《真道仙情录》 第一章、朱弦念远有谁听 玉剑谈情曾饮血 《真道仙情录》 托钵村夫著 第一卷前传 第一章、朱弦念远有谁听玉剑谈情曾饮血 卷首词曰: 金轮坠地飞红叶,败壁难遮西风烈。秋来尽剩几枝花?老去唯余双鬓雪。 少年心事何其热,唱遏行云忽已咽。朱弦念远有谁听?玉剑谈情曾饮血。 ——小词调寄《玉楼春》。 昨夜是乌云满天。 今天早上天刚亮时,太阳亮了一会儿,向万物报告了黎明的到来,随后,就不知溜到哪里跟西风捉迷藏玩儿去了。 天空中,依旧只剩下那乌云,低低地压下来,压着下面的世界,笼罩着一草一木。 乌云之下,万物如同停留在昨夜,都好像活得迷迷糊糊的。 西风渐烈,似乎专为驱散乌云,于是乌云急急地流淌起来,似乎很快就要散了。好像太阳也就要被西风找到了,然而西风的淘气劲儿过去了,渐渐地弱了下去。 临近这一天黄昏,太阳总算是从云缝里露出了一回脸儿。那金色的余晖,照过低矮的残垣败壁,照在荒凉破落的小院门旁的那棵老树上,也照在树下的人的身上。 矮墙这边,老树飘零的落叶,偶尔有一片两片,像那冬天的雪花一样,或因风而去,不知所踪,或落上人衣,被人抬手掸落。 老者张阿生掸去一片落叶,又抬手揉自己的眼睛。 老者正在讲故事:“从前哪,有一个小孩子,他很聪明;可是他也真的很笨……” 老者的对面,坐着一个七八岁的,七八岁的孩子。 这孩子就趴在老者的膝盖上,此时他仰起小脸儿来,小脸儿上写着困惑不解,好奇地问道: “爷爷,你怎么哭了?” “瞎说!爷爷这么大的岁数了,怎么会哭呢!” “可是爷爷,我觉得你就像是在哭嘛。” “孙子,别瞎说!你哪里懂得什么叫哭?爷爷我这个年纪,就是哭了也是没有眼泪的,顶多有点儿眼屎罢了。” “为什么啊?”小孩子似乎有点儿稀奇,有点儿快乐似地叫着追问道。 “唉,你什么也不懂的!” 说到这里,张阿生自嘲似地呵呵轻笑起来,这笑,真轻,轻得几乎听不到笑声;伴随着笑声,张阿生抬头望天,同时伸手抚摸着孩子的头,喃喃自语: “唉,孙子,你哪里知道什么叫做苦难啊!你哪里懂得什么叫做命运噢……” 什么是苦难?什么是命运? 小孩子听得稀里糊涂,就问道:“爷爷,苦难是什么?命运是什么?都跟糖一样好吃吗?” ——吃?你个吃货就知道个吃! 这天真稚嫩的话,让张阿生听得无语,暗恸人生不幸:儿子与儿媳妇没了,留下这么一个孙子吧,看着长得茂茂盛盛的让人喜欢,可惜却是个……,唉! 心中一声暗叹,张阿生正要耐心地说些什么,来教导自己的孙子,而恰恰此时,他的心中不期然地一动,一种异样的惊悚之感涌上心头! —— 这感觉,让张阿生不由得是一声叹息,惊悚里脑袋飞转:记得当年曾得我师指点,说我是命运不好,终究不能修仙得道;更有横死之虞!某年月日,于我是大凶无吉! 算来今天正是当年我师为我所掐算的日子! 莫非今天真的是我毙命之时?不然,我心中为何如此突然有这么强烈的不祥之感? 老者心头蓦然冒出一句话来—— “……,徒弟,依为师我看,这‘女壮’,你不懂的,所谓‘女壮’啊,就是‘有伤’;什么伤呢?看接下来说的,是‘勿用娶女’,这就是有问题的意思了;但是,她既然已经是你的未婚妻了—— 那么,这就是说,你决定了,终将娶她为妻,是吧?但是依我看呀,你也会因此伤心难过的! 我劝你呀,下山之后,你还是遇事多忍,不要自恃修为已至真道初阶,就冲动……” “师父,难道就因为这个,您就赶我下山吗?她是真的温柔可亲,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何况,您也知道,她早已是我的未婚妻了呢? 她就是我的动力! 我拼命修炼,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跨进长生真道,娶她为妻,带上她,也带上我的父母家人,从此不做矿奴,不受欺凌,永享长生世界之福。” “痴儿!”师父听得忍不住叹息: “唉,我的徒弟啊,你本非长生之人,何必妄求长生?” 张阿生听得心中一惊:“师父,您说我不是长生之人?——可是我自十三岁正式进入师门,才七年时间,就已经修炼到了武道九阶,师父您以前可是经常夸奖我,说我是修炼天才的呀; 去年我修炼到武道九阶大圆满,便已窥得一线天机;前些时候,我跨过了武道九阶,进入先天初阶,也算是真正入了修仙长生的家门了。 师父您又夸奖过我,说我天资好悟性高,才二十出头,将来极有希望在三百岁之内跨出真道,成为灵道高人。 ——可是,到现在这才几天啊,为什么您又改口说我本非修仙之人,何必妄求长生呢?虽然徒儿我曾经犯过错,但是也早已处罚过了,师父您要赶我下山吗?” “咳,你小子说这话!你这是跟为师我较哪门子劲儿哪?为师我难道不希望你真正踏上长生之路?说一千道一万,你是我的徒弟嘛!” “师父,我没跟您较劲儿,弟子不敢!” “嗯,不敢,我是知道的。今天我叫你来,是告诉你,你可以出徒下山,回家了!” 张阿生听得又惊又急,什么“出徒下山”?这不分明就是赶我下山嘛! “师父!要是按我们子虚仙剑派的门规来看,您这还不就是赶我下山嘛,师父,您为什么要赶我走?” “修仙人没有万年不散的筵席,这也是为师我演算连山,推断了你的命运之后作出的决定。” “师父,弟子真心不愿意下山!况且,徒弟我的确也没犯什么过错,更不曾耽误了修行啊,师父,您这是为什么呀?” “哎,傻徒弟,一来你命运不好,自然不符合本派挑选精英弟子的标准,必须下山; 二来呢,你已经跨进了真道境界,为师我也没有什么能再传授给你的了; 三来呢,据我所知,你们那地方,家家户户都有个灵石矿,你可以凭借自家生产的灵石来辅助修炼—— 你留在为师这里,条件还不如在你自家里修炼呢!何况本派中已经对你的事情做出了决定了呢? 依我看,你也真得下山,去迎接你自己的命运去了哟?唉,为师我推演连山啊,依命运而言,你是真的不适合留在山门继续修炼的了!” “师父,修仙人,不就是逆天拗命嘛,我……” “徒弟,虽然说我们修仙人就是要逆天拗命,但是那都是渡劫时的事儿,平常时节,我们还是要依从天理,遵奉良知的,你可明白?” “嗯,弟子明白的……” “好啦,为师我就把珍藏了二百年的玉剑送给你,这把剑,曾经在危急关头救过为师我的命哪!” 说到这里,师父加重了语气:“这柄玉剑,不到危急存亡的关头,不轻易动用——平时更不可以轻易示人,你要记着为师我这句话!还有,为师我觉得你和这柄玉剑有缘,急难之时,这柄玉剑应该能救得了你的性命……” “谢师父!” 张阿生清清楚楚地记得,下山时自己是既千不情万不愿,又摸不着头绪,莫名其妙,无可奈何;然而,下山之事,已成定局,自己也就只有接受。 但是,当真正地离山之后,张阿生的心情转换成了另一种焦急和期待,立即御剑而起,直飞故乡! 子虚剑破空而飞,张阿生御剑而走。昔我往矣,今我来思。 一天一夜的工夫,御剑飞行三十万里,终于,故乡在望。 张阿生记得自己兴冲冲地回到了家中后,父母看着自己的眼神儿都有些不对劲儿! 怎么了这是? 她?她怎么了? …… 剑,腾空而起;人,御剑而走。 老者记得,那一天,张阿生是人剑合一,直扑向三十里外的小村子! 三十里,眨眼即到。 忆郎郎不至,开门采红莲。 然而此地无莲可采,可采的倒是有矿,灵石矿,乌家山灵石矿。 张阿生记得当时御剑凭空御风,飞过乌家山上空,往下看时,只见乌家山矿里的矿奴们,如同许多蚂蚁一样,都在忙碌着。 凭高视下,下面的矿奴们,真的就跟蚂蚁似的,忙乱有序地分布在乌家山上—— 果然如同一群群的蚂蚁在爬,也有的如蚂蚁一样,爬着爬着,就钻到了地表之下,看不见了——钻到矿洞里去了。 老者记得,自己作为真道初阶修仙人,眼里清楚地看到,一只大蚂蚁,挥动鞭子,抽打某一只小蚂蚁。 那只小蚂蚁,连滚带爬地,也钻到地表之下去了。 地表之下,当然是乌家山灵石矿的矿洞。 老者记得那时自己,心头急迫惶恐愤怒,五味杂陈,脚踩飞剑,略略往下面看过一眼,顾不得为这些矿奴们哀叹,就直往乌家山另一面山脚下落去了。 那里有个小村子,那里,是老者当时要去的地方。 山,还是乌家山,矿,还是乌家山灵石矿,村子,还是那个村子,但是,人呢? 人会不会变?人为什么会变? 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搵游子泪。 伊人犹在,然而一脸凄惶。 还记得当年许下的誓言吗? 扎在心上的刀,染红;红的,一滴一滴,往下滴,滴的是血,是心头的血。 “你问问你的心,你想想我的心!为什么?究竟是为了什么你要背叛我?” “你的阿爸瞧不起我……” “我阿爸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没有仙国功名的小小副矿管,自由矿奴罢了,比一般的矿奴好不了多少,穷得叮当响,怎么会瞧不起你?” “他说,等你修成了仙人,我配不上你!” “他不会这么说!” “他真是这么说的……” “就算他这么说,可是我没说过呀,你不该!何况那个畜牲都比你阿爸岁数还要大,你居然从了它?”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我只知道我的心在滴血!” 老者记得那时,自己的眼神令伊人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十指骨节在咯咯地响,剑尖前趋,剑柄抬起! …… 剑名秋水。 剑尖在伊人的瞳孔里放大。 天上的流云匆匆飘向远方,风急了起来。 血红的剑穗子在风里抖动着,偶尔随风扬起;那红色的影子,闪入眼帘,在老者的瞳孔里,如闪电划过,又渐渐模糊…… ……那一幕幕的流年过往…… 第二章、青梅竹马相思梦 流水漂萍少年游 词曰: 拉勾已诺曾经,笑盈盈; 树下门前牵手信钟情。 当年事,从头忆,记分明。 流水浮云人去似漂萍。 ——小词拟作《乌夜啼》。 那一幕幕的流年过往,竟在这危急时刻,如光似电,在张阿生的心头闪过! 记忆是杯子,倒水的声音,总在寂寞里响。山茶枝上,那最初的誓言,永沉心底的,是新芽被摘的痛感;焙干却又被浸泡—— “嗯,阿霞,要是我入山修炼,将来不能有什么成就,那你怎么待我?还要做我的妻子吗?” “阿生哥,我不许你说这样的不吉利的话!你这么聪明,这么优秀,怎么会不能有所成就呢?我相信你一定能够修仙有成,会带上我脱离这凡尘苦海的。” “阿霞,我是说,万一我真的修仙无成,不能成为真道修士,只能灰头土脸地回来,做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做个受人剥削给人压榨的矿奴;就算是混好了,顶多也只像阿爸他们一样,做个自由矿奴罢了……” “阿生哥,真道修士都能呼风唤雨,变神化鬼的,厉害得不得了,怎么可能还是低贱的矿奴呢?” “阿霞,你不知道,我听师父说,在子虚仙剑派里,就算是修炼到了真道境界,要是不能通过宗门考核的话,也还是脱不了真道仙国的矿奴户籍的,顶多也就是个自由矿奴罢了……” 张阿生如是说,阿霞并不如是想。 阿霞比张阿生似乎更现实也更清楚,在真道仙国,能做个自由矿奴,也比普通矿奴好上百千万倍啊!毕竟自由矿奴有资格也有机会能升任仙国各地灵石矿的副矿管,而矿奴,那几乎是一辈子呆在矿洞里永无出头之日! 何况自由矿奴,是有资格可拥有私家灵石矿的呢?虽然真道仙国明文规定,自由矿奴私家拥有的灵石矿不得超过十亩山地,但总比没有自由的矿奴们强多了! 阿霞的心里,退一万步地想,阿生哥这么聪明能干,肯定能修成真道修士!就算是子虚剑派的宗门考核很严格,就算是脱不了矿奴户籍,做个自由矿奴总也比普通矿奴强!有情郎优秀如此,夫复何求? 少女的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希望,这希望都寄托在阿生哥身上了。 阿霞幽幽地说道:“阿生哥,我相信你!就算是你只能取得自由矿奴的身份,我也愿意……” 少女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害羞。 “唉,自由矿奴的身份,哪里是我追求的目标?毕竟那也只能是一辈子辛辛苦苦地,守着自家的一个小灵石矿,挖啊挖的,挖个十年八年,弄到手的灵石,只够延续得年把半年寿命的; 再挖个百儿八十年的,就该埋进土里送去鬼界了,一辈子也不会再有出息。那样的话,你真的还愿意嫁给我吗?” 一双少年人拥抱在一起。 “霞妹,你的胳膊怎么……” 阿霞面飞红云,右手略略推了推张阿生,将娇弱的身子一闪,转了个跟阿生面对面,语气激动:“阿生哥,你要相信我,我愿意的——阿生哥,你看这是什么?” 说到这里,阿霞从衣底里取出一个长条状包裹:“猜猜看,阿生哥,你能猜到这里是什么么吗?” “刚才你胳膊好像不能弯曲,我正惊讶担心呢,原来你是藏了这么一个包裹——霞妹,这包裹里是什么——好妹子,你告诉我吧;这可不好猜。” 张阿生作出一脸的猜测不出来的为难的表情,乞求似地看着阿霞。 阿霞听了这个话,看着张阿生这个表情,立即就把为难阿生哥的心思收了起来,乖乖地主动打开包裹外面的油布,嘴里说道: “阿生哥,你看!” 黄油布一层一层地打开,露出了包裹里的庐山真容: 一柄剑! 剑鞘顶端,镶嵌着豆瓣模样的金包边儿,金色镶边儿的里面,都是刻印着云形花纹。剑鞘连着剑柄,总长约二尺八寸,剑柄用红色的龙涎丝布缠裹着十分亮眼,那红色的龙涎丝布,还留有数绺布丝条儿垂下来,早已编成了剑穗子。 张阿生兴奋而又幸福地抓起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但见剑鞘一面写有两个古字:“秋水”;另一面,则是数个古拙小字,写道是: “秋水为神玉为骨,锋芒如霜耀红霞。” 竟然是鼎鼎有名的秋水剑! 秋水剑,那可是真道仙国一等一的好剑,仙国神京珍剑坊产出的名剑,成名真道修士们喜爱的仙家道器啊! 一柄上品秋水剑,没有两三千个灵晶币那是拿不到手的吧? 张阿生惊呆了,这也太贵重了吧! “啊?!阿霞,哪里来的?这是你们家祖传的那柄宝剑吗?” “阿生哥,我们家祖传的那把剑,只会传给我哥,怎么着都不会传到我的手里。” “那你哪里来的这好东西?” “阿生哥,这把秋水剑,是我请托在仙京做生意的大表哥特地买来的。你就要上山学艺了,这把剑,你带上,做个念想,就像我随时随地都跟……” “阿霞,这剑很值钱的,你哪里来的钱?我可是没有什么送给你的呀!” “阿生哥,是我这些年来自己存的零花钱呀。自从那年阿爸说了,我长大后做你的妻子,我就开始攒自己的零花钱了—— 我想着,阿生哥,你长大了去修仙,修仙有成,我再嫁给你,从此我们就脱离这凡人的生活,去那传说中的神族仙乡去,那该多好啊!” 老者记得,张阿生打断了阿霞的话:“阿霞,你竟然攒得了这么多钱?” “阿生哥,我为你,攒了六年零五个月外加一十八天的钱,当然也还不够。但是我有大表哥帮忙呀,他在神京做生意,表哥说,他帮衬了我近千个灵晶币呢!” “你大表哥可真是个好人!” “阿生哥,大表哥说了,我们家的亲戚里面,能出个真道修士,那么沾亲带故的都能沾点儿光;何况你这么优秀呢!……” “你表哥真是抬举我了……” “阿生哥,我觉得表哥说得对。你将来一定能成为真道修士,一定能让我们都沾光的,对不对!?” 阿霞打断张阿生的话,幽幽地接着说道:“那年他来我们家做客时,我就说:‘表哥,希望你帮我买一把剑。’ 表哥就问我:‘阿霞,你是一个女孩子,又不练武修仙,要宝剑做什么?’我就跟表哥说:‘表哥,我朋友阿生是个修炼天才,他快要上山修炼去了,我想买一把剑送他作个纪念。’ 表哥听了就大笑起来:‘我听姑父说过你的事情了。张阿生是吧?他既然很优秀,我当然得帮你喽,谁叫我是做表哥的呢。’ 我当时反而听得迷糊了:‘表哥,你是说做表哥就一定得帮我吗?’表哥哈哈大笑,说的是一人修炼,全家沾光,这个忙,一定要帮。阿生哥,我们都巴望着你好,你可得努力呀。” “唉,阿霞……”老者记得,那时听了这个话,张阿生是感动极了:“阿霞,不管将来怎么样,不管我在修仙的道路上能走多远,我一旦修仙有成,跨进真道境界,就回来娶你!我发誓!” 阿霞的身子靠了上来,抬手捂住了阿生哥的嘴: “阿生哥,我不许你发誓,我怕你被誓言反噬!” 张阿生抬手指着自己的心口窝儿:“阿霞,你摸摸,我这心口窝儿是热的还是凉的?” 少女的手果然伸了过来,轻抚——当然是热的。 “阿霞,秋水剑很贵的,你怎么会想起来要给我买这么贵重的剑呢?” “阿生哥,我想着,你要修仙,这一去,得怪好几年才能回来,我拿什么送给你,才能让你记着我,就像我整天跟在你身边一样呢? 我想来想去,老早就想好了,要送你一把剑——秋水剑是贵了点儿,但是我可以多攒几年钱嘛;阿生哥,我等你回来……” 这一双不知道秋水剑具体价位的少年情侣,估算着这柄剑值多少灵晶币。 “阿霞,你交付了多少灵晶币给你大表哥?” “阿生哥,你看看我的手,这儿,这些,都是挖矿磨出来的。我一共攒了二百一十二个灵晶币,全都交给表哥了。”阿霞说着,脸上绽放着幸福而又自豪的光芒。 阿生捉起阿霞的手,只见阿霞的手掌,白嫩的皮肤,长着些不相称的老茧! “嗯,阿霞,不论我将来样,也不论你将来怎样,我都要回来娶你做妻子!大表哥的情分,我记住了,将来我成为真道修士了,我们一定加倍回报大表哥!” “嗯,阿生哥,我等你……” “好妹妹,这是我给你买的红手绢,虽然不值钱的……” “阿生哥,不要这么说,我要的是你的心。” “嗯,好妹妹,我一定会回来的!” “阿生哥,明早你就要出门上山去了,我送你!” “嗯,”张阿生应声道。 黄昏后,柳梢头,一轮月,七分秋。秋虫唧唧。月到中天。 骊歌唱起,执手相看泪眼。 张阿生走着走着,就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一眼。 远远地,伊人挥手,手上一方红手绢。 红手绢在风里舞动。 天上是因风流淌的云。 风吹过乌家山。 乌家山渐渐地在回望里只剩下了轮廓。 乌家山的轮廓,渐渐地在回望的视线里低了下去矮了下去,最后终究成为一抹远方的地平线。 风。 一柄仙剑破空而飞,上面站着两个人。师父站在前头,张阿生跟在师父后面: “阿生,站我后面,不要被逆风噎着,掉下去了可不是好玩儿的!” 张阿生听话地站在师父身后,风里飘荡的带着三分稚嫩的声音: ——我要!我一定要努力修炼!我要成为真道修士,再回来娶你! 老者记得,师父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傻小子,是你的终究会是你的,干吗这样小儿女情态?要是为着媳妇儿影响了修炼,你就不要做我的徒弟了!” “师父,阿霞是我的未婚妻。” “哈哈哈哈!”师父笑了:“傻小子,未婚妻?未婚就不能叫做妻!” 老者记得,那时节,少年张阿生听不明白这是师父在打趣自己,当时可是急了眼儿要向师父解释:“师父!……” “哎——!”师父笑着应道:“乖徒弟,再叫一声!” 张阿生撅起了嘴。 师父哈哈一笑,暗暗加力,御剑飞行的速度可就更快了! 倾我一身力,尽君文字欢。求赞求支持。 第三章、 初入山门满目新 前尘如梦少年痴 词曰: 料是春风已过江,新桃缀碧正匆忙。燕来初语闲庭静,蜂坠还余细雨香。 卿既去,忆何长!凝眸回望断人肠。空追一场神仙梦,涕泪偷潸但沧桑。 ——小词调寄《鹧鸪天》。 远远地,山门在望。张阿生的心情好一阵子激动。 高大雄伟的山门映入渴望的眼睛里,近了,更近了!一时间,少年人的心性使然,张阿生把来时路上的诸多想法和感觉都忘记了,只剩下满心的激动欣喜,满眼的新奇惊讶。 终于到了山门前。 张阿生抬眼看时,只见好一座巍峨雄伟的山门,看上一眼,就令得人心跳加剧啊! 老者记得,无论自己怎样回想,所能记得的都是震撼——那时的张阿生心里只有震撼,除了震撼,竟是别的什么感觉也记不起来了! 在那山门建筑高大巍峨的气派带来的震撼之下,十三岁的张阿生,竟然是有些呆了! 师父抬手指着山门上方的大金字说道:“阿生,上面是什么字?” 然而张阿生听而不闻,全无反应。 师父不期然地笑了:原来这山门,在修建时施加了真道威慑秘法,作为凡夫俗子的少年张阿生,哪里有能力挣脱真道威慑秘法的威压? 师父轻轻抬手,轻轻地拍在张阿生的头顶百会大穴之上,一束真道修士的仙家灵力,不知不觉地透顶而入,灌注到张阿生的身体里去了。 张阿生蓦然惊觉,就听得师父的声音响在耳边:“阿生,认得上面这五个字不?” 张阿生摇摇头:“师父,我不认识。” “嗯,为师我告诉你,那是‘子虚仙剑派’五个字;记住了,你以后就是子虚仙剑派的正式弟子了!” “是,师父!” 走近门前,有那看守山门的弟子,向师父行了个礼:“见过师叔!” “嗯嗯。” 师父边说话边往山门里走。 张阿生紧紧地跟上师父,只见一路上,有不少人都向师父行礼,张阿生既觉得高兴,又感到骄傲,忍不住向师父问这个问那个,也是见了什么都觉得稀罕。 兴奋的张阿生却没有发现,自从进入了山门,师父的话变得极少了,对于他的好奇的问题,都只是嗯嗯啊啊地应付着了。 师父拉着张阿生的手,虽说是步行,却是其快如风!张阿生只觉得眼前物事,俱都如有了生命似地急速往自己身后跑去! 到了半山腰时,因为速度太快,张阿生被迫面的逆风逼得一口气没转过来,脸憋得通红,喉咙里发出闷闷地“呃”的一声。 师父闻声早已觉察,当即停住身形,仍是拉着张阿生的手往前走。此时张阿生才缓过一口气来,好奇地仰脸向上看。 张阿生望着更高处的层岩叠嶂,以及那层岩叠嶂间的飞阁丹亭,又一次兴奋地问道: “师父,我们还有多久才能直到山顶呀?” “子虚山上五老峰,第一峰供奉着本派开山祖师和历代掌门的神主之位,第二峰到第五峰,住持的,分别是当今门主和大长老、三长老、四长老,以及他们的座下弟子。” 师父的语气里似乎不开心,淡淡地给自己这弟子略略解说。 张阿生本也聪明,虽然起初没有察觉到师父的心情变化,但是到了这个时候,终究是听出来师父的语气不太高兴了。 张阿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变得不愉快,只以为自己问得多了,惹师父烦心了,于是就闭了嘴,不再问东问西。 张阿生闭嘴不说话,师父却是主动开口了,只是语气颇为严厉:“不要再往上面望,你一望,别人就能知道你在哪里!他们的修为,高着呢!” 张阿生听着师父的话,心里有些纳闷儿:怎么了?师门长老的修为高,应该高兴才对呀!可是听师父说话的语气,似乎不喜欢哟。 张阿生小脑袋里正自转悠着十万个为什么,就听师父说道:“按照当初我教你的闭气法,悠着点儿呼吸——瞧你刚才的表现,连闭气法都想不起来用,居然让风给噎着了!那还修什么仙?!还能学什么御剑术御风术?!” 张阿生听了,不由地觉得自己小脸儿上发烧,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前事—— 想当年,自己才只六岁,在门前老树下,跟“小客人”阿霞一起扮家家玩儿,突然眼前光线一暗,抬头看时,只见一个身穿黄色八卦衣,头戴五斗莲花帽,脚蹬青丝步云无根履的修士站在自己的面前! 张阿生记得,自己当时一抬身想要站起来,小脑袋是无巧不巧地钻进了修士的裤裆里。那修士轻轻一笑,身形略退,抬手把自己拉了起来。 张阿生只觉得修士一只大手拉起自己时,自己竟是不知怎么的,随即就被一股子大力甩上了半空中! 倘若是别的小孩子估计早就被吓哭了!然而张阿生却没有哭! 张阿生为什么没哭?不是胆大,而是吓懵了,忘了哭!然而,恰恰修士出手之时,阿妈看到了这一幕,惊叫一声,冲出了院子。 修士把张阿生往地上一放,不待阿妈开口,先向阿妈说道:“你家孩子骨质很好,老夫想收他做关门弟子。” 恰恰听到这个话的一瞬间,张阿生福至心灵,竟然一点儿也不懵了,居然就势跪下了:“师父好!徒弟给师父磕头!” 修士哈哈大笑:“好好!你这孩子不但骨质好,脑子也怪灵光的,——好!不过,你现在还不能算是我的正式弟子。” 说到这里,修士转向阿妈说道:“你家这娃儿叫什么名字?” 阿妈虔敬地道:“俺家这孩子叫张阿生。” “嗯,他若是做成了我的徒弟,就是我子虚剑派的修仙者——我因办事路过此地;六年后此日,我再到这里时,只须他通过我的检查,我便带他入山修行。” 阿妈听得大喜,张阿生听得又高兴又惊讶又有些莫名。 然而接下来,这修士却不理阿妈说些什么,只弯下腰来,将嘴巴凑到张阿生的耳朵边,低低地说道:“记住了:两手握固,盘坐凝神,舌抵上腭,呼吸均匀。” 说到这里,修士顿了一顿,又轻轻说道:“六年后的今天,我到这里来检查你,如果检查合格,你跟我去子虚剑派,那时你就是我的正式关门弟子。” 张阿生正听得似懂非懂的,还不曾有所反应,但见眼底人影一闪,再看时,那修士早已没了影子。 张阿生的阿妈,早已大喜过望——不到一个时辰,整个儿的村子里都传疯了:张死硬的娃儿张阿生,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修士挑中了! 一个时辰后,张死硬跟另一个人风风火火地回来了,张死硬当然就是张阿生的阿爸,至于另一个人,是阿霞的阿爸,也就是张阿生的准岳父——无他,张阿生和阿霞,由双方父亲作主,已经结了娃娃亲。 阿霞呢,虽然自家离这里有三十里路,但却是常常跟阿爸来乌家山矿,常住在张阿生家。 有进矿的人将喜讯告诉了张死硬,张死硬得了这喜讯儿,自然就第一个说给亲家知晓——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呀!于是两个男亲家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两个大男人赶回来之后,眼中所见,自然是山河依旧,村庄依旧,家园依旧,门还是张死硬家的小柴门;树,还是张死硬家门前的老榇树,除了阿生妈脸上是喜色满满,哪里有一点儿修士的影子? 张死硬急急地询问自己的婆娘,他的男亲家,则是满脸希冀地问女儿阿霞的话。 似乎得到了证实,两个男亲家心满意足地回乌家山矿上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是外甥打灯笼——照旧是该怎么过还怎么过,虽然在村人的眼里,好像都高看张死硬全家一眼,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修士来过之后的转运发达的迹象。 张阿生并不知道什么叫“两手握固,盘坐凝神,舌抵上腭,呼吸均匀”,他把这个话讲给了他阿爸听,他阿爸倒是有所了解,就给张阿生做了点儿道听途说的解释—— 其实这种解释,在真道仙国,也都是很普及的修炼知识了;至于照这种很普罗的修炼知识修炼下去,能不能得道成仙,那是谁也没有见证过的。 张阿生照着这种寻常解释修炼了五六年,虽然力气大多了,身子灵活多了,其实却是啥真正的收获也没有的,毕竟这些变化,是每一个正常成长发育的孩子都有的。 当然,张阿生也还是有所异于寻常儿童的,这个就是力气特别大,才刚十岁,力气就抵得上三四个成年人之和。 张阿生十岁那年,有一回跑到乌家山矿里玩儿,张死硬故意显摆儿子的本事,硬拉了个矿奴来跟张阿生比力气,幼小的张阿生不知轻重,竟是一抬手就给那矿奴来了个狠狠的抱摔! 这下子,惹得旁观的两个年轻的副矿管跃跃欲试起来了! 张阿生的准岳父赶紧上前拦阻:“两位老弟,阿生他是老张的独子,咱们老哥老弟的都在一个护矿队里作副矿管,毕竟是同事,你们哪能以大欺小啊?” “哈哈哈哈,老李哥,人家做阿爸的还没急着护犊子,你倒是先替女婿紧张起来啦?我们哥儿俩只不过试试阿生,怎么就以大欺小了?” 这番话说得老李哥脸上有些挂不住,就说道:“哎哟,阿生他没习过武,咱们做得了副矿管进得了护矿队的,哪个不是武道二、三阶的本事?” 张死硬看了儿子一眼,向两位年轻的同事,说道:“算了,阿生不值你两位做叔叔的价钱。” 张死硬这么一说,等于认了输,那两个年轻的副矿管果然也就作罢了。 细究起来,这也怪张死硬平时爱夸口,不免讨人嫌弃,人家是故意要削张死硬的面子,张死硬活了几十岁,自然精明,不肯上当,让儿子吃亏。 张死硬曾经把这个张阿生被修士挑作徒弟的事常挂在嘴边,颇有自豪之色;起初时,人们听到了不免恭维几句;渐渐地,人们的态度就变得不爱答理了;再往后,当张死硬夸嘴时,居然有人当面驳斥他是妄想—— 驳斥者就有这么两位年轻的副矿管——此后认为那件事是张死硬吹牛皮的人就更多了。 到后来,连张死硬本人也都起了疑心:莫非那修士是骗子?莫非那就是自家婆娘闲的没事,瞎编个故事跟自己开玩笑的? 张死硬的婆娘怎么肯承认是自己瞎编故事骗人玩儿?于是乎,老夫老妻也不免吵了两回,打了一架。吵过打过之后,好像是取都了默契一般,都是从此绝口不提张阿生被一个无名修士挑中的旧事了。 虽然有“六年后的今天”之说,让张阿生的阿妈心底抱着希望,但是一转眼,六个年头过去了,张阿生被修士挑中的消息,早已湮没在日常生活中了,最后张阿生的阿妈也都不再对当日的事情抱什么希望了。 有时候,阿妈还是趁着没人,问张阿生:“阿生,你还相信你那个师父会来带你去修炼吗?” 张阿生道:“阿妈,修炼有什么好的?离家又远,又不能看到阿妈,我不想去。” “傻孩子,修炼了,就能脱离矿奴户籍,成为仙人,那多让人羡慕呀……” 张阿生不语,其实小小少年的心思里,怎么能不知道修炼的好,不想去修炼呢?只是,张阿生怕阿妈心里难受,故意这么说罢了;甚至可以说,张阿生心里都有些怨恨那个修士了: ——你给了我们家希望,又害得我们家失望,早知这失望是这么折磨人,宁可当初不要那无望的希望也罢! 呜呼!少年张阿生,哪里知道“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的道理?话说回来,这个道理,即使是成年人,身为凡夫俗子的矿奴们,又有谁知?也许那修士不来带张阿生去修炼并非坏事呢,毕竟世上事,天地逆转,祸福难以预料呀。 然而张家人又一次幸福快乐起来了——六年过去了,张家人彻底失望了,不曾料想,就在一年前的一天傍晚,又有个修士来到张死硬家! 这个修士,分明不是当年的那个修士,因为他,有个明显与众不同的红鼻子——但是这红鼻子一到张家门口,就叫出了张阿生的名,接下来,二话不说,就把张阿生强领出门去,不知哪里去了。 张阿生的阿爸阿妈惊讶得眼睛睁得老大:儿子就这么被这修士领走了?怕不是拐卖人口的骗子? 幸好这修士还真不是骗子,一个多时辰后就把张阿生送回来了。 这一年,张阿生十二岁。 张阿生的阿爸阿妈一遍遍追问,但是张阿生却并不交待自己跟修士离开家的一个时辰里具体做了什么。张阿生只告诉阿爸阿妈:明年的某月某天,自己就要跟师父去子虚山修炼了。 这一回的事情,却是张死硬亲眼见的,于是,张死硬的嘴边又挂上了“儿子被挑中,很快就要上山修炼”的说辞。有人表示不可信时,张死硬反击得很有底气:你不相信是吧?咱们走着瞧! 果不其然:虽然没见到修士上门带走张死硬的儿子,但是张阿生的变化,却很明显——在这些普通矿奴的眼里,从十二岁到十三岁,一年的时间里,张阿生居然变得比一般的武道修士还有本事! 此时此刻,张阿生听到师父的批评,想想自己居然兴奋得连闭气法都给忘了用,居然被逆风给噎着了,真真是个笑话! 张阿生记得,当时听了师父这么一说,自己立刻就脸上发烧,不敢再往上面的山头乱看了。 第四章、子虚门童有考较 阿生今日始报名 词曰: 斗转星移,乌升月坠,变幻潭影闲云。暖莺争树,新絮又纷纷。北去南来雁燕,追梦远,别样殷勤。凭栏望,高天厚土,万籁阒无闻。 东君当见惯,红尘酒醉,法界香熏。岁月山中缓,水绣风纹。几瓣闲花落地,都染作,满地仙氛。忽惊起,龙吟剑啸,如似战千军。 ——小词拟作《满庭霜》。 却说张阿生不敢在乱看乱说之时,师父却又开了口: “阿生,跟着我,往这山头里面走,右拐,山顶上面的一座院落,就是为师我呆的地方。” “是,师父!” 张阿生跟到了院门外,早见有二童子迎上前来,口里道着师父,就地弯腰施礼。 张阿生记得,离家前,阿爸教过自己:“到了山门里面,见到那些比你入门时间长的,你都要喊师兄;年纪大的,你都要喊师伯师叔。” 此刻,张阿生瞧得分明,师父对这两个童子,只是淡淡地道:“嗯,我下山这阵子,你们没偷懒罢?” 二童子齐声道:“师父,我们没偷懒!” “这就好!你们退下吧。” 张阿生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师兄”,二童子已迅速退出。 师父叫过张阿生:“阿生,他们两个,虽是负责打扫卫生的,但你也要尊称他们一声师兄,明白不?” “明白!” 进了院子,只见这是个四合院,院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仙花仙草仙树仙苗都没有;北面正房三间,居中是明堂,两面是内室——接下来,师父就安排张阿生去睡觉。 张阿生大为奇怪,怎么到了山上,师父不教自己修炼,反而让自己去睡觉呢? 张阿生摸不着头脑,站在当地,愣住了。 师父看了张阿生一眼,料他没有反应过来,就抬手指了指里间内室,再次说道:“到里屋去睡觉。” 张阿生这才听明白,就依言进了里屋。 屋里根本就没有睡觉的床,只有一个蒲团放在空荡荡的地面上,睡哪儿呀? 这个时候,师父的声音传入耳中:“阿生,我教你几句口诀,你听好了,我只说一遍,你要记住这几句话,然后就照这四句口诀睡大觉去!” 睡觉?就在地上睡觉?睡不着啊。 可是师父就在明堂里坐着,自己不睡觉也不行啊! 师父要检查的! 张阿生只好闭着眼睛装睡。 装睡真的很累人,不一会儿,张阿生想小便! 于是张阿生只好爬起来。 “不睡觉,干什么去?” “师父,我要小便。” “快去快来!给你三分钟!” 小跑。张阿生小跑着回来了。 “回来继续睡!” 不一会儿,师父的声音再次响起:“睡不着是吧?” 张阿生听得吃了一惊,以为睡不着,被师父察觉了,这次是要按门规打屁屁的! 张阿生正自紧张,突然听到师父说道:“睡不着,就使劲儿念叨我教给你的那四句话,这样,慢慢地就睡着了!” 于是张阿生就默默念叨:侧身右卧屈双膝,枕右舒左轻搭髀。舌抵上腭气沉海,闭目无想忘天机。 然而不知念叨了多少遍,张阿生硬是睡不着!不但睡不着,反而觉得越念叨,自己就越清醒,哪里有什么困意? 老者记得,当年那时,自己正不知念叨了多少遍,迷迷糊糊之际,突然间,肚子里一热! 那是丹田气海之所在! 虽然当时不明白,后来张阿生知道了,那是丹田里突然一热! 这突然间一热的感觉,大出张阿生的意料,令他不由得惊讶地“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继续念叨,争取早点睡着!” 说来奇怪,这一热之后,肚子里竟是始终有一种温乎乎的感觉,这种感觉里,张阿生竟是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是饥饿了! 到后来,张阿生竟然真的睡着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张阿生觉得耳朵一痛! 却是师父在拧自己的耳朵:“懒蛋虫,竟然一睡就是连睡七天!现在太阳都这么高了,你还不醒?” “哎哟!”惊醒了的张阿生不由自主地叫。 哎哟声里,老者记得,十三岁的张阿生,当时早已被师父拎了起来,拽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阳光正好。 师父松了手道:“阿生,为师我教你几招强身健体的拳脚!我们仙剑派,走的是先武修后剑仙的路子,所以,你必须努力修炼,争取早日达到后天武道九阶!” “是,师父!” 老者记得,当时师父教了自己三招,自己很轻松地就学会了,使给师父看时,也是有模有样的。师父夸了一句,又亲手一一指点。 接下来教剑法,招式就多了,并且剑法还有个名目,叫做二十八式云台剑。 小院里的日子,果然是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张阿生的修炼,竟然也只是夜里念着睡觉诀训练“睡觉”,白天是上午练那三招拳法,下午练那一套剑法。 张阿生的师父呢,也不多管多问,日子就这么平淡无奇地流逝,转眼间将近一年过去了。 一天,师父叫过张阿生:“阿生,今天是同门对比训练的日子,你到下院去,找那个红鼻头师兄,你报名,只说自己是闲云中院的童子,请他安排你参加考较!你就随便些,不要怕失败,败了也不要紧。” “师父,我才学了这么三招拳脚、两式剑法,行吗?” “我不是说了,败了也不要紧吗?”师父回了这一句,不知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 “按本门弟子规,这是一年一次的考较罢了;你在我这儿都学了近一年了,有什么行不行的?我只是让你去试试手;行呢,师父我有新招教给你,不行,师父我另有教导你的法子。” 张阿生听了,也就出了闲云中院,到了山门下院,依师父所言,找到红鼻子师兄,报名。 一眼瞅过红鼻子师兄时,张阿生不由得惊讶:这位师兄,不就是去年上俺家,把我拉出去一两个时辰,专门给我讲解闭气法,以及本门弟子规的修士嘛!? 张阿生心中不由得生出一分特别的亲近感,上得前来,自报家门:“师兄,我是闲云中院的张阿生,报名参加今年的下院考较。” 红鼻子眼中有惊讶的眼神一闪而逝,随即表情不变,声音十分地客观冷静:“噢,知道了。你抽一下签。” 张阿生眼见红鼻子不便亲近,就不作声地上前来抽了一支签,递给红鼻子,随即后退一步,听他宣读。 只听红鼻子朗声读道:“闲云中院童子张阿生,第一场只比试拳脚,对战齐云峰童子司马冉;第二场是拳脚或剑法任选,对战二人自行协商,对战摩云峰童子州勺竺;第三场只比试剑法,对战倚云峰童子元虎。” 原来这考较,虽然是每年一次,但是日期上限制不紧,前后沥沥啦啦地要近一个月的时间。负责这项工作的红鼻子,把报名的人按照先后顺序分组,满一组四人就安排比试—— 这种考较,就是个小检查,看看新入山门的弟子进步如何,值不值得山门继续培养的意思。 今年的考较,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新入门的弟子中,大多数已经被考较过了,剩下来没有参加考较的,多是新弟子中平时负责打扫的。 闲云中院的师父早就知晓这一点,也正是冲着大多数人都考较过了,这才随便选了个日子,让张阿生来下院参加考较的。不曾想,这剩下的还没参加考较的弟子里,竟然还有齐云峰、摩云峰和倚云峰的童子! 张阿生离开闲云中院前,师父有所交待: 子虚剑派五老峰,其第一峰,名曰出云峰,峰主就是子虚仙剑派掌门;峰上建有出云上院,自然就是本派掌门居处;上院内还设有祠堂,安放历代掌门神主之位。 第二峰名曰齐云峰,齐云上院原是本门大长老负责。当今掌门牛德以大长老身份接任掌门之后,虽然让出了大长老之位,却还赖在齐云峰不走。 摩云峰和倚云峰,分别是第三峰和第四峰,目前的负责人,对应的是大长老州长永和三长老史震。第五峰名曰望云峰,峰主牛璧君是四长老——子虚剑派竟是没有二长老。 张阿生此时尚不知道,自己将要对战的考较对手,背后的三峰当家人,不是本门门主就是本门长老! 这三峰出来的弟子,就算是个人学艺不精,功力不高,但身后的靠山,可都是没人惹得起的! 张阿生虽然得了师父交待,却哪里领略出了师父的意思,晓得人家诸长老峰的厉害呢? 第一场对战,二人还没进场子,场子外就围了一群童子观战——这些人,多数都是齐云峰的童子;另二峰的童子也有,但人数相对的少。 三峰之外的童子,也有来观战的,这些人,真正目的是来观看三峰弟子的风采的,张阿生,在他们眼里算得个啥? 说起来,观战的童子们,加起来也不过百,但是张阿生却觉得自己身外场外,竟是黑压压地一片人头! 张阿生心里不由得有些发躁。 张阿生与齐云峰的司马冉同时步入场中,负责考评的人并不是张阿生臆想中的红鼻子师兄。 评分录分是件十分简单的工作,只要看住不打出人命来,把胜负结果记录并上报即可。如果说有什么麻烦的,那就是还要根据对战二人的表现给予赋分,加在总分里。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做“裁判”的人,往往也是从下院修士里随意抽一人来做——这人被称作“监场师兄”。 当时那监场师兄宣布:齐云峰司马冉对战闲云中院张阿生,考较拳脚修为,现在开始! 司马冉闻令而动! 但见他身形一矮,左腿前伸,左脚向外打开,右脚一跺,身形前纵,与此同时,司马冉左手五指叉开化掌,划过一道弧线,化掌为抓,向后猛带,右手则是直拳猛捣,径击张阿生正面,拳风扑面,罩住了张阿生面门和哽嗓咽喉! 场外顿时爆出齐声喝彩:好! 张阿生的确是不曾跟人打过架的,就算是跟小伙伴们打架玩儿,那架式也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常用的都是叫做“花狗搂腰”的摔跤法。至于张死硬偶尔抽空子教过三招两式,但毕竟是粗浅的江湖把式—— 据张死硬的说法:我这武道二三阶的功夫,哪里能教阿生?阿生他是修士选中的弟子,我这三脚猫两撅腚的功夫,只怕会把孩子误导了,到时候反而不能通过修士师父的检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张阿生玩得最熟溜的,倒只剩下跟小伙伴们常玩的“花狗搂腰”的本事了。 小伙伴中也有学点儿拳脚的,奈何张阿生力气大,一力降十会,硬是凭花狗搂腰式来了个通吃—— 如今正儿八经地要使用拳脚功夫了,张阿生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然而当时当场,司马冉并不给张阿生平复惴惴不安之心态的机会! 仓促间,张阿生来不及转过念头,身形是自然地一矮,两手张开,欲往前伸,抱住对方,来一个花狗搂腰式。 不期此时,司马冉的右直拳已到,正中张阿生的左肩。 张阿生身形被震得直往后退,恰恰是左半边有后仰之势,右半身有前趋之态。一个身子,两种力道,脚步不稳,即将倒地! 张阿生落败,已经是没有悬念的了。观战的童子们都是惊雷一般喝彩!为即将获得胜利的人喝彩! 第五章、抱粗腿众人欺生 比剑法少年受辱 词曰: 牵来麋鹿当廷,问何名?试尽满堂文武个中情。 从前有,如今又,更流行;还把人间不义叫聪明。 ——拟作《乌夜啼》。 话说当时当场,眼看着张阿生落败之势将成必然,场外观战的童子们都大声喝彩。 恰恰此时,场中情势出现了反转—— 张阿生恰恰是右手前抓,左手划过一段弧线,将身子努力往前扑出,争取屁股不落地,自然而然地使出了“花狗搂腰式”。 毕竟童子们的修为都低,武道嘛,就是后天凡人要百炼成仙的第一步。司马冉毕竟也不比张阿生高明太多,一招占了上风,接下来收右拳,攻出左掌——恰恰此时,张阿生捞着了司马冉的左掌! 张阿生捞住司马冉左掌,不由得借势发力,要站稳身形。司马冉正往前冲,被张阿生这么一拽,反而脚步不稳,向张阿生怀中冲去! 司马冉毕竟比张阿生老练些,当即右脚尖外展跨出,带动身形斜上半步,闪出了张阿生的怀抱,也就脱了“花狗搂腰式”之厄困。 司马冉心中松了一口气,正要翻身一式倒打金钟,不料想张阿生却是三魂入窍,六魄归根,胆怯之心已去,脑袋里回复了应有聪明。但见张阿生一挫身形,稳扎马步,反手横击,一招横击沧海,砰地一下——左拳擂在司马冉的背上! 司马冉原是一招得手,觉得张阿生不值自己的价钱的,此时自然是料不到张阿生会突然变强,自然就中了招! 司马冉不由自主地往前扑出半步,同时觉得大出自己所料,大失颜面,情急羞恼之际,就势一个后旋身,使了个腾空二踢脚。 张阿生呢,得势之后,就按师父教的出手,要抢先手先机。 张阿生的攻势才略略展开,满脸涨红的司马冉已如疯虎攻至,二踢脚紧接着狂风骤雨连环十二踢! 张阿生跨步跃出,将落未落之际,中了司马冉一脚侧踢! 中了这一脚后,张阿生反觉得自己还能勉强抗住,于是左脚略点地面,硬来硬地右脚大步跨进,身形侧处,左手使个上盘掌,右拳透过腿影,硬捣中宫! 司马冉本有些轻敌,再次命中之后,正觉得找回了面子,心情略松,不想对方竟然硬抗自己的攻击,在不可能不可想象的情形下,贴身攻了过来! 司马冉不由得心中慌忙,想避让,却是动作已缓,节奏已乱,中招再退! 张阿生此时再不留情,顿脚跨步,跟进再击,司马冉不由得再向后跌出一步,扑腾一声,坐到了地上。 张阿生反攻得手,第一招是横击沧海,第二招水波不兴,第三招老龙还宫,三招竟是一气呵成! 张阿生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司马冉憋着一肚子气退出,经过张阿生身边时,司马冉低声骂道:“土包子,哼,你给我等着!” 张阿生正要反唇相讥,监场师兄的声音响起: 闲云中院童子张阿生胜!战胜分:十分。表现分:开战失态失利,扣二分,后三招一气呵成,加五分。张阿生本场考较共得一十三分。 张阿生听完,再看时,那司马冉早已去得远了。监场师兄已换了一个人,此人朗声命令第二场考较之双方进场。 张阿生这次对上了摩云峰童子州勺竺。 州勺竺早已到了,就在场外观看了张阿生跟司马冉的对战。州勺竺的注意力,本来是放在司马冉和元虎身上的,至于张阿生,还是不入其法眼的。 在他看来,张阿生这个闲云中院新来的童子,出身低贱,见识浅薄,不过是个土包子罢了,更何况才只入门不到一年,自己入门快三年了! 然而张阿生竟然胜了,虽然开始很失态很难看,但缓过愣来之后,那一气呵成的三招攻击,州勺竺觉得换成自己也不易扛住。 张阿生所用的这拳法出自本门天罡手和地煞掌,并不是只有三招!州勺竺心是暗思:看来他对于组合拳是下了功夫的! 州勺竺颇有算计:“反正这一场有选择余地,我不跟你比拳脚,我跟你比剑,小样儿,哼!我就不相信胜不了你!” 州勺竺万万料想不到,张阿生入门至今,其实每天练习的只是这三招,只须熬到这三板斧砍过之后,张阿生就后手不继了! 张阿生在场中原地不动,州勺竺一步一步地踏进场中。 新监场师兄按照惯例询问:“鉴于上一场你以展现了拳脚上的实力,这一场,张阿生你是选择比剑还是继续比试拳脚?” 张阿生尚还没开口,州勺竺已经抢答:“我选择比剑!” 张阿生一见对方抢答,心里就有些不满,然而听到对方明明白白地提出比剑之后,蓦然想起阿霞赠送自己的秋水剑来了! 秋水剑,可是真道仙国帝都神京珍剑坊的名品,真道修士们都喜爱的真道道器!红鼻子师兄曾经跟自己说过,秋水剑比咱们子虚剑质量还要胜出一筹呢! 想到这里,张阿生心头不由得一阵激动:阿霞妹妹,我今天要凭你送的剑,跟这家伙见个高低! 州勺竺已经抢答,那裁判师兄看了一眼张阿生,再次询问,张阿生同意比剑。 张阿生的话音里透着一股兴奋,州勺竺听得一愣,接着心里生出一分警惕。 比剑即将开始,场外,红鼻子修士已经过来观战了。 红鼻子本来就没认为张阿生能获胜,所以一听说张阿生第一场赢了个开门红,自然就赶过来看张阿生的第二场比赛喽——他本也就是本门新招童子年度考较的主持人之一。 红鼻子向场中看过来,恰恰跟张阿生的目光隔空相遇,红鼻子向张阿生递过来一个夸赞和鼓励的眼神儿,这眼神一闪即逝,不易觉察,却也因此令张阿生难忘! 监场师兄朗声宣布开始,张阿生眼睛盯向了对手,却不接裁判师兄递送过来的子虚剑,而是探手取出了心爱的秋水剑! 场中的州勺竺急叫:“停!监场师兄,他不守规矩,用秋水剑对付我!” 恰恰此时,场外有人冷哼一声,叫道:“州师弟不要怕,他那秋水剑是次品,顶多值八百个灵晶币,跟正品秋水剑是不能相比的!” 张阿生不由得回头看向说话的人,这人正是司马冉! 司马冉是败而不服,此时腆着脸来观战,却是为着察看州勺竺的实力来的。 然而张阿生不用子虚剑,司马冉也是一愣。 等到张阿生取出秋水剑时,司马冉正要大声喝斥张阿生违反规定,哪知再一细看时,却发现张阿生所拿的不过是一把次品秋水剑罢了! 按说,次品秋水剑对上子虚剑是肯定吃亏的,但是司马冉想要出张阿生的丑,揭破张阿生的虚荣,让他在人前下不来台,于是司马冉忍不住大叫: “张阿生,我说你就是个土包子,没错吧?你不用我们剑派的子虚剑比武就是违规,偏偏拿的还是次品秋水剑!哈哈哈,张阿生,你也不怕丢人啊?” 场外众童子不免都是齐声哄笑! 张阿生觉得自己的脸是刹那间十分地热! 张阿生不相信,司马冉一定是胡说,阿霞亲手送给自己的秋水剑,怎么可能会是次品? 这把剑,是阿霞妹妹辛辛苦苦地攒了好几年的私房钱,请托她大表哥买来的,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州勺竺在司马冉的提示下,也早已看明白了,张阿生手中的秋水剑,真的是次品!张阿生毕竟入门比自己晚,再加上剑不如我,我是胜定了! 州勺竺盘算既定,不顾自己刚刚才出口叫停比赛,竟如偷袭,剑奔中宫,身随剑走,口中才慢半拍喝道:“看剑!” 张阿生闻声警醒,眼见对面剑到,躲避不及,不由得抬起手中秋水剑,以挡来势。 “仓啷”一声,二人不由得各自抽回自己的剑,各向剑上看去。 州勺竺放心了,子虚剑毫毛不损。 张阿生心痛了,秋水剑竟被碰出一个米粒大的缺口! 州勺竺哈哈大笑:“土包子,哪里捡的次品啊?看我削你!” 话落剑到,又是直刺中宫!这分明是欺负人哪! 张阿生憋着一口气,使出二十八式云台剑法,颇为小心,不求有功,先求无过,特别是不能让对手毁了秋水剑! 州勺竺子虚剑大开大合,仗着张阿生不敢将秋水剑跟自己硬碰,一脸轻蔑,狂笑连连。 张阿生束手束脚,早失先机,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了,场外传来了司马冉阴阳怪气的声音: “张阿生,还不认输吗?凭你那次品剑,必败无疑哟!啊哈,州师弟下一招要攻你的左肩啦,哎哟——” 自有人应和司马冉,跟着起哄。监场师兄不得不喝令他们闭嘴。 不想州勺竺竟然在打斗中分心叫道:“司马师弟,就算你叫破我的招数我也赢定了!” 场里场外的话,张阿生都也听得清楚。 张阿生不免心头气结:司马冉被我打败了,笑话我,你们其他人凭什么向着姓州的说话?我又没得罪你们! 张阿生哪里知道观战童子们的想法? 其实司马冉等人进入山门时间比张阿生早,大家相对脸熟得多;而张阿生,在他们眼里是第一次见,面生得很。 何况闲云中院的名头哪有这三峰响亮?抱粗腿的人哪里都有,这也是大多数人的明哲保身之道哟。 张阿生毕竟只是个山村长大的娃,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心思也相对单纯得多,此时场外被嘲场内受逼,不由得血往上涌,情绪上按捺不住;也才不过是三招两式的工夫,张阿生就败象丛生! 州勺竺眼见得张阿生变得气浮心躁,不由得心中一动! ——这家伙胜券在握,反而不急于取胜,耍起嘴皮子来了! 在这姓州的看来,张阿生就是个土包子是肯定无疑的了,给他来个老猫戏鼠,一来可以大长自己威风;二来呢,说不定司马冉觉得能趁机出一口气,私底下会感激自己,自己白捡一分人缘;三来呢,无形之中,自己就高出司马冉一头,那么摩云峰也就比齐云峰更有光彩! 年纪不大,却能在眨眼间冒出这些心思,可以想见其为人。这种人,若有本事,往好里说,将来就是个英雄;往不好里说,养大了也必是奸熊。 州勺竺心头打定主意,出剑之际,漫声浪调阴阳怪气地问道:“张师弟,你为什么不用本门子虚剑,偏偏要用这柄次品秋水剑?” 张阿生不敢分心答嘴,脸色早已通红。 然而州勺竺却是得势不饶人,呵呵冷笑道:“张师弟,瞧你这么爱惜秋水剑,我敢说,你这柄剑一定是你情人送的——哎哟,可惜呀!” 第六章、土包子失手杀人 红鼻子挺身救厄 词曰: 怅望风中落叶黄,金轮欲下远山苍。桑巅鸡叫勾魂魄,柳下门开梦横塘。 身在外,客多伤;一思一念断人肠。回头曾见鲛绡泪,行道迟迟向大荒。 ——拟作《鹧鸪天》。 话说当时,州勺竺得势不饶人,呵呵地嘲笑道:“张师弟,瞧你这么爱惜秋水剑,我敢说,这柄剑一定是你情人送的——哎哟,可惜呀!” 张阿生虽然也是个天资聪明的,但是他的聪明并不表现在斗嘴耍奸上,相反,在与人交往方面,出身经历和眼界都决定了他是个直心眼儿。 此时听州勺竺口气中大有惋惜之意味儿,张阿生是个实在人,想不到其他,就想问问对方究竟可惜什么,无奈偏偏对方逼得紧,不能分心,这样的情形下,张阿生就更显得狼狈了。 张阿生深吸一口气,拼命反击,将州勺竺逼退一步,趁空儿问道:“州师兄,可惜什么?” 问话之际,不免多分些心,于是张阿生更落下风。 “哈哈哈哈!”州勺竺闻言大笑,手中剑势更见急迫,嘴里却是信口雌黄: “可惜什么?我告诉你啊,这柄剑虽然是秋水剑,但既然是次品,那么我就猜定了你那情人,一定也是个次品!……” 你羞辱我也就罢了,竟敢羞辱我的阿霞妹妹!?张阿生觉得自己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来,浑身发抖: “你放屁!你才是次品!你!” “张师弟,不带这样气急败坏的哟——我跟你说啊,凡事都有征兆,我猜你这柄剑是你情人送的,你说说看,我猜的没错吧?” 张阿生无语,是的,人家猜的对,这柄剑,可不正是阿霞送的么? 然而对面的人说话就更不堪入耳了:“我能猜到你这剑是你情人送的,那么我猜你那情人肯定有毛病,自然也错不了!” “你放屁!” “啧啧,还不信我的话呀?我不是说了嘛,凡事都有征兆——你那情人送你的剑是次品,自然就预兆了她就是个次品,肯定是个贱货!嘿,我劝你啊,哈哈哈哈……” 州勺竺话还没完,张阿生已经是气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起来了! 张阿生气晕了,也气迷糊了! 何以见得? 但见场外的红鼻子轻轻摇头,心底暗叹一声张阿生这模样太不堪喽,随即转身而去;而观战的童子们都惊讶地叫喊: ——哎哟! ——咦,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儿?但见张阿生中秋水剑斜向下垂,全无反击意识,更是二目发直,直直地盯着州勺竺,迷迷糊糊将身子往前凑,就如送上门给对手刺一剑似的! 州勺竺正在耍嘴戏弄张阿生的兴头上,张阿生愈是不堪,他就愈是洋洋自得! 州勺竺正自一剑刺向张阿生的前胸,并料定张阿生必然要左脚后撤,身子左后转,抬右手剑格挡自己的子虚剑—— 州勺竺算计是:自己此际只须横剑一斩,斩断张阿生的秋水剑,给他个大大的羞辱,就此完事大吉。 不想张阿生毫无闪避之意,直送上前,犹如求死一般,这反倒让州勺竺吓了一跳! 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双方实力悬殊! 按门规,在可以保证完胜的情况下,如果州某将对手刺死,那是要受门规惩罚的! 州勺竺不由得将剑尖上抬,避开张阿生的咽喉和面部,转而刺向了张阿生的肩头。 刹那间,噗刺一声,剑尖入骨! 张阿生肩头一痛,脑子清醒了。 羞辱、失败,诸种负面情绪刹那间让张阿生爆发了! 州勺竺正待收剑,听监场师兄宣布自己胜利,不想刺中张阿生的瞬间,就见张阿生两只眼睛血红,冒着无尽的杀机恨意凶光,恶狠狠地向自己扑来! 州勺竺心思不正,戏耍张阿生,这是他出身真道仙国功勋世家的纨绔习气使然。 在俗世,他高高在上;在子虚仙剑派,他也一向是颐指气使,他这种人,就算是修为不如张阿生,也不会瞧得起土包子的,何况这土包子张阿生,剑法修为明显不如他呢? 不过他毕竟还没到老奸巨滑的年纪,乍见张阿生如同疯狂,大出意料,又且从来没遇到过别人敢于反抗自己的情形,不免是心中一跳,竟然有些害怕起来了。 州勺竺赶紧要抽剑自防,不想疯狂了的张阿生动作更快,肩头插着剑,伤口流着血,却已经和身扑到! 州勺竺吓得一声惊叫,再也没有了羞辱张阿生的心思,再也没有了耍嘴的兴致,竟是不顾抽剑,转身就逃! 此时张阿生哪里肯容他逃走?只见张阿生直往前扑,同时右手一伸一揽,搂住了对方的脖子,紧接着,上步跃起,转身,竟是半空里弯腰背摔,正是山里孩子摔跤时爱用的“花狗搂腰式”之狠招“背口袋”,又名“大背摔”! 呜呼,张阿生情绪失控,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恶狠狠的念头:摔死他! 张阿生本就力大,右臂猛然用力,州勺竺的脖子就显得太细喽! 只听得一声闷哼,紧接着是扑腾一声,张阿生狠狠地把对手摔在地上! 此时张阿生犹不解恨,跟上前来,右单膝跪在州勺竺的肚子上,左手抓住州勺竺的领口,右拳抡起,不分头脸胸口,猛捶连击,直如捣鼓! 此时场内外众人都看到,张阿生身下的州勺竺,两腿就如将死的小鸡一般,缩回来,猛蹬地,蹬第一下时,还似乎挺有力气,再蹬时,动作幅度已小,又蹬了两下,就再也不动了! 变化太快,出人意料,监场师兄早已发觉不妙,赶紧蹿上前来,一把揪起张阿生,再看时,州勺竺已经是直挺挺死悄悄的了! 监场师兄大惊!说一千道一万,童子们在年度考较时,如果打死了人,那是谁监场谁麻烦! 监场师兄话音里透着愤怒,又带着哭腔:“你他吗的是疯狗吗?”一言未毕,恨恨地抬起一脚,将张阿生踢得在半空中转了两圈,扑腾一声掉到地上了! 张阿生只觉得被踢得气儿都喘不过来,浑身不得劲儿,半晌,才双手撑着爬起身来,那死者的子虚剑,尚还插在他的肩头! 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红鼻子毕竟没走远,此时也早已闻讯赶到了场中。 红鼻子一眼看过,上前抬手,拔出插在张阿生肩头的子虚剑掷在地上,招手叫过一个童子,不知附耳交待了什么,但见那童子如飞跑走了。 此时监场师兄早已不顾红鼻子怎么安排,直接出手,亲取法绳,将张阿生捆绑起来了! 张阿生早已醒悟过来了,情知自己杀了人,闯了大祸! 前文说过,张阿生是个聪明的,但他作为一个山村矿奴之家走出来的娃,一来胆子小,二来没识,显得很憨实——此时他是不免两腿发抖了。 那些场外观战的童子们,早已四散,各回各峰各归各院,向自己的师父师兄师弟们传报这惊天的消息去了。 却说齐云峰童子司马冉,慌天忙地地跑回去,见着师父就带着哭腔报告: “师父,不,不,……” “混账!有话慢慢说!” “是是,是!师父,不好了,土包子杀死了摩云峰的州师弟!” “土包子?哪个土包子?” “闲云中院的童子张阿生。” “闲云中院?” ——此时,早已有齐云峰的童子回去报告自己的师父:“师父!不好了,州师弟被闲云中院的土包子杀死了!” 敢情这位童子还比较镇定,说话倒也不结巴。 那师父听了,不由得一把抓过弟子,直拎到自己面前:“闲云中院的?哪个土包子?” “师父,”这被拎过来的弟子紧张地答道:“是闲云中院的,叫做张阿生,应该是今年第一次参加考较,不懂规矩!” 做师父的听了,心中自然痛心,却立即站起身来,同时命令:“你择要说给我听,我这就去见师父!” 原来这师父上面还有师父。 这师父前去见他那师父,见到了时,恭恭敬敬叩首请安,请安毕这才说道: “师父,徒儿新收的弟子,童子州勺竺,参加今年考较,竟被闲云中院的小疯狗张阿生杀了!” “什么?天乐,你说说是哪个张阿生?狗胆包天了吗?噢,是闲云中院新收的弟子吧?” “是的。” “哼!”天乐的师父鼻子里发出不满的冷哼,随即命令:“天乐,你赶紧去考较场,在公孙甫那老疯狗赶到之前,二话莫说,当场格杀张阿生!” “师父,您不去吗?” “我去见掌门!” 天乐听了,赶紧回转,出了师父的居处,御剑直飞考较场,眼见得山门下院监场弟子已经把张阿生捆绑在场中了,天乐御剑降临,手中剑出,就要挥剑枭首,了结张阿生! 眼见得天乐再进一步,张阿生便要投胎鬼界了!天乐怒气冲冲杀气腾腾,当场人等,都是惊得连连后退,生怕被血溅着!此时此刻,谁敢喊刀下留人,救张阿生一命? 张阿生正自惊惶,就见红鼻子上前一步,插在自己和来人之间,恰恰挡住了来人的动作—— 红鼻子躬身施礼:“史师叔在上,弟子有礼了!” “穆安生,你让开,我把这小畜牲剁了!” 红鼻子穆安生还想拦阻拖延,自然是挡在史天乐面前,嘴里劝道:“请史师叔暂息雷霆之怒,……” 史天乐怒道:“闭嘴!穆安生?你让是不让?” 说到这里,史天乐脸上五官扭曲:“怎么,你敢挡我?今天是佛挡我要杀佛,莫非你想以下犯上,欺师灭祖?” 红鼻子穆安生闻言低首,连道“不敢。” 恰恰此时,一个声音冷冷地响起:“史师弟,你有没有问个情头理绪?上来就倚大压小,开口就要剁人,这有点儿说不过去吧?” 张阿生闻声,心中自然而然地由恐转悲由悲转喜喜极而泣,生出大希望:师父来到了! 第七章、求生路花明柳暗 怀恨人计狠心毒 词曰: 云沉日坠息吹紧,野鸟投林飞不稳。电追龙挂入长空,雨打山房惊梦枕。 满铺彩绣镶红锦,波上残阳山倒浸。晚晴天色夜来暗,怕想明朝难就寝。 ——拟作《玉楼春》。 却说张阿生闻声识人,情知师父已到,心中不由得由恐转悲由悲转喜喜极而泣:师父来到了! 果然如张阿生所期盼的,师父一开口,就给了自己一分活命的希望! 史天乐听了,只好冷哼一声,子虚剑归鞘,勉强拱手道:“公孙师兄,你闲云中院的童子,太也不守规矩,门中年度考较,不过是检测督促弟子们努力上进罢了,然而这小子悍然行凶,当场杀人,岂能饶过?” “不问个清楚明白,就要杀了张阿生,万一杀屈了,不是白糟蹋了一条人命吗?” 被称作公孙师兄的说到这里,转身问自己的徒弟:“阿生,你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儿?” 张阿生尚未回答师父的话,一道身影自远而近:“嗯,的确也该问个清楚,不问清楚他是怎么起了杀心,蓄意害命的,就这么杀了他也的确是便宜了他,白白地屈死了州勺竺的一条性命!” 这个声音插了进来,带着怒火,听来就极为刺耳! 众人一听俱知,这是摩云峰的主持人,死鬼州勺竺的大靠山,子虚剑派的大长老州长永到了! 州长永,在子虚仙剑派里,熟悉掌故的人都知道,他母亲坐家招婿,招的是功勋世家史家的偏门旁支男丁,生下儿子不随父姓随母姓,所以才姓了州,取名州长永。 州勺竺,在州家一族里,依州氏家族辈份是大长老的孙子辈子弟,进入子虚仙剑派,当然是这位大长老的安排。 大长老依他在俗世间的家族辈分,将他安排给史天乐作徒弟,只因为大长老跟史天乐姓氏虽然不同,但是管子里淌的都是史氏家族的血,依史氏家族辈份,史天乐恰恰是州长永的子侄辈。 更有一点,这州勺竺的肉体,恰恰也跟州长永一样,是州、史两家的种搀杂在一起生成的。 州勺竺出身富贵,颇有纨绔风气,也颇为聪明,进入子虚仙剑派的时间虽然只不过二年,但是去年的考较中,却得了个第一,自然也就更受州长永的看重;不想今年年度考较,竟然死在张阿生之手,大长老如何能甘心? 很显然,公孙甫是清楚州勺竺在大长老心里的份量的,只是,不管怎么着,死的已经死了,公孙甫又岂肯甘心让自己的弟子也去死? 何况在公孙甫看来,州勺竺这种人早就该死了,其所作所为,公孙甫也是私下调查过的,当时这姓州的才十一二岁,就开始学着玩弄女人,霸女欺男的坏事没少做。 按门规,子虚剑派不应该收这种纨绔子弟入门,然而,大长老一力促成,其中原因,自非一言所能道尽——公孙甫心里倒是暗骂过:“小畜牲早就该死了!” 公孙甫虽然而心底虽是暗骂,嘴上却不能这样说呀,毕竟如今“小畜牲”既是本门弟子,又是死在张阿生的手里的。依门规,张阿生是极可能也被处死的,想要保张阿生一命,总得找到个理由呀! 公孙甫选中张阿生作弟子,当然是看中了他的修炼天赋,至于张阿生虽聪明却没什么眼界见识,跟本门中大多数心性聪明的弟子比起来,显得有些笨,这反而让公孙甫喜欢:这不是璞玉未凿嘛! 公孙甫相信,一定是有非杀不可的理由,张阿生才会打死州勺竺的,当然,说一千道一万,公孙甫也没想到张阿生有能力打死州勺竺! 打死这种人,也等于是为人间除害,可叹的是,这出手的人,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的弟子张阿生呢? 公孙甫坚决要求要调查清楚,决不允许不调查就直接处死张阿生,这也是暂时保住张阿生性命的唯一的办法。 论子虚仙剑派内之师门辈份,公孙甫比大长老低一辈,闲云中院在本门中名头也不如诸峰上院响亮,但是,公孙甫在本门中有特殊的身份。 还有一点,公孙甫修为并不比长老们差多少;更有一点,公孙甫被他们私下里骂为老疯狗,也就是说,他要是真发起疯来,也够让个别人怕的! 张阿生考较场上打死州勺竺这个事儿,牵扯颇大;子虚剑派掌门人牛德也到了,并且当场开话了: “出了这种事儿,的确是意外!本门中已经几百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了;监场弟子是谁?这个事儿,首先得罚他面壁一百年! “至于怎么处理张阿生,我看就是先审清楚了,如果张阿生有十分道理,那就罚他面壁三年;如果张阿生只有七八分道理,那就罚他面壁二百年;如果只有五分道理,那就直接处死!” 公孙甫听了,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心里还是找点儿不服气的碴儿:狗屁地罚他面壁二百年,张阿生要是不能跨进真道境界,二百年面壁,还不等于是终生监禁啊? 这边公孙甫心里嘀咕着表示不满,那边掌门令下,有人就提溜着绳捆锁绑的张阿生,随大众一起往出云峰上院去了。 到了出云上院,只听得嘡嘡嘡地钟声大响一番,掌门人牛德、大长老州永落座;不一会儿,三长老史震、四长老牛璧君也都到了——唯独没有二长老,前文说过,子虚剑仙派是没有二长老的。 公孙甫自然在座,还有些观战的童子们,也被叫来作人证。 张阿生两腿发抖,哆嗦着讲清了事情经过——说的都是事实,众童子作为人证,自然也都证明张阿生没有撒谎。 就看张阿生这时候的反应和表现吧,明眼人都看得出,张阿生的确是没撒谎。 公孙甫心中略一沉吟,定了主意,当时就抢先开口道:“掌门、长老,我先说一句。 几位师叔请看,就凭我这徒弟吓成这个怂样儿,料他也不敢撒谎,何况众童子们也都作了证—— 虽然张阿生这个怂样颇丢闲云中院的脸,但是我还要说,士可杀不可辱!勺竺他明明早就能够取胜,偏偏故意拖延,为什么?他口口声声称阿生是个土包子,还说三道四地满嘴胡柴,他是能胜不胜,故意拖延,只为着羞辱张阿生啊。 阿生气昏了头,失手杀了勺竺,这肯定是勺竺太轻狂太大意了,不应当全是阿生的错!激情杀人都可以宽贷三分,何况失手杀人?更何况是州勺竺造孽在先呢? 平心而论,若换成在座的几位师叔跟这样的对手一起考较,你们哪一位能忍得下去?” 掌门牛德、大长老州长永、三长老史震,还有四长老璧君听了这番话,被僵住了,一时都是无语! 半晌,州长永沉声说道:“他杀死勺竺的功夫,显然不是我们子虚仙剑派的,这个,恐怕得弄个清楚吧?” “哈哈哈哈!”公孙甫笑了:“这也叫功夫?”说到这里,公孙甫转向掌门牛德说道: “掌门师叔,我相信大家都明白,这分明就是上不得台面的‘花狗搂腰式’,乡野小儿的打架法门,怎么能叫做什么‘功夫’?” 牛德听得明白,心中也想得明白,左右扫视一眼,只管看众人反应,却并不急于答话。 牛德的沉默,让大长老觉得有机可乘,当即说道:“就算是州勺竺口舌轻薄,但也不是该死的罪过!张阿生凭什么害死他?杀人偿命,欠账还钱,这是自古以来的真理!” 说到这里,大长老转向牛德说道:“掌门师兄,这张阿生必须处死!” 公孙甫听了,更不相让:“你说这话!你是要越俎代庖还是想挟迫掌门师叔?” 州长永闻言大怒:“公孙甫,你是师叔还是我是师叔?” 三长老从旁插言:“公孙甫,作为师侄,你这么说你师叔,你不觉得你才是失礼僭越了吗?我看你是护犊心切,口不择言吧!” 审判会变成了斗嘴会,大长老三长老合伙攻讦公孙甫。 牛德却是看了四长老一眼,似乎递了个眼色,然而四长老如是没见,低下头,若有所思。 牛德见了,就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 斗嘴的三位争吵不停。大长老似乎恼羞成怒口不择言了:“公孙甫,我可不敢当你是师侄,你的好徒弟杀了人,你说不用偿命就可以不偿命,我哪里敢还当你是师侄?我看你倒像是我的长辈师叔才对,你说话就是权威代表,你就是真理化身啊!?” 牛德清过了嗓子,看看争吵的仍然没有停止争吵的意思,心中权衡一番,抬手一拍桌子,大声道:“都不要再吵了!” 掌门毕竟是掌门,掌门不开口时长老可以说话,掌门开口了,长老也罢,公孙甫也罢,自然都闭了嘴。 牛德开口,必有定论,张阿生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抖抖地听宣判。 大长老三长老公孙甫,包括四长老,人人都凝神屏息,听掌门人下结论,心中都期望掌门的结论如自己所盼! 牛德扫视了一眼,慢条斯理地道:“这个事情呢,我的主张是,罚张阿生面壁三年!” 张阿生听了,几乎要哭了,不是伤心,而是高兴! 公孙甫听了,心里自也是高兴。 大长老听了,气得直瞪眼! 三长老听了,直叫:“这不公平!” 公孙甫听到三长老大叫“不公平”,正要反唇相讥,就听得掌门又说道:“你们不要再争了!这个事,公孙师侄负有教导不明之过,也要处罚,罚十年内不得过问本门事务!” 公孙甫听了,心头暗怒:“原来你这不是处罚我的徒弟,而是借机惩罚我,剥夺我在派中的权利啊!你居然这样打压我,太也歹毒了!” 大长老听了,接过话茬,说的却是:“他虽在门中,从来也就不曾为本门事务操过心,这不等于是没处罚吗?” 四长老早已反驳:“州师兄,掌门亲口下令,十年内不许他过问派中事务,怎么还不叫处罚?” 十年内不得过问派中事务,公孙甫情知这处罚对自己是够阴狠的了! 虽然牛德用心狠毒,但公孙甫却并不插嘴反驳,只是站起起身,准备领张阿生回闲云中院——先保住这个徒弟的性命再考虑其他的吧。 不想三长老望着公孙甫师徒,怒哼一声,站了起来:“掌门师兄,处罚既已商定,我也不想再说什么;不过,我主张,让张阿生完成今年的考较!” 嗯?这是什么意思?三长老此言一出,众人俱都看了过来,两眼里都是问号在闪光。 三长老显然是胸有成竹:“我就不相信张阿生才入门不到一年,就有实力杀死州勺竺—— 如果不出现这个意外,应该是张阿生跟我倚云峰弟子元虎进行第三场考较,内容是比剑;元虎的修为跟勺竺不相上下……” “等等,你提这个是什么意思?”四长老觉得三长老简直是无视掌门,就替掌门打抱不平了。 “什么意思?”三长老接过来继续说道:“我不相信张阿生凭那不上台面的狗屁花狗搂腰式能杀死勺竺,我猜张阿生是先装孬后施偷袭,用了什么奸诈法子! 请掌门和众师兄师弟一起观战,还有,公孙师侄,你也去现场观战!如果张阿生能凭花狗搂腰式跟元虎打个将**手,我也就认赌服输,相信勺竺死得不冤!如果张阿生根本就不是对手,那就证明张阿生必是使奸用诈,必须重重处罚!” 将军将军,这不是将军吗?这一军将得哟,简直就是绝杀铁门栓! 公孙甫听得明白:这不是设陷阱弄火坑,要让张阿生往里跳吗?公孙甫当然是不同意。 然而这个话,大长老听得一愣,转眼间明白过来了,大为欢喜,拍巴掌表示赞同! 掌门牛德听得似乎动心,居然真就同意了!还有那四长老,这一回也同意了! 第八章、艺高若比大奔牛 气盛该如小病虎 词曰: 谁当自问当年事?回首当年都自是。少年心事爱拿云,老子情怀不入世。 春风舞柳秋风里,挽断罗衣徒掩涕。满天花雨过清明,一路征尘追旧忆。 ——拟作《玉楼春》。 前文说过,张阿生眼界狭窄,说话实在,显得笨嘴拙舌;但是嘴笨不代表脑子也笨;不然公孙甫也不会看中他的天赋,挑选他做自己的弟子。 三长老话里话外的意思,张阿生也是立马听明白了,按三长老说的,在名义上,这个是让自己继续完成今年的考较,其实却是个要置自己于死地的陷阱! 三长老跟大长老一个裤管放屁,处处针对自己,要弄死自己,然而自己却又不知道怎么去还击,张阿生心中也因此更加沮丧。 当然,这种场合,就算他不是笨嘴拙舌,也没有他说话的份儿,何况他还是个受审的待罪之人呢? 不过,到了这种时候,张阿生的心理上却跟先前有了不同了,那种天生执拗的牛劲儿上来了,怯懦之意渐退,拼死之心渐长: ——阿爸曾经教过我一句话:大不了,我拼了一死,干他什么元虎一下子!无非是他赚三拳,我挣两脚,能赢多少是多少! 不说张阿生暗地里发下狠心,且说公孙甫出面救张阿生性命,那是因为张阿生是他选定的关门弟子,不得不救;不然,不单是面子上过不去,以后自己在子虚剑派能不能立足都是个问题! 公孙甫脑袋里飞转,想方设法,要替张阿生救场。 却说那红鼻子虽是个下院弟子,但他跟公孙甫的关系绝不是表面上的平淡模样,否则当时也不会挺身而出,拦阻史天乐。 掌门并众长老审问张阿生之际,红鼻子作为证人之一,也在当场,看到张阿生吓得发抖的样子时,红鼻子穆安生心里真不是滋味,暗叹师父运气何乃太差,竟然挑了这么一个怂包做弟子! 穆安生自然不会像公孙甫那样考虑得全面,他从来就没想过张阿生如此怯懦,根本上是出身环境造成的,所以,穆安生心中突然间对张阿生再也没有一丝好感。 这也不能怪穆安生,就是公孙甫,当张阿生害怕得发抖时,公孙甫也暗怪自己没长眼,挑了个怂包做弟子。 但是公孙甫毕竟经历岁月久,考虑自然多。公孙甫是转念又一想,这个张阿生毕竟只是个矿奴家的孩子,一个山村的娃娃,没见过什么世面,再加上年纪小些,遇到这种阵仗,感到害怕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此时公孙甫眼见得张阿生身上的气息有了变化,再看时,竟是全没了害怕的气味儿,公孙甫心里倒有些觉得欣慰:这小子还是有点儿种的。 既然有点儿种,那么我公孙甫也就再上心上意地想想办法,救这个徒弟吧。 ——虽然公孙甫心里这样想,暗暗地定了主意。 但有一点不能不说的是,公孙甫对张阿生这个徒弟的观感也有些变差了。 公孙甫不说话,随着掌门和几位长老一起往外走,其他人,包括张阿生都跟在后面。 不多时,众人再次到了子虚下院考较场。张阿生被人松了绑,推入场中。 负责监场的师兄,这一回正是红鼻子穆安生。 穆安生按照规矩递过来一柄子虚剑给张阿生。三长老却叫道:“慢!” 穆安生听得不解,转头看向三长老:“请长老师叔祖吩咐!” 三长老阴笑道:“让他使那花狗搂腰式功夫,剑就不必给他了!” 公孙甫听得清楚,如果给张阿生一柄剑,那么对战元虎,张阿生或许有希望支撑个三招两式的;不给他剑,那不是一招玩完了吗? 何况张阿生先前爱以过伤,虽然有红鼻子替他处理过伤口,但是这剑伤哪里会一时三刻就痊愈? 公孙甫大声道:“我不同意!” 大长老怒道:“公孙甫!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公孙甫不紧不慢地向牛德说道:“掌门师叔,你居然同意了让阿生继续完成考较!你必然也能看明白,这个样子还能叫考较吗?” 旁边三长老插嘴道:“不叫考较叫什么?” “叫存心要张阿生的命!”公孙甫直接点破。 旁边的大长老却几乎咆哮起来了:“混账!公孙甫,你身为师侄,屡屡冒犯师叔,这这这成何体统?简直太混账了!” 公孙甫不理睬,只管向牛德说道:“掌门师叔,张阿生跟州勺竺同场考较时左肩中剑,伤势很重,叫一个原本就打不过元虎的童子,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来参加考较,跟元虎比试,这是合情呢?还是合理呀?莫非这样考较,就是我子虚仙剑派的体统?” 牛德作为掌门,修为境界和眼光都摆在那里,岂能不知道张阿生已经负伤,不适合参加考较? 牛德之所以同意,自然有他的想法。 然而公孙甫的话摆在这儿,论理,牛德是不能不开口取消考较的。公孙甫算得很准,只要牛德宣布暂时取消考较,那么就争取到了为张阿生疗伤的时间,也就争取到了指点张阿生对抗元虎的时间。 就算争取到的时间不长,对于指导张阿生来讲,相当于临时抱佛脚,没多大作用,但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啊! 然而牛德却是沉吟不语,半晌没有表态。 公孙甫心里暗笑,稳妥妥地料定了牛德必然得按自己所设想的,宣布暂时取消考较。 红鼻子穆安生,此时心底暗竖拇指:到底还是师父厉害,这时机选滴哟,正是拿捏火候,恰到好处!挤兑他们一把! 张阿生啊张阿生,你也幸亏是做了师父的弟子,哎哟,师父也是…… 正当红鼻子思绪连翩之际,不想张阿生却是主动开口了! 张阿生呢,正如他自己讲故事所说的:从前哪,有一个孩子,他很聪明,可是他也真的很笨—— 张阿生这一开口,掌门人、大长老、三长老、四长老几个心中都长舒一口气:这小疯狗就是个屎壳螂要撵鸭子,自己找死! 公孙甫可是听得心火上扬,鼻孔里几乎要气得冒烟! 穆安生则是心底冷笑,对这个师弟不但没有好感,更生出憎恨来:找死啊?想死你就死吧! 原来张阿生开口说的是:“师叔祖们,师父,你们都别为难了,我跟他元虎比剑就是了!” 张阿生为什么会这么说?原来他毕竟年幼,心性不足,如今竟是心生拙志,决意要跟元虎拼一拼,死了也就算了! 张阿生开口之后,竟然不管师父怎么说怎么想,直接进了考较场!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公孙甫真是气炸了肺,终于自认瞎了眼,白挑这这么个关门弟子!这哪里是什么浑金璞玉?这分明就是三货他小哥——二货! 大长老三长老想借考较致张阿生于死地,当然是真的;掌门和那四长老,则是真的借机落井下石罢了。 但是,掌门毕竟是掌门,总得拿出点掌门的样子来——只听牛德吩咐:“给闲云中院童子张阿生子虚剑!” 牛德将“闲云中院”四个字咬得比较重,话里有点儿难闻的味道。 监场师兄红鼻子递给张阿生一柄子虚剑,不想张阿生却是不接,再次取出了那有了缺口的秋水剑。 元虎此时也提溜着自己的子虚剑进了考较场。 张阿生拒绝使用子虚剑,用秋水剑,当然引起了掌门和众长老的注意,包括公孙甫和红鼻子,也都注意到了——想仗着秋水剑取胜?这不公平!怪不得这张阿生能够…… 然而这个念头还没转过来,这些人凭着自己老到的眼光都看出来了:张阿生手中的秋水剑,其实是次品,质量跟本就不能跟子虚剑相比。 公孙甫暗叹:这小子简直就是个拗种! 其实公孙甫也罢,红鼻子也罢,包括掌门和四位长老,他们哪个能懂张阿生此时疼痛已极的心思? 考较场中,元虎耍过了两个剑花,大喝一声:“师弟看剑!” 剑迸寒芒,直刺中宫! 此时的张阿生,持剑在手,忍住伤痛,心底默默念道:“再见了阿霞妹妹,今天我要跟别人拼了!剑在人在,剑断人亡!”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刹那间,张阿生身上透出一股惨烈的杀气! 这杀气,看得掌门和长老们眉头一皱:这小子才只十二三岁,身上哪里来这么强烈的杀气? 公孙甫和红鼻子也同样惊讶,都没想到张阿生这是心怀死志,才透出来的杀气。 有杀气的人和没有杀气的人打架,肯定不一样。有杀气的人,有时就是怒目而视,也能让没有杀气的人心底发寒,望而却步! 那元虎,情知自己可以轻松拿下这一场,张阿生必然死定了。虽然这是要致张阿生于死地,但是元虎不认为是自己杀死张阿生的;张阿生战败被处死,那是因为他犯了门规,叫做咎由自取,跟自己其实没什么关系。 元虎的心里是真的只有战胜之想,并无杀人之意。 于是考较场上就出现了极其吊诡的一幕,论实力,元虎实力强大,张阿生实力弱小;论杀气,如果元虎好比一头牛,那么张阿生就好比一只虎。 究竟是弱虎战胜强牛,还中强牛战胜弱虎? 掌门牛德和四长老眼睛不瞎,看得清楚,嘴角露出了玩味的微笑:有点儿意思了! 大长老和三长老则是心头一凛:这小子杀气这么重,只怕会影响元虎的心神! 红鼻子穆安生看得心里一动:哟,这是怎么回事儿? 公孙甫呢,则是眯起了眼睛,将一线眼神从眼皮子缝里透出来,如两道无形的寒光直射向张阿生! 考较场中,张阿生啥也看不到,眼里只有元虎手上那直刺过来的子虚剑! 剑尖的寒芒在张阿生的眼里越来越亮,张阿生的脑袋里,跟州勺竺交战的情景再次浮现。 蒙羞受辱的回忆,让此时的张阿生更生恨意,对手的攻击,却又让张阿生心中突然一亮: 怪不得师父教我说,比武时不能只盯着对手的剑,重要的是盯住对手的眼睛! 第九章、以弱挽强因开悟 反败为胜人不解 词曰: 司马砸缸,甘罗拜相,有志何必年高。竹初成笋,头上有蓬蒿。一寸凌云意志,相养护,几许劬劳。参天木,风吟雨诵,枝上起云涛。 滔滔东逝水,烟花易冷,岁月如刀。似世间生死,哪个能逃。万物悲情各有,多少事,天妒英豪。糟心是,纯钢百炼,化作软丝绦。 ——拟作《满庭霜》。 老话说,人不该死终有救。这个终有救,有的是外援,有的是自救。 此时的张阿生就属于自救这一类的。 在这关键时候,张阿生的脑袋里突然有了刹那明悟,师父往日教给的,自己并没有真正深入领悟的武道,此刻竟是豁然开朗: 剑如叶,手如枝,身是根;根动枝摇,枝摇叶飞!剑光如叶,向哪儿飞? 元虎的一切进攻,都会流露在他的眼睛里!他的手势步法,决定了他的剑往哪里攻击! 他的功力的确是比我强,也当然比我强,可是,他强他的,我攻我的! 秋水剑挡不住子虚剑,我又何必去挡? 这一招蛟龙入海,我第一次对上州勺竺躲不过,现在应该这样躲! 怎样躲?但见张阿生垫步挪身,左臂横拳侧击,正好在元虎手中子虚剑上方掠过! 张阿生左肩受伤,此时这一招虽然用得正确,但是力度不足,速度也慢,所好者,这一招反击,却是逼得元虎不能不抽剑回防! 元虎一惊:若不回防,就是两败俱伤! 掌门并几个长老都是看得一愣:嗯?张小子使这招是碰巧了?若不是碰巧了,难道他先前是强而示之弱,故意装出来了一副胆怯弱小的模样? 公孙甫看得也是心头一动:哎哟,本门七十二式天罡手,三十六路地煞掌,我总共就其中选了三招拳教给他,为的是让他夯实基础,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在跨进真道境界之前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他竟然还真有领悟,大得窍要哩! 考较场中,元虎一愣:他的攻击明明没什么力度,但是这一招我却不得不防,这是怎么回事? 元虎当然不明白,自己受张阿生身上的杀气震慑,力度也早已弱了三分,甚至连出手速度都受到了影响! 元虎不由得再次看了张阿生一眼,不想张阿生的眼睛恰恰也从对面看了过来! 这一对视,刹那间令虎心头一惊! 杀气! 元虎的心不由得一缩,瞬间气势矮了三分! 气势虽然矮了三分,但是元虎的实力却并没有减少,于是他一咬牙,子虚剑再次出手。 出手之际,元虎竟然觉得对手好像是一个成年人,自己好像是一个小孩子,虽然这成年人是个病汉,但是自己的手却忍不住地有点儿抖! 子虚剑出得不稳。 剑虽出,元虎己却已不敢再跟张阿生对视! 元虎这个表现,自是犯了“兵家大忌”,比剑之际,这样的表现,就是心神不稳!更何况,你不去盯住对手的眼睛,那自然就会出瞎招。 张阿生呢,则是一招横击沧海,反击成功之际,信心大增。 此时张阿生竟然是脑袋里一片空明清灵状态,眼前元虎的剑往哪里去,自己只须眼角余光瞟一下其脚下步法和持剑的手腕动作,就可以预知! ——毕竟元虎使用的,也是子虚仙剑派的二十八式云台剑法;这二十八式云台剑法,正也是张阿生久练久熟的;之所以久练久熟,因为师父强调: 这云台二十八剑,跨进了真道境界后依然有用,非后天武道所修习的天罡手和地煞掌所能相比。 张阿生的心,就在空明清灵里,料知自己实力不足以取胜,但是,对战州勺竺的经验,却让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战胜元虎的法子。 张阿生一招横击沧海,紧接着就是一招水波不兴! 张阿生这第二招才刚使出,考较场外的司马冉就忍不住叫了一声:“他下一招必是老龙还宫!” 司马冉当时就是败在这一气呵成的三招上,所以他的印象自然深刻! 司马冉话音未落,考较场内,张阿生第二招才刚刚使完,但见数条人影急速飞起,都扑向考较场中,更有大长老三长老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大喝传来:“住手!” 扑向考较场中的,分别是大长老三长老和公孙甫! 原来,司马冉一声喝破张阿生要使的招数,听得子虚仙剑派几位大佬都是心头一震:哎哟,不妙! 横击沧海本是子虚仙剑派天罡手中的第十九招;水波不兴是地煞掌的第三十五招;老龙还宫,却是二十八式云台剑法里第九式。 天罡手、地煞掌,是子虚仙剑派后天武道弟子人人修炼的;云台剑法,则是后天武道弟子和真道修士都可以修炼的。 分开来看这三招,都也是平平无奇,但是这三招组合起来,对付真道修士没什么威力,但是对后天武道修士来讲,威力可就大得有点儿要命啦! 门中几位大佬都是真道修士,平时虽然不把这些招式组合的技巧放在心上,但是并不代表他们不晓得这一点;只是这威力对于真道修士而言,显得小儿科,不够看的。 ——就在司马冉喝破的瞬间,掌门人牛德并大长老三长老四长老,乃至公孙甫都立刻反应过来了: 这三招组合,威力巨大,元虎作为后天武道境界的一介童子,功力虽然强于张阿生,但也必然要落败! 更要命的问题是,张阿生手中还有一柄秋水剑,若是不拦阻,秋水剑当胸刺入,后天武道境界的不过是个凡人,元虎哪里还有活命机会? 大长老三长老反应贼快动作贼快,坐姿未变,身体已腾空飞起,扑入场中,要拦住张阿生这组合攻击! 公孙甫呢,一见大长老三长老直扑场中,早已是明白一切,又怕这两位长老出手之际伤了张阿生,自也是跟着立即扑入场中! 考较场中,张阿生并没有用秋水剑刺出老龙还宫这一招,而是以拳代剑,身体跨步跟进! 拳到! 元虎一侧身一偏头,张阿生右拳走偏,擦着元虎的脸颊而过! 按理说,张阿生这一拳,到此时招式已老,不免要落败;不想张阿生顺势右臂一弯往回带,勾住了元虎的脖子! 好一个张阿生,同时垫步上前,身形动处,花狗搂腰式之背口袋的风采再次展现!大背摔! 若是张阿生背摔成功,元虎只怕要走州勺竺的老路! “住手!” “小疯狗,你敢!” 张阿生只觉得浑身无力,右臂被两只大手紧紧拿住! 拿住张阿生右小臂的,是大长老;拿住张阿生右大臂的,是三长老。 与此同时,又一声“住手”的呼喝响起,这一声,却是公孙甫的! 公孙甫就站在大长老和三长老二人身后,气势逼人;立足之点,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有利站位! 大长老和三长老不由得讪讪放手,放手之际,两位长老往两边闪开;三长老还忍不住一带力,把张阿生甩倒在地。 大长老则是顺势将元虎带到了身后。 大长老面沉似水,三长老脸色铁青,公孙甫面无表情,弯腰拉起被甩倒在地的张阿生。 元虎是三长老之倚云峰的童子,这场继续考较的主意也是三长老提出的,三长老觉得自己的脸变得很长。 考较场外,牛德跟四长老牛璧君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是意思深长,都是一齐转头看向考较场中。 眼见得场中纷乱已止,牛德开口道:“这一场考较,张阿生能以弱挽强,反败为胜,的确可以证明,他对战州勺竺时没有使奸用诈。就按照本掌门先前定的处罚执行吧。” 交待了这个话,牛德就待起身离去;公孙甫早已开口道:“罚张阿生面壁三年,也得等他剑伤好了以后再执行吧?” 牛德冷冷地道:“可以给他四十九天疗伤时间,四十九天后,立即送到出云主峰省身崖去。别忘了,公孙师侄,自今日起,十年内,你不得对本派事务说上一个字。还有,你不得随意去省身崖!” 公孙甫不作声,心底怒哼一声,这就拉着张阿生回闲云中院去了。 大长老三长老,自然也是带上门人弟子悻悻而归。 诸人去后,子虚仙剑派下院里众童子们就闹哄开来了,有人道:哎哟,闲云下院的土包子怎么那么厉害?这人故意将闲云中院说成是下院。 又有人道:“我看他不过是招数使得巧罢了,单他那功力,我都能打过他!” 还有人巴巴地追问红鼻子:“穆师兄,张土包子虽然是闲云中院的,不也是洒扫童子吗?怎么这么厉害呢?我得怎样才能厉害起来呢?” 穆安生拍了那童子一下,笑道:“人家也是洒扫童子,你也是洒扫童子,为什么你不厉害,人家厉害?可能就是人家肯上心钻研,哪像你干点儿活就叫苦唤累的?干活儿去,打扫完了之后,赶紧给我去修炼!” 看来张阿生取得胜利,穆安生心里也挺为他高兴的。 为张阿生高兴的,还有他的师父公孙甫。公孙甫领着张阿生回到了闲云中院门口时,那两个洒扫童子早已迎着公孙甫请过安问过好,又都低声向张阿生道:“大师兄好!” 张阿生听得一愣:我什么时候成了大师兄了? 这么一愣,张阿生竟然忘记了给人家回个招呼,简直太没礼貌了! 公孙甫不作声,只管进了院子,径往明堂里走。 张阿生紧紧跟上。 到了明堂,公孙甫坐定,张阿生跪倒请罪:“徒儿犯了大错!徒儿早应该想到,他们身后都是本门掌门和长老,可是徒儿当时竟然是一点儿都没想起来!请师父责打,徒儿害师父受累了。” 公孙甫道:“这个,我也没怪你,你那性子,天真烂漫,哪里懂这些人情世故乱七八糟的? 我想说的是,本门童子,以凡人之身习武入道,七十二路天罡手、三十六路地煞掌,那是都要学全的;你可知我为什么只挑了其中三招,没有把全部招数教你?” “不知道。” “这拳脚功夫,只是为着让本门弟子从后天境界跨进先天境界用的,对于真道修士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公孙甫接着解释:“招数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早就发现,随机组合的话,有的招数组合起来威力不大,有的招式组合起来,威力极大——所以我只教了你三招。 你把这三招练好喽,有一天功到自然成,一样可以跨进真道境界;那时拳脚功夫,对于你来说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我没想到的是,你在临场考较时,竟然不用我教的第三招壁立千仞,自己把云台剑法的第九招给串联进来了,攻击效果也大出我的意外!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师父,我练这三招时,第三招总是跟前两招连得不紧,你也没有跟我说这是为什么。我跟司马冉打时,开始我打不过他,他瞧不起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着得了时机,就连着使出了这三招,结果第三招却不是壁立千仞,我一顺手就使出了老龙还宫。 为什么会使成了老龙还宫,我自己也没想明白这是为什么;后来跟州勺竺打时,他羞辱我,我气得发疯,他刺中我时,我突然清醒了,后来就顺势使上了大背摔,我也不知怎么的,竟然把他摔死了。” 公孙甫听了,不由得一叹,说道:“你是这也不明白,那也不明白,你呀你,真不知道你是聪明呢还是个笨蛋?!哎,先疗伤吧。” 于是公孙甫给张阿生疗伤,先上药,药分两类,内用口服,外用外敷。敷药之后,公孙甫道: “痴儿,我教给你的组合招数,前两招连用,可以助你逼退对手以自保;趁机使出第三招,就可以保证你立于不败之地,而且也不会伤人,顶多打成平手!这样,你参加每年的考较,成绩必然居中,就不至于显山露水了—— 我为什么要你这样呢?这是因为师我在本门中处境地位都不妙!如今你也看到了,大长老三长老,分明是合力要致你于死地……” “师父,为什么啊?” “为什么?他们跟我不对光!大长老三长老他俩是穿一条腿儿连裆裤子的!掌门人和四长老两个分明都是落井下石,巴不得你被他们治死,巴不得我跟大长老三长老的矛盾进一步激化,你可明白?” 张阿生摇摇头,不明白。 在张阿生看来,自己的确是犯了大错!人们都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己打死了人,因此人家要处死自己,这也很正常啊。 张阿生这想法,正合着他所讲的故事: ——从前哪,有一个小孩子,他很聪明,可是他也真的很笨…… 第十章、师父本是多面手 徒弟原来不识字 词曰: 郁郁孤松涧底生,山头蔓草也相轻。东君日丽光不照,桂殿花魂梦无莺。 飞羽燕,老仓庚;几番风雨苦卿卿!天之道也人之道,损益原来不公平。 ——拟作《鹧鸪天》。 张阿生真的很笨,这个时候,还认死理儿,相信“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居然还认为人家要弄死自己,居然是合情合理的! 所好这个事情,怎么处罚他不是他自己决定的。他的师父公孙甫,正一边为他疗伤,一边想法子,要把自己的一身本事,利用这有限的四十九天时间,全部传授给他。 公孙甫先给他介绍本派内斗情况。据公孙甫之言,子虚仙剑派的掌门跟四长老是一伙儿,大长老跟三长老是一伙儿,而公孙甫,则是这两伙儿共同的打压对象。 这就导致了公孙甫,许多事情做起来,都不得不收敛些隐蔽些。比如,红鼻子穆安生,虽然是从下院普通洒扫童子晋升起来的,但实际上却是公孙甫私淑弟子,用穆安生的话说就是“予私淑诸人也”,这“诸人”,究竟是哪些子人,只有穆安生自己清楚。其实他是公孙甫真正的大弟子——但是在子虚剑派内,却并不公开,没有人知道这个事儿。 至于闲云中院的两个洒扫童子,一个叫景阳生,一个叫李凤生,这二人也都是公孙甫的私淑弟子,同样也没有人知道这两个是公孙甫收的弟子。 而张阿生则是公孙甫的几个弟子中,唯一的一个身份公开的,所以,那景阳生和李凤生,虽然年纪跟张阿生差不多大,明明是师兄,但是见面时却都称张阿生为大师兄! 在公孙甫的想法里,张阿生虽然不是自幼修炼的世家子弟,但是他的资质比穆安生、景阳生和李凤生三个都好,只要自己稍加培养,肯定能大放异彩! 等到这张阿生实力强大了,师徒联手,反击那两伙儿,定能收出奇制胜的效果。 公孙甫又为什么偏偏不隐瞒张阿生作为自己弟子的身份呢?在公孙甫看来,张阿生虽然才十二岁,但是从入门年纪来看,已经偏大些了,这样的年纪才进入山门,自然也不应该会引起那两伙儿人手的注意。 何况自己所教给徒弟张阿生的,才只仅仅三招拳脚,和一套云台二十八剑而已。凭这些,张阿生的考较表现,就不会太出色,就不会被那两伙儿人关注。 当然,如果张阿生表现太出色了,而且又是个没有师父的普通洒扫童子身份,那么,张阿生就可能被那两伙人收去做他们的弟子! 自己好不容易拣到的宝,哪能白送人?这也是公孙甫再三考虑,最终决定公布张阿生是自己的徒弟的原因。当然,这公布,也是小范围内的,图的是作个证据,证明张阿生早已被自己收做徒弟了。 当年初见,公孙甫对张阿生说的是收他作关门弟子,理当是个小师弟,但是,进入山门之后,张阿生却成了“大师兄”,其中原因就是这个。 今日张阿生也才明白师父的苦衷,也才真正明白,为什么自己进入本门一年来,只在闲云中院活动,简直就是足不出户! 谁能想到,这一年一度的童子考较,张阿生居然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公孙甫道:“阿生,你修炼起来颇有天资聪颖的优势,但是你说话做事,总是显得有点儿傻。 我也看明白了,这跟你的成长经历是分不开的,跟人打交道时,这样傻,当然会对你是有不利影响的,真是可惜啦。 不过,你要明白,这样也有好处,你可以专心修炼。等到你修炼有成了,就不一样啦。 这个世界上,真理只在你拳头打击的范围内,到那时,你不用看谁的脸色行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可明白?” 张阿生连忙答道:“师父,我明白了。” 公孙甫满意似地点点头,又说道: “我修炼到现在,最拿手的,是炼制丹药,当然,既炼丹,必然要涉猎到炼器,要炼器,必然要涉及阴阳五行阵法等方面。所以啊,你师父我也是个多面手,可惜却是样样通,处处毛。” 说到这里,公孙甫停顿了好一会儿,不知想些什么,脸上是阴晴变幻。 张阿生见师父不说话,一脸深思的样子,自是不敢说话,就静静地站在师父的旁边。 不知过去了多久,公孙甫叹了一口气,再次开了口,声音低低地道:“阿生,术业有专攻,不怕千招会,就怕一招精。我本不该把我全部所学都传给你,毕竟那样容易贪多嚼不烂—— 这一点,对于为师我来说,可是血的教训。只是,我所学的这些本事,没人可传,也只有传给你了。 况且我一直认为,要想在修仙的道路上走得远,一个修士就应该掌握这些东西,不然,你想晋阶的关头,没有丹药,找谁要去?你想炼丹,却没有丹鼎,又找谁要去?自己炼制丹鼎吧,你不懂阴阳五行,不通阵法,又怎么炼制?” 说到这里,公孙甫眼睛看定张阿生,郑重地说道:“阿生,我希望你不但要像为师我一样做个多面手,还要求你要拼命努力,争取早日达到甚至超过为师我的修为境界!” 张阿生恭恭敬敬地道:“师父,弟子明白了。” 说到这里,张阿生忍不住缀了一句:“弟子无知,要是弟子早一点明白师父在本派的处境,弟子宁愿忍辱,宁愿失败的。” “那个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你身上有伤,不能动手,正好学习炼丹、炼器和阴阳五行阵法方面的理论知识。我们好歹还有四十九天的时间来学啊。” 说起来,张阿生不识什么字儿的,不然入山当日,不会连山门牌坊上的“子虚仙剑派”五个字都不认识。 公孙甫取出笔记,打开,指着第一章内容给张阿生看。张阿生摇摇头:“师父,我不认得什么字的。” 公孙甫听得一激灵:“啊?你不识字?这一点我倒还真给疏忽了!怪不得当时你不认得山门那儿‘子虚仙剑派’几个字呢。” 说到这里,公孙甫摇头道:“不对!你那未婚妻给你买的秋水剑剑鞘上的字儿,都是哪些字?你又是怎么认得的?” 张阿生道:“师父,那些字,我不是真的认得,而是当作相同的画儿来看的。阿霞家就有一柄祖传的秋水剑,上面就是那样的模样和花纹……” 公孙甫听了,不免无语:原来他是这么认得那几个字的。我这笔记上那么多的字,怎么教他? 公孙甫不愧是做师父的,转眼就想出了应对的法子: ——炼丹炼器和阴阳五行阵法之道,公孙甫都有工整的笔记,就张阿生不识字的问题,公孙甫是一行一行地读给张阿生听,然后让张阿生跟读,跟读之后,就让张阿生自己认读,这样一遍完成,字呢,张阿生是认得了,内容呢,张阿生也就记住了。 当然,万事开头难,第一天认读,效果不佳,难度颇大。公孙甫先教张阿生学习阴阳五行之道,这是阵法之道的基础,也是炼鼎、炼器、炼丹的基础。 公孙甫指着自己笔记中的第一行字,说道:“阿生,我先读一遍给你听,读第二遍时,你要跟读,跟读之后,我不读,你自己读,而且接下来,你不但要读熟记住内容,还要认住这一行里的每一个字!” 张阿生赶紧道了一声“是”,就凝神听师父读。不想这一凝神,就觉得左肩伤口里突地一跳,一阵子疼痛感传来! 张阿生忍不住哼了一声。 “啪”地一声,公孙甫给了张阿生一巴掌:“忍住!专心听我的!” “是!师父。” “听好了——大道浑元,无中生有,天生太极,其数为一。” “师父,什么是大道浑元?” “大道浑元,说的是大道,大道是什么样子的呢?不好说,只能描述一下,大道的样子,或者说是大道的本质,就是浑元。” “师父,浑元是什么?” “浑元嘛,浑,就是浑一,就是混沌,元,就是元始,大道的最初的情状。” “师父,我想不通这是什么样子。” “废话!你现在要是就能想明白了,还要师父我干什么?你现在不是要想得通,而是要记得住!” “是!师父。啊,师父,为什么会无中生有呢?” “大道初始就是无,从无到一,就是无中生有,就是所谓的‘道生一’,‘一’就是太极,也就是‘其数为一’。” 这一句,公孙甫解释得倒是比较细致。张阿生竖起了耳朵细细地听。 公孙甫开始第二遍,张阿生跟读:“大道浑元,无中生有,天生太极,其数为一……” 起初只是一句两句,张阿生尚能跟得上,记得住,一会儿工夫,十几句下来了,张阿生就不能完全记住了。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公孙甫停了下来,把笔记合上再打开,从头指着第一句,命令道:“读!” 张阿生就遵命读,结果是读得结结巴巴,磕磕绊绊,一行字两行字,看来一片黑乎乎,认不得几个! 公孙甫不由得来了火气,抬手就给张阿生一巴掌! 张阿生读得就更结巴了! 公孙甫叹了一口气:“我若是能领悟出怎样将这些知识刻注在玉简中,用神识来读,你也就不用受这个罪了,可惜我虽然在这个方面下了近百年功夫,但是始终没有摸着个头绪。” 张阿生听了,却是来了心劲儿:“师父,把神识刻注在玉简中是怎么回事儿?” “据说这是一门秘法,为师所知也是有限。” “那能有什么好处?” “有什么好处?只要你神识外放,投入到玉简中去,就可以清楚玉简里刻注的内容,不识字也不受影响的!” “那真是太好了!” “好个屁!”师父抬手又给了张阿生一巴掌:“你连神识都没有,更不要说神识外放了!你还是安心给我记住笔记上的内容,好好认字吧!” 于是张阿生又一次开始读,公孙甫看不过,只好自己再读一遍,张阿生跟读,再复自行认读。 两个时辰过去了,笔记所载的“天道”、“太极”这两节,张阿生才只记住了十来句;至于用来记录这十来句话的文字,估计换个地方,张阿生一样还是不认识的。 张阿生还要再读,公孙甫道:“先歇会吧,你趺坐练会儿气,可以养伤,也算是休息;如果伤口疼痛,趺坐不便,就念睡觉诀,睡上一觉,两个时辰后,再来继续学习阴阳五行之道!” 第十一章、老疯狗一力授徒 众毒人各用心机 词曰: 春风吹碧惊苍鹭,坐矮凳,依高树。起落七星参几度,竿沉人乐,眉飞色舞,恋恋斜阳暮。 鱼龙自在堪相慕,惑饵贪香命难渡。既入红尘终被误:功名利禄,油盐酱醋,上下悲无数。 ——拟作《青玉案》。 师父已经吩咐:先趺坐静修两个时辰。 于是张阿生乖乖地进了内室,取过蒲团,趺坐之际,觉得伤口果然很疼痛,于是就要“睡觉”。 这里屋没有床,蒲团也不是睡觉的物什,倒是有干净地地面,张阿生也只好侧身而卧,卧在地上,调整呼吸,默念睡觉诀: 侧身右卧屈双膝,枕右舒左轻搭髀。舌底上腭气沉海,闭目无想忘天机。 此时静卧下来,反而更加清楚地感知到了左肩剑伤的疼痛,张阿生咬牙忍住又料想趺坐入静,只怕这疼痛并不会减少,倒不如睡觉,于是张阿生就“睡觉”了—— 如今张阿生早已明白了,这种睡觉,竟然是师父传授自己的一门修炼术! 在睡梦中也可以修炼,这功法真好!这功法,令张阿生心里好喜欢。 闲云中院这边,公孙甫为张阿生疗伤,更要在四十九天的时间里,将炼丹、炼器、制鼎,以及阴阳五行与阵法之道的知识传授给张阿生,自然是忙得不亦乐乎。 那边出云峰和摩云峰上,又各有一番情形。 出云峰这边,掌门牛德和四长老牛璧君密谈。 牛璧君若有所思地说道:“大半年前,听说公孙甫收了个十二岁的娃娃做弟子,我还以为那孩子年纪偏大,错过了修炼的最佳时机,不适合修炼的了,没想到,公孙甫这小儿,竟然拣了个宝!” “可不是么,小疯狗的表现,真是出人意料呀。”牛德接过话来,表示认同牛璧君的看法。 看到掌门牛德认可自己的说法,牛璧君将身子倾向牛德,凑得更近一点,阴沉地说道: “虽然他拣了个宝,但依我看哪,如今他公孙甫,跟州长永、史震那边的关系,只怕更僵!我倒想看看,张小疯狗成长起来之后,公孙甫会怎么对付州长永和史震!” “糊涂!看今天张小疯狗的表现,只怕他成长起来后,比公孙甫还要厉害;那时候,他师徒联手,固然对州长永和史震构成威胁,但是对我们也同样会构成威胁啊! 子虚仙剑派,目前是我们跟州长永、史震他们二分天下,决不能放纵公孙甫这一股势力坐大,在本派里形成三分天下的局面!” “那么,我们要拿公孙甫怎么办?” 怎么办?屋子里的空气一时间有些沉闷,屋子外面,山腰以下,倒是蝉噪林愈静;这里几近山顶,更显得是鸟鸣山更幽。 可惜,不知道哪里飞来了一只破蝉,不知羞耻地拉长声音叫着:知了知了——。 且不说齐云峰上事,回头来说摩云峰这边。 子虚剑派大长老和三长老也在密议。在摩云峰摩云上院,明堂之内,诸弟子远避;大长老和三长老是密云不雨地隔案相对坐着。 大长老气愤难当,因为州勺竺不仅是他俗家侄孙,而且在子虚仙剑门,也相当于他的徒孙。 史震当然也是同样恼恨,因为从师门内关系讲,州勺竺不仅是他徒弟史天乐的弟子,从世俗的亲戚关系上讲,州勺竺母亲史氏,乃是史震的本家近房侄女儿! 州长永恼恨不语,史震道:“师兄,虽然我们姓氏不同,但却亲如一家;何况勺竺他不仅仅是你的侄孙,也可以说是我的外孙。” 州长永道:“是啊。论师门辈份,我们是师兄弟;论世俗辈份,虽说我姓州你姓史,其实我父亲也是海蜃城史家一脉的,你应该给他喊叔父,我跟你也是兄弟。 说到勺竺,他跟我一样,既是州家人,也是史家人。” 三长老接过话来说道:“对啊!可惜他死得太冤枉了,哎——!” 州长永叹了一口气:“如今真道仙国海蜃城,我们州家早已没落了,要是还像当年一样,啊,那该多好啊……” “师兄,过去的就过去了,那是不能挽回的;好在我们史家正当兴旺,你和我们史家,本来就是一家,如果你在尘世中有什么事情要办的话,我帮你捎个话回去,还是能帮得上忙的。” “嗯。”大长老嗯了这么一声,又说道:“公孙甫这个老疯狗修为不比你我差,而且精警得很,不好对他下手;但是张小疯狗连武道二三阶都不是,我就不信弄不死他!” 三长老听了,也是目露凶光:“师兄,要不这么着,我请世俗家族里的修士出手,灭了公孙甫!” 大长老听了,苦笑道:“暂时还不能这样做,牛德和牛璧君他们正巴望着我们做掉公孙甫呢! 我们岂能做‘螳螂捕蝉’的事儿,让他‘黄雀在后’,拣现成的便宜?何况留着公孙甫,正好缓冲我们跟姓牛的矛盾呢!” “师兄说得也是啊,但是勺竺的死,这个仇不能不报!要不,我们找个机会做掉姓张的小疯狗?” “现在也不宜做掉那个小疯狗啊——他要是被人害了,别人立刻就会怀疑是我们做的,你明白吗?说不准儿,姓牛的正想法子害死张小疯狗,要嫁祸给我们哩!” “那怎么办?” “怎么办?我们现在不但不能动他,反而还要保护他!” “啊?我们不能对公孙老疯狗动手,也不能对张小疯狗动手,难不成,这个仇不报了吗?” “不是不报!如今我们州家势力衰弱,人丁不旺,难得后代中有勺竺这个天资聪明的,可惜却被张小疯狗害了,我岂能放过这个事儿?!” 三长老听了,不由得接过话来:“师兄,又不放过他,又不能做掉他,这个仇,到底是怎么报呢?师兄,你倒是说个明白,也省得我打闷葫芦。” “怎么报仇?我现在还没想通透。不过有一点,四十九天后,就是张小疯狗上出云峰省身崖受罚面壁的日子——从此后,我们倒是要上心些,防止他被姓牛的害了,嫁祸给我们!” “如果张小疯狗死在省身崖下,责任正应当由牛德来承担,我们倒是要怕什么呢?”三长老不明白。 大长老皱眉道:“按理说,张小疯狗死在省身崖下,应该由牛德他们来担责任;但是,你别忘了,现在是牛德做掌门,本派里,他们的势力比我们大,牛德的话语权比我们大,你明白了吗?” 三长老还是不能完全理解。 大长老不得不耐心再进一步解释:“牛德做了掌门后,为了堵别人的嘴,不得不升任我做大长老。但是他赖着不走,不搬去出云峰,弄得我也不能搬到齐云峰去,你可明白这里玄机?” 三长老听了,气愤地道:“不就是为了压制我们哥儿俩嘛!我早就应该升任二长老了,他这么一赖,我就只能是三长老,不能晋升了!” 州长永摇摇头:“你再想想看,还压制了谁?四长老牛璧君分明是牛德的人,为啥他不升牛璧君做三长老?难道他连牛璧君也要压制吗?” 三长老听了,恍然大悟似的,抬手一拍大腿:“师兄,你今天这么一说,我明白了! 牛璧君升任三长老,跟做四长老相比,也没多大区别,但是,牛璧君继续做四长老,这就把公孙甫的路给堵死了!公孙甫不能升任长老,那么他在本派中,就永远形成不了自己的势力!” “是啊,正因为这样,所以,我当日默认了牛德这个做法。师弟,你不会因此生我的气吧?” “哪里呀,师兄,我一直以为,牛德是为着压制我们俩,才不宣布我做二长老的呢,哪里知道你也默许他这样做呢?现在我倒是知道了,但是我一听你讲明白了这里边的道道儿,怎么还会怪师兄你呢!” 州长永听了,就略略一笑,接着说自己的想法: “师弟,牛璧君心甘情愿做四长老,从来不提离开望云峰,住进倚云峰的事情,我料定他是早就得了牛德的嘱咐。 我之所以以前从来不跟你指出这些,由着你向牛德表达不满,为的是骗骗牛德,让他误以为我被他瞒过去了——这老牛崽子,自负得很呢。” 三长老大点其头:“师兄,还是你考虑得长远啊!” “目前我们子虚剑派,是我们跟牛德他们平分江山,当然不能容许公孙甫坐大,以致将来跟我们三分天下! 所以,公孙甫他们,是维系我们跟牛德他们力量平衡的一个关键。不想张小疯狗的出现,将有可能会打破这种平衡,这也是我所考虑的一个重点。” 三长老听到这里,表情有些阴郁地问道:“师兄,这个事情,到底怎么办才好?” “如果我们州家还如当初那样兴旺,我一句话,就能找到许多帮手,彻底查清张小疯狗的来历,从根底上解决他,就算要不了他的命,也要叫他修不得仙,活在痛苦里,苟且一辈子!” 三长老听了,又拍大腿:“师兄说得是!咱们在明面上不动他!相反,还要保护他,免得替牛德他们背锅!不过,咱们可以从根脚上着手治死他张小疯狗,也等于是斩断了公孙老疯狗的左膀右臂!” “嗯,我的设想就是这样,只是我们现在还不清楚张小疯狗的根脚底细;我又怕调查到最后,张小疯狗的根脚底细里没什么可以利用的。” 三长老咬牙道:“查,查清他的根脚底细,哪怕没什么好利用的也要查!师兄,你们州家没什么人手,但是论俗世家族,我们史家可是大家大户啊!” 却说张阿生,按师父要求,去休息两个时辰,练习“睡觉诀”,然而虽然服过了药,但伤口哪能一时三刻就见效?疼痛是免不了的,真正入睡是不可能的,所可能的,只是借以修炼,运转武道丹田真气,努力修复伤口罢了。 张阿生正才觉得伤口痛感减弱了些,却又觉得耳边发热! 张阿生记得,阿妈说过,耳边发热,就是有人念叨自己了! 张阿生心中不由得走了神分了心:是阿霞妹妹念叨我吗?还是那边的师叔祖们骂我?嗯,阿妈说过,谁念我好,谁过到老;谁叨我坏,谁死得快。 这一分心走神,那被运气时凭真气和意志压下去的疼痛感觉,又不免强烈了一些。 张阿生不由得轻轻呻?吟了一声:“哎哟。” 恰恰此时,师父叫道:“起来吧,两个时辰到了!来来来,我再教你阴阳五行阵法之道。” 第十二章、岁月当时曾静好 司马来后起微澜 词曰: 放风筝,捉柳絮,柳絮逃飞,燕子遥遥语。道是贪玩当数汝,轻掷流光,必误红尘旅。 雨才湿,风不举,同是杨花,落地都无绪。一派天真空烂漫,但坐斜阳,回首忽酸楚。 ——拟作《苏幕遮》。 两个时辰之后,师父叫了一声:“起来吧,我再教你阴阳五行以及阵法之道。” 张阿生闻言即起,出了里屋,来到师父身边。 公孙甫翻开笔记,指着所记内容,一句一句,一则一则,按照先前的方式,继续教导。 眼瞅着一天的光景过去了,张阿生才大略记住了“无极至太极”这一部分内容。 第二天,公孙甫早早叫起张阿生,先行检查昨天所授内容,张阿生不能完全背得出来,不免挨了几巴掌。 好不容易,张阿生把昨天所学的都能背诵出来了,公孙甫又就张阿生所背诵的东西里,指着笔记上的字,让张阿生认,这一番认字,张阿生同样也挨了几巴掌。 等到检查完毕,传授新知,早已是一个上午过去了。午饭,公孙甫是不吃的,张阿生却是不吃不行。 公孙甫连吃饭也紧催,张阿生三口两口吞食完毕,公孙甫再次开讲。 这一回讲的是“太极与两仪”,讲到两仪,就不得不说阴阳。什么是阴,什么是阳?公孙甫先给张阿生举了几个例子,然后指出阴和阳的区别,以及各自相对的特征。 随后,公孙甫让张阿生自己举例子。 说起来,张阿生真的是天赋很高,比如,张阿生对师父道:“师父,要是按照您举的例子来理解,是不是可以说,我和阿霞妹妹,我就是阳,她就是阴?” 公孙甫笑了一下,“啪”地给了张阿生一巴掌,这才说道:“对,说得对,可是为什么你会举这么个例子?” 张阿生咧开了嘴,接着另举了两个例子,都对。 接下来,公孙甫再次打开笔记,指着上面的内容,一句一句地读,再让张阿生跟读,再检查张阿生记住了多少,和认不认得记载这些内容的字眼儿。 到了这个时候,又是学赶不上教的速度了。 公孙甫有些气急败坏。张阿生不免就多吃些巴掌。 其实公孙甫心里很清楚,张阿生的表现是很不错的。但是,四十九天时间太少了,这么点儿时间,不够自己将许多方面理论知识传授给徒弟的。 看看到了这一天的傍晚,“太极至两仪”部分的内容,张阿生才只记住了一半。 公孙甫气不过,就说道:“阿生,从无极到太极,从太极到两仪,……,一直到从八卦至九宫,这些内容就够你学上半个月的! 学完了这些,才可以入手学习阵法之道,学习完阵法之道,才可以学习炼器之道,学完炼器之道,才可以学习炼丹之道。等到这些学完了,师父我还要教你一套琴诀,乃是禅宗‘大梵音清心诀’,助你在修炼之际降服心魔—— 所有这些,合算起来,得三四年的时间。我只抽取其中的理论传授给你,估计也得小半年时间,可是我们只有四十九天时间!你学得这么慢,哪里能达到我的希望和要求啊?” 张阿生听了,颇觉惭愧,低头不语。 公孙甫看了张阿生这么个样子,更觉得来气:“怎么,为师为批你两句,你就垂头丧气了吗?” 张阿生听了,赶紧抬起头来,振作精神道:“师父,我觉得吧,我的最大的问题,还是认字的问题。您让我背过的,记在您笔记上的话,就算我我能倒背如流了,可是一对照,我就觉得那些字眼儿我还是认不好!” 公孙甫听了,不由得就考虑:看来,怎么能让张阿生先行认全这些字?听他所说,这个才是关键哪! 公孙甫一时无声,想了半天,这才又说道:“这样吧,阿生,你每天先把头一天我教你的拿过来,边读边认记那些字儿,争取尽快把我笔记里的字给认全喽。 我呢,把笔记中的重要内容,另外誊写一份儿——等你能自己认读了,我就把笔记送给你,你带上。 到了省身崖后,自己也能带着读带着记。咱先把理论掌握了,等你处罚结束,我再找机会从头教你进行实践。” 说话之际,公孙甫把笔记递给张阿生,起身出了明堂,到了院外,叫了一声,就见那洒扫童子景阳生和李凤生连忙跑来,都问曰“师父,有什么事?” 公孙甫道:“你二人随便去一个,到山下给我买点儿纸笔来。” 两个洒扫童子听得莫名其妙,面面相觑:怎么?师父想要转向儒宗学习了吗? 公孙甫道:“发什么傻?快去!” 于是二童子鞠躬施礼而去。公孙甫转身而回。 明堂之内,张阿生从师父手里接过笔记,从头再读。这一回,不是重在记住内容,而是借助所记得的内容,来认字儿了。 张阿生一章还没完,二童子之一的景阳生回来了,并呈上所买纸笔。 公孙甫笑着让他退下,随即进了另一间内室,根据自己的记忆,誊写笔记中的重要内容去了。 张阿生认字的速度果然大大地提高了,认得的字儿自然也就多了。 当天,公孙甫也就没有再继续用“范读、跟读、自读”来教张阿生,到了第三天,公孙甫趺坐未起,张阿生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开始自己读笔记上新内容了。 公孙甫听到之后,自然收功,却并不立即起身,只管仔细倾听张阿生读得如何。 倾听之下,公孙甫就发现,张阿生读着读着就卡壳了——遇到了不认识的字! 公孙甫隔空告诉张阿生,这个字应该念作什么什么的,于是张阿生接着往下读。 一天下来,张阿生读得越工流畅了,公孙甫大感欣慰。 说起来,公孙甫的笔记,用到的字,总也有三五千个,张阿生自然也就识得了三五千个。 公孙甫又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就是,张阿生虽然能读了,却是不识每个字的意思,自然在理解句子的意思上,就时不时地出错。 无奈之下,公孙甫命令道:“阿生,字儿呢,你已经认得差不多了;从今往后,你只管记住,不许自行理解,等你记完了,我再一句一句地给你讲解其中的意思和深刻道理!” 长话短说,一转眼,三十六天过去了,张阿生硬生生地记住了师父笔记里的内容,而且也认得这些字了。 虽然张阿生记起来是囫囵吞枣,不知其味,但是公孙甫很满意。接下来,公孙甫给徒弟讲解。 张阿生果然聪明,公孙甫讲解了一遍,张阿生理解了全部!虽然精深幽微之处,张阿生也还有些不明白的,公孙甫倒反劝张阿生: “阿生,别急,有些呢,是结合实践才能明白的,我们现在是诽空头理论,空对空,难免有抽象难懂的地方。” 到了第四十二天,张阿生的剑伤早已好了个七七八八,公孙甫道:“阿生,《大梵音清心诀》的琴诀,为师我已经誊写了一份,现在给你哈;只是适合你用的琴,我得去仙国帝都神京珍剑坊替你挑一具。 为师我计算着,六天时间,足够我来回的——我离开后,除了洒扫童子景阳生和李凤生,以及下院的红鼻子穆安生,别的人不管是谁,你都不要理睬他!” 公孙甫交待之后,御剑出山,直飞仙国帝都而去。 张阿生独在闲云中院里练功,这天下午,有人来到院外,高声叫道:“张阿生!” 张阿生听得清楚,这声音,分明是司马冉。张阿生感到奇怪:司马冉来干什么?张阿生想起师父的交待,直接来个不理睬! 没人答应,司马冉不甘心,开始吼人,有景阳生和李凤生两个洒扫童子赶到,口称“司马师兄何事?” 司马冉道:“我来找张土包子比武!” 二童子道:“老师才刚下山,我们也不知道张师兄是不是跟着去了。” 司马冉冷笑道:“张土包子是待罪之身,他敢离开山门,我就向长老举报他畏罪潜逃!” 二童子都道:“如果是公孙老师带他走的,怎能说是畏罪潜逃?” 司马冉听了,语气发粗:“你们两个,不过是普通洒扫童子,竟敢顶撞我?” 二童子显然压制着火气,都是连道“不敢”。司马冉眼看着挑不到他们什么刺儿,跺跺脚转身而走,嘴里还说道: “张土包子上了省身崖之后,我就没法子找他比武了——你们转告他,叫他在上省身崖之前,有种的,就跟老子到后山比试比试!” 敢情这司马冉不甘心考较场上败给张阿生,现在跑来找场子了! 司马冉真的只是来找那个场子的吗?其实不然,他是来打探消息,看看张阿生在不在闲云中院罢了。 张阿生根本就想不明白,毕竟在这比心眼儿方面,他根本就谈不上聪明。 司马冉去后,二童子这才进了闲云中院,向张阿生道:“大师兄,齐云峰的司马冉刚才跑来,要找你麻烦,现在他回去了。” 张阿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干瞪眼儿,看着景阳生和李凤生二人,啥说的也没有。 景阳生和李凤生二人,在这方面,当然比张阿生相对老练些,这两个看到张阿生这么个表现,不是自己心目中所想象的“大师兄的样子”,二人心里不由得都生出些许不屑来。 于是景阳生和李凤生二人相互对视一眼,一齐向张阿生施了个礼,退了出去,心下犹在盘算着,等到师父公孙甫回来,这事儿师父会怎么发落。 说起来,自疗伤之日起到现在,公孙甫在闲云中院的日子,就像参加童子年度考较前一样,是风平浪静,只是今天起了点儿细细的小波澜。 究竟司马冉来后会有什么事儿,二童子心里是有些惴惴不安的;但是张阿生呢,这个实棰的孩子,真的是没有心机,竟是一点儿危机意识都没有。 第十三章、海蜃城州家灭门 倚云峰牛德论胆 诗曰: 蝴蝶振翅重洋动,大浪淘沙万顷波。 伏地听声借惊枕,仰天测雨观星河。 闻琴会意知音少,指影谈空意气多。 季子当席难赠剑,延陵谒墓已传歌。 ——拟作小诗《玄机》。 自师父去后,闲云中院这边,也就是当天有司马冉来到,就像一枚小石子投入静水,略起一点小漪涟,转眼间风平浪静。 一转眼,又过去了三天,张阿生想着,这已经是第四天了,再过两天师父应该回来了,我也就要接受处罚,去省身崖面壁去了。 想到这里,张阿生收回思绪,努力再读再背再认字,巩固记忆,争取将师传笔记里的内容记到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且不说张阿生在努力。 话说在那遥远的海蜃城辖境之内,离城二十里有个村子,这村子,离子虚山足有三十万里! 村子里人家不多,也就是十来户。但是这村子里,房屋建筑确很有气势,似乎在诉说着此地人家,祖上曾经的辉煌。 这村子,名叫大州村,村上人家,全部姓州。 大州村的北面三里外另有一村,名曰杂九姓地村——原来这个村子里的人家,总共有九个姓氏。姓氏既杂,就说明这里人的祖宗,都是属于外来迁入的。比如矿奴,按照主人的命令迁居,聚落成村,往往就会形成这样的村庄。 当然,这样的村庄,未必都叫做杂九姓地,也有叫做杂三杂四的。 这一天黄昏的时候,大州村北,杂九姓地庄头,从官路上走过来一个人。 这人一身黑衣,头上戴个大斗笠,大斗笠前檐往下压,将这人的脸都给遮挡住了。 这人来到杂九姓地村头时,正听得几个野孩子们唱着不知什么意思的童谣: 煮勺粥,不够喝。这畜牲,做恶多;天打雷,劈脑壳…… 唱童谣的孩子,大约有五六个,唱着唱着,不知怎么起了矛盾,其中有一个指着另一个道:“你干嘛?” 另一个道:“我骂人玩儿。” “你骂谁?” “谁找骂,就骂谁!” 事因莫名,看来小伙伴之间,友谊的小船是说翻就要翻了…… 恰恰此时,大斗笠黑衣人到了:“小娃们!你们刚才唱的是什么歌儿啊?” 于是友谊的小船暂时不翻了,小伙伴们一致对外:“滚滚滚,一边去,唱什么,要你管?” 没想到来人听了,竟然毫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道:“好好,我不管!不过,你们这里是大州村吗?”大斗笠黑衣人说话之间,变戏法似地从身上摸出几块糖果: “你们谁先告诉我,这糖果就都是他的!” 几个孩子中一个叫道:“我告诉你!” 又有一个道:“我说!我说!” 还有一个道:“你不要抢,我先说!” 个中却有一个孩子,显然很聪明,他不是跟其他的小伙伴们争谁先说,而是直接说道:“南边儿的那个村子就是大州村。” 这孩子说过话,伸手就来抢大斗笠黑衣人手里的糖果! 不想大斗笠黑衣人反应远比这小孩子来得快,手一缩,这孩子就抢了个空。 这孩子正要说大斗笠黑衣人不讲信用,哪知大斗笠黑衣人却从手里分出一块糖果,送到这孩子的手里,又说道:“你得告诉我,你唱的歌儿里,有个‘这畜牲’是谁?” 说到这里,这孩子早已叫道:“你不守信用!你刚才还说,谁先告诉你,这些糖果就都给谁;我告诉了你,你为啥不都给我?” 大斗笠黑衣人笑笑,又摸出一具小拔浪鼓,轻轻一摇,顿时引得众孩子都是眼里发光! 大斗笠黑衣人笑向这孩子道:“只要你告诉我,连这拔浪鼓都是你的!” 于是这孩子向小伙伴们喝道:“你们都让开!” 估计这孩子是小伙伴们中的头儿,果然别的孩子都带着不情愿地让开去了。 这孩子向大斗笠黑衣人道:“我悄悄地跟你说,你可不能说出去啊!” 大斗笠黑衣人弯下腰来,指着自己的耳朵说道:“你凑我耳朵上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于是这孩子就凑来说道:“这畜牲就是州勺竺啊,你没听明我们唱‘煮勺粥,不够喝’吗?煮勺粥倒过来念的。” 大斗笠黑衣人听了,直起身来,点头笑笑,将糖果与拔浪鼓一起送了这孩子,随即转身往大州村去了。 杂九姓地村子里,有个妇人起身如厕,准备睡觉,然而她出得门来望见南面的村庄烈炎张天! 失火了? 这妇人赶紧叫道:“哎哟,失火啦!州大老爷庄上失火啦!” 一声叫过,满村惊动,人们纷纷出门来看,但见南面的大州村,烟腾云霄看不见,火映半空分外明,火势竟然极大! 于是杂九姓地村的人们,张三唤李四,李四叫王麻子,吆五喝六地,都拿着盆,提着桶,往大州村跑! 大州村里,竟然没有一个人现身救火! 杂九姓地村的矿奴们涌入大州村,但见火头从村子中间的州大老爷家,趁着风势往村西北方向烧去!村东头各家却全无动静! 于是众人赶紧都往村东头人家来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但见一家家,一户户,都是死人! 原来这大州村是人为放火烧的,就是说,有人杀了全村的人,还放火、焚尸、灭迹! 风向突然变大,竟然引着火势,转而往救火众人立足之地烧了过来! 火未至,烟先熏,众人被呛得直咳嗽,眼见着救不得火,便都退出了大州村。 就有人自告奋勇,连夜赶去海蜃城里,通知州大老爷家的,那位在城主府里做官的州大少! 海蜃城里的州大少是闻讯而倒,未倒先昏。 城主府里立即派人调查:究竟是谁干的?州大老爷可是大州村的保护神,全村修为境界最高的,真道二阶修士啊! 什么人竟敢对一个真道二阶修士动手? 是仇杀?海蜃城城主府里基本定论如是。 州大少苏醒过来,长号。 城主道:“州家是我们海蜃城十八家功勋世家之一,大州村一十二户,都是我们真道仙国有功名的人,谁他吗的这么大胆?跑我海蜃城的地面上来杀人放火,简直是打我史良多的脸!给我查!一定要查!” 州大少哀哀地道:“如今我们老州家经此一难,就只剩下我叔叔州长永和我侄子州勺竺了!天啊!我们姓州的究竟造过什么孽,竟然一衰再败,现在落到了这个地步?” 海蜃城城主府这边,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查出个子丑寅卯来,暂且不说,且说子虚山子虚剑派之内,第六天,闲云中院的公孙甫回来了。 公孙甫才到闲云院门口,早有景阳生和李凤生两个过来,报告司马冉来过以及如何如何的事情。 公孙甫听了,沉思一番,说道:“嗯,你们修炼去吧,我知道了。” 进了院子入了明堂,公孙甫叫过张阿生:“阿生,我的笔记,你记得怎么样了?” “师父,除了后面几章,前面的我都能倒着背诵了!” 师父听了,心情略好,笑道:“还好我不虚此行!阿生,你看看这是什么?” 张阿生再笨,此时也猜到必是师父为自己买来了琴了——没有琴,学什么《大梵音清心诀》? 果然,师父取出一具琴来。张阿生看这琴时,却是跟自己想象的大不相同——其实这也是张阿生今生第一次看到琴是什么样子。 但见这琴,一端特大,如同半个切开的瓜,瓜壳是精铁玄铜做成,中间却是空的。 瓜壳上,安装着二尺多长的一段似铁似木的东西,像一截半圆形的棍子,张阿生也叫不出是什么名字。 这二尺多长的半圆形棍子,正面是长条形。长条形这一面,虽然光滑,却又有许多凸起的小横隔。 长条形的顶端,却是两边像各长了一个耳朵;耳朵上有旋扭,一边三个;各系着晶亮的、粗细不一的线;这线黑乎乎的,看着就极结实极坚韧,紧贴着长条形的平面,直连接到半个瓜的平整的切面上。 ——这是什么琴? 张阿生心中正疑惑着,师父开口了:“阿生,这具琴,叫做异世捶头琴。诺,这儿,叫做琴箱,可以拿来捶打人头;这里,叫做琴桥;这个么,叫做琴弦……” 师父一一指明,直到将六根弦的名字,什么君弦啦、宾弦啦,一一说个清楚。 说话间,师父随手拂过琴弦,琴声乍起,如响天籁。 张阿生听得心头大喜。 正当他师徒两个谈琴说乐之际,闲云中院外面,响起一声高叫:“张土包子!明天你就要去省身崖了,前几天我让洒扫童子跟你说的,到后山比试比试,你到底是有种没种?有种现在就走!” 公孙甫一声冷哼,身不动膀不摇,却已经飞到了闲云中院的门口,喝斥道:“大胆司马冉!在师叔面前,居然如此放肆!” 司马冉一看是公孙甫现身,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漏了尿的尿泡,立即老老实实,俯首贴耳,嘴里恭恭敬敬地道:“师叔好!弟子是不甘心败给张师弟,想在他上省身崖前,跟他再比试一回。请师叔原谅弟子冒失。” 公孙甫鼻子里冷哼一声:“不甘心?待他三年面壁期满,自然还要参加本门童子年度考较,你还怕没有机会吗?短短三年时间,死不了你也走不了他?你怕什么?等不起啊?” 司马冉是屁也不敢放一个,听得满头冒汗,等到公孙甫话音一落,立即接着就说道:“是是,师叔教训得是!弟子这就回去,好好修炼,三年后再向张师弟讨教。” 司马冉说罢,不待公孙甫发话让他离开,早已一转身,逃一般地跑了。 公孙甫盯着司马冉逃走的身影,不知想了些什么,却又摇摇头,转回明堂,继续教张阿生,先学指法,进而学习《大梵音清心琴诀》。 却说司马冉逃也似地跑出闲云中院,直奔倚云峰,去见掌门牛德,见面即称:“报告师祖,那公孙甫,现在已经回来了。” “嗯,你看到了张阿生回来没有?” 司马冉听了嗫嚅道:“师祖,这个,这个呢,这……” “什么这个这个的?张阿生回来没有?莫非公孙甫真的敢将张阿生送出子虚派,逃避处罚?哼,这老疯狗就是会疯啊!简直是要跟我公开作对啦!” 司马冉道:“师祖,要不,我再去看看?” “再去看看?废物!你说说,你怎么就没看到张阿生回来没回来呢?” 司马冉听了,也只好一五一十地,将自己被公孙甫臭骂了的事儿说给牛德听了。 牛德听罢,怒道:“哼,什么‘死不了你逃不了他’?老疯狗竟然威吓你一个小小童子,太他吗的过分了!” 司马冉怯怯地道:“师祖,我再去看看吧。” “罢了!”牛德斥道:“我看你小子平时也怪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刻就糊涂了呢?你没听出来吗?公孙甫的话里,张小疯狗现在就在闲云中院,准备接受处罚,明天就要上省身崖面壁思过的了。” 司马冉道:“师祖,您罚张小疯狗面壁三年虽然轻,但是师祖您罚公孙老疯狗十年不得插手派内事务,这个处罚才厉害着呢!” 牛德听了,一抬手,“啪”地一声,照头上给了司马冉一巴掌:“你小子,现在又聪明了!” 司马冉一缩脑袋,笑道:“师祖,您别打我头,那会把徒孙打傻的。” 牛德笑道:“你呀,就是小聪明!”说到这里,牛德郑重地说道:“你给我记住,人常说,‘胆识’,什么叫胆识?胆识胆识,有胆才能有识! 无论你多聪明,如果遇事没了胆子,那就不会有什么见识,拿不出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你可明白? 想想你刚才去闲云中院,分明是被公孙甫吓破了胆子,连张阿生就在闲云中院等着接受处罚都听不出来!以后再像这样,不待你师父打你,师祖我就先打烂你的屁屁!” 司马冉唯唯称是,牛德正想再说什么,却见徒弟司马功匆匆进来,口称:“师父,好事呀!” 第十四章、大长老闭门猜疑 掌门人上门误导 词曰: 蒯聩当时劝也忠,三齐未下各争功。高阳烹死十分惨,长乐冤杀一场空。 多少事,古今同;熙来攘往或相攻。纷纷满地鸡毛乱,滚滚长江逝水东。 ——拟作《鹧鸪天》。 却说司马功匆匆来到,口称“好事”,牛德就问道:“什么好事?” “师父,山门来报,州长永的俗家侄子,……” 不待司马功说完,牛德就赶紧问道:“他的俗家侄子怎么了?” “师父,弟子听说,大长老的俗家侄子州大少在山门外哭哭啼啼地,州长永赶去见时,据说是海蜃城州家,全族被屠,一十二家竟是一个活口不剩,连吃奶的娃儿都没放过!” 牛德听了,不由得叹道:“这是什么人干的?好狠哪!” 说到这里,牛德心中一动,赶紧说道:“你赶紧去找你四师叔,让他派人去海蜃城那边了解情况,注意不要跟州家和史家的人照面儿。 你呢,就赶紧去一趟福牛郡,你直接去找郡主,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了解一下近来我们牛家有没有什么动作;嗯,我还得去闲云中院走一趟。” 司马功施礼毕,转身而去。牛德则是闲庭信步一般,实则速度极快地往闲云中院来。 这牛德乃是御风而行,不过是分分钟的时间,到了闲云中院。 才刚接近闲云中院,远远地,牛德就听得院子里传来琴声,有一声高有一声低,忽一声悦耳忽一声聒噪。 牛德口里道一声“公孙师侄在吧”,却是不待童子通报,径入院内。 院子里,公孙甫早已听到了牛德的声音,却故意装作没听见,心里暗暗猜疑:“这老东西现在跑来做什么?” 牛德进了院子,心中仍有些奇怪:明天张小疯狗就要去省身崖了,公孙甫这老疯狗现在居然还有心思弹琴? 等到到了明堂外边,牛德看清楚了:原来是公孙甫这老疯狗教张阿生这个小疯**琴! 牛德是哑然失笑:乖乖,果然师徒两个都是疯狗,跟人不同。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情教琴学琴?! 公孙甫早已知晓牛德到了门外,此时才装作突然发现的惊讶样子,说道:“原来是掌门师叔驾到!” 牛德呵呵笑道:“怎么,师侄,你在教阿生学琴哪?” “师叔见笑了!”公孙甫满脸带笑:“师叔,我考虑阿生他去了省身崖后,我是不能跟在他身边教导的,万一他被人害了,那也是他自己的造化……” 牛德听了,脸色不由得一沉:“师侄啊,你看你想得太多了吧?!出云峰有我掌管,本门重地,谁敢擅入?本派之人,又有谁敢害了阿生?这一点,有我来保证,你就放心吧!” 原来公孙甫话里有刺,故意这么说,要的就是牛德表这个态。 牛德本就是个老奸巨滑的,岂能听不出来?牛德的心底,巴不得能治死张阿生,然而,想归想,但官面话不能这样说。 公孙甫听了牛德这个话,当时也就装作说错了话的样子,陪笑道:“师叔说得是!有师叔掌管出云峰,阿生在省身崖下面壁思过,当然应该是安全的。 不过呢,这孩子他是个实棰人,死心眼儿,我怕他万一脑子转不过圈儿来,抑郁了,可不就麻烦了嘛!在我们真道仙国,因为抑郁而死的,也是有先例的哟。” 乖乖,修仙人中居然还有死于抑郁症的,真是个奇葩的世界啊! 牛德倒是很会顺风扯帆:“哎哟喂,我明白了,你教阿生学琴,是怕他得了抑郁症呀!” 公孙甫连连点头:“学这个嘛,是可以调整心态,怡养性情,辅助修炼滴。” 二人说话之际,牛德踏步上前,直奔明堂正位太师椅子上坐了,这才又悠悠然问道:“师侄,你这个捶头琴从哪里弄的?” “师叔,前几天我不是去了一趟帝都神京了嘛,哎哟,连来连去,六天时间,虽说御剑来着,但也着实累得不轻,毕竟我要是不能在六天里打个来回,就没有机会教阿生学琴啦。毕竟省身崖,我是不能随便去滴。” 公孙甫这么说,牛德则在心里盘算: 以我真道八阶的修为,御剑飞行,赶去帝都神京,来去六天时间也紧巴巴地。公孙疯狗的修为境界比我还低着些,就凭他,六天时间,不够他抽空子跑去海蜃城杀人的—— 这应该不是公孙老疯狗做的嫁祸江东之计——到底是什么人杀了州家全族一十二户呢?难不成,真的是我们福牛郡派人干的? 牛德心中所想,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张阿生只见牛德坐在那椅子上,忽然间好像想起来什么似地站起身来,说道: “师侄啊,不瞒你说,以你的聪明,你也应该能料到我的来意。” 话未说完,公孙甫接过来说道:“师叔,您老人家有神鬼不测之机,我哪里能猜得到?” 牛德哈哈笑道:“我听说你下山走了一趟,怕你一时糊涂,把阿生送出去逃避处罚,所以,今天听说你回来了,就特地来看看,阿生在不在。” 牛德这话说得可真直白,不知其情者听了,肯定会以为这就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牛德说过这番话,也就不再停留,向公孙甫道:“师侄,既然你和阿生都能接受处罚,我也就放心了—— 不过,师侄呀,我得提醒你,虽然出云峰归我管,但是,你也得防着点儿大长老州长永和三长老史震那边。” 牛德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公孙甫听了,可就不放心了:你说这个话?那么有一天你出手害了我的徒弟来却嫁祸他们,我不但白赔了徒弟的一条命,还得替你打前锋跟他们作对? 不行,这绝对不行!公孙甫听得出牛德话里玄机,立即再钉钉子:“哎哟,师叔,您是本门掌门,只要您不大意,师侄我量他们也不敢上省身崖动阿生的一根汗毛!” 牛德自然也听得出公孙甫话里往自己身上钉钉子,但是他人已经到了闲云中院门外,再加上心中有事儿,于是就嗯嗯啊啊地随口应声,转身离去了。 却说牛德出了闲云中院,就往倚云峰来。 转眼间,牛德到了倚云上院。牛德也不隐瞒来意,开门见山地对州长永道:“师弟,愚兄我刚刚听说,你海蜃城老家那边出了不幸?” 州长永心中倒也确有所怀疑,自己家族的不幸,跟福牛郡是不是有关系?毕竟牛家是福牛郡的郡主,私底下蓄养死士势力曰“福牛赤诚卫”,杀人放火的事情也没少干。 当时州长永听了牛德的话,心底下暗骂对方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然而他嘴里却说道:“感谢师兄关心!我州家确是家门不幸啊!” 说到这里州长永忍不住就“昔时金刚目,今作流泪泉”了。牛德一看,也陪着拭了拭眼睛,表示同悲之意。 州长永却主动先开口道:“我们海蜃城老州家,当今族长是我本家二哥,他也是真道二三阶修为的人了。 在俗世中,能打得过他的人虽然也有,但也不应该太多,究竟是什么人痛施毒手呢?我觉得这不是一个人能做下的大案子,然而据海蜃城城主府那边传来的消息,目前只查到一个可疑人物。” “噢?有线索了?” “唉,哪有什么线索啊?这个可疑人物,没有谁能说出他是什么个长相,来自哪里。据那边有人传说,杀人的是什么‘黑衣神侠’,也有说是什么‘大斗笠神侠’……” 说到这里,子虚仙剑派大长老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恨声道:“这等杀人害命的家伙,居然还有人称作狗屁的‘神侠’!这帮子矿奴,我看是个个都该杀噢!” 牛德似乎跟大长老同仇敌忾地说道:“嗯嗯,是啊,有些矿奴,真的是早就该死了!” 说到这里,牛德将身子往州长永方向上倾了倾,说道:“我本打算来让你去闲云中院去看看的,我怕张阿生不肯接受处罚——” “张小疯狗竟然不想接受处罚?那也好,我们就明正门规,直接灭了他!”州长永说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牛德的本意,是引祸拉仇,坑公孙甫一把,一见州长永这么个反应,连忙道: “哪里,哪里的话,我只是说我是担心张小疯狗不接受处罚罢了。” 州长永听了,没好气儿地道:“我觉得张小疯狗虽然有点儿笨拙,但是老疯狗可不笨拙啊!有他掌着张小疯狗的后腰,张小疯狗怎么会逃避惩罚呢?面壁三年,本来就不算什么很重的处罚嘛。” 州长永的话里有点儿酸味,牛德立即自卫反击:“是啊,面壁三年,的确也不算是么重罚,不过,罚公孙甫管教不严,十年不得插手派内事务,也不算轻吧。” 州长永也只好点头认可,但是嘴里却又问道:“张小疯狗认罚了,师兄又何必想着让我去一趟闲云中院呢?” 牛德要的就是这句话,闻言即起,靠近州长永一步,叹惜地道:“哎哟喂,我的好师弟哟,数日前,公孙甫带着张阿生离山外出之事,你可知道?” 州长永一愣,这个事儿他还真的不知道。 为啥?子虚仙剑派虽然只是在一座山上,但五老峰之间的距离,也不是凡人抬个腿儿,就能一步跨到的。闲云中院,跟五老峰之间的距离,就跟五老峰之间的相互距离差不多,上下是隔着足足有五十里。 各上院诸中院都有众多弟子,但是闲云中院里,偏偏公孙甫没收什么弟子,只有两个洒扫童子——这么一来,害得掌门并各长老都很难在闲云中院安插进自己的心腹! 正因为这样,公孙甫平日里做了些什么,有什么行踪动向,掌门并诸长老都不能及时把握! 此时州长永听说公孙甫近日曾经外出过,登时满腹的问号都挂到了公孙甫身上! 州长永当即沉声道:“啊,掌门师兄,原来公孙甫于近日外出过,那张小疯狗是不是真心地愿意接受处罚,倒还真有必要了解一下,这样吧,我现在就走一趟闲云中院?” 第十五章、只差脸皮没撕破 应有深因未弄清 词曰: 满眼杨花忆雪花,红尘冷暖各天涯。望云归去星河远,邀月行来野径斜。 抛世事,爱仙家;人间至味是相杀。比心如许南柯梦,逐利何多乱似麻。 ——拟作《鹧鸪天》。 牛德果然是“循循善诱”! 此时大长老州长永,心中几乎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认定了:海蜃城老州家一十二户灭门惨案,就是公孙甫做的,因为公孙甫一直跟自己不对光,而且,也只有公孙甫这老疯狗才会做出这等疯狂的事情! 当时州长永主动提出要去闲云中院看看,牛德心中暗喜,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嘴里说道: “我呢,刚才走了一趟闲云中院,本是去看看那张小疯狗会不会事到临头,反而怕受面壁之罚,因此逃了,这才听说张师徒二人下山之事——我已经去过了,你要是再去的话,哎哟,师弟啊,你可得想好说辞呀。” 州长永此时,巴不得一步跨到闲云中院,哪里还有心情跟牛德在虚与委蛇? 当时,州长永有心拉上牛德,如果问确实了是公孙甫干的,如果公孙甫胆敢抗拒,那么牛德就应该跟自己一起出手,拿下公孙甫这条老疯狗!毕竟公孙甫,是牛德、牛壁君这一方,以及自己一方的共同的敌人嘛。 州长永视公孙甫为自己和牛德的共同敌人,因此不肯让牛德站干滩上——要下水也得一块儿下水。于是就说道: “掌门师兄,多谢你提供了这么重要的信息给我!我现在真得赶紧去闲云中院看看,不知师兄还方便陪我再走一趟不?” 州长永这么说,牛德岂能闻弦歌而不知其“雅”意?当下牛德笑道:“师弟,你的心情我自然理解,我呢,既已去过,今天便不宜再去,你还是自己去吧——失陪了,我得走了哟。” 牛德先行告辞。州长永送他出了倚云上院,就往闲云中院去,路上暗思:我一人还拿不下公孙甫,看来此去也只能是探探他的口风喽。 却说牛德离开倚云峰,就往第五峰望云上院里来。 到了望云中院,牛德也不客气,连招呼也不打,更管什么童子通报与否,直入明堂。 牛德停止御风,落下身形,正迎着司马功往外走,史天乐往外送。 牛德当即问司马功:“你怎么现在还没离开?你师叔呢?” 旁边史开乐躬身施礼:“弟子史天乐参见掌门师伯!” 司马功道:“师父,师叔他多问了几句话,徒儿我就此多耽搁了一会儿。” 牛德道:“嗯,你先回去吧。” 司马功躬身而退,转身御风而去。 望云中院明堂之内,牛璧君早已闻声飘然迎出:“师兄到了!” 牛德点点头:“师弟,你知道了罢?” 说话之际,牛德跟牛璧君一起进了明堂,坐定之后,牛璧君道:“师兄,你让司马功回福牛郡走一趟,我觉得倒也不必,如果真是我们牛家灭了海蜃城州家,那么家族那边必然也是做好了准备。只是这段时间里,若是州长永他们突然发难,那可是对师兄你和我都大为不利呀,我们倒是要小心点儿防一防他们。” 牛德听了,哈哈一笑:“虽然我们跟姓州的姓史的争得厉害,但是在明面上,现在都还没撕破脸皮。何况目前我们跟他们那边,共同的目标是公孙甫,毕竟那些事情,是不能让公孙甫知道的,否则,他就真的成为到处咬人的疯狗了!州长永不会没有数,目前公孙甫才是他们的心头大患!” 牛德的话里,透着满满的自信心,把牛璧君也感染了。牛璧君当即说道:“师兄说得是!我想收拾一下,亲自去一趟海蜃城那边打听打听。不过,我走了之后,你一个人对上他们,会不会有些势单力薄? 还有,明天就是那张小疯狗上省身崖接受责罚的日子。我走之后,师兄你也得防着他们偷上省身崖,杀死张小疯狗,嫁祸给我们。” 牛德笑道:“嗯,这么着,等明天宣布了之后,你再去吧——说来也真是天助我也——原来我们是努力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的,现在州家被灭门,更有张小疯狗打死了小畜牲州勺竺,这个平衡就要打破了,情势也是首先对他们不利。公孙甫跟州长永、史震的矛盾必然激化!我们不但要白拣个坐山观虎斗,还要因势就便,让他们的矛盾进一步激化!” 这边牛德和牛璧君商量着奸计,那边大长老早已到了闲云中院。大长老一路上来得快,但同时脑子也转得快:今日我还是以打探公孙甫的口风为主,不宜动手! 州长永到了闲云中院时,早有童子二人迎来,正是景阳生和李凤生。二童子行礼,口称:“师叔祖好!” 但见大长老对二童子是理也不理,直入院内。 公孙甫早已迎出。大长老面有不豫,公孙甫脸色不快。 公孙甫连施礼也不,只道:“不知大长老有什么事儿?” 大长老听了,嘿嘿两声笑罢,阴冷地说道:“我来呢,有两件事儿要说。” 公孙甫道:“请讲。” 大长老阴恻恻地笑道:“明天呢,就是张阿生上省身崖受罚的日子。我跟你说啊,如果有人把他害死在省身崖,你得想清楚,会不会是有人嫁祸给三长老? 你跟三长老之间有矛盾,这一点,我也是知道的。所以呢,我来,就是为着提醒你,不要爱徒心切,反被他人利用!” 公孙甫心里暗骂:我跟三长老有矛盾?这话说得就好像你跟三长老不是一伙儿,很偏向我似的。老狗你假撇什么清啊?若是有一天被我查到当年的事儿与你有关,我要让你魂销形灭,连轮回也没有! 心里虽骂,公孙甫嘴里却是另一番说辞:“哎哟,大长老,你这话,怎么就跟掌门人说的话一个味道儿呢!” 公孙甫真也是贼精,随口一句,就给掌门人牛德拉了一把仇恨。 大长老自然听得出公孙甫话里的意思,当然,他也完全清楚,牛德一方,也真有可能杀害张阿生,嫁祸给自己和三长老。 大长老并不回应公孙甫的话,而是直统统地问道:“掌门爱说什么说什么,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现在管不着。我倒是听掌门说,你前几天离开山门,到凡尘世间走了一趟?” 公孙甫听了,也不隐瞒:“是啊!我去了一趟帝都神京,为的是给阿生买一具捶头琴,让他学一学,以便调理心性,免得他没被人害死,却抑郁死嘛。” 大长老追问公孙甫:“这一趟下山,什么时候走的,前后有多长时间?” “怎么了?不就是连来连去六天嘛。大长老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 州长永还想继续追问,然而转念又一想,公孙甫若是真的做下此事,那么自然也不会透露口风,我此时不便贸然深究。 目前情况,是三方都还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我若先跟他公孙甫撕破脸皮,那么牛德一方就是坐得渔人之利了哟! 于是大长老换了个话题,嘿嘿地冷笑着说道:“说到抑郁死,这倒还真得防备。不过,你现在教他学琴,调理心态,这个时候他能学得进去吗?啊?我劝你,还是多防着牛德和牛璧君他们才是正着!” 公孙甫听了,开口便是直戳人心:“噢,你这么说,我还真得注意点儿。可是阿生他受罚,说到底是误杀了勺竺,我还怕师叔您计较阿生呢。” 州长永一听,不由得脸就拉长了三分,嘴里说道:“有些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俗话说,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不会不懂。我是好心来提醒你,哪知你竟然是这样的想法!” 大长老拂袖而去。 公孙甫跟在后面,酸酸地道:“感谢呢,是不可能感谢的啦。辛苦呢,倒是真地辛苦你跑来一趟啦。” 大长老头也不回,御风远去。 公孙甫则回来再教张阿生学琴,具体做法是:先将各类指法演示给张阿生看一遍,然后让张阿生练习,公孙甫则是自己去把教的东西记成笔记。 张阿生不停手地练习。公孙甫不停手地记笔记。 公孙甫把笔记做好后交给张阿生时,抬头往外一看,天色已是黄昏了。 公孙甫叹了一口气,就向张阿生道:“阿生,时间已经过去差不多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于是张阿生停止了练习。师徒二人相对而坐。 张阿生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巴巴地望着师父。公孙甫不知想些什么,动了动嘴皮子,似有话要对张阿生说,却终究什么也没讲。 时间就这么静静地流逝着,不知过了多久,公孙甫道:“阿生,你先去练会儿气罢,天亮了我叫你。” 张阿生摇头道:“师父,我陪您坐到天亮吧。” 公孙甫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张阿生又嗫嚅着问道:“师父,现在我才感觉到,掌门师叔祖,大长老、三长老和四长老几位师叔祖,对咱们都不好。师父,这是为什么啊?” 公孙甫道:“事出必有因,只是暂时不确定。” 师父说了不确定了,张阿生还是傻傻地追问了一句:“师父,是什么原因啊?” 公孙甫不答,过了半天才叹了一口气,似答非答地说道:“或许原因我早已猜到了,只是没有证据。” 张阿生听得摸不着头脑,呆呆地望着师父,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公孙甫摸了摸张阿生的脑袋,说道: “阿生,从今以后,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是什么情况,你给我记住:能忍的,要忍;不能忍的,也要忍!” “师父,为什么呢?” 公孙甫的口气忽然严厉了起来:“不要问为什么,这是为师我的命令!” 张阿生听了,乖乖地道了一声“是。” 公孙甫又沉默了半天,才又问道:“阿生,我教你的三招拳法,第三式壁立千仞你为什么不用呢? 要知道,在别人看来,横击沧海、水波不兴和壁立千仞这三招简直是不可能组合在一起的,但是我却最清楚,这三招组合在一起,其间手眼步法的变化,只要做得到位,却可以使自己在面对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对手时,也可立于不败之地的,你懂不?” 张阿生听了,赶紧道一声:“是,师父,我记住了。” 公甫轻轻地笑了笑,又说道:“壁立千仞这一招,其实也可以使作剑法的;而且,这三招拳法,也是我们子虚仙剑派天罡手和地煞掌的所有拳法招式里,唯一的可以化作剑招来使的。用剑来使,具体是这么这么样的,我给你演示演示。” 公孙甫将这三招拳法改成剑法,抬手给张阿生演示了一番。 演示之后,公孙甫问道:“记住了吗?” “记住了。” “不到万不得已,不许使出这三招剑法!” “是!” “我估计,他们就是想害你,应当也不会亲自出手——如果只是后天武道修士动手的话,你将我教你的这三招拳法使出来,基本可以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嗯,师父,我记住了。” 公孙甫见张阿生答应得很乖,于是点点头,就太师椅子上盘坐,二目一闭,也不知他是在想事情,也不知他是在趺坐修炼。 张阿生呢,则是心里暗暗回忆师父将之三招使成剑法时的手眼步身法要点,努力揣摩起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桃都山上天鸡啼,东君车马耀凡尘,天亮了。 有子虚仙剑派执法弟子来到闲云中院门口,要押送张阿生上出云峰省身崖去了。 张阿生贴身收好师父交给自己的两本笔记,身上斜背秋水剑,两手空空地,跟着人家就走了。 公孙甫自然也跟着。 不多时,都到了出云峰出云上院。出云上院里,晨钟撞响。 那声音,犹如波涛一般,向四面八方传去。 不多时,子虚仙剑派掌门、诸长老,上中下各院有头有脸的门人弟子都到了,一个个都是表情严肃,跟死了情人似的。 面对着乌压压的一片人头,大长老威严地宣布了送张阿生上省身崖面壁的决定。大长老宣布之后,掌门人又冷冷地开口宣布了对闲云中院院主公孙甫的处罚。 宣布之后,自有本门执法弟子押送张阿生去省身崖。 张阿生到了省身崖之后,才发现,这省身崖,就是一面陡峭的山壁,立身处,所见不过是长约四五丈,宽仅二尺的石埂,石埂外面,则是深不见底的峡谷。 其实这石埂环着崖壁往里拐,需往前走,前面崖壁有一块往前突出,须拐过一个弯,才能看得它全长近百丈。 张阿生不曾往里边去看,自然没发现,有人已经先一步在这里了! 押送之人原路返回,张阿生留在石埂上,当时就面向石壁站立。不想他还不曾站稳,就觉得脑后风生! 有人偷袭! 第十六章、监场师兄泄私愤 老实孩子守门规 词曰: 墨子成规在。到如今、拈花未笑,问津无奈。燕子才飞田埂上,又见黄蝶歇菜。临晓镜、朝云暮霭。雾鬓风鬟草枯尽,值个甚、想是非成败?笨死的,是八戒。 武陵旧梦偏难改。问初心,当时天下,九家十派。守信尾生蓝桥下,抱柱翻成自害。恨逝水、滔滔不待。谁料人间真然诺,却愚行、遗笑留身外。如赤子,惹奇怪。 ——拟作《贺新郎》 却说张阿生人到省身崖上,就站在那二尺宽的石埂上,当时就转向崖壁而立。 不想他还不曾站稳,就觉得脑后风生,有人偷袭! 张阿生当时吃惊,手忙脚乱,不及反击,已经是吃了人家一拳! 这一拳,打在张阿生的后脑勺上,张阿生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响,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张阿生身子软软地往地下倒,那打晕张阿生的人嘴里吐了一口唾沫,不屑地恨声道:“哼!就你这水平,居然能杀了州勺竺!天知道你是怎么拣了个巧,害得老子替你受罚,白白地遭一百年的罪!” 原来这个人,就是掌门人牛德决定罚他面壁一百年的,下院的那位监场师兄! 这位监场师兄,从一个普通洒扫童子,一路努力,到了后来,成为下院后天精英弟子,能有资格做本门年度考较的监场师兄,那也是不知洒了多少汗水的。 不但要勤快,还要会做事,有情商;这些还都不够,还要能忙里抽出时间来修炼,使自己在后天武道修为上,远超出一般的洒扫童子才行。 如今被掌门人罚个面壁一百年,这位监场师兄的修仙前途就很黯然无光喽。 所以说,这位监场师兄恨透了张阿生。 虽然如今是尽人皆知张阿生是公孙甫的弟子了,但是这位监场师兄也不惧怕打了张阿生会受到公孙甫的处罚: 一来这省身崖上,除了张阿生和这位监场师兄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人; 二来公孙甫虽然修为境界直追掌门并诸长老,但是闲云中院目前的地位并不高,处在子虚仙剑派众人的打压之下; 三来呢,公孙甫太也高傲,冷漠,几乎不收徒弟。曾有很多普通洒扫童子想拜掌门或长老为师而不得,就退而求其次之又其次,要拜在公孙甫的门下,然而公孙甫居然不收! 这监场师兄,一拳打晕了张阿生,就见着张阿生的身子软软地往地上倒,不得不上前一步,赶紧一把捞住张阿生—— 毕竟这脚下的石埂不算宽,假如张阿生真的是掉下面深深的峡谷里去了,那还不摔个粉身碎骨? 这个责任,监场师兄可担不起!于是这监场师兄捞住张阿生,一试过张阿生还有鼻息,就将他顺着石埂放地上了。而监场师兄自己,则是盘坐在张阿生身旁,是面壁而坐。 原来这面壁,是可以站着“面”,也可以坐着“面”的!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张阿生呻吟一声醒来。 那监场师兄呢,闻声而起,这一回,却是立正站着面壁了。 却说张阿生苏醒过来,挣扎着站起身来,脑袋里仍然还是七荤八素的;站起身来之后,这才发现一个人面对崖壁,立正站在自己旁边不远处。 张阿生不由自主地揉眼睛,看清后才明白:噢,这不是那位监场师兄嘛! 想到自己闹出来的事情,张阿生心生愧疚:这位师兄可是受了自己的牵连,被罚面壁一百年,多么地不幸啊!自己却是多么地幸运,才被罚了面壁三年。张阿生想到这里,心中更觉得对不住这位监场师兄,一时间,将自己被人偷袭打晕的事情倒放到一边儿去了。 张阿生怯生生地靠近一步,向面壁的监场师兄说道:“这位师兄,害得你受面壁之罚,都是我的过错!” 哪知这位师兄听了,头也不回,脸也不转,根本就不理睬张阿生。 张阿生就更觉得自己有些惴惴了,又以为自己说的话,人家没听清,当下又大声道:“师兄对不起,都是我犯了错,害师兄你受连累了!” 这一回,那监场师兄回话了:“你可懂什么叫面壁?瞎嚷嚷什么?面壁,这是要面向崖壁,不声不响,立正站好滴!” 张阿生听了,心头一震:哎哟,我不也是被罚在这里面壁的吗?我也得赶紧站好! 于是张阿生就赶紧站好,面壁。不想那监场师兄发话了:“你怎么挨着我身边儿站哪?滚开去,离我远点儿!” 张阿生一愣:莫非面壁,受罚的人不能站在一块儿吗? 然而张阿生不敢问,毕竟人家监场师兄说过了的,面壁受罚时必须不声不响地面向崖壁立正站好嘛。 张阿生心里闷着个哑葫芦,往那监场师兄旁边儿远点儿地方挪了挪。 张阿生再次站好,不想那监场师兄却动了,而且不但动了,嘴里也发出了声响: “你他吗的土包子,不想挪远点儿是吧?哼,你不挪远点儿,老子让你三分还不行吗?我换个地方去,你敢再挨在我身边,老子大飞脚小飞脚踹断你的腿!” 说话之际,那监场师兄动了,身形闪过,沿着石埂往崖壁里边过去了;经过张阿生身边时,顺势往张阿生屁股上踹了一脚。也不知这一下子是大飞脚还是小飞脚。 这一脚,踹得张阿生闷哼一声,身子直往崖壁上撞去——踹得也疼,撞得张阿生又是一声闷哼,也痛,但张阿生却也只敢转脸瞅瞅那监场师兄一眼,又赶紧立正站好。 那知张阿生转脸看时,只见那监场师兄的身形,一闪转到里边去,看不到了。 张阿生只以为那监场师兄要离自己远些,是本门对于受罚面壁的要求。 这也不怪张阿生如此无知。那公孙甫,虽然这四十九天来,对于教导张阿生十分上心,但是在张阿生参加考较之前的近一年时间里,他是真的没怎么问过张阿生的事儿。 公孙甫教张阿生三招拳法时,只要求张阿生动作做到位,至于三招怎么连起来使用,也没甚讲;教那云台二十八剑,同样也只要求动作到位即可。 张阿生以为很正常,但若是让明眼人来看,公孙甫这师父做得是颇不称职哟,谁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至于进山前,红鼻子曾经细细地跟张阿生讲过一些本门的弟子规等,但也没想张阿生要犯大错被罚面壁,更也不会就此告诉张阿生,面壁受罚,到底是要怎么做哟。 张阿生面壁而立,心里想着事儿:好像是有人从我背后打了我一拳,好像是我当时就不知道什么了,那个打我的人是谁呢? 难道是监场师兄吗?不对呀,监场师兄说过的,面壁时不能发出声响,还要立正站着的,他立正站在那里,又怎么会来打我?他又没有分身法。 莫非如师父所担心的,是掌门和大长老三长老那些人偷偷来打我?哎哟,他们修为那么高,那还不一下子就把我给打死啊!? 石埂上,崖壁下,一时寂然。偶有山鸟飞过,留下几声啼叫;时有深山兽吼,传来隐隐啸声。 不知不觉地,夕阳的光辉从西边的山峰上照了过来,将近一天过去了,张阿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心里的事儿想清楚了没有。 张阿生忽然动了一下,是身不动,脑袋一转,往崖壁向里偷偷地瞅上一眼,但见那边也是没有一点儿动静,料想那监场师兄肯定跟自己一样,面壁直立—— 张阿生不由得心中告诉自己:看人家监场师兄,多么有定力,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儿动静。 张阿生心里边的疑惑,自然没有开,但是这么长时间里没有人来打自己,张阿生也就放下疑惑,不再去想了。 不去想时,张阿生就自然地想到了师父给自己的笔记,师父说,面壁时,可以看看的;可是这位监场师兄说过的,不能动,不能发出声响,那该怎么办? 背诵吧。 于是张阿生就不作声地在心里背诵笔记上的内容。 第一天白天过去了,夜晚降临了。 十三岁的少年张阿生,心里有些害怕,但是一想想崖壁往里拐的不远处还有一个监场师兄,张阿生的心里又觉得不那么害怕了。 张阿生一边心里暗诵笔记上的内容,一边侧耳倾听监场师兄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然而那边的确是什么动静也没有,有的,只是满耳的山中夜声。 风声萧萧,松涛阵阵,偶尔地,有夜枭的叫声在山风里传来,如凄厉的笑;有时又不知是什么山猫野鬼的异声,令人听得心中发寒,身上大起鸡皮疙瘩。 张阿生不敢再听下去,只好努力收束心神,只管不出声地背诵笔记里的内容。 好不容易一夜熬过去了,东面的天空露出了一抹亮色,渐渐地,那亮色越来越明显,张阿生没有抬头看,也知晓那必是太阳从云海里露出了脸儿。 想必这日出之景很美妙,然而张阿生不敢转头看,毕竟自己得按要求面壁嘛。 鸟啼声渐渐地密了。 晨风清凉。张阿生也感觉到了身上有些清爽。然而这清爽里,不免还夹杂着一丝疲惫感觉。 虽然张阿生是个武修,但毕竟他此时还只是凡人一个,又且才十三岁,并不是什么功力深厚的后天武道高手。何况,默默地背诵了一夜的笔记,感到有一丝疲惫,也是很正常的。 张阿生就这么立正站着,一动不动地面壁,人不动,肠子却动了,不但动了,还咕咕地低叫,发出了声响,简直是一点儿也不守面壁的规矩! 从第二天早上坚持到了第二天下午,眼看黄昏又要降临,张阿生可就大为痛苦了: 为啥?从昨天到现在,张阿生可是一点儿饭都没吃! 难道面壁也不给饭吃吗?师父可没跟自己说过面壁不给饭吃呀! 张阿生觉得自己的腿有些软。 看看天快黑透了,有人到了崖壁附近。 张阿生不由得转脸看去,原来是押送自己来这里的本门执法弟子。 那执法弟子一看张阿生转脸,就喝道:“看什么看?没规矩的土包子!不知道怎么面壁吗?你师父没教你啊!” 张阿生听了,心头一悚,赶紧站好。 那执法弟子到了跟前,抬腿踹了张阿生一脚,没好气儿地道:“拿去!” 张阿生不由得转了半个身,伸手接过看时,却是一块半斤重的冷饼子。 这一点儿饭,哪够吃的呀,然而张阿生不敢问什么。执法弟子越过张阿生,沿着石埂往里走。 张阿生虽没转脸,却也感觉得到,想必这是给那里边的监场师兄送吃的去了。 不久,那边果然传来了一阵子低低的说话声,至于说什么,张阿生努力地竖起了耳朵也听不清楚。 又过了一会儿,执法弟子沿着石埂走过来,下山去了。 临下山,那弟子还向张阿生道:“好好站着别动,否则我把你的表现报告上去,不怕把你三年面壁时间加罚成六年!” 第十七章、司马功秀假仁义 穆安生打预防针 词曰: 问东风,心偏何处,向阳枝上红遍。楼台近水先得月,更是世间常见。有一碗,鸡汤好,十分励志将人劝。如今听惯。细细想当时,何曾由命,知命莫生怨。 生身是,破落寒门小院。敢比朱户华苑?一腔血涌曾经热,不信长江难挽。多少汗,湿透了,单衫几度流年换。此心渐懒。始信“比如说,目标要小,先挣几千万”。 ——拟作《摸鱼儿》。 话说那执法弟子走后,张阿生是再也忍不住,往崖壁那边偷眼一瞅,不见动静,于是当即就将那半斤重,巴掌大的一块饼子拿出来吃。 吃得太急,一不小心,张阿生就噎着了,于是他的身形忍不住就动了,也忍不住就发出了声音:咳嗽声。 张阿生一边心中暗自吃惊,一边努力忍住,一边又努力往下咽那嘴里的食物,哎哟,当时虽不能说是要多惨就有多惨,但是那小脸儿挣得通红的模样,也是可以想见的。 还好,虽然自己身子动了,也弄出了声响,但是监场师兄那边却没有传来一声喝斥,张阿生觉得挺感激人家的。 吃下了这块饼子之后,张阿生觉得自己又恢复了许多力气,于是赶紧地,再立正站好,面壁。 夜色再次降临。这一夜,张阿生心理上比昨夜就镇定多了,然而,饥饿感却时时来找麻烦。 日出又是新一天,这一天,张阿生好不容易撑到下午,只盼着本门执法弟子再来给自己送点儿吃的,哪怕就是他踹自己两脚也忍了! 这张阿生,居然为了吃的就想“投降”,真是没出息! 然而,没有什么执法弟子来。临近黄昏时,倒是有人来,来人却是齐云峰弟子司马功。 司马功身后跟着一个人,这个人才是本门执法弟子。 司马功到了之后,看着张阿生面壁的模样,嘿嘿嘿嘿地阴笑几声,就向跟在自己身后的执法弟子问道: “小陶,昨天你们下院值班的执法弟子是谁?” 于是就听小陶回答道:“回师叔的话:这个月是大长老轮值巡山,按规定,下院弟子是阿甲阿乙阿丙阿丁和我等十二人轮流做执法弟子。昨天,是阿甲阿乙阿丙负责巡山,阿丁负责来省身崖检查的。” “嗯嗯,阿丁昨天可给面壁人送了吃的?” “送了,师叔。” “嗯嗯,好。你们下院弟子,抽调出来参与执法巡山的,可都是下院精英,前途远大哟!” “弟子一定好好努力!” “嗯嗯。从普通洒扫弟子晋升到精英弟子,虽然是下院的,也很不容易啦,你很好,表现不错。” “谢谢师叔夸奖!” “嗯,你们下院的赵立前,虽然受了张阿生的连累,但也要让他吃饱啊。 还有张阿生,这小子虽然犯了大错,但是他的表现也很突出。何况他一入山门,身分就比普通洒扫童子高,是你师叔公孙甫的高足哩! ——你们也得让他吃饱啊!他年纪小,还没修炼到后天武道辟谷境界,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呢。” 张阿生呢,听得来人这么说话,心里早已感动得一塌糊涂了,忍不住发声:“师叔,我饿。” 司马功听了,沉声喝斥道:“好好面壁,谁叫你随便说话的?本门中对弟子从不刻薄,即使是犯大错要处死的门人,也要让他死前吃得饱饱的,岂能单独对你苛刻么? 你不要馋嘴好吃!虽然你只是个后天武道二三阶弟子,但身份也高于本门普通洒扫童子,要有点儿高姿态和觉悟!何况作为一个修仙人,少吃一口,有助于早日修炼到辟谷境界!” 司马功身后,那执法弟子忍住了幸灾乐祸的坏笑,却不敢发出声音来。 司马功训斥了张阿生一番,又语重心长地道:“阿生啊,你的表现是很突出的,本门掌门和各位长老,都认为你很有潜力,将来必能大放异彩! 本门门规,对受罚面壁的弟子,是每两天送一顿饭,这固然是处罚,也是督促门人弟子努力修炼辟谷境的意思。所以啊,你不要怕吃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张阿生听得七荤八素的,心里想着:噢,这是督促弟子往辟谷境修炼啊,我师父怎么没跟我说过呢? 张阿生心里纳闷儿,又想着人家就在自己身后盯着,得表现好点儿。于是张阿生就站得更直了。 司马功早已向里面的监场师兄叫道:“赵立前,你过来!” 人影一闪,“嗖”地一声,赵立前蹿了过来:“参见师叔!” “嗯,我刚才跟小陶说的话,想必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师叔!” “好,好的。这里就你跟张阿生两个在面壁思过,你是师兄,张阿生年纪还小,入门又晚,有那不明白的,你要教教他。” “是!”赵立前答应得很干脆。 “还有,张阿生年纪小,自控能力不如你,他有偷懒的地方,你做师兄的要督促他,这才能体现本门弟子相互关爱的风气,你可明白?” “明白了。” “去吧。” 司马功说过“去吧”二字,赵立前施礼,转身而回。司马功自己也是转身回去了;小陶也是随之而去。 夜幕完全降临了下来。 张阿生觉得自己越来越顶不住了,不由得将身子再往前倾,双手撑住崖壁,努力让自己站住。 张阿生心里念叨着,明天晚上,自己就可以再得到一块小饼子吃了——然而一想到吃的,张阿生就觉得自己更饿了! 临到半夜,张阿生觉得自己实在是忍不住了,不由得轻轻地呻?吟一声,蹲了下来。 突然间一声“噗”地闷响,却是张阿生屁股上挨了一脚。赵立前在身影站在张阿生的身边,嘴里斥道:“起来!你个土包子竟敢偷懒!” 张阿生挨了一脚,不知怎么地,精神上反而有一些振奋,当即眼泪汪汪地站了起来,立正站好。 到了此时,张阿生才真正感觉到,这面壁,真不是人受的罪。 夜风里,有夜鸮如泣似号,又像是凄厉的笑。 不知什么时候,张阿生双手撑向了崖壁,就这么站着也睡着了;睡着了,倒也当真是舒服。 张阿生正在睡梦中,突然间被一脚踹醒,耳边听得有人责骂:“懒得你吗的跟猪似的!” 张阿生迷迷糊糊地乍然惊醒,还以为自己是跟在师父身边,当即嬉笑道:“师父别打,我起来了。” 赵立前冷笑,喊师父就不打了?哪里有这等美事?赵立前跟着又踹了两脚:“他吗的,瞧不出你这小土包子,怕挨揍就乱认师父,真是软骨头!” 张阿生此时也早已反应过来,这个人不是师父,就眼泪汪汪地道:“是师兄,我认错了,我……” “你什么你?好好面壁去!在这儿我是师兄,你得听我的!” “是,听师兄的。”张阿生带着哭腔。 赵立前心满意足地走回去了,还回头说道:“别哭天抹地的,不然,我让你再尝尝大飞脚的厉害!” 张阿生却是经过这一番折腾,暂时忘记了饥饿,又不知道该怎么着,也就只好在心里默默地背诵笔记——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背诵了一段笔记,张阿生又觉得肚子在叫。 张阿生只好自己心里念叨:“肚子呀,你别叫了。我要修炼了,你别叫。” 于是张阿生就努力让自己站得直直地,却是闭上了眼睛,要站着修炼睡觉功。 站着修炼睡觉功?这想法,也真亏张阿生想得起来!然而,张阿生居然真的站着就睡着了——而且,也真的是进入了练功状态。 这也就是公孙甫教给张阿生的睡觉功的独特特点,当修炼者打下了一定的基础之后,只要是睡觉状态,身体就会自动练功。 进入自动练功状态,肚子里的饥饿感,就会自动减轻——张阿生也不知自己睡了多长时间,突然间,耳边有人说道:“过来拿你的饭菜!” 张阿生一惊而醒——这才面壁几天啊,张阿生是硬生生地被监场师兄弄得成了条件反射一般地醒来了! 张阿生回头看时,这上回送饭来的,却是红鼻子师兄穆安生。 张阿生再看时,只见穆安生左手提篮,右手正抬起来,往自己招手哩。 张阿生心中非常高兴,忍不住就要走过去,刚一抬脚,猛然醒悟:哎哟,我可不能乱动,我现在是在面壁,要立正站好的。 穆安生呢,一见张阿生正要扭动身子走过来,却又生生地停住,不以为张阿生这是怎么了,就自然地走到张阿生身边,笑道:“怎么着?面壁重要,饭也不吃了?” 此时张阿生听得穆安生的语气极为亲切,却不由得想到了司马功当时说话神气,怕的是自己若要乱动,必然会被红鼻子训斥。 于是张阿生闭嘴无言,心中不安。 穆安生上前来抓起张阿生一只手,将饼子塞到他手里,笑道:“你面壁还怪认真哩!先吃饭吧。” 张阿生这才接了饼,吃了起来。 穆安生看他吃得香,不待他吃完,又递了两块给他,这才转身越过张阿生,往里走了两步,嘴里道:“赵师弟,你也来吃饭!” 赵立前早已蹿了过来,向穆安生施礼,嘴里道一声“穆师兄好”,接了饼子。 赵立前道:“今天是穆师兄当班轮值吗?” 穆安生哪里当值?下院弟子的安排,他自是清清楚楚,执法弟子中送饭来的,有人是假听穆安生的话,有人是真听穆安生的话——穆安生此来,说到底,是给赵立坚打预防针来着的。 当时穆安生就笑道:“哪里,本来今天是阿辛来这省身崖这边的,他临时有事,我呢,则是顺道儿帮他把吃的送过来——我还得去参见掌门呢。” 赵立前笑道:“原来师兄是顺手帮了阿辛一个忙。师兄辛苦了!” 穆安生笑道:“赵师弟,少给我耍嘴皮子,你这回受张阿生的连累,也别委屈。” 赵立前虽然仍是面上带笑。嘴里却道:“穆师兄,咱们下院弟子,熬到精英弟子哪有容易的?为着他,我在本门的前途都没了,被罚面壁一百年,你说我这么冤,怎么不委屈?” 穆安生正要说话,赵立前拉住他道:“师兄,你跟我往这边来一下,我有事儿要你讨教你的主意。” 第十八章、安生敲打赵立前 公孙碰面三长老 词曰: 此夜参商相见时,心机使尽不相知。武灵王做观秦客,曹孟德穿侍卫衣。 风摆柳,水盈池,青钱已大燕来迟。小桥行过骑驴汉,醉在壶天意似痴。 ——拟作《鹧鸪天》。 听说赵立前要讨教自己的主意,于是穆安生就随着赵立前往崖壁那边走了几步,问道:“赵师弟,什么事儿?” “师兄,我因为他受这个罪!我想跟你商量,你做事稳,看事准,你说我得怎么整治这个土包子?” 穆安生上前一步,附耳道:“别!别整他。我打听了闲云中院的公孙师叔,他说了,只要你照看好张阿生,他自然不会让你白受辛苦的。” 哪知赵立前听了,不由得一撇嘴:“穆师兄,公孙师叔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在门中,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哟!” 穆安生重重地一拍赵立前肩膀,斥道:“你这么大声干什么?” 赵立前笑道:“穆师兄,你怕张阿生听到,我不怕!何况这儿也没别人,张阿生这个土包子,我看得清清楚楚,他修炼方面可能有点儿天赋,但是其他方面,我看他分明就是三货他小哥——二货一个。” 赵立前话没说完,穆安生脸色就变了。说起来,穆安生才是公孙甫的真正大弟子,只是这关系,没人晓得罢了。 穆安生脸色凝重地道:“赵师弟,你要明白,公孙师叔他就是再没有地位,在本门中也比你我地位高出许多倍!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孙师叔的修为有多厉害的! 说一句到劲儿的话:你觉得你能顶得住公孙师叔的一根小指头吗?” “哎哟,穆师兄,我这话,只我们俩听到,没事儿的。”赵立前的声音已经低了下去。 “只我们俩听到?”穆安生有些严肃了:“赵师弟,我们山门下院,你也知道,我是最有希望成为院主的! 目前师门派中有派,派系内斗,我是一直都努力保持下院在各派系间关系平衡的! 你要是偏向牛师叔祖或州师叔祖任何一方做事,都有可能打破平衡,影响到我在本门中的前途!你要是真的让我难做了,赵师弟,你想想,我会不会治你?” 赵立前听了,心里就有些慌了:“哎呀,穆师兄,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给你添乱的!我能成为下院精英弟子,还不是你的教导和提携嘛,要不然,我在下院哪里会有今天的地位?” 穆安生听了,就拍拍赵立前的肩膀道:“你能明白就好!你知道的,我们下院弟子,一入门都是普通洒扫童子,哪里能跟人家比? 我们只能在夹缝里求生存求发展,可不能指望投靠哪一方!要是你那样做了,必然就会香了一个臭了一个。 你说说,哪一位师叔祖、哪一个师叔是你我能得罪得起的?今天我跟你说明白了,你可别犯错!这也算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跟你咸菜炒豆腐——有言在先哪!” 穆安生这番话,倒是把个赵立前给唬得连自己原本想说的话都不敢说了。原来他受罚面壁,上省身崖在先,自有人暗示他,要他整死张阿生—— 只要不是直接动手打死,他就不会受到处罚;而且,整死了张阿生,他会得到大大的好处! 现在听了穆安生一席话,赵立前心里打鼓了: 哎哟,还真是的啊,要是整死了张阿生,凭我跟穆师兄的关系,那也就是惹得他生点儿气,自然能等到云开日出的时候,那时他消了气儿,也就作罢了;但是公孙师叔,一旦疯起来,那是连掌门人都要让他三分的,那时我可不就是完蛋了吗? 赵立前觉得自己手里好像是捧着了个烫手的山芋喽,怎么办? 一时间,赵立前有些发呆。 这情景,自然都落入了红鼻子的眼里。红鼻子穆安生,经过的阵仗想必是多的,此时一看赵立前的这个模样,心里不由得一沉:我靠!莫非这小子收了他们的好处,要整死张阿生?完全有这种可能啊! 穆安生沉声道:“赵师弟,你想什么呢?怎么走神儿了?” “啊?啊!”赵立前回过神来,赶紧说道:“穆师兄,你这么一说,我也明白了,我是谁也惹不起,我就按你说的,谁也不得罪,谁也不偏向。” 穆安生眼睛望定赵立前,再次强调:“赵师弟,我跟你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你可不要辜负了!” 赵立前道了一声“是”,穆安生说了一声“我走了”。 穆安生下省身崖时,心里暗暗考虑:看来还得给这赵立前紧螺丝,不然的话,他一个动摇,不管是倒向掌门一方还是倒向大长老一方,都有可能要了张阿生的小命。 虽然张阿生显得笨,但是师父说了,那是他出身低,眼界窄,没见过世面,不油滑的缘故,所以他说话做事都实在,并不是他修炼方面笨。 却说穆安生走后,赵立前吃着饼子,也是想了好些心事:我一开始答应人家折磨张阿生,那只是为着自己出口恶气罢了,想不到就着了人家的道儿,现在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赵立前苦恼了。 不知过了多久,赵立前似乎定下了主意:不管怎么说,哪头风高就往哪头跑,这也是明哲保身之道嘛。 掌门那边人来了,我就给他张阿生点苦头吃,做给掌门那边的人看看;大长老那边的人来了,我也让这土包子吃点苦头,做给大长老那边的人看看。 公孙甫应该是不来,他若是来了,我也得做点儿给他看看,让他看看我是怎么善待张阿生的,至于穆师兄来了,我就平常对待张阿生,也不亲近也不疏远。 反正我要做的就是,不能不折磨张阿生,也不能真把他折磨出事情来,我就算不能几面都讨得好,但也要几面都能容我混下去。 ——赵立前打定了主意,这才安心。接下来,赵立前找借口折磨张阿生的次数自然就大大地减少了。 赵立前暂时不折磨张阿生了,但是饥饿却常常折磨张阿生,毕竟这省身崖上,是两天才给一顿饭;就算一顿饭吃得十分饱,也不能管两天不饿呀! 何况那些轮值过来检查的执法弟子们,有的人送来的饭多些,有的送来的少些,两天一顿,多数时候还是吃不饱的! 饮食如是,再加上每天面壁不敢松懈,也才只是八天,张阿生就整个儿地瘦了一圈儿! 却说第八天夜里,赵立前正自盘坐静修,突然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立前!近来你表现不错,张小疯狗整个儿地瘦了一圈子,你要再加把劲儿,争取早日把他整死。” 赵立前吓了一大跳,心中暗骂,这是干什么呀?这要是把我吓得走火入魔喽,不是把我给坑死了吗? 然而赵立前睁眼看时,哪里有什么人? 赵立前脑子里一转,早已明白过来了。心里暗暗哀叹:到底三长老是真道七阶,厉害呀! 于是赵立前蹿上一步,抬脚就踹!“哎哟”一声,张阿生惊醒了! 张阿生醒来时,不用看就知道这踹自己的人就是监场师兄。此时张阿生已知此人姓赵,当时就道:“赵师兄别踹,我知错了再也不敢睡了!” 赵立前听了,嘴里“哼”了一声,转身而回。 就在赵立前哼一声时,别有一声冷哼响起! 赵立前和张阿生都吓了一跳:分明是另外有人,也发出了冷哼! 无巧不巧地,两声冷哼竟在同一时间发出,赵立前清清楚楚地听知,另外一声冷哼不是自己发出来的,必是另有高人在此! 张阿生是两声冷哼听在一起,心头诧异:怎么这声音即像是赵师兄的,又不像是他的,反倒有点儿像师父的呢? 公孙甫确实是暗中来了,他也是听了红鼻子穆安生地的话,偷偷地来暗中观察,为的是防止赵立前暗害张阿生。 为什么公孙甫今夜才来?原来红鼻子要给公孙甫报信儿,也得等待时机,不能自我暴露!闲云中院没什么弟子,平时也没什么人去,可以说是有只鸟儿飞去都显得扎眼哪! 话说公孙甫看到赵立前踹张阿生时,几乎要出手了,但是看看赵立前没有其他后续动作,张阿生尚且完好,也就冷哼一声,以示警告便罢。 张阿生听得迷糊,赵立前可是听得背后冒出了一身冷汗:看来穆师兄说得对!我是不能得罪公孙甫的! 想想此时,三长老和公孙甫都在暗中观察自己,赵立前是冷汗直流,却也只能自我安慰: 哎哟,三长老不会有什么意见吧?毕竟我已经踹了土包子,不让他睡安稳了,还好公孙甫这老疯狗虽然不满意,但也没有再表示什么,哎哟,我今夜算是过关了吧…… 赵立前所料不差,三长老和公孙甫还真的都在!只是,三长老和公孙甫虽然也都发现了对方的存在,二人并未直接碰面,而是凭各自外放神识,这才都察觉到了对方—— 此时二人都是偷上省身崖,都不符合掌门命令,都是心中疑惑,也都不愿上前揭破身份打破哑谜,竟都装作不知道,直接各走各路,各回各家去了。 却说三长老回来之后,并没有将在省身崖碰到别人的事儿跟大长老说,只是心中猜测着,对方若不是那牛德或牛璧君,那就是公孙甫。姓牛的来意可能跟自己相同,而公孙甫则必然是为着保护张小疯狗! 想到这里,三长老暗暗咬牙,怎么用个法子,给赵立前施压,让他尽快把张阿生治死。 却说赵立前,无法静修,又悄悄地来看张阿生,但见张阿生仍然是笔直地站着,呼吸悠长。 赵立前一愣:哎哟!这土包子心还真大,他居然就这么又睡着了! 赵立前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按说他分明是胆小得很,我也没少折磨他,据我看,他见我就跟吓破了胆子的避猫鼠似的,怎么会睡得这样快呢? 赵立前的疑问是有道理的,张阿生睡得这么快,显然是不合常情的! 赵立前想了又想,决定自己来打破闷葫芦。 此时距离先前踹醒张阿生,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了,赵立前估计着,三长老和公孙甫应该都离开了吧。 赵立前作为子虚仙剑派山门下院老人员老弟子,早已知道本门几位大佬的能耐了。凭他们的本事,三长老和公孙甫,若是不能相互发现对方偷偷上了省身崖,那简直就是开玩笑。然而到现在了,却也再没有什么动静,应该是他们都离去了。 赵立前心中估算着,来到张阿生身边,横下心来,再次叫醒张阿生。 这一次,赵立前既没有动小飞脚,也没动大飞脚,而是动手,颇为温柔感觉地来叫醒张阿生。 第十九章、师兄步步摸底细 师弟句句捣实棰 词曰: 人人都信聪明好,不知作践恩德少。举首问苍天,何时报应还? 红尘多少事,惑乱凡夫子。莫看柳摇风,霜飞树树空。 ——拟作《菩萨蛮》。 赵立前此番要叫醒张阿生,却又有示好之意,若是聪明人,自然会有所觉察,他这是为什么? 然而张阿生哪有这番见识?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察言观色十分不会,这样的人,混世不行,受罪没有受屈了的。 当时赵立前心中想着:我这后天武道八阶,放到世俗江湖之上,也能算个武师高手了,但是跟真道修士比起来,那是连个屁也算不上哟! 唉,我什么时候才能达到后天武道九阶大圆满,冲进真道境界呀? 现如今,我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又得想法子折磨张小疯狗这个土包子,又不能把他折磨死;不能让老疯狗察觉我折磨他的弟子,嗯,还不能让穆师兄看出来,哎哟,alexa d ia(亚历山大),我好难哟! 却说赵立前,索性不再修炼,当即起身,来看张阿生。 赵立前拐过石埂弯子,看张阿生时,只见张阿生姿势又变,是手扶崖壁,竟然睡着了! 赵立前心里七上八下,想了半天,觉得此时应该折磨张阿生一下子:说不定,三长老偷上省身崖,暗中观察,此时还没走哩! 转念一想,赵立前又觉得不能折磨张阿生,说不准公孙老疯狗也没走呢,他要是疯起来,可真受不了。 思来想去,赵立前终于打定主意,不再用大飞脚小飞脚伺候张阿生了,而是难得温柔地伸手拍拍张阿生的肩膀,要把他叫醒。 此时已经快到五更天了。夜风正是凌乱。 赵立前打定主意要跟张阿生好好谈一谈。 张阿生醒来,就夜色里察知身边的人就是赵立前,当即是一激灵,赶紧立正站好,收回撑在崖壁上的双手,口中急道:“赵师兄!……” 赵立前道:“张师弟,你别紧张。” 张阿生岂能不紧张?此时赵立坚说话的声口语气都是大出张阿生意料的,张阿生简直是受宠若惊! 既若惊,又岂能不紧张! 夜色里,张阿生两眼盯着赵立前,不知人家是什么意思,一颗心忐忑不安,只有竖着耳朵听人家说话的份儿。 赵立前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道:“哎哟,张师弟,我问你点事儿,你要实话实说!” “是!赵师兄,我一定实话实说!” “好!”赵立前继续道:“张师弟,我问你,这些天来,立正面壁,你觉得累不累?” “累,赵师兄,我是真的很累。” “你饿不饿?” “我饿。” “又累又饿,你居然还能睡得着觉?” 张阿生这个捣实棰的孩子是有什么说什么:“赵师兄,又累又饿,当然能睡着了。” 赵立前一听,心里连声暗道曰:我呸!这样居然能睡着?我这不等于是白问吗;于是赵某人换个角度再问: “张师弟,有时候我踹你,是为着你好!面壁时正好修炼,我怕你偷懒,所以你睡觉时我总是把你踹醒,你不会生怪师兄我吧?” 张阿生听了,赶紧说道:“不会的不会的!赵师兄,是我失手杀了人,才害得你被罚面壁的,我心里一直都觉得对不起你,怎么会怪你呢。” 赵立前听了,心中一呆:这土包子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要是真的,还真让人心里暖和;想到这里,赵立前声音更和气了:“张师弟,你是真不生我的气?” “赵师兄,真的,我真的没生你的气呀。” 张阿生说话时,语气真诚,连两只眼里流露出来的神韵也是十分真诚的,可惜在夜色里,赵立前看不见。 赵立前看不见,但是也能听出几分来,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想不到这土包子还怪实诚哩。 于是赵立前不由得追问一句:“张师弟,师兄我把你弄醒时,常常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你不会因此受到惊吓,走火入魔的吧?” 张阿生听了,就笑了,露出一口两排的小白牙:“赵师兄,我不会走火入魔的。” “什么?”赵立前惊讶了,竟然还有不怕走火入魔的功法?本门之中,究竟是什么功法? 赵立前当即眼里发光:“张师弟,是什么功法,竟然不怕走火入魔?说来听听?” 功法?张阿生听得有些莫名:“赵师兄,师父教给我的就是睡觉法,没有别的呀。” 赵立前颇不相信,堂堂子虚仙剑派的闲云中院院主,教授给唯一弟子的修仙功法,竟然就是个睡觉法?我嘞个去,不能因为哄死人不偿命,你就使劲儿地哄吧? 赵立前毕竟比张阿生多吃了二十多年的饭,那可不是白吃的滴哟!当时赵立前眉头一皱,心中便有主张:我套呗,慢慢地套,总会套出他的实话来。 于是赵立前笑道:“张师弟,你可知道,本门后天武道弟子要想跨进真道境界,都得修炼哪些功法?” 此时天光已亮,晨曦中,二人眉眼,相互都看得清清楚楚。张阿生看到赵立前脸上带笑,登时胆子就大了些,于是自然地说道:“赵师兄,这些,我都知道的!” 赵立前听了,心中暗叹:“到底是有师父的人,不同于我们这些下院洒扫弟子出身的,他才入门几天?居然什么功法都知道。我他吗的才知道有限几样功法哟!” 当时赵立前一竖大拇指,陪了笑脸道:“厉害!张师弟入门虽短,但居然懂得这么多啊!要不,我们兄弟俩没事儿切差切差?” “赵师兄,什么叫切差切差?” “哎哟,就是比试比试的意思。” 张阿生听得心中一动:“啊呀,赵师兄,你说的是切磋切磋的意思吧?” “对对,就是切磋,我这个识字儿不多,老是念错。” “啊呀,赵师兄,我可不是你的对手。” “瞧你傻子了吧?我又不是说动手,而是讲理论。比如说,我精通本门后天武道速成内功心法九重楼,师弟你可会?” 张阿生摇摇头:“不会。” 赵立前听得一呆,怎么?连这个功法都不会,骗人的吧?看不出他瞧着老实,心机还挺深哩。 赵立前心中暗思:我就不信绕不过你一个小屁孩儿?你不过十三四岁罢了,我可是三十四了,要是被你给哄过去了,那可是丢人丢大了! 想到这里,赵立前故作惊讶:“怎么可能啊?张师弟,不带这么哄哥开心滴哟! 本门新入门弟子,一上手修炼的后天内功都是九重楼,快者三五年,慢者十年二十年,修炼到辟谷境界后,再修炼通真法,直到跨进真道,才改修炼别的功法,你是公孙师叔唯一的弟子,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呢?” 张阿生摇头道:“赵师兄,我真的没骗你。我进了山门之后,师父让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睡觉,我睡醒了之后,就开始教我拳脚。 拳脚上一共教了三招,三招学会了之后,师父说,我们派的拳脚功夫,适合练习组合拳,让我自己琢磨,把这三招连贯起来。我才将就着将前两招连贯起来,师父就开始教我二十八式云如剑法。……” “等等等等,你等等!张师弟,你是说,公孙师叔一共就教了你三招拳法?” 赵立前大惑不解,怎么可能啊?这还像个师父做的事儿吗?莫非这三招拳脚是本派长老级别的大佬们的秘传绝学?赵立前忍不住问道:“张师弟,究竟是哪三招?” 张阿生也不隐瞒,直统统地道:“就是第一招横击沧海、第二招水波不兴、第三招壁立千仞。” 赵立前听了,不由得心中暗自揣摩,嘴里却说道:“哎哟,这也不算什么秘传绝学呀,不就是本门寻常功夫嘛。” 张阿生笑道:“赵师兄,这当然是本门寻常功夫。但是师父说了,不必把所有招式学全,只要把这三招练好了,能冲到真境界就行,需要好好修炼的是二十八式云台剑法呢。” 赵立前不大相信,就说道:“张师弟,你把二十八式云台剑法学全了?你要知道,云台二十八剑,比较难学,你不是吹的吧?” 张阿生是个老实孩子,哪里听得懂人家这是用激将法在杠他呢?张阿生当时就道:“赵师兄,我使给你看看,保证一式不缺!” 赵立前听了,心说你是公孙师叔亲传,想必使出来,必是别有巧妙之处,我不妨看看也好。 于是赵立前欣然道:“也好,你使给我看看,有不到位的地方,我也好顺便指点你一下。” 张阿生哪里听得懂赵立前话里话外的意思?当时就取出秋水剑,把云台二十八式,从头到尾使了一遍。 赵立前在旁边看着,心里连连冷笑:狗屁!跟我学的是一模一样嘛!公孙甫这老疯狗真是让人找不着北,怪不得人们叫他老疯狗!哎哟,他究竟是怎么得了这个绰号的呢?我偶尔看到他,分明是个十分冷静的人,哪里有疯狗的模样啊? 赵立前不由得怀疑起来了:公孙甫是真心收这个土包子做徒弟的吗?我怎么看都觉得不像哟! 想到这里,赵立前兴味索然地道:“哎呀!今天忘记了个事儿,虽然这儿没有别人,但是我作为师兄,还是要监督你面壁的!算了,你赶紧面壁吧,我到那边儿面壁去。” 张阿生听了,不由得一窘:“赵师兄,我这就面壁去!” 不说张阿生面壁,且说赵立前去另一边面壁;这赵立前,跟个老油条似的,怎么肯像张阿生那样规规矩矩地立正站在崖壁前? 赵立前独在一边,陷入沉思:横击沧海,再使一招水波不兴,第三招是壁立千仞?我且使使看。 于是赵立前使动拳脚,打出三招。自第一招使到第二招时,赵立前还觉得大有组合拳的道理,使到第三招时,赵立前觉得这在拳理上都讲不通! 怪哉!于是赵立前再打出一招横击沧海,停下,想了想,接着再使水波不兴,又停下,接着再使壁立千仞。 哎哟,这明明不对劲儿啊!赵立前记得清楚:那日张阿生用的第三招,明明是云台剑之第九招老龙还宫嘛! 赵立前正待继续想想,接着试试,不料有人喊道:“赵立前!你人呢?” 第二十章、赵立前失手坠崖 张阿生忘死救人 词曰: 朵朵桃花朵朵风,三枝摇乱两枝红。捕鱼为客因缘巧,食枣观棋故旧空。 说智叟,论愚公,河曲山北不相同。聪明脸上眉头皱,却见憨瓜露笑容。 ——拟作《鹧鸪天》。 却说赵立前,当时正在自行练习张阿生所说的三招组合拳。 组合拳威力巨大,子虚仙剑派人人俱知;门中真道高人自是不把组合拳的威力当回事儿,但是那些后天武道修士却不得不钻研。 毕竟每年一次的考较,童子们拼的是组合拳,功力修为虽然重要,但既是身为童子,功力修为自然都低,上场考较之际,还是组合拳来得更直接更有效果。 精英弟子,分为两类,一类是武道精英,这类弟子的考较,不出后天武道的囿限,功夫修为跟组合拳相比,重要性是半斤对八两;真道精英弟子,那就不作此论了。 赵立前属于后天武道精英弟子这一类的,所以在突破后天武道之前,他对于本门拳脚功夫是切切在心。 有人喊赵立前的名字时,赵立前正在将第二招水波不兴转化为第三招壁立千仞。 不想水波不兴这一招,乃是上步而立,双臂回环,前击后拍,进而使个跨虎式,左掌盘云,右拳搜根。 攻击所到之处,对手中招,身形必然平平后倒,更无扭转余地,再无任何还击之力——因此才叫做水波不兴。 而壁立千仞这一招,则需要接上招向前滑步,奈何这石埂只有二尺来宽,空间有限。赵立前不能往前跨步,因为那样子,一步就跨下石崖,未做仙人,先成鬼修了! 赵立前恰恰此时有所领悟,自然地要转身,继续先前的动作;也恰恰此时,一声呼叫,令赵立前心中一惊,这招式便使不下去了! 赵立前大觉扫兴,不由得烦躁地问了一句:“谁这……” 赵立前话才出口半截儿,心中已经反应了过来:哎哟,这不是三长老的弟子史天乐史师叔吗?我这一句话真要是脱口而出了,只怕他能把我脸都给打肿喽! 赵立前连忙改口:“……史师叔好!找我有事儿吗?” “立前啊!”史天乐严肃地开口道:“今天呢,是我负责带领下院执法弟子巡山,我这一大早上赶来看你们,没想到这张阿生的表现很令人失望! 张阿生还是小孩子嘛,但是立前你可不是小孩子,你身为师兄,怎么能光顾着自己,不给师弟加强规矩呢?你看看,你看看——啊,张阿生面壁也在偷懒,你应该多督促督促嘛。” 史天乐这是什么意思? 赵立前听了,却是很懂,直接蹿过来,往张阿生屁股上就是一记大飞脚! 这一脚踹得很重!张阿生疼得眼泪丝丝地,却不由得转脸看了赵立前一眼。 旁边史天乐道:“你瞧瞧啊,他居然还转脸看你,什么意思?莫非是不甘接受师兄管教?” 张阿生再也不敢乱动,心中只料想着赵立前必是再踹一脚,同时屁股也就做好了吃一记大飞脚的准备。 哪知史天乐又接着说道:“好了!,立前,不要看我在场,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跟逞能似的踹他了,我只是说说你这师兄应该怎么做,没有要你表现给我看。” 史天乐的意思,那就是要赵立前趁没人时多折磨张阿生,赵立前自然也听得明白。 当然,史天乐这么一说,张阿生也真就暂时少挨了一脚,屁股上的准备工作算是白做了一次。 但是张阿生没有在意自己少挨了一脚,他的心里却正在奇怪:怎么我刚才一转脸,看见赵师兄朝我眨巴眼睛,这是什么意思呢? 史天乐又絮絮地说了几句,走了。 赵立前看看史天乐走远了,这才向张阿生道:“张师弟,你别怪我踹你这一脚怪重的,毕竟史师叔就在跟前看着。我刚才见你转脸时,给你递眼色,你可明白我这个意思?” 张阿生老老实实地道:“不明白。” 赵立前道:“哎哟我的师弟哎,我问你,史师叔的师父,三长老对你是什么态度你可明白?” 张阿生道:“我现在已经明白了。” “这不就得了?有他在,我不能不踹得狠点儿,这样对你对我,都有好处,师弟你要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啊!” 赵立前居然这样说话,分明不是欺负张阿生年纪小,而是欺负张阿生太老实了! 张阿生哪里摸得着赵立前的心思?他想不明白,怎么这位赵师兄,先前对自己变得好多了,一转眼踹自己时又这么狠呢? 张阿生不明白,赵立前却什么都明白,毕竟本门派中有派,内乱内斗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己不看风使舵,那还有什么晋升希望? 但是赵立前话说得好听,能哄得着张阿生啊。张阿生觉得,赵师兄说得有理。 但听赵立前开导张阿生道:“师弟啊,你应该能看出来,本门中几位大佬,谁跟谁好些,谁跟谁不对光。 依我说哎,掌门人和四长老的人来了,大长老三长老的人来了,我都要踹你踹得狠些,这样呢,能让他们多消点气儿,他们多消点气儿,自然对你也就会宽松些。 何况我这面壁受罚就是你害的,我要是不表现得对你狠点儿,他们还会怀疑我跟你是私下里拉帮结派哩,那对你们兄弟二人就更不利啦! 当然喽,要是公孙师叔来了,我们就表现得亲热些,这样呢,公孙师叔也会觉得放心些——我说的这些道理,你都懂吧?” 赵立前是花里胡哨地说了一大篇混账话,偏偏张阿生听着偏偏就觉得真的很有道理哟! 赵立前看看已把张阿生哄住了,自然是去另一边再次自行揣摩张阿生所说的三招拳脚。 赵立前再次使这三招拳脚时,发觉自己的感受不但跟先前不同,甚至变得更差了些! 赵立前有些懊丧。然而他毕竟也是有些钻劲儿的人,不然也不可能成为下院后天武道精英弟子。 却说赵立前,第三招接不上第二招的气儿,不由得是停下,再试,找不到那种感觉,再试,还是找不到那种感觉,赵立前在懊丧里将第三招改为老龙还宫,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哎哟!这样组合,好像威力还真的挺大哟!当时张阿生不就是这样子使的吗? 赵立前乐了,却不料乐极生悲! 正当他再使一遍时,身子堪堪落在石埂边儿上,下面却是突然蹿出一物! 但见这物什,张着獠牙大嘴,吐着血红长信,往赵立前腿上就一口咬来! 原来是一条花斑大蟒蛇! 但见这大蟒蛇,一口咬住赵立前的腿,随即半截子蟒身也露了出来,竟是盘着赵立前的身子,往上绕来! 原来这大蟒蛇,一口吞不下赵立前,便习惯地缠绕猎物,欲将猎物缠死再行吞食。 这也给了赵立前挣扎求救的时间,赵立前立即大叫救命。 凄厉的呼救声撞击在崖壁上,被反弹而向四面八方传播,在风里渐远渐弱,也是哀啭久绝。 这个地方,哪里会有人来救赵立前的性命? 有,还真有一人,自然就是张阿生。 张阿生一听赵师兄喊救命,顾不得继续面壁,赶紧蹿了过来。张阿生细看时,只见一条花斑大蟒蛇,正缠住了赵立前,大半截身子在石埂上,后半截还在崖下! 蟒身扭动着,那一身斑纹,看在眼里是如在旋转,让人眼花!那血盆大口,正将赵立前的双脚吞在嘴里! 张阿生抽秋水剑,直斩大蟒蛇! 剑到,血出!大蟒蛇负痛之下,一松口,吐出嘴里的食物;一甩尾巴,那上半截身子往崖下扑。 这么一下子却带动得赵立前的身子也往崖下掉落!赵立前也是命不该死,竟是单手抓住了石埂一点点凸起处,一发力一扭身,变成了双手抓住,虽然不甚着力,但是身子下坠之势也止住了! 不想那大蟒蛇上半身往崖下扑去,蟒身陡然下落之时,竟是一扭头,血盆大口又一次够着了赵立前的一只脚! 大蟒蛇再咬,赵立前再次惨叫:“啊——张师弟救我!” 张阿生听得这一声呼救,当时也不想自己有没有那个救人的本事,一个箭步,身形射出,已然跃下石埂! ——张阿生一眼瞅过,便学着赵立前的样儿,一弯腰,左手攀住石埂边缘,身子悬空,右手持剑,全力刺向大蟒蛇! 张阿生是个实心眼儿,眼见得赵师兄危险,只顾着全力救人,哪里想得起留下三分力气,在关键时候来自保? 这一剑下去,尚未及身,那大蟒蛇已然再次松口! 张阿生秋水剑走空,却是插向崖壁,同时又因为用力过猛而身形失控! 恰恰此时,那大蟒蛇虽然松口,却就在半空中将后半截身子一甩,就如同一道小水桶粗的大棍横扫过来,噗噗两声,张阿生和赵立前两个都被抽了一下子! 这一下子抽过,张阿生和赵立前二人处境是十分危险,两个是一齐往崖下掉! 张阿生惶惶然惊叫,赵立前也是同样惊叫! 惊叫声里,赵立前跟张阿生二人下坠之势,恰恰是同时同步同高,只是二人方向不同:赵立前是被大蟒蛇抽得身形凌空翻转,再也抓不住石埂边缘,成了个倒栽葱,头下脚上,手脚乱舞,直往下坠! 张阿生则是手中尚抓着秋水剑,头上脚下;左手虽空,右手剑却幸而插进了崖壁! 这柄秋水剑虽然是次品,不如子虚仙剑派的子虚剑,但是作为真道仙国帝都神京珍剑坊出品的道器,插入石壁中就如插入豆腐中一样容易! 就见身形一顿,张阿生的下坠之势止住! 张阿生反应颇快,右手立即死死抓住秋水剑的剑柄不放! 恰恰此时,张阿生眼前看到的了赵立前一只脚! 这只脚正在乱动弹,张阿生不及思考,本能地左手一把抄过,恰恰抓住了个实实在在! 此时也正是张阿生右手中的秋水剑,也正是无巧不巧地插入了崖壁的时候! 张阿生的眼界、察言观色能力,以及比嘴皮子功夫固然是都不如人,但是他那修炼方面的天赋资质却在这一刻表现出来了! 张阿生心头正自惊慌哩,却已经抓住了赵立前的脚,同时也稳住了自己的身形——直到此时,他的脑袋里才反应过来: 哎哟!我和赵师兄应该都还有救! 插在崖壁里的秋水剑,已经弯成了个弧形! 二十一章、赵立前微透秘辛 张阿生不知世故 词曰: 急水滩头欲放歌,青篙力挽逆回波。悠悠明月筏何在,滚滚红尘喻已多。 千万例,一般说,长生河畔树婆娑。当时曾似拈花笑,后事还珠是两颗。 ——拟作《鹧鸪天》。 话说当时,张阿生命大,手中剑虽未刺中大蟒蛇,却幸而深深地刺进了石壁中,借此剑之助,张阿生不仅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也趁势捞住了赵立前的一只左脚。 因此赵立前也就停止了下坠之势。 只是二人下坠之势虽然止住了,但那瞬间的冲击力,却是使得秋水剑弯成了一个弧形! 张阿生快到十四岁了,体量已经接近了成年人;赵立前三十四岁,绝对是个成年人的体量。 二人体重带得秋水剑呈现弧形,似乎在慢慢地往石壁外滑脱,又似乎随时都要折断! 张阿生应对这个危急情况时,可以说智商远不像情商那那么低了:当时张阿生左手往里一带,赵立前的身子就挨到了崖壁上。 张阿生急叫:“赵师兄,你赶紧抓住崖上凸起的石块什么的!” 赵立前呢,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当口,早已把诸多心机都忘记了,但凭自然本能行事。 但见赵立前身子一贴崖壁,立即双手运劲,竟是直插入石壁当中! 这下子,赵立前的身形自然就稳住了。 赵立前口中叫道:“师弟松手,我已稳住身形!” 张阿生闻言松手。秋水剑所受之力既减去大半,自然回弹,张阿生借力发力,一个翻身,上了石埂,更是就势抽出了插在崖壁上的秋水剑。 于此同时,赵立前也是双手发力,身形转作头上脚下,将那被大蟒蛇咬伤的脚一蹬崖壁,身子上升,左右手轮翻插入石壁,攀上了石埂。 转危为安,赵立前心头好生欢喜,对张阿生的芥蒂之意,已是完全冰释。赵立前笑向张阿生道:“师弟,今天多亏了你!哥我谢谢你了!” 张阿生此时心头还有些迷糊,都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救人并且自救了的,听到赵立前这么一说,张阿生道: “赵师兄,我阿爸阿妈,还有我师父,都教过我,说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哩。” 说到这里,张阿生又问道:“赵师兄,那大蟒蛇咬你,你伤得怎么样?” 赵立前连连点头,口中称“是”,表示认可张阿生的阿爸阿妈和师父的话,又说道:“没事儿,这只能算是伤点外皮。这种蟒蛇是无毒的,过两天就好了。” ——此时张阿生脑子里才反应过来什么,自言自语地说道:“哎哟,今天幸亏啊,阿霞妹妹,多谢你救了我性命!” 赵立前听得一愣:“师弟,是你阿霞妹妹救了我们的性命?我怎么没见她人呢?” 张阿生抽出秋水剑,自豪而又真诚地道:“赵师兄,这柄剑,是我的未婚妻阿霞妹妹送我的,刚才可不是这柄剑救了我的性命嘛。” 赵立前瞅着张阿生一脸幸福的表情,心底不知生出多少羡慕嫉妒恨,暗叹自己真傻,竟然到现在还没找到个妹妹! 于是赵立前就一脸羡慕地道:“师弟,你真幸福啊!” 此时赵立前完全明白了,为什么那天考较场上,张师弟会突然大发其疯狂了。 赵立前心中暗骂:州勺竺那个畜牲,简直比畜牲还不如,子虚门中哪个不知?他是早就该死了!可惜出手的人却是张师弟!结果呢,这畜牲就是死,也要连累好人,害得自己和张师弟受罚面壁! 天地日夜转,人心一时变,此时赵立前的心思,是完全地彻底地向着张阿生说话与思考了。 赵立前态度根本上大反转了,对待张阿生可就真心实意了。赵立前伸手刮自己的鼻子,学着张阿生的口吻,哈哈笑道: “赵师兄,这柄剑,是我的未婚妻阿霞送我的,刚才可不是这柄剑救了我的性命嘛。” 赵立前模仿张阿生的语气,竟是学了个十足!张阿生当时就臊得是满脸通红。 赵立前一看张阿生受窘,就正色说道:“师弟,哥我这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别介意。说实在的,我也得感谢你那阿霞妹妹,今天等于是她也间接地救了我一命哪!” 张阿生听了,就笑得更舒畅了。 到了此时,赵立前就发自内心将许多话跟张阿生说了:“师弟,几十天前,那会儿你还没上这省身崖,哥我自己一个人在这边面壁时,说实在的,哥我心里可是恨死你了。不过,现在嘛,哥我心里还没有哪个妹妹能取代你的位置,哥我是最喜欢你了!” 张阿生听了,又想笑,又知道该说什么。 赵立前说过这句话,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笑意渐消,转而是一脸深思之色。 张阿生看着赵立前的脸色变化,不敢问什么,也就只好在一旁傻站。 过了半天,赵立前才郑重地说道:“师弟,有些话,我想跟你说一下。不过,你听过以后,只须记在心里,跟谁都不能说出去,包括公孙师叔,你能做到吗?” 张阿生听了,真诚地点头:“赵师兄,我不会跟别人乱说的——这个世界上,我有话只喜欢跟阿霞妹妹讲,跟别人,我从来就没讲过什么的。” 赵立前点点头,表示相信,接着就拉了张阿生的手,往面壁的崖壁另一面,石埂拐弯的那一边走去。 拐过石埂弯,又走了几步,赵立前低声道:“师弟,据你所说的,虽然我猜测不透,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公孙师叔收你做弟子,好像不简单,我觉得他待你不大好吧……” 张阿生听了,不由得反驳道:“不呀,赵师兄,师父待我好得很呀。” “公孙师叔要是对你好得很,那为啥不上心上意地教你修炼呢?说实话,照你讲给我听的来看,我觉得公孙师叔教你修炼,简直就是瞎子放牛随它去,哪里像个做师父的? 说实在的,我在本门下院,红鼻子穆师兄教导我时,也比公孙师叔教导你的态度来得认真、仔细!我是从这一点猜测公孙师叔好像不是真心教你本事的。” 张阿生仍然摇头。 赵立前看得清楚,就说道:“好了,师弟,咱们不谈这个了——我跟你说,你现在的处境很不妙!” 张阿生听得瞪大了眼睛。 赵立前笑道:“你也别怕,从今后在这省身崖上,哥我保护你,只要我能做得到时,决不让你受到伤害!” 张阿生仍然是听得一脸懵! 赵立前再次压低了声音道:“师弟呀,本门大长老跟三长老是一伙儿的,你打死的那个州勺竺,是姓州家跟姓史两家的杂交品种,哈哈,也就是杂种呗。他的根底我是知道些的。” 张阿生听了,觉得莫名其妙,只管睁大两只眼睛,听赵立前说话。 赵立前继续说道:“我没有进入山门之前,俗家是海蜃城万坑山杂五姓地的,跟他们大州村有二十多里远。州勺竺,方圆近百里的矿奴人家,私下里都管他叫畜牲!三年前,我下山探望老家一回,嘿,你知道我老家那边人都是怎么骂他的吗?” 张阿生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不过张阿生却是奇怪地问道:“哎哟,赵师兄,原来你也是海蜃城那边的呀,我也是海蜃城的人,我们老家那边叫乌家山。” “乌家山啊,我知道,离我老家万坑山有五百多里远哩,我以前还去过乌家山那边一趟的。” 张阿生不知道该怎么接过话来说,就不再言语了。 赵立前就继续说道:“嘿,张师弟,我刚才说到哪儿了?三年前是吧? 三年前我回去,听到我们那边的孩子们都唱一支歌谣,你可知道都唱什么?我后来听明白了,原来小孩子们唱的是呀: ‘煮勺粥,不够喝。这畜牲,作恶多,天打雷,劈脑壳。劈十瓣,烂十瓣,这畜牲,死得慢,祝他全家都完蛋。’” 张阿生听了,觉得这歌谣十分有趣,随口就跟着念了一遍。 赵立前大吃一惊:“哎哟,师弟哎,听一遍你就记住了?你这是过耳不忘的好记性呀!” 赵立前讲得上了劲头儿,一时半会儿地停不下来,接着说道:“你可知道这歌谣诅咒的是谁?” 哪有听到这里还不明白的?赵立前就是随口问,张阿生此时可就尽显聪明喽,当即说道: “赵师兄,这‘煮勺粥’,倒着念,不就是州勺竺嘛。” 赵立前一竖拇指,又说道:“这畜牲发育快,虽然是个杂种,却也是早熟;所以他也是坏事做尽啊,才十岁出头,就糟蹋了好多矿奴家的女娃儿。惹得有人扬言要私下里杀了他! 其实姓州的是海蜃城功勋世家,一般情况下谁敢惹他?还不是这畜牲把人害苦了才招人恨的吗?俗话说,舍得一身刮,敢把皇帝拉下马哟。 姓州的人也知道这畜牲作恶太多,也真害怕他被人杀了,又觉得他很聪明,就送到我们子虚仙剑派来修炼了。 这畜牲德行如此,哪里够资格来我们子虚仙剑派修炼?但是人家有靠山啊!他来了以后,仗着有人撑腰,不把我们下院普通洒扫童子和精英弟子放在眼里,更还偷偷下山,去糟蹋山下的矿奴人家女孩子。你说他该不该杀?” 张阿生道:“该杀!” 赵立前恨声道:“对!三年前,我回老家那一次,听明白了小孩子唱的歌谣后,我还以为他是一般矿主人家的孽种,就想把他干掉,那会儿他还没进入我们子虚仙剑派哩。 动手之前,我一打听,乖乖,他家比一般矿主人家厉害多了!他们姓州家的是海蜃城十八功勋世家之一,人家家族还出了个真道二三阶族长,我哪里还敢出手? ——说实在的,我要是实力够了,那是恨不得把他姓州的全灭了! 天下矿主一般黑,矿主家的崽子,就算小时候是白心儿的,长大了也必然变黑心儿的! 想当年,我父母可都是死在他们这些功勋世家矿主手里的。可惜啊,我到现在还没有能力替他们报仇!” 张阿生听到这里,只觉得赵师兄挺可怜的,可是偏偏不会说安慰人的话,只好说道:“赵师兄,要是我将来也厉害了,我帮你报仇。” “哈哈哈哈!”赵立前拭了拭眼睛,低声道:“谢谢师弟啦。我先前说什么着的?嗯,我说你呀,现在处境很危险。 姓州的,州长永是本门大长老,三长老史震跟他是一鼻孔出气儿,而且州勺竺还是史震的徒孙,史天乐的徒弟!他们早就想害死你了。” 说到这里,赵立前凑到张阿生耳边,悄声道:“师弟,不瞒你说,他们还让我整死你哩——这个事情,据我看,掌门和四长老分明也是默许的!” 张阿生听得吃了一惊,原来赵师兄是受命整我,于是就问道:“赵师兄,为啥?” 张阿生想问的是,赵师兄你为啥答应他们整死我呢?赵立前的理解是:他们为什么要整死你,这还用问吗? 赵立前道:“师弟啊,你说为啥?你打死了州勺竺,他们怎么会放过你呢?” 张阿生却是接着说自己的话:“赵师兄,看在今天我救你的份儿上,你放过我吧。” 赵立前听了,不由得想笑,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就伸手拍拍张阿生的肩膀:“师弟,你放心,哥我是绝对不会再听他们的话整治你的了。” 张阿生低声道:“谢谢赵师兄。” 赵立前心里暗叹:“哎哟,张师弟怎么这会儿竟又变得这么笨了哪?我若是还想害你,这种事儿,我怎么会跟你说啊!” 想到这里,赵立前觉得,这个阿生师弟太老实了,看来有些话,还是不能跟他说的! 赵立前自是想不到:张阿生虽然很有修炼天赋,但是出身低眼界窄,没见过什么世面,因而一身老土,不懂人情世故,显得情商偏低的哟。 于是赵立前就不再讲门派内的一些事情,转而跟张阿生讨论怎么修炼了——说到底,赵立前是觉得,公孙甫没有用心教导张阿生,这肯定有问题,自己比张阿生入门早多了,怎么说现在自己也是本门下院后天武道精英弟子。 赵立前觉得,凭自己的后天武道修为,帮阿生师弟一把还是能做到的,毕竟在阿生师弟要在这省身崖上呆三年时间,不能让阿生师弟虚度青春哈哟! 二十二章、平常日子容易过 危难关头最熬人 词曰: 寻常岁月千般愿,回首红尘空浩叹。苍茫烟霭暮云飞,黯淡山河夕照晚。 长歌一曲花开遍,泪洒西风天地转。昭关夜夜欲白头,易水萧萧人已远。 ——拟作《玉楼春》。 话说赵立前决心要帮张阿生一把,又觉得张阿生太老实了,有些话不宜跟他深谈,于是就打了个哈哈道: “张师弟,门派中的那些事情,也都是本门大佬之间的恩怨,与我们其实关系也不大,我们倒是最应该在修炼上下功夫。 哎,师弟,咱们本门的功夫天罡手和地煞掌,你不是没学全嘛,来来来,我教你!” 张阿生听了,当时心动,就说道:“好呀,赵师兄,那就多谢你了!” 于是这二人,一个教一个学,在省身崖上开始了。 赵立前先问张阿生学没学过本门的八种基础步法和基础掌法。张阿生就回答说本门基础步法,分别是甲乙丙丁……,本门的基础掌法,分别是子丑寅卯……。 赵立前一听,说得对,就让张阿生把动作架式做出来看看。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赵立前一看,哟呵,还真不错!于是赵立前就先从七十二路天罡掌第一招讲起,一边讲,一边给张阿生做示范。 赵立前讲得很慢,为的是怕张阿生记不住,将第一招九种变化讲完后,就让张阿生自己做来给他看看。 赵立前料不到自己才讲过一遍演示一遍,张阿生竟然记得准确,做得到位,招式上竟是一毫不差。赵立前暗思当年我自己学这一招时足足用了三天,红鼻子穆师兄还夸赞说速度很快!如今跟张阿生学这一招的速度比起来,自己简直是龟速! 赵立前心中更是疑惑:按他这么个资质,入门近一年,这天罡掌就是再有七十二路,也应该早就学全了!为啥公孙甫不全部教给他呢? 赵立前想不通弄不明白,只好自以为是地解释:人人都说公孙甫师叔是老疯狗,看来他做事必然是没有常理可循的,罢了,反正有我教给他,他跟谁学了这套拳法不都一样是学吗? 赵立前毕竟是后天武道八阶,指点张阿生这个后天武道二三阶的小童子,自然是绰绰有余。 张阿生学得快,赵立前却也只教了前六招五十四变式就停了下来。 时已近午,赵立前道:“阿生师弟,今天哥我先教你到这里,我们还得面壁;其实,面壁时,盘坐也是可以的,不一定都得立正站着;而且,面壁时,是可以静修的。” 张阿生听了,心里这才恍然大悟:噢,原来,咳,咳,赵师兄,你们都让我必须立正,一连站了这么七八天,特别是你,哎哟,是真真地在整治我哟! 张阿生心里这么想,嘴里也就这么说了。赵立前听得脸色一红,笑道:“师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为着保护自己,哥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哥我还得跟你说,要是大长老三长老他们来了,哥我还得踹你,不过,这是表现给他们看的—— 哥我这儿有个法子,你记住了:以后我再踹你时,必先喊一声‘欠揍找打’,你听了之后,就将自己的内劲真气往屁股一运,配合我的动作,要装出很疼痛的样子。 我呢,也不会再真的用力踹你,但是,你得配合我,表演到位。这样,才可能减少我们受到的伤害。” 张阿生这半天跟赵立前混得很熟了,就调皮地笑道:“嗯,师兄,听你的,这一定会很有趣的,是吧?” 赵立前心中暗道:“有趣?要是被发现了我们是作弊,唉,师弟你真的是啥也不懂哟!” 然而赵立前嘴里却道:“好了,师弟你去原先你那地方面壁吧,我也要静修一会儿。” 张阿生回到原先面壁之处。赵立前在张阿生过去之后,首先是练习横击沧海、水波不兴、壁立千仞这三招组合拳。 赵立前将这三招拳招使过一遍,仍然找不到感觉,更觉得这第三招跟前两招是真的很难连贯起来。 又想到张阿生当时在考较场上所使的第三招,本是老龙还宫,当下赵立前就改练这三招组合。 果然,使完水波不兴这一招,再使出老龙还宫时,既顺手,威力又大! 赵立前心下暗道:“枉我身为下院后天武道精英弟子,这么些年来也没少研究本门组合拳,却从来没想过将拳脚招数跟剑招结合起来!阿生师弟他究竟是怎么想到的?” 张阿生是怎么想到的?这个事儿就是再问一次张阿生本人,也还是没有个头绪。但若是真要弄清原因,也还是可以的——当然,后来张阿生自己也明白了: 第三招壁立千仞跟前两招连贯起来比较生硬,这是另有原因的,此时的张阿生还不知道这一点。 当时张阿生也没有学过天罡手和地煞掌的其他招式,唯一练得十分熟习的却是二十八式云台剑法——情急之下,自然而然地用上了云台剑法,偏偏就数老龙还宫这一招最能衔接得上。 张阿生是自然而然地使了出来,倒不是什么深思熟虑的结果,所以,你问他是怎么想起来的,他是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的。 这就好像本能反应一般,细说起来,这里边就有天资聪明的成份在。 就好比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必须做出选择,或者比如说爱情吧,大家都是跟着感觉走,但是那幸运的人,一出手选的就是正确的方向;那不幸的人,哪怕是百思千虑才做定的选择,结果是过段时间回头再看,总是错误的! 张阿生当时情急,连想都没想,所使出的老龙还宫,在此刻的赵立前眼里,却是最佳续着! 当然,赵立前精通天罡手和地煞掌,依这一点看,无论赵立前是在怎样地情急之下,凭本能使出来的续招,都只能是天罡手或地煞掌里的招式,不会想到取剑招来凑。 简单地说,张阿生跟赵立前不同,当时张阿生是无有别的拳招可选,就本能地使一式剑招来凑。 这就是机缘巧合,比谈恋爱一眼找到对的人还要难!不明白这一点的人,就不免要把这个机缘巧合叫做命运了。 赵立前将横击沧海、水波不兴和老龙还宫这三招组合起来练,是越练越顺手,越练越觉得大有心得,越练越觉得张阿生是太天才了,越练越觉得这张师弟能被公孙甫直接选做弟子是大有道理的,而自己却只能在下院从普通洒扫童子开始一点一滴地干起,这真的是命啊! 赵立前痛痛快快地练了约半个时辰,自觉得吃透了这三招组合的精髓,甚至于个人领悟比张阿生还要到位,于是就停下来,过来看看张阿生面壁时有没有静修。 赵立前此时是完全出于好心好意,此前他也看得清楚,张阿生在面壁时,根本就没有静修过——毕竟站着静修,在子虚剑派里还没见过哩。 赵立前满以为张阿生必是盘坐面壁静修了,不想入眼的却是,张阿生仍然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双手扶着崖壁,支撑着身子不倒。 赵立前吃了一惊:哎哟喂,张师弟啊张师弟,哥我不是跟你说过了,面壁时其实也是可以盘坐静修的嘛!现在又没人检查,你怎么这么老实呢? 执法弟子每两天巡查并送饭上省身崖一次,从现在到下一次检查,还有半天加一夜的时间,你不能这么浪费,是吧? 赵立前上前喊醒了张阿生,问道:“师弟,你怎么不盘坐下来静修呢?” 张阿生笑道:“赵师兄,我觉得盘坐不舒服。” 赵立前惊讶了:这是自虐?还是自贱?盘坐静修不舒服,难道说立正面壁站了这么多天,累得跟狗似的,竟然是舒服的? 赵立前怎么可能会相信?当时就问:“师弟,莫非公孙师叔没有教你怎样盘坐静修?” “教过呀。我早就知道怎样盘坐静修了,口诀说,‘两手握固,盘坐凝神,舌抵上腭,呼吸均匀’,赵师兄,我说的没错吧?” 赵立前点头:“对,就是就是。可是你为什么不盘坐下来静修?难道不累吗?明天才有执法弟子上来检查,现在你是可以放松一下的嘛。” 张阿生听得好像是一头雾水,不解地说道:“我是练睡觉功呢。我现在觉得吧,站着睡,我都可以不用扶墙了,而且比盘坐更舒服得多哩。” 赵立前听得惊讶:“你先前就说是练习睡觉功,可是站着睡觉也太那个什么了吧?简直就是睡觉王子噢!” 张阿生听了,脸色一红:“赵师兄,我这样子有好处的,一来确实是睡得好,感觉就不那么累了;二来,我想,就是有人来检查,应该也不会怪我没面壁。” 赵立前听了,不由得苦笑:本门弟子受罚面壁,并没有要求一直立正站着的规定。 至于张阿生被要求立正站着面壁,原是大长老那边的人让自己这么要求阿生师弟的,为的是折磨他,弄死他!这一点,掌门那边的人,也是有人暗示过自己的。 不承想,这才几天啊?阿生师弟竟然练出了站着睡觉的本事!赵立前凌乱了。 “阿生师弟,盘坐静修的效果最好呀,普通童子弟子都在拼命修炼,又有哪一个是站着睡觉的?睡觉虽然减轻你的疲倦感,但是修炼真的是不能放松的。” “赵师兄,我这真的是在修炼睡觉功呢。” “得了吧。公孙师叔教了你的到底是什么睡觉功?这世上哪有什么靠着睡觉来修炼的? 公孙师叔是什么想法我真的猜不到。你可能没看到,本门内劲速成功法九重楼,哪一个弟子不在努力修炼?你别站那儿了,跟我来里边吧,里边别人一眼看不到——我教你九重楼。” 听到学习新的功法,张阿生当然是来了兴致的,当即放开睡觉功的争论,喜笑颜开地往赵立前这边过来了。 赵立前先讲解九重楼功法的第一重,讲完之后,又给张阿生画了个大饼: “阿生师弟,这功法见效快,而且,修炼到第八重楼境界时,悟性高的人,就能达到辟谷境,离后天武道九阶大圆满也就快了!” 张阿生听得直点头,一脸生动地表达出了自己对“大饼”的无限神往之情。 赵立前看得清楚,就道:“光羡慕是没用的,现在就练吧!” 张阿生却道:“赵师兄,你把九重楼功法全部讲给我听吧,我现在记东西可快了。” 赵立前笑道:“我是怕你记不住,才跟你只讲了第一重楼的修炼要诀。你要是真的能记住,我就全都教给你。” 于是,接下来,赵立前就开始继续讲解第二重楼功法。 于是,在没有检查的日子里,或者检查之后,张阿生是白天里上半天练习天罡手和地煞掌,下半天练习二十八式云台剑;夜里上半夜练习九重楼功法,下半夜练习睡觉功。 虽然检查时,张阿生仍然没少挨踹,但那已经是二人配合演戏的成分居多。张阿也依然瘦,毕竟食物不够。 山中岁月,不知时间之流逝。转眼间半年过去了,张阿生已经熟练地完全地掌握了七十二路天罡手、三十六路地煞掌、二十八式云台剑法。 在内劲修炼方面,张阿生已经修炼到了九重楼的第四重境界,论实力,也就相当于子虚仙剑派的后天四阶了。 赵立前对此很满意,觉得自己尽到了心意,可以报救命之恩于万一了。但是赵立前对自己不满意,因为自己的境界还是后天武道八阶,停留在第八重楼,一直没有完全进入辟谷境界,仍然是停在辟谷境界的门槛上。 不仅境界修为如此停步不前,赵立前还觉得,这半年来,自己虽然对于本门拳脚功夫之组合拳的体会上深入了一步,但是心情却变得不如以往沉静,似乎多了一分烦躁! 赵立前情知问张阿生是等于白问,他是帮不了自己解决这个问题的。 赵立前也时时观察张阿生,张阿生进步明显固然让人高兴,但是张阿生的心境似乎变得比自己还要沉稳得多,这一点,让赵立前很不明白。 赵立前心中开始担忧,万一自己不小心,走火入魔,那时可就前功尽弃,再也不能往真道境界攀升喽——因此,赵立前几乎是暂停了修炼。 某天早上,红鼻子穆安生上来检查。穆安生道:“阿生,近半年来,你挨踹的次数少多了,你可知道为什么?” 张阿生摇摇头。 穆安生却是严肃地说道:“前些时候,本门大佬俱都外出,自然地,找你麻烦的人也就少了——可是,明天,三长老回来后,要亲自过来检查,你要小心些,他跟大长老一样,都是最恨你的!” 张阿生吃了一惊。 穆安生却已经转向赵立前那边去了。 张阿生侧耳听他们说话,就听穆安生道:“立前,这些日子里,检查不太严格,你应该能看出来。不过,从明天起,检查又要严格啦!三长老回来了,明天他要亲自过来这边。” 赵立前一愣,这半年来,他跟张阿生走得近,感情也深厚了,自然不愿意再踹张阿生。 其实,检查渐渐松懈时,他就觉得门派中必然有什么事情,不过,这不是他应该过问的。 不想今天穆师兄早早上崖来通报,竟然是三长老明天要亲自检查!这可是个麻烦事! 二十三章、牛璧君泄露行踪 史长老图谋杀人 诗曰: 减灶欺庞涓,伏兵围马陵。 挥军争胜败,谋事论输赢。 博浪张良志,夷门无忌行。 侯嬴身未贵,刎颈欲何明? ——自拟小诗《英雄》。 三长老要亲自来检查,其目的,赵立前自然清楚。 在赵立前看来,张阿生现在仍然很瘦,这一点,大约可以视为自己“一直在整张阿生”的证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证明,自己是一直折腾张阿生,没忘记三长老这边的“指示”的呢? 赵立前想不出,转而又想,自己目前这个状态,应该是进入了瓶颈,也许不能突破,自己永远只能是个后天武道八阶,虽然这比凡人矿奴强上百倍,但是在真道仙国里,这点修为,连人家真道修士的一根小指头都不如! 赵立前思绪混乱,不知想到了什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穆安生道:“你也别叹气了——半年来,你教张阿生练功,这事儿是能瞒过别人,却是瞒不过我的,这本来是同门应有之义,但是在我们子虚仙剑派,却不适合你跟张阿生。” 赵立前道:“穆师兄,我赵立前可以说就是你一手培养的,你说说我该怎么办吧。” 哪知穆安生听了,竟是说道:“你们的事情,我不搀和。我不偏向你,也不偏向张阿生!立前,我再提醒你一次:张家长李家短,别人的事情要少管,管了给你添麻烦!” 穆安生说罢,转身就走。 赵立前见此情形,几欲抓狂。 然而,无论赵立前怎么抓狂,三长老还是亲自上省身崖来检查了。 这一天,三长老面沉似水,站在省身崖石埂外。赵立前匆匆蹿过来,抬脚便踹张阿生:“小土包子,欠揍找打!” 张阿生早已做好了准备,却仍然是心中不由得一激灵,毕竟这大飞脚小飞脚也不是容易吃的。 赵立前一脚踹在张阿生的屁股上,这才又喝斥道:“面壁就是面壁,你竟然敢偷懒?” 三长老旁观不语。 赵立前赶紧上前一步,向三长老施礼:“师叔祖!好久不见,弟子在这里不能前去给您叩安!” 三长老笑道:“嗯,起来吧。我都嫌天天有人叩安影响我修炼,烦得很,你倒也不必自责。” 说话之际,三长老眼睛余光瞟着面壁的张阿生:“立前呀,你做得很好嘛。张阿生面壁还算守规矩,到现在依然还能坚持立正站着,表现不错——这也是你作为师兄,教导有方啊。” 赵立前听了,乖乖,这话是暗藏杀机哟!赵立前的汗,刷地一下子就下来了,所谓两股战战,汗出如浆,诚然如是。 赵立前颤声道:“回师叔祖的话,弟子近来好像是修炼出错,心绪不宁,大约是要走火入魔了。” 三长老听了,冷冷地道:“噢?你是因为这个么?” 张阿生旁边听着,却是听不明白人家话里玄机。赵立前听了,汗又不敢再出,只觉得发冷! 赵立前连连点头:“师叔祖,的确是因为这个。我这个情况,不免心中不安,做事情丢三拉四的。” 三长老点点头,却是身形突然一动,如鬼魅一般欺近身来,一把抓住赵立前的手腕子,试了试脉息,这才放下,哼了一声,转身而去。 不说三长老去后,赵立前如何地心惊胆战坐立不安,且说三长老回到摩云上院,立即着手联系大长老:“州师兄,张小疯狗竟还没死,那个赵立前,居然修炼出岔,大有走火入魔的征状!” 此时大长老,正在赶回子虚山的路上,得了讯儿,不免一声怒哼。 与大长老同时回转子虚山的,还有掌门牛德,四长老牛璧君。 子虚仙剑派众大佬这是怎么了?原来,牛璧君亲到海蜃城调查,此事惊动了大长老和三长老。 这两位一想:哎哟,这俩姓牛的,对我海蜃城地面上州家惨案如此上心,莫非此案与福牛郡真的大有关系?若是他们得了什么信息,前去消灭证据的话,那真还不利于我们找到凶手,报仇雪恨! 于是大长老和三长老跟掌门牛德编了个借口,就往海蜃城赶来。史震先走一步,州长永待三长老出发了一天后才去见掌门牛德。 掌门牛德一看:哟,你们当我是傻子吗?你们同去海蜃城,你们州家和史家都是海蜃城的大户,你们在海蜃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你们一起去了,那要是有什么情况,璧君一个人,哪里是你们两个的对手? 行,你们先走一步,我就慢走半天,只要跟得上就行! 带着这种考虑,掌门人牛德吩咐了一番,也就离开子虚山,悄悄地也往海蜃城这边来了! 等到上路后,牛德暗中一察看:哎哟,敢情人家史震早已先走了一天时间了!一天时间,能做好多事情哩,这可不得了!于是牛德加速赶路。 却说诸大佬离山,省身崖上的张阿生,以及赵立前,二人的日子好过得多了——这里边也因为有穆安生在暗中照顾。 下院弟子穆安生,自下院起家,在下院自有实权。穆安生并不出面,只让人略略透出几句话,大意是说,不参与派内站队,这才是最好的站队法子。 有这么几句话垫底,下院的弟子,多数并不傻,哪有不明白怎么做的。 却说子虚仙剑派牛璧君,到了海蜃城后,自恃修为是真道七、八阶,在尘世中没有什么对手,就想了一个打探实情的方法: 这家伙,径往大州村来,却是昼伏夜出,白天里,是子虚仙仙剑派的四长老;每每晚上出来时,却是戴个大斗笠! 这是为什么? 原来福牛郡那边早有回信:区区一个州家,不值得福牛郡牛家跨境越界出手。 况且,越境杀灭海蜃城十八户仙国功勋世家之一的州家,这种做法,只适合不懂正治之人,牛家岂会去做这种傻事?想必是州家得罪的人多了,或许是惹了哪一派的修仙高人出手,这也是有可能的! 牛璧君因此就作聪明之想:我也学那杀人者打扮,夜里前去查看,说不准儿,就能引起那杀人者的注意,如此一来,他只以为我是他同伙,万料不到我是假的! 牛璧君这做法,若是按照他的设想来说,那自然是绝对正确的。但是,他的设想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牛璧君以为,凭州家还有一个真道二阶修为的族长在,一个人想杀州家一十二户个不声不响不听动静,那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杀人之事,非一人可为。 于是牛璧君要扮成杀人者的同伙,把自己当块砖头抛出去,旨在引出那块玉来。牛璧君不怕引火烧身,觉得海蜃城的凡火,烧不动他的金身! 牛璧君的想法的确很是自恋,但是,砖头抛出去后,引来的不是玉,却是海蜃城的追捕。 海蜃城之城卫队的追捕,牛璧君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但是,三长老和史家调动一众真道修士参与追捕,牛璧君就担心了。 牛璧君的付出当然也是有所回报的,如今他确知,那个杀人者其修为境界,至少应该不低于真道六阶,否则不可能杀人如切菜一般,灭了州家一十二户还没有一点儿动静。 牛璧君也听到了童谣,因此他认定,杀人者,必是跟州家有大仇,特别是跟州勺竺这一家有仇。 既然州勺竺却是州家族长的曾孙,那么,杀人者自然就要杀州家全族了。 可是,跟州家有大仇的人,究竟是哪个会有这么高的修为呢?要知道真道六阶以上的修士,在真道仙国里都是标了名挂了号的。海蜃城城主历来都是史家子弟担任,史家不可能不清楚有哪些人是真道六阶以上,更不可能会允许这些功勋世家子弟去冒犯这些真道高手。 牛璧君就此认为,州家全族被灭,那杀人者,要么是受人请托,要么是这海蜃城十八家功勋世家之一,为着打压别人,壮大自身,这才灭掉州家的。 当然,海蜃城最大的家族势力就是史家,也许就是史家做下的事情,因为史家在海蜃城独大,是不可能让十八家功勋世家里的任何一家超过自家势力的—— 如果能够将这祸水往史家人身上引,或者给史家人扣上一个屎盆子,挑拨史家跟其他十七家功勋世家的矛盾,离间他们的关系,这种事情,牛璧君又何乐而不为? 牛璧君的考虑大有道理:虽然在子虚仙剑派,大长老三长老走得近,但他们的关系并不能代表世俗社会里州家跟史家的关系,史家灭州家,这种可能性是允许存在的。 牛璧君得到这些结论的时候,他的行踪也早已暴露在三长老的眼里。 三长老史震,还没下子虚山回海蜃城之前,就得了信儿,说是家族中发现了牛璧君现身海蜃城! 他和大长老当然不相信州家的人是牛璧君杀的;毕竟州家被灭族之时,四长老牛璧君人还在子虚山上呢。 何况四长老的修为,还没有达到能修炼出分身的境界,在真道仙国,当世还没有哪个修炼出了分身。即便帝君,也没有这个本事,因为在真道境界,是不可能修炼出分身的。 三长老估计,牛璧君应该是牛德派来调查情况的,毕竟福牛郡牛家跟海蜃城史家是冤家。州家被灭族,那么有没有可能是牛家派出福牛赤诚卫跨境而为呢? 三长老跟大长老商量。二人议定,不管是不是牛家所为,此时牛璧君落了单,正好趁机干掉—— 史震下山一天后,州长永才去见掌门牛德,并声称自己跟三长老一起走,其实是这二人商量好的—— 为着瞒住牛德,争取出一天的时间来,以便史震借助家族力量,把牛璧君干死在海蜃城! 却说子虚仙剑派掌门牛德,得到四长老传回来的信息,又听说牛璧君计划要抛砖引玉,便知不妥。 等到闻知大长老说要回海蜃城,又发现三长老史震已经先行一步赶去了,牛德是凭直觉就顿感不妙! 就这么着,子虚仙剑派几位大佬都下了子虚山,都到了海蜃城。 令他们想不到的是,这一回,子虚山众大佬竟然在海蜃城前后磨蹭了半年时间! 二十四章、三长老设计偷袭 牛掌门冒险救人 词曰: 烟花一场繁荣,耀苍穹,转眼风流云散俱空空。 计谋好,机关巧,要成功;不料人间成事在天公。 ——拟作《乌夜啼》。 半年时间里的事情多得很,细细梳理起来,这些事情还得从送信这一环节上说起。 说到送信这个环节,那牛璧君将自己所见所闻所思,整理成情报,要传送给子虚掌门牛德,就要动用牛家在海蜃城的眼线。 这些做眼线的,绝大多数的修为并不高,甚至有许多人根本就是凡人,平凡普通,丢进人群中就看不到了的那种。 这些人,福牛郡牛家人都管他们叫做“牛犊子”,为啥这样叫?只因为这些人没多大修为,就相当于野牛群里的小野牛,没实力。 原来海蜃城和福牛郡两下里互相敌视,也都在对方的辖区里安插眼线。牛家的眼线,依福牛郡郡主的说法,统称“牛犊子”;海蜃城派出的眼线,有一个更绝的名字,就叫做“史渣子”。 两家都是怀有起名绝学,这名字,乍听之下,人们绝对想不到竟是某个眼线组织的!人家起这么不上台面的名字,为的就是不被别人察觉的哟。 这一回,一个牛犊子替牛璧君送信时,被史家人盯住了。史家人不动声色地查清并把这情况通报给史震,史震得了信儿,跟大长老略略商量,就先行一步,赶回海蜃城。 史震到了海蜃城时,已近当天中午。 史震借助自家家族力量,以及海蜃城的力量,不到半个时辰,就确定了牛璧君的具体所在。 依情报看,牛璧君的调查应该完成了,至于他还待在海蜃城不走,具体是什么图谋,史震认为,当务之急,是干掉牛璧君,不必管他有什么图谋。 那个暴露了情报的牛犊子姓什么叫什么,知道不知道情报泄露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三长老史震接下来所做的安排! 当天下午,三长老与海蜃城城主商量决定,调动史家家族真道高手,加上海蜃城城主府精锐府卫,共一百二十八人。 三长老向众人命令道:“各位父兄子弟,据我所知,那个被杂九姓地一带人称作什么‘大斗笠神侠’的,目前在万坑山杂五姓地露了形迹。诸位听我命令,今天夜里,我们动手,围猎那家伙于杂五姓地!” 就有人问道:“到时候,那家伙跟杂五姓地的矿奴们混在一起,我们出手只怕会误伤他人。这个预设的可能情况,是要跟城主府汇报一下呢,还是我们想个法子自行解决?” 三长老森然一笑:“这行动,当然是城主府那边通过了的;矿奴嘛,是各家的私有财产。那杂五姓地是谁家的财产,我们就赔偿他家的损失罢了——但有一点,不论事前事后,此事都必须严格保密!” 于是众人轰然答应。 三长老继续进行任务的细致安排,确保万无一失,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必能要得了牛璧君的老命。 这任务的细致安排,当然是对众人中的少数作出的特别要求:史家家族高手,真正能出参与出手对付牛璧君的不多,才只有二人。这二人,一个是海蜃城的史家的老族长,也即是海蜃城前任城主史丕多,一个是史家的新生代人杰,天才史三味。 史震的意思,就是凭一百二十八人包围牛璧君,而重拳出击的事情则由自己、史丕多和史三味来完成。 牛璧君呢,虽然也觉得自己可能泄露了行藏,但他也的确还不知道三长老到了海蜃城,更不可能会想到三长老要趁机灭了自己。 牛璧君漫无目的,或者说是守株待兔一般,在大州庄一带转悠,当然是昼伏夜出。 这一夜三更,他再次来到了杂五姓地。 夜风轻吟,牛璧君御剑飞来,一身黑衣让他跟夜色融为一体。 但是,子虚剑破空飞行的声音,却是不能完全遮掩住。 牛璧君正以大州庄为中心,在附近绕圈子,刚刚御剑飞到杂五姓地村子上空,突然间,夜色里划过一道流星! 牛璧君一见而大惊:这哪里是什么流星?分明是一道寒芒!一道剑芒! 这一道剑芒,有个名字,叫做流星追梦! 牛璧君见识过这一招! 这一招厉害啊,特别是用偷袭之法使出来,简直是无敌! 牛璧君又惊又怒:这不是史震的秘密绝招嘛! ——想当年,牛璧君、牛德,州长永,再加上一个史震,四人围攻一人,眼看那人拼个鱼死网破,即将冲出包围时,就是这个史震,就是用的这个大杀招,当场重伤之! 有了史震重伤那人在先,然后才有自己跟牛德和州长永三个再各补上一剑,最终灭了那个人——为此,四人当时都是惊出了冷汗—— 若是让那人逃掉了,自己和牛德,以及州长永和史震,除了自杀以谢天下人,只怕以后再也难在真道仙国和仙界立足喽! 今夜又见这一杀招,牛璧君当然是非常吃惊也非常震怒——牛璧君是怎么也没想到,三长老到了海蜃城,并且胆敢向自己出手! 想当年,杀过那人之后,牛璧君跟牛德也曾私下里研究过怎么对付史震这一大杀招,二人感觉应付吃力,只能是拼着两败俱伤的打法,才有可能转危为安。 此时牛璧君虽然又惊又怒,但也算是应对有方。牛璧君心中暗骂:“不要以为我忘记了你这个大杀招!我不但记得,还知道怎么对付!今天我还要就你这一招,跟你拼个你死我活,焉知我不能剁掉你?” 只见牛璧君身形一动,迎着那寒芒而上,手中剑出——正是当日跟牛德研究之后所决定的应对之法。 但是,牛璧君身形一动,眼睛余光瞟过,心中不由得暗道一声“苦也”! 原来,迎面固然是一记大杀招流星追梦,但是自己方动,身后也有了啊! 牛璧君发现,自己竟是被人夹击,而且一前一后二人,所攻出的大杀招流星追梦,那威力竟然是一样强大得可怕! 牛璧君此时,顾得了前面的,却顾不了后面的,顾得了后面的,就顾不了前面的! 无奈、惶急,牛璧君只能御剑急降,直坠尘埃! 然而更要命的事儿来了! 牛璧君御剑下降,身形动作俱已不可改变,偏偏这个时候,下面的杂五姓地村子里,又有一点寒芒自下而上,往自己疾射过来! 同样是一招流星追梦! 牛璧君这下子是骇得尿都快要出来了,不由自主地失声惨呼道:“史师弟,饶命!” 此时正是夜半,牛璧君这一声,惊得村庄里的一只狗吠了起来,一犬吠,百犬号! 动静大了! 然而,令牛璧君更是骇得灵魂都要飞走的事儿出现了:夜色中,约摸上百条身影蹿出,不过数息之间,群狗俱亡,只余死前惨号声在空气中传播着遗响! 村庄里的人,自然也就有人被惊动了——但是这些人,眨眼间被灭,同时被灭的,还有他们的家人! ——此时的牛璧君,虽然还没有死掉,但是早已跌落尘埃,只有微微残喘了。 牛璧君跌落尘埃,眼瞅着这一幕屠杀惨剧,早已料定这一切都是针对自己而施为,于是就闭上了眼睛,料想自己必死无疑! 不想,远远地射来一物,如蛇一般灵动,束住牛璧君,腾空而起,不知飞向哪里去了! 这是牛德赶到,救了重伤的牛璧君。牛璧君也因此保住了一命。 有人救走了牛璧君,史震岂能放过他? 空气里有个声音喝令众人道:“追!” 牛德左臂半挟半抱,足踏子虚剑,右手另持一柄子虚剑,带着牛璧君御剑飞窜之时,却也听得清清楚楚:这说话之人,正是先前使出流星追梦大杀招的三人中的一个,然而,这声音却不是史震的! 牛德边逃边思考:居然有三个人同时使出这大杀招流星追梦,看起来,这应当是某一门派的绝学! 海蜃城这边,并没有什么大门派,倒是数史家家族势力最大,毕竟史家一直做着海蜃城的城主;史震也曾经使过这一招;又且史震和州长永都到了海蜃城——这无疑就是史家人出手,想害死我的师弟,针对我牛家啊! 牛德料定这是史家人出手所为,但是目下的问题在于,得抓摆脱对方的追击,才能再谈其他!如果州长永和史震都在后面追击的众人之内,自己还真得拼着耗尽仙家真道真元来逃命! 说到牛德能赶到当场救下牛璧君,自然是他预感不妙,急速驰援的结果。 前面说过,牛德听大长老说要跟三长老同回海蜃城,心中就觉得不对劲儿,决定暗中尾随,也来海蜃城。 上路之后,牛德发现大长老并不是跟三长老同行,发觉到三长老已是先走了一天之后,牛德顿觉不妙,四长老在海蜃城,必然危险喽! 牛德自是加速赶来。而州长永呢,料想着就算是牛德尾随自己而来,但是三长老先走一天,这一天的时间里,应该足够他史震安排人手,先行灭掉牛璧君的了。 州长永并不知道牛德已是先于自己,急匆匆地赶到了海蜃城,他是不紧不慢地悠然而来,海蜃城史城主自然是亲自迎接、招待、抚慰。 从州长永这边讲,州家被灭,在某种意义上,他州长永等于是失去了在海蜃城的根基。因为海蜃城十八功勋世家里,州家人除了他,就只剩下一个在城主府挂个虚职的州大少了。 所以,城主的招待与抚慰,从内心实情说,他还是很愿意享受的。此时州长永正在海蜃城城主府里参加筵席。 城主府里灯火通明,正厅里大摆酒席,主位上有史城主,客位尊席上端坐州长永,州大少也有脸有光地从旁作陪。 时近夜半,席上杯盘狼藉。 史城主早已把安慰的话都说完了,意绪慵懒,醉眼朦胧的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州长老,今天晚上,我们会有好消息传来,您绝对会高兴的。” 二十五章、因风雨掌门脱厄 图二牛城主围山 词曰: 无心插柳柳成荫,临风坐悄吟:栽花着力梦难寻,西园秋气森。 明月夜,六弦琴,露湿司马襟。输赢成败枉劳心,流年成古今。 ——拟作《阮郎归》。 当时海蜃城的史大城主说道:“州长老,今天晚上,我们会有好消息传来,您绝对会高兴的。” 州长永听了,不由得心中一动:“莫非城主大人帮我们州家找到了凶手?” “不是,不是的。想当年,您和我史震叔祖一起到子虚仙剑派修炼,果然如愿修至大成,更是在子虚仙剑派取得了高高在上的地位,为我们海蜃城增添了极大的外援力量!” 州长永听得不耐烦,又不能不忍着听他絮叨,就此也插话道:“当年嘛,我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海蜃城壮大力量——来自修仙世界里的力量。 当然,这也不止是我们海蜃城一家的做法,好多大家大族也都是这样做的;那福牛郡牛家,不也是如此么。” “是啊是啊。不过,子虚仙剑派里,以后牛家的力量要大大地削弱喽!” 说到这里,史城主将身子凑近州长永道:“州长老,今天晚上,史震叔祖已经安排好了对牛璧君动手,牛璧君的脑袋,今夜必然要送到我们这儿!您呢,就等着瞧好吧!” 州长永听了,当即道:“这个事儿要做得滴水不漏!剁掉牛璧君,牛德在我们子虚山上必然孤掌难鸣。以后我们就可以加快步伐,全面掌控子虚仙剑派了。” 史城主笑了:“那是那是!等您老人家做了掌门,史震叔祖做了大长老,子虚仙剑派的力量,就完全是我们海蜃城的啦!” 他两个正说着话,突然有人闯进厅来;接着,又有二人随后也到。 史城主看时,却是史震、史丕多、史三味这三个。但见这三人俱都是一脸悻悻然的表情,史城主心中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儿出乎意表。 史城主站起身来迎接,并吩咐在密室里重新摆酒,就邀请州长永、史震、史丕多以及史三味入席。 州大少眼见城主没有邀请自己,虽然心中有些失落,但所好者是他已酒足饭饱,也就告辞先退。 州长永与史震等四人随城主进入密室,就酒席之上,城主举杯向史震、史丕多和史三味询问道:“不知二位叔祖跟三味今晚上行动结果如何?” 史震率先道:“别提了,煮熟的鸭子,居然让他飞了!” 州长永听过这个话,立即追问:“那牛璧君是怎么逃掉了的?” 史丕多从旁答道:“咳,我们是千想不到万料不到,居然会有真道八阶的大高手,偷偷出手;一个措手不及,竟然被他从包围圈里抢了牛璧君逃掉了。” 州长永听到这里,当即向史震说道:“师弟,我估计,牛璧君应当能猜到是我们下的手,如今让他逃掉了,只怕将来对我们可是大为不利啊!” 史震叹了一口气:“为着干掉牛璧君,我的拿手大杀招流星追梦都使出来了,岂能不泄露身份?我只道是谋划周密,包括对那杂五姓地的矿奴们,必要时就全部灭口等细节都考虑到了,偏偏让牛德搅了局!” “你确定是牛德搅局的?” “当然应该是他!” 州长永听了,一时沉默,众人也都不作声。 那海蜃城城主再次举杯道:“我们先饮此杯!此事还宜从长计议。” 史三味道:“大不了,州长老跟史震叔祖你们不回子虚剑派也罢。我们海蜃城史家,岂能供奉不起你们两位老人家么?何况州叔祖本来也就是我们史家的人。” 州长永道:“不是那个话,我们岂能将三百年的努力付诸东流?那子虚仙剑派,毕竟是修仙门派,势力不容小觑,我们若是就此退出,岂不白白便宜了牛家?” 史城主道:“当时他们究竟是怎样逃掉的?逃出了我们海蜃城没有?” 史震道:“当时情形,说起来,就是牛德暗中出手,抢了牛璧君就逃。我们一开始不知是何人,后来在追赶途中,他跟丕多族长一度交手,我才从旁边认出了他。 当时我怕被他认出来,不敢追得太急,而丕多族长跟三味侄儿二人拿不下他牛德;若是州师兄也在场就好了,我们四个联手,拼着被他认出来,一举灭掉这两只疯牛,从此子虚仙剑派就完全是我们的天下了。 可惜啊!等我们追到离此地八百里外的天柱山时,那边正是狂风暴雨之时,牛德先一步逃到这里,竟然使出土遁法逃了,我呸!堂堂一派掌门,竟是如此之下三滥不要脸! 唉,我们谁也不会土遁,再也寻他不着,只好无功而返。” 史城主听了,一拍桌子,冷哼一声:“哼!原来他们还在我海蜃城境内!这就好办了,我派人围住天柱山,终究要把他们搜出来!” 州长永则是问了一句:“牛璧君伤得重不重?” 史三味没听明白州长永的意思,当即气昂昂地答道:“牛璧君虽然厉害,但是我自下而上攻出一剑流星追梦,却是当场重伤了他!” 旁边史震点点头,接着说道:“三味说得没错。我率先出手,他竟然要跟我拼个两败俱伤,丕多族长背后攻击,他才不得不撤剑后退,不想下面正好有三味埋伏在那儿等着他。” 史丕多也接过来说道:“我跟阿震兄弟前后夹击,虽然命中目标,却也只是轻伤,还是三味那一剑立了大功,牛璧君就算不死,也只剩下半口气儿!” 州长永听到这里,转向海蜃城城主道:“既然这样,我建议,这个酒暂时就不要喝了。那牛德,必然要想方设法救牛璧君的性命,我料他们此时必然还都躲藏在天柱山中——请城主抓紧派人包围天柱山,我们几个同去,只是要隐在暗中!” 海蜃城城主听了,奋然掷杯于地,站起身来,就是一连串的命令。 海蜃城城卫队立即出动,其中的真道修士们纷纷御剑而起,直扑城南八百里外的天柱山! 州长永、史震、史丕多和史三味,以及那史城主,都随队行动,也到了天柱山。 州长永跟史震二人隐藏形迹,那史三味却早已催动仙家真道真元灵气,大声喝叫: “山里的大斗笠并其同伙听清楚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你们赶紧投降,尚有希望保住性命;不然的话,我们定要叫你魂飞魄散,永世不能再入轮回!” 海蜃城城卫队,全员共十万八千人,其中真道低阶修士共六千人。此时到达天柱山的,真道修士约两千多人,其他的后天武道高阶修士足足有一万人! 天柱山,名字含有这个“柱”字,就表明此山,其高如柱,但是方圆面积却不大。海蜃城的城卫一万人要将之团团包围,的确还是能做到的。 当然,这些人,后天武道高阶修士,在真道修士的眼里还是不够看的;至于两千多真道低阶修士,虽然不是真道高阶修士的价钱,却也正是围山困敌的主力。 有这些人在,牛德就算是有能力逃,也不敢轻易现身,毕竟蚁多咬死象啊。 问题是,牛德真的会呆呆地待在天柱山里,等着海蜃城来包围来抓捕自己吗? 这一点,州长永算得笃笃定定地:牛德若是自己逃走,那么围山也就没什么意义了。牛德若想带着牛璧君逃走,那么围山是必要、必须、必然的! 首先,牛德既然出手了,那么牛璧君就算伤势十二分严重,只要没死在当场,有牛德这个真道八阶修士在,自然就能保住他性命。 其次,牛德保住了牛璧君的性命,那只是暂时的,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为牛璧君疗伤! 最后,州长永料定牛德不敢走,只能停留在天柱山,因为他要带着牛璧君返回子虚山疗伤,至少得三天时间——这三天时间里,就有可能要了牛璧君的命!而且暴露行踪,海蜃城又岂能放任他逃走? 正因为有这些理由,州长永当席问清了牛璧君的伤势如何之后,才主张海蜃城城主立即派人包围天柱山的。 海蜃城的人包围了天柱山,口中宣称的却是要抓捕那灭了大州村州家满门的黑衣大斗笠杀人者,绝口不提子虚仙剑派牛璧君和牛德一个字。 海蜃城时时派人联系子虚山这边的史天乐等史姓弟子,打听牛德和牛璧君有没有回山的消息。 州长永和史震,则也是天天守在天柱山,暗中察看山中情形,一旦发现了牛德和牛璧君的形迹,那是非把二牛拿下弄死不可! 就这么着,二牛藏身天柱山,半年不露面;州长永和史震也待在天柱山,半年不曾回转子虚仙剑派。 却说州长永当初的估计还真的没错,牛德还真的带着牛璧君藏身在天柱山里。 那天夜间,牛德赶到海蜃城史家人的伏击圈外时,正见得牛璧君身形下坠,前后两道寒芒已是透体而过! 这两道寒芒,牛德瞅得清楚,尚且要不了牛璧君的命,牛璧君尚能挣扎;但是,要命的是下方射上来的那一道寒芒,命中之后,牛璧君的身体是轰然坠落尘埃! 那时牛德不知牛璧君死活,当即抬手掷出自己的子虚剑,射向牛璧君! 当此时,牛德使动真道修士役物驱鬼术,那子虚剑,堪堪射中牛璧君时,化作一只灵蛇,将牛璧君的身体一卷而起,随即急速往牛德处飞回! 说起来,牛德所持子虚剑,其品质乃是子虚仙剑派里最厉害的一柄,只作掌门作物,平时极少饮血。 这柄子虚剑,比起真道仙国帝都神京仙剑坊的高级秋水剑还要厉害,正是子虚仙剑派的镇派之宝! 当时在役物驱鬼术的催动下,子虚剑带回牛璧君,牛德是挟起人来就御剑狂走! 狂走之际,牛德发现牛璧君还没有死透! 凭牛德的修为境界,此时自有能力保得牛璧君是残喘苟延,但是,必须得及时疗伤,否则,再过一二天,就是玄灵真仙出手也难救得了牛璧君哟! 然而牛德无奈啊!无奈的是,史家人追击甚紧! 牛德看着后面追击者的修为境界,料想自己若不是拼着消耗三、四十年仙家真道真元灵气,那是不可能逃出人家的手心儿的。 逃跑者与追击者交过手,牛德并不恋战,得空再逃,正当牛德哀叹难以逃出生天之际,却又是得了生路。 这也正是,人算不如天算——牛德逃到八百里之外的天柱山时,天柱山一带正是狂风大雨。 牛德大喜:“可也好了!我有救啦!” 二十六章、大长老装模作样 掌门人虚与委蛇 词曰: 长袖翩翩善舞风,当机遽变笑颜逢。筵前劝酒说心意,肚里相猜动蠢虫。 乌欲坠,水朝东;年年岁岁也相同。人间恩怨寻常见,一样花开几样红? ——拟作《鹧鸪天》。 话说牛德挟着牛璧君一路南逃,情急如丧家之犬,不免自恨走投无路,却不料御剑飞至天柱山时,但见眼前疾风迅雷骤雨! 牛德大喜:我有救了! 牛德为何见雨而喜?原来真道仙国里有个习气,那就是真正出身高的修仙者,在学习五行遁法时,金遁法、木遁法是首选必学,而水遁法、火遁法或也可学,土遁法,则是人人厌弃。 土遁法,那是要在地面下的泥土里行走的,此法一来速度相对较慢,二来,使用此法之后,再钻出地面来,往往给人一种灰头土脸的感觉。 真道修仙者,若是学了土遁法,那是会让人瞧不起,很掉价的! 说起来,五行遁法里,最体面的也就是金遁法,也就是御剑术。御剑而走,人在天上飞,下面是万人景仰,拉风得很,而且速度也是诸遁法中最快的。 其次是木遁法,其实就是御风术,此法本也拉风,但是速度不如金遁法来得快。 水遁法速度跟木遁法差不多,但是得分心耗力地同时使用避水诀,不然的话,出水就像个落汤鸡,多么地有损仙家形象啊! 火遁法,不常用,毕竟没有千里万里的火海让你去遁着玩儿,而且,也得分心耗力地同时使用避火诀,不然,出了火海,就跟一块烤肉似地,同样不美。 土遁法,就更为修仙人所不齿喽。论其风险,小于水遁火遁,而究其形象,那些修仙之士,哪个肯做出土文物? 牛德所学五行遁法,金遁、风遁当然精通,此外,他年少时曾经学过水遁法。 当然,论此时逃命的最佳方式讲,土遁最宜,但是牛德不会啊! 到了天柱山时,虽然风雨大作,牛德却高兴起来了,恰恰是因为可以利用水遁法! 牛德要利用水遁法,绝不是从水里遁走,而是要借助雨水,钻到土里。 但凡雨水渗透之处,牛德皆可凭水遁法到达! 好一个牛德,右手子虚剑出,就着雨水,“唰”地一声,刺入山石之中!暴雨之水顺着渗入,牛德挟人随水而遁! 一转眼,牛德借势遁入山腹深处去了! 后面追赶的人,也瞧见了牛德遁入山腹中了,赶到当场后,都很无奈——众人都以为他是土遁而走,千想不到万料不到,牛德竟是借水遁而走的! 此时众人懵了,土遁法,没有谁懂啊!谁又能想到,牛德竟然偷偷地修炼过土遁法呢? 三长老史震、史家族长史丕多、新生代精英史三味,都是恨声咒骂:“堂堂一派掌门,竟然私下里修炼丢人现眼的土遁法,真是下三滥不要脸!” 他几个无可奈何,只好痛骂牛德下三滥不要脸,骂了之后,也只有无奈转回。 而那下三滥不要脸的牛德呢,此时则是遁至山腹深处,就地用子虚剑掏出一个大洞来,盘坐其中,为牛璧君疗伤续命。 牛璧君受伤颇重,特别是自下而上杀来的那一招流星追梦,几乎将他裆中牛货给干掉了! 幸好他也是真道七八阶的修士,生命力远超凡人,牛德以仙家真道真元灵气为之续命之后,就地疗伤,足足用了半年时间,这牛璧君才又再一次生龙活虎起来。 牛璧君伤势痊愈后,自然就跟牛德返回子虚山。 然而天柱山外,海蜃城的包围并没有撤回。 二牛出土后,自然是抖擞精神,扫尽一身的灰头土脸模样,这才御剑而起。 当时,就有海蜃城围山之城卫中的真道修士喝问:“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此时子虚仙剑派的大长老州长永和三长老史震,一见二牛俱都无损,情知希望落空,然而州长永更是应变如神! 州长永听得喝斥,御风而起,注目看时,只见二牛都是脚踏一柄子虚剑,手执一柄子虚剑,分明是要动手的模样—— 州长永深知此时就算是翻脸相向,己方人虽多,但凭目前自己加上史丕多和史三味三个人,却也最终拿不下对方,毕竟大家都是当世高手。于是州长永当即换个脸色和口吻,热情洋溢地问好: “哎哟喂!掌门师兄,璧君师弟,你们俩怎么到了这里?莫非担心我跟史师弟,特地过来看看的?” 牛德虽然他已经跟牛璧君商量好了“出土”后种种可能,但却是真的没想到双方见面,会是这种味道。 好在牛德反应也快,当即暗示了一把牛璧君,让他不可乱动,自己却大言不惭地笑道: “啊哈,州师弟,我跟璧君师弟嘛,也正是听说你们海蜃城围困了那杀人的大斗笠黑衣人于此,这才过来瞧瞧把闹滴——。” 州长永听了,也是顺风扯帆:“虽说是把那家伙困住了,但也是只在此山中,地深不知处啊!啊哈,啊?啊,就是这么回事儿啊,掌门师兄。” 牛德听了,心里暗骂,嘴里却道:“州师弟到这里有多长时间了?” 州长永道:“啊,这个嘛,当初我跟师兄你说要和晚师弟一块儿来海蜃城,到了之后,就听说海蜃城城主已经查知那杀我州家全族的坏蛋了! 我是心里恨不得生吃了那个坏蛋!当时我就请教海蜃城城主,他说这坏蛋已经被困在天柱山了。于是我就跟史师弟急忙赶到这里,前后嘛,有半年时间了。 半年来我天天搜查,却是真的没有查到那坏蛋到底藏在哪里!真让人气愤哪! 唉!我估摸着,那坏蛋,极有可能是不顾脸面,借着下三滥的土遁法藏了,也有可能跑了,不然,是不可能到现在还不露面滴哟!” 牛德听了,淡淡一笑:“州师弟一向心思缜密,你既然认为那家伙是用下三滥的土遁法藏了或跑了,想必就是如此——我今此来,只想看到州师弟家族大仇得报,不想如今还是没见那人的影儿!啊呀,师弟,你现在还跟我们一起回子虚山不?史师弟呢?怎么没见他露面哪?” 州长永听了,心中一激灵:哎哟,有些事,还不能说给他知道! 想到这里,州长永极力挽留:“史师弟在这边多日,眼见一时半会儿地拿不住那坏蛋,就先行转回派内去了—— 掌门师兄,璧君师弟,不如你们随我一起,见见海蜃城的朋友,顺便就给师弟我一个机会,让我做一回东道主,怎么样?” 牛德听了,心中鄙夷:你今天就是大摆鸿门宴,我又岂能示弱给你? 若是史震也在,我倒还要担心你们联手,史震不在,就凭你一人,我估计还得再加三个州长永,或许才能真正放倒我们二人! 想到这里,牛德傲然道:“师弟说得真好!我们倒是好久没有在一起痛饮过了,你既然有心邀请,我哪能让师弟你失望呢?!” 牛德错解了州长永的意思。 州长永的意思,乃是暂时留住牛德和牛璧君,另行派人追赶史震,让他暂时不要妄动! 州长永眼见留住了牛德和牛璧君,当即命令其他人,该围山的继续围山;自己却陪着牛德和牛璧君,过来跟史丕多和史三味相见。 两下里见了面,讲礼完毕,州长永提出自己要做东道主,宴请掌门牛德和四长老牛璧君师弟;同时也邀请史丕多。 于是自有人去为州长永备办酒席。州长永则是趁个空儿,跟史丕多和史三味说明情况,并要史三味抓紧追赶史震,跟史震说明,暂莫动手,子虚仙剑派的掌门,目前还是姓牛的。 原来,那史震眼见这边困住了牛德和牛璧君,转眼间过去了半年还没有个动静,便提出新的想法,不管二牛何时出土,自己先行回子虚山,取代了牛德掌门之位,统一了子虚仙剑派。 州长永也想当这掌门啊,但是此时,他虽然还是子虚仙剑派的大长老,但是却已不宜跟史震争掌门之位了,毕竟州家在海蜃城俗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力量了! 州长永表示了默许,史震出发了。 不想这史震才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二牛竟然出土了! 州长永心中一合计,得了,我先不跟牛德撕破脸,那么史震暂时就不能轻举妄动—— 我将来找到机会,还是能够取代牛德,当上掌门滴哟!若是让史震做上了掌门大位,我的地位就等于是无形中下降了哟! 若是今日史震也在这儿,凭我们四个对上他两个,那是有把握拼掉二牛的,可惜史震没在这儿。我这边跟二牛撕破脸,那必然是一场恶战,想当场灭掉二牛是极难的,我何必在这边拼命,瞎替史震出苦力,为他作嫁呢? 州长永想得清楚明白,自然用了一脸和气来对待牛德和牛璧君。 用州长永对史丕多族长的解释的话来说却是: “此时二牛俱都完好无损,我们不能保证一举灭掉他们,因此暂时不宜撕破脸皮,所我们姑且装聋作哑为上。 我料他牛德和牛璧君必然也会装聋作哑的。如果不信,我们可以在酒席上拿话来挑他们的话,如果二牛不想装聋作哑,那么我们就酒席上动手一战! 至于能不能灭掉二牛,还得依靠丕多族长你来安排哟!” 史丕多一想,哎哟,说得也是个理儿,行,就这么办吧。于是史丕多就按州长永的安排,交待人办事儿去了。 长话短说,酒席之上,二牛的表现,果如州长永所料,于是这一场酒席,终究没有变成鸿门宴。 宴会之后,州长永竟然是跟着二牛一起返回子虚山来了,居然不怕那二牛会在半路上两个打一个,把他给灭喽! 二十七章、自画大饼欲充饥 尽发邪火也吓人 词曰: 布衣怒做头抢地,更笑新亭徒下涕。彗星袭月贯白虹,晏子分桃杀勇士。 阳谋用尽阴谋继,邪火烧胸生恶意。世间无耻是何人,楚楚衣冠权换利。 ——戏拟《玉楼春》。 话说州长永随牛德、牛璧君一路同回子虚山,一路上言谈机变,果然一看就是亲亲的师兄弟,然而细究其实,双方都是虚与委蛇。 州长永的确也是料得很准确,牛璧君和牛德一肚子的痛恨,却也没有显现丝毫,更也不曾动他一根汗毛。 这三个家伙,御剑而走,是一路疾飞,一路说话。 牛德询问州长永:“……你说那山叫天柱山是吧?师弟,你那仇人隐藏在天柱山里,你却离开了,那么你放心吗?” “掌门师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相信海蜃城不会放过我州长永的灭族仇人的。我跟史师弟来此已有半年了,不免想念山门,所以也才决定回来看看。” 说到这里,州长永仿佛怕牛德不相信似地,又缀了一句:“哎,这海蜃城,原本是我的故乡,如今倒弄成了我的伤心之地了。 唉,伤心也于事无补啊。说起来,与其在这边伤心,倒不如早点儿回去。;也许今番回到子虚山,我以后再也不下山,更不再来海蜃城这里了。” 州大长老倾诉心曲,牛德自然不能没有什么表示,否则,那不是显得太没有亲师兄弟的感情了嘛! 于是牛德也就皱起眉来,顺着说道:“是啊是啊,树怕扒皮,人怕伤心啊。不过,师弟你还是要节哀顺变哟。” 州长永嗯嗯着。 牛璧君却是突然插入另一个话题:“哎哟,州师兄你别再悲伤了。我倒是想说,史师兄这心有点儿太大了吧—— 按说你的事情,也就是他的事情,他怎么不在天柱山多待一会儿呢,那也能替你处理一些事情呀。” 州长永听了,心中暗道:靠噢,你竟然说得出这种挑拨离间的话! 然而他心里虽这样想,嘴里却说道:“我的事情,当然也就是史师弟的事情;其实,也是掌门师兄跟璧君师弟你的事情。谁叫我们是师兄弟呢。我有困难,当然指望着师兄师弟们帮忙啦。 说起来,史师弟为着我州家的事情,陪我在海蜃城这边呆了这么久,我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呢。何况诸多事情,都是靠他们史家人帮忙。 虽说在抓捕凶手这个事情上城主府责无旁贷,但其实这也就相当于史家人帮我,我也不能再对史师弟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是吧,璧君师弟? 我不能光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看问题,也得换个位置想想吧,我都想念山门,希望能回来看看了,史师弟又何尝不想着早日返回山门?所以啊,他就是想陪我继续留在天柱山,我也多次催促他回山门看一看了。” 州长永这个话,说得颇有内涵,牛德和牛璧君听了,一时无法回答。但是,二牛心里清楚,史震绝对不是想念山门,回山看看,只是,史震到底想干什么呢? 二牛想不明白。州长永倒是明白,他是不可能说的,而且他的话里,处处回护,有意隐瞒三长的真正目的。 三个人其实是各怀鬼胎,一路同孕。 却说那三长老史震正在半路上,心里盘算着:回到派中之后,首先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首先收服出云峰弟子,特别是司马功,务必要想个法子,让他为我所用。 第二步,就是收服司马功之后,可以借他之力,劝降牛璧君座下弟子。到了这个时候,接下来的第三步,就是跟公孙甫摊牌,将他逼出子虚仙剑派。诚然如此,那么子虚仙剑派从此就要姓史喽! 史震暗暗自得:我耗费了半年时间,才思考清楚了这盘棋,我容易吗?如今牛德和牛璧君就这么藏身山中,不肯露面,却给了我行动的好时机。 只要今番取得成功,我便是子虚仙剑派的掌门,即使是州师兄,也得屈居我下哟! 州家本是我们海蜃城史家的下属,如今又没了什么势力,州师兄理当主动让贤,这掌门也真的只好由我来做啦…… 三长老史震,虽是御剑而走,速度倒也正常,不料突然有人在后呼喊,连连唤道:“叔祖慢走,等我一等!” 三长老不由得回头一看,却见后面有人以超常的速度御剑赶来;再看时,却是史三味。 三长老停住身形,等待史三味;待到他来到自己跟前时,三长老问道:“三味,你这么急慌火忙地赶过来,莫非有什么大事儿?” 史三味平静了呼吸之后,方才说道:“叔祖,情况有变,州长老州叔祖让我赶来告诉你,暂时不要动手。” “暂时不要动手?”三长老觉得心里大大地窝火了:“三味啊,你回去告诉州长老,就说是我说的,箭在弦上,哪能不发呀!” 史三味呢,来时得了州长永的交待,自然心情跟史震大不相同,当即就很冷静地劝说道: “叔祖,我这一路赶来,也想了一路子,我觉得州长老说得有理,您老人家还真不宜现在动手。 毕竟那二牛完好无损地现身了,而且,他们将在宴会之后就随州长老返回子虚山,所以,留给叔祖你行动的时间也不宽裕啊。” 史震听了,就问道:“二牛现身之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州长永跟二牛是怎么说的?二牛是什么态度?他们有没有察觉到是我动的手?” 史震抛出一连串的问题,史三味听了,也只好将当时情况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具体如何如何地跟史震说了一遍。 史震沉思了一番,才又说道:“三味,要不这么着,你暂时就别回海蜃城了,跟我一起走,咱们先把子虚仙剑派大局给定了再说!” 史三味不愧是史家新生代天才子弟,不但修炼有天赋,而且脑子也好使,此时他早已悟透其中关节,情知时机已变,不容许仓促胡来。他是当即回答道: “叔祖,您老人家选择这个时机不对,目前真的不适合有大动作。叔祖您在子虚仙剑派里,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哪能做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的事儿哪。” 史震情知史三味说得有理,又嫌他这番话说得自己老脸无光,就怒声斥道:“你个小龟孙长本事了,居然能教训起我来了!讨打!” 史三味听了,淡淡一笑,脚下所踏之剑立即往回飞,人也是扭头就跑:“哎哟叔祖,你打不着我!再见啦,叔祖,您老就消消气吧。” 史三味这一跑掉了,史震也只好一个人再次审视自己的“全盘计划”了。 史震越想越气:我这计划,考虑得多周全啊,可惜,现在居然不能实行! 时乎,时不再来!史震也只好郁闷地回到了子虚山。 肚子里的郁闷,在子虚山上,化作了对公孙甫和张阿生这一对师徒的怨恨! 史震不好去找公孙甫的晦气,却来触张阿生的霉头了。 目前本门掌门并其他长老都没在山,三长老自恃身份,那也是能当一时老大就当一时老大,于是乎,他气呼呼地往省身崖上来了。 在史震的想像里,张阿生应该是奄奄一息了吧? 哪知到了省身崖上,三长老立在崖外看时,只见张阿生虽然很瘦,但却是双手撑着崖壁在睡觉! 这模样,哪天才能死得了张阿生呢?三长老是怒从心头起,声向口边恶,阴阳怪气地叫道:“赵立前!赵立前呢?你人在哪儿啊?” 赵立前闻声而惊,一蹿而至,早已发现,三长老面沉似水地站在那里,两只眼睛里闪烁着令人心寒的光芒。 赵立前抬脚就踹张阿生,还不忘先递个暗号,喝一声“欠揍找打”。 张阿生呢,其实此时不用赵立前递暗号,也知道自己必是有挨赵师兄的大飞脚的了,早已将自己所能调动的那点儿真气内劲运行到了屁股上,等着大小飞脚临幸屁屁了。 三长老看在眼里,并没发现赵立前跟张阿生之间有小动作,他是出心眼地不满意,只恨自己不能亲自动手掐死张阿生,于是就阴冷地向赵立前道: “立前呀,你做得很好嘛。张阿生面壁还算守规矩,到现在依然还能坚持立正站着,表现不错——这也是你作为师兄,教导有方啊。” 这话里暗藏杀机,赵立前惊得一身冷汗,只好解释称是因为觉得自己好像是走火入魔了缘故。 三长老闻声欺近身来,一把抓过赵立前的手腕子,试了他的脉息,果然如是,这才放开手,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省身崖。 三长老下了省身崖之后,终于是慎而又慎,没有做出什么令子虚仙剑派大地震的动作。 而一天之后,掌门牛德、大长老州长永、四长老牛璧君,也都回来了。 子虚仙剑派诸大老几乎同时离山,半年后,又几乎同时还山,这个事情,对于颇晓得本门掌故的弟子们来讲,是人人心中觉得沉重,却是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而张阿生,在省身崖上的日子,则又变得苦了许多,毕竟赵立前得做样子给人家看,而这样子工程里,张阿生是属于吃大飞脚小飞脚的一方。 如果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下去,也许于张阿生是一件幸事。可惜世上事,不如意者,十常八九。 二十八章、张阿生面壁期满,赵立前辟谷功成 词曰: 密云不雨三年整,面壁朝朝图自省。暮烟接地雁声高,衰草连天秋色冷。 横行大漠堪驰骋,目眦鸿门真是猛。男儿有志欲如何?李广难封终刎颈。 ——拟作《玉楼春》。 毕竟山门里日子依旧,修炼依旧。但是省身崖上的日子,却又有不同。诸大佬归来的第三天,红鼻子穆安生亲自上山来送饭并检查。 穆安生来到,对张阿生道:“阿生,近来你睡觉功修炼得怎么样了?” 张阿生笑道:“穆师兄,我觉得大有长进。” 穆安生点点头,表示赞许,随即把吃的递给张阿生,就沿着石埂往里去见赵立前。 不知穆安生跟赵立前两个在一起说了些什么,但见赵立前跟在穆安生身后来到了张阿生身边。 穆安生又向张阿生道:“阿生,你那睡觉功,我建议你拿出来帮帮你赵师兄。” 张阿生道:“我没有不帮赵师兄啊。” 赵立前苦笑道:“穆师兄,阿生师弟也跟我说到过睡觉功,只是我想着,睡觉怎么练功呢,所以我也没有向阿生师弟讨教过。” 穆安生郑重地道:“嗯,这个我明白。不过,你们都要发个誓。阿生,你不可以对任何人说,是我让你将睡觉功教给你赵师兄的。” 说到这里,穆安生转向赵立前道:“赵师弟,你也要发誓,不得将睡觉功泄露出去,而且,不得让任何人知道是我让阿生将睡觉功传给你的。” 睡觉功,入门几句口诀也挺简单,张阿生本来就没当睡觉功算一回事情,此时见穆安生一脸严肃,才意识到师父教给自己的功法必然很厉害,是不宜外传的—— 此时张阿生才想到了拒绝! 然而不待张阿生开口,穆安生已笑道:“阿生师弟,你放心好了,有我在,你们都发过了誓,这个事情,公孙师叔是不会知道的;要是有什么问题,我自会一力承担,这一点,我敢打包票! 你帮了你赵师兄,对他有好处;你赵师兄自然反过来也得帮你,你明白不?” 张阿生听了,又觉得穆安生说得有理,想了一想,也就点头同意了。 于是在穆安生的操作下,张阿生和赵立前都发了誓。发誓之后,张阿生将口诀传给赵立前,穆安生在旁边说道:“你们到那边传,我不听不看不学。待会儿你们传好了,我还有话跟你两个说。” 张阿生对于睡觉功的理解和见识,毕竟也就是那么一点儿,大约也就是小半个时辰,他两个就讲完教完学完了。 于是二人一起来到穆安生身边,只待听穆安生还有什么话要说。 穆安生道:“阿生师弟,我要跟你俩说的是,你得先作好吃苦的准备。” 张阿生笑道:“穆师兄,我在这省身崖上半年熬下来,也算是学会了吃苦了。” 穆安生摇摇头,继续说道:“是这样的,阿生师弟,下一步,赵师弟在来人检查时,必须让你吃真正的大飞脚小飞脚,这才是你要为之做好心理准备的。” “为什么?”张阿生不明白。 “这个么,我是替公孙师叔传话给你,公孙师叔说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而且,赵师弟真砍实杀地折腾你,也才能保得住他们不直接出手动你。否则,一旦惹得他们直接出手动你,那对你来讲,可能就会一下子要了你的性命。” 张阿生听得呆了! 穆安生却继续说道:“另一方面,公孙师叔让我转告你,你应该加强自我修炼,努力提高实力,争取三年面壁结束后,能达到后天武道七八阶的水平。” 张阿生只有听的份儿,点头表示“我听明白了”。 穆安生却没有跟赵立前多说什么,只道了一句:“赵师弟,你做事要拿捏好分寸啊。” 赵立前不说话,只是狠狠地点了点头。 穆安生随即飘然回下院去了。 穆安生走后,张阿生忍不住将自己的疑问跟赵立前说了出来:“赵师兄,穆师兄说是替我师父传的话,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师父要这样安排呢?师父几乎就没过来看过我。” 赵立前听了,先是没有作声,不知想些什么,半晌后突发一声长叹。长叹之后,赵立前道: “阿生师弟,半年多了,哥我也知道你的心性和为人了,虽然你年纪才十四岁,但是你是个实诚人。何况你今天又传了我睡觉功,哥我就当你是亲师弟一样,亲弟弟一样!” 张阿生听了赶紧道:“赵师兄,你待我真好,我永远当你是亲师哥和亲哥哥!” 赵立前道:“不瞒你说,穆师兄刚才跟我说了,公孙师叔托他传话给我,我的表现还不错,所以他要收我做弟子,但是师徒关系暂时不能公开。” “为什么啊?”张阿生不懂。 “为的是,师父让我做给他们看看,这样有好处——” 张阿生听到这里,心说这个话不是跟穆师兄是一样的说法吗?到底对我有什么好处哪? 赵立前的话早已给了张阿生解释。原来,公孙甫要让赵立前在取得州长永、史震那边人的信任后,做公孙甫这一方的探子! 赵立前能答应,因为这样做对他来说,目前的好处是很大的:一个是从此他再踹张阿生,就不用再担心得罪任何一方了!另一个是,公孙甫传了他睡觉功,这个功法,可以纠正单纯修炼九重楼内劲速成功法带来的走火入魔的问题。 还有一个就是,目前子虚仙剑派内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掌门人和四长老一方,跟那大长老三长老一方,似乎近来是处处针锋相对,火·药味儿很浓! 倒是公孙甫自成一派,跟那两方的矛盾,近来好像是减少了些。普通弟子,不选边站队难免有些危险,而在两方中选择倒向任何一方,都更危险。相反,靠上公孙甫这一方,据目前形势看,倒是相对安全些的! 这一大篇话,其实红鼻子穆安生单独跟跟赵立前说话的翻版,而穆安生这一大篇话,其实却是公孙甫交待的。 公孙甫从穆安生的口中,了解到了省身崖上的情况,就动了这个——要拉拢住赵立前;而穆安生则信誓旦旦地保证:赵立前是自己一手培养的人,可以为我所用! 于是公孙甫就放心地把这个事儿交给穆安生去办。 只可惜,张阿生却因此又多受些苦喽。不仅要吃大小飞脚之苦,更有一点,公孙甫也因此事,对张阿生多了一分不看好——这小子,居然被穆安生三言两语哄过,就把我教他的睡觉功,私下里传授给了别人! 虽然这个事儿是公孙甫授意穆安生干的,但是公孙甫也想借机考察一下张阿生。如果张阿生咬定牙不教,公孙甫自然会对张阿生另眼相看。 当然,公孙甫对穆安生也是另有交待的,那就是,如果张阿生真的不教,就有必要应付告诉他,这是师父的安排。 可惜张阿生太嫩了,哪里懂那么多的心思? 这个可怜的娃,还没成年,就早早地陷入了成人世界里斗争的漩涡中喽——这是公孙甫后来感慨之语。 且不说公孙甫如何感慨,且说赵立前答应了,也学到了公孙甫传给张阿生的睡觉法之后,自然是辅以九重楼功法,很快就纠正了偏差,三年后真正达到了辟谷境界,只差一步,就要以成为真道修士了。 当然,这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事情。在他没有成为真道修士之前,折磨张阿生,还是他的必修课。张阿生呢,则是每天除了做这必修课之外,就是加紧修炼! 一转眼,十六岁的张阿生面壁期满,处罚结束了,而赵立前则是达到了辟谷境界。 张阿生,在牛德、牛璧君、州长永、以及史震的眼里,的确是受尽了折磨,但也的确是命大,虽然长得高高挑挑的,瘦得跟麻杆似的,但竟然就没是没死! 不过,牛德和牛璧君这一方,以及州长永和史震这一方,都开始欣赏赵立前了。原因倒也简单,虽然赵立前没有整死张阿生,不能让某些人完全满意,但是,赵立前不但解决了走火入魔的偏差,而且达到了辟谷境界了! 达到辟谷境界了,再罚面壁就没有意思了,因为这就根不处罚没什么区别。 牛德决定,先一步行动,宣布结束对赵立前的处罚,并让司马功收赵立前为弟子。 却说州长永和史震也在商量。州长永向史震:“师弟,我想让天乐收赵立前做弟子。” 史震点头表示赞同,并且缀了一句:“师兄,下院弟子中,作为普通洒扫童子出身的赵立前也算是很优秀的了;这样的好桃子,我们不能白让他们摘了去!” 州长永一脸英雄所见相同的生动表情,跟着说道:“虽然他没有如我所愿整死张小疯狗,但是看到他那种种整治张小疯狗的法子,我就觉得开心!” “是啊,我也觉得开心。不过,按照赵立前这样的修炼情形,他应该很快就能达到后天武道九阶大圆满,进而跨进真道境界。我估摸着,牛德和牛璧君两个家伙,说不定早就打起了赵立前的主意。” 州长永听了,点点头,又叹道:“宣布结束赵立前面壁之罚,其权在牛德手里,俗话说,一日权在手,就把令来行,毕竟他是掌门,他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史震听了,怒声道:“三年前,我那时想要趁机夺了掌门之位,灭掉他两头疯牛的嫡系弟子,你偏不同意,如今我们依然受制于人!” 州长永道:“那不是时机不太好嘛。要不是你才走不到两个时辰,他们就钻出了天柱山,我哪里能不支持你夺掌门大位?” 史震听了,也就叹了一口气说道:“师兄,我刚刚的话,不是抱怨你的,你别生我气啊。三年来,我们是干打雷不下雨,发狠千千回,出手无一次……” 州长永道:“好了,这一次,我们必须出手的,毕竟有潜力的下院弟子,谁抓在手里,谁就能壮大自己的力量!” 二十九章、公孙甫讲述过往 张阿生得训门规 词曰: 怒气冲冲恨几重?冲霄撞倒上清宫。惊魂动魄人当避,裂地穿云怒似疯。 三界内,五行中,金生丽水水流东。心如不动天河转,一点磐石卧晚风。 ——拟作《鹧鸪天》。 不说两方争夺下院优秀弟子赵立前,且说张阿生离开省身崖,一肚子的欢喜回到了闲云中院,来见师父公孙甫,叩头之后,张阿生站起身来。 十六岁的少年,虽然瘦得很,但是那模样还是招人喜欢的。公孙甫淡淡地问道:“阿生,你有没有把我教你的睡觉功外传给别人?” 张阿生听了,满腔欢喜化作了一肚皮的惊气! 张阿生立即次跪下,向师父请罪:“师父,弟子有错,请师父责罚!” “嗯?为什么要请师父责罚你?” “弟子把睡觉功法转教给了下院的赵立前赵师兄!不过,赵师兄说过,他也是您的弟子。” 公孙甫听了这个话,心里暗怒:这赵立前居然不经过允许,就向张阿生泄露了跟我的关系!这可不行,得好好地训斥! 而张阿生呢则是看到师父面色一沉,只以为自己要受到处罚了,赶紧叩头道:“师父,弟子知错了。” 不想公孙甫却说道:“阿生,看来你还是太年轻了,有些事情,你还不明白!这样吧,你先起来,把你在省身崖上修炼的情况说给我听听。” 于是张阿生就开始讲述自己在省身崖上三年来是怎么修炼的。足足讲了两个时辰。 其实张阿生不说,公孙甫也知晓得差不多,毕竟有红鼻子穆安生在给公孙甫传递消息呢。 然而公孙甫还是想让张阿生自己讲,张阿生一边讲,公孙甫一边细细地听。 人都说“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张阿生讲完了,公孙甫的判断也就出来了:应该说,张阿生表现还不错,除了没经过师父允许把睡觉功教给赵立前之外,别的方面,的确没什么过错。 而且,从修炼方面讲,张阿生现在学会了九重楼功法,虽然这功法在公孙甫眼里是很垃圾的,但是跟睡觉功结合起来,使得张阿生在后天武道境界上得到了相当可观的提升。 如今张阿生的实力已经相当后天武道六七阶的实力了,比起司马冉、元虎那些没受过屈的弟子来,还要强上一些呢。 公孙甫思考了一番,就对张阿生说道:“阿生,你这三年来的表现,除了没经师父允许,就随便把功法传给他人这个错之外,别的方面,你做得还可以。特别是修炼方面,取得的进步让我比较满意。 至于炼器炼丹,以及阵法之道,虽然没有实践,但是你的理论知识记得很熟,理解上也有了一定的进步,这也是很难得的。至于学琴,那主要是为了让你修心养性,心性定,才能有效预防走火入魔。 将来呢,如果你幸运,说不定这也为学习音波攻击类功法打好了基础哩。” 张阿生听了,心中感激不已:师父替我想得多周到啊! 张阿生正要说什么感谢的话,公孙甫却是脸色一肃,沉声道:“阿生,下面我跟你说的,你要记住了,但是不能流露给外人看到!” 张阿生料知师父接下来说的,必然非常重要,当即凝神屏气认真听。原来公孙甫说的是本派内斗的事儿。 公孙甫道:“……自从你师祖仙逝后,本门之中,就由牛德做了掌门,而他在升任州长永为大长老后,竟然将二长老的位子一直空了下来。 三长老四长老不能晋升,为师我在派中的地位就无法再进一步,做不得本派长老。我做不上长老,在本派中就无法真正形成自己的派系力量—— 他们其实是合伙打压我!因此我严重怀疑,你师祖就是被他们合伙谋害的!只是我找不到证据,无法跟他们算账。 他们四个呢,却又分成两伙儿,牛德和牛璧君是一伙儿,跟州长永史震这一伙儿,三年前突然都下了子虚山,半年不见踪迹,半年之后,却又一起回来了。 他们回来之后,当时本派中,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为师我倒是希望他们斗起来,谁知却是密云不雨! 正因如此,为师我不得不时刻小心,防止他们是做给我看,麻痹我,然后突然动手,灭了我! 你不知道,三长老虽然明面上是真道七阶修为,其实他的实力,早已精进到了真道八阶,接近九阶了。比你师父我的修为境界是只高不低! 不但史震如此,那牛德和牛璧君,还有那个州长永,实际修为,也都接近真道九阶了,却个个都只表现出真道八阶的实力! 你想想,他们这是装给谁看的?本派之内,除了他们四个,达到真道八阶修为的,另外的只有一个我!” 张阿生十六岁了,虽然这三年等于是在与世隔绝的状态下成长的,但是心性诚实不等于他脑子笨。此时张阿生多多少少地明白了一些:“师父,你的意思是说,他们都是在做给你看的?” 公孙甫点点头,接着说道:“他们这是要扮猪吃虎,想吃掉的,不就是我吗?你想想,如果不是他们心里有鬼,他们四个做师叔的,为什么合起伙来对付我这个做师侄的?那么,他们心里有什么鬼?是什么事儿让他们心里有鬼?” 张阿生此时早已听明白了师父猜测的依据,就接着说道:“师父,能让他们都心里有鬼的,只有师祖遇害那件事。也只有他们四人联手做下了害死师祖这件事儿,才会让他们十分忌惮您,也因此合起伙来打压您!” “看来你这几年饭没白吃。”公孙甫欣慰地笑了一笑: “阿生,三年前,我没多教你拳脚功夫,也没教你本门弟子常修的九重楼功法,让你重点学习剑法和睡觉功,是为着从长计议,不让你表现得太抢眼,那会惹来麻烦的。哪知你若的麻烦竟然还真出人意料啊!” 张阿生听了,有些惭愧。 公孙甫又道:“那已经是过去式了。为师我还有七年时间,才有资格参与派中事务——依我看,只怕他们不会让我等到那一天,他们极有可能会再次合伙,提前对我下手!” 张阿生听得瞪大了眼睛:他们要对师父下手?这也太狠毒吧? 公孙甫看着张阿生的这脸上表情,玩味似地说道: “当年我路过你家,选了你做我的弟子,其实我去的地方离你家并不远,我是去查找事情的真相,查找他们合伙害你师祖的证据的! 虽然现在我手上还没有足够的证据,但是我已经可以肯定,你师祖的死,就是他们干的! 他们似乎察觉到了我在找证据,所以,打压我也是越来越狠。我这三四年来几乎没有离开子虚山,为的是你在省身崖,我离开了,他们极有可能暗中出手害你,因为人人皆知你是我的弟子,而且修炼上颇有天赋呀!” 张阿生听到这里,就说道:“师父,徒儿我连累了您了。可是,师父,他们为什么要害死师祖呢?” “这个嘛,说到底,是真道仙国的功勋大家族,想要染指修仙门派呗。我们子虚仙剑派,开山鼻祖,就是我的太祖父公孙无衣,他本是矿奴出身,幸而修炼大成,创立了子虚仙剑派。 到了我祖父执掌本派时,牛德、牛璧君、州长永和史震才拜入本派做了我祖父的四大弟子。我父亲,跟他们四个,是一师之徒,亲亲的师兄弟。 我祖父飞升之后,本派掌门自然是该当我父亲来做。很显然,他们四个不甘心,想夺取掌门之位,让我们子虚仙剑派彻底变成他们家族势力的一部分! 姓牛的来自福牛郡牛家,姓州的姓史的都是海蜃城的人,史家现做着海蜃城的城主哩!可惜的是,牛家跟史家成了对头冤家,所以他们才没有第一时间联手灭掉我!” 张阿生听到这里,心底是直咋舌:乖乖,原来本派那几个大佬们竟是如此之心黑手毒! 张阿生不由得问道:“师父,既然是这样,我们应当怎么办?” “怎么办?如今你已回到我闲云中院,首先要努力修炼,你以后到我闲云后山去修炼,没事儿不要回来。我要求你——” 听到“要求”二字,张阿生立即站起身来,立正站好。 公孙甫道:“从今年算起,前五年,我只许你修炼,不许你参与别的任何事情,争取修炼到后天武道八阶辟谷境界! 第六年,第七年你要到山门下院参加考较,要取得优秀成绩,不然的话,你虽是我亲传弟子,也不能被选拔为本派精英弟子,那么十年期满,你就要被赶下山去,你我师徒之缘也就到头了。” “师父,为什么会这样要求?我听赵师兄说,下院的那些童子们,一辈子也不会被赶下山呢。” “这是本派的规矩,精英弟子,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当得上的。就算是那个司马冉,别看他是牛德的嫡系徒孙,司马功的亲侄子,如果十年内不能成为精英弟子,也要被赶下山! 至于你说的下院那些弟子,可以一辈子不被赶走,他们也就是在本派中做个终生洒扫童子罢了,比做苦力的地位境遇稍好些而已。 像你跟司马冉、元虎这样的童子,要是真的留下不走,也跟洒扫童子们是一样做苦力的地位。” 张阿生道:“师父,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你到后山修炼后,我要再次下山,去查找证据。如果你遇到什么修炼上的困惑,有机会可以请教下院的穆安生,如果没有机会就等待机会,但有一点,你万不可主动去下院找他。记住了?” “记住了,师父!”张阿生响亮地回答。 第三十章、小石坪上有异象 入定深里未察觉 词曰: 滚滚松涛千里浪,斯人好梦悠悠。一轮明月照深秋。风移影动,浪里漾孤舟。 士有非常君未见,江山代代风流。红尘仙骨本无愁。闲云归去,玉宇有琼楼。 ——拟作《临江仙》。 话说张阿生回到闲云中院的当天,那公孙甫跟他讲了一大篇话之后,就安排张阿生去闲云后山自行修炼,随后公孙甫就飘然下山去了。 公孙甫下了子虚山,张阿生则是去了闲云后山,专心修炼。 如今的张阿生,在闲云后山修炼,比起来在省身崖的条件好多了,既没有大小飞脚伺候,又不会再挨饿。饮食方面有洒扫童子景阳生和李凤生负责,亏不了他。 张阿生在修炼方面,那是很有头脑的,在省身崖是不免终日惴惴,在这里,张阿生是心情舒畅。心情好,当然地修炼起来进步也快。 却说当天张阿生出了闲云中院后门,抬望眼,眼前是一条石径,宽约尺许,不知有多少级,一路蜿蜒,盘山远去。 张阿生推开后门,迎面是山风吹来,带着深秋的气息。踏上小径,脚下有溅血的红叶,遮盖在枯黑色的苔藓上。这石径向来少有人走,张阿生却觉得很是惬意,似乎这样的石径,正合自己的胃口。 张阿生此时还不能御剑飞行,又不肯一步一阶地走,作为一个后天武道六七阶的少年,一时兴发,张阿生轻啸一声,运起轻身术,足不点地,连连纵身,一转眼跃进了三十多丈距离。 张阿生略略停下,换一口气,再往前看时,只见石径拐往山下,约摸五百多丈,再往上拐,又是一个弯道,那边就看不见了。 张阿生再次提气,纵身狂奔,不过是半刻钟的工夫,张阿生来到了先前目力不及之处。 此地往前拐过,再往上走,不过二三十丈,就到了一处山头,山头略平,有一处大石坪,大石坪所在,就是张阿生要在此修炼的后山之所在了。 张阿生上了石坪,但见石坪有二亩地大小,北面是石壁,如孤峰突起,直插苍穹,气势很是强大,却也才不过是十来丈高。 张阿生心头诧异:这小石峰,不过是十来丈高,怎么竟然显得那么有气势,似乎往上刺破青天一般? 看了半天嶷阿生没弄明白,就转过头来看脚下的石坪。 这二亩地大小的石坪,周围都是古松,山风吹过,张阿生竟然觉得自己如是一叶小舟,在松涛里摇动! 这也令张阿生感到惊讶: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张阿生疑心,此地是不是经过了人工改造?就好像当年自己被山门那种雄伟气势压迫住了,后来才知道,那是本派在修建山门时,用了仙家真道震摄之法—— 莫非,这里经过了师父的改造,也用上了什么震摄法之灯的秘法? 张阿生心中好奇,细细观察,却是真的没有什么发现。张阿生看看自己一番观察,啥发现也没有,却是白白地过去了大半天,就有些后悔:这不是浪费时间吗?师父要求我要在五年之内达到后天武道八阶辟谷境界哩,我哪儿有时间来浪费啊! 想到这里,张阿生立即收束心神,准备修炼。 这边一准备修炼,张阿生才发觉,自己竟是没有考虑此时应该先修炼什么。 那么,我现在要先修炼什么呢?张阿生想到这个问题时,又自哈哈大笑起来:先修炼什么,这有什么可考虑的?我以前在省身崖时,这个时候不就是面壁,修炼九重楼或睡觉功的么! 得了,从今往后,我把时间大致订一下,白天里,练习一下拳脚剑法,晚上就修炼九重楼和睡觉功,如果有余暇时,再练练捶头琴,不也是挺好的嘛。 于是张阿生开始自行修炼九重楼。 然而,张阿生三年面壁,早已形成了习惯,此时是不由自主地来到石坪北面的石峰之下,面壁站立,开始了调整呼吸,运行九重楼真气。 九重楼功法,修炼的是后天武道真气。这真气,在人体内,贯通任督二脉后,才算完成了第一至第三重,其第三重修为境界是后天武道三阶。 贯通奇经八脉,才算是完成了第四至第六重,其第六重修为则相当于后天武道六阶。 后天武道真气贯通并注满下丹田是为第七重、中丹田和上丹田,分别对应第八重和第九重。 当注满中丹田时,武道真气在下丹田已十分浓郁,修炼者就此可以进入辟谷境界。 后天武道真气完成了上丹田的贯通和注满之后,自然地再次返回下丹田,在下丹田中凝气成丹,这个丹,就是仙家真道真元灵丹。此丹成形,修炼者就算是跨进了真道境界,可以视为神仙了。 这个功法,因为要将后天武道真气贯通并注满上丹田,而上丹田在人体头部百会大穴之所在,所以,修炼到了这一步时,极容易走火入魔。 进一步说,因为这九重楼功法是个速成功法,难免会出现拔苗助长的现象,导致修炼者走火入魔。而走火入魔,往往都是在修炼到第七重楼后开始发生。 张阿生的后天武道真气,已经达到了第六重楼接近第七重楼的境界,一共用了三年时间,也就是省身崖上面壁的时间。按他这个速度来看,再用个三年时间,达到第九重楼境界,应该是可以的。 但是,山头好上,山尖难爬。 越到最后关头,往往难度越大。所以公孙甫要求张阿生大五年时间里达到辟欲境界,其实是考察了张阿生的自身实情才提出来的。 张阿生虽然有些成熟了,但十六岁的少年人心思还是很单纯的,既开始修炼,张阿生便心无旁骛。 后天武道真气在体内运行,过了一个周天,循环完了任督二脉,再进入奇经八脉,张阿生便引导真气贯通并注满下丹田。 下丹田内传来一种温暖的感觉,令张阿生觉得十分舒适。张阿生再次引导这后天武道真气在下丹田内作顺时针方向旋转—— 这个过程,是一个后天武道真气积累的过程,量变足够了自然就会达成质变的。 张阿生要做的,此时就是引导,并去积累,以期一点一点的量变积累出一个质变来。 不知不觉地,天色已晚。 渐渐地,夜色已深。 张阿生,进入了深度修炼状态,而且,在这个状态下,他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睡着了的张阿生,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儿,而他的体内,后天武道真气在九重楼功法的引导下,一刻不停地在下丹田里旋转,一刻不停地在进行积累;同时,睡觉功却也在暗暗地,不知不觉地起着调整的作用。 这调整,是可以保证张阿生修炼这速成功法九重楼时不会出现走火入魔之现象的。 石坪上方的天空中,正南方向上,一轮圆月悬挂在半空中,这正是一个月圆之夜。 那皎洁如水的光辉洒下,将石坪照得像白天似的。张阿生的影子,端正地投在石壁上。 张阿生不知道,就在月到中天,子夜子时中刻那一瞬间,映在石壁上的身影,竟然无声无息地走进了石壁里! 月轮西去,过了那一个瞬间,张阿生的人影儿又从石壁里走了出来,仍然是端端正正地映在石壁上! 但是,石坪上的景象已有变化:松涛涌动,石坪如是一叶波涛中晃动的小舟,这个观感,比起先前张阿生初上石坪时所见,不知强烈了多少倍!同时,那孤峰刺天的石壁石峰,就如一柄利剑,似乎发出了剑啸! 这情景,出现的时间极短,前后不过数息。 但是,虽然只是数息的变化,却已经引起了张阿生的本能反应,张阿生慢慢收功,缓缓睁开了眼睛。 张阿生展眼四望,只见月光皎洁,石坪上,树影随风移动,一切如常。 张阿生心中暗暗奇怪:怎么回事儿?难道说我是修炼中出现了幻觉?哎哟,这可不好,这不是要走火入魔的征兆吗?这这这可怎么是好啊? 张阿生停下了修炼,心中着急了。 干着急是于事无补的,张阿生决定,暂时不再修炼后天武道真气,换个科目,练练拳脚和二十八式云台剑法吧。 于是,张阿生将七十二路天罡手和三十六路地煞掌并二十八式云台剑法,耍了一遍又一遍,看看到了天光大亮,自己已是满身大汗了,张阿生离开石坪,在后山上找到一处泉眼,就着泉水,给自己洗了个干干净净痛痛快快。 洗完之后,张阿生回到石坪上时,就发现有人往石坪这儿来了。 张阿生寓目一看:来人不是景阳生嘛! 等到景阳生上了石坪,张阿生接过他手中的食盒,取出饭菜,猛吃一通,胡乱地吞完食物,就问道:“景师兄,你说,我们派的九重楼功法,为什么修炼到第七重楼后面会出现走火入魔的现象?还有,第七重楼之前,会不会有什么将要走火入魔的征兆?” 景阳生,前面说过,其实他也是公孙甫的弟子,只是关系不公开罢了。换句话说,景阳生知道这张阿生是自己的师弟,却是见面称张阿生做大师兄,为的就是隐瞒。 但是张阿生呢,却只以为景阳生是个普通的洒扫童子——此时张阿生向一个普通洒扫童子请教,也是情急无奈了。 景阳生入门时间早,对于九重楼功法的了解也产下于此刻的张阿生。景阳生听了张阿生的话,微微一笑:“大师兄向我询问修炼上的问题,我这点儿粗浅的见识,哪里能帮得上忙哪。” 三十一章、张阿生练三连击 二少年比吃饭功 词曰: 少小荒唐事,踏欹枝,更深捕鸟,夜乌惊避。崖下草长栖鼠兔,火燎烟熏无忌。断竹续,飞丸坠翅。网里插竿直似箭,铁环推一路追相戏。要快乐,也容易。 生活渐迫贪蝇利,向红尘,山河万里,西风憔悴。落照荒烟老树下,一点村愚痛泪。倚木杖、墙根坐睡。问此龙钟何弱也,但仰天长叹非人意。空有梦,恨难寄。 ——拟作《贺新郎》。 当时张阿生向景阳生求教,景阳生道:“大师兄向我询问修炼上的问题,我这点儿粗浅的见识,哪里能帮得上忙哪。” 张阿生见景阳生这么说,不免有些失望,就“哦”了一声。 不想景阳生却又笑道:“大师兄不必焦急,公孙师叔是个高人,九重楼功法,必有应对九重楼功法缺点的对策;还有,我也了解一点九重楼功法,没修炼到第七重之前,是绝对不会有走火入魔之虞!” 一语惊醒梦中人,张阿生一拍后脑勺,哎哟一声叫道:“我真是糊涂了,多谢师兄提醒。” 景阳生却是什么也不多说,提着食盒,转身回去了。 景阳生的提醒,让张阿生想起来了,睡觉功法,可以纠正九重楼功法之偏差的! 想想吧,赵立前赵师兄修炼了睡觉功,就自动纠正了修炼九重楼功法带来的走火入魔之偏差,我都修炼了睡觉功这么久了,怎么会走火入魔呢?何况我现在还没达到九重楼之第七重楼的境界哩! 张阿生心头大定,继续修炼,果然,自第二天夜里,一连过去了二十多天,再也没有任何异常。 转眼又是三五夜,不料自前一夜起,恰是连阴雨。阴雨天气,自然是没有月亮的。 立在石坪之北端,面向孤峰之石壁,张阿生就在绵绵细雨里修炼。 夜色如漆,细雨如丝,张阿生站在那里,丝雨虽密不湿衣,在他的身周,宛如有一个看不见的空气罩子把他的身体和身外的丝雨隔离了开来。 张阿生运转体内之后天武道真气,明显地感觉到了雨不沾衣的修炼效果。 张阿生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宜大乐,还是要凝定心神,继续修炼为是。 ——因为这丝雨毕竟太小,真正的高手,就是大雨滂沱,也可以做到雨不湿衣,自己跟人家高手比起来,现在才只算是摸到了门边儿,离登堂入室还早着哩。 张阿生收束心神,渐渐地物我两忘,不知不觉间,就这么站在原地就睡着了。 天亮了,却依然是阴冷的天,绵绵的雨。 张阿生在细雨里使动拳脚,打了一套天罡手七十二路,又使了一套三十六路地煞掌,完了后,又使了一遍二十八式云台剑。 练习了拳法剑招,张阿生心头大喜过望:这个过程中,自己身上竟然是没有沾上一滴雨。 这是个大进步啊! 原来,这近一个月来的修炼,虽然内劲修为上没有达到第七重楼,但是张阿生的实际战力,已经达到了后天武道七阶! 张阿生心头一高兴,趁热锅再炒熟菜!于是他再次练了一遍天罡手、地煞掌,以及二十八式云台剑。 不料这一回,却是很有那么几滴雨落到了身上! 张阿生一时愣住:怎么了?为什么反而退步了呢? 张阿生在修炼方面真的是很有天赋,此时他并不钻牛角尖儿走死胡同,他是转念又一想,也就明白了: ——人力有时穷尽而已!我第一遍练时,不但是心思里想着要全力而为,更重要的是,我的体力精力,都跟得上也能达到不许丝雨沾衣的要求;到了这一遍时,体力精力上其实比上一遍有所下降,自然会出现疏露,因此不免就有雨滴落到身上喽。 想明白这一点,张阿生也就发现了:自己的后天武道真气方面的修炼比起自己的整体修为实力来讲,是落后了一分! 要想补回来,那就得加大后天武道真气修炼的力度! 张阿生是聪明的,他这个认识很到位,就算是公孙甫在场观察,得到的也只能是这个结论。 张阿生决定加大后天武道真气方面的修炼,从时间上讲,就是修炼九重楼功法,或者是修炼睡觉功,时间要相对延长,而练习天罡手和地煞掌的时间则要相对减少,包括二十八式云台剑法,目前也是十分熟悉,可以减少些时间的。 当然,自己还得好好练习组合拳,毕竟师父教给自己的那三招,“横击沧海”和“水波不兴”这两招组合起来甚是容易,而将那第三招之“壁立千仞”接续上来,则是屡有间隙,不能密密吻合。 说起来,张阿生对于这三招衔接不密的问题,也曾经跟赵立前师兄商量过。赵师兄也有这种感受,只是自那时至现在,都没有弄明白。 张阿生思考清楚了,计划停当了,说干就干,开始再次练习组合拳。这三招组合拳,师父说过,可以让自己在本派童子考较中保证不败,于是张阿生就管这三招就“不败三连”。 这不败三连,张阿生一口气练了四个时辰,却是没有丝毫进步。这就让张阿生感到了一丝沮丧。好在张阿生作为十六岁的少年,那少年心性,颇也能拿得起,放得下。 当时张阿生心中一想,这“不败三连”既然暂时练不好,咱就自己琢磨,看看利用所学的招式,再弄个新的三招组合拳,搞个“必胜三连”呗。 要搞出个必胜三连,并且真的能满足必胜这个要求,这就要求张阿生对于所学的天罡手、地煞掌、以及云台二十八式剑法都有着透彻的理解,甚至于要有创新性地发现才行! 张阿生苦思冥想,绞尽脑汁,倒也不负他修炼天赋的才名,果然有了进展。 前后八天八夜的苦思苦练,张阿生大有所获,长长吁气:“我这个组合,肯定不如师父特意教给我的,不过,适合我的,应该才是最好的吧?” ——细说来,这必胜三连,还是以师父所授的三招为基础,具体却是在“横击沧海”、“水波不兴”这两招中任取一招,配上云台二十八式剑法之第九式“老龙还宫”。 当手中有剑时,再配上二十八式剑法中的第十八式“万相无痕”。当手中无剑时,最后配上的,却不是剑招,而是当日干死州勺竺的摔跤式之大背摔。 第九天下午,张阿生赵练越觉得顺畅,兴之所至,呼啸连连,拳迹剑影,纷纷飘洒,身形动处,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直到通体大汗,张阿生这才收住脚步,转身要去那泉边擦洗身子。 不知想到了什么,张阿生又停下脚步,取出秋水剑,再次狂舞。这一回,练习的却师父教的三招,自己命名的“不败三连”——这三招,师父说得清楚,也给自己演示过,就是可以当作剑招来使。 张阿生使了一遍,又回忆师父当时演示情形,觉得自己与徒手练这三招时的存在问题是一样的! 为什么师父能使得一气呵成,而我和赵师兄却总是要两气才能呵得成呢?不能一气呵成,哪还有什么威力啊? 张阿生想到这里,连自己要去擦洗身体的事儿都忘记了,不想却有人喊了一声:“大师兄!” 这一声让张阿生从沉思中惊醒。张阿生抬头看时,却是李凤生来给自己送饭——原来是轮到李凤生替张阿生送饭上后山来了。 李凤生看到张阿生脸上尚余汗渍,衣上透着汗酸之臭味,就笑道:“大师兄辛苦啦,连日来你都是眉头苦皱,连吃饭都是心不在焉,食而不知其味似地,今天回过神儿来听?大师兄,你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漱再来吃?” ——原来张阿生竟然是深陷“自创武功”之中,每天不免通体大汗,却又是时不时地忘记了洗一洗——身上有怪味了! 张阿生听了,这才醒悟过来,自己一嗅,也觉得异味难闻,就笑道:“先不洗漱了,李师兄,你看看我的本事!” “什么本事?” “哈哈,我练了个‘吃饭功’!” 李凤生听得好奇:“大师兄什么时候练了个吃饭功?到底是大师兄啊,厉害喽!” 张阿生听了,淘气劲儿正当兴头上,“嗖”地一下跃起,随即在半空里转换身形,头下脚上,双手拇指轻轻搭在碗边儿,嘴一张,用力一吸,居然隔空将碗里的稀粥一口吸干! 说起来,这粥显然是烫的,然而,进了张阿生的嘴里后,就不烫了! 李凤生自然看得明白,也觉得有趣,不由得拍手大笑起来。 张阿生继续表演,接下来吃饼子,张阿生是一口咬住饼子,噙在嘴里,仍然又手拇指撑碗倒立,但见那饼子在嘴边乱动,越动越小,渐渐在被张阿生吃完了! 李凤生正要再赞,张阿生已是回复站立姿势,向李凤生道:“李师兄,这吃饭功其实……” 哪知李凤生接过来道:“其实不练也罢,等到修炼到了辟谷境界以后时,都不用吃饭了还修炼这个做什么?” 张阿生笑道:“哎哟,你正好把我想说的都说了!” 李凤生也笑了:“辟谷境界之前,这样吃饭还真是挺好玩儿的。” 这李凤生和那景阳生两个,名义上是闲云中院的洒扫童子,虽然被公孙甫暗中收做了弟子,比张阿生显得老成,其实年纪也不比张阿生大了多少,少年人的好奇心性也还存在,当时李凤生又道: “大师兄,明天送饭时,我把我那一份带到这里来,跟你同时吃饭,也学学你这吃饭功。” 当时张阿生满口答应,这正是“同学少年”,“一拍即合”呀!李凤生离去,张阿生匆匆赶去泉边擦洗。 待洗后回到石坪上,张阿生就在夜色里开始了练习九重楼和睡觉功。 就这么着,一个白天的时间过去了。 一个整夜的时间也过去了。 第二天,李凤生送饭来后,果然跟张阿生在一起练习并比试起了这“吃饭功”。至于比试结果是谁输谁赢,倒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从这个游戏中得到了快乐。 人快乐起来了,天也晴了。 三十二章、张阿生石坪憋闷 赵立前上院拜师 词曰: 熙熙攘攘红尘乱,几多欢笑几多怨。燕舞一天风,莺歌千树红。 杨花还似雪,不减晴光热。转眼俱飘零,荣辱是曾经。 ——拟作《菩萨蛮》。 张阿生心情甚好,李凤生同样也是。日子在快乐中流逝得也快,转眼又到了月圆之夜。 这天傍晚,李凤生送饭给张阿生完毕,踏着万里通红的夕阳回到闲云中院,就见景阳生一脸问号地望着自己。 原来,景阳生每每见李凤生送饭回来,似有欣喜之色,憋闷了一段时间,今天终于是忍不住问道: “李师弟,我看你每次给张师兄送饭回来,神色意表之间颇有自得,而且我发现,近来你是送他的饭去,连自己的饭也带去后山里吃了!是你俩有什么小秘密呢?还是你有什么开心的事儿瞒着我?” 景阳生一问,李凤生不由得大笑:“景师兄,我近来给张师弟送饭去;那天哎,他说给我露一手‘吃饭功’,倒也有趣。 后来我就跟他说,我也练一练;再后来,我们每天就比比谁的吃饭功厉害,结果却是互有输赢,昨天到今天,都是我赢了他!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吃饭功?这是哪门子功夫?” 李凤生于是就将这“吃饭功”给景阳生一解释,景阳生也是不免大笑起来。 大笑之后,景阳生道:“这个只能叫搞笑,不能叫有趣,其实只是咱们穷开心罢了。师父下山前交待过的,时不我待,要你我跟张阿生一样,都得好好修炼哩!” 李凤生道:“是啊景师兄,你才比我大几天,做了师兄,就好摆谱儿教训人,我不也是天天认真修炼了嘛。” 景阳生听了,也不生气,只道:“好了好了,第次我一说你,你就是这一套说辞,弄得跟我给你罪受似的。你跟他玩儿吧,我只是提醒你一句呗。明天起,这一旬你就不要去送饭了,我去吧。” 李凤生听了,也就只好嘟嘴,毕竟二人论长幼,景阳生是师兄,李凤生是做师弟的,不听景阳生的还不行。 且不说景阳生第二天来送饭,且说当天夜里,张阿生面壁静修,到了夜半子时中刻,张阿生那映在石壁上的身影,再次无声无息地走进了石壁里! 瞬间之后,张阿生的人影儿又从石壁里走了出来,仍然是端端正正地映在石壁上! 石坪上的景象变化也如前一次:但见松涛涌动,石坪如是一叶波涛中晃动的小舟;同时,那孤峰刺天的石壁石峰,就如一柄利剑,似乎发出了剑啸! 张阿生再次被惊醒! 张阿生缓缓收功,睁眼看时,四下里一切如常,月光里流淌着山风松涛之声。 张阿生不由得郁闷起来:两个月前,我自己钻了牛角尖儿,倒是景师兄提醒了我,我还没有达到矣重楼之第七重楼的境界,不应该有走火入魔的征兆的。 虽然两个月过去了,我的修为,目前虽然临近九重楼第七重,但也还是没有真正达到,为啥今夜又出现了幻觉呢? 张阿生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其实不是。 就这么郁闷着,到了天亮。再后来,景阳生送饭来了。 李凤生上了石坪,还没递过饭来,先开口问道:“大师兄,我听李凤生说你修炼了一门特别的功夫,叫什么‘吃饭功’,这门功夫是不是很厉害呀?” 景阳生这么问,为的是打消张阿生的顽皮心,怕的是张阿生分心旁骛。 说起来,红鼻子穆安生是公孙甫真正的大弟子,景阳生应该是二师兄,李凤生是师弟,赵立前是公孙甫的五弟子;张阿生,其实是公孙甫的第四个徒弟。 不过,别人跟公孙甫的师徒关系是隐密的,张阿生跟公孙甫的师徒关系却是公开的,所以,景、李二位都以子虚仙剑派普通童子的身份,管张阿生叫大师兄。 但其实,景阳生作为二师兄,比李凤生和张阿生来得老练沉稳,在这里,负有监督督促的任务,而且,景阳生也知道师父的心意: 张阿生天赋极高,是师父公孙甫及师兄弟几人之众望所归,都望着他能修炼有成,成为自己这一方的中流砥柱。 此时景阳生这么说话,当然是为着点醒张阿生,然而张阿生因为昨天夜里的事情,此时心头尚且不安,早已把那什么“吃饭功”的事儿忘得没了个影儿。 景阳生这么一问,张阿生一脸郁闷地道:“哎,景师兄,吃饭功就是闹着玩的罢了。我现在正愁着,为什么时隔两个月,我又觉得自己在修炼中出现了走火入魔的征兆了呢?” 景阳生一听,也郁闷得很:我一来,你就跟我讲什么走火入魔的事儿,我有那能力帮你解决吗?你是师父公开的弟子,师父教得也多,你天赋比我们高,你目前的实际修为也比我们高呀。 还有,你现在应该没那么快就达到了九重楼的第七重楼境界呀,这个时候怎么会走火入魔呢?七重楼以下的境界修为,根本就不会有走火入魔的问题,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景阳生心头憋着这些想法,却又不好说张阿生什么,只好冷笑一声道:“哎哟张大师兄,你现在修炼到了第七重楼境界了吗?” 张阿生听得出景阳生话里味道不对,却不明白景阳生为什么会说话酸人。 张阿生不善于跟人斗嘴,当即取了饭,吃了,随即向景阳生表示感谢,然后继续面壁。 景阳生呢,到了这时候,也就无语而回。 第二天夜里,张阿生却又觉得自己的后天武道真气在体内运转正常,一夜过去,并没有出现什么“幻觉”。 张阿生自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管闷头训练,心中又期待着换成李凤生给自己送饭的话,可以问问他。至少,也可以跟他再比比吃饭功,乐一乐。 然而,一连数日都不是李凤生来,只有景阳生到。 且不说张阿生在后山石坪修炼,且说当日赵立前下了省身崖,他是先回下院,见了穆安生。 穆安生一见赵立前,就说道:“赵师弟,你跟我来这边,我跟你说点事儿。” 赵立前一面说着“穆师兄好”,一面跟着穆安生走。二人迅速进了穆安生的修炼静室。 坐定之后,穆安生道:“赵师弟,目前掌门牛德一方和大长老州长永一方都要拉拢你,你准备投奔哪一方?” 赵立前道:“师兄,这个我还真没想明白。我想,师父和你应该是有所考虑的,所以,我听师兄你的安排。” 穆安生点点头道:“我们下院优秀弟子,能被五老峰主挑中,本是一件幸事,奈何现在我们子虚仙剑派是派中有派,内斗不止。 师父下山前也交待了,你呢,选择投靠牛德一方相对最好。因为这样最合常情常理,毕竟牛德身为掌门,他那一派在实力上略强于大长老一方。” 赵立前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去参拜司马功,答应拜在他的门下。” 穆安生道:“此事也别急。你听我说,当年他们也曾经拉拢过我,可是我呢,目标瞄着下院院主的位子,谁都不偏向,谁也不得罪,结果呢,他们反而哪一派都主张优待我,并且一致同意我做了下院的副院主。” 赵立前听了,觉得穆安生这么说,肯定是大有深意,但一时想不明白穆安生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直看穆安生的脸,希望得到明确的解释。 穆安生拍拍赵立前的肩膀,笑道:“明天呢,我估计,司马功和史天乐两位师叔肯定都会来找你谈话,你呢,可以暗中答应司马功师叔,这就等于是投靠了掌门一方了。我会努力争取你留在下院做事,这样,你既相对安全些,也方便我们联系。” “那么我要怎么说?” “他们来拉拢你时,你就说,我是在下院成长起来的,我现在还没跨进真道境界,但是我想,如果我修炼到了真道境界,在下院里肯定会有一席之地,所以,我想继续留下来。” 说到这里,穆安生看了看赵立前,又说道:“这个话,说给史天乐是这个意思,说给司马功时,也这样说。 但是你还要相机加上几句,比如说,‘我身在下院,但是心却愿意跟着师叔,师叔您只要有什么吩咐,弟子立即照办啦’什么的,让他相信,你是愿意投靠他的,而且也答应了他,那就行了。” “我这么说了,就行了吗?” “你光这么说还不行,但是你这么说了之后,他自然会想法子让你去他那边,安排你行拜师礼,那样,他才能真正认可你是他们的人;那时就行了。” 第二天,果然司马功和史天乐都来下院找赵立前谈话。赵立前按穆安生的意思说话,果然,史天乐不大痛快地走了,而司马功则是很高兴地回去了。 却说司马功回去之后,见到师父牛德,说到赵立前愿意投到出云峰门下,牛德也很高兴:“嗯,毕竟我是掌门,赵立前这小孩子还是有点儿见识的!” 说到这里,牛德向司马冉道:“小冉哪,你亲自跑一趟下院,请你赵师兄来见我。” 于是司马冉屁颠屁颠地去了。 过了不多时,赵立前随司马冉来到。司马冉当先报告道:“师祖、祖父,赵师兄跟我来了。” 齐云峰上院明堂里,牛德咳嗽了一声,便无动静,司马冉则是发声道:“啊,小冉,你赵师兄到了?那就让他进来吧。” 赵立前紧随司马冉进了明堂,当即向掌门牛德叩首道:“下院洒扫弟子赵立前拜见掌门。” 牛德哈哈笑道:“嗯,你起来,给你师父叩首去。” 牛德这个意思,就是说,承认赵立前做司马功的弟子了。司马功呢,正襟危坐,专待赵立前行拜师礼。旁边有牛德的另一个徒弟,名叫钱一功的说道:“立前啊,你赶紧给司马师兄叩头!” 说话间,钱一功抬手一指司马功,意思是说:赵立前,他是你的师父。 赵立前站起身来,又转向司马冉,拜师行礼。司马功待赵立前叩够了九个头,伸手拉起赵立前,说道: “立前啊,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钱师叔,你以前也是认识的,不过今天,你得给你钱师叔认真地叩几个头。” 于是赵立前又给钱一功叩头。 钱一功拉起赵立前,笑曰“免了。” 免是不了的,直到赵立前叩足了头,司马功又指着司马冉等十多人,对赵立前道: “你们哥弟十几个,从今后都是我司马功的弟子,你们以后要相亲相爱,互帮互助,发展自己,壮大我们的实力,将子虚仙剑派发扬光大!” 赵立前等人都齐声应答曰“是!” 随后,司马功满意地点点头,又道:“立前,我知道你有心要在下院谋一席之地,这个呢,为师我自然支持。当然,你师祖也是支持的。 下院那边院主郁明生资历很老,又一心修炼,近百年来几乎没为派内做什么实事;副院主穆安生是谁都不得罪,谁也不偏向,这样虽好,但是有些事情,我们做起来还是不太方便的。 今后我们要做什么事儿,有你在,就不一样了,你要好好努力。今后你要争取做上副院主啊!” 赵立前答应曰“是!” 司马冉又说了些话,随后,齐云上院明堂里,摆了一桌子酒席,又请了牛璧君来;二牛坐上座,司马功旁边陪着,徒孙辈弟子中,只有赵立前和司马冉下座陪席侍酒。 席上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定了一条,三天后吉时,都到出云峰出云上院去,为赵立前举行一场拜师礼。 三十三章、史震听从州长永 元虎挑衅张阿生 词曰: 萧萧木叶清秋水,云留雁影声留耳。北客羡江南,春风天下先。 平生如有运,细物知传讯。小雨冷黄昏,山家自掩门。 ——拟作《菩萨蛮》。 却说牛德等人决定在出云上院给赵立前举行一场拜师礼,显然是郑重其事,但未免小题大做。 做给谁看?当然是做给州长永和史震这一方看——牛德就是要让州长永和史震看看: 赵立前为什么投到我出云峰门下?说到底,我牛德才是掌门人!你们海蜃城不过区区一城,我福牛郡,却是一个八城大郡! 大俗世里,你史家在俗世势力比不上我牛家,在子虚仙剑派,你们的实力同样也比不上我牛德! 牛德心思里,乃是借此事向州长永和史震示威,表达震慑之意:目前本派之中,我牛德的实力,不是你们轻易就能动得了的! 说起来,自海蜃城天柱山回来,牛德就直觉地感到史震和大长老似有异动! 目前这个情况,牛德有两张趁手的牌,一张是,继续推动公孙甫跟州长永史震一方的矛盾发展,毕竟州长永和史震不会甘心让张阿生活着,让州勺竺白送性命的。 虽然牛德也知道州勺竺不是个好东西,但他毕竟是大长老和三长老那边的人,而且还是他们的红人,虽然这红人死了要给别人带来灾难,但是只要不是给自己一方带来麻烦,牛德倒也乐见州长永、史震跟公孙甫的矛盾进一步恶化。 毕竟州长永也罢、史震也罢,公孙甫也罢,包括他们的弟子,在牛德看来,都是异己分子! 牛德这边搞得大张旗鼓,州长永、史震这一方,则是气得鼻子都歪了,然而,到了当天,身为大长老和三长老,州长永和史震二人还不得不去出云峰观礼! 这两个老家伙,如果眼光可以杀人,那也是足以把赵立前杀死矮英(n)次的了。可惜的是,以他们现在的修为境界,虽然可以在真道仙国里横着走,但还没修炼到用目光就可以把人杀死的地步。 赵立前对于大长老和三长老射来的目光是最为敏感的,他是心里暗暗嘀咕: 哎哟我的天妈妈哎,我今后的日子,只怕就像是在鸡蛋上跳舞哟! 毕竟赵立前这个拜师礼,进行的时间并不长,大长老三长老忍住内心的不快,装模作样地说了几句祝贺的话,心中酸酸地送了点儿小礼物,一待仪式结束,就赶紧离开了出云上院,回摩云上院商量对策去了。 州长永气愤地向史震道:“可恨那赵立前小畜牲,不但没有帮我们整死张阿生,现在更是投到牛德的怀抱里去了!” 史震也怒道:“他们收了赵立前做司马功的弟子,却让赵立前依旧留在下院,分明是把手明目张胆地伸到下院去了!” 州长永叹了一口气:“说到底,他牛德才是掌门人哪!”史震叹道:“当日我比你早自海蜃城回来一天,若是那时我动手,夺了掌门之位,今天哪里有他牛德的风光?” 州长永听了,咳了一声道:“那时,牛璧君已经是完好如初,我们不宜操之过急嘛。” 史震听了,气得直统统地道:“那天他俩从天柱山中出来,你当时就不如直接撕破脸皮,干掉他们!” 州长永叹了一口气道:“当时你不在,凭我一个,加上你们丕多族长和三味,三个对两个,虽然有海蜃城城卫队的助力,也不能一举干掉二牛啊!与其冒险,不如求稳。” “哎哟我滴师兄哎,求什么稳?富贵险中求嘛!” 州长永听了,不由得辩解道:“师弟,富贵险中求,得看是什么情况,总不能冒着赔光老本的险去求! 你忘记了吗?当初为着干掉公孙友,牛德带着我们,前后隐忍了多少年?牛德这个优点,我们不能不学学。 牛德心思缜密,我敢说我们是可以比得上的,但是他的隐忍,我们不能不承认,我们还比不上!所以啊,我觉得,我们应该比他更能忍,这样才能找到机会,给他致命一击,夺取掌门之位,全面掌控子虚仙剑派!” 史震听到这里,也只好自认辩不过州长永。但是史震还是意有不足心如不甘,就又说道: “要不,我们先找机会干掉老疯狗公孙甫?毕竟他的徒弟张小疯狗害死了勺竺。” 州长永听了,语重心长地道:“师弟啊,如果时机成熟情势允许,就算是让我推举你做掌门,我也能同意!但是,你不能不转过来想想,我们动公孙甫,真的能瞒得过牛德和牛璧君吗? 若是瞒不过,被他们利用机会来对付我们,只怕我们在本派中的百年努力都付之东流! 我们图的是什么呢?反过来说,牛德和牛璧君不想干掉公孙甫吗?他们也想,他们也怕被我们利用这个事儿来挤走他们,由我们独掌子虚仙剑派。” 史震完全无语,只点头表示“你说得有理,听你的”。 州长永见史震完全听从自己的了,就进一步说道: “目前下院里,老冬瓜久不问事,院主做得是有名无实,实际上的下院负责人却是红鼻子穆安生。穆安生目前是保持中立,这一点,我觉得颇有可利用之处。” 史震听得来了精神,不由得问道:“师兄,依你看,怎么利用?” “老冬瓜一直任下院院主,实权既在穆安生手里,我们不如想法子推举穆安生继任下院院主,即使事情不成,也会让穆安生对我们心生感激,如此一来,他自然就会更偏向我们。” 史震听了,不由得问道:“哪里去找个合适的机会,推举穆安生呢?要是下院再有一个赵立前这样的弟子,我们给拉拢过来,那该多好呀!” 州长永道:“没有机会,我们就是要创造机会也要上!” “怎么创造机会?” “元虎他很是机灵,应该让元虎多到下院走动走动,联络我们跟下院的感情——你我就不必往那边跑了,那太扎眼,如有必要时,天乐倒也要以去走走。毕竟穆安生也得喊他一声师叔。” 史震听着有理,就向身边的元虎道:“元虎,你听明白了?” 元虎道:“是!师祖,我听明白了。” “听明白就好。去,叫你天乐师叔来。” 史天乐到了后,史震道:“天乐,你师父刚才跟我说了会子话,意思是让你留意跟下院穆安生联络联络感情。” 史天乐行过礼,看向师父州长永,州长永点头曰“是的。” 说过“是的”之后,州长永就跟史天乐又作了一番“形势分析”,此时元虎仍然在旁边听着。 史震道:“元虎,不要再听了,从今天起,你单日未时末刻到午时二刻这段时间里,去下院里走走。双日呢,就在未时初刻去,末刻来。” 元虎听了,就说道:“师祖,今天正是双日,现在正是未时,那我现在就去?” “去吧。” 于是元虎就往下院里来。 这元虎到了下院里时,下院弟子们,也就是大多数的童子们,完成了洒扫任务,都在修炼。 具体地说,修为境界在九重楼四重以上的,多数都是静修趺坐,不见房门是看不到人的。修为境界在四重楼以下境界的,有的在演武场上耍拳脚,有的在耍剑,也有的在作对打训练。 那负责为本派上下人等做饭的,正在厨房里忙碌。偶尔有那么一个两个,出了厨房一走的。 ——元虎到了下院里,竟然是没见哪个有什么空闲,可以陪他说话的。 没奈何,元虎只好往演武场上来,看那些四重楼以下的本派低阶童子们呼吼哈啦地练些花架式。 说到花架式,就是指中看不中用的拳脚剑招。这些本都是子虚仙剑派的功夫,但是在元虎的眼里,就是花架式。 元虎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后天武道七阶,九重楼功法也修炼到了第七重,比这些人高多了。 元虎一脸不屑地旁观,又不知跟谁说话才能起到“联络跟下院的感情”的作用,不免有些无聊之感。 然而他站在演武场外,却将那些童子们惊动了。 在那些童子们的眼里,元虎师兄可厉害了!于是,就有人停下来,转而过来向元虎请教。 元虎大意洋洋地给他指点了一句半句地,引得众童子更是惊喜:难得人家上院的元虎师兄肯指点一句噢! 于是更多的人过来,将元虎围住,问东问西。一时间,元虎觉得十分得意。 元虎吹嘘了一番后,觉得没劲儿了,就回去了。 元虎去后,演武场上的童子们四下散了开去,继续练习,不免还议论纷纷—— 有的说:“哎呀,元虎师兄到底是上院弟子,虽然跟我们一样是童子,但是人家的修为,就凭指点我的两招看吧,都够做我师父的!” 也有的说:“元虎厉害倒是厉害,就是那鼻孔朝天的样子,太瞧不起人了,傲什么傲呀,傲得跟一头屎似的!” 还有的说:“人家上院弟子虽然也是童子,但是从来不做苦力的,哪像我们整天洒扫的事儿做不完?” …… 却说元虎回去后,自然要回答史震,自己今天去下院走一趟有什么收获。 不想史震听了之后却是郑重指出:“今天是你第一次有目的地去下院,指点一下他们也是可以的,这也有利于培养跟他们的感情。 时间长了,说不定你会从他们中发现有潜力的弟子,也有可能会引起下院后天武道精英弟子的注意,甚至包括穆安生的注意,那样,自然就搭上了话茬,联络了感情嘛。” 元虎听明白了,从此后果然天天来下院“培养感情”了。 时光流逝着,这一天,元虎来到下院不久,正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要说有多熟悉那是谈不上的,只是这个身影,给元虎留下的印象很深刻罢了。 这个身影,元虎一眼瞅过,心里暗恨:“他吗的土包子!快一年多没见着你影子了,你他吗的这是要来报名参加今年的考较的吗?老子今年削死你!” 原来这来人是张阿生! 元虎心头不忿,眼睛乜着张阿生,阴阳怪气地道:“哟!人大愣,狗大呆,包子大有白菜揣——想不到小土包子变成大土包子了,那得往肚子里边揣多少白菜啊?” 这元虎分明是吃果果(**裸)地在挑衅啊! 三十四章、旧恨翻作新仇怨 元虎欺辱张阿生 诗曰: 张孟临战殁,灌夫闯阵驰。 夺田真太甚,骂座亦何直。 责望一杯酒,贪嗔诸念痴。 淮阴有赖汉,韩信幸当之。 ——拟作小诗《欺》。 话说元虎一见张阿生,心中便生恨意,想到三年前的那一场考较,张阿生虽然被罚面壁了,可是自己的脸也丢光了! 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呗!今年,哼,我元虎要打得你个土包子满地找牙!不对,是今天要打得你满地找包子馅儿! 元虎目前已是后天武道七阶,虽然修炼的是九重楼功法,但是他不必担心走火入魔,因为有本派高人教导啊。 元虎瞧张阿生,估计着张阿生的修为现状,应该是不如自己。 在演武场上,颇有些童子知晓二人旧事。这帮童子们,大的有二十多岁,甚至还有三四十岁的(没办法,考较过不了关,就算是一百岁也只能是下院童子),小的也有八九岁的。 年纪小些的不知道,成年的则是不肯多言;倒有几个跟元虎差不多大的,近来跟元虎混得比较熟的,此时不免替元虎站台,都向元虎道:“揍他土包子!” 元虎呢,就如同受到了鼓励,立马豪气大增,就抬手戟指张阿生,喝道: “土包子,三年前,你害得老子灰头土脸地见不得人,今年也不必等到一考较场了,来来来!今天就借这下院演武场,我跟你切差切差!” 张阿生一听,敢情这家伙跟赵立前赵师兄一样,忍把冯京当马凉呀,还“切差”呢! 张阿生不愿意惹事,毕竟三年面壁,他是怕了。 然而元虎不怕呀。张阿生不理睬,只管走自己的路,要去找红鼻子穆安生,或者是赵立前。 说起来,张阿生这是第二次来下院,第一次来,是三年前那一回,来报名参加派中考较的。 今年呢,虽然考较日期将近,但是报名还没开始。张阿生此来也不为报名,是为了请穆安生帮忙解决自己的困惑的。 张阿生又想着,虽然下院深似海,但是毕竟临近今年的考较了,自己这时候来,应该是方便能找到穆安生或赵立前。 张阿生的困惑,当然是在闲云后山修炼时因为那“幻觉”而产生的,他也是憋闷了好多天,思来想去,这才想到,在这临近报名的日子里,自己前去山门下院,应该是很方便找到穆师兄的吧? 于是张阿生就下了后山,到了山门下院。 不想这一来,偏偏是冤家路窄,竟遇到了元虎。 现在,元虎吃果果(赤裸裸)地挑衅,怎么办?张阿生一边走一边想着对策,实际采取的对策就是随便你怎么挑衅,我只装作看不见! 问题是,张阿生这么掩耳盗铃一样的对策,只能骗骗他自己,骗不得元虎。那元虎越瞧越是瞧不起张阿生,抱粗腿的则是跟着元虎起哄。 嘲笑、讽刺。 张阿生心头渐渐上火。但是,要忍! 师父走时有交待!想到师父的交待,张阿生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主动来下院找穆师兄的,这可是师父走之前交待过的! 想到这里,张阿生就后悔里转身,打算返回闲云后山去了。 张阿生这也是惹不起咱躲得起的意思,哪知此时遇上了元虎,那就叫惹是惹不起,躲也躲不起喽! 元虎一见张阿生是屁也不放一个,掉头就往回走,只道张阿生必是怕了自己—— 想自己三年来进境极快,达到了后天武道七阶,师父夸奖师祖赞,师兄弟们都是羡慕嫉妒恨的——元虎是料定了张土包子三年面壁,无论怎样进步,都不如自己! 当时张阿生转身就走,自有抱粗腿喝二彩的起哄。 张阿生听得清楚,虽然心中又羞又窘,但他只是想着:我是再次违背了师命呀!我竟然主动过来找穆安生,分明是大错特错了——别的先不管了,赶紧走! 张阿生抱着这样的想法往回走,不想元虎见了他这个样子,只道是张阿生十分畏惧自己,就变得更是嚣张喽。 只见元虎一个纵身,隔空跃至,居高临下,抬手化掌,径往张阿生头上拍下! 元虎这样做,跟偷袭也没什么分别,偏偏他还大喝一声:“土包子你哪儿走?看我不找打得你满地找包子馅儿!” 俗话说,人怕伤心树怕扒皮,又说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元虎这个话骂起起人来又狠又俏,听得一众帮闲抱粗腿的童子们是齐声大笑! 张阿生心里早已怒火烧天了,也感觉到了元虎从自己背后攻击自己! 当时张阿生一个转身,出手就是“不败三连”,但见他一招横击沧海连着一招水波不兴,速度那个快啊,快得两招几乎成为一招! 不怕千招会,就怕一招精!张阿生面壁之际,对这个“不败三连”早已不知琢磨了几千万遍。 这一出手,元虎吓了一大跳,不由得收掌后退。 然而元虎人在半空中,想要后退又岂容易?毕竟他还没修炼到真道境界,并不能御风而飞。 元虎只好借势发力,单掌跟张阿生一交,借力后退,速度虽快,却不免心中又惊又怕: 想当年,他在这招后面使的是个大背摔,我差点儿被他干死,怎么今天又是这么个情形? 然而不待他想明白,张阿生却是一招壁立千仞使将出来,掌影掌势,正如一道墙壁,将元虎挡住。 张阿生此时是没有攻势,只有守势,但是元虎心中惊讶未定,更也没有攻势! 二人表面上战平,其实元虎已落下风。当然,就算元虎有攻击招势,此时也难以攻破壁立千仞这一招! 当时当场,元虎愣了,张阿生也愣了。 元虎发愣的是:他居然还占着我的上风?我居然没有招数可以对付他这一招?他出招好快!我才一招,他竟还了三招! 张阿生发愣的是:咦?我使这不败三连,明明第二招到第三招之间衔接不紧,漏洞明显,他为什么不反击? 此时二人面对面,眼对眼,互相一瞅,都是白眼看鸡虫。 看过一瞬间,元虎是一声“我呸”,随即转身而回。张阿生是一声“哎哟”,也就转身走自己的路。 想看热闹的人们跟在后面,还没看清个子丑寅卯来,就见二人已经分开了。 张阿生已经远去,抱粗腿看热闹的人都纷纷开口:“元师兄一招,就吓得那土包子逃得更快了!” 其实明眼人也能看出来,虽然元虎的实力似乎要比张阿生强一些,但是张阿生不但不输招数,甚至是大占上风! 却说张阿生结束跟元虎的争斗,急匆匆往回赶,不想迎面顶头遇上了一个人。这人正是红鼻子穆安生! 穆安生抬眼看左右无人,再看看张阿生是一脸怕怕的表情,不由得问道:“哟,闲云中院的张师弟啊,你这是做什么?” 穆安生这么称呼张阿生,为的是即使有人看到听到,也不会怀疑自己跟张阿生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而张阿生,此时也还不知道这穆安生其实是自己的真正的大师兄。 张阿生听得声音,一抬头,见是穆安生,不由得眼睛有些潮湿了,嘴里就嗫嚅道:“穆师兄,他们欺负人!我想问你个问题……” 穆安生早已接过话来问道:“谁欺负你了?” 张阿生抬手往身后一指,穆安生早已明白了:那不是元虎嘛! 这家伙近来天天往下院跑,跟下院那些低阶后天武道弟子混得挺熟,带得好些的弟子都变得流里流气地,想必是大长老三长老看到下院赵立前投靠了掌门一方,心中不满,让这元虎来捣乱罢了。 穆安生此时还没意识到元虎是要跟下院“联络感情”,毕竟跟那些弟子关系打得无论多火热,都没有多大实际意义。 当然,穆安生心里边不可能喜欢元虎,毕竟他的立场摆在那里,别人看不出来,他自己却是心中有数。 穆安生当时就道:“你的处境我知道,没事儿你不要往这边来。我轮值巡山时,有机会自然会看望你的。” 张阿生听了,还想再请教穆安生帮自己解决“幻觉”的问题,不料穆安生说过话之后,摆手示意张阿生离去,而他自己,也是转身就走了。 张阿生看着穆安生离去的背影,不由得心中生出一种无助之感伤,此时的张阿生才十六岁,突然间就感知到了人世间的凄凉和悲伤。 却说穆安生,径往演武场来,远远地向元虎招手。 元虎正跟那帮子抱粗腿的胡吹大气儿呢,而他身周的人,早有人看到了穆安生招手,当时就有人提醒道:“元师兄,穆师兄招呼你呢。” 元虎万没想到此时就有机会接近穆安生,当时就人堆里扭头看,果然正是穆安生招手。 元虎当即推开众人,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远远地就叫:“穆师兄安好!” 穆安生笑道:“元师弟,你是上院弟子,怎么近来有时间跑来我们下院玩儿?” 元虎一脸亲热劲儿,为的是接近穆安生,完成师父和师祖要求的“跟下院联络感情”的事儿;穆安生是一脸带笑,为的是想套出元虎的意图,近来这家伙腿这么勤,究竟是为何而来? 这两个,都是阎王老婆有孕——怀着鬼胎。 当时元虎见穆安生问自己的话,就回答道:“穆师兄,下院弟子中出了个赵师兄,让我师父和师祖都觉得了不起!他们都说是师兄你在下院是领导有方,教导得法。 我师父更是批评我,身为上院弟子,进步速度也太慢了,因此就叫我有空儿多来下院瞅瞅,向下院师兄们学习学习。” 穆安生听了这个话,心中自有看法:哟呵!这话不是哄鬼的吗?你想糊弄我?我还想糊弄你呢! 三十五章、元虎被夸要膨胀 阿生自疑遇鬼修 词曰: 微物贪生自可怜,惊观大脚大无边。泰山压碎无余类,五脏崩摧乞上仙。 穿野径,过桑田,乡农拾粪种菜园。芒鞋不肯惜蝼蚁,哪个苍天保汝全? ——戏拟《鹧鸪天》,题曰“蚁恨”。 话说当时,元虎大拍穆安生的马屁,谦称来下院学习学习;穆安生听得是一肚子的冷笑: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上院弟子还用得着来下院“学习学习”? 但是穆安生嘴里却不能这么说呀;只见穆安生听了元虎的话,脸上的亲热表情就更加生动了: “哎哟,元师弟你这也是太谦虚啦!我料定天乐师叔只是随口拿个‘别人家的孩子’来激励你罢了,没想到元师弟你竟然这么当个真;下院弟子再优秀也不如师弟你优秀呀! 话说回来,我们下院弟子,本就是各上院的后备军,下院童子们也都以能被上院师叔或师祖们挑去做嫡传弟子为荣啊! 比如说我吧,如果当初我要是能被选拔去做上院弟子,我是绝对不稀罕做这个下院副院主滴! 师弟呀,你不知道,我常说,‘予私淑诸人’,也就是说,不管哪个上院师叔愿意收我做嫡传弟子,那都是我的荣幸,可惜你师兄我没这个福气哟! 不过,师弟,你既然愿意来玩,那我就代表下院表示随时欢迎!你要是觉得我们下院哪个童子有出息,可以选拔到上院去,只要跟我说一声,我包管你一句话就成!” 元虎一听,高兴坏了,心说咳哟,我的目的可不正是这个么,联络感情,不也就是为着这个的么。 元虎当即说道:“穆师兄说得是!穆师兄,师弟我真心觉得,师兄你平易近人得很;哎,我怎么就没早点儿见到师兄你呢?!” 穆安生察言观色,早已料定自己刚才一番话,说中了元虎的心事,前后一联系,便心知肚明: 哟,原来你是来跟我下院童子们套近乎,想从我们下院挑优秀人才啊! 对不起得很,下院的优秀人才不多,像赵立前那样的,虽然也还有那么两三个三四个人,却都是我竭力培养的!我辛辛苦苦培养他们图个什么?岂能让你们来挖墙脚?你们打压得我师父好苦! 穆安生不动声色,嘴里却是说道:“啊啊,我们下院每年都要到凡尘俗世挑选优秀孩子来山门做普通童子,本来就是要培养他们,并为各上院输送人才的嘛。 今天师弟你说明白了,以后我替你留心着也就是了,何必要师弟你这么辛苦,跑来跑去的?这不也耽误师弟你修炼嘛。” 穆安生这番话,听得元虎心里就跟喝了蜜似的,心满意足地笑道:“穆师兄,你真是好样儿的,难怪我师祖想推举你代替老冬瓜做下院院主哩!穆师兄,今天我就不再打扰你们了,我先回去了。” 却说元虎回去之后,将今天的“新的发展情况”报告给师父史天乐和师祖史震,说是自己直到今天,终于算是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史震和史天乐并不像元虎那样幼稚易哄,这两个,将元虎说的话拿过来一句一句地琢磨。 参详到最后,这师徒二人觉得穆安生虽然好听,但是他骨子里还是想做上下院院主的。就此,史震夸奖了元虎两句,说他机灵,消息透露得及时,穆安生听说我们支持他做院主,必然会在感情上倾向我们一方—— 虽然下院在本门中没什么地位,虽然下院弟子们没什么实力,但毕竟也是一股力量嘛,能为我所用,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哟。 史震一夸奖,元虎就膨胀了。 元虎当时就高兴劲儿上向史震和史天乐道:“师祖、师父,今天我还遇到了张土包子哩,那家伙,见了我,吓得转身就回闲云中院去了。” 一听到张土包子这几个字儿,史震和史天乐就都想到了旧事,心中恨意顿起! 史震咬牙道:“老疯狗十年不得过问派内之事,哼!等他这处罚结束前,我们一定要弄死他!!” 说到这里,州长永却接过话来向元虎说道:“元虎,张阿生这个小疯狗,你也别忘了他给你带来的屈辱。 他见了你吓得转身就走,说明他怕你;他怕你,必然是他面壁三年导致修炼落后,不是你的对手。 下次如果在考较场上对上了他,你要利用机会,不把他打死,但要把他打残,让他长期痛苦,生不如死才好!” 史震听了,不由得也道:“元虎,你州师叔祖说得对!有时候,让一个人痛苦地活着,的确比杀死他更令人解恨!下次真要是再对上他,你尽管出手,有我给你撑着后腰呢。” 元虎听了,一时间飘飘然,似乎张阿生真的不是自己的对手,似乎自己真的已经打败了张阿生,都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不过元虎也还算是有点儿记性,听着夸奖,总还算是谦虚了一把:“师祖,如果那土包子不是组合拳使得厉害,我一只手就能干净漂亮地放倒他!” 史震听了,不由得说道:“组合拳对真道修士没有任何威慑,你只要早一天跨进真道境界,就能像碾蚂蚁一样碾死他!” 州长永倒了想了想,这才说道:“哎哟,张小疯狗使的三招组合拳,还真是怪有门道哩! 这样着吧,元虎,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你也用这三招对付他,必然出乎他的意料,他一个不察,你就可以趁机干倒他了!” 史震是连连点头,大赞“师兄说得有理”,又叫元虎“今后加强组合拳的练习”。 接下来,州大长老和史三长老又琢磨着,好生想个法子,去闲云中院,打探一下公孙甫和张阿生一老一小两疯狗的情况,特别是张小疯狗的情况,以便于元虎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却说张阿生,回到闲云中院后山石坪上,继续修炼,第三天,穆安生果然到了。 穆安生一到,就问张阿生:“张师弟,我今天是当值巡山,才得以来看看你——前天,我听你当时说有问题要问我,那会儿也没有顾得上帮你解决——你说说,是什么问题?” 于是张阿生就将自己的困惑说了。 穆安生听毕,笑道:“《九重楼》虽然是速成功法,但也不是那么容易走火入魔的,何况你还没有达到第七重楼的境界呢! 再说了,以前在省身崖上,你教了赵立前睡觉功,他可是凭借此功,扭转了自己走火入魔的趋势的,到了你自己了,怎么你反而连这一点都想不到呢? 你说有幻觉,这当然要重视。不过,你要注意观察,外视世界宇宙万物,内视自身诸经丹田,我想,这样坚持一段时间,必然可以找到那种幻觉是怎么回事了。 如果那时还不能解决问题的话,你也不要担心,我呢,轮值巡山的时候,自然会来帮你解决。” 穆安生这么一说,张阿生心头大安! 穆安生去后,张阿生自然是加强了“外视世界宇宙万物,内视自身诸经丹田”。 却说张阿生这么坚持内视与外视,自然在修炼时就不能完全进入睡觉状态了。 即以当天穆安生来过去后的夜晚来说,张阿生按穆安生所教的来做,感觉心头十分清明。 张阿生运转武道真气之时,觉得身外的一切,自己似乎都比以前感知得更清晰了! 内视自身,张阿生也同样有了新的感觉,似乎自己能看到自己体内,那后天武道真气,就如一道细长的白色的气龙,在自己体内循环,而这气龙循环运行到气流丹田时又有不同,变得像个“气球”了。 这一颗后天武道真气之“球”就在丹田之内,滴溜溜地转。 一连数日,张阿生觉得修炼甚有体会,颇有进步,自然也是心情大好。 又是一日,正当三五之夜,皓月当空。 张阿生站在石壁前,二目似闭未闭,竟在神先,神游物外。突然间,张阿生觉得眼前似乎一暗,原来是月到中天,他的身影,端端正正地印在了石壁之上。 就在这刹那间,张阿生心中突然又来了那种“幻觉”! 张阿生倏然睁眼,于刹那间看到了十分诡异的一幕:他看到自己的影子,走进了石壁,然而一刹那间,又从石壁里走了出来! 张阿生怀疑自己看花了眼,然而凭他接近后天武道七阶的修为,哪里那么容易会看花了眼睛?何况,在那刹那间,他仍然是处在意在神先,神清智明的超清醒状态! 张阿生不由得眨了眨眼睛,再看去,那“幻觉”分明历历在目,并非幻觉。 睁眼一看,后山一石坪一带,万木摇摆,侧耳一听,天地间万籁有声,声如大海,而松涛阵阵,就如大海中的波浪,石坪以肉体可感的幅度在微微地颤动! 张阿生心中悚然: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今夜此地,竟是有山精木魅之异修族类出现?还是有冤死的鬼修在这里,准备要报仇? 张阿生记起来了:小时候,有那么一回,自己跟阿霞妹妹坐在门前的老梓树下,正是月圆之夜。那一天,阿爸在矿上还没回来,当然自己的准岳父,阿霞的阿爸也没回来。阿妈给自己讲故事: “……从前,有一个矿奴,他辛辛苦苦地过了一天又一天,忙了一年又一年,可是矿主还嫌他不够勤快,并且,那矿主还霸占了他的婆娘。 那个矿奴,忍了一天又一天,恨了一年又一年,后来,他实在不愿意再忍受了,就拎着一把刀去跟矿主拼命。可是矿主家的看家狗却把他给咬死了。 矿奴死后,一口冤气没出,从此变成了一个鬼修。这个鬼修,死的那一夜是个月圆的夜晚,从此,每到月圆之夜,他就跑到阳世间,在一个地方,害死他遇到的每一个人! 后来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个害死他的矿主,不知怎么地就经过了那个地方,那个鬼修,就报了仇。从此啊,那个地方就再也没有鬼修出现过了……” 却说此时张阿生回忆起小时候听阿妈讲的鬼修的故事,心里边是不由自主地紧张复紧张,不知不觉地就淌了一背脊的汗! 张阿生的脑袋里冒出无数问号:这里有鬼修吗? 然而,时过不久,石坪一带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张阿生有些痴了。后半夜,张阿生呆坐到天亮,再也没有修炼,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我要去问问别人,这后山里有没有冤死的鬼修! 三十六章、石门后当有洞府 要出头须入真道 词曰: 别来思入山河远,踏遍东风心意懒。太公垂钓钓非鱼,季子求玄玄亦罕。 戴天履地征尘满,旅雁遥飞兰九畹。非关人事月和风,碧海仙窟听玉管。 ——拟作《玉楼春》。 当时张阿生疑心石坪一带有那传说中的冤死的鬼修。 张阿生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人,虽说是后天武道修士,但说到底还是个肉眼凡胎之人,而且眼界见识毕竟比进入山门修仙的同龄人差得多,所以,他自然是怕怕地想着:我得问问别人,这里到底是有没有呢? 张阿生突然想起了家乡,乌家山,那里有温暖,那里有阿霞,而在这里,除了师父对自己还有点儿温暖,穆师兄和赵师兄对自己还有点儿公平,其他的人,都管自己叫土包子! 天已大亮,张阿生却忘记了去找别人问问这里到底有没有冤死的鬼修,而是低低地哭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怜这小子现在虽然算是个公的,但是还不能叫大丈夫。 但是,哭了一会儿,大约是起起了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哭鼻子抹眼泪的,于是这十六岁的少年人,总算是成长了一点,虽然不能叫做大丈夫,但已经可以算个男子汉了。 张阿生,此时内心里有无限的思念,脑海里也响起来了一个声音: “阿生哥,真道修士都能呼风唤雨,变神化鬼的厉害得不得了……” “阿生哥,我相信你……” 张阿生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无能无用,怎么还能哭起来了呢?如果自己不曾离开乌家山,在这个岁数上,自己应该娶阿霞妹妹做妻子,成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了! 张阿生摇一摇头,心中暗道:“我要坚强!我不怕鬼修!阿霞妹妹,我不怕鬼修,我是男子汉大丈夫!” 这个小男人就这么有了些许成长。 成长的张阿生,此时早已决定,不必去问什么人,也不必管这里有没有鬼修,我要做的就是修炼修炼再修炼! 张阿生蓦地站起身来,仰天长啸,大声呐喊:“我要出人头地!我要飞黄腾达!” 要出人头地,要飞黄腾达,就得先成为真道修士! 张阿生长啸之后,喝吼连连,打了一遍天罡手和地煞掌,正练习到二十八式云台剑法,有人大喊: “大师兄!来比赛吃饭功喽!” 张阿生听了,心中一动,回头一笑。来人正是李凤生,他是被景阳生责备,因而好久没过来给张阿生送饭。 张阿生见了李凤生,就笑道:“李师兄,好久没见你了!” 李凤生笑道:“是啊,老景哥仗着入门比我早几天,处处给我当老大,立规矩,说我瞎练什么无用的吃饭功,既耽误自己也耽误你,不给我来,我可真是想你想得心里痒痒!” 张阿生听了,情知李凤生还想跟自己比赛,可是他的心里边,早也对这个比赛看得很轻了,然而李凤生难得一来,也是“盛情难却”呀,于是张阿生笑得有些勉强了: “李师兄,我们再比个。” 二人再次相比,张阿生输了。李凤生道:“大师兄,你好像是心不在焉哟!” 此时二人早已在比赛中吃光了饭。张阿生不回答李凤生的话,却说自己的话:“李师兄,你觉得,我们子虚山上,会不会有什么地方有冤死的鬼修?” 李凤生听了,不由得惊讶地道:“大师兄,我们子虚仙,乃是修仙福地,不然,当年的祖师爷怎么会选择在这里开山立派呢?还有,鬼修也不见得都是冤死的吧,难道说冤死鬼容易成为鬼修吗?” 张阿生听了,虽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也觉得李凤生回答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不再说话了。 李凤生见他这样,也学得有些提不起兴致,就说道:“大师兄,我走了,你自个儿好好修炼吧。” 李凤生走后,张阿生继续修炼,当然,比起以前来,那是更用心了! 不想却是欲速而不达,连着近一个月的时间,张阿生觉得自己好像是不但没有进步,倒反有些退步了似的! 张阿生觉得苦恼,夜里的静修,就更难进入以前那种站着就能睡觉的状态了。 这一夜,又是月圆。张阿生站在石坪上,面向石壁,但见石壁上有许多事物的倒影,多是石坪周边的松树的影子。 这些影子连成一片,看上去,就像是一带连山,而山峰山尖儿却都在那里左摇右晃,就如同一群山峰排成队,一会儿往左跑,一会儿往右跑。 张阿生蓦然想起,今天不正是月圆之夜嘛!上一次,不也是月圆之夜的事儿吗?莫非这些个异象,只在月圆之夜发生? 我今夜不睡也不修炼,一定要弄个清楚。我就不相信了,我张阿生一个矿奴家的孩子,居然会有鬼修来伤害我! 张阿生这么一定心,果然是眼睛不眨,就这么站在那里瞅着。 到了夜半子时,正当上半夜下半夜之交的那一刻,张阿生就见自己的影子,端端正正地印在石壁上,再次走进了石壁! 张阿生屏息再看时,已经看得明白:这不是自己的身影走进了石壁,而是石壁上打开了一道石门,形如人体,恰恰如自己映在石壁上的身影是一般大小! 石门里面有什么?张阿生自壮胆气,想要蹿到石门里看个究竟,然而只一刹那间,石门就关上了,自己的身影“退”出了石壁! 张阿生心头砰砰直跳:李师兄说得对,我们子虚仙剑派先这里开山立派,因为这是修仙福地——这道石门后面,应当是有什么宝贝! 我曾经听人讲过,那些修仙高手,特别是无门无派的高手,往往有自己的洞府,莫非这是一个什么古老的修士留下的洞府? 我们子虚仙剑派能看上子虚山这个好地方,那么说不定我们子虚仙剑派在这里开山立派之前,真有高人在这里开辟洞府哩! 张阿生想到这里,心头大为兴奋:我要出人头地,修成真道修士,从此不做矿奴,这不就是个机会吗? 这张阿生此时,只怕自己这个发现被别人察觉,分了自己的一杯羹,抢了自己的好处,更不肯告诉任何一个“别”人! 然而世上事就是怪得很,张阿生心中怕别人发觉,偏偏第二天天才亮,有红鼻子穆师兄前来。 张阿生向穆安生道:“穆师兄好!” 穆安生笑道:“我这是又轮着巡山,顺道来看看你。你近来感觉如何?还有那种异样的‘幻觉’了不?” 张阿生听了,心中暗惊:这真是那个什么来着的?噢,阿霞他爸说过的,那个“哪壶不开不提哪壶”啊!穆师兄对我很好,不像别人那样看不起我,我是说实话呢?还是不说实话? 这张阿生竟然长了心眼儿了!当时张阿生心里一嘀咕,觉得还是自己独吞这份好处为上,不能分享给别人。 于是张阿生就说道道:“穆师兄,多谢你关心我,我觉得好多了,没有幻觉了。” 穆安生笑道:“修炼之时,不能光顾着内视,那只是初入门的人所干的。高手在修炼时,不但内视自家身内小宇宙,还要外视身外大世界,做到不遗一丝风吹草动,这才是一个剑仙的修炼要求。 换句话说,一个修仙人离开山门游历天下,修炼时有人偷袭怎么办?外视身外世界,就能起到很好的预警作用嘛!” 张阿生听了,连声点头称是,而且也是第一次听说了,原来士独自历练时,会遇到偷袭的。 张阿生有些不解:大家都是真道修仙高手了,干咳还要偷袭别人哪? 这个实诚的孩子,哪里想得到人心之险恶,竟会到了这种地步呢? 张阿生这么想时,就听穆安生又问自己:“张师弟,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心里有什么小秘密?” 穆安生这么说,其实是想调侃一下张阿生,张阿生才入山门之前就有个未婚妻,这个事儿他是知道的,况且下院童子们闲得无聊,瞎磕牙时,也常常用“小秘密”三个字来影射心里有个小情人。 张阿生听了,却是脸色大变:“哎哟喂!大师兄不愧是下院第一人,真道修士,厉害啦!我这心里没想着石门洞府的事情,他怎么猜测到的?” 当时张阿生是期期艾艾,竟结巴起来了。 穆安生见张阿生脸色大变,不知张阿生这是怎么了,就问道:“怎么,不开心了?想你小媳妇儿啦?” 穆安生倒是以为,自己说到小秘密,张阿生就变了脸色,莫不是这让他想媳妇儿了? ——哎哟,这可就是我穆某人的不是了,阿生他离家也算很久了,既不能自己回去看看,又没有家人来看看他,想家也是正常的,只是我不应该这么说,勾引出他的想家的心情;这不是会影响他修炼的嘛! 想到这里,穆安生开解劝导道:“张师弟,你也别想家,等你踏进了真道境界,学会了五行遁,御剑飞行啊,那是你就厉害喽! 你知道能有多厉害吗?你只要一运仙家真道真元灵气,别看咱们子虚山到你老家乌家山有三十万里的路程,那也只须要一天时间,你就能到家抱上你那小媳妇啦!” 张阿生听了,一边觉得穆师兄没猜到自己心里的小秘密,一边觉得不好意思,脸就有些红了。 穆安生笑吟吟地去了,张阿生心里还想着:阿霞妹妹…… 三十七章、鬼修一身剩骷髅 商飚九杀见一杀 词曰: 自是卿卿笑意浓,酒涡醉我比心同。满园春色人如梦,遍地秋光梦已空。 伤往事,伫西风,朱唇丹脸又龙钟。一茬黄土一茬命,都在流年逝水中。 ——拟作《鹧鸪天》。 不知过了多久,张阿生才从沉醉中惊醒,这才发现,穆安生不知何时离开了。 没人打扰,张阿生开始就昨夜自己发现那石门之处仔细观察,然而无论他怎样看,石壁上是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缝隙!张阿生抬手敲了敲,也没有空洞的回声。 奇怪呀,里面既然是空的,那么敲打石门处,应该有空洞的声音啊,怎么会没有呢? 张阿生不知道,他还缺少了点生活经验,石门的厚度应当考虑在内的,或者,发出的力度要够,随便敲几下,那是听不到什么异常滴哟!张阿生敲打了半天,终于没有什么发现,也就放弃了—— 既然这样不能找出痕迹来,那也就只有耐心地等待罢了。 接下来,张阿生安心地细致地想清楚了一些事情:石门后面,或许只是一个黑洞洞的地方,我得请景阳生师兄或李凤生师兄帮我弄个火折子来,嗯,得跟他们这样说,才能不引起他们的疑心—— 原来这人哪,一旦私心里多了点儿小九九,脑袋就会越来越好使,比如这个张阿生,此时竟然想出了骗景阳生和李凤生,弄到火折子的办法。 不到三四天,火折子等入洞必须之物都准备好了。接下来,张阿生就一边修炼,一边耐心地等待下一个月圆之夜。 下一个圆之夜终于等到了,这天夜里,月华如水,照得张阿生的身影映在山壁上,就如一个面壁背立的活人。 当然,张阿生屏住气息,身体几乎贴着了石壁,眼睛是眨也不眨。 月到中天,那个刹那就要到了,张阿生分明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动! 突然间,张阿生觉得石壁上,自己的立身之处,微微地,似乎有一种吸力传来。 张阿生正奇怪之际,突然间,石门开了! 就在这刹那间,张阿生抬腿迈步而入,这本是张阿生“图谋已久的事情了”! 就在这刹那间,张阿生感到自己的身前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原来前几次张阿生离得远些,那是一点儿吸引力也感受不到的;这一回离得太近,自然地感受到了来自洞内的吸引力。 却说这股吸引力,竟是十分强大,张阿生手足无措,不能自控,“嗖”地一声响过,转眼间张阿生就如穿越一般,不知飞过了多长的一段距离,却是“叭”地一声,撞在一堵非金非土的木墙上! 撞上去只才一瞬间,张阿生被反弹回来,“扑通”一声,掉在地! 那面非金非土五行属木的墙壁,却是在一阵轧轧声里转了一圈,转到正面面对张阿生时,停了下来。 此时张阿生,正摔得七荤八素地,还曾爬起身来。 眼瓣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张阿生拿出火折子,点起了一个小火把。 等到张阿生爬起身来,点亮火把看时,眼前一张高背椅,椅背高有二米,长也近二米,如一小堵木墙;椅面大小如床,座高三尺;这椅子固然奇怪,却也不吓人。 吓人的是,顺着椅背往下看,椅面上端端正正地趺坐一具骷髅! 张阿生一眼看到,惊得一身都是鸡皮疙瘩,汗毛根根倒竖,忍不住叫了一声“鬼修啊——哎哟我的阿妈哎!” 张阿生叫过这一声,本能地身形蹿起后退,却是“砰砰”两声响!前一声是他跃得高了,脑袋撞在头上方厚厚的石壁上;后一声是他退得太急,空间太小,身子撞到了背后的石壁上去了! 刹那间,头晕眼花,浑身难受,张阿生手中的小火把也就掉到了地上,熄灭了! 张阿生眼前发黑,腿是不由自主地就软了下来。 软倒在地的张阿生,幸而还没把自己撞昏,就在惊恐里怕怕地瞅着椅子上的骷髅,然而什么也看不见。 又过了半天,张阿生发觉一直没有什么动静,这才略松一口气,稍稍放下点儿心来。 怕怕了许久,也没见鬼修来伤害自己,张阿生胆子渐渐地有些肥了,就摸索着找到了火把,摸出火折子,再次点亮。 这一回,张阿生就看得清楚了,眼前的确是一具骷髅,坐在高背椅子上,的确是趺坐的模样;但是那椅面大如床,骷髅的身旁,也就是在椅面上,放着一本书,一柄捶头琴。 张阿生抖抖地走到近前,心中暗念着:“鬼修前辈,小子我是无意间发现你的洞府,这才闯进来的。 鬼修前辈,我原是想着,你的洞府里,肯定有仙家异宝,我张阿生,要出人头地,要飞黄腾达,要修成真道修士,永不为奴,鬼修前辈,你别怪罪我,求求你啦,谢谢你啦!” 这张阿生,心里想着,嘴里就念叨出来了。 然而鬼修并没有什么反应。 张阿生怯怯地看着骷髅,不敢乱动,又过了半天,骷髅还是没有反应,只在小火把的光亮里,黑魆魆地,跟后面的黑暗连成了一体,似乎就从黑暗之中走出来似的。 张阿生心中惴惴,忍不住回头四望,想要退出这个曾经让自己充满希望的“神仙洞府”,然而只此洞屋石室一间,不见光亮;火把照处,唯见石壁!张阿生看过就泄了气,这哪里还能退出去啊? 张阿生看来看去,忍不住想哭,然而,到此时,张阿生也知暂时没有什么危险,就这么哭鼻子,太也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了。 张阿生忍了忍,终于没让眼泪掉下来,硬着头皮往前来看这骷髅所在的大高背椅子上的书和捶头琴。 张阿生心中毕竟还是害怕的,当时取出秋水剑,拨弄了一下书和琴,然而骷髅并无反应,也无鬼修来喝止他不要乱动。 于是张阿生的胆子又大了些,将这如床大高背椅机上的书往椅面边上拨过来,直到触手可及。 这是个过程,张阿生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拨拉,那本书,就一点一点地往张阿生跟前移动,然而整个过程中,真的是不见骷髅有任何异动,真的是不见有鬼修来伤害自己。 张阿生收了剑,拿起书来时,眼前依然还是没有异动。 张阿生这才相信这本书自己可以拿来看的了,其实张阿生没把书拿到手里时,已经看到书上的字了。那是封面上写的是一行四字: 商飚九杀! 什么是商飚九杀?张阿生好奇,左手执定火把,右手颤抖着伸来翻书,就小火把的光里,翻开扉页,只见第二页上写着:“捶头琴谱之基本指法”。 张阿生叹道:“原来这是学习捶头琴的乐谱子。” 关于指法,张阿生看了一遍后觉得跟师父教给自己的指法都是一样的。 这样想时,师父那笔记上的内容,自己曾经苦苦背诵,如今已倒背如流的内容,一一从脑海间流过。 张阿生继续往下翻页,只见第六页已讲完基本指法,开始讲节拍,张阿生看过了,觉得跟师父教给自己的也差不多少,就略略看了,继续往后看,看到第十二面时,张阿生吃了一惊! 原来这一页上,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令人吃惊的标题:心跳杀! 心跳杀? 好奇心让张阿生细细地看,原来这一页上讲的是捶头琴如何利用节奏进行攻击! 其理论大意是说,要用琴声攻击敌人,首先要做到先声夺人。怎样才能先声夺人?这就要求,拂琴发出的第一声,就要能贯通天地万物,直击人心! 施法者要以自身的真元灵气,灌注十指,移情注性于琴,这样弹奏出来的第一声,才能吸引人,或者说,才能击中人心。 接下来,第二声起,每一声发出,其节奏都要跟敌人的心跳同步,进而还要引动敌人的心跳,受我琴声指挥。 ——我之琴急,敌之心跳也急,我之琴缓,敌之心跳也缓,如此,操控敌人的心跳,让他心跳死! 解说之余,附有一个小片段,可以照谱练习。 看到了这里时,张阿生忍不住去拿那柄捶头琴。 取过捶头琴看时,只见积尘成垢,不知放置了多少年了。 好在这积垢其实都是浮灰,张阿生努力吹上几口气,灰尘就掉完了。灰尘掉光,张阿生再看琴时,果然是一柄好琴,但见琴身做工精细,却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试着拭一下琴弦,琴弦仍然绷得紧紧的。 张阿生抬手一拂,就发觉这具捶头琴,质量着实高,比师父特地下山买给自己的那具捶头琴,不知好了多少倍。 当然师父买给自己的捶头琴,那质量,毫无疑问地说也是上乘的。但是跟眼前这具琴就不能比喽。 张阿生将小火把插在石壁上,随即盘坐于地,将捶头琴抱在怀里,依那琴谱所说,左手按住琴弦,右手划过,六弦一声如裂帛! 这声音,听得让张阿生的心脏猛然跳了一下: 哎哟,这声音好不让人刺耳扎心地难受! 接下来,张阿生就依琴谱往下弹,乖乖,接下来的每一声,都是不但刺耳扎心,而且带动人的心跳! 一个练习片段弹过,张阿生觉得自己和心都似乎跳出了胸腔,说不出地难受! 张阿生放下琴,连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心里想着: 这捶头琴的声音攻击,若是像这个样子的话,只怕没让敌人心跳死,自己却要先一步心跳而死了! 三十八章、二童子分头寻人 张阿生独自发疯 词曰: 从来用忍最艰难,愤恨怎周全?心头几度盘旋,苟且亦难安。 风许大,浪如山,气冲天。当时任性,恣意扬帆,不怕翻船。 ——拟作《渔父家风》。 当时张阿生想:这捶头琴的声音攻击,若是这个样子的话,只怕没让敌人心跳死,自己却要先一步心跳死喽! 先把自己杀死,却还不能保证是否把敌人杀死,这是什么功法?世上岂有这种攻击之法? 想到这里时,心头突然冒出师父的话:“阿生,据说学习音波攻击法的人,不但自己要精通琴理,还有有很好的修为境界;弹琴时,要先保证自身真元灵气运行无碍,这样才能攻敌并自保……” 张阿生哑然失笑:这商飚九杀,作为一种音波攻击,其攻击本是无差别的,我居然不运功弹奏,这不是自找的难受吗? 想到这里,张阿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调整呼吸;然后再次试练! 这一回,张阿生调整好了自己的呼吸,就按那试练片段曲谱,再次弹奏。 果然,琴声响起,张阿生觉得自己的心里没那么难受了。但是接下来,张阿生发现,自己的弹奏,手法跟不上曲谱的要求。 张阿生一想,琴弹得好也没什么用,就算这玩意儿能让人心跳死,但也只怕是这个琴谱上自擂自吹的。 况且,张阿生的师父虽然也曾跟他讲过,世间有一种利用声音形成音波攻击的功法,但是张阿生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师父也没有说过那音波攻敌到底是什么个模样——所以,张阿生觉得这谱子上的话,是不是有些吹大儿了。 于是张阿生就放下捶头琴,打算修炼自己的睡觉功。不料这半夜来,他在这与世隔绝的洞窟石室之内,遇到了这么多的事情,心里是怎么也就静不下来。 静不下来才正常,任他是谁,短时间内经历了这么多心惊胆战的事儿,都不可能真的安静下来。 张阿生年纪小,不明白这个理儿,半天静不下来,就再次拿起捶头琴练了起来—— 此时这个方式,却很能让他心情平静。 张阿生先前感觉自己的指法跟不上琴谱要求,那自然是指法不熟的缘故,毕竟他面壁三年,多曾背诵理论,实践上,练琴次数也不多。只能说是知道什么个指法应该怎么完成,手熟是的确谈不上的。 于是张阿生就借眼前《商飚九杀》琴书开头部分,结合师父教给自己的,从头练习。 说起来,他这样练习,倒是进入了琴音攻击功法的修炼境界,只是他自己不明白罢了。 在这洞窟石室里,一片天昏地暗,不知此日何日,张阿生全然没了时间概念,也没感觉到,已是一口气练了将近一天时间! 基础指法的熟练程度明显有了些提高,何以见得?张阿生已经能将就着将那“心跳杀”后面所附的一段视唱曲谱给弹奏出来了;只是还有些生涩罢了。 一曲奏罢,张阿生突然觉得心慌:糟糕!肚子叫了,没有吃的,现在又出不去,怎么办?难道说要活活饿死在这里边吗? 一念及此,张阿生心头大恐! 真的要饿死在这里,从此再也见不着天日了?再也见不到乌家山了?再也见不到阿爸阿妈和阿霞妹妹了吗? 张阿生觉得自己想哭! 哭也不能让自己出去啊!张阿生心中恐慌更甚,有些绝望,又有些不甘:为什么啊? 为什么我总是显得笨笨的,连景师兄和李师兄都比我聪明? 为什么我才一参加考较,师父都跟我说了五老峰的情况了,我竟然傻到想不起司马冉、州勺竺他们的背景强大而又可怕呢? 为什么他们个个说话做事都能跟上大流,我就土里土气地不跟趟儿呢? 张阿生郁闷得快要发疯了,不由得大声痛骂:人人都说老天爷最公平,可是这是为什么啊?老天爷公平在哪里呢?为什么要把我困在这里饿死? 狗?日的贼老天,你眼瞎了吗? 然而,眼前看不见老天,只有一片黑暗。十六岁的张阿生,第一次,表现出了自己少年的叛逆性格。 痛骂并不能让老天来施救,张阿生继以痛哭。 痛哭无济于事,张阿生渐渐地止住了哭泣:我不要饿死!我一定要活着出去! 张阿生想着,也许我弄出响起来,外面来送饭的景师兄就有可能听到,就会料到我被困在这里! 于是张阿生疯狂地踹石壁,发出不停地“咚咚”声! 说起来,外面的石坪上,景阳生的确过来给张阿生送早饭来了,然而,景阳生上了石坪后,愣住了: 空空荡荡的石坪上,不见张阿生的影子,石坪四周,山风声似吼,松涛声如海! 景阳生只以为张阿生出恭小解去了,漫不经心地在原地等候了半天,不料始终不见张阿生其人! 景阳生焦急了,两手做掌,靠在嘴边作喇叭状,扬声喊道:“大——师——兄——” 然而曾经斯人今无影,除却松涛无回答。 景阳生喊了几声,仍然不见张阿生的影子或者回应,觉得不妙了,一颗心直往下沉! 景阳生离开石坪,围着石坪一带,走过张阿生常去的各个地方,一路走一路喊,然而,空山不见其人,得闻自家呼声。 景阳生垂头丧气地离开后山,回到了闲云中院,第一时间就跟李凤生商量。 原来这景阳生,跟李凤生同为闲云中院的洒扫童子,他两个都知道师父是公孙甫,也知道二人是师兄弟,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子虚山门下院的红鼻子穆安生也是公孙甫的弟子,更是他们真正的大师兄! 对于张阿生,景阳生与李凤生都知道,这个师兄其实是自己的师弟,但是,张阿生跟师父的师徒关系是公开的,而自己二人和师父的关系却不是公开的,所以二人只能按规矩,称呼张阿生为大师兄。 当然,景阳生和李凤生对此也没有抱怨,毕竟师父在师门的处境很艰难,不公开师徒关系,对自己二人是有保护作用的。 张阿生也的确是在修炼方面有着足够优秀的天赋,所以师父公孙甫才会公开师徒关系;毕竟在本派,普通洒扫童子,如果优秀的话,那是五老峰每一峰都有权利收为弟子的。 师父辛辛苦苦找到的优秀弟子,自然不能白白地送给别人做弟子,更不能允许被别人抢去做弟子。 但是现在,师父的这个唯一公开师徒关系的优秀弟子,平白无故地人间蒸发了,这还得了?! 此时公孙甫并不在闲云中院,更不知他何时回来,闲云中院里,目前身份上的老大,就是景阳生了。 景阳生垂头丧气地回来,一见李凤生,就忍不住掉眼泪:“师弟,咱们中院的大师兄失踪了!” 李凤生听了,也是大吃一惊:“师兄,你说谁失踪了?” “张阿生啊,还能有谁?” “师兄,你是不是弄错了?大师兄是不是到别的上院中院或下院玩儿去了?” “我想不应该,我从送早饭没见到他,一直找,在后山石坪一带找到现在,都快中午了,还没见他人影儿! 你知道,上院没有对咱们这边好的,中院没有跟我们敢走得近的,山门只有一个下院,张师兄也才只去过一次,他又不是爱乱跑的人,怎么可能会跑哪儿去玩呢?” 李凤生听了,也急了,就说道:“师兄,要不这么着,我跟你分头去各个上院和中院找一找,问一问,看看有没有见到他的?莫非,他真的被那边的暗害了?” 说到暗害,李凤生呶呶嘴儿向五老峰那边示意。 景阳生自然会意,就说道:“真要是那些人出手害了他,问他们更不会有什么结果,可是不问不找,师父回来后,如果问我们大师兄去了哪里,我们没法交待啊。” 李凤生听了,就说道:“师兄,现在我们闲云中院就你我两个人,你是头儿,你说怎么办,做弟弟的我就怎么办。” 景阳生无奈地道:“能怎么办?就是分头去各院打听,找一找,问一问呗。” 李凤生道:“行,就这么着,师兄,你往出云峰去,我上齐云峰去。回来后,不必再到咱们闲云中院,我下了齐云峰,直接再去摩云峰,你就去倚云峰。” 景阳生接过来道:“好的,师弟,我们俩把各院都跑到,做到尽心尺力了,也就是了,至于师父回来要责罚,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李凤生道:“嗯,师兄,咱们走吧。” 于是景阳生李凤生就离开闲云中院,分头去各院寻找打听有没有人见到张阿生,或者知道张阿生的下落。 且不说他二人分头行动,再说张阿生,痛骂一番,于事无补,痛哭一番,也还受困,终于他是忍不住了,发了疯了! 只见他,左一脚右一脚地乱踹那洞窟石室之石壁。脚踹之不足,继之以肩撞之头触之。 张阿生真的是一个人发了疯。 也不知张阿生疯过了多久,他终于是再也踹不动了,整个儿地人躺倒在地面上,浑身处处疼痛,早已筋疲力尽虚脱了。然而这洞窟石室里太黑,更没别人,只有骷髅,或许只有它能看到张阿生这副惨淡模样。 张阿生躺在地上,呆呆地想:我就这样死了吗? 死,当然不是急于求成的事情,虽然此时肚子还饿着,但是此时的张阿生既不会马上就死掉,也忘记了饥饿。 肉体在疼痛,而躺在地上,这肉体倒也是完全静了下来。 肉体安静了,脑子里就不安静了。张阿生有脑袋里,再次浮现出了乌家山下的小村庄。 三十九章、洞窟石室门闭绝 悲旋爱转心跳杀 词曰: 霜叶红于二月花,晴光妩媚赛春华。风中衣袂飘飘举,鬓上蝴蝶步步斜。 来有梦,去无家,绿萝芳草又无涯。多情恨尽是无情,转爱旋悲是绝杀。 ——拟作《鹧鸪天》。 话说当时张阿生忍不住情绪,发疯一般地脚踹肩撞,然而石壁之厚,岂是他能轻易撼动的?不但撼动不得,反倒是撞得自己浑身疼痛,筋疲力尽,整个人都虚脱了。 张阿生躺倒在地上,身子软了,静下来了,脑子却是动起来了。 先是,张阿生不由自主地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然而过了许久才发现,自己还是并不曾死。 后来,张阿生不禁回忆起了乌家山,山这边有个村庄,村庄里有自己的家,家里有阿爸还有阿妈。山那边还有一个村庄,那里有一户人家,那是阿霞妹妹的家。 阿霞妹妹,我就要死了——张阿生眼里涌出了无声的泪。 黑暗中,似乎有一道光亮,光亮里,有小小人儿一厢情愿的戏语,那是阿霞在咯咯地笑:“阿生哥,我不要做你的婆娘……” “为什么?这可不行,阿爸他们都说过的,不许你变心,也不许我变心的!” “阿生哥,你真傻,我不要做你的婆娘,可是我要做你的夫人。” “为什么,夫人和婆娘不是一样的嘛。” “不一样,阿生哥,只有丈夫很厉害,做婆娘的才能被尊称为夫人;做夫人的,嫁的丈夫都是非常厉害的。我要阿生哥你将来变得非常非常厉害,我也成为夫人。” 阿霞非常非常认真地说给她的阿生哥听,大眼睛里扑闪扑闪着明亮的光。 …… “我要阿霞妹妹!我不想死——!” 张阿生一声嘶号,想要站起来,然而身上也的确是疼痛难忍。 张阿生咬牙再咬牙,终究还是站起来了。 站起来的张阿生,双手摸索着扶到石壁上,就此撑住自己的身体:“我要像赵师兄那样,修炼到辟谷境界,不怕饥饿!” 张阿生到了这时才想起来要修炼,要修炼到辟谷境界,那样就不怕饥饿了。若是冷静的人,有见识的人,早就会想到这一点,更不会瞎发一场疯,白白地浪费许多精力。 可怜张阿生,就这么站住,练习睡觉功。 过了一会儿,肚子里真的感觉暖和了许多,然而饥饿感又来了。 张阿生很恼火:为什么不能像在省身崖上面壁思过时那样,一修炼就很快进入了状态了呢? 是的,以前在省身崖上,张阿生也没少挨过饿,那会儿,只要自己修炼起睡觉功,很快就不再感觉到饥饿了。 那时,赵立前赵师兄还笑说道:“阿生师弟,哥我是要修炼到辟谷境界才可以不吃饭,想不到俺弟你还没修炼到辟谷境界,单凭睡觉就可以减缓饥饿感,真是厉害了啊!” 想起旧事,张阿生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些变了,究竟是怎么变了,张阿生所能感觉到的就是,自己不像在省身崖上时那样容易深度入定了! 从前修炼睡觉功,可以很容易进往深度入定的那些过往曾经,都哪里去了呢? 张阿生不知道,其实现在的他,心性比以前有了变化,毕竟现在的他,比起大半年前,知道了更多的事情,不像那时那么单纯,更也有了明显的叛逆。 然而张阿生自己不知道这些,又急于求成,反而是欲速则不达,心头不静,反而更不利于深度入定,甚至是几乎很难进入入定状态! 这也难怪,张阿生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人,独自被困在这洞窟石室,独自面对死亡,怎么能够心境坦然?便是换作一个成年人,大多数也是不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 到最后,张阿生简直是根本无法入定,甚至于胸口出现了一种郁闷感觉,在这种感觉里,倘若硬是要继续修炼,毫无疑问地说,接下来的,必然就是走火入魔!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张阿生想起了走火入魔这四个字,也想起了当年自己上省身崖面壁思过前,师父教自己学琴的事情来了—— “学这个嘛,是可以调整心态,怡养性情,辅助修炼滴”——师父说的话,并其声口语气,此时都在张阿生的脑海里回响。 是的,张阿生此时明白,自己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调整心态。然而毕竟面对的不仅仅是被困,还有饥饿威胁着性命! 张阿生越是想调整好心态,越是不能调整到位,虽然心情比先前稳定了些,但根本达不到进入入定修炼的要求啊! 琴呢?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形式也是可以影响内容的哟。 到了这个时候,张阿生自然地就想到了,或许,只有暂时弹一会儿捶头琴,才有助于自己真正地调整好心态呀! 张阿生终于再次点亮小火把,目光所见,取过那捶头琴,张阿生持琴在手,心中不由得一动: 好像我乱踹乱撞时,倒是有一脚踹在这琴上,发出“轰”地一声响,这琴,莫非被我踹坏了吧? 然而张阿生不知道,这具捶头琴,以现在他的本事,再踹一百脚也是踹不坏的! 张阿生再看时,捶头琴还是山河依然旧模样。 好在张阿生手法是虽不纯熟,但也是能闭眼摸到具体琴桥品格;当时张阿生就熄了小火把,凭记忆,弹奏起喜欢的曲子来。 琴声如流泉,或叮咚或呜咽,时快时缓,悠扬而又婉转。 张阿生随着琴声,心里无声地跟着哼唱,那曲词的大意是: 在那遥远的远方啊,曾经是我挥手告别的故乡。在门前的老树下啊,有我和她曾经的过往。当我漂泊异地他乡,当我无助彷徨,当我忍不住想起了她的模样…… 弹着弹着,张阿生就忍不住想要悲泣,然而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悲伤会影响心境,会让情绪更加恶化! 张阿生停下了,想了一想,就黑暗中再次弹奏起来。 这一回,弹奏的正是商飚九杀之第一杀,心跳杀! 说来也真是奇怪,在黑暗中弹奏起来,这一回,竟然是弹奏得十分流畅! 一曲弹奏完毕,张阿生觉得体内真气运转流利,身体上的疼痛感觉也消释了许多,更有一点,心情也好像是不再恶化,似乎自己的心意也是坚定了许多。 张阿生不知道,他这个状态,正与琴曲的内在精神相通,悲而不伤,意志坚定,虽在杀伐,却是攻敌而不自失。 这个状态,跟使用商飚九杀攻击敌人所需要用的功法要求也完全吻合,所以,一曲弹过,张阿生竟已取得了意料不到的进步,可以说是质的飞跃! 沉浸于其中的张阿生并不晓得自己的这个变化,只是觉得这样弹奏着时,自己的心情心境,自己的肉体灵魂,都非常地和谐非常地自适。 于是弹过一遍再弹一遍,不知张阿生是一口气弹了多少遍。 若是真的可以把此时的张阿生送出这死死困住他的洞窟石室,跟元虎这样的对手再干上一架,仅凭这琴声,张阿生也可以不败了! 然而,这个比试,是不可能出现的,毕竟此时的张阿生还被困于此,与世隔绝。 不知弹奏了多久,张阿生忽然惊觉:这一段乐曲,我不是弹奏得很熟了嘛! 一念及此,张阿生停止弹奏,脑袋里开始回想一番,果然,自己现在弹奏这心跳杀的片段,跟曲谱上要求几乎不差分毫。 张阿生想清楚了自己所差的分毫在哪里之后,又练了几遍,终于做到了把“几乎不差分毫”的“几乎”二字也练没了,完全不差了,这才停下来,取出火折子,再次点亮小火把。 张阿生接着就取过《商飚九杀》琴谱,翻过第十二页,打开新的一页,细看一番。 这一页,记的却是心跳杀的完整曲子,其曲名就叫做“让你的心随我而跳”。 这完整的曲子,却是无词的。张阿生读了一遍记了一遍,合上书,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发现还没完全记住,于是打开书,又看一遍,又记一遍,然后再次合上书,在脑袋里又过了一遍。 如此到了第四遍时,张阿生觉得全记住了,就吹灭小火把,再次就黑暗中弹奏起来了。 琴声在洞窟石室中回旋激荡。 第一遍,张阿生觉得手生;第二遍,张阿生觉得熟练多了;第三遍,张阿生觉得已经熟悉了这支曲子,但还没明白曲子中的意思,毕竟这谱上只有曲子没有曲词。 没有曲词,不明白曲子的深意,这当然不利于真正把握本曲并用来攻击敌人。 然而张阿生一联想到先前所练习的那视唱片段,突然间发现,这只曲子,是悲伤的又是悲而不伤的。 说它悲伤,真的是从第一声开始,就凭悲伤攫住了人心,说它是悲而不伤的,因为从第一声起,整只曲子,体现出的是杀伐之意! 有了这一种理解,张阿生觉得眼前似乎明亮了许多! 顿悟是瞬间的,虽然这还不是真正的顿悟,但也是机不可失! 张阿生立即再次弹奏起心跳杀曲子—— 心跳杀。 我是悲伤的,我的悲伤可以洇染万物,但是我只要你跟我一起悲伤! 张阿生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落叶缤纷的秋天。那暗红色的,血一样的红叶,无根水一样地,在天空中飘啊飘,就像是无助的灵魂,就像是死亡的叹息! 伊人走过秋天,一袭白色,衣袂飘飘。那风中,那白色的衣袂,那衣袂的每一次飘拂,都令人心跳,心跳,心跳加剧。 异声响起,如一支箭,正中那爱的心脏! 血,洇染着,在胸口,胸衣渐红,红渍渐大。 心跳渐弱! 我的心在跳;我要你的心,随我而跳;亲爱的,你的心,也可以不跳的,因为你,已经死了! 琴声在洞窟石室中回旋激荡,悲旋爱转,余音袅袅。 ——心跳杀,一曲终了。 第四十章、饿到极点真无奈 却见功法又出奇 词曰: 柳暗花明,山重水复,李别桃谢人间。暂寻溪水,来觅武陵源。此是奇闻异事,说尽了,淡扯轻闲。今还有,痴情怨语,句句诉修仙。 尘缘如演戏,明眸笑靥,皓齿朱颜。弄相思病重,摧脏伤肝。略顾卿卿秀色,风乍起,吹皱漪涟。须她有,回春妙手,又肯为针砭? ——拟作《满庭芳》。 心跳杀,一曲终了,张阿生蓦然惊觉,这商飚九杀之第一杀,控制着人的心跳,却又悲情如许! 琴声已停,思绪犹飞,张阿生的脑海里,那琴曲中的白衣女子,似乎化作了阿霞妹妹。 阿霞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阿生哥哥——” 旋悲转爱心跳杀! 不能杀阿霞妹妹,对吧?张阿生在心底大声呼喊起来,然而,阿霞妹妹从来就不曾穿过一身的白衣,那是很贵的,阿霞妹妹穿不起,我们都是矿奴,我们是穷人…… 张阿生努力地摇摇头,阿霞的影子淡了,眼前一片黑暗。 黑暗中,张阿生坐着,抱着捶头琴,心中暗暗呐喊:我要活着出去!我要活他个人模狗样!我要给阿霞妹妹穿上一身白衣,那高贵的霓裳嫁衣! 可是,现在的张阿生什么都做不到,唯一要做的,是争取活下去! 不得不说,此时此地,张阿生用自己为例,鲜活生动地证明了爱情的力量还真他吗的强大哟。 张阿生觉得,自己的心气儿似乎顺了许多,可以修炼睡觉功了。 于是张阿生站起身来,放下捶头琴,原地站立,闭目修炼。 不知修炼了多会儿,张阿生觉得自己的丹田之内,后天武道真元真气似乎不大顺畅,不由得是俄然一惊,修炼已停,张阿生睁开了眼睛。 此时张阿生的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似乎就在这黑暗中能看到那高背大椅上的骷髅。 幸好是黑暗中,终究是看不清,那骷髅虽在,却已经不大能影响张阿生的心境。 只是,这一番修炼,怎么到了最后,还没主动收功哩,就觉得后天武道真元真气不顺畅了呢? 无奈何,既然真气不顺畅,那暂时就再来练习捶头琴吧。 张阿生再次弹奏起心跳杀曲子。 不知过了多久,张阿生哑然失笑:原来这支曲子,其实就是那视唱练习的片段,用了几个变化,反复重叠组合衍化而成呀! 是几个变化? 张阿生再次弹奏,细细体会,原来共是九个变化,而九个变化,每三个为一组,这样,共有了三叠,一咏三叹! 到了此时,张阿生觉得,这支心跳杀曲子,自己算是真正地掌握了也领悟到位了。 张阿生再次点起小火把,往后翻开琴谱的下一页,就火光里看时,这一页,讲的却是商飚九杀之第二杀。 第二杀,名曰“移魂杀”,也叫做迷魂杀。如果说心跳杀是通过琴声节奏,以曲子引动并控制敌人的心跳,制其性命,那么这支曲子,就是通过旋律来控制敌人的心神,使其迷失自我,以陷于死。 此时张阿生虽然还没有完全弄明白这移魂杀曲子,但是既已掌握了心跳杀,并练习到位,也等于有了基础,所以接着往下学,似乎容易了些。 然而看似寻常却奇倔,成如容易却艰辛,哪有一蹴而就的好事儿?张阿生开始是先把迷魂杀理论讲解看了一遍,再就下面所附的视唱练习片段弹奏了一遍,不想声音极是怪异而凄厉,又连不成段,竟只是些单调的单个的音符! 张阿生弹奏了大半天,竟然是没有任何预期效果! 怎么回事儿? 张阿生欲待深究,然而肚子里突然一阵大响! 原来是饿得狠了之后,一段时间里,身体似乎忘记了饥饿;如今饥饿感又杀回来了,这一回,可是比原先厉害得多了! 张阿生浑身泛起无力感觉,此时才明白:噢,我这是饿得狠了,连练琴的力气都没了!像这个样子,只怕撑不过十天八天地,我张阿生就玩完了啊! 张阿生心头哀叹着,努力再次点亮小火把。小火把照着洞窟石室里的高背大椅,照着椅面上端坐的骷髅,张阿生觉得,倘若这骷髅上还有一丝腐肉,自己也能把它给咬进嘴里吃了! 然而,骷髅惨白乎乎的模样,实在是无可入口。 张阿生趴在地上,努力地仰望着,环视着,的的确确的是,这里没有任何出去的门! 张阿生觉得自己的手抖得厉害,这是饿得很了的现象。无奈何,张阿生只好把手再次伸向了捶头琴——没法子,好像是只有弹奏这捶头琴时,自己的饥饿感才能减轻一些。 张阿生忍不住再次哀叹:弹奏这破琴,总不如修炼睡觉功的消耗来得小些,可是,自己竟然不能安静下来修炼睡觉功! 此时的张阿生,拿起捶头琴,觉得也还是耗费力气的,忍不住就把那琴谱往后乱翻: 商飚九杀之第三杀:乱舞杀。消耗敌人的真元,控制敌人肉体。 商飚九杀之第四杀:疯狂杀。引导敌人失心疯狂,控制敌人的真元。 商飚九杀之第五杀:郁闷杀。悲摧五脏,控制人的感情。 第六杀:冰火重重,控制敌人的自身意识。 第七杀:自断生机,控制敌人的生命自觉意识。 第八杀:悲喜无度,全面控制敌人的喜怒哀乐,反复地悲喜刺激。 第九杀:性格分裂,全面控制引导,致敌人灵魂与肉体背离。 原来这商飚九杀,从第六杀开始,是综合运用琴声的诸种攻击手段,对敌人要全面控制其五感五识,七情六欲,从肉体到灵魂。 以张阿生现在的修为境界,能修炼成心跳杀,固然有他被困于此,心境暗合练习要求有关系,更也是证明了公孙甫的眼光看得很准,张阿生真的是修炼天才。 当然,想要在这个基础上再进一步,那是需要有足够的修为境界做底子的。 此时张阿生的底子,当然是不够格来修炼商飚九杀之第二杀的。但是,张阿生这一通乱翻捶头琴谱,却也看到了后面的内容。 琴谱只占了这本书一半的内容,琴谱后面的第一页,张阿生翻开看时,却见一行触目惊心的字: 天杀的老狗公孙无衣!…… 张阿生只看了这一行字,就不敢往下看,并且心里颇为生气。 原来,张阿生得公孙甫讲述往事,早已知道这公孙无衣乃是子虚仙剑派的开山鼻祖,自己师父公孙甫的祖父! 竟然有人如此大胆,敢骂我子虚仙剑派的开山鼻祖!这是什么人? 张阿生一时间抬手将那琴谱扔了出去,心头也是暗骂:你才是老狗…… 嗯?这个人是老狗什么?嗯,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我要弄清他叫什么名字,还骂回去! 于是张阿生就把琴谱又拣回来,再看时,只见下面一时并不见那骂公孙无衣之人的名字。 而在骂了公孙无衣那一句话之后,下面所说的,却是这一番内容: 以九重楼功法,交换我的《自然无相龟息大法》,也怪我自己太急于求成了些,也怪我识人不明,交友不慎啊! ——读我此书,学我《商飚九杀》者,我料你若能到得此洞窟石室,便是你我有缘。我将此书赠你,你可以修炼我的两大功法。我的《商飚九杀》,你应当是见识过了,下面所录,是我的《自然无相龟息大法》。 我这《自然无相龟息大法》,乃是我观察万类,独研神龟,从它身上领悟到的一门独特功法,此法修炼入定,其人如睡,得道自然,既不累人,又不会走火入魔。所不足者,就是前期进境稍慢而已。 有缘人,望你珍视我的功法,认真学习,而且我这功法,入门极易,后面虽然有些难处,你只须循序渐进即可。 ——看到这里时,这一页已再无别的内容,张阿生往下翻页,只望下一页能见到这骂公孙无衣的人叫什么名字。 不想翻到下一页时,但见开头是两字居中,独占一行,叫做“总诀”。 总诀之下,劈头就是一问:龟何言哉? 继此问之后曰:龟无所言,而寿极天地,龟何言哉!若我神龟,不动不言,唯有守静,静极如睡。 而睡眠之中,能呼吸吐纳,一点性灵真元,往返周而复始,是为得修炼之真意真法。 彼修仙者,何其众多,然而皆不免以我意释天意,自以为得意。或如师授曰,‘须得如何如何,才叫做修炼’,这都是强把人意加之于天意,并不得自然之法。 何谓得自然之法?譬如睡觉,或有仰面呼噜,或有侧身屈膝,此皆自然之形态也。若一定强求某姿某形,则失自然之意矣! 譬如我爱侧身右卧而睡,自家觉得自然舒适,便是上好姿形,何必强求一定要趺坐? 其诀易甚方便:侧身右卧屈双膝,枕右舒左轻搭髀。舌抵上腭气沉海,闭目无想忘天机。…… 张阿生看到这里时,心中大大地吃了一惊:这不是师父教给我的睡觉功吗? 张阿生心中吃惊,便忍住了手抖,忍不住往下看,只见后面所述如下: 如此默默念而无想,不期而至四十九遍,心性聪明者或未易入睡,而心性憨直者必已入睡矣。 想我在睡觉之中,十分舒服,而不知不觉间已完成仙家真元发气的修炼,何等美妙! …… 惜乎,我之《自然无相龟息大法》,修炼速度慢,不如公孙无衣老狗之《九重楼》功法修炼速度快,然而他那功法,恰恰能跟我的功法互补。 《九重楼》结合我之《自然无相龟息大法》,可助我这功法提升速度,而我这功法,却可以使修炼《九重楼》功法者避免走火入魔。 有缘人,下面是我抄录的《九重楼》功法,你可以细细一读。 《九重楼》功法总诀:楼上重楼意茫茫,还从一重细参详。催我真元入周天,任脉督脉来复往。…… 张阿生看到这里,情知这骂人者。必是跟本派开山祖师有莫大的关系,不然他不可能记下来《九重楼》的详细口诀。 于是张阿生继续往下看,但见《自然无相龟息大法》的内容,往后面是越来越深奥了。 四十一章、张阿生龟息易睡 司马功居心难测 词曰: 东君暗赋新诗,更无词,昨夜西风枯树又芳姿。 柳眼展,莺语乱,碧溪澌。自是一尝脔肉味皆知。 ——拟作《乌夜啼》。 话说当时,张阿生也有有气无力往后面翻看,越往后,《自然无相龟息大法》是越来越深奥。张阿生一时不能看懂,想识记下来以待背诵,又觉得此时,自己是连背诵都觉得耗费力气。 所好者,这《自然无相龟息大法》里说,结合《九重楼》功法,可以使修炼者修炼速度变快—— 张阿生就幻想着:原先我并不曾主动将这两个功法结合起来修炼,如今既然我已经明白了这一点,能不能就现在开始,将这两个功法结合起来,让自己早日步入辟谷境界呢? 如果可以的话,那时自己既不需要食物,又能早日跨进真道境界,那该多美好啊! 此时,张阿生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他也是拿自己来试验,死张阿生当作活张阿生来医。 于是张阿生心说:哎哟,我也就拼一回,死马当作活马医嘛。如今我现在就依法修炼,或许,至少也能减少点儿饥饿感吧? 张阿生想到做到,绝不拖拉,当时就地开始修炼。他本就半躺半坐在那地上,此时顺势身子一歪,侧身右卧,调整呼吸,开始运功。 却说这《自然无相龟息大法》之创建者,他创下的这个功法,当然是很巧妙的,然而他却不曾有张阿生这现在这样的经历。 可以说,这功法成就了他也毁掉了他,然而对于张阿生来说,却只能是成就了张阿生,而不存在毁了张阿生之说。 为什么这么说呢?原来这人之所以毁在此功法上,一来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二来是他作为创建功法者,虽然也真正悟透了龟息的内涵,但是他却没有张阿生此际的遭遇;三来此功法在修炼时还真的有大风险! 当然,修仙者岂能不知应对风险?只是各家有各家的应对之法,那也是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儿。 张阿生呢,此时并无人知道他怀有这等好宝贝功法,怀璧之罪就躲过去了;二来现在的身体状况,恰恰跟龟息的真正内涵和境遇相应! 这一点,要多说几句——应该怎么理解呢?说白了,在大千世界里,那乌龟不是都吃饱喝足了才去龟息的,饿着肚子开始龟息的,那在龟类中也是说广广有,不少见。 张阿生此时又饿又疲,心力俱乏,恰恰跟要龟息的乌龟情况类似。正也因为这一点,令张阿生很快就进入了修炼状态,不知不觉间就进入了深度入定。 第三个,就是这《自然无相外龟息大法》修炼时的风险问题了: 因为这功法修炼起来,进入了深度入定的话,比起别的修炼功法来讲,更不容易收功醒来。 因为更不容易收功醒来,因而对于外界的侵犯,反应就差劲多了,夸张一点说,一只老鼠或许啃不死他,但至少也会把他啃伤;不但能把他啃伤,而且那老鼠还能全身而退! 只因为修炼这功法的人进入了深度入定后,无法防备,反应也慢。若是别的功法,即使进入了深度入定,也不可能容许一只老鼠接近身边。 呜呼,这《自然无相龟息大法》,论起来真是个好功法,一不怕走火入魔,二来修炼起来,绝对有助于修炼者进入并保持良好的修炼状态。 唯其如此,这个功法,对于修炼者提升修为,早日跨进真道境界,那效果是似慢实快的! 话说张阿生,进入了深度入定状态之后,呼吸已是极细极绵长,身体的肉体消耗到了最小之最小的程度,整个儿的人,就跟个死人似的,不细观察,真的会以为他就是个死人! 张阿生,进入了深度状态不久,就像一只冬眠的动物,更进一步地到了绝对龟息状态。 这种状态之下,如果没有足够的外部条件刺激,那么张阿生,真的就会像动物冬眠,不听到惊蛰的雷声,那是再也不会醒来的了! 如果永远没有外部刺激,那么张阿生将永远不会醒来,甚至要到肉体能量被完全耗尽后,化成骷髅——那时,可就真的是死了。 不过,进入绝对龟息状态下的张阿生,肉体所消耗的能量极小,而且体内后天武道真气正在体内依周天运行,处于睡眠下的修炼状态,估计没有个三千年五千年的时间流逝,他的肉体能量是不会消耗光的。 黑暗中,张阿生就跟睡着了一样。捶头琴,就放在他的身旁,甚至他的右手还搭在琴颈上;那本琴谱,记载着《商飚九杀》和《自然无相龟息大法》的那本书,就放在他的脑袋边上。 张阿生真正地进入了深度龟息,虽然他还没有修炼到辟谷境界,但此时也跟辟谷境界极相似的了。 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辟谷境界,身体可以通过吸取身外世界的天地能量,满足并保持自身能量消耗的平衡;而张阿生这个状态,身体从外面世界里吸取的能量,却是小于身体消耗的能量的。 不过,吸收的虽然少,但是身体机能的自然消耗也极小。 说实在的,《自然无相功龟息大法》,修炼时到了这个状态,张阿生不跨进真道境界,是真的很难醒来! 为什么要到他跨进真道境界时才能醒来呢? 因为跨进真道境界后,纵然他身外的世界不曾给他足够的刺激让他醒来,他身己体内的后天武道真元,在转化为仙家真道真元时,那种质的变化,可以说是在人体内宇宙中的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 焉有天地翻覆,而天地间生物却还昏睡的道理? 张阿生这个情况,说了这么多,也只是把他的情况讲清楚罢了,对于书友朋友来说,实也无甚趣味。 不过,趁着张阿生如此“大睡”的时间里,就便讲一讲别的事情。这里是先从景阳生和李凤生两个洒扫童子身上说起。 当时景阳生和李凤生师兄弟二人商量了一番,就分头跑遍子虚山五老峰并诸院,不厌其烦地打听张阿生的消息。 那景阳生和李凤生离开了闲云中院,看看到了山腰转角拐弯处,景阳生道:“师弟,你往那边去齐云峰,我去出云峰。” 李凤生点点头,二人分开。且说景阳生一路疾跑,跳跃掷腾,那速度,比起俗世间的武夫高手,不知高明了多少倍,然而,在这子虚山上,却是不够看的。 出云峰位居五老峰之首,按门规,是本派掌门所居;当今掌门牛德却并不住在此处,而是留居在齐云峰——用牛德的话来说,在齐云峰呆习惯了,保不得离开。 然而牛德是掌门人啊,不去出云峰坐镇,那怎么行?牛德倒也有办法:让自己的大弟子司马功替自己坐镇出云峰,而自己就赖在齐云峰不走了。 却说司马功在出云峰上修炼,早已察觉到景阳生到了出云上院之外,当时司马功收功而起,吩咐道:“阿冉,你修炼结束了吗?” 司马冉道:“师父您的定性非弟子所敢望其项背,您老入定还没多久,弟子就已经结束了修炼了。” “嗯,外面跑来个洒扫童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人应该是闲云中院的景阳生或李凤生,二者必居其一,你出去看看,问他这么急地跑来做什么?” 司马冉听了,连声道“是”,随即身形展动,窜了出去。 司马冉来到出云上院门口,寓目一看,只见下边山道上,那闲云中院洒扫童子景阳生,正展动身形,不走山道弯弯,直走捷径弓弦,就如星丸跳掷! 司马冉看了,心中暗道:瞧不出这景阳生,一个普通洒扫弟子,这一身修为功夫,比我也不弱什么呀!我这几年下来,究竟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不说司马冉心头嘀咕,却说景阳生是身形几次起落,已经跃至出云上院门外,往前走时,数十步外正见一人,乃是司马冉站在上院门口。 不待景阳生开口,司马冉已喝问道:“站住!景阳生,你不在闲云中院,无故跑来我们出云上院做什么?” 景阳生闻声止步,正要回答,就听出云上院里传出来司马功的声音:“阿冉,你带那景阳生进来见我!” 司马冉闻声躬身道一声“是”,随即站直身子,挺直腰身,伸手戟指景阳生,嘴里喝道: “景阳生,随我去见师父!” 景阳生听了,赶紧道一声“师兄好”,接着又道一声“是”,不想两声连在一起,听起来就是“师兄好事”。 司马冉皱眉道:“有甚么好事?有好事也等见了我师父再说!” 说话间,二人进了出云上院,到了明堂正厅,景阳生就跪下给司马功叩头请安,请安未毕,司马功已经问道: “我怎么刚刚听你跟你阿冉师兄说有什么好事?” 景阳生一听,心中暗说“好你个头的好事!”然而他嘴里可不敢造次,只是恭恭敬敬地答道: “回师叔的话,刚才是我跟阿冉师兄问好,恰恰听着师叔让我随阿冉师兄进来参见,我一急,把两句话说到一块儿去了。” “嗯,”司马功嗯了一声之后,也不让景阳生站起身来,就问道:“景阳生,你的名字是还在山门下院的吧?” “是的,师叔,弟子本就是下院洒扫童子,因为干活儿勤快,这才被挑选出来,负责闲云中院卫生洒扫和日常杂务的。” 司马功听了,半天没言语,景阳生就跪在他面前的地上,也就不敢站起身来。 过了一会儿,司马功忽然说道:“景阳生,你不过是个普通洒扫童子,想不到修为境界都快赶上阿冉了,你很用功啊!” 景阳星听了这句话,大吃一惊! 四十二章、穆安生私见师父 公孙甫只要实力 诗曰: 高天万里鸿追雁,碧海千寻浪赶风。 海阔天高终有限,思深意密最无穷。 壶中岁月由兴寄,袖里乾坤任包容。 腹内行舟君莫见,见时性命或将终。 ——拟作小诗《人心》。 当时司马功忽然说道:“景阳生,作为一个普通洒扫弟子,想不到你的修为境界都快赶上阿冉了,你很用功啊!” 景阳生听了这个话,大吃一惊,心下暗想:我为着寻找张阿生,匆匆赶过来,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实力,这可如何是好? 原来,景阳生作为洒扫童子,虽然呆在闲云中院,他那“户口”却是山门下院的! 而普通童子,在进入山门之后,相同的时间里,修炼进境能赶得上那些上院、中院的童子弟子的,必然是天才。既是天才,哪有一直呆在山门下院的道理? 那就应该是早就被各上院中院挑去做了弟子的了——景阳生这个情况,说明了什么?说明他被公孙甫挑中了做了弟子了呗! 景阳生在刹那间理清了头绪,料想到司马功话里必是这一番意思,当即为自己辩白道: “师叔神目如炬!弟子我作为下院普通洒扫弟子,这些年,被要求在闲云中院做杂务时,因为我腿脚勤快,公孙院主一高兴,就《九重楼》功法的修炼上,给弟子指点了许多窍要,因此弟子进步很大。” 景阳生这个话,其实际意思就是:我不是公孙甫的人,我只是在闲云中院做差事干杂务,虽然他给了一些指点,但是我,其实跟公孙甫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景阳生这个意思,司马功当然是能听得懂的,然而,这也意味着,景阳生听出来了司马功的弦外之音! 司马功反而更有理由怀疑了:你若是没有那个心,为什么会往那一面去想?我的话,一般的小童子听来,只会以为我是在夸奖他,你景阳生既然能听明白,那只能说明,你对这一方面是很敏感的! 为什么你对这一点会这么敏感? 司马功生气了,抬起脚来,当胸就踹!景阳生是连头带脸地都在这一脚之下! 脚已至,景阳生已倒。然而他可不敢赖在地上不起来,相反,他是很快地爬了起来! 爬起来,也还得跪着,毕竟司马功没说让景阳生站起来呢。景阳生一脸是臣诚惶诚恐,颤声道: “弟子不知有什么错,致令师叔恼怒,恳请师叔责罚之余,稍示一二,以开弟子愚塞。” 司马功听了,也不回答,哼了一声,才又问道:“你今天来我出云峰,究竟是为了什么?” 景阳生道:“回师叔的话,弟子此来,是因为闲云中院的张阿生失踪了。” 司马功听了,大怒,“啪”地一个耳光打过来:“说你吗的什么屁话?张阿生失踪了,你就来我们出云上院找人,莫非他张阿生是被我们出云上院害死了的吗?” 景阳生听了,直统统地跪在当地,哭笑不得,又不能辩解,唯有闭嘴。 司马功大约是嫌烦了,抬脚再踢,景阳生是腾空而起,飞到院外,扑腾一声掉地上了,那当时姿势,还是面向上院明堂跪着的! 被踢出了院门,景阳生还是不敢自行离去,只等待吩咐。 就听司马功一声喝斥:“滚蛋!” 景阳生这才恭恭敬敬地叩了头,爬起身来,倒退而走,退出数十步后,才敢转身飞奔而去。 景阳生这边是抱头鼠蹿,狼狈而回,回来见到了李凤生,说到自己的遭遇,不想李凤生正与我同耳! 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人,商量一番,怨恨一番,无奈再次分头而去,这一回,却是去倚云峰和摩云峰。 他两个分开之时,互相提醒“小心些,一不要暴露实力,二不要惹恼那些师叔祖和那些师叔们。” 二人来去往返,大半天的时间,把诸上院中院下院都跑到了,弄得张阿生失踪事件是全派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至于哪些人会幸灾乐祸,这里就不说了,单说山门下院里,红鼻子穆安生听说张阿生失踪了,心里着实吃了一惊! 张阿生是自己的亲师弟,师兄弟诸人中,是唯一的一个在派内公开了公孙甫弟子这个身份的!就派内矛盾来看,穆安生若不怀疑那上院诸峰人等暗害了张阿生,又怎么可能? 然而穆安生只能在心里怀疑,在心里着急,却是不敢说出去的。 当时穆安生听了景阳生称说张阿生失踪一事,只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明知故问地问道: “景师弟,中院的公孙师叔现在还没回来吗?他知道不知道张师弟失踪的事情?” 景阳生听了,就回答道:“穆师兄,公孙院主还不曾回来,应当是不知道张阿生失踪之事。” 穆安生就笑出一脸的没心没肺的样子,云淡风轻地说道:“嗯,巡山之事,领班人虽然是各院师叔和我,但是随巡弟子却都是我们下院派出去的——这个事情,我得去现场看看,你带我去。” 于是景阳生就跟穆安生一起到了闲云中院后山小石坪上。 穆安生细细察看,找不到一点儿张阿生被害的痕迹,穆安生不但没有因此释疑,反而更进一步地加深了怀疑:出手动张阿生的人,绝对不是一般弟子! 若是论起师门这些恩怨来看,只怕是大长老三长老出手也有可能,唯其如此,才能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啊! 可是…… 穆安生细细地查了半天,终究是弄不清楚个中的子丑寅卯来,无奈之下,也只好简单地交待景阳生、李凤生两个几句,随即就回山门下院去了。 穆安生回到山门下院,面色如常,心里却极不平静:莫非他们现在就对我师父和张师弟动手了?按照师父的预测,现在应该不会啊? 就以我个人浅见来看,这个时候,也不是他们动手的时候。那么,张师弟是怎么失踪了的呢?是被他们杀害了?毁尸灭迹了?还是被他们抓了,送到一个无人知到地方给囚禁了呢? 穆安生料不透,心中又想着,这个事情,还是必须通知给师父知道。 于是穆安生径来见山门下院院主,一个被称做“老冬瓜”,不问世事的人。 穆安生并不进那院主的房间,只在门外,向门内隔空喊话:“上报院主大人,弟子穆安生因为家乡来人,声称有事,弟子如今不便不回,特来请假。” 一语道过,那门里静悄悄的没有回音,穆安生也不管这个,直接转身走人。 却说穆安生出了子虚仙剑派,所去之地,根本就不是他那什么家乡,而是一路御剑疾飞,去见公孙甫。 却说穆安生来到一座高山,御剑渐入山更深处,转过峰头,穿过岭云,到一处石崖洞府停下。 这洞府甚是隐蔽,若非穆安生知根知底,那自然是寻不到的。 穆安站在洞府之外,举手虚扣,就如敲门一样。 过了不知多久,洞府里走出一人,可不正是公孙甫? 公孙甫见了穆安生,让他进洞。 师徒二人进了山洞,穆安生未及请安,公孙甫已劈头问道:“安生,你现在来找我,可是派中有什么大事?” 穆安生听了,就哽咽道:“师父,您老人家在此静修,弟子原本不该来打扰,毕竟他们的动作在加快,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可是您走之后,阿生师弟在后山小石坪上修炼,就在昨天,景师弟送饭去时,却是找不到他的人了! 当时景师弟跟李师弟把诸上院、中院、下院跑了个遍,弟子也因此得知了凶信儿,阿生师弟竟然凭空失踪! 弟子左思右想,猜测不透,因此前来告诉您这个事儿。这也是弟子做事不周全,没照顾好阿生师弟,弟子就此请师父惩罚!” 公孙甫听了,不由得呆了一呆,又想了一想,就问道:“安生,你把近半年来派内的情况说给我听听。” 于是穆安生就自己之所见所闻与所感所想,一一为师父陈述了一番。 公孙甫听了,不由得诧异道:“按你所说,依我离山前的估算,他们不应该现在就要动手。然而,阿生到底是被害了?还是自行离山了?依我看,阿生是不会擅自离山的,他不是那种孩子,况且他向来既老实,又胆小怕事。” 说到这里,公孙甫脑袋里飞快地转,嘴里却开解穆安生道: “这个事儿,为师不怪你,毕竟你要隐瞒住身份,不能让他们察觉你跟我的关系;甚至于你跟闲云中院走得近些,都有可能引起他们的怀疑和警觉,为师怎么能怪你对阿生照顾不周?” 说过这番话,公孙甫一时不语。 穆安生不敢说话,只呆在原地等师父继续说。 过了一会儿,公孙甫才又说道:“牛德罚我十年不得过问派中事务,不单单是排挤打压我;据我估计,十年之期,也是他要动手的准备时间。 他要动谁?毫无疑问地说,不但包括我,也包括州长永和史震他们。 目前我的时间也很紧张,我必须在十年之内,修炼到真道九阶大圆满,甚至超过这个境界,才能在将要到来的拼杀中立于不败之地,夺回子虚仙剑派掌门大位。” 穆安生听了,不由得问道:“师父,您是不是已经查到证据了?” “要什么证据?他们的表现,早就证明了你师祖就是他们杀害的! 只是我目前实力还不足以干掉他们,如果实力够了,哪还要什么凭证据说话?就凭他们无时无刻不想灭了我公孙甫这一点,我还需要那证据吗?我现在需要的不是证据,而是实力!” 四十三章、子虚内斗情更迫 闲云师徒人无踪 词曰: 长江亘古东流,自悠悠。多少弄潮人物水中游。 天地转,时运变,事都休。山雨今来风满哪家楼? ——拟作《乌夜啼》。 话说当时,公孙甫说得清楚:自己现在需要的是实力,而不是证据,穆安生是听得直点头。 穆安生道:“师父,您说得是,他们都在准备着动手,您这时再讲求什么证据,真的是没有必要的了。只可惜徒儿我实力太差,不能给师父分忧解难。” 公孙甫道:“安生,你不用要操这个心,只管按我的要求去做就是了。他们想要我这条命,我也不能白给,至少得把他们都拼掉——你凡事不要显山露水的,将来,万一我跟他们同归于尽了,那时子虚仙剑派就由你来主持,你要守住我公孙家先祖创立本派的道统。” 穆安生听了,十分感动:“师父,您对我的期待这么高,弟子一定努力!” “嗯。安生,你是为师我的大弟子,我的想法你都是知道的。你跟你那几个师弟不同,他们虽也是我的弟子,但我的意思,只是让他们将来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还有,他们的修为境界,都不如你;为师我教导他们的时候,多多少少还是有所保留的,为的是不让他们超过你。 我不能走先人的老路,就像你太师祖,把牛德、州长永培养得比你师祖还厉害,结果呢,牛德、州长永他们反而喧宾夺主,害得你师祖也死在了他们的手里!我们堂堂子虚仙剑派,变成了他两家争夺的私产,我作为公孙家后人,反而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 公孙甫所说的这个情况,穆安生都也知晓其大略。穆安生自然是为师父感到不平和气愤,正要开口说点儿什么,哪知公孙甫又说了一篇子话。 这一回说的,却是关于他离开子虚山,躲到这里来的原因了。 原来公孙甫目前已经完全不再参修《九重楼》功法,而是全力以赴,参修睡觉功,力求超越真道九阶,更进一步。 但是修炼睡觉功,每到深度入定后,对外界侵扰的反应慢,抵抗能力十分差,所以他不敢呆在闲云中院,生怕在自己深度入定后被牛德或州长永两伙人干掉。 无奈之下,公孙甫才躲到这个无人知晓的所在。 穆安听到这里,更觉得气愤难平。 哪知公孙甫安慰道:“安生,你也不必气愤了。我公孙家全族被灭,我自然也要还报他们!我灭不掉牛家、史家,但是州家嘛,哈哈……” 说到这里,公孙甫笑了起来。 穆安生听着公孙甫的笑,心中一惊:莫非海蜃城州家被灭,是师父出的手?如果是,那师父出手也太残忍了点儿,当然师父全族被灭,也是很惨…… 穆安生心有所思,脸上不免有所表现,公孙甫眼光锐利,一瞅穆安生的表情,便觉得有些话暂时还不宜跟穆安生讲, 于是公孙甫在“哈哈”之后,就接了一句: “哈哈,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公孙甫还没出手哩,就有人先一步灭了他州长永全族!哈哈。” 穆安生听到师父接下来这么说,心中也就释然了:果然不是师父出的手,我师父哪里会如此残忍? 公孙甫瞧得是心知肚明,嘴里却道:“安生,你今天来,无非是关于阿生的事情。我跟你说,阿生的事情,你还是要装作事不关己的好。 我料想应该是他们出手害了阿生!不是牛德这一伙,就是州长永那一伙,这个仇,我们先记着,慢慢找机会。反正也快了,到时候新账老账一块儿算!” 穆安生听了,连声称“是”。公孙甫道:“好了,你先回去吧。景阳生和李凤生,你要找机会安抚一下。 还有赵立前,他拜到我门下,比张阿生还晚,你也要多提点他,毕竟他也是你身边的人,一直在你的下院。 但有一点,他不同于你们几个,你们都是自小拜在我门下的,也都听我的话,赵立前却是已经成年,才拜在我门下没多久,所以你不能让他出了你的手心儿;出了你的手心儿,我怕他就不在是你的师弟喽。” 公孙甫说一句,穆安生道一句“是”。 别看穆安生在下院弟子眼中那是精明干练,但到了公孙甫跟前儿,就变得跟应声虫似的,自己的思考能力一下子就没了。 直到公孙甫让穆安生回去,穆安生才唯唯,转身,御剑而起,飞回子虚山去了。 穆安生离去之后,公孙甫独自坐在洞中,一时并不修炼,而是思考着张阿生的事情。 按理说,张阿生在子虚山本不应该失踪的,毕竟是在子虚山上嘛。然而,派内有系,内斗不止,张阿生,这个少年天才,显然是受自己做师父牵累了。 公孙甫觉得有些对不住张阿生,然而,对不住,又能怎样?毕竟张阿生,作为自己的弟子,当初自己选中了他,也是有所考虑的。 想到这里,公孙甫摇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声,又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阴晴不定,好一阵子,才又叹息一声,接着再次修炼起来了。 却说穆安生回到子虚山,抽了个自己轮值巡山的日子,安排已毕,就往闲云中院这边来。 到了闲云中院,见了景阳生和李凤生二人之后,谈起张阿生失踪的事情,穆安生安抚道: “二位师弟,你们虽然在这边做洒扫工作,但是毕竟还是我下院的童子。张阿生的失踪,你们并没有什么过错,所以你们只管放心修炼,闲云中院的公孙师叔回来后,如有什么见责,我替你们分辩。” 穆安生这个话,是丝毫不透露他跟公孙甫是师徒,跟这二人是亲师兄弟的关系。 在景阳生和李凤生听来,人家穆师兄这样说话,也是很不错的了,毕竟从张阿生失踪已来,没有谁安慰过他们俩—— 景阳生和李凤生此时仍然不知道,眼前的穆安生,其实是他们真正的大师兄,大家都是公孙甫的徒弟。 穆安生又安抚了二人几句,这才又往闲云中院后山小石坪上来。 穆安生到了小石坪上,左察右看,苦思冥想,终究还是不能有所发现,终究还是只能认定: 牛德和牛璧君这一方,州长永和史震这一方,他们都加快了步伐,要对对方动手,当然,也包括对自己师父动手! 很显然,他们没办法找到师父,不免就先对阿生师弟下手了!毕竟师父不会倒向他们中的任何一方—— 想到这里时,穆安生心中一动:哎哟!只怕他们相互动手之前,最想干掉的都是我师父哟!因为如果不干掉我师父,我师父会成为影响他们争斗结果的最大不确定因素! 想到这里,穆安生觉得情势更为严峻了! 这个时候,穆安生就觉得,自己真的是太菜了,虽然努力争取到了下院副院主的地位,但是实力太低,真道初阶的修为,在本派这些大佬眼里,跟个小孩子一样,根本就不够看! 唉!还是得以提升自身的修为境界为上策!然而…… 然而公孙甫曾经把他的安排跟穆安生说过—— 在公孙甫的安排里,是要为穆安生物色并培养一个优秀的小师弟的!公孙甫的意思,是要让那小师弟的修为远超一般人,为穆安生接手做本派掌门人保驾护航。 穆安生对此提出过自己的担心:万一这小师弟有了本事,不听自己这做师兄的话,甚至会造自己这做师兄的反,那又怎么办? 当然,师父也有交待,挑选的这位小师弟,不但要有修炼天赋,还得有金子一样的好心性。 现在看来,张阿生,乃是师父好不容易挑选到了最符合这个要求的小师弟,可惜他现在却失踪了! 望山跑死马,指望别人都是假,还是只有自己对自己最靠得住;然而自己要能靠得住自己,还得自己的本事足够呀! 说起来,论头脑,穆安生是的确够资格做子虚仙剑派的掌门的,但是论修为境界和实际战力,穆安生就不够格了。 回想起师父公孙甫所作的交待,穆安生情知自己是很难能安下心来去修炼的,毕竟穆安生要眼观全派,洞察各方。锥子只能一头快,穆安生能做到公孙甫所要求的这些,当然是需要大量的精力和时间的。 需要大量精力,对于修仙之人穆安生来说不算什么;要命的是需要大量时间,一天就那么点儿时间,做了这个事情,就不能同时做那个事情。何况穆安生的资质并非远超常人,因此修炼方面,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幸亏穆安生在修炼《九重楼》功法的同时,还修炼有“睡觉功”,所以他的修为境界,才没有落下来。 师父有师父的道理,穆安生总是相信公孙甫的安排都是有道理的。 说到这里,不得不补一句,穆安生修炼的“睡觉功”,当然是公孙甫教的,公孙甫的“睡觉功”,也是教给了张阿生的。换句话说,这睡觉功,其实就是那《自然无相龟息大法》。 此时的张阿生,在暗无天日的洞窟石室里,正在修炼《自然无相大法》,而且早已进入了深度修炼状态。 外面世界的变化,张阿生是不知道的。 公孙甫一直没有回子虚山,子虚仙剑派的山中修炼岁月,就这么在时间之河里流淌着。 牛德、牛璧君有些急躁了!因为公孙甫一直不回来,就意味着,他们的行动,无法展开,因为不消灭掉公孙甫这个变数,他们就不敢对州长永和史震发动致命一击! 州长永和史震也是有些急躁了的,他们急躁的原因,跟前者相同,他们也要在对二牛发动雷霆一击之前,先消灭掉公孙甫这个可能会影响最后结果的大变数。 然而,张阿生从失踪到现在已经整整四年过去了,公孙甫却是生生地没有回山! 二牛一方对州、史一方,都已是觉得己方准备得差不多了,却都不想先动手,都怕被公孙甫得了渔翁之利! 子虚仙剑派的弟子们,早已分成了两大派,即使是山门下院的那些普通洒扫童子们,也都早已选了边站了队了! 当然,下院的普通洒扫童子,包括下院的后天武道精英弟子,就下院里是分成三派的: 倾向掌门和四长老的,自称“牛派”; 倒向大长老和三长老一方的,自称“史派”; 在牛、史两派之外,还有一派中立派——其实这中立派,不明白内里底细的,是真的中立,明白内里底细的,其实是听穆安生之命行事的。 四十四章、安生密语赵立前 元虎当面透消息 词曰: 静室私将秘事谈,忠奸好坏看心肝。世间多有聪明累,海上难寻不老丹。 全不诫,更相攀,三十六计使人寒。百年短短红尘客,斗角勾心为哪般? ——拟作《鹧鸪天》。 前面说到,子虚仙剑派之山门下院里的普通洒扫童子们,无形中分成了三派;除却牛、史两派,剩下的就是中立派了。但是中立派的人,又有一部分明面上是保持中立,暗地里其实是听穆安生话的。 听穆安生话的人中,当然还包括那个赵立前。 赵立前,在明面上是牛派的,毕竟他现在,在名义上已经是司马功的弟子了。 这一天,下院演武训练场上,众童子们正当集中训练休息时间,突然有两个家伙干起架来了! 这边一打架,那边就有人报告穆安生。穆安生将干架者叫过来训话时,才知这两个家伙,一个替牛德吹嘘,另一个是吹嘘州长永,结果是话不投机,吹嘘变成了相互诋毁,进而打了起来。 穆安生批评一番,两个家伙认了错。 穆安生转身要走时,看到赵立前,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就叫过赵立前: “赵师弟,今天是你当班负责普通童子集训的,是吧?你跟我来静室一趟。” 于是赵立前跟了穆安生就走。 到了静室,穆安生道:“赵师弟,你看到今天打架的事儿了吧?这事儿在我们下院,可是百年不遇啊!你可知这说明了什么?” 赵立前摇头,表示不明白。 穆安生叹了一口气,这才说道:“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嘛,你没明白那就算了,不提这话也罢。 我问你赵师弟,近来牛德、牛璧君他们那边有什么动作没有?我安排你打听的事情,有什么头绪没有?” 赵立前道:“师兄,说起来,他们倒也没有什么动作;不过,牛德和牛璧君是一直都在闭关。我依你说的,暗中打听了一番,叫人惊讶的是,好像他们闭关修炼的,跟师父的睡觉功很相似哪!” 穆安生听了,觉得有些出乎意料,想了一想,又觉得好像在意料之内,于是就问道: “你能确定二牛修炼的功法跟师父的睡觉功一样吗?” 赵立前想了想,就说道:“司马功名义上替牛德坐镇出云峰,其实他多是呆在齐云上院,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打听到,原来是为牛德闭关修炼做护法。 我又从司马冉那里打听得知,牛德修炼这个功法,好处是跟《九重楼》功法易结合,进境快;坏处是入定后,要收功醒来却难,对外界的侵犯抵抗力差—— 这不是跟师父的睡觉功极相似吗?所以我敢百分之百地确定,他们修炼的一定是睡觉功!” 穆安生听了,就说道:“说起来,他们跟师祖都是太师祖的徒弟,修炼的功法都是一脉相承的,或许,他们也偷偷地学到了一星半点儿的睡觉功,这也是有可能的。” 赵立前早就是穆安生的心腹了,故而穆安生所知道的东西,颇有些方面还是拿出来给赵立前“分享”的。 听到穆安生这么说,赵立前不由得问道:“师兄,你不是说,师父曾经跟你讲过,这睡觉功,他们是都不会的吗?” 穆安生听了,就给赵立前解释:“我也听师父说过,师父他怀疑牛德、牛璧君,还有州长永和史震,他们四个能联手对付我们师祖,应当不完全是为着本门掌门大位。” 赵立前听了表示不明白,穆安生就再解释: 原来,牛德和牛璧君来自福牛郡,州长永和史震来自海蜃城,牛家和史家,福牛郡和海蜃城,他们之间的矛盾,是从世俗中带到子虚仙剑派来的。 按照真道仙国这些功勋世家们的家族传统做法,让家族弟子投入修仙门派也很正常,当然,这些人加入修仙门派,不过是为着家族的利益,毕竟家族中有修仙门派拉上关系,那威慑力是不可小觑的。 至于把某个修仙门派掌控在手,这可能是某些家族的想法,但也只能是空想,没有谁敢这么做,因为一旦修仙门派翻了脸,那怒火也不是世俗家族愿意承担的。 牛德和牛璧君,史震和州长永,虽然他们是一师之徒,但是他们分别属于福牛郡牛家和海蜃城史家——目前子虚仙剑派内,牛史内斗,正是缘自世俗两家之争。 按一般情形来说,他们四个,两下里都不可能跟对方合作的。然而,他们居然合作起来,杀害了师祖,这里面的可能还有别诱因。 对于这个诱因,公孙甫认为,单凭掌门之位或掌控子虚仙剑派这个诱惑,还不足以让他四个联手。 此时穆安生给赵立前做了这些解释之后,赵立前似乎就明白了:“师兄,你是说,单凭掌门大位,或者是他们家族给他们的使命要求,是不足以让他们联手杀害我们师祖的?” 穆安生点点头,继续说道:“所以师父怀疑,还有更能诱惑他们的东西,这东西能使得他们摒弃前嫌,联起手来了。” 赵立前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似地道:“师兄,我明白了,他们都是负有家族使命才拜入我们子虚仙剑派来修仙的,也正因为这一点,以致他们虽然都做了太师祖的徒弟,骨子里却是面和心不和。但是能让他们暂时放弃相互的芥蒂,必然是有极大诱惑力的东西!” 穆安生点头表示承认赵立前理解正确,又问道:“你觉得什么东西能有这么大的诱惑力呢?” 赵立前此时更不迟疑,一口道出:“是太师祖秘传给师祖的睡觉功!” 穆安生笑了一笑,又复皱眉:“师父也是这么认为的——长期以来,我是没有机会接近他们,探查他们是否修炼了睡觉功。 你今天说的,倒恰恰让我断定,师父的推断没错,他们果然是杀害师祖的人!” 赵立前不由得问道:“师兄,我们怎么办?你有办法把这个消息转告给师父知晓吗?” 这个问题,穆安生是不能以实据实回答的,因为这样就等于泄露了公孙甫的隐身之地。那地方,只有公孙甫和穆安生知道。公孙甫要求自己的大弟子穆安生,不许跟任何人说出自己的隐身静修之地! 此时赵立前问这个问题,穆安生自然是只能说假话:“师弟,这个事情,那也只能等师父回来,不然的话,还真的没办法让师父知晓。” 赵立前道:“师兄,我有时候也挺担心被司马功发现我修炼有睡觉功,要是被他发现的话,我肯定是死定了。以前我还没想到这一点,现在我一想就担心。牛德修炼睡觉功,那司马功必然也识得睡觉功呀。” 穆安生听了这个话就安慰赵立前:“别太担心,你毕竟是呆在下院时间多,到他面前的时间少,而且你在他跟前时,基本上也不是在修炼,何况他也未必真能看得出来。 睡觉功,依师父的话讲,这是本派极隐秘的功法,真正会的,只有我们师父。 他们顶多就懂点儿皮毛,还是从太师祖、师祖那里怎么偷学到的。还有,因为本派内斗,便是我们师父,也不是把睡觉功教给所有人的,我、你,还有张阿生……” 说到这里时,穆安生心头一动:哎哟,我这是言多必失呀!我这么说,不就引起赵师弟怀疑了吗?他肯定会怀疑:是不是师父的徒弟不止我们三个?师父还有别的弟子,他们没有学到睡觉功? ——引起赵立前有这种想法可不好! 想到这里,穆安生半途改口道:“也就是我们三个,是师父的弟子,别的人,哪有机会学得到?” 赵立前听穆安生说话,却没穆安生想得多,他是先入为主,听穆安生的话听惯了,一时没想到穆安生的话里隐含有“师父的徒弟不止我们三个”的意味儿。 穆安生则是早已转移话题:“赵师弟,以后在我分派巡山轮值的时候,我跟你不在同一个班组,我不去的时候,你正好去闲云中院看看。” 赵立前道:“师兄,我听你的,你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 穆安生点头,说道:“师弟,具体的安排是这样的,下一步,我打算把我们下院巡山弟子的轮值改一改,像你我,由原来的每月一次改为半月一次。 虽然这样一来,我们辛苦了些,但是我们察看上、中各院动静的机会就多了一倍……” 正说话间,突然有脚步声很急地传来,穆安生和赵立前立即闭嘴,细细听时,脚步声却是往穆安生的静室这边来的! 穆安生皱了皱眉,低声向赵立前道:“这家伙一定是元虎!近来这家伙越来越放肆了,老是往我静室这儿钻,也不怕讨人嫌!” 说到这里,穆安生又大声道:“赵师弟,下个月巡山轮值,你这一组要……” 恰恰此时,外面有人敲门,并大声道:“穆师兄!赵师兄在你这边吗?” 赵立前应声回答,但腔调不免有些阴阳怪气地:“怎么,元师弟找我赵立前有什么事儿吗?” 说话之际,赵立前已起身上前打开了静室房门。 元虎就站在门口,一脸是亲热得让人心头发腻的笑容:“赵师兄,你果然在这里!嘿嘿,我也不止找你一个,我也找穆师兄,恰好二位师兄都在!” 赵立前却是冷冷地道:“怎么?难道说作为曾经的下院弟子,现在一直呆在下院的我,就不能拜访一下我们下院的副院主吗?”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元虎忙不迭地说道。 说起来,赵立前虽然暗里是公孙甫和穆安生的人,其表面上却是属于二牛阵营的,而元虎则是真正地属于州长永和史震这个阵营的。 目前两大阵营的弟子们,跟他们上面的师父、师祖们一样,都是面和心不和,甚至经常反脸相向,恶语相加的。 今天这元虎却是对于赵立前的冷嘲热讽不当回事,硬是拿热脸贴赵立前的冷屁股,这是怎么回事? 穆安生有意提醒赵立前此时不要再说过分的话,于是他就含笑说道:“哎哟,赵师弟,元师弟,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师兄弟嘛!难得你们今天都到了我这儿哟,元师弟,你也赶紧进来坐呗。” 元虎听了,一边连声称穆安生说得是,一边抬腿往静室里来,一边还说出一个消息来,令穆安生赵立前二人是大吃了一惊! 四十五章、元虎这回说真话,石坪哪处闻琴声 词曰: 那日花开变幻多,枝头坠露隐星河。飘飘纱袖风声细,脉脉黄昏夜色和。 凭寄意,伴狂歌。琴鸣珠碎九连颗。梦中不见红尘苦,醒后长江滚滚波。 ——《鹧鸪天?鸣琴》 话说元虎当时进了静室,不待坐下就说道:“我是天天往下院这边跑,图的就是向穆师兄和赵师兄这样的下院优秀师兄师弟们学习嘛。” 穆安生和赵立前对于这个话,都是听得心里冷笑。 元虎早已坐定,却向赵立前道:“赵师兄请也坐啊。” 赵立前坐了。元虎身子往穆安生倾过来,也不顾忌赵立前在场,神秘地一笑说道:“穆师兄,你可听说了这么一个消息?” 穆安生听得一愣:“什么消息?” 元虎又转向赵立前道:“赵师兄,虽然你是出云上院嫡传弟子,可是我总想着,师祖师父和诸位师叔祖师叔他们老一辈就算是相互间有些不对光,我们做后辈弟子的,也还是把这个过节掀过去为好。 我这里有个消息,赵师兄,我巴巴地跑来找你,其实就是为着让你跟穆师兄先闻为快;也好让赵师兄你明白,我元虎是没有闹纠纷的想法的,老一辈的那些矛盾是他们老一辈的事,我们可得多多亲近。” 赵立前和穆安生听了,都是心下暗骂:“若不是知根知底的人,只怕早就被你这个笑面虎的话给骗了!” 原来元虎来得勤了,这么三四年下来,穆安生和赵立前对于元虎的为人早已熟悉得很,也都摸清了元虎来下院的目的:元虎的目的,就是为摩云峰和倚云峰拉拢下院可拉拢的弟子。 穆安生城府怪深,赵立前有穆安生的指点,多数时候是故意跟元虎针锋相对,来显示自己出云上院弟子的立场。 当然,穆安生和赵立前,恰恰是也都想通过元虎,打听大长老州长永和三长老史震那边的消息的。 但是,穆安生交待过赵立前,他只能跟元虎对着干,不能跟自己学,自己倒是可以跟元虎虚与委蛇,套套“交情”的。 元虎呢,可能是没瞧明白这一点,一直是往二人身边蹭,有时候也会透露出一些不伤不害的消息来。 对于穆安生的表现,元虎觉得跟他的友情已经建立起来了,但是赵立前的表现,元虎觉得“友谊”却是没建立起来,还需要努力。 这也难怪,赵立前已经是了出云上院的人嘛。 史天乐指点元虎;而史震则是更进一步地明确: “别怕他对你冷着脸,时间久了,就有转化他的希望,那时我们可以通过赵立前的嘴,套出二牛的一些情报。而且在必要时,我们一个离间计,就能让赵立前就要死无葬身之地,而损失却都是他们二牛的!” ——说白了,元虎这种表现,正是受了指点才有的。 此时赵立前一脸不屑,显得是很不相信元虎能有什么好“消息”,穆安生则是表现得颇有兴趣:“元师弟,是什么消息?” 穆安生嘴上问的,也正是赵立前心里想要说的话;当然,二人听了元虎所说的消息之后,可就是大为震惊了! 原来,元虎说的是:“穆师兄,赵师兄,小弟我来这边之前,一时兴之所致,跑了趟闲云中院,嘿,你们猜猜,我听到了什么?” 元虎这个话,涉及到了闲云中院,自然令穆安生和赵立前心里都是一震,不知元虎发现了什么,对闲云中院是利是害? 穆安生装作好奇,掩饰心中吃惊,赵立前也是,他更往前凑了凑,嘴里还略带不屑地道: “闲云中院现在就是个荒院,只有景阳生和李凤生两个普通洒扫童子,你去那儿能听到什么消息?” 哪知元虎说出来的话,真的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赵师兄,这消息,绝对真实!不过,我希望二位师兄在我讲具体内容之前,能真心跟我元虎发个誓!” 赵立前道:“你这是强人所难!” 穆安生使了个眼色,接地话来说道:“赵师弟,元师弟这么说,此事想必真实,我们发誓不说出去,不能对不住元师弟的信任,是吧?” 于是赵立前不情愿地说了:“如果我泄露出去,我将来生儿子没屁?眼儿!” 其实赵立前心里说的却是:反正老子这辈子只修仙,不恋红尘,哪里来的儿子替我顶罪? 穆安生自然也是发了誓,不过,他心里的想法和嘴里的说法,那也是大相径庭滴。 见他二人发了誓,元虎这才接下来说道:“这可是我千真万确地听那景阳生亲口跟李凤生说的——” 元虎说得不急不躁,可是听的人心里早已急得不要不要的了,却又不能表现得太过关心啊! 赵立前不耐烦地道:“你能有什么狗屁好消息啊?要死就断气儿,不死就说话!” 元虎听了,心头暗暗忍下一口恶气,脸上却是一脸郑重地道:“穆师兄,赵师兄,你们可听说了,那闲云中院后山小石坪上,近来出现异事?” 终于说到正点子上了,赵立前和穆安生都不由得问道:“小石坪上能有什么异事儿?” 元虎神秘地说道:“我听他们两个说,前天景阳生无意间在小石坪上,听到有琴声,细听时却又没了!” “就这么一丁点儿破消息?” “哪里啊,他们两个还说了,两个人一起去时,也都听到过,后来才发现,那琴声竟是从山壁里传出来的!二位师兄,你们说这事儿诡异不诡异?” 元虎是说者无心,穆安生是听者有意。此时穆安生就淡淡然说道:“这也没有什么。我曾听说,有好多鬼修,他们可以记得起当初阳世时的一些事情,所以,鬼修弹琴唱歌的事儿,也都是有可能的。” 元虎笑道:“穆师兄,话不是这样讲的,我总觉得,石壁里面可能有什么秘密,或者有什么仙洞仙府也有可能。毕竟我们子虚山,乃是修仙之福地,哪里会有鬼修敢轻易出现?” 穆安生也笑道:“嗯,你说的倒也有理。不过,琴声怎么可能会从石壁里传出来?莫非是他们幻听了吧。” 穆安生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想着抓紧支开元虎,自己赶紧去查看一番。 不想元虎又道:“穆师兄,我想,这个事儿,只有我们三个,还有那边两个童子知道,不如我们一起去探探,若是真有什么仙人洞府,说不定,我们可以得到些好宝贝哩—— 我愿意跟你们平分,只是这个事儿,再也不能让更多的人知晓!” 穆安生和赵立前此时才明白,原来这元虎透露消息,目的是拉自己二人跟他去探宝啊! 说起来,元虎这想法还真是可行的,然而穆安生不愿意让元虎得什么便宜,当即说说道: “元师弟,什么神仙洞府的事情,我觉得不靠谱,毕竟我们都是修仙的,至少我们三个人中,我是真道初阶,赵师弟跟你也都快要跨进真道境界了,难道说我们就不算得神仙? 别的不说,简单的驱鬼役物,真道修士是都能做到的,这跟神仙又有什么不同?” 说到这里,穆安生语重心长地道:“元师弟,神仙之说,其实说的就是我们真道修仙者,你不要被民间传言给误导了呀。” 元虎听了,就说道:“穆师兄,我是觉得吧,我们兄弟俩感情还行,赵师兄虽然经常故意说话刺我,我觉得赵师兄其实也不坏,所以我才把这个消息跟你们说了。 我想着的就是弄点儿好宝贝,据说神仙洞府里,有时巧了,能探到比我们真道仙国上口秋水剑还要好上百倍的真器、道器哩! 不过,穆师兄你既然不愿意相信,那我也只好回去报告师父,让他师父去探宝了。可惜师父要是探到了宝,就没有我的份儿啦。” 原来元虎这家伙的私心就在这里,穆安生此时也早已听得明白了,当即就劝说道: “这样吧,元师弟,我们一起去看看,不是师兄我信不过你,我总得亲眼见一见才好。” 元虎听穆安生这么一说,当即也就表示同意。 三人站起身来就要走,穆安生却是一递眼色,赵立前当即会意,就说道:“哎哟,穆师兄,元师弟,你们稍等我一等,我去去就来。” 元虎问道:“赵师兄有事么?” 赵立前道:“不要紧的,我马上回来,跟你们一起过去。” 赵立前终究是没说出什么事儿,其实他要做的是抢先一步去闲云中院见景阳生和李凤生,问问元虎说的这个事情。 说起来,元虎也是比较精明的,当时就道:“赵师兄,如果事情需要时间长,我跟赵师兄真的是不方便久等;如果时间不长,那你也别急,我们先一步慢慢往那边去,你走后面赶上我们也就是了。” 元虎这话一说,赵立前自然不好再说什么,穆安生也是不好说什么的。 但是穆安生还是开口了:“赵师弟,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于是赵立前只好答应。 元虎道:“我们还是绕过景阳生和李凤生两个比较好。” 穆安生道:“哪里会那么巧,正正好好地有个仙人洞府等待我们探宝去?元师弟,你不要想多了。” 元虎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若是真有仙人洞府,五个人同去,我还不如直接跟师父说,让师父带我去呢!” 穆安生道:“元师弟,你明明知道请师叔他们带你去,你是啥好处也得不到的——我们五个同去,若真有好东西,首先尽你要,还不行吗?” 元虎听了,就说道:“好!穆师兄,一言为定啊!” 穆安生自然同意,赵立前唯穆安生马首是瞻,也无异议。 于是三个人一起到了闲云中院,那景阳生和李凤生上前迎接。 不待他二人施礼,穆安生道:“景、李二位师弟,无师弟听说闲云中院后山小石坪上时有隐约琴声传来,我今天正为此事要去看看,你们跟我一起走吧!” 景阳生和李凤生听了,心中暗暗吃惊:这个事情,也就是我们私下里提到过,这元虎怎么会知道,又告诉了穆师兄呢?是了,一定是这家伙偷偷来过,我们不小心,被他偷听了我们的话去! 景阳生和李凤生虽然心里有些惊讶和恼怒,但此时也没了想法,景阳生更是当即说道:“好的,穆师兄,我和李师弟给你们带路。” 于是一行五人都往小石坪上来。 山路弯弯,众人却径取直线,直奔小石坪。 这一取直线上山,众人的修为高下,不多时就见出来了:穆安生御风而上,飞在头里。 赵立前、元虎、景阳生和李凤生都离真道境界还有距离,都不会御风,只能是催动后天武道真元狂奔。 赵立前居四人最前,元虎次之;景阳生和李凤生最慢,这二人距离真道境界差距也最大,但修为境界上跟元虎也是最接近的。 穆安生当先扑上小石坪,站住身形,侧耳听时,根本就没有琴声。 不多时,赵立前、元虎、景阳生和李凤生四个也都到了,这四个一瞅穆安生一动不动地闭目静听,当下也都不敢作声,学样儿闭眼倾听。 五个人站成一线,不知过了多久,空气里果然传来了一阵琴声! 这琴声,听得五人是心头一激灵,都觉得耳朵里发酸,心跳加快,一时间却察觉不出琴声来自何处! 五人忍着心跳加快的不适,欲听这琴声来自哪里,才不过片刻,琴声消失了! 而此时五人也都听出来了,琴声的确应该是从石壁里传出来的! 这真是奇怪也哉! 四十六章、嫌隙难瞒明眼人 山鼠啃醒张阿生 词曰: 一声惊破云层暗,风雨敲窗乱。两声夜起怯轻寒,睡眼惺忪心绪有无间。 三声响罢新虫叫,叫道春光好。平明信步到前村,眼底桃花纷乱也销魂。 ——拟作《虞美人?惊蛰》。 却说当时穆安生等五人站在那里,初时听那琴声是心中一震,觉得心跳加快,稍后细听,才听出琴声果然是来自石壁之中。 石壁里怎么会有琴声? 五个人都是诧异得很。穆安生一声大喝,跃起身来,隔空一掌,径往石壁上拍来! 但见掌起风云变,掌落金鼓震,穆安生这一掌,声势好不吓人! 赵立前、元虎、景阳生和李凤生四个刹那间明白了穆安生的想法:凭穆师兄真道初阶的境界修为,这一掌,虽然不能拍碎一座山,但是要拍碎数丈见方的山石,那还是很容易的! 当时赵立前以至李凤生等四个都是看得大声喝彩: “穆师兄好厉害的天罡手!” “厉害啦我的穆师兄!” “噢!我的天哪!” “穆师兄真厉害!” 四人喝彩之声才起,穆安生掌势已落! 但听“啪”地一声闷响,穆安生一掌拍在石壁上! 四人喝彩之声尚未落音,穆安生已是一掌无功! 当时五人都愣住了:这是石壁还是铁壁啊?就算是铁壁,也不应该一点儿痕迹也没有吧? 穆安生眼见自己掌落无功,不由得摇摇头道:“这真是有马不骑偏奇(骑)了怪喽!” 元虎更是巴巴地问道:“穆师兄,你这一掌击落,感觉如何?” 元虎的意思,分明是想问穆安生,这石壁有没有打碎的可能,以便一探究竟,然而穆安生却是没好气儿地道: “感觉如何?就是他吗的手疼!” 穆安生这么一说,另四个是又想笑又不敢笑,同时,心里也都更惊讶了! 这五人之中,穆安生考虑问题,当然是把闲云中院放在第一位的,穆安生这一掌试过,也知凭自己的修为境界,真的是很难能打碎石壁,一探究竟,但是他心里一动,有了新的想法。 当时穆安生就道:“四位师弟,我有一句话,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听?” 此时另四个,都是不自觉地以穆安生为首了,哪里会有不愿意听之说?这四个都道是“愿听穆师兄的”。 穆安生道:“既然四位师弟都愿意听我的,那么我说一下:这石壁,显然不一般! 如果真的像元师弟猜测的那样,石壁里有古仙人洞府,那么里面的宝贝肯定也不简单!只是这石壁,凭我全力都不能打破分毫,看来我们也只有慢慢研究研究了!” 另四个都说道:“穆师兄说得是!” 穆安生道:“研究研究,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或许我们走运,很快就能弄明白,或许我们得很长时间才能弄明白—— 我要说的是,这个事儿,目前只有我们师兄弟五个知道,我要的是,从今往后也只能是我们师兄弟五个知道,你们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穆安生这么说了,赵立前是自然赞同的,于是五人意见一致,决定发誓保密。 于是,发过誓之后,五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元虎回到倚云峰,并没有跟师父史天乐和师祖史震说去了闲云后山小石坪上的事情,只是跟史天乐汇报说,今天自己跟穆安生的关系更进了一步,跟赵立前的关系也有所突破。 史天乐和史震都夸赞了元虎几句。 这边景阳生和李凤生两个,则是在闲云中院里,两个一起参详,却是想破了脑袋,也弄不明白小石坪上的异事。 却说穆安生跟赵立前回到了山门下院,二人也在密议今日之事。穆安生却是说到了另一个话题上: “赵师弟,你看今天元虎的表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不?” 赵立前道:“师兄,我也没觉得他哪里不对劲儿啊,他向来就是这么样的怂孩子一个嘛!” 穆安生则是轻轻一笑,深思着说道:“不,我不这样看!元虎作为上院弟子,当年也是从我们山门下院被挑选到了摩云峰的。 今天他跟我们说了这么隐密的事儿,而且是宁可跟我们讲,也不是跟史天乐和史震讲,你不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儿吗?” 赵立前道:“他不是说了嘛,怕的是真有仙人洞府,真有什么好宝贝,如果跟师父师祖说了,那肯定是没有他的份儿了嘛。” 穆安生道:“赵师弟,如果是你跟他换个位置,你会把消息给我们呢还是给师父?” 赵立前听到这里,心头一震,恍然大悟似地说道:“师兄,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元虎跟他的师父或师祖,必有嫌隙!” 穆安生点点头:“不错!虽然我们以前一直没有发现这一点,但是现地我们完全可以确定,元虎,我们是可以想法子拉拢过来的!” 接下来,二人密密商量,已不现是关于小石坪上那怪异的琴声的问题了,而是如何找到那嫌隙,进而拉拢元虎了! 却说那琴声,五人听得没错,的确是从石壁里透出来的! 只是从石壁里透出来的琴声,是有时大有时小,有时显有时隐。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 按说琴声本不该从石壁里透过来,毕竟石壁不是易于传声之物。 要弄清这一点,就不能不说张阿生了。张阿生被困在洞窟石室之内,饿极无奈之一上,按照那书上所教的,修炼起“睡觉功”来了。 当然,这睡觉功,其实是《自然无相龟息大法》前面的部分,进一步讲,也就是不完整的《自然无相龟息大法》。 张阿生毕竟此前修炼过这个功法,虽然那只是不完整的基础篇,但毕竟有了基础;现在得到了完整功法,按照书上讲的修炼,果然是克服了饥饿感觉,进入了深度修炼状态。 此时身体消耗小,又没有人打扰,再加上张阿生本来就快达到《九重楼》功法的第七重楼境界了,所以他也是不知不觉间,就达到了第七重楼境界! 这一进步,在时间上,其实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 也就是说,张阿生在近乎于冬眠状态里修炼,已经是三个月没有醒来了。 然而张阿生进入了第七重楼的境界之后,并没有醒来,随着时光的流逝,他的修为境界还在进一步地提升,在一直往第八重楼境界攀升! 前面说过,到了第八重楼境界,张阿生就算是入了辟谷境的门槛了,可以不用再吃饭了! 从第七重楼境界到第八重楼境界,张阿生用了三年多的时间,在睡梦里摸到了辟谷境的门槛儿! 摸到门槛边上,还不算是真正地进入了辟谷境,张阿生也本不会醒来,但是,偏偏有一样物事,令张阿生不得不醒来。 说起来,这物事,竟是一只小小的山鼠,也不知这山鼠是从哪里钻进了洞窟石室的,只知道他进来之后,很快就来到它的“食物”旁边,开始大啃大嚼起来。 这山鼠所啃所咬的,却是张阿生的手指! 张阿生的手指头,很快就被啃破了! 其实当这小小的山鼠来到张阿生的身边的时候,张阿生的意识就已经觉察到了,无奈这种龟息功法,令修炼者张阿生“睡”得太沉,竟是始终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小小山鼠开始啃张阿生的手指头的时候,张阿生的意识里,已经有了较强烈的反应,然而这反应,还是不足以让张阿生醒来! 直到手指被啃破,鲜血淋淋之际,在疼痛感觉的驱使下,张阿生这才真正醒来。 醒来的张阿生,脑子里是迷迷糊糊的,有一点儿印象却又不清楚是什么在啃自己的手,张阿生的手是忍不住地动了,要把这伤害自己的物事抓住,不想入手抓到的,并不是那小山鼠;小山鼠机敏得很,一见“食物”动了,觉得有危险,是“刺溜”一下子窜了。 张阿生抓在手中,不是小山鼠,而是那捶头琴! 捶头琴,本是品质远高于仙国帝都神京珍剑坊之上品秋水剑的道器,也就是仙人所说的法宝,要想真正控制这玩意儿,那是要滴血认主的! 张阿生手上的血,恰恰就沾染在了捶头琴上,这也等于张阿生是无意间得了一件法宝,完成了真正的法宝滴血认主的过程。 此时张阿生的修为境界,从实际修为上讲,是不足以完成法宝滴血认主的,所以,在那一刹那间,张李生就觉得自己全身的血,全身的力气,似乎都涌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怪地方,又好像是那地方有着无尽吸力,把自己吸成了人干似的! 当时张阿生是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其实那吸引消耗张阿生全部精力和气血地“怪地方”,才眨眼间,又将所吸的张阿生的精血气力全都返还了回来,这正是反哺法宝本主。 张阿生因此没死,后来就慢慢地醒过来了。 张阿生醒来之后,脑子里还想着,有个东西在咬自己的手,很疼痛——然而,手上却分明没有这种感觉——其实是法宝反哺本主之际,这点儿小伤,早就带着自愈了——但是张阿生一时间看不清楚。 又一会儿,张阿生才把脑子里的诸多事情理清楚: 噢,我不是觉得饿极了,才暂时修炼这《自然无相龟息大法》的嘛,嗯,我现在怎么觉得不怎么饿了呢?莫非是我饿死了,现在成了鬼界的一个小鬼了? 张阿生这么一想,不由得大吃一惊,又想着,我曾经听阿妈说过,人和鬼的区别,是人能知道疼痛,鬼却不知道疼痛的……总而言之,人所能知道的好多感觉,鬼都是不知道的! 想到这里,张阿生试着将手放进嘴里一咬! 哎哟——疼!张阿生叫了起来——我居然是活的! 确定了自己是个活人之后,张阿生又做了些修炼,当然包括弹琴! 只是张阿生万万想不到,自己弹奏出来的琴声,竟然有那么一部分旋律,是能透出到石壁外面去的! 四十七章、采莲曲长诉相思 遗谱人恨述旧事 词曰: 世味一杯酒,人价若干元。算来人世来去,红尘几十年。年少沽之待价,却是无人顾问,凌乱在街边。叫道谁来买,让你二分钱。 偶有顾,或来问,总无缘。到头卖了,三毛两角也随安。气喘吁吁老朽,蝶舞翩翩嘉树,看看近黄泉。铜板七八个,一个抵十年。 ——拟作《水调歌头》。 话说当时张阿生醒来,费了半天的劲儿才把一些事情前后想通透,才弄明白自己还是活人。 弄明白自己还是活人之后,又一个疑惑就来了:怎么我现在不觉得饿了呢? 张阿生自然不明白。其实这样的事情,对于真正的修仙高人来说,还是好理解的,因为张阿生被小山鼠啃醒之后,虽然接近了但却并没有达到《九重楼》的第八重境界。 可是,又因为张阿生无意间完成了一个法宝滴血认主的仪式,被那捶头琴反哺,一下子就越过了第八重楼境界,达到了辟谷境! 到了辟谷境,自己是不需要食物了,而且,只需再精进一步,就可以达到后天武道九阶! 张阿生稀里糊涂地跨进了辟谷境界,身体机能发生了质的变化,比如说视力,此时他已经可有不用小火把,就可以看到洞窟石室里的一切物什。 虽然还不甚清楚,比如说要看清琴谱上的字,的确是有困难;但比起经前两眼如盲的情况来说可是强了百倍了,比如说要看清那骷髅——只是张阿生心里十分不愿意看它。 不需要食物了,没有了饥饿之感,再加上张要生暂时也没想着去修炼,因此一时间,张阿生倒反而觉得有些闲得慌。 这一闲,张阿生心头是不自觉地就心生思念,思念乌家山,思念阿霞,思念自己的阿爸阿妈。 思念里,张阿生不知不觉地伸手来摸捶头琴,不想捶头琴竟自己动了,如同有了生命意识似的,把“自己”送到了张阿生的手里! 张阿生心头一愣,突然就觉得自己手中的捶头琴,仿佛有了灵性,跟自己似乎心意相通! 张阿生心中一时再也不去想其他的事情,只是专心研究这具捶头琴,这研究也就是摸摸瞧瞧看看想想,感知一二;结果越是研究,越觉得这捶头琴跟原来的不同就是,变得很“听话”了! 张阿生一时生出奇想:这捶头琴要是能随心所欲的变化,那可就一定是通灵法宝啦! 其实通灵法宝这个名字,是真道仙国人给灵器取的名字(拙作《仙尘》和《两世为仙》当中,对于修仙者所用的法宝有过交待,真道修仙者所用的,具有跟那修仙者境界相应的品阶的法宝,只能算普通法宝,只有相当于灵道境界的法宝才叫道器)。 道器,已经可以随着修仙者的心意而变幻形状了,所以在真道仙国里,是真正的世之罕有! 张阿生此时所拥有的这具捶头琴,就是真正的道器法宝,也就是真道仙国人口中的“通灵法宝”。 这能灵法宝果然通灵,张阿生心中才想到时,就觉得捶头琴刹那间消失,而自己的左手指上,却多了一个戒指。 若不细看,只是个戒指,若是细看,就会发现,这戒指展开来,可不正是那捶头琴!只不过显得极小,具体而微罢了! 此时张阿生情知自己真的是一跤摔在狗屎上,走了狗屎运了——竟然得到了一具世所罕有的通灵法宝! 张阿生大喜之余,心意动处,捶头琴再次出现在手里,抬手一划,六弦齐响,声如裂帛。 随即,张阿生运指如飞,一串串音符自捶头琴上流淌。 琴声悠扬,琴曲乃是一只古采莲曲,其词意大致如下: 素衣碧裙兮香溢远,月华如水兮起漪涟。 目若星辰兮眸似电,奈此良夜兮空浩叹。 欲安我身兮心难寄,欲寄我心兮身难安。 轻舟摇过兮芙蓉浦,月斜南塘兮忆采莲。 其实这是一只古相思曲,婉转相思随逝水,缠绵不尽泪沾衣。 张阿生沉浸其中。 捶头琴如是通晓本主心意,弦上琴声如是弹奏者的心声,而那相思之意,早已让人痴了。 山中无甲子,张阿生不知道,这一年的自己,已经是二十岁了,洞窟石室里的日子,在龟息功法深度入定里,竟是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四年! 张阿生弹奏捶头琴,弹来奏去的,除了这只古相思曲,另一只曲子就是古明月曲。这两只曲子,都是当初师父公孙甫教的,至于那《商飚九杀》琴谱上学到的,曲曲都是杀人声。 古相思曲弹奏得久了,张阿生不免就换弹古明月曲,这只曲子的确能让人心性沉静,陶冶一下性情。古明月曲弹奏久了,张阿生自然是再次翻开了《商飚九杀》。 商飚九杀之第一杀,心跳杀,张阿生是纯熟于胸,弹奏起来,那杀机常常是深入到了石壁里,于是琴声也就随之深入石壁,更是透过石壁传了出去。 当然,能达到这种地步,有两个原因,一个主要原因,当然就是张阿生无意间完成了法宝滴血认主仪式,捶头琴成了他的“通灵法宝”,演奏起来,声音的攻击穿透力更强;另一个原因才是根本原因,这就是张阿生已经达到了后天武道八阶,进入了辟谷境。 张阿生一曲奏罢,情知自己对于商飚九杀之第一杀,早已经是真正地把握住了,便着手练习其第二杀:移魂杀! 这一回练习,张阿生虽然觉得容易了许多,却还是不能真正把握这移魂杀的核心要义。 张阿生想了想,决定先把琴说给背诵下来——想到说到做到,张阿生的果然是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背诵了下来,只是不知用了多久时间。 曲谱尽处,张阿三再次看到了那一行字:“天杀的老狗……” 张阿生有意识地回避着这一句话,但是潜意识里却再次动了好奇: 这本书,当初我看过了琴谱,因为这句话,就没把它后面的内容全部看完,反正现在也不觉得饿了,也不用急着修炼了,我不如把《自然无相龟息大法》后面的东西看看吧。 张阿生运足目力,一页一页地翻过,看到功法的最后一页——此页仍不是最后,还要更往后—— 再往后翻时,所剩下的内容已经不多,张阿生看时,只看得十分惊讶! 原来后面的内容是这样说的: ——如果有缘人你看到这里,那么,首先我要恭喜你,你必然是已经把我的《商飚九杀》和《自然无相龟息大法》都看完了,就此我劝你有缘人,你真得好好修炼我这两项绝艺! 我的经历,在这里说给你听听,反正是不听白不听,听了不白听,你就耐心看看我的记述就是了: 想当初,我周游天下大访名山,发现子虚山景色优美,是个修仙福地,就在这闲云岭开辟洞府,暂寓身形。 某日何日?那当是当今帝君元始三年的一天,我发现有人在出云峰上结庵而居。我对这个人产生了兴趣,毕竟能选中此山的人,眼力不差,必然也是个修炼有成的道友。 我怀着多个道友多条路的想法,赶过去,也就此结识了那人,就是公孙无衣这老狗,当时他正在修炼,却已走火入魔! 我当即救下了公孙老狗,交谈之下,才知道他叫这个名字,也知道了他比我年长十八岁。 当时这公孙老狗自诉本是矿奴出身,经历是十分凄惨,我自然是很同情他的遭遇。 老狗说他是不堪矿主欺凌,愤而反抗,杀死矿主,带伤而走,逃到这里时,发现这里不错,就在最高峰半腰里建了这草庵,想要抓紧修炼,成为真道修士。 公孙老狗还说,一者因为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二者因伤势尚未完全好透,三者是因我突然来到,使他受了惊吓,他这才走火入魔的。 听他说我使他受了惊吓,以致走火入魔,我心里颇觉得过意不去,就问他修炼什么功法。公孙老狗说修炼的是《九重楼》功法,此功法可以助人速成,早一步跨进真道境界。 我一了解,就发现他这功法,跨过第七重楼境界后,很容易出现走火入魔的问题。 然而,我修炼的《自然无相龟息大法》,恰恰跟他的功法互补,能帮助他彻底解决走火入魔的问题,于是我就将我这功法的开头部分传授给他,并告诉他这功法就是个睡觉功,对于修炼者的好处就是能帮助他以后不会再走火入魔。 我之所以不把《自然无相龟息大法》完全传授给他,一方面,是因为他也没把《九重楼》功法全部告知我;另一方面,我这功法,虽说是我自行创建,但其根本还是源自家族秘传功法,那本是我西海飘萍岛上不传之秘。 我若是把我的功法全部教给他,那么家族的秘传功法就会有被泄露的危险,所以我不能全部传授给他。 若不是因为我惊扰了他,害得他走火入魔,我真的是连开头的基础部分也不该教的。 我万万想不到的是,公孙无衣这老狗,表面上跟我相处是情好日甚,一天超过一天,其实他暗地里,却想要害我性命,谋我功法! 可怜我听信了他的一番鬼话,竭力帮他创立子虚仙剑派,谁想他见不能得到完整的功法,又发现了我这《自然无相龟息大法》的缺点之后,就趁我不备,刺伤了我! 我来子虚山立足,为时远比他早,我自然也知道我这功法的弱点就是入定深里无防备能力,所以也是早有准备,因此能遁回洞窟石室,暂时得保性命。 然而我这伤,毁及丹田真元,万万是好不了的了! 我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有缘人,如果你看到了这里,如果你能同情我的遭遇,如果你也的确修炼了我的功法,而且你也确实有了足够有能力的话,那么,我可不可以向你提个请求? 当然,我是不可能亲口向你提出请求,也不可能亲耳听到你的回答了;我只希望,有缘人,你能不能看在我们这一丁点儿的缘分上,替我出口气,帮我报这个仇? 如果你愿意帮我报这个仇,那么,你为我报仇之后,可以去西海飘萍岛找白衣红绢木人青,说清我的情况,替我说声谢谢。 张阿生看到这里,不由得心潮翻滚!有心承认此人说的是事实吧,那么不免就得否定本派开山鼻祖;若是不承认此人说的吧,那么,那么,作为这一个将死之人,其言岂能不善? 张阿生心头纠结间,又想起两件事情:一个是,到现在我还没看到此人姓什么叫什么哩;另一个是,他前面说过,看了不白看,我都快看完了这本书了,只是不知看完后究竟能有什么好处? 四十八章、水无情未必无情 这石壁不是石壁 词曰: 食枣观棋自忘情,红尘记忆已无名。劳山学道知石味,白鹤归辽有鸟鸣。 云淡淡,水清清,天河溅起亮晶晶。流星几点微微浪,旧梦重湿梦亦惊。 ——拟作《鹧鸪天》。 张阿生心头一番纠结,最后决定: ——这个人已经死了矮英(n)年了,本派开山师祖同样也是死了矮英年了,人都死了这么久,那旧账翻它作甚?权当作一个故事看,不看白不看,看了不白看。 于是张阿生继续看,后面也还有两页,他心里想着,把这两页看完,就此作罢—— 这破事儿必然有损开山祖师之英名,待我看过,我把这破书给毁了,从此这档子事情,世间除了我,将再也无人知晓。 至于你要报仇,我是做不到的,不过,念你说得可怜,我倒是可以替你鄙视他一回,但也只能是一回,不应当再也第二次—— 因为他虽然是你的仇人,但是说一千道一万,他还是我师父的祖父,是我的太师祖哩;我张阿生不能欺师灭祖,何况我连你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哟! 于是张阿生就往下看来,到最后才弄明白:原来此人有两件通灵法宝,只是其中一件已被公孙无衣抢去了,具体那是什么法宝,也就不再提了。 另一件,自然就是捶头琴,这法宝可以用滴血认主的方式收来用。至于滴血认主是怎么个做法,说白了也简单,就是咬破一指,让自己的血滴在法宝上,任由它洇染和吸收。 只是有一点,滴血认主,需要本主修为不低于真道初阶,否则,本主有可能被法宝吸成人干! 这捶头琴,虽然变化不多,却可以随心意化作一枚戒指,戴在手上,并不引人注目,拿来攻击敌人时,可收到出敌不意之效。 更有一点,音波攻击,宜远攻,不宜近战,但是捶头琴这“捶头”二字不是随便叫的,一来的确如锤头,二来可以捶打敌人的头,当然也包括捶打敌人肉体的任何一个部分。 最后的最后,是这个人终于说出了自己是谁——张阿生看得清楚,此人在最后落款时自称“水无情”。 张阿生看到此人的名字,心里颇为诧异:一是“水”这个姓的确是少见,二是这个人居然以“无情”当作自己的名字! 只怕他未必无情吧?从他所说的跟本派开山鼻祖公孙无衣结交之事来看,显然却又不是无情,倒是叫“有情”才合适。 管他有情无情,我现在,该记住的也都记住了,况且我也在心里替你鄙视了开山鼻祖一把,算是应了我自己的诺言了! 想到这里,张阿生按先前所作的决定,心意动处,手上发力! 可怜哟,水无情留下的琴谱并功法,以及所附的旧事记述,全都随着书页粉碎而粉碎! 书已没了,张阿生便依自己的记忆,将捶头琴弹奏,把那商飚九杀从基本指法到最后一杀,从头到尾地过了一遍,虽然只能熟练弹奏第一杀心跳杀,但后面的内容,也是记得准确,弹得准确,只是不流畅而已。 稍后,张阿生又将《自然无相龟息大法》功法从头至尾在心底过了一遍,也是丝毫不差。 好像应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张阿生这样感觉里又一想,原来是应该修炼了。 张阿生哑然失笑:我怎么会有这种感觉了呢?修炼的事情,还需要思考吗? 其实,张阿生是一个人在这里呆得太久了,难免从思维到语言表达,都变得有些僵化了;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另一个原因就是他还没有跨进真道境界。 如果达到真道境界修为了,是一个人呆得再久些也不会有这个情况的,否则,那修仙者一闭关,动辄成千上万年的,岂不是脑袋都彻底锈了! 张阿生再次开始修炼,这一回,修炼的却是九重楼功法。 进入了辟谷境,果然修炼起来又不一样,首先是速度上,明显地觉得快多了——这反倒张阿生心底生出一种警惕:修仙者如非特殊情况,速度不可能一直特别快下去,若是一直快下去,那叫做“飞车”,是走火入魔的前奏! 张阿生此时并不认为自己是处于某种特殊情况,眼见得自己进入了飞车状态,当下就赶紧收功。 收了功,又不能不修炼,于是张阿生再度练琴,要掌握商飚九杀第二杀之移魂杀。 心意动处,捶头琴倏然出现在张阿生的手中,张阿生轻抚六弦,琴声乍起。 这琴声,如稚子乍笑出一串银铃,正令人惊奇感染之际,突然再响,又如静夜中突然响起的一声压抑的啜泣,继而泪落连珠,于是一发而不可抑止。 其声之悲,足以令天地为之变色,草木因之而憔悴,鱼听了鱼不愿意再游动,石化一般直落水底;鸟听了鸟不愿意再飞翔,敛翅膀坠下云霄。 这里悲声未止,忽然痛哭又起,好似两个伤心人,你一眼是眼中带泪,他一眼是眼中流血,相看血泪相对流,凄风苦雨满西楼。 琴声幽咽,细细如缕不绝,十分牵动人心。 突然之间,琴声乍变,暖风熏人,如呢喃似缠绵,令人不能自持。原来这是移魂杀曲子进入了第二段。 张阿生作为法宝本主,弹奏者,自身当然是不受什么影响,但是这种变化,也令他已弹奏不下去了。 弹奏不下去,张阿生却也不肯闲着,再次来修炼《自然无相龟息大法》。 眼看张阿生这一次深度入定,不修炼到跨进真道境界那是不能醒来的喽,哪知又有变故: “轰”地一声大响,惊醒了张阿生! 张阿生睁眼看时,阳光刺目,短时间里根本瞧不清什么,但是他耳边却听得清楚,数人声音一齐传入耳鼓——这石窟洞室,竟然被人硬生生地打破了! 原来,穆安生、赵立前、元虎,还有景阳生与李凤生,几个人苦苦钻研了许久,也没有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元虎更是第一个泄了气。 元虎向穆安生道:“穆师兄,前几天,偶尔还能听到琴声,这几天竟是丝毫动静也没有,看来我们是没有希望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了!” 其实弄出动静来的张阿生,再次修炼,已经没有那种“飞车”现象了,因此进入了深度龟息状态。这个状态下的张阿生,跟睡着了似的,洞窟石室里怎么还会有人弹琴? 外面的穆安生呢,虽然觉得奇怪,但一想这闲云后山,毕竟是属于闲云中院的,因此又不想真的虚晃出个究竟——穆安生的心思里,找自己的师父公孙甫来,那时有什么发现,也不会肥水流到外人田里去。 所以穆安生听了元虎这么说,就进一步地打退堂鼓:“是啊,看来的确也没什么,我们这些天的功夫,都是白费了,还不如安心修炼收获大哩。” 赵立前、景阳生和李凤生这三个,也都有私心,这私心也都是不愿意别人再来探究小石坪上的琴声问题,于是乎,几个人的“攻守同盟”,一下子就“解散”了。 解散之后,穆安生在不暴露自己跟景阳生和李凤生关系的前提下,对他二人作了些交待,然后就回下院去了。 不想元虎回去之后,左思右想,不知最后怎么想的,竟把这事情跟他师父史天乐说了。史天乐又把事情跟自己的师父史震说了,于是史震立即带人来查看。 虽然平时史震极少来闲云中院这边,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资格来,史震来了,谁也不能说什么。 以史震的眼光和功力,要破开石壁,虽然要费点力气,但也应当是能做到的吧? 史震来时,这里根本就没什么琴声,因为张阿生已经进入了深度龟息,睡着了。没有人弹琴,又哪里会有琴声传出来给他史震听? 话说史震在小石坪上察看了半天,也没听到一点儿动静,不免就询问元虎,元虎道是“往哪里哪里攻击,石壁竟然无损。” 元虎这么一说,史震反倒笑了:“你说你攻击石壁,石壁完好无损?” 元虎点头曰“是”——其实当时掌击石壁而石壁无损的是穆安生,不知道为什么,元虎在向他师父讲这个事儿的时候,竟然没有透露穆安生和赵立前一个字,甚至是景阳生和李凤生两个! 元虎在讲述的时候,也是能回避就回避;这里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元虎说话不涉及穆安生等几人,为的是不愿意让他师父和师祖误认为他元虎有什么异心罢了。 所以史震笑问之际,元虎道:“是啊,师祖,前几天,就在这里,喏,就是往这个方向上,我是用尽了全力,打出好几掌,石壁是无丝毫动静,我的手反而被震得生疼呢!” 史震哈哈大笑:“哎哟,我说小虎崽啊,你那点儿修为,哪里能坏得了这石壁?看你师祖我的!” 说到这里,史震略退半步,身形动处,抬手一道掌力劈出! 史震,明面上是人人尽知的真道七阶修士,其实他早已修炼到了真道九阶,只是为着某个目的,一直在隐瞒自己的实力。图的就是将来跟某人翻脸时,能收个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的效果。 此时史震身边,除了元虎,还有史天乐;至于景阳生和李凤生,史震认为这两个普通洒扫童子是不可能看出自己的修为深浅的。 当时史震运足了十成十的真道九阶修为实力,拍击石壁,掌力如山,力道万钧! 不想史震这声威赫赫的一掌,收效甚微,也一样是攻击无效! 史震当时闹了个大红脸,不过他的脸不但已经老了,而且也厚了许多,看不出来。 史震作了权威结论:这石壁不是石壁! 四十九章、好果子不许独吞 坏果子必然平分 词曰: 东风自是家家到,春色平分都不少。琐窗朱户绿萝新,篱院柴门归燕早。 西园几度蝴蝶老,醉眼霜林红叶好。当时曾坐暮云深,回首苍茫心事杳。 ——拟作《玉楼春》。 话说当时当场,史震一击无功,便不作第二次尝试。 在场诸人中,只有他最是老狐狸,所以他比诸人更是清楚:这石壁十分古怪! 当时史震口不择言:“这石壁不是石壁!” 史震这个话一出口,听得史天乐、元虎,以及诸陪侍诸洒扫童子们目瞪口呆:不是石壁?那应该是什么? 史震话音刚落,自己也意识到了情急语误,不由得嘿嘿讪笑:“啊哟,老夫话说急了,这石壁倒是石壁,不过,哪有石壁能结实到经得起我一掌的?这石壁是大有机关啊!” 说到这里,众人都明白了,史震却又说道:“天乐,你去请你州师伯来!我跟他二人联手,不信就破不开这石壁!” 史天乐应声而去。 不多时,州长永也到了,有随侍弟子童子,以州长永大弟子史天喜为首,七八个人伺候着大长老,众星捧月一般拥围着。 这一众八九个人到了,众弟子并洒扫童子都四下散开,如红花向阳,朝向垓心,垓心处则站着州长永和史震二人,二人说了一番话,州长永点点头。 不知他二人说了些什么,但见州长永和史震二人突然拉开架式,各自运掌。 他两个师出同门,招数一样,此时二人同出一招,都是旋身吐气开声发掌,两道掌力,叠在一处,“轰”地一声大响,同时拍在石壁之上! 二人合力这一掌,足以拍碎钢铁,不想掌力之下,石壁连掉下一小块石屑都不曾有! 这么一来,州长永和史震二人同时变了脸色! 不知二人想到了什么,相互对望一眼,手一挥,率领座下众弟子并随侍童子一齐离去。 众人已随长老去,此地空余二童子。哪二童子?就是景阳生和李凤生。 当时景阳生和李凤生见众人离去,就相互商量,景阳生道:“我觉得,还是下院红鼻子穆师兄为人值得信赖。这样吧,李师弟,你跑一趟山门下院,把今天我们这里发生的事情,跟他说说。 你顺便问问他可清楚,咱们闲云后山小石坪为什么会这么怪异?会不会有什么别派的高手隐藏在此?会不会对我们有什么伤害?” 李凤生听了,谨遵师兄之命,直接就出了闲云中院,往下院去了。 李凤生到了下院,才见着穆安生,刚开口说了两句,穆安生已笑道:“李师弟,这个事儿我已经听说了,估计再过一时半会儿的,这个事儿将会传得派内人人尽知!” 李凤生被拦住了话头,意思还没表达清楚哩,当时还急于表达哩,就忍不住继续说道: “穆师兄,我还有话没说完,景师兄让我问问,会不会有什么异派高手藏身在那里,会不会伤害我们派内师兄师弟们?” 穆安生听了,心中虽然也有这个疑惑,但是他嘴里却安慰道:“不会吧,李师弟,你别想多了,要是真的有,这么多年下来,怎么会就没有个动静?” 李凤生道了一声“穆师兄说得是”,穆安生道一声“你回去吧”,于是李凤生就往回走,穆安生则是找赵立前去了。 不说李凤生回闲云中院,且说穆安生来见赵立前,见面之后,穆安生道:“赵师弟,闲云后山小石坪上的事儿,现在捅到大长老和三长老那里了。” 赵立前得到消息的速度自然是不能跟穆安生比的,此时他还不知道今天发生的具体事情,当即惊讶地道:“怎么捅给他们知道了?是元虎干的事儿吗?” 赵立前道:“肯定是元虎干的,前天我们当时因为无法探究下去,决定散伙儿,我只想着这个事儿就成为我们几个人心中的疑案,挂着也就算了,不想终究被他们知道了——这必然是元虎说出去的。” 赵立前道:“师兄,莫非是元虎说了什么对我们不利的话了?” “我看不像。”穆安生玩味地说道: “元虎虽然是他们的嫡传弟子,但跟他们的确有一丝嫌隙。正因为如此,所以元虎他是绝对不会把我们给抖露出去的;否则,他自己也不好跟他师父和师祖交待,是吧? 不过,今天我找你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那小石坪北边的石壁,的确有些怪异,当日我一掌打上,那石壁纹丝不动倒也罢了,问题是今天,据说州长永和史震联手一击,都无法撼动石壁分毫!” 赵立前听到这里,也是惊讶得很了:凭他两个老家伙联手一掌,铁板都能打得粉碎了,何况石头?石壁也无非就是大一点儿的石块罢了,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呢? 赵立前当即问道:“师兄,依你看,石壁那边会有什么可能的情况?” 穆安生神色凝重地道:“本派内以前倒是有个传说,不过,本门弟子都受到过警告,不许提及。 当我年我还只是个初入山门的小小童子,只听说下院的某位师兄,因为讲了一件什么异事奇闻,被处死了。 具体他是因为讲了什么异事奇闻才被处死的,我却是不得而知,最终,我们当时都受到警告,负责教导我们的师兄训诫我们: 收起没有必要的好奇心,好奇心会害死猫滴!还有就是: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不该问的不要问,每天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完成洒扫任务后,只管修炼就对了。” “师兄意思是说,那边应该是有秘密的?” “不,不是,我觉得,本派有秘密,但未必跟小石坪有关系。可是,现在,小石坪那里么——” “师兄,小石坪那里怎么了?” 穆安生道:“小石坪那里,肯定有秘密,但未必跟我说的本派的秘密是一回事。我找你是想跟你商量商量。” 赵立前听了,赶紧问道:“师兄,你说说是什么事儿?” 穆安生笑道:“小石坪石壁那儿,若果是有什么好处,那么你觉得能不能让州长永和史震他们独吞?” “不能!”赵立前说得斩钉截铁。 “如果那石壁的谜团弄清了,不是元虎说的什么古仙人洞府,而是坏事,你觉得州长永和史震他们会不会独自扛着?” “肯定不会!”赵立前再次斩钉截铁地说道。 穆安生点点头道:“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呢,我要说的是,咱们得想法子插手—— 毕竟好果子不能让他们独吞;如果是坏果子,我们也不能不白白地跟着担一分责任! 所以,我的想法就是,通知牛德他们一方,让他们先插手;我这里再想想法子,看看我们下院能不能插得上手,毕竟到最后,闲云中院也不可能不受影响的。” 赵立前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师兄说得是,如果是好事儿,师父没在,闲云中院不能吃不上肉,最后连一点儿汤都没得喝吧。如果是坏事儿,师父不在,闲云中院也是免不了受影响的,毕竟现在我们都是一个子虚仙剑派的——师兄你的考虑,我理解得对不对?” “很对!你现在就去出云峰!” 于是赵立前赶紧往出云峰去找那司马功。 出云峰上,司马功没在,司马冉倒是在着的。司马冉见了赵立前,赶紧迎上前一步施礼:“赵师兄好!” 赵立前道:“师兄,干吗这样客气,我不是说了吗,论起拜在师父座下的时间,你比我早,所以,我应该尊称你是师兄才对。” 司马冉笑道:“赵师兄,如今我们是一师之徒,虽然你拜在师父座下比我晚,但是在本派之内,你拜进师门的时间比我早啊,何况我以前一直是尊称你师兄的。” 赵立前笑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你一定要这样,那我就只好喊你一声师弟,师弟你别怪你哥我僭越失礼啊!” “怎么会呢?师兄你现在修为也比我高得很,我正要跟你多学学呢。” 赵立前听了,心中暗道:这话说滴恶心人,他吗的我要是修为不如你,你就不认我做师兄了? 然而赵立前嘴上却说道:“师弟,快过来,我跟你说一件稀奇事儿!” 司马冉听了,赶紧跑过来,身子前倾,侧耳恭听。 赵立前将嘴巴凑到司马冉耳朵上,将从穆安生那里的话如此这般地一说,司马冉倒是反应机敏,当即说道:“赵师兄,我明白了,这好处不能让他们独吞!我现在就跟师父和师祖说去。” 赵立前笑道:“嗯嗯,好的,师弟,我现在再回下院去,看看能不能再打听到下院有些什么动静。” 司马冉当然同意赵立前的说法,于是二人分开,各自去了。 不说赵立前回下院去,且说司马冉见了司马功,将从赵立前那里听来的话一说,司马功当即报告给师父牛德,牛德立即通知牛璧君前来商量。 二牛的商量,说法竟是跟穆安生所见略同。只是二牛的说法里,根本就没把下院的穆安生和闲云中院的公孙甫考虑在内。 于是牛德和牛璧君带领座下弟子,直上齐云峰,找州长永,挑明来意。 州长永万万没料到牛德和牛璧君是第一时间里就得到了消息,心中不免暗骂是哪个走漏了风声,嘴里却是推脱不掉,只好跟二牛一起来见史震。 于是,子虚仙剑派四位大佬见面,共商大计,准备协力探查小石坪,弄清楚石壁为什么打不坏,到底隐藏有什么秘密的问题—— 甚至这四位大佬,当场形成了一致意见,竟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起来了! 第五十章、老冬瓜提到阵法 众大佬豁然开朗 词曰: 捕鱼为业武陵人,去也却劳神。重来踪迹难觅,觅见是红尘。 溪水逝,又逢春,奈何身。仿佛当日,梦里曾经,记忆犹新。 ——拟作《渔父家风》。 话说当时,二牛找过来,子虚仙剑派四大佬齐聚,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牛德、州长永、史震,还有一个牛璧君,四个老家伙是个个面色凝重。 这四个,就闲云后山小石坪上石壁异常之事商量一番,竟然是意见一致,决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起来了! 当时牛德率先提议有好处大家平分,有坏事儿共同担当,另三个也不反对,州长永更是说道: “我觉得,这石壁异常,也许牵涉本派旧事,若是真如我所料,只怕对我们子虚仙剑派会有极不利的影响!” 这个话,令二牛和史震都惊讶:“什么旧事?我们怎么就没听说呢?” “这是一个秘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了,只是我等师兄弟俱都知之不详。我之所以有所了解,那是偶尔听公孙静说起过的,当时也是巧合。这个事儿,下院院主老冬瓜应该有所了解。” 听得州长永这么一说,牛德就惊讶了:“你的意思是说,牵涉到很久很以前的秘密?” 州长永点头。 牛德当即凝重地说道:“当年我也曾听说,本派有个秘密,那可是严令不许打听不许说的,本派中非公孙家人,但凡有打听的有知情的,那是视为违反本派门规,必须处死的!” 州长永听了,心中虽然不乐意跟牛德说,却也不好不解释。当下他就撇嘴说道: “如果知情者修为高得很,处死不了人家呢?何况人家本就是个哑葫芦,不会泄露出去的。” 史震听到这里,也惊讶了:“州师兄,你是说那个下院的老冬瓜,他不但知情,而且竟然个高手,本派中无人敌得了他吗?” 州长永点点头。 州长永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别人还真不知道,此刻州长永不愿意说,别人也不好追问。 史震倒是不以为然地追问了一句,不想州长永说的是:此事之中,涉及一个人,可能对于我们子虚仙剑派的生死存亡有大影响的,就是这个人! 州长永说到这里,又不肯继续往下说了。 牛德有心追问,又料想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就说道:“这么多年来,下院好像是超然物外,但说到底,也是我子虚仙剑派的下院,我身为掌门,也只好走一趟,去问问老冬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牛德说到这里,突然觉得很窘迫,无法继续往下说了。 原来牛德虽是掌门,竟然不知老冬瓜具体叫什么名字——总不能以掌门身份前去下院,找到人家时当面叫人家老冬瓜吧! 何况老冬瓜,本来是骂人家老糊涂的意思;当面骂人家老糊涂,这怎么能说得过去呢? 牛德窘迫了,不由得看了看其他三人,沉声问道:“哎哟,啊,这个,这个老冬瓜究竟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他呢?” 其实牛德为此感到窘迫,另三个子虚大佬也一样,因为大家都不知道老冬瓜叫什么名字! 牛德说出了自己的问题之后,眼看着另三位也说不出老冬瓜的名字,不由得就接着说道: “虽然我们相互间有些隔阂,但是小石坪上的事情,刚才州大长老说了,此事关涉到本派昔日的秘密,甚至有可能牵扯到一个能影响本派生死存亡的人—— 事关重大,我今天就明说了吧:大长老、三长老,你们两个无非就是为了海蜃城史家,想把子虚仙剑派变成你们史家的修仙势力;……” 牛德话音未落,史震反唇相讥:“难道你牛家的目的跟我们史家不一样?说得就好像你牛家比我们史家多么高尚似的!” 牛德怒道:“你急什么急?我话还没说完哩!我牛德当然跟你们是出于同样的目的才拜到子虚仙剑派门下的! 这一点,当年我们就彼此都清清楚楚,我什么时候否认过了?我今天把话挑明了说,乃是先小人……” 牛德一怒,史震也怒:“怎么?我说得不对?讲当年,讲什么当年?当年你先拜入子虚仙剑派是不假,但是我和州师兄拜到师父座下时,你……” “我?我怎么了?我也没有仗着大师兄的身份把你怎么滴了,我说过,公平竞争!” “公平竞争?亏你说得出口,你仗着大师兄的身份,处处压我们一头,你还说公平竞争?你咋不把大师兄的身份让给我,再来讲什么公平竞争呢?” 牛德听了史震这个话,呵呵冷笑。 旁边牛璧君怒道:“今天是商量解决小石坪上事情呢?还是来翻旧账?” 史震道:“谁要翻旧账?不是掌门师兄他先开的头……” 牛德喝道:“不翻旧账就好!我是把丑话说在前头,虽然我们各为自己家族投入本派,但是,如果子虚仙剑派不存在了,那么我们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管怎么说,我们得先保证子虚仙剑派有存在!至于下一步,鹿死谁手,就由我们来各凭本事争吧!” 牛德这么一说,另三个都不言语了。牛德见另外三个都不说话了,就接着先前的话题道: “既然老冬瓜知情,我们当然得去询问他;不过,我刚才说了,我们不知道老冬瓜的姓名,不好称呼,毕竟不能当面称他是‘老冬瓜’吧。” 四大佬到了此时,突然都是心中震惊: 老冬瓜,在本派之中,作为下院院主,身份也不算低,怎么这么多年,都只知道他的绰号,竟然不知其名呢? 如此想来,一个人,几乎是人人皆知的“名人”,然而却是偏偏没有人对他有什么真正的了解,这就可怕喽!这人就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让大家平时都忽略了他的存在! 这是他太精明,还是我们四个太愚昧? 当时牛德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你们觉得老冬瓜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不?” 史震冷着脸哼了一声:“能有什么特别的?我就不信了……” 然而不信什么?史震终究也没有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牛璧君则是一脸深色,欲言又止。 州长永道:“以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今天乍提起旧事来,我也才觉得此人城府,深不可测!” 牛德抓住话头:“是么?莫非大长老确定他也会对我们不利么?” 州长永道:“以老冬瓜在本派中的资历和修为,应当说,他跟公孙静关系必然不是很好,不然的话,公孙静死了,他怎么会没有一丁点儿的反应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 州长永提到公孙静的死,当时另三个脸色都变了。 公孙静,当然是死于这四位大佬的手里,这是另三人变了脸色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经州长永这么一说,另三个也都吃惊了:这老冬瓜,干掉公孙静的那会儿,众人真的都还没有提防过他! 史震是第一个坐不住了:“我们现在都去下院看看,也别管他是叫老冬瓜还是另叫什么名字,先瞅清楚他到底是老糊涂还是老狐狸再说其他!” 四人默然起身,联袂往下院来。 不一会儿,子虚四大佬到了下院,唬得下院的穆安生吓了一跳:怎么?四个老家伙一起来的?来做什么? 穆安生赶紧前来迎接,一口一个“师叔祖好”。 牛德道:“安生,你跟我们一起去看看你下院院主。” 穆安生道了一声“是”,就垂手跟随。 一转眼,众人到了子虚山门下院院主静室之外,牛德示意穆安生上前敲门。 穆安生也只好上前来,抬手敲门,敲了几声,没有反应,又敲了几声,才听到静室里略有动静。 穆安生停手不敲,半天,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谁呀,是安生吗?” 穆安生道:“院主师叔,掌门并几位长老都来看您了!” “我不是说了吗,你早已是副院主了,就不要再喊我师叔了!怎么还喊师叔呢?” “呀”地一声响,静室门打开了,一个老者,白眉白须,正是老冬瓜—— 老冬瓜走了出来,见了掌门并几位长老,也不施礼,口中却道:“原来是几位师弟来找我,不知有什么事儿?” 牛德听了他的话,只气得在心里骂:穆安生喊你为师叔,可知你应当喊我们几个为师叔,然而你不但不以师叔称呼我们,反而喊我们师弟!哪里还有什么辈分套数? 然而此时牛德嘴上没有表达什么不满,只说道:“师兄,我们几个同来,只为着本派中一件旧事,还请师兄允我们里面说话!” 老冬瓜道:“赶紧请进吧。” 于是众人进了静室。牛德却向穆安生道:“安生,你先退下去吧。” 穆安生只好退出。 静室里,牛德当先开口:“师兄,你在本门中的岁月,比我也不知早了多少年!本派中,当年曾经有一件事情,据说是非公孙家人,不许知道,知道就以门规处死的——不知这个事情,师兄还有印象不?” 老冬瓜听了,呵呵一笑:“啊?有这等事?我好像是有点儿印象的,怎么了?你们怎么现在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太好了!原来师兄真的知道,现在还有印象,就请师兄给我们简单说说吧。” “说什么?这个事儿,有损咱们子虚仙剑派开山鼻祖的名头,还是不说的好!” 牛德身子前倾,凑向对方,表现出极大的诚恳:“师兄,这事儿呢,还是说给我们知道比较好—— 日前在闲云中院后山小石坪上,有本派弟子发现异常情况,大长老和三长老亲自前去察看,也没有弄明白个究竟。我等想起派中当年的秘密,觉得此事极不简单,特地来向师兄请教!” 老冬瓜听了,脸色不变,淡淡地说道:“一定要让我说,我所知道的其实也有限——据说那里被人设置了阵法,布阵人手法极高明,根本看不出阵法痕迹——你们所说的异常情况,莫非是跟阵法有关吧?” 老冬瓜这么一说,牛德跟牛璧君没有亲自去小石坪上试过那石壁,却也都是立即醒悟;那州长永跟史震都是曾经亲临当场,挥掌击石的,因此都是眼前一亮: 必然是阵法的缘故了,不然,哪有自己掌下打不坏的石壁? 五十一章、四大佬破开石壁 张阿生死里逃生 词曰: 问路杀樵死亦冤,芦中赠剑覆渔船。露湿蝉翼秋风冷,雪掩人踪董道难。 说道义,论忠肝,尘心嗜欲利唯先。山林钟鼎皆休想,无愿无求又苟安。 ——拟作《鹧鸪天》。 话说当时老冬瓜一提起阵法布置,那牛德与牛璧君都是恍然大悟;那州长永和史震都是瞬间明白: 石壁之所以打不坏,正是因为有阵法防护!好丢人,为啥当时自己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子虚仙剑派四位大佬明白了之后,仍追问老冬瓜还知道些什么,老冬瓜道:“别的还有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啦。” 牛德身为掌门,觉得自己的身份还是可以拿来压老冬瓜一把的,当时就问道: “师兄,你要知道,我身为本派掌门,对本派中事,应当事事关心,了如指掌。凡我所不了解不清楚的,又恰恰是师兄所了解所清楚的事情,师兄理宜告知愚弟。 不然,本派中有什么急难之事,我不了解情况,怎么好顺利解决?还望师兄以本派为重,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 哪知老冬瓜听了,没好气儿地道:“掌门师弟既然这么说,那么我也就告诉你好了。不过,我所知道的毕竟有限—— 掌门请听:当年我进入本派修仙时,本门新收弟子,统一都集中在山门下院,凡在下院中表现优秀的,即可以被选拔到五老峰诸上院中院做嫡传弟子。 我的表现,既不优秀,也不差劲,所以我一直留在下院,直到最后做了下院院主。 当时我们子虚仙剑派,正是开山鼻祖公孙无衣的时代。那个时代里,本派中发生了一件事情,就是本派客卿长老水无情之死,死而不知所踪,死得莫名其妙! 水无情死后,那一代弟子,在向后年月里,渐渐地也都凋零殆尽;便是公孙无衣本人,后来也死掉了,他的继任者就是公孙武。 公孙武时代,开始有谣传,说那水无情,是被公孙无衣害死的;这个说法,不是有损我们开山鼻祖的形象么?所以,公孙武明正门规,不许任何弟子听、信、传播这种谣言,这就是所谓的秘密了。 不过,公孙武死后,公孙静做了掌门时,我曾经于无意间听他说过,小石坪背面的石壁,好像是被人加持了阵法;也正因为我听到他说的这个话,才导致他找我干了一架。 从那往后,我就在这下院养老,不过问派中事务了。再往后,不就是师弟你做了掌门了嘛——从你们进入山门之后,本派所发生的事情,你们都是知道的了,就不用我再跟你们讲了吧?” 这老冬瓜一口气讲了这么多,讲到公孙无衣、公孙武和公孙静三代掌门的名字时,字眼儿都咬得很重,特别是说到公孙静这个名字,以及“本派所发生的事情,你们都是知道的了”这句话,那是咬得更重! 不知道他为什么将这些字句咬得那么重,只知道牛德、牛璧君、州长永和史震四个,听到老冬瓜咬得很重的字句时,心里都是一惊,如有芒刺在背! 莫非,这老冬瓜真的知道些什么?要知道有些事,那是真的不能让他老冬瓜知道的! 牛德干笑道:“原来你在本派中历时这么久,资历这么老!” “我资历老又值甚么?我又不是掌门。不过,掌门师弟你今天既然亲自来了,也亲自问了,我就把自己所知说给你知晓呗。不知掌门师弟还有什么要问的?” 牛德尴尬地道:“没有了,没有了。不过,依你进入本派的时间来讲,你应该算是我们的师叔辈人物了,我却不明白你怎么又称呼我们为师弟呢?” “我有我的主张,我虽然拜入本派,并没有真正认过谁做师父,所以我这是跟谁都可以平辈论交。 平辈论交,可以少许多拘束,我不喜欢那些啰里啰嗦的破礼节,烦人得很;怎么掌门师弟对我这个也有看法?” 听老冬瓜的说话语气,分明没把牛德放在眼里! 牛德心里暗怒,却也不好当场发作,就转回原来的话题说道:“如果师兄知道那阵法所在就好了。” 老冬瓜听了,毫不含糊地道:“我听公孙静说过的,可能那石壁正中央靠下方有阵门,那里应该是阵法的最薄弱所在——好了,掌门,你们都可以去探究察看了,我呢,还要睡觉去。” 到了这份儿上,四位大佬也只好讪讪告辞。 这四位大佬,出了下院,都往闲云后山小石坪上来,路上却是自然地分成两下,二牛一处,二牛的弟子并随侍童子则是远远地跟在身后,二牛是边走边商量。 大长老和三长老一处,他两个的弟子并随侍童子也都远远地跟在身后,州长永和史震也是边商量边走。 渐渐地,牛德和牛璧君走在前头,跟州长永和史震二人之间拉开了数十丈的距离,而在州长永和史震的身后,数十丈外,则是四大佬的众弟子并随侍童子们—— 这些弟子并童子们虽然也分属两派,此时却都是不分鱼龙,混杂在一起,跟在后面,形成了迤逦近百丈长的稀不拉拉的队伍。 在路上,牛德跟牛璧君商量道:“师弟,你听他说的话没有?他分明没把我这掌门瞧在眼里啊!” 牛璧君道:“师兄,我觉得他说话的语气里的确是有不逊之意;不过,他跟公孙静干过架,而且活到现在,想来修为不弱,所以才会这样吧?” 牛德沉吟道:“这老冬瓜,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真是别扭死人了。” 牛璧君却是说道:“师兄,我们当年进山门下院时,他也是在下院做院主的吗?我怎么没有印象了呢?” 牛德叹了一口气:“这老冬瓜,身为下院院主,明明是个公众人物,明明是跟公孙无衣同时代的人物,偏偏表现得毫不起眼,以致于我做了掌门以来,一直都忽视了他的存在! 我觉得,这老冬瓜绝对是个大有城府的老狐狸,只怕我们还得防着他点儿才好!” 牛璧君道:“这也不怪师兄你大意忽略了他,我们每天关注下院,眼睛是盯在穆安生身上的,况且那州长永和史震给我们带来的压力又特别大,他就是一个不问世事的人,我们哪有太多的精力投放在他身上?” …… 这边州长永和史震也是边走边交谈,州长永道: “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这老冬瓜,说起来在本派下院也是个老人员了,然而不但我们兄弟忽视了他,就连人家牛大掌门也都忽视了他,这究竟是老冬瓜善于遮掩自己,还是我们像二牛一样笨蛋?” 史震笑道:“就算是他城府深沉,我们笨蛋,那也是二牛排在前面做笨蛋第一,我们顶多做个第二罢了,哈哈!” 州长永道:“笨蛋第几倒也无关紧要,紧要的是我觉得这老冬瓜,只怕他会对我们不利,影响我们的大计!” 史震道:“师兄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未必会输,二牛未必能赢!” 州长永道:“还有变数你没考虑哩,公孙甫是一个变数,现在呢,我觉得,这老冬瓜也可能是一个不得不考虑的变数!” 史震不以为然:“师兄,我看未必。公孙甫,我主张我们还是像对付公孙静那样直接干掉也就是了。 至于老冬瓜,如果他真的厉害,那么我们干掉公孙静的时候,他不应该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所以我觉得不算什么变数。” 州长永道:“唉,看来近期还得跟二牛他们合作,争取干掉公孙甫,减少变数。只是公孙甫已经四年多没回山了,也不知这疯狗躲哪儿去了。” 史震道:“他躲起来了是不假,但是我觉得这小石坪上的事儿,如果可以的话,不妨拿来做文章—— 我猜他在本派内绝对不会没有眼线人的,或许闲云中院那两个洒扫童子就是他的眼线!” 州长永点点头,又说道:“只是不知道这小石坪异事能不能做得成一篇引他出洞的好文章。” 说话间,子虚派几个大佬,前后两拨都到了小石坪上。看到他们四个到了小石坪上,那落在后面的众弟子并随侍童子们纷纷加速,竟是分分钟的工夫,都到了! 州长永向诸弟子并洒扫随侍童子们道:“你们都退下,离远点儿!防止阵法被我们催动以后,伤害到你们!” 于是众弟子并随侍童子们都退远了去。 州长永这才正眼看向牛德,说道:“掌门师兄,我们下面一齐动手,破开之石壁;只是破开之前,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牛德面无表情地道:“如果你觉得当讲就讲吧。” 州长永道:“我们两下里争夺子虚仙剑派的掌控权是由来已久的事情了,不过我觉得,除了公孙老疯狗这个变数外,老冬瓜可能是一个新的变数;我想,我们曾经联手做掉公孙静,现在,也应该再次联手,做掉公孙甫了!” 牛德点头表示同意,但是脸上仍然没有表情。 州长永又道:“摇头不算点头算,既然掌门师兄认同我的话,那么,我们也只有再联手一次。 只是疯狗公孙甫一直不肯露面,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所以,我想,如果有可能的话,这小石坪上事,我们可不可以拿来做一篇文章,引公孙甫回山呢?” 牛德再次点头。 州长永见了,就说道:“好,现在我们准备一齐动手,打破石壁吧!” 史震也道:“好!我们一齐动手!” 牛德看了一眼牛璧君,嘴里说道:“动手是要动手的,不过动手之际,我们还是得注意点儿,防止这里的阵法真个儿地被催动了之后,被它反弹伤害到我们—— 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四个,不管是死了哪人伤了哪个,剩下的三个联手也灭不掉公孙甫的。” 于是子虚四大佬都站到石壁前,一掌护身,一掌攻击,各尽己力,身形转动之际,俱都大喝一声! 只见四只大手掌,挟四股大力,一齐劈向石壁! 四只大手掌的着力处,正是老冬瓜所说的石壁正中靠下方的阵法之阵门所在! 五十二章、老冬瓜不请自来 四大佬无可奈何 词曰: 人之无奈形难赋,望断云中路。霜乌啼月隐江枫,直叩心扉孤客夜闻钟。 江湖弟子江湖老,莫盼风波少。红尘滚滚浪滔天,自令扁舟遥望恨蓬山。 ——拟作《虞美人》。 子虚仙剑派四大佬联手,以力硬破,掌力落处,那石壁仿佛颇有弹性,往里凹了一下,又略反弹,终于还是彻底凹下去了。 果然奏效! 只听“轰”地一声大响,声震人耳,令远处的众弟子随侍童子中修为弱的都忍不住掩起了耳朵! 阵法果有反弹之力,四个大佬如同被抛石机抛上半空一般,都在半空里翻转身形,随即卸去反弹之力,一齐落地,稳稳地站在小石坪上——每人都是一派高手风范,加起来是四个人足足有“四派高手风范”! 洞窟石室的真容,此时也都显现在四人面前!究竟里面有什么稀罕宝贝?好奇心令众弟子并随侍童子们都忍不住往前凑过来,一个个探头探脑地瞅了过来。 四大佬离得近看得清,当他们定睛看时,不由得是都惊讶出声:原来这洞窟石室里,迎面是一张巨大的高背椅,椅背高如墙,椅面大如床,上面趺坐一具骷髅,枯骨黝黑。 椅面离地面三尺,就着椅子往下看,椅子下边躺着一人,正自舒展身体,显然是已被惊醒。 众大佬寓目一看,这不是那失踪了的小疯狗张阿生嘛! 张阿生此时得见天日,可谓是死里逃生;然而更有一事,也幸亏牛德的一句话,张阿生是再次死里逃生! 何谓再次死里逃生?州长永和史震当时都要抬掌拍死张阿生,不想牛德轻声道:“且慢,你不是要做一篇文章的吗?放长线钓大鱼啊!” 州长永和史震是听得心头一震,立即明白了: 这失踪已久的张阿生居然在这里出现,必有故事呀,何不趁机弄个明白,再做一篇文章,诱使公孙甫回山,从而做掉公孙甫呢?! 让人不得不赞叹的是,四位大佬此时竟是十分默契!果然这四个不愧是一师之徒,作为师兄弟,到现在都还是心有灵犀啊! 这就是张阿生再次死里逃生。 张阿生是根本不知道,在州长永、史震牛德等人的心意转换之际,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绕了一遭!张阿生当时是心头激动,正要一声声喊他们一个个“师叔祖”哩。 恰恰此时,州长永和史震收手欲退未退之际,穆安生的声音传来:“四位师祖,可曾发现宝贝?” 穆安生的话音未落,张阿生已经开口叫道:“四位师叔祖好!穆师兄好!” 张阿生已经完全醒了,此时的他,重见天日就如重回阳世,不管是哪个,见了都觉得亲切;只是他已四五年不曾跟人说话,此时一开口,竟是十分地话语生涩! 然而,张阿生的表情和语气,众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发自内心的欣喜和亲近之情。 张阿生叫声未落,穆安生却也是十分惊喜地叫了一声:“哎哟!张师弟啊,你怎么在这里了呢?!” 穆安生的语气里,也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惊喜! 这语气,听得州长眼和史震暗暗皱眉:瞧不出这穆安生对张小疯狗还有些真感情哩! 这语气,也听得牛德和牛璧君心生疑惑:穆安生怎么会对张小疯狗这么亲近? 穆安生此时犹自未发觉得自己的话里,有泄露自己跟张阿生关系的危险! “安生,你怎么来……”牛德这个话才问出一半就咽回去了,因为他一眼看到了老冬瓜! 牛德看到了老冬瓜,那牛璧君、州长永和史震也都看到了老冬瓜 ——老冬瓜不请自来,意欲何为? 牛德咽下说了一半的话,改口道:“师兄怎么来了?” 老冬瓜道:“我呀,在你们走后,想了一想,当年我也对这个地方好奇过,我估摸着,这里或许有什么好宝贝,只可惜光好奇却不能来瞅瞅。 如今本派是掌门师弟你的时代了,所以我就想着,有你们打开了阵法,我也应该能来看看了,于是就来看看有什么稀罕物什,我又不跟你们争不跟你们抢的,只是来看看而已。” 州长永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不豫,却是接过话来说道:“师兄要来看看,自无不可,这儿正有个活宝贝呢!” 州长永所说的活宝贝,当然是指张阿生,张阿生一时没听明白,其他人却是一下子都听明白了。 张阿生满心欢喜地喊过了“师叔祖”,又喊过了“穆师兄”,却是没人理睬,正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些什么。幸有穆安生询问他怎么在这里,于是张阿生就要为穆安生解释自己怎么到了这里的,不想才一张嘴,心底就有个声音传来: “小子,不许你多说话,你还是闭嘴为佳!” 这声音,语气冷峻,颇有威胁之意,张阿生听得一愣,侧耳听时,声音不是响自耳边,左右看去,却不见一人跟自己说话!于是乎张阿生就懵了! 张阿生懵了,老冬瓜和二牛、州长永以及史震等人却议论起来了。 这几个家伙,也不过是略略说了几句,张阿生尚还没听明白什么意思,牛德已经招手叫来二人,开口命令道: “景阳生、李凤生,你们两个,现在把张阿生领回闲云中院去,自现在起,没有本掌门及诸长老的话,张阿生不得离开闲云中院半步!” 景阳生和李凤生,自然是随着穆安生来到小石坪上的。此时二人得了掌门的命令,就施了礼,领了张阿生回闲云中院去了。 牛德见张阿生已随景、李二童子回闲云中院去了,这才又对穆安生道:“安生,你现在就带人去闲云中院,看住张阿生,包括景阳生和李凤生!” 牛德自然有对穆安生发号施令的权力,穆安生也只有点头,领命而去。 到了这个时候,牛德才向先前随自己而来的弟子、随侍童子们喝道:“你们几个上院核心弟子去闲云中院,轮流看住张阿生、穆安生、景阳生和李凤生这几个;随侍童子们现在都各回各院去!” 于是众弟子并随侍童子们也都散去了。 小石坪上,此时只剩下牛德、州长永、史震、牛璧君和老冬瓜五个了。 牛德眼睛望定老冬瓜,毫不客气地说道: “师兄,依你的资历来说,你既然是在开山鼻祖那个时代进入本派的,那么我可以肯定一点,这石壁和阵法的秘密,你应当是知晓的!不然的话,你也不会在我们破开石壁之后,这么巴巴地跑来!” 老科瓜不以为然地道:“掌门师弟,你想多了。我能知道什么?这石壁布有阵法,我先前跟你们解释过了:也是我偶然之间,听公孙静说滴。 正因为我听到了不该听到的,公孙静就跟我干了一架!所以从那以后,我就一直不肯过问派中事务了! 现在你又问这个问题,我还能说什么?难道我连看看稀罕景儿都没有资格吗?既然这样,那我就回去了,你们在这里慢慢探查吧。” 老冬瓜说罢,转身就走。 说起来,二牛与州长永、史震虽然不和,虽然双方都想掌控子虚仙剑派,把这一修仙门派变成自己的家族力量,但是在明面上,双方一直也没彻底撕破脸皮,此时对于老冬瓜,这四大佬两派人却真的是心有灵犀,配合默契,不愧是如假包换的亲师兄弟! ——此时眼见老冬瓜要走,四大佬竟是一齐发动,包围了过来! 老冬瓜见了,呵呵一笑,回身指着洞窟石室说道: “掌门师弟,各位长老师弟们,你们现在应该多琢磨这洞窟石室,跟我一个万事不关心的人纠缠个什么劲儿啊? 洞窟石室里的事情,你们不想弄清楚吗?公孙甫的事情,难道不比我更让你们头疼吗?” 老科瓜这个话,听得四大佬心里都是惊冒冷气:这老冬瓜,绝对是知晓了我们杀死公孙静的事情了! 放过他是不放过?放过他了,就是个定时炸弹,而且也难以找到这样的灭口的机会,不放过?瞧他说话时那不屑劲儿,像死苍蝇一样让人难以咽下,况且他竟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四大佬迟疑里,相互一递眼色,就要动手,不想就这么片刻的迟疑,被老冬瓜抓住时机,身形一动,竟然原地消失不见了! ——土遁法! 这老冬瓜用的竟是下三滥的土遁法! 连子虚仙剑派向来所不齿的下三滥的土遁法他都精通,可以想见,老冬瓜必是个下三滥的人!这种人,可是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的呀,怎么办? 四大佬心头震惊,无可奈何! 正当四大佬震惊之际,有声音自地底下传出:“掌门师弟,诸位长老师弟们,你们只管放心做你们的事情去,我不碍你们什么事的,我是啥也不知道,只管回去睡大觉!” 回去睡大觉?子虚仙剑派四大佬无奈苦笑了,也只好由着他吧,往后且慢慢找机会,绝对不能留他活口! 四大佬再往洞里看时,就都纵身进了洞窟石室,然而只有一具骷髅,仍然趺坐在那椅子上,别的,什么也没有。 史震脾气最差,当时就一掌拍出,嘴里骂道:“哪里来的蠢物?平白地给我们添麻烦!” 骂声未已,掌力已到,无声无息之间,骷髅连椅子都被拍成了粉末! 异事恰恰此际发生! 五十三章、史震胡说胡有理 阿生受监受调查 词曰: 郑袖机深不可窥,新人受劓竟何亏。怀王一怒鼻流血,孟母三迁子有师。 山可改,性能移,各家毛病各家知。心田方寸当除草,报应临头后悔迟。 ——拟作《鹧鸪天》。 话说史震忍不住发脾气,嘴里喝骂之际,抬手一掌,拍向那高背大椅,以泄其愤,不料掌力到处,异事又生。 ——但见椅子化作粉末之时,四人眼前漏出了一丝隐隐的光亮,往里面看去,分明还有后洞哟! 这四个实际上都是隐藏了实力的真道九阶高手,若非如此,那也是很难看出有隐隐的光亮的——凭他们的修为,此际早已发现洞内更深处却是另有天地! 四个人就打算往更深处探查,可是谁也不想走在头里,一是都怕前面会有危险,二是更怕别人会在背后偷袭! 争论了半天,四人终于商定,牛德和州长永并排走在前头开道,牛璧君和史震并排走在后头压阵。 于是乎,这四人都也是阎王老婆有孕——怀着鬼胎,硬着头皮,一起往洞中更深处探查去了。 四人俱是手执一剑,脚踏一剑,御剑前行,只觉得往前走时,地势稍稍降低,过了小半刻工夫,地势渐高。 前面渐亮,继而大亮! 四人御剑蹿出,已是出了闲云后山,回头看时,才觉得这竟是一个秘道。 前面不远,竟是出云峰省身崖之所在,牛德、牛璧君和州长永都沉吟着:怎么通到这里来了? 那史震却是别有心思:想到那一回夜间,自己偷上省身崖的事情,此时一合计,那夜遇到的必是公孙甫! 史震也就此猜测:公孙甫必是知道这个秘道,当日他必是从秘道这里去省身崖的! 史震又就此猜想:或许那洞窟石室中真有宝贝,但也必是被公孙甫得了去了! 想到这里,史震心头暗惊:公孙甫得了什么好东西?莫非是正版的睡觉功? 史震此时的心思,正如“智子疑邻”之想当然尔,他竟忘记了,如果洞窟石室里真有宝贝,那也应该是由公孙无衣得了去,怎么会轮到公孙甫呢? 公孙甫若真有他所想像的“正版睡觉功”,那也不应该是得自洞窟石室,而应当是得自祖传。 只是史震此时满脑子料定公孙甫得了“正版睡觉功”,心里充满了羡慕嫉妒恨,一时间顾不得往其他方面考虑! 其实那“正版睡觉功”,凭他史震、州长永、牛德和牛璧君四个联手,干掉了公孙静,也没弄到,又怎么能就此确定一定是被公孙甫得了去? 当然,所谓的“正版睡觉功”其实就是《自然无相龟息大法》,此功已被张阿生得了去。 至于公孙甫所教给张阿生的“睡觉功”,当然是他的父亲公孙静所传,公孙静则是得自其父公孙武,公孙武所得到的“睡觉功”,当然是得自其父亲公孙无衣。 公孙无衣是从水无情那里学到的《自然无相龟息大法》,而且不完整—— 水无情之所以不把全部的《自然无相龟息大法》传授给公孙无衣,其私心所想,正和公孙无衣不肯把全部的《九重楼》功法传授给水无情相同。 不想后来,水无情也是偷偷地,从公孙无衣的弟子手里弄到了全部的《九重楼》功法。公孙无衣呢,则是自以为学得了水无情之“睡觉功”的全部,就趁着他水无情深度入定之时,出手干掉了他! 水无情要学《九重楼》功法,为的是提高自己的修炼速度;公孙无衣要学“睡觉功”,为的是自己和子虚仙剑派门下弟子不再有走火入魔的困扰。 他两个,一度合作愉快,后来各生心思,最后弄恩成仇,彼此相杀。结果是,公孙无衣幸有所成,创立了子虚仙剑派;水无情应该就是化作了洞窟石室里的那具骷髅。 ——其实那具骷髅,倒不是水无情的;水无情现在还活着,虽然活得不大痛快,时时想要报仇,但是他受伤既重,直到当今仍然未能恢复并修炼到目标中的境界,一时不敢出手。 那具骷髅,其实是子虚仙剑派一个弟子的遗骨,不过,在张阿生的心里,则认定骷髅是水无情的。至于子虚仙剑派的诸大佬,此时根本不知道那骷髅究竟是哪个死鬼在那里的留下来的遗骨。 话说史震此时一心认定好宝贝被公孙甫得了去,心头恨恨之下,就说道: “我呸!这是一条秘道!那头的洞窟石室里一定有宝贝,一定是被公孙甫那个老疯狗得了去!” 二牛与州长永一听史震这么说,当时三个都问道:“你怎么确定是被公孙甫那个老疯狗得了去?” 史震听了,心头一怔:哎哟,那次我偷上省身崖,为的是想让赵立前干掉张阿生,不想竟是遇到了公孙甫。我恰恰是因为这个事儿才猜到的,但是这个事儿可不能说呀! 史震心头一转,就开始撒谎:“凭什么确定的?那阵法保护的洞窟石室,就在闲云后山,公孙甫那老疯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呀!我们能发现小石坪上的秘密,难道他就不会发现?” “就凭这个?”二牛与州长永都觉得史震猜的没有道理,或者说,这道理未免牵强了些。 史震道:“你们也不要不相信我的话,我猜他公孙甫那个老疯狗,肯定是得了正版睡觉功,不知道躲到哪个老鼠洞里修炼去了!” 州长永道:“师弟,你这个毕竟只是猜测的,对吧,猜得对或不对,我们得参详参详,不然,会影响我们今后的……” 说到这里,州长永才发觉自己的话说得快了点儿,自己倘若接下来说“会影响下一步的行动”的话,那下一步行动里,分明还有对付二牛的设计,哪能随口道出? 于是州长永顿了一顿,又说道:“嗯,必然会影响我们下一步跟掌门师兄的四长老共同对付公孙甫的行动的!” 牛德听了,阴沉地道:“说得也是,猜得对,才好拿来做决策的依据。” 史震不服气地道:“我怎么猜得不对?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公孙甫这老疯狗,真是心思缜密,做事歹毒啊! 你们想想看,他早就发现我们在对付他了,他怎么会甘心束手?他闲云中院一直不收嫡传弟子,只要两个洒扫童子,为的是我们不让我们有机会在那边安插人手去监视他! 他弄个张阿生回来做正式弟子,从此由小疯狗升级成为老疯狗,为的是干扰我们的注意! 我们还真的受到了干扰,一度把注意力集中在张阿生身上了!张阿生第一次参加派中童子考较,就害死了州勺竺,不是成功地吸引了我们的注意了吗? 结果呢?他把张阿生丢在这里,继续吸引我们的注意,他却是躲起来修炼去了!你们想想,他修炼什么功法才会决意要躲开我们?” 史震这番话,多是臆测,然而,那“正版睡觉功”,对这几个人的诱惑力太过强大,于是二牛并州长永是立即都相信了:史震猜得对! 牛德阴冷地说道:“唔,你说得也是,真有这么个道理!以前,我们骂他公孙甫是小疯狗,张阿生来了后,我们就骂他是老疯狗了,这个变化是自然而然的—— 正因为他收张阿生这个弟子,以致好多事情在我们看起来是自然而然的! 这‘自然而然’之中,恰恰含有他公孙甫的周密考虑,我们就是被这‘自然而然’给迷惑了!” 牛璧君从旁道:“掌门师兄说得对,我赞同这个说法!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公孙甫这老疯狗,竟然来这一招!我们还真是上了他的这个大当!” 州长永道:“切,这首先是三长老想到的,好不好!” 牛璧君自知斗嘴不是州长永的对手,闻言反击:“切什么切?我懒得理你!谁又没跟你争什么,瞧你争的,一泡狗屎归你了,好吧!” 州长永嘿嘿冷笑:“狗屎先归你!我要说的是,目前这个情况,我们看看能不能利用张阿生把公孙甫引回来,然后干掉他!” 说话间,州长永做了一个砍脑袋的手式。 牛德道:“也是。我们现在就回闲云中院,审问张阿生,先从他嘴里掏出公孙甫这老疯狗的下落!” 于是四个大佬御剑径飞闲云中院,降落下来,直入闲云中院明堂。 此时张阿生就闷坐在闲云中院明堂中的地面上。 在他的周围,有景阳生、李凤生;有穆安生和赵立前;又有出云峰主,掌门牛德的嫡传大弟子司马功;还有摩云峰主州长永的弟子史天喜和倚云峰主史震的嫡传大弟子史天乐。 此外,另还有十多个来自各上院的随侍童子,这些人不足齿数,都在明堂外面院子里站着。 当时四位大佬一现身,众随侍童子纷纷施礼,口称师祖和师叔祖。这自然也惊动了明堂里的诸人。 司马功、史天乐、史天喜、穆安生、赵立前诸人纷纷出了明堂,施礼迎接,四大佬只管步入明堂,早有随侍童子把太师椅子搬好放好,恭请四位大佬入座。 却说张阿生,先是跟景阳生和李凤生回到明堂时,一路上三个还说了几句话,景阳生李凤生二人情知张阿生是自己的师弟,自然关心,但是要问的话太多,一时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张阿生当然不知道这景阳生和李凤生是自己的亲师兄,但毕竟三人都是闲云中院的,相互好感是大大地有的,也想说话,却也是不知从何说起。 结果三人是驴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几句,后面穆安生又到了。 三人都不知穆安乃是自己亲亲的大师兄,反而都闭了嘴。穆安生正想问问张阿生的话呢,不想那司马功、史天乐和史天喜却又都到了。于是乎,穆安生也就闭了嘴。 倒是司马功和史天乐、史天喜三个问了张阿生几句话。先问的是张阿生怎么跑到洞窟石室里去了,害得本派上下是人人皆知,个个担心! 其实人人皆知这是事实,个个担心,分明是侃空。张阿生哪里听得明白啊?此时他心里依然还很激动,再加上数年不跟人说话,此时回答他三个问题,不免结结巴巴,磕磕绊绊的。 这不免惹处司马功、史天乐和史天喜三个生气。这三个正要发火哩,再一看张阿生,只见这张小疯狗左顾右盼的,同时是眼发直,嘴哆嗦,好不令人奇怪也哉! 五十四章、阿生避谈睡觉功 史震上火要揍人 词曰: 李敢当时揍卫青,难封万户已凋零。灞陵醉尉将军故,汉武甘泉鹿角腥。 读太上,诵黄庭,闲听鸟语自在鸣。劳山道士知石味,寂寞红尘忘姓名。 ——拟作《鹧鸪天》。 当时司马功、史天乐和史天喜三个带着诸上院随侍童子等人,到了闲云中院,进入明堂后,司马功正要发话询问张阿生,史天乐已经抢先一步问道: “张阿生,你这几年一直就是躲在那石洞里面的吗?” 张阿生此时说话有些结巴,舌头有些生硬:“是,是的,司,司马师叔。” “那你躲在石洞里一直不吃不喝?” 张阿生正要继续回答,突然间有个声音在心底响起:“小子,原来你叫张阿生,是吧?我告诉你,你不要回答他的话!” 张阿生听得一愣:先前在小石坪上,这声音曾经钻到我心底里来,后来又没有了,怎么现在又来了呢? 张阿生不免为之左顾右盼,却是不见有什么人跟自己说话。史天乐早已斥道:“放肆!你竟不回答师叔我的话,乱瞅什么?” 不待张阿生回答史天乐,那声音却又在张阿生心底响起: “我告诉你啊小子,他们这是审问你,想要打听《自然无相龟息大法》是怎么回事儿!如果你敢说出去,就是他们不要你的命,我也会要你的命!就算我不要你的命,他们也会要你的命!” 张阿生听到这里,顿时就懵了! 这是什么意思?张阿生在心底思量: 如果我说了出去,他们不要我的命,这个跟我说话的人也会要了我的命,或者,这个跟我说话的人不会要我的命,但是他们却会要了我的命—— 这不就是说,只要我把《自然无相龟息大法》是怎么回事儿给说出去了,人人都想要我的命吗? 看来,我只有不说出去,才能保住我这条性命喽?嗯,要是我师父问我,我说不说?当然得说,我师父他肯定是不会要我的命的,但是,我跟师父说了,这个跟我说话的人会不会要我的命? 啊,师父现在没在闲云中院,我刚才在路上就问过了景师兄和李师兄,他们都说师父现在没在闲云中院,我在明堂里坐了半天了,也没见师父露面,看来师父果然下山很久了。 想到这里,张阿生就决定:坚决不把《自然无相龟息大法》的事儿说出去。 张阿生脑子里思考,脸上的表情却还是懵的,反应也显得迟顿,对于司马功问的话,回答时就慢上了半拍。 司马功生气,史天乐和史天喜也都跟着脸色难看,穆安生、赵立前、景阳生和李凤生这几个,都替张阿生担心,怕司马功、史天乐和史天喜这三个恼怒之下,赏张阿生大小飞脚吃! 这三位也真想踹张阿生一顿,恰恰此时,牛德、牛璧君、州长永和史震都到了。 这四个一到,作为他们弟子的,都往后退了一步,让四位大佬来处理张阿生。 这四位大佬进入明堂坐定,相互看了一眼,意思是谁先开口问张阿生的话? 四大佬虽然分属两派,但是他们也真的是有了默契的,像这样的事情,以往都是身为掌门的牛德先行开口,这一次也不例外。 果然,四大佬相互看过了一眼后,州长永咳嗽了一声,正襟危坐,却不开口,那牛璧君更不会跟牛德抢先开口说话的。倒是史震,这次打破了惯例。 只听史震怒气冲冲地问道:“张阿生,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你师父把你藏在石洞里的?那正版睡觉功,是被公孙甫得了去,还是被你得了去?” 史震这一抢先开口问话,牛德也就只好干咳一声,把要问的话咽了回去。 牛德当然是不满意史震抢在自己的前头说话,而且,牛德觉得自己来问,绝对也不会问得这么直白,何况,底下还有一大帮子弟子和随侍童子们呢! 牛德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之意,随即抬手往外挥,嘴里向众弟子和随侍童子们道:“你们先都出去;随侍童子们先到闲云中院大门外面等着。” 于是众弟子并童子们都退了出去,众弟子是退出明堂即止,众随侍童子们是直退到大门外。 牛德这么一吩咐,史震也立即发觉自己问得太情急了些,这个话是不该当着众弟子们的面问的。 却说史震向张阿生发问,张阿生心中有了主意后,当然不会跟史震说出实情,他倒是在心里揣摩着: 史师叔祖问的这个“正版睡觉功”,必定就是水无情的《自然无相龟息大法》了。不过,这个功法我是不能说出去的,那我得怎么说才能交待过去呢? 原来这世上的人哪,往往是越善良越没心机,越作恶越有心眼儿,因为善良的人,往往会误认为动心眼儿也是不善良的表现,而恶人却是整天盘算着,时时用心机。就如张阿生,此刻心中决定了瞒哄史震及其他人,一时间,脑子也就灵光起来了! 张阿生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史震,但是脑子里转上一转,就开始撒谎了: “掌门师叔祖、大长老、三长老和四长老三位师叔祖,刚才史师叔祖问我的几个问题,第一个问的是我是不是被师父藏在石洞里,这个,真的不是。 我从省身崖回到闲云中院,见了师父一面,师父交待我到后山小石坪安心修炼,平时不得随意离开小石坪,吃饭自有本院洒扫童子景阳生和李凤生两位师兄送。” 说到这里,张阿生停了下来,看了史震一眼,不作声了。 史震瞅着张阿生,命令道:“继续说,你师父让你去小石坪,有没有就石洞之事,对你作了交待或暗示没有?” 张阿生摇头道:“史师叔祖,我师父的确是有交待,但是跟石洞什么的真的是不沾边儿。” 史震脸色一沉。牛德见缝插针问道:“阿生,说说你师父对你有什么交待吧。” 张阿生嗯了一声,接着说道:“是!牛师叔祖。当天我师父说的是,‘阿生,我要下山走一趟。走之前,我给你个要求,三年之内,不许你参加本派童子年度考较。 为师我要你在三年后,修炼到辟谷境再参加年度考较。还有,不许你临场失控!倘若再有临场失控,打伤同门的事情,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说到这里,张阿生又停了下来,这一回,却是看了牛德一眼。 牛德只装作没看到,追问道:“公孙甫为什么让你三年内不参加派内的童子年度考较?” “对,还有——我插上一句啊,”州长永插进话来问道:“他怎么能确定你在三年内就可以修炼到辟谷境界修为?” 张阿生一张嘴不能同时回答两个人,就看了看牛德,又看了看州长永,问道:“两位师叔祖,我是先说哪个呢?” 牛璧君道:“什么先说哪个呢?你先回答你掌门师叔祖的话,说说公孙甫为什么让你三年之内不得参加本派童子年度考较?” 牛璧君这么插嘴,州长永和史震也不好说什么,但是史震却觉得州长永问的问题很扣碴儿,就说道: “赶紧回答你掌门师叔祖的话,再回答你州师叔祖的话,说说公孙甫凭什么就认定你三年内可以修炼到辟谷境?是不是你们有什么独特的修炼功法?” 史震的话里,明显有个意思,就是追问“正版睡觉功”——公孙甫是不是凭“正版睡觉功”,才确信张阿生可以在三年时间里修炼到辟谷境的。 史震这话里的意思,二牛和州长永三个也都听得很明白。牛德更是说道: “阿生,你听到没?你史师叔祖更想知道,你师父是凭什么确信你可以在三年之内修炼到辟谷境的——这个问题,我也想了解了解。” 此时张阿生说了一会儿的话,跟刚出洞窟石室时已是大不相同,不再结巴,而是很流畅了;就听张阿生道: “各位师叔祖,我师父叫我三年内不参加年度童子考较,又要求我三年内必须修炼到辟谷境,这都是师父对我提出的要求,并不是确信我一定能做到。” 史震听到这里,嘿嘿冷笑两声,这才说道:“张阿生,我看你现在的修为境界,应当已经达到了辟谷境了,你进步很快嘛! 派中弟子们修炼的都是《九重楼》功法,为什么你进境如此之快?我看你啊,必是另有功法,对不对?” 张阿生道:“史师叔祖,我师父说过的……” 史震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师父公孙甫说过的是什么?” 张阿生道:“史师叔祖,我师父说我是天才,《九重楼》功法本身是能帮助我们童子在修炼上速成的—— 我师父说了:‘阿生,你是修炼天才,你要是三年时间不能修炼到辟谷境的话,别忘了师父我会打某人的屁屁的!’” 史震听了这个话,觉得是大失所望,不由得有些气急,抬手给了张阿生一巴掌! 史震喝道:“胡扯什么?看你狂得这个样儿,一口一个天才!噢,就他吗的你是天才,别人都他吗的是笨蛋?” 张阿生一手抚脸,委屈地道:“史师叔祖,是我师父夸我的,我师父他夸说我是天才,我自己没说我是天才。” 史震怒道:“天才我也不是没见过,有你这么妖孽的吗?你不给我说实话是是吧?” “史师叔祖,我说的真的都是实话,我也不是妖孽。”张阿生低头说道。 ——张阿生是有意要把话题带偏,回避谈那《自然无相龟息大法》;而史震则眼瞅着张阿生所回答的话,离自己想要的目标是远得很,不免有些气急败坏。 五十五章、史震赖定张阿生 众人忌惮公孙甫 词曰: 俯出胯下真羞辱,当时韩信情何苦?忌器鼠难投,欲说还又休。 人间多少事,尽违心中志。走兔并飞乌,回眸天地殊。 ——拟作小词《菩萨蛮》。 话说当时史震就在话里暗示,要引导张阿生自己说出来“正版睡觉功”的事儿,然而张阿生就是装作听不懂! 于是史震直接挑明:你张阿生已经修炼到了辟谷境,不是因为天才,也不是因为《九重楼》功法能助你速成,而是另有功法。 另有什么功法?史震的意思里,赖定了张阿生修炼的是正版睡觉功。 史震这个话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牛德、牛璧君、州长永,包括史震自己,一开始都把注意力放在正版睡觉功上了,因而只是朦胧地觉得有什么不妥之事,此刻是一下子都明晰了: ——张阿生竟是真的修炼到了辟谷境,所依赖的必是正版睡觉功,此功法必是从公孙甫那里得来的,公孙甫必是躲到什么见不得人的拐角旮旯里,独自修炼去了!这可是**烦! 史震含嗔带怒,继续追问张阿生,但是张阿生的回答总是离题万里,于是史震是气急败坏,忍不住发火了: “张阿生!你这个小兔崽子,我跟你明说吧!”史震顿了一顿,咬牙切齿似地一字一逗地说道: “我怀疑你和你师父,盗窃了我们子虚仙剑派的正版睡觉功!你还不赶快给我实话实说,你好大的胆子啊你!” 乖乖,史震也是够不要脸的,睁着眼睛说瞎话,直接把自己妄图得到“正版睡觉功”,改成了张阿生和他的师父盗窃了本派的“正版睡觉功”! 这个屎盆子,倘若公孙甫在场,史震是万万不敢给他扣上的,但是现在,为着从张阿生嘴里掏出实话,史震开始了“无赖加污赖”的模式了! 史震说瞎话,二牛和州长永自然都知道。二牛此时也是巴不得史震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因此对于史震这个瞎话,竟予以默认。 而州长永,则不但是默认,而且还当个真的似地,替史震圆谎帮腔: “阿生,你史师叔祖说的,不是针对你,你也别害怕。只要你老实交待,是你还是你师父盗窃了本派的睡觉功正版,这就行了。我们要的是追回本派丢失的正版睡觉功,不是要针对或处理你和你师父。” 州长永这个话里,分明是坐实了一点:本派的正版睡觉功必是被人盗窃了去,不是公孙甫,就是张阿生,当然,张阿生哪里来的“盗窃”的本事?必是公孙甫了! 州长永这个话更是胡喷,然而二牛同史震一样,都默认州长永这个话说得好! 为什么呢?前面刚刚交待过,就是因为张阿生现在的确是达到了辟谷境! 张阿生凭什么能如此迅速地修炼到辟谷境?他才进山门几天哪?就算张阿生是天才,也不可能会这么快的哟! ——牛德和牛璧君、史震和州长永,这四个老家伙是一致认为,张阿生必是得到了正版睡觉功,才能有如此快的进境,不然单凭九重楼功法,那是根本没有可能滴哟! 问题的严重性不在张阿生修炼到了辟谷境这儿,而是在公孙甫身上——试想,张阿生这小疯狗得了正版睡觉功,这才三四年吧,就跨进了辟谷境,那老疯狗公孙甫呢?说是下山云游,谁知他躲到了哪里,又修炼到了什么境界了? 如果老疯狗公孙甫跨过了真道九阶,那么,对于牛德、牛璧君、州长永和史震而言,不就是灭顶之灾了吗? 想到这一点,二牛、州长永和史震都是心底倒抽冷气,抽了个一口又两口,两口又三口! 此时子虚仙剑派四大佬也都一致认为: 张阿生得到了正版睡觉功,就是躲在石洞里修炼的,这个做法,正跟那老疯狗公孙甫的做法,在本质是一样一样滴哟! 然而更令四位大佬回想起来,觉得十分气愤的事情是: 不知道公孙甫是怎么安排的,竟然是人已离山一两个月了,张阿生才开始玩失踪!偏偏还有那景阳生和李凤生,都帮着他师徒,到处宣扬张阿生失踪了哩——莫非这景阳生和李凤生在闲云中院里呆久了,倒向公孙甫了? 现在,张阿生是暴露了,但是公孙甫还没暴露啊!公孙甫在暗处,自己等人在明处,正所谓暗箭难防,明枪易躲哟! 你让这四大佬此时此地如何能放得下心来? 这四大佬,虽然分为牛家和史家两大派系,但是对付起公孙甫来,那可是一向就同仇敌忾的哟。 史震大发雷霆之际,二牛与州长永三个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深深的忧虑。 看看今天时间已是不早,史震发火也解决不了问题,子虚四大佬打算商量一下再决定怎么撬开张阿生的嘴,于是他四个相互递眼色。 问题是,他四个虽然曾经心有灵犀一点通过,但毕竟后来明争暗斗得太狠太久了,因而现在的默契度还不能达到百分之百。 最典型的就是史震,正在火头上,心里的那头灵犀早就不知跑哪里戏水去了,也可能去吃青草了。 看着史震如此之反应,作为掌门人的牛德也只好开口说道:“三位师弟,你们跟我一起到出去上院去吧。来人,把张阿生带走!” 史震听了,大喝道:“慢!张阿生,现在是不能带去你那边的,他是哪个上院都不必去,就呆在这边,我们派人看住就是了!” 史震为何这么说?因为眼前有两个问题,都涉及张阿生,张阿生都是个中之关键。 一个问题是,只要撬开他的嘴,就可以得到正版睡觉功法!正版睡觉功法,谁都不想被对方独得。 另一个问题是,撬开张阿生的嘴,打听到公孙甫的近况,摸清他到底躲藏在哪里,修炼到了什么境界,这对于四人中的任何一人,都是要命的问题。 这两个问题都要在张阿生身上找到着落,把张阿生送到出云上院去,岂不便宜了牛德和牛璧君吗? 如果他两个姓牛的把张阿生偷偷地关在什么地方,转而说张阿生被干掉了,或者逃掉了,那可不是所有的好处都被二牛得去了么?! 联手对付公孙甫是一码事,但是不能因为这个事儿,就对二牛掉以轻心,毕竟二牛是为福牛郡牛家卖力的;这牛家跟自己海蜃城史家那是有史以来就不和的呀! 史震此时不同意牛德把张阿生带去出云上院,牛德还真的不好用强,毕竟两下里的矛盾早已公开化了,牛德的掌门身份,在这种事情上,是不能完全压制得住史震了。 牛德想了想,冷着脸道:“史师弟,把张阿生留在闲云中院也行,我们去出云上院开个小会吧。” “那么张阿生留在这里交给谁的弟子来看管?”史震又追了一句。 “我们谁的弟子都不用,去叫穆安来看管,如何?”牛德有些愤愤然。 “行,我看交给穆安生看管最合适,毕竟下院是中立的!”州长永也缀了一句。 牛璧君则是哼了一声,不知道是表示不满还是表示认可,但是,心里不痛快,在一声冷哼里,却是表露无疑。 牛德则是面无表情,第一个站起身来,出了闲云中院明堂,向外面的诸弟子和随侍童子们招手叫道: “穆安生,你跟赵立前两个负责在这里看管住张阿生!” 穆安生和赵立前当然也在众人之中,都在闲云中院外面等着吩咐,此时自然而然地越众而出,上前领命。 不说穆安生带着赵立前在闲云中院里看管张阿生,且说子虚仙剑派四位大佬离开闲云中院,不一会儿御剑飞来,都到了出云峰出云上院。 四人进了出云上院明堂中坐定,牛德高踞主位,率先开口道: “三位师弟,我们之间的矛盾,依我说还是宜缓上一缓。张小疯狗如今修炼到了辟谷境,显然不是单纯依靠我们本派的《九重楼》功法所能达到的!” 州长永闻言,早已接过话来说道:“是的,先前呢,史师弟就料得不错!张阿生必是偷偷修炼了那正版睡觉功,不然,他哪里能修炼得这么快?” 牛德点点头,接着说道:“我现在最担心的事情,还不是张小疯狗,而是公孙老疯狗!他修炼着正版睡觉功,那进境得有多快? 若是给他超越了我们,先行跨过真道九阶大圆满境界,那么我们可就是死到临头喽!” 史震道:“可不是嘛!依我说,牛大掌门师兄,你可以说是福牛郡牛家在我们子虚仙剑派的代表,我呢,则是海蜃城史家的代表,我们就在这里暂定协议,先行联手,尽快解决掉老疯狗公孙甫!” 牛德呵呵两声,说道:“我们不是早就商量过了先干掉公孙甫,再干掉老冬瓜的嘛,这一点,你又何必多说废话?” 史震冷笑道:“我说的是废话?先前还不是我猜到他张阿生得了正版睡觉功的?虽然一开始我们没在意张阿生跨进了辟谷境,但是事实证明,还不是我猜对了嘛!现在,解决张阿生的问题,才是当务之急!” 牛璧君终于是忍不住插嘴了:“史震师兄,你不觉得你说话太过分了吗?我们彼此之间一天没有进行生死决战,你就得尊敬掌门师兄一天!” 史震怒目牛璧君:“我哪里不尊重他了?难道说我现在还得给他下跪叩头,才叫尊重?” 牛璧君听了,哼了一声:“你讲话,有时候胡搅蛮缠得很,我不跟你斗嘴皮子!” 州长永道:“好了好了,先别争这没用的了。掌门师兄,先前要干掉张阿生时,你说的,放长线掉大鱼嘛。 现在,我们怎么撬开张阿生的嘴,弄到正版睡觉功功法?还有,这个长线到底该怎么放,才能钓出公孙甫这条大鱼?” 牛德阴笑道:“史师弟能准确猜测到公孙甫和张阿生师徒得了正版睡觉功,想必对于这个事情是有过通盘考虑的了,不如史师弟你先把你的打算说来听听,我们共同参详一下,如何?” 牛德能在相互纷争的局面里稳坐子虚仙剑派掌门的交椅,岂是没有脑子的人?然而他不表自己的态,反而让史震说出打算,进而共同参详,其实也是一种计策。 这是什么计策? 五十六章、牛德会上作决定 史震当时又不满 词曰: 滚滚红尘走一遭,茫茫子夜诵离骚。斯人大任天将降?心事拏云志也高。 蝼蚁乱,暮烟飘;风筝断线挂林梢。沉舟侧畔千帆过,过尽千帆浪滔滔。 ——拟作《鹧鸪天》。 前面说过,牛德能在相互纷争的局面里稳坐子虚仙剑派掌门的交椅,岂是没有脑子的人? 他不表自己的态,反而让史震说出打算,进而共同参详,其实也是一种计策。 这是什么计策? ——要说这也算得上个计策的话,还得从他师兄弟几个人自身说起。 牛德在师兄弟五人中排行老大,也就是大师兄,州长永是二师兄,史震是三师兄,牛璧君是老五,小师弟。 至于中间还少了的这个四师兄,其实就是公孙静,早就被这四个联手干掉了。 这四个人中,州长永是出身海蜃城的,当初是奉史家之命,才跟史震一起进入子虚仙剑派的。 其实州长永也是不甘心屈居人下的,当年他可是州家优秀子弟,作为一个功勋家族的优秀子弟,有哪个不是心高气傲的?但是,他却不能不让着史震。 州家虽是海蜃城十八功勋世家之一,但终究得仰仗史家,因为史家是海蜃城世袭罔替的城主,真正的主子。 州家被人灭族,当然也要仰仗海蜃城史家来帮他州长永调查真相,处理凶手。 州长永家族被灭,他的心理还是受到影响,有些变化的——牛德就是想暗暗地利用州长永的这种细微变化,来达成自己的图谋。 州长永的心思有什么变化呢?一个是海蜃城至今没能查明凶手,令州长永心头不痛快;二是失去了家族势力支撑的州长永,某种意义上讲,就如剪断了翅膀的小麻雀,不可避免地要沦落为史家的奴才,州长永同样是心头不痛快。 牛德让史震说话,其实用意在于不动声色地刺激州长永罢了。 就算是普通人,也没有谁甘居人下,何况州长永这种实际修为达到了真道九阶的修仙者? 以前州长永仰史震之鼻息,当然有为他身后的家族考虑的意思;如今全族被灭,形格势禁,州长永只能沦落为史家的奴才,州长永岂能甘心? 史震,包括海蜃城史家的高层,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也尽量安抚州长永,毕竟这州某人是史震的师兄,而且还是个真道九阶大高手呀。 但是,史震的性子有些粗暴,远不如州长永来得阴沉;州长永呢,在没有了家族作为牵挂之后,难免对史震不如从前乖觉,何况他本是史震的师兄,又且心里也想坐坐这子虚仙剑派的掌门之位呢? 这一点,牛德早已有所发觉!此刻牛德把史震推在前头,让他说话,表面上,显得出史震很荣光,焉知州长永心里不会生出某种不足之感? 牛德就像苍蝇,不会去叮无缝的鸡蛋的。 州长永心里也真的有的一种不足之感,但是,为着史家大计,为了自身跟史家的立场一致,州长永虽然身为史震的师兄,却不得不降低姿态,维护史震。 只要逮着机会,就给他州长永心里添一丝不快,不急于一时见效,只求天长地久,日积月累——牛德相信,怨气不可积,积得久了,州长永必然会跟史震顶牛! 对敌方进行分化瓦解,牛德可以说是施之于无形的权谋高手一个啊。 牛德施计,如果史震能感觉得到,自然不会让牛某人得意,然而史震就是料不到牛德的机窍,常常是超在州长永的前头说话做事。 牛德给史震略略戴点儿高帽子,史震果然是不带询问州长永一个字的,就侃侃而谈起来了。 只听史震说道:“既然掌门师兄你要让我先说我的打算,那么我们可以这样—— 我们要在尽快撬开张阿生的嘴巴,问出正版的睡觉功功法,再对外宣布,张阿生盗窃了本派镇派神功睡觉功,我相信,那公孙老疯狗一定会被钓出水面的!” 牛德听了,装作十分欣赏的模样问道:“噢,史师弟,为什么要说是‘张阿生盗窃了本派镇派神功睡觉功’?” 史震听了,洋洋自得,睥睨诸人也似地说道:“只要撬开了张阿生的嘴巴,拿到了正版睡觉功,我们就不必怕他公孙甫,而且,我们对外宣扬了之后,我料那公孙甫,不管是他得没得到睡觉功,都会跑回子虚山来的!” 牛德听了,笑问道:“如此说来,解决问题的关键,就是撬开张阿生的嘴巴,弄到睡觉功了,是吧?” 史震得意已极,哈哈大笑道:“然也!” 州长永在旁边看着史震笑得差不多了,才阴阴地插上一句:“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才能撬开张阿生的嘴!” 牛德正要开口,史震已抢着说道:“张阿生跨进了辟谷境,从他玩失踪到现在,应该是四年零九个月了吧?此前他是什么境界?现在他是什么境界? 一个后天武道小子,从武道六阶修炼到后天武道八阶,正常人得用多长时间?他张阿生凭什么能在四年零九个月的时间里取得这么大的进步?” 州长永道:“哎呀,史师弟,你这个意思已经说了好多遍了,我们也都明白这一点,但是,张阿生怎么回答你的,你也听到过了。如今我们要想想看,有什么能胁迫到张阿生,让他老实交待的呢?” 州长永这么一说,史震便道:“张小疯狗在我们子虚仙剑派,除了公孙甫是他师父,可以说是无亲无友,一身孑然,能有什么威胁得到他的?除非拿他的狗命来威胁他,别的又能有什么好办法?” 州长永听了,一时不语。 牛德冷笑道:“他为什么拜入我们子虚仙剑派?还是不为了修仙,踏上长生之途?在本派里,他就得听我们的,除非他不想修仙! 俗话说,茶上不找饭上找,我们都是活了三百多年的老人精了,难道说还办不倒他一个小小童子?” 史震道:“说得是啊,我们就从修仙资格入手,我要是宣布他没有修仙资格,那他怎么还能在此留住?” 州长永从旁边粗声插话道:“师弟,要宣布,也得由掌门来宣布。这个事情,还是由掌门处理好了。” 史震听了,有些尴尬,呵呵笑了两声。 牛德则是说道:“几年前,因为他打死了州勺竺,我记得在处罚时,那张小疯狗十分怂包,直发抖,太怕死,这个应该是他的弱点。 当然,那次我虽然轻罚了张阿生,却是借机重处了公孙甫。不想公孙甫这老疯狗,竟然以下山云游为名,不知躲到哪里修炼去了! 现在呢,不论对张阿生重处还是轻罚,总得以能引出公孙甫方为上策。 唉,说起来,我们真的是上了公孙老疯狗的当,我们的眼睛盯在了张阿生的身上,活生生地被他转移了视线?” 牛德话里提到州勺竺被打死一事,自然令州长永脸色一黑,但是牛德论定张阿生有个怕死的弱点,别人也无异议。 不过,牛德话里的“被公孙甫转移视线”之说,却令州长永心中一动,不由得说道: “如果我是公孙甫,我应当躲藏到什么地方修炼睡觉功?” 州长永这么一说,牛德、牛璧君和史震三个都皱眉思考起来了。 这四位大佬想了想,然后交换想法。牛德道:“可以假设一下,如果我是公孙甫,我当然不会放过掌门和长老诸人,不但不放过,还要时时监视以把握这几个人的情况,以便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呀。” 州长永道:“让谁来监视?是自己还是门人弟子?” 史震笑道:“他不就是有一个弟子张阿生嘛!凭张阿生这小疯狗能监视得了我们?” 史震这个话,令几人心头一动:公孙甫只有一个弟子张阿生,但如果这只是明面上的,暗中他却另有自己的人呢? 牛璧君这回聪明了一把,率先开口道:“我想明白了,要么是他公孙甫老疯狗躲藏得不远,是他自己来监视我们;要么是他留了后手,用张阿生来转移我们的视线,却另安排了人暗中监视我们!” 牛璧君这个话,得到了另三人的一致认同。 于是牛德说道:“嗯,璧君说得有理。我料公孙老疯狗忙于修炼,必然顾不上亲自来监视我们,必是暗中布下了眼线! 我们可以这么做,关张阿生的禁闭,却不限制那景阳生和李凤生的自由,同时派人盯住他们——我就不信查不到他们的蛛丝马迹!” 于是四大佬一致认定,那景阳生和李凤生必是公孙甫的眼线。 应该说,这四大佬的猜测还真有个七八成的准儿。景阳生和李凤生,还真的是公孙甫的人——公孙甫的徒弟! 此时四大佬并不知道他两个是公孙甫的徒弟,只认定了这二人必是公孙甫留下的眼线! 四大佬认定,已经到了跟公孙甫摊牌的时候了,只有明确宣布公孙甫及其徒弟张阿生偷盗本派镇派神功之罪与罚,才能引诱公孙甫回山——待他回山后,四人联手,立即干掉他! 牛德沉声道:“这么着吧,我说几点决定:第一,从今天起,将张阿生带到这里禁闭关押,由我们几个一起审问。 第二,闲云中院自今日起封闭。那边的景阳生和李凤生,本是从下院抽调去给公孙甫做随侍童子的,如今公孙甫一直不在山上,他二人可以调回下院了。 这两个调回下院之后,不许限制他二人行动,却着令穆安生和赵立前暗中监视,务必要弄清楚他两个小小童子,是如何替公孙甫做眼线的,并顺藤摸瓜,找到公孙甫。 第三,自今日起,宣布公孙甫偷盗了本派镇派神功,本派将视公孙甫的下一步表现,决定惩处之轻重。 第四,令我的大弟子司马功、大长老的大弟子史天喜、三长老的大弟子史天乐、四长老的大弟子牛友常四个分组轮值,加强对下院的管控!” 对于牛德作出的四点决定,牛璧君自无异议,州长永也觉得挺好,但是史震却有所不满! 史震又有什么不满呢? 五十七章、无辜阿生受审问 奇异声音作主张 词曰: 望帝啼鹃,苌弘化碧,孝妇东海曾冤。问他何故,尘世惹辛酸?运数偏奇不偶,当之者,或未心甘。长江水,滔滔送尽,上下数千年! 神仙都在哪?蓬山万里,满地云烟。若漏船载酒,酒尽船翻。枉羡达摩自渡,凭一苇,万顷茫然。中流急,鱼龙亦隐,苦海正无边。 ——拟作《满庭霜》。 话说子虚仙剑派四大佬一场会议,最后由牛德作出四点决定,牛璧君和州长永都没有意见,史震却再次开了口,表达着不满:“我有看法!” “噢,三长老有什么看法?请讲!”牛德语气里有些不乐意。 “把张阿生带到出云上院里来,这一点,我先前就不同意,现在还是不同意。 毕竟张阿生知晓正版睡觉功,如果被你出去上院撬开他的嘴,弄到了功法,那能有我们的份儿吗? 我的看法就是,见者有份儿,正版睡觉功,不能你们独吞了,我们连个汤水也喝不着! 我再说一句难听的话,干掉公孙甫之前,我们是要团结合作的;但是,干掉公孙甫之后,就是我们双方摊牌的时候了。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友情,只有永远的利益,谁教我们出自不同的功勋世家,谁叫我们的家族之间早先就有不能两立的矛盾呢? 掌门大师兄,请允许我再叫你一声大师兄,我们谁都不要怨谁歹毒,只怪我们虽是一师之徒,但却天生地只能是死对头!” 牛德怒道:“那些没用的话就不要说了,没干掉公孙甫之前,我们当然得合作,不然也干不掉他。 至于正版睡觉功的事情,我不是说过了嘛,由我们四个共同审问张阿生,怎么可能还会有独吞之说呢? 这样吧,三长老,你呢,还有大长老和四长老,自今日起,你们都不要在各自的上院里呆了,都来出云峰吧。我出云上院这边,给你们准备几间静室还是不成问题的。 至于审问张阿生,只有我们四个都到场才开始,每次审问时,缺少你我四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可以开审,这总可以了吧?” 牛德虽然耐着性子说,但话里颇见火气。然而史震却是不以为意地道:“行!就这么着,我要的就是公平!” 史震这么一说,牛德听了也就不再废话,直接发布掌门命令: “既然都没意见了,那么现在就按我刚才说的四点去做。我们谁也别再去闲云中院了,就在这边等着张阿生被押送过来,开始审问吧。” 于是四大佬吩咐随侍童子或弟子传达命令。 于是,闲云中院就此封闭。景阳生和李凤生被调回子虚山门下院。张阿生被人押送到了出云上院。 却说那穆安生,待在闲云中院里,依四大佬的命令,看住张阿生。他有心跟张阿生说话,奈何那些童子是可以支走的,而司马功、史天乐这些人,却不是他能支走得了的。 穆安生无法跟张阿生说话,满肚子的疑问无法出口,只好忍着,另想办法。 正当穆安生一脸闲淡,满心焦灼之际,有出云上院的随侍童子前来传话: “掌门与诸长老命令:立即押送张阿生前往出云上院!闲云中院自即日起封闭!穆安生和赵立前两位师兄跟赴出云上院听候掌门法旨!” 这一番传话,听得穆安生心中是大吃一惊。穆安生心中暗忖:这是为何? 穆安生想不明白,也没有时间多想,只得与赵立前前往出云上院,听掌门的“法旨”去了。 穆安生和赵立前来到出云上院,一看明堂里面,咳哟,我的乖乖,本派四大佬都在,一个个正襟危坐,面无表情——这是怎么了? 穆安生跟赵立前上得前来,给四大佬施礼。赵立前更是还单独向牛德跪拜,因为牛德是赵立前的现任师祖,毕竟赵立前,如今在明面上是司马功的弟子哟。 牛德含笑看着穆安生和赵立前,向二人吩咐道:“安生过来,立前你先去找你师父。” 原来牛德这是把穆安生和赵立前支使开来,以便各有交待。 当时牛德当着三位长老的面儿,将四人商量好的决定跟穆安生做了要求,要求他在下院安排人手,不动声色地监视景阳生和李凤生,务必要从他二人身上,查到公孙甫的下落。穆安生也只有领命而去。 却说赵立前去找司马功,司马功早已得了师命,便依师命要求,指示赵立前,在下院里配合穆安生监视景阳生和李凤生;不唯如此,还要注意盯着穆安生和元虎两个,毕竟穆安生始终在本派内保持中立,元虎则是史震那边的人。 赵立前自然也是领命而去;至于他见到了穆安生,又会怎么跟穆安生说,这里暂且不提。 却说闲云中院已经封闭,那景阳生和李凤生回到子虚仙剑派山门下院,不免心中怕怕,难以自安。 不料却有人替穆安生传话给他二人,叫他二人该修炼就修炼,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这二人的两颗小心心,这才略略安了些。 再说张阿生,被押送到出云上院时,明堂之内,除了本派四大佬,竟是别无他人。 张阿生心中早已是惴惴不安了。毕竟他这一回从那洞窟石室里脱身出来,不但没有受到想象中的安抚,反而被当作贼一样地给监押起来,他岂能心中安然? 此时张阿生进了出云上院明堂之内,首先就是依礼跪倒,叩拜四位师叔祖。张阿生叩头毕,心里只盼着四位师叔祖中能有人发话,让自己站起身来,不想却是没有,也只好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空气有些沉闷。 过了片刻,有一位师叔祖开话了,此人正是牛德。不过牛德不是让张阿生站起来,而是冷冷地说道: “张阿生!你师父公孙甫偷盗了我子虚仙剑派镇派神功,他就是我派的罪人!你是跟他划清界线,弃暗投明呢,还是执迷不悟,自断生路呢?” 张阿生听得大吃一惊,不过,他可从来就没想过要背叛师父! 张阿生正要为师父辩解几句,突然间,那个怪异的声音又在心底响起:“张阿生,你还是赶紧跟公孙甫划清界线为上策!我教你几句,你照我教的说: ‘掌门师叔祖,各位长老师叔祖,我生是子虚仙剑派的人,死是子虚仙剑派的鬼。我忠于师父,更也忠于子虚仙剑派。 我相信,我师父是不会做出偷盗本派镇派神功的事情来的。如果真的有证据证明,真的是我师父他偷盗了镇派神功,那么我当然要跟他划清界线。这是我的真心实话,请各位师叔祖明鉴。’” 就是这个声音,第一次在张阿生的心底响起时,带有威胁意味,不许张阿生将那“睡觉功”说出去,第二次也是如此,如今是第三次,这一次没有威胁意味,却是颇有引导之意。 张阿生呢,正也是不知道如何回答牛德的话,又觉得心底里响起的这个声音所说的,正不违自己不愿意背叛师父的心意,何况师父并不曾回山,料想他们也不可能真有什么证据—— 于是张阿生鹦鹉学舌,将那自心底响起的声音教给自己的话,重复着念了一遍给牛德并三位长老听。 这边才学完,张阿生的心底,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嗯,不错!能听我的话,按我教的说,很好!” 张阿生心里自然是很惊疑,不过此时他脑袋里尚未理出头绪,不知这说话之人是什么人。 此时牛德和三位长老听了张阿生的话,也都挑不出什么毛病,牛德继续问道: “嗯,说得不错。张阿生,我问你,既然你说你忠于我子虚仙剑派,那么,你给我说实话,你师父公孙甫有没有把他偷盗的正版睡觉功教给你?” 张阿生听了牛德这么一问,便知不好回答——因为张阿生不论回答师父教了自己或没教自己正版睡觉功,都等于先承认了是师父偷盗了正版睡觉功! 俗话说,师出有名嘛,要想反驳,必须先为师父正名! 想到这里,张阿生就答道:“回掌门师叔祖的话,我师父他绝对不会偷盗本门正版睡觉功的,因为我师父他根本就不是那种偷东盗西的人。” 牛德听了,阴冷地笑了:“阿生,从感情上讲,你是绝对不愿意承认你师父会偷盗本派的镇派神功的,但是,不能感情用事呀! 你师叔祖我身为掌门,难道不希望本派中多出些优秀弟子吗?肯定是希望的,对吧? 比如说你吧,你现在就达到了辟谷境,绝对算得上我子虚仙剑派的后起之秀了!但是,关系到你师父偷盗镇派神功这样的事情,你想想,如果你处在我这个位置上,你觉得是秉公处理好,还中徇私处理好?” 张阿生听到这个话,当即抢先一步接过来道:“掌门师叔祖,如果我要是处在您的位置上,我绝对不处理我师父。” “哈哈哈哈!”史震听得大笑起来,笑毕,这才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张阿生的脑袋斥道:“你就是认情不认理啊!还妄想当掌门哩!” 张阿生被他一笑,一点,一说,窘迫得脸色通红,辩解道:“史师叔祖,我没有……” 史震打断张阿生的话,一声怒喝:“没有什么?还不老实交待?你才修炼几年啊?居然修炼到了辟谷境,你以为辟谷境是那么容易达到的吗?” 因为被困在洞窟石室里,修炼《自然无相龟息大法》而进入了深度入定,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所以张阿生此时是真的不知道今世何世,所以,张阿生被史震问得张口结舌,不能回答。 史震指着跪在地上的张阿生,转脸向牛德、州长永和牛璧君道:“你们看看,他回答不了吧? 哼,这小子,太他吗的滑头了,你们听听他先前的话说得多好听,哎哟,‘我忠于子虚仙剑派……’这是他吗的真话吗?” 这个时候,张阿生几乎要说出自己不曾得了什么正版睡觉功,以及在洞窟石室里的经历一了,不想那声音,又在张阿生的心底响起: “张阿生,你小子跟他们这么说——” 五十八章、常延寿愿做伪证 老冬瓜原来姓袁 词曰: 画饼充饥哄少年,青梅止渴信虚言。英声长啸黄沙寂,客路浮云鬓发斑。 识命运,莫追攀,张三李四不相干。人家富贵人家好,自个无求自个安。 ——拟作《鹧鸪天》。 话说史震当时发怒,那说辞逼得张阿生忍不住想要实话实说,跟本派四位大佬交待自己在洞窟石室里的经历。 正当张阿生要开口的时候,那个奇异的声音再次在张阿生心底响起:“张阿生,你小子跟他们这么说——” 于是张阿生就倾听这个送入自己心底的声音教自己怎么说,只听这声音说道: “你小子就说,‘师叔祖,您别发火,我的确没有认情不认理,我师父毕竟是我叩头认的师父,他对我没有养育之恩,但也有教育之恩,我不能忘恩负义,做个不义之徒吧? 您说他偷盗了本派的镇派神功,我不是不相信您,而是我得见到证据。我先前说过这个话的。 至于您说我妄想当掌门,那是要本就没有的事情,我只是就事论事,就掌门师叔祖让我设身处地,换位思考时才提到的。 凭我这微末修为,再过二百年,我也赶不师叔祖们的修为,哪里能做得了掌门?就算是我能侥幸赶上您们的修为,那修炼经验和生活智慧也不能跟您们相比,也还是不可以做掌门的呀。 我说的真的都是真心话,我是真心忠于我们子虚仙剑派的。师叔祖,您们要让我背弃我的师父,总得把我师父做下的有辱为人师表的事情拿来给我看的吧? 您们说我师父偷盗了本派镇派神功,就逼着我背弃我师父,可是,如果我没有看到能证明我师父有问题的证据,就这么遵从了您们的要求,我不是有背人伦道德,欺师灭祖了吗? 做一个欺师灭祖之人,哪里还能谈得上忠诚?我想,师叔祖们,您们也不希望自己门下的弟子是个不忠不义的人吧? 我相信我师父,我也相信师叔祖们,可是,这种两难选择的情况下,我只能选择更相信证据。’” 张阿生听着这一大篇话,觉得这声音说得真是好,不卑不亢,不损师父,不伤师祖! 张阿生听着心底这声音说话的时间里,史震又指着张阿生向二牛与州长永道:“你们看看,这小子哑巴了吧?” 二牛与州长永也都是脸色不豫,心里想着怎么撬开张阿生的嘴,弄到正版睡觉功。就在此时,张阿生说话了。 张阿生所说的话,无非就是将这声音所说的,通过自己的嘴,重复一番罢了。 然而二牛、州长永的史震听了,就觉得张阿生说话有些不一样了,这张小疯狗,竟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还大有其道理哩! 而且,这小子贼精贼精地,说了这么一大篇话,不但说得头头是道,而且还是回避了正版睡觉功的问题,不谈自己是怎么能这么快修炼到辟谷境的! 史震当时怒喝道:“张阿生,你信不信我能一脚踹死你?” 张阿生岂能不信这个?凭史震的修为,一脚踹活自己可能会有难度,但要说一脚踹死自己,那是没有任何难度的! 张阿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史震的话,那声音又在心底响起:“小子,你跟他说: ‘我相信。可是钢刀虽快,不杀无罪之人。师叔祖,您们都是我们子虚仙剑派的大能大德之人,怎么会杀我张阿生一个忠于本派的无辜弟子呢?’” 于是张阿生照本宣科,结果把个史震噎得无言为继。 牛德眼看着张阿生越来越会说话而且越来越利索了,就说道:“先把张阿生禁闭关押,我们开个会。” 于是自有人来把张阿生押走,牛德、牛璧君、州长永和史震开始再次商量起来了。 史震犹自怒不可遏地道:“这小疯狗,死活不肯交待,反要我们给他弄什么证据!这真是十七还想哄十八,指个兔子让我们逮去啊!” 州长永阴笑道:“这也不算什么!依我看,只要我们弄到证据给他看,他就没话说了—— 所以,目下来说,证据是个关键。凭我们几个,给他弄点证据又有何难? 证据拿出来时,张小疯狗嘴再硬,也必然一时气沮,我们就势一口气攻破他的心理防线,那时撬开他的嘴,就势连正版睡觉功法也一并问明白,又有何难?” 史震道:“怎么不难?我们上哪儿给他弄证据去?何况我们都是本派元老,却受他一个小辈支使?” 州长永道:“师弟,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他虽是个小辈,目前却是我们要钓出公孙甫的饵嘛。 摩云上院有个常延寿,也是跟老冬瓜同时代的人,可以说是我们派中的老古董一个,我们把他叫来,做做思想工作,让他作为人证,指证公孙甫偷盗了本派的镇派神功,那还不是老虎吃豆芽,小菜一碟吗?” 牛德听了,连连点头道:“说得是,我倒把这个常延寿给忘记了!还有,那老冬瓜的详细,我们也正好可以问问他哟。” 四大佬意见一致,自有人叫了那常延寿来。 有掌门并三位长老的要求和许诺,常延寿修为虽然不是很高,但是眼光还是有的,倘若不答应,后果自是可想而知的! 常延寿年纪虽大,但是神经并不大条,岂能不识轻重? 于是,人证就有了。 牛德又顺便询问老冬瓜的底细。 原来这老科瓜,其名达透,寓有事理通达,人情识透之意,其人姓袁,乃是比常延寿早十年进入山门的童子,后来做到了下院院主。 偏偏他不知为着什么而得罪了公孙静,以致二人干了一架。公孙静念在他是本派老人员的份上,没有将他逐出山门,他也就此收敛,从此不出静室,不问派务,下院诸事都交给了后起之秀穆安生。 不过,常延寿说到最后,却又补了一句:“我跟他也是老相识了,但是,当年我们子虚仙剑派开山鼻祖去世之前,有一阵子袁达透很是反常,老掌门公孙无衣曾经想就此调查他,不料未及调查,公孙无衣掌门身故,由公孙武接任了掌门大位之后,关于要调查他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牛德听了,就追问道:“老冬瓜那时是怎么个反常形状?” “有一回,他是轮值巡山的吧?回来后竟然负了伤,又不说什么人伤了他,只说是俗世中,当年的情敌找他的麻烦,别的不愿意多说。 当时大伙儿听说了,也都不好再问,毕竟情变最伤人心,所以大伙儿都放过这件事了。 再后来,大家就觉得他的性情变化很大,人还是那个袁达透,性情却跟换了个人似的。” 牛德听了,叹道:“凡人活在世上,难免会有难言之痛,自然会导致性情有变。虽然我们都是修仙之人了,也一样有时不能免俗。 不过,袁老冬瓜修为境界,依我看,已经很高了,他能活这么久,也是理所当然。我们真道仙国,普通凡人的寿命,不过是二三百年,如果没有灵石续命,也就是二百年罢了—— 你的修为境界,到现在还只是一个童子,你能说说你的经验,是怎么从公孙无衣掌门时代一直活到现在的吗?经验分享,也是一件美事嘛。” 常延寿听了,谦虚地笑道:“回掌门的话,当年我们拜入本派,都为着修仙有成,跨进真道,可是,真道境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修炼到的。 我呢,自知资质比不得别人,所以我就不想这个事儿,甚至别的什么都不去想,只求能多活几年。 我那同代的师兄弟们,没有跨进真道境界的,基本上都陨落了,倒是我,不汲汲以求,反而活得比他们长久—— 除了老冬瓜之外,本派中,我的同代师兄弟们,论长寿,我可是第二名,也不亏了我的名字嘛。” 牛德听了,大笑道:“嗯嗯,你的名字可不正是叫做常延寿么!前人说修仙人的心态,要如葆赤子,修仙修仙,修心在先,这个话说得对呀!” 一时间,五个人一齐笑;子虚四大佬是大笑,常延寿从旁拾个二笑。 笑毕,州长永道:“我们办正事儿吧?” 牛德点点头道:“好,那我们就再把张阿生带上来审问!” 于是自有人又把张阿生重新押送到出云上院明堂里来。这一回,史震没开口,州长永先说话了: “张阿生,你知道不,你是很优秀的。” 张阿生没吱声,这个话,他不好回答呀。 张阿生虽然不吱声,但是州长永依然往下讲:“张阿生,作为我派弟子,你这么优秀,是很有前途的—— 你应该知道,我们跟那些小门小派不一样,子虚仙剑派是得到过仙国帝君策封的大派。本派弟子跨进真道境界以后,只要通过了派内的考较,那是可以获得仙国自由民身份的。 而且,如果你愿意参加仙国军队的话,只要你立下军功,从此就可以成为仙国的功勋世家。 我虽然不知道你的家世,但是,不管你是什么出身跑来我们子虚仙剑派修炼的,你总应该知道在我们真道仙国;功勋世家所享受的优渥待遇吧?你正年轻,要为自己的前途负责,懂不懂?” 张阿生此前还真的不知道这一点,此刻听了,耳边不由得想起了阿霞的声音:“阿生哥哥,我不要做你的妻子,我要做你的夫人,夫人可是有身份有……” 五十九章、州长永语重如山 张阿生汗出如浆 词曰: 卿言艾艾唯一凤,期期此诏臣难奉。君子慎枢机,荣辱不相欺。 天姿空赋好,处世犹潦草。还借事来磨,锋芒砥砺多。 ——拟作《菩萨蛮》。 在子虚四大佬看来,张阿生不肯说实话,那就只有一条路——用死亡来威胁了。州长永却是见机得很,威逼之前,先施利诱之法。 张阿生听说了,心中不免是一动:当初红鼻子师兄替师父转告我,也曾经说过这个话,只要我在子虚仙剑派修炼到了真道境界,那就可以博取个仙国自由民身份的! 而且,一旦成为仙国功勋世家,那么,自己的阿爸阿妈,阿霞,还有阿霞的阿爸阿妈,都可以接到自己的功勋封地上,从此不做矿奴,世世代代长享富贵了。 何况阿霞妹妹说过的,做丈夫的有身份有地位,那么做妻子的就会被尊称为夫人呢! 想到这里,张阿生老老实实地说道:“州师叔祖,我懂的,我也要跨进真道境界,成为仙国自由民,努力争取建立功勋。” 若是换个人说这样的话,子虚四大佬只会觉得说话人诚实可爱得很,但是这话是从张阿生的嘴里说出来的,子虚四大佬的心里可就鄙夷不屑得很喽。 州长永见张阿生说话之间,颇有向往,自知利诱有效,随即跟进一步说道: “对呀,阿生,你有这个认识就好!你来我们子虚仙剑派,不就是要修炼成真道修士,争个仙国自由民身份,博取个人前途的嘛。 你只须实话实说,把正版睡觉功法给交出来,我,还有你史师叔祖,你两位牛师叔祖,怎么会不帮助你取得成功呢? 阿生,这种大是大非的关头,大义灭亲是必须的,不然,我们几个虽然都是你的师叔祖,也不好帮你呀!” 张阿生听得一愣:现在怎么就是大是大非的关头了?我要大义灭亲?灭哪个亲? 恰恰此时,那奇异的声音又一次在张阿生心底响起:“你小子可别犯浑!你要是把‘正版睡觉功’功法给说出去了,不但我不会饶你,就是你这几个师叔祖,也不会让你活下去的!懂不?” 张阿生听得情急失控,不由得说道:“不懂。” 张阿生是碍于年纪和见识,真的不懂,然而那子虚四大佬可就听得诧异了,特别是州长永,觉得自己一箩筐的好话都白说了,不由得有些上火: “你有什么不懂的?啊?你要跟你师叔祖们装疯卖傻吗——来人,请常延寿来,让他跟张阿生讲讲,公孙甫是怎么偷盗我派镇派神功的!” 说到这里,州长永又缀上一句:“张阿生,你说要证据,马上我就让你看证据!如果你见到了证据还执迷不悟的话,那你就别怪师叔祖们无情,依门规处死你了!” 州长永说了这个话,掌门牛德也就只好顺势命令:“常延寿进来!” 早有人答应了一声“是”,随着话声,张阿生抬头看时,主见一个须眉皆白,面色红润的老者进了明堂。 这人进来之后,先向掌门和三位长老施礼,施礼毕,这人竟然又向张阿生拱手,也算是施了一礼。 这人面相和善,又向张阿生拱手为礼,转眼间赢得了张阿生发自心底的一丝好感。 牛德道:“常老师兄,你跟这小子说说,那公孙甫是如何偷盗了本派镇派神功——正版睡觉功的。” 于是这常延寿再次向张阿生拱手,随即凑到张阿生身边,开口道:“这位张师侄,你师父偷盗我派镇派神功,我常某人当时可是亲眼见到的,具体说来,当时情况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 常延寿说完,不待牛德发令,更也不管张阿生还有没有疑问,就起身退出。 牛德向常延寿一挥手,示意他回去,随即向张阿生道:“张阿生,现在你可都听明白了吧?有证人在,说得清清楚楚地,难道你还不肯交出正版睡觉功吗?” 张阿生听了常延寿的话,当然是有所疑问的,无奈常延寿说完了话,转身就走,张阿生没办法追问。这边牛德逼问得又紧,张阿生一时间是没了主意。 若是相信这常延寿的话吧,那就得否定自己的师父公孙甫,若是不相信这常延寿的话吧,可是人家说得有鼻子的眼睛的,的确也不容有什么怀疑的。 张阿生是出心眼儿觉得自己的师父是不可能偷盗什么正版睡觉功的。 对面的四位大佬,则是自牛德发问之后,轮番炮轰。 史震道:“张阿生,你也不必再执意为你师父遮掩,你要知道,向理不向情!” 牛璧君也道:“是啊!该交待的都要交待,你师父偷盗了睡觉功,害得我们各峰各院的弟子没法子修炼,这可是损良丧德之事啊!” 州长永冷笑道:“张阿生,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么一个优秀的天才弟子,替公孙甫陪斩,也太委屈了,你只须老实地把睡觉功交待了,就万事大吉了,于你无损,于本派你有功,于你师父你也并不违道义呀!” 牛德也接过话来说道:“对,阿生,你州师叔祖说得对,你为你师父遮掩,这只是小义,而实话实说,交出你师父偷盗去的正版睡觉功,造福全派上下,这是大义哟!” 张阿生听得耳朵里是纷纷乱,乱纷纷,正要回答牛德的话,那声音又一次在他心底响起:“小子,你就说; ‘我知道正版睡觉功是怎么回事,但是,这正版睡觉功,绝对不是我师父传给我的,是我自己无意间得到的—— 我师父真的没有偷盗过什么正版睡觉功,我说的这个绝对是实话,我得见到我师父——他只要允许,我就把正版睡觉功法交出来。’” 于是乎,此时张阿生只好就按照心底的这个声音教给自己的话来说。 张阿生这么一说,子虚仙剑派四大佬都是脸色一红,心底又惊又喜: 脸为什么红?绝对不是喝酒喝的,而是因为张阿生这个话,无形中戳穿了他们的谎言,那常延寿所说的话,自然是假的。 心底为什么惊?惊的是张阿生果然得到了正版睡觉功,这正版睡觉功果然是神功,竟然让张阿生一个小小童子,三四年间达到了辟谷境,可想而知,那公孙甫早就掌握此功,其进境应该是出我意料之外矣! 喜又从何来?喜的是张阿生已经承认得到了正版睡觉功了,更可喜的是公孙甫也没有得到真正的正版睡觉功,那么老疯狗公孙甫,斯亦不足畏也矣! 惊喜之余,四位子虚大佬又觉得还有难题:这就是,张小疯狗要求,必得见到他师父公孙甫,得了公孙甫的允许,才肯交出正版睡觉功功法! 可以想象得到,以公孙甫这老疯狗的态度,怎么肯会让张阿生答应把正版睡觉功传授给我等? 怎么办?掌门人牛德决定,再次禁闭关押张阿生,自己等四人再开一个小会,专门商量解决这个难题。 ——当时牛德听了张阿生的话,就势顺着将了一军:“好,张阿生,你师叔祖我再相信你一次,希望你不要像先前那样,口口声声要证据,结果师叔祖给你找来了证人,你却又这般说话!” 张阿生听了,也只好硬着头皮道:“师叔祖,只要我师父他允许,我一定会告诉您们的。” 史震则是怒斥道:“张阿生,你掌门师叔祖同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可是我还没答应,你得了正版睡觉功,理当献给师门! 你师父虽然现在没在派内,但是他就永远不回来了吗?何况我等都是你的师叔祖,更有你牛师叔祖现做着本派的掌门,我等更也都是本派长老。而你竟然固执己见,拿师父允许作借口,你这分明是藐视掌门并各位长老! 张阿生啊张阿生,瞧你不出,你年纪不大,倒还挺会玩心眼子地呢!” 说到这里,史震转脸向牛德道:“掌门师兄,这小子分明是找借口往后拖延,不肯交出正版睡觉功—— 你这种行为,分明就是欺师灭祖啊!依我看,不必跟他多啰嗦,这种弟子,就是培养出来了,也只能是为人作嫁!掌门师兄,我的建议是,这张阿生,就直接处死了吧!” “不错,你史师叔祖的话说得有道理!你师父没在,但是师门还在呀,你张阿生身为本门弟子,得到神功,献给本门,有何不妥? 你这般推三阻四,岂是一个本门弟子应该有的表现?”州长永忍不住从旁边接过话头说道: “张阿生,你这般推三阻四地不肯交出来,只能说明,你父师徒必有异心!你师父偷盗了本派镇派神功,其异心自不必说。 你呢,虽然不是得自你师父,但是你既然得到了神功,理当上交师门嘛,你不肯交,说明你也对本派有异心。 你师徒两个,身在我派,却都有异心,这如何得了?!张阿生,你若执迷不悟,那么无论你有多优秀,无论你所掌握的本派镇派神功有多重要,我们也只有忍痛割爱了!” 乖乖,州长永这个话跟史震说的一样,都有要处死张阿生的意思,但是,份量不一样,州长永这个话可就沉重多喽! 这一番话,凭张阿生的眼界见识,虽不能说被吓得屁滚尿流,但若说是汗出如浆,倒也不虚。 ——毕竟张阿生出身低,眼界窄,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第六十章、穆安生得机问讯 张阿生略道实情 词曰: 东君又令换新妆,柳眼媚得慌。绿云扰扰头上,簪雀巧,叫声扬。 天地阔,旅途长,晚风凉。细思人事,莫比东君,且看沧桑。 ——拟作《渔父家风》。 当时张阿生被州长永一番话说得汗流浃背,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答应道:“四位师叔祖,不是我……” 恰恰此时,那奇异声音再一次在他的心底响起,向张阿生道:“小子,你若是愿意做我的弟子,我倒是可以允许你告诉他们,什么是他们孜孜以求的正版睡觉功!” 张阿生听了,当时就愣了:“我已经有师父了,怎么还可以再拜师父?” 张阿生心绪撩乱,听着那声音在自己心底说话,嘴里却是不知不觉地就说了出来。 二牛、史震与州长永听了,都是一愣,他说什么?“我已经有了师父了,怎么还可以再拜师父?” 子虚四大佬将张阿生嘴里的话,前后连在一起理解,就听成了这么一句:“四位师叔祖,不是我……我已经有了师父了,怎么还可以再拜师父?” 当时四位大佬就都开始琢磨了——张小疯狗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四位大佬一时不明白,但是自有明白的人在,就听那奇异的声音再次在张阿生心底说道: “张阿生,你已经有了师父不假,但是,再拜一个师父也不算背叛啊,师徒关系又不是恋爱关系,谈恋爱是一对一,师徒关系吗,一个师父可以有多个徒弟;一个徒弟也可以有多个师父嘛! 你答应我,我便帮你度过眼前难关,你不答应我,那么我会让你死得比谁都快! 你别忘了,凭我的修为境界,能轻易地将我的话送到你的心底,就你面前这四位子虚仙剑派的大佬,哪一个能做到?” 到了此时,张阿生也只有硬着头皮道:“好,我答应你!” 四大佬之中,史震早已不耐烦了,只见他抬手就给了张阿生一巴掌,斥道:“该死的东西,你答应谁?答应什么?你还是老老实实地乖乖交出正版睡觉功,少给我装神弄鬼的!” 自有人知道,张阿生这不是装神弄鬼,那知道的人,再次将他的声音送入张阿生的心底,说道:“好!徒弟,你既然答应了,为师我便帮你。 不过,你答应拜我为师,此事他们几个虽然坐在你面前,也是无法知晓的。 我也要求你,暂时不要公开说你认了我做师父,你更不能跟你另一师父公孙甫说,因为他是一个小气的人,容不得你另拜明师。 当然,在为师我没能现身跟你相见之前,你是不可以跟任何人泄露我跟你的师徒关系的,你懂吗?” 听到这里,张阿生不知道该不该再开口说话,毕竟先前已经挨了一个大嘴巴子了! 于是张阿生只好点头表示同意。 此时张阿生的表现,令四位子虚大佬都觉得,张阿生好像是中了邪了!然而子虚山乃是开山鼻祖所选定的修仙福地,哪里会有邪魔外道敢擅自来此附体?何况张阿生本身也已达到了辟谷境,鬼修们也是不可能轻易附得上体的嘛。 牛璧君上前一步,将一只手掌在张阿生脸前晃了晃,嘴里叫道:“张阿生?!” 张阿生“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不是他故意失礼,而是他正在倾听着心底的那声音说话哩。 牛璧君见张阿生嗯了一声,不再有反应,而且一双眼睛似有神似无神的,不由得问道:“嗯什么?你小子被鬼修附体了吗?” 说到这里,牛璧君忍不住向牛德叫道:“掌门师兄,这小子好像是被鬼修附体了吧?” 此时史震与州长永也都觉得不对劲儿——以他们的修为,在这个地方,也不应该有鬼修啊?若是真有鬼修,那鬼修的境界得比自己等人高出多少,才能附得上张阿生的体,而且不被发现哪? 牛德早已向牛璧君道:“师弟,别瞎说,凭我们的修为境界,当今之世,真道仙国之内,还没有哪个鬼修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附得上张阿生的体呢!” 牛璧君恍然大悟似地一拍脑袋道:“哎哟,我把这个茬儿给忘喽!” 史震则是再次抬手给了张阿生一个大耳光:“叫你小子装神弄鬼的,瞧我不一巴掌拍死你!” 张阿生呢,其实既装神,也没弄鬼,却是正在听这位临时认的师父说话。这师父继续往张阿生的心底送出话来说道: “徒弟,你跟他说,只要‘我师父回来了,哪怕我只看到他一眼,我就把正版睡觉功功法告诉四位师叔祖。 特别是州师叔祖批评我的话,正好再说给我师父听听,我相信,我师父也会认同州师叔祖所说的道理的,那时我就交出本派镇派神功。’ 还有,我跟你说,你是不可以把《自然无相龟息大法》告诉任何人的;换句话说,你作为我的徒弟,我当然舍不得杀你,但是别的人,谁听到了我就杀谁,明白吗?” 张阿生听了,懵了:让我交出去,又说不可以告诉别人,这位没见过面的师父如此安排,不是自相矛盾吗?到底这新师父是想要我怎么做? 张阿生一时间想不明白,但是张阿生明白一点,自己可以将自己的疑惑说出来,新师父能知道的。 于是张阿生就问道:“为什么?” 张阿生这个话,是问自己的没见面的新师父的,然而在子虚四大佬听来,却都认为是张阿生这是反问史震,拒不交待的意思。 张阿生对面的史震自然是大不乐意,大发雷霆了:“他吗的你小子还敢还嘴!为什么,你看是为什么?” 史震怒气冲冲,咬牙切齿,又要抬手给张阿生喂个大耳括子。 这一回牛德拦住了他,说道:“他不是鬼修附体,应该是装神弄鬼。你也不必打他,我们开个碰头小会去,先着人把他押下去。” 州长永点头道:“也好。” 牛德说话,牛璧君自然都是同意;州长永此时也同意把张阿生押下去,史震当然也无话说。 牛德在随侍童子上前来押送张阿生之际,问道:“今天是哪一院弟子负责看押张阿生的?” 随侍童子恭恭敬敬地答道:“是山门下院穆安生穆副院主。” 牛德点点头,命令道:“嗯,好;让赵立前跟他一起看住张阿生。” 可怜张阿生跪着被审问了大半天,此时才得已站起身来。 那随侍童子押着张阿生往外走之际,张阿生的新师父还在跟张阿生说话哩。他说的是:“阿生,我先前不是跟你说,让你跟他们说,你得了正版睡觉功,但须得见了师父,得他同意才能交出的吗?下次他们再审问你,你就再退一步,只说:‘师叔祖们,您们让我把正版睡觉功交出来,造福本派,我也同意,但是,我总得见我师父一面才好说。嗯,这个意思,我刚才其实也跟你说地了的。’他们这是要开个会商量如何对付你,你按我说的去做。” 且不说四位大佬开会,且说张阿生被送去关押。这一回,负责看守他的,果然是穆安生和赵立前二位。 见了穆安生和赵立前两个,张阿生心底的亲近感里,委屈感也同时爆发,那眼泪就刷地一下子淌下来了。 穆安生和赵立前此时并不敢上前安慰,因为押送张阿生来的随侍童子们还没走呢。 穆安生和赵立前二人只好装模作样地喝斥。一个喝道“哭什么哭?”另一个斥曰:“做个男人要有点儿男人样子,别怂!” 喝斥完了张阿生,这两位又向那随侍童子道:“两位师弟辛苦了!慢走哈,恕不相送了啊。” 那两位师弟都回头说道:“穆师兄辛苦!赵师兄辛苦!我们走了。” 这二位随侍童子去得远了,穆安生才示意赵立前到门口望风,自己来问张阿生。 ——直到现在,穆安生才得以细细询问张阿生。 张阿生呢,现在对穆安生是基本没有什么戒心,当即就自己如何进入了洞窟石室,如何到了现在,一一讲了一遍。 当然,有些事情,张阿生是无法讲清楚的,比如他进入了深度入定后,是怎么醒来的,以及是怎么跨进了辟谷境的。 也有些事情,张阿生无法说清,是因为他要回避的,比如那水无情骂公孙无衣是老狗,以及说公孙无衣如何害死水无情的那些忘恩负义之事。 当然,还有一件事,张阿生不愿意说,是因为他不敢说,毕竟那通灵法宝,不是容易得到的,张阿生有幸得到了通灵法宝捶头琴,那是一旦说出去,就有可能被人杀人夺宝的! 但是张阿生终究是把得到正版睡觉功,也就是《自然无相龟息大法》的事情跟穆安生说了。 穆安生听了,大吃一惊:这《自然无相龟息大法》,只怕就是师父所说的正版睡觉功! 当然,穆安生也不知道他师父的睡觉功,其本源是公孙无衣从水无情那里学到的。 公孙无衣怎么会把自己的糗事说给弟子们知晓?!就是公孙甫本人,也未必知晓。 张阿生说的情况,虽然有许多地方说得不明不白的,但是穆安生也算是听懂了七八成,至于那二三成没听明白的,穆安生倒也没有追问。 在穆安生看来,自己这位师弟,那脑子说不出来是什么毛病,论起修炼来,真是转得飞快;论起待人接物说话做事,有时候他就是三货他小哥,二货一个啊。 穆安生听了张阿生的话之后,在自己在心里过了一遍,把个情头理绪梳理清楚之后,心中十分惊喜: 师父曾经说过,这睡觉神功,据说另有正版,完整无缺,若是得了正版,修炼起来才最叫做痛快——不想被阿生师弟无意间得到了! 于是穆安生又细细地问了本派四大佬审问张阿生的具体情况,问张阿生有没有把这《自然无相龟息大法》告诉他们。 张阿生一一说了,穆安生听得直皱眉头,时不时地插话道:“这不分明是诬陷公孙院主的嘛!” ——直到此时,穆安生也不肯透露自己跟张阿生其实是师兄弟关系,这穆安生,绝对是谨奉师教。 穆安生问清楚了自己想问的,就一边安慰张阿生,帮他出主意,一边在心里想着:这个事情很重要,我得想法子转告师父! 六十一章、公孙甫闻讯归山 四大佬按兵不动 词曰: 狭路相逢,仇雠相见,敢问谁是英雄?按兵休动,先冷眼观风。勇者从来未惧,犹不喜,横撞直冲。今番理,汹汹来势,目眦裂长空。 苍穹真捅破,雷嗔电怒,雨箭云弓;道一声有礼,又作晴空。桌上催杯斗盏,桌底下,勾脚相攻。争得个,当时利益,直至倒头终。 ——戏拟《满庭霜》。 当时穆安生把张阿生所说的情况放在心里暗暗一梳理,自然懂得,这《自然无相龟息大法》是十分重要! 本派掌门并三位长老审问张阿生,明明是为着得到这个功法,却污陷自己的师父偷盗了本派的所谓“镇派神功”,真是岂有此理! 穆安生也知道,自己师徒跟本派四位大佬,距离最后摊牌的时间,应该是也只有三年了—— 到了处罚结束之日,师父可以再次过问本派事务之际,四大佬怎么肯让师父再插手派内事务?那时必然就是翻脸摊牌之时! 毕竟这些年来,自己也看得清楚,这几年来,对方是磨刀霍霍! 当然,师父也说过,只要顺利,他是可以跨过真道九阶大圆满境界的,那时,牛德、州长永、史震和牛璧君四个加起来,都不会是师父的对手! 但是,师父目前遇到的麻烦,就是睡觉功有残缺,因而三年时间,未必能突破真道九阶大圆满境界——现在好了,阿生师弟得到了完整的《自然无相龟息大法》,也就是所谓的正版睡觉功! 穆安生当即向张阿生询问这《自然无相龟息大法》的具体内容,不料张阿生却是一脸的歉疚: “穆师兄,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我受人要挟,不能说出去,因为那个人太厉害了,他能把自己说话的声音直接送到我心底,除了我,别人都听不见! 他不让我说出去,他还说,他不会杀我,但是我说给哪个知道了,他就要杀哪个;我只怕说出去了之后,会害了你的!” 穆安生听得一愣:“你是说,有个鬼修修为境界特别高,可以把声音送到你的心底?他是谁?” 张阿生摇摇头道:“一到关键时候,他就会把声音送到我心底,告诉我要怎么说怎么做。可是,我真的从来就不曾见过他是什么个模样的。” 张阿生这话里,既没有肯定那声音出自鬼修,也没有否定是鬼修把声音送入自己的心底。 当然,张阿生也还有一点没跟穆安生说,那就是自己已经认了对方是自己的新师父,至于这新师父是不是鬼修,张阿生的心里,还真有点儿相信他就是。 虽然这新师父,自己没见过他,也没有给他行过拜师大礼,但是张阿生这个人,却是很实在的,既然认了,那就不能否认,就要听他的话。 何况这新师父说得清楚,除了自己,别的人,是谁知道了这个功法,他就会杀掉谁呢。所以张阿生以为,自己倘若说给穆师兄听,那不是坑害了穆师兄吗!? 当然,这也是因为,张阿生不知道穆安生是自己亲亲的大师兄啊!如果张阿生知道穆安生是自己的亲亲的大师兄,当然是会告诉他,这《自然无相龟息大法》到底是怎么修炼的。 张阿生这么说,穆安生心中也多了一分惊疑:这是谁?哪里来的鬼修?怎么会修炼有《自然无相龟息大法》,并且传给了师弟呢?这个事情,也得报告给师父知道! 可是,要报告给师父,还得自己再次告假离山。 那边,掌门人牛德并三位长老会议已毕,只待第二天再把张阿生提溜过去审问。 第二天,待张阿生被提溜过去受审,又与赵立前一起回到下院之后,穆安生跟赵立前略作交待,随即找老冬瓜告假,老冬瓜是二话不说,同意。毕竟他老冬瓜也算是不问派中“世事”久矣,哪有不准之理? 却说穆安生,御剑而起,离开子虚山,径往一个方向飞去。 不知穆安生御剑飞了多少路程,但见他催动脚下子虚剑,往一处山峰落去,不多久,再次来到一处隐秘的洞府之外。 穆安生在洞府之外,举手作虚扣门户状,过了约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洞府里走出了公孙甫。 穆安生拜见师父,口中道:“恭喜师父大有进境!” 公孙甫笑道:“上次你来,等了我约一盏茶的工夫,这次你来,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哈哈,为师我从深度入定到醒来的时间,分明变长了,这正是为师我修炼睡觉功精进的表现!” 穆安生道:“师父修为精进,可喜可贺!更有一事,弟子就此报告师尊,张阿生师弟他回来了!” 公孙甫听了,脸上的肌肉一动:“阿生他回来了?三年半之前,你来告诉我说他失联了,我当时为着提升修为,应对二牛、州、史四条老狗,竟是没有顾得上回去调查他失踪的事情,想不到他现在又回来了!莫非阿生他是逃下山去,到现才回来的?” 穆安生道:“据师弟所言,我估计他可能是误入闲云后山小石坪北面石壁处阵法里去的,不过,他虽然逢凶遇难,却也化吉呈祥! 更有一事,师父,阿生师弟他得到了那正版睡觉功——我听他说,这功法不叫睡觉功,而是叫《自然无相龟息大法》呢!” 穆安生说到是正版睡觉功,并说这个功法以本来叫做《自然无相龟息大法》,公孙甫听了,怎么能不惊讶? 当时公孙甫上前一把拉住穆安生,拽进洞府,同时回身一掌轻拍,关闭洞门,这才急慌火忙地问道:“你是说,阿生他得到了正版睡觉功?” 穆安生点头道:“师父,阿生师弟说,依据掌门人和三位长老审问他的话来看,他敢猜正版睡觉功一定就是《自然无相龟息大法》呀!” 公孙甫心情十分欣喜:“安生,他们怎么审问阿生的?具体情况你知道多少?抓紧说给我听听。” 于是穆安生就将张阿生所说的怎么个受审问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跟公孙甫说了。 公孙甫道:“嗯,你说的我已明白了,我现在就跟你回山!啊,不,你先在这边待上半天,我先回去,你后回去,这样,不至于引起别人怀疑我们的关系。” 穆安生点头称是。公孙甫御剑而起。 却说子虚山上,牛德、州长永、史震、牛璧君四个,正在审问张阿生,逼着他交出“正版睡觉功”。 张阿生呢,在昨天审问的时候,那意思好像是还有些松动,似乎有了一丝答应交出正版睡觉功的意思,但是,到了今天再次审问,张阿生再次咬定了:不见师父回山,自己就是不说! 子虚四大佬此时也都是心中又气又恨又无奈,毕竟一掌拍死张阿生容易,但要一脚把死张阿生踹成活张阿生,那还是很难的: 虽然四位大佬都是真道境界的顶尖高手了,但以真道境界的修为,若说是驱鬼役物,附上凡人身体,倒也可以做到,但若想保住死者魂灵,使死者复活,那还真是做不到的。 张阿生死了的话,那正版睡觉功上哪儿弄去?找公孙甫要吗?那比找张阿生要更难! 这一天,四大佬大搞车轮战,轮番突击,力求攻破张阿生的心理防线,逼他交出正版睡觉功。 然而,可气可恼的是,每当张阿生被逼问到不得不说实话,交出正版睡觉功的时候,张阿生或者会说了一两句莫名其妙的胡话,或者会发一会子呆,等再过了一会儿,张阿生又变得说话头头是道起来了! 不但说话流畅,而且说出来的话,都是有理有利有节,弄得四位大佬拿他张阿生无可奈何!只好命人暂时押下张阿生,四个人再开小会商量。 这是张阿生在出云上院第二天受审问的时候的事儿。 到了第三天,四大佬刚刚派随侍童子把张阿生押到出云上院,也才刚刚由牛璧君开口审问,就见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这身影御剑而至,一落地,就收起所御之子虚剑,手执一柄玉剑,向出云上院明堂里端坐的四位大佬喝斥道: “你们也都是阿生的师叔祖了,却趁我不在,如此折磨我的徒弟!来来来,想翻脸的出来,来院子里来,我跟你们大战一场,如何?” 这正是公孙甫到了! 公孙甫堵在出云上院明堂门口,而离门口稍远,则是围着一小圈子的随侍童子,以及本门弟子——公孙甫如此出现,颇出四大佬的意料之外! 当时史震率先站起,就要动手,旁边州长永赶紧伸手在他背后抵了一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州长永为何示意史震不要轻举妄动? 只为计划赶不上变化!此时四人虽然有联手灭掉公孙甫之约,但是公孙甫堵在门外,四人并不能同时出手,围攻公孙甫。 又且公孙甫手里,明晃晃地执着一柄玉剑,这柄玉剑,乃是公孙家的传家宝。凭此剑之助,公孙甫功力可增加三分,而且,攻势有如疯魔——这也是公孙甫被称为疯狗的一个原因。 至于公孙甫成为老疯狗,那是因为在四位子虚大佬眼里,公孙甫多了个徒弟,徒弟是小疯狗,那么公孙甫就只能晋升为老疯狗了。 当然,四大佬商定联手干掉公孙甫,那是以偷袭为主,像这样的情况,四个人纵然联手,也没把握干掉他呀。 此时,四大佬所事先商定的,待公孙甫一回山,就联手干掉他的计划,因为此时公孙甫的意外出现,暂时就被搁置了! 四大佬不愧都是活久见的老人精,此时一见时机不利于当场干掉公孙甫,那是相互对视一眼,瞬间都改变了主意。 史震当时得了暗示,立即换了个好脸色,另二位长老都是立即站起身来,牛德更是迎上前一步道: “啊哈,公孙师侄,你回来得正好!” 六十二章、这边商量张良计 那边准备过墙梯 词曰: 燕子喳喳聒噪,乌鸦哑哑发声。凤凰麻雀比呆萌,敢问谁能赢定? 愚昧原出天性,聪明也是天生。无双国士或精明,未若陈平机警。 ——拟作《西江月》。 牛德道一声“公孙师侄,你回来正好”,本是为着化解尴尬,不想公孙甫毫不客气,根本不考虑对方能不能下得了台。 只听公孙甫冷冷地反问道:“掌门师叔,我怎么就回来得正好了?” 牛德干笑两声说道:“师侄,阿生他得到了我们子虚仙剑派的正版睡觉功,我们这不是让他把功法交出来,好造福我派上上下下数千弟子的嘛。” 公孙甫听了,冷笑道:“掌门师叔,正版睡觉功,的确是我派的镇派神功,但是当年我公孙家的老祖宗,我派开山鼻祖他老人家说过的,睡觉功只能在我们公孙家族子弟当中传授,决不授于外姓弟子!你们是怎么知道睡觉功之名的? 掌门师叔,如今我公孙家族已经只剩下我公孙甫孤家寡人一个,睡觉功不传外姓子弟的规矩,可以就我手中更改—— 今天你放了张阿生,待我这做师父的问过他,若是真有正版睡觉功,我自会让他献出,以造福我派数千弟子;若是他没有,那也没法子可想。只是现在,我要带经阿生回我的闲云上院!” 牛德正要说话,州长永满脸带笑地说道:“师侄,阿生得了正版睡觉功,进步神速,已经修炼到了辟谷境,不愧是天才啊! 我们几个老不死的想着,也就是请阿生把正版睡觉功拿来造福本派弟子的哟。 先前你没回来,我们几个老不死的当然得过问过问;如今你回来了,这个事情当然就要交给你自己来处理喽。我们只管坐等你的好消息也就是了,还能不相信你办不好这个事情吗?毕竟阿生他是你的徒弟嘛。” 公孙甫也不回答,只说道:“阿生,你起来,跟我回闲云中院去。” 于是四位子虚大佬也都道:“起来起来,跟你师父去吧。我们等你师徒俩的好消息就是了。” 张阿生站起身来,跟公孙甫回闲云中院去。 子虚四大佬眼瞅着公孙甫领着张阿生走出了出云上院,这才互相看过一眼,商量对策。 史震道:“虽然今天这公孙老疯狗回来得出人意料,却也恰恰是我们想要的一个结果,毕竟他不回山,我们没办法干掉他!” 州长永道:“师弟,此事先听掌门安排吧。” 牛德呵呵了两声,说道:“怎么安排?今天他突然回来,真是出乎我们的意料。好在我们还没跟他撕破脸皮,不至于立即动手。 今天他也是来者不善哪,把那柄疯狗剑提溜在手里,分明是有恃无恐的模样啊。” 放长永道:“我倒是觉得,好像有人走漏了风声,他才会在这么个当口回来的。我们审问张阿生时说的话,我料张阿生必会跟他讲!” 史震道:“怕他什么?就是张阿生跟他讲,我们四个口径一致,只推说是张小疯狗瞎说的,没有那回事儿,他公孙甫又能把我们怎么样?” 牛璧君道:“不是怕不怕他的事儿,而是我们还要不要那什么正版睡觉功了?我倒是觉得,我们也都了解一些此功的基础功法了,实在不行,我们就不要那什么正版睡觉功也罢,把他师徒直接干掉算了。” 牛德阴沉着脸道:“暂时应该还没到那一步。明天我们四个一起去闲云中院,给他施压,我料他公孙甫也不愿意沦为子虚仙剑派的叛徒—— 他若是敢不交出来,我们就先宣布他为叛徒,再通告仙国及各大仙山修仙大派,让他走到哪儿都立不住脚抬不起头,然后我们再动手,那也是名正言顺!” 州长永补充道:“只要他敢不交出来,我们就动手,先干掉他,再对外宣布他背叛本派。” 牛德点头:“说得有理。自今日起,我们对座下弟子都要做好交待。毕竟我们的弟子,也多数都跨进了真道境界了,他公孙甫老疯狗才一个弟子张阿生,也只不过是后天武道辟谷境在罢了。” 牛璧君听了,疑惑地问道:“师兄,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要让座下弟子也参与诛杀公孙甫这老疯狗?” 牛德听了,凛然道:“当我们宣布他是本派叛徒之后,那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 何况我们现在还摸不透他的深浅呢?他这一番回来,你没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吗? 俗话说,放屁也能添个风,是吧,加上各位座下弟子的助力,如果我们还不能一下子干掉他公孙甫,那我们可就白活了!” 州长永道:“我看他那表现,莫非他知道了是我们干掉了公孙静?” “若是他知道了这件事,那他绝对不止对我们冷脸相待,早就应该发他的羊狗疯了!目前形势,是我们必须借助道义,先他一步行动来压住他!” 牛德这么一说,三位长老都是奋然道:“掌门师兄说得是!” 于是,这子虚四大佬就此决定,明天都到闲云中院去,给公孙甫施压! 话说公孙甫领着张阿生回到闲云中院,一对师徒也开始了谈话。公孙甫道:“阿生,你看到没有?为师我刚一出现,那史震是立即蹿起来,两眼里分明都是凶光——他是想跟为师我动手啊!” 张阿生道:“师父,弟子当时真的没看到。” 公孙甫叹了一口气,说道:“阿生,你今年都快要到二十岁了吧?怎么还这么没有眼色呢?修仙人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神识外放洞察万象啊!” 谁知张阿生这个猪头三听了,惊讶地道:“师父,你是说,我今年十九岁了吗?” 公孙甫听了,不由得哭笑不得,当即说道:“再过几个月,你应该就是二十岁了!你怎么糊涂得连自己多大岁数都不知道了呢?” 张阿生道:“师父,我在那洞窟石室里,黑古隆咚地不见天日,我真的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知道我好像是被什么特大号的蚊子,或许是老鼠吧,它把我咬醒了。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就达到了辟谷境了的,我真的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我现在有多大岁数了。” 公孙甫听了,心中暗叹自己这弟子,修炼吧,真有天赋,别的方面呢,却整个儿地傻冒一个呀! 公孙甫苦笑道:“我离山时,是当朝仙国帝君元始八百九十一年四月,现在是帝君元始八百九十四年九月,你算算,今年你应该是多大岁数了?” 张阿生听了,心中一动,突然记起在洞窟石里时,自己毁掉了的那琴谱后面所附的“元始三年”,不由得想道:哎哟,我们子虚仙剑派,如今已经成立了八百八十多年了呀。 “啪”地一声,公孙甫照张阿生脑袋上轻拍了一下,问道:“阿生,你走什么神儿?为师问你话呢!你说说,那《自然无相龟息大法》是怎么回事儿?” 张阿生听了,心头一时觉得有些为难,怕那新师父会因为自己把功法透露给师父而害了师父。 然而张阿生心有所思,脸上自有所表现,公孙甫立即有所察觉! 公孙甫道:“阿生,迟疑什么?莫非这还有什么为难的吗?” 张阿生听了,当即说道:“师父,我这功法得自那个鬼修,他不许我将功法告诉别人,还说,我告诉了谁,他就要杀了谁呢。” 公孙甫听了,哈哈大笑:“怕什么怕?据你所说,你当时所见,只是一具骷髅,阿生,你想想,如果那鬼修真的很厉害,怎么会只剩下一具骷髅?你不要以为鬼修只是以魂灵来修炼的,这一点,为师我比你知道得清楚。” 张阿生听了,当即笑了,擓了擓自己的头发,笑道:“师父,您这么一说,我就不担心了。” 于是张阿生就把《自然无相龟息大法》说给公孙甫听。 公孙甫听毕,自然知道张阿生所述功法,果然精妙得很,果然就是子虚仙剑派公孙家所传承的“正版睡觉功”,不过,原来自家所传承的功法有缺漏之处,现在,则是完整无缺矣。 公孙甫听毕沉思,此功确有不足之处,就是进入深度入定后,要收功醒来却是很慢,如果那时遇到攻击,真的只能束手待毙! 公孙甫想到自己为着修炼此功躲来避去的,不由得心中一动,计上心来——好!你们想要正版睡觉功是吧?给你!就叫你们修炼!不然,能里好对得起你们呢?! 当时公孙甫向张阿生道:“阿生,其实正版睡觉功,就是这《自然无相龟息大法》,只是这功法,当年我们公孙家老祖宗,本派开山鼻祖公孙无衣就有规定,只有我们公孙家族弟子才可以修炼此功。 只是我们公孙家族遭遇不幸,如今也只剩下为师我孤家寡人一个,所以我才把睡觉功传给了你。如今你得到了这功法的正版,此功今后再无残缺,你定要好好修炼,争取将来大放异彩!” 张阿生乖觉地道:“师父,我一定好好修炼。” 公孙甫点点头,又道:“阿生,我如今回来,三年之内暂不离山,我要求你,自今年童子考较起,向后每年不落,而且为师我要求你要阵阵胜场场赢,你能做到吗?” 张阿生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这么安排,却也点头道:“嗯,弟子知道了,弟子一定做到!” 公孙甫又道:“好了,你可以去修炼了,不过,为师我跟你说,你以后不可以再进入深度入定状态,那样子会很危险!目前在本派之内,我们师徒的处境不好,你要谨记为师我的话。” 张阿生道:“是,师父,我记着了。可是,师父,我不进入深度入定状态,修炼速度就会慢了许多,那我怎么才能达到您要求的阵阵胜场场赢,又怎么才能尽快跨进真道境界呢?” 公孙甫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自己这徒弟,真的是光有修炼天赋,不通人情世故啊! 于是公孙甫道:“修炼重要,可是你究竟为啥才修炼的?难道性命就不重要了吗?!” 六十三章、异声一语惊死人 大佬四个定决心 诗曰: 楼高风自爽,雨落云还轻。 寓目遥相望,斜晖天外明。 蝉声忽一唱,雀噪已群鸣。 转眼晴光灭,蟾宫少人行。 ——拟作小诗《夏雨》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世上的事,一样多变,谁又能料得到说得准儿? 师父公孙甫说的话,这个与世无涉的土包子张阿生,一时不能理解其中深意,于是就向师父说道: “师父,我觉得不进入深度入定,修炼起来速度慢,不如进入深度入定后速度快呀。” 公孙甫道:“阿生,你在那山洞里修炼,反而比现在安全得多,你明白不?” 张阿生摇头道:“师父,我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公孙甫听了,气得一拍桌子:“笨蛋!什么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的? 在那山洞里,你深度入定了,没有人害你,可地现在呢,你深度入定了,别人把你一剑砍了,你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我跟你这样说,你还不明白吗?” 张阿生吓得一激灵,连连道:“师父,我明白了的,我明白了。” 公孙甫道:“阿生,你该长点脑子了!纵然是修炼天赋高,但是你还没能达到脱离这个世界独自也能修炼的地步之前,就不能不跟别人打交道。怎么打交道?自己得有眼色!” 具体怎么才叫有眼色?公孙甫没说,张阿生也只能答应曰“是是”。 公孙甫却另提一事道:“阿生,如果明天掌门牛德和三位长老来向我们施压,要我们交出正版睡觉功,你就把《自然无相龟息大法》告诉给他…… 但是,你不要答应得太痛快,要拖延一会儿,你就说,为师我正在闭关,已有交待,闭关一结束,就让他们学这功法。当然,这只是个说辞而已,如果他们一再逼你,你就告诉他们呗。 还有,你只跟他们说这是正版睡觉功,不要跟他们说这功法本来叫做《自然无相龟息大法》。” 张阿生一一听着,声声答曰“是”。 公孙甫反倒被张阿生这表现逗得笑了起来: “阿生,是什么是啊?为师跟你说,你答应之后,当然要把功法告诉他们;但是,这功法的最后一节,你不要跟他说,或者,留下那么关键两句不要说,总之,不能让他们得全了,得有些缺憾,是吧。” 张阿生笨笨地问:“师父,为什么不让他们得全了?” “笨啊你?他们明明都要害死你我师徒,我们还要把全部功法毫无保留地教给他们?” 张阿生听了,恍然大悟似地道:“师父,我明白了。可是,我要保留那几句不跟他们说呢?” 公孙甫拍了张阿生一下,指出这功法最后一节里,从某句到某句之间,可以删掉某几句而不被觉察。 指点完了之后,公孙甫哈哈大笑,一番笑毕,这才说道:“阿生,他们想要我们死,我们就让他尝尝走火入魔的滋味!” 张阿生的脑子,当然是有问题的,此时听了师父的话,不但没有同仇敌忾的高兴,反而替子虚四大佬觉得可怜起来了,心里暗说: 师父,这一招也太损了吧? 张阿生嘴里就问道:“师父,我怕我这样做时会露馅儿,不如你告诉他们吧?” 公孙甫怒道:“阿生啊,你觉得为师我来做这种事情,他们会相信我吗?你给他们的印象,一直是傻得可爱,他们是宁愿相信你,不会相信我的。所以,由你告诉他们这功法是什么样的,他们倒反容易相信,你明白不?” 此时张阿生才明白过来,不由得说道:“啊,师父,我明白了,原来他们肯相信我,是因为我蠢啊。” 公孙甫听了,似笑非笑地道:“好了,别的啥也不要说了,明天,你只管照我说的放胆去做就是了。” 交待完毕,公孙甫自去修炼。 张阿生则是静不下心来,自觉得心里不能平静——毕竟这是张阿生长这么大,第一次使阴招做坑人的事儿,他是心里忐忑,安静不下来。 恰才过了约半刻钟,景阳生和李凤生回来了。 这两个,也是因为公孙甫回山之后,子虚四大佬为着虚应故事,特地命令随侍童子,立即把这二人调回闲云中院里来了。 为啥?公孙甫已经回山,当时在出云上院,又不能当场翻脸,于是乎,为着不能打草惊蛇,景阳生和李凤生,自然就被调回。 这二人回来之后,跟张阿生是一番亲热,这里也不多说。 却说那边子虚四大佬决定第二天来施压,这边公孙甫要求张阿生给他们想要的“正版睡觉功”掺点水,双方是你使张良计,我造过墙梯,都要在第二天里表演,不想这一天夜里,却发生了一件令子虚仙剑派上上下下都心里发慌的事情! 当日夜半,正是夜深人静之时,子虚山上,上至诸上院院主峰主,下至下院童子,都在趺坐静修之际,突然之间,一阵极其放肆的狂笑声在子虚山上方半空中发出,就如一阵惊雷! 偏偏这笑声,就如定向传播一般,又似满天骤雨,偏偏只罩住子虚山诸上院中院下院,尽情洒落下来! 这笑声,当时就惊动子虚仙剑派从人! 但见人影如电射而上,直扑子虚山上方半空而去。片刻间,牛德、州长永、史震、牛璧君俱都到了,紧接着,公孙甫也到了,再过一两息功夫,下院穆安生也到了。随后就是各上院核心弟子们。 一时间,但见子虚山上,御剑之人乱走。 却说四位大佬并公孙甫五人,实为子虚仙剑派之顶顶尖儿的五大高手。当时这五位御剑当空,立定身形,俱都围在那发出狂笑声之所在,凝神寓目所见,只有一片空空如也! 众人自然都是惊疑不定,偏偏这时,又有一个声音,竟是无差别地在五大高手心底响起: “哈哈哈哈!你们都该死!” 这下子,惊得五大高手个个是面如土色,左顾右盼,却都是不明所以! 说起来这五大高手被吓得面如土色,只因为他们都懂得,只有修炼到一定境界,也就是超越了真道九阶大圆满的境界,才能有此能力: 说到底,这种能力,就是神识外放,真透他人心底,将自己的意思传给他人,甚至可以影响他人的意识或心理! 什么时候,子虚仙剑派惹了这么一个强大的存在? 然而,若说这敌人太过强大的话,为什么五大高手御剑而至,却不见有任何蛛丝马迹? 当然,五大高手起初并不知道是每个人都在心底听到了这句话,只是相互一看他人的脸色,也才明白都受到了威胁,这下子,子虚仙剑派五大高手心里都发毛了: 一声透入五人心,这敌人也太强大了吧?! 当时子虚仙剑派掌门牛德沉声命令:“诸弟子童子,速速各归各院!” 于是乎,半空中,再次人影急飞——能御剑飞上半空的弟子,都是真道境界以上的,此时自然也是御剑而落,各回各院去了。 不一会儿,各上院中院下院弟子童子们都走得没了个影子了,牛德才又说道:“三位长老,公孙师侄,你们都随我去出云上院商量商量,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个事情,不能掉以轻心哪!” 哪知公孙甫说道:“出云上院那边,我是不去的了,因为我嘛,早已接受了师叔你的处罚,十年之内,不得过问派中事务。 诸位师叔,这是件大事不假,但是我就不必参与你们的讨论了——我只管等你们的通知。” 牛德听了,气得是干想说话,却是说不出话来。 公孙甫则是早已御剑降落到闲云中院去了。 牛德看看牛璧君,又看看州长永和史震两个,半天才恨声说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公孙疯狗,真他吗的是疯了!你们跟不跟我去?” 牛璧君自然是会跟牛德去出云上院的,州长永和史震就不好说了。不过,此时的州长永和史震,二人对望一眼,都决定了跟牛德一起去出云上院商量商量。 不多时,子虚四大佬再次重聚出云上院。牛璧君忍不住向牛德道:“掌门师兄,你看那公孙疯狗的模样,莫不是他没有受到那怪异声音的威胁?” 州长永从旁边冷冷地道:“当时我瞧他那表情,也是吓得面无人色!若说他没受到威胁,又怎么会怕成那个样子?” 州长永这个话,虽然语气里有些讽刺,但是牛璧君还是连连点头:“说得是,说得是啊。” 史震早已按捺不住火气痛骂:“这公孙老疯狗,听到那怪异声音说的话时,一样是吓得面无人色,可是转过脸来,对我们是什么态度啊?傲得跟他吗的一头都是屎似的!” 牛德也怒道:“我们四个在一起抱成团,量那不知哪里来的家伙也不敢先对我们下手! 倒是他公孙老疯狗,一个人溜单,只怕要先死——哎哟,莫非那威胁我们的家伙,是公孙老疯狗勾引来的?” 牛德这么一说,另三位长老当时都是浑身一震:哎哟喂,这这这真要是公孙老疯狗公引来的,可真就麻烦大喽! 当时四位子虚大佬,立即就真的抱成了一团,密密地商量起来了。 牛德道:“就算是他公孙老疯狗勾引了人来对付我们,我们也可以先下手为强!” 州长永阴阴地道:“事不宜迟,迟则有变。我们还是按照白天里商量好的,明天天一亮,我们都到闲云中院去,他公孙甫如果肯交出正版睡觉功便罢;如果不交,我们立即动手,当场灭了他!” 史震道:“好!就这么办,我赞同!” 牛璧君则是望着牛德,眼巴巴地道:“掌门师兄,就这么干呗。” 牛德一拳捶在桌子上,说道:“行,就这么定了!” 六十四章、四大佬明受功法 公孙甫暗设损招 词曰: 唐僧肉美久垂涎,如今到嘴边。锦鳞香饵互周旋,其实都是贪。 心莫动,嘴休馋,火中取栗难。弯弯冷月几时圆?风中花又残。 ——拟作《虞美人影》。 子虚四大佬虽然分属对立之双方,此时却意见一致,牛德更是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 这一夜,虽已过半,但子虚山各上院里却都是不眠不休不修炼,都在商量,四大佬各自向自己的嫡传弟子一二人面授机宜。 终于,天亮了,又是一个新的一天。 掌门牛德与三位长老,各带上自己的嫡传弟子并随侍童子,阵容华丽声势浩大地来到了闲云中院。 众弟子并随侍童子们都在院外,并不进入,这也是四位大佬所作出的安排。 掌门牛德与三位长老径入闲云中院明堂。 那景阳生和李凤生早已迎上前来,口中尊称曰“师叔祖”,弯腰施礼。 张阿生一夜未睡,此时也随他二人上前参拜掌门人和长老们。这边张阿生弯腰施礼,那边牛德问道: “阿生,你师父呢?” 这一声“阿生”,语气也算是尽可能地亲切了。 张阿生道:“回掌门师叔祖的话,夜来听到那空中的笑声之后,我师父他御剑升空查看,回来后就跟我说他要闭关。” 牛德听了,脸色陡然就变了。史震却已忍不住大声斥道:“这个时候闭什么关?简直开玩笑!” 州长永则道:“好了,阿生,你前面带路,我们都到明堂里说话。” 进了闲云中院院门,到明堂不过是十来丈的距离,哪里用得着张阿生带路? 但是州长永既然发了话,张阿生于是就转身走地前头,掌门牛德与三位长老跟在后面。 进入明堂,景阳生和李凤生早已将桌后太师椅摆好,恭请四位大佬入座。 牛德坐定,一脸的语重心长,向张阿生说道:“阿生啊,你师父去闭关,这个时机可是选得不太好呀——你师父有没有跟你做过什么交待?” 张阿生道:“回掌门师祖的话,我师父说了,如果你们想要正版睡觉功功法,须得待他闭关结束。” 史震听了,喝道:“混账!” 牛德摆摆手,制止史震发火,又说道:“你师父既然已经决定了,为什么又要等到他闭关结束才把正版睡觉功交给我们?这不是拖延时间吗?阿生,你也知道昨夜的事情吧?” 张阿生点点头,老老实实地说道:“回掌门师祖的话,我知道。” “是啊,你知道就好。”牛德接过话来说道:“强大的外敌已经公然向我们子虚仙剑派挑衅了,这正版睡觉功,正是帮助我们派内弟子提升实力的急需要,你们师徒两个啊,怎么这么糊涂呢?” 听了牛德这个话,张阿生觉得也挺有道理的,不过,张阿生毕竟也比以前长了些心性,不会因此就被迷惑。 于是张阿生道:“掌门师叔祖,你说的的确有道理,可是我总不能不听师父的话。” 牛德道:“你师父啊,我看是诚心给我们闹别扭!” 州长永道:“阿生,你要识大体嘛。” 张阿生不吱声,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于是场面有些尴尬。 张阿生不知道的是,他不作声,而四位大佬的心里,已是山雨欲来。 张阿生不作声,子虚四大佬一时间也都不作声,只待牛德一声令下了。 沉默里,时间在流逝,已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牛德终于再次开口,语气仍然是尽量缓和:“阿生,你去叫你师父吧,注意不要惊扰了他;闭关静修时,最怕受到惊扰,那是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张阿生呢,觉得自己拖延的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于是就说道:“掌门师叔祖,您们说的的确是有道理的,这个正版睡觉功……” 张阿生期期艾艾地开了口,说到正版睡觉功,子虚四大佬立即都来了精神! “正版睡觉功怎么说?”史震忍不住动问。 牛璧君忍不住翻了他一个白眼儿,史震装作没看见,却也知道自己失态,当即闭嘴,身子坐正,果然是正襟危坐,道貌岸然。 张阿生却是早已絮絮叨叨地讲了下去:这正版睡觉功,其功法,具体说来,是这么样这么样的…… 看看说到讲到最后数节了,张阿生心里迟疑起来了:到底按不按照师父说的,给这“正版睡觉功”里掺点水份呢? 张阿生,这个土包子,说到底,不是那种什么心都有的人,让他害人,他心里首先是自己觉得不踏实;他是天性向善,却不知正合着人善被人欺的老话。 恰恰此时,一声低哼传来。 子虚四大佬专心听张阿生口述睡觉神功,倒也不用担心记不住,凭他们修炼到了真道九阶的大高手,记忆能力早就练出来了,凡人视过目不忘为神奇,但对于这些真道修仙大高手而言,却是司空见惯寻常事了。 四大佬比张阿生听得专心,乍听这一声低哼,因为事出不意,又因为昨夜之事,都不免是心头一震,身子一哆嗦! 张阿生也是一哆嗦,他没想到,公孙甫这个时候现身了。 四大佬则都是心头暗怒,却也不好发作,反而都向公孙甫打起了招呼,礼貌起来了。 公孙甫呢,其实根本就没闭关。他是有心作出的安排,故意于此时现身,一来给子虚四大佬添三分不爽,二来是警醒自己的傻徒弟,别忘记了最后的最后,要给“正版睡觉功”,掺点水,造点假。 当时张阿生见了师父公孙甫现身,赶紧给师父施礼。 公孙甫阴沉着脸道:“阿生,你就不能多等一会儿?” 张阿生是个捣实棰的孩子,只以为自己奉师命拖延的时间还不够,不免是诚惶诚恐。 张阿生的一切表现,自然也都落在子虚四大佬的眼底——四大佬都是心中暗舒一口气: 这张小疯狗,还真他吗的是个老实孩子,他所告诉我们的正版睡觉功,肯定没有问题! 张阿生结结巴巴地向公孙甫道:“师,师父……” 公孙甫语气生硬地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 这话好重!张阿生根本就不明白师父为什么给自己这背不动的重话,当即惶恐得跪了下去。 旁边的子虚四大佬,不免都十分尴尬;此时形格势禁,不得不都反过来向公孙甫说话,劝他消消火气。这正是,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得了好处的不要脸。 公孙甫心中自有打算,觉得差不多了,也就借坡下驴,向张阿生道:“阿生,既然你师叔祖们都替你求情,今天这个事情就此作罢,这正版睡觉功,剩下的一两节,你继续给你师叔祖们说吧。” 公孙甫的话里,将这“剩下的两章”咬得很重,分明是暗示徒弟张阿生,不要忘记了掺水。 子虚四大佬当然是不知道公孙甫做过什么安排的,但听到公孙甫所说的话,情知只差一两节,这正版睡觉功,从此完整到手,修炼之途,《九重楼》功法加上正版睡觉功,也算上是如虎添翼了! 张阿生却是清楚,照这个“正版睡觉功”修炼到最后,这水分,是会坑死人滴哟! 张阿生虽然将最后一节里故意说错数句,却也尽可能地减少错误处,师父原要求说错十处,张阿生就只说错七八处—— 这自然惹得公孙甫不满,公孙甫的脸色,不免是或恼或恨,表情生动。 子虚四大佬看到公孙甫的脸色变化,却有自己的理解:公孙甫这老疯狗,当然是心痛得很,不乐意看着张阿生交出正版睡觉功的喽。 正也因为如此,子虚四大佬是万万想不到张阿生会往正版睡觉功功法里面掺水的! 再加上公孙甫的表情变化,子虚四大佬是十拿九稳地确定,正版睡觉功,从此是的的确确地拿到手了! 当时张阿生讲述完了“正版睡觉功”,子虚四大佬是心满意足,就跟公孙甫和张阿生说了几句官面话儿,然后各自告辞而归。 四大佬走后,公孙甫向张阿生道:“阿生,为什么为师我让你故意说错十句,你却只错说七八句?” 张阿生听了,不免是张口结舌,不能回答。其实张阿生出心眼儿就个善良的孩子,让他作假害人,他是真的做不来。这也就是公孙甫逼在当场,不得不故意将功法错说几句。若是公孙甫不在场,估计张阿生是一句都不愿意说错的。 张阿生不能答,公孙甫叹了一口气,训斥道:“阿生,别人都把刀子举起来要砍咱们了,你却还要与他们为善,你这孩子,哎哟,叫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要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张阿生听到这里,也只能顺着师父的意思说道:“师父,弟子知错了。” 公孙甫听了,哈哈大笑,笑得让张阿生莫名其妙两眼发直。 公孙甫笑过了,这才说道:“阿生呀,你知了什么错了?” 张阿生面对师父,那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时张阿生就跟师父实话实说:“师父,弟子,弟子也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公孙甫听得直摇头,对自己这个关门弟子,明面上的开山大弟子,感到实在是无语已极。 公孙甫换个话题,对张阿生道:“阿生,说起来人情世故,你现在虽然将近二十岁了,却如同一张白纸啊! 不过,你修炼倒真有天赋,现在都到了后天武道八阶顶峰了嘛,我看你有望在近期突破八阶,跨进九阶。” 张阿生道:“是,师父。” 张阿生不会说话,嘴笨舌拙,公孙甫听着张阿生回答自己的话时,心里的确是有些不喜欢这个徒弟的了。 但是,不喜欢归不喜欢,这个徒弟,还是有点儿价值的。于是公孙甫接着说道:“从今天起,你要抓紧修炼《九重楼》功法,那《自然无相龟息大法》,暂时就别修炼了。” 张阿生不理解。 公孙甫道:“九重楼功法利于速成,而《自然无相龟息法》,毕竟比九重楼功法收效慢,而且现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指望着深度入定吗?下一步,为师我静修时,你要坐守明堂,不许任何人接近我的静室!” 说到这里,公孙甫不管张阿生理解不理解,向外面叫道:“景阳生、李凤生,你们两个过来!” 六十五章、子虚派人人怕怕 众高手彼此相猜 诗曰: 蜂争粉蕊蝶争香,刹那芳华又荒凉。 一场春风多意绪,半轮霜月少晴光。 当时未信将来事,回首方悲旧日伤。 滚滚红尘何所剩?滔滔逝水满长江。 ——拟作小诗《空》。 公孙甫当时一声叫过,景阳生和李凤生赶紧跑步进了明堂,施礼道:“不知院主有何吩咐?” 公孙甫道:“你们两个,从今天起,一个在我中院院门外值守,一个到半山腰上观风,但凡有真道初阶以上人等接近我闲云中院,你们要第一时间报告上来给张阿生,同时竭力拦阻来人!” 二人道声“是”,转身去了。公孙甫向张阿生道:“阿生,自今日起,为师我跟你轮流修炼,我修炼时,你替我护法;你修炼时,我替你护法。” 张阿生此时才明白过来,向师父说道:“师父,我明白了!” 公孙甫听了,就说道:“好了,你终于明白了。我们师徒之所以要轮流去静修,不就是防着他们趁我们入定时无力防备,暗中下手的嘛。” 张阿生再次说道:“师父,您说得对,我真的明白了。” 公孙甫道:“你在明堂里坐守,我先去静室里静一静。” 原来公孙甫也是才接触到真正的《自然无相龟息大法》,在他的印象里,原先也是把这功法当作是正版睡觉功的。 此时应付过了子虚四大佬之后,公孙甫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好好体会、思考这功法,并借以纠正自己以前对此功法在认识和修炼上的偏差。 这边公孙甫是这样做,那边子虚四大佬各归各上院之后,所作所为,其实跟公孙甫也都差不多。 四大佬是满心喜悦,却都要小心思悟这功法,毕竟他们原先对于睡觉功的掌握情况,并不比张阿生多知道什么,甚至还不如张阿生懂得多。 现在,四大佬得到了正版睡觉功,自然是回去修炼。当然,子虚四大佬以前虽然没拥有正版睡觉功,但也知道,这功法修炼起来,很容易进入深度入定,那是有危险的。 说起来,公孙甫得了《自然无相龟息大法》之后,自然可以再次离山,却那隐秘洞府里修炼的,但是,公孙甫却决意不走,也有他的想法。 在公孙甫看来,如果牛德、州长永等四个真的都进入了深度入定状态,那么,自己出手干掉他们,却也正是好时机。 公孙甫这样想时,当然也怕自己进入深度入定后被对方给干掉,所以他才安排景阳生和李凤生警戒,并命令张阿生坐守明堂。 虽然这三个未必能真正起到抵挡牛德等人的作用,但是,公孙甫也没打算真的依《自然无相龟息大法》,进入深度入定状态,因为那样,他也无法去打探子虚四大佬是不是真正深度入定了—— 在公孙甫看来,子虚四大佬得到了“正版睡觉功”,不可能不尝试修炼的! 公孙甫要等机会,干掉子虚四大佬,这也是他最终同意张阿生把“正版睡觉功”教给子虚四大佬的深层原因。 当然,公孙甫考虑得更细致更深刻:万一找不到机会下手怎么办? 这也好办,让张阿生传授时,故意说错几处,特别是功法的最后一节,这一节里掺点水,那牛德、牛璧君、州长永和史震,是很难发现其中有错的。 如此一来,就算自己找不到机会下手,那么,子虚四大佬修炼到最后的最后关头,走火入魔了,不也大快我心吗? 公孙甫的考虑,果然是很全面很周密! 且说公孙甫在静室里,一呆就是半个月,整整十五天时间,不见动静。恰恰到了第十五天的夜里,公孙甫突然间从静室里走了出来。 张阿生正坐守明堂,见得师父出了静室,赶紧起身施礼:“恭喜师父出关。” 公孙甫问道:“阿生,可有什么动静没有?” 张阿生摇头道:“师父,没有。” 公孙甫沉吟着问道:“真的吗?你有没有听到有陌生人说话什么的?” 张阿生仍然是摇头道:“师父,真的没有。” 公孙甫脸色阴晴变幻,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好吧,你去静修吧。从今夜起,我来护法。” 其实公孙甫并不是真正的结束闭关。 这十五天里,他将这《自然无相龟息大法》从头至尾通读、体会、思考了一遍,当然是获益非浅。 正当他即将完成这一回闭关静修之际,突然间,一个诡异的声音钻入心底: “哈哈哈哈!我要杀了你!” 公孙甫的思绪立即被打乱,心中一震,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这声音,公孙甫听得清楚,正是半个月前在子虚山顶半空中发出狂笑的那个! 于是公孙甫赶紧收束心神,站起身来,出了静室,进入明堂看时,张阿生正坐守明堂,于是就有了前面的一番师徒对话。 此时张阿生遵从师命,去了静室修炼,公孙甫独坐明堂,思绪万千。 不说公孙甫心头潮起潮落,却说那子虚山四大佬。此夜,在倚云上院,牛德正和牛璧君谈话。牛德问道: “师弟,刚刚我正在闭关修炼正版睡觉功,却是突然间听到那诡异的声音在我心底响起,说是‘我要杀了你’——不知师弟你坐守明堂,可曾在心底听到了这个声音说的话?” 牛璧君道:“师兄,我正也要跟你说这个事儿呢。我听得分明,这声音,就是半个月前在我们子虚山半空中狂笑的那个家伙!” 牛德听了,点点头,表示认可,同时是一脸忧色。 却说在摩云上院这边,那州长永跟史震所谈的,恰恰也正是这个事情! 州长永和史震两人的脸上,也都是忧虑——此时子虚仙剑派诸大佬众高手,其实是个个都很震惊。 不用说,这一夜,是子虚山四大佬以及公孙甫的不眠之夜。当然,子虚仙剑派中,修为低些的弟子,倒是没有什么人听到这个诡异声音说的话,该修炼的继续修炼。该睡觉的继续睡觉。 第二天到了,世界依然正常,星夜惊魂,竟如是一个玩笑!然而牛德、牛璧君、州长永、史震则不会以为是玩笑,公孙甫同样也不会。 掌门人牛德并三位长老,各派自己的嫡传弟子或随侍童子,诸处走动—— 这些人都是在相互地暗暗打听,在昨夜里,都有哪个听到了那诡异的声音说“哈哈哈我要杀了你”? 毕竟这个事情不能明着问的,比如出云上院的牛德想知道摩云上院的州长永有没有遇到这个情况,怎么好自己出面去问?那就让别人去,可是,派去的人,又怎么好问得那么直接? 就这么着,走亲戚不如走邻居,于是乎,子虚仙剑派内突然兴起了串门子热潮。 于是乎,相互见面不免就曲里拐弯,遮遮掩掩。 于是乎,人来人去不免就显得行迹诡异,神神秘秘。 于是乎,整个子虚山上上下下,从第二天天亮开始,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恐慌之中,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却说公孙甫,吩咐张阿生去静修,自己在明堂里独坐,直到天光大亮,这才站起身来,到了院子里。 公孙甫正要呼叫景阳生和李凤生来做事,就发现他两个聚在院门外,不知说些什么,连自己到了院子里都没有发觉。 于是公孙甫咳嗽一声,缓缓地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 那景阳生和李凤生,听到了公孙甫的咳嗽声,早已蹿过来请安。二人行过弟子之礼,李凤生是眼巴巴地望着景阳生,景阳生则是口不择言地道:“师父……” 公孙甫听了,喝道:“打嘴!” 景阳生听了,果然是抬手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啪啪地,着实清脆。 景阳生急慌慌地道:“院主,刚才元虎过来。” “嗯,我知道。他来我闲云中院做什么?” 景阳生和李凤生一齐道:“院主,那元虎刚才来,说的是,他们那边,大长老和三长老都是半夜惊起,据说是听到了什么危险人物的说话声。” 公孙甫道:“原来就是这么点儿事情?” “是的。” “那你们怎么回答他的?” “我们都说不知道。” 公孙甫笑道:“这么说也不为过,别院的弟子童子们来问你们这个事情,你们一概说不知道也就是了!” 景阳生和李凤生齐声道了一个“是”。 公孙甫却是脸上笑容凝结,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又吩咐二童子道:“你们两个,如果再有人来问起这样的事情,你们就说,‘知道。我们院主也被惊动了。’” 公孙甫为什么又改了口,让景阳生和李凤生这么说? 原来他也有他的考虑。公孙甫初时正也是想要隐瞒的意思,但是心中一转念,又想到了一个极有可能的后果: 如果二牛、州长永和史震都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而我却没有遇到,只怕他们会怀疑是我跟这见不得人的家伙有所勾结,这反而会导致他们提前对我公孙甫下手。 如果他们知道了我也受到了那诡异声音的威胁的话,那么他们就不会认为是我勾结外敌,从而暂缓对我出手。 我必须想法子麻痹他们,引导他们去修炼睡觉功,让他们在三年内不跟我动手,这样才能有助于我找到机会;而且我自己,也需要争取这三年左右的时间,才能跨出真道境界,迈进灵道境界呢。 想到这里,公孙甫向景阳生和李凤生吩咐道:“现在我已闭关结束,你们两个可以不必放风了。你俩过来,我有事情交给你们去做!” 六十六章、当时意欲稳众心 临场借问老冬瓜 词曰: 王母瑶台宴众仙,三清兜率备金丹。一炉八卦催风火,两袖红云挂空篮。 猴胆大,帝心寒,水帘洞外战齐天。南天柱下空留记,五百年来竟何堪。 ——拟作《鹧鸪天》 且说公孙甫叫那景阳生和李凤生,吩咐二人道:“现在我已闭关结束,你们两个不必放风了。 你们也学那元虎,给我四下里跑跑,替我问问你们那四位师叔祖座下弟子或随侍童子,他们在昨夜里有没有听到那诡异声音说的话。” 景阳生和李凤生都道:“院主,我们不知道那什么诡异的声音说了什么话呀。” 公孙甫笑得有些诡异:“你们两个是不是跟张阿生在一起呆的时间长了,脑子都不给用了?你们需要知道这些吗?我不是说了嘛,让你们学着元虎的做法,照葫芦画个瓢也不会吗?” 说到这里,公孙甫学着元虎的腔调道:“景师兄、李师兄,早上好呀。……哎,两位师兄,你们可曾察觉出来,你们闲云中院这边,有谁昨夜里听到了诡异声音发话威胁了没有?” 公孙甫这么一学,景阳生和李凤生的心里都是一惊!他两个不敢口称师父,却是齐声尊称院主,恭维道: “院主修为高深,神通惊人,元虎跟我们说话您也能听得到!” 公孙甫哈哈一笑,对自己这两个徒弟说道:“你们两个小兔子,少要拍我马屁! 你们做事要小心些——你们那几位老不死的师叔祖,修为都不比我低,你跟他们座下弟子或随侍童子们问话,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他们也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哩!” 景阳生和李凤生听到这里,当时都糊涂了:“院主,既然我们说话,那掌门和三位长老都能听到,我们的询问还有什么意义吗?” 公孙甫脸色一沉,斥道:“你们要什么意义?让他们听明白,就是我要的意义!” 景阳生和李凤生两个,当然不能听明白公孙甫这种安排的目的,却也只好揣着一肚皮的疑惑,也去做那行迹诡异,神神秘秘的事情去了。 二人转身离去之际,公孙甫又缀上一句:“山门下院那边,你俩也走上一趟!” 于是二人再次答曰“是”,随即去得远了。 不用说,景阳生和李凤生跑上一圈儿,子虚派人人都明白了一件事:闲云中院的公孙院主昨天夜里也受到了那诡异声音的威胁。 此时子虚仙剑派里,是人人尽知:那个声音,就是在半个月前在我们子虚山半空中作哈哈狂笑的,在昨天夜里,又发声威胁了我们派中的五大高手! 于是乎,在众大佬耳目不及之处,童子们不免是议论纷纷—— 有人说道:“哎,师兄,你听说没有?……” 听的人反问:“听说什么?” “哎哟,不就是那半个月前,跑到我们子虚山半空中哈哈狂笑的那个嘛,昨天夜里,听说又发声威胁我们派中的五大高手了呢!” “你怎么知道是威胁我们派中的五大高手的?” “这还要说吗?你算算看,目前除了四上院的闲云中院的人,哪还有到处跑着打听这个事儿的?” “是吗?你说得好象也挺有理的,我可是没有听到有谁半夜里发声,那是怎么威胁的?” “我也没听到啊,应该是人家修为绝高,我们察觉不到吧?” “哎哟,要是坑了我们派的五大高手,我们派哪还有什么大柱子呀?怕是那些小门小派也都会欺负我们哟!” …… 上面的对话,虽说是某两个童子的聊天内容,其实子虚弟子私下里所谈的,多数也都是这个! 子虚派是上上下下,人人怕怕。这个情形,也才过了半天时间,那子虚四大佬和公孙甫共五个大高手都发现了! 公孙甫对于这个情形,是一则以忧,一则以喜。所忧者,那诡异声音的发出者,必是修为极高,远超过自己,所以才能把声音送到自己的心底而不被别人察觉——这个功法,公孙甫倒是有所了解,叫做“秘声法”。 秘声法,据说非灵道境界以上的修为,是做不到的!公孙甫情知凭自己现在的修为境界,对上灵道高手,肯定就如同三岁娃娃对抗三十岁的壮汉,岂有不败之理? 问题是人家不是要打败你,而是威胁要杀了你!你说,这怎么能叫人不担忧害怕呢? 二则是公孙甫心有所喜,喜的是掌门牛德和三位长老,都受到了威胁,料想他们四个必然也很清楚这威胁,究竟有多可怕。 如此一来,那四大佬肯定是暂时顾不上对自己动手,这样的话,自己又可以多得到一分喘息机会。 毕竟就跟那四位大佬的斗争来说,公孙甫是希望摊牌越迟越好,因为越迟,就越对自己有利。 别看那四位大佬从自己闲云中院拿到了“正版睡觉功”,修炼起来会更进一步,但是公孙甫留有后手哩,这功法的最后一节,修炼到了最后关头时,缺少的错误的那几句,足以致他们于死地哟! 果然不出公孙甫所料。 当天夜里,子虚山上是人人不敢入定;到了第二天,有司马功是一大早上就前来闲云中院拜访。 司马功一见面就向公孙甫拱手施礼道:“师兄早上好啊!” 公孙甫笑道:“师弟是贵人事多,平日里难得能到闲云中院来走走,今天是刮了什么好风啊,师弟居然肯光降!” 司马功笑道:“师兄说笑了,我们同辈师兄弟中,师兄你是第一高手,实力不亚于师父和师叔们啊!小弟我整天忙忙地修炼,都不能望见师兄之项背——说起来,还是小弟我修炼速度慢,又不长于交际,一向疏于跟师兄学习讨教的了。” 公孙甫哈哈大笑道:“师弟你说话可真逗,啊,学习讨教这四个字,我可是不敢当滴!师弟你这是太谦虚了,我哪有什么值得师弟你学的? 我料师弟此来,必是有事,只是我不知是什么事罢了。师弟,你就直说吧。” 司马功一竖大拇指:“师兄明见!我师父,还有三位长老师叔们,让我来请师兄去出云上院议事哩。” 公孙甫听了,不由得故作不解地道:“哎哟,师叔们也都是让我说什么好呢?我这不是正在受罚期内,十年不得过问派中事务的嘛!” 司马功听了,也不以为意,只说道:“我来时,师父和几位师叔都说了,特事特办,目前我们子虚仙剑派受到强敌威胁,大家必须拧成一股绳,共渡难关。” 公孙甫听了,哈哈一笑,说道:“也是啊,强敌威胁临头,我们自当共渡难关。不过,议事的人,仅仅就是四位师叔和我吗?” 公孙甫这么问,怕的是人家摆鸿门宴。司马功心知肚明,于是也笑道: “当然不止啦,除了我师父和三位师叔,以及师兄你,还有各中院以及下院院主,各上院嫡传弟子,精英弟子中的核心弟子们,总算起来,也有三十多人呢。” 司马功这一番含笑解释,也正是让公孙甫放心。于是公孙甫随司马功前往出云上院。果如司马功所言,参加议事的人,有三十多个。 当时公孙甫和司马功一落座,掌门牛德就开始了第一个发言。 牛德道:“各位,近来我子虚仙剑派颇有异事,先是闲云后山发现了一个洞窟石室,找到了闲云中院弟子张阿生; 接着就是半个月前,有那不知其名的高手,在我子虚山半空狂笑,制造混乱; 就在前天夜里,又有异声发言,以秘声法直送到我派众高手心底,吃果果地(赤裸裸)地威胁,我灭掉我等。 一时间,本派弟子们是人心惶惶,修炼不安,这个事情,对于我派的影响极为严重! 我们身为同门,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谓休戚相关,患难与共,正是此时。就此,我把各位请到出云上院里来议事,目前我们应当怎样做,才能让各院弟子们人心安定?” 牛德提出的这个问题,的确也是很实在的,但是,除了牛璧君之外,别人的反应都不太积极。 从资历上讲,牛璧君、州长永和史震最应当接着发言,其次才是公孙甫,公孙甫后面,才是诸中院下院院主,最后才是那些嫡传弟子和核心弟子。 牛璧君向来是唯牛德之命是从,缺少主见,特别是当年去海蜃城调查州家家族被灭之事后,受到了打击,更不爱主动拿什么主张了。 州长永和史震呢,此时分明也不想主动说什么,公孙甫更也不想先开口。 至于其他人,当然是碍于这几个人,哪里肯僭越占先? 于是场面就冷了下来。 牛德看了看牛璧君,指望他能救个场,哪知牛璧君说道:“掌门师兄,这个事情,我一时真的是没有什么好想法。” 牛德听了,也不好说什么,自然也不指望州长永、史震和公孙甫,于是眼光一扫全场,往穆安生看了过来。 穆安生虽然是公孙甫的徒弟,前面讲过,是“私淑”的,他现在的身份,在明面上是山门下院的副院主。 若是让穆安生来接自己这个话头,应该也还能说得过去;但是,牛德眼睛扫过穆安生之际,却又恰恰看到了老冬瓜! 老冬瓜是一直养在深闺,几乎不“与闻派政”的,今天他也来了,怎么能不让他说说话呢? 于是牛德就向老冬瓜一拱手,说道:“袁师兄,你也算是本派的老人员了,请谈谈你对于此事有什么看法吧?” 牛德抛出了问题之后,心中犹有些吃不准:这老冬瓜,在前些时破开小石坪上石洞之际,他的表现,对自己等人可是敌意深深深几许啊,今天这个议题,如果他肯开口,会怎么说呢? 虽然老冬瓜就跟没睡醒似的,但是被牛德点了名之后,倒也开了口,具体是这样说的: “掌门人师弟问这个事情,依我看哪,也别管人家要不要、想不想、能不能灭掉我们;首先要管的是,我们怎样才能让自己实力强大起来!我们实力强大起来了,他自然就灭不掉了!” 牛德听了,颇为这老冬瓜说了人话而高兴,当时又问道:“袁师兄说得的确有理,可是,我们怎么才能在短期内让自己实力强大起来呢?” 六十七章、老冬瓜说话在理 牛掌门令出如山 词曰: 师出以律否臧凶,谁敢不服从?勾芒已奏青帝,令下万山红。 花朵朵,叶丛丛,水淙淙,藕池闲月,贝阙仙风,寂寞瑶宫。 ——拟作《渔父家风》。 老冬瓜开口不提怎样安稳众心,说的却是怎样让自己强大起来,这个话虽然是答非所问,牛德听了也还怪高兴的,毕竟这场面上,自己的尴尬就此缓解了哟。 于是牛德顺势又问道:“袁师兄说得的确有理,可是,我们怎么才能在短期内让自己实力强大起来呢?” 老冬瓜道:“这个,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什么能快速修炼提高自己修为进境的神功仙法,我只是照常理说的呗。” 这个话,牛德听了可就觉得没劲儿了。 史震此时忍不住插上一句:“现在要考虑的事情,是安定人心;加强修炼,让自己变强大固然有理,可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呀。俗话说,火烧眉毛,先顾眼下;远水哪能解得了近渴?” 老科瓜听了,当即回赠史震一双怒目,但也是一怒而止,随即呵呵冷笑道: “凡事总得从根子上解决!不加强自己,被人威胁,那你就天天考虑安定众心的事儿啊?还修炼不修炼了? 我料想那人虽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而且能施用秘声大法,却必然也还是没有必胜的把握,不然的话,为什么只发声威胁你们,却不肯显出他庐山真面呢?” 老冬瓜这么一说,众人是都听得心中暗暗赞同,公孙甫也是心中一惊:这老冬瓜,曾经顶撞过我父亲,甚至于是大打出手!想不到这老东西还怪有眼筋哩,我以后可得留心此人了! 却说老冬瓜的一双怒目和所说的话,简直是不把堂堂三长老放在眼里,史震哪里受得了这个?当时也怒道: “秘声法是灵道境界修仙人才能掌握和施用的,就凭这一点,完全可以确定,人家已是灵道境界了,我们哪个能在短时间内跨过真道九阶大圆满,进入灵道境界?” 史震反驳之际,早有牛德和州长永拦阻他继续发火,州长永道:“史师弟不必发怒,袁师兄说得的确也有道理,以人家灵道境界来出手对付我们,还真不必躲躲藏藏地。 虽然能施用秘声法可以说明他已经达到了灵道境界,但是他不肯显出面目,又不直接出手,却也真有可能是他的实力还不足以一举灭掉我们!” 牛德也是连连点头:“袁师兄说得是!州师弟跟史师弟这么一争辩,我就更可以确定了,目前那人的确应该是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动我们,所以我们现在倒也不必焦急,只管专心修炼为上策!” 史震听了牛德这个话,不免就瞪了州长永一眼,州长永则是开口来呛牛德:“掌门师兄,你说话不要曲里拐弯,我跟史师弟何曾有过什么争辩?” 牛德一笑哈哈:“二位师弟都别恼!这个事儿,我意已定。我宣布: 但凡我派弟子,任何人不得得信谣传谣,凡有触犯者此命令者,即以门规论处!自今日起,人人都要加紧修炼,特别是童子们和各处精英弟子、核心弟子们,但凡检查中发现有不专心修炼者,将立即给予严肃处理!” 公孙甫、州长永和史震,包括在座的诸院主和弟子们,心底都是冷笑:这明明是实事,哪里是谣传? 当时老冬瓜却又接过话来说道:“掌门说得虽然有理,但是各院童子,特别是我们山门下院的童子们,每天都有那么多的洒扫任务,还要应付各院的差事,哪里又能有多少充足的时间来修炼?” 牛德笑道:“凡事都按既有章程去办也就是了,至于山门下院童子们杂务较多,目前属于特殊时期,可以适当减少一些;具体怎么减,由袁师兄跟穆安生决定。 而本派精英弟子和核心弟子,则要时刻抓紧修炼!诸院嫡传弟子,当然更要比普通精英弟子和核心精英弟子努力! 何况我子虚仙剑派,有仙国帝君策封,跟仙国早有过约定,只要能进入真道境界,都可以取得自由民的身份,众弟子童子们不努力修炼,那哪儿行啊?! 还有,为着督促修炼,本派童子并精英弟子的年度考较,可以由一年一次,改为一年两次!” 想来身为掌门,牛德这个说法也是早有考虑的,如今一口气说出来,竟是从容不迫,毫无迟疑,令别人竟是无话可说。 那史震爱跟牛德杠上几句,可是话一出口就没了下文: “掌门师兄这个安排,我觉得……” 牛德呵呵一笑:“史师弟,你觉得什么?” 史震一时无有具体内容可述,就说道:“加强考较,嗯,那就加强呗,我也没什么好的建议。” 于是会议至此进入尾声,牛德向众人宣布:“各上院诸中院以及山门下院,务必要向所有本院人员说清楚: 那敌人虽然强大,但是一时半会儿地还不能拿我们怎么样,大家尽可放心。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抓住眼下时机,人人都是加强修炼,确保我们立于不败之地!” 牛德既做了定论,当时无人反驳,于是众人散会。 却说散会之际,牛德又向州长永、史震,以用公孙甫发声,留下来再开个小会;当然,牛璧君也自然是要留下来的。 众人去后,五人重新落座。 牛德向三位长老和闲云中院院主公孙甫道:“我想说一句话,那老冬瓜说得的确有理,而且目前我们都得到了正版睡觉功,正是我们借此功法修炼,提升我们自己的修为的时候。 也只有我们自己强大了,才能不畏惧那个不知名未谋面过的敌人。 只是有一点,我想说的是,目前我们五个,虽然实际修为在本派内为最高,被弟子们童子们称为本派五大高手;但是,我们五个若不暂时放下彼此恩怨,只怕很难度过本派此劫!不知你们都有什么看法?” 这个话挑得太明了,其他人一时没人愿意开口。倒是史震,又一次开口道: “我觉得凭我的实力,以及对于那正版睡觉功的认识,我可以保证三年之内跨过真道境界,进入灵道境界——就以三年为期,三年之内,我们都全身心投入修炼,如何?” 州长永道:“凡事之协定,总得各方都遵守才行,我们谁能保证自己是真君子,不是真小人? 若是有人在这三年里边,趁别人入定,攻击别人,那又会怎样? 还有,敌人已经如此强大,都能轻松使用秘声法了,我们又焉知人家会让我们好好修炼三年,不来找麻烦?” 州长永还真是实话实说,丑话丑说。一时间,五个人都不在开口。 牛德正自心下暗思,牛璧君却好像是突然得了灵感似地说道:“我们定个约期,三年之内,谁也不许找谁的麻烦,否则就是本派公敌,掌门师兄,你且定个规矩,如果违反了就怎么处理吧。” 牛德听了,心里暗叹自己这位本家兼师弟,怎么就这么直男呢?目前在座之人,那州长永、史震和公孙甫,哪个是真心实意当我是掌门人的?等到人家真的敢动手了的话,我定什么门规能约束得到人家? 心里这样想着,牛德嘴里却是说道:“师弟说得是!就以三年为期。” 史震撇嘴道:“刚才好像还有人否定我的说法,说是敌人强大,人家未必肯给我们三年时间来加强修炼呢!” 牛德听了,脸色一红,说道::“好了,史师弟也别争,就按你说的,以三年为期。 三年里,如果那人来找麻烦,我们就一起出手御敌;若是到了三年里他灭不了我们,那么三年后,我们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联手把他干掉! 我虽然是掌门,但如今也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干掉他之后,下一个问题必然就是要解决我们彼此之间的矛盾。但在干掉他之前,现在的我们,只怕不团结是不行吧!我……” 州长永不待牛德把话说完,就插嘴道:“从来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怎么能保证三年里不被人家灭了,又能修炼到灵道境界?” 牛德听了,只好将原要说的话咽下,就着州长永的话题说道: “这样吧,璧君和史震兄弟修炼时,就由我跟大长老负责护法,同时照管全派;我和大长老修炼时,就由璧君师弟和史师弟负责护法,并照顾全派——公孙师侄,你呢?你是什么说法?” 公孙甫听了,呵呵冷笑:“我公孙甫虽然有时会发疯,但也不至于乘人之危——我相信我还不至于那么低劣下作。 何况我自己也要加强修炼哩!何况今天这个事情,我本来就没有心要来参加的,毕竟我是十年处罚没到期,不过问本派事务!” 牛德冷笑道:“派内分歧,由来已久;各自生心,提防也宜。就这个情况,我本有两个对策,刚才所说的,看来大家都是有个人看法的,那么,下面我就直说一句: 身为掌门,此事我已经调查清楚了,虽然那没露面的强敌不知是何许人也,但是本派受到威胁的,也就是我,三位长老师弟,以及公孙师侄五个人。 目前我们五个是本派的五大高手,偏偏我们五个,又相互有隙!就此我规定: 从今天起,我们五个,要么都在我出云上院集体闭关静修,要么我们五个,都去闲云中院集体闭关静修!这样也省得相互猜忌,连闭关静修都不能安心。而且我们五个在一起,强敌来袭,也好抱成团对付。 平时我很少下掌门令;今天我这个掌门令,是令出如山——你们能接受最好,但是不能接受也得接受!” 六十八章、五大高手齐闭关 一个仇人要找碴 词曰: 瞧他气贯长虹,欲交锋,回首当时无地自相容。 待重见,争颜面,又成空。短短人生何事怨无穷? ——拟作小词《相见欢》。 牛德当时令下,并自称此乃掌门令也,任何人都得遵奉;偏偏他话音才落,又有公孙甫表示反对。 这也没办法,牛德的话,在公孙甫听来,分明就是针对自己,如果自己不表示反对的话,那也是太窝囊了! 然而牛德听了公孙甫的反对意见,当即说道:“如果你信不过,那么你闭关入定之际,由你弟子张阿生为你护法!” 公孙甫哈哈大笑:“阿生的修为,要是能为我护得了法,那我闲云中院也不至于冷落到如此地步!” 牛德尚未及开口,史震已酸酸地说道:“公孙师侄,你闲云中院不肯多要随侍童子,统共才向下院要了两个人负责洒扫工作——人气自然不旺,也怪罪不到别人!” 公孙甫无惧牛德,直统统地顶了去:“我也没怪罪别人,是你想多了! 今天这个事情,要依我说,目前山门下院在派中最为中立,我们都到下院去,护法之事,就交给下院来做,至于各上院各中院,暂时交给各院主之嫡传弟子代管,有何不可? 如果允我这一条,我就答应遵奉这掌门令;如果不答应我这一条,我也不答应你那掌门令!” 牛德听了,也是一番哈哈大笑,笑毕才一字一顿地说道:“公孙师侄,说到底,你还是信不过我和三位长老呀! 这样吧,你是闲云中院的院主,就由闲云中院负责准备静室,下院负责派人护法,我们都到闲云中院,其他一如你之所言,这样,你总该同意了吧?” 公孙甫听了,哈哈大笑道:“可以啊。不过,掌门师叔既然说其他一如我之所言,那么我还得补上一句!” 旁边史震早已按捺不住,插嘴训斥:“公孙师侄,你还要补什么一句?我劝你不要节外生枝,掌门人有耐心,我可没有耐心!” 公孙甫冷哼一声道:“我偏要节外生枝,史师叔你想把我咋滴?” 说到这里,公孙甫不理史震,转脸向牛德道:“掌门师叔,前日你们要正版睡觉功,张阿生听从我的要求,转告了你们—— 事实是我徒弟阿生无意间得到了正版睡觉功,但是,那常延寿却有鼻子有眼睛地说是我偷盗了去,这个事情,我原以为几位师叔得了正版睡觉功之后,肯定会为我正名,还我清白的。 然而此事至今并无说法,我今天在此一并提出,请掌门师叔和三位长老师叔酌情考虑!” 牛德并三位长老听了,心底暗骂公孙甫太也阴毒,当日你为何不说这个?此时旧事重提,分明是让人为难! 其实当时公孙甫不提此事,乃是为着让牛德等四位大佬学了正版掺水睡觉功之后,深度入定里,自己有空子可钻;或者,让他们在关键时刻走火入魔,功亏一篑。 这一点,牛德等人哪里知道?他们只知道公孙老疯狗会发疯,却不知道公孙老疯狗更阴毒。 此时公孙甫旧事重提,而州长永心下早已考虑清楚了,故而这州大长老当即就痛快地道: “这个常延寿,本是我摩云上院老人员,平时他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却跟我撒了这么大一个谎,害得掌门并我等错怪了公孙师侄!公孙师侄且放心,掌门人也不须为难,这个事情,自有我帮你们解决!” 州长永怎么解决?只见他叫过自己的嫡传弟子史天喜,吩咐道:“你去,将他常延寿严肃处理,回来跟你公孙师兄报个告。” 公孙甫笑道:“说话不负责任,到处乱说,像这种人,就应当让他学会闭嘴!” 州长永听了,心里暗骂:“你他吗公孙老疯狗,说这等话,想要让常延寿死吗?我还没想要让他去死哩!” 心里这么骂,州长永嘴里却道:“公孙师侄说得有理,常延寿凭空诬陷你,理当处死!” 公孙甫冷笑道:“处死倒也不必,这种人,割掉舌头也就是了!不过,我有时候想呀,他怎么会这么胆大妄为,瞎话乱喷呢?” 牛德接过话来道:“哈哈,公孙师侄,依大长老吩咐,那常延寿必是重处的了。公孙师侄可以消此火气,请师侄你还是先去闲云中院安排我们的静室吧。” 公孙甫听了,也就借坡下驴,放过此事,随掌门并三位长老一起,回闲云中院去了。 此时,山门下院的穆安生,早已得令而动,带着下院里的精英弟子们来来闲云中院为本派五大高手之静修护法了。 当着众人的面儿,公孙甫高声大言地叫道:“穆副院主,哎哎,师侄啊,你过来,我跟你说件事儿!” 穆安生赶紧答应。 于是公孙甫就这么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把穆安生拉到一边,师徒两个交流去了。 公孙甫将穆安生叫到自己的静室之内,穆安生便问道:“师父这一回当着他们的面叫我过来,莫非师父已经不担心他们怀疑了?” 公孙给笑道:“没事儿,这是头一回,他们顶多会怀疑我是拉拢你,会给你什么好处,不会想到其他。” 穆安生听得连连称好,直为师父点赞。 接下来,公孙甫问完了想要问的事情,又对穆安生作了一些指示,这才作罢。 穆安生先行退出公孙甫的静室,到了闲云中院明堂里,早已被牛德、州长永等人叫过去问话——这几个当然是想了解公孙甫到底跟穆安生说了什么。 穆安生按照公孙甫教的,直统统地回答道:“公孙院主的意思是,如果我能保证他入定闭关修炼的安全,那么他结束闭关之日,会赠送我一套修炼神功!” 当时牛德、州长永、史震和牛璧君听了,心中都是一震:修炼神功?大家的底细,相对而言,都还是有所了解的。公孙甫能有什么修炼神功?不就是正版睡觉功吗? 当时这四大佬互相对视一眼,彼此意会之余,牛德笑道:“安生,公孙甫总是小心眼儿,就跟我们谁会吃了他似的,其实他是想多了。 不过,要说有什么神功,他所学的无非也就是我们子虚仙剑派的镇派神功罢了;只要你护法到位,我们都能安全修炼,我身为掌门,又岂不能把功法教授给你? 你不要多想,只管做好份内之事,到时候,我直接把正版睡觉功传授给你!” 穆安生道:“谢谢掌门师叔祖!” 那边史震道:“安生,也得谢谢我噢,你史师叔祖我也同意掌门把正版睡觉功传授给你啊!” 穆安生是谁也不得罪,对谁都奉上笑脸,当时也笑对史震道:“多谢史师叔祖厚爱!” 州长记和牛璧君见了,也都各自说道:“安生做事稳重,周到,老练、踏实,我也赞同把正版睡觉功传授给安生!” ——于是子虚仙剑派五大高手都集中在闲云中院里静修,大体上以三年为期,由下院穆安生负责护法工作,各院则由其院主之嫡传弟子主持日常事务。 四大佬并公孙甫共五大高手静室入定之后,穆安生护法之余,就跟赵立前商量落实本派弟子们的年度考较事宜。 子虚仙剑派本有年度弟子考较之章程,如今依牛德之令,将每年一次的考较改为两次,其实也容易得很,只是动用人力物力多了一倍罢了。以子虚仙剑派的实力,这也不是个事情。 当然,将一年一次改为一年两次,在时间上,眼下就得展开这项工作了。目前穆安生,显然成了子虚派众人之首,毕竟本派中算得上数的五大高手、四大佬都静修去了。 如今穆安生基本上是每天呆在闲云中院,权力在手,自然可以大摇大摆明目张胆地跟张阿生见面了。 诸事安排完毕,穆安生叫过张阿生,说道:“张师弟,明天本派要进行普通童子的个度考较。 你虽是公孙院主的嫡传弟子,但是你入门较晚,又被罚了三年面壁,又失踪了近四年时间,这期间,你都没参加过本派的年度考较,到现在还没有跻身本派精英弟子之列,更不能直接成为核心精英弟子,所以,你也必须参加普通童子年度考较。” 张阿生道:“是!穆师兄,你看我什么时候参加考较?” 穆安生道:“以你现在的修为境界,已经是辟谷境了,按理说也应该成为精英弟子了,但是不能由我直接宣布,你总得走走过场。 我打算,从明天开始,为你单独准备一个连场比赛,就跟那世俗人间打擂台似的,由你做擂主,守完三天后,你就是本派普通类精英弟子了,你意如何?” 张阿生欣然同意。 果然自第二天起,一连三天,都是张阿生在下院演武场里跟普通童子们较量。 张阿生的实力,当然是足够被评为本派普通精英弟子的了,普通童子们,哪个挑战得了他? 第一天,尚有人上台试试,三场试过,更无一人出手,三天时间过去,张阿生顺理承章地成为了子虚仙剑派的普通精英弟子。 普通精英弟子,其实就是后天武道境界的精英弟子,普通精英弟子之间的年度考较,是为着促进他们加强修炼,尽快跨进真道境界。 张阿生成为普通精英弟子之后,参加普通精英弟子的考较时,有那元虎,想再次挑衅张阿生! 元虎私下里向穆安生道:“穆师兄,那张土包子已经是本派普通精英弟子了,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 穆安生情知元虎是为着什么,却是故作不解:“元师弟,你说的,我没明白,你怎么就等了他很久了?” 元虎悻悻然说道:“当年他一场考较,害得我抬不起头来!后来在下院那边,有一次我恰巧遇到了他,出手跟他较量,也没占什么便宜。 我元虎,早已是本派普通精英弟子,所以前两天他跟普通童子们比试,以求成为本派普通精英弟子的时候,碍于规定,我是根本就没过去打搅他 ——我等的就是他成为精英之后,再跟他考较场上战一回,找回我元某人曾经丢失的脸面!” 六十九章、阿生再战司马冉 当场相还三连击 词曰: 又送东君过晚村,还扶竹杖启柴门。篱头鸭闹层层水,叶底花飞瓣瓣魂。 思往事,忆前尘,人间此日到黄昏。卿曾赠我娑婆树,老眼平生不可温。 ——拟作《鹧鸪天》。 元虎找到穆安生,说起当时旧恨,如今算是正好逮着机会——张阿生已经正式成为本派普通精英弟子了,今年的年度考较,正好比试比试,以雪前耻! 不想穆安生听了,哈哈大笑:“元师弟,说句真心实意的话,我还真的没看出来你跟他当场考较,谁能胜出——你们俩,应该就是世人常用的那个词儿:半斤八两! 我觉得,你们俩还是不要同场考较为上,毕竟目前本派上上下下都得我来打理,这个时候,我倒是盼着元师弟你能放下个人恩怨,帮师兄我一把,多替我分担压力,少给我增加负担!” 说到这里,穆安生向元虎拱手:“元师弟,你帮不帮师兄我的忙?” 元虎听了这个话,心中当然有不足之感,但也只好顺应穆安生的话道: “穆师兄说得有理!穆师兄你是站得高,统观全局呀,我元虎只是从一己角度思考问题,没想过我真的这样做了,会给穆师兄的工作增加压力,带来麻烦,这是我的不是了。” 穆安生笑道:“元师弟,你能理解就好!不过,你放心,他在本派之内,也跑不到哪儿去—— 飞不了他,你总会有跟他同场比试,争回颜面的机会的!换句话说,就是没有机会,你要相信师兄我可以给你创造出机会来! 不过,眼下的确不宜,本派现在内忧外患地,是吧,元师弟,这一点你也是明白的。” 元虎听得心情大好,哈哈一笑:“穆师兄说得极是!” 穆安生心底也是暗笑:等到你有机会跟阿生比试的时候,只怕会被他揍得很惨! 原来穆安生情知张阿生如今已掌握了《自然无相龟息大法》,修炼速度只会比元虎快,不会比元虎慢,况且目前张阿生已达到辟谷境,比元虎已经不弱什么,那么假以时日,元虎无论如何不会是张阿生的对手。 元虎当然不知道,穆安生在骨子里是偏向张阿生的。 普通精英弟子考较之日,穆安生有心安排,元虎自然不会在考较场上跟张阿生碰头;不但如此,穆安生还有考虑,就是让张阿生通过考较,多多积分,为下一步成为山门核心精英弟子做准备。 穆安生这么考虑和安排,有人不乐意了。 谁?此人就是史天乐。在听闻张阿生在普通童子考较中成为第一,成为本派普通精英弟子了,史天乐就不乐了。 史天乐找上史天喜,说动他让史三啸跟张阿生考较,那是很容易的事情,毕竟他们都是海蜃城史家出来的弟子。 史天乐说动司马功,虽然费了点口舌,但是他的嫡传弟子司马冉的内心深处,其实跟元虎一样,也渴望跟张阿生再战一场,找回失去的颜面。 因此史天乐略略一提,司马冉当即向师父请战,于是史天乐也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做好了这些外围事情之后,史天乐找上穆安生的门来,强烈要求,张阿生作为普通精英弟子参加考较,必须要跟以下几个人进行三场比试。 跟哪三个人比试?穆安生询问史天乐,才知道这三个人是:齐云上院的司马冉、摩云上院的史三啸、倚云上院的元虎。 这三个,穆安生都知道,论实力,这三个比张阿生都不弱,也都在辟谷境。 史天乐认为这三个可以压得了张阿生一头,穆安生却是不大清楚张阿生能不能对付得了这三个。 史天乐是师叔,穆安生是师侄。穆安生的为难就在这里,目前他是负责子虚仙剑派的全面事务,但是各上院此时的负责之人,都是他师叔辈的,资历摆在那里,穆安生不能不考虑。 无可奈何,穆安生也只好安排张阿生跟这三位考较;于是张阿生跟司马冉、元虎、史三啸共四人抽签。 从张阿生这边来看,结果如下:第一场,是张阿生对战司马冉,第二场,是张阿生对战元虎,第三场,则是张阿生对战史三啸。 却说考较之日,司马功、史天喜、史天乐都到了下院演武场上。穆安生自然也到了。 张阿生上场对战司马冉,二人都是彼此怒目,司马冉难忘当日之败,心底痛恨土包子让自己失了颜面,今天再战,要的是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张阿生呢,也得到了穆安生的叮嘱和告诫。当然穆安生是不会透露自己跟张阿生的关系的。 当时二人进入斗场,负责监场之人是谁?应司马功、史天乐和史天喜的要求,就是由穆安生来监场。 当时穆安生宣布,本场比赛开始。 但见考较场中,毕升阿生与司马冉二人,怒目相向,跃跃欲斗。司马冉自信技高张阿生一头,但是想起七年前的教训,此日不肯托大,怕被土包子张阿生捡了便宜。 张阿生虽然当初曾幸而获胜,今日也是小心翼翼,欲待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使用自己曾经苦苦练习的“不败三连”或“必胜三连”。 旁边围观众人,除了司马功、史天乐和史天喜之外,也有上院弟子或童子,当然,更多的却都是下院普通洒扫童子。 这些人一个个也都不敢出声说话,毕竟有司马功、史天乐和史天喜三位在,更何况监场师兄穆安生,乃是山门下院的副院主呢! 考较场中,即将拼斗的二人,就像两只木鸡一般,除了眼睛都是盯着对方,让人感觉是活物,整个的人却好像是雕塑一般,一动不动。于是那些前来观战,又不怎么内行的普通洒扫童子们都郁闷了: 这到底是打,还是不打呢?就这么站着,有什么看头呢?难道是比谁能站得久么?哎哟,一二三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等得很着急! 但是在司马功、史天乐、史天喜、包括穆安生看来,却又不一样:他两个都才是辟谷境,然而这一场考较,二人之蓄势也太有点儿过了! 初时二人不动,相互怒目,气势上扬,司马功目视司马冉,尚觉得欣慰: 阿冉的心性见长,如此沉稳,如此蓄势,只待出手,必是惊天一击! 然而他再张阿生时,那欣慰瞬间消失了——但见张阿生,似乎比司马冉更为沉稳,气势虽然不如司马冉上升得快,但也不差多少,同样是迫面逼人! 司马功心说哎哟,这要是动起手来,如果我教给阿冉的连击不管用,只怕是两败俱伤啊! 考较场中,两个达到辟谷境的精英弟子,身上发出的气势,已经开始了压迫对方,就像是空气中的冷暖两股气流撞击到了一起。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当二人身上气势相撞击的一刻,空气刹那间为之搅动,形成了一阵微风。 微风扫过地面,激荡着地面上的尘土,形成了一条肉眼可见的沙尘线。这沙尘之线,在二人的气势激荡下,初时如一道线,瞬间平移、扭曲。 考较场外,观战的普通洒扫童子们,此时恍然大悟,虽然有师门长辈和权威在场,却还是都忍不住低声惊呼起来! 然而张阿生和司马冉两个,却都还没有动手出招,仍然是怒目相视! 司马功、史天乐、史天喜、穆安生四个,则是个个手心里都捏了一把汗,司马功、史天乐和史天喜那汗是为司马冉捏的,穆安生则是为张阿生担心。 司马功心里想着:当日阿冉战败,这些年来,对于组合连击招法也没少下功夫,特别是针对张小疯狗那三招连击:横击沧海、水波不兴,和那花狗搂腰大背摔,以及那老龙还宫一招,所设想过的应对之法,没有一百种,也有九十九种! 说起来,这一双司马,师徒两个不知下了多少功夫,想过了多少应对之招,在司马功看来,早已是足够又足够了。 然而今日此时,司马功身为作师父的,徒弟司马冉尚未出手,他竟然已经有一种要落败的预感! 此时考较场上,张阿生和司马冉各自身上的气势相撞击引动的气流,裹着地面上的沙尘,形成的沙尘线,已经开始了向司马冉这边后移! 司马冉是万万想不到,张阿生蓄势竟然胜过自己一分!只是这一分,竟然迫得自己不能不先行发动攻击,以先手争上风。 刹那间,司马冉动了! “嗡”地一声,那沙尘线瞬间零乱,在二人气势压迫之下,向四面扬尘! 司马冉身形动处,早已是一声大喝:“呔!” 随着大喝,司马冉若风筝飘起,就半空中大翻身,旋得一旋,头下脚上,以泰山压顶之势攻来,左右两掌,是左拍一掌,右拍一掌,一前一后,一阴一阳,拍向张阿生! 掌力到处,相互牵引,形成一个掌力的漩涡,带动空气激烈旋转,发出了呼啸之声! 掌力漩涡的中心,正是张阿生身形之所在! 再说张阿生,敌动我也动,眼见着司马冉跃起下击,他是身形一矮,左脚上前一小步,脚尖外展,右脚跟进,身形立即随之半转,使出自己最拿手的三连击之第一招,横击沧海! 此时司马冉掌力已到,漩涡之中,张阿生身形再动,紧接着是一招水波不兴! 当时司马冉正也使出第二招,正应张阿生这两招,但见漩涡一震而碎,二人掌力相交处,只听得“砰”地一声响,虽不大,却是其势惊人: 原来二人掌交相撞击之下,司马冉掌力所开成的漩涡瞬间破碎之际,空气被带动,发出蜂鸣般地锐啸! 此时司马冉就势使出第三招,完成一个组合招式三连攻击,张阿生恰恰也使到第三招,正是公孙甫所教的壁立千仞这一招。 司马冉这三招,第一招是天罡手之天地浑元,第二招乃是天罡手之阴阳初分,第三招则是地煞掌之开天辟地。 但见司马冉掌影合一,其势如斧,当胸劈至,力不可当! 司马功情不自禁地喝了一声:“好!” 恭祝朋友们道友们书友们端午节快乐! 第七十章、留实力元虎作假 因积分立前挨打 叹曰: 都说正道是沧桑,也有沧桑屈得慌。 原是张三弄虚假,却由李四吃耳光。 只须一件糟心事,管教千年尽荒唐。 劝汝看开似玩笑,等他报应来日长。 ——戏拟小诗《憋屈》。 当时司马冉三招组合拳连击,天地浑元和阴阳初分这两招,前一招视对方为一个混沌元点,后一招要带动这个混沌元点,第三招则是在前两招的基础上以力攻之。 这所以第三招用开天辟天,就是要把这个混沌元点给劈开! 设若真的劈开了这个混沌元点,那不用说就是把张阿生劈成了两瓣! 这三招,既有智取之意,也有力拼之慨,第三招得前两招之助,其阳刚之气,正大光明,势若长江大河,不可阻遏! 这三招,的确是司马冉在师父司马功的指点之下,努力练就以对付当日张阿生组合拳三连击的。 特别是第三招,正是精心选来,苦心修炼,不但可以对付当日张阿生取胜之招“花狗搂腰大背摔”,更也足以对付得了张阿生的“老龙还宫”这一招。 说到这里,诸观战童子们可就都奇怪了:怎么司马功如此激动,大喝其彩了呢? 这叫做,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个热闹。普通洒扫童子们的眼光毕竟低得很,哪里看得出其中窍门? 司马功之所以喝彩,乃是因为司马冉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 司马冉挟抢先动手之势,力争上风,也果然大占上风,更兼这三招用得恰当,特别是第三招,火候拿得准! 眼见得这一招开天辟地攻出,张阿生无论怎么防备,都不免要落下风,甚至于就此落败,也是理所当然。 于是司马冉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倾向,也不顾忌自己身为师门长辈应当有恰当表现,更不在意别人怎么个看法,竟是当场大声喝起彩来了! 然而有句话就俩字儿,叫做打脸。 司马功喝彩之声未落,就被打脸了。 谁敢打司马功的脸?自然是张阿生。张阿生当然不敢过来打闹革命马功的脸,但是,他也机灵,眼见得司马冉第三招攻得火候老到,自己的“必胜三连”使出来之后,只怕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当即转而使用“不败三连”。 前文说过,张阿生自行努力练习,这不败三连和必胜三连,其前两招其实是一样的,不一样的只在于第三招上。 不败三连的第三招,自然是他师父公孙甫所教的壁立千仞;而必胜三连的第三招,则是他自悟的老龙还宫或万相无痕。 说到老龙还宫或万相无痕这两招,本都是子虚仙剑派云台二十八剑里的剑招,此时张阿生跟司马冉乃是比拳脚功夫,哪里可以动用仙剑?此时形格势禁,张阿生也只能用上壁立千仞这一招。 张阿生双掌盘旋,护定周身,但见一片掌影,有如实物,恰似一堵掌影做成的墙壁。 三年前,张阿生在闲云后山小石坪上自行修炼时,使动天罡手和地煞掌,已经基本做到了密不透雨,此时更是密不透风,进一步地说,就是密不透力。 那司马冉的无尽攻击力道,打到这一堵掌影的墙壁上,刹那间都被挡住! “轰”地一声响,两条身影飞! 张阿生和司马冉竟是势均力敌,二人同时被掌力反激,同时倒飞而出! 二人落地,努力稳住身形,张阿生是左脚踏在圈子里,右脚踏在圈子外。司马冉是一只脚在圈子外,一只脚在圈子里。 哪里来的圈子?原来这考较场,就是山门下院的演武场上划个大圈子,比试的双方,出了圈子也算战败。 穆安生早已大声宣布二人比试结果:二人不分胜败,各积五分,司马冉三连击火候拿捏得巧妙,加三分;张阿生壁立千仞防守招数用得高明,加三分。 本场比试,双方各积八分。 司马冉虽然心中犹有不足之感,却也不得不承认,张阿生进步快,实力强,自己打不败他,何况本场比赛已经结束,也只好就此作罢,退出场去,旁边观战。 却说这边司马冉跟张阿生比试,那边则是元虎跟史三啸比试。元虎和史三啸,一个是倚云峰弟子,一个是摩云峰弟子,而两峰峰主,即史震和州长永的关系,彼此都是知晓的。 他两个比试之前,也曾经商量过,都是要保留实力的,元虎要保留实力以对战张阿生,史三啸要保留实力,以对战司马冉。 所以他这边比试起来,又有独特的可观之处。 只见他两个并不急于发招相攻,而是遥遥对视,就在考较场里走圈子,一个往左动一步,另一个也向左移一步,偏偏是四目相望,掌势相对! 旁观的童子们,都以为他两个比试更好看些,所以围观的人也就多些。正当这边围观的童子们盼二人露一招半式的时候,另一边,轰地一声响过,人群散而复聚,却是张阿生和司马冉二人胜负已分—— 自有人询问究竟是谁胜谁负,却打听得是两个平分秋色,各积八分。 这边结果既定,那边元虎和史三啸也就有意结束比试: 但见元虎和史三啸突然间同时纵声长啸,二人都在长啸里身形跃起,凌空相击,二人竟是招式相同,掌势相交,一片声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二人身形升至最高处,随即同时下落,彼此拳招掌式已经不再相交,却还是都隔空以拳,口中吼喝连连,似乎十分激烈,看得一众普通洒扫童子们是大呼小叫,喝彩不断! 就在喝彩声里,二人身形降落原地,却已各自收掌,罢手停攻。 到了这个时候,监场师兄也不得不宣布他两个比试结束,随即公布二人各自积分。 这边的监场师兄,乃是穆安生安排的赵立前,赵立前自然能察觉得出元虎和史三啸并不是真正的各出实力,相反却有走过场之嫌,因而在裁定赋分时,二人平手,各得五分,另外各加一分,也就是每人各积六分。 从积分上看,很显然地,元虎和史三啸比张阿生和司马冉低了两分——这两分从哪里找补得来?于是史天乐和史天喜两个都不高兴了! 史天乐作为史震的嫡传弟子,心性气度上都不免受其师父影响,所谓近尿者骚,近屎者臭嘛,于是乎史天乐当时就发话了: “赵立前,你过来!” 赵立前不知史天乐是什么意思,当即放下监场之事,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史天乐面前,躬身施礼,嘴里道:“不知史师叔叫我有什么事情?” 史天乐不曾开口,先是“啪”一个大耳括子打上了赵立前的脸,这才喝斥道: “我问你,元虎跟三啸的比试难道不比那边他二人精彩?为什么你只给他两个每人各积六分?” 虽然赵立前是公孙甫不曾公开的弟子,但是他此时在明面上已是司马功的徒弟了,司马功又在当场,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徒弟被如此打脸呢? 司马功当时也就上火了,立即站起身来,眼睛盯住史天乐:“史师弟,你这是什么意思?立前他作为监场师兄,自有权利裁定他二人积分,你凭什么上来就打他?” 史天乐打了人之后,这才觉得不妥,一见司马功火了,暗思自己一时情急,事情做得鲁莽了;然而他心里虽然认识到了自己做得不对,嘴上却还要强辩三分,于是就说道: “司马师兄,你也别发火。你看看,他给元虎和三啸判的积分,啊,才六分啊!像这样再比下去,不必三场比完,元虎和三啸不就都输定了吗?元虎和三啸,也都要争积分,为将来成为本派核心精英弟子打基础哩!” 司马功听了,呵呵冷笑道:“史师弟,话可不是你这么说的,元虎和三啸,都是我们上院弟子,上院弟子跨进真道境界之后,哪一个不是本派核心弟子?哪里用得着去争这一分两分的积分?我看你是……” 司马功的话,往下说,那就是批斥史天乐故意给自己难堪的了,旁边史天喜早已听得明白,赶紧插话进来,打断司马功的话,毕竟司马功这个话一旦说出来了,就意味着矛盾是真正升级了。 史天喜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想法,从中劝道:“司马师兄暂息雷霆之怒,史师兄的确有些情急了!” 说到这里,史天喜给史天乐一递眼色,史天乐自然明白,不由得低了头,表示认错。 史天喜继续说道:“史师兄情急无意之举,还望司马师兄多多包涵!” 史天乐听了,也就顺着史天喜的话道:“还望司马师兄见谅!” 司马功见他两个这么一番说辞,料想自己也不能逼之太甚,虽然彼此分属两派,但毕竟现在还不是闹纠纷的时候。 于是司马功悻悻然,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坐回椅子中去了。 司马功坐回椅子中,就表示此事就此揭过,史天乐自然明白,也就跟着坐下了。 史天喜则是走上前来,安慰赵立前两句,又劝他继续主持比试,不要多想。 这边史天乐打赵立前的耳光,司马功跟史天乐顶牛,旁观诸童子们瞧着势头不好凡渐渐地都散了。 穆安生虽然在另一边做监场师兄,但对这边的冲突也是瞧在眼里,他虽然为赵立前感到不公平,史天乐和司马功都是师叔一辈的,所以他也不好说什么。 穆安生所能做的就是出面劝止,然而有史天喜出面,事情已经解决,穆安生也就作罢,回过头来继续主持比试。 这一场,却是元虎跟张阿生较量,而且,至于比试的是拳脚还是剑法,也由二人自选。 想当初,张阿生曾经大胜元虎,令元虎颜面尽失,至今耿耿于怀。这一回,元虎和张阿生较量,又会怎么样? 七十一章、张阿生失态傻笑 史天乐不顾身份 词曰: 神仙未必全都好,谁见牛郎织女笑?吴刚伐桂死无休,盘古开天亡命早。 春风地里生芳草,秋雨云边归雁老。红尘何日赏梅花,驿使江南犹未到。 ——拟作《玉楼春》。 第二场,张阿生对战元虎,虽说二人此前都打过了一场,但元虎那是假打,看着很精彩,其实没什么消耗;张阿生跟司马冉战平,的确是颇有消耗的。 这一场,等于是元虎满血状态战不满血状态的张阿生,此中自有不公平,但是穆安生对此也无可奈何。 那边赵立前作为监场师兄,也知道史三啸对战司马冉,也是大占便宜的,当然他也无可奈何。 但是,观战的司马功却是面色不忿,要表达其不满了。 赵立前看得清楚,有心拖延,给司马功说话的时间,不想那史天喜早已附向司马功耳边,嘁嘁嚓嚓起来了。 不知史天喜说了些什么,司马功的脸上表情变幻不已,最后跟下定了决心似的,保持着一种表情不再变化了。 司马功向赵立前一挥手,说道:“立前,宣布比试开始吧。” 于是赵立前宣布比试开始。 史三啸的实力,跟司马冉只在伯仲之间,史三啸以满血状态对战不满血状态的司马冉,二人一番拳来脚往倒也颇为激烈,最终是司马冉落败,虽然败得不惨,不过是一招半式之差,但终究是败了。 穆安生监场的这一边,张阿生对战元虎,就更激烈了。张阿生也悟出了元虎的实情,知道元虎没有什么消耗,是大占了自己的便宜,但是张阿生相信,凭不败三连,自己就算是不能胜,但也不至于落败。 元虎同样也对张阿生的连击三招作了许多研究,有许多应对之招。当然,元虎更有考虑,就是仗着自己消耗远比张阿生小,要一上来就压着张阿生打,不给张阿生喘息之机。 果然二人这和番动手,情形又不相同,但见元虎左一个三连击右一个三连击,势如狂风骤雨! 说起来,对于这场比试,元虎早有计较: 当初我败在他手下,大丢其人就不用说了;后来在山门下院偶遇,当时我出手挑战,张阿生仓促回应,竟也没吃亏——他张阿生不就是仗着三连击比我使得好么? 如今组合拳三连击,我自信早已大有进步;更何况我上一场比试,实力无损无耗,他消耗比我大,这一场,张阿生凭什么还能赢得了我?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上来就跟他硬杠,拼消耗也拼倒他了! 元虎是谋定而后战,张阿生呢,则是来来去去,还以不败三连。 场外众人观战,只见元虎左一招天开辟地,右一招地老天荒,张阿生则是一遍遍地使出壁立千仞;元虎是拳出不空,张阿生接架俱实。 一时间,砰砰之声不绝,元虎是越打信心越增,张阿生是越战领悟越多。他两个,都是心头明亮,越打越起劲,打出精神来了! 张阿生不知使了多少遍壁立千仞了,突然间心中一动: ——当初我在使出横击沧海、水波不兴这两招之后,接着使壁立千仞这一招时,总有一种不连贯的感觉,今天对战元虎,却是越来越觉得流畅,那种滞碍感觉似乎即将消失,这是怎么回事儿? 张阿生脑袋里面这样想时,不由得就分了心,这一分心,元虎的攻击可就上来了! 元虎呢,先前还变换招式,为着能打倒张阿生,不想打到后来,但见张阿生并无主动进攻之意,只是一味防守! 眼瞅着张阿生是左一个三连击用壁立千仞,右一个三连责骂也还用壁立千仞,而且这三连击都不带变招的,于是元虎也就半是恼怒半是欺人,不再换招,只将一套三连击组合拳一遍遍重复使出。 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两个的打法,简直就跟村夫愚氓打架也差不多了,哪里还有什么后天武道高手风范? 司马功、史天乐、史天喜和穆安生这些高手都是看得直摇头,但那些围观的普通洒扫童子等低手们却都觉得十分暴力,十分刺激,十分过瘾,既然不宜大声叫好,便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了! 突然间,元虎眼见张阿生如同失心疯一般,壁立千仞这招跟前两招连不上去,心头大喜,一拳披隙而入,直捣中宫! 张阿生正分心着呢,手中的壁立千仞这一招就挡不住元虎喽! 拳风迫面,张阿生心头大吃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右脚后撤,将身一矮,要避过元虎这一拳! 哪知时候已迟,张阿生躲过了胸口要害,但是左肩恰恰留在元虎拳风笼罩之下,当时后撤不及,“砰”地一声,被元虎一拳打个正着! 张阿生左肩受击,那一拳的冲击之力,将张阿生打得直往后退,眼看着就要退出了圈子,摔倒在地了。 也恰恰是在此时,张阿生心中想明白了自己使用不败三连时为什么前两招和后一招之间为什么有那一分滞碍了! 这是后天武道真气的问题,说到底,是真气跟不上,自身的修为境界达不到要求! 细说起这里边的原因,也就是因为,琢磨出来的这三招连击组合拳的人,是公孙甫,他是站在真道修仙之人的高度上搞出这三招组合拳来的。 虽然公孙甫也考虑到了张阿生毕竟不是真道修士,但公孙甫的境界毕竟比张阿生高出太多。不仅张阿生的后天武道境界,满足不了这三连击组合拳流畅攻击的需要,就连理论认识,张阿生也都没达到这个度。 这一刻,张阿生想明白了此中原由,既是他以往苦修勤练的结果,也是他今日在激烈的对战中,不知不觉地有所突破了的结果。 所谓厚积薄发,厚积在平常,薄发却不知是哪个时候,很偶然的。 就在即将退出圈子,摔倒在地的这一刻,张阿生弄明白了,自身的修为境界,也就无形中上涨了一截! 但见张阿生,身子往后倒着,脚步往后退着,却是突然间左掌反拍,右臂上扬,身形微转: 左掌反拍,乃是要借这一掌,求一点反激之力,以掌控身体恢复平衡,右臂上扬,却是为着挡住元虎的后续攻击,身形微转,那是借腰部之力,扭转身形,一者可以控制平衡,二来可以使自己避过元虎的攻势。 此时元虎后续攻击将到,就在张阿生即将摔倒在地的当口,围观众人,都看得分明: 只见张阿生是将身一扭,挡过元虎后续攻击,移形换位,反从元虎身侧滑过,转眼间,到了元虎的背后! 元虎大惊,急忙就半空中转身,努力要出招防守,然而他招式用老,此刻哪里还来得及自救? 恰恰此时,就听穆安生大声宣布: “元虎胜出,积十分。张阿生失败,但最后关头,防守巧妙,加三分。 本场考较,二人的总积分是:元虎积分十分,张阿生积分三分。” 却说元虎正以为张阿生反败为胜,而自己则不免大意失荆州,反胜为败之时,听得穆安生宣布他是胜利一方,那当然是十分高兴,随即就跳出圈子,结束考较—— 不管怎么说,这一场算是自己胜了,算是自己在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了。虽说这分明是险胜,但是元虎觉得面上有光。 张阿生呢,则是闻令而止,穆安生既已宣布元虎胜了自己,当时也就收手罢攻。 张阿生的心里呢,其实根本就没想明白穆安生为什么宣布自己败了,不过他对这个事情也没放在心上。 倒是旁观者都瞧得明白:张阿生在最后关头几乎要反败为胜了,不曾想他后退之中,移形换位之际,一只脚踏实了地面,而且恰恰是落在圈子之外! 元虎胜得侥幸,脸色并不是十分高兴,相反,倒有一种不足之感,包括他师父史天乐也是。 毕竟那最后关头,倘若穆安生宣布考较结果时迟了一息两息,只怕元虎纵然获胜,也不免当场出丑! 正当他师徒两个心中都有些悻悻然时,张阿生却在一边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失败了还要笑得这么放肆? 元虎和史天乐听着这笑声,都觉得很刺耳。那司马功则不然,反倒暗暗替张阿生惋惜,惋惜穆安生宣布得太快,没能看到元虎是怎么出丑的。 当然,史天喜心情也跟史天乐相似,倒是穆安生,听着张阿生这笑声,颇觉得奇怪: 张师弟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我宣布结果之后,他恼了,情绪失控?可是我这样宣布,也是为着你好呀!你倒是傻笑个什么呀? 目前师父在闭关,我又不好出面,你一个人太出风头了,别人茶上不找饭上找地给你穿小鞋,那可怎么是办?何况他们本来就对你虎视眈眈呢? 穆安生此时无有机会给张阿生解释,颇有些苦恼感觉。 张阿生呢,他之所以哈哈大笑,与这战胜战败全然无关,他是突然间明白了壁立千仞这一招与前两招组合关联的窍要,顿悟之下,修为境界也因而提升了一截子,一时高兴,才失态大笑的。 这边史天乐忍不住愤怒斥道:“张阿生,瞧你轻狂地那个小样儿,你笑什么笑?” 那边张阿生恰恰是笑着自语道:“哎哟,可也好了!我明白了!” 这在史天乐看来,不但答非所问,而且,简直是目中无人哪! 史天乐身形一怒而起,抬手就是一巴掌,隔空扇了过来! 这一巴掌要是打实了,只怕张阿生不捧着脸在原地转上十圈也得转上八圈! 眼看着史天乐的马掌就要批到张阿生的脸上了,张阿生竟然是瞬间发招,也不用三连击组合,竟是单单一招壁立千仞! 张阿生虽然已是后天武道辟谷境了,但他怎么能抵挡得了史天乐?史天乐的修为境界,比穆安生还要高出许多;穆安生这几年虽有进步,现在也不过是真道三阶的修为,史天乐早已是真道六阶了! 史天乐这一马掌,若是张阿生不抵挡,倒还不会打得怎么重;张阿生这一抬手抵挡,史天乐怒气倍增,掌力更是倍增又倍增! 只听得“啪”地一声,接着是“噗——扑通”连着两响,众观战童子当场傻眼,监场师兄穆安生一时火大! 七十二章、阿生就势来修炼 牛德受扰生烦忧 词曰: 哪个曾经来访,青青岁月如歌?白衣仙子舞凌波,柳下南风轻过。 雨打寒池秋晚,声沉潦水枯柯。萧萧木叶几曾多?枝上云低风恶。 ——拟作《西江月?残荷》 当时史天乐大怒,来打张阿生的耳光,张阿生本来就没有提防,就算是有提防,他也挡不住史天乐呀。 张阿生无备之下,当时没顾得上看清是谁打自己,不免抬手抵挡。 这下子就更进一步惹怒了史天乐,史天乐马掌加力,这一巴掌打在脸上,完全落到实处,力道又十分大,只听得“啪”地一声,张阿生吃了一记耳光。 张阿生连一声惊叫都不曾发出,“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扑通一声就摔倒在地。 观战之众童子,都傻了眼,只道张阿生被这一掌打死了! 穆安生是当时火气就上来了,大声责问道:“史师叔,你这是做什么呢?” 史天乐先前一怒打了赵立前耳光,事后也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了点儿,此时发怒打了张阿生,打过了也觉得自己失态,有失身份。 但是与前次不同,前次史天乐迫于司马功在场,形格势禁,只好低头;此次打的是张阿生,毕竟张阿生师父公孙甫还在闭关哩! 于是穆安生的责问,反而让史天乐老羞成怒:“怎么了?张阿生胆敢嘲笑讥讽,我就打不得他?” 穆安生虽然上火,却也努力让说话不带火气,继续责问道:“史师叔,张阿生的确是笑了的,但也未必就是要讥讽你吧? 何况他若胆敢讥讽你,但凭门规处罚,也是他受不了的,我料他也没这个胆子! 倒是师叔你身为长辈,今日临场观战,先前打了负责监场的赵师弟,现在又打了张师弟,你让我主持的年度考较还能不能继续进行?” 史天乐听了,不由得怒叫:“穆安生,你也是反了吧?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叔?你既知我是师叔,凭什么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穆安生听了,是怒极而笑:“呵呵,史师叔,既然你责怪我说话口气不对,那么我就此先给师叔你道个歉!” 说到这里,穆安生极力压制愤怒,语声平平而不带丝毫火气地道:“史师叔,请你还是回出云上院去,不要在这里影响弟子们的年度考较。” 史天乐听了,脸色红而又紫,怒而起身,站在那里,抬手戟指穆安生:“穆安生,你好大的口气!我这做师叔的,连能不能临场观战都要受你安排,你说让我走我就得走?” 穆安生冷笑:“史师叔,我是一手托两家,既不会偏向张阿生张师弟,也不会偏向元虎元师弟,更不会无理阻止师叔你来观战!我只盼着师叔少发雷霆之怒,不要影响年度考较工作正常进行!” 穆安生说话,既冷静又凌厉,史天乐一时是气得无可奈何,只在那里哆嗦。 司马功面无表情,心底暗乐,大看笑话。史天喜眼见得的确是史天乐做得过分了,早已起身劝解史天乐。 史天乐呢,在史天喜的劝解之下,指着穆安生,嘴里不住地说道:“你看看他!啊,你看看他,啊,你看看,他简直是……” 史天喜道:“师兄消消气,安生他也是职责所在,目前他负责着全派大小事务,忙得有点儿上火也是很正常的事儿。 师兄你就消消气吧,毕竟他是师侄,是个晚辈,你何苦跟他小晚辈较真呢?气大伤身,你消消气吧。” 史天喜也拿不出什么更好的劝解安慰之辞,只好不住口地劝史天乐消消气。 史天乐呢,听着听着,突然间一跺脚道:“罢了罢了!这比试我也不看了,我这就回去。穆安生,你就护着张阿生吧,我倒是想问问,张阿生是你什么亲人哪?” 史天乐一边说一边往动身往回走,早已忘了他来观战之前的本意初心了。 穆安生呢,早已安排人把张阿生送回闲云中院了,此时史天乐走了,穆安生也就宣布: “今天的考较,暂时中止,众位师兄弟们,大伙都散了吧。” 当天考较比试在众人的议论纷纷里不欢而散。 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事务之后,穆安生安抚了赵立前几句,又前去闲云中院探视张阿生。 张阿生被史天乐一巴掌打晕,的确伤势也较重,且不说他腮牙掉了两颗,脑震荡一时难愈,单说他被送到闲云中院之后,倒也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张阿生就觉得头脑眩晕,耳朵里嗡嗡响,皮前还阵阵发黑。 不想张阿生却被这一巴掌打出了一分小聪明:他是迷迷糊糊地想着,哎哟,我现在不能深度入定,不如就此装作昏迷不醒,趁机修炼那《自然无相龟息大法》,既能借以修复被打的伤,又能进行修炼,这不是个好事儿吗? 张阿生一睁眼,旁边的景阳生和李凤生就为之高兴一叫,叫道张师弟醒了!然而这才一声叫过,张阿生两只眼睛又闭上了! 景阳生和李凤生都是大吃一惊,赶紧上前,摇晃着张阿生,不停地深情呼唤,然而再也不见张阿生醒来! 说起来,这也多亏了张阿生在三年面壁期间练出了一个本事,就是你摇你的,我睡我的——张阿生已经进入了修炼状态,也就是睡觉状态,修炼起了自然无相龟息大法。 等到穆安生赶来探视时,张阿生早已进入了深度入定! 景阳生和李凤生两个,心中是又凄惶又痛恨: 阿生师弟被打,这不就是他们欺负我们闲云中院这一脉子弟吗?他们是瞧不得阿生师弟优秀啊!听别人说,凭阿生师弟的实力,估计再有两年,足以成为同辈弟子中的第一人哩!可惜却被打成这样! 幸亏我们的身份不曾公开,如果我们被公开了是闲云中院院主徒弟的身份,我们的下场,只怕比阿生师弟还要惨哟! 景阳生和李凤生眼巴巴地瞅着穆安生来到张阿生身边,看着他替张阿生把脉,心下倒是颇为感激穆安生:要是本派长辈们都像穆师兄这样公平待人,那该多好啊! 这两个,到现在也不知道这穆安生其实是他们亲亲的大师兄! 穆安生把了半天的脉,站起身来,沉吟,皱眉,过了半天才说道:“怕不是被史师叔打成了脑震荡,一时半会儿地醒不了?” 景阳生和李凤生听了,都是不甘心地道:“穆师兄,你来之前,他还醒过一次哩。” 穆安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们细细地看着他吧,我现在还得回下院去安排明天的考较。” 却说穆安生才回到下院,身后早有人追来,离得老远就喊:“穆师兄留步!穆师兄请留步!” 穆安生转头看时,却是出出云上院的一个随侍童子在叫自己。 这童子,此刻也在闲云中院,为的是牛德在闲云中院里闭关静修,他就在闲云中院里等候着,有时候司马功到了,就侍奉司马功。 穆安生认得他,当时就问道:“郑师弟,有事吗?” 就见这郑师弟赶上前来,气喘吁吁地道:“穆师兄,掌门和长老四位师叔祖,还有闲云中院院主公孙师叔都出了关,叫我来请你过去。有事。” 穆安生听了,心头诧异:他们说好了集体闭关的,这才几天啊?怎么又集体结束静修,都出关了呢? 穆安生不敢停留,转身,御剑直奔闲云中院。 到了闲云中院再看时,只见明堂之上,掌门人和三位长老,以及公孙甫,都是面沉似水,一个个正襟危坐。 穆安生心里暗思:莫非阿生师弟被打之事,这几位都知道了? 穆安生心底下正疑惑者,牛德早已开口:“安生,你随我们来静室说话。” 穆安生看了看师父公孙甫,指望他能给予一点明示,不想公孙甫是一点表情也没有! 穆安生心底裁度着,跟着掌门人、三位长老以及师父公孙甫进了静室,但见掌门人和三位长老落座,公孙甫不待别人虚让,也就了座。 穆安生却只敢站着不敢坐。 牛德道:“安生,今天你听到了什么没有?” 穆安生是一愣,不知所言何事,自然就摇了摇脑袋。 牛德见了,也不再说什么,只把眼光扫了一圈,看过了大座众人一眼。 众人之中,州长永道:“看来这次又跟半个月前一样,只是针对我们几个,那家伙这样发动秘声法,我了应该是为了干扰我们修炼吧。” 公孙甫不说话。牛璧君不说话,牛德是若有所思。史震说话了:“不就是这回事儿嘛!下次再干扰我们,我们直接无视,不理他,只管抓紧修炼为上!” 听到这里,穆安生才恍然大悟:哎哟,看样子,必定是那个什么灵道强敌,又现身我们子虚仙剑派来找麻烦了? 果然正是——只见史震说过了话之后,现场是一阵子沉默。 半天,牛德再次发话道:“我料那敌人虽强,也的确如老冬瓜所言,必是觉得一口吃不下我们几个,才会如此。不过,我有个顾虑,必须就此说个明白: 如果我们按刚才安生没到之前所说的去做,不理他,只管修炼的话,我担心的就是,他会不会对我们的各院弟子出手? 要知道各院弟子,肯定是没有人打得过他的,若是他见我们都在修炼,无人能阻挡他的话,那时他把我们的各院弟子都杀害了—— 若是这样的话,不但我们子虚仙剑派必然没落,而且我们几个岂不个个都成了孤家寡人,光杆司令?” 七十三章、安生就教老冬瓜 院主陈说旧因由 词曰: 积多岁月,忘了芳华,往事心底消沉。晚钟声里,斜日染黄昏。无尽风吹雨打,都已矣,静水无痕。空山外,喧嚣寂寞,物欲总销魂。 纷纷飞红叶,山石荦确,曲径微深。月泻听泉响,万籁盈樽。举酒瑶台宴罢,金丹转,内外乾坤。由他去,功名富贵,老衲不劳神。 ——拟作《满庭霜》。 当时牛德分析形势,否定了史震的说法,史震虽然觉得牛德说的也有道理,但他总是不服牛德的气,于是赌气说道一番史氏之见: “掌门师兄说得固然有理,我说的也未必就不对吧?当初子虚仙剑派,不就是开山鼻祖公孙无衣一个人,外加一个客卿长老水无情吗? 我觉得,当今子虚山上,我们才是根本,各院弟子,都只是枝叶,焉有根本被毁,枝叶还能存活的道理? 何况你也说过,我们拼上三年时间,这三年里,若是屡屡被他打断,我们不能达到灵道境界的话,到头来我们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话再说回来,那强敌也未必肯给我们留下三年时间,我们不抓紧修炼,整天为这事儿那事儿地分心旁骛,又能有什么进步? 我还是这个看法,我们只管修炼,他可以骚扰我们,我们可以无视;他什么时候真动手,我们就什么时候跟他真拼命也就是了!” 牛德听了,也觉得史震的话有些道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穆安生站起身来,向掌门并三位长老,以及自己师父公孙甫都施了一礼,这才说道: “四位师叔祖,公孙师叔,你们只管安心修炼,那敌人若敢来袭,我将全力对抗!就算抵挡不了他,但是争取时间,以便师叔祖们和师叔结束闭关,出战迎敌,我想我还是能做得到的!” 公孙甫听了,哈哈一笑。牛德则说道:“安生,如此就辛苦你了。” 穆安生回答曰“这是弟子应该做的事情”,又准备将张阿生挨打之事上报,不想公孙甫连连使眼色给他,让他赶快出去。 穆安生一时不明白公孙甫的意思,但也告辞退出。 牛德正要让穆安生退下呢,眼见得穆安生主动告辞,当即点头,微笑说道:“好吧,安生,你去吧。我们还有点儿事情说说,你就不用听了。” 穆安生退出,牛德问道:“我们几个都受到了那强敌威胁,不过,那家伙跟我说的是‘我要杀了你’,不知跟你们几个是怎么威胁的?” 牛德指望着公孙甫能先回答,不想公孙甫脸一转,装作没看到。倒是牛璧君接过来说道:“师兄,那家伙威胁我时,也是这样说的。” 州长永和史震听了,都是略略点了点头。公孙甫最后一个点头,表示自己受到的威胁,跟大家一样。 牛德于是就说道:“既然这样,那么我们就按三长老说的,只管埋头修炼,先不必管他是个什么鸟人会怎么威胁什么时候出手罢。” 于是子虚仙剑派五大高手就在这种情况下,采取驼鸟之法,果然也都跟个驼鸟似的,只管埋头于静室里,继续修炼起来了。 却说这边五大高手入定静修,那边张阿生也入定静修,穆安生主持派中事务,颇有繁杂可叙之事,特别是年度考较,更有许多精彩情节,但是都与传主无涉,非关本书之旨,就此略过也罢。 此时整个儿的子虚仙剑派,除了年度考较,上上下下,各院诸人,活动都明显减少,多数都是在努力修炼,这也是上行下效的结果。 至于那强大的敌人偶尔威胁一次,也都是颇有规律,往往是每隔半个月一次,每次也都只威胁子虚仙剑派的五大高手。 就这么着,时光流逝,大半年过去了,以致于子虚仙剑派中弟子都以为,那个莫名其妙的强大敌人,莫非跟本派大有渊源,对本派十分爱护,竟是借这种方式来督促本派弟子加强修炼来着的? 下至普通洒扫弟子,上至临时负责全派事务的穆安生,都有了这种错觉: 只怕那强敌,是有意来督促本派弟子加强修炼的,只所以借这种方式,无非是效果远胜于苦口婆心地说教罢了。 当然,如果穆安生能跟那闭关静修的四位师叔祖交流一下,或者跟他师父公孙甫交流一下,也是不会有这种错误看法的。 然而穆安生跟赵立前交流时,赵立前也是这种看法:此人必是借这种方式督促我们加强修炼的,不然,为何总不见他出手呢?而且事实摆在眼前,因为加强了修炼,好多弟子的个人境界都有了一定的突破,更有极少数优秀些的弟子,更是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穆安生跟赵立前讨论,赵立前这个说法虽然颇有道理,但还是有点儿放心不下,毕竟眼下的子虚仙剑派,都是由他来担着责任打理的。 穆安生想了想,觉得还是找老冬瓜商量为佳,毕竟自己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才做得上山门下院副院主的嘛; 就算老冬瓜没有眼力,但至少活得足够久啊,俗话不是说过的嘛,人家吃过的盐也比咱吃过的米多哟! 于是穆安生就去找老冬瓜,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请老冬瓜帮着参谋参谋。 穆安生来到老冬瓜静室之外,自报家门:“穆安生前来拜见院主,请赐见!” 过了半天,静室之门是“呀”地一声,无风自开,老冬瓜的声音从里间传来:“噢,是安生啊,进来吧。” 穆安生进了静室,向老冬瓜施礼,老冬瓜道:“罢了,你也不要多礼,我早就说过,你跟我平辈论交。” 穆安生憨厚地笑笑,说道:“院主,这段时间来,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那个强大的敌人始终不露面呢? 说起来,在他的威胁之下,本派弟子们都努力加强修炼,进步颇大,以至于好多人都认为: 那个强大的敌人,其实是不存在的,他或许跟我们子虚仙剑派大有渊源,人家是故意用这种方式督促我派弟子努力修炼罢了。” 老冬瓜笑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穆安生道:“我也有这么个想法。不过,掌门并三位长老和公孙院主闭关静修之前,他们把本派的日常事务都交给了我管理,我不能不多生一份心思。 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又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老冬瓜听着,点了点头,等到穆安生说过了,他才悠悠然开口:“安生兄弟,你可知道,你怎么做上了这下院的副院主的?” 张阿生笑道:“这个可就得多感谢你栽培了。” 老冬瓜再次点头,又说道:“虽然有我栽培你,但是说到底,还得靠你自己努力,你的表现,从日常所作所为上来说,一向是不偏不倚,所以这才有了你今日主管子虚仙剑派的事情。 你想想,掌门也罢,三位长老也罢,他们都有自己的嫡传弟子,那司马功、史天喜、史天乐,以及牛璧君的嫡传弟子牛义厚,都是你师叔辈的,在这样的非常时期,论资排辈吧,也该由他们当中的某一位来负责打理全派事务;然而大家都同意把这个重任交给你,你可知这是为何?” 穆安生笑道:“我做事虽然不说能绝对公平,但是我既然不偏不向,当然得把一碗水尽量端平了,才好服人的。” 老冬瓜点点头,复又摇摇头,说道:“你说的虽然有道理,但也不全对。 说到底,本派五大高手,掌门人和四长老是一派,大长老和三长老是一派,公孙院主自个是一派,派内分派,派系相斗,有些事情,你是不知道的,但是,我却都清楚得很!” 穆安生笑道:“是的是的。只是这个事情,跟我想问你的事情,不沾什么边儿呀。” 老冬瓜听了,严肃地道:“怎么不沾边儿?我今天跟你说实话吧,他们五大高手内斗,分成三派,原因何在? 那二牛本是福牛郡牛家的,史、州二人本是海蜃城史家的,牛、史两家,很早就有矛盾,他们加入本派做弟子,都是有所图谋的。 想当年,子虚仙剑派创立之初,那是明确规定,只收矿奴子弟,决不收功勋世家子弟或富豪子弟的。” 穆安生听到这里,就说道:“这些掌故,我真不知道,愿闻其详。” 老冬瓜点点头,说道:“之所以派内后来收了牛、史两家功勋世家子弟,说到底,病因还在公孙无衣自己身上。” 穆安生听了,有些奇怪:“当初的规定,应该是公孙老祖师自己订的吧?莫非也是自己改的?” “正是!” “出乎尔又反乎尔,他这是为何呀?” “为何?只因为他做了一件亏心事——就是他,出手杀害客卿长老水无情,事后后怕,不得不寻求靠山,这才倒向世俗仙国,接受封诰,跟海蜃城和福牛郡拉上了关系。” 穆安生听得似懂非懂,不太明白。老冬瓜继续解释。据老冬瓜所言,当年公孙无衣贪图水无情的睡觉功,出手害了水无情之后,才发现水无情背后好像有一个庞大的背景! 怎么办?向真道仙国请求封诰呗。子虚仙剑派接受了仙国封诰,从此本派弟子修至真道境界者,便有机会得到仙国承认的自同民身份,更可以投身仙国军队中发展,但有功勋,即行封赏。 子虚仙剑派得到了仙国封诰,自然就免不了跟仙国权贵们打交道,因此跟海蜃城史家攀上了交情。 那福牛郡牛家,跟史家有矛盾啊,一看史家跟子虚仙剑派套上了交情,当即主动出击,也来跟子虚仙剑派套交情。 牛家势力比史家强大得多了,子虚仙剑派不好得罪人家,只好两家的交情都接受了哟。 公孙无衣之后,从公孙武做掌门起,就开始收牛、史两家弟子进入本派修炼…… 于是祸根子也就此种下了—— 七十四章、老冬瓜所谋甚远 穆安生操心太多 词曰: 刘季嗟曰大丈夫,项籍自道不学书。英风扫地星辰落,霸气冲天夜帐虚。 观后事,叹当初,千斤神力竟何如?椎击博浪秦皇座,进履圯桥枳道车。 ——拟作《鹧鸪天》。 老冬瓜说到祸根子就此种下,穆安生不由得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冬瓜自然为他继续解释: 牛、史两家子弟,也有颇为优秀的,公孙武所收的牛德、牛璧君、州长永和史震都是。 到了公孙静做掌门之时,他的四位师兄弟,也就是牛德、州长永、史震,还有一个牛璧君,四人联手,干掉了公孙静,掌门大位就此落入牛家手中。 史家不甘落在下风,于是这师兄弟四个,干掉公孙静之后,就公成了两派。但是,公孙静虽死,却还有公孙甫活在子虚山上!公孙甫虽是他们四个的师侄,但实力和修为则是他们的“师兄弟”! 牛德和三位长老都想干掉公孙甫,以绝后患,这样才形成了本派五大高手分成三个派系的情形。 穆安生听到这里,不由得又问:“这个,跟我所问的问题,还是没有什么关系呀!还有,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老冬瓜听了,哈哈大笑:“我怎么么会不清楚?你想想,我是什么时候进入本派的?你别急,我给你细剥葱嘛!” 于是穆安生老老实实地听老冬瓜继续往下讲,老冬瓜道:“本派出现了派内分派的现象,跟那个强大的敌人有什么关系? 依我看,可能就是那公孙静,死得太冤枉,一口冤气不能消释,自然就成了鬼修!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穆安生听了就奇怪了:“若是公孙师叔祖修成了灵道鬼修,那个为什么不但威胁掌门人和三位长老,连公孙院主也威胁呢?” “鬼修嘛,特别是这种冤魂鬼修,是只记得冤仇,不记得人情的,他若要报仇,那是佛挡杀佛的呀! 公孙甫修为并不弱于掌门人和三位长老,但是却迟迟不报父仇,所以啊,我猜想那冤魂鬼修必是因此才连公孙甫也威胁的。” 穆安生听了,叹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那照你这么说,公孙家族老少三百多人,也都是死在掌门人和三位长老之手啦,是不是?” “当然!他们这样做,为的是个啥?为的就是斩草除根,只是公孙家族这个根,现在还剩下公孙甫一个了!” 穆安生此时心里早已为师父的不幸而哀痛不已,但他脸上却无任何表现,只是叹道:“想不到本派内斗,竟是如此之凶狠!掌门人和三位长老又是如此之险恶!” 老冬瓜哈哈大笑:“安生,莫要作无谓地悲天悯人!公孙甫也是个狠角色!别忘了,七八年前,海蜃城州家被人灭族,却正是闲云中院的公孙院主干下的好事!他瞒得了别人,却哪里瞒得过了我?” 穆安生点头表示认可,认可之余,却又问道:“院主真是路路通啊!这些事情,我料他们都做得非常隐蔽,你却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哪知老冬瓜听了这句话,脸色却是一沉,向穆安生道:“我自有知道这些事情的办法。不过,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讲这些?” 穆安生道:“不知道。” 老冬瓜哈哈大笑:“世界上有好多东西是不能分享的,比如情人,哈哈,情人也未必都是好东西,也有分享的。 但是秘密,却是绝对不能分享的!知道秘密越多的人活得越危险!安生,你今天从我这儿听了这么多的秘密,你觉得我会把你怎么样?” 穆安生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警惕地道:“院主想怎么样?” 老冬瓜哈哈大笑:“你紧张个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穆安生听了,不得不又坐下身来,诚恳说道:“请院主明示!” 老冬瓜笑道:“这就对了嘛。我跟你说啊,安生,这些年来,经过我的指点,你在下院,虽然只是副院主,但是你一直不偏向任何一方,做事处世,都很公平,目前下院的影响力,实际上已经超过了诸上院中院! 这也就是说,你的影响力,已经超过了司马功、史天乐、史天喜和牛义厚这些你师叔辈的人!我料他们所谓的五大高手,最终只能是两败俱伤,一起灭亡,那时子虚仙剑派能主持大局的人是谁? 我可是十分看好你的哟!我倒是希望没了他们之后,你把子虚仙剑派领起来,不要再跟他们世俗世家搞那些狗扯蛋的关系! 毕竟我们是个修仙门派吗,搞那些世俗的关系,顶个屁用?若不是引进牛、史两家子弟进入我派修炼,哪里来的今日牛、史之祸?” 穆安生听了,心里自有他的想法,却也是不得不顺着老冬瓜的话说道:“原来院主是为我们派考虑的!可是,就算没有了掌门和长老他们五大高手,但是像司马功、史天乐等师叔们也不会容许我来做掌门的哟!” 老冬瓜哈哈大笑:“我可能不是本派五大高手的价钱,但是我难道连你们那些个师叔,像司马功史天乐那些样的人还不如吗?” 说到这里,老冬瓜拍了拍穆安生的肩膀,说道:“你放心,只管继续公平做事,扩大下院的影响力,你背后有我支持你哩!” 老冬瓜说到这里时,一脸似笑非笑,两只眼睛盯着穆安生的脸,穆安生自然也有觉察,当然不愿意在此时此地违忤老冬瓜,自然是满口答应。 老冬瓜大约是看出了什么,再次强调:“安生,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兄弟,我刚才也说过,我没少指点你! 今天这一次,也是对你的指点,只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终成掌门大位,把子虚仙剑派从内斗内乱的泥坑里拉出来,不再招惹红尘之事,只管一心修仙!” 穆巡生点头称是,老冬瓜道:“今天你想问的问题,我都跟你说了,希望你回去以后能再细细考虑考虑。 如果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问题可以来找我,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也可以来找我!” 穆安生听到这里,自然是起身告辞。当然,对于众人都以为那强敌并无恶意,而是借以督促修炼之说,穆安生当然也是不会再相信的了,只是穆安生的心头沉甸甸的。 那个鬼修真的是师祖公孙静的冤魂修炼而来的吗?如果他已经是灵道境界了,为什么不亲自报仇,而且连自己的儿子公孙甫也要威胁呢? 还有,公孙家族竟是亡于牛德、州长永、史震和牛璧君之手,这个也太骇人听闻了!当然,自己的师父做事也狠,那海蜃城州家全族,师父也是一个活口都没留啊! 还有,这个老冬瓜,自己一向以为他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不想对本派内大小秘辛,知之甚详,更有一个让人惊讶的大胆想法,欲为本派拨乱反正哩,这究竟是真的假的? 突然间,穆安生觉得好累,修仙修仙,这个仙修得也是让人无语哟。 然而不论穆安生怎样心情沉重,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毕竟子虚仙剑派大小事务,如今已经都交到了他的手上。 穆安生已经开始了亲自带队,每天巡山了,特别是夜里,毕竟鬼修们都喜欢在夜间行动,而且夜半时分,也是鬼修们的修为境界达到最高阀值的时候。 然而,子虚山上的岁月,就这么在穆安生的每天匆忙里流逝,想象中的强敌出手,却是始终没有出现。 一晃眼的功夫,大半年过去了。大半年来,穆安生也曾多次探视张阿生,每次都见他是呼吸悠长而均匀,只是不见醒来。 穆安生更也是多次想探看掌门牛德并三位长老的闭关静修情况的,特别是他师父公孙甫的情况,然而五大高手的静室里都是没有一点儿动静。 负责守卫的弟子,当然都是他们的嫡传弟子,牛德的静室之门有司马功来守护,其他人的,对应的分别是史天喜、史天乐、牛义厚。 表面看来,只有公孙甫的静室门口不是嫡传弟子守护的,但却是穆安生安排的,而且是两个人,就是闲云中院的洒扫童子景阳生和李凤生。 穆安生知道,景阳生和李凤生守护,那是足以让自己放心的,毕竟他两个跟自己都是一个师父公孙甫。 只是,诸静室里都没有动静,穆安生真的是十分想知道,这半年来,每隔半个月的时间里,连同自己师父在内的五大高手,是不是每每受到那鬼修高手的秘声法威胁? 这大半年下来,穆安生在派内的声望就更高了,可以说,如果五大高手真的如老冬瓜所言的,都不在了的话,那么能得到众人拥戴的掌门人选,真的是非穆安生莫属! 当然,穆安生并不是按老冬瓜所教的,奔着那掌门大位刻意而为的。但是,穆安生想知道的,也就是五大高手是否还每每受到威胁的事情,却是始终无法弄清楚。 这让穆安生心中始终有些阻梗,不敢掉以轻心。 时间就这么流逝着…… 这一天,也不知穆安生想到了什么,反正他是觉得实在是忍不住了,竟是来到张阿生养病的小房间里,二话不说,直接命令看护张阿生的童子回避。 待那童子离开之后,穆安生就抬手就拍张阿生的脸,嘴里叫道:“醒醒!醒醒啦,张师弟!” 七十五章、师父告诫穆安生 牛德约谈公孙甫 词曰: 东来紫气涵关杳,西望瑶台天不老。上清宫阙鼎炉红,大漠烟尘人迹杳。 云山几处妖魔跳,乱舞红尘真不少。心如饕餮总戚戚,一点灵根都坏了。 ——拟作《玉楼春》。 穆安虽然拍着张阿生的脸,呼唤他醒醒,但是张阿生根本就没有醒醒的迹象。 穆安生不由得叹息:“一转眼过去了两年多,虽然是司马功把你打晕过去了的,可是你也不该昏迷这么久呀!你简直比他们还让人担心!” 此时小房间里无人,穆安生说话也没有顾忌,只听他继续说道:“倘若师父出了关,看到你成了个植物人的模样,我可怎么交待啊?” 张阿生呢,其实是借机修炼来着,这一点,穆安生也隐约猜到了,毕竟对于《自然无相龟息大法》,穆安生也是有所了解的,所以,长期以来,穆安生一直觉得张阿生是在修炼,而不是继续昏迷,更不是被一耳光打成了植物人。 但是穆安生也真的担心公孙甫结束修炼,出关之后,看到张阿生是这个模样,询问其中的情由——怕是那时师父会责备自己。 穆安生也不知道连同师父公孙甫在内的本派五大高手究竟会何是结束闭关,但是,时间过去了两年多,他就想着,估计包括师父在内,五大高手应该是快要出关了吧? 以穆安生的沉稳心性,这两年多时间过去,也终于觉得自己实在是心力憔悴,忍不住了,就此看来,能者多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哟。 穆安生今天是下意识地要把张阿生弄醒,看看他到底是在修炼呢?还是真的被打成了个植物人,从此不会再醒来? 说起来,凭穆安生的眼力,本不会判断错误,只是他所负担的事情太多,所知道的本派秘辛也多,操心着方方面面的事情,特别是担心师父公孙甫的安危,以及跟师父跟本派四位大佬的争斗!诸多事情没个可以商量的人,穆安生不免就心里的压力太大起来,自信心有些不足了。 穆安生折腾了半天,也没见张阿生醒来,有些失望地离开了小房间,叫过先前那个童子,让他继续好好守护住张阿生,这才转身出了闲云中院,往山门下院去,准备再找老冬瓜谈一次。 哪知他刚刚出了闲云中院,御剑才升到半空,后面有人大叫:“穆师兄!张阿生醒了!” 穆安生听了,立即收剑降落,转向复回,随那童子回到闲云中院,去看张阿生。 穆安生脚步匆匆,走过闲云中院明堂门口,就把两个人给忽视过去了。 这被忽视了的两个人,赶紧小跑而出,向穆安生轻叫道:“穆师兄,我们院主请你见上一面!” 这两个人,正是景阳生和李凤生。穆安生一听是他两个的声音,早已知道他两个是替师父传话,师父要让自己去他的静室中见面哪! 于是穆安生顾不得去看张阿生,只道:“你回去告诉张阿生,叫他等我一会儿,或者,他来这边找我也行。” 在穆安生看来,张阿生过来找自己是可以的,毕竟现在第一个出关的是自己的师父公孙甫,张阿生师父公孙甫公开的徒弟,本就应当为师父护法来着的,过来见师父和自己,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么。 穆安生吩咐过了那个童子,随即直入明堂,转入里间静室,来见公孙甫。 二人见了面,公孙甫先是向穆安生呶嘴,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 穆安生自然是听话得很,过来坐下了。 二人坐定,穆安生正要开口,公孙甫的声音竟是直接在他的心底响起! 穆安生顾不得听公孙甫说些什么,早已是心头狂喜,转脸望着公孙甫,眼睛直直地盯着,脸上的表情如是说:“师父,您终于突破了达到了灵道境界?” 公孙甫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点点头,表示穆安生猜测得对,但是他的声音却是透入穆安生的心底,向穆安生说道: “安生,现在我已经预感到我的灵道天劫快要到了,估计顶多再有小半年时间,即使不再闭关入定,我也是必能进入灵道境界的了! ——如今我已经初步掌握了秘声法,但是必须你靠在我身边,我才能把自己的话直接送到你的心底。我让你来,是有几句话跟你说一说。” 穆安生正要开口,公孙甫的声音又一次在心底响起:“别开口说话,他们都能听得到呢。” 穆安生赶紧闭嘴。 公孙甫的声音继续在穆安生的心底响着:“安生,为师可以确定,那个要找我们子虚仙剑派麻烦的强敌,真的不是我们可以抵挡得了的,至于他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出手,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有预感,他就快要对我们动手了! 还有,牛德和牛璧君,州长永和史震,也都要动手了——你这四位师叔祖,根本就是畜牲不如!他们……” 公孙甫说到这里,穆安生早已把嘴巴凑到师父耳边,用蚊子哼哼一样的声音低声说道:“师父,我已经知道了,您是不是说他们害了您全族人?” 公孙甫听得一愣,又施用秘声法,在穆安生心底说道:“安生,谁告诉你是他们害了我公孙家全族的?不是这样的——他们害死了你师祖,但是杀我公孙家全族的却是另有其人!” 穆安生听得心中一惊:怎么?莫非是老冬瓜骗我?他为什么要骗我?然而不待他说话,公孙甫又已在穆安生心底说道; “安生,你是瞎猜的吧?你这样猜这也很正常,完全可以理解。不过,为师我灭族之仇虽然难报,但是杀父之仇,我倒是已经报了四分之一!那海蜃城州家全族,倒真是我灭掉的!” 穆安生苦于不方便开口发声,公孙甫又没给他解释的时间,只顾说道:“安生,牛德和州长永、史震、牛璧君四个,现在的修为境界跟我是不相上下,他们觉得自己都了不起了,起一举灭掉我哩。只可惜那个强敌的存在,却让他们现在不得不慎重考虑是否先对付我。” 穆安生只好一个劲儿地点头,意思是希望公孙甫快点说完,自己也好说说从老冬瓜那里听来的秘辛。 不想公孙甫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穆安生吃惊,以至于穆安生一时间顾不得再去想有关老冬瓜所说的。 只听公孙甫继续说道:“半年之后,我会让张阿生离山,你也要想法子,让景阳生和李凤生离开山门。当然,也包括你!” 穆安生听得一脸惊疑,表情是写着满满地十二分的震惊。公孙甫却只顾说道: “安生,阿生的情况不妙,赵立前无意中泄露了张阿生的家乡地址,海蜃城史家人已经开始想办法迫害他的家人了! 说起来,我选张阿生做徒弟,并且公开他是为师我唯一的弟子,的确有让他做挡箭牌的意思,利用他来吸引和分散掌门牛德和三个长老的注意力。不过,我没想到,他们居然要对阿生的家人动手!” 穆安生点点头,终于再次凑到公孙甫的耳边说道:“师父,为什么您要让我们都离开山门?” 公孙甫正要给穆安生解释呢,一个声音传来,这声音带着十二分的惊喜:“师父!” 却是张阿生到了! 公孙甫赶紧示意穆安生出去。 穆安生只好揣着许多话走出了静室,正跟张阿生走了个迎面。张阿生赶紧叫道:“穆师兄!” 不想穆安生一伸手捂住了张阿生的嘴,眼睛里示意:“别说话!” 张阿生莫名其妙,愣住了。 里面早已传来了公孙甫的低叫声:“阿生!你过来,为师问你,为何我闭关期间,你不来给我护法?究竟你是我的徒弟,还是那小景和小李两个是我的徒弟?” 张阿生顾不得别的,闻言立即蹿进静室,向公孙甫跪下叩头:“师父,是弟子做事不周,没有能及时给您老人家护法。” 公孙甫道:“起来吧。嗯,不错嘛!你现在已经快要到后天武道九阶了!好呀,看来我们的正版睡觉功就是厉害啊!” 张阿生道:“师父……” 公孙甫笑道:“怎么?还要吃奶啊?我今后不须你护法了。你只管给我去后山努力修炼,争取早日修炼至九阶大圆满,跨进真道境界!” 张阿生道:“是!师父。”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徒弟啊,不愧修炼有正版睡觉功啊,哈哈哈哈!” 公孙甫大笑不已。 张阿生还想说什么,公孙甫早已挥手示意,让他出去。 张阿生也只好退出静室。 张阿生退出静室之后,自然是依师命去后山独自修炼去了。这边公孙甫侧耳略略一听,情知张阿生已去得远了,这才扬声向另外一间静室里隔空发话道: “掌门师叔,你既然已经结束闭关了,为何还装作不曾醒来?莫非你要偷听我跟阿生说话么?” 那边牛德的呵呵冷笑之声响起:“呵呵,公孙师侄,你我都是心知肚明,这两年多来,那个诡异声音的强敌,虽然不曾出手,但是他每隔半个月便以声骚扰我们一次,何曾停止过? 受此影响,我们的闭关静修,何曾真正深度入定过?我又何必装作什么不曾醒来,偷听你跟张阿生谈话?要不,我们就不要再呆在这静室里了,都到明堂去,面对面地好好谈谈?” 公孙甫也是冷笑道:“呵呵,既然掌门师叔不曾装作未醒,也无意偷听我跟阿生谈话,那就好呀!掌门师叔,谨遵钧令,我们就到明堂里谈谈吧。” 牛德道:“好!的确也该谈谈了。” 七十六章、秘声人索要玉剑 公孙甫安排后路 诗曰: 生前千重恨,身后几人言。 当日般般苦,何曾事事全? 急水萍无迹,大风尘蔽天。 百年都是梦,斯世枉流连。 ——拟作小诗《归休》 当时牛德邀约,公孙甫答应,于是二人果然都出了静室,进入闲去中院明堂坐定。 牛德森然开口:“公孙师侄,你不要总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给瞧扁喽! 你目前修为如何?你既然能察觉到我已醒来,想必你也快要突破了。不过有一点,我做师叔的提醒你,祸从口出,从来强梁皆自毖啊!” 公孙甫嘿嘿一笑:“师叔,多谢你提醒啊。不过,我当年不曾修炼之前,曾经在那红尘故乡之中,见过一件异事,不知师叔可有兴趣听听?” 牛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好!有故事可听,我为什么不听?” 公孙甫也是冷笑两声,讲起了曾经见到的异事: 有那么一回,六岁的公孙甫正在村头,看到一个矿奴,背着一筐的灵石从村外往本村来,分明是来向公孙家族缴纳灵石的。 眼看着那矿奴快要进村了,突然马蹄声响,一个衣冠楚楚之人,催动胯下银角马到了那矿奴身后。 马上之人,相貌堂堂,一脸谦和,所谓公子人如玉,说的正是这样的人。此人胯下之马,骨声如铜,骏足千里,正是一匹良驹。 这一人一骑,惹得那矿奴闪在路边,回头观望,一脸羡慕。 马上之人到了那矿奴身边,就要伸手就来摘那矿奴所背的一筐灵石,并且嘴里说道: “这位老人家,近来路上不太平,你可要小心防盗哟!” 矿奴道:“谁说的?” 那人道:“哎哟,您还不知道呀!强盗都是这样抢你的灵石的!” 那矿奴迷惑不解:“我背着这筐灵石在我自己的背上,他怎么好抢了去?” 马上之人早已伸手,剪断筐带,将一筐灵石取过,放在马背之上,向那矿奴道:“老人家,你看明白了吗?” 那矿奴摇头道:“没看明白。” 马上之人笑道:“就是这样抢的呀,你看——” 说到这里,那马上人一催胯下马,喝一声曰“驾——!”那银角马撒开四蹄,沿着大路跑了下去,不一时,影迹皆无,马上人的声音犹自余响:“老人家,就是这样抢滴——!” 讲到这里,公孙甫闭口不语。牛德呵呵笑道:“接着往下讲啊!” 公孙甫道:“没了,讲完了。” 牛德阴冷地笑道:“就这么讲完了?也没什么奇异的吧,怎么能叫异事?” 公孙甫冷笑道:“在我看来就是异事,那时候的我,哪里见过这种手段强抢的贼人哪?” 恰恰此时,有人进了闲云中院明堂,他是人未到,声先至:“这个故事啊,分明就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公孙甫闻其声,却是头也不抬地道:“你能听明白就好!” 那人早已落座,望着公孙甫,嘿嘿冷笑。冷笑声里,又一人进入明堂,嘴里还在大声嚷着:“我倒是没听明白,你再讲一遍给我听听!” 原来先进来的那人是州长永,后面嚷着说没听明白的却是史震。州长永是直说听明白了,史震嘴上说没听明白,其实也是听明白了的,他只所以要公孙甫再讲,怕的是牛德没听明白,为的是臊住牛德和公孙甫。 其实牛德并不比史震笨,哪里会听不出公孙甫的话外音? 此时子虚仙剑派五大高手,四人在座,只差一个牛璧君。牛璧君早已是停止了闭关静修,此刻他正在心里衡量着,到底自己是去不去明堂里呢? 去了,只怕言高语低之间,今天就要跟公孙甫摊牌动手,可是,牛璧君却觉得现在还不是动手摊牌的最佳时机。 正当静室里牛璧君不知所措,犹豫不决之际,明堂里四个人话不投机之时,公孙甫突然听到了那强敌的声音在自己的心底响起: “公孙小儿!你该把我的玉剑还给我了!” 公孙甫当场就变了脸色,震怖之情,溢于言表! 牛德、州长永和史震三个,看得清楚,心头都是吃惊:怎么回事?这才一瞬间吧,公孙老疯狗的脸上竟被吓出了这种表情,谁能让他如此震怖? 当时他三个自然都想到了一个人!莫非是那个家伙? 突然间,公孙甫也不理睬牛德、州长永和史震,身形弹射而起,蹿出明堂,随即脚踏子虚仙剑,转眼间去得远了! 牛德、州长永和史震见了,也都第一时间御剑而起,跟踪而出。 不想他三个才追赶上来,却见公孙甫又掉头回来了! 牛德、州长永和史震正不知公孙甫这是搞什么明堂,却见公孙甫一脸阴云地说道: “三位师叔如此急慌火忙地跟在我屁股后面是想做什么?半年之后的今天,我将在省身崖上,跟四位师叔切磋! 现在呢,请你们还是离开闲云中院,各回各的上院去吧!” 牛德、州长永和史震听了,都是心头一震:哎哟,这公孙老疯狗是失心疯了?他这不是分明要以一人之力挑战我们四个嘛!竟然主动找我们决战?行,成全你! 牛德向公孙甫道:“公孙师侄愿意切磋,我倒也是巴不求得,师侄,你主动挑战,看来进步很大,可喜可贺呀!” 州长永和史震都道:“切磋也应当切磋,只是我们现在为什么要离开闲云中院?我们可是当初说好了,聚在一起修炼,共同对付那没见过面的强敌的嘛!” 嘴里这样说,其实心里未必这样想。为何?因为这五大高手都是心知肚明,对方跟自己一样,都差临门一脚,就可以跨进灵道境界了! 何谓临门一脚?就是修炼到真道九阶大圆满之日,便要渡灵道天劫了。 大家的修为进境一样,只怕渡劫的时间也都差不多,这种情况下,谁都不想渡劫时被别人破坏,从而渡劫失败,化为劫灰! 离开闲云中院,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已经是势所必然。 州长永和史震虽然都嘴里说不要离开闲云中院,但是他们的脸上表情却都表达了要离开的意思。 恰恰此时,牛璧君也赶出了净室,凑上前来道:“我觉得倒是各回各的上院比较好!” 牛璧君这么说,既是自己需要离开,也是跟牛德的风。牛德虽然恨不得当场动手灭了公孙甫,但是轻重缓急他还是拎得很清楚的,此时就说道:“公孙师侄要切磋,这本是一件好事,只是眼下不宜。” 州长永就接过话来顺势说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各回各的上院吧。” 于是他四位大佬离开了闲云中院。公孙甫则是立即派人去下院叫穆安生来。穆安生到了之后,公孙甫道: “安生,交个任务给你,半年之内,务必要找个合适的借口,把景阳生、李凤生赶回家去,包括赵立前;至于张阿生,由我来安排他离开子虚仙剑派吧。至于你呢,你自己想办法离开子虚山!” “师父,为何今天又重提此事?” 公孙甫为何重提此事?包括他跟牛德、放长永等四位大佬约定省身崖上切磋,都自有他必不得已的原因,只是,他是不会跟穆安生说的。 他跟穆安说的却是:“为师我自有道理,你也不必多问。如今我已确定,那强敌,不是为师我所能应付得了的,你们没有必要留下来做无谓的牺牲。 还有,先前我跟你说过,海蜃城史家已经打听到了阿生的家庭详细所在,正在设计害他,他早点回去也好应对。” 穆安生道:“师父,我听老冬瓜说,那强敌应该是个鬼修,也没那么可怕……” 穆安生差点儿把师父家族是掌门人和三位长老灭掉的事情都说出来了,但是这里边的一些说法,跟公孙甫说的可是颇不相同啊,而且—— 穆安生有些凌乱:到底谁说的更可信呢? 原来随着了解了更多的秘辛,穆安生的心里,朦胧地觉得师父,乃至开山祖师爷的形象好像是不那么高大了,然而他却有意识地在心底压制这种想法。 在公孙甫的直觉里,当然应该相信师父,可是,师父亲口承认他灭了海蜃城州家全族,这也是大出自己的意料,师父的手段跟那四位大佬的手段都怪狠哟。哎呀!师父毕竟是师父,哪能怀疑师父的为人哪? 穆安生都想抽自己的嘴巴子了。 穆安生心里有许多话想说,然而公孙甫却一脸阴郁地道:“安生,记住为师我的话,抓紧离山,至少要等到一年之后再回来。 还有,将来如果有机会,你别忘了为师我希望你来做子虚仙剑派的掌门!为师我是决意要跟他们拼个同归于尽的了!” 穆安生大惊:“师父,您千万别这样,我们都需要您,没有您的教诲,我们可怎么办呢?” 公孙甫道:“好了,安生,你回去吧。” 穆安生还不想回去,还想说什么,然而公孙甫一拍桌案,斥道;“为师我的话,你竟然不听了吗?” 穆安生听了,也就唯唯而退。 不说穆安生回到下院之后怎么想怎么做,却说第二天,闲云中院里,景阳生和李凤生才刚刚起身打扫卫生,有元虎来到。 景阳生和李凤生打心眼里是不欢迎元虎的,但是,却不得不表示欢迎,毕竟从明面上讲,人家是倚云峰的嫡传弟子,而自己则是洒扫童子。 景阳生和李凤生表示欢迎之余,就问元虎此来何意。 元虎呢,他其实是来打听公孙甫的消息的。然而元虎并不直奔主题,而是顾左右而言他:“二位早!不知中院的张师弟在不在?” 景阳生和李凤生听了,想起当日张阿生被打晕之事,不免语气不好,话里有点儿酸味: “啊呀,元师兄找张师兄有什么事儿吗?张师兄可不是元师兄的对手啊!” 元虎听了,故意装作听不出来,反而哈哈大笑道:“二位师兄高抬我元某人了! 我那个只能叫形式上的胜利,真正的胜利者还是张师弟,自前年那次比赛之后,本派弟子都认为张师弟潜力大,天赋高,假以时日,必将是我们这些人中的佼佼者,同代弟子第一人哩,难道两位师兄没听说?” 景阳生和李凤生听了,心底下都暗想:你可总算是说了一回实话。李凤生望着景阳生,说道:“景师兄,你陪元师兄说说话吧,我去那边打扫。” 景阳生点点头,这才转脸对元虎说道:“元师兄是为着啥事儿,一大早跑来找张师兄?” 七十七章、阿生心动生思念 史家谋定要害人 歌曰: 明月朗朗兮照我山乡,东风轻笑兮绽我芬芳。桃花贴鬓兮佳人相伴,相伴春风兮执手徜徉。 朗月明明兮照我凉床,南风吹梦兮飞越竹窗。轻拍双翼兮枝头相偎,相偎南风兮唇齿留香。 明月朗朗兮照我秋霜,西风凌乱兮鬓发飞扬。白云缥缈兮思君不见,思君不见兮永夜茫茫。 朗朗明月兮照我冬釭,北风萧萧兮潦水苍凉。红梅白雪兮倩影流年,流年不待兮思之何伤。 ——拟作《古明月曲》。 元虎说来找张阿生,不过是个由头,他其实是想从景阳生和李凤生两个口里套出点有用的消息。 当然,说到张阿生,他是早已到了闲云后山修炼去了。 这一回,张阿生没去那小石坪上修炼,而是跑到后山的一处石林里去了。 那石林,高高低低的总有六七十根石柱,或者说是石峰也小不了多少。张阿生在这儿,怎么修炼,修炼哪几样功法,都由他自己决定。 此时张阿生完整地打了一遍天罡手和地煞掌,又取出秋水剑,把那云台二十八式也使过一遍之后,就收剑练习组合拳三连击。 看看上半天过去了,张阿生交身子躲在石林里避阴之处,开始静修—— 现在他修炼的是《九重楼》功法,毕竟《自然无相龟息大法》,现在还不宜修炼,因为那功法修炼速度比《九重楼》功法慢,而且,一旦深度入定,这石林里并不是什么安全的闭关入定的地方。 张阿生静修之际,觉得体内后天武道九阶真气运转极快,一呼一吸之间,足以完成一个周天运转。 从中午到下午,两个时辰之后,张阿生收束真气,缓缓收功,最后,他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心意动处,手上的戒指化出原形,就是那柄捶头琴。 张阿生抚动六弦,弹奏起了商飚九杀第一杀,心跳杀。 但见随着琴声,空气为之一肃,杀气随着琴声上扬,直传上石林上空,那石峰石柱交非光秃,虽无长木,却也颇有小草细藤—— 此刻,那些藤蔓草叶,都随琴声而颤抖了起来! 不多时,琴声消逝,草叶藤蔓恢复常形常态,才只一会儿,又随琴声颤抖了起来,只是这一回不如先前颤抖得厉害,却是张阿生弹奏起了商飚九杀之第二杀:迷魂杀。 迷魂杀一曲奏罢,张阿生暂时休息。 静静地,张阿生坐在石柱之下,心里不由得想起了阿霞——原来自被困洞窟石室以来,竟是忘记了山中甲子,我今年已经马上就要二十三岁了! 阿霞妹妹,你现在还好吗?如果我没修仙,还在故乡的话,按故乡风俗,如今早就应该是跟你成家两年了!阿霞妹妹,我好想你! 无论张阿生怎样想念,但是他无法让阿霞知道此刻的自己,对她是多么地思念! 琴声再次响起,这一回,却不是修炼商飚九杀,而是纯粹地弹奏相思之曲。 渐渐地,月亮爬上了石林上方的天空。今夜的月儿很圆,月光很亮,低头可见石峰石柱的巨大投影。 张阿生心中有无限惆怅,只听他一边弹奏一边轻唱: 明月朗朗兮照我山乡,东风轻笑兮绽我芬芳。桃花贴鬓兮佳人相伴,相伴春风兮执手徜徉。 朗月明明兮照我凉床,南风吹梦兮飞越竹窗。轻拍双翼兮枝头相偎,相偎南风兮唇齿留香。 …… 张阿生啊张阿生,呜呼,嗟尔远道之人,修个甚么仙?信他谁的话?胡为乎而来哉? 此时的张阿生沉浸在思念里,月亮却悄悄地从天空中溜走,躲藏到乌云里去了。 霜寒露重琴声湿,玉宇琼楼人可在? 张阿生的家乡没有玉宇琼楼,乌家山的矿奴们,能有三间茅草棚也就不错了。 张阿生的家,比起茅草棚要稍好一些,虽然也有茅草,但正房与厢房墙壁是石头垒成的,而且还围成一个小院子,已经很不错了。 虽然小院的院门只是柴门,但是门前有一棵让张阿生难忘的老梓树。树下有许多故事,都封存在张阿生的记忆里。 那些故事里,都有两个主角,一个是张阿生,一个是阿霞妹妹。 此刻的乌家山,阿霞妹妹正在经历着人生的一大考验。 史桢祥,乌家山矿的矿主,海蜃城史家的偏支远房,此刻正在海蜃城史家族长的私人议事接客厅里,听族长史丕多指示。 那史丕多笑道:“桢祥,你五叔天乐从子虚仙剑派那边捎了话来,说的是他们那边有个叫做张阿生的,本是你乌家山人氏,你知道吧?” 史桢祥正不知何意,闻言笑道:“二叔祖,这可真是巧得很,张阿生嘛,我不但认识,而且还很熟悉他家的情况哩。” “噢?你说说,是个怎么回事儿?” “回二叔祖的话,张阿生的阿爸张死硬,就是我手下的副矿管,张阿生和他的媳妇儿,都曾要认我做干阿爸来着的,只是我没搭嘴。” “哟,还有这样的事儿?”史家族长史丕多来了兴致:“好!我要你做一件事,既要不了张阿生的命,又要让他活得痛苦,你看该怎么办?” 史桢祥听了,吃了一惊:原来我以为是什么好事儿哩,听族长这话,分明不是好事,却是件十足十的坏事儿哟!张阿生那小兔崽子究竟怎么得罪了天乐五叔呢? 哎哟,说一千道一万,天乐五叔是我们史家的人,张阿生算他娘的什么鸟? 想到这里,史桢祥媚笑道:“二叔祖,我把他父母杀了,足够让他痛苦的了吧?” 史丕多听了,摇头道:“原来我不了解他的情况,但是听你一说,我就知道一些了。 杀他父母?杀人害命是有伤天和滴哟——哎哟,我说你啊,你也是我们史家之人,功勋世家子弟,吃喝嫖赌你不会吗? 啊?玩弄个矿奴女子也要我教你吗?只要是两情相悦,你就不算伤天害理,你懂不懂啊你?你干过多少女人,难道我不知道?现在就别给我装好人啦,明白不?” 史桢祥听了,连连点头,脑袋里出现了一个身影,那是要多讨喜就有多讨喜啊! 说她千娇百媚分明是夸张了,但若是她是百娇十媚也差不了多少!最要紧的是,她年轻,魅力四射,她温顺可爱,令人眼谗! 史桢祥暗中动心已经很久了,只是,碍于她的未婚夫是鼎鼎大名的子虚仙剑派的修仙弟子,往日的史桢祥也只能偷偷地干咽唾沫! 然而天从人愿呀,史桢祥笑了,今天,机会来了! 张阿生那小子不知怎么竟然得罪了我们史家之人,子虚仙剑派那边,天乐五叔传来了明确的指示,要整治张阿生,虽不能要他的命,但也要让他活得痛苦不堪! 对,族长说得对,杀他张阿生的父母,那也不如干他的未婚妻更让他活得痛苦! 史桢祥嘿嘿地奸笑着,嘴里口水都流出来了,向族长拍胸脯保证:“请二祖爷放心,这个事情交给我吧!我保证让张阿生活得痛苦不堪,给天乐五叔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史桢祥回到乌家山矿,叫过自己的心腹吩咐道:“你们几个,从今天开始,都给我出去散布谣言,要这么这么说,要给我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但是有一点,这个话要先让张死硬听到,但是不能先让大老黑听晓!具体怎么做,你们跟我这么久了,都知道,也不用我多说!” 于是乌家山一带,突然间就有了一个天大的传闻:副矿主大老黑家女儿,跟矿主史桢祥有一腿! 不知是史桢祥回到乌家山矿的第几天?就是有那么一天,史桢祥阴沉着脸,如集全山大小副矿管开会,说了些日常事务的安排之后,宣布散会。 散会之际,史桢祥一拍桌子,高声叫道:“大老黑,张死硬,你们两个留下来,我有话跟你们说!” 于是大老黑和张死硬都留了下来。 史桢祥待众人散尽,黑着脸向二人道:“张死硬,你先出去!大老黑,我先问你几句话!” 于是张死硬莫名其妙地暂时退出,大老黑一脸惊诧莫名地留了下来。 大老黑虽然不知是何事,但仍然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老爷,您有什么事要说?” 史桢祥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大老黑,近来有些谣言,有损我的脸面,你可知道?” 大老黑茫然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莫非你是跟我装疯卖傻的吧?”史桢祥一脸怒色:“啊哈,你当然也应该不知道,这种事情,就算是能传进张死硬的耳朵里,也不会传到你的耳朵里的!” 大老黑听了,不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更是一脸黑线,既不知其然,更不知其何所以然了。 史桢祥怒道:“大老黑,你算哪门子真道仙国自由矿奴啊?别忘了,我史某人指颠即是颠,指倒就是倒,说黑便是黑,说白就是白! 你说吧,你一家人还想不想在乌家山混下去了?不想混的话,我史某人可以提供一千零一种死法供你挑选!” 史桢祥是雷嗔电怒,大老黑如同被大雨浇透了的落汤鸡。 大老黑口中嗫嚅,半天才说出来一句:“请老爷明示,小人做错了什么?” “哼!今天你就不要去监工了!做错了什么?你回家去好好想想罢!” 大老黑听了,也只有唯唯而退。 史桢祥则早已在里面叫道:“张死硬!你进来!” 于是张死硬惴惴而进。 七十八章、矿主大人发淫威 张李两家遭祸殃 词曰: 有鸟关关叫雎鸠,双双唱罢入河洲。当权君子柔情滥,势利淑女蜜意稠。 说反侧,道回眸,眉来眼去已相勾。风流苟且无二致,彩笔华辞赞未休。 ——戏拟小词《鹧鸪天》。 张死硬进了房间时,史桢祥早已收了满天乌云,却是皮笑肉不笑地向张死硬问道: “老张啊,你儿子去修仙,总也有十年了吧?” “是啊是啊!承蒙老爷惦记着,可不正是十年了么。” “嗯,十年了,阿生应该来个家信儿了吧?” 张死硬摇摇头:“没有来过,这孩子心太野了,这一走,竟然把阿爸阿妈都给忘记了!” “嗯,也别这么说。我倒是听我家五叔那边说过,张阿生修炼还可以,但是,他嘛,若是修炼有成,只怕不愿意再认你们的了。” “为啥?我不信他连新生阿爸阿妈也不认。” “哈哈哈哈!这可是我家五叔说的。具体为什么呢,大约是他将来修炼有成,想成为仙国自由民,或者去争取军功,成为功勋世家第一代勋爷的话,凭你们的身份,那是没有啥指望的喽!” 张死硬听了,还是有些不相信,不由得说道:“我跟他阿妈是他的亲生父母,他怎么会不相认呢?何况还有阿霞,是他的未婚妻,他们的感情摆在那儿呢,我相信阿生不会不认我们的……” “哈哈哈哈!老张,近来有些传闻你听说了没有?关于阿霞的,你真的就没有听到一点儿风声吗?” 张死硬听了,脸上有一丝怒色,但是这怒色瞬间消逝,换成了不甘,终于变成了无奈之色,而张死硬的语气,更是显得十分低沉柔顺: “阿生虽然这些年没有过家信捎来,但我想着那也是路途遥远的缘故,毕竟那神山到我们这里,听说是很远呢。 阿霞可是我看着长大的,没想到她人长大了,心眼儿也变了。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史桢祥听到这里,脸上就变了颜色:“张死硬,你的意思是阿霞不好,变坏了?你是怎么说话滴?阿霞看上了我,我也喜欢! 你当着我的面说阿霞的不是,这不是打我的脸吗?究竟你是矿主,还是我是矿主?这乌家山,难道是你说了算么?” 张死硬的脸色终于是彻底变了:“老爷,阿生可是修仙之人,修仙之人的本事有多大,我虽然不知道,但是以您的见多识广,应该是知道的。” “哟呵!你拿他是个修仙之人来威胁我?我告诉你,那子虚山上,不只是有你家张阿生一个在修仙,我们史家的子弟多着呢! 我们史家子弟随便拉一个出来,修为都比你家张阿生修为境界高!还有,张阿生现在成为真道修士了吗?他要是真的修成了真道修士,抬腿就能跨过几十万里,难道还不能回来家里看看你们? 他就是一个后天武道修士,没跨进真道境界的修仙人,算个屁啊?你还好意思拿他来威胁我? 就乌家山这个地方,我手下的副矿管们,包括你张死硬在内,哪个不算是后天武道修士? 呵呵!你居然拿他是个修士来威胁我!你胆子也够大的了吧?你这些年吃的喝的,都是谁给你的一碗饭?谁给你的一条活路?你信不信,我手下的副矿管,随便拉几个出手,都能把你那修仙的儿子打趴下告饶! 啊,张死硬,你听明白了,这话就是我史桢祥说的: 别说阿霞对你家阿生变了心,就是她没变心,我要玩玩她,也是你张家的福气,也是她的福气! 就算我史桢祥对她不是真心,但是在真道仙国,哪里没有潜规则?我作为矿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拦得住吗? 啊?!你要清楚,这乌家山,是我作主,不是你作主!你可以回去问问大老黑,你问他是怎么想滴!” 张死硬听得傻了眼,一肚子愤怒,却是干张着嘴,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史桢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老张啊,你想想,我占了阿霞的便宜,哪能会白占?我自然会补偿你们! 你要明白,我可以让你到死都稳坐副矿管的职位,也可以让你一家人从此下地狱! 还有,说到底,阿霞是大老黑的女儿,又不是你的女儿,我答应给你好处,也是冲着阿霞的情份嘛!” 张死硬突然间往前紧走一步,跪下了:“老爷,求你高抬贵手吧!” “嗯,你居然求我高抬贵手?好吧,我答应你,你先回去,好好想几天,想清楚了再来跟我谈谈。” “老爷……” “听不明白我说的话吗?张死硬,你跟我干了这么多年的副矿管,也应该知道我的脾气,赶紧回去,别在这儿烦我,否则,惹我生气,后果很严重!” “是,是……” 张死硬站起身来,六神俱失,一身无主,惘然走出了史桢祥的房间,摇摇晃晃地往回走。 大老黑正在远远地等着张死硬呢,看到张死硬走了过来,就远远地招手,然而,张死硬理也不理。 眼看着张死硬到了跟前了,大老黑迎上前去,问道:“老张,矿主大人跟你说了什么?” 张死硬好像是反应过来了,也不知他是什么心情,就听他直统统地向大老黑道:“说了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大老黑哪里知晓史桢祥跟张死硬说了些什么?他只知道,史桢祥冲他发了一通大火,莫名其妙地,就让他回家去想想,具体是什么原因,自己还真的不知道! 张死硬也不清楚史桢祥跟大老黑说了什么,此时只以为大老黑是故意跟自己装疯卖傻,不由得来了火气:“你不知道?你跟我装!好,你就装吧!我现在懒得理你,我得回家去,有事儿!” 说到这里,张死硬怒冲冲地推开大老黑,脚步如风一般地往自己家中去了。 大老黑愣了,原以为询问自己的亲家,可以打听到史桢祥为什么冲着自己发无名大火,想不到张死硬竟然是这么个态度跟自己说话! 大老黑心底升起一丝怒意,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如史桢祥所要求的,回家想想去了。 却说张死硬,到了自家,进了正房时,不小心被门槛子绊了一下,竟是一跤摔倒,半天才爬起身来,就原地坐着,发了呆。 张死硬的婆娘,此时在自家的私人二亩地小山矿中干活,也是挖灵石,不知挖了多久,才背着半小筐的灵石回家来了。 这婆娘才进了院子,就见自己的丈夫坐在正房的门槛上,低着头,一动不动! 张死硬的婆娘吓了一大跳!赶紧放下筐,三步两步赶到跟前,蹲下身子,颤声问道:“怎么了,他阿爸?” 张死硬不作声,半天,两只老眼里缓缓地流出了眼泪。 张死硬的婆娘吓坏了,摇晃着张死硬的肩膀:“当家的,你说话!你说话,你说你是怎么了呀?” 张死硬终于有了进一步的反应,伸出一只手来撑在地面上,想要站起来。他的婆娘赶紧扶着他,两手用力,帮他站起来。 随后,张死硬跟他的婆娘到了房里坐下。张死硬抬手拭了一拭眼睛,沉痛无比地说道:“他阿妈,阿霞变心了。” 张死硬的婆娘听了,猛然来了火气:“不就是大老黑家那个小**吗?你看你跟死了亲妈似的!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我早就听说了,那个小**现在跟史桢祥有一腿!我都忍着没跟你说呢!你怕什么?凭我们家阿生,还怕找不到媳妇儿?阿生可是被仙家挑去修仙的,那小**算得了什么?” 张死硬听了不由得问道:“你早就听说了?” 张死硬的婆娘当即点头,咬牙切齿地把怎么听说的,具体是什么什么样的事儿,有鼻子有眼睛地跟张死硬说了一遍。 张死硬越听越恼越听越气! 但是,张死硬心里还是有些说不明道不白的不甘心,就向自己的婆娘说道: “唉,阿生在那什么子虚山上修炼,好像也不大争气,我听那史桢祥的话里,意思分明是说阿生修炼不行,史家子弟在那边修炼的,个个都比阿生厉害着呢。” 张死硬的婆娘听了这个话,啥脾气都没有了。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 不说张死硬两口子像死人一样沉默,再说那大老黑,回到家里,是一肚子的窝囊气。 大老黑的婆娘见丈夫一脸黑线从外面进了家门,就迎着问道:“他阿爸,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大老黑没好气儿地道:“回来得这么早?为啥回来得这么早?我他吗的哪里知道矿主大人今天发他吗的什么疯? 开过会,他把我跟张死硬单独留下来,又不一起训斥,先是把我臭骂一顿,我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后来他赶我出去,又叫了张死硬进去,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回头我见了张死硬,想问问他矿主大人为什么发火,偏偏张死硬那个狗日的也冲我发火,真他吗的都疯了!” 大老黑的婆娘听得一头雾水: “你怎么骂大老张啊?说到底他是阿霞的公公嘛,你背后骂亲家,幸亏这是呆在我们自己家里,这要是被别人听了去,过到他耳朵里,你说亲家之间以后还咋见面说话呀!” 大老黑听了,也是停了停,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大老黑的婆娘放心不下地又追问:“你今天回来这么早,难道是矿主大人把你赶回家来的?” 七十九章、大矿主自作导演 小矿奴全家入彀 词曰: 浮华万相纷纷乱,真真假假都参遍。蝼蚁坠红尘,可怜受罪身。 桃源无处觅,世界多沙粒。天意肯公平,何时果报明? ——拟作小词《菩萨蛮》。 话说那大老黑的婆娘,心里怀着一种天然的恐惧,不停地追问:“你今天回来得这么早,是不是矿主大人把你赶回家来的?” 然而大老黑不作声。他的婆娘,心中的忧惧不觉转化作恼怒,忍不住骂道: “你是死人啊?怎么说话尽说半截子话呢?啊?到底是不是被矿主大人赶回来的?你怎么就跟个死人似的不说话呢?” 大老黑听到这里,似乎被激怒了,吼道:“就是的啊!你他吗的不追问会死吗?现在你知道了,怎么样?好受了吧?” 大老黑的婆娘早已呆住了:哎哟俺的天妈哎,这可怎么办呀?“哇”地一声,大老黑的婆娘就哭了。 大老黑不耐烦地出了家门,把婆娘丢在家里,然而出门只后,一片茫然,又不知往哪里去。 在他的身后,有人喊着“阿爸”,追了上来。 大老黑不由得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却见阿霞眼睛红肿,喊自己回家。 大老黑就诧异加郁闷了:“阿霞,你哭什么,我跟你妈都没事儿的。” 然而大老黑还是粗心了些:毕竟就这么一会儿,阿霞那眼睛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哭肿了呢? 阿霞自有心事。 阿霞的烦心事有两件,一件事情就是,有人说,乌家山矿上的副矿管张死硬的儿子,在神山修仙,已有成就,为着能成为真道仙国的自由民,为着能成为功勋世家的第一代勋爷,已经打算不认他的父母了呢—— 这件事情,阿霞听着就害怕,如果阿生哥连父母都不认了,那么他还会认我吗? 另一件烦心事情就是,自己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地,私下里一打听,不知是哪个损良丧德的瞎嚼舌头,说自己跟乌家山矿的矿主史桢祥有那个呢,而且,还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阿霞打听明白了,恨得咬牙切齿! 凭阿霞的聪明,也猜测到这谣言不会平空而来,只怕会有对自己不好的事情,然而她自己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好解决这些事情呢? 阿霞只有躲在一边儿痛哭,把个眼睛都哭肿了。 大老黑回家之时,阿霞正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偷偷掩泣,也没在意,后来听得自己阿爸和阿妈动静闹大了,这才赶紧停了啜泣,想要出来劝劝,不想到了跟前一看,自己的阿妈号得正惨,自己的阿爸却是甩手而去。 阿霞无奈地跟在后面就往外追,喊阿爸回来,毕竟事情只有解决完了的,没有哭得完了的呀。 可是,喊回来阿爸之后,却见阿爸并不过来劝慰阿妈,阿霞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只有自个儿来劝阿妈不要哭。 不想她阿妈却是一行哭一行诉,说出一番惊心动魄的话来—— 我早就听说,史桢祥没安好心,我也早就听说,姓张家的那儿子变了心,他倒是修成神仙了,可怜我们家的阿霞怎么办啊!? 这番话,听得阿霞是十二分地扎心,于是乎,阿霞是“哇”地一声,忍不住也就痛哭,一扭身,跑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看看天将中午,大老黑家的儿子,李阿霞的哥哥从自家的二亩山矿地里回来,远远地听得自己家中有阿妈的哭声传来,心里吃了一惊,三步两步赶到家里,一声声地,问过阿妈是怎么了,又问阿爸怎么了,又问了妹妹去哪儿了? 大老黑的儿子问不出个所以然,不由得来了火气,反而声音比谁都高,简直就是在大吼在叫。 大老黑忍不住向儿子厉声大骂:“发你吗的什么疯?你他吗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 大老黑的儿子被这么一骂,顿时声音就低了下去,又觉得自己被骂得有些委屈,就一赌气,出了家门,往那二亩地山矿里掏挖灵石去了。 大老黑的婆娘一看,哟,儿子,你不能就这么一口水也不喝就走呀。于是大老黑的婆娘爬起来叫住儿子,然而儿子追问为什么家里乱成这样,大老黑的婆娘一时也无话可说—— 大老黑家里,往日那淡如止水的正常生活,一下子全乱了套。 第二天,这边正还是张家哭,李家闹的,那边的乌家山矿矿主史桢祥却是坐在自己的小楼前,跷起二郎腿,悠悠然向身边的家奴道: “你们两个,给我分头跑一趟。” 说着话,史桢祥伸手指着两个人吩咐。 这两个被点到的家奴,赶紧哈腰道:“请主人指示!” “嗯,苟飞、郎信,你们两个,一个去大老黑家,一个去张死硬家!” “主人让小的去,不知是去做什么?” “做什么?哈哈哈哈!你俩附耳过来!” 于是这两个家奴把耳朵送到史桢祥嘴边,听着吩咐,连连点头。 最后,两个家奴抬起头来。史桢祥欢快地笑了:“苟飞,你去张死硬家,问问他想清楚了没有。郎信,你去大老黑家,就说我这边有点儿事情,让他家的阿霞妹子必须来一趟。” 于是两个家奴转身而去。 这边两个家奴走后,史桢祥令别人走开,只留下自家两个打手,阴沉着脸,命令道: “你们两个,给我去石旮旯拐那个山嘴边上等着,啊,你们要给我用黑巾蒙上脸,不要让别人认出来。” 这两个打手听了,就跟苍蝇见了血一样,兴奋起来:为主人立功的机会到了! 但是这两个却不知是要去坑害谁,于是立即请示。 史桢祥道:“你们两个到了那儿,看到郎信跟大老黑家的阿霞妹子一起到那地头儿的时候,直接把郎信打死,那阿霞,顶多把她打昏,却不能打伤,更不能打死!具体呢,要如此如此才好。” 两个打手听了,不由得迷糊了:郎信可是我们自家的家奴,干嘛要打死?还有,那个什么阿霞妹子,顶多打昏,还不能打伤,更不能打死,那得怎么打,才能收到这样的效果啊? 然而史桢祥的命令是不可以违背的,两个打手也只好揣着一肚皮的迷惑,赶紧收拾行装,出了史桢祥的小豪宅,前去那地头儿埋伏起来了。 却说那郎信,到了大老黑家,传史桢祥的命令,让阿霞去一趟。大老黑夫妻两个都是大惊:他让阿霞去做什么? 郎信笑道:“老李,主人让我来告诉一声,至于让阿霞去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大老黑惊疑不定,他的婆娘也是一再追问,然而郎信只推说一概不知。无奈之下,只好叫来阿霞问曰:“你去不去?” 阿霞直接回绝:“不去。” 郎信听了,冷笑道:“你去也罢,不去也罢,我作不了主。我只负责传信儿—— 不过,老李,你可要想明白,在乌家山,矿主大人就是天,你一家人能不能承担得起主人一怒?” 大老黑无语。阿霞沉默。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息。 终于阿霞一咬牙,说道:“好吧,我去见见矿主大人!” “这不就对了嘛!矿主大人跟你阿爸一直是上下级,正副手的关系,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哩,去去又有何妨?”郎信完成了主人交待的任务,心情大好。 无奈矿主令下,阿霞非去不可,大老黑的婆娘就让丈夫陪着一起走了。 却说在石旮旯拐那地方,山嘴边上的树林里,史桢祥派出的两个打手,正埋伏在那里,眼见着远远地来了三个人,他两个就商量起来了。 其中一个道:“铁哥,主人安排我们收拾两个,现在来了三个,怎么办?” 另一个道:“兄弟,你看,那边上的是大老黑,武道三阶的副矿管哩,你身手比我更好,你先去一招把他干晕就是了,毕竟主人没让我们打死他。这边的郎信,就交给我,我还是能保证一招干死他的。” “嗯嗯,铁哥,那阿霞要是跑了怎么办?” “她能跑多远?跑不了她!凭我们兄弟两个,要是让她跑掉了,我们也就不要混了。 嘿嘿,别说跑不掉她,就是主人让我们把她打晕,又不许我们打伤她,更不许把她打死,怎样做我都想好了!” “怎样才能做到主人的要求?” “简单!我们干掉这两个时,追上去,捂住鼻子和嘴,把她给弄晕也就是了。” 这两个商量好了,单等那三个过来。 却说大老黑父女俩跟郎信一路走来,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往日常走的山路上会有人来打闷棍! 这三人刚刚走到石旮旯拐这儿,就听得有人暴喝一声:“拿钱来!” 三人惊得猛然往发声处看去,不想另一边一道人影蹿至,手起一棍,正中那郎信后脑! 棍落处,红白之物洒了一地,这一棍,“砰”地一声,硬生生把郎信后脑打爆了! 郎信是一声也不曾发出,死尸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惊得大老黑父女二人不由得倒退数步,转头看时,不待这父女二人发出惊呼,又“砰”地一声,大老黑早已被人又一棍干翻,倒在地上。 阿霞虽然吓得花容失色,短促地惊叫了半声,一看阿爸被打倒了,蹲下身子,一把抱起大老黑,连哭加喊,一声叫阿爸,一声喊救命! 然而两个人蒙面立在身侧,嘿嘿奸笑,一个来抱阿霞,另一个抬手就来捂阿霞的嘴! 此时阿霞心中惊惶害怕,极力挣扎,却又哪里挣得脱?眼见得鼻子和嘴巴都吸不得生气,阿霞眼前发黑! 正在此时,远远地有银角马蹄声得得传来,马上人早已大呼: “那边蒙脸的家伙,你们是干什么的?” 这人喊叫一嗓子,吓得两位打手心头一颤,不由得动作都慢了。 然而那边马上叫喊的人又大声喝道: “你们几个,都给我赶紧上前,抓住那两个蒙着脸的家伙,看看是什么人,竟敢在我史桢祥的地皮上行凶抢劫?” 这边两个打手听了,就跟得了暗号似地,都是赶紧放手,蹿入山嘴旁边的山林里——逃之夭夭了。 两个打手走了个没影没踪,杀人现场上,史桢祥早已到了。 史桢祥到了现场,早有家奴惊报:“老爷!这边被打死的是我们的郎信,那个被打晕的是大老黑,啊不,是副矿管老李;这个丫头是老李的女儿阿霞。” 史桢祥跳下马来,早已在原地一呼二喝地痛骂:“到底是哪个狗胆包天的敢动我史桢祥的人?你们给我查!查!一定要查到他是哪个!看我史桢祥不扒了个的皮!” 第八十章、史桢祥老奸巨猾 李阿霞少不经事 词曰: 黑云遮尽弯弯月,网罗八面捉云雀。长夜恨难明,红尘有不平。 荒原人性灭,兔死豺狼啮。云雀盼西风,黑云一扫空。 ——拟作小词《菩萨蛮》。 当时当场,阿霞惊魂未定,大口地喘气,胸脯急骤起伏。史桢祥早已上前一步,蹲下身子,伸手就来抚阿霞的脸。 阿霞浑身无力,将脸扭向一边儿去了。 史桢祥见了,笑了一声,说道:“阿霞,你也别怕,自有老爷我为你作主!” 说到这里,史桢祥站起身来,喝道:“你,你赶紧回去给我叫人来查!还有,你们三个,把郎信和大老黑三个给我背回家去。” 于是就有人下马来背尸体,也有一个去背大老黑,更有一人来背阿霞。 阿霞努力站起身来,拒绝道:“老爷,你把我跟我阿爸送回家也就行了。” 史桢祥嘿嘿笑道:“阿霞,你阿爸本就是我手下的副矿管,你们家里的情况我也是知道的,凭你阿爸被打成这个样子,你们回家去有什么好条件给你阿爸疗伤吗? 啊,你阿爸还没醒过来呢,也不知道被打得有多重,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一番说,说得阿霞六神无主,史桢祥早已下了命令:“你们三个,务必要把阿霞和她阿爸给送到我家去——我是过来有事情的,没有时间陪你们耽搁!” 说到这里,史桢祥翻身上了银角马,随即纵马去得远了。 这边阿霞还想拘执着要回自家去,那三个家奴都道:“阿霞姑娘可怜可怜我们吧。如果我们没按主人要求的把事情做好,我们的下场会很惨的。” 阿霞听了,心一软,竟是点了点头。 于是四个活人一个昏人外加一个死人,六个人一起回到了乌家山矿矿主大人的豪宅外。 豪宅门口有四个加四个把门儿的,其中四个人直嚷嚷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怎么可以进来呢?” 这四个把门儿的凶神恶煞一样,威严十足。在他们的旁边,还有另外四个把门儿的,都不是人,而是异种大犬,也跟着狂吠。 那三个家奴道:“主人让我们三个带他们来的。” 有了这句话,那四个把门的就凑上前来,其中一个道:“哎哟,这不是老郎吗?他这是怎么死了?” 又有一人道:“嘿,老李怎么说也是副矿管,有三阶武道修为的本事呢,怎么?他这也是……被人打的?” 还有一个道:“这不是老李家的阿霞吗?长得这么漂亮啦!” 此时的阿霞哪里知道,这道门,就是鬼门关! 除了那四条异种大犬,那三个家奴,特别是四个把门儿的,其实都是得过了史桢祥的交待的,在阿霞面前摆足了架式显足了威风,不为为着拿阿霞一个下马威,而是让她看看豪门的富贵气派。 进了史桢祥的豪宅,那家奴把阿霞和她的阿爸大老黑丢在一个房间里,带上门,出去之后,这屋里再也无人来问过一句。 ——这是交待好了的,故意冷落阿霞,为着史桢祥出场作足铺垫。 阿霞哪里懂得史桢祥的种种安排?她只是瞅着昏迷不醒的阿爸,眼里流下了无声的泪水。 大老黑昏迷甚久,这期间,阿霞两次推开门,看看门外,始终是一个人都没有。 无奈,无助。 不知过去了多久,正当阿霞快要绝望的时候,门开了,一个走进来,正是史桢祥。 阿霞抬眼看了看,欲言又止。史桢祥道:“哎哟,怎么到现在还没安排人给我的老李治疗呢?来人啊!” 史桢祥一声喊过,呼啦啦来了四五个家奴,一个个垂手肃立,恭声道:“主人,请吩咐!” 史桢祥道:“阿霞,你跟他们说怎么办吧。” 阿霞到了此时,也只好吩咐道:“请,请你们赶紧救我阿爸。” 这几个家奴,都是闻言暴喝一声:“是!”随即进了房间,把大老黑连人带床抬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史桢祥和阿霞两个。 史桢祥靠到阿霞身边,阿霞往边上躲。 史桢祥道:“阿霞,我跟你说,我今天呀,本来是让郎信上你家去请你来说一件事情的。” 阿霞不语。 史桢祥自说自话:“阿霞妹子,你不知道你有多俊,你不知道我有多眼谗张阿生!可是张阿生那小子,一去没了影儿!也是上天赐给我机会,我们老史家我天乐五叔回来,我恰恰碰到了他。嘿,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阿霞不作声,也不理睬。 “跟你大有关系的!就是那张阿生啊,据说曾经在他们派的子弟考较中,好像是三年前的那一次吧,被公认为第一哩! 那张阿生啊,听我五叔讲,他当时才修炼到武道后天五阶,得了第一之后就宣称,他在那个子虚山里再也不下山了,以后要修炼到真道境界哩。 他还说了,要想成为仙国的自由民,要想成为仙国的功勋世家第一代勋爷,凭自己的家世,那是根本不行的,他还要给我五叔当养子,改变家世,这样才能成为功勋世家第一代勋爷噢!” “你胡说,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何况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阿霞被说到了痛处,哭了,边哭边反驳。 “我怎么胡说了?阿霞妹子,他是不下山了,也不准备要你了,你知道吗?这可不正是我史桢祥的机会? 阿霞妹子,我待你可是真心的!我派郎信去请你来,为的就是跟你说这个事儿。要不是张阿生放弃了你,我怎么敢跟一个修仙人争心爱的人呢? 我也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打死了我的家奴郎信,更打得你阿爸惨成这样!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只怕你也被他们给害了。” 阿霞又羞又急,又痛心又无奈。然而史桢祥所说的,竟然都是言者凿凿,左一个证据右一个证据,证明着张阿生的无情无义! 不仅如此,史桢祥更是左一句阿霞妹子,右一句真心爱你,说得阿霞无可以对,除了痛心,就是羞恼,不由得是哀哀哭了又哭。 阿霞哪里是史桢祥的对手?她没有那么多的眼界见识,单纯得很。 一边是谣传,三人成虎,张阿生的抛弃使她痛不欲生,一边是阿爸昏迷,等待救命却仰人鼻息,一边是史桢祥物质利诱,感情欺骗,阿霞在痛哭中开始了动摇。 但是阿霞总还是有不情愿的,一个是没有真正听到张阿生亲口说抛弃自己,一个是觉得毕竟史桢祥年纪大过自己太多。 史桢祥老奸巨猾,早有谋算。 正当阿霞一味哀哭之际,门外有人道:“主人,那李副矿管醒了。” 听到这个话,阿霞猛地起身,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向那人喊道:“我阿爸呢?他在哪儿?” 史桢祥跟在阿霞背后,负手而立,笑而不语。 那家奴对阿霞道:“请跟我来。” 阿霞跟着那家奴进入另一间房间,大老黑果然已经醒了,只是被那一棍打得太狠,此时还是二目无神,出气儿多,进气儿促,胸口急速起伏,显得很是痛苦。 阿霞扑上前去,趴在闲沿上连喊数声,大老黑努力扭头看阿霞,很艰难,又伸手来抚摸阿霞的头,嘴里说道:“别哭。” 那家奴道:“老李啊,要不是主人当时赶到现场,只怕你早就被人给打死了,你闺女也难逃毒手哪。” 大老黑听了,眼睛转了转,似乎要看什么。 史桢祥早已上前,站在床边儿上,向大老黑道:“没事儿了,阿霞很安全,一切有我呢!你要安心,稍等一下,我马上请人给你疗伤。” 大老黑艰难地说了一声“谢谢大人。” 史桢祥向那家奴道:“你找的医者怎么说来着?” 那家奴道:“回主人的话。医者说,这是被打得狠了,虽然没跟那个人一样被一棍子打死,只怕脑子也被打坏了。除了找真道修士借助他的仙家真道真元灵气治疗,找后天武道修士来都没有用的,顶多还能撑半天。” 上哪儿找真道修士去? 阿霞听了,除了痛哭,更无办法可想。 史桢祥道:“阿霞妹子,我倒是有办法的。不过,你在这里哭却不是办法,反而影响你阿爸,是吧?不如你跟我先退出去。” 阿霞惶惶然起身,史桢祥早已伸了手来拉阿霞的手。阿霞将手一甩,脱开了史桢祥的手。 史桢祥心里暗笑:从我喊你阿霞妹子,你没有反对那一刻起,就决定了我史桢祥肯定能突破你的防线! 哈哈,猴子不上竿,多敲两遍锣呗!我不跟你用强,已经是给足了你面子!哼,没有我史桢祥玩不到手的女人! 史桢祥心里想着,再次伸手来捉住阿霞的手,这一回,阿霞却是没有再躲避。 史桢祥心里暗乐,嘴里却又说道:“阿霞妹子,你跟我来,我问你,你还想不想让你阿爸好了?” 阿霞无奈,低下了头,无话可说。史桢祥命令道:“跟我来!” 阿霞全身一震,却是不由自主地被史桢祥拉着走了。 史桢祥走在前面,带着阿霞回到原先那间房子,打开门之后,史桢祥放开阿霞的手,做了个请的架式,说道:“请进吧,阿霞妹子。” 此时这间房子里,早已打扫了一遍,原先的床被抬走后,又添了一张华丽的玉床;床前又摆上了一张贵重的玉石桌子,桌子上放着几盘精致的菜肴,桌下是精工制作的温玉椅,桌上是杯筷俱全。 史桢祥并不入座,而是站在那里,让阿霞先坐。 阿霞不肯。 就在这时,有一人在门外敲门。史桢祥道:“进来!” 来人进了房间,说道:“主人,小人奉您的命令,去探听了那张死硬的口风。” 听到张死硬这个名字,阿霞身子一震,抬起头来,希望能听到自己所希望的消息。 史桢祥则是胸有成竹,不紧不慢地问道:“苟飞,那张死硬是怎么说的?” 八十一章、史桢祥毒计得售 李阿霞底线失守 叹曰: 公门里面好修行,仗势凭权变奸凶。 头有疮包往下烂,脚流脓水向根通。 空说报应何曾见,所谓红尘自古同。 为问痴人修哪世?规则掌在我手中。 ——戏拟小诗《恶》。 话说当时那苟飞进了房间里向史桢祥报告奉命探听的结果,提到张死硬,阿霞当时就是身子一震,心情急迫,希望能听到自己所希望听到的消息。 跟阿霞惴惴不安的反应相反,史桢祥则是胸有成竹,这家伙深知:三人成虎,谎言说多了就成了真的。 史桢祥不急不躁地问道:“苟飞,那张死硬是怎么说的?” 苟飞道:“回主人的话,小人到了张死硬家,问道张阿生抛弃了阿霞姑娘,他家准备怎么办?” 史桢祥轻笑道:“嗯,张死硬是什么看法?” 苟飞接着说道:“主人,那张死硬说的是,他家儿子将来修炼成真道修士,阿霞是肯定配不上张阿生的。所以,张死硬说了,既然儿子不愿意要阿霞了,那么就随阿霞的便呗。” 史桢祥听了,哈哈大笑:“他张家不要,我却是捡到了个宝呢!” 苟飞听了,恭维道:“主人的眼光,张家那小子哪里比得上?阿霞姑娘可不就是个宝贝么?” 史桢祥脸色一沉,斥道:“打嘴!阿霞妹子是个宝贝,这话岂是你一个下贱的矿奴所能说的?” 那苟飞听了,立即左右开弓,打了自己四个大耳括子。 史桢祥却早已向阿霞道:“阿霞妹子,他说话唐突了你,我已经替你治了他那张臭嘴了。” 阿霞不理睬。史桢祥观察着阿霞的反应,又转过来继续问苟飞:“苟飞,我问你,你跟张死硬说了张阿生连他张夫妻两个也不认的时候,张死硬是怎么说的?” “回主人的话,当时张死硬也是傻了半天,后来什么也没说,就是一个劲儿地撵我滚!” 史桢祥道:“别的,他真的没说什么吗?关于张阿生不认他父母,也不认阿霞的事情,他张死硬早已都听说了,昨天还向我请假,说是心情不好,身体也不舒服,要回家去歇半天呢—— 他今天到现在还没来,若是没有问题,怎么会到现在还来矿上监工啊?你是真的都给我问清楚了?” “主人,小人是真的都问清楚了。他说,明天就回来为主人监矿的。” “嗯,好,你退下吧。” 于是苟飞倒着走,退出门外,正要转身而去呢,忽然又听史桢祥叫道:“苟飞,你回来!” 于是苟飞又赶紧回来了。这一回他可是一脸惶惑,不知史桢祥为什么要叫住他,会问什么问题,自己事先没得到预案,又当如何回答? 不想史桢祥却是满面带笑地道:“我让你去打听他什么时候能到矿里来替我监工,不想你却帮我问了一个我极想知道的消息,这可是对我大大地有利的好消息啊!嗯,这一块灵晶币,就赏给你了!” 苟飞当真是没想到自己能得到赏赐,当时脸上就乐开了花,赶紧跪下叩谢史桢祥。 苟飞捏着那枚灵晶币喜滋滋地出去了。 房间里,史桢祥笑着向阿霞道:“阿霞妹子,我爱你,这不应该是我的错,也不是你的错;只是我以前真的没敢好意思跟你说—— 现在,你也听得明白,这不是张阿生给了我机会嘛!我史桢祥可是一个抓住机会就不会放手的人,否则那会对不起我自己,也对不起我所爱的人的!” 阿霞作声不得。 史桢祥上前一步,端起桌子上的酒壶,斟上一杯酒,略沾了沾唇,放下,向阿霞道: “阿霞妹子,你也过来吃一口菜,饮一口酒嘛。你吃了,我心里才好受些。嗯,我还等着你吃过了,出去给你阿爸找人疗伤呢。 你放心,只要从了我,我自有许多好处给你,张阿生那穷小子能给得了你什么? 你说你不是傻么?放着我这么样一个大矿主你不傍,你想傍那穷小子,对得起你如花似玉的容貌吗?何况我家条件好过他家千百倍,我也略通修炼,既寿且康,也能陪你今生今世,白头到老哩!” 阿霞仍然不作声。 但是,史桢祥说的话,却也对她造成了影响。张阿生不要她了,这令她痛苦,感情陷入了危机之中;偏偏这个时候,史桢祥竟然表现出如此的多情多义多真诚! 毕竟这世上的人,眼皮子都是往上翻的。阿霞也免不了俗,要说是一丝儿的心动都没有,那也不真实。进一步地说,她的心底,也许地还有一丝破罐子破摔,不知要报复谁的心理呢。 阿霞不作声,但是身子却微微动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似乎要说什么。 史桢祥知道,这个时候自己需要来硬的了,于是就来拉阿霞。 阿霞呢,此时心里虽有十分抗拒之意,却也只能使得出六七分力气;何况此时,就是使出吃奶的力气,她也反抗不过史桢祥。 就这么被半拉半扯地,阿霞被史桢祥拽到了桌子边。史桢祥脚下一伸,把玉石椅子往前挪动了些,阿霞的身子就半坐在椅子上了,尚且不稳,往旁边一歪。史桢祥一把抱住,扶正。 阿霞急红了脸,只好说道:“你不要这样,你有你的好处,我也明白;但是你也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 史桢祥道:“宝贝儿,我哪有时间给你?我早就等不及了。” 说到这里,史桢祥将酒端起,送到阿霞嘴边,阿霞反抗不过,此时也没有十分反抗的意思,就被他左臂搂抱着,右手举杯,强行灌了小半杯酒下去! 半杯酒下肚,阿霞就觉得腹中发热,脸上发烫。 史桢祥早已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阿霞犹在史桢祥的左臂环抱里挣扎,史桢祥一发力,将阿霞抱起,放到桌边的床上去了。 阿霞急道:“别!别!——不要!” 然而她的嘴很快被堵上了,只能发出呜呜咽咽声:“别,你——不要,不——不要——啊——” …… 却说张死硬家中,夫妻两个跟个死人似的,过了一个白天又一个黑夜,是烟火不动,生气全无。 第二天,那苟飞来到,张死硬只道是自己还有希望回去矿上做监工,哪怕是做矿工也行,于是两只老眼里生出了一丝细小的希望之色,就努力爬起来,跟苟飞打了一声招呼。 苟飞道:“老张啊,主人让我来问你,你觉得你家的阿生,要是真的成了真道修士,他还会跟阿霞在一起过一辈子吗?” 张死硬不吱声。 苟飞笑道:“按说呢,不管阿霞的身份怎么样,都不会影响你家的阿生前程广大;但是你夫妻两个就不同了,你们虽然是自由矿奴身份,但也只是在我们乌家山矿,有我们主人承认,换了个地方,就只还是普通矿奴身份—— 你也知道,矿奴是没有资格获得仙国功名的,至少也得是自由矿奴出身,你们的身份,那是肯定要影响张阿生的前程的。” 张死硬的婆娘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苟大哥,老爷跟俺家阿生爸说的,都是真的?” 苟飞笑了笑,笑毕,又换作一脸同情地说道:“嫂子,你也真是不懂事,你们的身份,能够给阿生带来什么好处?我也听说了,还真是史家五叔史天乐讲的实情,哎,史天乐是谁你知道吗?” 张死硬夫妻两个都摇头,表示不知道。 苟飞道:“哎哟,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他呀,是子虚仙剑派的那个什么长老的弟子? 噢,对了,那个长老也姓史,也是史家的人,说起来,那长老跟史天乐可是叔侄做的师徒啊!他们说的,还能有假? 何况人家只是无意间聊天提到的,又不是巴巴地特地跑来说给你们听的,哎,嫂子,你说可信不可信?” 张死硬的婆娘眼神里没有一点光彩,垂头不语了。 苟飞叹了一口大刷同情感的气,又说道:“嫂子也别难过,张阿生要认史天乐做养父,也就是图着能早日弄个出身,将来出息了,或许反过头来,还会认你们的呢?再说了,这年头儿,世上不认父母的娃儿也少,是吧?” 说到这里,苟飞上前一步,故作神秘地说道:“你们也别太提心,我听主人他们私下里说的,好像是那个五叔史天乐不愿意认张阿生做养子哩——这可不是你们的好事儿?” 张死硬听了,不由得问道:“怎么又是好事儿了呢?” 苟飞笑道:“哎哟喂,老张哥你可真的没叫错名字,难怪人都叫你张死硬。你想想啊,史天乐说的,张阿生没有多大希望,很难修成真道仙人的,到时候过不了年度考较,就要被赶下山来——那时,他不还是你们的儿子嘛!” 张死硬听了,不由得有些急;“不是说他三年前什么考较里得了个第一的吗?” “哎哟,老哥你可真是的!那一次得了个第一,就代表次次都是第一吗?我听说修仙之人,越往后进步越难哩,你家阿生可能就是这种情况, 我还他们听说呀,你家阿生,只怕是修到什么武道九阶容易,想要成为那个什么的来着?哎,好像是真道修士吧?我对这个不太懂,反正那意思是说,很难。” 张死硬来了劲儿:“要照这么说,我们家的阿生还是会回来的,不会不认我们的,那凭什么说阿生会成为真道修士,还有什么的做第一代勋爷什么的,要把我们给吓死啊?” “啊哟,年轻人心高得很嘛,谁年轻时心不高啊?你想想,阿生十年都没给你们捎个信儿回来,这还不说明了一切嘛! 哎哎,我说老张啊,你别跟我抬杠,我抬不过你,你那名字摆在那儿呢,张死硬,我哪里能硬得过你哟!” 苟飞喷了这么一大圈话,张死硬被他说得心情倒是好了一点儿。 苟飞察言观色,到了这个时候开始才切入正题。苟飞问道: “老张啊,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儿,就是主人说了,你家阿生抛弃了阿霞,所以他算是等来了机会。主人说,倘若你家阿生没有抛弃阿霞的话,他是不会跟阿霞那个的。” 张阿生的阿爸张死硬听到这里,不吱一声,倒是张死硬的婆娘说道:“说到底,我们不知道阿生是不是真的不要阿霞了呀。” 苟飞尚未回答,张死硬突然生气地冲自己的婆娘说道:“什么真不真的?阿生还要他干吗?怪不得近来风风雨雨地传得厉害,原来阿霞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怪不得都说她变了,跟了史桢祥,哼,攀上高枝了,是吧?他吗的不要脸!” 苟飞道:“我说张哥你生什么气呀,一家有女百家求,这也很正常。何况你家阿生,修炼有成,找什么样好的找不到?” 张死硬听了,吐了口唾沫,恨道:“也是啊,她阿霞还真的配不上俺家阿生哩。” 苟飞听了,哈哈大笑:“哎哟,这话说得对啊!不过,老张哥,你别忘了,你家阿生厉害了,不认你的话,你也不好弄哟!” 张死硬听了,脑袋再次低了下去,半天,才抬博导头来,下定了决心似地又说道: “我就不信邪了,啊,不行,我跟他阿妈上那什么子虚山上找他去,当面问问他!” 八十二章、生米已经做成饭 公孙何故赐灵丹 词曰: 滚滚天河急浪高,红尘荣辱不能逃。花时近夏东风恶,雨季连秋悲鸟号。 长路远,故人遥,天涯地角枉劳劳。人情参透心如井,古刹钟声涌似潮。 ——拟作小词《鹧鸪天》 却说当时张死硬抬起头来,就跟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不到黄河心不死似地说道:“我就不信邪了,啊,不行,我跟他阿妈上那什么子虚山上找他去,当面问问他!” 哪知苟飞闻言嘲笑道:“老张哥你可真会逗乐呀,你知道有多远吗?我听主人他们说,从乌家山到那什么子虚山,足足有三四十万里哪,你得跑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得到那儿啊?” 张死硬的婆娘先是听了丈夫的话,眼里有了一线光彩,等到听了苟飞这么一说,立马是跟死鱼眼一样没了神儿。 苟飞哈哈大笑道:“老张,说实话,主人让我来,就是让你不要固执什么阿霞,她进了你家门儿才是你家人,不进你家门儿怎么算得上是你家人? 主人希望你看明白这一点,不要介意,明天就去继续做你的副矿管,而且,主人说了,也会给你好处,让你心里好受点儿。 何况这事儿,主人说了,要怪就怪张阿生,不是他抛弃了阿霞,主人哪里来的机会?” 张死硬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却是点了点头。 苟飞大喜,道一声告辞,就离开了张死硬的家,回去之后,一番说辞,专挑令阿霞寒心的话说,那李阿霞,哪里经得起四下围剿? 乌家山这边,史桢祥的毒计轻松成功。 史桢祥心满意足地穿上衣服,向阿霞道:“赶紧起来,吃口饭菜吧,我自会安排人给你阿爸疗伤,保证他平安无事。” 阿霞含羞忍愧穿上衣服,只不作声。史桢祥趴在阿霞耳边道:“阿霞妹子,我最喜欢女人半情愿半不情愿,半甘心半不甘心地被我干了!你那玩意儿真叫我爽啊!” 阿霞听了,心中一寒,当时无声流泪,半天才抽噎着道:“你也达到心满意足了,该给我阿爸治疗了吧。” 史桢祥笑道:“这还不容易?我的贴身护卫里面就有一个真道初阶的修士,他可是我爷爷特地派来保护我的呢。” 说到这里,史桢祥走出房间,叫了一声:“人呢?” 早有一个家奴过来,恭恭敬敬地道:“主人,有何吩咐?” “你来房间里说话。” 这家奴进了房间,史桢祥道:“你问问你十九奶奶,我叫你干什么来着的?” 这家奴对于史桢祥的作为是司空见惯,早已明白,当即恭敬地向阿霞道:“请奶奶吩咐。” 到了此时,阿霞也只有含羞忍耻道:“你去叫那个真道初阶的护卫来给我阿爸治疗。” 这家奴转身出去了。阿霞站起身来,低声道:“我要去看我阿爸!” 史桢祥笑道:“宝贝儿,行,咱这就走。” 于是阿霞跟着史桢祥到了另一间房里,大老黑正躺在床上哀哀呻?吟,只为头痛得厉害! 阿霞含泪扑到床前,跪下了,问道:“阿爸,你怎么样了?” 大老黑顾不得回答阿霞的话,哀号声反而更大了:想想那人一棍打爆了郎信的脑袋吧,就可知道大老黑挨的这一棍也不轻,没死掉已经是不幸中的幸运了。 不多时,那护卫到了,自然是依史桢祥的要求,给大老黑治疗。 大老黑这伤势虽然严重,但是到了真道修士的手里,就跟妙手回春似的——只见那护卫问过情况,笑道:“虽然他已是到了鬼门关上,但请主人和奶奶放心,我保证一时三刻,让他完好如初!” 说到这里,那护卫一抬手,将大老黑抓起来,随即盘坐,又将大老黑放在自己身前,也摆弄成盘坐模样,并不管这过程中大老黑如何地嗷嗷惨叫。 随即,这护卫出掌抵在大老黑的腰上,不知做了些什么,阿霞就看到,他阿爸,才不一会儿工夫就不喊痛了,再一会儿,那护卫收手起身了。 总共才不到半个时辰,大老黑果然完好如初! 阿霞含泪道:“阿爸,咱们回家吧。” 史桢祥道:“他可以回去,阿霞妹子,你不能回去。” 大老黑听得一愣。 阿霞看了,心中还不愿意让阿爸知道,便向史桢祥竖起了眼睛道:“今天你不让我回去,我就死在这里,你不怕脏,我也不怕弄脏你史家的房子。” 史桢祥听了,呵呵地笑了,撇嘴说道:“阿霞妹子,行,我这就安排人送你们回家。” 出了史家的豪宅,阿霞沉默里往回走,前边早有护送的家奴吸引着大老黑的注意力,一边一个,架着大老黑似地,一边说话一边走;后边则是史桢祥搂着阿霞问道: “阿霞妹子,你知道我是不喜欢对你用强的,你只管告诉我,明天我去接你来家,好不好?” 阿霞不理睬,史桢祥不顾大老黑走在前面,也不怕大老黑转头看见,就要亲阿霞的脸,又说道:“就这么说了,明天我就去接你回家来。” 阿霞终于扭动身子,挣脱出来,低低地说道:“明天你想来就来,反正今晚我也就不想活了。” 史桢祥听了,半开玩笑半是威胁地说道:“你敢?你信不信我能整得你全家死去活来,你信不信?只要你敢去死,我就让你全家都不安生!” 阿霞突然怒道;“史桢祥,你要干什么?” 史桢祥本非真心爱上阿霞,只为**烧得难受,玩弄一下罢了,如今**早已泄尽,心愿早已达成,现听了阿霞这话,哪里还有耐心? 史桢祥是当即放开拉着阿霞的手,原形毕露地说道: “好!你有个性!我就喜欢干你这样有个性的女人!你信不?我明天不去接你,但是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会乖乖地来找我的,走着瞧呗!” 阿霞愣住了,一时间心中绞痛,几乎站立不稳。那史桢祥却是一甩手,转身回去了。 阿霞一路无声抽噎啜泣,前面的大老黑被史家几个家奴裹胁着走,竟是没什么回头。 到家之后,大老黑的婆娘迎上前来,不顾理睬那两几个史家家奴,开口就向大老黑问道:“你回来了,阿霞呢?” 大老黑犹自笑道:“在后面呢。” 大老黑的婆娘听了,就往大老黑身后张望,哪里有阿霞的影子?这婆娘就急了:“人呢?人在哪儿呢?” 大老黑一转脸,不由得也愣了:“刚才还好好地跟在我后边的呀?” 大老黑的婆娘怒道:“你眼瞎了吗?你后边有鬼修啊?赶紧跟我找去!” 于是大老黑顾不得跟那送自己来的人说什么客套话,赶紧央请人家跟自己一起往回找。 当几个人往回找到石旮旯拐的时候,就看到了阿霞呆呆地站在那里。 大老黑夫妻两个赶紧呼唤,阿霞却是不作声。 大老黑赶到跟前,怒斥道:“这地方危险你不知道吗?你在这里是想找死啊?!” 阿霞默不作声。大老黑就要大发雷霆,倒是他婆娘觉得不对劲儿,上前拦住,拉起女儿往家走。 那两个家奴眼见得人已找到,也就回去了。 却说大老黑一家三口回来之后,大老黑的儿子也到家了,张口就要吃饭,说是掏挖了半天的灵石,又累又饿。 于是大老黑的婆娘就去做饭,又对女儿说道:“阿霞,你上屋里歇会儿吧,阿妈先给你哥做吃的去。” 阿霞不语,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倒在床上,无声而泣。 大老黑的婆娘做好饭,赶紧来看女儿,只见女儿是被子蒙头,侧身,身体在抽动。 大老黑的婆娘心中早已慌了:“怎么了阿霞?”嘴里说着,手上已经拉开了被子,那被子早已湿了一大片。 大老黑的婆娘心惊胆颤地问道:“阿霞,你跟阿妈说实话,你跟你阿爸这一走,阿妈我就眼皮子直跳,那史家就跟儿狼窝虎窟似的,史桢祥那个老畜牲是什么样的人,阿妈我也早有耳闻,你是不是被他们坑……” 阿霞啜泣着道:“阿妈,我在那里站着,就想那强盗为啥不出来打死我呢?我真的不想活了,可是,我怕他坑害我们全家……我现在已经是,已经是生米,做成熟饭了。” 大老黑的婆娘听了,身子一软,就坐到了地上:“该死的哟!老天哎,这个老畜牲哟!老天啊,那张阿生回来了,可怎么办啊?” 阿霞听了这个话,抽泣得更狠了,几乎是十分艰难地说道:“阿妈,张阿生说他不要我了,他家里,连他阿爸阿妈都不认了呀——呜呜呜呜——” 大老黑的婆娘听了,心里也是难过:这可不是自己听说的正对茬儿?张阿生啊张阿生!你不要我家阿霞了,为什么啊? 可是现在,阿霞成了这个样子,大老黑的婆娘只好眼泪往肚子里落:阿霞现在这个样子,人家张阿生又怎么肯要呢? 房间外面,大老黑正跟儿子一起吃饭,各自端着大碗蹲在院子里,哪里想到里间屋里,他的婆娘跟女儿,都是泪流满面。 那边,子虚山上,又有一番变故。 某一天,张阿生正在闲云后山石林里面修炼,却是有人来叫:“大师兄,师父让你回去一趟。” 却是景阳生在喊张阿生,于是张阿生跟着景阳生一起回到闲云中院。 见了师父,张阿生正要下拜,公孙甫笑道:“阿生,你来看看这个是什么?” 张阿生看时,只见师父取出一个小玉瓶,张阿生道:“师父,是个玉瓶。” 公孙甫听了,笑道:“哈哈,那你就等一会儿吧。” 说到这里,公孙甫道:“阳生,你把李凤生也叫来。” 于是景阳生转身而去;不一会儿,李凤生跟在景阳生后面到了。 公孙甫道:“我这里有好东西,来!你们三个,啊,一人一颗。” 公孙甫说着话,倒出玉瓶里的东西,却是三粒黑黑的圆溜溜的丸子。 这边三个不知公孙甫拿的是什么,那边公孙甫道:“来,拿去!哈哈,你们别管这是什么,先吃掉啦!” 八十三章、张阿生跨进真道 公孙甫教导遁法 词曰: 金生丽水乾坤内,五行伤化阴阳配。万物向阳生,花开耀眼明。 数奇真不偶,辛苦何如狗。得势凤凰飞,朋从相伴肥。 ——戏拟小词《菩萨蛮》。 话说当时景阳生、李凤生和张阿生三个,都是不知师父手中所持为何物,但听公孙甫笑着说道:“哈哈,你们别管这是什么,先吃掉!” 于是三人一人一颗,吞了下去。公孙甫这才又说道:“你们三个,都坐在我身边。” 三人莫名其妙地坐下来了。公孙甫说的倒也简单,就几句话,却是用了秘声法。 张阿生就听得师父的声音在自己的心底响起:“这三颗丹丸,是为师我收藏许久,自己都没舍得服用的。它可以助你们在修为上快速进步! 你们三个,都要听我的话,将来如果那下院穆安生用到你们帮忙,你们一定要听他的,这是我的命令。好了,你们现在都回去修炼吧,这丹丸的药性很快就要发了。” 这三个听了,赶紧各归静室。 原来,自四位大佬和公孙甫五大高手共在闲云中院闭关静修之后,诸静室都保留了下来,景阳生、李凤生和张阿生三个,一人一间静室也还有剩余的房间。 却说这三个做徒弟的听师父的话,各回静室不久,果然丹药性发,助以行气,当然都是境界上升,修为大增。 那景阳生和李凤生两个,说起来入门虽早,但是修为都比张阿生低,虽借了丹药之力,却都还没到后天武道九阶大圆满,景阳生稍好点儿,达到了后天武道九阶之上,李凤生则是才将到九阶,算是骑跨在后天武道九阶的门槛上,还须一场机缘领悟才能真正达到九阶。 却说张阿生,到了真道九阶大圆满,只差一线领悟,就可进入先天真道境界了。 张阿生果然天赋好,再加上他此次静修,又是依《自然无相龟息大法》来修炼的,结果呢,那景阳生和李凤生收功醒来,张阿生却还是静修龟息,入定未醒。 公孙甫过来查看之后,也是心中颇觉得欣慰。 不知不觉间,半个月过去,深度入定的张阿生,突然觉得体内真气运行之际,有那么一刹那,丹田中气流一动,刹那间真气似乎变得极白极白,然而,就在这一刹那,张阿生耳中听得一片轻轻的“啪啪”声! 原来这是自己的肉体,在这片刻里脱胎换骨,从后天武道境界跨进了先天真道境界! 张阿生已经醒来,心头自是大喜:我是真道修士了! 张阿生几乎要大叫起来,向人们传达他内心的喜悦之情。张阿生迫不及待地起身,推开门,要去见师父。 不想公孙甫早已到了,看到张阿生一脸喜色,自是明白张阿生必是跨进了真道境界,心中也是颇为欣慰。 不待张阿生开口,公孙甫道:“阿生,进入真道境界了。” 张阿生十分喜悦十二分激动:“师父,我成了真道修士了!” 公孙甫笑着迈步进入了静室,张阿生跟着反身陪同。公孙甫坐一,说道:“阿生,有些事情呢,我要跟你说说的。” 张阿生道:“师父,您请讲。” 公孙甫悠悠然开口,说了几个意思,一个意思就是,张阿生做为自己的弟子,辛苦了,对师父是有贡献的,具体说来,主要一点就是吸引了子虚四大佬的注意力,吃了不少苦。另一点就是得到了《自然无相龟息大法》的全部,对师父的修炼也颇有帮助。 另一个意思就是,要尊重景阳生和李凤生,特别是穆安生,要视他们如一师嫡传的亲师兄。 最后一个意思,就更让张阿生学习五行遁法,特别是御剑术。 公孙甫先为张阿生讲解理论,并取出一块玉石,说道:“阿生,你现在进入真道境界了,可以神识外放了。这枚玉简,里面记载着五行遁法。哦,用神识外放法来读玉简,具体是这样这样的。” 于是张阿生依师父所教,不过是一个时辰工夫,就学会了用神识外放法来读玉简。 此时张阿生的记忆力,因为进入了真道境界,变得更是强大,连一个时辰也没到,就全部记住了。 于是公孙甫收了玉简,另递过一块,说道:“这块玉简,所记的内容,跟我以前让你背诵的笔记内容差不多,属于杂学。你先收着,有时间的时候自己去读。” 于是张阿生收了,贴身藏好。公孙甫又道:“好了,你现在可以跟我走,去后山石林里学习御剑之法了。” 五行遁法,张阿生依师父教导,先行学习御剑术。只见张阿生依师父教的,神识外放,同时着意控制手中之子虚剑,过了片刻,张阿生抬手一扔,道一声“起!” 但见那柄子虚剑飞在半空中,却直往下坠! 张阿生正要进一步催控它行动呢,却是“砰”地一声,那子虚剑已经掉到了地上。 公孙甫道:“先运足神识,再外外放控制!” 张阿生再次运行体内仙家真道真元灵气,稍后再次外放神识,努力运足,觉得比上一次是足多多了,这才抬手扔出子虚剑,喝道:“起!” 但见这柄子虚剑,又往下掉! 张阿生一急,来不及继续控制,子虚剑又掉地上了。 公孙甫道;“你急什么呀?” 张阿生道:“师父,我再试!” 公孙甫只点头,不作声。 第三次,那子虚剑往下掉时,张阿生神识到处,意念催动,果然,子虚剑还没掉到地上呢,已经受到了控制,摇摇晃晃地就在地面上方二尺多高处飞了起来。 公孙甫在旁边喝道:“尽量让子虚剑多飞一会儿!” 张阿生依言而努力,子虚剑再次升高,直飞了近半个时辰,这才掉了下来。 张阿生已是满头大汗! 公孙甫道:“必须做到御得此剑任意飞行,才好进行下一步,让自己站到剑上去,那时才是真正的御剑而飞,否则,只能算是简单的驱鬼役物术。” 张阿生听了,立即要再次练习,公孙甫道:“欲御剑,先炼气,欲炼气,先炼意,欲炼意,先炼神!你还是先静修一会儿吧。” 张阿生听了,乖乖地坐下静修,不知地了多久,公孙甫轻轻地道;“可以了,起来吧。” 张阿生闻言,缓缓收功,随即起身。 公孙甫道:“还有两个时辰天就黑了。你赶紧再练习几次,天黑之后,我就不在这里陪你了。” 于是张阿生再次练习,不想这一次果然是大有不同,那子虚剑在半空中足足飞了一个时辰,仍然没有坠落的模样。 公孙甫心中暗暗夸赞,看张阿生时,史见他脸上一点倦意也没有,正是聚精会神,兴致勃勃呢。 公孙甫情知张阿生已经抓住了窍要,就说道:“可以停下来了,我教你,人站在剑上御剑而飞,具体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张阿生听得细致,结合所记住的五行遁法要诀,当时心领神会,就说道:“师父,我试试吧。” 公孙甫笑道:“这个吗,你现在就能试试了?” 张阿生点点头。 “好,那你就试吧。” 张阿生闻言,随即将子虚剑扔在地上,人也就跟着站了上去。站上去之后,张阿生神识外放,如前催控子虚剑,这子虚剑虽然没有真正飞了起来,却也真地是动了! 公孙甫看了,是哈哈大笑!笑毕,公孙甫道:“为师我眼力果然不差!哈哈,想当初,安生足足练了三个月,才能动上这么一动,你竟然一天时间就达到了这一步!” 公孙甫一言出口,方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若是张阿生反应机敏,必然会就此猜想到穆安生跟自己的关系! 不想张阿生虽然听见了,却是没有什么反应——原来他的心思,全在御剑上边呢。 公孙甫这才暗嘘了一口气,就说道:“阿生,你知道山门下院穆安生吧,当年我见过他学习御剑术,那是足足用了三个月,才达到你这一步哩!哈哈,我的徒弟,就是比别人强!” 公孙甫这么一说,自然就掩饰了先前的口风之误。 张阿生这时才关注起师父说的话来,就笑道:“师父,你别夸我了,挺不好意思的。” 公孙甫道:“好了,我也是实话实说嘛,凭你的资质,二三百年之内,必然能跨进真道九阶,甚至九阶大圆满,进入更高境界也是大有希望的呀。” 张阿生红了脸,笑了笑,说道:“师父,我一定努力!” 公孙甫道:“嗯,你自己在这里修炼吧,我回去了。” 公孙甫走后,张阿生继续练习御剑术,他是仔细按照口诀所教,认真修炼,不肯休息! 一夜过去了,张阿生竟然可以御动那子虚剑抬着自己飞行了两三步远! 张阿生心头大喜! 不想这一兴奋,脚下失控,子虚剑掉了下来,张阿生身形一歪,跌到了地上。 张阿生爬起身来,想了一想,再次趺坐静修,这一回足足静修到日上三竿,才收功而起,再次御剑。 果然又有进步,这一回,张阿生御剑飞了七八步,才控制着落了下来。当然,不落下来也不行,因为张阿生觉得,再不落下来,真的就控制不住了。 接下来,张阿生又静修,静修之后,张阿生再次御剑而起,这一次,还是只飞了七八步远,张阿生就觉得自己控制不住了。 于是张阿生再次控制着降落下来。 ——再往后,接连三次都没有进步,张阿生心里一急,暗想这三次练下来,时间足足过去了六个时辰,怎么就没有一点儿进步呢? 到了第四次,这次虽然觉得控制不住了,张阿生却是强提一口仙家真道趄元灵气,努力坚持。 嘿,这下子,结果可就真地是不免要摔下来喽! 八十四章、五行遁久练久熟 公孙甫授剑授言 歌曰: 天之劫兮人可渡,红尘劫兮命难逃。在劫难逃兮我何为?仰天一啸兮万木凋。 天之劫兮红尘劫,挥我剑起兮汝难逃。重重劫数兮我何惧,剑斩北斗兮恨难消。 天之劫兮人可渡,红尘劫兮命难逃。在劫难逃兮我何为?群魔乱舞兮路迢迢。 天之劫兮红尘劫,挥我剑起兮汝难逃。重重劫数兮我何惧,斩尽不平兮恨难消。 ——拟作歌吟《斩红尘》 话说张阿生努力坚持要多飞一步,结果真就是,也才不过御剑多飞了一步之远,子虚剑失控,张阿生从一人多高的半空中摔了下来! 毕竟张阿生是个真道初阶的修士了,这一摔,哪里伤得了他的毫毛?屁股是两瓣,怎么也不会摔成四瓣儿! 张阿生再次趺坐静修之后,爬起身来,又御剑而起,不想这一次,很轻松地,就多飞出了来三步远,然后才觉得控制不住了。 张阿生不由得呆了一呆: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会比上次进步这么大? 其实这里面的道理说白了特别简单,这就跟那极限训练似的! 张阿生的脑袋里虽然没有极限训练这个意识,但是他思考了半天,所想到了的也是这个意思,就此再试一回,果然进步是看得见的! 于是张阿生大喜过望,每次御剑,都坚持到实在无力控制了的地步—— 宁愿摔一跤,也要进步大。 不知过去了几天几夜,这几天几夜里,也不知张阿生摔了多少回,终于可以御剑半空,长时间地飞行了。 说起来,过了约一个月的时间吧,张阿生的御剑术,可谓是举重若轻,驾轻就熟了。 这个时候,张阿生开始了修炼另四种五行遁术。 所难修炼的则是水遁法,水遁法,难就难在,这石林里没有水啊!好在闲云后山一带有一道流泉,以前张阿生曾去沐浴过。 那时张阿生练出一身臭汗,都是跑去的,这一回,张阿生却是土遁去的。 土遁之法,张阿生也算是练得熟悉了,然而毕竟在地底下,山石里穿行,速度快不起来。 等到张阿生钻出地面,具体地说就是钻出山石层时,满头满脸都是石屑。 张阿生窜入流泉中,不一时洁净如初生之儿。 就在泉水里,张阿生修炼御水法,先是顺流往下,感觉效果不太好。张阿生跃出水面,想了一想: 顺流而下哪如逆水而上锻炼效果好呢? 张阿生再次钻进水里,这一回要逆流而上喽。逆水而上,御水行去时,果然感觉压力倍增,速度慢了许多。 张阿生的目标是,要练习到逆流而上时速度跟顺流而下一样。 这当然是有难度的。难在何处?难在张阿生的速度虽然提高了,但是意识里,似乎永远没有顺流而来得快。 不知过去了多久,张阿生觉得自己对于御水法已经很熟练了,心中仍然有这种感觉——逆流而上的速度,总是比顺流而下慢着些! 张阿生跳出水面,时而低头时而抬头,时而摇头时而点头,终于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哎哟!我明白了!我真是猪啊!顺流而下当然要比逆流而上快嘛,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又哪里用得着思考这么久呢?” 闲云后山,流泉一带,水上荡漾着张阿生的哈哈自嘲的笑声,估计惊动了水中的鱼儿,鱼儿跳出水面,要看看究竟是哪个当世蠢人,笑得如此畅快? 林木震动,鸟儿蹿上林梢,估计是居高视下,看看笑得如此畅快的,究竟是哪个当世蠢人。 张阿生呢,不管身后的鱼儿和鸟儿会怎么想,早已御剑而走,直入石林之内,修炼二十八式去台剑法去了。 这一天,张阿生修炼之余,忽然觉得心旌不稳,眼皮直跳,不由得愣了:怎么了这是?莫非有什么灾气吗?我都跨进了真道境界了,今天怎么回事儿这是? 张阿生没想到的是,正因为他跨进了真道境界了,直觉能力不知增强了多少倍! 也正因为直觉能力的大大增强,所以他更能分明地感知到自己内心的心悸不安! 张阿生想不明白会有什么麻烦,取出捶头琴,要弹奏一曲,借以调整心态平复心境。 先奏一曲心跳杀。 但见琴声激石,石上腾飞起如雾石屑,纷纷如雨,时而还夹杂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就如冷雨与冰雹齐降一般。 张阿生停止弹奏,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自说自话:“往常我弹奏此曲,所激飞的石屑十分均匀,怎么今天竟然失控起来了呢?” 此时心情更为不乐,张阿生于是弹奏起了古相思曲。然而一入相思心更乱,情到深处心常痛! 张阿生思念着阿霞:“阿霞,我如今跨进了真道境界,最起码也能在真道仙国搏得个自由矿奴的身份了! 亲爱的你再忍一忍,你在等一等,等我彻底稳定了境界修为,快了,再有七八天,我就跟师父告上一个月的假,回家看望阿爸阿妈,也看你 ——阿霞妹妹,我想你,我的亲人哪,我想你!” 山风阵阵,松涛声声。 张阿生轻轻一跃,跃上一块数丈高的大石。 张阿生像以往一样,思念浓时,就来到这里,坐在这块大石上,弹起自己捶头琴。 琴声如诉,诉不尽的是未了情: ——子虚山上石磊磊,石上鸣琴意痴痴。予有心兮寄明月,月落星沉夜迟迟。为问卿卿知也否?忆亲人兮其泪滋…… 突然间,“叮”地一声响过,竟是第一弦断了! 原来这捶头琴作为真正的道器,也是需要法宝本主温养的。捶头琴跟原先的法宝本主早已失了联系,它的第一弦又极细,而且年久失修,如今虽然为张阿生所得,但是新的法宝本主张阿生对它的的滋养时日太短了! 更何况张阿生根本不懂得滋养自己的道器法宝,只以为通灵法宝不会损坏,哪知它虽是道器,也不免落了俗,竟然断了第一弦。 所好者就是捶头琴的共鸣箱里,却还有备用的,可以续上再用。 第一弦,是为宾弦。 何为主?何为宾?张阿生是方寸间一时大乱,怔怔然不知祸从何来。 张阿生赶紧收了捶头琴,运行仙家真道真元灵气,要平复心情,稳定心绪,不想却是“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来! 张阿生愣住了:不想弹奏了半天,却是越弹越烦乱不堪!这是怎么回事儿?我今天怎么会如此地心绪不宁?究竟有什么大祸临头,竟会这样地预感不妙呢? 张阿生收了捶头琴,一颗心不知如何着落,突然间听得有人喊道:“张师兄!张师兄——!” 张阿生闻声蹿出石林,却见一个童子,遥遥地向自己招手。 张阿生身子一纵,不知不觉间用上了御风法,就如箭一般地射到了那童子面前。 那童子瞧得一惊,不由得赞道:“张师兄不愧是大家预想中的同辈第一啊,这身法速度,简直绝了!” 听到对方如此赞誉,张阿生却是顾不上得意,听而不闻,只急忙问道:“怎么今天是你来喊我啊?景阳生和李凤生两位师兄呢?” 那童子道:“哎,张师兄,景师兄和李师兄犯了错误,被公孙院主逐出闲云中院——不料回到山门下院后,就被穆师兄逐出山门了!” 张阿生听了,不由得问道:“他们俩犯了什么大错,我师父和穆师兄竟要如此重罚?” 在张阿生看来,如果是小错,万万不应该就此被逐出师门的。 那童子道:“张师兄,你别问我这个,我哪里晓得啊。张师兄,你跟我回去吧,院主大人叫你赶紧回去。” 张阿生听了,心中不知有何大事,又想着,我今天心绪不宁,预感强烈,莫非正就着师父叫我回去的事情?要是这样的话,肯定有什么大事! 张阿生身形蹿得极快,那童子哪里赶得上?只听他在后面叫着:“张师兄,院主让你跟我回去的!” 然而究竟是谁跟谁走呢?张阿生早已走得没了景儿,那童子还在山路上匆忙往回跑。 却说张阿生回到闲云中院,来见师父,但见公孙甫一脸严肃阴冷。张阿生上前,叩拜师父。 公孙甫悠然开口:“阿生,本派掌门与三位长老日前已有决定,这两天,我是一直扛着没跟你说,也没当那是一回事儿。” 张阿生急忙问道:“师父,究竟是什么决定?” 公孙甫道:“别打岔,你先听为师说话。” 张阿生于是闭嘴,听师父往下讲。只听公孙甫继续说道:“阿生,今日为师我心头忽然一动,便推演连山,不想让我心动的却是你!就在你刚刚回来之前,为师我为你专门推算一卦,却是极不吉利啊!” 张阿生一听就懵了:“师父,怎么不吉利了?” “唉,我是算明白了,你本不是修仙之人,你这就收拾收拾,下山去吧。” 张阿生惊问:“师父,为什么啊?” “……唉,依为师我看,这女壮之卦……我劝你呀,下山之后,不要自恃修为已至真道初阶,就冲动……” 张阿生急了眼:“师父,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您就赶我下山吗?……我拼命修炼,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跨进长生真道,娶她为妻,带上她,也带上我的父母家人,从此不做矿奴,不受欺凌,永享长生世界之福……” …… 公孙甫打断张阿生的话,叹了一口气道:“……这柄疯狗剑就给你吧。 阿生,你也别怪师父,师父收你为徒,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也就是啊,就是为师我深陷派内斗争漩涡,你替我做了不少回的挡箭牌。 这柄疯狗剑,算是为师我给你的补偿吧。但是你要记住,此剑不可轻易动用,但是,凡所见到这柄疯狗剑的人,你都必须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张阿生一愣:全部杀掉,一个不留?这也太狠了吧?为什么? 八十五章、张阿生惊闻噩耗 李阿霞甘心求死 歌曰: 城外唯余冢万堆,城头谁见丁令威? 辽东少年张弓箭,华表鹤去犹低飞。 梦里佳城昨夜冷,堆头劲草今朝肥。 飘零花事当春晚,折皱袷衣已久违。 一声杜宇故园恨,千载修仙三界微。 噫,说不尽痴儿怨女人间事,道不完忠奸善恶世上非。 都说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但问君滔滔逝水能挽回? 自古人死如灯灭,可怜相思枉化灰。 从来灯灭可复明,人死何曾暂还归? ——拟古歌行。 当时师父授剑,又授言曰:“……你要记住,此剑不可轻易动用,但凡见到这柄疯狗剑的人,必须全部杀掉!” 张阿生听得奇怪,却又不好问,只在心里疑惑:好好的一柄玉剑,为什么起了这个难听的名字,叫什么疯狗剑呢? 公孙甫显然看明白了张阿生脸上的疑问,他的声音已然在张阿生的心底响起: “阿生,你可能会奇怪这柄玉剑为什么会叫这么难听的名字——其实这名字,就是牛德、州长永他们几个起的。他们么下里也因此都叫为师我是‘公孙疯狗’哩!” 插说一句:其实公孙甫所知也还不完全,自从张阿生进了山门之后,在子虚四大佬的嘴里,他早已从公孙疯狗荣升为公孙老疯狗了;而张阿生,则是徒承师业,顺理承章地成了“张小疯狗”。 闲话暂且打住。且说公孙甫赠了剑之后,是立逼着张阿生下山。 张阿生也只有含着眼泪,忍着不舍,掉头转身。 张阿生才出了闲云中院的门,就听得身后有歌声传来: 天之劫兮人可渡,红尘劫兮命难逃。在劫难逃兮我何为?…… 张阿生闻歌大哭,向着院门方向跪下,重重地叩了九个响头,爬起身来,转身而去。 下山的路上,张阿生不想御剑,只是一步一步地走,走到山门下院附近时,恰恰迎面碰到了穆安生。 张阿生含泪向穆安叫道:“穆师兄……” 穆安生上前来,拍拍张阿生的肩膀,安慰道:“师弟不必难过,各人缘法,自是一言难尽,你的事情我已知晓了。只望师弟你下山之后,持重勤修,将来必有再见之期!” 张阿生闻言更加伤感,还待说话,穆安生已拱手道:“师弟保重!我还要去出云上院,向掌门汇报你的事情,实在是对不住之至!” 张阿生无奈,只好转身离去,一步步挨到山门外时,回头看着那“子虚仙剑派”五个大字,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不由得又想到了乌家山,阿爸阿妈,想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阿霞妹妹。 张阿生抹干眼泪,御剑而起,“子虚仙剑派”五个字,连同子虚山,在回头时,已是渐行渐远渐望不见。 说来也真奇怪,当时不愿意下山,待到出了山门,御剑远去,回头望不见了子虚山时,张阿生心中另一种心情急迫了起来。 第一次,张阿生是御剑作长途飞行,一天一夜间,竟是连续御剑不停,直走三十万里! 远远的前方,出现了一道山影,就在地平线上,渐渐地,山影轮廓清晰起来了。 望着乌家山,张阿生的脑海里浮现起当年的情形,那一方红手绢在风里飞舞…… “我回来了!我已是真道修士,只可惜还没有来得及去争取成为仙国自由民,更没有来得及争取建立仙国功勋,我竟然就被逐出师门了。唉,阿霞妹妹……” 张阿生御剑降落,声息皆无,一尘不起。 树,还是门前的老梓树,门,还是树下的旧柴扉。 张阿生抬手推开虚掩的些门,进了院子,还没看到人,就大喊起来:“阿爸!阿妈!我回来了!” 张死硬和婆娘蓦然站了起来,齐齐出了堂屋来看时,只见一个二十二三岁的青年,虽然显得陌生了些,但那眉眼,可不正是自家的儿子? 然而张死硬的心里才刚刚一热,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冷了下去,气愤地问道:“你做了功勋世家的第一代勋爷了?怎么现在回来了?是没混好吧?” 张阿生一愣! 张死硬的婆娘骂道:“老不死的,你说什么呢?儿子来家了就是好!” 张死硬闭了嘴。张死硬的婆娘拉住儿子,问道:“儿子,回来就好。饿不饿?阿妈给你做吃的。” 张阿生摇摇头:“阿妈,我不饿。阿霞没在家吗?以前她不是天天在我们家吃,在我们家住的吗?怎么没出来迎我?” 阿霞? 张死硬和他的婆娘,脑袋里如同被雷击了一般,都是“轰”地一声响! 张死硬闭口无言转身入往屋里去。他的婆娘无力向儿子道:“阿生,你忘了阿霞吧!她跟史桢祥,已经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儿了。” “不!我不相信!我忘不了!我忘不了啊!”张阿生大惊,怒号,转身出门而去! 张死硬的婆娘一把没抓住,赶紧惊惶地喊:“他阿爸,你是死人哪?赶紧去把阿生追回来!” 于是张死硬跟他的婆娘往外跑,跑到院门外边看时,哪里还有儿子的影儿? 却说张阿生,听了他阿妈的话,脑袋里也是“轰”地一下,就如失了魂魄,当时情绪失控,一声哀号,转身出了自家小院。 先时他还只是在地上跑,跑了几步,才想起自己如今已是可以御剑飞行的人了,这才御剑而起,飞过乌家山上方,直往山那边的另一处山脚飞去! 飞到山顶上,张阿生忍不住往下看,但见那些矿奴们,就跟蚂蚁似地在乌家山矿口里外爬,爬着爬着,有的就不见了,有的又冒出来了。 张阿生顾不上替这些人哀伤。 一道身影,无声降落在山脚下的小村头。经阿生收了剑,大步流星,直往大老黑家来。 站在门口,张阿生不再像从前那样直入大老黑家了,只是就这么站在门口,高声叫道: “阿霞!阿霞妹妹!你在家吗?你是嫁人了还是死了?你要还活着,还在家,你就出来!你出来让人看一眼!我张阿生——找——你——来——了!” 就在这时,村头传来数骑马嘶! 张阿生听而不闻,倘若他肯转头看时,便当见到有三个人骑着银角马,早已掉转马头,去得远了。 原来张阿生一嗓子号叫,惊动了那骑马赶来的人,那人听到了张阿生的名字,就带着家奴,溜了! 张阿生并没在意这些,只管声声叫着阿霞:“你出来!我要再看你一眼!” 大老黑的婆娘惊慌地跑到门口:“小祖宗啊!你……” 大老黑的婆娘突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张阿生愈发觉得不妙,不由得急怒攻心,“哇”地一声,喷出一口血来,同时嘶声嚎叫: “阿霞呢?我要见阿霞!你让阿霞出来!” 这一声声,是哀号,是咆哮! 眼见得张阿生喷了血,大老黑的婆娘顾不得自己脸上身上都沾了血沫,却已是身子发软,吓得跌倒在地上了: 他这样子可怎么好呀?毕竟他是修仙回来的人啊!怎么就跟个杀星似的呢? 唉,老天啊,这都怪谁啊?大老黑的婆娘发抖了,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只是伸着一根手指,抖抖地指着张阿生,嘴里喃喃着:“你……你……” 阿霞披头散发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站在阿妈身前,看着张阿生,冷着脸:“你走啊!你来干什么?” 张阿生心头更冷,颤抖着问道:“你,你这是赶我走?” 阿霞不作声,脸上的泪水流了下来。 张阿生上前一把拉住阿霞:“我跟你到一边儿说话去!” 阿霞脚不沾地地被张阿生拉着就走。 到了村外。 伊人一脸凄惶。 你还记得当初的誓言吗?为什么是史桢祥?他都比你阿爸年纪还要大了!为什么啊?! 你阿爸瞧不起我——阿霞无力地辩解。 她自知这样的辩解根本就有作用,不由得掩面痛哭:“为什么你不能早点儿回来?你要早回来两天,哪怕是早回来一天半,那该多好啊?” 阿霞哭着,身子蹲了下去。 张阿生听得脑袋里是如同响起一个一个惊雷,鼻子里喘着粗气,左手戟指李阿霞,右手缓缓取出了背在肩头的秋水剑! 秋水剑剑尖指向伊人,渐渐地迫近了心口窝儿,伊人双目已闭。 不!——不啊! 张阿生的心底,分明有个声音在痛苦地叫喊:“不!——不啊!” 就在那一刹那间,张阿生想收回剑,想转身而去,去剁掉那个老畜牲! 张阿生痛苦地嘶喊:“你快跟我说,你是被迫的,你是被迫的!是不是啊?啊——!我要杀了他个老畜牲!” 伊人那紧闭的双眼惊恐地睁开了:“不能啊,你不要杀他!你杀不得他的,那可是塌天大祸!” “我不怕!天塌了我也不怕!” 阿霞突然抱住张阿生的双腿,哭道:“都是我不好!我不配,你走吧!你不要杀人,他是功勋世家人,他是矿主,你惹不起他的!你不要杀他,求求你,不要杀他。” 张阿生气得浑身颤抖了起来,说话也不利索了,结结巴巴地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你竟然求我不要杀他?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阿霞突然放开张阿生的双腿,就势后坐,坐在地上,低低地哀嚎:“是的,我就是求你不要杀他的。他给了许多许多的好处,都是你给不了的!” 张阿生右手不动,左手扬过,“啪”地一声给了阿霞一个耳光:“你,你简直就是,就是,不要脸!” “你打吧,你打死我才好,我就是不要脸。我是自愿的,我是心甘情愿的,你打啊,你打死我啊!” 张阿生听得眼前一黑,往后就倒,偏偏还没倒下,他那体内仙家真道真元就自动运转了起来。 于是就见张阿生倒退了两步,将要倒地之际,右手秋水剑一拄地面,摇摇晃晃地,他又站起来了。 “阿生哥,你是怎么了?”阿霞看到张阿生往地上倒,终于忍不住哭着喊了起来。 张阿生已经站稳了身形,悲哀地摇摇头:“我没怎么了。” 然而说话之际,伊人和身往前扑来。 迟疑。持剑的手犹在发抖。剑尖犹未及缩回。 阿霞撞了上来。伊人倒地。 血,从秋水剑的剑尖儿上往下滴! 八十六章、蒙面人出手搭救 两条命暂得苟延 词曰: 大漠荒沙冻彻,野水玄冰幽咽。昨夜起东风,有无中。 千古艰难何事,多少情伤深致。莫唱艳阳天,梦犹寒。 ——拟作小词《昭君怨》。 伊人声音虚弱地飘浮在空气中:“阿生哥,你不能杀他,他有仙国功名在身,矿管官职虽然小,但毕竟人家是矿主,是上司,足以决定你阿爸和我阿爸,还有我们的去留和生死。 我虽然无足轻重,但是你阿爸和我阿爸的去留,那可是关系着我们两家人有没有灵石续命的事啊,人家要杀要剐,也只有由着人家的份儿,我们哪里反抗得了……” 张阿生愤怒,却是说不出话来:是灵石惹的祸?还是狗官仗势欺人?谁叫人家是生在功勋世家,生来就是矿主,而我们生来就是矿奴呢?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哎哟,矿奴还真是矿奴他妈生的,矿主也都是矿主他娘养的哟! 张阿生无力地跪倒在地,秋水剑插进了泥地里,也支撑住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左手,半抄起伊人的身体。 伊人也借助那年轻有力的左臂,努力地将身子半坐起来,脸上居然闪过一丝如释重负似的喜色。 “阿霞,我虽然很痛心,很愤怒,可是我并不是真的想要杀你,可是你为什么硬要往剑尖上撞啊……” “阿生哥,我这辈子,已经是对不起你,再也难以挽回了;我就盼着,等你回来,好让我心甘情愿地死在你的手里,死在我自己买的秋水剑下……” 张阿生听了这番话,就如同发了狂的疯狗一样嘶号:“我要杀了老畜牲,报仇雪恨!” “阿生哥,你答应我,不要报仇了,好不好?我们斗不过人家的……” “不!他虽然有仙国功名在身,但毕竟只是个小小的矿管,何况他只是个凡人!我一定能杀得了它个老畜牲!” 然而,左臂弯里的伊人不再说话,她的身子带给张阿生臂弯的压力感是渐渐地重了起来—— 她要死了! …… 一个老男人,阿霞的阿爸,颤颤抖抖地跑过来,沉痛的斥责道:“阿生,阿霞是对不起你,可是,可是,你也不该杀了她呀,呜呜……” “阿父,我没杀她!” “可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我真的没杀她!” 又有二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却是大老黑的婆娘和儿子,疯了一般跑来,边跑嘶号大叫。 张阿生看了一眼,又听得自己之来路那边,又有两个人哭喊着向这边跑来,转头看时,这二人跑得急,其中一人是个老男人,另一人是个老女人。 老女人一不小心就跌倒了—— 然而她跌倒了,又努力站起,不待另一个搀她,就完全站起身来,又继续往张阿生这边扑着跑了过来——这真是连滚带爬呀—— 张阿生一眼瞅过去,心,再一次剧烈地疼痛了起来! 那是自己的阿爸阿妈!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才多久的工夫啊,曾经的准岳父岳母,还有自己的阿爸阿妈,都知道自己杀了人了! 哪个快嘴的传的讯儿? 其实也没有什么人传讯,张死硬和他的婆娘,虽然追出家门就不见儿子的影子,却也一路追赶了过来。一路上,愈是瞧不见儿子的影子,他们心底愈惊慌! 张死硬催促自己的婆娘:“快点啊,你瞧他跑这么快,比我的修为高多了,那大老黑哪里打得过他?只怕他一冲动,杀了人,那可就麻烦大了!” 他的婆娘气喘吁吁地道:“阿生不会杀人的,他毕竟也没修炼好,要是修炼好了,就不会回来了——你没听他们说的吗,他要是修炼好了,连我们都不会认的,还会来打阿霞?” 就这么,张死硬跟他的婆娘赶到了! 远远地,就见一个倒在地上,一个拄剑蹲着,那边还有大老黑一家三口人也跑了过来,张死硬是脑袋里“轰”地一响,忍不住道: “坏了!坏了,他可不是真把阿霞杀了么!” 张死硬的婆娘早已跌撞着边往前跑边哭喊起来:“我的儿啊,你哪里不能找个媳妇啊?你杀人做什么啊?老天啊,这可叫我们一家怎么活啊!” 哭喊声远远地传来,张阿生听着,心里就跟刀绞一般,生无可留恋,辩解无意义——于是他啥也不再跟大老黑说了,不待站起身来,秋水剑锋芒回扫,咽喉一痛,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 迷迷糊糊之中,张阿生耳朵里听得声音:啪,啪…… 风。 感觉有风,扫过自己的脸颊。 那时意识犹自模糊,谁?这是谁打自己的脸? 啪,啪啪。 打脸的声音。 张阿生似乎还记得那时,心中又急又痛,但是眼皮子沉重,无论怎样努力,就是睁不开来,不由得在急痛中再次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张阿生记得,自己悠悠然醒来,发现有人正在给自己喂水! “阿生哥,你终于醒了!” “阿霞,是你?!莫非我们的魂魄就这么到了鬼界?” “阿生哥,我没死,你也没死。我想应该是在我们快死的时候,有人出手救了我们——我先醒来的,醒来后就发现我们在这个破山洞里。” 张阿生转头看看,果然是在一个山洞之中,随即他的眼睛盯住了阿霞的脸: “阿霞,你的脸怎么肿了?” “阿生哥,你的脸也肿了。” “啊?”听过阿霞这句话,张阿生觉得自己的脸果然火辣辣地,他是猛然就想起了,曾经有一阵子,自己意识模糊,感觉有人在狂扇自己的脸! ——是谁这么不道德,在我们昏死过去时打我们的脸? ——这打脸的人打了我的脸还会救我? 张阿生当时是噌地一下子坐起了身来! 摸摸脖子,皮肤光滑,没有触到什么疤痕的感觉! 秋水剑锋芒逼人,并不是玩具,怎么会没有伤疤? …… 唉!张阿生暗暗叹了一口气,心中痛苦地想—— 师父啊,你为什么要出手救我和阿霞? 然而苏醒过来之后,那当时,二人也只有沉默无言,不愿意互相对视一眼。 二人的心,都在流血。 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气氛里,似乎一切都石化了,唯有时间,在一分一秒地不停地流淌。 蓦然间,一道身影闪过,有蒙面人闯了进来。 张阿生本能地跳起,不由自主地将阿霞护在身后,手持秋水剑,低声问道:“谁?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蒙面人不带感情地答道:“我是救你夫妻两个性命的人!” 于是张阿生拱手施礼:“感谢前辈援手!” 阿霞则是弯腰施礼道:“感谢您救了阿生哥的性命,只是,我不是他的妻子。” 张阿生听得心头一阵刺痛,几欲吐血! 蒙面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阿霞看了一会儿,这才一字一顿地说道:“现在你不是他的妻子,但是,我问你,你愿意不愿意做他妻子?” 阿霞不作声,这个问题,倘若在三天前,甚至在一天半之前,她能很轻松很直接地给出回答,现在,她除了沉默,还能说什么? 张阿生听了蒙面人这个话,则心中一阵疼痛,心底似乎有个声音再说:“我不要她做我的妻子!”然而,心底却同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我要她做我的妻子!” 空气死寂。死一样的寂静。死寂里,有一个声音,不知在什么地方响着:“嗯,阿霞,不论我将来怎样,也不论你将来怎样,我都要回来娶你做妻子……” 死亡一样的安静里,蒙面人再问了一遍,原话重复,一定要阿霞回答。 听了蒙面人的话,阿霞低低地,像蚊子一样哼哼地说道:“我不是他的妻子,也不配做他的妻子。” 张阿生作为真道初阶修士,听觉敏锐,早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听到了阿霞说了什么,只觉得刹那间心如刀绞,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就吐了一口鲜血。 阿霞哭了,想上前安慰张阿生,最终却只是动了一动,就没了后续动作。蒙面人如同不见,不作任何表示,只是盯着阿霞看,又盯着张阿生看。 蒙面人盯着阿霞看的时候,那目光,分明就像刀子一样,张阿生在旁边看着,也能分明地感觉到那目光是十分地犀利,如似两柄有无形剑,直扎人的心底! 阿霞在这目光的逼视之下,似乎整个儿的人都缩小了一圈子! 蒙面人蓦然又转而看向张阿生。 张阿生记得分明,那目光射向自己时,自己的心是不由得地一突,平白地心跳加剧! 就在蒙面人看向张阿生的时候,阿霞似乎终于挣脱了那目光的束缚,突然间猛地扑向张阿生,抬手来抽张阿生腰间佩戴的秋水剑! 手里无刀难杀人,阿霞这是要夺剑杀谁? 然而张阿生,本已是真道修仙人,心中意念一闪,情知阿霞这是要夺剑自杀! 要说张阿生那当时没想过要真地杀了阿霞,此时就更不会让阿霞死了。 那蒙面人未必是认为阿霞要夺剑自杀的,凭下意识作出的动作,立即出手阻拦——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蒙面人的修为境界则比张阿生高得太多——至少也有真道六阶! 张阿生心意动处,还未及出手,那蒙面人更早更快一步动作,只不过是心头略略转念,随即就有一股无形的大力,隔空挡住了阿霞伸出的手。 张阿生不由得抬头看了蒙面人一眼,蒙面人见了,也回了张阿生一眼。 恰恰此时,阿霞夺剑不得,猛地转过身子,一头往山洞石壁上撞了过去。 这真是张阿生和蒙面人都没料到的事情! 蒙面人毕竟修为境界甚高,抬手轻挥,意欲凭自己的修家真元之力,隔空束住阿霞的身子,让她撞不得石壁! 然而事起仓促,蒙面人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刚刚束缚得住阿霞的同时,阿霞的脑袋终究是撞击到了石壁之上。 “砰”的一声,阿霞的身子慢慢地软倒在地上。 张阿生眼睁睁地瞅着,却是心头大乱,手足无措,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似乎刹那间消散了! 蒙面人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特别是看到张阿生失魂丧魄的模样,就冷冷地向张阿生道:“你分明是丢不开,也放不下她的!” 张阿生茫然地听着,张了张嘴,似乎要辩解,却是发不出声音来。 蒙面人不管张阿生的表现,只是冷冷地继续说道: “你呀,不管娶不娶她做妻子,这辈子,你都是迈不过自己心头这道坎儿了!” 八十七章、旧友传话荐工作 逃奴投靠乌家山 词曰: 蝼蚁朝朝暮暮忙,鲲鹏六月探穹苍。扶摇直上南冥远,野马盘旋斥鷃狂。 猫怕狗,凤追凰,老龙四海俱称王。灵山老鼠修仙罢,依旧偷油把命亡。 ——戏拟小词《鹧鸪天》。 蒙面人眼睛里的光芒逼人,如刀似箭,直刺人心,望定张阿生说道: “不管你娶不娶她做妻子,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迈过自己心头那道坎儿了! 依我看,你还是娶她为上策。一来可以保全你自己一家,特别是保住你阿爸的副矿管之位;二来,也可免得你阿爸跟她的阿爸成为死对头!” 张阿生茫然无措地听着,只觉得蒙面人所说的一切都是颇有道理,又觉得蒙面人所说的一切都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然而,恰恰此时,地面上,那倒地的人,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原来蒙面人出手虽然是迟了一步,但凭他那远高于张阿生的真道仙家修为,毕竟还是再次救得了阿霞的一条性命—— 阿霞只是撞昏了过去,虽然额头流着血,却毕竟是没有真正撞死。 阿霞的呻?吟声里,张阿生忍不住上前一步,弯腰抱起了这个伊人。 难说难讲难开口,有多少隐隐的痛苦?是何等深深的仇恨? 不甘,不舍!不舍,不甘! 张阿生胳膊弯里抱着伊人,心头一片茫然。阿霞无力,也不挣扎。 蒙面人抬手取出一物,张阿生竟然视而无睹,没看出那是什么东西来。 蒙面人伸手将取出的东西送到阿霞的嘴边,说话的语气不容置疑:“想死是吧?想死就吞下去!” 阿霞竟是十分听话,张嘴噙住,狠命地往肚子里咽! 蒙面人抬手在她后背上一拍,只听“呃”地一声,阿霞将那物什吞下去了! 这时的张阿生才蓦然惊醒:“你让她吃了什么?” 啪!啪啪! 蒙面人抬手就抽张阿生的耳光。 张阿生愕然。 “现在起,你两个性命无忧,赶紧出了山洞,滚回家结婚去吧!” 回家结婚?这是什么所在?家又在哪里? 张阿生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一塌糊涂! “你需要这一场婚姻,不如此,你没有余生。你终将一事无成,不能真正成为修仙之人。所以,你还是滚回家去吧。” 张阿生仍是茫然地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上依然横抱着阿霞。 阿霞突然挣扎着从张阿生的怀抱里脱出身来,直接跪在地上,向蒙面人道: “我要么是死,要么是做他的妻子,如果真的做了他的妻子,余生残年,我发誓,无论受多少苦难屈辱,我都要对得起阿生哥!” 阿霞说到这里,蓦然间放声大哭。 张阿生听着阿霞的话,看着阿霞痛哭,不觉触动心弦,声音沙哑地艰难地说道:“别哭,我们回家吧。” 蒙面人听了这个话,先于二人一步转身就往外走,临出洞口之际,回过头来,望着张阿生,意味深长地丢下了一个若有所望的眼神。 这个眼神,令张阿生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省悟过来,不由得叫道:“穆师兄!” 蒙面人头也不回,御剑而走,只留下他的声音在空气中飘荡: “是师父让我跟踪你来的,可笑你枉为真道初阶修士,三十多万里路跑下来,竟然连有人跟踪你都发现不了!你不但让师父失望,更让我失望!” 阿霞早已跪下了,遥望着蒙面人御剑飞走的方向,叩头道:“谢谢师父!” 张阿生听着,不由得也跪下了,顺着阿霞的话道:“谢谢师父!” 空气里,远远地有一束声音,分明是以仙家真道仙元之力逼送而来: “这里是乌家山所在,离你们家不远!” 张阿生听着,心底却是迷迷糊糊地。 二人出了山洞,张阿生急忙御剑升空,也才只到峰头的高度,就已经完全确认,这里果然就是乌家山所在! 张阿生降落下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阿霞见了张阿生这个样子,也是一言不发。 张阿生走两步,阿霞也跟着走两步;张阿生后退一步,阿霞也跟着后退一步。 张阿生往左拐,阿霞也往左拐;张阿生往右转,阿霞也往右转。 就这么,左拐右转地,张阿生到了自家门口。 张死硬的婆娘看着儿子活生生地站在自家的门前,不觉喜极欲泣,然而,一眼看到张阿生身边的阿霞时,脸色就黯了下去,一转身,气乎乎地往屋里去了。 阿霞扑地跪倒。 张阿生见了,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就下意识地也跪下了。 一跪不起。 张死硬晚上回家时,见自家门口跪着两个人,不由得心头疑惑,等到到了跟前儿,看清了是什么人跪在自家门前的时候,不由得一则以喜,一则以怒! 然而,当张阿生面如死灰,不带任何表情地,亲口说出愿意娶阿霞为妻的时候,张死硬终究是最后退让了一步。 张阿生结婚了。 看热闹的人们指指点点。 张阿生只想世界从此安静,安安静静地完成这草草一生。 偏偏那史桢祥还来骚扰,要张阿生上山挖矿去!偏偏张死硬变了态度,隔三差五地比鸡骂狗指桑骂槐。 于是,李阿霞哀求张阿生,我们出乌家山吧,也许外面的世界很大,有我们的生存之地。于是张阿生决定要离开乌家山矿这个地方。 婚后不久,那是那一年的那一月,那一月的那一天,张阿生跟阿霞两个,空着双手,离开了乌家山。 一路上,张阿生内心郁闷:“师父,那穆师兄分明是你指派来的!其实您又何必让我们结为夫妻?还不如让我跟阿霞都在那天死了才好!窝窝囊囊地苟且活到现在,还剩有什么?” 不甘心啊! 不甘心,才会有那一天。 那是哪一天? 那一天,白天里风狂雨骤;夜天里风高月黑;雨太冷,夜已深。 张阿生记得自己黑衣蒙面,手提秋水,御剑直飞仙国灵石矿之乌家山矿。 张阿生心中不知转过了多少回这个念头! 御剑而飞。 风声入耳。 脑海里闪过的片段: ……乌家山,好熟悉的名字,令人难忘的地方,令人痛恨的地方! 这里的山,是青的,水,是绿的;但是这干干净净的山水间,不知从何年何月起,发现了灵石矿,就变成了一个肮脏世界! …… “他阿爸,现在我们安全了吗?” “当然安全了,我们现在已经到了海蜃城的地界上了,他们牛家的人管不到这边!” 说到这里,张死硬心情极好,哈哈大笑,偏偏还要逗自己的儿子玩:“张阿生,你猜阿爸和阿妈要带你去哪里?” “阿爸,我们这是去乌家山!” “咦?不愧是我们老张家的孩子!阿生,你怎么知道阿爸和阿妈这是带你去乌家山?” 张阿生撇了撇嘴,大声说道:“阿爸,你那一天不是跟阿妈说么,你托人找了个新的工作,去乌家山矿,到了那儿,还可以做副矿管呢!阿爸,副矿管是多大的官哪?以后我们不会再受人欺负了吧?” “阿生,你还小,当然不明白。” “他阿爸,孩子小,该教的也得让他知道,你就跟孩子直说了呗。还不是他李叔肯帮忙,给我们找了条出路嘛;要不然,我们就算想跑,又能往哪儿跑呢?” “对对,他阿妈,我这就说。” 张死硬,本名不是这么叫的,但是他的脾气就是个死硬派,从来就是输了人也不输嘴,再加上本就是个穷鬼儿,所以常常被人瞧不起。 但是这个张死硬偏偏是别人愈是瞧他不起,他愈是死硬的主儿,跟谁都爱杠上几句。 知晓他这脾气的人,就给他起了个“死硬”的绰号;到了后来,绰号风行天下,多数人倒反而不知他的真正的名字了。这也恰恰帮上了忙,以至于在遇到福牛郡和海蜃城交界处城卫们的盘查时,倒是很容易地蒙混过关了。 此刻,张死硬的心情显然挺好,笑咪咪地对儿子说道: “阿生,矿管,我们仙国最低级的官儿,但是,矿管虽然是最低级的官儿,那却都是有仙国功名在身的。” “阿爸,仙国功名是什么?” “仙国功名啊,有的是凭保卫仙国立功换来的,有的是靠平时卖力气挣来的。” “阿爸,仙国功名能挣来什么好处?” “好处啊,那可就大喽!有仙国功名,最低的好处也是做个矿管,你知道矿管有多大的好处不? ——人家那是全家人都不愁没有灵石续命啊!哪像我跟你阿妈,辛辛苦苦地挣钱,指望着买上二亩山矿,掏挖个十年八年的,弄到手的灵石,也只够服用一年半载的。 我年纪也大了,六十岁才得了你这根独苗儿,你阿妈的身体也不大好了,唉,我们家掏挖的灵石,总是不够服用的。我跟你阿妈,没有灵石续命,万一挂掉了,谁来照顾你呢? 阿生,这下子好了,到了乌家山,凭阿爸我有了自由矿奴的身份,再做上个副矿管,嘿,我虽然没有仙国功名,但也总有机会私下里捞点儿好处,这么一来,我跟你阿妈就都能多续几年命啦!” 张阿生听得心头十分热切,就大声说道:“阿爸,我长大了,要挣到仙国功名,让你和阿妈不愁没有灵石续命!” “阿生乖!他阿爸,你看我们的阿生多懂事儿?你那个老朋友大老黑,他家的女娃儿能配得上咱家的阿生吗?” “大老黑家的女娃儿,跟咱们的阿生年纪一样大,比她大哥差着十来岁哩。我跟你说啊,他阿妈,我当年就跟大老黑说过了,叫两家孩子结个娃娃亲。” “他阿爸,我是说大老黑家的女娃儿,你怎么又扯上女娃儿她哥了呢?” “你这婆娘难说话!” 张死硬怼了婆娘一句,转而笑着对儿子说道:“阿生,阿爸给你找了个小小的小媳妇儿,到了乌家山,你就能见到啦!” “人家大老黑现在早就是乌家山的副矿管啦,你还是人家帮衬着,这才能去乌家山矿做事的呢!说不准啊,人家地位高了,不认咱们,也是有的。” “怕他不认账?你这个乌鸦嘴婆娘,尽是跟我对着干,我说话,你顶牛!大老黑的本事还不如我哩,我怕他?!” “好好,好~,你不怕他;这世上,人人都跟我这样似地怕你哟!” 一路上,阿爸和阿妈就这么杠来杠去的,就杠到了乌家山。 八十八章、风高原是放火天 月黑正当杀人夜 词曰: 何期好梦匆匆,竟成空,苍狗白云无奈水流东。 心中怨,腰间剑,恨重重;要斩奸邪流血溅霜枫。 ——小词拟作《乌夜啼》。 张阿生记得到了乌家山的那天,乌家山灵石矿上开了一个小小欢迎会,办了一桌酒席,坐上有十一个人。 十一人中,有一个满脸红光,头毛精光,头皮发光的,看上去四十多岁模样的“三光”***了起来,只见他举杯饮尽,这才开了口: “各位,大老黑做我的副手,瞧我忙不过来,又给我拉来一个得力助手,武道修为,接近阶哩!” 说到这里,那男人转向张死硬:“老张,我先干为敬,这一杯,你是无论如何也要喝的!” 张死硬唯唯,站起身来,也是举杯一饮而尽。 那男人满意地笑笑,向全桌人道:“今天我们为老张接风,大家都干了这一杯!” 于是众人一齐举杯。 那男人见众人都饮尽了杯中洒,又说道:“我史某人虽然不才,但好在我的阿爸生得好,生在功勋世家之族,所以我啊,有幸凭祖宗积德,混了个矿管的小官儿! 大老黑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不大喜欢管事儿,所以啊,你们才都有机会升任副矿管,我说的是吧?大老黑?” 大老黑连连点头;“史大人说得极是!” “嗯,我们真道仙国子民,到了五六十岁后,个个都离不开灵石续命,所以这灵石值钱啊! 嗯,我对家族赏给我的这个小官儿,还是挺满意的啊。不是我吹大气儿,乌家山这地方,老子我就是天上的王二、地上的王大! 我说老张啊,大老黑,还有你们几个,你们都五六十岁了吧,啊?啊,跟紧兄弟我,管好矿奴,保证产量,我包你们有足够的灵石享用,是吧?! 咱这乌家山矿,虽说是也是仙国的矿产,但是仙国能要咱多点儿灵石?何况这里的灵石,连低品灵石都算不上,只能叫低级残石,对吧? 去年上峰灵官巡查,我早早地向上面申报了,说这里就是个低级残矿;这样报,有什么好处,你们可明白?” “明白明白。”一桌子的人都附和着说。 “对!你们明白就好——都跟上我走的路子,到了外面,嘴上都要有个把门儿的,大家都好过! 老张啊,我包你在我手下干个十年八年的,就能买上一块二三亩地的私人山矿,怎么样?” “是的是的,全凭史大人栽培!” “嗯,明白就好!老张啊,我听大老黑说,你家这娃跟他家的娃儿是老早定的娃娃亲,是不?” “就是就是!” “嗯,嗯嗯。老张啊,我今天可是看到你家这小新郎官啦,嘿嘿,小子,大叔我等着你跟你那小新娘子快点儿长大哩——嘿嘿,好喝你们的喜酒,对吧?” …… 风雨凄迷。 外面的世界依然是矿主的天下。 就在离乌家山三十多里外的一个杂姓村,张阿生找个地方住了下来。张阿生可以辟谷不食,但也需要灵石。李阿霞不能辟谷—— 他两个也只好找本村自由矿奴人家,替人做点杂事,以求阿霞得以糊口,自己得以弄点灵石,虽然一块两块也不济于事,却也算是聊胜于无。 张阿生一日出门,听到有人在背后谈论乌家山的事儿,说的正是李阿霞和自己——那凡人虽然压低了声音,又哪里料得到张阿生是个真道仙人,能听得清清楚楚地呢? 张阿生听得又羞又恨,心底恨骂:“史桢祥!你这个老畜牲!老子今夜杀你全家!” 这一日傍晚,风雨交加。到了夜里,张阿生无声无息地出了门。 乌家山,豪宅外,张阿生咬紧牙关,御剑而起,如一片风雨中的树叶,无声无息地飘进了史桢祥家的院子里! 史家的院子,虽然不算很大,但是在乌家山矿这一带,却是最精美最豪华的所在。 北面七间,左三右三,明堂居中,乃是五上五下的五层小楼,砌墙所用的不是砖块,而是乌家山矿产出的灵石,可以说,这小楼是货真价实的玉楼! 南面七间带过道,则是三层楼房,那东西两厢厢房,却都是四层小楼。当然这几处房屋,也都是用灵石砌的墙。 张阿生一一数过,这豪宅里,前后上下,竟有房间一百零八间! 奢侈啊! 普通的真道仙国贵族,顶多也只是修筑自己的练功密室时才这样做,哪一家舍得把满院子的房室都用灵石来修砌? 这绝对是豪宅! 须知把灵石当做砖块盖成的小楼,房间里绝对的灵气浓郁。 当然,不是修炼之人,在真道仙国,原则上是不许用灵石来建筑自己的居室的。 史桢祥这老畜牲,居然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一个凡人,敢如此违制奢华!然而,谁奈得了他功勋世家之子弟何? 史桢祥虽然不是修炼之人,但他也深知,凭借这玉楼,在这里生活起居,想不延年益寿,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 真道仙国凡人,寿命不过是一百五十多年岁,没有养生条件的矿奴们活到六十岁后,虽然可以老而不死,也可以苟延残喘达到一百岁开外,但若真想活到一百五十多岁,那么最迟最迟地,就是过了八十岁,那是非得用灵石来养命续命不可! 至于自由矿奴和仙国自由人、以及更高身份的贵族老爷们,多少都是有灵石续命的。当然,贵族们拥有丰富的灵石资源,远比自由矿奴们活得惬意。 但若说到用灵石来建筑房屋,那非得是贵族不可;一般人家,哪里来的这么优越的条件? 史桢祥今年是整整一百岁了,可是那张小脸儿还跟三十多岁时差不多,身板儿还比四十多岁的矿奴更是结实得多。 此刻的史桢祥,正在房间里快活,哪里料到有人胆大包天,要来取他的性命? 张阿生御剑飞入院子里,看着满院里一片亮堂堂地灯光明亮,不由得迟疑了: 几乎每一间房屋里都亮着灯,照耀得院子里比月圆之夜还要明亮,更何况,自己虽是挟恨而来,却是贸然无备,那老畜牲,究竟住在哪一间亮着灯的房间里? 张阿生无奈,身形复又御剑升空,睁大了眼睛,放出全部的神识,紧盯着下方地面上的豪华的院落。 远远地,有狗叫声传来。一犬吠形,百犬吠声。豪华大院里,紧接着有狗叫声响起。 狗叫声里,豪华大院的东西两厢的小楼里,蓦然各有一道身影飞起! 那身影,疾若闪电,迅速绕着小院的院墙飞奔一圈儿,发现并无异常,随即身形飞回,遁入原来的各自的房间里去了。 张阿生瞧得清楚,痛恨而又鄙夷不屑地撇撇嘴:后天武道九阶武师,不过是个凡人罢了,离跨进长生之道还远着哩!哼!史家的两条走狗,待会儿老子动手时,先剁了你们两个! 张阿生心里不屑,眼睛盯着小院,身形却还是一动不动御剑当空,凭高视下。 不知过去了多久,南面带过道的房间里的灯都熄灭了,但是其他各房间里的灯都还有亮着的。 此时豪宅院落之外,则是夜已深深。月黑。风高。 张阿生心意动处,御剑下降,离小院的距离更近了。 这样的距离,张阿生凭着自己那外放的神识,在自身仙家真道真元灵力的支撑下,已经可以听清房间里的讲话声音了! 夜空中,张阿生立在飞剑之上,犹如一只巨鹰,只待攫食。 东西两边的厢房小楼上的灯,已经灭了一半了! 张阿生心急如焚,却也只能耐心地催动神识,结合目力,一边观察一边倾听。 张阿生正心头焦急之慰,突然间,脑海里一念闪过,一瞬间心头明亮,正当之际,他却是抬起手来,“啪”地一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这一耳光打过,张阿生当时却是愣住了:我打自己的耳光?啊,是了,我这张脸,早已是没有脸没有皮了,我早就该打自己的脸了! 张阿生痛苦地暗自点头:我张阿生这张脸,的确是该打。老畜牲!我要杀你全家! 想到这里时,张阿生的思绪这才跟刚才心中闪过的念头结合起来了—— 是的,我既然要杀他全家,还怕什么灯光灭不灭的? 这么想时,张阿生终于催动道器仙剑,直往地面上那乌家山一带独一无二的豪华大院里降落下来! 张阿生身形才一落地,那护院的狗就扑了过来! 原来这小院里养着两只恶犬! 这种恶犬,可是真道仙国特有的异种灵犬,体形甚大,立起来足有一人多高! 这种灵犬,乃是天生的先天异品,极能识别外人,此时见了张阿生,这灵犬当即是不声不响地扑了过来! 这真是吠犬不恶,恶犬不吠!会咬人的狗,真的是不作声,暗下口! 然而张阿生可不是这种恶犬所能吃掉的! 张阿生心头暗说:好呀,我也不想让你发出声音呢! 当时张阿生左手屈指一弹,一道仙家真道真元灵气,如箭一般射出,直接洞穿一只恶犬的脑袋,那家伙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随即倒地毙命! 另一只恶犬扑来,张阿生右手秋水剑轻挥,剑气掠过,只听得轻轻地“扑”地一响,狗头落地! 张阿生此时,这才从容不迫地往西面的厢房小楼中去。 张阿生直接跃上二楼,向刚才所见的,有后天高阶武师飞扑而出的那窗户上,不待身形稳定,张阿生就屈指一弹! 随即,张阿生往后闪身! 那被张阿生屈指弹中的窗户,发出了一声不大的响声。 响声未落,窗户洞开,两道身影扑出!这二人正是那刚才出屋巡查的两个九阶武师。 张阿生情知这身影,说到底是人不是狗,心中不由得一软,剑下留情,转过剑峰,将剑脊拍在那身影的后背之上,将他两个拍晕!其动作之快,果然不是后天武师所能想象! 那两条身影直往地面上坠落! 张阿生心意动处,剑势一闪再出,剑尖发力,轻轻连挑两下,那身影,随即无声无息倒飞回室内去了! 张阿生神识外放,身形紧跟着穿窗蹿入,抬手之际,略一发力,两个武师的身体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了。 张阿生一眼扫过,才发现屋子里还有另两个活人,都不过是仆役,早已睡过八道岭去了! 张阿生犹不放心,仙家真元灵力弹指射出,帮助这些人睡得再沉一些。 处理好这一屋四人之后,张阿生闪身而出,解决其他几间屋里的人。 张阿生虽然恨极之时,声称要杀史桢祥全家,但是最后也只是将这些男男女女一一点晕,只须睡个几个时辰即可醒来。 最后张阿生扑向东面的小楼,同样手法,解决了东面厢房小楼里的可能带来意外的因子——接下来,张阿生就要找正主儿报仇! 八十九章、疯狗剑邪门之极 张阿生恨意实多 叹曰: 人曰抱恨人,剑叫勾魂剑。 囊中未试锥,锐利谁能见? 脱颖三魂飞,及锋六魄散。 先夺伥鬼命,后剜奸徒眼。 报应皆虚话,长江不可挽。 ——戏拟小诗,题曰《因果》 不想张阿生才以为自己解决了两边厢房里的问题时,突然间一道身影电射而至! 来人修为境界已是真道三阶,其人将至,攻势先到。 张阿生大吃一惊:此人修为竟是真道境界,更比我高出甚多! 张阿生接招之后,心生后悔:自己来得太孟浪了,敌情不明,冒失了呀! 此人正是史桢祥手下唯一的护卫高手,本是史家人分派给他祖父史自岫的—— 史自岫,在史家家族里是房份最远的: 史家家族的核心,就是它的长房长子长孙这一脉,族长和城主均出自这一脉。除了这一脉,其他的都是支脉。 支脉与主脉的关系也有远近,史自岫这一分支,跟长房这边的血缘关系最远,而且这一脉所继承的祖业产田,也就是这乌家山矿。 史自岫这一支,目前也是人丁单薄,具体说来,上面是祖父史自岫,下面是孙子辈的史桢祥。 至于史自岫的儿子,史桢祥的阿爸,早已死了矮英(n)年了。人都说祖父疼孙子,隔代亲啊,所以史自岫就把家族分给自己的这个真道修士,派过来给孙子做护卫了。 当然史自岫自己也用不着这个护卫,他自身的修为境界,已是真道六阶,在史家家族之内,也算是一代高手,比护卫的修为境界还高着三阶呢。 史家人把真道修士分配给家族子弟做护卫,其实是“化整为零,藏兵于民”的意思,以免于真道仙国朝廷检查时,指责史家人阴蓄死士,培养自己的势力。 史家的家族势力,除了族人中的修仙弟子之外,还有其专门组织,叫做“群仙会”,会里面的人都是史家招募到的真道修士。 群仙会下级组织,就是五花八门的人都有的外围组织,前文有过介绍,它的名字不太好听,叫做“史渣子”。 跟海蜃城史家对立的,就是那福牛郡牛家,其死士组织则是叫“赤诚卫”,相应的外围组织,前面也交待过,叫做“牛犊子”的。 扯远了。话说回来,虽然血缘上跟史家长房主脉关系较远,但是因为有真道六阶修为,史自岫也还算是颇受史家看重的。 史自岫并不住在乌家山豪宅里,他是常年住在海蜃城中史家家族聚居地。那地方,在海蜃城城北门外,叫做史家圩子。 史家人自称叫做“史发圩子”,意思是史家始祖之兴旺发达的“龙兴之地。”但是矿奴的私下叫法就直接而讽刺了——粪堆圩子,意思呢,不言而喻,这里不再赘述。 在粪堆圩子里长大的史桢祥,三十八岁死了父亲,于是他就从三十八岁开始,一直住在乌家山,统治乌家山。 他祖父史自岫,那是自从把乌家山交给儿子之后,便再也这过问的,儿子死后,史自岫自然是让孙子接手管理,继续做甩手掌柜。 史桢祥在乌家山的所作所为,诸多劣迹,史自岫无不知晓,因为他自有探子。 当然在史自岫看来,史桢祥作恶虽多,但都是正常,作为功勋世家子弟,这也算不得什么。 普通矿奴,只有忍受的份儿。张阿生呢,再也忍不下去了,于是决定杀了史桢祥全家。 然而事到临头,张阿生却是心头一软,就放过了豪宅里的史家奴仆,只将他们打昏过去,也就作罢。 不想这史家仆人中,有个护卫史桢祥的真道修士,修为境界比张阿生高出了整整两阶! 这个护卫,他是想破头也料想不到会有人胆敢到这里刺杀史桢祥!习惯了太平无事的日子,丧失了警惕的他,本是溜在外面跟情妇鬼混的,不想才溜回来,就碰到了张阿生从房间里蹿了出来! 这护卫经验丰富眼光老到,一看张阿生出手,就知这蒙面刺客的修为境界根本为如自己。 这护卫本要直接出手拿下张阿生,悄然跟踪一看,但见这刺客并没有杀众家奴仆从,于是他当即也就生出一个想法: 就是不声不响地拿下张阿生,擒到豪宅之外,如果能成功地敲诈一笔,私放刺客也未为不可,而且还欢迎下次再来哟! 这家伙,不以为自己是想发财想疯了,反觉得自己是生财有道啊! ——当时这护卫出手攻势十分凌厉,张阿生无奈接招,所好者,张阿生手中持剑,当然不是秋水剑。 那柄秋水剑,张阿生在十分愤怒和痛苦里,早已决定是不用的了,只差没把它一狠心给扔掉! 此时张阿生子虚剑抬手就是一招老龙还宫,当胸直刺!随即,云台二十八式,连绵而出。 那护卫眼中露出赞赏之色,似乎在夸张阿生的剑法还可以,然而他也真的是没瞧得起张阿生,就在子虚剑的剑影中欺身近前,左掌拍出,震散剑影,右手变掌为抓,几乎一把拿住了张阿生! 张阿生大吃一惊,就在那一瞬间,身形下沉,竟是用上了土遁法,刹那间遁入地下去了! 那护卫仍然不发一声,但是眼神中却有了复杂的意思,一个是想不到这刺客竟然修炼了为人所不耻的土遁法,哪里有真道修士的潇洒风度?另一个就意思,不免是有些愤怒的了。 之护卫之所以愤怒,因为他在地面上,即是在明处,而刺客钻到了地面下,则是在暗处! 其实这护卫自己也会使用土遁法,只是张阿生既然先走一步,他就不敢跟在腚后追了——焉知那刺客躲在地下何处等着自己? 于是这护卫取剑在手,眼睛盯着地面看! 不想这护卫正恨恨之际,张阿生自其背后杀来! 这一回,张阿生手中所持之剑,已不是子虚剑,而是师父所赠之玉剑,也就是那被子虚四大佬骂作“疯狗剑”的。 张阿生持玉剑在手之后,当时便明白了这柄剑,为什么会被骂作疯狗剑了: 原来这柄玉剑,持在手中,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觉,先是觉得灵魂好像是被玉剑吸进去了似的,同时,又有一种发疯发狂的冲动! 当然,张阿生也感觉得到,手中有了这柄玉剑,似乎自己的修为境界也提升了一大截! 却说那护卫反应极快,一见张阿生出了土露了面,当即挥剑攻击,只听得“仓啷”一声响过,护卫手中剑断! 这护卫此时才知对手剑利,暗悔大意,不想张张阿生得势不饶人,玉剑前刺,速度极快! 这护卫躲闪不及,玉剑破胸而入! 张阿生愣了一下,接着又愣了一下:一是没想到自己持玉剑攻击,速度竟然快到几乎不受自己掌控!特别诡异的是,这一剑能刺中这护卫,分明是玉剑自动攻击,自己的身形其实是被玉剑带动的! 张阿生觉得,自己使出的这一招,虽说是出自己手,却好像是玉剑带动自己使出来的! 令张阿生又一愣的是,玉剑破胸刺入,对于真道修士而言,受伤是必然的,但没想到的是,眼前的真道三阶修士,竟是扭了一扭身子,既不躲避,更不反击,一扭之下,连个声儿也没发出,便已气绝身亡! 怎么会如此怪异!? 莫非这柄玉剑,跟我得到的捶头琴一样,也是一件通灵法宝? 张阿生此时,虽是真道修士,却还真的是不知道法宝需要滴血认主的—— 说起来,在他跨进真道境界之后,这个知识本当是由公孙甫教他的,但是公孙甫心绪不宁,另有考虑,再加上手边又没有道器,一时间忽略了这一点。 当然,公孙甫本人也没见过真正的道器,他所知道的道器,其实是真道仙国里口口相传的错误认识,在真正的修仙高手眼中,道器都是算不上数的。 (拙作《两世为仙》和《仙尘》中对于法宝有交待,此间之人所说的道器其实应该叫真器,通灵法宝才是真正的道器。) 公孙甫赠剑之时,本也不应该忽略这一点,然而他当时又另有想法。因为公孙甫本人,也没有对这玉剑滴血认主过。 此时张阿生猜测这玉剑应该也是通灵法宝,跟捶头琴一样,但是无论怎样去琢磨,也没有那种感觉——毕竟没有滴血认主和滴血认主,法宝拥有者对法宝本身的感悟是不一样的。 那护卫之所以死得这么简单省事,还真的是玉剑造成的。因为这柄被骂作疯狗剑的玉剑,其实另有名目,叫做勾魂剑。 此剑在炼制之时,熔铸了近百条冤魂,攻击之时,只要击中对手,冤魂便要勾对手魂魄。 知情有备者尚不碍事,因为这勾魂剑的品阶很低,但是不知情的人,则是极易中招。 张阿生持此剑在手时,觉得自己的魂魄似乎要被吸入剑身里,以及要发疯发狂感觉,都是这冤魂造成的。 此剑能一定程度上掌控持剑人的心魂,使之迷失自性,疯狂攻击他人,这也是公孙甫被骂作疯狗的根本原因。 此时张阿生持剑杀了这护卫,自是大出意料,又想到临别时师父的交待,当即收起玉剑,重取子虚剑在手。 到了此时,张阿生这才转身直奔北面的七间五上五下的玉楼而去。 真道初阶,毕竟已经不是凡人,举手投足之间的威力,不是凡人所能想像的。张阿生,早已察知了那老畜牲呆在哪个房间里了! 张阿生不想惊动别人,杀了那护卫之后,真的是不想再杀史家的仆从家奴们。他只觉得,这些人也都是可怜的矿奴出身,却没想到这些人会为虎作伥。 张阿生身形到处,更无一点声息。他是小心翼翼地逐间房屋“清扫”了一遍,再也没有遇到什么抵抗,更不要说还有什么特别厉害的真道修士了。 此时正当夜子时之末,丑时之初。整个玉楼里,只剩下一间房间里还有两个没睡着的人! 这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那史桢祥。 “老畜牲——”张阿生咬牙切齿,低低地咒骂:“我要杀了你!将你零刀碎割,千刀万剐!” 第九十章、史桢祥自家吃鸡 秋水剑钉壁悬骨 叹曰: 快意恩仇又如何?长江难挽皆逝波。 鸟来鸟去鸟无迹,人笑人哭人已歌。 唯有江头孤月镜,照遍红尘劫数多。 ——拟作小诗《岁月》。 当时房间里面的两个人,正在干好事,那声音,普通凡人在这玉楼房间外根本是听不到的,然而张阿生是个仙家真道初阶的修士,微微催动仙家真道仙元灵力,早已听得是清楚明白。 那声音令人听来是令人耳朵根子都要发红,张阿生都不好意思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闯进去。 又过了半天,那声音消失了,房间里响起来二人对话的声音。 “你个老不死的,怎么这些天都不记着奴家呢?” “啊哈,不是不记着,而是忙着尝鲜去了,小鲜肉最好吃!” “呸!老不正经的,又祸害了哪家的女娃去了?” “你管我这个干吗?我不还是想着你嘛!这不,今天晚上,我又再来陪你了嘛——宝贝儿,再来。” “不行不行,我真的累了。哎,你怎么这么有精神啊?” “哈哈哈哈!老子我幸运啊!生在贵族之家,保养得好,这身体,嘿,倍棒儿!” “倍棒儿?你越倍棒儿,害人越多。” “啊呀呀!我这哪里叫害人?应该说,老子我临幸她们,是她们的荣幸! 你想想,得了我的雨露,我再给她们些灵石,啊,哪有不贪腥的猫?又哪有不贪铒的鱼?” “嗯,这倒说得有理……” “你知道老子说得有理了?哈哈哈哈!把你骗到手,还显不出老子的本事;老子平生最得意的杰作,就是干了咱乌家山未来的真道修士的未婚妻,那个痛快啊……” 说话人意犹未尽,得意洋洋。 “你的胆子可真大!……” 就在此时,耳边两声连响传来:砰!咔嚓! “砰”的声响,是门被踹开。 “咔嚓”的响声,是门拴吃力不住,断了! 张阿生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痛恨,心头滴血,脚上发力,一脚踹开了房门!张阿生提剑踹门,直扑而入! 房间里“啊!”一声尖锐的女声惊叫! 接着是一声短促的男声喝问:“谁!?” 张阿生双目赤红,怒喝道:“谁?老畜牲!我是要你狗命的人!” 男声再次短促地喝了一声:“你敢!” 张阿生听得清楚,这喝声外强中干! “老畜牲,你看我敢是不敢?” “啊——!”惊叫声里,那女的当场吓瘫。 张阿生右手剑起,只一剑横拍,将那女子拍晕的同时,左手早已将史桢祥抓在手里,略略用力,那史桢祥就只能无力的扭动,赤体无衣,就像一头被刮过毛的白猪。 史桢祥嘴里发出号叫,直叫救命:“周王八蛋,快来救命啊!” 原来史桢祥平时惯爱称那护卫为王八蛋,此时危急,情不自禁地叫人家救命,不想却把人家的名字给忘记了,于是乎,那护卫就被喊顾了“周王八蛋”。 只可惜他此时尚不知道,那真道修士护卫周王八蛋,早已成为疯狗剑下的亡魂了,还指望着哩。 张阿生听他发声嘶叫,心意动处,手中子虚剑穿过史桢祥左肩,将他钉在了墙壁上。 史桢祥被钉在墙上,疼得侧着身子,左扭右转,却不敢去拔那剑,身子稍往前挣,就觉得疼痛难忍——他早早已哀号起来了。 张阿生两眼血红,凶光逼人,换手取出秋水剑! 张阿生要用这柄秋水剑来报仇雪恨! 秋水剑出,只一剑,将史桢祥那命根子给削了下来! 史桢祥不由得长声惨叫,几欲昏晕,然而张阿生反手发出一道仙家真道真元灵气,投射到史桢祥下部,于是鲜血立止,疼痛立消。 史桢祥又惊又怕又急,颤声问道:“你是谁?怎么这么狠毒!?” 张阿生掀起自己的蒙面巾,喝道:“老畜牲,你瞅瞅我是哪个?” 史桢祥一看,魂飞魄散,赶紧告饶:“阿生,是我错了,我瞎了狗眼,不该听他们的话去害阿霞——” 张阿生一听,不由得问道:“那么谁指使你的?” 史桢祥听了,却又不敢再说了,毕竟他也知道说了之后,只怕自己更惨。 但是张阿生早已将那掉在地上的东西给捡了起来,送到史桢祥嘴边,恶狠狠地道: “你不说,我就让你把你自己的命根子给吃下去!” 史桢祥惊得连连叫道:“我说!我说,是他们,就是你们子虚仙剑派里的天乐五叔让我干的,他说,要让你们痛苦一辈子。” 张阿生听得脑袋里“嗡”地一声响,半天才还过神来:“天乐五叔?哪个天乐五叔?史天乐吗?” 史桢祥看着张阿生五官扭曲的脸,像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 张阿生悲愤交集,秋水剑乱削,史桢祥四肢上的肉是一片一片地往下掉。 转眼间,惨叫声里,史桢祥的胳膊腿儿就只剩下了骨头。 此时那女的却已经醒了,不想被眼前景象吓得又昏了过去! 张阿生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女的又晕了过去,也不管她,只抬手再次给史桢祥注入一道仙家真道真元灵气,以保其暂时不死,随即,剑花飞舞,史桢祥两肋是转眼成了排骨。 史桢祥呢,气还没断,哀号已几不可闻。 张阿生反手一把捏住史桢祥的喉咙!史桢祥呼吸困难,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张阿生就势将史桢祥那命根子塞进史桢祥的嘴里去了! 史桢社呜咽着,却是无力挣扎,两眼里尽是恐惧,偏偏他连晕死也做不到,嘴里含着自己的鸡,又叫不出声来! 张阿生早已二指骈出,只一刺一剜,史桢祥两眼全瞎! 到了这时,张阿生提起秋水剑,骂道:“老畜牲,这柄剑,本就是阿霞买的,今天用这柄剑将你零刀碎割,取你狗命,也算是阿霞亲手报了仇!” 张阿生骂时,那史桢祥只剩下一颗头颅在一副骨架子上,却还能呼吸,神志清醒,犹自呜咽着求饶。 这家伙求生之欲还真强哩。 然而张阿生已经不想再让他多活一刻了,只见张阿生手起剑落,秋水剑插到了史桢祥的心脏上! 于是史桢祥那血淋淋的骨架,顶着颗空了两个眼眶的头颅,抖了几抖,就此彻底熄火了。 那红的,还在一滴一滴往下滴,脚下早已是满地的血。 张阿生取下子虚剑,将秋水剑用作壁钉(这柄秋水剑,此时他是决心不要了),将史桢祥的骨架钉在墙壁上,随即转身来到床前,床上是一个全身精光的白的人。 张阿生劈手提过这个全身精光的白的人。 啪!啪啪! 张阿生的耳括子,落在那个精光的“白人”的脸上! 打脸,那精光的“白人”就此醒来。 醒来的刹那间,那白人早已明白了一切: “你是谁?” “你没有必要知道我是谁!知道了你会死得很快很难看!” “我不想死!我可以伺候你!现在,就是现在……我现在就伺候你!” 那“白人”哆嗦着,说了一大堆的哀求,说到底,就是向张阿生告求饶命:“求求你放过我!” “哼!” 这是张阿生鼻孔里发出来的一声冷哼。 这一声冷哼,表达的意思是什么?那“白人”以为,张阿生是不为其所动,执意要杀了她! 于是乎这“白人”在张阿生这一声冷哼刺激下,突然间歇斯底里地惊叫起来:“不许你碰我!” 张阿生冷冷地笑了,心里流淌过自己的思绪:肮脏的女人,你算什么东西?你值得我张阿生碰么? 想到这“值得”二字,张阿生突然间心头滴血,哪里会有真正的女神?都不过是臭皮囊罢了! 自己眼中的女神,也许只不过是别人的玩物!别人眼中的女神,在自己看来,也不过是视之如粪土而已! 心头滴血,怒气却也升起! “碰你?粪土一样的婊?子,你以为我跟你们家那老畜牲一样无耻吗?” 那“白人”被骂得一愣:粪土一样的女人?我怎么从来就不曾觉得自己是粪土呢? 然而不待这“白人”转悠过来念头,就觉得脸上吃痛,接着就发热——耳边传来清脆响亮的声音: “啪!啪啪!” 空气颤动,传播着张阿生哑着嗓子的怒吼:“老子我只要抽你的耳光泄气!” “白人”哪里吃得了这等大耳括子的伺候?当时就那么一激动,就直接晕了过去! 张阿生见了,恨恨地往“白人”身上吐了口唾沫,扔下“白人”,转身而去! 今夜风高,今夜月黑。风高原是放火天,月黑正是杀人夜! 今夜,张阿生咬牙切齿: “老畜牲,我不但要杀你全家,我还要杀你姓史的全族!” 然而,杀史桢祥全家都未能做到,杀姓史家全族,又怎么可能?单单一个史天乐,张阿生就自知现在杀不倒他! 张阿生并没失去理智,杀了史桢祥之后,也没有继续杀豪宅里的史家家奴,而是御子虚剑而去,却把那秋水剑,就扔在现场了。 史桢祥的尸体,就剩个骨架顶着个头颅挂在秋水剑上,秋水剑,深深地插在墙壁上——这柄剑是现场的唯一物证。 室外的风声雨声,淹没了世界上其他的种种声音;黑夜淹没了黑衣蒙面人的身影。 风雨,将昨夜的一切能遮掩的都给遮掩了,但是,风雨,却无法遮掩这个凶讯:乌家山唯一的矿主,有仙国功名的、海蜃城史家的史桢祥大人被人杀死了! 天亮已久,史家豪宅里,那护院看家的两个九阶武师,其中一个先行醒来。 这家伙醒来后,不由得俄然一惊:哎哟我的阿妈哎,这都什么时候了?我怎么就睡得这么死呢? 这家伙不由得伸手一摸自己的头,觉得触手之处生疼,有个大包,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好像是被人随手一击打昏了过去的!这个包,必是被人打滴哟! 这家伙想到这里,立时就脚上长草全身慌(荒)了,噌地一声窜出了小楼,直扑北面明堂正楼,来到史桢祥的居室门外,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喊道: “请主人起身!小人请安来迟,恳请主人恕罪!” 他这一声喊过,固然是没有叫醒也永远叫不醒他的主人了,但是却把他主子的十三姨太太给叫醒过来了! 九十一章、史家老翁无仁义 十三姨太竟何辜 叹曰: 心高命贱矿奴苦,暴戾凶残矿主毒。 史氏老翁无仁义,十三姨太竟何辜。 ——拟作小诗《奴隶》。 却说那“白人”正是十三姨太太,被外面给主子请安的声音叫醒之后,一转脸看到挂在墙上的骨架,还有那骨架上的顶着的头颅,刹那间想起夜来之事,不由得惊叫了起来! 十三姨太一声惊叫,听得那护卫全身地哆嗦,不顾其他,身形一动,自地上蹿起,就保持着跪着的姿势,却是直接撞门而入,扑进屋来! 等到这家伙闯到屋里,一眼瞅到十三姨太这个大“白人”时,不由得赶紧退出,同时是啪啪啪地连打自己的耳光,口中连声告罪! 大白人十三姨太乍见护卫闯入,连惊带怕,再加上这个亦羞亦恼,竟是急火攻心,再次晕了过去! 那护卫哪里还敢再次闯进屋里去?他只好在门外边惶急乱叫,不几声,把个史家豪宅里上上下下的都给惊醒过来了! 史家豪宅里众人都惊醒之后,这可就不得了了,于是是乎人人都发现了,他们的主人史桢祥被人杀了! 自有史桢祥正妻带领一帮姨太太们哭天号地地,另有管家之家奴赶紧安排人手通报给史家的老老爷史自岫。 史自岫得信儿大惊,当即不顾出行的排场,一不坐轿,二不骑马,竟是自个儿先行御剑来也! 史自岫的速度那个快啊,他到了现场时,那大白人十三姨太犹自昏晕未醒! 史自岫悲愤大怒:什么人好大的狗胆,竟然敢杀害我史自岫的爱孙?啊?怎么杀得这么样惨不忍睹啊! 是啊,究竟是谁,那么大的胆子?史自岫几乎要疯狂了! 当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史桢祥被人零万碎割,千刀万剐的消息,就像风一样,转眼间刮遍了乌家山。 当然,乌家山的人们也是众说纷纷。 ——有人说,史桢祥那老畜牲是祸害了太多的良家女子,被仇人杀死的。 ——有人说,史大人是贪污了太多的灵石,家族势力又大,被对头派人偷偷暗杀了的。 ——有人说…… 说什么的都有。 正当人们议论之际,姓史家的,在史自岫到了之后,很快又有人赶到,料理后事来了。 鼎鼎大名的史家,不愧是大家族,历任海蜃城的城主,都是姓史家包着做的! 没办法,人家是真道仙国的功勋世家,世袭罔替的海蜃城城主哟! 可是,看到史家来料理后事的人,乌家山矿一带的人们又一次议论纷纷: 看来这矿管史大人,在家族里不受待见呀——这前来料理后事的,虽然有几个仆役,但真正的史家人才一老一少两个! 史家来的一老一少,老的即是史自岫,先到;少的叫做史子星,却是姗姗来迟! 然而,就在人们的议论纷纷里,乌家山矿上上下下,以及乌家山附近大小各村的人们都接到了通知,不得不赶到史桢祥豪宅的府前广场上,接受训话! 训话的人,就是史家来的老翁! 人们都到了,自有人上前,点头哈腰地向史家来的老翁报告: “史老大人,矿上所有的副矿管和全部的矿奴,以及附近二十八个村庄的自由矿奴,全都到了,请您老人家开始训话吧!” 那史家老翁点点头,站到临时搭建的台子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一眼扫过全场。 这史家老翁,修为境界绝对是高,那眼神儿,直似秋风,小广场上的人们,都如是秋风里的落叶! 那史家老翁一眼扫视之下,全场的人,都觉得史老头儿看到了自己,而自己却如同被刀子刺了一下似的! 甚至有个孩子被史家老翁这一眼扫过,竟然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张阿生也是不由得抬眼看了看,刹那间跟老翁对了个眼神! 原来张阿生虽然跟阿霞离开了家,却无法走多远,矿奴嘛,有仙国限籍令囿限,若是被当作逃奴,只怕立马就要被砍头的! 于是他二人只在附近找了个地方,离家山不过三十多里地,对于真道仙国的凡人矿奴而言,这也算有些距离了,只是仍然在乌家山的管辖范围之内! 此日张阿生和阿霞两个,因此也随大众一起被拘束了过来;阿霞跟一群妇女们呆在一起。 豪宅府前,整个儿的广场上,挤满压满地站着三四千人,站在高台上往下看,那是黑压压地一片人头。 却说张阿生跟史自岫对上了这个眼神儿,当时就令张阿生心中突地一跳! 张阿生暗道一声此人修为好厉害,随即迅速低下头去,耳中就听得史家老翁冷冷地说道: “矿奴们,副矿管们,还有自由矿民们,你们都听好了!站在我身边的的年轻人,就是新的乌家山灵石矿矿管史子星! 本老爷我跟你们矿奴们说明白,你们都给本老爷我听清楚了: 史子星,今后这乌家山就由他来管理;他的能力,具体的,这里我不想多说,今后你们会看到的!” 史家老翁的声音,虽然不高,却撞击在到场的每一个人的心头,听在当场所有人的耳朵里,就如同洪钟之巨响,令人耳中轰鸣疼痛,心中惴惴不安! 所有人都忐忑不安地听着史家老翁往下说,只听他接着说道: “我特别要说的是:——原来的矿管史桢祥,他所做的每一件坏事,我都是非常了解的,也都是有记录在案的;要是单论他的所作所为,的确是早就该死了!” 下面的人群里,顿时涌出嗡嗡嗡地一阵子窃窃私语!有人说道是“瞧人家史老爷,还真是深明大义哩!” 另有一个接过话来道:“你说啥子深明大义?人家这叫做大义灭亲,好不好?” 又有一个不屑地道:“切,人家又没自己灭自己家的人,你说他灭了个什么亲啊?” 这些人私下低声议论,正在争执,那史家老翁却是早已开话了: “都给本老爷我闭上你们的乌鸦嘴!本老爷告诉你们,你们都给本老爷竖起耳朵听好了!就算是史桢祥早就该死上一百回,但是,别人可以死,他不能死!! 当时一听这个话,下面听着训话的人都没人吱声了,先前那争论的两个,也是嘴巴大张,表示小伙伴们都听呆了。 只听史家老翁继续说道:“史桢祥他不能死,因为他是我最疼爱的孙子!我儿子他一辈子,就只给我史自岫生了这么一个孙子!” 有人听了就在心里暗骂,骂那史桢祥死得好,然而却不敢在嘴里吐出一个字来。 张阿生当时自然也在人群里,对于史家这老翁的话,心下大不以为然,冷冷地接上了一句:“是人就有死,哪有不死的?” 张阿生接上这句话,却是运用了仙家真道真元灵气送出,使这声音听来虽低,却是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张阿生情知自己虽然是真道初阶的修为境界,但实力的确不如那史家老爷翁,因而发声之际,用了个障眼法儿,也就是秘声法,使这声音忽左忽右,忽前忽后,任那史自岫如何听察,也发觉不出真正的说话人,究竟藏身在哪里。 史自岫尚未对于这扰乱的讽刺的声音有所表示,他的几个家奴早已一齐喝叫起来: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张阿生不回答,身形在人群中如同泥鳅一样滑动游走,悄无声息,偏偏小广场上的一众凡人矿奴们还感觉不到他在走动! 一众凡人矿奴们自然是面面相觑,再也没有哪个敢吭个气儿吱个声。 那喝问的几个家奴,都不是真道修士,只是后天武师,哪里能察知张阿生的所在? 然而史自岫却是有所觉察,虽然不能确定说话人是哪一个,但他目光所射处,正罩住张阿生先前发话时所立之地,离张阿生现在的位置也只隔着几个人! 张阿生心中暗吃一惊,当即稳住心神,定住身形,立在一个高个子的后面,由他挡住自己,脸上也如大众一样,一副莫名其妙的、一脸怕怕的生动表情。 史自岫终究是没有察觉到说话人是张阿生,一时又无法到人群里来察看,也只好悻悻作罢,继续说道: “……虽然我宠得他上了天,结果养得他是文不成武不就,没能踏上修仙的道路;但是,凭我们史家作为仙国的功勋世家,纵然我这一房只是史家偏支,既然有我在,怎么着也给他弄了个仙国功名! 特别是有一点,我的愿望是,在我这把老骨头没死之前,就是用灵石堆,也要把他堆到我死了之后,他才能死! 可是现在,我是一腔热望落了个空,白发人送黑发人哪! 所以,我在这里正告你们这些矿奴,还有你们这些自由矿民,我的爱孙是不会白死的!血债是要用血来偿还的!” 张阿生记得,史自岫说到这里,就不再说话,只是一摆手,自有人喝道: “副矿管们带领矿奴们继续回去挖灵石!自由矿奴们各回各家,注意随时听新矿主大人招呼!” 然而老家老爷史自岫却摆摆手道:“且慢!你们新的矿管大人,啊,还有一件事,要当着你们的面处理一下!” 张阿生当时看得分明,接下来,史子星站到了讲话台上,而史家人不声不响地拉走了史桢祥的尸骨和碎肉,连同史桢祥的一十二个老婆,矮英个孩子,离开乌家山,回史家祖居去了。 只见台上的史子星面无表情,目露凶光,杀气腾腾地道:“你们听好了,这件事情,我们一要上报城主府,全境缉凶;二来要让你们明白,我们史家的规矩,任何人违背不得,不管是谁!” 说到这里,史子星转头去看了一眼史自岫,史自岫点点头。 于是史子星一挥手,有那史家家奴四个,抬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过来了。 这人被绑,绑法也是独具史家风采:单是绳子就值钱得很,但见小指粗细的锦索,将此人五花大绑,而此人偏偏却是裹在被子里,被子也是颇贵的哟!被子里的人,上面露出个头,下面**着双脚。 这个人,竟是裹在被子里,然后连被子加人一起,被五花大绑,被中人分明没有穿衣服! 广场上的矿奴们,绝大多数都不知道此人是谁,但是除了史家人,在广场上还有一个张阿生知道;张阿生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史桢祥的十三姨太太,但是张阿生在昨夜里见过这个“白人”的。 张阿生跟其他人一样都迷惑不解:史家把这个女人这样绑着抬来,究竟想做什么? 九十二章、有个矿奴被灭门 漫猜深因令人惊 词曰: 雨横风狂飚闪电,山河一片迷茫。落花流水俱堪伤。桃源何在,霁月也苍凉。 滚滚红尘恩怨在,人间几度沧桑。从来得势爱猖狂。草菅人命,竖子惯嚣张。 ——小词拟作《临江仙》。 话说史家人将那十三姨太连人加被子五花大绑地押上台来,这一幕令张阿生十分不解。 广场上的人们也跟张阿生一样,都不知道史家人这是演的哪一出戏,却见台上的史自岫悠悠然开口,问的却是十三姨太: “我问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昨夜是什么人杀了桢祥?” “爷爷,我真的不知道。” “不许你再叫我爷爷!我们史家没有你这样的人!你算哪根葱啊?你不过是个攀高枝的矿奴罢了,就算你攀上了桢祥,也不过是他的玩物,凭你这贱货,也配做我们史家的人?来人!给我赏她几个嘴巴子!” 十三姨太听了,怯怯地呜咽了。自有人过来,奉命赏她耳光。 史自岫威严地斥道:“贼子当着你的面,杀害了我的爱孙桢祥,却放过了你,你说,你跟那贼子是什么关系?” “爷爷,我真的很冤枉,我跟那凶手真的没有关系。” “好,那你说说,那贼子是什么个模样?怎样杀了桢祥的?” 十三姨太口听了,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形,然而她当时,毕竟是太害怕了,根本说不出凶手具体的样子,只知道那贼子是个黑衣蒙面人,何以来谈那贼子的长相? 史自岫问了一遍,十三姨太回答了一遍。然而十三姨太的回答,带着十分的恐惧,多也是言不及义辞不达意,说来说去只是说杀人者是个黑巾蒙面人,而且那凶手有个怪处,应该就是不好女色,爱打女人的脸。 “嗯?”史自岫威严地从鼻子里发出这么一声,随即问道: “你说说,你怎么知道那凶手不好女色,爱打女人的脸?” 这叫十三姨太如何说得出口? 这个问题,先前在豪宅里讯问时,十三姨太难以回答;此时在大庭广众之下,十三姨太更是羞于启齿。 然而史自岫问的问题,十三姨太岂能不作回答?于是十三姨太不免就有的地方轻描淡写,有的地方添油加醋地重复回答了一次。 十三姨太的这种回答,显然是不能让史自岫满意的,史自岫无法从她的回答里得出史桢祥被何人所杀的答案—— 史自岫真正关心的,并不是十三姨太的生死,对于十三姨太,他是早已动了杀机——这个矿奴出身的姨太太,除了拿她的贱命去给史桢祥陪葬,哪还有什么活的价值? 至于让她活到现在,一个是为着问出那个杀他爱孙的凶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另一个,就是杀之以立威,让矿奴们,乃至那杀人凶手看看史家人的决绝手段—— 史自岫认为,杀人凶手就是乌家山的矿奴,因为史桢祥自到乌家山之后,也只是职任矿主,为祸一方,并不曾跑到别的地方作过什么恶。 史自岫初到时,自然是在豪宅之内审问十三姨太的,那时十三姨太的回答,跟现在基本是一个样,史自岫那时就起了心,决定了十三姨太的生死,让家奴绑了十三姨太! 可怜十三姨太,还只是裹着被子,不曾穿得衣服,就让人连人加被子,五花大绑了起来!她哪里知道史自岫已经决定了要她死哟! 此时史自岫听了仍是很不满意,反而从另一面,进一步地加重了疑心: 那贼人不好女色?你这是为你自己洗白吧? 史自岫,心底冷笑——必是你被那贼子玷污了,不知怎么讨好求饶,那贼子才饶你一条性命! 到了这样的时候,你居然敢跟本老爷我打马虎眼?本老爷我今天就地要你的贱命! 十三姨太哪里会料得到她的“爷爷”是这种心思?她全部的本事,就是跟史桢祥讨好卖乖。 说白了,这个十三姨太,就是史桢祥的空心花瓶儿,一个漂亮的绣花枕头大草包,作为一个矿奴,自以为攀上高枝,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想当时狸猫欢似虎,失时凤凰不如鸡。 史自岫再次问了些问题,十三姨太不知道史自岫的心思,她的回答,只能是让自己离死亡是越来越近。 十三姨太不明白形势,还只觉得又羞又怕又慌张,毕竟自己被绑成这个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好不丢人哪! 十三姨太此时犹未明白,她的“爷爷”史自岫,把先前问过她的问题,拿到大庭广众之下来再问一遍,明摆着就是拿她开刀问斩! 史自岫的心里,十三姨太已经是一个肮脏的,非死不可的不祥的贱女人了,他哪里容得了这种人丢他史家的脸面? 史自岫问过一遍之后,往后躺在太师椅里,闭目沉思了一会儿。 十三姨太眼巴巴地盯着她的“爷爷”看,不知自己的命运如何,心中忐忑。 空气中一片压抑。 十三姨太觉得自己呼吸变得越来越艰难了。 广场上,人们的心头越来越迷惑。 蓦然间,史自岫两眼睁开,目光似电,瞬间扫过十三姨太,又扫过广场上的所有人。 十三姨太心里一惊,身子不由得一哆嗦! 广场上的人们,再次觉得自己如同被剑刺了一般,不由得地缩了缩脑袋和身子。 史自岫再次开口说话了,十三姨太听了这个话,如同吃了一个晴天霹雳一般,当时当场就软了瘫了! 只听史自岫毫无感情地冷冷说道:“桢祥死了,昨夜是你陪他的吧,今天你也就跟他一起去吧!” 史自岫说过这么一句,抬眼看向史子星,大声道:“家有家法,家法必须执行!子星,你告诉矿奴们,矿有矿令—— 今天你让他们看着,不管他们是什么人,谁胆敢违反我史家的家法,乌家山灵石矿的矿令,那么十三姨太就是谁的榜样!” 十三姨太吓得那个惨样儿,也就不用形容了。 得了史自岫的指示,于是史子星道:“阿忠阿诚阿信阿义,你们四个具体执行,就在这里了结了吧!” 广场上,人们原是不明就里,只呆看那没有被送回海蜃城的十三姨太,被包裹在一床被子里,一端露出脑袋,一端露出双脚。 那双脚,连个袜子都没穿——此时众矿奴们都明白了:这是要对十三姨太就地正法,杀个史家的大猴,给一群矿奴小鸡们看,杀猴骇鸡呀! 史家老爷史自岫点过了头,史子星一声令下,史家的家奴上前,就地挖坑,将那“大白人”,就活活地埋在了广场高台前面的地里! 大白人本是一个俗人,岂有不怕死的? 然而大白人现在,除了浑身哆嗦哀告哭号,竟是再也不能做点儿别的什么自救! 凄厉的哀求哭号的声音,饱含着巨大恐惧,从响亮到呜咽,最后沉寂了——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大白人被埋进了地底下! 张阿生是一阵心头好一阵恶寒! 史家的家奴们一阵子挥土如雨,广场高台前的地面于是回复原状,如非知情者,或者不留心看,自是根本看不出这里曾经活埋过一个人! 广场上,矿奴和自由矿奴们都还没有离去,不知有多少人被这一幕骇得牙齿发颤;也不知有多少人心中诅咒。 然而,这个令人揪心的上午,终究是过去了。史自岫回海蜃城找城主报案去了。 乌家山、乌家山矿,以及乌家山一带的山村,似乎都回复了平静。 …… 乌家山灵石矿一带的平静,在一个早晨,又一次被打破了! 张阿生清楚地记得,这一天早晨,他正在院子里独自修炼呢,阿霞脚步慌张地跑回来,手里提着空空的摘菜的篮子,一脸怕怕地说道: “他阿爸,我刚才去前园摘菜,听大家都说,‘有个人全家都被杀死了’!” 张阿生淡淡地答道:“这样的灭门惨事,估计也就是寻仇的呗!” “唉!你从十二三岁进山修炼,离开了乌家山,中间有好多年没回来,我却是一直呆在这边。 这人姓周,曾经是乌家山矿的副矿管,除了爱占女人的便宜,坑害过一个妇人,别的坏事也没做过……” 张阿生打断了阿霞的话:“万恶淫为首,就凭这个,被人杀了他全家也很正常……” 阿霞道:“嗯,说起来也就是他当副矿管那阵子,贪污过几百块灵石,就算他该死,也,也没有谁敢杀人——更不要说杀他满门了呀!我们真道仙国,矿奴们哪个敢杀人?连打架都要被流放或者杀头的!” “原来他干过那么些子坏事——那还不就是被人寻仇的灭了他全家呗!” 阿霞摇头道:“我觉得,绝对不应该是寻仇,倒好像是因为他曾经得罪过史桢祥—— 除了史家,在海蜃城,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灭人满门?真道仙国的巡察灵官们可都是修仙有成的人,人家时不时地挨门儿巡查,我们凡人,哪有什么经得住他们检查的本事儿?” “他得罪过史桢祥?这不正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嘛!” “嗯,我觉得应该就是史家人为了报复,才杀那人全家的。”阿霞怕怕地说。 “你就因为这个就惊慌成这个样子?”张阿生此时才改变了漫不经心的态度,有些重视见阿霞说的话了。 阿霞听了,努力回复一点儿镇定,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怕你报复史桢祥,惹来大祸!” 九十三章、阿生巡护乌家山 凶手来时无忌惮 诗曰: 修仙人若在,即此是名山。 御剑巡游罢,归来适意难。 辽东听鹤唱,溪畔送杯还。 惆怅桥头立,喑呜逝水寒。 ——拟作小诗《乌家山》。 当时阿霞说出一番道理,据经认定那姓周的全家死光,是史家人干的灭门惨案,因为他得罪过史桢祥,就此表达自己的担心。 张阿生听了这个话,不由得就愤怒起来了:“你说什么话?报复史桢祥?我为什么要报复他?” 阿霞不由得低了头,轻声道:“阿生哥,是我对不起你,可是,那个刮风下雨的夜里,我噩梦醒来,发现你没在床上,我以为你去了茅房,可是等了半天,你才回来,身上明显有冰冷的杀气。” “闭嘴!这个话,是乱说得起的么?这要是被别人听见,会怎么着?史家那么大的势力,我们惹得起么?” “阿生哥,我不乱说,绝对不乱说!”阿霞低声,发誓似地说道。 张阿生哼了一声,阿霞也闭了嘴——这个早上的交谈,就此结束了。 时光依旧在流逝,才过去了半个月,那个矿奴周家全家死光的灭门惨事儿好像已经被人们忘记了。 乌家山新矿主史子星继续做史桢祥做过的事儿。 乌家山的副矿管们则继续做着为史家卖力,挣得仙国功名官升正矿管的梦。 乌家山的矿奴们继续麻木地挖矿掏灵石。 乌家山的自由矿奴们也一样继续着在自家的私人二亩地小矿上掏挖灵石——低级残石。 然而半个月后的某个早晨,这平静,又一次被打破了! 张阿生得到的消息依然是阿霞传递给他的——有个叫做牛大壮的,全家被人杀死! 张阿生皱起了眉头:据阿霞说,牛大壮,比起那姓周的来,可真的是从来就没干过坏事! 据阿霞所言,唯一的可能,还是史家人干的!牛大壮他也曾经得罪过史桢祥,听说牛大壮,平生也就只是得罪过那老畜牲一次! 张阿生心头琢磨着,嘴上却是不声不响,沉默。 一看张阿生是沉默不语,阿霞自也是闭了嘴,转身忙活去了。 张阿生不需要饮食之物,但是需要一定的灵石,阿霞则是需要的,他们也只有给自由矿奴人家帮点零工。日子就这么有滋无味地往下过着。 不知不觉地,又过去了半个月,这一回,又有一户姓肖的,被那不知道长得什么样的人杀了全家! 听得消息,张阿生更沉默了。但是张阿生终于默默地作出了个决定。 自那肖家被灭门之后,有那么一夜,具体说来,也就是前后隔了十天吧,这天夜里,张阿生再次黑巾蒙面,悄悄地出了家门。 出了家门之后,张阿生漫无目的,御剑升空,只在乌家山一带,是四下里御剑乱飞! 张阿生心底暗思: 那姓周的是个淫徒,又贪污腐败过,他全家被杀光,也算是罪之所应得;可是牛大壮一家和姓肖的一家,却真的没有什么罪过—— 这究竟是什么人,敢冒犯真道仙国的严酷律令,不惧巡察灵官的巡查,出手这般血腥?莫非真的是史家人干的?史家人要杀人满门,用得着这样偷偷摸摸地吗? 再说,从时间上看吧,自姓周的被灭门,到牛大壮全家被杀,中间隔了半个月;从牛大壮全家被杀到姓肖的被灭门也是半个月;而从姓肖的一家被灭门算起,看看到今夜,又将近半个月过去了! 想到这里,张阿生心中的疑思,虽然受阿霞的影响,先入为主地指向了海蜃城史家,但他却也不认为史家真的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毕竟史家是海蜃城城主,治下的矿奴,别管是普通矿奴还是自由矿奴,说好听点,都是真道仙国的子民,说不好听点,都是那史家的奴隶—— 若是史家想整治哪个矿奴,就算是要杀他满门,只须直接抓去海蜃城城主府大牢中也就是了!那也是堂而皇之,光明正大,何必作此宵小无耻之行? 张阿生想到这里,不由得冷哼一声: “好在乌家山一带,毕竟还有我张阿生一个真道修仙人在!乌家山这么一座小山,方圆百儿八十里的,我张阿生御剑飞上十圈八圈的,也不过小半个时辰罢了! 今夜我倒也查看查看,究竟是哪里来的宵小之徒,如此丧心病狂!但叫我张阿生一口气儿在,不管你是什么人,从今以后,你别想妄杀无辜!” 张阿生御剑而起,很快就绕着乌家山又飞了一圈儿。 乌家山灵石矿,进山入山只有一条正儿八经的大路! 张阿生御剑飞绕数圈,心里也才想得明白,既然只有这一条正儿八经的大路,那么杀人的家伙,最有可能就是顺着这条路过来! 于是御剑飞过两圈之后,张阿生决定,自己就在入山的路口蹲点,给他来个守株待兔! 然而,撞树的兔子,有一只撞一回以就作谈资就不错了,哪里会有许多只许多回?张阿生蹲了一个晚上的点,没有什么收获。 张阿生不由得再动心思:那杀人灭门者,就算不是后天真道修士,至少也得是后天武者高手,如此看来,这种人或可高来高去,或可御剑飞行,蹲点的方法可能得修改一下。 第二天夜里,张阿生再次来巡山蹲点,时而绕乌家山方圆一带御剑飞行,或者御剑起落,直上直下。大约这就是他改良了之后的蹲点之方法。 夜,宁静。山中,偶有夜鸮发声长笑,笑得瘮人。 微风吹过树林,发出轻轻的沙沙声响,这声响,却影响不了一个真道修仙人的耳朵听察一切夜行的动静。 张阿生分明是听到了一只夜鸮飞过的声音,一只地鼠吱吱的惨叫,还有一大群蚂蚁爬树的声息! 沙沙的轻微响声里,张阿生御剑来去,上下盘旋,整整忙活了一夜,看看东方欲晓,一夜过去了,仍然没有什么发现;于是张阿生再次转回自家去了。 到家时天色犹暗,借住的村子里还没有任何早起的人出现。张阿生径直降落在院子里,无声无息,不曾惊动任何人。 张阿生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院子里已经满是那欲晓的天光了,这才转身进屋。。 阿霞早已坐起身来,呆呆在,等着丈夫了,见到张阿生回来了,阿霞就问道: “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不知不觉就醒了,醒来没有见你,以为你上茅房去了呢。” “你瞎说,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去茅房的啦!” 阿霞突然整个人扑进张阿生的怀里,幽幽地道:“阿生哥,我对不起你,可是再也不能挽回;你别老是记恨,好不好?我们惹不起人家的,何况……” “有恩不报真小人,有仇不报非君子!” “可是那老狗已经死了……” “啪”的一声。妇人啜泣了。 张阿生起身,走了出去。去哪里? 张阿生记得,那一天,自己大清早儿的要去买醉。哪有大清早儿买醉的?乌家山一带,唯一的小酒家还没开门儿! 张阿生无奈地转了一圈儿就回来了。 阿霞已经做好了饭菜,放在桌子上,她自己没吃。 张阿生回到家门口,正好看见阿霞提着矿锄,背着竹筐,分明是要去乌家山矿边儿上拣拾掏挖,弄点儿低级残石去。 “你要做什么去?”张阿生愤怒地叫住了她。 “我去拣点儿灵石。” “谁要你去的?我不许你去!那个破矿,带给你的耻辱还不够吗?带给我的耻辱还不够吗?!今后你是沾都不许沾那个地方的边儿的!” 阿霞无力地坐到了地上,低低地道:“阿生哥,我,我想给你弄点儿灵石,虽然那里产出的都是级残石,但是有点儿给你修炼用,总比没有强。 我知道,你其实已经踏上了真道长生之路,没有灵石给你修炼,那怎么能行的?何况,何况我自己也需要一点儿灵石。” “我修炼不修炼,不用你管!你又不修炼,要灵石做什么?哼!你攀高枝儿,背叛了我,跟老畜牲学了点儿修炼的本事,是不?” “阿生哥——!你别说了!你这是拿刀子扎我的心哪!” “哼!”张阿生怒哼一声,再次摔门而去,茫然地走,不知走到了哪里,直到夜色降临,才回到家来。 阿霞在等待着张阿生。 张阿生默默地与阿霞吃过了饭,兴味索然地上床睡觉——趺坐静修去了。 夜渐深,阿霞那头,似乎响起了鼾声。 张阿生披衣而起,动作轻盈得竟是毫无声息。 张阿生再次黑衣蒙面,御剑而起,再次绕着乌家山一带飞行。 今夜距离上次肖家被人灭门恰好是整整半个月了,今夜必须仔细,张阿生心中提醒自己,同时,以那入山路口为中心,在附近一带小心地隐蔽地御剑缓飞。 大地上,一片宁静。乌家山一片宁静。 有虫声唧唧,有树声沙沙。 突然间,唧唧声和沙沙声里,有一丝异常的声响:“唰”,“唰”连着两声,一声极轻,一声略重。 这绝对不是风吹树叶的声间,也不是小动物窜过发出的声音,这是夜行之人蹿过,或是修仙高手,御剑逆风而过时才有可能发出的轻微声响! 张阿生当时心头一紧:来了!果然来了! 应当就是那连接着做下杀人满门之事,丧心病狂的坏蛋来了吧!今夜,他要对谁家下手? 张阿生御剑急起,向发声处悄悄地扑去,果然有了发现,于是张阿生跟在所发现的二人身后,一路悄悄地缀行。 前面二人是一老头儿和一个年轻人,这两个,居然没换夜行衣,大大咧咧地,害得张阿生几乎要怀疑自己是跟错了目标了。 ——前面二人根本就没料到会有人胆敢跟踪他们! 九十四章、张阿生壮胆跟踪 史自岫辣手杀人 词曰: 正义究何在?舞春风,小桃红遍,例无余外。或是句芒恩令下,盛见群芳丰采。当未有,移时不待。若似寒梅非此季,便安排向后开何碍。焉有语,诉无奈? 秋风易吼花都败,枫伤渐血,物失常态。欲问天心何至此?道是轮回莫怪。休细论,其中好坏。报应从来谁掌控?叹人间善恶真无赖。因果论,几曾改。 ——拟作小词《金缕曲》。 当时前面二人不曾料到会有人胆敢跟踪,一路行去,速度极快;张阿生跟在后面,悄悄地看,渐渐地就判断出了他们修为境界的高低: 那个走在前面的,分明是急急跃进,看身手,是个后天武道九阶。 ——这种后天武师,以真道初阶的修为境界看,根本不是张阿生的对手,说句不客气的话,张阿生举手投足间,分分钟都能取他脑袋! 然而走在这后天武道九阶武师后面的人,张阿生却不敢轻视。此人御剑而行,轻松地跟在那九阶后天武师的后面,一看便知其修为境界颇高。 张阿生从背影里辩认此人时,心里面是咯登一下子:此人似乎应该是史家那个老爷史自岫! 看他御剑飞行时外放出来的真道真元灵力气场,应该是先天真道八阶修士! 然而张阿生疑惑:若果然是老狗史自岫,那么他的修为境界应该是真道六阶罢了! 毕竟在那矿主豪宅前的广场上,张阿生是曾经见过那史自岫的。但是,别管他是不是史家老狗史自岫,别管他是真道六阶还是八阶,自己都不是人家的对手啊! 怎么办?跟踪还是不跟踪?继续跟踪,可是十分危险,一旦被人家发现,自己可就玩完了! 张阿生一咬牙,这两个就算是不真正的凶手,目前也是嫌疑人,我还是小心些,跟踪他,弄个究竟吧。 张阿生一边跟踪一边思考: 就算史桢祥家庭条件好,灵石充裕,也不应该这么样才一两个月,就从真道六阶就提升到了真道八阶哟,难道他姓史的修炼起来就跟吹猪似的修为疯涨?…… 一路躲躲闪闪地,张阿生屏息秘踪,紧跟不舍;不多时,缀着前面二人到了乌家山北面的一个村子边上。 进了村子,前面的二人这时才踏上实地,继续往前走。 突然间,那个后天九阶武师蓦地一转身,抬手轻挥,刹那间,空气里是嗤嗤之声大起! 原来是前面的二人中,那个后天九阶武师,身形落地之际,随手取一块石头,捏碎,就在长身而起时,用后天武道之丹田真气催动,往后方打出,其攻击呈一个扇面形—— 张阿生一愣:哟,前面的人发现了自己了?!张阿生立即御剑急退,隐入黑暗之中。 然而只是愣了一会儿,张阿生便已明白,对手这也是投石问路之法,为的是查看身后有没有人跟踪! 如果前面的二人真的发现了自己,那真道修士岂会不出手,反而单单由那后天武师出手对付自己? 张阿生料定了这一点,暗骂自己反应迟钝,同时也是心头大安,又不由得感叹:看来对手也是颇有经验之人哪!这方面,自己还是笨了。 张阿生一边心中感叹,一边催动自身仙家真道真元灵力,护住自己,待对方抬手射过来的石粉石渣俱都落地,不闻声息了,这才再次接近。 接近后,张阿生就隐隐地听得那后天九阶武师道:“主人,看情况,没有人跟在后面—— 您说的上次在少主人豪宅前小广场上所见的那个真道修士,应该是一直就没敢现身!凭老爷您的真道八阶修为,那家伙哪里是您的对手?!” 然而被九阶武师尊称作主人的人,只是点点头,却一声未吭。 张阿生听得心头一惊:竟然真的是史老狗史自岫?史家之人竟然需要这样行事吗? 张阿生心头开始在嘀咕:前面的真道八阶修士,真的就是史家的史老狗!这史老狗说过,“我的爱孙是不会白死的!血债是要用血来偿还的!” ——史老狗这血债用血来偿还的意思,莫非就是滥杀无辜? 张阿生心头嘀咕之际,前面的二人,已经在一户人家的篱院蓬门前停了下来。 张阿生赶紧也止步,瞬间游目四顾,随即如飞鸟投林,御剑蹿到一棵树冠浓密的大树上,再一次躲藏起来了。 只听那先前的御剑人森然道:“阿田,查查记事本儿。” “是!主人!” 张阿生此时才清楚地听得那所谓主人的说话声。 然而一听那人的声音,张阿生心头不由得一紧:这一回,是千真万确地可以认定了: 果然真就是史桢祥的爷爷史自岫!看来阿霞猜测得对,真的是史家人为了报复,才滥杀无辜,做下了数起灭门惨剧! 这个时候,时间已是三更将过,四更将至了。 天上的浓云不知何时已经散了,月亮,虽然还不是月圆之夜那样的圆,却也是很亮堂的了。 那月光,从高空中往下面照射,将张阿生藏身的树冠的影子,清楚地投在了地面上。 张阿生一眼瞅过那地面上的树冠的阴影,心头一动,生怕树影因风而动时,把自己的身影显露了出来。 于是张阿生借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悄然挪动身形,把身子往树冠上枝叶更浓密处躲去。 就在这刹那间,那御剑的真道修士,也就是张阿生口中的史老狗猛然抬头,往张阿生藏身的树梢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令张阿生心中不由得一紧,自己被他发现了?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史自岫也只是望了一眼,就转回头去,接下来也没有什么针对树上的张阿生的出手迹象! ——月光虽然也还有些朦胧,但是张阿生居高视下,自然认得这眼神! 当然,张阿生是不会真的跟他对上眼神的,因为此时一旦对上了,就意味着自己被人家发现了! 张阿生当然记得自己曾跟他对上一回眼神的:那一眼虽然短暂,但那一眼,却让张阿生清楚地知道,史自岫的修为境界,绝对不低于真道四阶,也绝对不超过真道六阶。 然而看现在这个样子,史老狗的真实境界修为应该就是先天真道八阶!这史老狗,怎么境界修为上前后会有这么大的不同? 修仙之人,到了绝高境界时,是凭眼神就可以杀死人的! 张阿生心底下暗暗想着:史自岫的眼神虽然杀不死张阿生这样的修仙人,但是也似乎具足了杀死凡人的实力! 史自岫修为境界的前后不同,令张阿生感到困惑,当然,张阿生的心,此刻也自然是更紧张了。 突然间,树下的人家,那蓬门被踹开了——具体说来,是被一脚踹碎! 史自岫稳稳地站在那里,那被叫做阿田的,则是一闪身便冲入院中,奔向正房堂屋。 那正房堂屋自有一扇门挡道。 那阿田则是抬手一掌拍出,“嘭”地一声响亮,屋门成了碎板儿。小破门“化整为零”的变化之间,在深夜里颇有点儿动静。 “谁啊?”家主人,一个男子发出了惊惧的疑问。 然而,史自岫此时动了,跟那阿田竟是同步,身形一闪即退,退回来是,已是落在院中,跟那阿田是并肩而立。 张阿生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见亲肩站在一起的史自岫和阿田,手里却已经各拖着两个活人! 一家四口,就那么眨眼间被史自岫和那阿田捉了! 女人和孩子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男人则抖抖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杀你满门来的!阿田,宣读他的罪状!” 史自岫当时一声喝令,让那阿田宣读罪状,于是那阿田手上发力,手中二人立即就成了死尸! 阿田这才腾出手来,打开一个小册子,慢条斯理地读道: “燕山亭,原系在乌家山矿第九矿洞帮工,系乌家山南蒌村自由矿奴。 某年某月某日,此人不服矿主管理,私下里咒骂少主人一次。现有举报人签字画押为证;举报人,张死硬。” ——张阿生听得心头震悚,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阿爸会做了史家帮凶,举报同矿工友! 然而此时形格势禁,张阿生不想忍也得努力忍住,接着看,继续听。 只见那男人正在史自岫的手上挣扎,红着眼,绝望地嘶吼道:“原来张死硬做了你们史家的狗!原来你们——你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史家的畜牲们!” “哈哈,说得不错!” “你们凭什么杀人?你们凭什么?我燕山亭这辈子也只有背地里骂他史桢祥一次,就算是得罪了他吧,也不至于该死吧? 你们也看看他干的那些事儿,哪一件能比畜牲强?你们凭什么杀我一家?!” “凭什么?呵呵!”史家杀人还需要理由么?那个叫做阿田的,冷笑了。 史自岫阴森地说道:“我的爱孙要是没死的话,或许我也不杀你全家。 但是现在,我爱孙死了,我既然活着,就要为他报仇。可惜啊,我现在查不出是什么人害了他的—— 我所能确定的,就是杀害我爱孙的人,必然是乌家山这一带的人!既然找不到那杀人凶手,那么我所能采取的,唯一的保证仇人不漏网的对策,就是将跟我爱孙有仇有怨的人都杀了,你明白了不?” 那男人听了,不由得哀号痛骂:“你们姓史的杀人害命,太过分太狠毒了!你们这么凶残,帝君大人的霹雳神雷会殛死你们的!” 史自岫哈哈大笑:“过分?狠毒?凶残?我告诉你,这都不是个事儿!人要报仇嘛,总得亲自动手,杀得尽兴,心情才能痛快!” 九十五章、张阿生谋定而动 史自岫措手不及 词曰: 繁华一梦都空。五更风。月落星沉物外有晨钟。 牵因果,招灾祸,岂从容?自是抽刀难断水流东。 ——小词拟作《乌夜啼》。 燕山亭听了史自岫的疯言狂语,自知难有活路,更是破口大骂。 哪知史自岫不以为意,又一番哈哈大笑,毫无顾忌,连连轻拍着燕山亭的脸道: “你骂我过分、狠毒、凶残,难道那杀我爱孙的人不过分不狠毒不凶残?难道就只允许杀我爱孙之人可以过分狠毒凶残,我为自己的爱孙报仇,难道手段狠点儿就不可以吗? 我爱孙作为功勋世家的子弟,他一条命,岂是你们这些低贱的矿奴一百条烂命能抵得上的?我史家是功勋世家,你们算什么?你们就是蝼蚁!死不足惜的蝼蚁!” 说到这里,史自岫早已咆哮了起来:“你说帝君大人的霹雳神雷会殛死我?我告诉你,帝君大人公平得很,不会不让我报爱孙被害之仇的!” 这时候,早有邻家的狗被吓得忍不住低吠了起来。 史自岫道:“阿田,去,把那家的狗给宰了,若是主人敢出来,就给我直接灭他全家!” 其实史自岫如此鬼吼狼嗥地,左邻右舍的早已都被惊动了,只是听明白了是什么事儿之后,除了恐惧和痛恨,除了对燕山亭的同情,能有哪个不怕死的敢吱一声? ——说句大实话,真道仙国的狗也不同于五行三界凡养之狗,精明得很,早已知晓那是恶人,都不敢吠的。 至于那只将要被阿田宰杀的狗,绝不是想要咬人,而是被吓坏了,忍不住轻吠呜咽,不想触了史自岫之怒,反倒要死在阿田的手中了。 此时的张阿生,也一样是不敢出手救那燕山亭一家的性命。 ——张阿生听着史自岫的话,心里感慨不已:是啊!史自岫说得没错,史家人是什么身份?矿奴是什么身份?矿奴不过是蝼蚁而已,杀几只蝼蚁,帝君大人又岂能不许? 张阿生情知自己出手也救不下燕山亭,甚至会把自己搭进去,于是不由自主地就在心里开始诅咒史自岫,包括史家人,乃至真道仙国,包括仙国当代帝君。 正当他诅咒不休,恨恨不已之际,那燕山亭“啊”地一声惨叫,才叫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史自岫阴森森地笑道:“解气啊解气!痛快啊痛快!” 史自岫手上,转眼间添了两条人命! 张阿生躲在暗处,眼睁睁地瞅着史自岫和那个阿田的杀了这燕山亭一家四口,以及燕山亭邻居家的狗,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无动于衷的,却也只能是怒火中烧,杀意在心底升腾,敢怒而不敢出声。 何况一想到燕山亭一家之死,固然是史家人做事歹毒,但也与自己的阿爸背后讨好老畜牲史桢祥有关系,也与自己杀了老畜牲史桢祥也有关系—— 张阿生心中是又愧又恨,恨不得一剑将史自岫和阿田两个恶人戳出十八个窟窿! 可惜啊,自己没这个能力,可恨啊! 此时的张阿生,虽然愤怒,但那史自岫真道八阶的实力,也逼迫着他不得不保持冷静,不得不开始长脑子了——这也是算是一种成长吧。张阿生并没有冲动出手,而是仔细地衡量盘算着。 心意电转,盘算够了之后,就在那史自岫与阿田准备转身离去之际,张阿生出手了! 张阿生算得准准的,选择的出手时机,正是老狗史自岫和阿田戒备心最低的时候: 当时张阿生催动全身修为,竭尽全力,抖手射出两根树枝,那树枝赛过两支利箭! “嗖——呜!” 空气中爆?出了炸?响,两根树枝直射史自岫和那阿田! 阿田的修为境界,显然要比张阿生低,作为一个武师,后天九阶,对付起凡人来,那是足可以把人吓死的,但是在真道修士张阿生的眼里,还不足一哂! 张阿生是立意要一击杀死那阿田! 杀死阿田,也等于是为燕山亭一家四口报了一半的仇。 张阿生抖手掷出的两根树枝虽然偷袭的是两个人,但他十分清楚,暗中偷袭,自己纵然是占尽了先机,却也还是伤不到那史自岫的,毕竟史老狗修为境界远高于己。 张阿生心头盘算,做出的决断就是:射向史自岫的那根树枝,以乍然偷袭,要达到迫使史自岫措手不及,只能自保却无法救援那阿田的目的; 而射向阿田的那根树枝,是那阿田无论如何也躲避不了的!张阿生要的是凭借自己真道修为实力,不但是无论如何要灭掉那个阿田,而且是坚决消灭! 怨其何大,恨兮何深!不灭阿田,誓不为人! 一切俱如张阿生所料。 史自岫乍遭偷袭,听着那树枝穿透空气的大厉啸声,心中一激灵:哎哟,有人偷袭!这人是真道修士! 那当口,电光石火之际,史自岫听得厉啸声,料想敌人既是真道修士,出手偷袭必是全力对付自己! 史自岫来不及察看何人偷袭,仓促间身随意动,形如鬼魅,一闪而过。 未及攻敌,先保全自己,而且是全力以赴,用牛刀杀鸡的慎重态度来自保——史自岫本就是个老狐狸。 然而史自岫是千想不到万料不到,敌人的偷袭,目的竟是逼退自己,借机杀掉自己的家奴阿田! 张阿生以真道修士的境界修为,全力灭杀武道九阶的后天武师,那自然是手到擒来! 就在史自岫躲避之际,阿田也有反应。 阿田虽然敏锐地察觉到了危机,但他的反应自然是比史自岫慢上半分的。 武道九阶的后天武师,阿田毕竟远超过凡人,哪肯甘心束手待毙? 可惜张阿生的手法,那树枝之箭疾如闪电,赛过流星,岂是一个后天武师所能抵挡得了躲避得开的? 只听得“扑嗤”一声里带着“啊”地半声惨叫,那被叫做阿田的,双手紧紧拢住自己的脖颈儿,眼睛睁得老大老大的,充满了不甘和惊疑,趔趄着退了两步,“扑腾”一声倒在了地上! 张阿生心底是松了半口气儿:杀了这阿田,也等于是为这燕山亭全家报了一半的仇,张死硬造的孽也就此减了一半。 话说当时,那树枝带着“嗖——呜”的声响飞过,史自岫不知那未露面的真道修士用的是什么道器来攻击自己,抬手举起自己的手杖上撩,随即就听得轻轻的“嚓”地一响! 原来史自岫的手杖,颇有讲究,看外形是根手杖,其实外面是剑鞘,内里藏着利刃,却是一柄特制的仙家道器宝剑,在真道仙国帝都神京珍剑坊物特意定做的仙家道器,杖里藏剑之上品秋水剑。 史自岫拇指轻按手杖顶端的机括按钮,手杖形剑鞘弹飞,急射而出,剑刃轻轻斩断了那树枝。 ——此时史自岫才现敌人竟是以仙家真道真元灵力,催动一根细树枝来偷袭自己——哪里是什么仙家道器? 史自岫大怒!一根破树枝,哪里有做偷袭真道八阶修士的暗器之资格? 史自岫大怒得颇有理由:他吗蛋的,竟然不是仙家道器!居然是用一根树枝偷袭老夫,这简直是太也瞧不起老夫了! 史自岫心头大怒之际,耳中就听得惨叫之声! 史自岫一瞥之下,情知阿田算是真的养不大喽,不由得更添一分愤怒: 他吗蛋的,竟然声东击西,骗过老夫,杀我家奴! 史自岫是一怒加一怒,二怒并发,怒气逼人! 史自岫这人,乍看上去是个拄着手杖的老人,其实作为真道八阶修士,修为境界放在那儿摆着呢,他的身手远比年轻的张阿生灵活迅捷。 只见史自岫,虽是个二百多岁的老家伙了,却是就在身形暴退里,凌空旋身,一个转折,掉过方向,往距离最近的大树树冠上直扑过来! 动作如行云流水,气势若狂蛟猛龙! 史自岫料得准确:偷袭之人出手,既是以树枝作箭,必然是藏身树上,就地取材之所为! 史自岫即将蹿上树冠之际,眼瞅着一个黑衣蒙面人,犹如灵蛇一般,沿树干直坠而下! 史自岫凌空发力扑向大树树冠,力道既老,身形轨迹难以改变,一时不及做出其他动作,只好立即借自然之势,引动身形下沉;同时右手剑出,短剑乍然放出璀璨光芒! 乖乖,好一道剑芒!如一道流星烟花,直射黑衣蒙面人! 然而史自岫终究是慢了一步,那黑衣蒙面人倏地钻入土中,不见了! 此时史自岫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身形去势与速度,眼看着黑衣蒙面人钻入地下,史自岫如巨石似炮蛋(弹)一般猛地射向地面,挥剑下刺! 一刺势难当,问谁能逃避? 剑气透地深,深入黄泉宫。恨意惊阎罗,欲避不从容。 连刺数下,俱都无果。史自岫也只好哀叹一声,痛恨自己当年修炼之际,没有对土遁法下过功夫! 前文说过,御剑飞行乃是五行遁法里最是显得高大上的金遁法,比风遁法更能显摆身份—— 那些大家族子弟,脚下踏着人人羡慕嫉妒恨的高品阶仙家道器宝剑,所过之处,自是十分抢眼;真道仙国帝都神京珍剑坊出品的秋水剑,踏在脚下,那是极为拉风的哟! 史自岫出身海蜃城史家,自少年时代起,就爱显摆,自然也是极不喜欢土遁法。那遁法,在土里钻来钻去的,有伤史家弟子史自岫的风度形象,多别扭! 不想今天,对手竟是恰恰利用土遁法逃走了,史自岫不由得跺脚怒骂,痛心惋惜——所谓急痛攻心者是也! 九十六章、张阿生焚家逃难 海蜃城史家缉凶 词曰: 草上多霜露。尽沾湿、芒鞋野径,晓风寒树。大道通天偏断绝,谁在芦中借渡?却未见,当年渔父。最是迷魂难自悟,又黄昏满地横烟雾。抬望眼,叹前路。 风霜万里时如注。漫回头,三生尘怨,百年情误。滚滚长江皆逝水,葬我凡夫无数。哪个有,超脱气度?人比他人皆当死,货比来,弃掷何须顾。但怅惘,莫悲诉。 ——调寄《贺新郎》,题作《逃》。 眼看着黑衣蒙面的莫名凶手杀了自己的家奴阿田,借土遁法逃走,史自岫大怒。 张阿生也是有点儿见识的,具体说来,应当说是他的师父公孙甫有见识,因为真道仙国的修仙者中,其风气使然,向来都鄙视土遁法。 那些贵族老爷们及其子弟,自高身价,纵然修到真道高阶境界,也是十有九个不通土遁之法,甚至是闻土遁法之名,就掩耳避之唯恐不及的。 公孙甫是为着报仇,习之以备不敌时逃命,不想教了弟子张阿生之后,今天在张阿生手里派上了用场。 张阿生盘算得通透,正是考虑在前,未雨绸缪,谋定而动! 当时张阿生抬手射出两根树枝后,情知自己不敌史自岫,因而不待史自岫有所反应,他是立即蹿下树,土遁,跟随树枝去向而走! 果然,史自岫乍然遇袭,照顾不得那阿田,于是乎,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那阿田就此再也不能放屁了! 而史自岫却在避开偷袭射来的树枝之后,立即扑向大树,这一点,也在张阿生的预料之内! 史自岫呢,那是全然没料到偷袭之人,竟然是跟他自己的去势是方向相反,更是借土遁逃走了! 黑衣蒙面人逃掉了,史自岫大为恼恨,挥剑径往脚下的大地乱刺,数剑刺过,自知无效,于是史自岫就在恼恨里抬手出掌,“嘭”的一声,地面上被他击出了一个大深坑。 弄出这么深的大坑,史自岫这是要做什么? 但见史自岫懒得弯腰,只抬脚一踢,那阿田的尸体凌空飞起,扑腾一声,跌入深坑里去了。 史自岫再次挥掌,顿时泥堆平移,把先前的大坑填满——就这么着,史自岫大发善良之心,没有让那阿田暴尸荒野给野狗吃。 埋了阿田之后,但见史自岫身形原地不动,抬手一招,那手杖形的剑鞘平空飞来。 史自岫看也不看,右手臂持剑前伸,短剑前移之际,就听“卡嚓”一声响过,短剑入鞘! 于是史自岫手中所持的,看上去,仍然是一根手杖! 风里闪过一道身影,刹那间消失在了远方,却是史自岫铩羽而归,御剑回府去了。 这一边,张阿生逃回家中,背后那一身冷汗也早已干了! 张阿生一回到家中,就匆忙惶急地道:“阿霞,收拾包裹,我们走!” “走?去哪里?为什么又要走?何况还要带着孩子呢!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啊?”阿霞紧张地问着丈夫。 “孩子?在哪儿呢?” 阿霞拉过张阿生的手,抚向自己的肚皮,张阿生不由得一哆索! 张阿生逃回来,要带上阿霞走,不过是想着尽到做丈夫的道义,至于爱情,那早已是随风而散的一场春梦罢了—— 不承想,阿霞的肚子里如今居然有了自己的骨肉!张阿生心头暗暗想了想,又问了一下阿霞——按日期算来,当然是自己的骨肉—— 事已至此,张阿生也只好长话短说:“阿霞,老畜牲就是我杀的,我要杀了他,报我之仇,雪我之耻!” 阿霞淡淡地,无力地道:“我早已猜到是你干的了,可是早先你不带我逃,为什么现在都风平浪静了,却要带我走呢?” “你不知道,老畜牲还有个老狗爷爷,那史老狗修为境界太高,他要一一杀尽得罪过老畜牲的人,包括背后说过老畜牲坏话的人——那史老狗都要杀他全家!” “那几家被灭门的,都是姓史的老狗做的?” “是的!” “你怎么知道是他们家做的?” “我的行踪已经暴露,老畜牲的那个老狗爷爷很快就能查到是我杀了老畜牲!” 阿霞忽然呜咽起来:“阿生哥,我们走得掉吗?还有,我们走了,我阿爸一家,还有你阿爸阿妈他们怎么办?” 夜,死寂的夜。 空气里没有一丝风,似乎颇有闷热之感觉。 屋外的空气里,还有一丝颤抖,传递着蚂蚱蟋蟀们的鸣叫。 “扑楞楞”地声音传来,不知是哪一只山鸟,被什么惊动,飞向远方去了。 这一夜的月亮,依然并没有圆,像个异模怪样的大大的白皮鸭梨,悬挂在西边的天空中,慢慢地,往树梢下面沉落。 三界为家家何在?九族无恃恃谁人?应怜蝶梦红尘冷,秋水南华夜深沉。 张阿生情知自己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人,也没有什么可投奔的去处,但如今形格势禁,张阿生脑袋里如同**急转,猛然间想到一个人:穆安生! ——实在不行,就到子虚山子虚剑派,找师父和穆师兄去!虽然自己是被赶出了山门的,但是自己毕竟也没犯过什么错。、 不过,张阿生也知道,那里还有危险,因为有史家人,特别是那个叫做史天乐的!老畜牲史桢祥交待过,是史天乐要他害自己和阿霞的! 不过,他史天乐在子虚山上,师父不也是在子虚山上吗?反正师父跟他们有仇,我张阿生也要有朝一日杀了他史家满门,报仇雪耻! 何况自己如今落难,师父总会帮自己一把的吧?要不然,当初自己下山时,他为什么让穆师兄一路跟踪自己,并且救了自己跟阿霞的性命? 看来,师父的心里,还是给我张阿生留有一分余地的! 张阿生想到这里,也顾不得再作什么深入思考,就对阿霞道:“没办法,顾不上他们了—— 不是我不顾他们,你要知道,有我在,就能为他们报仇;有你肚子里的孩子在,就能为我们报仇!否则,两家都死光光了,谁能为我们全家报仇?” 阿霞呆了一呆,觉得张阿生说得有理,也只好妇随夫唱,然而,往哪里逃呢? 阿霞怯怯地问道:“姓史家是家大业大势力大,随口说句话就是海蜃城的王法,我们能往哪里逃?” “——不怕,我带你逃上子虚山,找我师父去!” “你以前不是说过,到子虚山,有三十万里吗?那也太远了。” “无论有多远,我都要带你逃过去,留住我们的根!” 于是夫妻二人摸黑动身匆匆上路。 张阿生催动仙家真道真元灵气,左臂揽住阿霞,御剑而起,破空飞遁而走! 就在御剑腾空的刹那间,张阿生扭转身形,抬右手往下方劈了一掌。 掌势如刀,仙家真道真元灵气外化,灵力所及处,那临时借住的茅棚篱院燃烧起来,同时火光闪亮起来了! 周围的邻居,不多时就有人被火光惊醒,待到喊了同村人来救火时,只见火势已弱,地面上只有一堆草灰罢了! 不知内情的人,遍寻灰堆,不见张阿生夫妻二人,都道是他夫妻两个,家中失火烧死了。 说起来,阿霞和史桢祥的事儿传得远,张阿生跟阿霞借居于此地,早已被人认出来了。 风言风语自然有,毕竟这里离张死硬的家不远,多有矿奴跟张死硬都在乌家山矿上做活呢。 失火之前,颇有些人对张阿生和阿霞指指点点地,此时失火了,人没了,他们又反生出些同情心思,说些不咸不淡的同情话。特别是将茅草棚借给张阿生夫妻居住的主人家,更是连夜赶到张死硬门上,报告凶信儿: “老张,你儿子家中失火,张阿生和他媳妇都烧死了!” 张死硬听得心头诧异:毕竟自己的儿子是上山修炼过的,虽然被人家赶出了山门,但他怎么着也比普通凡人强一些吧?这么容易就被烧死了? 张死硬的婆娘,跟张死硬一样,不知自家儿子的修为境界有多高,但她只以为儿子比普通凡人强不了多少,现在听说儿子死了,不由得流下了几滴眼泪。 张死硬却是仰面向天,打了个哈哈道:“死得好!死了也省了我烦心了!” 报信儿的人听了张死硬这么说话,一腔热情都冷了,却还说道:“哎哟,可别这么说,那是你儿子和你儿媳妇嘛。他们可是借我家的茅棚住的哩,我的茅棚哪能就这么白白地烧了?你多少也得赔几个灵晶币吧。” 张死硬听得明白,硬是不认儿子也不认茅棚账,那主人家得不到好处,也只有气急败坏地转头而去。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张阿生家中失火,把夫妻两个都烧死了的消息,很快就传了个纷纷扬扬。 乌家山矿上,史自岫冷着脸。 史子星道:“祖爷,今天早上,附近的矿奴们传说山下公鸡岙那边,有个张阿生,家里失了火,把夫妻两个都烧死了!” 史自岫听了,心中一动,问道:“张阿生?这名字我怎么听着觉得有几分熟悉呢?” 旁边有史自岫的家奴阿忠阿诚二人应声答道:“主人,少主人的记事本里可不是记着那件事么,张阿生是个真道修士,可是少主人却是连哄加骗,睡了他的未婚妻!” 史自岫听了,一拍大腿,怒道:“这就是了!他一个修士,如何能会被人间凡火烧死?必然是张阿生这个小畜牲杀了我的爱孙!” 旁边史子星听了,也舒了一口气似地说道:“对呀!可不正是么?他既然是真道修士了,怎么可能会被凡火烧死?!这畜牲狗胆包天啊,不但杀了人,还敢在现场留下物证!” 史自岫也恨声道:“来人,赶紧把那柄缺了口的次品秋水剑给我送上子虚山去,请天乐天喜他们辨认辨认,看看是不是那畜牲的!” 虽然海蜃城到子虚山有三十万里,但是自有去为史自岫跑这个腿,毕竟史自岫真道八阶的修为,在史家家族子弟中,也是个高手了。 史自岫的地位,不是凭他作为史家的远房偏支得到的,而是凭修为挣来的。史家家族怎么着也得给史自岫三分颜面。 史子星见史自岫动气,就劝慰似地补充道: “叔祖且莫恼怒,气大伤身啊。我们赶紧请城主府发布告示,全境通缉他。还有,他张阿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滴!” 九十七章、张死硬难逃性命 史自岫来求城主 词曰: 和尚走,庙难搬,挂果沾因自有关。乱舞红尘尘满面,本心如貌忘从前。 ——拟作小词《深院月》。 却说史子星,为什么说张阿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因为张阿生的阿爸,张死硬就是乌家山矿上的副矿管;他的阿妈,就在乌家山的西南坡山脚下打理着二亩地的私人灵石小矿。 史子星这么一说,史自岫是大点其头,又转过头来向自家的家奴阿忠阿信二人命令道: “阿忠,你去把矿上张死硬抓来!阿信,你去张死硬家,把他的婆娘给我抓来!” 二人去不多久,阿忠手里横拖着张死硬过来了,阿信则是两手空空。 史自岫脸色阴沉:“阿信,人呢?” “回老爷话,张死硬家中无人,他的婆娘不知去了哪里。” “废物!阿诚,你告诉他,张死硬的婆娘去了哪里!” “是!老爷。”阿诚赶紧着答应,往下说道: “——据查,张死硬自从来到乌家山矿,至今已有一十三年零八个月,这些年来,他从我们乌家山灵石矿上统共捞了一百二十八个半灵晶币的好处。 ——张死硬凭借这一笔钱,买下了乌家山西南坡山脚下一块二亩六分地的山矿,由他的婆娘掏挖灵石,养续性命。” 张死硬虽然被那阿忠擒在手里,不知所以,但也知道必然是有什么意外之灾——凭自己在乌家山矿这么多年的积极表现,和对史桢祥的忠心,料想今天应该是可以化险为夷的—— 此时听了那阿诚所说的话,张死硬一时间是听得目瞪口呆,自己贪的这一点儿小钱,史家人都查记得清清楚楚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要查我的贪污腐败么?我连个苍蝇都算不上,顶多算个蚊子——难道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新矿管史子星是真心要把我这副矿管的官儿给拿下来了吗? 张死硬大声叫屈:“我这不能叫贪污腐败的,都是经过了原矿管史大人明里暗里许可的,我冤枉啊!” “你有什么冤枉的?你儿子,杀了我的爱孙,你们全家,就都得给我的爱孙抵命!” “我儿子?史老大人明察:我只有一个儿子,他不听我的话,我早已跟他断绝了父子关系,我都不知道他搬到哪儿去了。 万望史老大人明察啊,小畜牲他杀了人,我怎么会知道?何况他家里失火,已经烧死了!老爷,小人冤枉啊!” 冤枉?史子星冷冷地笑;史自岫嘴角一撇,表达着嘲讽。 张死硬叫喊之际,那阿信早已把张老硬的婆娘拘到了,提在手里,就如抓一只小鸡小鸭子一般! 张死硬的婆娘,根本不知是出了什么塌天大祸,此时见到张死硬也被人家捉小鸡一样地提溜在手里,不由得眼前发黑,几欲昏晕! 就听史自岫冷冷地喝斥道:“张死硬,你没有什么冤枉的!我孙子,他看上了你的儿媳妇儿,那叫潜规则!通行我们真道仙国的潜规则,你懂不懂?! 凭你矿奴一样的身份,你就是献上你那儿媳妇给我爱孙也不为过,倒反而是你儿媳妇的幸运!是你全家人的幸运! 可是你,对这个事情,明面上没说过什么,你心里却分明是满怀怨恨!” “老老爷,冤枉!我没有,我也不敢怨恨!” “没有?不敢?那你后来为什么阻止你儿子和你儿媳妇结婚?焉知你跟儿子断绝父子关系,不是玩个障眼法儿?你儿子杀了我的爱孙,焉知不是你暗中指使的?” 张老硬低了头,泪下:“老大人,老老爷,就算是我儿子不知好歹,杀了少老爷,可是他本人已经家里失火烧死了啊!何况这事儿,跟我哪有半毛钱关系哪?” “掌嘴!”史自岫怒喝一声。 “啪啪啪!” 那阿忠左手上扬,将手中提溜的张死硬整个儿的人往上略抬高一分,以便右手够得着。 紧接着,阿忠右手急挥,连着扇了张死硬十多个嘴巴子! 张死硬嘴角是立即淌血,连槽牙也被打落了几个。 张死硬无力地歪着头,吐出带血的牙齿,低低地哀告道:“老老爷,小人说的是实情,我家那小畜牲,昨天夜里被烧死了,失火烧的;这还是别人告诉我的……” 史自岫仰天大笑:“哈哈哈哈!” 那阿诚是前一步,抬脚踢了张死硬一下,骂道:“该死的家伙,到现在还不说实话! 你儿子明明是个真道修士,居然能被凡火烧死?你这是当面撒谎,其心当诛!” 张死硬听了阿诚的话,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呆了一呆,又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竟是抬手连连扇自已的耳光: “仙国帝君,历代帝君大神啊!你们发雷殛死我这个老混蛋吧!我这个老混蛋竟然相信他们的话,帮着外锅砸里锅啊!” 史自岫听了,阴森森地冷笑了:“对,帝君发霹雳神雷,殛死你这个老混蛋!” 旁边史子星也冷冷地道:“张阿生狗胆包天,竟敢杀害我们史家人,帝君大神的霹雳神雷,岂能饶过他?连你一样都不能饶过!哈哈哈哈!” 张死硬的婆娘,看出了头绪,听懂了吉凶,情知今天是讨不了好的了,就干脆直接地骂道: “老狗!你们姓史家的个个作恶多端,人人该遭天打雷劈!帝君没发霹雳神雷殛死你们,但是上天却借我儿子的手,杀了史桢祥那个畜牲,好啊!杀得好啊!” “哼!”史自岫暴怒冷哼,一声怒喝:“阿信,灭了她!” 阿信闻声,手上发力。半声惨叫,一条性命。 阿信手一松,张老硬的婆娘,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此情此景,张死硬看得心胆俱裂! 张老硬就在阿忠的手里努力挣扎着,却是屁用不顶,他一个凡人,哪里是修炼之人阿忠的对手? 阿忠看了史自岫一眼,史自岫一声咳嗽,阿忠得了示意,手上加劲。于是乎张死硬的一生就此化作了一场南柯大梦。 史自岫冷冷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命令道:“阿忠,你去灭了大老黑全家!” “是,主人!”阿忠转身而去。 “阿信,你把这两具尸体交给别的副矿管,把他悬尸示众!” “是!主人!”阿信拖起两具尸体就走。 史自岫看向史子星:“子星啊,近日来乌家山矿一带,杀人满门的事情,都是我出手做的。你留心着,但凡有敢说三道四的,都给我灭喽!” 史子星道了一声:“是,叔祖!” 史自岫满意地点占头,转向自家的四个家奴阿忠阿诚阿信阿义命令道: “张阿生这小畜牲分明是逃了;阿诚,你跟阿义陪我回城,去城主府再走一遭儿! 阿忠阿信,你俩先回去安排重新祭奠少爷,告诉他的在天之灵,张阿生跑不了,老爷我定会亲手杀了这个畜牲,为少爷报仇!” 四个家奴哈腰点头齐声道:“是!主人!” ——将近中午,海蜃城城主府前,阿诚阿义小心地放下肩上的二人轿,前面的阿诚更是上前一步,弯腰打起轿帘: “主人,到了!” 史自岫下了轿,阿诚上前搀扶,阿义便向那城主府前府卫道:“麻烦二位替我家主人……” 一语未毕,史自岫已经来到身旁,向那城主府卫道:“海蜃城史家六服支系长房史自岫前来求见,烦这位小哥通报一声!” 城主府卫听了,赶紧拱手施礼:“原来是六服老太爷到了,请您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 府卫通报,城主亲自出迎:“叔祖来了,还要什么通报?直接进来就是了!” “哎呀,大孙子,你是城主嘛,我虽然是长辈,也得守点儿城主府的规矩,有这规矩,才见得我们史家人的脸面嘛!” “嗯嗯,叔祖说得是。” 海蜃城城主说话之际,竟是走上前来,亲自来搀扶史自岫,显得是十分地尊老爱幼! 六服支系,在史家家族中其实就是个偏支,家族地位不高。否则,凭史自岫真道八阶的修为,和二百多岁的年纪,虽然做不得族长之位,但最起码也得混个族中长老的位子。 然而史自岫根本就别指望攀上这个位子,那是想都不要想的。虽则如此,史家人还是看他怪重,毕竟真道八阶,在真道仙国里也算是高手了。 海蜃城的城主,则是史家家族嫡亲长子长孙一脉世袭承继;这一脉的老老头子史丕多,自然就是顺理成章的史家家族族长。 史自岫自己也没有料到,城主竟然亲自来搀扶自己!在这刹那间,史自岫是满脸发光,十分荣耀! 等到入府厅坐定,献茶已毕,史城主客气地问道:“叔祖,什么事儿让您老亲劳玉趾,大老远地跑来?让阿忠阿诚他们随便哪一个,跑来告诉我一声,不就得了嘛。” 史自岫闻言,即刻抬手捂脸,放声大哭:“两个半月前,我让人跟你说的,你兄弟桢祥他被人害了……” 史城主一脸同仇敌忾地道:“是啊,叔祖,那时你不是跟我说,不要城主府派人处理,只要自己报仇,一个一个地杀掉那些仇人,杀他个鲜血淋漓才痛快解恨的么。” 史自岫闻言,一拍大腿:“哎哟,我是这样说过的吧;我的大孙子,你不知道啊,呜呜……我这把老骨头,指望着你兄弟桢祥给我送终哩,不承想他被人害了! 我本来算定那凶手就是乌家山的矿奴,可不正是?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是个真道修士——哎,大孙子,我一个疏忽,竟让他逃掉了! 除非城主府替我在海蜃城全境抓捕,否则,我上哪儿去大海捞针哪?啊,大孙子,你可得为我作主啊!” 史城主一听,立刻怒上眉头:“这是什么人?好大的狗胆!我要灭他九族!” 九十八章、子虚山此路不通 汀口关关口难越 诗曰: 城主怒声问谁何,阿生逃难起风波。 子虚有路无人迹,汀口锁关列干戈。 夺命不须凭鬼判,勾魂何必问阎罗? 萧萧落地飞红叶,片片沾湿血染多。 ——拟作小诗《闯关》。 话说城主大怒,直问是什么人如此狗胆包天,史自岫道:“什么人?不就是乌家山矿副矿管张死硬的儿子么! 张死硬那家伙,虽然是自由矿民,但也全靠桢祥提拔,他才做了个副矿管。然而他跟他儿子,一老一小两代畜牲却恩将仇报,杀了我的桢祥!” 于是史自岫将自己之所知,概要说了一遍给城主大人听。 “砰!” 一声巨响,桌子上杯盘茶碗乱跳,史城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喝:“来人!给本城主去乌家山矿,捉拿张死硬全家!” 早有城主府府卫答应了一声“是”就要动身。 史自岫道:“大孙子,张死硬跟他婆娘,我岂能放过他?倒是他儿子张阿生,带着贱人李阿霞,逃了个不知去向!” 海蜃城城主听了,显然觉得大失史家人的脸面,竟然还有这种事情?杀了史家人,居然还逃掉了? 呜呼!矿奴之怒,不过以头抢地耳;城主之怒,那可是要流血千里的哟! 海蜃城城主一怒,登时气势压城,威风扫天,就听他当时当场大喝: “来人!给本城主四下张贴布告,我海蜃城三千里境域之内,全境悬赏缉拿凶手张阿生这对狗夫妻!宁可错抓,也不可放过!” 真道仙国的海蜃城,那也是有相当级别的大城,城主令,自然也是有强大的执行力的。 前后不过半顿饭的时间,海蜃城三千里境域内,处处传来消息,汇报到城主府总管那里: ——全城境域内俱都布下缉巡卫士,那凶犯必将插翅难逃! 海蜃城城主这才向史自岫道:“叔祖,您老人家放心吧,走不了他!” “噢,大孙子,忘了跟你说一声,张阿生那个狗崽子,我要抓活的,抓到了由我亲手将他千刀万剐,才能雪我心头之恨!” 海蜃城城主闻言又复下令:务必活捉张阿生这对狗男女! 下令之后,海蜃城城主笑向史自岫道:“叔祖,这下行了吧?” 史自岫点点头,道过了一番客套话,起身离开城主府,城主亲身陪送。 二人方才来到城主府大门口,恰恰有缉巡卫一名,匆匆迎上前来,有消息禀报: 海蜃城辖境之杂九镇甸头村,缉巡卫抓得夫妻二人,极有可能就是逃犯,男的是个修士,女的是个普通凡人——正往城主府解送而来。 史自岫听了,连声询问:“对对对!我也是气昏了头,忘记了交待,张阿生那个小狗贼是个修士,他的婆娘却是个普通矿奴!呶,他们现在解送到哪里了?” 那缉巡卫道:“回大人的话,按行程计算,现在应该快到雷公亭了。” 史自岫听了,向城主道:“大孙子,我得赶过去看看。” 那史城主劝说道:“叔祖何必性急,让阿忠阿诚阿信阿义他们随便去两个就行,您老何必亲劳玉趾?” “不然,大孙子,只有尽快手刃仇人,我才能感受到那报仇雪恨的快感!” 城主大人听了,立即命令:“来人!” “有!” “史小二,本城主着你带领五十缉巡卫,护送太爷前往雷公亭!” “是!” “还有,太爷到了雷公亭之后,犯人就交由太爷发落,你们只管保护太爷平安即可。” “是!” 于是在史小二率领五十缉巡卫的护送下,由史家家仆阿诚阿义陪同,史自岫一行人匆匆往雷公亭赶去。 却说那张阿生,离家逃亡时,举手之间,引出一场天火,将茅舍篱院烧了个干干净净,随即带上阿霞,御剑而走。 带上一个人御剑飞行,对于张阿生而言,还是有其困难的,毕竟张阿生只是真道初阶。 那年他下了子虚山,自己一个人御剑飞行,速度当真是少年子弟中的佼佼者;然而到现在一年过去了,张阿生没有什么进步,当然已经不能与从前相比,何况带着一个人呢,所以他御剑速度自是锐减。 更要紧的是心情不同,那时不觉得累,是心里有期待;此时虽然紧张,却是真的会觉得累,首先是心累;其次是没有什么期待了。 可以说,张阿生虽然是要逃命,但是他的内心深处所想的,只是逃,至于能不能逃掉,他是根本就不期待,甚至于觉得,逃不掉也无所谓,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 还有一点,就是张阿生归来之后,一直缺少灵石,修炼上只是原地徘徊,除了修为境界没后退,那实力却是绝对往后退了的。这种退步,就好比一个壮汉处在病痛之中,跟巅峰之时自是不能相比。 然而张阿生情知史家家族大,能人多,单单老狗史自岫一个真道八阶,自己就已经远不是其对手了!更何谈杀了姓史的全族,报仇雪恨? 逃命不但要趁早,更要有拼命精神,否则,那是逃不了性命的! 想想阿霞肚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张阿生一咬牙,尽自己全部的力气,脚下催动子虚剑派当年分派给门下弟子的道器子虚仙剑极速飞行。 但见他左手揽往阿霞,双脚踏定子虚剑,身子前倾,人剑合一,乖乖,凡人看见了,那真是快得不得了又不得了! 然而这样子,也最耗仙家真道真元灵力,毕竟他这是第一次带人御剑飞行—— 张阿生御剑走半空中飞,偶尔往地下看时,下面是个叫做换马镇的地方。 地名换马镇,意思是说,一个凡人骑上银角马从海蜃城出发,奔驰到了这里,就必须换马了。 张阿生心知自己一口气御剑到此,算是飞了一千五百里。一千五百里,距离飞出海蜃城的地盘,直线距离还差着近千里的路程哩! 张阿生暗暗给自己鼓劲儿,争取飞出海蜃城地盘之前不降落休息。 虽然张阿生暗自给自己鼓劲儿,但是阿霞早已发觉了张阿生脑门上都是汗,连身上衣裳也冒出了汗气! 张阿生呢,顾不得擦汗,心中估算着,现在这样的速度,也是到了自己的极限了,飞出海蜃城的地盘,至少还得近半个时辰。 耳畔的风,呼啸着往身后去,头顶上,蓝天白云往身后飘。 御剑飞行之际,张阿生再次往下面看时,只见地面上有一群人骑着银角马,往海蜃城边界方向急驰! 张阿生作为真道初阶的修士,居高视下,略略一加强目力,立即发现,这群人,铠甲明亮,武装整齐,正是海蜃城的缉巡卫! 这群人里,有一个家伙,十分与众不同,头戴嵌玉九梁冠,身穿黑白二色阴阳八卦袍,手中一剑,却是立在银角马上,十分显眼! 这个人,张阿生认识,竟然是子虚山史天喜的嫡传弟子史三啸! 张阿生一惊,幸亏是离得远啊!若是叫他发现了,只怕自己不易脱身! 张阿生不由自主地对阿霞说道:“史家人动作好快,海蜃城已经有大批缉巡卫出动了!” 阿霞则是听了这个话后,惴惴不安地问道:“缉巡卫是抓我们的吗?” “不知道。不过,我想应该就是!” 张阿生原本御剑飞行的方向,是直奔子虚山而去;等到见了地面上的情形,脚下发力,道器仙剑划过一个弧形,转向而走。 “阿生,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此路不通,不能直走去子虚山的路了,我们转个向,先走福牛郡那边。” “为什么?” “海蜃城史家跟福牛郡郡主牛家,两家是对头,海蜃城的缉拿令,在福牛郡是屁也不值!” 张阿生话是说得轻松,其实心里并不轻松,但这等于是绕了小半个圈子,增加了近两千里的路程! 三千加两千,五千多里的路程,御剑遁行下来,张阿生确是累得够呛,速度越来越慢。 张阿生没有灵石来补充失去的能量,透支之下,也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哟。 远远地,遥望见了福牛郡和海蜃城交界处的汀口关时,张阿生却突然直降落地,疾如流星,坠入一片小山林里! “阿生,到了福牛郡地面了吗?” “没有,过了二百里外的汀口关,才算是真正到了福牛郡地面。” “你累了?……” “嘘!” 张阿生压低了声音:“有人追赶过来了!噤声!” 张阿生说着,带着阿霞,急忙闪身藏入一片树林。不想树林里却有个樵夫在砍柴! 张阿生大吃一惊,赶紧屏息凝神,同时示意阿霞不可作声,更也准备杀了这个樵夫灭口。 耳边但闻伐木之声丁丁,那樵夫毫无觉察,张阿生这才松了一口气,拉着阿霞隐在一棵大树之后,避开那樵夫,苦思逃命之策。 计划赶不上变化。张阿生所考虑的过关方法具体是这样的,让阿霞一个人正常过关,自己只须土遁跟上也就是了。然而此时,海蜃城派出的缉寻卫已经赶到身后了! 阿霞根本就发现不了有人追赶,但是她相信张阿生的话,紧紧闭嘴,连呼吸都屏住了。 张阿生收起子虚剑,凝重地想了一想,终于一咬牙,取出了另一柄仙剑——玉剑。 这柄玉剑,乃是当日被子虚仙剑派扫地出门时,师父为着表示歉意和安慰之情,特地赠给张阿生的。 张阿生持玉剑在手,心里想着:按照当年师父给我推算的命运,今天尚不是我毙命之期! 然而后面两个追赶我的家伙,分明境界修为都远高于我,我也只有动用玉剑喽! 张阿生口中念叨:“今天这也算是我张某人的危难之秋了,师父说这玉剑能护主救命——玉剑啊玉剑,前番仰仗你杀了老畜牲史桢祥的豪宅护卫,今天我也只好再次仰仗你喽!” 张阿生心里嘀咕,盘坐于地,不敢入定,只做简单休息;他也不敢入定,因为这玉剑,拿在手里,便觉得自己的心魂受到影响,无法入定! 此时张阿生休息之际也不敢大意,紧张地努力外放神识,听察林外动静。 过不多久,只听得有二人御剑飞行破空声音自树林上方飞过,同时还伴有二人对话传来: “……咦?先前我们追赶前面御剑飞行之人,怎么的那家伙却突然降下云头去了,莫非躲藏在下面的树林里?” “怎么可能?从他御剑飞行的速度上看,那家伙肯定是初入真道境界—— 我估计就是个初学金遁法之人,哪个不入流的小门派的,或者是小家小户的弟子,大约撑不住了,就掉下去了呗。” 这二人,若是下来查看,那么汀口关下,就要流血! 九十九章、缉巡卫惊报凶讯 史自岫迁怒他人 词曰: 高天滚滚乌云恶,龙蛇乱舞皆狂虐。尘网陷金身,可怜争渡人。 当头霹雳落,命舛三生错。仗义问春风,梅花何处红? ——拟作小词《菩萨蛮》。 话说张阿生躲在树林里,听着上方半空中二人说话,心情随起起落落,忽紧忽松,复松复紧——听得其中一个说道: “……从他御剑飞行的速度上看,那家伙肯定是初入真道境界——我估计就是个初学金遁法之人,哪个不入流的小门派的弟子,也可能是小户人家的子弟,撑不住了,就掉下去了呗。” 张阿生听得心情一松,只巴不得跟着说道“就是就是,我就是一个初学金遁法的无名小卒,你们赶紧走吧。” 然而,接着听得另一个却是说道:“嗯,大哥,你说得虽也有理。不过我看得清楚,那分明是一男一女,二人共御一剑,倒有些像我们要抓捕的人呢。” 张阿生听到这里,心头更紧,几乎闻声而动,奋力出击,要先下手为强,先干掉一个。 此时却又听得那一个颇为自信也颇不以为然地说道:“像?像的未必就是。你想那张阿生带上他婆娘逃跑,那还不是跑得能多快就多快呀,哪有逃命逃得那么慢的?” “嗯嗯,说得也是。不过啊,我觉得,族长真是有点儿过了,自岫哥虽然厉害,他也不过是我们史家偏支旁系罢了,何况桢祥那个孬孙的所作所为,据我看也是自作自受—— 为着一个死人,却折腾我们这些活人,害得我们不能安坐静修,反倒要出了静室四下奔忙!” “四弟,话不能这么说。桢祥那孬孙虽是自作孽,不可活,但若是不抓住那个张阿生,岂不是掉了我们史家的价?我们史家丢不起这个脸。” “嗯嗯。大哥,你说得真好听,依我说,还不是我们的修为境界没有达到真道七阶嘛。要是我们都达到了真道七阶以上,也不会来跑这个腿了。” “哎哟,四弟,少抱怨,多修炼,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是啊,大哥说得是,我们既然跑了这个腿,有所收获总是比没有收获好,也好让族长他们说我们能干事——刚才吧,我还是觉得,先前那真道修士好像是带人御剑遁走的,差不多应该就是我们此行要抓的人吧。” 张阿生听到这里,早已蓄势已待,只等对方降落下来。哪知那个大哥又说道: “四弟,所以说你做事不太稳当吧,不是哥我批评你,我们都这么大的岁数了,啊,做事急于求成有什么好?老话说,欲速则不达嘛。 你管管他是不是张阿生哟,我们的任务是赶到前面汀口关,把那儿守住了,只要他过不去,那就是我们海蜃城的网中游鱼。 若真个儿地是他到了,凭我们俩的修为,对付他一个真道初阶,直接拿下也就是了。我们何必在这里节外生枝?这个人若不是正主儿,我们白耽搁了时间,让正主儿溜掉了,那才可惜。” 另一个听了,笑着补充:“哈哈,大哥说得是。他要是不敢走汀口关过,还等于在我们海蜃城的地面儿上,我们的确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免得正主儿从汀口关逃掉——反正跑不了他的。 不过,大哥,我这性子早就是这样了,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的,要不,这样吧,我下去看一眼,你就在云头上等我,我去去就来啊,……” 张阿生听了,心中暗暗叫苦:你两个一起不来,我就跟你两个一起拼命,现在是下来一个,还留一个在云头上,我这是动手还是不动手好呢? 此时的张阿生,分明是没有足够的打斗经验,此时竟然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了。 那史家四弟,降落下来,注意力并没有放在张阿生这一边,而是放在樵夫身上了。为啥?因为他降落之际,老远就听见了伐木丁丁声。 那史家四弟降落下来之际,留在半空中等待的那史家大哥,还不忘记叮嘱道: “我说四弟,你总是这么急毛脾气!哎,据说那小子会土遁法,你要当心点儿。” 张阿生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恰恰被这史家大哥一言提醒,当即是噌地一下子,蹿到地表之下去了。 却说那史家四弟,直落到樵夫身边,将那樵夫吓了一跳,伐木之声顿停,赶紧道一声:“啊,神仙!” 再往下,这樵夫就赶紧跪下,却是哆嗦着不知说什么了。 史家四弟已经开口:“别怕。”说过“别怕”之后,史家四弟就待转身而去,却又问了一句:“你在这里砍柴,可曾看到一男一女二人?” 樵夫摇头道:“回神仙老爷的话,小人真的没见到。” 史家四弟早已从这樵夫一句话里就断定他不是张阿生,只因为这樵夫不是乌家山人说话口音。 史家四弟正要外放神识来查林中还有没有别人,特别是那降落到林中的一男一女,恰恰此时,那史家大哥在上方半空中叫道: “四弟,赶紧走,别浪费时间,你没听那人说话声音分明就不是乌家山一带的口音嘛!” 原来这史家大哥修为果然不低,早已听见了他四弟跟那樵夫说话。 于是这史家四弟当即收回神识,御剑又起,随他的大哥往汀口关,悠悠然去了,还边走边自我解嘲: “哎,我真是多疑了,就算他张阿生能土遁,可是他也不能带上凡人土中遁行啊……” 前后不到一分钟,史家兄弟二人说话的声音就远了,终于消失了。 却说张阿生,躲藏在地表之下,具体地讲,就是在阿霞脚底下的泥土里,他是运足神识,关注着地表上的世界,此时也才松了一口气,暗道一声“好险!” 阿霞那凡人的耳朵是啥也听不到的,张阿生却是听得清楚明白:原来人间并不是追赶自己的,人家的目的只是赶到汀口关,守住关口,不让过去就是了。 张阿生的心情放松了,却也更加沉重了。 阿霞盯着张阿生的脸,情知必有什么不好的事,就问道:“怎么了?” 张阿生咬牙作答,答非所问:“跟他们拼了!” 话说张阿生决计拼命时,阿霞闻言黯然,只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张阿生。 且不说张阿生要如何拼命,才能闯过汀口关,且说史自岫当时赶往雷公亭之事。 ——当史自岫一行人赶到雷公亭时,果然缉巡卫士恰才将疑似人员押到。 然而,史自岫不免大失所望,这一双夫妻,根本就不是张阿生和阿霞! 史自岫满腔热望而来,正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史自岫不仅是失望,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恼怒!于是这一对无辜的夫妻,就逢彼之怒喽!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夫妻两个,一个是修仙之人,另一个却不是?” “回大人的话,小人是个修仙人不假,但是我家里的却是天生凡人体质,这种天生凡命凡体是不能修仙的——所以我夫妻二人,我是修士,她却不是。” “呸!你们两个,一个是修士,一个是凡人,分明不般配,居然肯结为夫妻?分明是一对找打的狗男女!” 居然有这等巧合之事!这不是害老夫“猫咬猪尿泡,空欢喜一场”吗?这可真是气死人喽!史自岫心中暗自咬牙,无端怪罪上了这夫妻二人。 这一对夫妻,也是活该倒楣,虽然男的身为修仙人,但是他既没达到真道境界,也没有脱离仙国自由矿奴身份;但凡能达到自由民出身,作为修士,也可以免于一顿苦打。 当时史自岫气得鼻子冒烟,将一腔愤怒发泄到这对夫妻身上,竟是亲自拎鞭,将这对夫妻足足鞭打了五百下! 这夫妻二人,看来感情倒也不错,史自岫要打那妇人时,她的丈夫道:“老爷要打就打小人吧,我家婆娘挨不住鞭子。” “好!老夫就让你如愿以偿!” ——好在这夫妻二人中,那男的是个修士,虽然不曾跨进真道境界,但作为武者,也还是能承受些皮肉之苦的——可怜,这一顿鞭子,打得他皮开肉绽! 史自岫怒气冲冲地,扔下鞭子,不管那修士夫妻二人原地呼痛叫惨哭爹喊娘,只带了众人往回走。 刚到城主府,史自岫又听得了缉巡卫向城主通报: 有修士一人,应该是真道初阶修为,带着一个女子,硬闯缉巡卫布下的关哨,杀了缉巡卫数人,更是杀了史家两位老爷,闯过了汀口关,出了海蜃城辖境,逃入了南边的福牛郡境内了! 史自岫听了,只气得目瞪口呆,半天回过气儿来,连声怒喝道: “这一回的两个小畜牲,必是张阿生那对狗夫妻!可是福牛郡郡主向来跟咱们海蜃城史家不对光啊!这可怎么是好?” 史自岫不待城主发问,抢上前去,一把揪住报信儿的缉巡卫,口不择言:“你给老夫说,小畜牲是怎么逃掉了的?” 那缉巡卫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说道:“回城主大人的话!” 史自岫听了这个话,竟是自己先行气得乐了起来:“哎哟,我可不是城主!” 城主也盯着那缉巡卫命令道:“快将详情细细报来!” “是!是!” 于是那缉巡卫一五一十地报说当时情景: 却说这一众缉巡卫纵银角马,一路迤逦赶到汀口关下。 众缉巡卫毕竟都只能算是个后天武师,虽然阶差高了一些,但总也不是人家真道修士的对手。因此,当时众人都是不免心头惴惴,迟疑怕怕。 在商量怎么巡查时,小人说道:“诸位弟兄,我们本是普通矿奴出身,如今做了缉巡卫,也都身份高涨,不低于自由矿奴了。 但凡立得功勋者,小则升为自由民,大的则可以成为仙国功勋世家第一代勋爷,这都是我们史城主大人的恩赐啊!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是吧? 张阿生这小畜牲,恩将仇报,杀害了史桢祥矿管大人——于私,我们要知恩图报,决不能放过他;于公,我们要主持正义,更不能放过杀人凶手!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我们真道仙国放之三界而皆准的道理,大伙说,是不是呀? 就算史矿管史大人有什么过错,那也应当依我们真道仙国的仙法神例,由城主府来依法处罚,岂能任由矿奴们肆意妄为?要是那样,我们真道仙国不就乱了套了么?” 史自岫早已是急火攻心,这番话只听得他大怒,喝骂道:“你他吗的哪里弄得恁么多废屁?” 这缉巡卫本是先要大大地拍一番马屁来的,不想人家史自岫嫌这些没说到正点儿上,急毛了,发飚了。 于是这缉巡卫赶紧道:“是是!老爷骂得对,小人这就说重点,这就说重点!” 第一百章、张阿生设计闯关 史自岫心痛哭儿 叹曰: 各人生子各人疼,却把别家看太轻。 都要称心逐所欲,却将得意害公平。 当风当浪多狂妄,无势无权有逢迎。 谁向赤松学悟道,跳出三界离五行? ——戏拟小诗《各人》。 话说那缉巡卫报告情况,有心要趁机大拍马屁,不想拍到了马脚上,史自岫急不可耐地骂道:“你他吗的哪里弄得恁么多废屁?” 这缉巡卫赶紧道:“是是!老爷骂得对,小人这就说重点,这就说重点!” ——于是这缉巡卫述说当时情况:当时我们几人正商量着呢,有同僚传讯给我们,叫我们不要担心害怕张阿生那个小畜牲,老爷您的家族里,已经派了真道修士赶赴汀口关了。 我们当时都很兴奋,分工未毕,两位史老爷到了,他们一到,就跟我们说: ‘张阿生那小畜牲是修士,御剑遁走时必然是走半空中飞过,所以,你们不必担心拦截他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你们只管呆在这汀口关外地皮上,让他明白,地面上是闯不得,走不了他的也就是了。’ 说过了这番话,两位史老爷就飞上半空中去了。 我们也就按两位史老爷说的,在汀口关外,摆开缉巡卫拦截队形,排布***械。 正当我等久等不见人影儿时,突然见到一个自由矿奴民妇,头戴新编柳条帽,柳枝招展地往我们立身处行来。 这妇人走到我们近前时,忽然又有一个头戴破斗笠,肩挑两担柴的樵子,飞也似地赶来—— 于是他们二人恰恰同时到了我们的巡查队形前! 当时,我等开口正盘查那女子,那樵子突然发难,将一柄仙剑来刺我等! 我等虽然都是后天武师,但却挡不住那仙剑攻击,但见一道白光闪过,便有数个弟兄,刹那间阵亡! 小人本是首当其冲,只为见机得快,躲过一劫,头皮都被削去了一块—— 幸得二位史老爷从天而降,跟那樵子动手,三个人打到半空中去了,小人才得机逃得性命,就奉本小队队长之命,回来报信儿。” 史自岫不待城主发话,急忙问道:“你那两位史老爷可曾捉住了张阿生夫妻两个小畜牲?” 这真是废话,报信人前边都说得清清楚楚了,张阿生已经逃到福牛郡那边去了,然而中自岫这边还痴心妄想哩。 “回老爷的话,”那缉巡卫忽然化作悲声,犹如死了父母一般哭道: “当时两位史老爷跟那小畜牲在半空中拼斗,小人肉眼凡胎,本也是什么都看不明白的,就只见得先是两位史老爷两边夹攻那小畜牲,小畜牲东躲西闪。 突然间,小畜牲手里那剑发出一道十分瘮人的血红光芒来。那红色光芒消失后,两位史老爷都不见了踪影。 倒是小畜牲降落下来,一把拉过那戴柳条帽子的女人,御剑齐飞,跑掉了!” 那缉巡卫说到“小畜牲降落下来,一把拉过那戴柳条帽子的女人,御剑齐飞,跑掉了”时,史城主听得眉头紧皱: “嗯?你说什么御剑齐飞?莫非那女的也是个懂得金遁法的修士?” 那缉巡卫赶紧自抽了一个嘴巴:“大人问得是!小人把话说急了;是那男的修士抱着那女的,御剑飞走了—— 史城主听了,怒哼道:“原来女的不是修士,不会御剑飞行,是那男的修士带着飞走的,你说的是这意思吧?” “正如大人所言!” 史城主抬手也抽了那缉巡卫一个嘴巴,喝骂道:“原来如此!瞧你一张破嘴,连个话都话不上来!” 于是史城主就向那缉巡卫喝斥道:“你先退下。” 于是那缉巡卫退下去了,史城主转头向身边的的某人问道:“睢总管,我们群仙会的人没有赶到的吗?你派人查查。” 这睢总管,名叫睢强龙,是为海蜃城城主府的总管,个人修为,已是真道六阶,也是海蜃城史家私人势力“群仙会”的若干个副总管中的一个,平时只对会长史丕多负责,却受城主直接领导。 睢强龙闻言,上前一步,弯腰施礼道:“城主,群仙会的人,目前都集中安排在子虚山方向上,会里原来以为,张阿生的主要逃亡目的地是子虚山。故而汀口关方向上没有安排人手过去。” 城主又问:“是族长的决定?” 睢总管点点头,说道:“城主说得是,正是族长老大人作出的决定。” 史城主听了,不免有一分郁闷。原来史家的群仙会,族长全权,城主也不能擅自动用,虽然有个睢总管受城主直接领导,但城主对于群仙会是没有实际使用权的。 史家这么做,为的就是群仙会是史家私养的势力,也是史家避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举措——这些仙国功勋世家,都有自己的对策,居安思危啊。 史城主听了睢总管的话,也只有无可奈何。 史自岫情知那“二史”必是在红光里被张阿生害了性命,为自家的事情丢了性命,不免觉得对不起自家家族,就装模作样地干号两声,更是借机痛骂道: “可怜我那两位老兄弟啊,啊哟,死痛死我了哟!张阿生这个小畜牲,又害了我史家两条人命啊!城主大孙子啊,我们都赶紧想办法灭了他呀!” 史城主听了,也是心口发痛,却是半晌无语。 城主不说话,当场场面陷入了令人难堪的尴尬中。 无语里,大约海蜃城城主终于理清了思绪,这才开口,反过来安慰史自岫道: “叔祖不必烦恼,我只管以本城公文,发到福牛郡即可。虽然我们姓史的跟他姓牛的两家不对光,但我海蜃城公文行到,他们福牛郡也是不能不给三分面子的。” “哎哟,大孙子,他们来个阳奉阴违,给咱们来个踢皮球、兜圈子,一拖再拖,可不就把我这报仇的事儿给耽误了?咳哟!” 海蜃城城主听了,也不说别的,只问道:“叔祖,那张阿生的修为境界有多高,他能带上个女人跑得这么快?” 史自岫一拍大腿,哀叹道:“唉,张阿生那小狗贼才只是真道初阶,只是我也没想到他一个真道初阶,竟然这么厉害!这可真是出了妖了哟!” 城主沉吟:“好像听天乐五叔说过,这小贼的确有点儿妖孽。” 史自岫恨恨地道:“反正我已经是真道八阶修士,要是能晋升到真道九阶,还能再添三百年寿命!三百年的时间,足够我找到张家的小畜牲,灭他全家的了!” 史城主听了,随声附和道:“叔祖说得是,您这一支虽然人丁不旺,但论起修为境界,在我们家族中却是很好的,特别是您老人家,族人都说,也只有我们史家族长和四大长老能跟您一比哪!” 史自岫听了,努力挤出个笑脸儿道:“哎哟,大孙子,你可就别往我这老脸上贴金了!我这偏支远房,哪能跟近房相比?更别提跟长房那边相比了。 倒是你这长房长孙,做了城主了,一点儿也不骄傲,还这么平易近人,真是难得,难得啊!我们史家,到了你这一辈人手里,必能发扬光大呀!” 史城主听了他叔祖给他的表扬,也是脸不红心不跳,转过了话题说道: “叔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倒是我们要在‘十年’里,得把他的来路去路给弄清楚,才好报仇成功!” 史自岫听了这个话,自然是连连点头。史城主见他连连点头,就说道:“叔祖,您看,我身为城主,事务较多,不能久陪您老……” “嗯嗯,你政务倥偬,能理解,能理解,我这也就回去了。” 于是史自岫告辞离去,带着一腔脑火,回到自己家中。 史自岫虽然是史家家族偏支,但他的家,也是可以称之为史府的了——前文说过,那史家的“龙兴之地”史家圩子,被矿奴们私下里称为“粪堆”的,那里的史府,则是被称作粪坑。 只虽虽然矿奴你们被之为粪坑,人家史府依然是豪华的! 这史自岫的豪华史府里,真正的史家人不多。 史自岫这一支系,人丁不盛,到了他这一代,就只有他一人,如今儿子和孙子都没有了,现在满院子里穿梭往来的,都没有几个姓史。都是史自岫的家奴。 众家奴中本有主事者五人,其中那叫做阿田的,早就被张阿生干掉了。如果说阿田可以称做史自岫的狗头军师的话,那么另外四个,就是史自岫的哼哈四将。 这另外的四个,自然就是那阿忠阿诚阿信阿义。 可惜这四个跟阿田比起来,只配做史自岫的打手,要让他们真正帮助史自岫料理大事,那脑袋都不够使的。 当日史桢祥死了,史家自然要举丧发哀,非孝子贤孙,谁来当此大事?史桢祥虽有所出,但都是女儿,不能领事儿;那阿忠阿诚阿信阿义四个,手忙脚乱,一场丧事是办得到处都是疏失。 史自岫看着丧事办得一团糟糕,心中不由得恼恨痛苦。少不得亲自出面,亲当大事。 好歹把史桢祥的丧事办过了,但是灵棚拆后,灵位却挪到了史桢祥的房间里,并且将那里布置为新的灵堂!史自岫的意思里,那是除非抓住了张阿生,报了大仇,否则,这灵堂就永远不撤除了的。 史家家奴们都觉得莫名其妙,然而这是老主人史自岫的命令,焉能不执行个十足十? 史自岫离开海蜃城城主府,回到城北史家圩子里自己的豪宅时,看着单独设立的灵堂,心里一片气愤和悲伤。 在灵堂之所在,即是当年史桢祥去乌家山当矿主之前的卧室里,史自岫独自坐着,不言不语,不笑不动,直如木雕泥塑。 众家奴看着史自岫,都不敢过来安慰,生怕一不小心,拍马屁反而被马踢。 日落西山。月上东山。 看看到了夜深人静之际,除了几个值夜的,史自岫的豪宅里,多数人都去打盹迷糊一会儿去了。 史自岫支开别人,独自对着摆放史桢祥灵牌的灵桌,正当左右无人,不免抱起牌位,无声痛哭。 不知这老家伙哭了多久,只听他恨声道:“儿啊!有朝一日,阿爸我一定会手刃张阿生夫妻两个畜牲,替你报仇!” 若是有人听得了史自岫这个话,只怕会惊得目瞪口呆:怎么回事儿?孙子怎么就变成了儿子了呢?这不是差了辈份了吗? 一零一章、张阿生附体樵夫 缉巡卫丧生剑底 叹曰: 锁关列阵谁能越?插翅如鸿叹奈何。 附体樵夫挥玉剑,缉巡卫士见阎罗。 凭高视下如鹰隼,前挡后遮似**。 剑气萧森凌北斗,魂光黯淡谢娑婆。 ——戏拟小诗《夺魂》。 且说史自岫独守灵堂,夜半无人,哀哭之际,在他嘴里,那口口声声的爱孙竟变成了爱儿,其实原因很简单: 这史桢祥,当然是他阿妈生的;但也的确不是他阿爸生的,而是他名义上的爷爷史自岫生的! 说白了,史桢祥真正的阿爸,却是最疼爱他的,口口声声称他为“爱孙”的嫡亲爷爷史自岫, 史自岫做下的事儿,又怕被人发觉,想了个办法,我非也就是杀人灭口——待孙子来了,他那儿媳妇也就保不住性命了,他儿子却是个死心眼儿,因为妻子没了,抑郁寡欢,竟至于死。 史自岫只说瞒住了儿子,待他的悲伤平复后,给我子再娶个媳妇呗,不承想自己的儿子是个痴情种子,悲痛里,一命呜呼! 这自然大出史自岫之意料,也正因为这个结果,所以他特别疼爱这个亲“孙子”史桢祥。 史桢祥这个私生子,作为史自岫唯一仅存的亲生儿子,自小受到百般宠爱,再加上出身于功勋世家,也是自小就积就得一身恶习,稍长大点儿,就早已是坏事做绝的人物一个。 只是有史家罩着,有史自岫宠着,谁又能奈何得了他史桢祥一根汗毛? 然而史自岫万万没想到,这个私生子竟然被人杀了! 史自岫那个恨哪!原本是安安静静地颐养天年,只管修炼,只待冲过真道八阶的生活,就这么毁掉了! 史自岫自然是痛恨痛骂张阿生,却不知反过来想想:若非子虚仙剑派内斗,史家之史天乐和史桢祥蓄意坑害,这张阿生应当是前程远大,极有希望将来建功立业,混成功勋世家的第一代勋爷的! 如今张阿生前途无亮,成为仙国海蜃城的通缉犯,家人父母也都完蛋了,这又是谁之过欤?呜呼哀哉。 却说张阿生夫妻二人逃难之际,虽在半道儿上,张阿生却是已经料知,史家在海蜃城全境抓捕自己了;他唯一不解的是,怎么那史三啸也在追捕自己的队伍里呢? 话说在汀口关这边,海蜃城边界上的小山林里,张阿生取出师赠玉剑。 玉剑入手,心颤魂抖。张阿生努力运转体内仙家真道真元灵气,平复不适之感,随即全神戒备,一边准备拼命,一边侧耳细听! 阿霞作为凡人,根本听不到什么,见状就说道:“阿生,我没有什么修为,只是个拖累,你自己逃吧。” 张阿生急忙摇头,伸手掩住阿霞的嘴,示意阿霞不要说话,同时运起秘声法道:“别吱声,上方半空中飞过去的两个老家伙都比我修为高!” 阿霞乍听张阿生的声音在自己心底响起,吃了一惊,又觉得张阿生果然是修炼有成,却为了自己,跟史家结成大仇,不免心中更是痛悔。 过了一会儿,那史家四弟直降入小山林里时,张阿生运起土遁法,立即蹿入地下,直到危险暂时过去,张阿生才再次蹿到地面上来。 张阿生脑袋里转得飞快,想着怎么才能冲过这汀口关。 愚者千虑,终有一得,何况张阿生本身并不是愚者,他的笨,只是由于出身低贱,眼界狭窄造成的。 张阿生思来想去,也真想到了一个办法。于是张阿生用秘声法,悄悄告诉阿霞:“你先编个柳条帽子,戴在头上,抢在那樵夫头里走。” 阿霞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樵夫是往汀口关里去的呢?” 张阿生仍是用秘声法,为阿霞简单地解释道: “师传笔记里,有役鬼驱物之法,有附体之法,当年我不明白,如今以我的修为境界,早已经完全明白了,今天我就借这樵夫,来试试这两种法门,让那樵夫帮助我们闯过汀口关。” 阿霞闻言照做,编自己的柳条帽子去了。 不多时,阿霞的柳条帽子编好了。张阿生再次运起土遁法,来到樵夫伐木的树下。 张阿生运起役物驱鬼之法,这法门儿与五行遁里御剑诸法本质上是相通的——当时张阿生相以以此法役使樵夫下树,担起所砍的柴,不想樵夫是个活人,比起御剑法所御之剑大不相同。 此法不能成功,张阿生也只有使用师授笔记上所记载的附体法: 但见张阿生将仙家真道真元灵气运转起来,催动空气流动,借着林间空气的潮湿,形成一股阴冷的风,往那樵夫吹去。 那樵夫只觉得一阵阴风吹来,身上的热汗经此风一吹,短暂的凉爽感乍生又灭,然后就觉得身上一冷! 这时候,张阿生的真元灵气在本主催动之下,化作一道灵力,瞬间透体而入,沿着对方的体内经脉运行一周,便已控制住了对方的神识与行动。 但见那樵夫,茫茫然从树上下来,收了所砍的柴,作成一担,挑在肩上,便往林外行来。 阿霞得了张阿生秘声法的指示,早已戴起柳条帽子往林子外面走,远远地走在樵夫的前面。 此时张阿生,运起土遁法,就在那樵夫脚下的地层里,紧紧跟着。 张阿生之所以跟得紧,是因为他的控制力还不够强,离得远了,便附不上樵夫身体。 樵夫挑着柴担,阿霞走在头里,二人一路前行,阿霞本来就跟凡人一样是个肉体凡胎;那樵夫自然也是凡胎肉体一具,只有张阿生,他却是隐在地面之下,刻意遮掩自己的真道修士的气场。 那半空中的史家大哥和四弟,他两个眼看着樵夫和一个戴柳条帽子的女人一前一后到了那十来个海蜃城缉巡卫面前时,二人却根本就没当回事情——凡夫俗子,哪里入得了他们的法眼哪? 地面上的众缉寻卫,十来个人,早已列好了阵势站在关下。 城门洞两侧,则是守关城卫,这些城卫,虽然也是后天武者,比起缉巡卫来,那修为境界是差了许多的,所以他们的级别也低于缉巡卫。 缉巡卫多数都是后天七八九阶的武者,不屑于跟城卫为伍,可惜他们眼拙得很,哪里知道眼前出现的二人,虽然都不过是普通的凡人而已;但是他们的身边的地表之下,还隐着一个真道修士张阿生呢! 在这些缉巡卫看来,不曾修炼过的凡人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况且还是个美女,这简直是不但斯亦不足畏也矣! 不但不足畏,相反还要多亲近亲近哩——于是那一众缉巡卫,拦住阿霞,语言轻佻,极为无礼,问东问西,不涉正题。 阿霞无奈,想到自己得配合丈夫闯过汀口关,也只好含羞忍耻,尽量回答。 却说众缉巡卫出言无状,半是骚扰半是询问,拦的拦,堵的堵,拉拉扯扯地,挡住了阿霞的去路。张阿生虽在地面之下,却是早有感知,是气得肝肺皆炸,只努力忍住,一径向前。 此时张阿生和地面上的樵夫一起到了阿霞身边,那缉寻卫中,有那么两个,懒洋洋地上前,拦住樵夫,一脸不屑地开了口,询问樵夫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哪里去,过这汀口关做什么去的。 不承想,那樵夫一声不吭;于是两个缉巡卫再次喝问,那樵夫却是忽做惊人之语:“我叫张阿生!” 张阿生?都说他是真道修士,这家伙分明是个凡人樵子,他竟然也敢叫做张阿生? 乖乖!这下子可就炸了窝喽!众缉巡卫是呼啦一下子就围了上来! 恰恰此时,那二目无神的樵夫放下肩上挑的柴担——此时众缉巡卫更是看得清楚:这家伙就是个凡人,一个樵夫而已! 樵夫放下柴担也是极正常不过的动作,众缉巡卫也都没放在心上,之所以团团围住他,不地是因为他报的名字太吓人罢了。 众缉巡卫哪里知道,这樵夫脚边,地表之下,有个土遁附体而随之的张阿生,已经要对他们动手了! 张阿生心意动处,玉剑出手,竟是塞到了那樵夫的手里! 那樵夫,迷迷糊糊地,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什么,举手中玉剑,抬手就横扫众缉巡卫们。 这樵夫的攻击,按照常情来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胜过众缉巡卫的,然而毕竟他受张阿生附体,发出的攻势便也可观,相当于一个普通缉巡卫士的攻击力了。 但是,玉剑不凡,前文说过,这柄玉剑,名叫勾魂剑,又被人骂为疯狗剑,其勾魂夺魄之性能,绝对不是众缉巡卫所能想象得到的。 但凡玉剑划伤之人,都在瞬间被勾了魂魄,倒地而死! ——当时变起仓猝:只见这樵子放下柴担,挥剑一扫! 在缉巡卫们看来,这樵子抬手之际,本是手中空空,却不想转眼间,樵子手中多出一柄剑来! 剑锋锐利,剑芒暴长,团团扫了一圈儿!这都是张阿生躲藏在地面上,以附体法促使那樵夫干的! 这么一下子,却是将一圈子缉巡卫给扫灭个精精光光! 此时张阿生催动樵夫攻击,玉剑将一圈缉巡卫灭杀,自然是大耗仙家真道真元灵气,于是乎,附体法一时失灵! 那樵夫瞬间惊醒过来,早已发现自己杀了这么多做官的公差,吓得是脸色发白,连惊叫都不及发出,竟然是吓晕了过去! 樵夫倒地,那一担柴,无巧不巧地将他给埋在柴捆下面了! 众缉巡卫中,只有一人没死,他是为着调戏阿霞,没有及时赶过来,等他抬眼看到众缉巡卫把自称“张阿生”的樵夫围成了一圈子之后,那是大放其心,更也不肯过来,只管抬手来摸阿霞,还要袭胸哩! 然而就在那刹那间,疯狗剑勾尽了一圈子缉巡卫的魂魄,死尸接连倒地,围绕着樵夫,倒成一圈,又把樵夫更深埋了一层! 那侥幸没死的家伙乍见此情此景,早已吓呆了,干想逃,就是挪不动脚步!哎哟,就见这上缉巡卫是不由自主地,瘫倒在地,却又手脚并用,竟是往前爬了起来! 此时就听半空中有人大喝酣斗! 这吓得呆了的缉巡卫,此时才反应过来,想起上方半空中,还有史家两位老爷呢,他们可都是真道修士啊! 有此一想,这缉巡卫才觉得自己有了点儿能活下去的盼头,于是他从地上爬起来,根本就没看是谁跟谁在打斗,就溜了。 说是溜了,其实他腿软脚也软,去得不快,时时回头,也只往半空里望,就见一道红光闪过,两道身影坠落! 这下子,刺激得这缉巡卫再也不敢回头,只顾逃命去了。 一零二章、疯狗剑勾魂夺魄 张阿生转危为安 词曰: 雨打孤舟风正紧,叠波接浪重重。江神兴怒跃鱼龙。虾枪蟹戟,气势正汹汹。 斗笠衰翁天地阔,乃心独钓从容。姑苏城外客闻钟。烟花易冷,剩有暮云浓。 ——小词拟作《临江仙》。 那坠落地面的,自然是那史家大哥和史家四弟两个。 他们两个,本是待在半空中,鬼侃神聊来着的,只是偶尔一瞥,看到下面的汀口关外,远远地来了一个头戴柳条帽的女人;在这女人的后面,更远处,来了个挑柴担的樵夫。 史家两个真道修士自然不当回事,自顾在云头上大吹其牛,偶语修炼心得,或谈勾引良家,说到兴头上,是一齐嘿嘿嘿嘿地奸笑,早已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 等到地面上打了起来,众缉巡卫死了一圈子的人,还剩下一个活口,跑不动,爬不得,吓得连呼叫救命的声音都岔了腔儿时,那半空中的史家的大哥和四弟,才发觉了不对劲儿,立即往地面上扑了下来! ——原来樵夫虽然挥剑攻击,但那只是张阿生利用樵夫搞的障眼法儿,真正出手的却是张阿生,史家四弟早已一眼看了个明白! 张阿生乃是真道修士,这些被攻击的缉巡卫,基本上都是后天武道七至九阶的修为。缉巡卫挡不住玉剑攻击,死尸倒了一圈子,樵夫已被吓昏,张阿生自身的仙家真道真元灵气外泄,形踪难掩,便蹿到地表之上来了。 半空中的史家兄弟则是一先一后,立即俯冲下来! 那时情况急迫,张阿生剑交左手,身形前冲,顾不得灭掉那个逃跑的缉巡卫——那家伙刚才还在阿霞旁边调戏她哩——张阿生一把抓住阿霞的肩膀,略往上提,待阿霞身体受力升到一人高时,张阿生右手换作掌形,就在阿霞臀上一托,随即发力! 阿霞的身子,瞬间就如炮?弹出膛,直往汀口关那面飞去。 原来这汀口关,在海蜃城这边,只是一道关城城墙,高约十丈,宽约三丈,下面是城门洞,上面是关城望楼,望楼两侧,各是三十丈长的城墙,连接两边陡壁绝崖。 这一道关城墙南面,五十多米外,又是一道关城城墙,其建筑样式,跟北面这一道相同,却是属于福牛郡把守的。 那阿霞,身子腾空而飞,眼前的景物都往后极速而退,她却心中不慌不乱,只为这也是张阿生交待过了的——就是这样闯关滴哟! 阿霞就如同一个大石头,被张阿生远远掷出,投向汀口关两道关城城墙之间的开阔地上! 张阿生出手力度却是极有分寸——阿霞落地时,果然正落在两道关城城墙间的开阔地上,竟是无一点前冲之势,脚步平稳! 张阿生出手掷出之前便已叮嘱过了:“抓紧往南跑!” 阿霞深知,只要自己过了这道关城城墙,跑到五十多米外的对面的福牛郡的城门洞里,就算是逃出生天了,而且自己早进入对面城门洞一步,阿生就少一分危险! 阿霞是毫不迟疑,跑得极快,转眼间跑到了另一边的城门洞里! 海蜃城这边的关城里,城墙上下里外的城卫都惊呆了:居然还有这样的强过关城的方法? 也有几个城卫,才刚刚反应过来,可惜不待他们追出关城城门,见阿霞已逃进对面的城门洞里,也只有无功而返。 再说阿霞身形飞过汀口关这边的关城城墙时,那史家四弟恰恰俯冲到了张阿生身边。 史家四弟修为境界远高于张阿生,手中秋水剑攻势十分凌厉,人未至,剑气先到。 那史家大哥,本是比这位四弟慢一步的,他一眼瞅过,发现飞过关去的乃是一个凡人妇女,当然不值追击,抓住张阿生才是此行之要义嘛。何况他心里还想着,不战张阿生,却去捉一个小妇人,那是拈轻怕重,会让四弟嘲笑滴哟。 于是他身形一闪,抢在张阿生去路前面,跟自己的四弟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这史家大哥才一声断喝:“小畜牲,哪里走?” 此时福牛郡这边的关城城门根本就没关闭,甚至可以说,它本来是半闭关开的,那守城城卫,见有人从海蜃城那边跑过来,反而将城门完全打开,表示欢迎: 凡是海蜃城不要的人,我们福牛郡都要!这边的城卫们跟海蜃城的城卫们一样,都是早已得过了上谕。 ——阿霞脱离了险境,张阿生却还没有。 张阿生掷出阿霞之际,自己已是御剑而起,说是迎接史家四弟的攻击,其实是半挡半逃。 阿霞的身体在一掷之下往南飞,张阿生则是御剑紧随其后,一为保护阿霞,一为防备攻击。 当时阿霞的身子飞过了关城城墙,张阿生尚在关城这边,二人拉开了近十丈的距离。 此时史家那四弟的攻击已到! 张阿生不能再往前飞,否则,对方的攻击尾随自己,必将波及阿霞。更何况,前面又有一人,身形直插在自己和阿霞之间,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于是张阿生身形不进反退,往来路倒返而走,迎着史家四弟的攻击,逆势而动。 那史家大哥,此时身形也到,将张阿生堵在了汀口关城墙之外,海蜃城这一侧,于是史家哥俩双剑并出,各施绝学,出手都是史家人的绝招:流星追梦! 史家人够狠,对付张阿生这么一个真道初阶,居然用上如此绝招,要牛刀杀鸡啊!对张阿生,这二史哥俩意欲一击必杀;反正家族里只说抓住张阿生,也没说是要活的还是要死的;带个死的回去,比带活的回去更省心。 然而张阿生果然如公孙甫所算定的,今日没到时候,命不该绝! 张阿生持玉剑在手,这玉剑不愧疯狗剑之名,居然带动张阿生,主动攻击! 当时张阿生就觉得自己心魂一空,身随玉剑而动,似乎是自己变成了玉剑的一部分,又好像是玉剑就是自己。 史家的绝招固然厉害,然而玉剑却如有灵,在史家四弟杀到的当口,自行一个横摆,乃是一招风摆莲花—— 此招本非云台二十式中的招数,不知这玉剑竟是怎么能自行施展出来的! 但听得“仓啷”一声,史家四弟手中的秋水剑,竟然被拦腰斩断! 史家人所用的秋水剑,那绝对是仙国帝都神京珍剑坊的上品货啊! 这玉剑难怪又叫疯狗剑,竟如有其灵性一般,仗势欺人似的,恃自身之强,凌秋水剑之弱,硬生生地将上品秋水剑毁掉了! 剑既断,流星追梦这个大杀招自然就被破了。 史家四弟大吃一惊,赶紧后退,然而,张阿生手中的疯狗剑之疯狂,简直是非人类所能想像:但见剑上红芒一闪之际,史家四弟竟然被剑芒扫中! 剑芒扫过,史家四弟就觉得自己的三魂六魄刹那间飞出体外,去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只留下那失了魂落了魄的肉体;那肉体没了主宰,再也不能御物当空,直往下坠,“扑通”一声掉地上了! 却说张阿生身随秋疯狗剑而动,刹那间灭掉史家四弟之际,那史家大哥的秋水剑也是堪堪及身,哪知疯狗剑红芒如灵蛇一般转过,就如血红的蛇信一样恐怖! 红色剑芒的速度,不知比史家大哥的动作快了多少倍! 史家大哥的剑才接触到张阿生的肢体,张阿生那疯狗剑的红色剑芒,竟是早已划过了史家大哥的咽喉! 史家大哥的三魂六魄瞬间离体,手中剑便不能继续刺击,那秋水剑剑尖,才刚刚沾着张阿生的肌肤,却已经无力再进一丝一毫,就随着那死尸,以自由落体之速度,直往地面上坠落。 疯狗剑竟在数息之间,灭了史家两个真道高手! 此时的疯狗剑,某种意义上讲,如同有了灵性,但还不是真正有了神识;只是在吸收了两个真道高手的灵魂之后,此剑明显地具有了更大的祸害人的力量: 张阿生只觉得手中玉剑,对自己灵魂的吸引之力更大了,自己的灵魂,似乎都要离开自己,飞到玉剑中去! 所好者,以弱敌强,转危为安,令张阿生觉得十分兴奋;这兴奋之意,恰恰加强了张阿生的灵魂抵抗之力。 当时张阿生就觉得如同手中抓了一块烙铁似地赶紧撒手,放开玉剑,又觉得自己好像是灵魂都被烙铁烙得十分疼痛一般! 张阿生心中惊叹:难怪师父告诫自己,此剑不可示人,但一出手,凡得见此剑者,必当杀他个鸡犬不留——这剑也太妖孽了哟! 却说张阿生撒手之后,玉剑往地下掉,张阿生也知道不能真地丢弃玉剑,毕竟危急关头还得仰仗它哩。 于是张阿生身形急落,就半空中再次抓住玉剑,同时就往地面上一掠而过,趁手抄起二史哥俩所用的秋水剑,再次御剑而起。 这玉剑再次入手,张阿生就觉得似乎耳边有许多哀魂怨鬼在自己耳边呼号! 张阿生忍住不适,运转自身仙家真道真元灵气,周天循环既毕,觉得好多了,这才收了玉剑。 收了玉剑之后,张阿生是手持一柄上品秋水剑,足踏一柄上品秋水剑,疾若流星,往汀口关,疾冲而至。 汀口关上下当值守城城卫,都被刚刚发生的一幕吓着了,眼见得这个能够一招灭杀两个真道修士的高人向关上斜斜冲来,都是发一声喊,四下跑散,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了! 张阿生呢,毕竟受玉剑影响,御剑飞过汀口关之际,不得不落下来歇歇脚。 张阿生无阻无碍地落上汀口关城墙上,此时才觉得自己的精神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此时张阿生灵台清明,已不再困惑是自己变成了玉剑,还是玉剑化作了自己了。与此同时,张阿生也觉得自己的修为境界基本恢复了,双腿又有了足够的力量——张阿生就势一跃,跳下城墙,直追阿霞而去。 此时阿霞,已经跑到对面的城门洞里去了。 张阿生身形如箭,赶上了阿霞。 这一道城关,前文说过,它是属于福牛郡的,守关城卫,眼见得又有人从海蜃城那边冲来,自然是来者不拒,欢迎光临——不想这来人速度极快,不待欢迎,便已光临! 张阿生赶上阿霞时,二人才将将出了福牛郡这边城关的城门洞,那守关城卫的首领,早已赶下关来,要拉拢二人,进一步地说,就是要拉拢张阿生;然而,张阿生早已御剑再起,带着阿霞去得远了! 于是这守城城卫的首领,赶紧安排上报,报告说:有一男一女二人,从对面海蜃城那边闯关而来,进入我方关口时,不待本关城卫挽留,已经御剑远走。 一零三章、世上无巧不成书 父亡子逃入故里 词曰: 四海为家,百年沦落,漫漫长路征尘。酒痕余渍,烟雨渡头人。世事天涯地角,江南醉,塞北留身。江湖老,少年子弟,垂暮忆初晨。 酸辛,魂何寄?归鸿新燕,别夏辞春。渐次西风紧,浪起星沉。雪落荒山野岭,寂寞走,万里云屯。蝴蝶梦,梅花自秀,嘉树不相亲。 ——拟作小词《满庭霜》。 不说张阿生夫妻远去,却说福牛郡这边,汀口关的当值城卫们,魂魄归窍之后,就热烈地议论起来: 有的尽道溢美之辞,有的担心不已,怕这修士在福牛郡内行凶杀人,有的建议关主速速上报。 那关主大人,身为众城卫的首领,竟是亲自赶赴郡主府,上报曰有个真道修士,不知何许人也,修为极高,能在一招之间,力斩两个同为真道境界的修士…… 这小小的关主自然不能直接见到郡主,只能向府中属官报告。 那属官本不当回事,等到听了小关主的话,那属官就决定还是让他亲口跟郡主说为好,于是就领着那小关主来拜见郡主大人。 见面之后,那属官先垫上一句,便由那小关主开口报告始末详细。不料他尚未把话说完,那福牛郡主便道: “好了,我明白了,此人必是海蜃城那边逃过来的杀人凶犯张阿生—— 这张阿生,不过是真道初阶,竟能一招之间,力斩两个真道五六阶的对手?史家那两个可都是真道六阶修为哪,你说说,当时张阿生是怎么出手,一招灭了那两个史家人的性命的?” 福牛郡之汀口关关主听得大奇:好像郡主竟是早已清楚? 郡主大人动问,这关主也只好将所见所闻,经过自己的一番加工,就活灵活现地说给郡主大人听了。 郡主大人听毕,就说道:“嗯,想不到这张阿生,竟能越级挑战杀人,还是挺厉害的嘛——皇甫总管!” 郡主大人叫了一声,早有那个府中郡主属官上前,弯腰施礼,口称: “属下在!” 郡主大人接着命令道:“这张阿生,不管是文请还是武请,我们都要把他请来,让他加入我福牛郡赤诚卫,为我所用!” 那属官道:“是!” 郡主大人又道:“这张阿生,本是海蜃城的杀人逃犯,现有海蜃城的缉捕文告,通报到我这边了。不管怎么说,这文告乃是我们真道仙国的公文,形式还是要走的;你可明白怎么办?” “属下明白,按惯例来办!” “嗯。”福牛郡主大人随口嗯了一声,又叮嘱道:“按惯例办,但我还要提醒你一点,……” 郡主大人略带沉思和玩味地说着,话语里颇是意思深长。 “属下虽不知大人要提醒哪一点,但是只要大人指示,属下必竭尽全力做到位!” 听了这个话,福牛郡主嗯啊两声,继续说道:“那张阿生的妻子,逃犯阿霞并不是修士,你要想个法子—— 帮这张阿生一把,让他更加痛恨海蜃城史家,从而也才能让他更忠心于我福牛郡——为我们做起事来也更无后顾之忧,你明白不?” 听了这个话,那属官当即抬手,右掌虚劈,做了个杀头的表示。 福牛郡郡点点,不语。 ——张阿生正带着阿霞,在福牛郡地面上逃亡,哪里知道别人因他设局? 这正是,汀口关逃出生天,福牛郡又陷泥坑! 不说福牛郡这边上上下下要抓张阿生的苦力,让他加入福牛郡赤诚卫;却说张阿生,逃进福牛郡境内之后,竭尽全力,御剑带人,飞出五百多里后,来到一处小山村附近,降落下来,夫妻二人隐入了林中。 此时张阿生才觉得心可以放下来了,就地休息了大半个时辰。阿霞见了张阿生放心休息的表现,也知道现在很安全了,于是整个人也就放松下来。 不想这一放松,就有了事情。事情不大,就是阿霞觉得饿了。阿霞作为一介凡人,饿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可惜眼下,二人并无吃的。 说起来,也是张阿生急于逃难,又怕自己修为不足,带人御剑飞遁时,那是东西带得越少越好,重量越轻越好。但是逃出生天之后,这不带东西的毛病就显出来了。 阿霞饿了,本也不想说的,可是肚子却不管你是不是美女,该抗议时就抗议。 肚子里咕噜噜地一阵叫过又叫一阵子,阿霞不说,张阿生却早已明白了。 想当年,在子虚山省身崖上,张阿生没少挨过饿;肚子咕噜叫这种情形,岂能不明白? 张阿生就问道:“你饿了,是吗?” 阿霞摇头,然而肚子却尽说实话,张阿生才问过,就再次咕噜噜一阵叫,表示真的饿了。 张阿生也不多说,御剑而起,就在山林中寻找野果。 张阿生对于找野果还是有经验的:凡是鸟儿吃的,人都可以吃,凡是鸟儿不吃的,人是一定不能吃的。 不想这小山林太也不肯帮忙,既没什么野果,也没有什么对野果吃的鸟儿,张阿生只好四下张望。 这一张望,张阿生就觉得,哎哟,这个地方,我怎么隐隐地有一种眼熟之感觉,好像是梦里来过似的呢? 说起来,也是张阿生福至心灵,就在心生疑问的刹那间,张阿生想起来了:这里,可不就是自己小时候来过的地方吗?山下的小村庄,可不就是自己小时候呆过的地方吗? 过往的一切,顿时历历在目:曾经的曾经,当年的当年,阿爸和阿妈带着自己连夜逃离的,可不就是这个地方吗? 是了!张阿生刹那间明白了,当年自己的阿爸阿妈,做了逃奴,逃出了福牛郡,潜入海蜃城,带着自己到了乌家山! 那一年,自己才六岁多,如今自己已经是二十三岁了! 一转眼,十六七年过去了!想不到,当年阿爸阿妈逃离此地,如今自己却是逃回到了故里! 明白了这一切,张阿生顿时就谨言慎行起来了:我张阿生,本是逃奴的儿子!矿奴的儿子永远是矿奴,逃奴的下场更惨! 好在张阿生记得,这山下的小村里,都是矿奴人家,个中更也没有修士,而自己,却已经是真道修士了! 张阿生想到这里,降落下来,跟阿霞说了过去的事情,随后又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到那边村里给你弄点吃的就来!” 阿霞道:“你是逃奴的儿子,一旦被人家认出来了,就怕这福牛郡的矿主大人们也不会放过我们呀。” 张阿生道:“十六七年过去了,应该不会还有人记得我认得我,何况这村子里没有修士,我怕什么。” 阿霞于是点点头。 张阿生准备离开,前去村子里寻吃的,才走开两步,又停住脚,转身而回,带着阿霞,找了一个隐蔽的山洼,运起仙家真道真元,连拍两掌,在“轰轰”声里,弄出个一丈深的山洞,让阿霞躲进洞里,这才悠悠然往村子里面来。 村子不大,十来户人家,跟十多年前模样不差几许。 张阿生心头不知有多少感慨,走过村头第一家时,看得眼泪就流下来了。 这一处人家,如今只剩下半堵垣墙,几乎被高草掩盖,院落的影样儿还在,院墙早已坍塌,只有长在上面的野草比旁边的高些,显出那地方,曾经是院墙之所在。 这里,就是张阿生六岁半以前的家。 张阿生越过自家荒凉的旧宅,往村里走。此时斜阳欲坠,矿奴们都还没有回来,但是自由矿奴人家,已经升起了炊烟。 张阿生想了想,见没有人看到自己,噌地御剑远遁,回到树林里,三下五除二,就编了一顶柳条帽,戴在头上,尽量遮挡住了自己脸,这才再次走回村子里来。 张阿生二次入村,就往那升起炊烟的人家去,本村里,自由矿奴人家,也只是一家,张阿生忘记了他家姓人什么,就直上门首,往门里面喊道: “大娘在家吗?” 门里边,响起了狗叫声,伴随着狗叫声,一个小孩子跳了出来。 那狗就跟在小孩子身边,一边摇尾巴,一边向着张阿生吠。那小孩子却早已唱道:“小要饭的门口站,不喊大娘不给饭!” 这儿歌,张阿生小时候也唱过,此时听了,只欲下泪。张阿生忍住伤心,就说道:“小弟弟,我喊过大娘了,该给饭了吧。” 这时候,就听得有妇人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拴住儿,你跟谁说话呢?谁来讨饭的呀?” 张阿生半低着头说道:“大娘,是我。” 那大娘出了屋子,看了张阿生一眼,就说道:“哎哟,你这大小伙子怎么还讨饭呀?莫非你是逃奴?” 这大娘说到这里,就压低了声音。 张阿生听得出对方没有恶意,就点点头,顺着对方的话道:“大娘说得是,我,真的,真的……” 那大娘也就不再多问,转身回屋去,再次出来时,手里攥着两个地薯,轻声道:“小伙子,俺家也没有什么余粮,这两个地薯你就拿上赶紧走吧。” 张阿生接了地薯,眼中泪下,心头暗道:你哪里是我大娘啊,我记得小时候都喊你麻二嫂子哩。 然而这个话,张阿生不敢说出来,此时他是不敢跟人家相认哟。 那麻二嫂子看张阿生眼里有泪,只道他当了逃奴,担惊受怕,又没吃喝,心里颇有同情,然而却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一狠心,转身回屋里继续做饭去了。 张阿生抹了抹眼泪,讪讪地不知该说什么,于是就攥着个地薯往回走。 走出村子时,张阿生还听得那个叫拴住的娃儿的声音在风里隐约传来: 小要饭的门口站,不喊大娘不给饭…… 张阿生不由得回头,眼瞅着村中无人见得自己,这才御剑而起,片刻间蹿入山林里。他不曾拿着两个地薯来见阿霞,却是躲在一棵树后,呜呜咽咽地痛哭了起来。 一零四章、张牛崽牛圈落草 赤诚卫诚欲拿人 词曰: 昔闻织女女红巧,长忆牛郎情未了。即今模样像男神,入此红尘非俊鸟。 杨花满地新桃小,杜宇一声归梦杳。天涯海角换朝昏,走兔飞金魂亦老。 ——戏拟小词《玉楼春》。 却说张阿生独自躲在一棵树后痛哭,不知过了多久,这才俄然一惊,想到阿霞还饿着肚子,就拿着生地薯回到那山洞中去了。 山洞里,阿霞正也在焦急地等待,见得张阿生回来了,这才舒了一口气。 张阿生进了山洞,递过两个地薯,阿霞接了过来,就问道:“阿生,有没有火种?” 张阿生摇摇头,阿霞无奈,只好将一个地薯在衣襟上擦了擦,就生啃起来了。 张阿生转过脸去,不看。 不多时,阿霞啃过半个地薯,感觉好多了,就收了地薯,向张阿生低声道:“阿生,能不能弄到火种呢?” 张阿生道:“你等等。” 此时山洞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张阿生能看得见阿霞,毕竟比这更黑的黑暗,张阿生也能看得见。当年他被困在闲云中院后山小石坪上,在那洞窟石室里,可以说真正是绝对黑暗! 阿霞却是借着微弱的星光,隐约地只能看到张阿生一个黑黑的身影的轮廓。 张阿生料想阿霞是怕黑,就说道:“你等会儿,我到村里人家去找火种。” 阿霞道:“你带我一起去吧,我怕。” 张阿生“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二人出了山洞,阿霞又道;“阿生,你带上我,咱们对个偏僻的地方,就像这样的小山,不会有什么修士来,就算是遇到那些村民,也不过是矿奴,跟我一样都是凡人,我们就这样避世居住,不也是挺好嘛。” 张阿生听了,就说道:“也行,这样也挺好。” 说话之际,张阿生催动脚下上品秋水剑,绕着当年故乡飞了三圈,望子虚山方向一路飞遁而去。 这一路上乃是夜间遁走,倒也没遇到什么人,更不要说遇到什么修士了。半夜工夫,张阿生御剑飞遁了七八百里路,才遇到一处山岭。 就在夜色里,张阿生御剑降落山头之上。 山头之上也是树林,这山不甚高;山林里一片寂静,除了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张阿生就夜色里寓目,寻了向阳南坡一处凹陷隐蔽所在,带着阿霞,披开枝叶草丛,掌力到处,制造出一个深约十丈的山洞。 此时东方天色微明。 阿霞站在洞口,看张阿生一掌拍倒一棵大树。 张阿生拍倒十来棵大树,然后就地取材,左手托住粗壮的树干,右手挥掌如刀,将树干削好,送进洞里。 在山洞里,张阿生左掌劈,右掌砍,忽然以手做锤,将山洞内空间做成木头房子。 但见四壁皆木板,顶上排横梁,这山洞竟被做成了里外三间:最里面乃是卧室,中间就是客厅了;最外面,却是安放锅灶所在,是为阿霞生火做饭之所。 虽然炊具暂时没有,但是张阿生倒也不急,毕竟自己若想弄来,出去走一圈,便当是应有尽有。 从此,张阿生就跟阿霞在这山洞里隐居,张阿生多数时间用来修炼,有时修炼完毕,随手就捉一只山鸡野兔,阿霞倒也不愁吃喝。 有一回,正当月圆之夜,张阿生睡不着,就出了山洞,到外面看时,却是天将黎明,斜月沉沉。 张阿生若有所感,走到洞口一边,取下捶头琴,轻轻吟唱。不知何时,阿霞已经醒来,披衣起床,轻轻地来到洞外,静静地在旁边听着,听张阿生唱的是一曲《游魂》: 人间岁月啊, 躁动的灵魂,曾经的热望。 多少繁华的追求,多少痴情的梦想。 曾经相信啊, 坚定的支持,永远的故乡。 来自红尘的酒渍,来自天堂的忧伤。 流浪的人啊, 疲倦的脚步,空空的行囊。 唱着从前的歌谣,走过荒凉的山冈。 …… 一曲未了,阿霞泪目,心中一阵绞痛,却也只好努力忍住,就要来软语安慰张阿生,却是才刚动步的突然之间,阿霞觉得一阵腹痛难忍! 阿霞忍不住哼出了声。 张阿生吃了一惊,从沉迷醉的状态中惊醒,转头看时,只见阿霞脸色苍白,脑门上都是汗! “你怎么啦?”张阿生收了捶头琴,匆匆来到阿霞身边。 阿霞摇摇头,努力笑了一笑:“不碍事的,应该是你儿子,要来看世界来了。” 张阿生听了,心中一热,不由得说道:“可是,我不会接生啊。” 阿霞自己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想要忍住疼痛,却哪里忍得住?咬紧牙关,却还是不由得连声哼了起来。 张阿生心下更慌,一把抱起阿霞,出了山洞,御剑而起,直奔市井人烟之地飞去。 此时正是清晨,张阿生在半空中,御剑带人而飞,尚还没有惹起惊叹,等他到了一处村庄时,阿霞早已忍着疼痛,急忙说道:“我曾经听阿妈说过,那上了年纪的大妈,有过经验,应该能帮我们的。” 张阿生听了,当即降落到村子里。 此时村子里自然有不少人已经起身,特别是那些家庭主妇大妈们,正有人洒扫庭除。 张阿生这么降落下来,早已惊动了些人。偏偏张阿生心急火忙地只管向人叫道:“有没有会接生的?我的婆娘要生了!” 数人中有一个道:“哎哟,说来倒也真巧,村头第二家的李婶会接生!” 于是张阿生一手半托阿霞,让阿霞搂住自己的脖子,腾出一只手来,拉着那说话人就走。 那妇人被张阿生拉着,脚不点地,不免吓了一跳。好在张阿生速度快,片刻工夫就到了那李婶家门口。 张阿生命令那妇人叫人,自己也忍不住跟着连声叫道:“李婶!李婶!快来帮我家婆娘接生!” 那李婶自然是被惊动了,接生之事,她不肯轻忽,也就不怪张阿生无礼闯上门来,当即着手处理。 那李婶道:“我跟你说啊年轻人,第一,我接生时,你一个男人家是不能在旁边看的;第二呢,她不能在俺家屋里生,那会有血光之灾,极不吉利的!” 张阿生本就是那种会强人所能的主儿,闻言大窘! 倒是阿霞说道:“李婶,请念在我李阿霞跟您一个姓的情份儿上,您就找个马棚安顿我也成。” 阿霞这么一说,那李婶也只好说道:“俺家没有马棚,倒是有个牛圈,牛卖了,里面也还干净,我给你添点干草,你看着能将就不?” 阿霞点头。 此时看热闹的早已围成了一圈儿,有那男人伸头张望的,早已被李婶喝斥到一边儿去了。 自有几个妇人,动了怜悯之心,也过来帮忙。 于是张阿生的儿子,就在牛圈里来到了人间。 婴儿的啼哭声里,那李婶道:“这年轻人,你得了个小子,哎,起个什么名儿呢?” 张阿生听得婴儿哭,这才放下心来;联言苦笑一声,说道:“起个什么名儿?他生在牛圈里,就叫张牛崽吧。” 有人帮趁,阿霞母子平安,张牛崽身上,还包裹着不知哪位好心人送上的一件破衣服,也就算是襁褓了。 有妇人扶着阿霞出了牛圈,那李婶抱着张牛崽,向张阿生道:“年轻人,这是个喜事,孩子又是生在俺家牛圈里,你看着,怎么也得给几个喜钱吧。” 张阿生哪里有钱给人家?此时他也是窘迫得很了,于是上前一步,一把揽过阿霞,劈手夺过张牛崽,心意动处,御剑而起,飞遁而去,尚且向那李婶叫道: “感谢李婶,我现在手里没有灵晶币,明天给你喜钱吧。” 话音未落,张阿生已经御剑带人,去得远了! 那李婶并众人都是一边念曰“阿弥陀佛”,一边惊讶神仙居然也生儿子,又抱怨这神仙也太寒酸太小气! 却说张阿生,带着阿霞回到山洞里之后,那张牛崽,饿了只找他阿妈,不找他阿爸,因此他阿爸得以有空,御剑出山。 张阿生赶到一处市井,无可奈何,也只好动用仙家真道修士的本事,抢了几个灵晶币,并一些婴儿所用之物,产妇将养之食,再次御剑遁回。 就遁回途中,张阿生找到那为阿霞接生的李婶家,送上抢来的灵晶币,欢欢喜喜地回山洞里去了。 张阿生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引起哄动,更惹来了有心人的注意! 却说张牛崽生身之地,那一村人都是传说神仙生儿子,神仙寒酸小气的事儿,而且那神仙,居然让婆娘在牛圈里生产,如此异事奇闻,岂能不一传十,十传百? 更兼另有一件事,就是离此村不远,那市井之地,也传说着有个神仙,强抢凡人的几枚灵晶币,以及在集市上强抢婴儿用物以及其他物什—— 哎哟,哪里来的这么一个神仙啊?真是活久能见鬼,世道变了啊! 这两年事儿,不多久就传到了福牛郡某些矿主大人官老爷的耳朵里去了! 却说当日张阿生光入福牛郡地界,那福牛郡主安排了手下人等,前去寻找张阿生,要将他收纳到自己手下,做一个为自家效忠的赤诚卫,然而遍寻无果,张阿生就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不想就有人有那种事物是互相联系的认识,将这到处疯传的神仙与张阿生联系在了一起! 此事一经地方官员上报,那福牛郡之郡主府的皇甫总管立即也琢磨到了这一点,立即来报福牛郡主。 于是乎,福牛郡之赤诚卫是缇骑四出,区区一个张阿生,能往哪里逃? 强主压宾,店大欺客呀,呜呼,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一零五章、多方奔向小丘山 阿生犹是梦中人 词曰: 夜郎国里说天下,门前世界何须大。莫向外人说,避秦时已多。 问君今哪世?汉魏如川逝。何故带人来,桃源肯再开? ——拟作小词《菩萨蛮》。 话说那皇甫总管来见福牛郡主,决不是闻讯即报,而是安排手下人等,调查了个七七八八,这才详细回禀。 当时那皇甫总管报告道:“郡主大人,数月之前,那海蜃城真道修士张阿生,自入我们福牛郡之后,一度如泥马入海,信影无踪;如今属下已得了确切消息!” “噢?那么他现在在哪里?” “回大人的话,那张阿生,自入我们福牛郡之后,却是在离汀口关大丘山矿所辖之小丘山一带隐居—— 他曾在小丘山西南杂五姓村里出现过,他的婆娘在哪里找一个姓李的接生;他婆娘也曾自报姓名叫做李阿霞,生的儿子叫张牛崽;他也曾到小丘山西南的五前镇强抢过凡人的灵晶币,以及妇女、婴儿用品—— 当地矿奴们都传说有个十分寒酸十分小气的神仙,不但娶了个凡女为妻,而且还让妻子在牛圈里产子;属下就此百分之百地断定他必是张阿生,必是隐藏在小丘山里!” 福牛郡主听了,笑道:“甚好!皇甫总管,那张阿生,只是真道初阶的修为境界,却能以一敌二,干掉姓史的两个真道六阶老头子,这越级挑战的能力,的确是强得没法说! 本郡主对于这样的人材,那是绝对地十二分欣赏,难得你一直放在心上,辛辛苦苦地打探来了准确消息,这个事,也就交给你全权处理好了。” 皇甫总管听了,立即道:“是!请郡主大人放心!” 说过这个话,皇甫总管并没有离去的意思,福牛郡主疑惑地问道:“你还有别的事儿?” 皇甫总管道:“回郡主大人的话,有,但不是别的,这事儿也跟张阿生有关。” 福牛郡主听了,微微一笑:“怎么个有关法?” 皇甫总管道:“大人,先前您指示属下,要留住张阿生,杀掉李阿霞,现在,他张阿生又多了一个儿子,属下请示,这张牛崽,杀是不杀? 还有一个事情,属下探知,海蜃城史家也有人潜入我们福牛郡内,寻找追杀张阿生哩。” 福牛郡主听了,略一思索,就问道:“你看这张牛崽是杀了为好,还是不杀为好?” 皇甫总管道:“回大人的话,先前他只有一个妻子,而且,据属下所知,那李阿霞是史桢祥玷污了的,就此而言,杀了李阿霞,对于张阿生而言,可能他不会看得甚重。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儿子若是杀了,那跟杀李阿霞还是不同的——在属下想来,这儿子在他的心里,份量必然比李阿霞重,所以,杀了之后,一旦被他察觉是我们干的,那么他是绝对会跟我们反目成仇的。” 福牛郡主点点头,问道:“若是不杀,总管你看留着对我们有多大的利用价值?” 皇甫总管道:“回大人的话,张阿生的妻子儿子,我们可以收留在赤诚卫家属院里养着,牵制他张阿生,让他不敢生心背叛!” “哈哈,行啊,冲着他儿子叫做张牛崽的份儿上,就放过那李阿霞娘儿俩吧。只是,我跟你强调一点,既然不杀李阿霞娘儿俩,那么你们一定要表现出足够的诚意,首先文请,实在不行,才可以武请。” “郡主大人说得是!如果那张阿生一定要不吃敬酒吃罚酒,那么我们只好武请了——就算是武请,属下也要竭尽全力,争取跟他不撕破脸皮。” 福牛郡郡主大人满意地笑了:“这样就好,这样就好。皇甫总管,至于你说那海蜃城史家人潜入我郡,寻找并追杀张阿生的事情,你按照老规矩办,不过,你们要赶在他们前头,先找到张阿生。” 皇甫总管连声称“是”,转身告退。 不说福牛郡郡主府的皇甫总管怎样带人来文请张阿生,且说说那海蜃城史家之史三啸之事。 ——史家在汀口关,牺牲了两位真道六阶的老辈人物,自然不甘心放这张阿生。 史家族长史丕多与城主商量下一步行动,史丕多道:“子经,你城主府的公文,发到福牛郡那边,他们是怎么回话的?” 史城主道:“祖爷,他们说是已经在福牛郡全郡通告,悬赏抓捕张阿生了。” 史丕多听了,叹道:“这又是公式化的废话,全郡通告,悬赏抓捕,谁要是指望他们能出心办事抓住张阿生,谁就是傻二!” 说到这里,史丕多又道:“据福牛郡那边线人所报,张阿生应该是没有离开福牛郡辖境,具体地说,应该是在福牛郡北部,以汀口关为中心,方圆一千五百里之内。” 史城主道;“祖爷有什么打算?” 史丕多道:“若只是损了史桢祥,倒也罢了,那张汪畜牲现在杀害了我们史家丕字辈两位老人,都是真道六阶,这还得了? 我意已决,虽然福牛郡跟我们不对光,可是我们可以派人手潜入福牛郡,杀掉张阿生,为你丕良、丕善两位叔祖报仇!” 史城主道:“祖爷,既然您已经决定了,那我就派缉巡卫协助你们吧。” 史丕多道:“福牛郡北部有三州六县,我打算安排群仙会修士,分成九个行动队,各队负责一州或一县,每队一十六人;另由我们家族修士组成一个联络督查组,协调九个队—— 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张阿生,取他的狗头,祭奠你丕良大叔祖和你丕善四叔祖,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史城主听了,道一声明白,就告别了他的祖爷,回城主府去了。 海蜃城史家族长亲自安排,史家动用家族势力组织之群仙会,共派出九个行动队,分别潜入福牛郡靠近海蜃城的三州六县,秘密缉拿张阿生和李阿霞。 与此同时,由史三味牵头,领着自家家族修士做为居中联络督查组,在福牛郡境内,悄悄地展开了地毯式的搜查。 海蜃城城主府则是加派缉巡卫,以汀口关一带为中心,加强了跟福牛郡交界这边的巡逻;明面上说的是巡逻,其实是为接应群仙会的人做准备。 海蜃城史家的行动,福牛郡有些后知后觉,但毕竟也还是察觉到了。 却说张阿生在那小丘山一带露了行踪,福牛郡的人固然查到了,那海蜃城史家的行动队其实也查到了! 海蜃城史家,在福牛郡有他们的情报组织,前文说过,他们的名字叫做“史渣子”。 却说小丘山一带,海蜃城史家行动队还没得到消息,却有一个“史渣子”,根据当地人的传言,准确地判断出了那寒酸小**灵晶币的神仙,必然是真道修士张阿生! 那家伙心头暗思:我也算是一个小头目了,只是常年做一个小小的史渣子,也没什么出息,我不如把这个消息,通报给联络督查组,那组长史三味,可是史家数一数二的人物哩,若是逢他高兴,只须一句话,我王二疙瘩可就飞黄腾达喽! 于是王二疙瘩就越级上报,径自来拜见史三味。 不想此时史三味跟史三啸在一起。 史三啸为什么也来了? 原来这史三啸,本是在子虚山修炼来着的,不曾想,子虚山上发生了一件天不周覆、地不周载的一件大事! 史三啸侥幸逃得性命,回到海蜃城,就向族长史丕多报告凶讯:子虚仙剑派被一个修仙高手单枪匹马给挑了! 史家族长史丕多大吃一惊,连忙询问具体情由,却是一个叫做水无情的,突然出手,直接灭了子虚仙剑派五大高手! 作为五大高手的弟子,基本上也是全军覆没,史三啸逃回海蜃城,也幸亏是命大! 史家族长听了,不由得跌脚失叹,就要求城主史子经赶紧往仙国之帝都神京报案,毕竟子虚仙剑派乃是仙国帝君敕封的修仙门派,每常都为仙国输送真道修士的人才基地嘛。 家族长史丕多真正考虑的,绝对不是子虚仙剑派为真道仙国输送人才的问题,而是子虚仙剑派落入谁手,残存弟子,由谁来统率,谁作掌门,这才是史丕多真正关心的—— 此事的后果是,史家在子虚仙剑派里势力,竟然是都被连根拔起!史丕多痛心哪!二三百年的努力,付之东流,还折了好些家族子弟的性命哟! 其实牛家得到的后果也跟史家相同,只是福牛郡牛家子弟,没有一个逃了出来的,所以,史家人得到子虚仙剑派的消息时,福牛郡牛家这边还一点儿也不知情哩。 史家对于于子虚仙剑派中事,虽欲有所行动,但还是有往后放一放的,那得等到仙国帝都有了决定之后;对于捉拿张阿生,史家人是不必等谁的命令看谁的脸色的。 史三啸得知要捉拿张阿生,便自告奋勇,要参与其中。他的理由是:自己对于张阿生的情况比较熟悉。 史三啸跟他的堂兄史三味潜入福牛郡之后,首先来到距离汀口关最近的宏远县。 在宏远县史渣子秘密会所里,史三味召见了其头领,宏远县第一渣团首领仲一奎。 那仲一奎报告道:“……小人听说在宏远县西南,大丘山矿之小丘山一带,近来颇有传言,说的是一个修士让婆娘在牛圈产子之事;又有一件事,说的是一个真道修士,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凡人之灵晶币之事。属下已经派人前去调查了,估计最快是今天晚上,最迟至明天上午,必有确切消息传来。” 史三味听了,不满意地问道:“这个传言,你是什么时候得知的?” 不想史三啸在旁边说道:“大哥,依我看,这修士必是张阿生!他就是一个土包子,出手就漂亮不起来。不如我们现在就赶去那小丘山一带调查。” 史三味点点头,向那仲一奎道:“仲会长,你让本县第一渣团的人抓紧联系群仙会宏远小队,立即自原地往小丘山进发!” 那仲一奎,本来被史三味问得出了一身冷汗,幸而被史三啸的话给岔过去了,心中暗呼侥幸不已;此时闻令,那还不是雷厉风行? 于是史三味的命令自宏远县第一渣团会所里传出,不一时,传达到了各级小头目那里;这些小头目立即出面寻找群仙会之宏远小队的人。 那宏远小队的人第一时间得了消息,立即都往小丘山一带赶去! 一零六章、张阿生不信元虎 赤诚卫大战群仙 诗曰: 自期只手擎天下,孤木来扶大厦倾。 宝剑龙光牛斗射,玉台花影眉心明。 白猿怕见养叔箭,彩笔借来才子名。 成败得失随逝水,仙乡遥望暮云平。 ——戏拟小诗《自期》。 却说张阿生,哪里会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惹起了人家的注意? 张阿生虽然遭遇过些挫折和痛苦,却是天性使然,到现在还是不知人心之深浅,缺少应有之警惕。 张阿生的婆娘,那阿霞也是一样没个见识的,只觉得生活虽苦,但从此避世而居,也算是苦中有乐吧。 他两个都没有想到,多方人马已经在往他们的藏身之地扑来,有的要杀人,有的要拿人。 却说张牛崽满月的前两,张阿生改造山洞,向里深挖了十多米,将之称为后洞。 张阿生挖这后洞,以一个真道修士的本事做起来,当真也轻松得很。他之所以要造这个后洞,也是阿霞的提醒,阿霞道: “阿生,你看看能不能把这个山洞弄得再深些?” 张阿生不解:“为什么?我们这不是住得好好的吗?” 阿霞脸上有担忧之色,说道:“我是怕牛崽的哭声传到洞外去,引起别人注意。” 张阿生听了,摇头道:“这里虽然离山下村庄较近,但也有八九里路远,总地说来,还是荒山野岭,哪里会有人来?” 阿霞仍然不放心地道:“洞里弄得深些,我带着牛崽住在里面,牛崽哭时声音传不出去最好——昨天你出山去弄食物,我恍惚觉得好像有人到了山洞附近呢。还有,这几天来,我这右眼老是跳个不停。” 张阿生听到这里,就慎重对待了,于是抬掌出拳,三下五除二,往里深挖了十多米。 这后洞,比前洞深,地面也比前洞高,里面又有曲折——张阿生这么一改造,后洞里竟是有十来间房间大小,也是有明有暗,为的是阿霞可以带着牛崽藏身,外人找不着。 此时张阿生心里有些遗憾:假如自己精通阵法,能布置阵法来防卫,那可就安全多了。 张阿生将后洞改造完成,回到前洞,跟阿霞讲解后洞曲折,以及如何行走,如何躲藏,哪间洞室跟哪间暗道相通,如何如何的走法…… 正当他讲了一半之时,突然听得有人在洞外低声喝道:“张阿生,你给我出来!” 张阿生听了,大吃一惊:元虎为家伙怎么找到了这里? 张阿生抬手示意阿霞带上孩子,赶紧躲藏到洞中深处,自己则是噌地一下子蹿出洞来! 到了洞外看时,果然正是元虎! 张阿生想起在子虚山时,自己没少遭此人欺压和羞辱,此时又不知元虎此来何意,当即不高兴地说道: “我听声音就猜是元师兄,想不到果然就是!元师兄,我现在只是子虚山弃徒,跟你不能比,你还要找到这里来做什么?” 元虎哈哈一笑:“我找来这里做什么?我找来这里,是为着给你个信儿,你现在危险了!” 张阿生道:“多谢元师兄关心,我自己觉得避世隐居,就在这里也还不错。元师兄要是来做客呢,我自然欢迎;要是来胡说八道呢,还请你走吧,恕不远送。” 元虎听一驼里,怒极而笑:“哟呵!张阿生,你个土包子还真会狂啊!你以为我元某人想来你这个破山洞里找你吗? 若不是我瞧在赵师兄的面子上,我会跑来给你通风报信儿?你他吗的不知好歹!史家的人正在往这里赶,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元某人话已传到,走了!” 张阿生听得一愣一愣的,等他回过神来时,元虎早已去得远了! 却说张阿生想到元虎说有史家人往自己这藏身之地赶来,那是宁可信其有,也不信其无的。于是他赶紧转身进洞来找阿霞。 不想后洞被张阿生搞得太曲折了些,阿霞抱着孩子,左转右转竟然迷了路,不知走到哪间洞室里去了! 对于这后洞,张阿生身为制造者,自然清楚,他以为阿霞带着孩子,已经躲藏到自己所说的那间洞室里去了,等到赶去一看,没有阿霞和孩子的影儿! 张阿生心中一突,料想阿霞是跑迷了路了,当即身形直蹿,兔起鹘落一般,才穿越过两间洞室,就找到了阿霞。 阿霞正自急着呢,见了张阿生,就放了心,问道:“刚才是谁在洞外大呼小叫的?” 张阿生道:“是子虚山的元师兄,他跟我早就有矛盾,不料他却说是来给我报信儿的,说是那史家的人,已经往这里赶来了。” 阿霞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跟你有矛盾,那么说的话就可能是故意骗你的。” 张阿生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他说,是看着赵师兄的面子,才来给我报信儿的。” “哪个赵师兄?” 张阿生正要给阿霞解释自己跟赵师兄的过往交道,不想山洞外面,隐隐传来人声。 张阿生赶紧用秘声法向阿霞说道:“别吱声!” 阿霞听得心头一惊,连连点头。 张阿生立即取出玉剑,就觉得玉剑里传来一阵子鬼哭儿狼号,自己的心神不稳,三魂六魄好像就要都离体而去,投入玉剑之中! 张阿生对于玉剑里的这种情形,如今已是颇为熟悉了,早已运足了自身之仙家真道真元灵气,在丹田之内转了一圈儿,随即运转周身,作一个周天循环,这才压制住不适之感,作好了战斗准备。 此时,外洞里已经传出了嘈杂人声,就中一个声音,张阿生听得明白,乃是史三啸的! 就听史三啸说道:“看这洞中情形,张阿生这狗贼应该没跑远,何况他还带着女人和孩子哩,所以,我敢肯定,他必是还藏在洞里!” 张阿生听了,心头大恨:史三啸!你们姓史的都是坏种毒种,我张阿生,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们姓史的全族! 张阿生虽然在心底痛恨咒骂,却也不能阻挡史家人的搜索步伐。就听得史三啸呵呵冷笑道:“你们看,这里可不是个后洞?我料他张阿生带着婆娘和孩子,必是藏在这个后洞里边了!” 旁边另有一人道:“俺弟你说得对!来人,你们几个,给我进洞搜查! 啊,还有,张疯狗虽是个真道初阶修士,但是实力却可以超级挑战的,一般的真道六阶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你们要两两结队,多留神,仔细点儿!” 旁边有若干人齐声答曰:“是!” 张阿生在里面听着,心中一沉:哎哟,我的个乖乖,加上史三啸,史家是足足来了十四个人,而且,分明个个都是真道修士啊!糟糕喽! 正当这个时候,那张牛崽,却是在阿霞的怀抱里挣动,咧开小嘴就要哭起来了! 张阿生尚未觉察,阿霞可是大惊,赶紧捂住了张牛崽的小嘴儿! 此时张阿生自然就被阿霞的惊动了,转脸看时,只见儿子的口鼻被捂住,小腿儿直蹬——乖乖,像这样子,再过片刻,只怕儿子就要被捂死喽! 张阿生大惊,抬手就要打掉李阿霞那捂着儿子口鼻的手,却是一眼瞟见阿霞满脸怕怕时,瞬间明白了。 事不宜迟,也不容多想,张阿生也只好持玉剑于前,催动五行遁之土遁法,带上阿霞母子,直入山石土层之中。 张阿生这也是无奈之举,他身为真道修士,土遁至此,自然无碍,然而阿霞母子俱是凡夫俗身,哪里受得了? 土层里,阿霞母子二人都是喘不得气,憋闷得直翻白眼儿! 张阿生自然清楚,不敢往土层里钻得太远,选择靠近洞口的一侧,不过数息之间,已经溜到了山林中。 此时阿霞才得已喘了口气儿,那张牛崽,却已经哭了出来。 这一回,阿霞再次捂住儿子的嘴,却是露出了鼻孔。可惜,张牛崽的哭声,已经传出了一丝! 张阿生顿时是心头泄气,直欲放弃逃跑。 就在此时,山洞洞口处,忽然又有十数人赶到! 这十数人,俱都是黑巾蒙面,又分明是训练有素,到了此地,竟是一声不发,迎头兜住群仙会的人就打! 史家这一伙十四个人,其实也就两个姓史,除了史三啸,另一个就是史三味。其他的十二人,乃是史家之家族势力组织全仙会的,具体说来,就是群仙会所派来的宏远县行动小队。 这十四人,在史三味的带领下,直扑过来,立意要灭掉张阿生一家三口,只要死的,不要活的。 不想张阿生却是运用土遁法逃到了洞外! 张牛崽那一丝哭声,虽然才只偶一泄露,却早已惊动了史家这支队伍一十四人。 当时这十四人,史三啸依史三味的安排,退出洞外望风,防止张阿生逃掉,史三味站在前洞里,那群仙会一十四人则是才有一半人进了后洞,张阿生就已经逃了出来。 听得那一丝婴儿哭声,史三啸赶紧往洞内喝道:“他们往那边跑了!” 不待洞中人答应一声。史三啸立即来追赶张阿生。 史三啸前脚挪窝离位,史三味已经喝令群仙会十二人出洞追赶! 史三味自己,恰恰也才刚刚出了石洞,就受到了另一群人的围攻! 史三味情知围攻自己的人必然是福牛郡的赤诚卫,那指挥众赤诚卫围攻己方的,必是赤诚卫总管皇甫越;更也知道跟赤诚卫们缠斗下去,时间越久,越对己方不利,当即奋力还击,同时喝令群仙会的人动手。 双方俱是好手,都是各自组织里挑选出来的。只是相比之下,史家之群仙会这一十二人,比起赤诚卫的人又略有差距,毕竟史家人派出九支小队,每小队战斗力都要均衡,人数又有限。 而福牛郡之赤诚卫此次随总管皇甫大人而来的,却无一弱者,更也是人多势众! 其实赤诚卫早已得着了消息,知道此行不但要找到张阿生,更还要对付群仙会! 此时赤诚卫以有备攻群仙会之无备,大占上风。 史三味自恃修为,不甘功败垂成,欲以孤木扶大厦,正自奋力迎战,不想混乱里,一声惊呼哀号自远处传来,令史三味大吃一惊! 一零七章、史三啸贪功亡身 张阿生携眷逃命 词曰: 绿树生烟鸟语多,花红似火照青萝。旧梦江南春色好,征衣塞北酒渍多。 闻竹管,忆骊歌,天涯月夜冷沙坡。一曲梅花千里恨,红尘乱舞坠娑婆。 ——拟作小词《鹧鸪天?萍忆》 却说史三味,听得清楚明白,那一声惊呼哀号,分明是自己兄弟史三啸发出的! 史三味心头一沉:不好,三啸危险了! 原来史三啸修为已至真道二阶,料定张阿生不是自己的对手,又想借此机会立功,争得家族高看自己一眼,当时不待众人跟进,自己先来擒杀张阿生。 史三啸御剑到时,来势如电,抬后一剑,所用的却不是子虚仙剑派的二十八式云台剑法,而是史家之绝招流星追梦! 这一招,绝对是攻势惊人,张阿生一见之下,自是大吃一惊,但是此时情势所迫,不能不挡。 张阿生足踏子虚剑,正拖家带口地御剑而走,此时不由自主地挥动玉剑攻击。 这玉剑,受到催动,便如疯性大发,竟然再次带动持剑人攻击! 张阿生本是御剑在飞,此时就如一瓣空中飞花;极容易被疯狗剑带动,又如似一颗流星,去势极快! 那史三啸攻势才出,不想张阿生速度竟然快得让他难以作出反应! 但听得“仓啷”一声,史三啸手中剑断! 紧接着是“扑哧”一声轻响,玉剑透过史三啸的咽喉! 史三啸是连惊讶的表情都来不及上脸,眉眼间犹自带着必胜的表情,却已魂归玉剑,尸坠尘埃矣! 史三味赶到之时,自是为时已晚。 史三啸会做事,挺招史三味喜欢的,又且二人本是堂兄弟,史三啸出了情况,史三味大为着急! 史三味的实力,乃是史氏家族中顶尖儿的高手,真道九阶修士,而福牛郡赤诚卫来人中,更无一个是其对手,当时史三味催动子虚剑,势舅疯虎,那当面之赤诚卫队员,哪里是其对手? 史三味剑出,那赤诚卫队员情知不妙,赶紧躲避,犹自不及,一声痛呼,已被斩下一臂! 此时众赤诚卫队员在皇甫总管的指挥下,正在往洞中冲击,跟群仙会的队员混乱相拼,指望着张阿生一家三口都躲在洞中呢。 史三味的表现,皇甫总管看得分明,他也听到了那山洞口左近一带突然发出的惨叫之声。 此时皇甫总管料定张阿生一家三口没有落入史家人的手里,于是他一边跟史三味拼斗,一边大喝:“在那边!” 于是史家群仙会众人、福牛郡赤诚卫众人,都是往张阿生逃跑的方向追去,而且两伙人还边追边相互拼杀! 皇甫总管这一声令下,倒也减少了赤诚卫的伤亡,毕竟赤诚卫队员们换了方向,群仙会众人所承受的攻击立即减少,于是群仙会的会员们也立即冲出山洞,也望张阿生逃走的方向追击。 皇甫总管的修为和实力,比史三味弱上一线,但是史三味此时哪有心思跟皇甫总管缠斗?他急着赶去查看史三啸的情况。 史三啸不肯缠斗,皇甫总管初时尚未发觉,二人交手,两招一过,皇甫总管不是笨人,早已看出史三味无心恋战。 皇甫总管心头大喜:你不肯恋战,这就是我的好机会! 皇甫总管不来心头有一分发怵,此时反倒添了勇气,招招主动。史三味无奈,只好边走边战。 此时正是两方都要抓张阿生,又相互混战的紧要关头,群仙会的总体实力略低于赤诚卫,于是群仙会诸人渐落下风。 史三味着急,奋力使出绝招,将皇甫总管逼退两步,趁机御剑急走,眨眼间,到了目的地—— 作为真道九创修士,史三味修炼有听声定位的本事,此时他的立足之地,正是先前史三啸发出惨号的地方。 史三味到了地头看时,只见史三啸尸体离自己只不过三五步地,史三味心疼不已,蹿上前去,查看史三啸的死因。 此时两方人马,都继续往张阿生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那皇甫总管一看史三味并非追赶张阿生而去,当然也就不管他史三味做什么,反而松了一口气,尽力继续追赶张阿生。 且说史三味查看史三啸的伤情死因,但见除了咽喉上有一处剑伤,全身并无其他伤口。 史三味心中诧异:作为一个真道修士,如果是脑袋掉了,大概自己不能给重新安装回去,但是咽喉受伤,绝对不应该丧命啊! 原来咽喉虽为饮食通气之要道,对于后天凡人而言,这里是容不得受到伤害的;但是,作为真道修士,便是一剑将咽喉刺穿刺透,也过是受伤略重而已,怎么竟会因此而殒命呢? 史三味自然感到诧异,此时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张阿生手中的玉剑,只要伤及对手,便有勾魂夺魄之能! 眼见得史三啸已经是养不活了,史三味也只好抱起他的尸体,站起身来,御剑去追赶群仙会诸人。 那群仙会诸人,本也有个首领,也就是指定的小队长,叫做花自明,但是,史三味和史三啸到场之后,小队指挥权,自然就从他手里转交出去了。 此时史三啸已死,史三味又没有跟上众人一起行动,于是群仙会诸人,有那么片刻工夫里是群龙无首的了。 群仙会小队长花自明一看情况不妙,赶紧挺身出头,来指挥小队反击赤诚卫,以及追杀张阿生。 虽然前后也才不过是数息工夫,但是时不我待,先机已失,群仙会诸人被赤诚卫压着打! 转眼间,群仙会诸人一个个都变成了缺胳膊少腿儿的残次品喽;作为真道修士,这点儿伤虽不至于要了性命,但要使胳膊腿再生出来,那也非得半年几个月时间的修养不可。 此时群仙会诸人失去了跟赤诚卫再战之力,更也无望继续追杀张阿生了,不由得都收住脚步,躲到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赤诚卫诸队员,御剑而走,追赶张阿生去了。 赤诚卫众人呼啸而去时,史三味托着史三啸的尸体恰恰来到,前后也只是片刻,然而形势已变,群仙会宏远小队的行动失败了! 眼见得这一回落了个鸡飞蛋打,史三味恨得咬牙,他当即命令: 花自明留下来,跟自己悄悄追踪赤诚卫,其余人等,抓紧护送呀三啸尸体退回海蜃城;其他各路小队,原地待命。 安排完毕,花自明跟着史三味行动,主要承担接应之责,那史三味,一马当先,紧紧追着赤诚卫,一路赶了下去。 史三味单独追踪,情形又不同于先前,此时赤诚卫众人在明,史三味在暗。 史三味跟在后面,就见赤诚卫诸人在那皇甫总管的带领下,很快就接近了张阿生! 却说张阿生,御剑带人,正逃遁之际,抬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前方,十多里外,到处都是御剑飞行的真道修士,这些人,分明布成了一张大网,正在等着自己! 张阿生心中道一声苦也,就待转身,再一看,后面有近二十个蒙面人,俱都御剑,呼喝呐喊,也往自己这边扑来! 无可奈何,张阿生也只有往下方落去,才一接触地面,刹那间,一家三口都没了影踪! 张阿生带着一家三口人,再次土遁,却是逃回先前那山洞里去了! 张阿生是自以为聪明,料想这些蒙面人不会再回山洞里检查,哪知这些蒙面修士,乃是有组织的,力量十分强大,也不怕浪费时间和精力,这小丘山一带,只要你张阿生没逃走开去,他们就是把地皮翻开三尺,也要找个遍的哟。 张阿生返回到山洞里时,妻儿俱都直翻白眼,昏了过去,所好时间极短,张阿生运起仙家真道真元灵力,略一施救,俱都醒来,安然无恙。 却说那赤诚卫,远远地布成人墙,要拦住张阿生的,当然都是赤诚卫的人,赤诚卫是在自家地盘上行动,跟史三味所带的宏远县小队不同,那是没有顾忌的。 却说群仙会之宏远县小队剩下的十一人,抬着史三啸的尸体,御剑疾走,眼看着远方一线排成人墙,原以为是赤诚卫的人,要来剿灭自己的,自然换了方向再逃。 待这帮人回头再看时,只见那些赤诚卫都望小丘山扑去了,于是这帮家伙也就松了一口气,忙忙如漏网的小鱼,怕怕如丧家的小狗,一路鼠窜而去。 那史三味,并没有离去,在他看来,这些赤诚卫,包括他们的总管皇甫越,都不可能留得下自己,所以他也是艺高人胆大,继续潜行追踪。 史三味瞧得清楚,但见众赤诚卫聚到一起时,足有百人之数,这些人,把一座小丘山,从四面八方团团围住! 说起来,小丘山毕竟是座山,哪里是区区百人所能包围的呢,不过此事不能以寻常人的眼光来看,这百十来个赤诚卫,个个都是真道修士,四面围定之说,完全成立。 那史三味潜伏在旁边,看到这里,心中也是纳闷儿:“这牛家赤诚卫发他吗的什么疯,居然调动了上百人来捉拿张阿生!?” 却说赤诚卫诸人,围定小丘山之后,那皇甫总管发话了:“各位,你们瞧得清楚,张阿生带着妻子和孩子,并未从空中遁走——依我所见,他应当是瞧着情况不妙,土遁而走了!” 有一人应声问道:“总管大人,张阿生既是土遁逃走,我们为何还要围住这里?” 皇甫总管听了,笑道:“他若是想远走,土遁是不可能的,因为他还带着两个凡人哩,凡人在土遁之际,会被憋闷而死的——所以我估计,他应该是没出这小丘山!” 那史三味潜伏在旁边,听到这里,心中也是点头称是,料想张阿生带着婆娘的儿子,必然也是不能远走高飞—— 有极大可能,他一家三口就是再次潜回山洞里去了,我若能就此潜入山洞之内,那么灭掉张小疯狗,那便是手到擒来! 一零八章、张阿生暂脱困厄 海蜃城乍来消息 词曰: 风自萧萧水自寒,白衣胜雪向秦关。当时瞋目冲冠怒,后世垂名壮士贤。 生较死,怎艰难?程婴杵臼各辛酸。千秋善恶由人论,个里深心不负天。 ——拟作小词《鹧鸪天》。 史三味心里想着,皇甫越这狗东西料得不错,正与我之所见相同!若是能土遁偷入山洞,凭我的修为境界,灭掉张阿生,那也是易如反掌! 可惜史三味尚不知道,“皇甫总越这狗东西”接下来还有话说,为的是敲山震虎,而他自己,就是那只要被震的虎哟! 史三味一边想着好事,一边摇头叹息:可惜可惜,可惜我不会土遁法,跟着我来的花自明,也不会呀! 不说史三味这边怅恨自己不会土遁法,无法偷入山洞干掉张阿生,却说皇甫总管,心里也是料想着: 张阿生必是用土遁法,逃回山洞里去了,不知那史家之人,会不会以土遁之法,偷入山洞呢? 皇甫总管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也只好当场下令: “各位,我们下一步,是先探山洞,如果张道友果然没在洞里,我们再想法子寻找,只是现在,那群仙会尚有人偷偷潜伏在附近,我们得先把他们赶走,才好拜访张道友!” 皇甫总管这道命令发布之际,那是话说得能多响亮就有多响亮,图的就是能让张阿生听到,至于人家群仙会的人听到听不到,或者听到后会有什么反应,他是有所考虑的,这就是前面说的敲山震虎—— 却说那史三味听了这个话,心里当然是咯噔一下子,情知自己行踪已泄!史三味运起秘声法,告诉花自明赶紧先退,随即自己也就悄悄退走。 史三味偷偷地来,悄悄地走。这个事儿皇甫总管心里自然清楚,他也不想跟史三味正面交手,毕竟拿下史三味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事情,如今史三味知难而退,皇甫总管颇觉满意: 其实皇甫越和史三味,作为敌对的双方,早已都是老熟人了,彼此都清楚对方实力,也知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是迫不得已,也都不想拼个鱼死网破。 赤诚卫之众修士对于这一点,心中也都清楚,此时贸然出手拿下史三味,那代价肯定小不了,所以,一众赤诚卫,对于史三味的悄悄溜走,竟然都是非常默契地装作不知道! 不说史三味如何将张阿生恨得入骨,且说皇甫总管安排人手进山洞招纳张阿生。 皇甫越安排人手,先派一人进入山洞来进张阿生,然后自己再亲自来见,以期文请能够顺利成功。 那人进洞之后,放出神识,察看了一遍,洞中无人!那人犹自不信,再查,还是没有! 那人也只好退出洞外,来见皇甫总管,报告道;“总管大人,小人在山洞中查了个遍,张阿生要本就没在里面!” 皇甫越听了,颇为惊讶:“附近自有我的耳报,并不曾见他一家三口逃走!而且以我们掌握的情况来说,张阿生固然精通土遁之法,但是让他带上婆娘和儿子两个凡人,用土遁法逃走,那根本就没有可能啊!” 此时众赤诚卫得知张阿生一家三口没在洞里,都围上前来,七嘴八舌地议论不已。 这个道:“我估计,张阿生可能是舍弃了妻儿,土遁之际,丢下妻儿不管,任他们自生自灭,独自逃生去了。” 那个说:“未必,也许是他的婆娘和儿子,在他土遁时闷死了,他自然就抛弃死人,独自逃走了呗。” 皇甫越听得心烦,斥道:“你们瞎说些什么?那李阿霞,闹出了那么大的没脸没皮的事情,张阿生都还能跟她结婚—— 可见他对那婆娘还是有真感情的,纵然他心中难免有些嫌隙,可以不顾恋那李阿霞,又怎么肯会抛弃他那张牛崽? 你们的脑子都给我往正路上想,想想张阿生竟是能用什么办法,才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走脱?” 于是众赤诚卫又是一番议论纷纷,却都是不得要领,任谁都说不明白,张阿生到底是怎么逃走了的。 就中有个修士,估计是实在也想不出,竟是说道:“我觉得,应该是那张阿生,从一开始就没有逃回到山洞里,是我们猜错了。” 皇甫总管听了,冷笑道:“哎哟,我说胡少龙,你意思是我的判断错误?外围布置了多少人手,我最清楚,张阿生有没有逃出这小丘山,我最有资格说话!” 原来这皇甫总管,前文说过,在赶来小丘山之前,早已得知了史家人正在赶来猎杀张阿生的事情,所以他以此为借口,多安排了好些人手,这些人就在小丘山外围,图的是一可以对付史家的群仙会,二可以就便监视,严防张阿生逃出小丘山范围之内! 皇甫总管当然是众赤诚卫中最有资格说话的人,他所得到的信息里,果然也没有张阿生逃出小丘山这一条——然而,张阿生却是真的已经逃走了,而且,已经逃出了小丘山的范围之内! 张阿生,究竟是怎么逃走的?此事若不说明,倒显得很是神奇,但若说明白了,其实也简单。 张阿生自然也知道阿霞和儿子跟着自己土遁,所能坚持的时间太短,然而张阿生却真的是急中生了一回智。 张阿生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学习潜水偷渡法!具体说来,就是在皇甫总管敲山震虎,吓走史三味的时候,他就已经料知自己一家三口被人包围了。 虽然皇甫总管大声发布命令,令张阿生听得清清楚楚的,可是张阿生此时真的已成了惊弓之鸟,如今的他,再也不相信会有什么好运降临到自己身上了,就算是天上真的会掉馅饼,那掉到自己头上的,也只会将自己给砸死! 张阿生想着,只有土遁法才是自己最好的逃遁之法,那么,婆娘和儿子却怎么带着一起走呢?危急之际,不知是祸至心灵,还是福至心灵,张阿生脑袋里闪过了自己小时候调皮玩水的事情——嘴里衔着一根管子透口气儿,就可以水下泅渡。 张阿生心意动处,以真道修士之修为,在洞室里就地取材,眨眼间造出两根通气的管子,足有三四米长,一根塞进儿子的嘴里,一根递给阿霞。 一句交待之后,张阿生带上阿霞和儿子,再次土遁! 这一回,张阿生土遁,深入地下也只三四米,确保那管子的另一端,露出地面。 那张牛崽,通气管儿刚刚塞进嘴里时,还要拒绝,还要哭叫,但是,一转眼的功夫,就不哭不闹了,因为需要管子通气儿呢。 这一回,张阿生的土遁速度当然变得特别慢,所好者,他要躲避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想到他一家三口会这样逃走,反而在进洞查找不到人之后,都聚在洞口,议论不已呢。 张阿生一边带人土遁而走,一边控制着那两根通气管子,一边密切关注着地面上的情况。 他是一心数用,在浅表地层里,专拣地面上多草多木的地方走,那两根管子,虽然一端露出地面,而且在移动着,却是被遮掩住了,无人发觉! 小丘山山洞外,赤诚卫诸人的议论里,皇甫总管思考和做决定的时间,就成了张阿生安全逃生的时间。等到皇甫总管做出了决定之后,张阿生早已离开小丘山的范围有二百多里了! 却说那皇甫总管,定了决议之后,安排人手,以小丘山为中心,一圈一圈地布防。 越向外围,圈子越大,需要的人手也越多,而皇甫总管带来的人手不够了,也只好安排从总部增调人手。 皇甫总管忙活了半天,查不到张阿生的消息,看看天色向晚,于是稍做安排,自己便御剑飞回福牛郡郡主府,例行公事,来向郡主报告。 那皇甫总管回到郡主府,见了郡主之后,虽然详细报告了此次办事不成的具体情节,但不免心中有些忐忑,不想郡主大人听了,不但没怪罪,反而说道: “竟有这等事情?看来这张阿生还真不简单哩!嗯,好!这样的人,本郡主喜欢!皇甫总管,你要多多留心,务必不要让他逃出我们福牛郡去! 啊,你呢,就算是把我们北面的三州三县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他,特别是要拉拢过来。此人跟史家仇恨越大,就越能为我们所用;越是能逃会躲,将来就越能派上用场!” 皇甫总管听了,只管点头,连声称“是”。 哪知郡主大人接下来又问了一句:“今番是史家哪个人带着群仙会的人来我们福牛郡光风作浪的?” 皇甫总管听了,心头一紧,连忙答道:“回郡主大人的话,是史三味。” “带了多少人?” “连史三味在内,一共是十四人。” “你们的战绩如何?” “回大人的话,我们在混战中打死了一个史家真道修士,据小人调查,叫做史三啸,他的修为境界是真道二阶。” 福牛郡主听到这里,想了一想,说道:“对于史家的人,真道二阶也就是个小喽啰,要干就干掉史三味、史丕多,或者史家真道七阶修为以上的老东西们!” 皇甫总管听了,连声答曰“是!” 福牛郡主道:“要么不动手,要动手就给他姓史的来个狠的……” 恰恰此时,有福牛郡牛家的另一组织,也即是前文交待过的“牛犊子”,其总头目,叫做陆多童的,进来报告: “禀报郡主大人!海蜃城那边传来消息!” 一零九章、皇甫越悬赏拿人 张阿生入村讨饭 词曰: 西风八月蝴蝶老,衰草连天接远道。黄沙满地暮云深,旅雁悲声余响悄。 关河梦里曾年少,两鬓霜痕心事渺。前村后院唱晨鸡,斜月疏星藜杖早。 ——拟作小词《玉楼春》。 话说那牛犊子总头目陆多童向郡主报告,嘴里说过了报告之后,却并不往下讲,而是闭了嘴巴。 福牛郡主听了,早已明白他的意思,当即向皇甫越道:“皇甫总管,你先退下。” 皇甫总管当即倒退而出,直退出门外,又向房间里鞠了一躬,这才转身离开。 “陆总管,海蜃城那边传来了什么消息?是好还是坏?” 陆总管道:“回郡主大人的话,海蜃城史家派人赶赴子虚山去了!” 福牛郡主笑道:“这又值得什么?莫非子虚山还有什么意外不成?” “回郡主大人的话,子虚山应该是出了意外。属下探得,史家人称子虚仙剑派内讧,五大顶尖高手全部战死,史家弟子全军覆没——属下想,我们牛家的众位……” “什么?史家弟子全军覆没,这可好得很哪!你确定是我们牛家胜出?” 陆多童用悲伤的语气回答道:“回郡主大人的话,据史家人的说法,小人觉得,我们牛家也,也没有,也没有胜出。” 福牛郡郡主听了,原本是坐着说话的他,刹那间就跟电击了似的,噌地从座椅里站起身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牛家子弟也都被害了?” 陆多童更加沉痛地道:“据说史家弟子中只逃回来一个史三啸,而我们牛家子弟,却是,却是一个也没有逃得出来。” 陆多童说到这里,大约是快要哭了的模样。 牛郡主听了,无力后退,倒在椅子里,半天才抬起头来,嘶声道:“去,去叫皇甫总管来!” 于是陆多童赶紧退出,转身去叫皇甫越。不多时,皇甫越来到,却是噤若寒蝉,不敢吱个声儿。 还是福牛郡郡主先行开口问道:“皇甫总管,那张阿生逃到哪里去了?本郡主限令三天之内,务必要找到他;不但要找到他,还要把他请进我们的赤诚卫!” 皇甫总管赶紧答道:“是!” 郡主大人听了,这才说道:“去吧。” 却说皇甫总管回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也就是赤诚卫总部,将手下众赤诚卫头领叫来开会。 前后不过数分钟,众头目基本到齐,所差者,只有外派在宏远县一带负责寻找捉拿经阿生的四个头目。这四人,各领四支赤诚卫小队,正在撒网捞针抓经阿生哩。 皇甫总管眼睛扫了手下众头目一眼,一开口语气就十分严厉:“各位,郡主大人已经下了死命令,要求我们务必要在三天内找到张阿生,而且还要务必把他请进我们的赤诚卫——大家都动动脑子,看看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 众头目听了,一个个也是大眼瞪瞪小眼,小眼瞪瞪大眼,会场气氛一时十分压抑。大家都明白,郡主大人下了死命令,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过了一会儿,大约会场上泛起了活气儿,众人开始议论了起来。不过,众人的说法,多数都是表示奇怪,奇怪郡主大人干吗对这个张阿生那么上心在意的。 皇甫总管道:“不要瞎扯,郡主大人自有他的考虑。我们要做的就是,务必在三天之内找到张阿生。” 有一人建议道:“皇甫大人,小的觉得,我们可以一方面在全郡范围内通缉他,而且要高额悬赏,毕竟重赏之下有勇夫嘛。” 皇甫越听着,眉头紧皱,却未表态。 又一人道:“皇甫大人,小人觉得麻老卡说得有道理。我们派人搜查固然必不可少,但若是重赏以求,应该能增加线索的。” 皇甫总管听到这里,也只好说道:“看来各位也真是没有什么好办法可想——我们赤诚卫,向来以消息灵通,办事给力,而被郡主大人欣赏重用,不想这一回反而得向政事厅那帮子凡俗官员们求助!” 听了皇甫总管这么说话,早有那麻老卡主动说道:“总管大人,我去通知正事厅那边发海捕文告吧。” 皇甫总管听了,也就点点头。 麻老卡去后,皇甫总管继续开会,开了半天,都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却说那麻老卡通知了政事厅,回来之后,见会议仍在进行,自然也继续参与会议;不过,他也提不出什么好的建议来了。 却说那海捕文告发布之后,重赏之下,果然有了勇夫。 这勇夫,当然只是个普通世俗凡人,具体情况,且请诸君耐心听托钵村夫细细道来—— 却说整个儿的福牛郡里,到处都张贴起了告示,告示中说道是: 有海蜃城杀人犯张阿生,并逃犯阿霞,二人系夫妻,已自汀口关蹿入我福牛郡内。但凡有提供二逃犯线索者,奖励灵晶币一千枚;活捉获逃犯夫妻者,奖励灵晶币十万枚。 榜文张贴处,引得万众瞩目,群情哄动:这张阿生,究竟是什么样的牛人,竟然值得十万枚灵晶币? 当时张阿生带着阿霞和儿子张牛崽,逃出小丘山地面,一路土遁,又要保证一定的速度,又要保证阿霞和儿子安然无恙,张阿生的确是累得够呛。 张阿生觉得自己真的是顶不住了,也只好带着阿霞和孩子停止土遁,蹿到地表之上来了。 地面上的世界,已是日薄西山,暮色苍茫。 一家人在地面上走了一阵子,歇过来一口气儿后,张阿生还想御剑带人飞行,阿霞道:“现在在空中御剑飞行还安全吗?” 张阿生听了,呆了一呆,叹了一口气道:“肯定不安全。可若是像这样子,不能早日逃出福牛郡地盘,终究难免被人家发现,一旦被发现,那就危险了。 何况我的仙家真元灵力只有消耗没有补充,再这样子消耗下去,只怕还没到人家发现我们,我就没有了反抗之力了。” 阿霞道:“既然这样,我们就找个地方藏起来,等你歇过来了再走。” “手里没有灵石补充能量,单靠趺坐静修,没有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我的修为境界很难恢复到巅峰状态;何况那些抓我们的人怎么会肯给我喘息时间呢。” 阿霞听了,作声不得,其实她虽不需要灵石,但是需要食物,此时她自有切身体会,没有食物,再加上儿子要吃奶,她自己也饿得乏力,走不动路。 张阿生看在眼里,就说道:“好在我还能御剑升空看看四下里安全不安全,你呆在这地上别走,我看看去。” 说罢,张阿生强提一口气,催动仙家真道真元,御剑略升高到树头高,远远地望前面有个村庄。 于是张阿生就降落下来,向阿霞说道:“我望见远处有个村庄,这样吧,我在附近弄个地穴,你带着牛崽藏在里面,我去给你们弄点儿吃的,然后我再想点儿别的办法,实在不行,我也只有去抢灵石了。” 阿霞道:“我琢磨着,他们怎么会发现了我们藏身的地方呢?莫非是牛崽哭闹,被人家发现了?要是我和牛崽留在地穴里,你走了,再有人来,抓了我和牛崽,你可怎么办呢?” 张阿生听了,怔了半天,无可奈何,也只好带着老婆孩子步行,他心里自也有独特想法: 要活一块儿活,要死就一块儿死吧,反正是覆巢无完卵,巢不覆就都没事儿。 ——此时夜色来临,这一对夫妻真的是精疲力竭,一个迫切需要食物,一个迫切需要灵石。一家三口想走得快一点儿都有困难,更别说什么御剑带人飞行了;幸好牛崽儿不饿,此时倒是睡得踏实,没有闹一点儿动静。 张阿生一边走一边思索,怎样弄点儿食物给阿霞,弄点儿灵石给自己恢复仙家真道真元灵力。 此时夜风习习,村庄安静,连一声犬吠都听不到。 小村村头,恰有三个自由矿奴正聚在一起聊天。 其中一个说道:“我这几天辛辛苦苦掏挖的灵石,才够我阿爸续命三五天的,照这样下去,再过上半年,我阿爸非瘦死不可!” “王二弟,你家是这样,我家何尝不也是这样?何况我比你还大着三岁,明年我也六十了,也得服食灵石灵气来续命了,唉!我都打算卖了我那二亩小矿,不要这自由矿奴身份,去给矿主做矿奴干到死算了。” 这两个正在为着家中灵石不足以养老续命之用而犯愁,旁边有个年轻些的哈哈大笑了! 这二人听得大笑,都有些恼怒似地道:“陆小六,你小子笑甚么笑?不带你这样嘲笑人的!我们不都一样是灵石不足,日子过得结结巴巴的么?” 就听那陆小六说道:“朴四叔,王二叔,我这笑呀,不是嘲笑你们,而是笑你们没听到一则消息——” “什么消息?能挣到灵石么?” “当然能挣灵石,不能挣灵石我跟你提它做什么!” 于是那姓朴的和姓王的都急忙问是什么样的好消息。 陆小六道:“今天我到镇上去,看到好几处都张贴了我们真道仙国的海捕告示,说是只要提供线索,就能奖励一千灵晶币呢!” “提供什么线索?” 陆小六听了,笑道:“有个叫做张阿生的,在海蜃城杀了人,现在逃到我们福牛郡这边了。郡府有令,只要你能提供线索,就奖励你!要是你能抓住那逃犯夫妻两个呀,那可是十万灵晶币到手哟!” “哎哟,我们上哪里弄得到线索?那人能敢杀人,又能逃到我们福牛郡,还值十万灵晶币那么多的钱,想来人家必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保不准就是修士,我们怎么会是人家对手?” 陆小六道:“我又没说抓住他们呀,只要提供线索,你们明白不?反正我打算明天去报官,提供个线索去,挣他一千灵晶币!” “你有线索?哎哟,你小子要发大财了啊!”一个家伙羡慕地说。 “能不能跟我们分享分享,是什么线索啊?”另一个问道。 陆小六道:“二位老叔,你们想分享这线索?” “当然啦。” “那我愿意跟你们分享,你们该有什么表示?” “咳哟小六子,我们叔伯爷们儿感情多深哪!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了吧!” “对呀!王二哥说得对——小六子,我们三个,这么多年来,彼此连红过脸都是没有的事儿!你给我们分享了好处,我们还能白了你嘛!” “好!二位老叔,你们附耳过来!” 一一零章、三矿奴异想天开 张阿生出卖自己 词曰: 花谢小池红,月出良夜空。走流星、碧落无穷。极目云河征雁远,超绝塞,下霜枫。 鱼过网千重,涛生海隅风。浪淘沙、流水匆匆。多少螳螂黄雀也,前见猎,后玩弓。 ——小词拟作《唐多令》。 当时陆小六说得二人动心,那朴四和王二都将脑袋侧着送到陆小六的嘴边,只听陆小六说道: “我哪有什么真正的线索?不过是去瞎说一通,哄点儿灵晶币罢了——那可是一千灵晶币啊,足足能买两千五百块下品灵石哩!” 这两个听了,都是心里一激灵,缩回身子,抬起脑袋说道:“哎呀!这要是被查出来你造假扯谎,那可是要褫夺自由矿奴身份,轻的直接判为终身矿奴,重的拉去砍脑袋的呀!” “哼,判成你个终身制普通矿奴又怎么了?他们为真道仙国掏挖灵石矿,总能找到机会,偷吃两块;我们呢?混得还不如他们!就是砍脑袋我也不怕,那也正好就一了百了喽!” 两个年纪大的沉默了。 陆小六又道:“朴四叔,王二叔,你们明天到底跟不跟我一块儿去,给我做个人证?” 那姓朴的和姓王的两个听了,都是一时不作声。 陆小六大约是有些急了,只听他说道:“朴四叔,王二叔,我这是跟你们实话实说——你俩要是不同意啊,到时候郡府审问起来,别怪我就说是你俩向我提供的消息!” 朴四和王二两个当时就急眼了:“小六子哎,是你自己要作死,干嘛要拉上我们?” “我拉上你们?我这打算,也是对你们都有好处的!事成了,一千灵晶币,我们三一三剩一平分;要是坏了事儿,我自己一个人顶着,你们俩怎么就这么胆小呢?” 这…… 朴四与王二两个沉吟了一会儿,也就答应了。 陆小六这才高兴地说道:“对呀,朴四叔,王二叔,我们也是被逼无奈,这才思得这一步险棋的。 不过,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就算是我们骗了郡主老爷一千灵晶币,但是反过来想想,我们这辈子,给仙国、给郡府,上交的何止这个数?” “小六子,那你明天去了怎么说?” “我去了,就说在什么样什么样的地方,见过一个什么样什么样的人,对照告示榜文,这人应该就是逃犯张阿生!” “可是我们不是没有真正见到过么?” “是啊——郡府里的老爷们肯定会这么问我,你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见过那张阿生?” 朴四和王二一齐问道:“这个你怎么回答?” “我就说,当时还有两个人经过,应该也见过——到时候郡府一定会派人来带你们两位老叔去讯问,你们只须要含糊其辞地应一下,这事儿,必然就能够糊弄过去了! 你们想想,那逃犯人家又不是死的,还能在原地不动,等着来抓呀?! 就算有什么事儿,都由我来负责,我这张嘴,能说会道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这陆小六想得真美! 世上的事情,有时候真有让人无语的。陆小六正在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给那朴四和王二听呢,不想路边说话,草窠里有人哪! 夜风里,有夫妻一对到了这自由矿奴三人身边。 二人中,那男的向陆小六等三人说道:“这位小哥的主意,好倒是好,但是,怕就怕……” 正在商议的三个人,都是吃了一惊!转脸看时,只见一男一女二人,都是衣染风尘,脸多污渍,分明是两个乞丐! 陆小六生怕来人听了自己的图谋,泄露出去,当即上前一步,抬手揪住这男的领口,变了脸色,又急又怒地说道:“我靠!说见鬼还真的就见了鬼呢,敢情这路边讲话,还真是草窠有人哪!你说你是什么鬼?” 旁边姓朴的和姓王的也赶紧配合陆小六,围住了眼前的陌生人。 夜色里,陆小六与朴四和王二这三个家伙,都分明看到,这被陆小六攥住领口和脖子的陌生男人,竟是一脸的无所谓表情,只是淡淡地说道: “我有办法,可以保证你提供的线索的真实性,郡府官员们会绝对相信,让你们稳稳地拿到一千灵晶币!” “真的?”三个自由矿奴异口同声。陆小六的手,也自然就松开了——这灵晶币的诱惑力真的很大呀! 但见这男的抬手整了一下自己的领口,继续说道:“我帮助你们,你们也不能让我白帮忙,没有好处!” “什么好处?” “一千灵晶币,你们三个平分,三一三剩一,你们每人分得三百个灵晶币之后,不是还剩下一百个灵晶币嘛,我就要这一百灵晶币,怎么样?” “凭什么?” “凭我能保证你们稳稳地拿到一千灵晶币的奖励啊!” “好!”陆小六很痛快地道:“反正这主意是我出的,我作主答应你,你快说,到底怎样能保证我们拿到一千灵晶币的悬赏?” 陌生男人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也有个条件!” “快说什么条件?!” “你们先把给我一百灵晶币,或者,用灵石抵押也行。我就在你们三个随便哪一个家里坐等,直到你们拿到了一千灵晶币的奖赏才走,怎么样?” 这三人听了,都一齐摇头:“不行!” “为啥不行?” “我们都是穷鬼,上哪里拿得出一百个灵晶币先付给你?” “找人借呗。” “借不到的。” 陌生男人听了,不由得冷笑道:“你们别看我夫妻二人是乞丐,就瞧不起我们!我可以不跟你们合作,另找能出得起一百灵晶币的合伙做这个买卖!” 一听这个话,陆小六、朴四和王二三个都急了,哪能让到嘴的肥肉丢了?一千灵晶币啊! 三个人一合计,虽然借钱难,难借钱,钱难借,但是转过这个弯子,那一千灵晶币到手,就等于发了一笔哟,干脆先答应下来——于是这三个都答应了;但是也有个条件: 先付一半,五十个灵晶币,想要多,那是没有的,也是不可能的! “你们答应归答应——我这个人,你们也别说我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见到一百灵晶币,我是不会帮你们的!” 这三人听了,颇为无奈,却也反问道:“我们答应了你,却不知你什么来头,是哪个张八李九的呀。” 陌生男人笑道:“今天晚上,你们谁带我夫妻去家吃住?我就在你家中坐等,不见灵晶币,你们就别放我走,这样行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于是这三个都道“可以放心”。 然而陌生男人又道:“明天早上太阳一竿子高之前弄不来一百灵晶币,那就别怪我不告而别,另找下家合作去了哟!” ——这三人一商量,于是就由陆小六当家作主,将这乞丐夫妻二人领回家去,然后他三人急慌火忙地到处求人告贷,连夜借灵晶币去了! 三个人整整忙活了一夜,天快亮时,那朴四先回来了,共借得二十一个半灵晶币,二十块下品灵石——这已经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这才借到手的! 此时另二人还没回来,这朴四忍不住就向陌生男人打听,究竟有什么办法来保证一定能得到悬赏。 陌生男人并不正面回答,只是笑道:“他两个还没回来,我现在还不能单独跟你说,免得你们三个之间争起来,把好事弄砸了锅喽!” 朴四无奈,尴尬了。 尴尬里,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陆小六回来了,所借得的灵晶币,以及抵灵晶币的灵石,比朴四所借到的也不多什么。 陆小六道:“我们三家平分一百个灵晶币的债,凑给你,你能不能说说,到底用什么方法来保证我们得到悬赏?” 陌生男人再次淡淡而笑:“现在还差一人没回来,为公平起见,待他回来,我自然告诉你们三个,让你们都有的灵晶币赚。” 话音才落,那王二却也到了陆小六家里,在腰包里摸了半天,才只摸出来了十来个灵晶币,剩下的都是灵石,总算起来,也只相当于二十四五个灵晶币的数。 当下朴四、王二和陆小六三个将所借的灵晶币和灵石凑到一起,合算起来,才只相当于八十多个灵晶币,不足一百个。 然而这三人相互对视一眼,陆小六当先开口说话了:“我们跑了一夜,能借的亲戚邻居家是家家都跑遍了,半夜三更敲门砸户的,多难为情啊——你先告诉我,你拿什么保证我们一定能得到悬赏?” “你们手中的加在一起,还不足一百灵晶币哩!” “剩下的,我们拿到悬赏,立马就补给你,怎么样?” 乞丐模样的陌生男人哈哈大笑,抬手轻挥,就如变戏法似的,桌面上的灵晶币和灵石,竟是平空飞起,都落入陌生男人的手里了! 三人大惊,就想护住灵晶币——然而,他三个哪里护得了? 三人才往前扑,但觉得一股无形的极大的力量,将他们挡住,近前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灵晶币和灵石消失在眼前! 三人都一脸表情惊愕,犹如活见鬼一般! ——此情此景,令陆小六、朴四和王二都是心中骤沉,大吃一惊,几欲昏晕! 陆小六虽然年轻,反倒比那两个年纪大的有些胆勇见识:“哎哟我滴个阿妈嘢,你是真道修士?” 哪知陌生男抢过了灵晶币和灵石后,并不逃走,答非所问地笑道:“你们别怕,我就是张阿生—— 你们只管去报告郡府,就说我夫妻二人饿急了,到你们家里,抢你们的灵石和食物!” 三人听了,都觉得头皮子一麻!这张阿生,是真道修士!哎哟不妙,真道修士杀我们三个凡人,那还不跟捏死个蚂蚱一样容易啊! 朴四和王二两个吓得腿都软了,干想走,却动弹不得,倒是那陆小六,慌慌张张地,是第一个往外就跑! 一一一章、张阿生一心逃亡 皇甫越三管齐下 词曰: 破釜沉舟气贯虹,亡秦救赵冠群雄。曾凭武力征天下,却被分封坏大功。 骓不逝,虞难容;喑呜叱咤到头空。阴陵田父言称左,岂是天心太不公? ——戏拟小词《说项》,调寄《鹧鸪天》。 当时那陆小六第一个往外跑,才抬腿走不了两步,就被张阿生一把拉住,这一拉,把陆小六是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软倒! 哪知张阿生笑道:“你别怕,也别跑。” 说到这里,张阿生转脸向另外二人说道:“你们听清楚了,你们报官时,只说自己是来找这位陆小六,发现他被我打劫了,你们才去报官的,别的话都不许乱说!” 这三个此时才松了一口气,腿虽还抖,却也能站得稳了,就都赶紧答应着,一扭身,又都往外跑! 张阿生却是一蹿上前,挡住三人,一把拉住陆小六道,向那两个道:“你们两个年纪大些的老哥先走一步,你这位小哥得等他们去了半天,估计郡府府卫们快到了,才能去—— 等到见着了郡府的人,瞎话随便你们怎么编,只要大差不差,他们不会怀疑你们,也就行了——要不,你们三个,先在这儿把瞎话编好,对得上碴口,不错榫了再去。” 原来张阿生竟是懒得问他三个姓名,说话之际,称朴四和王二是老哥,陆路小六是老哥。当时这两位老哥加一位小哥,三个哥齐道“是是是”。 称是之后,三个哥简单地编了一番瞎话,对好了口词,然后陆小六留下不走,任那朴四和王二跑去报官去了。说起来,这三人心慌意乱之际,也没顾得上这瞎话编得漏风不漏风。 再说张阿生夫妻和孩子张牛崽这一家三口留在陆小六家里,阿霞找了点食物,吃了;张牛崽只管睡觉;张阿生则是抓紧吸收灵石里所蕴灵气,恢复自身的仙家真道真元灵力。 一顿饭的工夫里,有限的灵石都化成了粉尘,张阿生觉得自己的仙家真道真元灵力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向阿霞道:“阿霞,我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继续往东走!” 说过了这个话,张阿生黑着脸向陆小六道:“好了,你现在可以去报官了——别忘记了,你们还差着我十几个灵晶币哩!” 陆小六一哆嗦,连声道“是,是。” 张阿生夫妻转身离去。陆小六匆匆出门报官而去。 果如张阿生所料,陆小六出门不久,就见到一队郡府城卫,跟随着朴四和王二,急急忙忙地往这里赶来。 陆小六一出现,朴四和王二都叫道:“前面的可不就是陆小六嘛!” 于是那一队福牛郡府卫城卫们立刻骤马往前,蹿得更欢。 来到近前,众城卫府卫是纷纷下马,围住陆小六,领头的就不住口地调查询问。 陆小六呢,也明白一旦说漏了嘴,便会招来麻烦,因此一边回答一边拿眼角瞟他的朴四叔和王二叔,生怕自己说错了话,跟他两个讲的对不上碴口。 好在姓朴的和姓王的两个也同样心思,陆小六说得对,他两个暗暗示意,略略点头。 熬过了开头几句,后面说的是朴四和王二离开后,陆小六自个儿跟张阿生夫妻在一起的事情了,此时陆小六的话,自然比先前流畅了。 当陆小六说到张阿生临去之前,曾对他妻子阿霞说往东去时,那府卫城卫之领头的沉吟起来了! 陆小六和朴四、王二这三个人不明白人家长官为啥沉吟不语,再加上自己心中有鬼,不免是你瞅瞅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正当三人担心时,那领头的突然喝道:“弟兄们,把这三个带回去,速速送交郡主和皇甫总管大人审理!” 朴四和王二两个当时腿就软了! 陆小六腿也发软,但他还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大人,为什么不给我们奖赏,反要把我们送交郡主大人?” 旁边众城卫府卫纷纷喝道:“大胆矿奴,哪里来的废话?” 陆小六吓得赶紧闭嘴。 却说众府卫城卫带着陆小六、朴四和王二,不去郡城,先去见总管大人。 总管大人道:“这个消息很重要,你们先带了三人速归郡府,向郡主禀报,就说我随后就到!” 在总管大人的安排下,一人领头,带着数人押送陆小六等三个自由矿奴,竟然直接御剑带人飞遁! 而总管大人,则是带领数十赤诚卫,急忙往三个自由矿奴所居的村庄扑来! 这总管大人当然就是那皇甫越,此时他是顾不上审讯,只来抓经阿生。 却说那三个自由矿奴,被人带着御剑飞行,这待遇,吓得他们在降落到地面上之后,路都走不动了! 不想见了郡主大人之后,郡主大人竟是很和气,让这三个自由矿奴心里安稳了许多。 旁边有那领头的上前,向郡主大人耳边耳语一番,复又转身退后。 郡主大人则是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看得陆、朴、王三个“大胆矿奴”三颗心嘭嘭直跳,惴惴难安! 恰当三人惊惧莫名之际,郡主大人道:“大胆陆小六,你把情况跟本郡主再说一遍,不得有任何隐瞒!” 陆小六听了,结结巴巴哆哆嗦嗦地将先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大意是: 那张阿生闯到陆小六家中,夺食物抢灵晶币;至于同村朴四叔和王二叔两个,不知怎地发现了并且报官了的,陆小六只推个一概不知;而陆小六之所以能走得脱,应该是那张阿生竟是发了善心,放了…… 郡主大人道:“陆小六,你居然还敢跟本郡瞎说!哼,我看你,分明是不想要悬赏,更不想要脑袋了!” 陆小六大惊:“大人,小的我真的是想要悬赏,也要脑袋呀!” “噢,都想要啊!”郡主大人气乐了:“你说的话,跟你同村这二人的话,听起来呢,说的碴口倒也都合榫——但有一点,本郡有些奇怪,这里边有不合事理之处啊! 你们知道不?张阿生可是真道修士,如假包换滴哟;嗯,你们明白吗?我就奇怪这个,你们三个帮我一块儿想想:……” 郡主大人说话挺逗,而朴四、王二和陆小六三个更逗,真的就眨巴着眼睛,准备帮郡主想想了—— 就听郡主大人接着嘲弄似地问道:“那张阿生本是个真道修士,凭你三个凡人矿奴,他能不知道自己被你的朴四叔和王二叔发现了? 就算他没发现朴四和王二,放过了他们两个——他又凭什么放你,让你毛发无损地跑来告官举报他?!” 陆小六听了,不能回答。旁边的朴四和王二,也是听得心中发寒,战战兢兢! 郡主大人道:“还不说实话么?再不说实话,本郡不但不给奖赏,还要立斩你们三个矿奴的脑袋!” 这三个听得心中一激灵,竟是当时都跪求郡主开恩饶命,随即实话实说了起来。 其实这郡主也是依据那耳语者说的话,连吓加诈,胆大的吓唬胆小的,看看三人说话里有没有扯谎罢了—— 当时一见这三人齐跪,郡主心中便怒:原来这三个家伙果然是谎报军情骗悬赏来的! 郡主大人忍住怒气,先听这三个坦白,不想三人真正说出真相时,郡主大人却惊讶了: 这张阿生,竟然利用这三个家伙的歪心思,不惜暴露自己行踪,就为着弄一百个灵晶币? 于是反复审问,三人这回口供是真的绝对一致了,郡主大人冷着脸道:“张阿生,是本郡主要寻访来重用的—— 念在你们提供了有用的线索的份儿,本郡主不究你们的谎报军情之过了——来人哪!赏金一千灵晶币,先发一半给他三个,让他们滚回去,告诉那张阿生,抓紧来本郡主府中报到,本郡要重用他!” 这边三个骗赏金有正在“滚蛋”,恰恰此时,那总管大人到了,此人就是前文所说的那个郡主府属官,总管皇甫越。 皇甫越才进了郡主府,迎面碰见三个家伙抱头鼠窜,于是就一声喝斥:“你们三个,给我站住!” 陆小六、朴四和王二这三个听了,就跟受了定身法似的,立即原地站住,一动也不敢动。 皇甫越道:“你们三个,领了奖赏了?” 他三个听了,鸡啄米一样地点头,口中都道:“领到了,老爷!” 皇甫越笑道:“我当时赶去得急,不太清楚你们交待的情况,你们简要地说给我听听呗。” 这三人听了,当下就一五一十地跟皇甫越说了。皇甫越听得直皱眉,不过,既然郡主大人放过了这三个,他也就不为已甚,只责骂了三人几句,随即转身直奔郡主府明堂大厅,来见郡主大人。 皇甫越施礼参见毕,郡主大人问道:“本郡料你是急着找人,连那三个村货都顾不上审问了——嗯,你此行结果如何?得着了张阿生没有?” 皇甫越道:“回郡主大人的话,没有见着,张阿生又逃掉了!” 郡主怒道:“又逃了?哼,哪天我心情不好,想法变了,这张阿生,本郡要个死的也无所谓!” 皇甫越道:“大人息怒!张阿生虽然逃了,但是时间还有两天,小的相信,两天内收网拿鱼,张阿生必然跑不了!” 郡主笑道:“这一回,你确定?” 皇甫越道:“回大人的话,小的这一回给他来个三管齐下,谅他张阿生必然入吾彀中!” 郡主听了,笑道:“好!本郡就爱听这样的消息!皇甫大人,你准备下哪三管啊?” 一一二章、三管齐下未见人 一介车夫暗留心 词曰: 月照长杨树,动秋空,栖乌振翅,哑声飞去。仰首星河关塞远,漫忆征鸿暗度。轻浅露,早湿寒兔。一片青冥飞镜下,又晓风鸡唱流云缕。孤客起,觅津渡。 萍踪顾影留烟渚。印苍苔,余痕犹在,彼身何处?浩浩天风扑面紧,后继茫茫海雨。没有伞,淋之无语。自古雄才多磨难,叹磨平荡尽归尘土。看长袖,善歌舞。 ——拟作《贺新郎?磨难》 话说当时,郡主就跟开玩笑似地向皇甫越道:“好!本郡就爱听这样的消息!皇甫大人,你准备下哪三管啊?” 郡主这么称皇甫越为“皇甫大人”,皇甫越不免是吓了一跳;他情知郡主大人这是心情极好,跟自己开起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然而郡主可以跟自己开玩笑,但皇甫越岂敢不当回事啊?! 皇甫越顾不上回答是哪“三管”,赶紧再次施礼下拜,同时反问道:“不知郡主大人审问那三个报信儿的自由矿奴,得到的消息是什么?” 郡主听了,简单介绍了一下审讯情况,放开那三管齐下的问题,很随便地问道:“皇甫总管,你觉得张阿生真的是往东面逃去了吗?” 皇甫总管道:“回郡主大人的话,属下以为:那张阿生,堂堂真道初阶修士,按道理说,他岂能会缺一百个灵晶币?……” 一语未毕,郡主大人已笑道:“据你所报,先前他不是为着几个灵晶币,曾经强抢过凡夫俗人的么?” 皇甫总管连声道:“大人说得是。我以为,现在的情形下,他张阿生这么做,等于是出卖自己——却只为着弄上百个灵晶币,这就说明他必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这对于我们来说,正是有利时机,只须属下找到他,略施恩惠,他必将对我们感恩戴德! 此外,凭他出卖自己的行踪线索来换灵晶币这个做法看,此人必有所倚仗,绝对是个聪明人—— 属下想着,他等于是明告那陆小六要往东去,这恰恰是要借陆小六之口,让我们得到讯息,往东追赶缉拿,其实他这是声东击西,恰恰是反过头往西溜了!” 郡主大人听了,连称皇甫总管说得有理;称赞之后,又问道:“你布好网了吗?我可是跟你交待过了的,三天之内,务必要找到他,让他加入赤诚卫的哟。” “回大人的话,属下已调本郡精锐死士八百赤诚卫,前赴四境,如果张阿生往边境上闯,就用武请之法,由他们出手拿下; 如果他只在我们福牛郡内躲藏,那么,属下安排各路城卫府卫,访到张阿生,就由属下出面文请,包管他心甘情愿地加入我们福牛郡赤诚卫;属下保证,三天之内完成任务!” 郡主大人满意地点点头,复又问道:“你觉得张阿生会再找陆小六等三个大胆矿奴讨要剩下的灵晶币吗?” “大人,属下以为,张阿生既然那么聪明,必然不会自投罗网的……” “嗯,我想着,那张阿生也不会再回去找陆小六他们三个讨要灵晶币的。”郡主听了皇甫越的话,也表示所见略同之意。 不想皇甫越接着说道:“不不,大人,凭张阿生的做法,我觉得他倒是极有可能回去再讨要的。毕竟这张阿生做事,如此出人意表,颇有反常理行事之风,不然,凭史家在海蜃城的力量,他应该早就被抓住了。” 郡主大在听了,觉得皇甫总管说得十分有理,心情一高兴,就说道:“皇甫总管,本郡主坐等你的好消息,你快说说是哪三管齐下,说完了就去办事吧。” “回大人的话,属下这三管齐下,可以用六个字来概括:‘封锁、迷惑、恩威’。第一着是全境封锁锁住他,第二着是以假乱真迷惑,第三着是恩威并施感化他。” 郡主笑道:“全境封锁这一着,本郡觉得虽然必要,但是作用不大——当初那海蜃城史家,想必也是这么做的,然而还不是给张阿生逃到我们福牛郡这边来了吗?” 皇甫总管听了,不由得身上冒汗:“大人说得是,全境封锁,发下海捕文告,只能起到报个信儿的作用,属下还是须要亲力亲为,亲见张阿生为上。” 郡主大人含笑再问:“嗯,说得对。恩威并用这一着,你准备怎么做?” 皇甫越赶紧道:“大人所问,正关系到以假乱真这一着。我打算安排部分人手,冒充海蜃城潜入本郡的史家之人,先行围攻张阿生;再由属下出面搭救,这是施恩法……” “嗯,此法尚好。那么你打算怎么用威呢?” “回大人的话,属下打算着,如果张阿生真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时用武请之法,就便用威。” 郡主大人笑道:“好。皇甫总管,此行你必须成功!我们赤诚卫招纳的修士,像张阿生这样跟史家有血仇的人越多越好!啊,你去吧!” 于是皇甫总管衔命连夜再出。 福牛郡调动大量人手,为着一个张阿生,也算是兴师动众了。 话张阿生,万万料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自己竟会值这么多的钱。正因如此,张阿生得知福牛郡如此高赏格捉拿自己之后,心中是十分惊讶,十分紧张。 一路上,为着不被抓,不暴露行踪,张阿生也是动了不少心思。 比如离开陆小六家之前那番话,他跟阿霞说的“往东走”,的确是说给陆小六听的,也真是要借陆小六之口传话给官家,误导官家的意思。 当然,张阿生可不是想着什么声东击西,也不是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他是实则实之——料想官家必不相信自己真会在陆小六面前暴露自己的行踪去向,官家必然反过来加大力度往西去查,那么自己就反其意而行之呗! 张阿生的做法里,的确显着聪明,然而那皇甫越,调动福牛郡一郡之人力,心中自有定见: 郡主大人早已下了死命令,这一回,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张阿生再次逃掉的了! 情形实也如张阿生所料。 张阿生一路向东,灵力既已恢复,他本该是再次御剑蹈空,飘然东去的。 福牛郡的领地,面积又远大于海蜃城,其东西两边界相距达一万三千多里! 这个距离,按说凭张阿生的速度,也不过是大半天的工夫,应该就能逃掉了的,毕竟他曾经一天一夜的时间里,御剑飞遁三十万里!即使现在带上阿霞和儿子,速度变慢,也应该是两三天即可逃出福牛郡。 可惜的是,张阿生不敢大摇大摆地赶路啊! 张阿生不惜出卖自己的行踪线索,弄了数十个灵晶币,以及价值数十个灵晶币的灵石后,这一场逃亡之旅,张阿生又有新的考虑和安排。 张阿生手里有了灵晶币,虽然不是很多,但小富一把,也暂时可算个“小富人”了。 这小富人张阿生弄了两身衣服,于是夫妻两个是华服丽装起来了。 考虑骑上银角马固然气派,但容易暴露行踪,被人认出;于是张阿生竟是雇了一辆很普通的马车,夫妻两个带着张牛崽,一家三口就躲藏在马车里,并不露面,只叫车夫,一路往东赶。 却说那赶车的,一见张阿生夫妻两个,便有些吃惊,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原来这马车夫,常年送客,早已练就了一双观察人的火眼金睛。他一见张阿生夫妻,就疑心他俩是告示文书上的画像人物——逃犯两个,然而看这夫妻二人的气度,却又分明不是画像上的寒酸乞丐模样! 马车夫心中暗暗提醒自己:“我可得小心了!” 于是马车夫唯唯诺诺,十分听话,却也通过一路观察,最终确认了张阿生夫妻两个,果然就是那全郡抓捕的逃犯! 马车夫心中暗自惊惧,却也不敢声张,怕逃犯杀了自己;而明面上,这马车夫却是更听主顾的话了,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叫怎么办就怎么办,有时甚至主动帮张阿生应付大小关隘口的城卫检查! 张阿生虽是真道修士,毕竟在人情世故上还有些愚昧,也就轻轻地被马车夫哄了过去,反倒是对这马车夫的表现非常满意,十分称赏! 却说那皇甫总管,按他自己的推测,先往陆小六等三个“大胆矿奴”所居的村子里蹲点守候,结果是白等了一天! 皇甫总管是一天不见张阿生露面,心中暗道不妙:一天时间,足够张阿生这个真道修士逃出福牛郡的地盘了! 好在皇甫总管时时联系本郡四境布防的人员,各路赤诚卫回复的消息都是:未见张阿生其人越境! 皇甫总管得着了各路赤诚卫的回复,心里才觉得有些踏实——赤诚卫队,乃是福牛郡主私下里训练的一只死士队伍,只忠于福牛郡郡主! 其成员,个个都是真道修士,跟牛家的另一组织“牛犊子”相比,那是凤凰之比土鸡,判若云泥。 虽然赤诚卫的成员多数都是低阶真道修士,但建立这只队伍,难度也是极大的;这里边的难处,用脚趾头想也很好理解: ——只有跨进真道境界的,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修士;而跨进了真道境界的修士,哪一个不是修仙者中的佼佼者?这样的人物,哪一个不是傲得一头大粪?又怎么肯给一个小小的郡主做死士? 福牛郡主情知那真道修士拉拢起来也难,让他们做自己的死士则是难上加难。 但是福牛郡主认为,有难度的事情,做好了才更见本事,更有趣味;何况修仙者也是人,只要是人,总会有缺点的;何况绝大多数的人,都不免有其所好,有其所贪—— 酒肉红人面,财宝动人心,真道修士,就算不稀罕道器法宝,总还是需要灵石的吧? 福牛郡主颇是费了许多心思,时时礼贤,常常下士;对于这张阿生,福牛郡主自有考虑。 一一三章、马车夫一个举报 张阿生十分晦气 诗曰: 灞陵昨夜故将军,白羽入石真绝伦。 醉尉焉知将来事,范叔犹记绨袍恩。 悲歌易水冲冠发,羞辱淮阴胯下身。 天不得时星月晦,路难行处草木春。 ——戏拟小诗《鳖熊》。 在福牛郡主的考虑里,如今蹿入福牛郡的这个逃犯张阿生,作为真道修士,方方面面都符合招纳死士的条件,这么一个人材,当然不宜错过喽。 皇甫总管也有考虑,他虽然名为郡主府总管,实际上是赤诚卫队统领。赤诚卫队目前共有死士七百九十九人,分作四大队,每大队二百人;一个大队又分成四个小队,每小队五十人又分成若干个组,分派任务时,或大组或小组,各有不同,这里不能一一细说。 四个大队中,其第四大队一百九十九人——皇甫总管表态:招纳来张阿生之后,这张阿生就补充到第四大队里。 第四大队的队长,叫做胡少龙。胡少龙这一大队比别的少了一个人,总是不足之感,如今自然是心头高兴,巡境守边查找起逃犯来更为卖力! 别的大队,人员撒开后,基本上就在指定的区域内活动,而这第四大队,则是在队长胡少龙的安排下,大部分在指定区域内拉网式地查找张阿生,还有小部分奉队长之命,时不时地蹿到别的大队小队的负责的区域里打探消息。 说起来,皇甫总管统领着赤诚卫和普通城卫府卫,一天天到处撒网,累得够呛,又哪里知道那逃犯夫妇,竟是乘坐在豪华马车里,十分逍遥? 连着过去了两天,没有关于张阿生的确切消息传来,皇甫总管虽然确信张阿生仍在福牛郡地面上,却也不免着急上火——毕竟他得时时给郡主大人上报情况呀。 这福牛郡内缇骑四出,张阿生反而并不快逃,只令那赶马车的,每天走上三五百里便停下休息。 此际皇甫总管心急如焚,不知张阿生也是如此,更也不知还有个马车夫,一样也是心头焦急。 眼看着还有三道关隘,张阿生就可以出了福牛郡了——然而天未降大任于彼人也,往往是让你为山九仞,终究功亏一篑,叫你苦也白苦,劳也白劳。 这张阿生拖家带口,一路行来,那马车经过大小关隘时,自然有城卫检查。张阿生留下阿霞呆在车里;而张阿生自己,或土遁,或徒步,只跟定马车,却总也不跟城卫们照面儿。 福牛郡的海捕告示文书上,固然后补了海蜃城传来的张阿生和阿霞的画像,但是阿霞坐在车里,更不露面,有人盘查,有那马车夫出面,只推说是女眷,生了病,见不得风。 再加上那些城卫们,虽然咋咋呼呼地,其实也有不少人都是搞滴个形式主义—— 张阿生夫妻竟是一路过了大小十来个关隘,看看距离福牛郡边境,只剩下三关了! 这最后三关,正是盘查最严最紧的! 张阿生从自己的观察来看,早已料定这三关,必然查得紧;这种情况下,再跟阿霞乘坐马车,反而容易坏事,一旦被查到,那是根本就没有脱身的希望! 于是张阿生打发赶马车的走人,自己跟阿霞步行,待到那车夫远去后,便要御剑遁走。 哪知张阿生算来算去,却也是个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张阿生是万万没想到,那马车夫早已连估加猜地认出了他夫妻二人—— 马车夫生怕张阿生夫妻二人杀害自己,一路上陪着小心,等到张阿生夫妻下了车,这马车夫心里才略松了一口气儿,再看看张阿生夫妻的确也去得远了,于是他便就直往城卫处举报。 那时节,张阿生夫妻二人,下了马车,一直徒步往南走了十多里,张阿生觉得马车夫必然去得远了,就寻了个无人之处,祭出子虚仙剑,带着妻子,再次御剑而起。 张阿生御剑当空,飞过一道关口,再往后,距离福牛郡边境就只差两道关口的路程了,却就在这里出了情况——远远地,有二人御剑急飞,向自己这边赶来! 情况不妙! 张阿生立即御剑急降,落到地面上,让阿霞躲藏在一片小树林里,自己再次御剑而起,就在附近转圈子,一边飞,一边大笑复又大叫: “原来御剑飞行竟是这样好玩儿!痛快!痛快!” 张阿生正在这里制造着动静,那边二人御剑已到。 御剑赶来的两个真道修士,还不曾来到跟前,就听到了张阿生这么大呼小叫地,再一看他御剑之际,左摇右晃,显然控制不住脚下仙剑——这御剑之人,虽然不是雏鸟,却分明是菜鸟,两个真道修士不免都有些鄙夷不屑: “切,一个才学会金遁法御剑飞行的菜鸟,你吗吗地咋呼个熊啊!” 二人随即御剑转向,眼看着去得远了,张阿生这才松了一口气,口里“哎哟”一声,装作御剑术学得不精熟,直掉下来—— 其实张阿生这就是装给人家看的。 哪知张阿生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呢,那两个竟是去而复返,害得张阿生的一颗心,顿时再次紧张了起来! 那御剑而去的二人,为何去而复返?原来他两个才飞走不远,竟得了同组赤诚卫队员通报: 总管大人有令:一是,严查所有通晓五行遁法,特别是能带人御剑飞行的! 二是,张阿生已经在东平关现身,必然是要经过冼马关和大瓶口,出福牛郡往东而去! 这一段路程,有三千二百里——因此这三千二百里地界内,从地上到天上,就是飞过一个幺蛾子,也要查清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不仅如此,同组赤诚卫队队员还传来张阿生夫妻二人,华服丽装的画像——张阿生并不知道,这都是那马车夫的功劳啊! 那去而复返的两个赤诚卫队员,此时早已明白: 眼前这个御剑原地徘徊,咋咋呼呼地大笑大叫的家伙,让自己二人误以为他只是个刚刚学会御剑飞行的家伙,恰恰正是自己二人要找的目标!这张阿生,分明是假痴不癫,装疯卖傻骗人哩。 张阿生既在此地,他那妻子阿霞,必然也就藏在附近! 两个去而复返的赤诚卫队员相视而笑:他吗的,这家伙真是鬼灵精的个精灵鬼儿,差点儿将我们哥俩给骗过了! 于是这两个家伙赶紧回复同组队员:东平关之东南方一百里路位置上,六八一号、六八三号队员已经发现目标! ——赤诚卫队员,平时都不以姓名相称,而是称代号。八百赤诚卫,自零零一号至七九九号,就差一个八零零号,以足“八百”之数。 如今这个未来的八零零号就在自己二人的监视之中,这六八一号和六八三号心中颇为高兴! 等到这两个传递过了消息后,福牛郡东平关一带,瞬间气氛紧张起来了: 一队队一组组赤诚卫队员都御剑急飞赶了过来。但见半空中,是“嗖”地一声响,便御剑飞过一个真道修士来! “嗖嗖”地两声响,便御剑飞过两个真道修士来! “嗖嗖嗖”地响声里,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有三十多个赤诚卫队员御剑赶到! 这些赤诚卫,都是来包围住张阿生,只待皇甫总管出面“文请”的;当然,如果文请不成,这些赤诚卫,也不介意动手武请。 回头再说张阿生,此时他看到那二人去而复来,也是顿时生出一种情况不妙的预感! 那二人瞬间再次来到张阿生身边,也是故意作假;其中一个含笑说道: “这位道友,看来你也是才学会御剑飞行啊,” 另一个则是笑道:“这位道友,你这御剑飞行的法子不对,你听我说……” 这两个家伙,旋其面目,装起老好人来了,似乎要指点张阿生如何把握御剑飞行的窍要! 张阿生见他两个如此,心中也是着急啊:谁要你们两个自作多情来指点我?! 然而,形格势禁,当时张阿生不好拒绝,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竟至于一时语塞! 这二人缠住张阿生等待同伙和皇甫总管的到来! 张阿生呢,也是情急中生了一个小小的“智”:“感谢两位道友倾心指教,小可今天是初学御剑,特地带了婆娘来,显摆给他看的——不想二位高人到了,倒是令小可脸红惭愧得很。 有二位高人在此,今天我也就就显不得能耐也摆不下去谱了!小可不敢说二位道友扫人雅兴,却也就此请二位道友回您的大驾,小可也要带上婆娘回家去了!” 这两个一听,哎呀,你想溜?那哪儿能行啊?! 其中一个故作讪讪:“哎哟,原来如此,我兄弟二人不知其情,倒是搅了这位道友的雅兴,惭愧,惭愧!” 另一个却是一脸正色;“哎呀,这位道友,可别这么说,我兄弟也未必就扫了你的雅兴,倒是道友你太过于抹不开面子了。 不过,我兄弟的确也是一番诚意,如果道友你愿意,请道友跟我兄弟二人走上一趟,我兄弟二人,愿意就金遁法,跟道友相互学习,真心实意地切磋切磋啦!” 这六八一号和六八三号赤诚卫队员,夹七杂八地跟张阿生纠缠,令张阿生欲愈发觉得情形不妙! 张阿生只好进一步降低姿态道:“二位前辈的好意,我牛某人心领了!只是今天,我的心情没了,不想再练下去了。更何况我这水平,的确不值前辈一哂!二位前辈请回,牛某要走了!” 那两个听了,心中暗道:“好狡猾的张阿生,居然自称牛某人,我们若不是得知你的底细,真的就又被你这个“牛某人”骗过去了!” 心中作此想,这二人更是纠缠不放,其中一个大唱黑脸,自居前辈,倚老卖老地说道: “哎哟喂,你这小子,简直是不识抬举啊!我兄弟二人,愿意主动帮你,你倒推三阻四起来了! 哼,我说你啊,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哪,你这么拒人千里,不是打我们兄弟俩的两张老脸嘛?” 张阿生听了,心头一沉:哎哟我靠,这不是找茬生事赖上我了吗?怎么办? 一一四章、皇甫越初步得计 张阿生已入彀中 词曰: 漠漠云尘,潇潇风雨,旅步颠倒流连。路其修远,黯黯入荒烟。御剑奇门遁甲,超云气、欲赴蓬山。桃源外,红尘游子,踬后继跋前。 流年随逝水,参禅悟道,满纸空谈。叹金身沦落,枉话修仙。世事牵三挂四,挥利刃,难斩因缘。逃不过,悲欢际遇,洒泪在人间。 ——小词拟作《满庭霜》 当时六八一号和六八三号去而复返,奉命缠住张阿生,其中一个,干脆就耍起了无赖,倚老卖老地向张阿生道: “……,我说你啊,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哪,你这么拒人千里,不是打我们兄弟俩的两张老脸嘛?” 这番话味道不对劲儿,张阿生当时就听得心头一沉! 另一个却不管张阿生如何反应,就地唱起了红脸:“哎呀我说,你这位道友啊,你听我说嘛: 人常言,老要随时少要乖,道友你年纪尚轻,前途未可限量,将来你跨过真道,成为大能修仙者,也是大有可能滴嘛! 今天我们兄弟帮你一把,将来你修仙大成,可别忘了反过来帮我们一把哟!” 张阿生听得是心头那个急呀,也是忍不住心头冒火,只想骂人。然而张阿生深知,自己既不明白对方底细,现在还不能骂人。 如果对方真是出于好意,要帮自己,那么自己一骂人,就变好事为坏事,把自己给陷进去了,想不暴露也不可能了,何况对方的修为境界,明摆着是比自己高呢? 如果对方乃是福牛郡郡主府派出来抓捕自己的,那么这二人如此纠缠,却并不动手,又当是有什么图谋?当然啦,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两个人,只怕居心不善! 张阿生嘴巴的确是笨的,但他的脑子却并非花岗岩做的,可惜他还没想透,就顾不上深思了——因为此时,下方的树林里,传来了阿霞的惊叫声! 阿霞惊叫的同时,剑芒灿雪,一道白光,自左下方往上,急射而至,直刺张阿生后腰! 偷袭! 所谓危急存亡之刻,岂不正是此时? 张阿生听得阿霞惊叫声,更不理睬这纠缠自己的两个真道修士,心意动处,玉剑在手,径往那小树林中冲去! 恰恰此时,张阿生就觉得一道凛冽寒气,直逼腰眼!张阿生心中大惊,身形凌空倒翻,急骤下沉,同时手中玉剑疾挥! 只见一道血红色剑芒,犹如大幕,又似落瀑,将张阿生与那白色剑芒隔开! 同一时间,就听得“叮”地一声轻响,一柄剑,半截落地,还剩下半截,继续刺来—— 只见断剑继续往前刺,不见持剑人何在! 偷袭之人真他吗地狠毒啊,剑都被斩断了,还往前进逼攻击,分明是要置张阿生于死地而后快哟! 张阿生心中虽然惊觉到了对方的狠毒,却是顾不得再防备此人,而是手执玉剑,先来救阿霞和儿子! 张阿生身随意动,急坠猛降,既是躲闪来敌,又是为着救援阿霞母子二人! 回头再说阿霞抱着牛崽,母子二人躲在下面的树林中藏身,李阿霞是心惊胆颤,不敢吭声,只是眼巴巴地往上面望着,盼张阿生早早摆脱纠缠,带上自己,尽快离开福牛郡,赶往子虚山。 然而阿霞枉自焦急,却是于事无补。 正当阿霞意惶惶心怕怕之时,突然间,有一人自旁边扑出,举剑劈来! 以阿霞一个凡人,又抱着个孩子,如何能挡住真道修士志在必中之一击? 能挡得住此人一击的是张阿生,当时他应对半空中二人的纠缠,虽然也关注着地面上的阿霞母子,恰恰阿霞遇险之际,张阿生是颇觉无奈,远水不解近渴呀! 虽则如此,但张阿生也只得飞扑过来救援。 然而张阿生毕竟只是真道初阶,其身形动作,哪里能比得偷袭者速度快捷? 张阿生冲过去时,顺手斩断那偷袭者的剑,不想那人剑虽断,犹不肯后退,竟是持断剑半截,继续攻击! 要么回身缠斗,则将失去救援阿霞母子的时机;要么拼着自己受伤,则可救援阿霞母子——此是两难选择,让张阿生怎么办才好呢? 好一个张阿生,此时也起了狠劲儿,只见他玉剑脱手怒掷,刹那间,一道血红光芒,破空而至,直刺向那偷袭阿霞的真道修士! 这一掷,将脱手未脱手之际,张阿生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巨大力量自玉剑剑柄上传来,竟然带动自己的身形,速度瞬间倍增,去势如电! ——如果说这玉剑会带动自己攻击,在以前张阿生只以为是错觉的话,这一回则是完全得到了证实,根本不是错觉,而是事实就是这样!张阿生的心头大为震动,也颇有恐惧之意。 却说这一剑,剑犹未至,那滔滔杀意,已如秋风无边,扫得林中落中乱飞,逼得那偷袭者不得不回剑自救! 那偷袭阿霞者,未及伤害阿霞,便觉寒意逼人,剑芒及体,不由得回头一瞥,只见血红剑芒中那无尽杀意,势不可当,往自己笼罩而至! 偷袭阿霞者见状是不由得心中大骇,不及伤人,先求自保! 当时此人就凌空旋身,顺势抽剑,来挡那刺来的血红剑芒! 只听得“仓啷”一声,偷袭阿霞者手中秋水剑也是断作两截! 与此同时,张阿生感觉身后一道仙剑寒芒,直逼后肩,寒气透骨——却是那偷袭张阿生之人,手持断剑,跟踪进击,其势已堪堪及身! 张阿生心中大恨,料想这人跟下方树林中偷袭阿霞的人必是一伙的! 恰恰此时,玉剑竟然再次带动张阿生身形凌空倒转,剑式竟主动再变,那血红剑芒,如同流星划过天宇,后发先至,一剑中的,穿透跟踪进击者的右肩窝! 后者手中无力,半截道器法剑下坠,“刺溜”一声斜插入地! 张阿生顾不上解决这个失去了半截断剑的偷袭自己之人,只将这一腔恨意,要竟数发泄在偷袭阿霞者的身上,口中大喝叱骂: “鼠辈!以修士身份,偷袭凡人母子,你还要脸不?” 那当时,张阿生挟玉剑斩断林中偷袭者道器仙剑之声势,尽力催玉剑,急急往前递出。 恰恰是,张阿生恨意越浓,那玉剑的血红光芒越盛! 刹那间,玉剑那血红的光芒再次暴涨! 偷袭阿霞之人,剑断之际,本已是大吃一惊,再看这血红光芒堪堪及体,头皮一麻,早已吓得失去了主张,全身往地上倒去,就地一个懒驴打滚儿,意图逃得性命。 ——就在此时,张阿生身后同时响起三个人的一声齐叫:“不要!” 张阿生此时,脑袋里已经有了五分迷糊,那种人被玉剑操控的感觉涌满了心头! 此时张阿生的确也是人被玉剑带动,那玉剑如同有了灵魂一般,斩劈刺挑,竟是比张阿生操控舞动还要厉害,眼看着下方一人,难逃一死矣! 突然间,张阿生右肩头一痛,却是一柄剑刺入! 剑入血出,点点滴滴,洒入长空。 好一个张阿生,虽然心头剧震,似乎人已经失了理智,但身体却是极为灵活,腰间发力,人在半空中一扭,那刺入右肩的仙剑,竟然才只入半分,便被他闪躲了开去! 张阿生身形略一停滞,随即继续往地面上那人扑去! 地面上那偷袭阿霞者本来是难逃性命的,因张阿生右肩中剑,略略停滞了一息,就此得了生机—— 但见那偷袭阿霞者,极力一滚,随即往半空中跃起,急闪而退,已经躲开了玉剑的血红剑芒。 可惜这偷袭阿霞者,就地面往半空中滚动而起时,用力过急,动作幅度太大——这家伙双足凌空踢起,借力转身,恰恰是他的双足踢出之后,有半只脚伸到了那玉剑血红剑芒的光幕里了—— 于是乎,只听得“噗”地一声轻响,那偷袭阿霞者,随即发出一声惨叫。 被斩断了五个脚趾头,岂能不痛? 就在这人惨叫声里,张阿生身形仍然跟进,玉剑再次扬起,显然也是要置此人于死地而后甘心! 也就是这个刹那间,就听得“仓啷啷”两声轻响,张阿生抬眼看时,只见三道人影显现在面前,手中各持一柄被削断的仙家道器秋水剑! 张阿生俄然一惊,这头脑里立刻就此有了清醒的意识:哎哟!此时正是时机,我不就在此时,又待何时逃跑? 张阿生心意动处,抬左手望阿霞一招,隔空拉过阿霞母子,右手持玉剑轻拟斜指那三人,意思十分明白: 谁敢挡老子的路,今天老子就杀谁! 那三个人,张阿生也瞧得清楚,其中一个,身着海蜃城缉巡卫正装,分明就是先前隐身偷袭自己,被自己斩断其手中秋水剑之人。 另两个,可不正是那先前跟自己夹七杂八纠缠不清的家伙?! 张阿生此时完全认定,这两个貌似要帮忙,指点自己的家伙居然会跟海蜃城缉巡卫搅在一起,必然是那海蜃城缉巡卫的同伙! 哪知正当张阿生心头认定这两个也不是好人时,偏偏这两个口中大喝,反而扑向那海蜃城的缉巡卫,打起来了! 海蜃城的这个缉寻卫,则是在二人大喝声中,不敢接招,转身就逃! 而下方那个被张阿生斩断了五个脚趾头的缉寻卫,则早已先一步逃了开去。 ——此时这两个海蜃城缉巡卫,都持断剑,一边逃跑,一边大骂那两个真道修士。 这情景,看得张阿生又不明所以喽! 一转眼,海蜃城的缉寻卫逃远了,先前那纠缠张阿生的两个真道修士却已回来,继续跟张阿生啰里啰嗦——这一回,却全都是对张阿生的恭维了。 却说再张阿生遭遇偷袭之前,这空中纠缠张阿生的二人,原本果然也不是好人—— 他二人一见张阿生遭到偷袭,身形下坠,准备逃走,当即举剑追来,就在张阿生背后出手,分明是偷袭张阿生! 然而这二人正待毫不留情地出手呢,乍见张阿生削断上下方两个偷袭者的秋水剑,逼得下方林中的偷袭者转身伏地逃遁,去势极快,追赶不及,这二人立即临时变计—— 其中一个大喝道:“海蜃城的贼子,竟敢蹿到我福牛郡,伤害我道友的妻子!” 另一个则是喝道:“海蜃城的狗仔,你们的爪子伸得也太长了吧,看我剁你的狗爪子!” 张阿生刚刚度过危机,三魂六魄如随玉剑而去,又才刚刚返回故居,脑袋里不免还有些发懵,被别人操控的感觉尚未散尽,听了这二人的话,就以为这二人是真心帮助自己的,哪里晓得人家其实都是早有预谋的呢? 一一五章、张阿生身陷重围 皇甫越招揽情切 诗曰: 后皇嘉树生南国,圆果文章命不迁。 满腹甘酸多少事,一枝风雨过青山。 ——拟作小诗《嘉树》。 当时张阿生脑袋里边,虽然三魂归位,六魄还家,但是还有些懵,只觉得那纠缠自己的二人乃是真心相助,就拱手表示感谢: “多谢两位道友!” 六八一和六八三号两个听了,其中一个道:“不必客气,我们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还是道友你自己动作迅速,出手及时。我兄弟二人是自愧不如呀!” 另一个也道:“哎呀!想不到我兄弟两个都看走了眼,道友竟是假痴不癫,大巧若拙,深藏不露呀!高人!真是高人哪!可笑我兄弟二人竟然是班门弄斧喽!” 正说话间,树林外蹿过十来个真道修士,这些修士,扑进林中,转眼间张阿生夫妻团团包围!其中更有二人,当着张阿生的面,使出土遁法,唰地一声,蹿到地下去了——原来这二人为的是防止张阿生土遁溜走! 张阿生大吃一惊,抬手将阿霞拉在背后,四下里看时,却是前后左右上下各个方向都无出路,俱已被人围堵! 张阿生心头一紧,手中玉剑,戟指前方,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十数人中,有一人分明是领头的,只见他越众上前,拱手道:“道友不必惊慌,我等奉命,前来恭请道友!” 张阿生面露惊疑:“牛某人与诸位道友素不相识,何来恭请之说?” 那领头的笑道:“张道友,何必伪称牛某人?我等俱知你本是自海蜃城逃难而来!我家主人,十分仰慕,特意交待小人前来邀请你,恳望张道友务必赏光!” 张阿生听了,反问道:“多谢贵主人,若是我张阿生不肯‘赏光’,又当如何?” 那领头的拱手施礼,未语先笑,淡淡地道:“你怎么会不肯赏光?须知我等一十八人,随便哪一个,境界修为都不弱于你——更何况,老弟你并不是孤身一人——若是你自己一个,要逃走也方便得很,但是你就忍心丢下弟妹和儿子不管不顾么?” 这番话,分明就是威胁,就是吃果果(赤裸裸)的威胁! 张阿生心头恼怒,脸色阴沉:“你威胁我?” 说话之间,张阿生的手,将玉剑握得更紧,只待拼死一搏。当然如果有一线希望,张阿生也不愿意拼命—— 毕竟现在的自己,上有两家父母之仇,下有儿子张牛崽,这些,都得自己活着,才有解决问题的保证。 张阿生本也不是一个甘愿被人威胁的人,然而人在矮檐下,不低头也不行啊! 眼前形势明摆着放在那里,任张阿生有多大本事,此时是自顾不暇,又怎能保得住阿霞和儿子周全?一家三口,难免覆巢! 张阿生嘴里说对方“你威胁我”,其实心里却在想着,怎么说话,才能让对方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以缓和矛盾,再寻逃跑之机。 那领头的面上笑得平淡从容——毕竟这张阿生,今天自己抓住他是十拿九稳的事了,要想这功劳最大化,当然以劝降为最! “张道友,你说我是威胁你也可以,但是我的本意,却不是威胁,而是恭请!” 张阿生无奈,提出条件:“这位道友,我看你分明是众人首领,既然你说不是威胁,而是恭请,那么张某人问你一句,你说话算数不算数?” 那领头的听了,傲然一笑:“张道友,你想怎么着?” “倘若你说话算得了数,作得了主,我就直接跟你谈条件;若是你说话算不得数,做不得主,那么我就要你家主人亲到此地,我还是提我的条件!” 话音未落,有大笑声传来,自远而近。 笑声未落,一人已到! 张阿生看这人时,只见此人应该是真道五阶修为,看上去六十多岁,有斑白的鬓发为证;但是一张长长的马脸保养得好,似乎掐一把就能拧出水来,足可比得也称得是一张娃娃脸;只可惜脸下方的那一绺山羊胡子,足足有八十岁,配不上这一脸的童颜! 这马脸人到了当场,拱手施礼:“张道友,敝姓皇甫,贱名越,人送绰号大马脸,这些人,正是我安排前来恭请你夫妻二人的!” 这皇甫越说话时,旁边那先来的一十八个真道修士,包括先前纠缠张阿生,误信张阿生为牛道友的两个在内,众人都纷纷弯腰、拱手,口称:“见过总管大人。” 总管大人略略示意,更不回礼,只向张阿生说话,言语间则是十分有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张阿生虽然极为警惕,却也不得不好言相答:“原来是皇甫道友!张阿生给捕甫道友见礼!不知皇甫道友为何要见小可?” 皇甫越道:“实不相瞒,张道友身为真道初阶修士,也是一个难得的有用之材,正合某之所用——我皇甫越对于人材,向来都是礼贤下士的!” 皇甫越说到这里,就向先前那纠缠着张阿生的二人斥道:“赵阿三、钱阿四,我问你,你们两个怎么搞的?我让你们来请张道友,你们怎么……” 原来这两个纠缠不清的家伙,一个叫赵阿三,一个叫钱阿四——这两个听得皇甫总管批评,当即叩头谢罪道: “总管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位上仙就是张道友,只以为是牛道友哩!” 这两个,说话之际,竟是走近皇甫越,用秘声法向他急急地报告了两句,张阿生即使是挨在旁边,也无法听到说什么。 只见皇甫总管先是“哼”了一声,接着有一刹那的面现迟疑,瞬间又恢复如常,就问二人道: “我刚才从北边过来,听说海蜃城史家派出了部分缉巡卫,偷偷地潜入到我们福牛郡,来寻找并且要加害张道友伉俪! 我跟你们说,张道友是我皇甫越必要延请的贤材,你们都该给我长点儿眼!” 但听那一十八人齐声答了一个字:“是!” 答应过了“是”之后,那赵阿三和钱阿四都急忙道:“禀告总管大人,我二人有眼无珠,不识牛道友实是张道友——不过,就在刚才,还真有海蜃城缉巡卫冒出来,偷袭张道友夫妻二人!” “海蜃城的缉巡卫?那两个人呢?”皇甫总管语带不满地问道。 “回总管的话,那两个缉巡卫,都被张道友打跑了!我二人本有心援手,但是出手不及张道友迅速。” 皇甫总管心头是刚才已经被二人说的话震撼过了,此刻他面上是一丝一毫也不显山露水。 皇甫总管当然知道那两个缉巡卫的实力,那是两个真道四阶修士,任何一个都有单挑并战胜张阿生的可能—— 更有一点,这两个冒牌货“海蜃城的缉巡卫”,其实正是皇甫总管派来的—— 皇甫总管派他们冒充海蜃城缉巡卫,意欲何为?按预先设计,这个叫做“以假乱真”,替海蜃城拉仇恨,让张阿生感谢自己。 前文说过,郡主和皇甫总管的原先打算是:冒充海蜃城的人,杀掉阿霞,让张阿生更加仇恨海蜃城史家;但是后来,考虑到张阿生得了儿子,福牛郡主决定放阿霞母子一条生路,毕竟有老婆孩子牵绊张阿生,比滑溜溜的光棍有抓手,好拿捏—— 于是这扮演海蜃城缉巡卫的人,其表演就有了难度: 又要表现得狠,的确是一副要你性命的架势;又要恰到好处,不能真的伤到了阿霞母子。 这一点,前文交待过,绝不是福牛郡主和总管皇甫越发了善心,而是另有考虑,这考虑,说到底,无非是为着今后能掌控住张阿生罢了。 在他们看来,以张阿生的本事,没了顾忌是不好拴住的。 当然,安排这个行动的时候,依皇甫越的想法,两个真道四阶修士,擒下张阿生的婆娘阿霞和儿子,那应该是手到擒来的小事。 当然,这位皇甫总管自有交待,不可以伤及阿霞和张牛崽,更不可以伤及张阿生,毕竟张阿生,才是郡主所要收服的“人才”。 皇甫总管来得虽快,却也没能来得及赶上观看一场精彩的战斗,所以他听了那赵阿三和钱阿四的话,心中吃惊之余,别有想法: “这个张阿生,难怪海蜃城史家没能拿住他,他果然有连跨三阶之越级挑战的能力!他是怎么挡住两个真道四阶修士的偷袭的?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皇甫总管心内是惊而后喜:哎哟,这张阿生,恁么厉害,我收了他,也就等于是拣到宝了! 皇甫总管眼睛里冒出了炽热的光来,这光芒,笼罩着张阿生的肉体,似乎要攫取食用,吃了他一般! 张阿生看得不禁吃了一惊,心中暗呼:我既不是帅哥,又不是美女,你用这眼光看我,这是想要做什么? 张阿生瞬间打了个冷战,耳中听得好像是“噼里啪啦”一阵子响,似乎冰雹样大小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情形,皇甫越看在眼中,尚不明就里,只管安慰道:“张道友的修为,真的是让人佩服!皇甫越是一看倾心,再看倾城—— 哎哟张道友,你莫紧张,更别害怕!我皇甫越是真的很欣赏很佩服你,不会把你怎么样滴!” “不会把我怎样滴?”张阿生心里嘀咕着,嘴里却说道:“承蒙皇甫道友夸奖,我的修为境界真的很低,不值什么的。不知道友为何看上了张某?” “哎呀!张道友,实不相瞒——”说到这里,皇甫越也是心头一横,打算将自己的目的跟张阿生和盘托出,实话实说了。 一一六章、皇甫越兴师动众 张阿生降心相从 词曰: 欲说勘破犹嫌早,牵绊人心难忘了。萍踪多少雨兼风,浮世无穷哭或笑。 红尘何处名山好?大道通天游子老。红花满树草青青,玉露凝霜寒月小。 ——拟作小词《玉楼春》。 皇甫越当时要实话实说,也是一种策略,这就是不管诚意足不足,先拿出个诚恳的态度来——用这皇甫总管大人自己的话来说,这叫做情感留人——不,具体地说是情感拉人。 当然,皇甫总管也想过,如果这样还不能拉拢得到张阿生的话,那么解决之道,就只剩下“武请”这个途径了! 皇甫总管心中考虑着最好和最坏的两种情形,嘴上说话却尽可能地委屈自己,努力做到委婉和礼敬: “张道友,实不相瞒,我本是郡主府之赤诚卫大总管,专职为郡主大人培训八百赤诚卫。这八百赤诚卫,人人都是个顶个的好手,所以,我们在选拔人才方面,要求极严。 我皇甫越前后三十年的努力,才只招收了七百九十九人——还差一位人选,目前,就差张道友你点个头啦! 你放心,八百赤诚卫,享受的是我们郡主府最好的待遇,有着极光明的个人前途,愿景极佳! 鄙人深知,张道友你是得罪了海蜃城史家,被逼无奈,这才背井离乡,来到我们福牛郡的——我们对张道友的到来,真的是十分欢迎啊! 张道友,人常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福牛郡,跟他海蜃城,两下里不对光,此事也是众所周知,所以,张道友你在我皇甫越看来,就是同道就是朋友! 那海蜃城,到处行文,张榜捉拿你,如果你加入了我们八百赤诚卫,我保你洗白身份,一家太平!” 皇甫越说了一大篇的好话,果然是实话实说,诚意十足! 张阿生听毕,却是笑着问道:“你们福牛郡不是悬赏十万灵晶币抓我张某人的么?” 皇甫越听了这个话,脑门上暴出了黑线,心中暗道:我靠!你这还真是哪壶不开不提哪壶啊! 心中所想,自是不能说出来的,能说得出嘴的,那都是高大尚的,或者是合乎时宜的——此时皇甫越的说法不算高大上,但绝对是合乎时宜: “哎哟哎哟,是的是的,啊,不不,不是这样的。我们如此高规格地发布悬赏,其实有两个理由: 首先一个理由是做样子给海蜃城看的。 那海蜃城史家,发公文到我们福牛郡,明确提出要我们福牛郡协助拿人的嘛。我们福牛郡内,岂能没有史家的奸细?奸细把我们重金悬赏的消息传送到海蜃城,那么海蜃城也就无法责怪我们福牛郡了。 另一个理由就简单了,说白了就是为着尽快找到张道友你嘛。我们找到了张道友你,对于你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 因为史家为着加害道友你一家三口,早已派人偷入本郡了;而我们找到了你,就可以随时随地保护你一家平安。 况且我们虽然发文捕人,其实却是另有交待,那绝对是诚心邀请张道友你加入我们的。” 张阿生听了这番话,心里不免就沉吟起来,问道:“总管大人说得固然让人动心,但是你的目的我也明白了: 说一千道一万,你是想让我加入赤诚卫的;换句话说,如果我不加入赤诚卫,你们今天必然不会让张某人脱身而去的;进一步讲,我加入赤诚卫之后,不为你们做事,恐怕也是不行滴哟——我说得对不对?” 皇甫越听了,哈哈大笑道:“张道友说话实在,直爽,痛快!我皇甫越就爱跟张道友这样的明白人打交道! 说实在的,诚邀张道友加入赤诚卫,也不是我个人的意思,而是我们郡主大人的意思! 郡主大人他一向思贤若渴,礼贤下士!都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是在咱们福牛郡,率土之滨则皆是郡主之子民;何况张道友修为高超,人材难得呢啊?哈哈!请张道友跟我皇甫越同回郡主府吧!” 张阿生情知此时身不由己,若想保全阿霞母子,今日也只有委曲求全,于是他顺势道: “我不但要你保我一身太平,还要你保证,我的妻子和孩子也要平安无事—— 我可以加入你们的赤诚卫,但我加入你们之后,我的妻子和孩子,自然也是你们手上的人质! 我张阿生是明人不说暗话,今天把丑话说在前头: 当然可以为你们做事,但凡对上海蜃城史家的事情,我张阿生不会有半分推诿,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刀架脖子也不会退缩! 但是我妻儿的安全问题,你们可得要负全责!进一步说,假如有一天,我张阿生为你们做事,丢了这条性命,也不许你们做人走茶凉卸磨杀驴之事—— 我张阿生活着,是要报自家之大仇,我儿子要活着,要承担将来为我延续后代,报我之仇的任务,所以我不能容许我的妻儿受到伤害!” 张阿生这个话说得比较铳,口气显着生硬,皇甫总管听了,虽然觉得有些不顺耳,但总算得到了张阿生的肯定答复,当即说道:“好说,好说!这也是应该的!张道友,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说到这里,皇甫总管喝令:“你们都随我和张道友一块回去——赵阿三,钱阿四,你们两个,赶紧去备车,恭送张道友道侣去郡主府!” 吩咐之后,皇甫越向张阿生道:“张道友,你别见外,凡事要翻过来掉过去地看: 你认为我们会把你的妻儿当作要挟你的人质,可是你的妻儿跟你一路逃到这里,哪里有什么安稳的落脚点?如今随我们同去郡主府,从此就算是有了个安稳的地方,衣食无忧,你家的牛崽小侄子还能接受到良好的贵族子弟式教育,何尝不是美事?” 张阿生心中暗骂:“美你个大头鬼!” 然而此时张阿生也只能心里暗暗地骂一句,舍此之外,他也真的是无计可施——到了这一步,张阿生也就随遇而安,相机而动了。 于是一十六个赤诚卫,簇拥着皇甫总管和张阿生一家三口,一边说话,一边往树林外边走来。 等到出了小树林时,那赵阿三和钱阿四两个,竟是驾御着一辆四匹银角马拉油壁大车,在等候着了! 张阿生一见这个情形,心中更觉得这个皇甫总管心思密密,庭院深深。 当时出了树林,皇甫总管便邀请张阿生夫妻二人登车。张阿生坐在车中,心头思考着: 虽然我刚才跟他们有言在先,提了要求,但是天地日夜转,人心移时变! ——我若是表现得对阿霞母子不关心,那么便等于告诉他们,阿霞母子在我心里份量不重,将来必对他娘儿俩不利;我若是表现得太过关心,那么他们要挟我时,便会踩着鼻子上了脸;何况他们巴巴地要我加入赤诚卫,我尚不知是要让我去做什么勾当! 想到这里,张阿生便运起秘声法,将心中所担忧的事情,悄悄地跟阿霞说了。 一路无话,豪华大马车行到福牛郡郡主府时,并不直入正门,而是过了大门儿,往西边走了二百多步,进了另一处院子。 到了这院子里时,就听得锣鼓喧天! 马车停下了,锣鼓声也停下了。张阿生跳下马车,转身揭起车帘,接住牛崽,抱在怀里,李阿霞也就下了车来。 当时张阿生一家三口就见这院子里有百十号人,排着队,敲锣的拎着锣,打鼓的挎着鼓,还有二人拉着一个小横幅。 这拉横幅的二人,张阿生见过,先前在小树林里包围自己一家三口的赤诚卫中,便有他们。张阿生此时识字已多,就看那横幅,但见横幅上面写着:欢迎八零零号兄弟! 张阿生看得一愣时,又有两个妇人上前来,一个迎住阿霞,一个伸手来抱张阿生怀里的张牛崽。 张阿生身形一闪,不让那妇人抱去儿子时,就见那拉横幅的二人中的一个上前一步,笑道: “兄弟你莫介意,你这两位嫂子,都是俺的婆娘。俺弟,你哥我人称闪电剑,大名不敢当,叫做项天歌。” 原来这项天歌便是赤诚卫第四大队之副大队长,辖下人数一九七人,加上他和正大队长胡少龙,比其他三个大队总是少着一个人,因此总有不足之感—— 好在如今有了张阿生的加入,他这一队总人数不弱于人了,心里有些欢喜,说话做事不免就有些颠三倒四的了。 皇甫越此时也上前一步,向张阿生介绍道:“张道友,这位是第四大队的副队长项大哥,他是个实诚人,直来直去的性子。你加入赤诚卫之后,正好编在他的队里——你们哥儿俩可要多多亲近哪!” 项天歌早已接过话来说道:“兄弟,你瞅瞅,在这儿敲锣打鼓欢迎你的,加上胡队长和你我,可不都是本队兄弟,正好二百人之数?” 这家伙分明是个自来熟,人来疯,张阿生有所觉察,反倒觉得这种人好相处,于是就笑着应道:“项大哥说的是。” 皇甫越哈哈大笑:“张兄弟,你既加入了我们赤诚卫,我们在一起便都是好兄弟!你若是跟兄弟们处得久了,自然便会看到兄弟们之间情义深重——好了,请兄弟随我走一趟,我们去参见郡主!” 一一七章、张阿生穷人乍富 项天歌别样殷勤 诗曰: 马踏风吹卖面日,朝歌沦落非帝师。 羊皮五卷呼百里,饮水盈余念谁知? ——戏拟小诗,名之曰《发迹》。 话说皇甫越催促着赶去见郡主大人,那胡少龙接过话来道:“总管大人,还是记张兄弟安顿好家口再去吧。不然哪,我怕张兄弟去了也心里不踏实。” 此言也恰恰正合张阿生之意。 皇甫越点头,于是项天歌与胡少龙两个,引着张阿生一家三口,往前面走来,旁边上走着皇甫越,随后是赤诚卫第四大队的其他队员们。 张阿生在他们的带领下,一路行来,看得分明,原来这里是一个大大的院子: 院子里按九宫格布局建造房屋,其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四个角上,各建造有四栋楼房,这四栋楼,乃是赤诚卫队员们的居住与修炼之所;九宫格正中一栋楼,就是赤诚卫队员办事楼。 这五方位置之间,依九宫方位,另修建有普通楼房,乃是赤诚卫队员之家属所居。 正东方之楼,名曰盘龙,取甲木青龙之意,正西之楼名曰卧佛,佛实为虎,取西方白虎之意,正南正北,分别叫做舞凤楼和清水楼,自然是取南方朱雀北方玄武之意。 众人领着张阿生一家三口,到了正东方盘龙楼下,早有杂役仆从迎上前来,报称俱已安排停当,八零零号队员家属居住在盘龙楼之矮英号房。 原来这栋楼里,赤诚卫家属者,人口有限,才只住有十来家,也就是说,这第四大队二百赤诚卫队员,有家口在此的,也只是十来个,这十来个人中,就有一个张阿生。 这边安顿好了李阿霞母子,皇甫越再次让张阿生随自己去见郡主大人。 这一回,陪着前来的,除了皇甫越,就只有胡少龙和项天歌,别的人都不具备资格吧,自然不能一起前往。 到了郡主府大厅外,胡少龙和项天歌就在抄手游廊里,向那闲着的长条凳上坐了。张阿生则是随着皇甫越进了厅,来拜见郡主大人。 皇甫越做着报告,张阿生则是第一次见着这位福牛郡郡主大人。但见他,身材中等,微微发胖,一张脸却是比较瘦削,显得颇有棱角,线条分明。 张阿生随皇甫越进了大厅时,那皇甫越尚未开口说话,郡主大人已经先行含笑开口。 张阿生见他笑时眼睛是眯在一起的,然而那眯成一条窄缝的眼皮子里,却是半含半透着半温和半凌厉的光,似乎要直直地射入人心一般! 张阿生心中一震:哎哟,这郡主大人的修为境界,绝对不低于真道七阶! 郡主大人哈哈笑道:“好,好!欢迎,欢迎!张道友加盟我福牛郡赤诚卫,着实让我牛百岁感到荣幸啊!” 张阿生听得莫名其妙,心头迷糊:凭你郡主大人这和么高的修为,我一个小小的真道初阶,有什么值得你感到荣幸的呢? 牛百岁说的是官面话,客套而已,人家是借以表明自己是礼贤下士的,这张阿生竟然为此迷糊起来了。 张阿生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福牛郡主,是他这辈子所见过的最大的官——他这一临场迷糊,就不给力了,没有那种贤士见到明主时所应有表现喽。 于是牛百岁不经意地瞧向皇甫越,只一眼,就传达出了许多意思。 皇甫越也不知道张阿生原来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哪,此时也只好嘴角牵动,做出一个费解的微笑,来向郡主大人作答。 福牛郡主牛百岁忍住心底下的一丝不快,继续着礼贤下士的表演,张阿生哪里瞧得明白? 其实牛百岁这位大郡主真的是想多了,张阿生这种没见过大世面的土包子,好哄得很,也直男得很;牛百岁拿官场上的一套说话艺术来跟张阿生玩,那是对牛弹琴。 不过,张阿生可比牛容易感动得多了。牛百岁道一声初次相见有些许薄礼,张阿生连声感谢并拒绝;牛百岁要奖励新人员一万灵晶币,张阿生是听得十二分感动加诧异着接受了。 酒肉红人面,财宝动人心;感动之余,接受之后,张阿生再拜施礼:“承蒙郡主大人见爱,小人愿意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甘做推磨鬼!牛百岁哈哈大笑:“好好好!张道友,难得你有这份心意!你跟海蜃城史家的冤仇,只要有机会,本郡自会派你出场,让你手刃仇敌。 此次本郡主急着让人找你请你,虽然先前重金悬赏的方式确有不当,但那是情急而为:本郡一则是怕你一家三口被那史家潜入者暗害,二则是的确有要事,正需要你的参与!” 张阿生听了,激动不已地问道:“感谢大人关心,不知大人要小人参与办什么事情?” 此时张阿生早已忘记了他跟皇甫越是怎么谈条件,要把“丑话说在前头”的了。 牛百岁呢,听了张阿生的话,脸色就变得**肃穆起来了:“哈,皇甫总管也在这儿,外面是你们第四大队的胡少龙和项天歌吧,让他们两个也进来吧。” 于是胡少龙和项天歌二人也进了郡主府大厅。 郡主大人牛百岁这才说道:“据本郡所知,目前子虚仙剑派情况不妙,子虚山现在由一个叫做水无情的人统领,我牛家势力似已覆亡!我牛家子弟,竟无一人逃回报信儿,反倒是那海蜃城史家,逃回去一个史三啸。 我打算派你们率领第四大队前赴子虚山打探消息,又担心不知虚实,会给我们牛家带来新的损失;所以本郡急需张道友加入我福牛郡赤诚卫—— 还有一点,据小牛犊子所报,子虚仙剑派另有元虎、赵立前二人在本郡地面上活动,不知有什么图谋,本郡想请张道友前去接洽,如有可能,就邀请他二人加入我们赤诚卫,也未为不可。” 福牛郡主牛百岁这一番话,听得张阿生惊讶莫名:子虚山怎么了?水无情怎么了?师父,您还好吗? 张阿生心有所思,脸上自也有表现,福牛郡主牛百岁看在眼里,也是若有所思。而皇甫越、胡少龙和项天歌则都是沉默不语,静待郡主大人继续说话。 稍过了一会儿,牛百岁打破沉默,说道:“皇甫总管,本郡命你亲走一趟,带上两位队长和张道友,先去大丘山矿一带寻找那元虎和赵立前,然后速去子虚山调查情况,如果有必要,我们一定得为牛德和牛璧君两位长老报仇!” 原来子虚仙剑派的掌门牛德和四长老牛璧君,在福牛郡牛家则都是家族长老。 话说牛百岁提出了任务要求之后,皇甫越自然明白规矩,当即就道:“项兄弟,你先带着张道友回去本部,我在这边有点儿事情,胡兄弟跟我暂留一下。” 这个,其实就是郡主牛百岁、总管皇甫越和第四大队队长胡少龙要开个小会的意思,项天歌和张阿生不具备参会资格,所以皇甫越让他们两个回去。 不说福牛郡主等三人开会情况,且说张阿生跟随项天歌一起出了郡主府,往赤诚卫总部大院回走,一路上,项天歌用秘声法,倒是跟张阿生说了不少些赤诚卫的规矩。 项天歌道:“俺弟,你刚刚加入我们赤诚卫,你得多听你哥我的,啊,不瞒你说,俺弟,你哥我能混到这个第四大队副队长的职务,全是靠着个人的努力,其他别的什么背景都没有……” 张阿生听着这个话,突然觉得这位项大哥并非是完全实在,颇有点儿自吹自擂的味道;不过,张阿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也只好嗯嗯啊啊,算是作为回答。 这项天歌,见张阿生个挺合适的听众,于是说话就越来越多,大约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只见他突然拍拍张阿生的肩膀,故作神秘地问道: “俺弟,你哥我跟你说啊,你可别瞧着郡主大人好说话,礼贤下士,就自我膨胀啊,我们身为赤诚卫队员,那该守的规矩还得要守,得罪了郡主大人,那是保准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哟!” 张阿生听到这里,也只好说道:“多谢项大哥指点,我记下了。” 项天歌笑道:“嘿嘿,俺弟你别客气,谁叫你哥我跟你投缘,一见你就喜欢呢。我们赤诚卫,就是郡主大人养的死士团,所以呢,我们兄弟都明白自己的境遇,在一起也都肯掏心窝子相交。 当然啦,郡主大人待我们也不薄,只要我们肯为他拼命,那基本上就是我们需要什么就会有什么的……” 张阿生听了这个话,不由得呆住:哎哟,这个话,可真是叫人不好回答。 二人说着话,早已到了赤诚卫大院门口,项天歌道:“哎哟,这马上我们就要各回各家去,我还有件事儿没跟你说呢——哎哟,我说俺弟啊,你哥我手上有个储物戒指—— 我还有一个哩,这个送给你,俺弟你那上万的灵晶币,要是不寻个好的储物戒指装起来,那不会被贼惦记嘛,哈哈!” 无功不受禄,这项天歌此开开口就要赠送储物戒指,张阿生心中颇有些吃惊。 张阿生虽然没见识过储物戒指长滴个是什么样子,但他确实知道:那玩意儿不是一般修士所能拥有的——所以张阿生从来就不曾奢想过拥有一枚储物戒指。 如今居然有人愿意赠送自己储物戒指,张阿生心头当然感到惊讶和欣喜。 张阿生笑道:“原来是个事情——哎,项大哥好厉害,居然知道我拥有上万的灵晶币,还愿意赠送储物戒指,小弟先谢谢了!” “哎,俺弟你先别急着说谢嘛!噢,俺弟你真的愿意要一枚储物戒指?哈,只要你愿意要,我这个戒指就是你的了!” 说话之际,项天歌取出一个储物戒指,看上去,跟普通戒指没什么不同。可惜张阿生,不但是头一次见到储物戒指,而且也是头一次见到戒指! 这可怜的穷娃,今天终于开了一次眼界,却不想人家项天歌为什么巴巴地要赠送他储物戒指哟! 项天歌将戒指递过来,张阿生伸手来接,就在这时,项天歌的脸色突然有了变化,手中戒指攥得紧紧的,嘴里却是期期艾艾,欲说还休。 张阿生大为奇怪:“项大哥,你这是怎么着?” 一一八章、水无情何许人也 福牛郡所谋深甚 词曰: 舞剑筵前迫沛公,披帷闯帐怒冲冲。彘肩覆盾能生啖,斗酒倾杯纵论功。 说壮士,道英雄,为人作嫁古今同。不如仲力非无赖,某业孰多始问翁。 ——拟作小词《某业》,调寄《鹧鸪天》。 话说项天歌递过储物戒指来,张阿生伸手来接。 不想张阿生伸出手来之后,项天歌却将储物戒指紧紧地捏着,脸一表情动,说话也期期艾艾起来了。 张阿生一时不解,就问道:“怎么了,项大哥?” 项天歌道:“俺弟,你哥我近来有点事情,手里缺着灵晶币,咳,说起来,若不是缺这点儿钱,俺弟,你哥我这个储物戒指真就一个子儿也不要,送你得了……” 张阿生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哎哟,项大哥,原来你缺钱用啊,哈,小弟我刚刚得了一笔赏金,如果项大哥所需不是太多,我还是能帮得上忙的。” 项天歌听了,脸上表情就更加生动了,嘴里只说道:“是啊是啊,俺弟,你哥我也就缺个三千多灵晶币,我这个储物戒指,也足值三千灵晶币;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俺弟,你哥我不会麻烦你的。” 张阿生此时才觉得这项大哥是要卖储物戒指给自己,而不是开始说的赠送。不过,张阿生也没往多想,就问道:“项大哥,三千灵晶币够不够?如果不够,你只管说。” 项天歌道:“哎哟俺弟你可真是太好了!你哥我就这已经不好意思得很了。三千灵晶币虽然还不够,但是所差的也就不多了,那几百个灵晶币,我自己还是可以想办法的。” 于是张阿生拿出三千灵晶币,项天歌交了储物戒指,又关心地道:“俺弟,这储物戒指,你知道的,需要滴血认主,再配上口诀,就可以把东西收进去了。” 张阿生听得一愣,此时的张阿生还真的不知道储物戒指是怎么滴血认主,怎么念叨口诀的! 前文说过,张阿生的师父公孙甫没有想过要教张阿生如何滴血认主,那闲云中院后山小石坪上,石壁之洞窟石室里,水无情的遗书里也不曾谈到过这一点知识——在这方面,张阿生还真的是菜鸟一个。 张阿生不好意思地笑笑,问道:“项大哥,这储物戒指,要怎样滴血认主?口诀又是什么?” 项天歌听了,心头大感诧异:怎么,你这郡主大人特别重视的人物,也都是真道修士了,居然不知道滴血认主要怎么做,不知道储物戒指是怎么存取物品的? 项天歌心里惊异,嘴里就问道:“俺弟你不是跟你哥我开玩笑的吧?你这么一个可以越级挑战的真修士,居然不知道滴血认主要怎么做?还不知道储物戒指的使用口诀?” 张阿生听了,不由得红了脸,尴尬地笑道:“不瞒项大哥,小弟我不知什么缘故,被赶出师门,因此,有好多知识都没有来得及跟师父学。” 项天歌听了,表示理解了一部分,却又有了新的疑惑:“俺弟,凭你这么优秀的人才,居然会被赶出师门?莫非是你犯了什么大错么?” 张阿生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稀里糊涂地就被赶下山了。” 项天歌听了,以为张阿生必有不愿意说的因由,他是一个混世已久的人,按以往生活经验,习惯地认为此事不宜再问,他人之隐私,还是少知道些为妙。 于是项天歌转移话题,哈哈一笑道:“俺弟,你哥我告诉你,这滴血认主么,还真不是什么技术活儿,具体说来,就是你这么样一咬食指,那血流出来之后,嘿,你只须往法宝上一抹,那也就成功大吉啦!至于这储物戒指如何存取东西,口诀是这样这样,这样滴哟!” 一时间,张阿生学会了滴血认主,将储物戒指收了,戴在食指上,心意一动,便对这储物戒指了如指掌:原来这储物戒指,其实是个空间法宝,内部空间有一两个立方大小。 张阿生又念动口诀,这储物戒指就随心所欲地自动打开了内空间之门,于是那剩下的七千灵晶币,连同包裹,嗖地一声微响,就没了影子。 张阿生心头大喜,连连向项天歌拱手道谢,项天哥道:“俺弟,你可不要跟你哥我客气啊。我还有事,先走了!” 于是张阿生跟项天歌告别,往自己家中去。到家之后,自然见着了阿霞母子。 此是新家,一切都是新气象,住着自然让人满意,阿霞对此无话可说,张阿生心中却是别有一种担忧: 说白了,阿霞母子住在这里,就等于是人质,张阿生表现得好,那么阿霞母子自是安如泰山;张阿生表现不好,那么阿霞母子便是人家砧板上的菜,随时可以被拿来要挟自己。 张阿生能想到这一点,不知李阿霞能不能想得到。张阿生取出一千灵晶币交给阿霞,阿霞道: “你哪里来这么多的钱?刚才你不在时,有几个帮我们打扫房间的仆从说了,住在这里,一切饮食用品都有供给,而且每月还有十块下品灵石哩——我也不用这个钱,你自己收着吧。” 张阿生现在是财大气粗,笑道:“我是加入赤诚卫之后,见了郡主大在,才发觉郡主大人的好,他是一见面就赠送了我一万灵晶币呀!刚才我用三千灵晶币,换了项大哥一个储物戒指,还剩下七千个哩。这一千你拿着,说不准有用得着的时候。” 于是阿霞接了,心里却十分惊讶:怎么就见了郡主大人一面,就赏赐了这么多灵晶币? 其实他夫妻两个不知,人家郡主大人之所以要培养死士,花血本儿组建赤诚卫,那自然不仅止于跟史家矛盾,毕竟论职论权论地盘,福牛郡都比海蜃城大着许多。 却说阿霞正要泡一杯茶水给张阿生,不想有人来报:“总管大人有请,着令张大人抓前前去总部大楼开会!” 张阿生看时,这人不认识。阿霞却站起身来道:“原来是本楼保卫李大哥,李大哥进屋来坐吧?我们家的怎么就成了张大人了呢?升了什么官了吗?” 那本楼保卫李大哥笑道:“张夫人,我们这边,赤诚卫的人,个个都是本郡功勋贵族的头衔,可不是等于升官了么?所以小人这个行当里的,所有的赤诚卫都称作大人。” 阿霞听了这个话,不知触动了哪根筋,一时忍住难过,强笑道:“原来是这样。” 那本楼保卫李大哥于是就退了回去,张阿生自是出了家门,就往总部大楼去了。 总部大楼,即是前文所说的九宫格居中的那栋楼。张阿生进了楼时,也有保卫人员,向张阿生问了一问,问明了张阿生赤诚卫队员的身份后,随即点头哈腰地放行,让张阿生进楼—— 原来这些大楼保卫人员,都是福牛郡普通武师,这里本也用不着保卫,毕竟上下人等都是真道修士;之所以用上他们,一来是充个门面,二来是图有个做俗事俗务的苦力罢了。 所以这些大楼保卫人员,对于赤诚卫的修士们,那是十二分的礼敬。张阿生是第一次受到他人如此之礼敬,颇有些拿捏不住架势,竟是一时脸热心跳地走了进去。 张阿生进了楼,却是初来乍到,找不着北;又有那保卫人员主动上前来指点,说是总管大人和胡大队长、项大队长在某厅某室开会。 张阿生进了会场时,发现到会的人不多,所能认识的人也只有三个:皇甫越、胡少龙、项天歌。另外还有四人,张阿生都不认识。 项天歌早已招手示意张阿生到他身边坐下。 随后会议开始。皇甫越道:“诸位兄弟,刚才这位是我们的新弟兄,张阿生张道友,大有都认识一下,好方便今后做事。” 随后皇甫越开始为张阿生介绍:赤诚卫第四大队之第六零一号,纪青云,第四大队第一小队队长;第六五一号,兰道慧,第四大队第二小队队长;第七零一号,江通山,第四大队第三小队队长;第七五一号,路明远,第四大队第四小队队长。 原来这一场会议,除了张阿生一个是普通队员,其他人不是大队长,就是小队长。 张阿生听明白了之后,心里纳闷儿:怎么他们都是大队长小队长,就我一个平头百姓参与开会呢?这倒是个什么会啊? 张阿生心底这个哑谜随即被打破——但听皇甫越道: “阿生兄弟,近来有任务,等到得了闲空儿,哥哥我请全队兄弟们喝酒,大家伙一起相互认识认识,乐呵乐呵。啊,胡队长,你说说我们的任务吧。” 于是胡少龙开话了:“总管,各位兄弟,我们今天的会议,是贯彻郡主大人的意图——我们第四大队打算奔赴子虚山,调查子虚山情况—— 子虚仙剑派出现大变故,本郡牛家子弟在子虚山的,竟是全军覆没,郡主大人命令我们务必查出实情,有仇报仇! 如果必要的话,就由我们第四大队负责,赶在史家人出手之前,先行干掉那现任掌门水无情,掌控子虚山,那时子虚仙剑派就完全属于我们福牛郡,各位只要立有功勋,就都是子虚仙剑派的长老!” 那四位小队长听了,都奋然道:“既然郡主大人有令,我们就行动呗。” 总管皇甫越接过来道:“子虚山在三十万里之外,以前有我们牛家两位长老分别担任子虚仙剑派掌门和四长老之职,那时子虚仙剑派的情况,我们是心知肚明; 但是现在,我们对于子虚仙剑派的情形,是两眼一抹黑!特别是现任掌门水无情,究竟是何许人也? 不过,我们虽然不明情况,但所好的是,我们的新弟兄阿生道友恰恰出身于子虚仙剑派,而且下山时间不长,至今才才刚刚一年而已。 所以,接下来,我们请张兄弟给我们介绍一下子虚仙剑派的情况。” 张阿生听到这里才算是真正明白为什么今天要让自己来参加会议了。此前张阿生也从郡主口中听说过,一个叫做水无情的人颠覆了子虚仙剑派,并且成了子虚仙剑派新的掌门人。 张阿生心里却暗想:当时本派掌门和三位长老,别管是姓史的还是姓牛的,他们对我师父是一味打压;连带着对我也没安什么好心,只是姓史的做事太绝,往死里坑害我,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这个话,张阿生放在自己心里想,嘴里可不敢说出来。 于是张阿生道:“这个,我离开子虚山时,掌门人还是牛师叔祖,我也不知道怎么这才一年时间,竟会有这么大的变故。 不过,据我所知,水无情应该是早已死了,这个现任掌门人水无情,莫非是假冒的?” 一一九章、乡巴佬十分村俗 土包子一身土气 词曰: 红尘过客匆匆,叹穷通,雪落华庭茅舍不相同。乡巴佬,难为好,却招风。莫问人情何故冷如冬。 ——戏拟小词《乌夜啼》 当时当场,张阿生为大家介绍子虚仙剑派的情况,首先就是论定水无情已死。皇甫越听了,心中不由得一震,问道: “你确定水无情早已死了,现在的是假冒的?” 张阿生道:“我下山之时,本派几位大佬都正在对付一个无名无姓的人,我们当时都管他叫‘秘声人’,他多次用秘声法,在子虚山上喊话,威胁掌门人和四位长老呢。” 皇甫越听到这里,就说道:“如果是这样,那么现任掌门人应当就是那个喊话的秘声人!只是,兄弟你是凭什么确定水无情是假冒的呢?” 张阿生听了,就说道:“我曾经在子虚山闲云后山小石坪上独自修炼,误入他建造在小石坪石壁里的秘室,几乎被活活困死。在那里我见到了一具骸骨,应该就是被困死在洞窟石室里的水无情的,此外,还见到过他的遗书,……” 听到“遗书”二字,皇甫越不由得声音就高了:“噢,遗书在哪里?兄弟你能拿出来给我们郡主大人看看不?” 张阿生道:“那遗书被我毁了。” 皇甫越听了,心中虽然不信,却也不好说啥,不好再追问。 张阿生也不完全是像当初那样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通了,此时他也感觉到了座中他人的疑惑和不相信,就自行解释道: “我之所以毁了那遗书,因为书中诬蔑我们子虚仙剑派的开山祖师,所以我一气之下,就把那遗书给毁掉了。” 皇甫越听到这里,又追问了一句:“他是怎么污蔑子虚仙剑派的开山祖师的?” 张阿生本不愿意说,此时也只好回答道:“他口口声声说我们子虚仙剑派开山祖师父是小人,哎哟,有些话,我作为后辈弟子,还真是不好学给你听,请总管大人谅解一下吧。” 听张阿生这么说,皇甫越也只好放弃了追问。 接下来,皇甫越又道:“那秘声人的修为境界有多高?” 张阿生心中却是想着:曾经那人逼着我认他做师父,当时我也答应了,如今那秘声人,怎么说也算得是我认过一次了的师父,如今我加入了这赤诚卫,牛家人却分明是要对付他,这可怎么办呢? 此时张阿生颇觉得无奈,就想着,我不如将他的修为境界夸说一番,或许能震得住这些人,让他们知难而退吧—— 还有一事,如果秘声人不但夺了子虚仙剑派的掌门,而且还加害了我师父公孙甫,那么我又该怎么办呢?要不要为师父报仇? 一时间,张阿生颇觉得为难起来了! 张阿生比以前也算是有了些进步了,此时心中有事,脸上却是毫无表现,若无其事地说道: “那秘声人的修为境界具体有多高,我还真不清楚,毕竟那时我只是本派中一个初入真道境界的小弟子。 但是我知道,那秘声人的修为境界是极高极高的,何以知之? 因为那秘声人的威胁,本派掌门史师叔祖和另三位长老都不得不放弃相互间先前的矛盾,决定合力对付他,而且还小心翼翼的,日日提防他哩。 当然,他们打算怎么对付秘声人,我也是不清楚的;可是掌门牛师叔祖和三位长老师叔祖的修为境界,我听师父私下里说起时,说他们都恐怕是真道九阶了呢!” 皇甫越听了,郑重地道:“好!兄弟你提供的这些很重要,我们可以预先了解对手的实力有多强大,否则,贸然前去,料敌不足,那可是大忌,一旦动起手来,我们非得吃大亏不可!” 张阿生道:“总管大人,我所知有限,到底要怎么办,还得由你来决定。” 张阿生的说法,皇甫越听得清清楚楚的,皇甫越也重新考虑了起来: 子虚仙剑派的掌门人和长老,都真道九阶的修士了,尚且不是那假冒水无情的秘声人的对手,那么,此次行动,为福牛郡招这么一个大敌,值得吗? 皇甫越觉得此事有必要上报郡主,请郡主大人重新审度。于是皇甫越道: “张兄弟不愧是子虚仙剑派出来的啊,所说的情况果然不是我们所能了解的。这么着吧,胡队长,项队长,你带着他们继续开会,商量一下行动细节,我要去见郡主大人一趟。” 不说皇甫越去后,这边几个人怎么开会,且说皇甫越见了郡主牛百岁,将张阿生所说的情况汇报之后,又补充道: “大人,小人觉得,那秘声人修为境界必然在真道九阶之上,实非我们所能想象,高深莫测呀,我们一定要去惹这样的高手吗?” 福牛郡主听了,半晌沉吟,最后说道:“你呢,先带着第四大队按原计划行事,要注意保持联络,随时跟我通报情况;一旦有超预料的情况,我这边随时派第一大队人马支援你们!” 皇甫越施礼,道一声“是”,随即转身出了郡主府,回到了赤诚卫总部大楼。 此时这边的会议,自皇甫越去后,也没什么进展,几个人天南地北地瞎扯淡,正扯着呢,皇甫越回来了。 于是几个人都闭了嘴,将眼睛望定皇甫越。皇甫越笑了一笑道:“都看我干什么?通知下去,按原计划行事,准备出发!” 皇甫越一声令下,诸人立即行动起来,那胡少龙和项天歌并四位小队长都去集合手下人马;张阿生正待出会议室时,皇甫越道:“张兄弟且慢走一步!” 张阿生迟疑着停住脚步的当口,其他人已经出了会议室,那项天歌犹自回过头来,向张阿生做了一个笑脸,这才转身而去。 张阿生不明白皇甫越叫住自己是为个啥,正自心头狐疑呢,皇甫越笑着伸手递过一物,嘴里说道: “张兄弟,这个呢,是我们赤诚卫的标配,人人都有,你的这一份儿,我先前忙于他事,没有及时给你,你拿去吧。” 张阿生看时,只见皇甫越手指间捏着一只戒指,看其状貌,分明是一只储物戒指。 张阿生已听皇甫越说这是标配,自然就接了过来,随即滴血认主,收了之后,神识略动只见这一枚储物戒指,其内空间足足有十个立方大小! 这个储物戒指比项天歌“赠送”给自己的可是大多了,好多了!张阿生再细细察看时,只见里面还有一柄秋水剑,分明是上品; 另有两套衣服,一套是黑色夜行衣,一套是护体神甲——说是神甲,其实就是一套道器,穿在身上可以增强自身的防御。 此外,还有一个小盒子,这盒子对于储物戒指法宝本主张阿生来说,就如透明的一般,张阿生的神识里察看得清清楚楚,里面竟是一套化妆品——这化妆品,不是为着美容,而是为着易容,也就是必要时化装用的。 此时的张阿生,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总管大人,这储物戒指内部空间这么大,得值好多灵晶币吧?” 皇甫越听了,心中一怔,暗忖着:看他滴血认主,分明也算是懂行的吧,怎么竟问出这么个低级的问题啊? 想到这里,皇甫越不由得露出了玩味的轻笑,反问道:“好多灵晶币?你说得多少个灵晶币啊?” 张阿生听了,不由得脸上有点儿发热,答道:“我估计这个储物戒指,至少也得五千个灵晶币。” 张阿生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心底有个参考,项天歌卖给自己的储物戒指内空间不过两个立方,就值三千个灵晶币,而这个内空间足有那个五倍大,说它值五千灵晶币,只怕还说得少了呢。 皇甫越哪里知道张阿生的想法哟,听了张阿生的话,就觉得张阿生没见识,不由得心底生出一丝轻视之意,于是就淡淡地道: “这个储物戒指,乃是我们真道仙国珍剑坊的出品,虽然是上品,但毕竟也不值那么多。” 皇甫越这么说,等于就跟没说一样,张阿生仍然不知道这个储物戒指究竟值多少。 张阿生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肚肠子,于是就接着问道:“总管大人,这个储物戒指就算不值五千灵晶币,也得值三千灵晶币吧?” 哪知皇甫越听了,原先高看张阿生的意味是全都没了,觉得这张阿生简直就是个村夫俗子,全无真道修士风范,好笑得很。 于是皇甫越撇撇嘴道:“这个吗,就像凡人们的随身口袋,别的作用几乎没有,所以这玩意儿顶多也就值个上千灵晶币罢了。” 说到这里,皇甫越似有不满地缀了一句:“我们马上要行动,许多事情我得做,你赶紧去集合吧。” 这皇甫越,此时分明已经有些瞧不起张阿生了。可怜张阿生哪里知道人家的心思,更又哪里会想到因为这么一点儿小破事,泄露了自己的乡巴佬身份土包子本色,被人轻视了呢? 此时张阿生的心里,所想到的则是:为什么项大哥那戒指竟会值三千个灵晶币呢?莫非他是耍我,敲我一竹杠? 张阿生心不在焉地应声回答皇甫越曰“噢噢好的”,随即人往外走,赶去集合。 一二零章、皇甫越指挥拿人 张阿生跪求师兄 词曰: 跪倒尘埃舍自尊,人间无助黯销魂。深仇弄怨嗔心苦,大恨求伸铁锁沉。 食子痛,解衣恩,垂竿渭水饭王孙。前尘后愿皆空梦,浊酒倾杯内自温。 ——戏拟小令《鹧鸪天》,题曰《痴嗔》 却说赤诚卫第四大队二百人集合,各归各五十人小队,站定之后,全场更一点儿人声,只静待命令。 不多时,各小队长出列,到了队列前头。张阿生跟别人不熟,就自顾站在个队尾,也瞧不出那小队长都干什么去的。 不多时,各小队长回到自己小队,挨个儿地发放灵石,每人三十块。随即第七五一号小队长路明远正告张阿生道:“每天只许用一块灵石,要一个月哩。” 原来这是赤诚卫队员的福利,每人每天一块灵石,以供修炼之用。第四大队奉命远征,预期前后至少得一个月时间,甚至可能更久些,故而先行发放了一个月的灵石。 张阿生从来没想到过加入一个组织,竟会有这么多好处,早已不再觉得为人家做死士有什么委屈的,反而是生出一股子心劲儿,想要干出一番名堂来了。 张阿生的美好愿景里,似乎凭借赤诚卫这块跳板,只要努力立下功勋,明天的明天,就能成为功勋世家之第一代勋爷——呜呼!功名利禄,如此诱人! 张阿生怀揣着何等美好的梦想,随大队人马上了路,径奔子虚山而去。 这一路上,赤诚卫第四大队四个小队是各分成若干个小组,拉开距离,迤逦前进,都御剑疾飞。 张阿生负责在前头领路,毕竟二百人中,只有张阿生去过子虚山。 当时张阿生随皇甫越、胡少龙、项天歌为一组,御剑飞在头里,看看到了福牛郡之东平关口,张阿生正要指点着出东平关往哪里走,皇甫越道: “此行虽急,我们尚有一事,不得不办。” 说到这里,皇甫越吩咐大队人马转向,竟是直扑汀口关! 张阿生不解,也不知道有所顾忌,就开口问道:“总管大人,我们怎么往汀口关这边来了?” 皇甫越听了,心中嫌弃张阿生不知好歹,尽问些不该问的问题,嘴里却淡淡地道: “有子虚仙剑派的元虎和赵立前二人正在此地活动。奉郡主大人之命,这两个,能为我所用则留,不为我所用则杀。” 张阿生听了,不由自主地说道:“哎哟,元虎虽然有些讨厌,但是大体上也没做过坏事,不算坏人;至于赵立前赵师兄,他真是个好人啊!” 皇甫越听得又想笑又有气儿,就加重语气,意喷味深长地说道: “他们是好人坏人跟我们有关系吗?关键问题是看他们为谁做事情!赵立前,据我们调查,此人祖籍就是海蜃城的人,如今他跟那元虎加入了史家群仙会,跟我们作对,岂能放过?” 说到这里皇甫越一脸严肃严肃:“兄弟,你要明白,我们赤诚卫,只能以本郡利益为利益,任何危害到本郡利益的人,不管他是谁,我们都要坚决干掉,决不能手软,哪怕他跟我们是亲如父兄,情如夫妻!” 皇甫越说这番话时,简直就是声色俱厉,听得张阿生是心中生怯,忐忑不已。 此时大队人马已经来到了汀口关附近的一座小山附近,皇甫越止住众人,就地排兵布阵——原来是准备对隐藏于此的赵立前和元虎二人动手,他两个就藏身于此。 张阿生心有不甘,此时眼见得到了地头儿,就弱弱地问道:“总管大人,能不能让我去见他们一面,就地说服他们?” 皇甫越听张阿生这么说,就沉吟起来了。 过了半天,皇甫越终于作了决定,点点头道:“好吧。不过,不管你能不能说服他们,我们都是要做好万全准备的,一旦他们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们顾全不了兄弟你跟他们的同门之谊了。” 这边皇甫越指挥人手将下方的小山丘合围,合围之后,皇甫越才向张阿生说道: “兄弟,但愿你能说服他们两个,为我们赤诚卫增加一分力量,否则,你这两位同门,今天就交待在这里了。” 张阿生点点头,向皇甫越所指示的方位行去。 张阿生御剑当空,直飞小山丘上方,往下看时,只见这座小山丘果然迷你,高不过百尺,方圆不过二三里,就是一个稍大些的土堆子。 只是这大土堆上长满了树木,看不出地表模样。张阿生御剑落下,足下所踏之地,正是赵立前与元虎二人藏身之所在。 脚踏实地之后,张阿生展眼看时,只见眼前一个小山洞,洞内却是无人。张阿生心中一惊:难道说皇甫总管的情报有误,赵立前和元虎二人不在这里? 张阿生心底倒是真心希望他两个不在这里,毕竟他也不想这二人横死,就算元虎曾经让自己非常痛恨,但是对于越立前,张阿生可是对他没有一点儿意见的。 张阿生心里又想着,如果他们真的藏身于此,我不妨先喊上两声,也算是给他们提个醒。想到这里张阿生开口叫道: “赵立前赵师兄!元虎元师兄!二位师兄在这里不?张阿生有事请两位师兄赐见!” 一声才喊过,两条身影从旁边地下蹿了出来! 张阿生吓了一跳,抬眼看时,可不正是赵立前和元虎?二人一现身,赵立前就向张阿生拱手道:“张师弟,别来无恙啊!” 元虎却是另一副腔调:“哎哟,张师弟,你这是拉了赤诚卫的人来对付我和赵师兄啊?我跟你说,赵师兄和我都也精通土遁法,你们人虽多,却是抓不到我们的!” 张阿生虽然有一身土包子气,眼界见识不足,但是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立场。 张阿生向赵立前和元虎拱手施礼毕,这才开口说道:“两位师兄好!元师兄,听说你和赵师兄加入了海蜃城的群仙会?” 赵立前尚未开口,元虎已经接过话来说道:“张师弟,你别说我们,你自己不是加入了福牛郡的赤诚卫了么!” 赵立前拦住元虎的话,说道:“元师弟,让张师弟说话,穆师兄曾经说过,不要怕人家说话,要给人家说话的机会。” 张阿生闻言,向赵立前道:“谢谢赵师兄!请元师兄跟赵师兄一起听我说说。” 元虎道:“你说,你只管说,我又不是不讲理的。” 张阿生道:“我们同是子虚仙剑派的弟子,二位师兄跟小弟我谊属同门—— 可怜我张阿生被那海蜃城史家坑害,我跟他们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二位师兄若是看顾同门之义,就不应当帮着史家人对付我,我恳请两位师兄离开群仙会——这样,既帮了我的忙,也不会伤及我们的同门道义—— 说句实在的,史家是人多势众,我张阿生是人单势孤,我正要拜请二位师兄助我一臂之力,帮我张阿生报那血海深仇呢!” 说到这里,张阿生竟是向赵立前和元虎跪下了! 张阿生这一跪,赵立前和元虎赶紧上前来搀扶,嘴里都道:“师弟,起来起来,有话好说,这是干啥子哟!” 恰恰有人接过话来道:“是啊,赶紧起来,这是做什么呢?” 赵立前和元虎闻声抬头,心下一惊,嘴里却说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原来皇甫越觉得机会难得,趁着张阿生出面说服的当口,指挥第四大队诸人,包围上来了! 皇甫越这么做,显然让张阿生里外不好做人! 张阿生不由得动了怒气,站起身来,向皇甫越质问道:“总管大人,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指挥兄弟们包围上来?你是诚心想让我难堪吗?” 这个土包子乡巴佬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自己发火?皇甫越腹内辗转,觉得张阿生虽然颇有土气,但是这个乡巴佬好像也不是个容易拿捏的人,于是对张阿生在认识和态度又有所改观,就讪笑道: “兄弟,我们赤诚卫既然接纳了你,当然也包括接纳你的家人和你身上附带的一切;你的血海深仇,也就是我们的大仇!嘿嘿,愚兄我带人围上来,不是怕你这两位师兄对你不利的嘛,毕竟他们现在是群仙会的人哟—— 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这不也是担心兄弟你,为了你的安全才这样做的嘛。” 伸手不打笑脸人,皇甫越这么说,等于是给足了张阿生的面子,何况人家毕竟是顶头上司呢,于是张阿生只好说道:“既然这么说,我就谢谢总管大人了!” 不想元虎却从旁说道:“张师弟,我们既是同门,当然要有讲同门之义。你的仇要报,那么师门大仇要不要报?” 张阿生早已皇甫越口中料到了子虎仙剑派心是遭遇了大难,此时听元虎这么说,也只能义无反顾地答道:“元师兄能顾虑到我的仇恨,愿意帮我一把,那么凭师门道义,师门的大仇,我又怎能不报?” 赵立前却插话问道:“张师弟,你旁边这位大人,莫非就是赤诚卫总管皇甫大人?” 皇甫越早已拱手答道:“这位道友,不才正是皇甫越——二位道友既然顾念阿生兄弟,不才就此请二位道友离开群仙会,加入我们赤诚卫,一来正好全了三位同门之义,二来人们在一起做事,也好同进退,共祸福!” 赵立前听了,哈哈笑道:“皇甫总管,你今天带着这么多人来,不个恐怕不是邀请我们的阵势!如果我赵某没有料错,只怕你是准备跟我们动手的吧?” 皇甫越听了,脸色不变,从容说道:“赵道友果然好见识,我也是受命于人,不得已而为之。赵道友既然能料得出这一点,想必要能理解我的苦衷。” 赵立前道:“张师弟何以能知道我们加入了群仙会?这消息必然也是皇甫大人说给张师弟知晓的—— 可惜皇甫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们本也不曾加入海蜃城群仙会,当初是史三啸史师弟力邀我们加入的,我们倒也没有答应,我们本是邀请他回山的。 若是三啸他还活着,那么史家跟阿生兄弟的仇,我们顶多也就是两不相帮。 如今三啸师弟已经身亡道消,而且我也调查过了,事实上也的确是史家人迫害阿生师弟,就此而言之,我们岂能会加入跟着群仙会,跟他们一起恃强欺弱,对付张师弟? 我们下山到此,只为着穆安生穆师兄的命令,邀请阿生师弟回山罢了。” 听到赵立前说是为着一个穆师兄的命令,来邀请张阿生回归子虚仙剑派的,皇甫越那颗七窍玲珑心里立即转起了念头! 第一二一章、公孙甫死志已定 穆安生留恋难舍 词曰: 天日昭昭一念忠,马陵夹道尽引弓。乌云来去蟾宫暗,甲子循环岁月通。 渔老丈,谷城公,圯桥吴市岂不同?椎击博浪何须论,剑隐鱼肠或谓功。 ——拟作小词《鹧鸪天》。 话说当时皇甫越一听说赵立前和元虎二人是前来找张阿生回子虚仙剑派的,心中立即转起了念头: 既然他两个不曾加入那史家群仙会,既然他两个是来找张阿生,让张阿生重回子虚仙剑派的,那么我不妨拉来加入我们赤诚卫;不知此时他两个肯不肯—— 若是他两个不肯,我能不能指派张阿生,令他随这赵立前和元虎前去子虚仙剑派,从此就做我们赤诚卫打入子虚仙剑派的细作呢? 皇甫越想到这里,眉头一转,计上心来。 于是皇甫越一方面暗暗催动传讯符,辗转联系郡主府,上报郡主大人,一方面用秘声法通知身边的胡少龙和项天歌,让他二人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以考查张阿生对赤诚卫的忠诚度;而嘴上,皇甫越却是拱手施了一礼,就开口向赵立前和元虎二人道: “二位道友,阿生兄弟刚才就说过,他跟海蜃城史家是仇深似海,并请两位道友离开群仙会,以全同门道义。 依鄙人之见,二位道友不如加入我们赤诚卫,我们郡主大人可以,也愿意安排二位道友做赤诚卫的客卿,不知二位道友意下如何?” 却说赵立前和元虎,他两个之所以要去海蜃城,本是为着去找张阿生和史三啸的;到了海蜃城之后,二人才发现张阿生被史家人欺辱。 元虎尚还主张投靠史家,毕竟史三啸也是子虚仙剑派弟子,但是赵立前却不同意——此时元虎尚不知道,赵立前跟张阿生其实是一个师父的亲师兄弟。 公孙甫在子虚仙剑派内乱中死去之后,穆安生为着加强自己的力量,就跟赵立前说明了实情。 当然,赵立前本也知道自己是公孙甫的徒弟,只是不知道公孙甫的亲传弟子除了张阿生还有哪些人。 ——最初,他所知道的亲师兄弟,也就是张阿生,因为张阿生作为公孙甫的弟子,这个身份在子虚仙剑派是公开的。后来经穆安生一说,才知道还有穆安生,以及那景阳生和李凤生。 赵立前和元虎一起行动,来找张阿生和史三啸,说到底,并不全是穆安生的意思。 穆安生早已倚赵立前为左膀右臂,当然,穆安生是不主张找张阿生回子虚仙剑派的,因为在穆安生看来,张阿生这个师弟太怂包了,一个怂人,能做成什么事情? 然而赵立前不这样看,赵立前觉得,毕竟张阿生是亲师弟,怎么着也比元虎、史三啸这样的同门值得亲近,张阿生固然是怂包一个,但是子虚仙剑派中,穆师兄的处境,此时非常不妙。 有鉴于此,赵立前觉得,多个人就从一分力量,找张阿生回来,还是值得的。 赵立前自己,在张阿生下山之后不久,也被公孙甫想着法子逼下了山;包括那景阳生和李凤生都是被迫无奈,离开了子虚山—— 说起来,这都是公孙甫的主意,公孙甫让他们下山,其实是为了穆安生着想,要保存自己这一系的力量。 公孙甫本人,当然是抱了心死的决心的了。 说到公孙甫抱定必死的决心,这里不得不重提旧事。 当时子虚仙剑派诸大佬受到那秘声人的威胁,不得不暂时放下相互间的恩怨,要对付共同的敌人。 其实秘声人威胁诸子虚仙剑派大佬时,给公孙甫施的压力最大,究其原因,就是那秘声人,口口声声地找公孙甫要一柄剑,此剑即是公孙甫赠给张阿生的玉剑,也就是那柄追魂剑。 追魂玉剑,本是公孙甫得自其父,可谓公孙家的祖传,只是公孙家第一代,也即是公孙无衣,又是从哪里得到的这柄追魂玉剑呢?当然不是得自其父,而是从水无情手里抢来的。 说到底,这柄追魂玉剑,其法宝原主乃是水无情。 话说当日,公孙甫把张阿生给劝下山后,又想着法子,让赵立前、景阳生和李凤生都下了子虚山,最后才是劝穆安生离开子虚山。 公孙甫道:“安生,你跟随阿生跑这一趟,觉得阿生可用不?” 穆安生听了,将自己尾随张阿生三十万里,而张阿生竟是一无所觉,以及张阿生下山之后,跟李阿霞的余情孽缘说了一遍,最后下结论道: “师父,我觉得阿生师弟真个儿地是不成气候,枉费师父栽培他的苦心。” 公孙甫听了,怅然若失,半晌才道:“唉,张阿生是有修炼天赋的,可惜他命不好,踏入本门便做了我的弟子,不免被我连累了。 不过,他心性不坏,是个老实孩子,如果以后你能照顾得上,就照顾他一些,为师我也好少些内疚。啊,安生,你也应该早点儿下山,啊,你听为师我的不会错。” 穆安生道:“师父,几位师弟都下山了,难道您就不肯留下一个弟子陪在你身边吗?前人说,‘有事弟子服其劳’,徒儿愿留下来,供您驱遣!” 公孙甫道:“安生,你的心情我明白,只是为师余日不多,你何必留下来送死呢?我师我可是盼着你继承我的遗志,拯救子虚仙剑派,并发扬光大的呢。” 穆安生道:“师父,您这样说,徒儿我真的不理解,就算是跟掌门牛德和三位长老摊牌,大家生死一搏,您也未必一定落败,师父您何出此不吉之言?” 公孙甫闻言,长叹道:“我公孙家祖上创建这子虚仙剑派时,或许真有行事不当之处。如今我已知晓,那秘声人,就是本派曾经的客卿水无情。他虽然也威胁牛德、州长永等四人,但据我料想,其轻重大小必然不同。 对于为师,他说得很清楚,并一再要我还他勾魂玉剑,还说如果我不还他剑,那么灭了我之后,我的亲传弟子也逃不出他的手心,若是我还了他的玉剑,那么他便会放过我的徒弟,饶你阿生师弟不死哩。” 穆安生听了,不由得道:“师父,那玉剑难道是灵器吗?他会放过阿生师弟吗?” 公孙甫苦笑道:“若是灵器,为师我岂不滴血认主,拿来对付牛德他们?那剑不下于灵器,却又不像灵器,因为它十分古怪,会让人发疯发狂,无怪乎牛德他们私下里管它叫做疯狗剑,称我为老疯狗,唉!” 穆安生听到这里,不由得咬牙说道:“师父,请您将剑赐给弟子,由弟子滴血认主,弟子愿凭此剑,跟牛德他们,还有那个水无情,拼个鱼死网破!” 公孙甫摇摇头,无语。 穆安生着急道:“师父啊,难道您信不过徒儿吗?徒儿愿为师父粉身碎骨!如果徒儿今日有半句虚言,徒儿异日必不得好死!不唯身死道消,更是永世不入轮回,再无转世修仙之可能” 公孙甫苦笑:“安生,发这么重的誓做甚么,不是为师信不过你,而是你不适合使用那勾魂玉剑—— 剑呢,我已经给了你阿生师弟,这里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 像你和为师我这样心性聪明的人,一旦被那玉剑反噬,必然变成疯子,反倒是张阿生,他心性非常朴实,混沌未凿,反而比你我更能抵抗得了那种勾魂夺魄之力,还能使用得了那柄玉剑。 为师把玉剑交给你阿生师弟,当然也是为着保全你;没办法,为师我这是舍车保帅,并不是不心疼张阿生,毕竟他也是我的徒弟,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师我察觉,那水无情修为高绝,即便是为师我将勾魂玉剑滴血认了主,拿来跟他斗,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不要说你了。 为师我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实话实说——包括为师我在内的所谓的本派‘五大高手’联手,也只有凭我勾魂玉剑在手,加上牛德他们四个助力,才有可能敌得过水无情。 我去了之后,就凭牛德、州长永他们四个,再也不可能是水无情的对手—— 所以我之自杀,其实就是借助水无情把他们一个个也灭了,也等于是我间接报了杀父之仇,而且于我名声无损,你和你师弟们将来要在本派中立足,也不会因我犯上之恶名受累。” “师父您不能这么说……” “我没办法拿到证据,因此一旦动报仇,我当然就有担以下犯上,欺师灭祖的恶名,你们岂能不因此受影响?” 穆安生听得无语,只好转移话题:“师父,那水无情既然这么厉害,为啥到现在还不敢出手呢?还有,万一您去了之后,牛德他们投降了水无情,您的愿望不就落空了吗?” 公孙甫苦笑道:“我估计,他出手愈迟,将愈惊人,譬如雷霆蓄势,不发则已,一发万钧! 我估计,他之所以不急于出手,不是不敢,而应该是想从我嘴里讨问玉剑下落,所以为师我断定: 别看他不出手,其实他正是暗中盯着我们子虚山呢——若说牛德、州长永他们投降水无情,我的希望落空,那是不可能的!” 说到这里,公孙甫笑了起来:“哈哈,他哪里知道,勾魂玉剑早已随我的弟子去了三十万里之外哟!虽然水无情修为比我强,但是他脑袋瓜子却未必比我强! 他在我这儿找不到玉剑,那么就会怀疑谁?首先就是阿生,阿生是我的弟子嘛。 但是,阿生是以弃徒的身份被赶下山的,这个事情,据我想来是瞒不过水无情的——水无情自然就不会再怀疑玉剑在阿生的手里。 安生,你想想,像这样,水无情又该会怀疑谁呢?” 穆安生道:“师父,照您这么说,水无情当然应该怀疑牛德、州长永他们四个。” 公孙甫听了,点点头,咬牙道:“对!牛德、牛璧君、州长永和史震这四个畜牲,欺师灭祖,杀害我父,他们凭什么能打过我父亲? 水无情在我这儿找不到玉剑,自然就会认为牛德他们是仗着玉剑才能打过我父亲的,否则,我父亲作为他们的师父,岂能不是那四个逆徒的对手? ——就此而言,我不信他水无情能放过牛德、州长永他们!” 说到这里,空气变得凝重而又死寂。 穆安生心里想着:若是水无情杀了他们四个之后仍然找不到玉剑,只怕还是会怀疑到阿生的头上的……。 公孙甫打破沉默,又说道:“好啦,安生,阿生下山后的情形,你择要说给我听听。” 于是穆安生将跟踪张阿生下山,一路赶到乌家山的所见所闻,给公孙甫说了一遍,讲到最后,穆安生气愤地道:“师父,张阿生分明是个不知羞耻的废物!若不是您叮嘱我,我当时真心不想救他跟他那未婚妻两个的烂命。” 公孙甫听了,沉默半天,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别人拜到修士们下,那都是幸事;可是张阿生拜到我的门下,反而受到为师我的连累,而且为师我的确也有拿他当挡箭牌,转移牛德他们几个视线的意思。 若不是受我的连累,那海蜃城史家不会这么想方设法地坑害他……说起来,是为师我对不住他,你也就不必怪他了。唉……” 穆安生听了,心下也有些惨然,心底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些埋怨公孙甫的意思:师父,您对自己的徒弟也使三十六计,这样做不大厚道呀! 穆安生在公孙甫面前,简直就是透明的,他心底这点儿小心思,公孙甫竟是一眼看穿了似地,只听公孙甫叹息着说道: “安生,你可知道你们师兄弟几个中,阿生他是为师我的关门弟子,本当受我厚爱,然而我却为着你,牺牲他?” 穆安生先是摇头表示不明白,然后又点点头道:“师父,我知道,您要我继承您的遗志的,是吧。” 公孙甫长叹一声,将自己的一个储物戒指取下,递给穆安生,疾言厉色地说道: “安生,这枚储物戒指,为师今天交给你,但是,在我没死之前,你不可以滴血认主,据为己有;在我死后,这枚储物戒指就是你的,那时你方可滴血认主,打开来细看!” 穆安生听到这里,看了看公孙甫的严厉脸色,不由得泄了气,就接了戒指,就低低啜泣了起来。 公孙甫安慰道:“安生,为师我已经决定了,如果三个月内,那水无情不上门来杀我,那么为师我就先跟牛德他们拼个生死! 如果拼过之后,我活了下来,自然就由我对付水无情,你自然就要替为师我分忧;如果是牛德他们拼掉了我,那么子虚山后来之事与你全无干系,所以你还是听为师我的话,赶紧下山去吧! 记住,我这不是跟你商量,而是为师我的命令!你若不听我的话,就是个逆子,啊,不,”说到这里,公孙甫停了一下才又说道: “安生,为师我视你如子,一时气急,说错了话,我的意思是,你若不听我的命令,就跟跟世人口中的逆子似的,就叫做逆徒!” 一二二章、穆安生悲情难掩 老冬瓜旁敲侧击 词曰: 但见阴沉久。望长空,晶莹如碧,是何时候?偶见雷公追电母,俱做匆匆回首。唯布阵、丰隆自守。玉帝灵霄修宝殿,老木工洒了龙纹斗。天尽染,早黑透。 人间此类经纶手,似蝇营,又如狗苟。使气争嫌强凌弱,得意洋洋多有。睚眦里,衔怀杜口。不小心当时因果,便十年算账何曾后?既惹上,且休走。 ——拟作小词《贺新凉》。 当时公孙甫语气严厉,甚至连什么逆子逆徒的狠话都说出来了,只为着要穆安生离开子虚山。 穆安生听到这里,只好含泪道:“师父,师徒如父子,您视我如子,才会口不择言,徒儿理解您的心情;只是还请您给徒儿一点时间,容徒儿我回去再想一想。” 公孙甫痛苦地点点头,说道:“好,你去吧。” 于是穆安生回到了山门下院,闭门不出。 却说那老冬瓜,不知为何,却是出了自己的静室,到了穆安生的静室门口,推门直入。 穆安生吃了一惊:“院长大人,请坐请坐;您怎么来了?” 老老冬瓜道:“哎,我不是早就说过嘛,兄弟相称,兄弟相称,你怎么又跟我客气起来了呢?我呀,是突然间心血来潮,一时心动,想想在本门之内,没个说得来话的人,就找你来了。” 穆安生勉强笑道:“院长大人瞧得起安生,安生谢谢院长大人了。” 老冬瓜笑道:“啊哈哟,副院长大人,我瞧你是心情不太好呀!” 穆安生呢,前文说过,他能做得上山门下院的副院长,当然有老冬瓜的助力,此时听老冬瓜称自己为副院长大人,不由得连称不敢当。 老冬瓜哈哈大笑道:“我称副院长大人,你就觉得拘束了吧,咳,我早就跟你说了,我们权当作兄弟,平辈相交,省去许多繁文缛节世俗礼仪,这才合我的胃口嘛。” 穆安生听得连连点头,不好反驳。 老冬瓜道:“安生啊,你今天气色,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心情不好,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还能跟我说说?要是不能,就权当我没问过。” 穆安生听了这个话,腹内辗转,想了一番,就说道:“唉,此事说来话长,自我料理本派事务以来,本派内斗未解,外患未消。 今天我遇到了闲云中院的院主大人,他劝我赶紧离开子虚山,跳出这是非场为妙。我蒙您栽培,积极进取,才当上这山门下院副院主,又赢得了本派上上下下的信任,正想有所作为哩,本派遇到这种事情,我怎么好当个逃兵呢。” 穆安生说话,虽然是面对老冬瓜这样的可信赖的人,却仍然不肯泄露自己跟公孙甫的师徒关系——这也时长时间以来所形成的习惯吧。 人精人精,人老成精,老冬瓜,正是个人精,察言观色之下,早已发现穆安生的话里话外,别有一种能以掩饰的悲伤之意,当下就问道: “安生,我看得出来,你的内心深处有一种难以掩饰的悲伤,自我跟你相交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 我就不明白了,究竟是什么事儿,能够让你悲伤如此?就算是本派暂时遇到了**烦,你也不应该如此悲伤呀——公孙院主这人,虽然牛德、牛璧君、州长永和史震他们视之如仇敌,我倒是觉得此人不错。” 老冬瓜此时当着穆安生的面夸起了公孙甫,倒不是他真心认为公孙甫为人不错,而是听了穆安生今天说的话,对穆安生和公孙甫二人的交情赵了疑心: 他是他,你是你,他公孙甫怎么突然这么关心你穆安生起来了呢?我瞧你自小就跟他公孙甫长得有点儿像,只是一直没有查到他公孙甫跟你穆安生有什么特殊关系,莫非你穆安生是公孙甫的私生子? 原来老冬瓜不但是个有心之人,而且十分精明,不过,他心里虽然这样想,却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这穆安生,打小进入山门下院,自己可是把他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的,虽然他跟公孙甫长得比较相像,但据自己昔日调查,应该不可能是公孙甫的私生子—— 嗯,大约公孙甫是在我威胁之下,预感自己死到临头了,他这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原来这老冬瓜,另有真实身份。那个每隔一段时间就威胁子虚五大高手的人,就是他,他就是死里逃生的水无情! 这水无情冒充老冬瓜藏身在子虚仙剑派,那么,真正的老冬瓜本人,也就是那袁达透,早就变成了骷髅,当日张阿生在闲云后山小石坪洞窟石室里所见者即是。 此事说来话长,暂时打住,就此继续来说穆安生和冒牌老冬瓜之间的的事儿。 却说冒牌老冬瓜水无情,作为一个人精,有所怀疑,又暗暗自嘲之际,早已开始旁敲侧击,夸说公孙甫,想借以套穆安生的话,看看有没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 穆安生听了冒牌老冬瓜夸说公孙甫“此人不错”,一时触动,就说道:“哎,我也觉得他为人不错,可惜他就要死了。” 冒牌老冬瓜水无情听得一愣:“啊?安生,你这话怎么讲?你怎么知道他就要死了呢?” 穆安生自知说漏了嘴,就半掩饰半解释地说道:“我听他说,他受到那个秘声人的威胁,他又说那个秘声人修为特别地高,自己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所以本派此次大难,他料定自己必死无疑! 不仅如此,他还说了,这不仅是他个人的灾难,也让本派面临灭顶之灾哩,所以我得知此情,实在是忍不住感到伤心。” 冒牌老冬瓜听了,不服气地说道:“公孙院主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了吧!? 我在本门中,也是经历颇久——据我所知,本派开山祖师公孙无衣手,当年手提一柄玉剑,可以说是打遍真道仙国无敌手,——特别是那玉剑,据说乃是上品灵器法宝——我就不信了,凭玉剑在手,公孙院主会怕那个秘声人?” 嘿,这冒牌老冬瓜说出这样的话来,分明是套路穆安生。这个冒牌老冬瓜,水无情,本就是那玉剑的主人,他之所以迟迟不动手,的确也是因为那柄玉剑。 水无情嘴里说的是一回事,心里却是另作他想:老夫私下里以秘声人的身份找过那公孙甫好多次,也没套到玉剑的消息,更也没见那公孙小儿动用过玉剑! 这勾魂玉剑,本是老夫亲手炼制而成,与人对阵,那是只要划破对手的皮肤,就可以无视对手修为,直接色取对手灵魂的,一天搞不清玉剑的下落,老夫就一天不能动手呀! ——原来勾魂剑本有多厉害,水无情自己最清楚;也正是因为忌惮勾魂玉剑,所以他才忍住没出手。 水无情不是不出手,而是没到时候——这水无情依手中现有材料,正在暗中炼制另一法宝,名叫勾魂幡。此幡乃是为着对搞勾魂玉剑而炼制,炼制好了之后,足以挡得下勾魂剑的攻击,那时,便是水无情雷霆一击,灭掉公孙甫、牛德、牛璧君、州长永、史震之时。 那牛德、牛璧群、州长永以及史震四个,水无情不打算留他们性命,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们分别属于世俗家族史家和牛家的势力。 水无情知道自己可以打败他们四个,但这四位子虚大佬对自己也只能是貌恭而不心服。 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他们四个合伙杀师。 水无情觉得,自从经历一些事情之后,自己也算是变成离经叛道,甚至心狠手黑的了,但是以徒弑师的事情,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做不来的。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其心性可想而知,把这种人留在自己身边,那可是不妙得紧。 水无情的心里,早已宣判了子虚仙剑派掌门、三位长老和闲云中院院主这五位高手的死刑。 那么用来执行死刑的勾魂幡还有多久才能最后炼制成功?水无情心中有数——快了,迟则半个月,速则七八天。 也就是说,顶多再过半个月,就是水无情动手之日。 此际水无情套穆安生的话,说到勾魂剑时,果然穆安生上了当。 只听穆安叹息着说道:“公孙院主好像是对那玉剑也没有信心,好像玉剑没在他手里吧?” 穆安生觉得自己这个话没什么毛病,然而他若知晓眼前的老冬瓜是冒牌的,其真实身份正是水无情本人的话,那自然会清楚自己说这话是犯了多大的错误! 老冬瓜呢,却是听在耳朵里,窃喜在心底,脸上则神色如常地顺着穆安生的话,也皱眉叹息道: “哎哟,要是没有玉剑,只怕公孙院主还真的不是那秘声人的对手!能用秘声法的都是灵道修仙人哪,我们真道修士,哪里会是灵道修士的对手?” 老冬瓜说这话时,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那么几个真道初阶的修士,居然也会使用秘声法。其中有一人他不但认识,还曾经借机胁迫那人做自己的徒弟,这人就是张阿生! 当然,水无情本也不是真心对张阿生好,不过是当时想利用张阿生把公孙甫引回山来罢了,至于杀掉公孙甫之后,这个张阿生,是杀是留,那要看自己的心情,更要看张阿生还有没有可利用的价值。 张阿生为什么能会使用秘声法?说起来,从源头上讲,首先是公孙甫能使用得了: 因为公孙甫和那牛德等子虚四大佬一样,平时隐瞒自己的真道九阶修为,看起来只是真道七阶八阶的样子,但是得到了正版“睡觉功”,也就是那《自然无相龟息大法》之后,的确都跨进了灵道境界,自然都会使用秘声法了—— 公孙甫呢,只是跟张阿生简单地说过一回,不想张阿生竟然凭着天赋厉害,一个真道初阶也摸到了秘声法的门槛,进而登堂入室了! 说起来,张阿生这人真正是个修炼天才,然而他亏就亏在遇到了公孙甫这么一师父,虽然因此踏上了修仙之路,却也因此结了本不应该有的冤仇,以致长生路上半途而废,人生路上蒙羞受辱,现如今是家破人亡,逃难他乡。 却说当时,水无情听到了有用的消息,就此告别穆安生,回到自己的静室里去了。 水无情人在静室,却是心情兴奋,于是他趺坐不住,就打开暗门,往静室下面的秘室里去了——那里是他偷偷炼制勾魂幡的地方。 水无情到了炼制秘室后,拿起勾魂幡,心中暗道:当年我炼制勾魂剑,所收的第一个灵魂,虽是真道修士,但那人修为太低,如今我这勾魂幡,第一个要收的就是子虚山五大高手的灵魂! 他们虽然能瞒得过别人,但是却瞒不过老夫!哼,这五大高手明明都已经跨进灵道境界了,哈哈,收取灵道修士的灵魂来成就老夫的勾魂幡,岂不妙哉?! 此时的勾魂幡,虽然已经初步炼制成功,但是还没有开始吸收第一个灵魂——直到完美地吸收了第一个灵魂之后,这勾魂幡才算是彻底炼制成功——此时水无情心中早已有了计较: 听说子虚仙剑派五大高手要到省身崖比划,老夫的原以为那时才是我一举消灭他们之时,现在看来,可以提前行动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