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致对谎言微笑的你》 1·过去她在那里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购书人:尤巴连结体 深夜读书会出品 读书群:714435342 二零一六年的某天。 现在正值高中二年级的暑假,筱山正树却坐在教室内。 在桌上将笔记本摊开,手撑着脸颊,表情呆滞地看着窗外景色。自这座位于山丘上的学校可将下方的城镇景色尽收眼底。位于盆地内的乡下小镇。视野当中绿意的比例更胜水泥建筑的灰色,到了夏天,那翠绿便越发盎然。 碧蓝天空与纯白云朵、苍郁茂密的树林。农田一路铺向远方的山脚下,山顶上头云朵随风悠然流动。在这炎热的正午时分,阳光烧灼着地面,学校回荡着自操场或体育馆传来的运动社团的吆喝声,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自己正挥洒着青春。 正树听着那声音,怀着讥讽嗤之以鼻。 青春根本没有价值可言,为青春挥洒汗水到最后只是徒然。 说穿了,青春不过是逃避现实。 因为正树就是一度逃避现实才会落得现在的窘境。 就在这时,正树听见粉笔敲在黑板上的声音。转头一看,教师正在讲台上授课,在黑板上接连写下文字。粉笔随着固定节奏敲打黑板,不知为何那声音比运动社团的吆喝声响亮。 教室内坐在座位上的学生不多,而且绝大多数的学生并非忙着做笔记,而是直盯着时钟。再过三分钟、再过两分钟、还剩一分钟。当规定的时间越来越靠近,心跳也跟着转为急促。正树不由得咽下口中唾液。 最后—— 盖过一切杂音的下课铃声在校内响起。 同时教师也已经写完板书,转身面对学生,接着开口说: 「那么就到这里结束。起立。」 学生们迫不及待自座位上站起,在对老师行礼后气氛瞬间沸腾,仿佛在说我们的暑假从这一刻真正开始啦。 暑修到此结束。 根据学校规定,接受补考也未达一定分数的学生,就必须在暑假期间到学校暑修。 照理来说,学生只要认真向学就不会与这规则扯上关系,但正树之前加入棒球队时把读书抛在脑后,因此落得现在必须暑修的下场。 过去的正树可能不当一回事,但现在正因为退出了棒球队,让他更加切身体会到早知如此,与其把青春献给积弱不振的棒球校队,更该把精力用在读书以免暑修。 不过这样的后悔就到今天为止。 暑修结束了。 正树冲出教室打算先回家。一路上不时与来学校参加社团活动的同学和老师们擦身而过,来到脚踏车停车场。在他牵出脚踏车时,突然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耳熟的女学生的声音。正树立刻就明白那是谁,却没见到那人的身影。他左顾右盼,终于让他找到了。 位于脚踏车停车场旁的旧校舍。那个人正从旧校舍一楼的窗口探头看着他。 插图p015 「正树,你要回去了喔?棒球队呢?」 「我之前不是说过我退队了吗?」 「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喔。啊哈哈,我忘了耶。」 少女愉快地笑着。 长部由美。对正树而言,她是小一岁的青梅竹马,有如自己的妹妹。不过自从升上高中,开始流露莫名的女人味,绑成马尾的头发下时隐时现的后颈不时提醒着正树她确实是异性,这总让他有几分不自在。 也许当女儿步入青春期,做爸爸的也会有类似的尴尬感受吧。 「话说,你在那种地方做什么啊?」 「这还用问,当然是同好会——传说研究会的活动啊。」 「噢,那个莫名其妙的社团喔。」 「什么莫名其妙,真是失礼。历史可是比棒球队还悠久喔。」 「那具体来说都在做什么啊?」 「比方说调查从地方到全国规模的各种民俗啊,看,像是读这类的书。」 由美手中拿着老旧的书籍。看来似乎是文集。从纸张的状况来看,大概是过去传说研究会的成员制作的刊物吧。 「正树也有兴趣吧?」 「完全没有。」 「咦咦咦~~明明就很有意思耶~~……来,这一段你看一下嘛。」 青梅竹马将摊开的书塞给正树想强迫他看。正树不大情愿地大致浏览,上头写着某地的怪谈故事。 丑时三刻,深山里的某个古老隧道会变成通往异世界的入口,经过的人一旦被吞噬便有去无回。 内容看上去相当无厘头,正树只觉得这种事在现实中根本不可能。 「这哪是什么民间传说,根本是超自然现象吧。」 「包含这种在内,广义来说也是种传说喔。不过这算是我个人的见解啦。」 「喔,是喔。」 正树随口敷衍后,探头看向她在的房间。除了由美之外,没有其他人。三坪大的室内摆着一张长桌,墙边的书架上排列着诡异的书籍,室内泄出凉爽的空气。 「原来如此,由美这么喜欢民间传说啊……所以真正的理由是?」 「咦?我是真的喜欢啊。不过,把这里当作避暑胜地也是其中之一啦。你也知道吧,我跟爷爷住在一起,他讨厌开冷气。」 能在冷暖气一应俱全的房间悠哉地阅读想看的书。也许对由美而言,传说研究会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吧。 「你明明喜欢怪力乱神,在这种地方倒是现实得很啊……不过这同好会还真感觉不到干劲。说起来,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会员吗?」 「有啊有啊,还有会长跟另一个人。现在不在就是了。」 「真的很没干劲……唉,不管了。总之我要回去了。」 正树原本打算就这么转身离开,突然又想起什么而转过头。 「对了,今天我们家要准备帮我哥搬家,你也来帮忙吧。」 「啊,是今天喔?好啊,我等傍晚凉一点了再去。」 「了解。我会为你留下很多工作的。」 「等等,那毕竟是你们家的事,就自己解决啊——喂!不要不理人家就跑掉啦!」 正树跨上脚踏车,快速离开。抱怨声随即从背后追来,正树像是为了激怒少女,故意回以大笑。于是预料中的怒吼声传来。这让正树感到莫名愉快,不由得更拉高笑声的音量。 傍晚。 原本住在老家通学的念大学的哥哥筱山久司,决定趁着暑假的空档搬到大学附近的公寓,因为发现两小时的通车果然还是太勉强自己了。 现在筱山家的忙碌气氛就是因为搬家前的准备。 「你要感谢我啊,因为我离开这里,你才能独自享用这个房间。」 正树不理会哥哥高姿态的话,指向壁橱。 「对了,壁橱里的东西你没有要带去吗?」 因为两人一直以来共用这个房间,壁橱内塞满了两人的杂物。里面基本上都是舍不得丢的物品,因此应该不包含需要带到新居的必备品。但若没有这种机会,恐怕也不会打开来整理,既然如此就顺便整顿一番吧。在整理搬家行李的同时,把壁橱也一并清理干净。 久司这么想着。 听了哥哥的答案,正树做好心理准备打开拉门,目睹眼前的情景,喃喃自语: 「……这个到底要怎么整理啊?」 打开许久未曾开启的壁橱门,里头堆满了杂物。舍不得丢又找不到地方放就塞进壁橱,长年累积的结果暴露在眼前。 那情景颇是壮观,简直像一面墙。 话虽如此,还是得想办法收拾才行。只 能一点一点依序动手拆除。 两人注意不让那面墙突然崩解,慎重地动作,从上方开始一一取下杂物。 就在整理工作好不容易就要进入尾声时,正树发现了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 有个东西塞在壁橱的角落。拿出一看,是个陈旧的金属盒。正树一面想着为什么这种东西会被塞到橱柜里头,并且掀开盒盖。 盒中装着信件和明信片,按照不同寄件人分成数叠,再用橡皮筋捆绑起来。 「这个是……」 直到这时才回想起。 当正树还是小学生时,曾将收到的信件和贺年卡装在那个金属盒里保管,但随着时代演变,正树与朋友间不再有那样的信件往来,金属盒的必要性也跟着减弱,最后就连那个习惯也消失了。话虽如此,正树舍不得扔掉那些信件和贺年卡,就将整个金属盒塞进橱柜里。 正树感到怀念地拿起信件,一一浏览内容。 小学生的正树会写贺年卡给朋友们,但现在就连发一封恭贺新年的简讯都觉得懒。正树的想法逐渐转变成反正新学期开学后就会和学校的朋友见面,到时候再说声恭喜就好。 就在正树回想起这些往事时—— 「哦~~真怀念耶。」 听见耳边传来的声音,正树转头一看,由美的脸就在旁边。看来她似乎刚刚才到,但是壁橱也已经整理好了,没剩多少事需要帮忙。现在才跑来不知道是想帮什么忙,正树打算出口抱怨时,由美将某个东西递向他。一个白色信封阻挡视野。寄件人是奶奶,收件人的栏位写着筱山正树。 「刚才在楼下刚好看见邮差来,我就顺便帮你收了——呃,干嘛一副复杂的表情?」 「没有啦,我是很感谢你,但是代替收信真的好吗?你又不是我们家的人。」 「因为我到的时候刚好遇见邮差嘛。这算我的好心耶,好歹感谢一下。」 「啊~~你说是就是啦。谢谢喔。」 「一点诚意也没有。」 正树不理会由美的不满,接下白信封,找出了剪刀。他留意别剪到信纸,一刀剪下信封的上缘。 由美见状说道: 「正树,你好像一直都用剪刀拆封,你就不能更小心一点吗?看你剪那么快,我都会怕里面的信纸被你剪到。」 「会吗?我在剪的时候有特别注意不要剪到信啊。目前也只有少数几次不小心失手,没什么问题吧?」 「明明就剪到过嘛。话说回来,为什么要用剪刀啊?」 「为什么喔……」 恐怕是爷爷的影响吧。在小时候的正树眼中,爷爷用剪刀拆信看起来很特别,甚至有几分帅气。理由大概就这么单纯。 话虽如此,那不知不觉间成为自己的习惯也让正树有点吃惊。 正树随口回答后取出信封的内容物,里头装着一张折成三等分的信纸。到底有什么事?这是正树第一次收到奶奶寄来的信,让他不由得紧张也许上头写了事关重大的内容,但信中只是询问正树的近况,看起来稀松平常。 「突然寄信过来,我还以为是怎么了……就这样喔?话说为什么只问我的近况啊?」 「因为你一直没去露个脸给奶奶看看啊。」 久司整理行李并说道: 「你老是说要练棒球,很久没去看奶奶了吧。」 「呃,嗯。」 「就连奶奶为了方便就医,搬到现在那个家的时候,你也没去问候一声吧。那已经是一年半前的事了。」 「嗯,没去。其实从爷爷的葬礼之后就一直没见过奶奶。我记得那是在我刚升上国中的时候,所以……」 「差不多四年前了啊。既然这样,奶奶当然也会有些担心吧?现在奶奶也开始定期到之前爷爷住的那间医院看病。也许奶奶担心自己说不定会哪天突然就走了,在那之前想先见孙子一面。」 「这种触霉头的话真亏你讲得这么轻松耶……」 「有什么关系,大家是一家人啊。况且这也不一定真的是玩笑话。也许奶奶真的突然就过世了,要是心中有所牵挂,搞不好半夜会来找你喔。」 「太可怕了吧!」 哥哥就是喜欢把怪谈拿来当作玩笑话,过去正树被迫一起参加试胆的经验也不只一两次。由美会对超自然现象着迷到加入传说研究会,说不定就是受到哥哥的影响。 「你退出棒球队之后不是很闲吗?既然这样就趁暑假去一趟吧。」 「你突然这样讲,我也……」 「正树,你就好心去见奶奶嘛。还是要珍惜爷爷奶奶啦。像我每天都和他们见面喔。」 「由美,那是因为你们本来就住在一起吧。」 不过正树也认为两人的意见有道理。 实际上,正树甚至也没寄贺年卡给奶奶,被人指责不孝也无从反驳。也许奶奶很担心他,若非如此,奶奶也不会特地寄这种询问近况的信件来吧。 「也许我是该反省没错啦,但是要趁暑假去有点那个吧,感觉太急了啦。要是寒假的话,也许……」 「正树,我觉得这只是把问题往后延而已。」 「唔……好吧。那我现在打通电话,这样就可以了吧?」 既然由美都这么说了,那也没办法。 正树伸手要拿手机,但这时由美制止: 「既然这样,你干脆寄封信吧。」 「啥?干嘛要这么麻烦……」 「麻烦更显得出诚意嘛。接到电话就回拨,收到信件当然就回信啊。」 「讲得好像以牙还牙一样……话说还要特地去找邮筒,太麻烦了啦。」 毕竟这里是个乡下小镇,各个邮筒之间的距离不短,从自家骑脚踏车也得花上十几分钟,来回就是半小时左右。正树只觉得麻烦。 「那我就告诉正树一个好消息。」 由美说道: 「以前我们不是去试胆过吗?回想一下,杂木林里头只剩下鸟居的……」 「噢,你是说那里喔。」 以前正树、久司与由美曾经去试胆,地点就在本殿已经腐朽倒塌的废弃神社。 「你记得那附近有个邮筒吗?」 「有吗?」 「有啊,圆筒状的那种。那地方离这里就不远了吧?」 「嗯~~是不算远啦……」 那里离家确实算近,而且写信说不定是个好主意。就算打电话给奶奶,正树也想不到该说些什么,肯定只会尴尬而已。既然如此,能仔细推敲内容的信件可能会更合适。 正树决定写信后,立刻告诉在客厅休息的母亲自己的意图。母亲也表示赞同,但又告诉他现在信封刚好用完了。既然没有也没办法,正树打算明天再去买的时候,母亲突然灵机一动问道: 「对了,以前的贺年卡还有剩吗?」 「咦?以前的贺年卡还可以用吗?」 「没问题,没问题,能用能用。」 母亲如此说着起身去找贺年卡,没过多久又回到客厅,手上拿着九张贺年卡。从生肖图案来看,是七年前的东西了。正树看了不禁担忧,用过去的贺年卡写信问候长辈真的好吗?简直像清仓的行为,难道不算失礼吗?不过有其母必有其子,这方法是母亲想到的,正树思考片刻就得到了结论:「应该没差吧。」 「还有,这是两圆邮票,记得要贴喔。」 正树见母亲递出九张两圆邮票,歪着头问: 「要贴这个喔?」 「当然啊。你看看那张贺年卡的左上角,上面写着五十对吧?那就是贺年卡——也就是明信片的 价格,也是邮票的价格。不过之前消费税不是调涨了吗?贺年卡也跟着变成五十二圆了,所以缺额得另外补上邮票。啊,还有记得在左上角的贺年标记上画两条线,不然邮局可能不会把它当成一般的明信片喔。」 「哦~~我都不晓得耶。」 正树得到了与奶奶的联络方式后,马上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握起笔。身体倚着椅背,抬头仰望天花板陷入沉思。该写些什么才好啊?按照现况写就好了吗?既然奶奶特地写信来,就代表她可能很担心正树吧。既然如此,是不是该避开可能会让奶奶不安的内容,告诉她自己过着充实的每一天? 这样的话—— 「咦咦咦~~你之前明明就退出棒球队了,要写成没退出喔?」 「这也没办法吧,会造成不好的印象的内容——喂,你看什么看啦。」 转头一看,青梅竹马的脸再度理所当然般凑到身旁。 由美眯起眼露出轻蔑的表情。 「正树,不可以说谎喔。」 「我是不想让奶奶担心啊,况且这也不算全然在说谎吧。实际上在我退出棒球队之前,的确流汗也流泪,挥洒青春好一阵子啊。」 「既然这样,不要退出不就好了?」 「我一直到事态演变成必须接受暑修时才发现啊。我实在不该满脑子只想着社团活动。况且我们是在大会上根本赢不了几次的弱校耶。既然这样,把心力灌注在其他地方还比较有意义吧。对了,比方说谈恋爱。」 「你刚刚才说不能满脑子想着社团活动,谈恋爱就没关系喔?」 「恋爱不像社团活动那么花时间,所以没关系啊。」 「是吗~~我觉得听起来完全是在狡辩啊~~」 正树不理会由美的责难,写下虚假的现况,仿佛自己正享受着青春。不过写到一半,手却不由得打住。 究竟该不该在信中提到恋爱等方面的话题?假设真的要写,又该怎么写?只要撒谎写下自己有女朋友就好了吗?但正树觉得那未免太窝囊了。这样的话,别提到恋爱比较好吧。 「刚才明明都那样讲了,却不写恋爱喔?」 由美说着,那笑盈盈的眼神中充满着「有本事就写给我看啊」的挑衅。 「呃,你……好啊,我写给你看啊!就写不久之后绝对会交个女朋友!」 正树几乎自暴自弃地写下「之后会交女朋友」表明决心作结。 没有写「交了女朋友」也许是正树的自尊心使然。 不过一旁的由美露出苦笑。 「真的能交到女朋友吗?」 「当然。你等着瞧,而且绝对找个超正的。」 「是喔……正树,我相信世上有奇迹。」 「喂,是怎样,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啦。」 「对了,我来帮你找找供奉祈求良缘的神明的神社。」 「不用你操心!」 与由美闲聊拌嘴的同时,要寄给奶奶的明信片也完成了。正树走出家门想去找由美刚才提到的邮筒,跨上脚踏车出发。 在漫天彩霞下穿越住宅区,骑进田间的产业道路。悠哉地骑在连路灯都没有的路上,不经意地深吸一口气。 绿叶的气味。到了夏天,那气味也变得更加浓郁。打从出生时就形影不离的气味。即将离开这座小镇的哥哥会不会有一天对这气味感到怀念?看着只有双车道的道路,会不会渐渐觉得这真是个不方便的地方而感到不满? 思绪不着边际地打转时,岔路突然映入眼帘。 横跨田园中央,通往杂木林的田间小路。只是将泥土堆高压实形成的道路现在只有农民使用,连身为当地居民的正树也鲜少经过。 不过今天正树骑进那条路。 在小路上朝着杂木林骑没多久,目标突然映入眼帘。圆筒型的老旧邮筒仿佛遭人遗忘,孤零零地立在路旁。 「……这个现在还能用吗?」 锈迹斑驳的外观加上恐怕鲜少有人经过的位置,就算现在已经被弃置无法使用也不值得讶异。不过邮筒上没有停止使用的告示,投信口也没有封死,正树认为应该还能使用,便打定主意准备寄出明信片。就在这时,正树突然感觉到视线而转头,但眼前只有生苔的鸟居静静伫立。那与邮筒同样似乎许久未有人清理保养,再加上现在正值傍晚,有种难以名状的诡谲气氛。感到几分莫名寒意的瞬间,栖息于杂木林的乌鸦群倏地同时飞起。正树感觉到异样气息直扑向自己,投入明信片后便逃也似的离开。 高中二年级的暑假转瞬间便过去,已经来到第二学期的开学日。骑脚踏车上学的正树也感觉到自己再度回到穿着学校制服的日常生活了。 回想起来,今年的暑假比起过去更加平淡无趣。 没有特别为任何事灌注心血努力,只是漫无目的地过着一天又一天。结果还因此被由美取笑:「你不是要找女朋友吗?」 不过这也没办法,因为身旁没有让他想交往的女生。 没有立场挑东拣西? 眼睛长在头顶上? 谁理你啊。无论是谁都有选择的自由,当然筱山正树也该有。 正树一面思索着这些借口一面走过校门,将脚踏车停放在脚踏车停车场后走向鞋柜。换穿室内鞋抵达教室后,正树与同学们简单打过招呼便坐到位子上。教室内比平常更吵闹,大概是因为好一阵子没和同学见面,大家聊得正起劲吧。正树这么想着,看向教室内特别吵闹的方向。有一堵人墙围绕着不知是谁的座位。正树好奇地探头看人墙的中心处,结果—— 那是谁啊…… 众人包围着一名女学生——出众的美貌加上柔和笑容的长发女生。那样的容貌肯定是无数女生憧憬的对象,同时也是嫉妒的目标吧。 正树看呆了一瞬间,立刻转头向班上的朋友井上问道: 「那是谁啊?转学生?」 「呃……抱歉,你这是哪门子的耍宝?我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耶。」 「等等,我不是在耍宝。那到底是谁啊?」 「风间同学啊。风间遥香,和我们一起入学的同年级生。」 「啥?我不知道有那个人啊。不要扯这种没意义的谎啦。」 「说谎?正树你才奇怪咧。」 井上对正树露出一脸纳闷,但正树也对井上的反应大惑不解。他到底在说什么鬼话,班上根本就没有叫风间遥香的女生。因此正树找上其他同学一一询问:「她是转学生吗?」但得到的回答都和井上相同。大家是一起入学的同年级生;她在校内可是有名到几乎无人不知,你才不对劲吧。当然正树也不可能就这么接受。 「这怎么可能……这只是所有人联手一起整我吧。是这样吧,井上?」 「怎么可能啊,谁会做这种麻烦事。」 「但是,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啊。」 「你只是突然忘记吧?」 「突然忘记……用常识想也知道根本不可能吧!」 「我用常识想也觉得,你不记得才叫不可能。」 「所以应该是你们在说谎啊!对吧!」 这里毕竟是乡下地方的小镇,学生本来就不多,同年级的所有人甚至彼此认识。就这个角度来看,无论好坏都可说是没有新鲜感的学校。 所以正树敢一口咬定。 在他的记忆中,同年级的同学当中找不到风间遥香的脸孔。完全不记得有这号人物,因此风间遥香这个人过去不在这学校,根本不存在。 但是不知为何没有人对她的存在怀有疑问。 现在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我的脑袋出问题 了吧?总不会是因为暑假过得太浑浑噩噩,不知不觉间连记忆的一部分也跟着遗失了? 正树一个人惊慌失措,井上看不下去便示意班级点名簿。记载了每位同班同学的名字的列表上,理所当然地印着风间遥香的名字。就算是班上同学的恶作剧,也不至于大费周章准备这种道具吧? 但正树还是无法置信。 当正树混乱地按着额头,井上提出了更进一步的证据。储存在手机里的相片。大概是每当学校有活动就会拍照,她的身影理所当然地映在其中,看起来与同学们处得相当融洽。 「哈哈哈,这是怎么搞的……」 正树发出干笑,浑身无力地靠向一旁的墙面。 难道风间遥香真的原本就在这个班上? 难道就只是因为筱山正树失去了记忆? 这不可能。风间遥香过去绝对没有在这个班上。 换句话说,忘记的是所有人。大家都忘了过去根本没有风间遥香这个人。 但这样一来,点名簿和相片要怎么解释? 无法反驳。那些都是风间遥香过去确实存在于此的铁证。 「……所以我就得承认?」 因为有证据,就得承认风间遥香的确老早就在这个班上了?同时也要承认筱山正树失去了记忆? 正树落入没有出口的自问自答中。这时一只手突然拍在肩上。正树惊觉而转过身,只见话题的主角——风间遥香一脸不可思议地稍稍歪着头站在他身后。 「筱山同学,你怎么了吗?没事吧?」 也许是担心不知在嚷嚷什么的正树而前来关心。面对十之八九出自善意的行动,正树却没有回答,只是愣在原地凝视着对方。对那反应感到纳闷的遥香朝正树的额头伸出手,大概是想看看他有没有发烧吧。但在正树眼中,那却是原本不应存在的诡异人物——来自未知的接触。因此他在混乱之下会有那样的行动恐怕也是人之常情。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树立刻甩开遥香的手,然后—— 「你、你到底是谁啊!」 扯开嗓门如此嘶吼。 充实抑或是空洞。无论度过何种日常生活,只要有所行动自然会对现状造成变化,无关期望与否或结果好坏。 那么让筱山正树的日常生活波澜四起的原因,究竟何在? 到底是什么样的行动让日常生活发生变化了? 虽然不知道理由,但既然在教室中暴露那样的丑态,正树决定先去理解位于这一切变化的中心的风间遥香。 为此正树首先开始观察。 「早安。」 遥香早上一走进教室,立刻就有同学们围上前去向她搭话,而她也没有露出丝毫反感,反而面带微笑一一回应。所以搭话的人自然也觉得舒服,转眼间她的身旁便充满了笑容。 「啊,这个问题喔……」 当同学们前来问她课堂上听不懂的部分,她也会欣然予以协助。她的说明简单易懂,大部分的人都能轻易理解。 「没关系没关系,我会做好的。」 也曾见过她代替自称有急事的同学,完成擦黑板或倒垃圾等等的杂务。 这一点对教师们也相同。 「好的,我明白了。把这些搬到准备室就可以了吧。」 当教师要求帮忙,遥香也从来不嫌麻烦,总是确实完成被指派的工作。教师似乎也视她为可以放心信任的模范级学生。 正树不动声色地观察遥香的一举一动,有时躲在暗处偷窥,有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装睡,有时则悄悄跟在她背后,将借此得知的情报一一记录下来。当然正树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如跟踪狂,尽管如此,他还是想更加了解她这个人。 然而越是调查,越让正树了解到周遭对她的期待,以及能回应所有期待的风间遥香是多么无懈可击。 除此之外什么也掌握不到。 因此,正树的调查行动来到下一个阶段。 实际访查。 但询问内容不再是她这个人之前是否存在,而是关于她的过往。 正树已经不打算否定她这个人的存在。正因如此,为了更了解她,正树决定尽可能搜集所有消息。 而辛苦的结果如下: 她似乎是在升上高中时与家人一起搬到这个小镇,现在已经在这间学校建立起无可动摇的地位。容貌可人、品行端正、成绩优秀,她是如此鹤立鸡群,但对体育似乎很不在行,然而这个缺点也被视作她的可爱之处。另一方面,从未有人能与她交往。大部分的人都认为她高不可攀而不抱期望,虽然其中也有极少数的勇者向她开口告白,但全都在下一瞬间殒落。足球队、篮球队、网球队、游泳队、田径队、柔道社的主将们接二连三遭到回绝,听说最近连学生会长也加入了其中一员。顺带一提,兴趣是阅读。从她的外表也许无法想象,她似乎特别喜欢科幻小说,家里也摆着整排相关书籍。 以上就是搜集到的情报。 虽然最后还是不足以得知她的秘密,但并非毫无斩获。 总括而言,风间遥香不在筱山正树的好球带。 无论男女老幼,所有人都有自己心中理想的恋人形象。 从活泼好动到安静贤淑;聪明或擅长运动;身材高大或娇小、头发留长或剪短;环肥燕瘦、娃娃脸或坏人脸;性格坚强或柔弱;巨乳或平胸。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喜好吧。 就理想的恋人形象而言,无论旁人如何赞不绝口,她依然不是正树想主动一亲芳泽的类型。 不管是笑起来掩着嘴的优雅模样,或是走路时挺直背脊的端正姿势,还有主动接受教师委托的个性,一切都完美过头,令他看了不自在。 当然了,筱山正树不否认她距离自己太过遥远。就算自己真想一亲芳泽,也没有轮到他的一天。换言之,就像不平行也不相交的两条直线。风间遥香与筱山正树之间的距离就是这么遥远。 所以正树压根儿也没预料到事情会演变成那样。 当九月接近下旬时,正树明白继续调查遥香也没有意义,便过着新的日常生活。 来到学校就趴在桌上,听见上课钟响便撑起身子,但是老师讲课几乎全当耳边风。午休时间与好朋友一起度过,放学就直接回家,也不会和谁一同出游。 与所谓的青春相去甚远。这就是正树新的日常生活。 就在那样平淡的日子里。 平常导师在宣布事项后就会结束放学前的导师时间,但今天必须为了十月即将举办的球技大赛进行讨论。 首先在班上选出执行委员,再以执行委员为中心一一决定每个学生参加的项目。 话虽如此,不会有人主动想接下执行委员这种麻烦事,因此在这种时候总是格外耗费时间,这是正树认知中这个班级的特征。 然而,只有一个人是正树认知中的例外。 在班导开口询问:「有谁想担任执行委员吗?」所有人沉默不语的寂静之中,那名女学生毅然举起手。 「老师,可以交给我吗?」 她正是风间遥香。 没有人反对她的毛遂自荐。既然有人主动愿意挡下麻烦,当然大家也乐得轻松。另一方面,或许也代表众人对她的信赖吧。 成为执行委员的风间遥香站到讲台上,从导师手中接过一份资料。上面大概是球技大赛的比赛项目一览表。她看着那份资料,在黑板上写下比赛名称,结束后转身面对同学们。 「如果有自愿参加的项目,请举手告诉我。」 她如此宣布后,刚才一 片死寂的教室便传出骚动声。大家开始和朋友讨论要参加哪项比赛,和乐融融地向执行委员表达意愿。 在热闹的教室里,正树决定趴在桌上度过。正树对球技大赛没有任何兴趣,反正最后总是会有空缺留给他。 但这成了正树的错误。 起初只是没事做就趴在桌上,但正树渐渐开始打起瞌睡。突然一只手拍在肩膀,让正树惊醒,抬起脸来发现遥香就站在身旁。看来是她叫醒了自己。 换作是暑假刚结束时的正树,肯定会惊惶不已,但现在的他某种程度已经习惯遥香的存在,光是这样不足以让他惊慌。于是他镇定地询问对方的用意。 遥香苦笑回答: 「大家都回去了喔。」 「……咦?」 正树环顾教室。除了他和遥香以外没有别人了。 「该不会导师时间已经结束了?」 「嗯,差不多五分钟前。」 「真的假的……」 正树懊悔地仰望天花板。 放学后其实也没预定要做什么,所以时间多的是,但就这样趴在桌上睡着度过还是让他觉得浪费。 正树对叫醒他的遥香道谢后,收拾书包准备回家。她回答「不客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风间同学还不回去吗?」 正树问道,她便伸手指向黑板。 「我今天要写好那个交给老师才行。」 那个又是指什么? 正树看向黑板。黑板上写着球技大赛的比赛项目与参赛者一览表。看来她似乎必须将刚才讨论的结果写在专用的报告纸上,在今天放学前交给负责的教师。正树在心中敬佩她愿意接下这种麻烦事,同时浏览黑板上的结果。哦,那家伙要参加那个项目喔?那群人一起选了那个啊?正树这么想着,寻找自己的名字,最后睁圆了双眼。筱山正树的名字出现在垒球参赛者的名单中。 「啥?」 正树刚才确实认为随便哪个空缺都好,但为何偏偏被分到垒球? 正树拎起书包,连忙跑向教职员办公室。 「老师,为什么我被分到垒球啊!」 现在正树有着不想与棒球扯上关系的理由,但不晓得原因的班导师只是露出微笑回答: 「哎呀,因为班上大家几乎都说让筱山参加,你又在睡觉。而且你不是棒球队的吗?那不是刚好吗?」 「那是之前的事了!现在不是棒球队了!」 「是这样喔?哎呀,就算是也一样啊。我认为每个人都该参加自己擅长的比赛喔。棒球和垒球其实也很类似吧?」 「呃,话是这样说没错……这个真的没办法改吗?」 「嗯~~名单都已经决定了,只听某个人的意见就更改可能有些困难喔。」 「真的不能拜托老师帮忙一下吗?」 「你这样讲我也没办法啊……如果有人愿意来打垒球,你和那个人交换应该没问题啦……无论如何,你先去和风间说一声。她是我们班上的执行委员,你随便跟人调换,最麻烦的还是她喔。」 正树点头后快步走出教职员办公室。正树知道遥香八成还在教室,总之先找到她向她告知自己的不满吧。 「真是的,有够麻烦……」 正树如此喃喃自语,走在放学后的学校走廊上。 自窗口投入的夕阳让气氛更显寂寥。外头传来的棒球队吆喝声与楼上传来的管乐队练习声,仿佛与那份寂寥互相共鸣,也许就像平日空荡荡的游乐园中大声播放的欢乐音乐吧。 正树这么想着来到教室门前,伸出手打算开门。但他突然停下动作,因为教室里传来了说话声。平常他会毫不在意就直接拉开门,但现在可不行。因为他已经从教室门上的玻璃看见了里头的状况。 傍晚的教室内,男学生与女学生神情肃穆地面对面。男生是别班的学生,女生则是风间遥香。 正树的直觉告诉他,自己撞见了告白的瞬间。因此他原本打算识相地暂且离开,但这时鄙俗的想法掠过脑海。这不是应该看到最后吗?因此正树微微拉开门让对话声能传到耳边。虽然心里确实有几分罪恶感,不过终究没胜过好奇心。所以他屏息静候,将精神集中在听觉上,心脏因为期待与紧张而加快跃动。 一瞬间就结束了。 「我很抱歉。」 遥香郑重地低头拒绝了对方的告白。 另一方面,男学生露出淡然的苦笑,恐怕早就预料到会有这般结果吧,留下一句「那我先走了」便走出教室。正树慌了手脚。这样下去他会被发现刚才躲在门外偷听。虽然正树连忙想找地方藏身,但那个男生似乎很受打击,没注意到正树就这么离开了。 正树松了口气,随后像是赞赏刚才那位勇者般握紧拳头。 你刚才很努力了,了不起的勇气。 但同时新的烦恼也跟着涌现。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虽然正树想早点把该传达的事情告诉她后赶紧回家,但现在大概不适合。过一段时间再来找她吧。 正树这么想着,打算离开教室门前时。 「唉~~真受不了,有够麻烦的。我还有执行委员的工作得处理耶,拜托别浪费我的时间好不好。」 怨言。 正树环顾四周想找出刚才的声音来自何方。没有其他人在场,除了教室中的风间遥香。因此正树把脸凑向门缝窥探,想确定刚才听见的那句话是不是自己听错。 风间遥香坐在椅子上,再度投入执行委员的工作中——嘴里不断咒骂。 「明明就只看外表,不要来告白好不好?而且还挑我在忙的时候。」 这个瞬间,正树就连「人家只是来告白,有必要说成这样吗」的愤怒都忘了,满脑子只剩惊愕。 平常有如好人家大小姐般端庄的她口无遮拦地发泄心中的怨怼,正树怎么可能不惊讶? 不小心撞见了不该见到的情景。 不小心听见了不该听见的话语。 正树将刚才哽在喉咙的惊呼声咽下,缓缓地打算把脸从门缝挪开。 就在这时,喀啦一声。 正树想悄悄离开,但这时手不小心碰到门,不小心拉开了门。 正树因为自己的失误暗叫不妙,紧接着战战兢兢地转过头。 她正睁圆了双眼看着自己。 短短一瞬间,转身逃走的想法掠过正树的脑海。但是最后正树的思考抵达若无其事地与她对话会比较好的结论。 我什么也没看见,因此我没理由逃走,那么我应该保持平常心完成自己该做的事。这样就对了。 正树清了清嗓子,摆出若无其事的淡然表情走到遥香面前,告知自己对出赛的项目有所不满。 「那个啊,球技大赛参加的那个项目喔,我现在是被分配到垒球,有没有办法改啊?」 「……」 「呃,你有听见吗?我想换到其他项目耶。」 接下来她只要明白正树的用意,同样以若无其事的态度配合就好。如此一来,真相就会消失在黑暗之中。 然而,遥香却俯着脸一语不发。刘海遮掩她的表情,再加上沉默,让正树完全不懂她在想什么。 正树压低了脸想看清她的表情,但在这瞬间她突然一把揪起正树的领子,把他的脸拉近到额头几乎相触的距离。眼前视野被她那有如修罗的愤怒表情所占满,紧接着—— 「刚才看见的事不准告诉别人!」 于是正树的善意就这么被糟蹋了。 无论谁都有秘密。 正树当然也有。不想让父 母发现的杂志、不愿让朋友得知的癖好。所以正树也认为当自己无意间得知其他人的秘密时,绝对不该向别人泄露。 这次也不例外。 就当作没看到吧。 刚才正树的确这么想。 然而—— 「刚才看见的事不准告诉别人!」 她二话不说就彻底粉碎了正树的一番好心。 插图p046 「喂!干嘛闷不吭声啊!我叫你不准告诉别人,你回答啊!」 遥香如此请求,但姿态未免摆得太高了,居然揪着对方的领子用吼的。不,这其实不叫请求吧,根本就是命令。 正树其实压根儿没有要向别人泄漏的想法,也认为自己就算说了恐怕也没人会相信。风间遥香的地位就是如此稳固。 正树只是纯粹感到疑问。 为什么她要隐藏自己的本性? 正树只想得知理由。 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当对方抓住自己的领子像这样施压,正树就不由得想反抗。 所以—— 「我考虑看看喔,如果有事相求的人摆出好一点的态度啦。」 「唔……」 正树如此试探般反击后,遥香放开他的领子缓缓后退,保护自己似的将双手举到胸口。 「你想要什么……?话先说在前头,任何下流的要求我都不会答应。」 「……在你眼中我是这种人喔?」 「那当然。新学期第一天就甩开我的手胡言乱语的人,我怎么可能相信啊?而且理由居然是忘记有我这个人,这怎么可能啊?」 「不是啦,该怎么说,那时候我只是一时错乱啦……」 「而且其实我都知道,你在那之后就一直想接近我对吧。」 「你是哪只眼睛看到了啊……」 「有人跟在背后,不管是谁都会发现吧。况且你四处打听我的消息,大家也都好心提醒过我了。」 「真的假的……」 正树不禁有种类似遭人背叛的心情。 「这种像苍蝇一样在我身边飞来飞去不知想刺探什么的家伙,我当然不会信任。」 「居然叫我苍蝇喔。老实说还满伤人的耶……算了,总之这次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你就相信我吧。」 「我说了,我才不会相信你。你听不懂人话?不过不好意思,我没学过和变态沟通的语言啊。」 「这女的……」 干脆真的去散播流言吧。 正树咽下这股怒气,思考着。 就算自己再怎么声称不会说出秘密,双方也只是继续走在平行线上吧。既然如此,随便提出一个要求,结清这次的人情债,她在精神上应该也能比较安心。 正树默默地如此思考着。 另一方面,遥香狐疑地观察默不作声的正树。然而,她突然像察觉到什么似的提高警觉,直瞪着正树,眼神中充满了轻蔑的情绪。 不过正在沉思的正树没察觉对方的反应,只是就刚才得到的结论开口: 「既然这样,回家路上请我吃个冰吧。」 随意提出的要求。没有任何其他意图。 但是遥香的眼神倏地转为锐利,简直像在谴责对方。 搞不懂她为什么要狠狠瞪着自己,正树也纳闷地皱起眉头。 难道就这么不想请正树吃冰吗?明明花个一百圆就能了事啊。话虽如此,若是现在动怒,一切都将付诸流水。 正树为了保持平静,吐出一口气,再度问道: 「所以说你答不答应?我是无所谓啦。」 遥香不甘心地咬紧了牙。经过好半晌的沉思,百般不情愿似的露出苦恼的表情答应。 「好吧。我没办法,勉为其难只能接受你的提议。勉为其难。」 「为什么要这么强调自己是被逼的?」 正树不禁想着。 这女的好像连一支冰棒的钱都不愿意花在我身上,度量是有多小啊。 「算了——对了,你要什么时候才回去啊?」 「把所有参赛者填进这张名单之后。」 「那就快点搞定啊。我会好心等你的。先说好,我可不会帮你。」 既然她要让人这么不愉快,那自己赌上这口气绝不会伸出援手。 遥香以冰冷的视线看着如此宣言的正树,但那似乎并非因为正树不帮忙而感到不满。 「……你该不会想在这里等?」 「不然咧?」 「你可以出去吗?」 「啥?为什么?」 「我不想和你呼吸相同的空气。你可以出去吗?」 「啊,是这样喔。」 正树咂嘴后走出教室,背靠着走廊的墙一脸愤恨地等待。在遥香结束执行委员的工作走出教室前,正树不断在心中咒骂她。 这么说来,对球技大赛的参加项目有所不满这点还没好好商量。 在遥香走出教室不久前,正树终于回想起这件事。 等了数分钟,完成登记工作的她若无其事地走出教室。但她对在这里等待的正树没有一句慰劳,反倒是连正眼都不瞧,径自走向教职员办公室。 正树只好跟在她后头。 「不是我要说喔,既然是你让我等,你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啊?」 她转过头瞄了正树一眼,以厌烦的语气回答: 「我又不希望你等我。我才想问你为什么还在那里,很闲吗?没其他事情好做?没有其他兴趣吗?如果真是这样,你这人还真够无趣的。」 「……对花时间等的人是这种态度喔?」 已经没什么好说了。总之只要了结这次的意外,之后就再也不需要与她扯上关系。只要撑过今天,明天开始又是一如往常的日常生活。 所以正树也懒得再回嘴。 不过该告诉她的正事还是得先说清楚。 「那个啊,球技大赛的项目喔……」 「你被分到垒球项目,所以呢?」 「嗯。我最近不太想打棒球,想换成其他项目。」 「办不到。你在睡觉所以不晓得吧,大家干劲十足也很想打赢。踢过足球的全都参加足球,打过篮球的全都参加篮球项目,当然有棒球经验的人自然也会被分配到垒球。这时突然有个人跳出来说,我虽然有棒球经验但我不想打,所以我想换组,你觉得这种意见会有人接受吗?」 「这个嘛……」 「再说,睡觉的人哪有什么选择权?我不晓得你为什么不想打棒球,但球技大赛就一天而已,忍耐一下参加比赛。就这样。」 根本无从谈起。 正树的抗议就这么被一口回绝。 经过教职员办公室后,两人一起来到鞋柜换鞋,步出校舍。因为两人都是骑脚踏车上学,便一起走向脚踏车停车场。在移动的过程中没有任何对话。其中一个理由是就算主动搭话,她也只会恶言相向,不过沉默并没让正树感到不自在也是个原因吧。不知为何,正树对这沉默没有反感。 尽管如此,正树还是有些事想先问清楚。 自棒球队正在练习的操场旁走过时,正树无所谓地问道: 「你平常干嘛隐藏这种个性啊?」 「我没有隐藏。」 「摆明了就戴着面具嘛。」 「我没有戴着什么面具。」 「喔,那是装乖乖牌喽?」 「你烦不烦啊!」 「那你干嘛隐藏本性嘛。唉,不过那种难相处的个性,要交朋友的确也很困难吧。」 「我再说一次,我没有隐藏,只是看对象改变态度而已。」 「有够差劲耶。」 「这很普通吧。无论是谁都会视对象改变自己的态度,我也不例外而已。面对喜欢的人或讨厌的人,态度当然会有所不同。」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讨厌我喽?」 「难道有任何要素让你误会我对你有好感吗?」 「是没有啦,不过我也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会让你讨厌的事啊。」 此话一出,只见遥香对正树投出责难般的眼神,下定决心开口: 「因为——」 就在遥香要说出口的瞬间,传来了不知是谁呼喊正树的声音。转头一看,区隔操场的铁丝网另一头,站着一名棒球队队员。 他名叫吉留,在三年级生退出棒球队后成为新队长的男学生。 「正树,你现在要回去吗?」 「是没错。干嘛?」 「啊,呃……」 吉留欲言又止,视线四处游移。 「到底是怎样?有话就快说啊。没事的话我要走了喔。」 「等一下,那个……啊,你该不会是风间同学?」 直到这时吉留才注意到遥香的存在。不过从他的反应来看,显然一开始他会叫住正树与遥香毫无关联。 另一方面,遥香露出平常面对同学时的柔和笑容,悠然向吉留打招呼。变换自如的态度说是戴上面具也不为过吧。 「还真罕见耶,正树和风间同学一起出现。」 「哦,是喔?」 在众人的认知中,风间遥香是与大家一起进入这间高中。但是筱山正树的记忆里没有她的身影。换言之,大家也许知道两人过去有过什么交流,只有正树本人不知情。 不过从吉留的反应来看,风间遥香与筱山正树过去似乎算不上有什么交情。 「话说,你们两个现在打算去哪里啊?」 吉留如此问道,正树吐出打从心底感到麻烦的叹息。 「也没要去哪,只是刚才碰巧遇见,就一起走出学校而已。」 「哦~~是喔?」 「……看来你找我好像也没事嘛。那我要走了喔。」 「咦?啊、嗯。路上小心。」 「该小心的是你吧。别再受伤了。」 听正树这么说,吉留露出苦笑。苦笑中没有对正树的体恤感到的喜悦,反倒有几分尴尬的苦涩。不过正树没理会他的反应,径自迈开步伐。其实正树现在实在不怎么想撞见吉留。 这回遥香快步跟了上来。 「没关系吗?他好像有想说的话还没说。」 「没关系啦。反正也不会是多重要的事——别管他了,快走吧。」 正树加快步伐,像要逃离当下的话题或情境。 遥香不满地看着他的背影。 来到算遍整个镇上也没几家的便利商店,正树在店里让遥香请吃冰后,没和她有其他交流就回到家了。把脚踏车停在玄关旁,不经意地抬头仰望自家。 围绕在水泥围墙中,两层楼高的老旧独栋民房。正树的房间就在二楼,一直到前些日子正树都与哥哥一起用那个四坪大的房间。 哥哥离家搬到大学附近是在暑假时,正树当初得知自己接下来能自由使用整个房间,曾经兴奋地想着要好好利用,但实际上当哥哥离家后,正树却拿不出任何干劲。理由很单纯,因为根本感觉不到那种必要性。也许在筱山正树长年累积的认知中,四坪大的房间原本就该分配给两人使用。 正树走进玄关后,首先探头看向客厅,随后又走进厨房。母亲这时已经在准备晚餐,正树顺便问了晚餐的菜色,从母亲口中得到亲子丼这个答案。得知晚餐正好是喜欢的菜色,正树便满足地走上二楼。一进到房间就将书包扔向一旁,换上轻便的居家服。 就在这时,正树突然回想起来。 因为吉留恰巧在那时搭话,让正树忘了追问为什么风间遥香这么讨厌自己。 究竟是为什么啊? 正树先是东想西想,但真相只有向她询问才有机会得知,因此正树决定不再浪费心力。况且这次让她请吃冰之后,彼此的人情债已经一笔勾销,从明天开始别再和她扯上关系就好。就算她讨厌自己,也不会造成任何麻烦。 人总是会在不知不觉间为旁人分级。 从上而下大致上分为「死党、朋友、点头之交、陌生人」吧。 风间遥香属于「点头之交」的位置。换言之,她对正树的重要性也不过如此。既然这样,她讨厌正树也不构成什么问题。 这就是正树最后得到的结论。 隔天早上。 上学途中,无数的视线指向正树。从校门口、鞋柜、走廊到教室的一路上,总是有不同的学生向他投出视线。每当他感到莫名其妙而回望对方时,对方会立刻抽回视线,与一旁的友人开始窃窃私语。 难道是我脸上沾到什么东西吗? 正树对这无法理解的现象感到疑问,来到教室门前。伸手抚上门时,突然发现了小小的异状。今天教室内似乎比平常更吵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正树拉开门走进教室。 刹那间,教室鸦雀无声,同学们的视线集中在正树身上。 那情景不禁让正树倒抽一口气。 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中灌注的情感各有不同,有欣羡、有疑惑,也有怨恨与嫉妒等形形色色,但似乎大多都是负面的。 现在到底是怎样? 正树浑身不自在地来到自己的座位,移动的过程中同样受到无数的注目。真是尴尬,难道自己搞砸了什么吗?平常正树总会趴在桌上等待上课钟响,但在众人的注目下,他实在没办法这么做。正树环顾四周,询问井上究竟发生什么事。 正树这么一问,只见井上皱起眉头。 「这个应该是正树你最清楚吧。」 「清楚什么?」 「当~~然是这次骚动的原因啊,你应该最清楚吧。」 「我才想问原因咧,我到底清楚什么啊?」 「就说了——」 井上一脸烦躁地要说出理由的瞬间,教室门倏地敞开。教室里的视线纷纷转向门口。现身于门口的正是由美,或许是慌慌张张赶来的,她额头上冒着汗珠,不过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她一发现正树,也不管这里是学长姐的教室,就这么大步靠近正树。接着—— 「正树,我有事要问你。」 「是、是要干嘛啦。」 由美不理会仍不知所措的正树,瞥向遥香后说道: 「在这里不太好,到走廊上讲。」 「不好是怎样不好?」 「少废话,就是不好啦。」 「我就问你是怎样不好——」 「来就对了啦!」 「啊,嗯。」 正树只好跟着她走出教室。才走出教室,走廊上的学生们视线纷纷集中向正树。正树再度感觉到浑身不自在。这时由美逼问: 「正树!你和风间学姐开始交往了,这是真的吗?」 「……啥?」 「不要装傻!现在明明全校都在传啊!」 「别闹了啦,你到底是在……」 胡说八道什么——正树原本不打算当一回事,但是他见到青梅竹马的眼神绝非开玩笑,随后又察觉到旁人的视线证实了由美所言不假。 「……真的假的?」 正树面对超乎想象的事态,愕然无语。 但是从大家的反应来看,恐怕是真的吧。 那么,究竟为什么会招致这种事态 ?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演变成这样的? 「到底是从谁开始传的啊!」 正树一问,由美像是被音量吓到,仍然回答: 「也没有谁啊,是风间学姐自己讲的……我听说是这样啦。」 「你说那个女的?」 正树立刻去找遥香。 她一如往常在同学们的围绕下,但表情显得有些困扰。看来似乎正受到同学们接连不断的质问攻势。至于内容,从身旁那些人的兴奋表情就看得出来。 这时正树快步靠近那人群。同学们察觉到正树的存在,纷纷敛起笑容向后退开,在正树面前让出一条通往遥香的路。正树在众目睽睽下走过去,来到遥香面前,在她开口询问来意前就先说: 「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正树也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肃杀。恐怕是因为自己已经知道那笑容只是张面具,也无法强迫自己忽视面具底下的本性。 「什么事?不能在这边说吗?」 「我希望可以单独跟你说。跟我来一下。」 正树用拇指指向走廊方向。 想在没有其他人注目的安静场所问个清楚。 遥香明白了正树的用意,点头同意后自座位站起身。 移动的过程中,正树与遥香同样受到难以数计的注目。 理由已经明白了。至今回绝告白无数次的风间遥香终于决定了对象,会受到全校瞩目也是当然。 然而因为那个对象,那些视线中暗藏的情感似乎相当复杂。 为什么是那家伙啊? 话说他到底是谁啊。 疑问、嫉妒、怨恨。灌注了负面情绪的视线不断刺在正树的背上。 不过现在那些视线一点都不重要。 问题在于,自己现在为什么和她成为恋人关系。 正树带着遥香来到校舍的屋顶上。虽然午休时有几群人固定会来这里,但除了午休时间,没什么人会靠近。正树觉得那里应该会是个适合的地方。 一如所料,早上的屋顶上没其他人在。 但是受好奇心驱策,一路尾随的豺狼们正躲在通往屋顶的门后方,模样简直就是狗仔队。拜托别那么白目好吗? 虽然要把他们赶走也不是不行,但正树认为大概只是白费力气,便从门口拉开一段听不见说话声的距离,开始与遥香交谈。 「好了,那我要问了。」 「问?有什么好问的吗?你这只滚屎虫。」 满脸笑容。从一如往常的柔和笑容喷出肮脏的字眼。 「事情变成这样的原因根本就在你身上,还有什么好问的?」 「原因是我?等等,我们正在交往是你跟别人讲的吧?」 「是啊,是我没错,但一开始就是你强迫我和你交往吧?」 「……嗯?」 什么?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该不会就像先前自己不记得有风间遥香这个人,现在又发生了类似的现象? 木已成舟,但只有筱山正树本人不知情。 正树感到一抹不安,但甩了甩头稳定精神问道: 「等一下,我从来没有强迫你和我交往啊,况且我也没有这样暗示过你吧……」 「你居然脸皮厚到能说出这种话啊。」 「虽然你这样讲,但我真的不知道有这回事啊。」 「好吧,你到底有多么卑鄙,我就勉为其难一五一十地解释给你听。你把耳朵挖干净听好了。」 当遥香开始说明,正树终于知道双方认知有何落差。 真相必须回溯到昨天放学后——当时正树思索着不散播遥香本性的条件。 ◇ 正树对她傲慢的态度气愤到有股想干脆公开一切的冲动,但还是勉强保持冷静,思考如何处理当下的情况。 然而这时,遥香正将狐疑的视线指向沉默的正树,同时天大的误会在她脑中逐渐成形。 这男的肯定是想威胁我。现在他一定正思考着卑鄙的手段。看着我的眼神暗藏一股恶意,肯定是这样没错。 正树对遥香的误会浑然不觉,提出他的结论。 ——既然这样,回家路上请我吃个冰吧—— 正树认为这样一来就能让一切一笔勾销。 然而,遥香的误会因为她那自我意识过剩的本性而暴冲。 确定了,这男的肯定对我有意思,不对,是爱上我了,才要我放学跟他一起走,换言之就是要我放学后和他约会。等等,既然想和我约会,那不就等于要我和他交往吗?他现在实质上就是强迫我和他交往吧。肯定是这样没错。这男人肯定喜欢我。现在回想起来,这几个星期来他四处探听我的消息,也是出于对我的好感。新学期开学时反常的反应,一定也是因为被我触碰才会害羞而一时失控。 这男人居然对自己心仪的女生用这种手段,究竟有多卑鄙。 遥香的眼神转为锐利。 正树皱着眉头思索自己为什么会被瞪,并询问遥香的意见。 ——所以说你答不答应?我是无所谓啦—— 遥香咬牙切齿。 这男人明知道我没办法拒绝,却还装出一副自己对我没兴趣的态度,目的就是让我低声下气恳求他与我约会。 这卑鄙的家伙。 遥香懊悔地咬紧牙根,百般不情愿地答应了正树的提议。 ——好吧。我没办法,勉为其难只能接受你的提议。勉为其难—— ◇ 在她的认知中,事件的经过似乎是这样的。 听完解释,那超乎想象的内容令正树不由得仰望天空,随后说道: 「你不要闹啦。」 自己不知不觉间被她当成了卑鄙至极的家伙,而且完全出自单方面的误会。 「什么嘛,到头来还是因为你那样讲容易让人误会吧。」 「啥?你到底是哪个字听错才会误会啊?脑子是不是有洞啊?」 「什——你说我脑子有洞?和我比,你学业成绩明明就差到天边去!」 「现在会联想到学业成绩就表示你真的脑子有洞啊!」 「你说什么!」 「怎样啦?」 一触及发的两人几乎要伸手抓向对方的瞬间,遥香突然惊觉到观众的存在,转头看向通往屋顶的门。正树察觉遥香的反应,也将视线挪向那里。 狗仔队依然躲在门后。他们该不会以为自己没被发现吧。但要是争执的场面让他们看见,无法想象会形成什么谣言。 现在应该先冷静下来。 正树清了清喉咙试着恢复镇定,向遥香询问最重要的问题。 「刚才那些事,你该不会跟别人提过吧?」 如果那些误会就这样在全校流传,筱山正树的社会地位将坠落谷底。 「你是说强迫交往的事?怎么可能。」 「是、是喔。那就好……」 「一点也不好。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接下来?」 「就这样继续交往,或是分手。」 「随便怎样都好吧。你想分就分一分啊,我是无所谓啦。」 能和她成为男女朋友,对男生而言也许是无上的喜悦吧。正树本身倒也没那么厌恶。不过前提条件是彼此都同意交往,因为那种误会才得来的关系一点意义也没有。既然如此,干脆分手也不构成任何问题。 正树这么认为。 然而—— 「真能那么轻松了事就好了。话先说在前头,我们现在正在交往这话题已经传遍全校了。要是交往还不到一天就分 手,那不是会影响到我的评价吗?」 「在意那个要干嘛?况且如果你没有主动跟别人乱讲,顶多就只是我们之间有误会罢了,为什么要特地……」 正树眯起双眼投出责难的眼神,遥香懊恼地咬牙切齿。 「有什么办法,因为我觉得我必须比你先宣言我们在交往啊。」 「为什么?」 「因为我那时觉得你是那种会趁机散播谣言的卑鄙小人啊。」 「……真够糟的,特别是对我的评价。」 「总之,不能立刻分手……这样吧,交往几个月后,因为你实在差劲透顶,只好分手,这样的情境最好。」 「到底是哪里最好,拜托解释得让我也能听懂。」 「所以这阵子先装作在交往,可以吧?」 「喂喂?我的声音有传到吗?」 「有谁有意见吗?」 「我从刚才就一直有意见。」 「看来是没有吧。既然这样……」 「有。这里有人想发问。」 「好,那边的猪公同学请说。」 「这个嘛,为了能顺利分手,我认为我们应该互相合作。你明白吗,自恋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可以请你告诉我详细的内容吗,虫子先生?」 「很简单。你也在大庭广众下做出一些让人家对你评价下降的行径不就好了?这不是个好主意吗?」 「啊哈哈,路边的垃圾先生真的好风趣喔~~预祝你在打扫时间被塞进焚化炉喔。」 「啊哈哈,像水沟淤泥一样的内在送进焚化炉也烧不干净吧~~」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对彼此露出笑容,同时在心中咒骂。都是你的错、都是你不好。但是再怎么争执不下,最后还是拿不出办法而叹息。 两人最终得出的结论是等候时机,找个适当的理由宣布分手。 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下暴露丑态,也不需要有谁扮黑脸。 无论如何,既然遥香反对立刻宣布分手,那正树也打算配合她。正树本身没有喜欢的对象,最近这阵子也闲得发慌。既然如此,享受这样超乎日常生活的情境倒也不错。 在两人的协议抵达终点时,正树突然想到。 「嗯?等一下喔。你昨天说你讨厌我,该不会是因为你的误会?」 「什么意思?」 「就那个啊,你以为我威胁你,逼你和我交往……」 「啊,和那个无关。虽然那时我的确因为误会而鄙视你,不过在那之前,暑假刚结束时,你就已经让我看了很烦躁。」 「暑假刚结束时?」 「暑假结束后我才知道,听说你退出棒球队了啊。你要不要待在棒球队,我是没有什么意见,不过退出棒球队的你成天浑浑噩噩,看了就觉得烦。」 正树确实原本是棒球队的一员,但是因为暑假发生的事件而退出。在那之后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干劲,只是无所事事地过着每一天。 不过—— 「那点小事就让你用那种态度对我喔?」 对她又不造成任何麻烦,没理由因此吃上那样毒辣的对待。心里要烦躁要厌恶都是她的自由,不过实际表现在眼前还是让正树不舒服。 然而遥香本身似乎对这一点也有自觉,虽然明白但还是无法克制,因此也不打算改变她的态度。 如此一来,双方的意见就成了平行线。恐怕彼此都不会退让吧。 虽然正树对她认识不深,但这点程度还看得出来。 所以正树停止抱怨,要她赶紧一起回教室。毕竟在这里待太久也可能产生无谓的谣言,现在上课钟差不多该响了,刚才躲在门后的围观群众也已经消失无踪。 遥香看着话说完就想离开屋顶的正树,纳闷地问道: 「这是我要求的,这样问也许很奇怪,不过你为什么要帮我?那个……你也可以干脆告诉大家啊,说风间遥香其实是这种人。」 于是正树自暴自弃般回答: 「反正就算我说了,也没人会相信吧。」 风间遥香在校内的地位就是这么稳固,旁人反而会认为是正树故意想抹黑她,让正树的评价一落千丈吧。 「所以你才配合我?」 「真要问这是不是原因,我觉得也不算全部啦……」 比方说,正树既然已经向由美与奶奶夸下海口,那就非得交个女朋友不可。就这个角度来看,这次的误会有其利用价值——这也算是个不错的理由吧。 此外,反正最近闲得发慌,就算不是真的,尝试看看与女生交往的感觉也满有趣的吧。这样的想法不禁浮现心头也是事实。 不过如果要问这些是否真的是理由,正树还是无法斩钉截铁地回答。 确切的理由正树说不上来,左思右想也只能得到「也许、大概、恐怕」诸如此类的猜测,找不到明确的答案。 最后,正树懒得再想下去了。 「你还真是个怪人。」 「面具想摘就摘,想戴就戴,你也够怪的了。」 「你真的很爱顶嘴耶。」 「你才是嘴巴不饶人吧。」 「真教人生气。」 「我知道啊。」 遥香皱起眉头一脚踢向正树的小腿,随即跑向屋顶的门。正树想对遥香抱怨,但她扮了个鬼脸抛下一句「谁管你啊」便离开屋顶。 尽管怀抱着无数问题,两人奇妙的青春生活就此揭开序幕。 2·致陌生人 「正树同学,早安。」 正树来到学校后,迎接他的是遥香的笑容。 笑脸盈盈的她与平常别无二致,那是她面对同学时的笑容。但是正树不会忘记在那面具底下藏着口出恶言的本性。 正因如此—— 「早安,遥香。」 「正树同学,你有记得写英文的作业吗?」 「没有,其实我忘了根本没写。遥香,借我看吧。」 「不可以啦,要自己做才有意义……堕落的家伙就是这样。」 「嗯?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咦?有吗?」 「没有啦,说的也是。得自己做才行嘛。」 「对啊,功课本来就该自己写嘛。」 「真有道理……全都听见了啦,还在装。」 「咦?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我什么也没说。」 「我想也是。」 「啊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 插图p074 这样的情侣戏码开始上演后,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周。 起初虽然正树也受到无数同学们追问究竟如何夺得遥香的芳心,但现在情况已经平静许多,不再有人对他问东问西。 顺带一提,对于诸多疑问,正树只以「商业机密」当作回答。 因为正树根本就无法回答。 对方误以为遭到威胁才开始交往,这种话要怎么说出口? 不过正树夺得遥香的男友这个位子,还是有人怀抱不满。简单说就是风间遥香的粉丝。那些学生不时会散播一些惊悚的谣言。 内容千篇一律都是对正树的毁谤中伤。像是那家伙威胁风间同学,强逼她交往等。内容大概都是如此,所以几乎没有人当一回事,但无法全盘否定才恐怖。 正树与遥香打过招呼来到座位上,原本打算就这么趴在桌上,但在那之前同学对他递出了漫画杂志。 「喂,正树觉得哪个比较正?」 摊开在眼前的页面上是一幅写真女星的泳装集合照。正树将视线转向同学,看来是朋友之间在讨论彼此的喜好,话题波及正树。 正树懒散地指了其中一个人。同学见状便不满地回答: 「怎么会选那个啦。这样的话,这个不是比较好?」 「那个人瘦过头了吧……」 感觉好无聊。就这样和他们讨论写真女星也没啥意思,难道没什么乐子能找吗? 就在这时,正与同学们聊天的遥香映入眼中。一如往常戴着面具的她。正树茫然望着那模样,随后挑起嘴角不怀好意地笑道: 「况且你选的那个一脸就是很假的样子。」 「会吗?要问假不假,你那个才比较假吧?」 「哪有,绝对是你那个好不好。平常绝对都在装可爱,不骗你!」 两人闲聊到一半,那同学突然闭上嘴。正树纳闷地把视线从杂志往上抬,看见那个同学露出苦笑,用眼神示意正树看看背后。正树明白了对方的用意,转头向后,只见遥香微笑着站在身后。看来似乎是让这位同学担心了。毕竟在女朋友面前讨论写真女星不太好吧。不过对正树而言,一点关系也没有,反倒是打从一开始就猜测事态会如此发展。 「正树同学,你好像很开心呢。」 「还好啦。找我有事?」 「没什么。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以借我一点时间吗?」 「有事找我?喔,你说啊。」 正树摆出有事尽管现在说的大方态度,遥香言下之意则是希望找个没有旁人的地方。不过正树故意装作没听懂。 「是怎样啊?有什么事就快说嘛。」 「嗯,我知道。我知道,不过那个……」 「咦,什么?不好意思,讲清楚一点。」 「那个,我有话想私下跟你说。所以……」 「私下说喔……所以呢?」 「咦?」 「所以说,你想要我们两个独处谈什么?」 「你、你这家伙……」 遥香的脸抽搐,但立刻恢复成模范生的样子。 「因为不太希望让旁人听到,想找个能两人独处的地方,可以吗?」 「所以就是不希望大家知道的内容?」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原来如此。所以遥香想聊些不想让别人听见的羞人话题吧。」 「等一下,干嘛故意讲成那样——」 刹那间,教室内一阵骚动。 表面上维持清纯形象的风间遥香,心中不愿让人得知的羞人话题,究竟是指什么? 当这样的鱼饵向四面八方撒出,很遗憾,在这间教室内没有人能不上钩。那模样就有如嗅着腐肉气味的鬣狗,转瞬间同学们发挥了无谓的想像力,与朋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毕竟是模范学生风间遥香,应该不至于太下流吧。 不,也许出乎意料就是那方面。 猜测唤来新的猜测,有如滚雪球不断膨胀。每个小组得到各自的结论后,想一探究竟的视线一起指向当事人。 沐浴在众人的视线下,遥香好不容易挤出尴尬的苦笑,但很快就无法支撑下去,一把抓住正树的手臂硬是拖着他逃出教室,一路往屋顶上跑。 「你、你、你是白痴吗?」 在无人的屋顶上,遥香如此逼问正树。她满脸通红,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害臊。 「都是因为你讲那种会让人误会的话,害我出丑了啊!」 看来两方面都包含在内。 「你说是我害你出丑,可是原因本来就出在你身上啊。」 「什么?根本就是因为你吧。」 「因为我?什么啊?我不记得有这回事啊。」 「脸皮还真厚……」 遥香愤恨地咬着牙。 「少在那边装无辜。你不是跟别人在聊什么假装不假装的吗?不是说好要保密,难道你已经忘了?」 「那又不是在说你。」 「……咦?」 见遥香无法理解似的眨了眨眼,正树打从心底大笑并说明,告诉她刚才他们只是在讨论杂志上的写真女星。 「不会吧……」 「受不了,自恋女就是这样。拜托你别老是因为这种误会给我带来麻烦好不好?」 「唔唔唔……」 看来她明白了错在自己,想不到该怎么回嘴。 不过正树当然也不会告诉她其实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正树背靠着防止坠楼意外的格状金属围篱,对遥香问道: 「这就先不管了。虽说是表面上假装,我们开始交往后一直都尽量放学一起回家,今天要怎样?能一起回去吗?」 虽然这一星期放学都一起离校,不过那也只是昭告旁人彼此正在交往的表面功夫。因为姑且不论各自的回家时间不一样的情况,明明同样都没参加社团却不一起回家,这样会有些不自然。 遥香的表情依然懊悔,但她吐出一口气转换心情。 「今天不行。我是球技大赛的执行委员,今天要参加会议。」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如果你别当执行委员,也就用不着留下来了嘛。」 「反正回家也没什么事,没关系啊。况且我对运动不在行,如果要为班上有所贡献,就只能当执行委员了。」 「什么贡献,讲得还真夸张……球技大赛不过就是玩玩而已吧。」 「只是游戏也无所谓啊。我想体验充实的学生生活,所以我只 是为此努力,懂吗?」 「也就是想挥洒青春?」 「虽然这种讲法令人有点害臊,不过八九不离十吧。」 「是喔~~那你加油吧。」 「你讲得好像事不关己,你呢?我看你自从退出棒球队,几乎整天无所事事嘛。话说,你到底为什么要退出棒球队?」 「这个嘛……就像是因为音乐性有出入而解散的乐团吧?类似那种理由。」 「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也无所谓——喔,钟响了啊,我们回教室吧。」 正树撑起倚着围篱的上半身,快步走进校舍。 遥香不满地凝视着他的背影。 从学校回到家,正树一如往常向在厨房里的母亲询问晚餐的菜色后,走上二楼的房间。房间宽敞,但物品不多显得空旷。正树在房里换上居家服时,突然注意到—— 金属盒。 装着信件与明信片的金属盒躺在书桌下方。 「对喔,从壁橱拿出来就放着,忘记收了。」 正树拿起金属盒走向壁橱,但一不小心让金属盒脱手摔落,盒盖撞飞到一旁,内容物全撒在地上。正树烦躁地咂嘴,一面咒骂自己不知道在发什么呆,一面蹲下身捡起散落的信。 正树捡起了那封信。 不久前的暑假,正树大致浏览过所有信件,里头却夹杂着一个他毫无印象的信封。 样式可爱的粉红色西式信封。 之前就有这玩意儿吗?如果有,自己应该会注意到才对。 正树感到纳闷,定睛看向寄件人栏位。高尾晶。没印象的名字。为什么这会出现在我的盒子里?信封上写的确实是筱山家的住址,而且收件人是正树。 信件内容如下—— 插图p082 正树歪着头。 前阵子是多久前的事?寄错到底是寄到哪里去了? 虽然想检查是多久之前收到的信,但也许是用剪刀开封的关系,西式信封的邮戳已经被裁掉,看不出日期。 正树改为检查寄件人的地址。 「啥?」 正树不由得发出声音。 写在上头的地址与奶奶家的完全相同。 首先,正树在至今为止的人生中寄给奶奶的明信片就只有今年暑假那一张。换言之,寄到高尾晶这个人手上的明信片就是当时那张明信片。同时假设这位高尾晶所言属实,暑假时寄给奶奶的那张明信片其实没有送到奶奶手上。不过这不可能,正树确定自己写上了奶奶家的地址,事实上这封回信也是来自奶奶家的地址,但对方却说正树的奶奶并没有住在那里。难道是自己记忆中的奶奶家的地址错了吗? 等等,不对啊。那又是为什么——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疑问在脑海中不断打转。 也许只是自己不晓得,这位高尾晶确实住在奶奶家,或者是为了照顾奶奶,时常到奶奶家帮忙的人。 比方说,附近的邻居或是巡回看护。 但如果真是这样,您的亲戚并没有住在我家这句话就矛盾了。 果然是记错奶奶家的住址了吗? 疑问不断涌现,不过总之先确认事实吧。 正树来到一楼,向厨房里的母亲问道: 「妈,你知道奶奶家的住址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啊?」 「没什么啦,暑假时我不是拿贺年卡当明信片寄出去吗?那个好像没寄到奶奶手上啊。我想说是不是因为奶奶搬到新家才会搞错。」 奶奶为了方便上医院,差不多在一年半前搬到医院附近。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自己记错了那个新的地址。 「所以我想问一下,确定自己有没有记错。」 「是喔。呃,我记得是~~……」 母亲说出的住址与正树记忆中奶奶家的住址相符。 「那么,奶奶家有没有其他人一起住啊?」 「没有吧。自从爷爷过世之后,奶奶就一直一个人生活啊。」 「我也记得是这样。」 「对啊,就是这样……怎么了吗?」 「没事,没什么。」 如果奶奶真和某个连母亲都不知道的人一起生活,那个人实在不太可能不把孙子寄来的明信片给奶奶看,还特地回寄一封说是地址搞错的信就更难想象了。就算假设是有个频繁到奶奶家的人,也一样不可能。 那么,这张明信片的寄件人究竟是谁,到底在想些什么? 接踵而来的疑问为正树带来更深的困惑。 要解开这些谜题最快的方法,应该还是直接询问奶奶吧。 正树向母亲问了奶奶家的电话,转身要步出厨房。这时他突然想起,回过头对母亲说: 「啊,对了。妈,下次要是有寄给我的信,你就直接放在桌上啦。你自己把信塞进盒子里,我哪知道有寄给我的信啊。还有喔,随便打开我的盒子也太不注重隐私了吧。」 毕竟正树是正值青春期的高中生,父母擅自进入自己房间,老实说令人不太舒服。不过光是进房间,正树觉得还无所谓,不需要那样坚持。然而金属盒就完全是个人隐私了。里面装着朋友们过去的信,母亲也不应该擅自打开。 正树如此提出他的合理意见。当然他认为母亲会同意。 然而母亲却一脸纳闷。 「你在讲什么啊?你是说哪个盒子?」 「就是我用来装信的那个铁盒啊……」 「哦?原来你是这样保管的啊。」 「呃,你早就知道才会擅自把信放在里面吧?」 「我说啊,我好歹也懂得尊重你的隐私。况且自从上次奶奶寄给你那封信之后,就没再收到寄给你的信了啊,最近我也没进你的房间。」 「真的假的?」 「我干嘛骗你啊。真是的,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母亲傻眼地叹息,转身继续做晚餐。 那反应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母亲真的不知道有那个金属盒。 那么究竟是谁把信放进金属盒? 正树怀抱着更多疑问,拿起家用电话的话筒,拨电话到奶奶家。铃声响了五次左右时,终于有人接起电话。 「啊,是奶奶吗?我是正树啦。」 奶奶一听见正树的名字,语气间立刻浮现喜悦之情,肯定是因为许久没听见正树的声音了。几分愧疚也因此浮现在正树心头。 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问题得解决。 然而,正树也没办法立刻切入正题,便从闲话家常开始,假装问候才是主要目的,大约跟奶奶闲聊了三分钟左右才询问正题。 「对了,我在八月时寄了封明信片,奶奶有收到吗?」 首先得问清楚这件事。 奶奶的回答是「没收到」。 果然是这样啊。正树心里有料到会是这样。 那么就是下一个问题。 「哦,这样啊……对了,奶奶现在都是一个人住?」 奶奶则反问:「是没错,怎么了吗?」 「没有啦,因为久司也开始一个人生活了,我想说一个人生活不知道是怎样,会不会寂寞呢?」 奶奶没有怀疑正树的借口,回答:「虽然会寂寞,但是和附近邻居处得很好,用不着担心。」像是要让正树放心。 「是喔,那就好——啊,抱歉,我接下来有事要忙,我要挂断了喔。掰掰。」 正树放下话筒,满脸疑惑地走回二楼自己的房间。然后他看着刚才一直放在桌上的那封信,百思不得其解而喃喃低 吟。 高尾晶究竟是什么人? 无论再怎么思考,都只能得到「好像有哪里不合理」的模糊结论。 但正树觉得有某些事决定性地出错了。 不知道那会造成什么影响。 可是,有某些自己无法想象的事情正在发生。 正树感觉到莫名的不安。 隔天早上。 正树把书包塞进脚踏车的篮子,前往学校。但今天他没有直接骑向高中,而是先前往离家不远且恰巧与学校同方向的邮筒。 那正是暑假时用的那个在鸟居旁边的邮筒。 正树这么想。 寄给奶奶的明信片送到了名为高尾晶的人手上。 那么高尾晶究竟是什么人? 写着奶奶家地址的明信片会送到高尾晶手上又是为什么? 昨晚为了解决这些疑问而打电话给奶奶,结果还是搞不懂原因。 那么剩下的手段就只有一个。 就是与高尾晶建立交流。 抵达那个邮筒前,正树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明信片。那是母亲之前给他的七年前的贺年卡,上头已经写好内容。 收件住址写上奶奶家的地址。首先感谢对方特地回信告知,之后再加上希望能与高尾晶有所交流的请求,以及自己的手机邮件信箱。 正树自己也觉得马上就要求当笔友有些急躁,但在想早点解开这个谜团的心情催促下,正树就省略了麻烦的过程。 当然这次也有可能正常寄到奶奶家,到时候就只能放弃解开这次的谜团了。然而也有可能再度寄到高尾晶手上,所以正树决定在这个可能性上赌一把。 到了那个邮筒后,正树将脚踏车停在邮筒旁,将明信片投进邮筒。 「嗯,这样就可以了。」 接下来只要等对方回信即可,不过正树还是不禁猜起结果。对方很可能根本不回信,也可能根本寄不到。不过现在只能赌赌看也是事实。 因此正树祈求般对着邮筒双手合十后,这才打算离开——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道视线而转过头。 鸟居。不知为何,感觉有视线从那里直指着自己。 这时正树突然回想起来。 以前和哥哥、由美一起去试胆时,问过曾住在这镇上的爷爷:「那间废弃神社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爷爷给的回答是教训他们「不要做试胆这种大不敬的事」以及一顿老拳。 当时的正树不满地觉得「用不着打人吧」,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或许爷爷的愤怒也有他的道理。 不管是谁,被当成试胆的材料都会不愉快吧,神明肯定也一样。 「什么神明啊……我在想什么东西。」 又不是由美,这种怪力乱神也太愚蠢了。肯定是因为近来接连发生莫名其妙的事,让思考开始变调了吧。 正树摇摇头否定那种想法,跳上脚踏车前往学校。 正树进了教室后,一如往常趴在桌上。若是平常,他会一直趴到上课钟响,但今天似乎也无法按照平常那样。 「欸,正树,可以借点时间吗?」 井上叫起他。 「什么事?」 「我有事想跟你讨论,可以的话,想在没有人的地方。」 「为什么?」 「那个……因为不太想让别人知道……」 正树见那忸怩的态度,不禁叹息并在心中暗叫「又来了」。 「好啦。那我们到走廊上吧。」 「不好意思啦。」 正树来到走廊上,先是环顾四周确定附近没有人在看自己后,催促井上开口。虽然他想商量的内容正树心里已经有底,不过他认为应该让对方开口说明才对。 井上的视线尴尬地四处游移,最后下定决心开口。 「其实……我想向谷川同学告白。」 听了这话,正树心想「我就知道」,再度叹息。 正树与遥香开始交往的传闻遍及全校之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恶意中伤正树的谣言开始流传的同时,另一方面,筱山正树这个名字也成为夺得风间遥香芳心的勇者名号而传遍全校。结果不断有男学生来找正树恋爱咨询,令他百般困扰。 「我想问问正树的意见。你觉得我和谷川同学有机会吗?」 「这个嘛……」 到底关我什么事? 不过正树咽下这句话,摆出认真思考的表情。 谷川是班上的女生,个性内敛也不习惯与男生相处,光是与男生交谈就会紧张得有些不大对劲。 这下该怎么回答才好?自己实际上没有恋爱经验,因此就算有人来讨教,也不可能准备任何可能派上用场的回答,更别说对方是显然鲜少与男生往来的谷川。不过这种话正树当然说不出口。这样一来,只提一些无关紧要的意见,让对方自己判断比较好吧。 「总之在告白之前先约会看看怎么样?」 「约会?那不是应该在告白之后吗?」 「反了啦。总之先约出来玩,要是觉得聊得来才告白交往吧?」 「原来是这样……不过目的是在约会时确认聊不聊得来吧?既然这样,毕竟是同班,我平常和谷川同学算是有某种程度的交流,这种状况下也一样?」 「咦?是这样喔?」 是这样的话,你早点说啊。 无论如何,两人也不算毫无交集吧。不过他说某种程度又是哪种程度啊?完全猜不透。必须从这一点开始。 「你平常和谷川同学都聊些什么啊?」 「就上课的内容啊,还有功课之类的。」 「那不就和对待普通同学没两样吗?」 太过中规中矩,反而感觉不到可能性。 「也就是说,我没被当成对象?」 「大概吧。总之你应该先改变她对你的认知。就这个角度来看,还是找她出去约会比较好吧?」 「是、是这样喔?」 「大概吧。」 用大概这个字眼保留余地,正树也觉得自己满狡猾的。 「我懂了。那我马上就这样试试看。谢啦。」 「嗯,你加油吧。」 井上就这么满意地回到教室。 正树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终于度过难关而松了口气。 刚才的回答究竟正确与否他自己也不清楚,但至少成功蒙混过关了。正树只希望这类恋爱咨询别再有下一次了。 他这么想着的同时,上课钟声回响在校园内。 正树回到教室,走向自己的座位。途中他不经意地看向遥香。 她摆着一如往常的笑容,一如往常地与同学们闲聊,和跟正树开始目前的假交往之前完全相同。 不久后班导师走进教室,众人起立向老师道早之后,本日的晨间导师时间开始了。 在这段时间内,正树不着边际地回想刚才的恋爱咨询。 约会。 正树这么建议井上,但仔细一想,自己也没有约会经验。虽然只是假装,不过目前也算是有女朋友。正树毕竟是青春期的男生,当然也想体验看看约会的感觉。若要问理由,正树也答不上来。真要找个理由的话,和班上女生一起出游不管对哪个男生而言都是种向往吧。 「……约会啊……」 正树放眼看向窗外。 白云在蓝色天空悠悠飘动。 放学前的导师时间结束并互相道别后,班导马上就离开了教室,学生们也跟着纷纷走出教室,无论是要去参加社团活动或回家都一样。 正树也背起书包,来到遥香身旁问道: 「今天你也要忙球技大赛的事?」 「你是说开会?没有啊,剩下的事都在大赛当天了。」 「是喔。那就一起回去吧。」 「嗯。等一下喔。」 遥香将课本装进书包。相较之下,正树连铅笔盒都留在学校不带回去。 「那就走吧。」 遥香也准备好后,两人便一起走出教室。来到鞋柜处换鞋,前往脚踏车停车场,两人各自牵出自己的脚踏车。 这时,正树决定把今天早上浮现心头的想法告诉遥香。 「喂,虽然我们像现在这样正在交往……」 「我们没有在交往,只是假装而已吧?少说这种恶心的话。」 毒辣程度丝毫不减,不过正树已经习惯了,也懒得每次都与她针锋相对。 「差不多也过了一个多星期,我们一次也没约会过。」 遥香听了便露出一副厌烦的表情。 「咦咦咦~~……你想喔?」 「嗯~~算是想吧。」 「和我?」 「嗯。毕竟你好歹还有外表可取嘛。」 「你倒是连外表都惨不忍睹啊。」 「顺带一提,如果头发剪到及肩就更好了。我喜欢的女星头发也差不多那么长。」 「是喔?那我就得永远留长发啊。」 这女的还真是一点也不可爱。既然如此—— 「……啊,是谷川同学耶。」 正树朝着遥香的背后挥手打招呼。刹那间她的态度剧变。 「既然这样,下次有机会我就配合正树同学的喜好,考虑看看剪成短发吧。」 「啊,抱歉,我看错了。其实你背后没人。」 「正树同学真是令人哭笑不得耶。你能不能明天就从屋顶上跳下来?我想很看看你像青蛙一样平贴在地上喔。」 「看我的心情啦。对了,还有一点忘记告诉你,我喜欢胸部大一点的喔。所以……嗯,遥香你也加油啊,别放弃。」 「你讲这话的时候是在看哪里?话先说在前头,我可不小喔。一点也不小喔。」 「啊哈哈。算了,玩笑话就先放一旁。」 「你刚才放到一旁去的玩笑话是指哪一句?喂,说清楚啊。」 「总之,为了装得像一点,我觉得至少该约会一次吧?」 「你想转移话题也转得太硬了吧。算了,我就不计较了。不过,约会啊……」 遥香短暂露出思索的表情后无奈地叹息,表示同意。 「确实从来没约会过有些不自然。所以呢?你决定好要去什么地方了吗?既然你主动提起,应该已经有打算了吧?」 「没有啊。到时候再决定要去哪里不就好了?」 「你这男人真的很不中用耶。」 「因为我是在思考之前先行动的那种人啊。」 「然后行动却失败的那种人。」 尽管历经一番唇枪舌战,遥香还是同意约会。不过这时正树突然想到,如果她其实有喜欢的对象,认为第一次约会要跟那个人一起,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话说喔,你该不会现在有喜欢的人?」 「你在讲什么?如果真的有,怎么可能假装和你交往?」 「是喔。那你会不会觉得第一次约会应该要跟喜欢的人一起?」 如果她这么想,那约会什么的就当作没这回事吧。 不过遥香却傻眼地叹息。 「既然你好歹懂这种体恤,对我的态度是不是应该先改一改啊?」 「你才该早点改掉这种直白过头的个性啦。」 「那可是我的优点。」 「同时也是缺点吧。」 「请你接受真实的我喔,正树同学。」 她露出面对同学用的笑容,踩下脚踏车的踏板。 正树只好追在她后头。 两人在夕阳下踏上归途。骑出位于缓丘上的学校后,好一段路都是下坡。来到坡道底端可见车道横在眼前,若要前往最近的车站就得右转,住在镇上的学生就往左,大致可分成这两个方向。两人左转前往住宅区,途中几乎没有民房,只有空旷的农田平铺在眼前。空气澄澈清新,每次深呼吸就觉得氧气仿佛直接从肺部传遍全身般洗去疲惫。 就在这时,遥香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 「刚才你讲的那件事啊,虽然我现在没有喜欢的对象,但有过在意的人,也许该算是憧憬的对象吧。」 原本悠哉地骑在她后方的正树提高速度来到她身旁与她并行。 「是喔~~那是谁啊?同班的?」 「不是,年纪比我们大。其实我没实际见过那个人。」 「见都没见过却觉得憧憬喔?听起来好奇怪。啊,该不会是电视上的名人之类的?」 「不是啦,就只是一般人,大概吧。况且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只是那个人的生活好像很快乐,让我有些好奇。」 「哦~~完全听不懂。话说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这时遥香眯起眼露出批评般的眼神瞥向正树,随后一语不发,突然开始提升脚踏车的速度。正树无法理解那莫名其妙的行动,也只能使劲踩着踏板追上去。 「喂!刚才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啦!话说你干嘛突然加速啊!」 「啊~~受不了,烦死了!看着你真的会让人很烦躁啊!」 「什么意思啦!根本莫名其妙!」 「就叫你不要吵啦!不要跟在我后面!」 「跟在你后面?我家也在这个方向啊!」 「那你就晚点再回家!」 「你别闹喔!」 田园风景染上夕阳的橘红。 两道人影奔驰在当中。 两人的怒骂声没有其他人听见,就这么随风而逝。 回家后,正树躺在自己的房间看着电视。 就算想做功课,课本和笔记全都放在学校,也无从做起。想看漫画杀时间,不过家里的漫画早已看到腻了。正树只好躺在榻榻米上看电视,但也没什么挑起他兴趣的节目。 「啊~~超无聊的……」 没事做。不参加社团活动简直闲得发慌。还是说只有自己会这样?大家都会用功读书有效活用时间吗?或者是交男女朋友出游约会? 「真是教人羡慕得不得了啊~~」 正树怀着怨怼如此喃喃自语,在榻榻米上毫无意义地翻来覆去,一不小心撞上壁橱。他注视着壁橱好半晌,这才回想起自己面对的异常状况而挺起身。 高尾晶寄来的信件。 那封信到底为什么会放在自己的金属盒里? 正树打开壁橱拿出那个装信的金属盒,打开盒盖。 正树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期待着什么,他并没有期待高尾晶的回信已经寄来,也不认为现在就能解开装在金属盒里的谜团。 但是当他检查盒内时,不由得眉头深锁。 高尾晶的西式信封混在其他信与贺年卡当中,收在盒内。光是这样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不知为何高尾晶的西式信封上绑了一圈橡皮筋。橡皮筋是用来统整来自同一寄件人的信件,所以高尾晶那仅只一封的信应该不需要。正树如此想着拿到手上一看,橡皮筋绑着两个西式信封。 「奇怪?为什么?」 正树拿下橡皮筋,先检查第一封的内容。那与昨天发现的高尾晶的信件内容相同。那么另外一封是谁寄的?正树这么想着,定睛看向寄件人栏位,上头清楚写着高尾晶的名字。 「咦?」 高尾晶已经又寄了新的信来?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会已经收在金属盒中?而且还用橡皮筋分类好了。 正树纳闷地紧揪眉头,决定先看过内容再说。 上头写着没办法寄送电子邮件到正树的手机,也答应了维持信件往来,之后则是提出数个疑问想了解筱山正树这个人。 那毫无疑问是今天早上正树寄出的那封信的回信。 换言之,对方已经答应成为笔友。 但是正树感到的并非喜悦,而是更强烈的疑问。 「这是怎么搞的?」 平常来说,正树也许会感叹对方迅速的回应,但有两个问题。 一:信件再度自动收在金属盒中。 二:回信未免来得太快了。 从第一点来看,这和昨天的疑问相同。 究竟是谁在什么时候把这封信放进金属盒的? 从正树出门上学一直到放学回家,应该只有母亲在家。哥哥已经离家住在外头,父亲则是去上班。如此一来,用消去法就能得到答案,但是看母亲昨天的反应,不太可能是她。那么又会是谁呢? 虽然再度面对这个疑问,但还有一个连这疑问都显得琐碎的更大的问题。 那就是另外一点。 回信未免太快了。 正树今天早上才寄出明信片,明信片要寄到对方手上最快也要到明天吧,但是今天都还没过就收到回信了。 事情发展至此,涌现心头的已经不只是疑问,甚至还有恐惧。 莫名其妙。 没一件事能搞懂。 唯一确定的只有一点:如果不继续与高尾晶交流,这疑问就无法解决。 正树只知道这一点。 那么该怎么做? 常识无法理解的对象。 与这种对象继续信件往来真的没问题吗? 尽管心中怀有疑虑,但在好奇心的诱惑下,正树还是选择继续保持交流。 若要维持与高尾晶之间的联系,只能继续信件往来。既然如此,就这么做吧。 正树拿起一张七年前的贺年卡,开始写上回信的内容。 自己主要的个人资讯。十七岁;就读家乡的高中;兴趣是看棒球比赛;专长是何处都能入睡。除此之外,虽然不晓得必要与否,回想起与遥香之间的对话,觉得这些也干脆写上,便写了自己喜欢的女星等等。 不过,退出棒球队这些可能会给对方负面印象的部分就尽可能避免提及,因为必要的只是维持联系而已。 「好了,这样就可以了……大概吧。」 如果是真正有交往经验的人,这种时候肯定能写得得心应手吧。 那让正树有些羡慕。 隔天早上。 正树今天也没有直接去学校,和昨天相同首先前往那个邮筒。抵达后从书包拿出昨天写好的新明信片,再度检查内容后寄出。随后再骑脚踏车上学。 上学途中,一辆脚踏车从后方追上正树,与正树并行。正树好奇地转头一看,发现那个人是由美。 「早安。像这样早上就碰面感觉还真稀奇耶。」 「这是当然的吧。暑假前有棒球队的晨间训练,一大早就出门了啊。」 「啊,对喔对喔……那现在要怎样?一起去?」 「哪有什么要不要一起,不是要去同一个高中吗?」 「嗯。不过正树现在有女朋友了嘛,不太好啦。」 「这种事用不着操心啦。」 因为遥香绝对不会介意的。 「总之,不要再问女朋友的事了,很难回答。」 不是因为害臊,而是实际上没在交往。无论问什么正树也答不上来,每次回答都觉得自己在说谎。 「哎呀呀,原来你不想聊女朋友。既然这样……」 一路上由美不断提供话题,不过全是正树没兴趣的内容。有些是难以置信的传说故事,有的则是无凭无据的坊间传闻,荒诞无稽的故事一个接一个从她口中说出。从这倾向来看,她喜欢的并不限于灵异故事,而是有想象余地的故事吧。不过假使真是这样,刚才她抛出「吃炸鸡有益丰胸」当作话题又是怎样? 「我原本也觉得那是迷信啦,不过真假好像还很难说喔。」 「啊,是喔。」 「哎呀呀,这个话题也没兴趣?」 「没有呢。」 「正树比想象中更挑剔啊。嗯~~那就转个方向……这么挑剔的正树和女朋友相处得好吗?」 「转回原点了!」 青梅竹马脸上挂着顽童般的笑容。看来她似乎是在耍自己玩,既然如此,自己也没必要认真回答。这种时候能轻易选择忽视这个选项,跟青梅竹马相处就是这么轻松。这时正树突然想起—— 「对了,你觉得约会应该去哪里?」 这种时候由美就派得上用场了。不只是因为熟识而容易启齿,也因为她对超自然感兴趣,对占卜自然也相当热衷,平常就有看女性杂志的习惯。听说那类女性杂志总会刊载约会地点之类的资讯。 「这个嘛,要告诉你也不是不行……话说你是要和风间学姐一起去?」 「你明知故问吧。」 由美老样子满脸贼笑,不过她还是告诉正树某一本杂志曾做过初次约会的问卷,上面就列举了初次约会去的地点。 正树充满兴趣地听她解释,脑海中开始想着如果要和遥香一起出游,究竟要去哪里比较好。但是途中正树突然察觉不管去哪里,最终都会抵达互相叫骂的情境,届时就根本算不上什么约会了。 「……不对,那样反倒比较自然吧。」 和遥香甜甜蜜蜜一起出游的情景感觉很突兀,没有现实感。从这层意义来说,也算是能正确预料到结果了吧。 至于这应该教人开心还是难过,正树也不晓得。 一走进教室,正树立刻察觉异状。 遥香的长发剪成了及肩的短发。 插图p109 「呃、欸、咦?为什么?」 该不会是昨天自己说喜欢长度到肩膀的发型,她才特地去剪了头发?如果真是这样,虽然并非真正的情侣,正树还是不禁暗自欣喜,同时也感到一抹歉疚——如果她并非自愿改成这个发型。 为了尽早解决出现在眼前的疑问,正树不管她身旁围绕着其他同学,单刀直入问道: 「你为什么把头发剪了?」 「……咦?」 「咦什么咦,该不会是因为我说过我喜欢短发?」 遥香愣住了,歪着头反问: 「什么?正树同学喜欢短发吗?」 「你在讲什么,昨天不是提过吗?我说我喜欢遥香现在这种长度……」 「啊,是喔?那就好。」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你昨天还是长发吧?」 遥香听了便露出苦笑。她身旁的同学也面面相觑,耸了耸肩仿佛无法理解正树的疑问。 「那个,正树同学,我从以前就一直是这个发型啊……」 「这怎么可能,你昨天明明还是长头发啊。」 「啊哈哈,又在说奇怪的话——不好意思喔。」 遥香向身旁的同学如此说完,拉着正树的手臂来到没人的楼梯间,压低声音问道: 「你到底想怎样?」 「也没有想怎样,就我刚才说的那样啊。」 「拜托,你说的根本不可能啊。况且你觉得我会配合你的喜好特地换发型吗?」 「没有,完全不觉得。」 「那不就对了?自恋也要有点分寸,更别说你 的魅力不过就蛆的等级罢了。」 「嘴巴还是一样毒啊……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是这个发型啦?」 「从国小开始。」 「这么久以前?」 但正树不可能这样就接受,回到教室抓着同学确认:遥香之前是长发吧?但对方的回答是看着病人般的眼神。 「你在说什么?虽然长头发应该也很合适啦,但风间同学的发型从进高中开始就一直是那样啊。」 「这怎么可能……」 「你觉得我骗人就去问大家啊。」 如此一来,正树也无法退缩,就这么一个接一个找同学质问。然而答案千篇一律,都是「一直都是那个长度」。 「怎么可能……」 同学们联手起来想骗我。 虽然正树这么想过,但找其他班级的学生问到的答案也相同。 到了这个地步,正树再怎么迟钝也明白了。 又来了。就像风间遥香突然出现的那次,现在也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有这回事。 这现象究竟是怎么搞的? 身旁的众人到底是怎么了? 不对,或者是自己的记忆失常了? 出问题的不是旁人,纯粹只是自己记错了? 再怎么想也拿不出明确的答案。正树没办法,只能接受现况,在找到解决的线索前先配合周遭的认知。幸好目前对私生活没有多大的影响。真要说有什么影响,大概就是与遥香假装交往,但正树也觉得自己满享受现在的生活。回想起来,自己第一次与遥香接触时惊声尖叫的反应,怎么看都不正常,在众人眼里也是如此。既然没有实质的害处,静观其变才是上策。再怎么慌张失措,事态也不会改变,况且正树也不晓得能让一切恢复正常的手段。 所以自己应该冷静应对。 这就是正树得到的结论。 午休。 平常正树会和对谷川有意思的井上一起吃午餐,毕竟在午休时间热闹嘈杂的教室里,一个人默默用餐实在不好受。 正树将便当吃到剩下最后三成的时候,井上提起了遥香。 「你正在和风间同学交往对吧?」 井上这么问道。毕竟事情早已传遍全校,也没必要现在再度确认吧——虽然正树心中这么想,还是点头回答: 「嗯,算是吧。」 「为什么听起来不太确定啊……话说,有女朋友是什么感觉?」 「……」 自己真的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吗?因为这种疑问总是会浮现心头,让正树不喜欢和人聊女朋友之类的话题。 正树嚼着满口的饭菜,缓缓思考,充分想过之后才吞下口中食物。 「现在还不晓得,要再过一段时间吧。」 不置可否的回答。 正树无法回答有女朋友真的很棒,但也无法给予负面的评语。 「是喔……其实我今天放学后想约约看谷川同学,约她这周六或周日一起出去玩。」 「哦~~很不错啊。」 「不过我有个问题啊。那个……要约去哪里比较好?」 「一般来说不就电影院或水族馆之类的?」 正树还记得由美今天早上提过,这些地点是初次约会的热门场所。 「可是喔,要是谷川同学没兴趣该怎么办?」 「如果约去你喜欢的地方,她却没兴趣,那就算真的交往也不会持久吧。」 「你很冷淡耶。拿出诚意帮一下我好不好。」 关我什么事啊。话虽如此,就这么放着他不管也满可怜的。 「啊~~真拿你没办法。你在这边等一下。」 正树放下筷子,走向遥香的位子。她正与时常处在一块的小圈子谈天说笑一边用餐。用筷子夹起便当盒里的炸鸡,一脸满足地送进口中。但是察觉正树靠近后,旁边同学们的笑闹声刹那间止息。见到同学们的反应,遥香也转头看向正树。正树确定了谷川就在遥香身旁那群女学生之中,便对遥香问道: 「不好意思打扰你吃午餐喔。虽然有点唐突,我想问一下,约会的话你想去哪里?」 下一刻,周遭同学一阵骚动。毕竟是以风间遥香为中心的集团,似乎对她的一举一动都有兴趣。 不过现在正树不理会她们,只是静静等待遥香回答。 「嗯~~……去哪里都可以。只要是正树同学喜欢的地方就好。」 「是喔。」 毕竟是在同学们面前,她的反应不出所料。 不过现在正树想要的不是遥香的回答…… 他转头看向谷川。 「可以给我一点意见当作参考吗?谷川同学你会想要什么样的约会?」 大概是没想到话锋会转向自己,谷川神情慌张地思考。即使如此,正树仍耐心等待,最后她小声回答: 「呃,就一般那样……」 「也就是不需要什么太特别的行程?」 「啊,嗯。就像大家一样去电影院或水族馆,有时候带着便当去野餐之类的,那样就好了。」 「哦。」 野餐啊,这字眼听起来还满可爱的。 「是喔,谢啦。」 正树道谢后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起筷子的同时向井上报告刚才谷川的意见。 「——就这样。她喜欢那种约会,这样够你参考了吧?」 正树夹起便当盒中的饭菜并询问感想,只见井上愣愣地看着他。 「干嘛?」 「……没什么,只是觉得正树还真厉害。」 「什么厉害?」 「谁会像你那样问啦。该怎么说,问这种事好像会被认为很没用啊……话说你都不觉得害臊?」 「为什么?」 「去问女生约会要去哪里,我会觉得很丢脸耶。」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啊……你讲话真的没在看场合耶,也不知道算优点还缺点。」 「喂,你讲得很难听耶。」 「哎呀,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啦……这就先不管了,你刚才说的那个带便当去野餐,会不会是谷川同学亲手做便当啊?」 「谁晓得。听她那样讲应该是吧?不过就算不是也没差啊。」 「有差好不好,谷川同学亲手做的便当耶,当然想尝尝看啊。」 「……我开始觉得你有点恶心了。」 「为什么啦,如果正树正在吃的那个便当是风间同学亲手做的,你也觉得没差?」 「如果我妈做的便当其实是遥香亲手做的……?」 正树试着想象,但脑海中无法构筑那个情景。遥香为了男友提早起床站在厨房,光是从这个起点就觉得难以想象了。尽管如此,正树还是尽力想象遥香站在厨房的情景。她应该会先做好出门准备才开始做菜,那么她应该会穿上围裙。不过在这之后的情景还是无法想象,顶多只能想象她把冷冻食品放进微波炉的模样。那样也算是「亲手做的便当」吗? 话虽如此,正因为难以想象,反倒激起了正树的好奇心。 她到底会做什么样的便当呢? 就这个角度而言,正树确实对遥香的便当怀有期待。 放学后的回家路上。 正树像平常那样与遥香一起骑脚踏车离校时,提起了料理当作闲聊话题。 「对了,你会做菜吗?」 遥香以回应闲聊的无所谓的语气回答: 「问这个要干嘛啊?」 「只是好奇。你想嘛,谷川同学中午不是说她想带便当去野餐吗?你不会做便当 吗?」 「不会,平常都是我妈做的。」 「我想也是。我也无法想象你站在厨房做菜的样子。」 「听你这个人讲话真的很不愉快耶。为了我的名誉,我话先说在前头,我当然懂做菜,不过永远不会有请你吃的一天。」 「我是你男友耶。你想想看嘛,为男朋友做便当的女生不是很有温柔婉约的感觉吗?啊,不过和这形容词扯不上关系的风间遥香同学大概办不到吧。不好意思喔。」 「你说什么?」 不输地痞流氓的凶狠表情。 正树感觉到继续多说可能招致危险,便随口说了刚才想到的借口。 「你想嘛,为了保持交往中的表象,试着做一次看看如何?」 得到的答案是至今从未感受过的冰冷视线。 「懒得理你了。话说,今天中午找我问约会什么的是怎样?」 「噢,那个喔……」 正树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说出真相就等于说出井上心仪的对象。这样的话,为了友情,正树决定无论遥香怎么逼问都要保密。 遥香不理会正树的决心,不等他回答就说: 「你该不会真的想和我约会?」 「为什么这样问?」 「虽然我自己也不想这样讲,不过毕竟我这种个性……」 隐约感觉到有几分消沉。 与平常的她截然不同的态度,让正树忍不住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看来遥香同学对自己的个性之差也有自觉嘛!」 「人、人家正认真想和你说,你这家伙……算了!闪一边去!」 「你叫我闪一边去,可是回家路在同一个方向啊。」 「那你就停在原地等我先离开不就好了!」 「不要。因为你的反应很好玩啊。」 「……你真是烂人。」 「哎呀呀,您不中意人家的个性?」 「谁会中意啊。」 「不过,遥香这种心里想什么嘴巴就说什么的个性,我满喜欢的喔。」 「啥——啥!」 瞬间遥香张大了嘴一动也不动,她的脚踏车没多久便自然停下。正树超越遥香后停车,转头看向她。她依然停在原地哑口无言,但脸庞很快就泛起红晕—— 「你、你白痴啊!」 她撂下这句话,使劲踩着踏板飞也似的向前冲。 那模样让正树开心地大笑,紧追在她后头。 「喂!你干嘛脸红啦!」 「啥!只是夕阳让你看错而已吧!」 「是喔?我觉得刚才明明就没这么红啊!」 「烦死了!你这个人真的有够烦!」 一如往常的斥骂声从前方抛过来,但现在连这样的话语都令正树不由得挑起嘴角。 少年的欢笑声一直持续到与少女分头的岔路。 正树一回到家就先问母亲是否有收到信或明信片,得知今天没收到任何邮件后,走向自己的房间。正树换上居家服,立刻打开壁橱,拿出金属盒掀开盒盖。 「……有了。」 就如同正树的预料,高尾晶寄来的新信件已经放在金属盒中,而且和之前那两封用橡皮筋捆在一起。 现在正树已经不再思考「究竟是谁、在何时、怎么办到」。 虽然难以置信,这肯定是某种超乎常理的现象,应该视作某种超越人类所能理解的特别力量的运作结果。实际上,究竟谁能凭着科学理论去解释这种现象? 如此一来,最让人好奇的就是高尾晶这号人物了。 这次的信纸上记载了些许线索。 或许是正树告诉对方自己的资料,对方也提供了相应的资讯。 高尾晶,性别为女性;喜欢的食物是炸鸡;大部分的动物都喜欢。虽然没有写明年龄或目前的学校,但信中写着她的喜好与讨厌的事物,最后则以「请告诉我你那边的生活」这句话作结。 读完这封信,还有许多不明了的部分,但高尾晶至今模糊不清的轮廓似乎逐渐在脑海中成形。 正树坐在书桌前提起笔,马上就动笔回信。 首先按照对方的要求写上自己的日常生活,再加上朋友井上的恋爱咨询,以及如果交了女朋友想吃看看亲手做的便当等话题。正树考虑到只要像这样自己先起头,对方也比较容易顺着话题回应。 「嗯,差不多就这样吧。」 正树写完便将明信片放进书包,走向一楼的客厅。 隔天早晨。 在筱山家,迟到是偶然再加上偶然才会发生。因为不只父母,正树自己也会设定闹钟再睡觉,就算其中一人没听到闹钟响而睡过头,总会有人准时醒来。 但是这一天,那样的偶然发生了。 正树缓缓撑起身子,发现闹钟指针指着比平常晚的时间。 大概是看错吧。应该是自己睡昏头了吧。 揉了揉眼睛,再度定睛看向闹钟。但是时钟指针并非指着正树认为的位置。 「……咦?不会吧……」 正树瞬间从被窝跳起来,连忙换上制服后冲向一楼,打开父母的房门,果不其然父母都还在被窝里。正树大喊:「要迟到了!」父母也匆忙起床,然后看向时钟,立刻开始准备。正树和父亲在洗脸台争相洗脸、刷牙、整理头发。母亲做好让父亲出门上班的准备后将零钱递给正树,要他自己解决午餐。正树点点头冲出家门,跨上脚踏车朝着学校奔驰。 但正树在途中放慢了速度。 写给高尾晶的回信要在何时寄出?放学后?或是明天? 正树原本犹豫不决,但看过手机画面上显示的时间后便立刻做出决定。 现在的时间已经免不了迟到。既然这样,就按照惯例在上学前寄出吧。 正树的个性是得出结论后便不再犹豫。 于是正树今天也在那个邮筒寄出明信片后才上学。 当天午休。 正树不理会拿今天早上的迟到当话梗的同学,想去餐厅。 「正树同学。」 遥香叫住了他。 遥香平常除了向众人表演交往中的事实,不会主动向他搭话,也公开宣称午休时间要和朋友度过,当作不跟正树一起的理由。 也因此,当遥香找上正树,就让他有种受到突袭的感觉。 但真正的突袭还在后头。 「干嘛?」 「那个,我今天也为正树同学做了便当,一起吃吧。」 小巧可爱的便当盒递到面前。 正树皱起眉头。 为什么遥香会做便当拿来学校?正树还清楚记得昨天放学时两人聊到便当,也提过遥香的厨艺,但从来没讲到做便当来学校的事。 况且—— 「呃,抱歉。『今天也』是什么意思?」 「啊哈哈,你在说什么啊?自从开始交往不就都是我做便当带来吗?我们约好了吧?」 「啥?这种事怎么……」 怎么可能。在这句话说出口前,正树突然察觉。 同学们正将嫉妒与憧憬混合而成的视线投向他,但没有人对这状况感到惊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风间遥香为了谁特地做便当来学校,班上应该会有更大的反应吧。但完全没这种迹象,反倒还有几分「又来了啊」的习以为常。 「……该不会是真的?」 「咦,什么真的?」 「我们之间真的有这种约定?」 「啊哈哈,又在开这种玩笑。明明就有啊,在 开始交往后不久的时候,你忘了吗?」 「没有,我确定没跟你约定过……」 「有啊。对吧?」 下一瞬间,带着笑容的遥香眼神变得锐利。 少废话,给我点头就对了——她的表情仿佛这么说着。 「嗯,听你这么说,确实是这样没错。」 「对吧?别再开这种玩笑了,我会吓到。那我们走吧?」 「去哪?」 「人少的地方……像是屋顶?」 进入十月后,夏日的炎热已经完全消退,洋溢着秋意的风凉爽地吹拂。 在受到秋风影响最大的屋顶上,已经有几个小团体在吃饭了。彼此似乎有不成文的默契,保持一定的距离。 正树与遥香也效仿众人在隔着一段距离的位置坐下。 「这个拿去。」 遥香粗鲁地把她带来给正树的便当塞向他,然后打开自己的便当,双手合十后径自开始吃饭。 因为遥香从没对正树摆过好脸色,事到如今,正树对这样的态度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只是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为自己做便当。 如此询问后,遥香一如往常地叹息说: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开始交往的时候就这样约好了啊。」 「为什么?」 「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表现我们是男女朋友吗?你以为有这之外的理由吗?」 「没有。说的也对,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理由……」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正树的表情依旧凝重,仿佛有口难言或心中无法接受的表情。 为此感到纳闷的遥香问道: 「你是怎么了?一副五味杂陈的表情。」 「其实,我真的不记得之前有和你立下那种约定。」 「也是。人家说鸡走三步就会把记忆丢光,脑袋只有毛虫程度的你怎么可能记得呢。」 「不是啦,我不是在开玩笑。最近时常发生啊,有些事我明明不记得,其他人却都知道。我是不是该去给医生看看?」 这阵子不时发生这类记忆的欠缺。一开始只觉得「反正对生活没太大影响」,但像这样连续发生,正树也没办法再乐观下去。 「这么怕就去看医生啊。顺便问一下,你那个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问题究竟是出自担忧或者只是想闲聊? 从她现在的表情来看,正树觉得大概是后者吧。 「这个嘛,我记得是在……」 回溯记忆,寻找自己发现记忆有所缺漏的瞬间。 最近的是与遥香约好要请她做便当。 再来则是遥香的头发打从一开始就是这个长度。 最后是遥香存在于此这件事本身。 这时正树惊觉。 错不了。 这一切都围绕着风间遥香。 正树察觉这一点,瞪大双眼看向她,她不快地皱起眉头。 「你看什么看啊?有话想说就说啊。」 「呃,没有啦,那个……」 「干嘛啦,说清楚啊。」 「该怎么说才好啊……这个嘛,回想起觉得记忆有缺漏的部分后,发现每件事都是以你为中心……」 「啥?你想说我是原因?」 「也不是说原因啦,只是……」 「你该不会想说是我消除你的记忆?」 「也不至于有这种想法啦……」 「废话,这种超能力怎么可能存在嘛。虽然我对科幻类小说还算有点兴趣,但我也不会希望这种事在现实生活中发生……啊,好像也不错。」 「好像也不错?」 「因为感觉就很好玩啊。」 「我本人可一点也不觉得好玩!」 「总之,如果我真的有消除别人记忆的能力,我直接消除你得知我的个性这件事的记忆不就好了?」 「啊,说的也是……」 的确有道理。 从她的角度来看,直接把自己真正的个性穿帮这件事当作没发生,就不需要大费周章假装跟正树交往。 听她这么解释,就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愚蠢到家。 不过这么一来,记忆的缺漏究竟原因何在? 正树试着动脑,还是想不出像样的解释。 「哎,用你不中用的大脑再怎么想也没意义,干脆别想得那么复杂吧。」 「什么?我的脑袋哪里不中用了?」 「就是你那颗沦落到要接受暑修的脑袋啊,明白吗?」 「唔唔唔,无法否定的学业成绩真教人愤恨。」 遥香不理会不甘心地咬牙切齿的正树,拿起筷子继续用餐。夹起炸鸡,心满意足地咀嚼,吞下后对表情依旧凝重的正树说: 「你就别想太多,先吃午餐吧。这可是我特地早起做的。」 「你做的?」 「当然啊。干嘛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因为你居然会做菜……啊,我懂了。一定是冷冻食品,没错吧?」 「你真的很失礼耶。像这样挑衅我,到底是想怎样?虽然确实是用了些冷冻食品……不过,煎蛋卷和炸鸡可是我自己做的,其中炸鸡可是我昨天晚上就事先做好的。」 「煎蛋卷还能理解,居然连炸鸡都特地亲手做……不过为什么只有炸鸡?」 「因为我喜欢。」 「啊,是喔……」 肯定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吧。不过昨天由美说的「炸鸡有丰胸效果」自脑海一角浮现,让正树自然而然猜测遥香喜欢吃炸鸡该不会背后藏着这个理由。 对了,高尾晶回信时也写自己喜欢吃炸鸡。莫非在追求丰胸效果的女孩之间,炸鸡正形成一股秘密热潮吧。 「干嘛啊,一直盯着人家看。我刚才也讲过了,有话想说就直说。」 就算她这么说,正树也没办法坦承丰胸等等的幻想。 「没有啦,只是那个……只是在想你为什么会想做便当。」 「不就说了,因为约好了啊。」 「不是这个问题,反正是两人独处时的约定吧,根本没必要遵守啊。」 「我说,你以为我会打破自己提出的约定?我又不是你。」 「啊,是你主动提出的喔?」 「是又怎样?」 「没有啦,没事。不过有件事我想说清楚,我可没有故意打破约定过。」 「但是会忘记吧。」 「这、这个嘛……总之,那为什么你要跟我这样约定啊?」 「因为做便当比较像女朋友。」 她的意思是在她的认知中,女友就该为男友做便当,所以她才特地早起做菜吗?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你是在耍我吧?」 「小的不敢。」 「况且男生不都这样吗?能吃到女朋友做的便当不开心吗?」 「因人而异吧?顺带一提,我会开心喔。像现在我就满开心的。」 「再说一次,我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让周遭的人认为我们是男女朋友才会这么做,在那之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 「你讲得这么绝,我也会有点受伤耶。」 「那你何不变成被虐狂?这样一来,我的每句话都会成为奖赏啊。」 「噢,说的也是。」 「不过我会觉得很恶心就是了。」 「噢,是喔?」 「所以你也可以向我郑重表示谢意喔。」 「好啦好啦,真的非常谢谢你……啧!」 昨天为什么会说 自己喜欢这种个性啊? 正树想要一个机会。 真心诚意想收回当时的那句话。 放学后,回到自家的正树直奔自己的房间,也没换衣服就先打开壁橱,取出金属盒掀开来。来自高尾晶的新的回信果不其然出现了。正树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开始看内容。 自从退出棒球队之后,这已经成了正树在放学后少数的乐趣。 高尾晶的回信几乎都是对正树的明信片内容的感想,以及其他问题。 看来高尾晶的个性不会主动谈论自己,又或者只是不想讲吧。 无论是哪种,总之相当难缠。 虽然想得到与高尾晶相关的个人资讯,但在这状况下什么也无法取得吧。自己必须更主动引诱对方说出来,为此得对高尾晶提出问题。 既然如此,要不要像问卷那样列举一连串的疑问?不行,那样显得太过急躁了吧。最重要的还是维持彼此之间的交流。 不过,维持这样平淡的关系还要从对方口中得到资讯的方法…… 正树背靠着椅背,抬头仰望天花板陷入沉思。 想了解一个身份不明的对象,远比想象中困难。 况且在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正树从未对他人怀抱这种程度的好奇心。不对,也许有吧。之前调查风间遥香的时候,心境大概很类似。那家伙究竟是谁?为了得知这个答案,向许多人探问。 但是结果只是发现了遥香平常隐藏的本性,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在学校,以及周遭旁人为何理所当然般接纳她的存在,终究是个谜。 而唯有一件事很肯定。 无论风间遥香或高尾晶,她们肯定都与某种超乎常识的要素有关联。 「问题就是那个超乎常识的要素到底是什么啊……」 正树拿起高尾晶寄来的信,愣愣地看着。你到底是什么人?对着信纸如此说出问题。理所当然没有任何回应。与身份不明的对象维持笔友关系——寄出明信片并收到信件这个行为持续下去,有朝一日就能揭开真相吗? 「谜样的人物和超自然现象啊。这种事由美应该会有兴趣吧……」 如此喃喃自语后,正树突然想到。 面对超乎常识的状况,从现实的观点去思考不可能得到结论。既然如此,是不是应该换个角度? 由美应该能帮上忙。 既然她格外喜爱荒诞无稽的传说,也许能为正树提示不受常识局限的可能性。 虽然正树也觉得这相当愚蠢,但现在的状况循着常识的逻辑已经无法厘清了。 择日不如撞日,正树撑起身子拿出手机。 大概在拨号声响了二十秒左右后,电话接通了。 『喂?』 「由美?你现在人在哪里?」 『在传说研究会的社办啊,有事?』 「呃,那个,该怎么说……」 虽然电话接通了,但正树还没想到该怎么向她开口。 正树思考了半晌,决定兜个圈子叙述自己的现况。 「我记得你喜欢超自然现象之类的东西吧?」 『喜欢归喜欢,但我也不是完全相信喔。有点类似一种兴趣而已。』 「是喔。总之,我有些事想问你。举个例子来说,有一天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理所当然般受到旁人接纳,或者是突然有信从不合理的地址寄到你的手上。有没有哪些传闻中提到这种奇怪的现象?」 正树解释的同时,有自己正在讲蠢话的自觉。 由美肯定也会纳闷地反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然而,从她口中窜出的却是正树从未预料的反应。 插图p135 『该不会到现在才发生了什么事!』 「……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由美充满期待的语气与话语,清楚说明了她并非毫无头绪。 『咦?啊,其实也没什么啦。』 显然想敷衍了事的反应。 「你有事瞒着我吧?」 『呃~~啊哈哈……』 「你不说的话,我会生气喔。」 于是由美放弃抵抗开始说道: 『我在传说研究会读的书中,刚好就提到了这个城镇的有趣传说。听说用这个镇上某处的邮筒寄出信件,就会发生不可思议的神奇现象。而且那个邮筒好像就是圆筒型那个。』 「也就是说,暑假时你和我提到那个邮筒是为了实验?你把我当作实验品了?」 『……你是不是生气了?』 「也没有。」 虽然被当作实验品的确让正树不怎么舒服,但就算由美当初说清楚,自己大概也会嗤之以鼻不当一回事,照样使用那个邮筒吧。 所以正树不打算责怪由美。 更重要的是—— 「那你把那个传说仔细讲给我听。」 『咦?为什么?该不会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啦,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告诉我就对了。」 『嗯,你这么想知道的话,是可以告诉你啦……虽然我也想这样说,但刚才我说的就已经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啥?等一下,不可思议的神奇现象详细内容呢?」 『很遗憾,我也不晓得。』 「你既然是传说研究会就好好调查啊。那不就是你们研究会的活动吗?」 『传说研究会的活动内容的确是调查那类的传说,但正树你也知道我们只是没有强制性的同好会。再说,成天无所事事的人没资格讲我们。』 「唔唔……」 无从反驳。既然这样就只能自己调查了吧。 就在正树这么想的瞬间。 『不过既然你好像想知道,需要我帮忙吗?』 「咦?你愿意帮喔?」 『我没说不行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正树询问条件为何,心中认定反正也不会是多困难的条件。因为从小就认识由美,她可能提出的要求程度在哪,正树心里大致有底。 但是—— 『你不用说你为什么想知道传说内容,但要告诉我退出棒球队的理由。』 「……」 『我真的搞不懂啊,为什么坚持不告诉我?如果你有你的理由,那就告诉我嘛。还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原因?』 由美一针见血的问题令正树顿时陷入沉默。那是现在正树最不愿意触碰的话题,光是回想就让愤怒与焦躁在胸口开始翻腾,所以正树只想忘掉,尽可能早点忘记那群家伙。 因此—— 就在这时,一楼传来母亲的呼唤声。正树吃了一惊,从房门探出头询问母亲。母亲说她有东西忘了买,想要正树帮忙跑腿。正树回答母亲后,向电话另一头的由美说自己接下来有事要忙,切断了通话。 「呼……就先去买吧。」 正树为了转换心情吐出一口气,走出家门去买东西。 3·名为筱山正树的少年 正义感强的爷爷是正树心中的憧憬。年老但依旧挺直的背脊,话少而充满威严的氛围,看起来十分帅气。 爷爷一直在远处守候孙子的成长。每当孙子犯了错便立刻扯开嗓门斥责,挥拳教训。 但是正树从未因此害怕爷爷,反而在心中怀抱着一股敬意。原因在于爷爷十分受到周边居民的信赖。一旦发生争执,总是能出面仲裁,转瞬间便平息纷争。那样的身影烙印在正树的眼底,不知不觉间便将爷爷视作自己的目标。 所以在年幼时每当发现有孩童遭到排挤,正树便会主动伸出援手。每当有谁在背地里说人坏话,正树也会委婉予以劝阻。 旁人也都接纳正树这样的行为。 但是随着年龄增长,周遭的反应也跟着改变了。 对于被排挤的人视若无睹才是「大人的态度」,办不到的人就成了「不懂得看气氛」而遭到鄙视。 正树也感受到那样的氛围,不再像年幼时那样只凭着正义感行动。 尽管如此,在高中棒球队目睹的情景,让他无法按捺。 但是—— ◇ 球技大赛举办日随时间逐渐靠近,在某一天的早晨。 来到学校后,正树将脚踏车停在停车场,从棒球队正努力投注于晨间锻炼的操场旁走过,缓步前往校舍。 棒球队练习时的吆喝声与金属球棒击中白球的声音在校内回荡。眼熟的晨间情景。像这样一大早就辛苦练习,一到大赛却总是老早就被淘汰,一想到这里,正树不由得怀疑那样汗流浃背究竟有多少价值。不过,那就是年轻吧。为这忽视效率的行为挂上青春二字就化作洁白的称号。 「青春还真是逃避现实啊。」 正树讥讽般喃喃自语时,突然有人叫住他。转头一看,穿着棒球队制服的吉留就站在不远处。 「早啊,正树。」 「早啊。」 吉留露出体恤般的笑容。在正树还在棒球队时从没见过他脸上冒出那种表情,看来正树一退队他就学会了。 「干嘛?」 「没有啦,只是想打个招呼而已。」 「哦~~是喔。」 正树冷淡回答后,吉留便尴尬地闭上嘴。虽然正树也知道他心中大概累积了不少想说的话,但他似乎没有勇气向正树吐露。 不过正树也不打算主动询问。人该对受苦的对象伸出援手,这条道德准则只适用在小孩子身上。而教导正树这件事的,正是眼前的吉留与棒球队的队员们。 「对了,球技大赛当天也有训练?」 正树抛出突然浮现脑海的问题后,吉留立刻回答: 「啊、嗯。球技大赛结束后好像也是照常进行。」 「是喔?大赛应该就够累人了吧。总之你们加油。就这样啦。」 「那个,你球技大赛是参加哪一项?」 明明不是真正想说的话,吉留还是试着延长交谈时间。 因为这一点再明显不过,让正树烦躁地吐出一口气。 「……垒球。」 「垒球?你要参加垒球?」 「嗯……」 刹那间,吉留脸上浮现雀跃的喜色。 「所以你没有讨厌棒球吧。」 「你在讲什么?不管以前或现在,我都喜欢棒球啊。」 「既然这样……那个,正树,如果你还想打棒球,随时都可以……」 「吉留,这些话你就省了吧。」 「呃……」 「我不会回棒球队的。」 吉留一直欲言又止的真正用意就是邀请正树回到棒球队吧。但正树没有这种想法,他已经与棒球队没有任何瓜葛。 「就这样。那明天的球技大赛请手下留情啊。」 「啊,正树……」 正树不理会他的挽留,迈开步伐离去。胸口对包含吉留在内的棒球队队员们的愤怒正在翻腾。 与吉留分开后来到教室附近,正树困惑地皱起眉头。因为由美站在教室前。不知为何她的表情因为不安而紧绷。搞不清楚原因的正树先开口问道: 「怎么了啊,由美,找我有事喔?」 她在这个班上只认识正树。既然如此,一大早来这里等人,目标必然就是正树。而正树的猜测似乎八九不离十。 由美一注意到正树,视线便尴尬地四处游移。那模样像是有话想说却又难以启齿。因此正树再度问她为何会过来,催促她把话说出口。这时由美似乎终于下定决心,突然对着正树低头。 「正树,昨天不好意思。我也知道你不想说,却用交换条件当理由想逼你告诉我。」 「……啥?」 正树半张着嘴。由美战战兢兢地抬起脸。 「因为你昨天那时候很生气吧?」 「没有啊。」 「你骗人。因为一讲到棒球队,你就把电话挂断了啊。」 「那是因为我妈叫我帮忙去买东西啊。我昨天不是说了?」 「我不信。因为时间点太凑巧了嘛。」 「你疑心病真重耶。不然放学回家后顺便到我家,去找我妈确认啊。」 「……所以你真的没生气?」 正树点头回应后,由美放松了僵硬的肩膀,深深吐气。看来她似乎相当不安。正树为此感到几分歉疚,他从没想过当时的应对会为她带来这么沉重的压力。 「话说回来,你来道歉的时间点也太早了吧。」 「因为吵架一直拖下去没有任何好处啊。既然这样,早点道歉不是比较好?」 「原来如此,你很成熟耶。老实说我还满敬佩的。」 「啊哈哈,你这样夸奖,我会害羞啦——啊,对了。」 不知想起了什么,由美从书包拿出一张纸,递给正树。 「这个算是赔罪。我昨天讲的那个传说的细节。」 「啥?你才过一个晚上就已经调查好了喔?」 「嗯。话是这样说,不过我只是跑去问我家爷爷而已。他也不知道不可思议的现象是指什么,但他知道有传说这回事。」 「这么巧喔。谢啦,帮上大忙了。」 「不会啦,不用客气——那我先走了喔。」 目送由美的背影远离之后,正树也走到自己的座位。不理会前来搭话的同学,看向刚才从由美手上接过的纸张。上头以由美的笔迹写着有关传说的报告。 文中简述,过去在这块土地上曾有产土神镇守。所谓的产土神,就是守护这块土地的神明,但在某一天出现了与其他神社合祭的计划。不满的当地居民不想把产土神交给其他神社,便动手破坏了神社。这个行为触怒了产土神,在那之后,这个镇上便开始发生不可思议的现象。 「……是这样啊。」 正树凝视着那张报告,喃喃说道。 如果相信那个传说,先不管神明的愤怒,只要不去使用那个邮筒就不会再被卷进不可思议的「现象」。 不过疑点依然存在。 为什么使用那个邮筒就会引发这一连串的「现象」? 而这一连串的「现象」是否有共通点? 正树回忆自己过去寄出的明信片。 于是一个疑点——一种可能性浮现脑海。 写给奶奶报告近况的明信片,说自己正享受着青春,不久后打算交个女朋友,随后风间遥香便现身了。 写给高尾晶的自我介绍,文中提到正树喜欢的女星,寄出那张明信片之后,风间遥香的发型变得和那个女星一样。 为了营造话题,提到女朋友做的便当后,风间遥香带 了亲手做的便当来学校。 如此列举后,自己写在明信片上的愿望仿佛一一实现了。 这样的话,难道风间遥香就如同神明般实现了筱山正树的心愿?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有嘴巴那么毒的神明。 既然这样,投进那个邮筒的明信片会寄到神明的手上,这个可能性如何?如果这个说法正确,那么高尾晶就是那个神明吧。 等等,话说传说中的神明不是大为光火吗? 「……不管是哪种,也太扯了。」 正树也不禁觉得自己的想法太离谱了。不过如果真有某种东西在现实中引发这一连串「现象」,那恐怕真的是等同于神的存在吧。而且正树的心愿全都实现,认为真的有神明存在也算自然吧。 无论真相如何,似乎有必要更深入研究这件事。为此只能继续与高尾晶书信往来,借此确定真相。 确定心愿是不是真的会实现。 回到家后,正树直接走进自己房间,立刻打开金属盒。里头没有出现高尾晶寄来的新回信。果然是因为正树也还没寄出新的回信吧。不过这种事已经无所谓了,有更重要的问题。使用那个邮筒寄出的明信片上写着的内容,真的会在现实中实现吗?一定要尝试看看,一定要实验看看。正树拿出七年前的贺年卡。 那么应该写什么样的内容才好? 尽可能简单易懂的内容会比较好吧。但是应该避免可能使现况产生巨变的愿望。一旦发生太过巨大的变化,也许自己的精神会无法接受,况且这种「现象」也不一定毫无风险,无法完全否定之后将为此付出代价的可能性。 将这些问题列入考量后,正树决定了内容…… 正树一如往常写下要寄给高尾晶的文章,一写完就冲出家门前往那个老旧的邮筒。 站在老旧邮筒前方,正树注视着自己手中的纸片。 实验用的明信片,内容写着如果交到女朋友,想一起上下学。 如果心愿会遵照明信片上的内容实现,如果真的会演变成预想中的结果,也许明天早上就会和遥香一起上学。 至今为止虽然放学时和她一起离校,但从没有一起上学过。倘若心愿成真,应该就能证明邮筒的效力。 不过这毕竟只是实验,有可能不会演变成预料中的结果,另一方面,当然也有可能心愿成真。 因此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充满正树的心头。期待与不安交织的感情,令正树有几分踌躇。不过他告诉自己非常有姑且一试的价值,说服自己忐忑不安的心,这才松开夹着明信片的指尖,将之投进邮筒。 「……好了,回家吧。」 究竟会不会与遥香一起上学,又或者是演变成超乎预料的状况?等到明天就会揭晓,所以现在也只能等待。 正树骑上脚踏车,踏上归途。 半路上,看见在远处即将落入山棱线的夕阳,突然想起。 现在这时候,棒球队大概还在练习吧。 回想起来,还在棒球队的时候总是一直练习到操场的照明点亮,结束后鞭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骑车奔驰在一片昏暗的回家路上。 相较之下,现在回家时间早了许多。回到家后左思右想又写了信,但现在也还不到路上一片黑的时间。 这就是生活的变化吧。 但人总会渐渐习惯变化,这才是正常的反应。所以筱山正树也逐渐习惯不参加社团活动的日常生活。非得如此不可。 然而周遭的人却不放弃挖掘已经过去的往事。 像是母亲和由美,还有吉留,以及—— 路旁的便利超商,眼熟的二人组聚在店门前。在正树眼中是一点也不愿打照面的对象。正树原本打算装作没看见速速通过,但就在经过店门口的时候—— 「喂,筱山。」 既然被对方叫住了,正树也只好停下脚踏车,暗自咂嘴,迈步靠近那二人组。麻烦死了。在心中抱怨的这句话化作不悦的表情挂在脸上。 「学长,有事吗?我现在正要回家。」 这二人组是在夏天的大赛淘汰后引退的三年级生。两人的制服穿得凌乱,正树走近后随即嗅到香烟的味道。 「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敬意都没有啊,话说见到学长该先问好吧?」 「……学长好。」 「好什么好啊,你退队之后连这种基本的礼仪都忘了喔?要不要我干脆帮你从头教育一下啊?」 「这就不用了。我也已经不是棒球队的了。」 「之前是棒球队的不就算是了吗?」 「之前就是之前而已……那个,没其他事了吧?」 「你这家伙还真冷淡耶。话说你在退队之前也老是顶撞我们嘛。」 「如果两位学长行为正常,我也没必要没事就顶撞你们就是了。」 讥讽般的言语让两个三年级生顿时垮下脸。但两人立刻像是想起什么,表情转为冷笑。 那表情让正树异常不愉快,他打算直接掉头就走。 「先等等啊。好久没像这样聚在一起了,再多聊一下嘛。好嘛?」 「有什么话好说的吗?」 「态度别这么差嘛。对了,你和吉留关系还好吧?有和好了吗?」 「我没有和吉留吵架。」 「哈哈哈,是喔?那真是不好意思。不过你看起来满有精神的,真是太好了啊。我们可是在关心你喔。因为你……呵呵呵,在棒球队根本没朋友嘛。啊哈哈哈!」 下一瞬间,三年级生张大了嘴发出洪亮的笑声。 「然后你还像逃跑一样退队,会不会太好笑啊!啊哈哈哈哈!」 笑声刺激着正树的情绪,愤怒在胸口急遽沸腾。但这时理性告诉正树,与这种家伙正面起冲突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正树只是咬紧牙根,转身背对三年级生。 「既然学长好像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哈哈哈,你不回嘴了喔?」 「有什么需要反驳的吗?」 「啊~~这种态度喔……唉,原本以为你只是态度差,这下居然变得无趣了啊。好了好了,你可以滚了。真无聊。」 得到三年级生的许可,正树再度踏上归途。但是三年级生粗鄙的笑声不断在脑海中回响,累积的怒意在胸口逐渐高涨,仿佛排水沟的淤泥。他在进自己房间的同时爆发了。 「混账东西!」 一脚踢飞搁在地板上的书包。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发泄愤怒。 为什么我一定要被那种人羞辱?难道我做错了什么?犯错的明明是他们吧?那为什么他们笑得那么开心,而我却得品尝这种悲惨的心情?这太奇怪了吧? 无论是那表情或是那笑声,都让正树气愤得难以忍受。光是回想起来,心脏仿佛就变成火炉般,将带着愤怒的炽热血液输向全身。 于是沸腾的激动思绪失去了控制。 这种不合理绝对无法接受,要彻底破坏才行。要消除万恶的根源。 因为现在正树握有手段—— 正树拿出七年前的贺年卡,快笔写下诅咒刚才那两人死的文字。灌注了所有憎恨奋笔疾书。活该,这样你们就完蛋了。 但在正树重新看过自己写下的句子后,突然恢复了理智。 自己正在做什么?心里想着什么? 「我是白痴啊……要是真做了这种事,另一个世界的爷爷会骂死我的。」 正义感那样强的爷爷肯定会先挥出硬如石块的拳头,然后怒发冲冠露出有如地狱恶鬼的表情斥责自己吧。 正树将贺年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后,平躺在榻榻米上。 总之实验用的贺年卡已经寄出了,接下来只要等实验的结果就好。也许心愿会实现,也许会收到高尾晶的回信。只有确认这一点才能证明自己的猜测正确,所以今天已经没有其他事要忙了。 剩下的问题只有在能确认的时候到来前,该怎么打发时间吧。 正树这么想着,打开电视,依序转过各个频道却没瞥见任何能挑起兴趣的节目。吐出不出所料的叹息,这下真的闲得发慌了,正树没来由地将视线投向窗外,突然转身走向壁橱拿出金属盒。 回信再怎么快也应该还没到吧。尽管心中这么想,但是想尽快确认结果的心情让正树掀开了盒盖。 而正树期待的事物已经在里面,就和过去一样以橡皮筋整理成一叠。 高尾晶寄来的新回信。 「不会吧……这也快得太夸张了。」 尽管这么想着,正树还是赶忙阅读信中内容。 内容不是过去那样的感想或问题,比较像是征求意见。 一言以蔽之,是关于个性。 高尾晶似乎对自己差劲的个性有所自觉,无法融入周遭。也因此陷入别说是恋人,就连朋友也没有的惨况。若要打破当下的事态,是不是只有改变自己的个性一途?又或者应该表现出配合周遭的模样才对? 她似乎怀着这样的烦恼。 这种时候,究竟该怎么回答才是正确解答呢?从文字上来看,她似乎相当认真地烦恼这件事。然而就算想给她一个确切的回答,筱山正树也不是什么值得赞赏的人。毕竟刚刚才在激动的驱策下写下希望别人死去的文字,因此正树也没有自信能对她的问题做出回答。 思考了好半晌后,正树最后在回信中写下维持真正的自己就好。 自己在棒球队也有意识到要表现出真实的自己,与周遭处得还算顺利,所以肯定也会有人能接受真正的你。 写下这样的内容,正树不由得苦笑。 「……这怎么可能嘛。」 无论是往好或坏的方向,正树觉得能贯彻自己个性的人相当难得,因为那代表确切而顽强的自我。 然而超过限度的个性将招致孤立。 就像高尾晶也认为自己的个性不好,别说是恋人,就连朋友也没有。 说穿了这才是现实,不配合旁人就会遭受迫害。如果真的为她好,应该要告诉她该配合旁人吧。 尽管正树这么想,但他还是没有修改信件的内容。 如同刚才所说,正树不觉得自己这样的人有资格对人说教,这确实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正树还是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能坚持自己的人,所以不想修改信件内容。 贯彻自己的意见,也得到旁人的接纳。 也许正树只是想亲眼看看那种人是否存在。 隔天早上。 正树将回复的明信片放进书包,走向一楼的客厅。在已经摆在桌上的早餐前坐下,开始用餐。坐在对面的父亲正看着电视,正树的视线也跟着飘向电视萤幕。萤幕中在播报气象预报,今天日本列岛全面晴天,但是在南方海域产生的大型台风正逐渐逼近日本。得知这消息的正树第一个念头是,如果学校能放台风假就好了。但是对搭车通勤的父亲而言,台风似乎是个重大问题,平常总是埋头吃饭的父亲停下筷子凝视着电视。 正树没特别注意父亲,继续用餐。吃完的时候抬起眼看向时钟。现在时间大概是平常出门时间的十分钟前。正树看着电视,心里想差不多该准备出门了。这时母亲说道: 「你还在悠哉什么啊?」 「哪有?不是和平常一样吗?」 「人家差不多要来接你了啊。」 「谁啊?」 「你还没睡醒啊?这还用问吗?」 母亲正要接着说下去的时候,门铃响了。 一大清早就有客人啊。 正树不大在意地这么想着的时候,母亲抛下一句「你看,人家都来了,你也快点去准备」便走向玄关。正树在心中嘀咕着那个人家到底是谁,但下一瞬间脑袋立刻惊醒。 昨天寄出的实验用明信片。该不会结果已经…… 正树连忙快步走向玄关,心跳越来越快。正树也分不清楚那究竟是因为兴奋还是不安。但无论如何,正树想立刻确认结果。非亲眼确认不可。母亲站在玄关处那位访客的面前,似乎正在与对方闲聊。母亲挡在眼前让正树看不清访客,所以他伸长了脖子快步靠近。 遥香戴着微笑的面具,站在玄关大门前。 「早安,正树同学。」 正树则是吃惊得连一句早安都答不出来。 该不会愿望真的实现了? 当然正树也考虑过愿望真的实现的可能性,怀抱着几分期待,但是心中还是有否定的想法: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方便的道具,假设真的存在也不可能到自己手上。 但是遥香确实在上学时间出现在眼前了。 见正树一语不发,母亲拍了拍儿子的脑袋。 「人家都道早了,你是不会打招呼喔——风间小姐,不好意思啊,我家儿子没教好。」 「不,怎么会呢……」 「正树,妈妈就回客厅去了。不要聊太久迟到喽。」 「怎么可能啊?」 母亲说完便走回客厅,但她的嘴角扬起贼笑般的曲线。显然别有用意的笑容。母亲在想什么,正树大概也能猜到。 在母亲离开视线范围后,正树转身正色面对遥香。 「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可以是可以,怎样?」 遥香的笑容顿时剥落,浮现只让正树看到的不悦神情。但正树一点也不在意,现在重要的是搞清楚真相。 「你为什么跑来?」 「你没头没脑是在讲什么?以前就一直一起上下学啊。」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要假装是情侣啊。你以为有这之外的理由吗?」 果然是这样啊。 完全符合预期的结果。 这下也许该真正相信传说的真实性了吧。 「……你在偷笑什么?」 「咦?我有喔?」 「有啊。恶心死了。」 正树敛起不知不觉间露出的笑容。但是得知能实现心愿的机制就在自己的掌握中,会不由得眉开眼笑也是人之常情吧。 「喂,你还在发什么呆啊?快点啊,我可不想因为等你结果上学迟到。」 「啊,不好意思。」 正树连忙回到屋里做好出门准备,胸口洋溢着喜悦。 早上与女朋友一起上学。 正树也觉得这确实是洋溢着青春气息的情境。 也许是因为心中的想法引导话题方向,不知不觉间两人开始讨论起约会。 「你之前不是说要约会吗?差不多该决定好地点了吧?」 「还没啊。」 正树的回答让骑着脚踏车并行的遥香板起了脸。那像是在批评正树:为什么你没先想好啊?但正树也以讶异的表情回应: 「等等,话说约会计划这种东西真的需要吗?」 「当然要啊。一个男人有没有本事就是从这种地方看得出来。」 「咦咦咦~~约会不就看当时的心情吗?虽然我没经验,但是就去当下想去的地方,吃当时想吃的东西。这样就够了吧?」 「……你的暑假作业一定是直到最后几天才开始写吧?」 「哦,对啊。每次都是在暑假结束前。真亏你猜得到。」 「当然猜得到。你白痴啊?」 「我是不是白痴就先放一旁,那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没有。真要说的话,安静的地方。」 「安静的地方……比方说?」 「墓园。」 「您的兴趣还真是特别。」 「是啊,我很想找机会埋了正树同学。」 「遥香同学,日本现在没有土葬,都是火葬喔。」 「啊,我差点忘了。不好意思。那就把正树同学理想中的火葬方式告诉我,之后我会找机会实践的。」 「啊哈哈,遥香真体恤男朋友啊。」 「对吧?」 「啊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僵着脸大笑。 就在这时,正树停下了脚踏车。 「不好意思,我有地方得先去一趟。」 「是哪里啊?」 「从这个岔路再过去一点点有个邮筒,我要去寄东西。」 正树指着通往杂木林的小路。 遥香先看向那条小路,又看向手表确认时间。现在还有空档。 「好吧。我们走吧。」 「咦?你不用跟来也没关系啊。」 「反正之后还是得一起出现在学校,就一起去吧。」 「啊,是喔。」 该说是遵守诺言,又或者该说是不怕麻烦呢?正树这么想着,与她一起骑在小路上,没多久就看到那个邮筒一如往常伫立在路旁。 「这个现在还能用吗?」 见到邮筒后遥香劈头就这么问。 「没问题。应该真的有寄到才对。」 「应该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好像不太确定啊。」 「因为我也有很多疑问啊。」 应该真的有寄出去吧。只是那个笔友的真正身份依旧不明。再加上回信总是不知不觉间出现在金属盒内,有太多事无法解释。 遥香对正树那模棱两可的反应感到纳闷,但没有进一步追问。大概是没兴趣吧。这个当下她那份冷漠反倒教正树感谢。 「算了,反正和我无关。总而言之,不管你是要寄给谁,动作快一点。虽然还有一段时间才打钟,但我很讨厌浪费时间。」 「这位大小姐还真是整天都在抱怨耶。」 「你说什么?」 「好了,赶紧寄出后上学去吧。」 感觉到猛禽般锐利的视线直刺在背上,正树拿出明信片投入邮筒。 这次明信片的文中提到了棒球队,而且是自己能展现原本的个性,同时也受到周遭接受的状态。 如果这个邮筒真能为正树实现愿望,环绕筱山正树周遭的环境应该也会顺着正树的想法改变吧。 如此一来,许多麻烦的问题就能一口气全部解决。 无论是吉留或棒球队的问题,全都能得到解决。 「好了,那我们走吧。」 明信片已经寄出,该赶往学校了。 正树这么想着转头看向遥香,却没见到她的身影。仿佛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人站在正树身后般,突然间消失无踪了。 「咦?遥香?」 正树环顾周遭。 没看到人。 也没看到脚踏车。 「咦?咦?遥香?去哪了?」 扯开嗓门呼喊,也没有回应。只有一阵风扫过身旁,摇晃着杂木林。那沙沙声仿佛正树心中的不安。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这无法理解的状况,正树好一段时间动弹不得呆站在原地。 遥香究竟去哪了? 尽管感到疑惑但终究还是得上学,正树骑车来到了学校。一走进教室立刻看向遥香的座位。她坐在座位上。刚才正树心中正因为她该不会真的消失无踪而不安,但看来只是杞人忧天。什么嘛,白担心了。正树一面这么想着一面走向她的座位打算问她刚才的事。为什么会突然找不到人?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在途中正树便察觉异状。 遥香的周遭没有平常围绕在她身旁的那群人。不只如此,平常在同班同学面前总是笑脸迎人的她,现在不知为何板着脸用手撑着脸颊。 怎么了吗?和谁吵架了吗? 正树来到遥香面前,刻意以一如往常的语调开口。她因为争执而心情低落的话,自己装作毫不知情应该比较好。 「喂,你突然不见让我找了一段时间啊。」 遥香烦躁地瞥了正树一眼,立刻就挪开视线。 「干嘛不理人啊。你该不会在生气吧?喂喂,该生气的是我吧?」 「我说你啊——」 充满压迫感的语调。那是她绝对不让同学们听见的声音。 然后她对有些被震慑住的正树撂下话: 「烦死人了,闪远一点。」 「……」 「耳朵听不见?你站在我面前让我觉得很烦。」 「……你是什么意思?」 不久前才害人担心,现在这态度不对吧? 「你很莫名其妙耶。明明上学的时候一起来,是你途中突然不见人影啊。你要跟我道歉就算了,为什么一见面就想吵架?」 「你才莫名其妙。你说谁和谁一起上学?」 「我和你。」 「怎么可能,谁要跟你一起上学啊?」 「什么?之前不是说好要一起上学吗?」 「我不是说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吗……恶心死了。」 「什么——你说恶心?」 虽然正树平常就习惯遭遥香的毒舌伺候,但正树总是当成遥香风格的玩笑话而不当一回事。但这次是她有错在先,再加上那露骨地展现敌意的态度。 正树这下子也气愤得不想再多说,咂嘴后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 坐到椅子上,前些日子带着漫画杂志来找正树聊写真女星的那个同学走近正树。 「你居然会想和风间搭话啊。」 平常那个同学总会用风间同学来称呼遥香,但这次省去了称谓。这虽然让正树感到几分不对劲,但他还是发泄对遥香的不满般回答: 「有什么奇怪的?虽然不晓得是怎样,她现在好像不太开心就是了。」 「你在讲什么啊。风间从入学开始就是这样吧?不管谁找她讲话都一副不爽的样子,结果到最后没人要理她,总之就是个孤单的家伙。」 「啥?」 他在说些什么? 风间遥香在同学们的认知中不是一个打从入学以来就和善待人的模范生吗?像那样把不悦全写在脸上的家伙,怎么可能成为校内的人气女王。 正树这么说完,同学先是噗哧一笑,但很快就转变成响彻整个教室的大笑声。其他同学们听见也纷纷将视线投向两人。 但当事人浑然不觉,只是继续对话。 「正树,你就算碰了钉子也别这样讽刺人家嘛。虽然是很好笑没错啦。」 「我才想问你到底是怎样。你之前不也说她高不可攀吗?」 「高不可攀?啊哈哈哈哈!确实我是没那本事跟她交往啦,不过我也有选择的权利吧?话说,你该不会想跟风间凑一对吧?对喔,所以你刚才才会讲什么一起上学的?」 「呃,什么想凑一对啊?我们已经在交往了啊。」 「……咦?」 一瞬间,空气静止了。 教室中陷入一片死寂,仿佛就连空气的流动也跟着静止了。 然而,下一瞬间。 整间教室哄堂大笑。 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居 然找上风间,兴趣真特别耶! 到底是真的还假的? 无数的惊呼声在教室内此起彼落,引发一阵骚动。 置身于混乱的中心处,正树却完全无法理解当下状况。 话说所有人应该都知道我正和她交往才对,就算那不是真的。但为何大家会这么惊讶?而且传到耳边的话语几乎都带着讥讽又是怎么回事?嘲笑的对象是谁?之前班上同学得知两人开始交往时,正树虽然曾遭人嫉妒,但也不曾受到嘲笑。 这差异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大家都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为什么反应会差异这么大? 等等,难道这也是明信片投进那邮筒造成的「现象」? 可是正树从未怀抱这种希望。 那究竟是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正树万分困惑。脑海中一片混乱,思考理不出头绪。这时突然发现周遭的骚动止息,正树纳闷地抬起脸扫视四周,看见所有人都注视着遥香。她默默站起身,不理会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走向正树。她的眼神燃烧着正树从未见过的愤怒。她来到正树面前,二话不说就高举起手—— 啪的响亮声响在寂静的教室中回荡。 被甩了一巴掌。 正树按着左脸颊,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遥香咬紧了牙,颤抖的她过了好半晌终于张开嘴发出声音。 「差劲透顶。」 目睹这瞬间她的表情,正树觉得胸口比发烫的脸颊更痛。 体育课的时候。 男生在操场上踢足球。按照平常的授课流程,一开始先练习传球等等,之后比赛。 正树与井上一组,一面闲聊一面互相传球。 「话说回来,今天早上那个巴掌还真响的啊。」 听见井上这句话,正树也只能苦笑。 被打的脸颊早已经不再发红,痛楚也已经完全消失。但是被打的感触以及压在心头的阴霾依旧挥之不去。 「不过那次真的算正树不好。也许你只是被她那张嘴气得想报复,但是那种正在交往的谎话太超过了啦……」 「那个喔,嗯,也是啦……」 风间遥香。在班上孤立的少女。当然了,筱山正树与她几乎没有交流,更别说是交往。看来这就是这次回信造成的变化结果,随便否认只会让自己在班上的立场恶化。那么干脆就接受当下的事实比较好。 正树现在更在意的是,那个邮筒根本不是什么实现心愿的装置。 用那个邮筒寄出明信片就会触发「现象」发生,这一点肯定不会错,但这一连串的现象到底有什么法则?下次把明信片扔进那个邮筒中,究竟会造成什么后果?正树已经完全搞不懂,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现在正树只确定一件事:那个邮筒不能随便使用。 总之现在只能静观当下状况的演变。 「对了,正树你喜欢风间同学喔?」 「干嘛突然问这个啊?」 「因为你既然会说那种谎,我想应该或多或少有兴趣吧?」 「这个嘛,长相还不错吧。」 「咦咦咦?你只看长相喔……确实她长相是很不错,在刚入学时也有很多男生找上风间同学……」 「哦?很多喔?」 「很多啊。你忘了喔?」 「嗯,没什么印象。你大概跟我解释一下。」 「可以是可以啦,不过真亏你能忘记耶……我想想,刚入学的时候还满常有人跟她告白吧。其中还有人明明有女朋友还找她告白,引发了一些骚动。一般来说啦,这种状况有些女生会站在她那边嘛,但风间同学每次一开口就会讲些好像故意想激怒人的话。结果……」 于是风间遥香就陷入了孤立,而且是其他女生的反感特别强烈。 「哦~~是这样啊……」 「干嘛一副恍然大悟的反应。正树你也是只看外表的那一派?」 「你是说喜欢上别人的理由?长得可爱不就很充分了吗?」 「这样就够了喔?」 「不然你举其他例子给我听。比方说……」 正树把球和问题一起踢向对方。 「你为什么会喜欢谷川同学啊?」 「啥!」 滚出去的球穿越了愣在原地的井上的胯下。 「你要把球接住啊。」 「你、你为什么知道啊!」 「……知道什么?」 「你还装傻,你怎么知道我——」 说到这里,井上察觉自己不知不觉间扯开嗓门,连忙放低音量继续说: 「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的是谷川同学?」 「你在说什么?是你自己来问我跟谷川同学告白有没有机会啊。」 「怎、怎么可能啊。」 「啥?」 「因为,我根本没有理由找你讨论啊。」 「等一下等一下,真的啦。因为你说我跟遥香……啊。」 正树察觉了。 当时井上之所以会来找正树讨论,是因为他认为正树攻陷了众人公认高不可攀的风间遥香。换言之,现在高不可攀的风间遥香不存在,正树也没有与遥香交往,井上自然没有理由找上正树。 「是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井上不理会恍然大悟的正树,捡回漏接的球之后,将疑问与球一起传向正树。 「话说回来,我看起来有那么好懂吗?」 「什么意思?」 「正树不是看穿我喜欢谷川同学了吗?」 「咦?嗯~~照理来说会是这样没错啦。」 「是喔……」 也许是相当受打击吧,井上烦恼地揪起眉心。 看到朋友这种反应,正树就不由得想捉弄。 「除此之外,我还有其他发现。我看你一定心里想着好想吃谷川同学亲手做的料理吧。真恶心耶。」 「为、为什么会连这个都知道啊!」 正树这句话似乎再度超乎意料,井上踢出的球代表他内心的震惊般飞向全然错误的方向。 「你看准一点再踢啦。」 「为什么连这种事都知道啊!而且讲我恶心会不会太过分?」 「因为你每次看着谷川同学就在想她做的菜吧?」 「再怎么样也不会夸张到这种地步啊!」 「啊,是喔?」 「当然啊。不过为什么正树会知道这么多?」 「因为我就是这么敏锐啊。」 「正树很敏锐?不可能。」 「你比想象中失礼耶。」 不过这样继续捉弄下去,井上也许会失去自信。正树如此判断后打断话题,跑去捡球。 球滚到了操场旁的体育馆附近。 在捡球的时候,正树不经意地看向体育馆。班上的女生正在上排球课。大家额头挂着汗水,凝视着飞在半空中的球。似乎是相当激烈的课程。 这时,正树看见遥香坐在体育馆的角落面无表情地眺望着体育课的情景。 那家伙为什么不参加课程? 疑问浮现心头的同时,井上刚才说的话也跟着回到脑海。 风间遥香在女同学间风评很差。也许是因为这样,在团体比赛的时候受到排挤了吧? 就在这时,操场方向传来男生集合的号令声。 大概是要开始比赛了吧。 因此正树也打算转身回到操场,但坐在体育馆角落一副悠哉模样的遥香让他放不下。 那模样仿佛对孤单早已习以为常。从井 上刚才的发言来看,她应该从入学时就毫不掩饰那样的个性吧。当然也没有半个朋友。不,也许早在进入高中之前就一直是那样。无论国中或国小,也许她一直以来都是独自一人度过在学校的时间。 走回操场的路上,那身影一直在正树脑海中挥之不去。 放学后。 正树在脚踏车停车场等着一个人回家的遥香前来。她目睹了正树的身影后停下脚步。周围没有其他人影,若要搭话没有更好的时间点了。正树向着她踏出一步,但同时遥香也面无表情地迈开步伐,一语不发从他身旁走过,默默地要牵出她的脚踏车。不过正树对她的刻意忽视也早有预料。 「等一下,我有一些话想跟你讲。」 「……」 「等一下嘛!」 正树一把扣住她的肩膀,硬是让她面朝向自己。遥香随即挥手甩开正树的手,露骨地板起脸。 「干嘛?」 眼神锐利而冰冷。仿佛要贯穿对方心脏般的视线。 但正树没有闪躲。 ——因为吵架一直拖下去也没有任何好处啊。既然这样,早点道歉不是比较好—— 前些日子由美说的话浮现脑海。 她的想法肯定是对的。让争执持续下去也不会有任何好处。况且错的人显然是自己,那就更应该早点道歉。 没错。如果是自己有错,那就必须自己主动道歉。 正树提振起勇气。 「今天早上那件事喔。」 「我不想听。」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我不是说我不想听吗?你以为只要像这样道歉,什么事都能得到原谅?」 「没有,我没有那样想。只是我真的没有恶意。」 「什么?莫名其妙。」 「总之拜托你听我解释。拜托。」 「我才不要。」 「拜托你。」 「我再说一次……」 「拜托你。」 「……」 遥香虽然一开始毫不掩饰厌恶感,但是在明白正树不会退缩后,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答应了正树的请求。 回家路上的咖啡厅位于路旁并排的民房之间,从正树小时候就一直经营到现在。店长是位年老的男性,大概是把经营咖啡厅当作退休后的兴趣吧。店内装潢摆设呈现了店长的性格般气氛沉稳。阳光自额外加装的窗口投入,照亮原木色调的店内。 正树与遥香一起来到这间咖啡厅。店内客人零星无几。不过现在这样正好。若要认真与人讨论商量,当然希望能在安静的地方。 两人在桌旁的座位坐下后,店长前来询问要点什么。 正树毫不犹豫就点了冰咖啡,而遥香像是面对复杂的数学难题,表情凝重地盯着菜单。过了好半晌,她指着上头的品项告知店长,这时她的语气依旧冰冷,但店长毫不在乎般点头并离开。沉默在两人之间飘荡。尽管正树也认为既然是他提出邀约,应该由他主动开启话题,却因为不知该如何起头而迟迟无法开口。另一方面,遥香只是默默地从窗口眺望外头,一阵沉重的沉默,情境有如接下来就要提分手的情侣。不久,店长再度登场,将两人点的餐饮搁在桌上后离去。正树的冰咖啡,以及遥香的奶茶与蛋糕卷。她用叉子切了一块蛋糕送进口中品尝后,将视线抛向正树。 「所以,你想说什么?」 先开口的是遥香。 「既然是你找上我,那就快点讲清楚啊。不然在这边只是浪费时间。」 无懈可击的指责。 正树其实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才找上她,事到如今也没理由踌躇。 正树抽出玻璃杯中的吸管,将咖啡连同里头的冰块一起灌进口中,咬碎冰块后跟咖啡一起咽下。 「讲这种话大概会让你觉得我脑袋有病,不过……」 正树如此起头后,娓娓道来。 自己认识的风间遥香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个表里不一的人;与她伪装成情侣关系;以及过去也发生过自己的记忆与现实有出入的状况。正树一一告诉遥香。 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些事告诉眼前的她? 当然其中一个理由是为了解释今天早上自己的言行并非出自恶意。 不过,见到对孤独习以为常的她,正树想到如果能共享同样的秘密也许能减轻她的孤独感,这也确实是理由之一。 也许只是多管闲事,况且正树自己也已经决定不再对孤立的人伸出援手。但是见到体育课时的她还有在教室总是一个人的她之后,正树只觉得自己不能默不作声。虽然正树隐约觉得还有其他理由,但由于目前还理不出一个头绪,现在决定先放一旁。 在正树解释的过程中,遥香一次也没开口。一如往常用那冷漠的眼神看着正树,贯彻听众的角色。 插图p179 在她确定正树的解释告一段落后,她开口说道: 「老实说,很恶心。」 虽然早有预料,但这回答还是教人难受。 「简单说你想说的意思是这样——今天早上你在教室会乱讲什么你和我正在交往,是因为在你的记忆中这是事实。只是因为没有察觉记忆与旁人有出入,才不小心在大家面前说出口。所以你也不是故意的。」 「嗯,就是这样。」 「妄想最好也要有个限度。」 「唔……」 「我和你为了欺骗旁人而假装交往?这怎么可能。」 「我知道你应该会这样想,但这才是我所知的风间遥香。」 「那就只是你的妄想吧。所以我才说你恶心啊。况且我从小就是这种个性。听你这样当面否定,老实说很让我不愉快。」 「……」 「况且就算你成功让我相信这番鬼话,又有什么意义?」 面对这问题,正树只能沉默。 因为正树想不到任何回答。 遥香对这样的正树说了: 「今天体育课的时候,你有从外面偷看体育馆吧?」 「啊、嗯。」 「虽然我想应该不至于,该不会是看见那时的我,让你感到同情了?」 「这……」 「如果是那样,那完全是多管闲事。我一个人也从来不觉得难受,况且我体育课观摩是为了避免激烈运动。虽然我自己讲像是找借口,不过我身体本来就不太好。所以你该懂了吧?我一点也不需要你的同情。」 「……」 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沉默,遥香将最后一块蛋糕卷配着奶茶咽下。随后从书包拿出皮包,递出千圆钞票。 「就这样。我要走了,找钱就不用了。」 「先等一下。」 「还有什么话要说?」 「呃……」 「喔,你大可放心。刚才你讲的那些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反正我没对象能说,而且我自己也不想说这种恶心的话。」 「……」 「就这样了,再见。」 遥香自座位站起,离去前抛下一句话。 「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咦?」 失望。意指对方不符合期望的字眼。 但在当下的正树耳中,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因为反过来说,现在的失望就代表曾经怀抱期待。 正树抬起俯着的脸。她正对店长微微点头,即将走出店门。装在门上的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的身影也跟着走到店外。此时,某件事浮现在正树的脑内,那记忆引来一丝希望,驱使正树使劲站起身。正树甚至忘了付 账,追赶在那背影后方冲出店门口。他对着正要跨上脚踏车的背影大喊: 「你一定讨厌我对吧!」 也许那不该透过自己的嘴巴确认吧。不过当下的希望就藏在这里。 遥香厌烦地转头。 「有人会自己问这种问题吗?」 「你开始讨厌我,是在暑假结束时。」 刹那间,她的双眼微微眯起。 「看到暑假结束后的我整天无所事事,让你觉得烦躁,不是吗!」 「……你为什么知道?」 遥香在班上孤立,因此她肯定没机会告诉别人这些事。所以照理来说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然而正树的话还没说完。 「你现在的发型是从国小就一直维持这样,而且你对某个从未见过面的年长男性怀抱着憧憬。」 「为什么连这些都……」 「你觉得如果要约会想挑安静的地方。而且如果有男朋友,你会想为他做便当,一起上下学。」 「……」 「还有,你对自己差劲的个性有自觉。」 「……你想挨揍吗?」 「那你敢摸着良心说我讲错吗?」 「……你没讲错。」 遥香不甘心地挪开视线。 「不过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难道你是跟踪狂?」 「不是。有人告诉我的。」 「是谁?」 「是你啊。」 「我?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正树摇头。 「我刚才不是讲了?虽然只是假装的,但我和你曾经交往过。那时候你自己告诉我的。」 「但你讲的那些都是……」 「的确有可能只是我的妄想。但是对我来说那和现实没有两样。况且我说中的这些事,你能提出其他合理的解释吗?」 「这……我是没办法。不过我从来没跟你交往过,也不曾和你坦承那些事。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嗯,我想你说的也是真的。不过对我来说,我的体验也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可以拜托你相信我吗?」 「……」 遥香紧抿嘴唇,垂下眼。 她大概正陷入烦恼吧。无法相信这种事的常识思考与对方确实知道太多的现实,两者之间的矛盾让她困惑。 双方沉默了好半晌。 不知过了多久。 「好吧。」 遥香开口说道: 「我开始觉得可以稍微相信你了,就相信你一点点吧。就一点点而已。」 再三强调一点点的语气,正树觉得很符合她的风格。 「不过,有一件事我就是搞不懂。」 「什么事?」 「你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 「那个喔……老实说,我也找不到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不过……」 就是想解释清楚。 就是想伸出援手。 这些正树都不否认。 但是正树同时也觉得不只如此。 甚至有种这两个理由只是为了隐藏真正用意的感觉。 但正树自己同样搞不懂自己的真正想法。 尽管如此—— 「基本上,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你讨厌我就算了,但我不希望你一直误会下去。」 正树将心声转换成言语如此说道。正树认为现在若要准备最能说服自己的答案,就只有这个方法。 另一方面,遥香沉默了好半晌。不像刚才那样毒辣地连连批评,只是默默地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最后她说出的话语只是短短的一声:「是喔。」 但这个回答让正树不禁有种得到对方理解的心情。 遥香似乎愿意相信了。 就在这时,咖啡厅的大门开启,铃铛声响起。正树转身一看,店长站在店门处。他让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后,对正树说道: 「不好意思,两位谈完了吗?我想差不多该结账了。」 正树回想起自己还没结账,连忙回到店内。 遥香傻眼地看着那慌张的背影。 「喂,我想知道更多细节。」 离开咖啡厅后,两人走在回家路上,来到岔路时,遥香不甘心地说道: 「你刚才讲的那些,我还想知道更详细的细节。虽然听起来不可置信,但你确实知道太多了。所以……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讶异的正树表情呆滞地半张着嘴。 「没事啦,要讲给你听不是不行啦……你是怎么了?傲娇?」 「什么?你哪只眼睛看到娇了?」 「因为……态度和刚才完全不一样啊。」 「我刚才不就已经说过我会稍微相信你吗?怎么,你已经忘了?」 「还记得啦。只是我也不知道你那句话有多认真……呃,所以说我可以认为你还算是相信?」 「一点点而已。就一点点而已。我可还没有完全相信,怀疑还是占很大一部分。」 不知为何要这么强调「一点点」。 对遥香辩解般的语气,正树不由得轻笑。 「知道啦。那你要约什么时间在哪里讲?」 「你接下来应该有空?」 「有。」 「那就现在吧。」 「要去哪里?要去我家吗?离这里也很近。」 「你爸妈现在在哪?」 「我爸妈?我爸在上班,我妈应该去买东西吧。」 「那我不要。」 「为什么啊?」 「这还用问。因为我还没有舍弃你其实是跟踪狂的可能性。和这种人待在没有其他人的家里独处,感觉就很恶心。」 「什么恶心……话说我为什么是跟踪狂?」 「因为你知道太多我的秘密。」 「光是这样就变成跟踪狂喔?那就在这附近随便找地方聊?」 「不行。在外头待太久也许会被同学看到啊。」 「有什么不行啊?」 「因为你公开说出我和你正在交往这种鬼话,现在我们正处于可能传出谣言的状态。万一有人目击我和你放学后在一起,你讲的那些鬼话就会被当作事实。刚才在咖啡厅算是没办法,但我不想继续制造被人目击的机会,懂吗?」 「这道理我不是不能理解啦……不过,我们今天已经一起走出校门,现在还走在一起,这种现状没关系吗?」 「……只、只是短暂的一段时间而已。」 「我看你根本没想到吧。」 「少啰嗦。现在就算了啦。」 「我是完全无法理解,不过你觉得没关系就好。总之要去哪?要不然干脆去你家?」 「我家?」 「既然这里也不行那里也不行,那就只剩这个选项了嘛。」 正树的提案算是半开玩笑。既然她视正树为跟踪狂,当然不可能邀请正树前去自家。 不过遥香露出沉思般的表情后,有如做出痛苦的抉择般答应了。 「好吧。现在就去我家吧。」 「……咦?真的可以喔?」 正树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为了确认而正色问道: 「不好意思,让我再问一次。你说要到哪边聊?」 「我说我家,没听见?」 「呃,所以说……」 女生邀请自己到她家吗? 年轻男女共处一室共度时光。光是想象那样的情景,想像力便自然而然失去控制。 就像是为了敲碎少年的梦想般,遥香补上一 句。 「话先说在前头,我妈在家。」 「啊,是喔……」 就常识来想这也是当然的吧。现实总是无情。 最后正树转换方向离开回家路,踩着脚踏车前往遥香家。 正树跟在遥香后头骑向风间家。 她的家位在山脚下,骑脚踏车从正树家出发大概要花上二十分钟。 那间房屋孤零零地坐落在远离住宅区的位置。 和现实中的她处境相同,孤立的独栋民房。 途中正树与几名穿着工作服的男人们擦身而过。大概是正在进行某些调查吧。他们不时指向山坡,不知在交谈些什么。正树感到有些好奇,转头看向男人所指的方向,但那里就只有长着草木的斜坡而已。他们似乎是对那一带有兴趣。话虽如此,这也不是多么稀奇的情景,过去也曾见过道路调查或下水道调查等。大概是这方面的工作人员吧。 不久后两人抵达了遥香家。 她的家看起来像是建筑师设计的房屋,外观有如并排的立方体,看起来还满奇异的。 正树和遥香将脚踏车停放在玄关旁。随后她扔下一句「等一下」便径自走进家中。认为她也许要收拾房间,正树便老实地在门外等候。由于这段时间也闲着没事,正树便观察四周打发时间。她家附近没有路灯,一旁则是悬崖般陡峭的山坡,令正树不由得纳闷居然有人把家盖在这种偏僻的地方。接下来正树的视线转向门牌,姓氏风间旁写着三人份的名字。其中也包含了遥香,所以那上头写的应该是全家人吧。看来风间家是由遥香和父母组成的三人家庭。 这时遥香回到了家门外。正树在她的招呼下走向玄关。一名中年女性站在门后。那仿佛体现了优雅二字的打扮,一眼就能明白她是遥香的母亲。平常的遥香——不,过去的遥香面对同学们时的模样,就有如眼前这位女性年轻时的样貌吧。 当然本性大概不同。 又或者,这个母亲也有她隐藏在笑脸下的本性。 遥香的母亲看见正树,立刻转头看向遥香。 「是客人?」 「嗯。算是吧。」 「哎呀,是这样啊。」 当她再度转头看向正树时,正树自我介绍: 「我是遥香同学的同班同学,名叫筱山正树。」 「遥香的同班同学……原来你就是筱山正树同学啊。」 「呃,是这样没错……」 虽然遥香母亲的话语让正树有几分不解,但遥香立刻介入。 「妈,不用跟他多说什么。」 对女儿牵制般的反应,母亲别有深意地微笑道: 「多说是指什么?」 「别多管就好了。你也快点进来。」 大概是不希望正树与母亲继续交谈吧,遥香立刻就指示正树走进家门。正树顺从地踏入玄关,跟着她的脚步移动。最后遥香带他来到了她自己的房间内。 「我去拿饮料来。你随便找地方坐。」 「啊,嗯。」 遥香如此指示后,把正树留在房间,自己离开。 正树环顾房内。 房间大概三坪左右,就单人房而言相当宽敞了。不过她的房内没有一丝少女的感觉。床铺与书架、电脑和电视等日常用品虽然一应俱全,但完全没有一般女孩会喜欢的玩偶等的摆饰品。 也许是因为这样。 正树没有来到女生房间的感觉。 其实来到这里的途中正树充满了期待。尽管知道不会发生任何幻想中的情境,但造访由美之外的女生房间,这还是第一次。只要是青春期的男生,无论谁都会不由得兴奋。 因为这份期待,让遥香的房间看起来更有种遗憾的感觉。 「该怎么说啊……难道没有其他有意思的东西吗?」 虽然正树也觉得趁主人不在的时候在房内四处乱晃不太好,但光是坐着等她回来也太无聊了。只是看看应该没关系吧? 于是正树先走向书架,一一看过摆在书架上的书名。 课外书的种类相当丰富,不过特别多的还是科幻小说。看来兴趣本身并没有改变。如果是男生的书架,也许其中会藏着一两本成人书刊,不过这次的对象是女性,应该不至于吧。 接下来要看什么呢? 正树扫视房内。 但是已经没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了。 剩下的只有橱柜和衣柜而已。 正树再怎么样也不会去偷看那里头。 绝不能看。 每个人都有不希望别人侵犯的领域。 橱柜和衣柜正是那样的私密领域。 不该看的东西不去看,不该做的事不去做。 民间传说也时常提到类似的寓意。 比方说白鹤报恩、蛤女房、浦岛太郎等等。其他像是潘朵拉的盒子可说是闻名全世界的传说。 无论社会、学校、运动竞技等都设有不得触犯的行为。同时也是这些规则维持了世界上的秩序。 当然正树也非常明白这些常识。 正树明白。 理性上明白。 但是—— 对开式的衣柜的门微微敞开着。不对,那模样甚至有种嘴巴里塞了太多东西就快要忍耐不住全吐出来的感觉。 目睹那样的情景,无论谁都会这么想吧。 把嘴巴里的东西吐出来吧。吐过一次就会轻松许多喔。 然后温柔地拍拍那人的背吧。 越是温柔体贴、越是充满正义感的人,就越容易感受到那样的冲动。 没错。这是一种温柔体贴,也是出自正义感的好心。 所以绝不是想入非非。 正树握住了衣柜门的把手,然后—— 「虽然只有茶而已,不过饮料应该随便什么都好吧?」 遥香拿着托盘登场。 同时正树拉开了衣柜门。 刹那间,造型可爱的玩偶接二连三从衣柜中滚落。仿佛要吐出那份痛苦般,衣柜解放了塞在里头的无数物品。 先是扫视散落一地的动物玩偶,正树恐惧万分地转头看向遥香。 「呃,这个嘛……」 遥香俯着脸,不停颤抖。托盘上的麦茶摇晃着。 「我、我觉得很好喔。女生房间里还是多少有这些东西比较自然嘛。或者该说完全没有反倒不太自然嘛。我个人的意见啦,嗯,所以说……」 遥香抬起脸,满脸通红,双眼湿润。大概是因为害臊吧。 插图p197 随后她大口吸气,下一瞬间—— 「滚出去————!」 「对不起————!」 好一段时间后,遥香的情绪终于恢复平静,两人这下才开始讨论当初来此的目的。 不过遥香本人坐在床边跷着脚,正树却跪坐在地板上。这样的情境大概与刚才的事件脱不了关系吧。正树不禁后悔自己刚才轻率的举动。 不过,现在这样的高低差距,正树觉得还不差。 理由在于遥香现在穿着制服的裙子。裙底的阴影不时跃入眼中却又无法一窥究竟。虽然有些遗憾,不过这种感觉倒也不错。 「我刚才稍微想了一下。」 「想了什么?」 注意力原本集中在裙子的正树听见遥香的声音而抬起脸。 「记忆的出入。」 「喔,你是说我的记忆和旁人有差异的问题?」 「我想那也许不是有谁记错,只是彼此真的都不知道吧?」 「什么意思?」 「问题不在于你还是周遭的人忘记了,而是双方都没体验过对方的记忆。简单说——」 平行世界,parallel world。 「你是打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所以大家不知道某些你知道的事,而你不知道大家知道的某些事。所以不是你不记得,而是以前根本没经历过这回事,当然也不会知道。」 「喔,原来是这样……」 确实这么想就很简单明了了。 为什么自己不记得—— 为什么大家都不记得—— ——问题不在这里。 因为彼此之前置身于不同的世界,所以认知才会发生出入。 「不过这种事真的可能吗?」 「你自己要吐槽这一点喔……」 遥香傻眼地叹了口气,承认道: 「老实说这根本是怪力乱神,没有任何可信度。与其相信这种假设,直接用你的大脑腐烂了当作理由还比较合理,而且问题也能立刻解决。不过,你为什么知道我那么多秘密,这个令人恶心的疑问还是没解决就是了。」 「等一下等一下,这样一来会产生新的问题吧,我的脑袋到底怎么了,这个问题也很重要吧?」 「你的脑袋烂掉了,这不就结了?」 「我的意思是,那样我不是很可怜吗!」 「你现在已经很可悲了啊,就各种层面上来说。」 「跟你讲话好累……」 「不过,就算要用平行世界来解释,还是有些疑点。」 「疑点?」 「假设你原本所在的世界为a,这个世界是b。因为我和大家都认识筱山正树,所以在b原本就有筱山正树这个人,这样的话,现在是世界a的筱山正树出现在世界b。那么原本在世界b的筱山正树到底去哪了?」 「嗯~~……是不是互相交换了?a和b的筱山正树对调。」 「嗯,要这样想也是可以。那么问题来了,其实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你要怎么才能回到a的世界?以及另一个筱山正树要怎么回来b的世界?」 「唔嗯,这确实是个问题啊。」 正树双手抱胸呢喃说道。 不过那模样在遥香眼中似乎显得异样悠哉。 「喂,这可是你切身的问题。你怎么不更着急一点啊?」 「因为那只是假设上的问题啊。况且我觉得现况没什么问题啊,在家里的毫无疑问还是我的家人,学校的朋友也没变。既然这样,你不觉得就这样过下去也无所谓吗?」 「换作是我就不会这么想。既然没有共享相同的历史,那就根本是不同的两个人了。」 「要这样讲也是有道理啦,不过平行世界什么的未免太超乎现实……」 「我说你啊,否定了假设的前提要怎么讨论下去?」 遥香清过嗓子,继续说: 「总之,我今天最想向你问清楚的是,什么样的契机会引发那种现象发生?你有没有些头绪?」 「嗯~~……老实说,有。」 「有吗?」 遥香的表情中隐约浮现了几分好奇。 正树点头后,将目前为止知道的所有事一五一十全盘托出。传说、邮筒、明信片以及高尾晶与风间遥香的不可思议的现象。 在全部说完之后正树才想到自己也许透漏太多了。至少风间遥香实现了筱山正树的愿望这一点应该保密会比较好。毕竟对遥香而言那就像是自己因其他人的愿望而遭到利用。 但是全部听完之后遥香俯着脸陷入了沉思,没过多久便开始吃吃地笑了起来。那表情难以言喻地复杂,带着喜悦也带着失望。那样极端的两种情绪复杂地交缠,形成想哭却哭不出来,想笑也笑不成的表情。 「你是怎么了?」 尽管正树如此询问,但遥香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呢喃说道: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是这么一回事啊……」 「嗯?你知道什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发现梦总是会幻灭啊。」 「啥?你是在讲什么……」 就在这时,房门处传来敲门声。遥香的母亲传来一句话:「是不是该回去了?」正树抬头看向窗外,不知何时天已经黑了。 「啊,真的耶。我差不多得回家了。」 「是喔,要回去了?」 「嗯,你的假说还满有趣的喔。」 正树说完便站起身,但不知为何遥香也站了起来。大概是要送自己出家门吧。正树这么想,但似乎并非如此。 「我陪你走一段路吧。这附近没路灯,送你到有路灯的地方。」 「不用啦。这种事哪有男生会让女生陪啊。」 「废话少说,就让我送你一程。」 「……」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正树也没办法多说什么。 遥香家附近确实没有路灯。不过在月光之下还是勉强维持了一定的能见度。因此正树其实也可以现在就请遥香回家,但是和同班的女同学走在夜晚的乡间小路上,这样的情境还是令他不由得雀跃。 因为有这样的意图,正树便不多说,顺从地与她同行。 「对了,来这里的路上有一群穿着工作服的人,他们是做什么的啊?」 正树挑起这个话题当作闲聊。 「噢,你说那些人喔?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印象中是调查地质或地层的人吧。之前好像说过什么地层也许变得有点疏松。」 「哦~~这附近没问题吗?」 「应该没问题吧?租现在这个家之前应该有问过房仲。」 「哦~~」 对话到此中断。 一旁的山坡传来虫鸣声。大概是铃虫吧,每当听见那声响就让人感受到夏天的逝去与秋天的到来。也许这就是人家说的四季情调。 「其实啊——」 遥香突然开口了。 「其实我一直在注意你。」 与刚才的她截然不同的柔和语调。 「一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升上高中又过一小段时间之后。」 也许是故意的吧,遥香没看向正树,只是仰望着一旁的山坡。 「你平常都一直在放学后的操场上练习吧?在那群人之中你的声音最响亮,脸上总是露出笑容。看着那样的你,我总觉得你好像很快乐啊。所以见到暑假结束后的你,就让我非常烦躁。不但退出了棒球队,成天也只是浑浑噩噩。」 「嗯,你想说什么我懂了。不过既然觉得不开心就别管我不就好了?把我当成一个不值得在意的家伙啊。」 「……你知道我有个憧憬的对象吧?其实那个人好像是棒球队的,日子也过得很开心,一定就像暑假前的你那样享受着每一天。简单说,在我眼中你和那个人彼此重叠了。」 「原来是这样。」 所以风间遥香才会对筱山正树感到愤怒吧,因为有种自己的憧憬遭到玷污的感觉。 「欸,我可以问你吗?」 直到这时遥香终于把脸转向正树。 「你为什么退出棒球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放弃了那样快乐地参与的棒球活动? 正树停下脚步,遥香也跟着停下脚步。 一阵气氛凝重的沉默。 光是这样遥香就明白这对正树而言是不愿提起的话题。但是曾经那样散发青春光辉的他,究竟为什么会突然过着灰色的每一天,遥香无论如何都想解开这个谜题。 正树深深叹了口气。 4·名为风间遥香的少女 台风过境后——星期六的上午。 正树一个人站在与遥香约好碰面的地方——冷清的最邻近的车站。正树脸上挂着期待与紧张混合的复杂表情。 今天正是下定决心投身决战的日子。 心中那份非得亲口对风间遥香表白不可的想法。 肯定没有什么多了不起的原因,不是曾一起跨越生命的危机,也从未一起面对艰难的困境,当然也不曾立下特别的约定。就只是在拌嘴之中度过平凡的每一天。但是像这样能展现真正的自己,这段关系比想象中更舒适宜人,不知不觉间就发展成特别的情感。 理由就这么单纯。 不过这样就很够了。 筱山正树觉得有风间遥香在的每一天都开心。 所以正树决定将这份心意告诉她。 想象着今天接下来的约会,胸口的心跳逐渐加快。 第一次的约会会是什么样的情境? 还是老样子忍不住吵起架来? 或者是出乎意料地风平浪静一起度过? 正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打发时间,但约好的时间已经逼近却不见遥香的身影。究竟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睡过头了吧?无论原因如何,万一遥香迟到可就伤脑筋了。并不是因为正树不想等人,而是停靠镇上车站的列车班次不多,万一没搭上这一班,下一班就得再等好一段时间。 「那家伙是在干嘛啊?」 正树打电话给遥香,对方却迟迟没有接听。该不会在半路上发生意外了吧?尽管这样的一抹不安浮现心头,但正树立刻抹去那想法,甩头告诉自己这种事怎么可能。直到这时,电话终于通了。 「遥香?你现在人在哪里啊?」 正树劈头就这么问道,没想到对方是遥香的母亲。正树连忙道歉,并且请遥香的母亲找遥香来接电话。但对方好半晌没有回答。在正树莫名其妙地想发问时,手机却传出了出乎意料的啜泣声。 「咦,那个,咦……」 对方突然哭了起来让正树手足无措。难道是自己搞砸了什么吗? 正当一头雾水的正树不知如何是好,对方突然对正树抛出了一句话。那有如当头泼下的一桶冷水般,迫使正树的思考陷入一瞬间的停摆。 「那个……不好意思,可以请你再说一次吗?」 正树的声音颤抖着。尽管如此提出请求,正树也不愿听见同样的一句话。 但遥香的母亲哭着回答: 『遥香她……死了。』 故事唐突地开始,又唐突地落幕。 在镇上规模最大的医院,少女横躺在太平间的床上。 房间中只有少女父母的啜泣声无止尽地回荡。 时间无声无息地向前行。 中午时分,正树冲进太平间。 少年额头上挂满豆大的汗珠,先是凝视着床后,不知所措的他对着随侍在旁的少女的父母低头行礼,随后像要扑向床般冲上前去。 脸色惨白的风间遥香躺在纯白的床上。 「怎么会……」 正树只想把那句话当作谎言,在脑海中一次又一次否定。 今天才约好要第一次约会,而且决定了要向她表白心意。 所以正树决心在亲眼见到事实前绝不相信。 然而残酷的现实就在眼前。 「为什么……」 事情来得太过唐突,让眼泪也无从流下。脑袋一片空白,痛楚紧紧揪着胸口让正树难以呼吸。 事情发生在昨天晚上。 台风带来的豪雨对着风间家一旁的山头灌注了大量的雨水,最终富含水分的土壤化作名为山崩的自然灾害扑向山脚下的风间家。她的父母在客厅而逃过一劫,但遥香的房间首当其冲。 救难队挖出埋在泥土下的遥香后立刻就将她送往医院,但医生没有为她急救。因为她早已经断气了。 少女的人生就这么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而落幕。 「正树同学。」 听见声音而转头一看,遥香的母亲就站在自己身旁。脸庞毫无生气。那模样简直像是加上头发、眉毛的假人穿着衣服。 「正树同学,这个可以请你收下吗?」 她如此说完,将一个西式信封递向正树。信封皱得像是曾经被紧紧捏在掌心般,此外泥水的污渍相当显眼。 「这个是?」 「装在遥香紧抓的手提包里面。署名是写给你的。」 从泥土中被挖出来的时候,她似乎仍紧抓着手提包。 正树打开信封仔细一看,里头装着一张信纸与六张明信片。这究竟是什么?正树纳闷地皱起眉头,先是大致浏览明信片。 「这个是……」 「是的。那些明信片我也曾经犹豫该不该交给你,但最后还是希望你收下。」 在正树为了确认而发问之前,遥香的母亲开口说道: 「虽然升上国中的时候已经稳定许多,但这孩子因为天生的疾病,在小时候有一段时期必须静养。」 遥香的母亲细数过去般娓娓道来,仿佛要排遣寂寞。 「所以她从小就时常请假没办法上学。结果在国小好像也没什么朋友,总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发呆度过。」 就在这时,一张明信片寄到家中。 那张明信片来自比她大七岁的高中生。似乎是打算寄到奶奶家却寄错地方了。 「不过这孩子看了明信片上的内容后说了:好好喔,感觉好开心喔。那张明信片写着那个高中生和许多朋友一起玩,灌注所有心力在喜欢的棒球上。看完之后,那孩子说什么一定要告诉人家这张明信片没寄到奶奶手上,问我信该怎么写之后,自己写了回信。」 当时的遥香认为彼此之间的关系会就此结束。 但是—— 「但是没想到,那个高中生回信了。老实说,我那时觉得不要理会比较好。因为明信片上写着希望之后也继续联络的内容。不过遥香说她想试试看,我只好试着联络对方在明信片上写的电子邮件信箱,但好像没人使用。那孩子说那用信件往来就好。于是我就以不可以详细告知我们的资讯为条件答应了她。不过对方已经知道我们的住处就是了。」 于是遥香就为了认识对方,要求对方提供个人资讯。 「回信立刻就寄到了。上面写着对方的年龄与现在的学校、喜欢和讨厌的事物、兴趣和擅长的事,也写了喜欢的女星的名字。刚好那时这孩子发现自己的头发留得太长了,于是就改成了和对方信中提到的那个女星同样的发型。」 遥香在回信中写上自己喜欢吃的东西等等,最后询问对方平常的生活。 回信同样马上就收到了。 「上头就如同那孩子所要求的,写着对方的生活情景。和朋友一起过着快乐的学生生活,和朋友讨论恋爱问题,还写着要是交到女朋友希望对方能为他做便当等等。那孩子就当真了,觉得原来女朋友就该这样啊……」 遥香在信中写上感想与疑问后回信。 「对方的回信总是很快,而且内容也没什么特别的。到这时我也觉得放心多了。下一次送来的,我记得同样是如果交到女朋友,希望能一起上下学之类的内容。内容老样子稀松平常,我也觉得没必要再亲自确认了,于是我就没有检查那孩子下一次写的回信内容。不过对方的回复写道,真正的自己就好,一定会有人能接受真正的你。我才知道那孩子好像和对方讨论了自己的个性。老实说,我这个做妈妈的也觉得她嘴巴太毒,我也很担心这样下去她会交不到朋友。就在我正想要慢慢让她改过这缺点的时候,收到了这样 的回信。所以我就不准她再继续与对方联络。不过那孩子似乎很不满,虽然也不是完全不听我的话,但就是顽固地遵守着『真正的自己就好』这句话……」 于是嘴巴不饶人的遥香就那样长大了。 「那个笔友自称筱山正树,和你同名同姓而且好像同样住在这个镇上。当知道同班同学中有这么一个男生,那孩子和我都有种命中注定般的感觉……不好意思,虽然和你应该没有关系,但那些明信片可以请你收着吗?」 「……」 正树甚至忘记回答,只是圆睁着双眼。 刚才她所述说的过往,就和正树与高尾晶信件往来的内容完全一致。 正树低头凝视手边的明信片。寄件人是筱山正树,收件人是高尾晶。内容则和正树之前写的内容一字不差。 那毫无疑问是正树之前寄给高尾晶的明信片。 「为什么,怎么会……」 正树看向遥香的母亲。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刚才说的那些,是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是七年前。因为那时遥香是国小四年级。」 「请、请稍等一下。所以这些明信片难道是在七年前收到的?」 「是啊。是这样没错。」 遥香的母亲清楚地回答。 尽管如此—— 「那个,不好意思像这样一直问。这封明信片明明是寄给高尾晶小姐……」 在疑问出口的同时,最可能的答案已经浮现脑海。 前些日子拜访风间家的时候,正树已经见过挂在玄关旁的门牌。上头写着三名家族成员的名字,其中包含了风间遥香与风间晶。 遥香的母亲露出苦笑,看向身旁一直保持沉默的丈夫。 「我啊,那时其实是单亲妈妈。啊,不过我一直和这个人同居,实质上像夫妻一样。后来在他调职的时候才结婚,姓氏变成现在的风间。」 「所以在那之前就是……」 「是的。原本姓高尾,高尾晶。我让遥香在和对方交流时用了我的名字。毕竟对方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我想保护那孩子才这么做。」 正树不由得举手按住自己的额头。 自己寄出的明信片其实送到了七年前的她手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简直莫名其妙。 「这到底是怎么搞的……」 尽管正树抱头苦思,但答案其实已经浮现心中。剩下的问题只有正树自己能否接受当下的现实。 将遥香的母亲所说的一切统整起来,可得知至今为止发生的「现象」是因为筱山正树寄出的明信片内容影响了过去的风间遥香才会发生。 换言之,「现象」不是实现心愿也不是平行世界,而是改写了过去。 因为提到了个性,她的个性就突然改变了。 因为提到了上学,她就突然说上学时要一起走。 因为提到了做便当,她就带着便当来到学校。 因为提到了发型,她就剪短了头发。 最后—— 「那个,我可以再问一件事吗!」 正树不由得激动地问道。 「刚才提到了调职的事,现在的住处也是在那时搬进去的?」 「嗯,是这样没错……刚好是遥香升上高中的时候,算是个好机会。」 「搬家就是搬到这个镇上?」 「是这样没错。」 果真是这样——正树咽下唾液,询问最关键的重点。 「那个,在搬家前,遥香同学有没有提出什么请求之类的……」 「咦?啊,听你这么说……」 遥香的母亲开口说道。 遥香得知父亲职务调动的地点后,发现那距离过去的笔友筱山正树所住的地方不远——就在邻镇,因此提出请求想进入和他同一所高中就读。 「因为没办法拒绝那孩子的请求,才会搬进现在那个家,没想到……」 遥香的母亲如此说完,悔恨地紧咬着嘴唇,大颗的泪珠划过脸颊。 正树也明白她的心情。 虽然明白,但现在不是正树哭泣的时候。 正树的脑海中浮现了一种可能性。 不对,就连有没有可能性都很难说,但肯定有尝试的价值。 正树向遥香的双亲低头行礼后,把西式信封与一整叠的明信片塞进裤子的口袋,拔腿冲出了医院。 目标是自己家。 使劲踩着脚踏车踏板,正树回顾过去。 为什么高尾晶寄来的回信总是在不知不觉间放在自己的金属盒里? 那大概是因为七年前遥香收到明信片后,从正常的途径寄出回信给当时的正树吧。而收到信的正树虽然不知道高尾晶是谁,但还是将之一一收藏在金属盒内。那些回信在七年后——现在才会出现在正树的手中。 而现在的问题是,要如何才能将明信片寄到过去。 不过这个问题已经得到答案。 插图p241 这个镇上的传说。 就是那个。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 利用那个,再度改变过去。 改变过去以避免风间遥香的死亡。 正树知道这样的想法并非奠基于现实中的常识,但现在除此之外已经别无希望可言。既然只有一线希望,那就只能耗尽全力死命抓住。 正树怀着决意加快脚踏车的速度。 抵达自己家,正树连滚带爬般冲上二楼的自己房间。在一楼的母亲问他究竟是在慌张什么,但正树没空理会。提起笔,将七年前的贺年卡摆在书桌上。 「……」 这时正树停下动作。 要写什么才好? 该怎么写,才能让她免于这样的命运。 七年前的贺年卡还剩两张。 当然如果算上今年的贺年卡,这样的张数限制应该不存在。但是考虑到七年前的贺年卡寄到七年前的她手上,恐怕今年的贺年卡派不上用场。虽然无法断言肯定不行,但也无法否定。不过就现况而言,认定今年的贺年卡同样能寄到七年前未免过于乐观。 所以一定要用剩下两张解决。没有犯错的余地。 深呼吸后,正树下定决心。 写下能写的所有细节吧。 包含当下的异常现象,写下筱山正树经历的一切。过去的改变、交往、对她的感谢,以及死亡。仿佛要塞满整张明信片般奋笔疾书。 随后正树带着笔与最后一张明信片冲出家门,跨上脚踏车,使劲不断踩着踏板。胸口仿佛失火般炽热,双脚疼痛得几乎失去感觉,尽管如此还是不断踩动踏板,绞尽所有的力量。连一秒钟都嫌浪费,只管往前奔驰。冲向目标拯救她。把这份意志转换成能量注入踩动踏板的双腿。 抵达那个邮筒时,正树甚至觉得反胃。 尽管如此,能救她一命就好。从口袋拿出明信片,再次确定这是刚才写好的那张,投入邮筒。 沉默。寂静。 正树环顾四周。 没有变化。 不过这不重要。 正树原本就不认为四周会立刻有变化。 正树拿出手机,找出遥香的手机号码。 只要她接起电话,就没问题了。 假设没接,也还有存活的希望。 最糟的是她以外的人接听,甚至再次向正树告知遥香的死亡。 拨号声响了许久,电话终于接通。 「是遥香吗!」 正树不由得拉高音量。 但是—— 『正树同 学?呃,有什么事吗?』 接听的人是遥香的母亲。 「不好意思。那个,遥香同学她……」 『不好意思,正树同学,现在可以不要开这种玩笑吗?不久前你不是也见到了吗?不好意思。』 通话就此结束。 正树凝视着手机愣了好半晌。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变化? 努力驱策脑袋运转,正树这才回想起。 起初筱山正树的明信片上写的净是些日常琐事,遥香的母亲才会放心让她交笔友。但是一提到个性的问题,遥香的母亲就不准遥香与正树继续往来。 虽然这完全只是猜测,但七年前的遥香的母亲读了这次的明信片后,一定会判断那内容不该让女儿看见吧。 确实这样就合理了。 那种写满改变过去、曾交往过等妄想情节的明信片,有谁会让自己念国小的女儿看? 「可恶!」 正树使劲挥拳敲在邮筒上。 无论要送出何种内容,肯定会先经过母亲的检查,无法抵达遥香的手上。 要怎么写才能让明信片送到她手上? 还剩一张。 已经没有失败的机会。 干脆写些下流至极的字眼,让遥香的母亲坚定拒绝遥香搬到这镇上的请求?只要不搬来这个镇上,遭到土石流袭击的现实本身也会跟着改写。 「不对,这样也不行吧。」 刚才那封明信片的内容已经够疯狂了。尽管如此,风间一家人还是搬到了这个镇上,恐怕母亲最后还是败给了女儿的坚持。这是当然的吧。因为刚才那封明信片被母亲拦下而没让遥香读过,所以她无从得知筱山正树的异常。 那么该怎么做才好? 只能写成母亲愿意让女儿读的内容吗? 但是这种事真的可能吗? 多么温文儒雅的写法才行得通? 不行,目的终究是告知她的死亡命运,内容怎么可能稀松平常。 「……嗯?等一等。」 或者是,让风间家不愿意搬到这镇上? 这样就对了。 让母亲不想搬到这个小镇,这个方向行不通。 但只要让女儿本人这么认为就没问题。 让遥香不愿意来这个镇上就可以了。 从这个方向出发,主要会遭遇两个问题。 一:因为提到个性的问题,遥香的母亲对于笔友筱山正树这个人的态度已经转变为否定。要如何突破母亲的检查。 二:因为当时的遥香对筱山正树怀抱着憧憬,才会希望搬到这个镇上。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 必须想出能同时解决这些问题的文章。 但是无论再怎么想还是想不出答案。也许可能办到的草案不是没有,但终究无法得到必定能拯救她的信心。 难道就只能不管三七二十一写了寄出去吗? 不,肯定有某种让自己确信能成功的文章存在。现在只是欠缺线索。找到那个线索。摸索啊,思考啊,动脑去想啊。 那有如没有根据的希冀或愿望。 宛如在黑暗中想找出途径通往不知是否存在的光明。 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最后一张明信片,正树没办法轻率寄出。正树当然办不到,因为她的生死就赌在这张明信片上了。 但是—— 「啊啊啊啊啊!可恶!」 正树烦躁地使劲用双手搔着头发,放声呐喊。 尽管意志坚定,脑袋却想不到任何好办法。 果然现实是残酷的,总是无法顺心如意,只是冷漠地将事实推向眼前逼人直视。 难道自己非得接受她的死不可吗?或是干脆豪赌一场? 正树垂着头,从口袋中抽出了那一叠明信片。与遥香的回忆仿佛就藏在那之中,也许是想借此找寻精神上的立足点吧。 就在这时。 正树发现西式信封跟着从口袋掉落,弯下腰捡起来。那是遥香的母亲交给他的西式信封。这时正树才回想起她说过里头还有一张信纸。 正树打开信封,拿出对折的信纸,在眼前打开。 不知为何,有种在看遗书的感觉。 内容如下—— 正树咬紧嘴唇,紧抓着手中的信纸。满溢的眼泪止不住地爬满脸颊。身体刹那间失去力气,瘫软地倚着邮筒。胸口仿佛被勒紧般无法呼吸,令他不由得呻吟。 该道谢的是自己才对。 她已经拯救了自己。 如果没有她,自己肯定依旧过着灰色的每一天。 所以正树希望她能活着。 这种结局正树绝不允许,也绝不承认。 这次轮到自己拯救她了。非得成功不可。 将意志注入双腿站起身,下定决心斩断与她之间的关系,正树二话不说开始行动。无论做些什么都好,若非自己主动采取行动,变化就不可能造访。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正树首先拿出正树的母亲交给他的明信片——筱山正树寄给高尾晶的明信片,一一重新读过。 也许打破现状的线索就藏在里头。 一定要找出其中的可能性。 第一张:寄给奶奶的近况报告。 第二张:请求与高尾晶维持交流。 第三张:筱山正树的自我介绍与喜欢的发型。 第四张:提到恋爱咨询与便当以及筱山正树的日常生活。 第五张:为了实验而写着如果交到女朋友想一起上下学。 第六张:对于个性的烦恼,回答对方维持真正的自己最好。 像这样重新读过一次,正树也讶异自己竟能如此谎话连篇。炫耀自己过着灿烂的青春生活,脸不红气不喘说什么真正的自己最好。脸皮之厚令正树差点陷入自我厌恶。 然而高尾晶——遥香却说信中那虚假的筱山正树是她的憧憬。现在正树必须送出能抹消那份憧憬的文章。就如同遥香在信中提到的那样,必须让她「失望」才行。 「失望……?」 正树刹那间屏息。 风间遥香因为对筱山正树怀着憧憬,才会趁着父亲调职时要求搬到镇上进入同一所高中。而在学校内真有一位名为筱山正树的学生,仿佛命中注定般恰巧也是棒球队的一员。但是在高中二年级暑假结束时,少年退出了棒球队,开始过着浑浑噩噩漫无目标的生活。 于是风间遥香失望了。 才会用那样辛辣的态度对待筱山正树吧。 也许是无法原谅正树玷污了她心中憧憬的筱山正树。 但是,希望会不会就藏在这里? 正树察觉这一点,不禁苦笑。 「如果这世界上真有神明……」 那家伙肯定个性比谁都恶劣吧。 居然准备了这种命运,肯定恶劣到连遥香也退避三舍。因为要拯救她的方法,就是「让风间遥香对筱山正树失望」。 只要让遥香的憧憬幻灭,别说是进入同一所高中,风间家甚至不会搬到这个镇上吧。同时肯定也能通过遥香母亲那一关,因为能抹消遥香对筱山正树的憧憬。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内容就是暑假后的筱山正树的日常生活。 只要写下事实,遥香肯定会发现过去的明信片内容都是谎言而失望。得知筱山正树这个人的真面目,憧憬肯定会幻灭。 好歹也与她度过了一段时光,正树有自信。她绝对会失望。 正树写下那些内容,因为将明信片压在圆形邮筒上书写,字写得歪七扭八。 不过这样也无所谓。把该写的内容全部写完,这样就够了。 写完后,正树再次检查内容。没问题。肯定行得通。随后他便将最后一张明信片送到邮筒投寄口前。手指不停颤抖,大概是害怕吧。尽管确信这内容绝对能改变过去,还是不由得想象着万一失败的可能性。这次失败了,冰冷的她依然躺在太平间,自己真能接受那样的现实吗?恐惧令心跳为之紊乱。 在正树就要松开手指,突然一抹不安掠过心头。 这张明信片真的能送到遥香手上吗? 内容没问题。 肯定能让遥香失望,也能通过遥香母亲的检查才对。 不过,如果遥香的母亲没读过内容就把信件丢弃了? 再说就现况而言,遥香的母亲对七年前的筱山正树全无好感。接到筱山正树再度寄来的信件,是不是有可能没看过内容就直接丢弃? 大概不会吧。一定没问题的。 但是正树没办法将她的性命赌在「大概」上。 来到终点撞见了莫大的阻碍。在最后的最后,最严苛的障碍阻挡在眼前。 「我以为应该行得通耶……」 正树咬紧了牙。 该怎么办才好? 要怎么做才能突破最后的难关? 正树想不到。但是相信在某处肯定有解决的线索。 如果不相信可能性存在,要如何拯救她? 一定要救她一命。非得成功不可。 这时正树喃喃自语。 「……她……是谁?」 筱山正树究竟是想拯救谁? 毫无疑问是遥香。对象是风间遥香。 但正树却觉得哪边不太对劲。理由搞不懂,但是那感觉莫名地挥之不去。虽然不是重大的矛盾,但就是有种不知何处出错的感觉。 想法没有伴随行动的感觉。 正树为了消除这模糊的疑问而苦苦思索时,突然仿佛受到指引,视线再度往下挪至手边那叠明信片。而那正是最初的——也就是正树寄给奶奶的那张明信片。 一连串的事件始于寄给奶奶的明信片。不只内容充满谎言,收件人也不是遥香。 因为这张明信片…… 「对了。没有一张是寄给遥香的。」 正树突然察觉,一一翻过每张明信片后,重新整理想法。 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一张写着「遥香收」。 起初是奶奶,后来是高尾晶,收件人一直都是错的。 但这样真的可以吗? 收件人依旧填「高尾晶」真的可以吗? 内容已经写上真正的现况,名字搞错也没关系吗? 不是要坦诚事实吗? 正因为过去每次写的都是错误的名字,在最后的最后难道不应该写上真正的对象? 既然如此,收件人是不是该把「晶」改成「遥香」? 「可是那样的话……」 与筱山正树书信往来的对象是高尾晶。筱山正树理应不知道遥香这个名字。 这时突然寄出了给遥香的明信片,简直不合常理。 常理无法解释。 况且一旦收到这样的明信片,只会让遥香的母亲更加提高戒心吧。一定只会让明信片最终抵达遥香手上的可能性减低。 「……等等,应该不会。」 正树转念一想。 这张明信片若没有机会让遥香的母亲读过,最终就不可能抵达遥香手上。既然如此,故意写上遥香的名字会不会是有效的手段? 站在遥香母亲的立场来想,如果再次收到来自筱山正树的明信片,由于上次那封明信片内容简直像胡言乱语,自然也会萌生连读都不读直接扔掉的心情吧。但如果明信片的收件人写着「遥香」的名字呢?她一定会因为对方得知女儿的名字而忧虑。遭遇无法理解的现象,重视女儿的她一定会读过明信片的内容。 「一定会读的。她一定会看过。」 那样关心女儿的母亲,绝对会忍不住读过内容。而实际上一读,她会发现上头写着筱山正树的真面目,写着他绝非值得憧憬的对象。那内容会让她愿意把明信片交到遥香手上。 这就对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方法。 正树认定万无一失,立刻将收件人的名字改成遥香。 好了,这样一切准备都就绪了。 办得到。没问题。 这次肯定行得通。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正树开始行动,将最后一张明信片递到邮筒前。 若不行动,接下来的每一天就不会发生变化。 这正是遥香教导正树的。 某一天突然出现,捣乱了筱山正树的日常生活。尽管如此经过一番波折后,让正树下定决心回到棒球队,告诉他开心的日常生活仍然存在。 因此—— 「求求祢!」 寄出。 正树祈祷般双手合十。 过了好半晌他才发现,原本放在身旁的那一叠自遥香母亲手中接过的明信片与信纸,以及西式信封突然不知去向。 察觉有所变化,正树立刻拿出手机,在电话簿中寻找风间遥香的名字。 但是找不到。 为了确定而拨电话给由美。在拨号声第二次响起时她接起电话。 「由美!我有事要问你!」 『怎、怎么了啊?干嘛这么慌张……』 「你认不认识风间遥香?」 『咦?不认识。谁啊?很有名吗?』 「你确定真的不认识吧?」 『嗯、嗯。不认识啊。那是谁?』 「没什么。不认识就好……啊,顺便问一下,你知道昨天山崩的事吗?」 『喔,那个我知道啊。听说是正在找房客的空屋遭殃,没有人遇难。虽然盖那栋房子的人很倒楣,不过总比有人出事好。』 「这样啊。你说的对……」 『什么什么,你怎么了?怎么声音听起来很累啊?』 「没有啦,没什么。真的谢啦,就这样。」 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挂断电话,正树安心地吐出一口气。 「……啊啊,太好了。」 风间遥香恐怕没有搬来这座小镇。 然后山崩没有人遇难,那户民房现在是空屋。 有这么大的变化,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没问题。 她还活着。 肯定还在某处好好活着。 正树仰望天空,放松全身的紧张再度叹息。 同时,正树决定将与她之间的回忆当作一场短暂的梦。 因为一切的起点在于正树的明信片,才会让风间遥香搬到这个镇上。 所以现在只是恢复了原状。 风间遥香本来就不该存在于这个镇上。 这才是真正的现实。筱山正树与风间遥香的关系就此断绝。 台风过境后的天空一碧如洗。 如果青春真有颜色,大概就是这样的蓝色吧。 所以了—— 筱山正树大概还没真正体验到何谓青春吧。 因为现在充满心头的是安心,以及灰蒙蒙的寂寥。 总有一天心中这片阴霾也会放晴吗? 正树怀着这样的心情向苍天如此问道。 5·p.s.…… 隔天星期天,正午刚过。 正树穿着棒球队的制服回到家中。假日的练习结束了,母亲提醒正树不要带着浑身泥巴就进房间,不过正树没理会。虽然觉得自己不好,但现在实在累坏了,只能请老妈多多担待了。正树拉开房门走进房内。 「啊,辛苦啦。」 「……你为什么在这里?」 由美在房间里,一面看电视一面吃着零食。 「你要问为什么,因为闲着没事啊……」 「那你去传说研究会打发时间不就好了?」 「啊哈哈。现在又不是暑假,你觉得那个社团在普通假日也有活动吗?」 「不觉得。」 「对吧?况且夏天的时候我是去吹冷气避暑,现在天气也渐渐转凉了啊。哎呀,不过等寒流来又得去那边了。」 「这样喔。话说你现在能不能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那就没办法了,我就出去吧。」 由美站起身,但在踏出房门前停下脚步。 「啊,对了。正树,这个拿去。」 将信封递到正树眼前。 「我又好心帮你收信了喔。」 「是喔,谢啦……」 正树本来想向她抱怨,但这位少女恐怕不会反省吧,或者是根本不懂到底哪里有错。就这方面来说,青梅竹马这种太过亲近的关系也有缺点。 正树首先看了信封上的收件人,上头写着筱山正树。寄件人是奶奶。 「奶奶又寄信给我……」 这时,正树突然想到一件事,转身从由美身旁跑过,冲向一楼。拿起室内电话的话筒,拨出电话后对方马上就接起了。 「啊,是奶奶喔?现在可以讲电话吗?我打电话找奶奶是有些事情想问。」 正树如此起头后,立刻进入正题。 现在奶奶居住的那间房子之前的住户。奶奶也许认识那户人家。 若要认识现在的高尾晶——风间遥香,正树想到奶奶也许能提供线索。 奶奶显得有些纳闷,但还是回答: 『虽然我只知道一些邻居们口中的消息……』 之前住的是一对姓高尾的母女,还有一位姓风间的男人,一共三个人。但是在大概一年半前,母亲与那男人结婚,随即搬离该处,之后去向不明。 「这样啊,谢谢奶奶。」 正树以开朗的语气道谢,心中失落地叹息。 看来果然还是没办法得知她的现况。 『话说回来,最近你常常打电话给我啊。明明这几年都不来给我看一下。』 奶奶挖苦的玩笑话让正树只能苦笑。 『今年的夏天过得如何?应该很累人吧?』 「算是吧。像是帮久司搬家,还有棒球队的事……不过,奶奶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也许被卷进不可思议的事件里。』 「……咦?奶奶怎么会知道?」 『果然真和我想的一样啊……嗯,这该从哪里开始讲起。正树知道镇上那个废弃神社的故事吗?』 「知道。听说是反对神社合祭的当地居民把神社拆掉了。」 『啊哈哈,流传到现在变成这样喔。』 「……是怎么回事?」 正树一问之下,奶奶便将传说的真相一五一十托出。 由于要维持那间神社需要经费与人力,大人们计划将产土神转移至邻镇的神社合祭,另一方面,年轻一代则认为绝对不能将产土神交出去,双方之间争执不下。但由于当时是战争时期,年轻人为了兵役纷纷离开家乡。大人们便趁隙推动计划,最后完成了合祭的仪式。 『而奶奶跟爷爷当时都是反对派。』 没想到奶奶竟然是当事人。 根据奶奶所说,奶奶和爷爷当初都投身于反对运动。但是在包含爷爷在内的年轻男子们为兵役而离开小镇的空档,老一辈已经完成了合祭。 『不过,这件事背后还有一个秘密。其实啊,产土神没有搬到其他土地喔。』 「不是合祭了吗?」 『对。因为奶奶偷偷准备了一个神龛。』 趁着年轻男人不在的时候推动合祭的计划。听闻这样的消息后,明白光靠剩下的人已经无法阻挡,既然如此就抢先将产土神移到其他地方,便将产土神请到自制的神龛中。 『顺带一提,那个神龛就位在神社境内的杂木林。』 这时正树突然想到。 每当将明信片投入那邮筒时,总会感觉到一股不明的视线。该不会那视线就是来自坐镇于神龛内的产土神吧? 正树摇了摇头,这样的猜测现在先放一旁。 「先等一下。所以说奶奶擅自改变了神明的住处对吧?这样不是很不敬吗?实际上后来镇上也开始发生不可思议的现象。」 正树对奶奶的行动力感到不知所措,奶奶反而以开导般的语气说道: 『正树,你要知道,神明是超越人类的存在。但人类却擅自认定神明正在生气或觉得开心,这种想法才叫傲慢不敬吧?』 「这样讲也是有一点道理啦……」 『况且,也是托这件事的福,正树才会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喔。』 在爷爷出发从军之前,奶奶收到了爷爷寄来求婚的信,奶奶决定在爷爷活着归来时给他回复。但在有一天,爷爷的死亡通知寄到了镇上,因此绝望的奶奶为了至少将求婚的回复送到爷爷家而将信件寄出。于是在战争结束后,爷爷活着回到了镇上。 『爷爷把奶奶寄的那封信带到了战场上,告诉自己有未婚妻在等所以绝对不能死,赌上一口气也要活着回来。』 「咦?那是什么意思?不是因为死亡通知搞错人了?」 『更正确来说,事实变成死亡通知根本就没有寄到镇上喔。』 「那意思是……」 『过去改变了。所以那种不可思议的现象如果没有发生,奶奶和爷爷就没办法结婚,正树也不会诞生喔。』 「……」 超乎想象的事实令正树哑口无言。 因为筱山正树本身的存在就是以改写过去为前提。 这么想,也许夏天那一连串事件也是注定的命运吧。 『呵呵呵,真的是命运吗?』 奶奶别有用意地笑着说道。 「什么意思?」 『今年夏天,奶奶这边收到了一张贺年卡。』 「夏天收到贺年卡……?」 『上面是这样写的,要我寄信向筱山正树询问近况。把信读完之后,奶奶我突然就察觉了——这一定是从未来寄来的。』 先等等。 今年夏天,正树从奶奶那边收到了一封询问近况的信。当时自己认为恐怕是太久没去见奶奶让她担心了,没想到背后居然藏着这种秘密。 但正树搞不懂究竟是谁寄了那封贺年卡。 那人究竟会是谁? 换个角度想,正树是因为那人寄的贺年卡才会被卷进这一连串的事件。 「所以说,那个人到底是谁?」 『不知道,究竟是谁呢?不过奶奶能为正树做的只有一件事……最近有没有收到奶奶寄的信?』 「咦?刚刚才收到……」 正树打开手边的信封,里头装着全新的空白贺年卡,而且是今年的。 『今年用剩的贺年卡,这就先交给正树了。随便你怎么用。』 「随便我怎么用……该不会……」 正树倒抽一口气想询问真相,但在那之前奶奶先开口了。 『奶奶差不多该上医院了,要挂电话了喔。』 「呃,等一下,寄那张贺年卡的人——」 但电话已经挂断了。 恐怕奶奶是故意不回答吧。那么继续追问下去她肯定也不会回答。 尽管心中明白,但正树还是依依不舍地直盯着话筒瞧。究竟是谁寄贺年卡给奶奶的?正树想解决这个问题。但同时正树也理解,自己手中正拿着那张贺年卡。 果然寄出那明信片的人就是……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正树回过神来看向玄关。紧接着传来的是母亲喊道「我现在分不出身,你去应门」。正树心中想着这种时候居然刚好有客人来,我正忙着想事情,可不可以晚点啊。但他还是回答母亲「知道了」。 门铃再度响起。 正树只好先把满脑子的疑问放到一旁,放下话筒走向玄关。 「来了来了。马上来。」 拉开玄关大门,站在门后的是—— 「咦?」 正树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站在眼前的是长发过肩的同龄少女——风间遥香。 「为什么……」 正树下意识地喃喃自语,但立刻紧抿嘴唇。 将感动硬是推回心底。如果觉得想哭就要把眼泪塞回眼底。 现在的对方可不认识自己,所以千万别把感情展现在脸上。 「嗯?你问为什么是什么意思?」 「不,没什么……那个,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对她用上敬语,总觉得别扭。 「我有一件事想请教一下。」 「嗯。请问是什么?」 「请问筱山正树先生现在在家吗?」 「咦、呃,那个……」 面对面凝视着不知所措的正树,遥香突然挑起嘴角。 「该不会……你就是筱山正树先生?」 「——!」 正树不由得倒抽一口气,在心中暗叫不妙。 但这时正树回想起,在她的认知中筱山正树应该比她大七岁才对,便强装镇定面对她,但是—— 「果然是这样。你就是筱山正树吧?」 遥香一语道破,随即将正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哦~~七年前收到的最后那张明信片上写你退出了棒球队,但是看你现在穿着制服,应该是回到了棒球队吧?」 「咦?为什么你会……」 太奇怪了。这台词从现在的遥香口中说出,不管怎么想都不合理。 要说出刚才那句话,前提是知道送达七年前遥香手上的明信片出自现在的正树。 但这究竟是为什么? 遥香不理会无法理解当下状况而困惑的正树,径自说了下去。 「七年前,我的确很羡慕筱山正树的青春生活。但是当我收到最后那张明信片时,我很失望。因为我得知了那些都是谎言。」 「……!」 「不过,事到如今那些都无所谓了。反正在学校装好学生的我也没什么资格批评。更重要的是……」 遥香意味深长地微笑,从口袋拿出八张明信片。 「当时我收到的明信片只有七张。但在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筱山正树寄来的明信片其实一共有八张——大概是在一年半之前,我爸的调职地点决定后,我在准备搬家时,找到了我妈一直藏着的那张。那是在最后那张之前寄到的第七张明信片。内容真的非常夸张。因为上头写了些什么改变过去啊,曾经交往啊,最后还写说我已经死了。我妈当时没拿给我看,我觉得是理所当然。不过她还是把明信片收着没有扔掉。该怎么说才好,不管内容怎么样,但信纸和明信片都藏着当事人的心意嘛……就这张,要看吗?」 她递给正树的是第七张寄出的明信片。 为了不让遥香死去,写上一切真相的那张。 「老实说我读的当下简直吓坏了,只觉得这个人脑袋有问题。不过有几个让人好奇的问题。首先,这个是所有明信片共通的,不知为何全部都贴着两圆邮票。七年前明明就不需要。但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那个可能性——对,明信片来自未来的可能性。」 她自己这么说到一半,却又仿佛无法置信般笑了起来。 「就常识来说绝对不可能。虽然我喜欢科幻小说,但也不至于会相信这种事。不过我还是决定稍微调查一下。写在那张明信片上,发生在筱山正树所住的小镇,十月的事件。山崩袭击了某间民房。于是……」 遥香得意地笑了。 「还真的找到了。换言之那封诡异的明信片的内容,完全说中了。到了这地步,我也开始有一点相信了。话先说在前头,只是一点点而已——不过,在相信后重新读过那张明信片,我能感觉到他当时的激动。知道那个人非常努力,想要保护我,知道那个人很重视我的安危。他的心情很清楚地传达给我。所以,我喜欢那张明信片喔。」 听到一半,正树已经伸手压着双眼。若非如此,眼泪仿佛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真的传递给她了。 尽管她不知道,但她能理解自己当时不顾一切的心情。 尽管她不知道,但她收到了自己那份名为喜欢的感情。 喜悦的眼泪溃堤了。 遥香看着眼泪掉个不停的正树,叹气说道: 「你是要哭到什么时候,大骗子。」 刹那间,正树不由得破涕为笑。 「少啰嗦,专找麻烦的家伙。」 正树用袖子抹去眼泪,使劲深呼吸。抬起脸再度与她正面相对。 一切始于写满谎言的明信片,揭露真相让两人的关系就此断绝,所以正树也以为不会有机会再相见。 不过,现在两人就这么重逢了。 不对,不该这么说。 这不该说是重逢,而是邂逅。 而先有了邂逅,才有从今以后的希望。还有机会再次回到那样互相咒骂却也对彼此欢笑,同时也互相认同的关系。 真能这样的话,再次挑战当初没成功的约会也不错。 不过,在那之前正树有话得先当面说清楚。 当初想传达却没机会传达的心意。 不愿意再度因此后悔,干脆现在就说出口吧。 正树突然想到。 现在自己的心境会是什么颜色? 答案自然而然浮现—— 经过短暂的沉默,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道: 「幸会,筱山正树。」 「幸会,风间遥香。」 紧接着——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一定就是现在的天空那般澄澈的碧蓝吧。 后记 初次见面,我是田辺屋敷。 虽然有点唐突,我想告诉各位撰写这篇后记的经过。 就在正文的修正结束之后,责任编辑打了电话过来。 『正文的原稿这样就可以了。辛苦您了。』 「不会。」 『接下来想请老师写一篇「后记」。』 「请问大概几页?」 『差不多八页吧。』 「咦咦咦?」 『只要写些对这部作品的感言之类的就可以了。』 「感言……」 在我的印象中,后记大概两页,再怎么长也就四页吧。因此责任编辑的这句话简直超乎想象。但既然是工作,就非得写出来不可。 所以接下来我会揭露许多有关本作的故事,也会提到本篇的剧情。 本作于第29届fantasia大赏得奖,最后来到出版实体书的过程,可说是一连串的出乎意料。 其实作者原本讨厌读书也讨厌写作文。 学生时代每当国文考试遇到作文,总是大概读过题目就随便填满解答处,需要缴交心得文的时候总是灌水添字数,故意不断换行方便填满稿纸。 当然,当时也从未料想过自己会以书写讨生活。 但是在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我开始渴望拥有「自由的时间」,不知何时心中便涌现一股怠惰的期望:能为我实现这个愿望的职业是什么?才立志成为作家。 怕麻烦又没定性,正因为有这种个性才会得到这样的结论吧。 这样的作者首先碰上的难题,还是阅读。若要成为一名作者,这是无法躲过的关卡。这时我只好将「被工作绑死的生活」与「讨厌看书」放在天秤的两端,结果还是「克服讨厌看书要好上太多了」,于是为了学习写故事,以看参考书的心态开始看起小说。 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成为作家。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当上作家。调查过后得知,一般似乎都是得奖后出道。我在网路上搜寻可以投稿的奖项后,就有无数的文学奖接连蹦出。就在我烦恼该以哪个奖项为目标时,得知有轻小说这个类别。轻小说的奖项皆不问类型,事实上得奖作品的类型也是五花八门,对还不知道自己擅长哪个类别的作者而言,是个不错的方向。 之后我就一口气买了二十来本的轻小说,想搞懂何谓轻小说,但老实说直到现在我也没搞懂答案。 轻小说是什么? 写出可爱的女主角就可以了吗? 但是每个人心目中的可爱都不一样吧? 还是只要有趣就好了呢? 左思右想到最后,我得到的结论是:如果写了自己想写的东西却无法得奖,那就代表我不适合写轻小说,又或者是根本不适合当作家,于是就决定别在乎流行或卖相等问题,一直写下去。 秉持如此想法持续写作却没得到成果,只是任凭光阴流逝。 就在某一天,我察觉自己有个变化。 过去那个目睹落选的结果后深受打击的自己不复存在,已经习惯了落选。 这时,我决定将下一次的投稿作品当作最后的挑战。 我开始写新的作品不久后,突然接到一通电话。 那正是来自于我以本作投稿参赛的fantasia文库。 老实说,我真的大吃一惊。 这么说虽然失礼,不过我自己在投稿之后马上就认定本作也会早早落选。因为我就是这么习惯落选,此外对本作也并未怀有多少自信与期待。因此当电话打来时,我的心境并非期待好消息,而是战战兢兢地以为自己要挨骂了。不过就常识来想,也不会有出版社特地打电话批评参赛者吧。 然而,事态往好的方向超乎作者的预期,本作得奖了。 听见得奖通知,那瞬间确实有喜悦与安心。 但同时作者也感到疑问。 本作究竟有什么优点能得到这个奖项呢? 就如同刚才所说,作者原本对本作不抱期望,却得到了如此的成果。换言之,作者的认知与现实出现了莫大的落差。 虽然就结果而言,本作确实是自己的作品,却没有这是自己作品的实际感受,落入了这样复杂而麻烦的心境。 与总编和责编会面时,对「没得到大奖会觉得不甘心吗?」这个问题,我居然回答了「不会,其实也还好」,肯定就是因为这样的心境吧。 除此之外,出乎意料的事件还有评审评语。 据说评审对本作一致的共识是「不太像轻小说」,但作者本人认为自己写的是轻小说,在这里再度遭遇了认知与现实之间的落差。 这样的作者之后真的还能写下去吗?这种事谁也不晓得,作者也决定别想太多。 讲这么多作者的事也没什么意思,我想差不多该把话题转到作品本身——本作《p.s.致对谎言微笑的你》从提笔到完成的经过。 契机在回老家的时候。 整叠的贺年卡放在家中,我不经意拿起来浏览,发现左上角写着意义不明的数字「52」,便问母亲这是什么意思,就像故事中正树与母亲之间的那段对话。听了母亲的说明后,我便想到了利用时间的诡计,记在脑海角落。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这次的投稿作品我想写之前没想过的青春故事,就决定以附属品的形式试着使用刚才提到的诡计,并且寻找可以投稿的奖项,发现截稿时间最近的是fantasia大赏。剩余时间一个半月,认为一切船到桥头自然直,便开始写作。 不过因为有许多要素决定得太过草率,之后吃上不少苦头。 最大的问题恐怕在于大纲。 话虽如此,说起来作者从来没写过大纲,一般在写作时总是「决定好想写的场景就开始写」。其实刚开始写本作时已经确定的只有相遇与尾声,还有男女主角互相咒骂,一共就这三个场景。就连故事中的主干「运用时间的诡计」,在这个阶段都还没决定要怎么活用,认为写着写着应该会有好点子,并没有想太多。于是从几乎白纸的状态开始算起,过了一个半月。不出所料,一面工作一面写作的进度比想象中慢,截稿日渐渐逼近,最后只能驱策自己「总之得把作品完成才行」连日赶工,好不容易在截稿前送出稿件。 因为有过这样一段经历,对本作其实没有太多自信与期待。 顺带一提,主角的名字是「筱山正树」,女主角是「风间遥香」也有其理由。 为了营造在书信往来的同时没有察觉对方真正身份的状况,当初将男女主角设定成发音容易误会的名字。 女主角认为主角的名字是「正树(マサキ)」,所以没发现搬家后遇见的姓氏为「松前(マサキ)」的男高中生就是她的笔友。 男主角以为笔友的名字是「高尾六花(リッカ)」,所以没有察觉搬到附近的「风间立香(ハルカ)」的真正身份。 在投稿前的设计原本是这样的,但因为这样让我觉得不太对,最后就将这个误导的手段删除,修改两人的名字。事到如今还要想个全新的名字太麻烦,于是就某种程度保留目前的名字。 是的,所以说…… 各位充满好奇而仔细读到这里的读者们应该也察觉了,就算要我谈论写本作时是多么呕心沥血,因为作品中绝大部分的要素都不算经过深思熟虑,我也不知道该谈论什么才好。我反倒比较想问:「虽然得到了结果,但这样真的好吗?」总之本作为作者植入了「别太认真反而比较好吧」的谜样思考,也可说是罪孽深重的作品吧。 今后该怀着什么样的态度继续写作呢? 当然不能随随便便, 但太认真去写好像也没有好结果啊。 希望各位能记得有个作家怀着这种烦恼。 写在最后。 于第29届fantasia大赏给予本作金赏+评审特别赏双重奖项的各位评审,以及支持本作到最终选评的各位编辑、直到最后都不吝协助的责任编辑,还有为本作绘制完全合乎想象的插画的美和野らぐ老师,真的非常感谢。 虽然是个不成熟的作者,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也对各位读到这里的读者致上谢意。 非常感谢各位。 0·诅咒人的方法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购书人:尤巴连结体 深夜读书会出品 读书群:714435342 付出心力会被周围的人期待,同时自己也心生期待。 努力获得回报的未来。理想中光明的未来。 怀抱着梦想中的未来而心跳加速,为了实现目标不断地付出心力。 最后就会发现那只是刹那间的虚幻梦想。 摆在眼前的结果并非想象中的未来,而是残酷的现实。 心血付诸流水,努力没有回报。 只有悲惨的结果永久留存。 人就是在这之中学习成长的。 到头来只有一些成功者的努力有获得回报。 绝大多数的人不会得到成果,只是无声消失。 无论再怎么努力,最后都只是白费力气。 尽管耗尽心力去做,也不会得到结果。 每当重复这过程,自信便化作轻烟消散,愈来愈讨厌自己。 母亲总会安慰说: 真是可惜啊,不过下次一定没问题,更努力一点吧。 但是安慰的背后总藏着失落的叹息。 既然如此,不要努力比较好,不是吗?反正不会有回报。努力也只会让自信消失、让母亲失望。 自从发现这件事之后,就觉得再也别为任何事努力了。 ◇ 「我今天一定会把正树投的球一棒敲出去。」 「真有自信啊,由美。」 「因为有莉嘉陪我一起练习挥棒啊。」 小学的时候,由美有个大她一岁的死党名叫莉嘉。 什么事都能问她,她什么都愿意回答,在由美心目中她就像亲姐姐一样。 「由美很努力练习呢。」 「超努力的喔。」 莉嘉对着得意洋洋的由美说: 「由美,你真的努力练习过了对吧?」 「当然啊。」 「那如果你今天没打到怎么办?」 「咦……?」 「如果没得到想要的结果,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我可以相信由美一定能办到吗?可以期待吗?」 「……」 那一天,由美甚至连球棒都没挥出去。和莉嘉一起努力练习,所以一定要打中、非得打中不可,不然一切都没有意义。每当由美如此告诫自己,诅咒的强度便随之增加,仿佛血管中灌了铅一般,浑身上下、从脚底到指尖都动弹不得。脑子就像贫血那样空白,眼前景物泛白,一直持续到由美走下打击区。 脚步蹒跚地从打击区回到场边,莉嘉正等着她。 「别太在意啊,由美。」 温柔的安慰后,她接着这么说: 「努力了却还是白费功夫,这种事常有。」 你没有满足我们的期待,你这个人就是这样。 最信任的死党口中说出的这句话,仿佛是这个意思。 那样的无力感化作一道伤痕,一直刻印在由美的心底束缚着她。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购书人:尤巴连结体 深夜读书会出品 读书群:714435342 付出心力会被周围的人期待,同时自己也心生期待。 努力获得回报的未来。理想中光明的未来。 怀抱着梦想中的未来而心跳加速,为了实现目标不断地付出心力。 最后就会发现那只是刹那间的虚幻梦想。 摆在眼前的结果并非想象中的未来,而是残酷的现实。 心血付诸流水,努力没有回报。 只有悲惨的结果永久留存。 人就是在这之中学习成长的。 到头来只有一些成功者的努力有获得回报。 绝大多数的人不会得到成果,只是无声消失。 无论再怎么努力,最后都只是白费力气。 尽管耗尽心力去做,也不会得到结果。 每当重复这过程,自信便化作轻烟消散,愈来愈讨厌自己。 母亲总会安慰说: 真是可惜啊,不过下次一定没问题,更努力一点吧。 但是安慰的背后总藏着失落的叹息。 既然如此,不要努力比较好,不是吗?反正不会有回报。努力也只会让自信消失、让母亲失望。 自从发现这件事之后,就觉得再也别为任何事努力了。 ◇ 「我今天一定会把正树投的球一棒敲出去。」 「真有自信啊,由美。」 「因为有莉嘉陪我一起练习挥棒啊。」 小学的时候,由美有个大她一岁的死党名叫莉嘉。 什么事都能问她,她什么都愿意回答,在由美心目中她就像亲姐姐一样。 「由美很努力练习呢。」 「超努力的喔。」 莉嘉对着得意洋洋的由美说: 「由美,你真的努力练习过了对吧?」 「当然啊。」 「那如果你今天没打到怎么办?」 「咦……?」 「如果没得到想要的结果,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我可以相信由美一定能办到吗?可以期待吗?」 「……」 那一天,由美甚至连球棒都没挥出去。和莉嘉一起努力练习,所以一定要打中、非得打中不可,不然一切都没有意义。每当由美如此告诫自己,诅咒的强度便随之增加,仿佛血管中灌了铅一般,浑身上下、从脚底到指尖都动弹不得。脑子就像贫血那样空白,眼前景物泛白,一直持续到由美走下打击区。 脚步蹒跚地从打击区回到场边,莉嘉正等着她。 「别太在意啊,由美。」 温柔的安慰后,她接着这么说: 「努力了却还是白费功夫,这种事常有。」 你没有满足我们的期待,你这个人就是这样。 最信任的死党口中说出的这句话,仿佛是这个意思。 那样的无力感化作一道伤痕,一直刻印在由美的心底束缚着她。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购书人:尤巴连结体 深夜读书会出品 读书群:714435342 付出心力会被周围的人期待,同时自己也心生期待。 努力获得回报的未来。理想中光明的未来。 怀抱着梦想中的未来而心跳加速,为了实现目标不断地付出心力。 最后就会发现那只是刹那间的虚幻梦想。 摆在眼前的结果并非想象中的未来,而是残酷的现实。 心血付诸流水,努力没有回报。 只有悲惨的结果永久留存。 人就是在这之中学习成长的。 到头来只有一些成功者的努力有获得回报。 绝大多数的人不会得到成果,只是无声消失。 无论再怎么努力,最后都只是白费力气。 尽管耗尽心力去做,也不会得到结果。 每当重复这过程,自信便化作轻烟消散,愈来愈讨厌自己。 母亲总会安慰说: 真是可惜啊,不过下次一定没问题,更努力一点吧。 但是安慰的背后总藏着失落的叹息。 既然如此,不要努力比较好,不是吗?反正不会有回报。努力也只会让自信消失、让母亲失望。 自从发现这件事之后,就觉得再也别为任何事努力了。 ◇ 「我今天一定会把正树投的球一棒敲出去。」 「真有自信啊,由美。」 「因为有莉嘉陪我一起练习挥棒啊。」 小学的时候,由美有个大她一岁的死党名叫莉嘉。 什么事都能问她,她什么都愿意回答,在由美心目中她就像亲姐姐一样。 「由美很努力练习呢。」 「超努力的喔。」 莉嘉对着得意洋洋的由美说: 「由美,你真的努力练习过了对吧?」 「当然啊。」 「那如果你今天没打到怎么办?」 「咦……?」 「如果没得到想要的结果,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我可以相信由美一定能办到吗?可以期待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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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由美甚至连球棒都没挥出去。和莉嘉一起努力练习,所以一定要打中、非得打中不可,不然一切都没有意义。每当由美如此告诫自己,诅咒的强度便随之增加,仿佛血管中灌了铅一般,浑身上下、从脚底到指尖都动弹不得。脑子就像贫血那样空白,眼前景物泛白,一直持续到由美走下打击区。 脚步蹒跚地从打击区回到场边,莉嘉正等着她。 「别太在意啊,由美。」 温柔的安慰后,她接着这么说: 「努力了却还是白费功夫,这种事常有。」 你没有满足我们的期待,你这个人就是这样。 最信任的死党口中说出的这句话,仿佛是这个意思。 那样的无力感化作一道伤痕,一直刻印在由美的心底束缚着她。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购书人:尤巴连结体 深夜读书会出品 读书群:714435342 付出心力会被周围的人期待,同时自己也心生期待。 努力获得回报的未来。理想中光明的未来。 怀抱着梦想中的未来而心跳加速,为了实现目标不断地付出心力。 最后就会发现那只是刹那间的虚幻梦想。 摆在眼前的结果并非想象中的未来,而是残酷的现实。 心血付诸流水,努力没有回报。 只有悲惨的结果永久留存。 人就是在这之中学习成长的。 到头来只有一些成功者的努力有获得回报。 绝大多数的人不会得到成果,只是无声消失。 无论再怎么努力,最后都只是白费力气。 尽管耗尽心力去做,也不会得到结果。 每当重复这过程,自信便化作轻烟消散,愈来愈讨厌自己。 母亲总会安慰说: 真是可惜啊,不过下次一定没问题,更努力一点吧。 但是安慰的背后总藏着失落的叹息。 既然如此,不要努力比较好,不是吗?反正不会有回报。努力也只会让自信消失、让母亲失望。 自从发现这件事之后,就觉得再也别为任何事努力了。 ◇ 「我今天一定会把正树投的球一棒敲出去。」 「真有自信啊,由美。」 「因为有莉嘉陪我一起练习挥棒啊。」 小学的时候,由美有个大她一岁的死党名叫莉嘉。 什么事都能问她,她什么都愿意回答,在由美心目中她就像亲姐姐一样。 「由美很努力练习呢。」 「超努力的喔。」 莉嘉对着得意洋洋的由美说: 「由美,你真的努力练习过了对吧?」 「当然啊。」 「那如果你今天没打到怎么办?」 「咦……?」 「如果没得到想要的结果,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我可以相信由美一定能办到吗?可以期待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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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由美甚至连球棒都没挥出去。和莉嘉一起努力练习,所以一定要打中、非得打中不可,不然一切都没有意义。每当由美如此告诫自己,诅咒的强度便随之增加,仿佛血管中灌了铅一般,浑身上下、从脚底到指尖都动弹不得。脑子就像贫血那样空白,眼前景物泛白,一直持续到由美走下打击区。 脚步蹒跚地从打击区回到场边,莉嘉正等着她。 「别太在意啊,由美。」 温柔的安慰后,她接着这么说: 「努力了却还是白费功夫,这种事常有。」 你没有满足我们的期待,你这个人就是这样。 最信任的死党口中说出的这句话,仿佛是这个意思。 那样的无力感化作一道伤痕,一直刻印在由美的心底束缚着她。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购书人:尤巴连结体 深夜读书会出品 读书群:714435342 付出心力会被周围的人期待,同时自己也心生期待。 努力获得回报的未来。理想中光明的未来。 怀抱着梦想中的未来而心跳加速,为了实现目标不断地付出心力。 最后就会发现那只是刹那间的虚幻梦想。 摆在眼前的结果并非想象中的未来,而是残酷的现实。 心血付诸流水,努力没有回报。 只有悲惨的结果永久留存。 人就是在这之中学习成长的。 到头来只有一些成功者的努力有获得回报。 绝大多数的人不会得到成果,只是无声消失。 无论再怎么努力,最后都只是白费力气。 尽管耗尽心力去做,也不会得到结果。 每当重复这过程,自信便化作轻烟消散,愈来愈讨厌自己。 母亲总会安慰说: 真是可惜啊,不过下次一定没问题,更努力一点吧。 但是安慰的背后总藏着失落的叹息。 既然如此,不要努力比较好,不是吗?反正不会有回报。努力也只会让自信消失、让母亲失望。 自从发现这件事之后,就觉得再也别为任何事努力了。 ◇ 「我今天一定会把正树投的球一棒敲出去。」 「真有自信啊,由美。」 「因为有莉嘉陪我一起练习挥棒啊。」 小学的时候,由美有个大她一岁的死党名叫莉嘉。 什么事都能问她,她什么都愿意回答,在由美心目中她就像亲姐姐一样。 「由美很努力练习呢。」 「超努力的喔。」 莉嘉对着得意洋洋的由美说: 「由美,你真的努力练习过了对吧?」 「当然啊。」 「那如果你今天没打到怎么办?」 「咦……?」 「如果没得到想要的结果,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我可以相信由美一定能办到吗?可以期待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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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由美甚至连球棒都没挥出去。和莉嘉一起努力练习,所以一定要打中、非得打中不可,不然一切都没有意义。每当由美如此告诫自己,诅咒的强度便随之增加,仿佛血管中灌了铅一般,浑身上下、从脚底到指尖都动弹不得。脑子就像贫血那样空白,眼前景物泛白,一直持续到由美走下打击区。 脚步蹒跚地从打击区回到场边,莉嘉正等着她。 「别太在意啊,由美。」 温柔的安慰后,她接着这么说: 「努力了却还是白费功夫,这种事常有。」 你没有满足我们的期待,你这个人就是这样。 最信任的死党口中说出的这句话,仿佛是这个意思。 那样的无力感化作一道伤痕,一直刻印在由美的心底束缚着她。 1·邂逅与重逢 我在客厅看着那则新闻。 某个小镇上的某处发生山崩,土石袭击一栋民房,所幸无人伤亡——主播以平淡的口吻如此报导着。 我没有任何想法地看着萤幕,没有牺牲者的山崩与我无关,不需特别留意——此时我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脑海某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遗忘了什么。 虽然那朦胧不清的感觉让我不太舒服,最后我还是决定忽略它。 既然想不起来,那应该不怎么重要吧。 电视已经转往下一则新闻。 像是要抹去刚才低沉的气氛,画面播放着开心的话题。 某地的高中田径大赛上,过去曾经负伤又重新站起的女高中生夺得优胜,现在正在接受采访。她说着「自己能得到这样的成果都要感谢父母和朋友」这种耳熟能详的标准发言。 我关上电视回到房间,按照平常的习惯开始做学校指定的功课。在学校我是个认真的学生,自然不能疏于课业上的努力,周围的人也对我抱持这样的期待,我也为了不背叛那份期待而努力着。 我知道期待遭到背叛的心情。 之前我对别人也有期待,是笔友在明信片上描述愉快的高中生活。我对那样的生活怀抱憧憬,最后对方却告诉我那一切都是谎言,让我彻底失望。 正因如此,我更不能背叛其他人对我的期望…… 瞬间,我倒抽一口气。 刚才电视上那则山崩新闻,发生山崩的小镇镇名感觉似曾相识。 我立刻拉开衣柜,寻找记忆深处的东西,究竟是收到哪去了?一一翻找收纳用的袋子和盒子,终于找到了。总共八张的明信片。拿着那八张明信片,我开启电脑并连上网路,找出跟刚才那则山崩新闻有关的消息。 「……果然没错。」 难怪我对发生山崩的小镇镇名会有印象。 那就是七年前的笔友——筱山正树当时居住的小镇。而其中一张明信片——内容最诡异恶心的那张,恰巧与这次的事件相符。 这是偶然吗?或者…… 如果不是偶然,那就等于七年前收到的明信片预知了未来,真的能相信吗? 就在这时,我发现所有明信片上都贴着两圆邮票,察觉了某种可能性。 荒诞无稽,毫无现实性可言的假设。 但我无法忽视。 所以决定亲自去确认。 当气温逐渐降低,映在眼中的风景颜色不再鲜艳,之前碧蓝的天空显得有些泛白,原本浓烈的绿叶气味也跟着收敛,吵杂刺耳的蝉鸣现在也成了过往记忆中的一幕。 在这样的十月某个星期天。 刚刚才与她第二次「邂逅」,筱山正树在自己房里急急忙忙脱下棒球队的制服、换上便服。现在正在外头等候的她说有很多问题想问,问题的内容正树心里也有数,于是拜托她给自己一点时间换衣服,连忙回到房间。就在他要褪下制服时,突然察觉自己浑身的汗臭味,毕竟刚刚才结束棒球队的练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正树可不想就这样与她长谈。 正树手拿着要更换的衣物来到一楼的浴室,在更衣间迅速褪下制服塞进洗衣机,直接开启电源、按下洗衣钮。 棒球队制服平常就是正树自己洗,一连串的动作相当流畅,但今天跳过了一个步骤。平常的他总会先在浴室将沾在制服上的污泥冲掉再放进洗衣机,但今天就先省略了。其中一个原因是今天制服不算太脏,另一个就是因为她正在门外等候,让正树心里着急。 「喂,正树,在外面等的那个人是谁啊?」 少女的声音,而且语气中带着一丝愠怒。 转头一看,发现更衣间的门开了一条细缝,门缝间有只看起来不大愉快的眼睛。 青梅竹马长部由美就这么大剌剌在门外偷窥。 「喂——你干嘛啦!」 正树连忙将浴巾绑在腰间,打算拉上门却无法如愿,由美在另一头撑着门缝。这少女纤瘦的手臂怎么这么有力? 「欸,正树,那个人是谁啊?」 由美用与刚才相同的语气再次问道。 「是谁又不关你的事。总之你先让我关门。」 「我很想知道耶,非常好奇耶~~」 「我知道了啦,之后再跟你解释,现在先让我关门!拜托!」 经过一番折腾好不容易关上门,正树焦急地加快动作冲去一身汗水,换上便服后跑向玄关。 打开大门,再度与她面对面。 「好了吗?」 她——风间遥香转身问道,一头长发随之扬起。 大约一个月前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少女。在这镇上只有筱山正树没有印象的少女,当初她在正树就读的高中是容貌亮丽、成绩优秀的校园偶像级人物,而且不知为何没有人对她的存在怀有疑问。但那些全都是她的伪装,真面目是个言词毒辣的双面人。筱山正树因为一件意外与她开始假装交往后,原本漫无目的的日常生活变调,之后经过一波三折解开了这一连串的谜团,与她之间经历的一切也都归零。 无论是和她之间的回忆,或是对她的心意。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自己的心意确实传递到她的手上,这让正树感到欣喜…… 「欸,你要让我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我想早点进入正题。」 一不小心落入感伤,遥香显露几分烦躁。 正树甩了甩头转换情绪。 「知道了,要去哪里谈?」 「这里不就好了?」 遥香这么说着,指向筱山家。 「咦?可以喔?」 「为什么不行?不方便吗?」 「呃,我是无所谓啦……」 「因为你家人在吧?那不就没什么问题吗?」 「啊,难怪。」 过去的风间遥香拒绝在筱山家与正树谈话,当时的理由是要提防筱山正树,所以他实在没想过遥香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 不过听了遥香的理由,正树也恍然大悟。 「那就进来吧。」 这还是第一次让遥香踏进家门。当初一起上学时,虽然是她过来筱山家接正树,但也只是在玄关等,就这角度来看还满新鲜的。 在正树的招呼下,遥香跨进筱山家的大门。此时正树的母亲探头一看,目睹走进家门的访客便迎上前来。 「哎呀呀,是正树的朋友?还是……」 笑脸盈盈的母亲笑得别具深意,正树不禁觉得自家老妈实在很麻烦。 遥香一如往常戴上面具,以模范生般标准的动作低下头。 「我叫风间遥香,平常受到筱山同学的照顾了。」 看来她也不至于说两人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吧。 遥香的应对让正树放心地松了口气。母亲说:「之后再端些吃的去你房间。」正树随口回应后领着遥香来到二楼自己的房间。 「来,坐垫。」 正树递出房内唯一的坐垫,自己则坐在地上。遥香好奇地扫视房内,好半晌后才在坐垫上坐下。 「……」 「……」 一阵沉默。 虽然有很多话想说才面对面坐下,但真正坐下后又有千头万绪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大概想知道事件的全貌吧?但正树却不知该从何开始说起。 回想起来,之前也有一次像这样跟她面对面却又开不了口的经验。那次是和遥香一起到咖啡厅的时候,当时是她先打破沉默的,那么这次当然就该…… 「那个——」 正树下定决心开口的同时,区隔房间与走廊的拉门倏地被拉开。正树转头一看,发现由美正站在房门口,手上的托盘上摆着饮料和点心,看来应该是代替正树的母亲帮忙将茶点送到房间。 由美将托盘放在遥香与正树之间,随后就坐在一旁。为什么她会满脸笑容地坐在旁边啊?遥香对一头雾水的正树说道: 「那个,筱山同学,可以请你帮忙介绍吗?」 「呃,她是我从小认识的邻居,小我一岁,名字是……」 「我叫长部由美。」 由美抢先自我介绍,紧接着说: 「话说,请问风间小姐和正树是什么关系啊?」 「咦,什么关系,这个嘛……」 「这意思是没办法回答,还是不方便回答?」 「呃……」 「风间小姐应该不住在这个镇上吧?毕竟从来没见过面。那你是怎么和正树认识的?话说,风间小姐上的是哪间高中啊?」 「呃,我读的是邻镇的学校……」 遥香一脸困扰。 插图p023 正树缓缓站起身,一把握住由美的手臂硬是把她拖出房间。这个青梅竹马无法接受地大喊大叫,但正树不理会她硬是关上房门。 「搞定。」 总之先把碍事的家伙赶出去,接着就能坐下来谈了。 「你们感情很要好啊。」 「算是吧,由美感觉像是自己家的妹妹。」 「筱山同学的妹妹啊……」 「嗯~~还是听不习惯耶。」 「你是指什么?」 「你以前在人前都称呼我『正树同学』,两人独处的时候直接叫『你』,所以听到你说『筱山同学』总觉得不太习惯。」 「哦,是这样啊。」 听着与自己有关,但自己全然不知情的过去,遥香充满兴趣地点头。 正树目睹那反应,自言自语:「感觉好像之前的立场对调了。」 现在遥香的立场也许就像之前的自己。 正树也觉得有几分新鲜,在遥香面前坐下,开始娓娓道来。 自己过去经历的事件,从他与风间遥香第一次邂逅开始,一直到最后与她离别的所有过程。既然她读过明信片,那她某种程度上应该知道才对,但还是直接告诉她比较好吧。 遥香的反应不出所料,只是默默地倾听。但她的眼神中没有冷漠,透露着纯粹想知道真相的兴趣。 正树说完,遥香像是理解了来龙去脉般屡屡点头。 「对了,除了能把信寄到过去的邮筒外,还有什么不可思议的现象吗?」 「这我就不晓得了。想知道的话可以去问由美,她在学校参加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传说研究会,好像会去搜集四处的古怪消息。」 「哦……嗯,这方面就先到这边告一段落,接下来带我去看看那个邮筒吧。」 正树说着「我先收拾一下这个」便端起托盘站起来,走出房间。他在厨房招架母亲与由美问「你是在哪里认识她的?」的双面夹攻,并将刚才装饮料的玻璃杯洗干净,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拉门一看,遥香背对着房门站在书桌前,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正树出声唤她,只见她惊得肩膀猛然一缩,紧接着慌张地转身。 「我、我什么也没做喔!」 「你在心虚什么啦。」 「唔……」 「哎,是没关系啦。」 反正也没什么不能被看到的东西,就算有也没放在书桌的抽屉等处。 换作是壁橱可就糟糕了。 遥香死撑着不承认一直想蒙混过去,正树觉得麻烦决定不当一回事。反正不管怎么追究,她也不会老实回答吧。毕竟每次两人意见对立,最终总会走上平行线。正树将奶奶今年给他的贺年卡搁在桌上,带她去那个地方。 「总之我们出发吧,去邮筒那边。」 圆筒形的邮筒,陈旧外观像在昭告它历经过漫长的岁月,仿佛只有该处时间停止,宁静地伫立于路边。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邮筒?」 遥香好奇地抚摸邮筒表面,随后探头看向投递口,又用手掌拍了拍邮筒观察动静,反应简直像是久居丛林深处的原住民第一次见到电视。不过确定什么也没发生之后,她对正树投出狐疑的视线。 「真的就是这个?」 「干嘛怀疑?」 「因为……就很普通啊……真的是用这个邮筒?」 「我就说是真的啊。」 「哦~~……算了,反正也没办法确认真假。」 「你根本就不相信吧。」 「也不至于,至少我相信你认为你用这个邮筒改变了过去。」 「说穿了就是什么也不信嘛。」 话虽如此,麻烦的是正树也不能真的证明给她看。万一随便改写过去又害人从现实消失,就无法挽回了。 正树无奈地叹息,视线不经意捕捉到不远处的鸟居,回想起奶奶的话。 奶奶以前私自设立的神龛。 就位在环绕神社的树林中。 花点时间调查是否真有其事好像也不错。 「对了。」 正树对遥香说明了神龛的往事,她二话不说点头同意正树的提议。 神龛是在神社合祭已成定局的时候,奶奶为了不让产土神被送到外地而私自设置的。 尽管身在现代,正树还是认为奶奶这行为会遭天谴,不过也许那是人类的认知吧。从神明的角度来看,当时祂因为人类的问题被迫迁移,不知作何感想。 两人很快就找到了神龛。 步入树林中,踏过枯草前进,没多久目的地就映入眼帘。 也许是因为奶奶的木工技艺不足,那小小的神龛外观很有手工打造的感觉。而且因为只有奶奶知道神龛的存在,清扫及管理工作也都无人负责,现在已经荒废了。 「这个喔,虽然没办法修理,不过至少清理一下比较好吧?」 遥香的提案合乎情理。也许是承自奶奶的遗传,正树也不擅长木工,所以不可能新造一座神龛。因此遥香提出「至少帮忙打扫一下」的意见可说是理所当然。 正树与遥香做着拂去盖在神龛上的落叶等简单的清理工作,过程中正树将手伸向神龛前方的门,原本打算清理内部,不过那涉足神域的感觉让正树有点踌躇。正树在心中默念:「我没有要危害这座神龛,只是想打扫而已。」让他克服了恐惧、打开小门。里头究竟是什么样子?是贴着符咒,还是摆着造型怪异的石头之类的?想象的同时,正树探头看向门内。 「……这什么啊?」 昏暗狭小的空间摆着一支手机,不是现在人手一支的触控智慧型手机,是旧式的功能型手机。 一个现代机器放置在古老传统的空间中。 正树错愕地皱起眉头,将手机拿到手中。大概已经被弃置在这里很久了吧,没有最近被使用过的痕迹。正树判断这支手机应该算是垃圾,假设有颗小石头摆在这里,正树也会认为那石头是垃圾。但他实在不认为一支无人使用的旧型手机会是供品,于是把手机塞进口袋,轻轻拂去神龛内的灰尘,再度关上门。 清扫结束后,两人一同对着神龛合掌行礼。鸟鸣声环绕下,正树用眼角余光看向身旁,遥香以同样的姿势对着神龛闭眼垂首。 正树不知道她祈求什么,虽然跟她并肩站在这里,但是对彼此还是充满未知。筱山正树不知道她的过去,对方也是。一想到这里,正树也不禁怀疑自己喜欢的那个风间遥香是否真的是身旁的她。 她是风间遥香,却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风间遥香。 无解的疑问。 正树决定不去想,反正再怎么想也不会有答案。 将这问题搁在一旁,正树看向眼前的神龛。 邮筒的超常现象真的是起因于供奉这里的产土神? 如果真是这样,那究竟是源自于愤怒或诅咒?还是为了当地居民的幸福?又或者只是出自神明一时兴起? 一切仍在迷雾之中。 真相恐怕只有老天才知道了。 既然如此,如果可以站在神明的立场,也许多少能理解吧? 「反正也不可能。」 正树如此喃喃自语,放下合十的双手。 「接下来还有什么想看的地方?有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这个嘛,那么,我想看看你的学校。」 「咦?」 「在你的记忆中,我之前也在那边上学吧?况且你是不是真的——喂,干嘛一副复杂的表情啊?」 「没有啦,呃,该怎么说才好……」 正树其实不想带遥香去学校。虽然当时只是假装,正树也真实体验过宣称与她交往时同学们的反应,跟她一起出现肯定会被问东问西,最后还得在众人嫉妒的眼光下如坐针毡。 这种麻烦事正树可不想再体验。 所以正树对遥香这么回答: 「今天可不可以算了啊?我刚才结束练习回到家,实在懒得再去学校,如果是去其他任何地方都好。」 「其他地方就不用了。既然这样——」 遥香取出自己的手机,将另一只手伸向正树。正树知道她对自己有所要求,却搞不懂她到底要什么而皱起眉头。 「告诉我手机号码。」 「咦?……啊,对喔。」 明知道跟她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但还是会不时忘记这件事。 正树将手伸进口袋想取出手机却皱起眉头。没有。翻过全身上下每个口袋,还是找不到手机。 「你是怎么了?」 「……我好像把手机忘在家里了。」 遥香傻眼地叹息。 「那告诉我号码就好,回程我再打给你。」 好歹记得自己的手机号码吧?她投出轻蔑的视线。 正树当然记得,直接告诉遥香。 遥香将号码记录在手机里,满足地点头说: 「接下来,我的提议就是……我对你了解得还太少,所以,要不要试着互相联络?」 「何时?联络什么?」 「比方说今天发生的事。」 「每天?」 「每天。」 「……不觉得麻烦?」 遥香听了一本正经地说: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某种程度上应该认识我,我对你却几乎一无所知。」 「嗯,是这样没错。」 「我想多了解你一点,你对我没兴趣吗?」 「……」 正树第一时间无法回答。 过去风间遥香说过的话浮现脑海。 ——既然没有共有的历史,那根本是不同的两个人了吧—— 眼前的女性毫无疑问是风间遥香,但和以往的遥香又是不同人,她过往的人生并不存在筱山正树。 而且,如果筱山正树今后还想与风间遥香建立任何关系,对象只会是眼前的这位少女。 既然如此—— 「我知道了,我会联络你。」 正树得到这样的结论。 这时,正树突然想起。 遥香说她要回家了,然后正树也会回到自己家,但是母亲与由美等在家里,她们肯定会追问正树与遥香的关系,这究竟该怎么回答才好?正树对遥香提出这样的疑问。 「就回答是朋友不就好了?」 「朋友~~?」 「有什么不满吗?我倒觉得『认识的人』,不,『陌生人』也可以。」 「你讲得还真冷漠耶。」 「事实如此啊。」 还是老样子嘴巴不饶人。 正树为了报复她,低声说: 「……明明还说喜欢我的。」 刹那间,遥香不停猛咳。 「咳咳……你在鬼扯什么啦!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明明就说了啊,你为了确认真相,跑到我家门口的时候。」 「那、那个不是!那句话不是那个意思!」 「啥?」 「就、就是那个!是对朋友的喜欢!」 「你骗谁啊!那时候讲的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吧!」 「才没有骗人!是你自作多情吧!」 「呜啊!太过分了!我也是纯情的高中男生耶!」 「在明信片上扯那么多谎,还敢说什么纯情?是喔?这就是你认为的纯情啊。」 「这、这我就无法反驳了……不过,你看清楚,这对纯洁明亮的眼睛!」 「很混浊耶。啊,难怪你看你自己觉得很纯情,真是悲剧。」 「我看是相反吧?会觉得我的眼睛混浊,应该是因为遥香同学的眼睛浊浊的吧?」 「你再说一次。」 「怎样啦?」 两人额头互抵大眼瞪小眼,紧接着又是一阵唇枪舌剑。 结果总是如此,也是意料中的事吧。 送遥香到车站,返家后坏消息正等着正树。 走上楼梯的途中听见母亲叫唤,来到更衣间一看,母亲正将清洗干净的棒球队制服挪到晒衣篮,看见正树出现便将那个东西递给正树。 「这个,你忘记从制服口袋拿出来了。」 「什么啊……呃,啊啊啊啊啊!」 母亲手中拿着的正是正树的手机。他回想起自己因为遥香突然造访而焦急过头,忘记手机塞在队服的口袋,就这么启动洗衣机。 「这要怎么办啊!不是开玩笑的!」 「都是因为你自己不拿出来啊。」 「自己好好反省吧。」母亲说完便提着晒衣篮走向庭院。正树握着毫无反应的手机,浑身无力地跪倒在地。 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站起来,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一面烦恼一面拉开房门,由美的身影映入眼帘。她跪坐在坐垫上,神色凝重、双手抱胸,一看见正树回到房间,便拍了拍榻榻米。 「正树,你坐好。好好解释你和风间小姐是什么关系。」 「我现在没那个心情啦!」 「什么?」 「你看!我的伙伴断气了啦。」 「手机本来就不会呼吸吧。」 「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送修,或是买新的啊。」 「不对,不是那个问题!」 当然送修是免不了的,但这并不是真正的问题。 风间遥香刚才说了。 ——回程我再打给你——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她会估算筱山正树到家的时间打过来。换句话说,再过不久电话就要打来了。 如果现在要拿去店面修理,得耗费相当长的时间,首先得骑脚踏车三十分钟左右,经过各种手续,才能借到暂时替代用的手机,再怎么快也得一个小时。电话在这段时间打来的机率非常高,当然要是手机打不通,遥香也许还会再打来,但到时她问起没接电话的理由,会得到「因为不小心把手机扔进洗衣机」这个答案,真不知道她会怎么酸人。况且正树和她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他想尽可能避免降低自己的评价。 她那轻蔑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 ——你连刚立下的约定都没办法遵守?啊,对喔,不好意思,是我太看得起你了—— 正树在心中祈祷。 神啊,拜托救我脱离这个窘境吧。 「不过这也没办法吧。」 这并不是凭着努力就能解决的问题,神明听到的话大概也会伤脑筋吧。 就在正树要放弃的时候,由美理解了状况跟他说: 「现在马上就要用到?那也不是没办法。」 「真的假的!」 正树冲向由美面前,由美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始说明: 「你应该知道手机里面都有sim卡吧?如果把你手机里的sim卡放到我的手机,那我的手机就会变成你的手机,当然打给你的电话也会打到这支手机。」 「好像盗用一样。」 话虽如此,确实是个有用的资讯。 正树立刻从自己的手机取出sim卡。虽然在洗衣机里浸湿了,正树细心将它擦干,随后对由美要求: 「那你手机借我一下。」 「我不要。」 「……咦?」 「你都不跟我解释和风间小姐的关系,我也没理由帮你嘛。」 「别这样啦,拜托一下,好不好?」 「我想成为懂得拒绝的日本人。」 「唔……你今天特别顽固耶。」 「真的非用手机不可的话,去跟伯母借不就好了?」 「可以吗?我妈用的是旧型,我的是智慧型手机耶。」 「问题在于装在里面的sim卡大小,和手机的种类没关系。」 看来sim卡也有规格——不同的尺寸。 「不过没办法用电子邮件或上网之类的。」 「是喔?不过现在只要能接听电话就很够了,我去找我妈借一下。」 正树冲下楼,对在庭院晾衣服的母亲解释后跟母亲借了手机。对机械不熟悉的母亲担心地问:「随便换里头的卡片不会坏掉吗?」但她的担忧只是多余,问题不在手机会不会坏掉,而是两支手机的sim卡规格根本不合,无法使用。当正树叹息「这下束手无策了」时,他回想起口袋里的那玩意儿——被弃置在神龛中的那只旧型手机。正树不抱期望地检查sim卡规格,恰巧与他的相符。不过手机也有可能坏了,加上现在电池耗尽也无法使用,虽然想充电,但和母亲的旧型手机的充电器规格也不符。果然还是没办法啊——正当正树放弃要走回房间时,晾好衣服的母亲突然跟他说: 「也许有那个手机能用的充电器喔。」 「不行啦,你的那个不合。」 「你等一下就对了。」 母亲说完,从楼梯下的储藏室拿出一个塑胶袋,里头装了好几个充电器,彼此的电线缠在一起。母亲解释:「以前的东西全收在这里了。」毕竟连七年前的贺年卡她都留着,会留这堆可能再也用不上的充电器,正树也不觉得奇怪。 「你就试试看有没有能用的吧。」 死马当活马医,正树接过整个塑胶袋回到房间,立刻翻找是否有规格符合的充电器。出乎意料地很快就找到目标,开始充电,随后立刻接到电话。正树慌慌张张地接听: 「喂!请问哪位!」 『吓到我了。干嘛这么大声……是我,风间遥香。』 「啊~~嗯。我知道我知道,没事没事,没任何问题。」 『啊?』 「没事,我这边刚才出了一点小差错,没什么大问题。」 『?』 遥香有些狐疑,但也没再追究,看来应该是蒙混过去了。 正树松了一口气,在心中说着:「安全上垒。」 结束通话后,正树将完成任务的手机扔在桌上。 由美见状问道: 「那手机是从哪里来的啊?」 「废弃神社附近不是有片树林吗?那边有一座神龛,手机是在里面找到的。」 「你说手机?」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它真的就放在神龛里头。」 「哦~~……所以你就把它随手带回来了?」 「反正一定是有人恶作剧放在里头的。」 毕竟那时是在打扫,看见垃圾就带走也是理所当然吧。 「真是这样就好了。」 由美的语气别有深意,正树询问她是什么意思。 「正树你也听说过吧?把诅咒人偶寄放在神社供养之类的,也许那手机不是人家恶作剧扔在那边,其实是……对了,正树,不如你的手机送修的时候,就用这支试试看嘛。」 「你前面这样说,后面居然还能提出这种建议喔?」 「也许会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现象喔。」 「那你自己去试啊。」 她之前想利用筱山正树去测试那个邮筒,这次居然又想让人当白老鼠。这青梅竹马看起来一副纯真善良的模样,但可不是吃素的。 「我自己试?我才不要。」 「我也不要啊。」 「咦?为什么?难道你不敢用那支有问题的灵异手机?」 「啥?我一点也不怕啊,而且你干嘛随便认定这手机有鬼。」 「那你会试着用用看喽?」 「我说你啊~~……这种激将法我怎么可能会中招?」 面对坚决不从的正树,由美拿不出办法地说: 「正树,你应该欠我一份人情吧?你之所以会知道这手机能用,是我告诉你的吧?你就当作报恩试用一阵子嘛。」 「呃……这也不是没道理……」 「还是说你怕遇到灵异事件就不顾这次的恩情了?」 「你是在哪里学会这种威胁法的……」 既然如此,也没办法了。 「好啦,手机送修的时候,我用用看就是了。」 「喔喔,真不愧是正树!男子汉!」 「还好啦。」 虽然非常有中计的感觉,但今天就把手机送修,拿回来之前先用这支有问题的手机吧。 好不容易躲过了遥香的问题,这下又遇到新问题了。 正树这么想着,不禁疲惫地叹息。 顺带一提,店员说手机送修需要两周,在那之前都得和这支有问题的旧型手机相处。 一想到这里,正树再度深深叹息。 就如同夏天短袖制服随着季节变化换成长袖,接着又换成西装外套,历经与遥香的「邂逅」后,正树在新的日常生活中迈开步伐。 早晨。 比没参加社团的时候更早起床,参加棒球队的晨练。 没有和风间遥香在同一镇上、同一高中的正常世界里,筱山正树在发生土石流的星期六还没回到棒球队。这也是理所当然,正树之所以会回到棒球队是因为遥香的斥责,没有这件事的话自然也没有归队的契机。 所以确定遥香还活着后,正树再度拜访棒球队,正式提出归队的请求。于是现在又能像这样参加晨练。 中午。 正树习惯跟他的好友井上一起吃饭,这和以前一模一样。唯一的差异在于井上虽然还是暗恋同班同学谷川,但他从未跟任何人说或寻求意见,当然,他也认为正树不知道这件事。 傍晚。 放学后参加棒球队的活动,挥洒汗水、追逐白球直到天色转暗,最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与棒球队的伙伴们一同踏上归途。 夜晚。 在浴室洗去练习时的汗水跟脏污,跟下班的父亲在家共进晚餐,结束后就回到自己房间 ,拿有问题的手机联络遥香。 打电话联络,这是跟她立下的约定。 另一方面,「邂逅」之后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没有再跟她见面。 若要问原因,正树也答不上来。硬要回答的话,原因大概就是「没时间」吧。 回到棒球队之后,平日放学后肯定没时间见面,假日也有练习,练习结束后也没有多余的体力特地跑去见她。虽然正树心里希望她能主动过来,但也很难想象她会为了见筱山正树一面,特地到另一个城镇。 比想象中更淡泊的关系,然而正树觉得「这也许满符合彼此的关系」。 突然就成天腻在一起也满奇怪的,况且对她而言,「筱山正树」是个才刚见面的陌生人,要认识他这个人恐怕还需要更多时间和距离吧。 简单说,这就是筱山正树新的日常生活。 某天的午休时间。 「听说今天下午不上课喔。」 正树品尝着母亲做的便当,坐在桌子对面的井上突然这么说道。 「是喔?不错啊。不过是要干嘛?」 「好像是下午的课程全部取消,要用来讨论园游会要办什么。」 「不久前才办过球技大赛,马上就有下一个活动了喔?」 「球技大赛和园游会是两码子事啊,球技大赛才一天,园游会加上前制准备期就有将近一整个月。」 「喔,是这样啊。」 正树不当一回事地回应,再度将筷子伸向便当。 就在这时,有问题的手机震动起来。 正树立刻从口袋拿出来,确认是谁打的电话,但一看却让他疑惑地皱起眉头。 「……啥?」 由美说过,这支手机能打电话,但无法使用邮件功能。 正树开始使用的第一天也实际实验过,确实无法发送。 但刚才手机震动,并非是接到电话,而是收到简讯。 正树满心纳闷,还是打开简讯,寄件人的栏位写着井上,文中写着「好想跟谷川同学一起当执行委员」。 正树立刻转头看向井上。 「你刚刚传简讯给我?」 「什么啊?我现在手上拿着筷子,不是手机啊。况且你人就在这里,有事的话直接告诉你不就好了?」 「也对……」 在原本使用的手机修好之前,他决定先用这支有问题的手机,手机里只存了少数人的号码。 听说如果把通讯录储存在sim卡,现在用这支旧型手机也能看见之前存的通讯录,但正树总是把资料储存在手机,必须重新登录常用的号码。反正也只是忍耐几天,正树只输入了家人和由美、遥香,以及学校比较常联络的朋友。 虽然井上也是其中一人,但还是很不对劲。因为这支手机根本没有登录任何邮件信箱,就算井上真的寄信给正树,这支手机应该也收不到。 理应收不到的简讯,寄件人是井上,再加上文中内容。 这些要素串起来代表什么? 「既然你这么介意,就回讯看看嘛。」 「……咦?」 井上起身的同时说道: 「回信问对方『请问你是哪位』,如果对方回信不就解决了?」 「这样说也是啦……」 「我去买饮料,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我不用。」 正树回答后,井上自己走向福利社。正树目送他离去的背影,低头看向手机,回信给身份不明的对象。不对,这封简讯本身就是有问题兼意义不明,正树个性再怎么乐观也不太愿意回信。既然如此又该怎么办才好?正树一直沉思到钟声响起。 就如井上所说,下午的课程全都变成了班会时间,用来讨论园游会。首先要选出园游会执行委员男、女各一,再以那两人为中心决定本班要举办的项目。 不过,班上根本没人自愿想当执行委员。 没错,这才是筱山正树认识的班级样貌。不像记忆中准备球技大赛的时候,有自愿接下麻烦事的风间遥香。 正树也用手撑着脸颊,装出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 「没人啊,那就抽签决定吧。」 「咦咦咦~~」班导的话一出,学生们不满的声音瞬间充斥教室。因为大家都想着:如果要凭运气决定,这差事不就有可能会落在自己头上吗? 正树也同样出声反对。 然而对学生们的非难置若罔闻,最终手段抽签就这么开始了。 「那就从女生开始。」 遵循班导的指示,班上女生一个接一个从放在讲桌上的箱子里抽出手作签,躲过一劫的欣喜声接二连三响起时,轮到谷川了。个性胆小低调的她战战兢兢地将手伸进箱子里,拿了一张签之后把手抽出来,同时目睹了结果。签从她手中滑落,她像是贫血般无力地蹲下身。 班导捡起掉在地上的签。 「嗯,女生是谷川。」 这句话让女生们理解了一切,她们纷纷对着牺牲者双手合十示意。 在这瞬间,正树一脸惊愕。 理由是刚才收到的简讯。 ——好想跟谷川同学一起当执行委员—— 正树还无法确定那封简讯表示什么,但文中的「执行委员」指的或许就是园游会的执行委员。若真是如此,那封简讯就等于说中了抽签的结果。 这是恰巧吗? 在正树感到讶异的同时,班导说道: 「好了,那接下来换男生。」 瞬间,所有男生都感到一阵紧张。 谁也不想抽签,会不会被选上居然要听天由命,这绝对要想办法避免。 这样的话,只剩下主动推荐人选这一条路。 我觉得某某很适合——如此这般将朋友推上献祭台的冷血行径,也许有些人的友情会因此决裂。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自己,人总是能变得残酷无情。 众人带着警戒的眼神观察四周。 就在这时,正树的手机再度震动,寄件人同样是井上,但内容略有变化。 ——唉~~没当上执行委员啊~~—— 从内容可以感受到夹杂了咒骂的失落。 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问题」这个词掠过正树的脑海。 供奉在神龛内的手机,该不会正在接收某些超常对象寄出的讯息吧? 这念头浮现时,手机再度震动,收到新的简讯。寄件人是井上,内容带着遗憾。 ——要是自己当时自愿,和谷川同学站在一起的人就是我了啊~~—— 讯息接二连三送到眼前,简直像遇到灵异事件。 「呜哇啊啊啊!」 正树无法忍受,将手机扔向桌面,站起身。 难以言喻的诡异,仿佛有个超常对象正试图接触自己。 这些简讯究竟是什么意思? 正树愣愣地看着自己扔在桌上的手机,这时班导说: 「筱山,你愿意当吗?」 「……咦?」 正树傻了数秒,立刻就理解全班只有自己站着。正树立刻回答「没有」并坐下,用声音和行动明确表示自己不愿意,但男同学们把这当成天大的好机会,开始起哄要班导指定正树担任执行委员。正树正面迎击,回答「我不要」。就在这片混乱中,桌上的手机再度震动。正树听见班导说「现在先收起来」,连忙将手伸向手机,踌躇了一瞬间。就在正树拿不出其他办法,只好将手机握在掌心时,不经意发现起哄的男生中只有一个人陷入沉默。 是井上。 井上表情认 真地直视前方。 正树沿着那个方向看去,发现讲台附近的谷川时,灵机一动。 井上暗恋谷川,既然谷川被选为执行委员,他也许会想和她一起吧?但是井上的个性不喜欢出风头,而且之前谁都不愿意,在谷川抽到签后却立刻积极毛遂自荐,那就像公然昭告自己对谷川有好感。 也许是这样,井上才没有参加众人的起哄,只是直盯着前方。 正树为了确认自己的预测是否正确,高高地举起手。 「我觉得另一个执行委员给井上同学当比较好。」 试着推荐看看,如果自己猜错,井上应该会立刻拒绝吧。但如果猜得没错,他应该不会拒绝才对。 井上会怎么回答? 正树看向井上。 他先是拉高音量大喊:「为什么是我?」但因为班导说了:「你愿意帮忙吗?」让井上迟疑了一会儿,接着将「你居然出卖朋友」的责难眼神投向正树,最后在大家的起哄声中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下这个职务。 这就是答案。表现出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就表示是这么回事吧。 最后决定由这两人担任执行委员,手足无措的谷川与表情紧张的井上站上讲台,显得有点笨拙但还是开始园游会的讨论。 同时教室内骚声四起,园游会要做些什么,从常见的意见到古怪的提案都有,班上同学接二连三提出各式各样的想法,井上一一写在黑板上。 这时,正树看向手中的手机,然后将它扔进书包里。他实在不怎么放心把这玩意儿放在自己的口袋。 不确定的因素还太多,难以理解的诡异。 「对了,正树有什么点子吗?」 有同学这么问,正树突然回过神来,转头一看,对方的眼神充满了「要好好享受接下来一连串的活动」的光芒。正树见状,决定暂时忘了手机的事,开心地跟同学一起讨论,不再像球技大赛时自以为是旁观者。这是现在的筱山正树的想法。 放学后,正树没有去棒球队,而是直接到了传说研究会的房间。 分配给社团活动使用的旧校舍内,正树敲了敲其中一个房间的门。回应的声音只有一个,转动门把走进去,三面被书架环绕的房间里,研究会会员之一由美就在眼前。 「怎么啦,正树?」 「有点事想问你……其他人呢?」 「没来啊。」 「我每次来都没见到其他人,难道大家是故意避着我?」 「怎么可能,谁晓得正树什么时候会来,怎么可能故意躲你?」 「那就好……不对,不太好吧。你这不就是承认这是个没什么干劲的同好会吗?」 「哎呀,这本来就是事实嘛,在园游会也没打算做任何发表。」 「这点倒是和棒球队一样。」 「你们棒球队也没什么干劲嘛。」 「真失礼耶,当然有啊,只是目标不在甲子园或职业选手而已。」 大家一起开心打棒球。这就是棒球队的大原则。 「对了,正树你们班打算做什么?」 「嗯?你说园游会喔?我们班已经决定要做鬼屋了。」 起初想摆摊卖食物的意见占多数,但是班导一句「如果要做餐饮相关,验尿之类的检查跑不掉喔」,之后这类选项的人气坠落谷底,取而代之的是鬼屋声浪急速攀升。 「那你们班要做什么?」 「演话剧。」 「听起来就很麻烦……要演什么?」 「还没决定,之后才会决定主题和角色分配。」 「哦~~……等一下。」 正树突然想起来这里的目的。 「我有事想问你。」 正树取出那支手机。 「这个,你不是说没办法收发邮件吗?」 「应该是这样没错。」 「今天,这支手机收到简讯了。」 由美满脸狐疑地眯细双眼。 「真的假的?」 「我干嘛骗你,话说,你不是原本就在期待这种现象发生吗?」 「嗯,是没错啦……」 由美的态度表现出有点怀疑的样子。 因此正树立刻打开收件匣,给由美看简讯。 但是—— 「……奇怪?不见了?」 不知为何,井上寄来的简讯消失了。 正树不记得自己有删除。 明明没有删除,为什么会消失? 收件匣内只留有不是刚才收到的简讯,大概是之前的使用者留下的吧。内容如下: ——原本以为那孩子能更努力,真遗憾—— 然而这些过去的简讯,正树一点也不在乎。 正树告诉自己,肯定存在某处。 一一检查收件匣之外的其他信件存放匣,还是找不到。 由美跟正树说: 「……正树,你只是太累了。」 「不要露出那种怜悯的眼神!」 「今天早点回家好好睡一觉吧。」 「我很正常!」 「我明白我明白,正树很正常,只是一时之间看见幻觉而已。但我也不晓得看见幻觉的人算不算正常。」 「不对,那个不是幻觉,我真的看到好几次,有简讯寄来。」 「原来如此,所以问题出在正树的脑袋——」 「就说了我的脑袋没问题,我来这里是想问你这是不是什么超常现象!」 「也许是来自冥界的讯息吧。简单说就是幽灵。」 「……幽灵?」 「嗯,幽灵。不过啊,正树,有句话我希望你一定要记住。」 由美温柔地微笑,将手轻轻搁在正树的肩膀上。 「其实包含幽灵在内的灵异现象全都不可能发生喔。」 「你有什么立场讲这句话!」 置身在这名为「传说研究会」的同好会,爱好超自然现象,居然说得出这种话。 「总之,我来是想拜托你调查看看有没有相关的传说。」 「传简讯到手机……怎么可能有这种现代风格的民间传说嘛。」 这么说也没错。 虽然正树刚刚才对由美提出请求,但转念一想觉得满有道理的。 「那有没有别人的心声会变成讯息之类的传说?」 「什么跟什么……我接下来也许会为了准备园游会愈来愈忙,没办法保证有空喔。」 「有空的时候帮一下就好。」 正树再三拜托,由美终于无奈地答应。但她最后依旧强调「有空才能帮忙」这个但书。 夏天的这个时候晚霞还遍布天空,但随着夏季告终,天空转暗的时间似乎突然提早了。 在昏暗的天空下,正树与住在镇上的队友们一起踏上归途,最后在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道别。正树独自一人等红灯时,一辆轿车从眼前驶过,正树不经意看向那辆车。它停在不远处,只见一名女高中生从副驾驶座下了车。 少女有着卷翘的男孩风短发,眉毛短、眼型细长,脸上化了妆,脖子上戴着心型的项链,耳朵戴着耳环,制服裙子改得特别短,有种品行不良的感觉。 外表轻佻的少女迈步走向正树。 正树以为对方想找碴,所以提高警觉。那女高中生来到眼前,仔细打量正树全身上下后露出笑容。 插图p059 「你是不是筱山正树?」 「……咦?请问你是哪位?」 纳闷地看着眼前的女高中生,正树这时才察觉她身上的制服和遥香现在的高 中制服款式一样。 她也许是透过遥香才知道自己的吧? 正树如此猜测,但事实似乎不是这样。 「嗯?你该不会还没看出来吧?是我啊,宫岛莉嘉。以前不是常在一起玩吗?在空地上打棒球之类的。」 「宫岛莉嘉……喔!是莉嘉喔!」 正树终于回想起她的身份。 小学时正树曾与朋友们组队在空地上打棒球。 莉嘉也是其中一名队员,她打起棒球满有一手,再加上她曾经指导总在场边观战的板凳队员由美如何挥棒,正树的印象还满深的。 但后来由美连观战也不再参加的时候,莉嘉也退出了棒球队,棒球队不久后便解散。之后正树与包含她在内的成员们也渐渐变得疏远,莉嘉则是在升国中时转学离开了这城镇。 「啊~~真是怀念。几年没见了?唉,不管几年也没差就是了。」 「还真随意啊。」 「你现在还是跟大家很要好?」 「没有,现在只剩由美还会见面。」 「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匪浅是吧?」 「大概吧,毕竟我们的家很近,也上同一间高中。」 「哦,同一间高中……」 莉嘉看向正树身上的球队队服。 「现在还在打棒球?」 「现役热血高中棒球队员。」 「我记得不久前有个夏天的棒球比赛,你们成绩怎样?」 「嗯,还算满努力的啦。」 「实际的成绩是?」 「……第二轮淘汰。」 「啊哈哈哈!真不中用!」 「不要笑啦,话先说在前头,第一轮就有一半的学校输掉了喔。」 「听你这样讲,第二轮才被淘汰也算不错的成绩啊。对了,由美有参加什么社团吗?」 「她加入了一个叫『传说研究会』的同好会,是个没什么干劲的同好会,园游会也没有要成果发表。」 「……园游会?」 「还有一段时间啦,我们学校要办。」 「哦~~那正树你们班要做什么?」 「我们班是鬼屋,顺带一提,由美班上好像是演话剧。」 「咦?由美要演话剧喔……啊,不过话剧也有幕后的工作,应该没问题吧。」 正树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而皱起眉头。察觉了正树的困惑,莉嘉说: 「因为由美没办法当主角啊,她承受不了压力。」 这一点正树也并非无法理解。 国小的毕业典礼要朗诵谢辞时,每个人都分配到一段必须朗读的文章,当时由美不但口吃还惊惶失措。 国中运动会的班级接力赛,由美不只是接力棒脱手,还不小心踢飞接力棒,让他们班级排名从第一名瞬间落到吊车尾。 像这类「绝不能失败的场合」,由美总是会搞砸。 不过莉嘉会认为由美「承受不了压力」,似乎有不同的原因。 「由美会变成这样,也许是因为我的错。」 「什么意思啊?」 莉嘉语带歉疚地说明。 当初陪由美练习挥棒时,莉嘉曾这么告诉过她。 ——如果没得到想要的结果,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我可以相信由美一定能办到吗?可以期待吗?—— 结果,由美一次也没挥出去就被三振出局了。 「……你干嘛讲这种话啊?」 「没有啦,我真的觉得抱歉,那时候的我虽然还是个小学生,但正好是容易钻牛角尖的时期,你还记得我当时有在学钢琴吗?」 「好像是车站附近的钢琴教室?」 「对,那时候刚好有个比赛,我为了在比赛上夺得第一名,努力了好一阵子,而且是非常努力喔,但最后连一个小奖项都没拿到。在那之后就发生了由美事件,说穿了就是我把气出在由美身上,我后来也有跟她道歉,但好像对她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我说你啊……」 也许这并非道歉就能了事,但既然莉嘉已经道歉,正树也不是当事人,没立场指责她什么。更何况她看起来也有在反省,正树就没再多说什么。 「简单说就这样,所以我想由美应该没办法当话剧的主角。」 「很难讲,毕竟都是高中生了,应该没问题吧?」 「无论如何,只能祈祷她别当上主角了。」 这时,刚才载莉嘉来的车传来喇叭声。转头一看,一名中年男性从驾驶座探出头来。 「他是……?」 正树这么一问,莉嘉犹疑了半晌。 「嗯~~该怎么说才好~~……恋人之上,家人以下。」 「啥?」 「说穿了就是爹地啦,爹地。」 正树想再追问「爹地」究竟是指什么时,喇叭声再度响起。 「抱歉,我得走了。」 莉嘉转身走向轿车,但立刻又走回正树面前。 「至少把手机号码告诉我吧,难得像这样又遇见。」 「好啊。」 正树取出手机,莉嘉露出惊讶的表情。 「怎么了?」 「咦?没有啦,只是没想到你还在用旧型手机。」 「有些一言难尽的理由啊。」 交换彼此的手机号码后,莉嘉这次终于头也不回地走向轿车。与中年男性短短交谈几句话之后,转过头来对正树挥挥手,坐上副驾驶座。轿车随即发动离开了。 2·各自隐瞒的秘密 隔天放学后,正树的手机再度收到简讯。 「联络事项就这些,起立。」 班导说完,学生们便从座位站起身。同学们随着「敬礼」的口号同时低下头,然后各自开始活动。有人要前往社团活动,有人则是开始着手进行鬼屋的准备工作。 为了参加棒球队的训练,正树也走出教室,就在这时,书包传出震动声。大概是手机吧,正树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收到的不是电话而是简讯。正树提高戒心阅读内容。 寄件人是由美,正文内容是「拜托别让我抽到」。 「……这又是什么啊?」 光是收到简讯就已经很莫名其妙了,这次就连文中内容都无法理解。上次收到井上的「好想跟谷川同学一起当执行委员」至少还看得懂,这回可就不同了。 既然如此,是不是该去向寄件人由美问清楚? 正树稍做思考,决定至少去看看情况便前往一年级的教室。抵达后正树发现由美班上的教室门紧闭,他从门的玻璃往里头看,他们班似乎延长了放学前的导师时间,不知道正在讨论什么。 看情况应该正在决定园游会话剧的角色分配。 这样也没办法现在就询问由美有没有什么头绪。 正树只好转身去参加球队练习。 夜里。 晚餐后,正树在客厅悠哉了好一段时间后,回房间前想上个厕所,但按下厕所灯的开关却迟迟不见灯亮,重新按了几次还是一样,正树立刻去找正在厨房洗碗盘的母亲。 「妈,厕所的灯坏了。」 「咦?是喔?那你去看看有没有备用的灯泡。」 正树来到楼梯下方的储藏室翻找,没有找到跟厕所灯一样的灯泡。告诉母亲后,她无奈地叹息。 「碗洗好之后我再去买,厕所一片黑也不是办法。」 在黑暗中感到几分不安,正树上完厕所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房门进去时,桌上震动的手机刚恢复宁静,不知是电话或谜之简讯,正树提高警觉拿起手机,发现似乎是简讯。假装没看到是不是比较好?这样的想法掠过脑海,但终究还是敌不过好奇心。正树拿起手机阅读内容,寄件人是母亲,正文是「快点把钱包送来给我」。和上次截然不同的内容让正树一头雾水,此时母亲的呼唤声从一楼传来。 「有什么需要的吗?我顺便买回来。」 正树走下楼梯途中,回答「没有」。 母亲说了「知道了」就开始穿鞋。 正树注视着母亲的背影,对着马上就要走出家门的母亲确认: 「有带钱包吗?」 母亲说着「当然有啊」并将手伸进惯用的侧肩包翻找。只见母亲察觉什么似的轻声惊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忘记刚才把钱包拿出来了。」 说着走回客厅。 如果母亲就这么忘了带钱包去购物,恐怕之后父亲或自己就要多跑一趟。母亲在外头等待家人抵达时,心中自然会想着「快点把钱包送来给我」吧。 正树看向手边的手机。 能躲过这桩麻烦事,算是那封简讯的功劳吧。 简讯会寄到这支手机究竟是什么原理?这之中藏着什么规则?目前没有能确定的证据,当下的现象也还不足以推测什么,既然如此就静观其变吧。毕竟之前有改写过去误以为是实现愿望的前科,正树告诫自己不能轻率断定。 但正树还是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各种可能性。 举例来说,寄到这支手机的简讯其实来自未来? 几天前在教室时寄到手机的简讯内容「好想跟谷川同学一起当执行委员」,以及刚才收到的「把钱包送来」。 这两封简讯的共通点在于都预知了不久后的未来。 这时正树突然想到。 今天那封「拜托别抽到我」的内容究竟是指什么? 对了,自己还没向由美确认这封简讯的内容,离开教室后又因为专注在棒球队的训练,完全忘了这回事。 正树将手机塞进口袋,对着客厅的父母留下一句「我去找一下由美」便冲出家门。 由美家是一幢有着宽敞庭院的平房。 庭院中的手工木架上摆着由美的祖父用心照料的盆栽,小时候来由美家玩,在屋内四处乱跑也不会挨骂,就是严禁在庭院奔跑。 到了之后,正树立刻按下门铃,打开玄关大门的是由美的母亲,她询问正树为何来访,正树回答: 「请问由美在吗?」 「在房间啊。」 由美的母亲侧过身子让正树进门。 正树进了玄关,就这么顺着走廊一路走向由美的房间。这时由美的母亲突然回想起什么般开口: 「啊,对了,正树你稍等一下。」 「怎么了?」 「我记得我刚才拜托她打扫浴室,现在应该……」 「在浴室对吧?」 正树转身走向由美家的浴室,在木质地板的走廊上快步向前,推开木制的门后走进更衣间。虽然没看到由美,但浴室里头似乎有人。正树把手伸向浴室门,这时手机开始震动。正树察觉了手机的反应,但他急着先找由美商量便一把打开门。 「由美,可以借点时间吗?」 她大概拿着海绵正在刷洗浴缸吧。 正树的脑海中预料这样的情景。 但是—— 由美正悠哉地泡在装满热水的浴缸中,一丝不挂。 出乎预料的情景让正树无从反应,由美似乎也没想过这样的状况而僵住了。 两人睁圆了眼睛,只是一语不发。 不知算不算幸运,在浴缸侧边和水面反光的遮挡下,正树看不见她的全身,顶多只有裸露的肩膀。因为从小如兄妹般一起长大,正树实在不愿意看见对方已发育的裸体。但若要说到幸运或是不幸,最不幸的应该是由美吧,不光是突然其来的入侵者破坏了她的休憩时光,自己还全身裸露在对方面前。 一股尴尬的寂静。 从天花板滴落的水珠溅起水花与水声。 「……请您慢慢享受。」 正树先打破沉默,缓缓关上门,走出更衣间,随即冲向厨房。 「伯母!由美正在洗澡,你要先跟我说啊!」 由美的母亲在客厅看电视,笑着回答: 「我有要说啊,但我话还没讲完你就走掉了。」 「你还是可以阻止我吧。」 「有什么关系,以前不是也一起洗澡吗?」 「我们现在都是高中生了耶!」 「哎呀,到了伯母这个年纪,一不小心就会把高中生当成小孩子。」 「这态度……是故意的吧!根本是故意不告诉我的吧!」 「怎么这么说呢,正树?你要知道,这次的受害者是我们家由美喔,但你怎么会……」 「她是受害者的话,凶手就是你吧!」 由美走出浴室前,正树决定在客厅与长部家的人一起看电视打发时间。伯母为他泡了黑咖啡,因为其他人嘲笑他「装什么大人」,他懒得辩解只好改变地点,来到面向庭院的走廊坐下,默默仰望天空。吹过来的风冷冷的,足以让人确信季节终于来到了秋天。 这时正树回想起刚才手机震动过,拿出手机一看。 收到的是简讯,寄件人是由美。内容如下: ——希望正树忘掉刚才浴室的事—— 「……太迟了啦。」 如果刚才先看过这封简讯,自己就不会轻率地推开浴室门。 不过后悔也无济于事。 发牢 骚也无法改变结果。 又过了好一段时间,由美才走出浴室。 她看见坐在走廊上的正树,停下脚步后挪开视线。 「……你来啦。」 「打扰了。」 有如浴室情境重现,尴尬的沉默再度笼罩两人。 刚才的事是不是该当作没发生过?还是正色道歉比较好?又或者该直接切入正题? 在正树烦恼时,由美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正树连忙追上去。 「刚才很不好意思,听说你在打扫浴室,我以为……」 「算了啦,反正一定是我妈疏忽了吧。」 「我没敲门也有责任啦。」 「对嘛,下次记得要敲门。」 「知道啦。」 得到由美的原谅让正树松了口气,他从口袋取出手机递给由美。 「今天又有简讯寄到这支手机。」 「这之前不就讲过了?」 「今天收到的简讯,寄件人是你。」 「我?」 由美纳闷地走进自己房间,正树跟在后头。 由美的房内摆满了可爱的装饰。 填充玩偶排列在床头,书桌上也摆着同类型的摆饰,窗帘不是素色,而是印着知名角色的图案。 看起来实在不像热爱超自然现象的女孩的房间。 由美坐在椅子上,正树则坐在床边,两人切入正题。 「那你说的简讯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放学后,大概是你们班上开始决定话剧的角色分配之前。」 「开始决定……你跑来我教室看过喔?」 「看了一眼而已,简讯里写着『希望不要抽到我』,你有这种心情吗?」 「我没有寄简讯给你啊。」 「我不是要问这个,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做跟这有关的事?比方说,实际写过这样的句子,或是心里这样祈求之类的。」 「什么意思?光是这样就能让你收到简讯?」 「没有啦,就只是讨论这种可能性而已……对了,有没有这方面的传说?」 「我还没调查,最近都没空啊。」 「这样啊。」 「对了,那简讯你还留着吗?」 正树打开手机的收件匣一看,讯息还留在里头,是怎么回事?之前的就没有被留下。实际上,来自井上与母亲的简讯都消失了,但这次有关抽签的简讯还存在于收件匣。 简讯消失与否究竟根据什么规则? 在正树思索的时候,由美开口了: 「希望自己别被抽到,我是真的这样祈祷过。」 正树将视线转向由美,由美故意避开视线继续说: 「今天园游会话剧的角色分配已经决定了。」 由美说剧本是由班导指定几个选项,再让学生从中投票,采多数决。 角色分配则是因为谁也不愿意当主角,只好用抽签决定。 「那时候我确实祈祷着,拜托不要让我抽到。但是,我还是抽到主角了。」 听由美这么说,正树有更往真相靠近一步的感觉。 简讯很可能来自未来。 正树偷看由美的教室时,他们还没开始抽签。换言之,在开始抽签前,提到抽签的简讯就已经寄到手机。 井上那次也一样,母亲刚才的情况也相同。 在事态实际发生之前,简讯就已经寄来了。 「果然是这样比较合理……不对,等一下。」 正树突然发现。 「话说,你要担任话剧的主角?」 「嗯,不过我在想明天再拜托大家把我换掉。」 看来她今天已经辞退过了。 「剧本是什么?」 「绿野仙踪。」 主角桃乐丝被龙卷风吹到魔法国度,为了回到位在堪萨斯的家,与伙伴们同心协力跨越困难。过程中,伙伴们渐渐察觉自己缺少的事物原本就存在于心中。 「哪个角色?」 「桃乐丝。」 「还真的是主角啊。」 「我刚不就这样说了吗?」 「不是啦,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就像莉嘉担心的,你还真的当上主角了……」 莉嘉这名字一出口,由美的身子猛然前倾。 「你说的莉嘉是宫岛莉嘉?」 「对啊,昨天偶然遇到的。那时候刚好聊到园游会,我告诉她你们班要演话剧,然后就,那个,呃……」 「正树,你直说就好了。」 由美仿佛已经看穿一切,正树决定老实告诉她。 「她说,承受不住压力的由美大概没办法胜任主角。」 「……这样啊。」 由美垂下头,看来真的很受打击。过去由美与莉嘉感情很好,得知以前的友人这么评论自己,恐怕无法不在意吧。 「不过,你别太在意啦,莉嘉应该也不是认真的。况且……」 「我说啊——」 由美打断了正树的话。 「如果我能演好主角,莉嘉会不会对我改观?不再像过去那样,她会不会承认我真的用心努力过了?」 看着青梅竹马那双直直看过来的眼睛,正树明白她是认真的。正树不知道这对由美意义有多大,但至少明白对她来说是需要认真面对的问题,所以正树回答: 「我想她会认同的。」 由美表情认真地思索了一下,下定决心般点头。 「我想试试看,努力演好主角。」 「这样啊,加油喔。」 「嗯。」 这时正树不经意看向时钟,发现出门好一段时间了,继续久待也没意义,该回家了。 「那我回去了喔。」 「嗯。」 正树走出房间要关上门的时候,由美说: 「下次记得要先敲门再开门喔。」 「好。」 正树笑咪咪地回答,随后到客厅向长部家的众人道别后走向玄关。这时手机震动了,收到的是简讯,寄件人是由美,内容如下: ——希望正树以后会记得敲门—— 正树立刻冲进由美的房间。 「由美!刚刚收到简讯了!」 「就跟你说要敲门了啊!」 在众人面前饰演主角,这对由美而言代表什么呢?正树过了几天后,某个午休时间才真正理解。 随着愈来愈多学生开始投入园游会的准备工作,校内也飘荡着躁动的气氛,就像之前的球技大赛。午休时,正树和井上闲聊打发时间。 「对了,正树是扮什么?」 在鬼屋扮演什么角色。 正树不愉快地回答井上的问题: 「涂壁。」 「是喔?」 「我原本想顾柜台的……」 涂壁。众所皆知的墙壁妖怪。询问负责服装的女同学后,正树得知自己被设计成那个模样。类似布偶装,有露出脸和手脚的洞,但没办法转头看自己的背后,手脚也无法自由活动。这种服装和拘束衣似乎没什么不同。 「既然都要扮,我比较想扮轻松一点的角色啊。」 「比方说?」 「……妖猫之类的?」 「啊哈哈,正树要戴上猫耳、装上猫尾巴?」 「感觉就很合适吧?」 「合适到光想象都觉得恶心。」 「什么意思啊……不过,有个家伙比我更合适啊。」 「谁啊?」 「之前的同学。」 「之前?我们学校有人转学出去吗?」 「没有转学就是了。」 「?」 没人记得那个装乖女,不,正确来说应该是本来就不认识。既然风间遥香从来没进这所高中,没人认识她也是理所当然吧。 不过对正树而言,这个事实总带给他一抹寂寥,就像胸口开了个洞,也许就像原本应该有人坐的位子现在空着的感觉。 两人就这么闲聊了好一段时间后,同班的女生对两人喊道: 「欸,来帮个忙啦。」 女同学希望两人帮忙制作鬼屋需要的装饰品。这种时候女生的发言权相当强大,语气透出绝不允许拒绝的强悍意志。 不过老实说,正树对美工没自信,实在不想参加。 「啊,对了,你们其中一个人去把黑布拿来吧。」 女同学这么说。 鬼屋内的必要布置,遮挡光线用的黑布放在教职员办公室,需要有人跑一趟拿来,当然另一个人就得帮忙前制作业。 正树与井上交换一个眼神,心意刹那间相通,同时举起手猜拳。 「剪刀石头——」 「剪刀石头——」 随着「布」的一声冲出口,两人分别出了石头与剪刀。赢的是正树,井上落败。正树握紧拳头叫好。 「那我去拿黑布来。」 「拜托你了。」 在女同学的目送下,正树意气飞扬地走出教室,去办公室拿了黑布。回班级的路上,经过一年级的教室,正树的视线不经意扫过教室内,每班都忙着准备园游会,教室角落都立着尚未完成的招牌等道具。 就在这时—— 手机震动,正树猜想着会是谁,从口袋拿出手机。 这时正树对寄到手机的简讯已经不再防备,反倒对讯息也许能预知未来寄予厚望。 这次的寄件人是由美,文中写着「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办到」。 正树为了确认事实,决定改变方向,先到由美的教室看看情况。转身的同时一个人影迎面撞上,对方惊呼并跌坐在地。 「——啊,抱歉。」 正树立刻道歉,向那个人伸出手,结果发现对方是由美。 「我才该道歉,刚才走路没看路。」 「你这么急是要去哪里?」 「有点事要去保健室。」 「保健室?」 在正树追问前,由美已经快步离开,看起来脸色有点发白,难道是身体不舒服?正树这么想着,探头偷看由美的教室时,两名女学生说话的声音传来。 「长部同学她还好吗?」 「不知道啊。」 听她们的对话得知剧本已经出炉了,原本要让演员按照剧本念台词,但是由美站在同学面前时,整个人马上显得不对劲,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就连稀松平常的台词也会口吃。 「长部同学平常站在大家面前也不会紧张吧?」 「嗯,没这种印象。」 「对啊。」 两人纳闷地歪着头。 「真的只是身体不舒服吧?」 「毕竟她自己也这样讲。」 在两人对话结束时,正树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长部同学?老师得离开一下,没问题吗?」 「我没事。」 保健室老师告知躺在床上的由美后,离开保健室。 在空无一人的保健室内,由美盯着自己的双手,握住拳头而又松开。 「现在没事了。不过,我还是不行吗?」 就这样继续担任主角,绝对会给大家带来麻烦。既然如此,应该趁早—— 「可是,你其实还是想办到吧?」 转头看向说话声的来源,发现正树站在入口。 「你怎么在这里?」 「有点担心,所以来看看状况。」 正树将附近的椅子拉到由美身旁后坐下。由美说: 「也许真的不行。」 「才刚开始而已吧。」 由美听了摇头。 插图p085 「我只要一想到不可以失败,脑袋就会一片空白——所以我知道,这次也会像毕业典礼和接力赛一样失败。」 不过—— 「我原本觉得,这次的话剧如果能演好主角,也许就能稍微克服这个缺点。但我想得太简单了,光是想象正式演出时的感觉,我就不行了,还是早点放弃请别人顶替比较好。」 「你本来就知道自己会紧张,还是决定要接下主角吧?」 「但这样下去会给大家带来麻烦。」 「算不算麻烦应该不是由你来决定。」 现在重要的不是同情,而是想办法挽回由美要放弃的心。 正树从口袋取出手机——那支有问题的手机。 「刚才这支手机收到你传来的简讯。」 「只是幻觉吧。」 「先听我说完。上面写着『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办到』。」 「——!」 由美的肩膀微微一颤。 目睹那反应让正树确信自己的猜测,但他假装没发现,继续说: 「意思就是你其实不想逃避,对吧?」 由美俯着脸紧抿嘴唇,紧抓床单。 正树将视线从床单上挪开。 「你记得我之前有退出棒球队吧?我那时会退出是因为很自私的理由,更恶质的是,我还认定责任是在队上的大家身上。不过大家最后还是接纳了我——所以一定没问题的。」 「什么没问题?」 「也就是说,只要你好好解释自己接下主角的理由,大家都会帮助你的,不用担心啦。想帮助真正努力的人是很自然的想法,所以你就向大家坦承嘛。」 「……」 由美沉默了好半晌,最后喃喃自语般轻声说: 「其实,我还没跟莉嘉道歉,那时没有回应她的期待,我希望这次的话剧演出能让她对我改观,然后再跟她道歉。」 正树认为那次的事件由美不需要道歉,反倒是莉嘉当初对由美道过歉了。但是对由美而言,这也许是克服眼前高墙必要的过程吧。既然如此,身为青梅竹马,至少该给予支持。 看着由美凝重的表情,正树将掌心搁在她头上。 「那就得好好努力才行啊。但是你可以稍微放轻松,既然要做就开开心心地做。」 「……嗯。」 这时正树听见细微的声响,声音是从保健室入口的门另一头传来。正树走向门口,一口气拉开门。 两个由美的同班女同学摆出偷听的姿势出现在门后。 「呃,这个嘛,那个~~……」 两人支支吾吾找借口,但她们来不及想出理由,露出尴尬的苦笑。 正树装作没看见苦笑,转头看向由美。 「总之,无论你是要继续还是要放弃,都要跟同学们老实商量过一次。隐瞒真正的理由就推辞,这样很不负责任喔。」 「这我是知道……」 由美看向那两人。 两位女同学像是理解了什么般连连点头。 正树不理会她们的交流,径自走出保健室,背后——保健室传来两人的说话声。 「为了让长部同学克服,我们也会帮忙的,我们一起努力吧!」 由美究竟会做出什么结论呢? 大概不用想也知道吧。 回到教室的途中,正树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随后,手机再度收到简讯。 寄件人是遥香,内容是「 就亲眼去确认事实吧」。 「……是要确认什么?」 不懂实际的意思,不过如果假设正确,这讯息应该是未来的遥香传来的。 如果可以,正树也想立刻打电话问遥香,但这简讯棘手的地方就在于是未来传来的讯息,现在再怎么问也可能问不出个头绪,况且就连要怎么问、问些什么都不晓得。 因此正树此刻可说是束手无策。 要布置鬼屋也很耗费心力。 棒球队练习的休息时间,正树在操场旁抬头仰望灯亮着的教室。 但正树不会在练习结束后去帮忙。拖着筋疲力尽的身躯去帮忙繁琐的美工作业,自己应该会受不了。 「吉留你们班上要干嘛?」 正树对躺在一旁的吉留问道。 「摆摊卖吃的。」 「卖吃的喔~~……那你们班就要验尿了?还是已经验了?」 班导曾说过若要做餐饮相关的就必须验尿。 但吉留摇头说道: 「那个是如果冰罐装饮料要用到冰水冷却才需要。」 「真的假的!」 「真的啊,所以我们班决定跟厂商借冰箱。」 「……跟厂商借?这么正式喔?」 「没有啦,不是你想的那种大型的,只是家庭用的小冰箱。」 「哦~~」 正树再度看向操场围篱的另一侧。 今天学校的气氛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样。 刚才汗流浃背地练习棒球时,一直听到围篱另一头传来骚动声,起初以为和园游会有关,但似乎并非如此。听说校门口有别的学校的女生在等人,至于为何会发展成小骚动,是因为那女学生是个相当高水准的美少女。 「不知道是在等谁。」 吉留以闲聊的语气说道。 「谁晓得。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她特地从其他学校跑来,应该是有重要的事吧。」 从距离这间高中最近的学校来也得搭电车,那女生不怕麻烦跑来这里,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想告诉那个人吧?无法理解的是,难道没办法用电话或简讯解决吗? 「正树,听说她超可爱的,要不要去看一下?」 「我不用了,只是她人还在喔?」 现在还留在校内的只剩参加社团活动的人,以及忙着准备园游会的学生而已,其他人都已经回家,她等的那个人可能也早就回去了。这时吉留发现他的朋友走在围篱另一侧,便趁机问别校的女生是不是还在校门口。对方回答「还在」。 「还在喔,走嘛,正树,去看看啦。」 「就说不要了,而且休息时间已经结束了吧?」 「稍微看一下就好。」 「不行啦,你是队长耶,当个榜样啊。」 「正树的脑袋真死板耶~~」 吉留发着牢骚,还是拉高音量对大家喊出「休息结束」的指令。正树也遵照指令,将手边的宝特瓶放到一旁,戴上手套,迈步走向操场。 问题就发生在守备练习的时候。 正树不经意转头看向校门口,发现那里聚了一群人,大概是去一探究竟的学生们。正树这么想的时候,整群人开始朝他的方向移动,来到阻隔操场的围篱,耳熟的声音投向正树。 「正树同学~~!」 瞬间,正树吓得喷出口水。 站在围篱另一头的,正是穿着其他学校制服的风间遥香。她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对着正树挥手。 插图p093 「……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后来一问才知道,遥香在校门口等待时造成不小的骚动,让老师前去处理。她跟老师说自己有事要找棒球队的筱山正树才在这里等,于是得到了进入校内的许可。 轻易放不相关的人进校园也许是这学校的安全意识有问题,又或者是因为风间遥香的外貌。 无论是什么理由,遥香就这么入侵了校园。 「正树同学~~!」 遥香的声音再度投向他。 另一方面,正树的不知所措仍未平息。 为什么跑来自己的学校?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有什么不满?恐怕是不当面说就无法消气的内容。最近自己是不是又搞砸了什么?但再怎么想都毫无头绪。 就在这时—— 「人家在叫你啊,正树。」 吉留说道。 正树没转头就回答: 「现在还在练习吧。」 「哦~~所以是之后再聊?对了,正树。」 「干嘛啊。」 「那个人,是你女朋友吗?」 「没有,不是——啦……」 正树转头看到眼前包含吉留在内的棒球队员的脸,因而哑口无言,所有人用充满怨恨与愤慨的眼神盯着正树。 这眼神正树似曾相识。过去与遥香假装交往的时候,校内各处都有这样的视线刺向他。 没想到居然会再度体验。 「人家不就一直喊你的名字吗?你不去一下真的可以吗?正树同学~~」 「你们干嘛一副想吵架的样子啊?」 「所以,你们是在哪里认识的啊,老实说啊。」 「呃……算笔友吧?」 「哦,写信认识的喔?好纯情喔~~话说这种纯情美少女到底是哪里搞错了,怎么会跟筱山正树同学扯上关系啊~~」 「你问我我也答不上来……」 「看,人家又在叫你了喔。等一下一定还会说『加油喔』,呸!」 不爽的棒球队员们抛下练习,对正树发泄怨气甚至还吐痰。 这气氛可能下一秒就会爆炸,现在只有避免擦枪走火才是上策。 但是—— 「正树同学~~我在叫你啊~~」 遥香的呼唤还是不停。 可恶,拜托现在先安静一下。 正树想用眼神制止遥香,但这时他发现遥香的嘴角挂着嘲弄的笑容。他终于明白这家伙是故意的。她绝对是故意陷害筱山正树落入窘境,个性真是差劲透顶。 「喂喂喂,人家还在叫你耶,正树同学~~你可爱的女朋友在叫你啦。」 「你们口气是不是愈来愈差了?」 「你快去啦,筱山~~」 「好、好啦。」 正树渐渐感觉到生命危险,朝遥香跑去。但那也不是安全地带,遥香的身旁环绕着一群男生,对她口中的「正树同学」充满敌意。 话虽如此,也没必要搭理他们。 既然遥香在场,他们也不会危害正树吧。 正树绕到围篱另一侧,终于与遥香面对面。他刻意和遥香保持一段距离。 「好久不见,正树同学。」 「你好。」 「怎么了吗?好像特别见外。」 「没什么……」 正树扫视一旁的男生后,打量遥香全身上下。 她穿着不熟悉的别校制服。 刚才传闻中的别校女生就是遥香吧? 「……你怎么会跑来啊?」 「之前见面的时候不是讲过了吗?我想看看你的学校,也想看看你的状况。」 「干嘛啊?」 「因为有事想确认。」 遥香说着走向正树。 此时,正树举起手将掌心朝向她,大声喝止:「别过来!」遥香纳闷地环顾四周,随后问:「你这句话是在对我说吗?」 「对,你别过来。」 「为什么?」 「那是因为,那个……」 正树支支吾吾了好半晌,最后害臊地嘀咕: 「我全身都是汗臭味。」 「啊哈哈,不会啊,而且流汗是正树同学努力的证据,我反而满喜欢的喔。」 刹那间,周遭传来复数的咂嘴声。大概是认为两人有特别的关系,男学生们纷纷对正树投出「想杀人」的眼神后,人群渐渐散去。 「……你到底想把我怎样?」 想让我明天就被人围攻吗? 「真是这样的话还满有意思的,我也想看看被众人围攻的正树同学。」 「……所以,你跑来是要干嘛啊?」 「就是我刚才回答的啊,我来看看学校和你。虽然只有你记得,我还是想看看自己曾经念过的学校。」 遥香看向从身旁走过的女学生,喃喃说出「制服很可爱呢」的感想。 「而且,你以前不是在明信片上撒过谎?所以我得亲眼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过着充实的高中生活。」 「……我还真没信用。」 「你还没做过任何能让我信任的事啊。」 「……」 虽然自己曾经为了拯救风间遥香的性命而努力,但遥香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对眼前的她而言,过去的好感也都来自一个陌生对象的感情。 「不过,你现在很享受每天的生活看来不是骗人的。」 「那当然。」 「嗯,知道这点就够了,那我要走了。」 「咦?要回去了喔?」 「再待下去也没意义啊。」 「那我送你到车站,你是搭电车来的吧?」 「哦?你要送我喔?」 「我可是绅士。」 「啊,是喔。」 「不过,得等到练习结束就是了。」 「大概几分钟?」 「呃,大概还要一个多小时。」 「我怎么可能等到……」 话说到这里,遥香闭上嘴看着正树身后。 正树以为又有其他学生来,没想到转头一看,发现吉留等人笑着站在不远处。看见正树转头,他们松开手任凭手中的行李掉在地上。仔细一看,那些都是正树的个人物品,正树连忙跑上前逼问他们是什么意思。吉留和队员啐了一口后说: 「快滚。」 「咦?为什么……」 「你这混账已经不是我们的伙伴了——好啦,玩笑就开到这里,再让人家等一小时不好意思吧?既然人家特地跑来看你,就陪她一起回去吧。」 「不过练习……」 「哎呀,一天而已没关系啦,反倒是不懂得珍惜女生的男人,我们棒球队才不要。所以你今天可以回去了!」 「……你们到底是体贴还是小气啊?」 不过好意就该心怀感恩地收下。 「知道啦,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嗯,明天见。」 正树与吉留等人道别,再度回到遥香身旁。 「——就这样,所以我可以回去了。」 「是喔?不过走的时候记得保持距离喔。」 「为什么?」 「汗臭味。」 「……」 一句话刺穿心窝。 还是回去打棒球好了。 正树这么想着。 在逐渐转暗的天空下,正树牵着脚踏车,配合她的步调走在亮着零星几盏路灯的路上。 正树首先从无关紧要的日常琐事开始讲起,闲聊数分钟后将话题转向园游会。「当天要不要来逛逛?」正树邀请遥香后,遥香以冷淡的语气反问: 「为什么我非去不可?」 果然会这样回答啊。不过这也在正树的预料之中,回嘴的话早已准备好了。 「对喔,遥香同学好像特别怕鬼?啊,所以你才不来吧?毕竟我们班要办鬼屋。」 「啥?什么?我才不在乎呢,而且园游会的鬼屋顶多就是骗骗小孩子的程度,去了说不定还会打呵欠。」 「哦~~是这样喔~~遥香同学真的好厉害呢~~」 「你这口气是怎样?是在挑衅我吗?」 「怎么会,我只是很敬佩而已。毕竟我们班上同学都很有干劲,我对成果也满有自信,不过在你眼中肯定不算什么吧。」 「那当然,根本就不算什么。」 「那就等你当天来挑战喽。」 「好啊,你就等着吧。反倒是你可别让我失望了。」 风间遥香比想象中还容易落入激将法的陷阱。 「你们学校没有园游会吗?」 「园游会六月办过了,不过我们学校不久后会有校内合唱比赛。」 正树询问比赛日期,得知就在园游会的一星期后。 「三年级要准备应考所以不参加。但这是学校的传统活动,当天附近的居民也会来参观,人数不会太多就是了。」 「哦,是这样啊……」 说到校内合唱比赛,就让正树想起国小时被迫参加老师们擅自决定的比赛,当时大家不情不愿地练习。 「怎么样,练习好玩吗?音乐课应该都用来练习了吧?」 「是有在练习,也没什么好不好玩的,就很普通。」 「普通是怎样啊?都要练习了,不好好享受可就亏喽。」 「不过就是校内合唱比赛罢了,是要享受什么?」 「你真不懂耶,只要挥洒汗水和眼泪去努力,就很有乐趣了啊。比方说棒球队的练习,站到客观角度看根本就不好玩。尽管成天练到累趴又浑身脏兮兮,到了大赛还是一两轮就被淘汰,离甲子园也遥不可及,要当上职业选手更是不可能。明知如此还是在练习,因为跟大家一起用尽全力去做一件事很好玩,说穿了就是游戏而已。因为是游戏才更要拿出全力,不管是园游会还是校内合唱比赛都一样,重点在于有没有想努力去玩。」 「……」 遥香沉思了一会儿,之后问正树: 「那么,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怎么做』是要做什么?」 「我是说,你会想在合唱比赛好好努力吗?可是班上的大家都觉得敷衍过去就好了。」 「这就只能看自己了吧。如果有值得努力的理由,也许我会努力看看。」 「是喔……」 简短回答后,遥香再度陷入沉思。 她究竟在想些什么?正树原本想问,但还是把问题吞回去。问了她也不一定会回答,反正八成是合唱比赛的事,正树也没太大兴趣。 不久两人抵达最近的车站,但遥香没有立刻走进验票闸口,并不是因为舍不得结束和正树的对话,而是这里每小时只有两班车,车子到站之前得先打发时间。正树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一点,所以也没什么怨言。 「不过这附近还真冷清得不像车站啊。」 遥香环顾四周。 这附近没有「商圈」的概念吧。 药店、日用杂货店、理发厅、零嘴店、自行车行、居酒屋……无论哪一间店都是两层楼的民房将一楼改装成店面的小店家。 放眼望去,找不到年轻人能打发时间的娱乐设施。 正树的视线飘向零嘴店前的冰柜。 「我想问一下喔,如果我现在请你吃冰,是不是等于放学后和你约会?更进一步地说,既然约会了,是不是就等于正在交往?」 过去曾经在放学后让遥香请吃冰,她误以为是在强迫她约会,最后演变成与她假装交往的窘境。 究竟眼前的风间遥香会怎么回答呢? 遥香瞥了正树一 眼,嗤之以鼻。 「怎么可能啊,如果有人因为这点小事就牵扯到什么放学后约会或男女交往,那我还真想亲眼见识一下那人长什么德行。」 「呵呵呵,很想见识一下对吧?呵呵呵。」 「你是在笑什么?」 「啊~~可恶~~如果我手上有镜子就好了~~」 「什么?镜子?」 不理会一头雾水的遥香,正树强忍着笑。 不过,为什么她和过去的遥香想法会这么不同啊?是因为历经不同的人生、思考方式不一样?或者只是因为状况不一样? 当时风间遥香眼中的筱山正树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这种差劲透顶的男人绝不可能只要求吃冰就了事,从这点出发最后失控联想到约会和强迫交往。 不过这次不一样。 现在风间遥香没有将筱山正树当成差劲透顶的渣男,所以也没有过度提防的必要性。就算放学后一起吃冰,也只是单纯一起吃冰罢了——也许背后的理由就这么单纯。 正树想着想着,突然想确认她和过去的风间遥香有多少差异,因此他走到附近的自动贩卖机投入硬币,转身看向遥香。 「想喝什么?我请你。」 「不用了。」 正树首先买了自己要喝的热咖啡,随后买了遥香应该会想喝的饮料丢向她。遥香在胸前接下饮料,看了一眼之后眯细双眼。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想喝热奶茶?」 「猜错了?」 「……猜中了。」 「那不就好了?」 正树在心中默默想着这个人前后还是有些相同之处嘛。他拉开拉环喝了一口,遥香观察他的反应后说: 「该不会以前的我曾经在你面前喝过奶茶?」 正树点头回应,遥香的嘴角不愉快地往下拉。 「感觉有点不甘心,我明明没告诉过你却被你知道。」 从没提过的生活习惯却被对方得知,照常理想,这情境诡异得会让人忍不住怀疑对方是跟踪狂吧。实际上那是何种感觉,正树也只能想象。 在这之后两人聊了些什么来打发时间,正树也不太记得了。在学校做了什么、在家里做了什么,诸如此类的日常琐事。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欢喜的笑声,闲聊时的语气平淡,奇怪的是正树不觉得无聊,有时听见她在一旁轻笑,正树就觉得满足了。 遥香要搭的电车是往都市方向,不过反方向的电车先到了。 只有两节车厢的电车停下来后,一名乘客走出车门——是女高中生。正树忍不住盯着她走出验票闸口,因为她穿着和遥香同校的制服。直到她走过眼前,正树这才发现—— 「喂,莉嘉。」 呼唤她的名字之后,她转过身来,看见眼前的正树而露出笑容。不过她立刻看向正树身旁的遥香,纳闷地歪过头。 「风间同学?你怎么会跑来这里?」 看来她似乎认识遥香,不过她们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因为两人穿着同样的制服,正树心中猜测:遥香不管在哪个学校都会成为风云人物吧? 不过事实并非如此,莉嘉跟遥香说她们是同班同学。 遥香以习惯应付这类问题的语气回答「只是有点事」。 「哦?有事来这个地方喔?但是这里什么也没有吧?我以前住在这镇上,那个时候就这样了。」 「是喔?」 「对啊,不过我也是有事跑来这里啦。」 两人自然地交谈,但从旁人角度来看是不搭调的组合。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班长以及凡事得过且过的时下少女,天差地别的两人随意闲聊的模样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话说,我可以问一下吗?」 遥香的视线在莉嘉与正树之间来回游移。 「你们两位认识?」 大概是正树刚才直呼莉嘉的名字让她觉得好奇。 「嗯,小学的时候常一起玩。」 莉嘉解释了几天前巧合的重逢,紧接着打量正树与遥香并反问: 「我也想问个问题……你们两个在交往吗?」 遥香听了连忙否认。 「没有啊,不是你想的那样。」 也不用这么快否认嘛——正树在心中怨叹。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算是……朋友吧。」 「哦~~朋友啊……」 莉嘉表情看来并未接受这答案,但也没有继续追究,大概是没什么兴趣吧。三人短暂闲聊后,传出手机铃声。那不是打给正树或遥香的电话,莉嘉从口袋拿出了手机。 「——啊,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她与两人拉开距离,接起电话。 同一时间,正树看见灯光从远处快速逼近。看来往都市方向的电车已经来了,正树提醒遥香之后,遥香拜托正树转告莉嘉她先走了,随即走过验票闸口到月台上,搭上驶进月台的电车,对着车窗另一侧挥了挥手。 「嗯?风间同学呢?」 莉嘉回来了。 「刚才车来了。」 这时正树才突然想起。 「对了,差点忘记跟你说——莉嘉,园游会你一定要来喔。」 「我?为什么?」 「因为由美要演话剧的主角。」 「咦?真的喔?」 莉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说着「也好啦」并笑了笑。 「你帮我告诉由美我会去看,请她好好加油喔。」 「话说你自己不加油吗?合唱比赛。」 「啊,是风间同学告诉你的吧……嗯,不打算出什么力吧。」 「为什么啊?既然一定要参加,努力一下有什么不好?」 「有什么好啊,不过就是合唱比赛,努力也没什么意义啊。况且努力这类的事,我小学的时候就毕业了。」 「毕业是什么意思啊?」 「学到『努力』这玩意儿有多么空虚啊——啊,来了。」 「来了?」 正树转头朝莉嘉的视线看去,一辆轿车开到离两人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停车,下车的是前几天载莉嘉离开的男性。 「我该走啦。」 莉嘉说完便走向那轿车,正树连忙扣住她的手臂。 「……咦?干嘛?」 「也许我这样是多管闲事,不过,别做那种事。」 「『那种事』是哪种?」 「就是那个,人家说的援助交际。」 身为老朋友,正树也不愿意对她说这种话。尽管如此,那还是不该做的事。而且因为认定对方是朋友,正树才想阻止莉嘉。 不过—— 「……什么?你说谁在援助交际?」 「你啊。」 「和谁啊?」 「不就是站在那边的大叔。」 「那是我爸!」 「……咦?」 预料之外的回答让正树紧绷的情绪瞬间放松,不过他立刻反驳: 「等一下、等一下,你之前不是说什么『恋人以上,家人以下』吗?」 「因为我爸妈离婚了啊。」 「……咦?真的?」 「真的啊。」 「……」 「哎,所以我才无法说那个人是家人啊。」 「……原来是这样。」 「话说回来,我之前不是说过他是我的『爹地』吗?」 「就是这种讲法害我误会啦!」 「你干嘛大吼大叫啦。」 「因为我是真的担心啊!」 「啊, 是这样喔,不好意思。」 「你明白就好……」 换作遥香,肯定还有无数怨言要吐吧,莉嘉则是二话不说就道歉了,正树也没办法再多说什么。 莉嘉笑着对默默站在原地的正树道别。 「那就这样喽。」 「嗯。」 莉嘉跑到那男人身旁,两人交谈几句之后男人先坐进车内,随后莉嘉也跟着上车。上车前她再度对正树挥挥手,车子很快就开离车站。 正树放下挥着的手,表情凝重地叹息。 「离婚吗……那家伙的家庭好像不顺利啊。」 平常总是摆着一副轻松自在的态度,但背地里也有她的辛酸吧。 一想到这里,正树不禁对莉嘉感到同情。 ◇ 宫岛家的对话总是千篇一律。 「书读得怎样?」 对晚餐伸出筷子的同时,母亲对儿子问道。 回答只有他边看电视边回答的「就那样啊」。 母亲接着看向莉嘉说: 「为了明年就要考试的弟弟,多帮妈妈的忙。」 「我知道。」 弟弟启太今年国中三年级,母亲对他抱有很高的期待,无论如何都希望他考上明星高中。身为护理人员的母亲去工作时,家事大多由莉嘉负责。 「妈妈明天上夜班,不用煮我的晚餐。」 「嗯。」 对话就此结束。满脸疲惫的母亲默默动着筷子,启太直盯着电视,莉嘉则是看着手机画面不停输入回讯。 莉嘉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手机是在小学三年级时。 因为父母都在工作,需要联络工具。 ——不是妈妈打来的电话不可以接喔—— 母亲再三叮咛。 莉嘉一直遵守这个约定,一次也没在手机里听过母亲之外的声音。尽管如此,对当时的莉嘉而言,手机身负相当重要的职责,也有其价值。 对她来说,无论是在家、在学校,或是上钢琴课,甚至和母亲面对面的时候,那支手机都是无法离身的重要之物。 就这角度来看,莉嘉从国小到高中对手机的依赖度没有多大的改变。 为了不论在何时何地都能回讯,她总是将手机放在伸手可及之处。只要接到朋友的讯息,无论再怎么无聊的内容也会开心地回应。 这就是现在的莉嘉——不,是现今社会的状态。 听不见说话声,在耳畔的只有电视与筷子的声音,手机萤幕上文字平淡地卷动。 究竟从何时开始,餐桌上不再有谈笑声? 究竟从何时开始,鲜少听见家人们的说话声? 究竟从何时开始,不再向人说自己的事了? 不再向母亲说在学校发生什么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再向朋友抱怨昨天被母亲叨念,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莉嘉已经记不得了,也不觉得有必要回忆。 现在人与人的关系,统统都装在手掌大的手机里。对那样单薄的机器抱持特别的感情,恐怕是强人所难吧。 今天早晨的导师时间,班导站在讲台上询问学生们: 「关于这次校内合唱比赛,有没有人会弹钢琴?」 依照惯例,本校的传统活动校内合唱比赛,钢琴伴奏也是由学生负责。因此如果没人会弹,就得拜托其他班级的学生或是音乐老师,也因为每个班级选择的歌曲不同,若要拜托别人就得趁早,太晚会导致伴奏的练习时间不足。 「喂~~都没人吗?如果有人会弹,我想尽量让班上同学来做。」 导师说音乐老师能帮忙的班级数量也有限,如果真的没人会弹,那也没办法,不过如果有人选,还是希望尽量由同学出力。 这时一名男生无所谓地说: 「我记得宫岛好像会弹钢琴吧?」 就只是说出所知的事。以前念同一所国小的他以这样的口气说出这句话。 不过班导一本正经地询问莉嘉是不是真的。 「啊,是有学过,不过是很久以前了。」 「那可以拜托你吗?」 「可是……」 伴奏换个角度来看相当于班级代表,莉嘉不愿担这种责任。 莉嘉感到为难时,刚才那个男生再度以无所谓的口气说: 「反正合唱比赛没人会认真练习,不用想得太严重吧?」 「随便应付一下就好。」班上同学似乎也同意,露出毫无干劲的表情点头。谁也不会认真面对合唱比赛——这似乎是班上同学统一的见解。 这样应该无所谓吧? 如果只要轻松弹就好——莉嘉答应了班导的请托。 「不晓得是什么传统啦,反正有够麻烦的吧?」 导师时间结束后,朋友对莉嘉说道: 「说到合唱比赛,莉嘉你在国小或国中的时候没有吗?」 「我国中的时候没有。」 「真的喔?我国小和国中都有。真的超烦的耶~~这种时候班上都会有一两个人特别积极吧?那是在想什么啊?讨好老师?」 「和园游会一样吧?有活动就想趁机开心地玩一场啊。」 「哪有~~绝对不是吧。园游会很好玩啊,大家一起在教室准备到天黑,开开心心、热热闹闹,但是合唱比赛喔,感觉就像上课的一部分,被老师强迫参加跟练习的感觉。」 「听你这样说,好像真的是这样。」 「对了,你觉得我们班上有谁会特别积极吗?」 「咦?」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合唱比赛这种活动总是会有人特别投入,你觉得在我们班上谁会是那种人?」 「会是谁啊,像是那个~~……」 莉嘉随口提起几个同学的名字,但朋友似乎都不怎么赞同。莉嘉又想了老半天,最后还是没个答案。 就在这时,有个女学生走进视野里。 「风间同学呢?」 「她会吗?虽然一板一眼,但平常也没有那种很积极的感觉。不过如果风间同学跟你说『我们一起加油吧』,你会怎么办?」 「办不到。」 「就是说嘛,谁要为了合唱比赛辛苦练习啊——啊,老师来了。」 因为教师走进教室,对话就此结束,朋友快步回到自己座位。 莉嘉回想刚才的对话。 「……谁要为了合唱比赛辛苦练习啊。」 当时莉嘉回答「办不到」并非因为是合唱比赛,更正确地说,莉嘉无法为了什么目标付出心力。 有句话说,努力自然会有回报。 只要付出心力,自然会得到相对应的结果。 但莉嘉厌恶这句话。 因为那是胜利者才能说出口的话,努力之后获得回报的人才能这么说。 而胜利者是众人之中的一小部分——能成为职业棒球选手的人、能爬上公司上层的人、能在大赛得奖的人,都只是一小部分。 在他们脚底下有成千上万的失败者。 对胜利者而言,这些人也许单纯只是努力不足吧?只要更加努力,之后一定还是会获得回报。 如果真是这样该有多好?莉嘉想着想着,深深叹了一口气,将视线转向黑板。 风间遥香向莉嘉搭话,是在午休的时候。 上完厕所正在洗手时,遥香就在一旁。 「那个,宫岛同学?」 「怎样?」 看见莉嘉洗完手用裙摆擦着手,遥香纳闷地问: 「手帕呢?」 「没带 啊。」 「要借你吗?」 「咦?你随身带着喔?」 莉嘉接过手帕擦手,敬佩地点头。 「这就是人家说的淑女风范吧,哎呀~~真是吓了我一跳。」 「这应该很普通吧……」 「所以就是我不正常喽?喔喔,风间同学讲话真直耶~~」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啊哈哈!开玩笑的啦,谢谢你的手帕。」 莉嘉递出手帕后,与遥香一起走在回教室的走廊上。平常她们的关系只是一般的同班同学,少有这样并肩而行的机会。一般而言,这种气氛多少会有些尴尬,再说两人之间几乎全无交集,不过宫岛莉嘉还是没让对话出现空白。 这时遥香突然想起。 「对了,宫岛同学以前住在那边吧?」 莉嘉猜想她指的应该是正树住的那个乡下小镇,便点头回答: 「没错,我是在那个镇上出生,升上国中前就搬到这里了。」 「所以在国中之前都住在那边?」 「是啊,问这个要干嘛?」 「也没什么……那时候你和正树同学都一起做些什么?常常一起玩吗?」 「也不算很常啦,只有一段时期一起玩而已。」 钢琴课结束后回家的路上,正好看见他们人数不够无法打棒球,一群人在空地上烦恼,就决定加入他们。 「算是时机刚好吧,那时我觉得不该老是练琴,也该出来外面跑跑跳跳。」 那个时候,莉嘉在空地角落发现一个抱着腿坐着观摩的女孩。 「正树有个姓长部的青梅竹马,你认识吗?」 「你是说长部由美同学?只见过一次而已。」 「这样应该也算认识吧?哎呀,算不算也没差就是了。」 这时两人之间出现一拍的空档。对遥香而言没什么不自然的空白,但莉嘉烦恼地搔了搔头,接着说: 「由美看起来没什么烦恼,但她不太能承受压力,她想在这次的园游会担任话剧主角来克服这个困扰。」 「是这样啊,真了不起。」 「对啊,是很了不起——不过,真有必要努力吗?」 「什么意思?」 「会受到众人注目的机会本来就不多,必须站在那种场合的人少之又少,绝大部分的人都是不起眼地生活。一般人都是这样,大家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所以不受人注目也无所谓,由美根本没必要努力去演什么主角吧。」 「……是这样吗?」 「本来就是啊,如果把『努力会获得回报』当作前提,就会对自己失望。因为大多数人的努力都不会获得回报,况且只靠区区园游会就能克服吗?老实说,我觉得会以白费功夫收场。」 「会不会白费功夫,得看拿出多少决心吧?我觉得问题不在为了什么目标而努力,而是能不能真的拿出决心去努力。」 「哎呀呀,这回答还真教人意外,原来风间同学是这种个性啊?」 「咦?」 「因为每次学校有活动,你虽然会认真参与,但也不至于拼命努力啊。我以为你算是比较理性,或者说是注重实质意义吧?」 「这个嘛……」 「不过,是怎样都没差啦,就这样喽。」 抵达教室后,莉嘉就径自走向她的朋友。 遥香凝视着逐渐远离的背影,思考着自己。 莉嘉说的是事实。 比方说校内合唱比赛。 那种活动根本就不重要,这是全班的共识。虽然音乐课用来充当练习时间,但谁也不会认真参与,练习时间就是休息时间,大家的感觉就是这样吧? 遥香也是其中的一分子。 与学业成绩无关的活动没必要特地耗费心力,如果连这种事都要尽心尽力才叫挥洒青春,拜托别算上我,我对什么青春没兴趣。 自从得知筱山正树过着与「青春」二字遥不可及的生活后,遥香就一直这么认为,所以她也不曾自愿担任运动会或园游会的执行委员。表面上装出一副认真参与的模样,但在面具底下总是认为与己无关。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吗?」 筱山正树确实说过谎,宣称自己过着令人向往的青春生活,实际上却过着单调无趣的每一天。 但是现在他已经回到棒球队,快乐地享受高中生活。这一点从晚上打来的电话,以及前些日子遥香前往学校确认时,已经得到证明。 他确实愉快地过着每一天。 但自己维持这样真的可以吗? 对筱山正树失望,因而对「青春」二字嗤之以鼻,怀着这种想法的自己真的有资格继续待在他的身边吗? 遥香不禁想着。 想看看与他同样的景色。 这样的感情在遥香心里深处倏地萌芽。 为此该做些什么才好? 正树是这么说的: ——大家一起用尽全力去做一件事很好玩—— ——不管是园游会还是校内合唱比赛都一样—— ——重点在于有没有想努力去玩而已—— 既然如此,尝试看看也不错吧? 努力看看也无妨吧? 遥香静静地下定决心后开始行动。 首先找上平常交情比较好的朋友,表达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既然要参加,好好努力一定会比较开心。而且这也是个回忆啊,三年级就不能参加了,今年是最后一次了。」 不过朋友似乎不太愿意。 「可是喔~~……」 「我想跟大家一起努力练习。」 「嗯,这个嘛……不过你说要在校内合唱比赛努力……感觉有点难为情,不会吗?」 朋友们露出苦笑。 但遥香没有退缩。 「那就从我们开始改变这种气氛吧。」 「从我们开始?」 「从我们开始,让这次校内合唱比赛变成快乐的回忆。我希望在比赛结束后大家能分享这样的喜悦……这样还是不行吗?」 「嗯~~既然遥香这么认真,要帮忙也不是不行啦。」 「谢谢!」 「也不是什么需要道谢的事啦……」 得到朋友的协助后,遥香向每位同学解释自己的想法。一起认真练习吧、横竖都要参加就好好努力吧。出乎意料地,同学大都很快就接纳了遥香的意见。也许是因为遥香在班上的评价,也许他们认为遥香的意见也很有道理,又或者是大家其实也想试着为比赛付出心力。遥香不知道理由为何,但确实感觉到气氛渐渐有所转变。 于是—— 「就像我刚才说的,要不要为校内合唱比赛努力练习看看?」 遥香对在座位上闲聊的莉嘉与她的朋友说明她的想法。 就刚才的几个案例来看,遥香认为应该能顺利获得认同。 但是两人嘻嘻笑出来。 「那个,你们在笑什么?」 「啊,不好意思,我不是在笑风间同学。是我们之前刚好聊到,如果有人突然提议要为校内合唱比赛好好加油,那个人也许就是风间同学。」 两人笑着道歉。 「不会。其实没什么好道歉的……所以你们觉得怎样?关于练习的事。」 「没什么不好吧。」 莉嘉的朋友回答。 「在练习时间闲聊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就只是在打发时间而已。与其浪费时间,认真练习唱歌也不错啊。」 「所以说……」 「我 可以啊,而且班上大家好像也有干劲了,别看我这样,我也是懂得看气氛配合大家的。」 听对方笑着如此回答,遥香低头道谢。 「你这么正经,我也很伤脑筋……对吧,莉嘉。」 「嗯,对啊,但我也没说我愿意,你们想努力的话就好好努力吧。」 莉嘉径自站起身走出教室,遥香追了上去。 「宫岛同学,无论如何都不行吗?」 「我说风间同学,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啊?老师要我伴奏耶,当初我会接受,是因为大家说随便弹弹就好,事到如今才说什么大家认真练习,只是增加我的负担吧?如果这样你还是想认真练习,那就去拜托其他人伴奏好不好?我不要扛这种责任。」 「……」 遥香说不出话。 不知道这个状况该用什么理由说服对方。 不过遥香没有放弃,就像筱山正树当时没有放弃拯救风间遥香,不能因为这点挫折就放弃。 无论如何都要让她拿出干劲。 遥香如此下定决心。 不过—— 莉嘉对仍不放弃的遥香说: 「我最讨厌什么尽心尽力了,努力啊、加油啊,诸如此类的。感觉就很烦啊,实在让人吃不消。」 「没这回事。」 「真的就是这样嘛,因为——」 莉嘉面露嘲笑。 「我现在就觉得很吃不消。」 「……」 「就这样喽,不好意思,帮不上忙。」 莉嘉说完便转身离去,遥香也无法再追上去。 放学后。 「欸,莉嘉,等一下要不要大家一起去唱卡拉ok?」 「啊~~……不好意思。」 莉嘉对手机收到的简讯瞄了一眼,随后回绝: 「今天和人家约好要见面。」 「咦咦咦~~不能改天喔?」 「不好意思。」 「那就没办法了……话说是谁啊?该不会是男朋友?」 「咦?」 「就那个约见面的人。」 「不是啦,我又没有男朋友。」 「那你是去见谁啊?」 「秘密。」 莉嘉独自离校后,先回到自家公寓。 抵达一楼公用大厅入口,莉嘉发现电梯停在上层。她按下按钮,在电梯来到一楼前先看了自家信箱,从信箱取出信封和传单,快步走进正好抵达一楼的电梯。在电梯升上六楼的过程中,莉嘉一一检视信的寄件人,大多都是公家机关寄来的通知,与自己无关。分类好时电梯也到了,她穿过公用走廊走向自家。 「你回来啦。」 打开玄关大门时,启太正从他的房间来到客厅。 「我回来了。」 莉嘉将整叠的信封搁在玄关旁的柜子上,走进客厅,将传单塞进垃圾桶,又走向阳台,收起晒干的衣物放在沙发上,接下来打开冰箱确认要补充的品项。这时手机收到讯息,内容是母亲要她帮忙洗毛毯并且晾起来。莉嘉看向时钟。她准备跟父亲见面——这件事母亲应该也知道,但恐怕是忘了吧。工作加上家庭,该想的事太多了,这也不能怪她。但现在也没时间将毛毯一条一条洗干净,那么应该告诉母亲没时间晾毛毯吧?莉嘉打开手机的通讯纪录,随后因为自己的健忘而苦笑。纪录中没有任何一通打给母亲的电话。为了不造成母亲的负担,她从来没有跟母亲商量过什么。 「你要出门喔?」 启太察觉莉嘉的反应,如此问道。 「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你一直在看时钟。」 「嗯,之后有点事。不过妈叫我把毛毯洗一洗晾好。」 「我来吧。」 「咦?不过你要念书……」 「只是放进洗衣机按下开关,之后就晾在阳台而已吧?这样花不了多少时间,没问题啦。」 「不好意思,那就拜托你了——对、对了。」 「干嘛?」 「晚餐呢?」 「我随便吃。」 「是喔。」 弟弟说完就打开客厅的收纳柜找出毛毯。 莉嘉看着他的身影,默默想着。 姐弟之间的对话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淡薄?虽然记忆早已模糊,但印象中在学钢琴前两人有更多话能聊。 「啊,都这么晚了……衣服折好就出发吧。」 约见面的地点并非上次的车站,而是另一个车站。 这地方跟旁边的城镇比,相对繁华,车站前的商圈拥挤又热闹。 虽然天色已经转暗,但地上灯火通明。在这片灯火中,刚下班的上班族与享受约会的年轻人来来往往。 莉嘉背靠着车站的柱子,等候她约好的那个人。 「你在等人吗?」 一名陌生的上班族向她搭话。 「约好见面?还是离家出走?肚子饿了吧?要不要一起吃顿饭?」 莉嘉扬起嘴角露出灿烂的笑容。 「不好意思,我有约了。」 只需要这句话,那个人便转身消失在人潮中。 莉嘉目送消失的背影,心中傻眼地叹息:「都几岁的大叔了,脑袋在想什么啊?」 这时手机收到简讯,仔细一看,是约见面的人似乎已经来到附近。 莉嘉扫视四周发现目标后,跑步朝眼熟的轿车靠近。 从驾驶座下车的,正是她今天约好见面的中年男子——她的父亲。 「好慢,我等满久了耶。」 「工作拖了一点时间,要去哪里?」 「哪里都好。」 莉嘉没再追究就坐上副驾驶座,告诉父亲可以开车了。不过父亲双手握住方向盘时突然停下动作,从皮夹取出钞票。 「干嘛啊?」 莉嘉纳闷地问,父亲轻笑说: 「零用钱。」 「哦~~那我就收下了。」 插图p133 莉嘉将钞票塞进钱包时,父亲突然提起: 「对了,差不多该是校内合唱比赛的时候了吧?」 「……你怎么会知道?」 「我是校友啊。」 「咦?我都不晓得。」 「因为我没告诉过你……到时我去看看好了。」 「别开玩笑了。好了啦,快开车。」 在莉嘉的催促下,父亲终于踩下油门。 同学们对校内合唱比赛的看法,经过遥香游说之后有了明显的转变,练习时间大家也愿意投入心力认真练习。 尽管如此,莉嘉依然我行我素,就连借用音乐课练习的时间也没展现一丝干劲,钢琴伴奏就只是敷衍了事,似乎不打算和歌曲对上节拍,也不愿意牢记乐谱。 因此班上开始冒出「应该尽早拜托音乐老师来伴奏」的意见。 遥香也认为这意见相当实际。事实上如果继续让莉嘉担任伴奏,也没办法好好练习,既然如此就该趁早解决这问题。虽然遥香也这么想,心中还是有点无法同意。既然出发点是希望全班一起努力,就这样放弃莉嘉真的好吗? 烦恼到最后,遥香告诉同学们再给她一点时间,她想继续说服莉嘉。 「宫岛同学,可以借点时间吗?」 放学后,遥香也继续游说,但莉嘉的反应毫无变化。 「拜托,我讲过好几次了,我没那个打算。」 两人的对话就此结束。 莉嘉从学校回到家,发现母亲站在厨房。她用菜刀切着晚餐的材料,视线固 3·庆典时刻 这一天,正树的高中园游会终于来临。 校内装饰得像庆生派对,愉快的笑声回荡在各处。 正树望着风景时,不禁心生疑问:「园游会的正式名称是『文化祭』,这或许是种庆典没错,不过『文化』的要素究竟何在?」 井上回答: 「管他的。」 这应该是正确回答吧?认真去想也不会有答案。 「不说这个了。没客人上门耶。」 以学生准备一个月的成果来看,挂起黑布遮光的教室已经化作一座气氛十足的鬼屋,不过客人的数量实在无法令人满意。 「好闲啊~~」 躲在暗处准备吓人的厕所鬼花子,更正,井上花子同学特地从女厕移驾到此,却苦无客人上门被吓。 「井上,你穿这样算是扮女装喔?」 「只算是变装吧。」 「可是厕所鬼花子不是女生吗?那这就算是扮女装吧……」 糟糕的是,井上花子同学的扮相还算能看,换作是筱山正树,可能会因为无意识间散发的男子气概而被识破,井上这模样也许真会有人误会。 「正树的男子气概……好笑喔。」 「什么意思啊?」 「很好笑的意思。你是不是太闲所以随便乱扯话题?」 「我也没办法啊,真的就太闲了。」 「有什么可以起死回生的密技吗?」 「有的话早就用了啦。」 鬼屋的生意是好是坏正树其实不怎么在乎,与其担心这种事,井上和谷川的进展还比较让正树好奇。距离好歹有缩短一些了吧?或者反而产生裂缝?还是毫无变化?从两人的个性来看,毫无变化的可能性应该比较大,但正树还是期待有些八卦能听。 「你们怎么样了啊?」 「你说我和谷川同学?没有任何进展啊。」 「我特地让你跟她一起当执行委员耶。」 「只是一起处理执行委员的工作而已,哪有机会演变成那种气氛?你干嘛讲得一副你有功劳的样子,照理说我应该可以生你这叛徒的气吧?总之,我和谷川同学没发生什么。」 「什么嘛,真无趣。」 「我比较想知道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对谷川同学有意思。」 「因为我有超能力啊。」 「是喔是喔,到底是为什么啦?」 「因为我是涂壁啊。」 「原来是这样。」 「鬼扯。」 涂壁的装扮最让人难受的就是「不能坐下」,另一个让正树最不能接受的是,他的责任是成为井上花子同学躲藏的墙面。正树不禁心想:随便准备普通的墙壁就好了啦。 井上用手机看了时间。 「正树,你可以去休息了。」 井上手机的时间是正午时分,正树的休息时间已经到了。 「真的耶,那我去休息了。」 「嗯,啊,不过你这身装扮别在这里脱。」 穿这套服装行动不便,正树只想早点脱掉,却被井上制止。正树询问理由后,井上说: 「你在这里脱会碍事,去走廊上脱。」 用一整间教室布置而成的鬼屋走道确实很窄,但「碍事」两字可是会伤人啊。正树摇摇晃晃地走向走廊,涂壁的装扮不时撞上狭窄通道的墙,每次都被同学指责:「喂,正树你小心点。」真是太不讲理了,这装扮可是你们设计的耶——正树在心里抱怨,好不容易来到走廊上,终于能喘口气。 就在这时—— 正树不经意转向一旁。 有张认识的脸就出现在眼前。 少女——宫岛莉嘉看到正树的打扮,睁大双眼。 她嘴里叼着德式热狗,愣在原地。正树也不知该说什么而呆站着,突然间莉嘉先哈哈大笑。 「啊哈哈哈!」 不在乎旁人的眼光,捧腹大笑的她眼角挂泪,就这么拿出手机猛拍,随后竖起大拇指。 「超~~适合你的。」 「哪门子的夸奖啦!」 正树快手快脚地卸下涂壁的装扮,再度面向莉嘉。这时他仔细打量莉嘉全身上下。 热裤凸显了她那双没穿丝袜的腿,上半身则大方秀出乳沟,简直像是在故意挑逗男高中生的穿着。虽说不该从外表判断一个人,但莉嘉在别人眼中的形象跟她的打扮大概脱不了关系吧。 「看到好东西了。虽然我是为了由美的话剧而来,这下已经满足了啊。」 「重点都还没看,别先满足啊。」 「说的也是,不能因为区区正树就满足啊。」 「什么区区,你很失礼耶。」 「别那么难过嘛。」 「我是在生气。」 「放心放心,我懂的。」 「懂什么懂啦……话说你还真的来了啊?」 「由美那件事我也有责任,当然要亲眼见证结果才行吧。」 「那话剧开演前去跟主角打个招呼吧?接下来我打算去由美那边。」 莉嘉立刻摇头。 「这就算了,好像只会给她不必要的紧张。不过,帮我跟她说我来了。」 「好。」 话一说完,莉嘉就转身离开了。 正树确认现在的时间。距离遥香抵达还有一段时间,她到的话会打电话通知,在那之前应该能自由活动吧。 正树隔着口袋轻触里头的手机。送修的手机已经拿到了,但正树现在随身携带的还是那支有问题的手机。毕竟有机会能得知未来,他实在无法轻易舍弃。 就在这时,有问题的手机震动。也许是遥香打电话来了。 正树立刻拿出手机。正如他的预料,是遥香。不过不是电话,而是简讯。正树打开简讯检视内容。 ——说要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居然带我到鬼屋,只能说他脑袋有问题吧。话说,为什么园游会这种活动要办鬼屋?光看外观就觉得阴森—— 文中满是怨言,看来气愤程度非同小可。而且都还没走进鬼屋就抱怨个没完,可以想见走进去之后的惨状。 正树一边想着一边移动,同时手机不断收到来自遥香的简讯。 ——好、好多血啊啊啊啊啊!—— ——有、有内脏啊啊啊啊!—— ——人、人头啊啊啊啊!—— 「……」 读了这些讯息可以知道两件事。 一是遥香的语言能力极度退化,二是她似乎很享受鬼屋的体验。 抵达由美的教室后,正树先是探头扫视教室里面。她们班决定演话剧,上演时间是午后,还有一个半小时,因此教室内摆满了服饰和道具,演员们站在讲台上做最后的练习。由美也在台上,额头冒着汗演着她的角色,表情没有一丝阴霾,尽心尽力地投入练习。 正树犹豫该不该叫由美。 她正集中精神练习,打扰她不太好吧。 当正树这么想着的时候,由美发现了他,主动靠近。 「正树,有什么事?」 「来看看你的状况而已。」 正树在走廊上与由美面对面。 「会紧张吗?」 「就是为了消除紧张才努力到今天,不过实际上场会怎样还不晓得。」 「已经全力练习了吧,那一定没问题的。」 「真是这样就好了。」 「莉嘉来了喔,刚才见到她了。」 「是喔,那我也得好好努力,别像那时候一样背叛人家的期待。」 语中透露决意的青梅竹马举手投足显然有些僵硬 。是不是该对她说些什么?当正树这么想的时候,由美似乎也觉得自己不该太在意,开始深呼吸。毕竟她是为了跨越过去而努力到现在,事到如今也不需要正树再多给她鼓励吧。 这时,手机再度收到遥香传来的讯息,但内容颇为荒谬。 ——突然讲什么不能没有你,简直莫名其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认真的吗?—— 虽然搞不太懂,但似乎是有人要求与她交往吧。真是事出突然。究竟是谁讲这种话? 当正树因嫉妒而板起脸时,再度传来遥香的简讯。 ——说什么我需要你、就只有你了,是认真的吗—— 对方似乎相当热情地追求遥香,究竟是何方神圣?虽然下场八成是惨遭拒绝,但之后避开那家伙行动会比较好。 来自遥香的简讯紧接着传来。 正树想知道是哪个不要命的勇者告白,打开简讯一看。 ——我可以当真吧,筱山正树—— 「是我喔!」 看来告白的是未来的自己,究竟是什么过程演变成这样?正树自己也无法理解。 不过,也许真有这种气氛在未来酝酿。 也许是两人一起走进鬼屋后,吊桥效应演变成那种气氛。 正树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遥香的简讯再度传来。这次的简讯持续满久的啊——正树这么想着,同时开启简讯。也许告白的结果即将揭晓,心脏急遽鼓动。然而写在简讯中的内容令人不安。 ——筱山正树,绝对饶不了你。居然让我打扮成这副模样……—— 「……未来的我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刚才的讯息明明让人萌生甜美的幻想,为何又急转直下? 虽然好奇,又觉得不太想知道。 矛盾的不安油然而生。 就在这时,由美说道: 「正树,那个可以借我一下吗?一下就好。」 那个指的是有问题的手机吧。 「可以是可以,你要做什么?」 正树询问之后,由美显得有些难以启齿。 「正树你不是讲过,那支手机会收到来自未来的简讯?所以我想借一下。」 「喔,原来是这样。」 嘴上说不相信,心里还是好奇吧。如果真的能收到来自未来的讯息,由美想知道话剧演出的结果吧。虽然无法确定真的会收到与话剧有关的简讯,但可能性也不是零。 正树心里觉得别看那玩意儿,直接上台演出比较好,不过如果能让由美轻松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谢谢你。」 「不会啦,客气什么。」 这时遥香打电话过来。 正树用修好的手机接听。 「喂?」 『是我,我到校门口了。』 「我认识的人之中没有人叫『我』——」 『废话少说,来接我。』 「啊,知道了。」 连个玩笑也不准说完,这家伙度量还真小。 正树将手机塞进口袋,向由美道别后连忙跑向校门口。如果悠悠哉哉走过去,恐怕又得听她发一顿牢骚。 见面后的第一句话一定是怒吼:「好慢!」 正树这么猜测,但来到校门口看到她的时候,确定自己躲过了她的怒吼。 遥香背靠着校门旁的墙,很无聊地用脚尖和脚跟不断蹬着地面,仿佛正等着迟到许久的男友。而这样的女性身旁总会有轻浮的男性靠近。 恐怕是其他学校的学生吧?穿着便服的两名年轻男生正在跟遥香说话。应该是搭讪。 你一个人吗?要不要一起逛? 这种标准的搭讪台词仿佛自然而然浮现在耳边。 遥香露出爽朗的微笑拒绝: 「不好意思,我和朋友有约了,所以——」 但对方依然不放弃,死缠烂打的模样真难看。不过,不轻易放弃绝不是坏事,有些时候也值得赞赏。同样的事物还是看人怎么想吧。 正当正树悠哉地想着,遥香发现他在附近,挥着手跑向他。 「正树同学,你在的话就叫我一声嘛,我等你好久了。」 语气温柔地这么说着,但心里肯定是连连咒骂。 你呆站在那边干嘛啊?莫名其妙的家伙缠上我,早点过来解危啊。还是你连这点胆量也没有?是不是啊? 大概类似这样吧。不,也许还不够毒。很遗憾,凭筱山正树的脑袋无法猜测风间遥香会选用的字眼。 「我说正树同学,为什么没有立刻来我身边?」 「这该怎么回答啊……」 正树转头看向刚才的二人组,两人露出几分无法接受的表情,心里大概觉得自己比正树帅多了。正树轻笑道: 「俗话说,妨碍人家的恋情会被马一脚踢死。」 「啊哈哈,什么恋情啊……所以你就杵在那边看戏?」 遥香表情没有分毫改变,声音倏地一沉。 「我看你的眼睛真的烂掉了吧?刚才那一幕看起来像在谈情说爱?」 「恋爱的样子人人不同嘛。对那两人而言,那一定是最真心的表白方式了。况且,我这个人有点像邱比特,看到努力的人就忍不住想帮忙推一把。」 「你这样定位自己真让我震惊……对喔,结果对你这种家伙有所期待或许是我太笨。」 「哈哈哈,你这笨蛋。」 「这、这家伙……」 遥香握紧愤怒之拳,但她回想起这里是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将笑容重新挂回脸庞。 「话说,正树同学,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该对我说?」 突如其来的问句让正树皱起眉头。 遥香的姿势似乎希望他注意自己的穿着。整洁又有品味的穿搭和外表成熟的她十分相衬,就算自称女大学生大概也没人会怀疑吧。 「嗯,好像把杂志上的打扮直接剪下来一样。」 「唉~~……」 遥香深深叹息。 「这句话出自什么意图?」 「出自真心。」 「原来如此,看来真的不能对你有所期待……算了,就先到你们的园游会绕绕吧。」 「好是好啦,不过鬼屋呢?」 「主菜本来就该放在后面吧?」 「你怕了吧。」 「什、什么?谁怕啦,你在胡扯什么?」 「反应也太明显了吧……算了,反正我现在也饿了,就随便逛逛找吃的吧。」 「好啊,有什么推荐的吗?」 「嗯~~……我记得有一摊在卖炸鸡串。」 「就那个吧。」 「你还真喜欢炸鸡块耶。」 遥香与正树来到操场,随便买了些餐点就走到附近的长椅并肩坐下。炸鸡串、炒面跟饮料,两个人一起分享。炸鸡块就只是微波炉加热的冷冻食品,味道实在难以给予好评,这点遥香似乎也认同,表情显然不怎么满意。 用餐时,遥香也是旁人注目的焦点。走过她身旁的人都不由得偷瞄一眼,男性投以想入非非的视线,女性是欣羡的眼神,而坐在遥香身旁的正树收到的则是疑问与嫉妒的视线。 不过这也在预料之中,毕竟正树过去曾假扮过遥香的交往对象。 「嗯,现在算是朋友对吧,遥香同学?」 「是啊,就朋友。」 看她笑脸盈盈地回答,正树不免感到几分失落。 不过正常来说,要直接从交往关系开始未免也想得太美了吧。 就在这时,正树发现同班同学从人群中走向他。 「嗨,正树,园游会好玩吗?」 「还可以啦。」 「还可以是好还是不好啊?」 「才刚吃完饭而已。」 「是喔,我是休息时间结束,现在要回去教室——喂。」 他似乎现在才发现遥香的存在,连忙拉正树离开长椅,在他耳边低声问: 「那个人是谁啊?你的女朋友?」 「嗯~~应该是朋友?」 「为什么问我啊?算了,这不重要。既然你们只是朋友,就介绍她给我认识。」 「不行。」 「为什么啦?我们不是死党吗?」 什么时候和这家伙变成死党了啊。 「拜托啦。」 「就说不要啊。我跟你说,人终究还是要看内在,懂吗?」 「对啊,就是因为这样才要你介绍啊。你看她发自内在的高雅气质,简直高不可攀。」 「知道高不可攀就早点放弃吧。」 「也有从朋友开始的恋爱嘛。」 「……」 这家伙有够麻烦的,干脆让他尝试看看再粉身碎骨也许才是真的为他好。 「好嘛,看在我们的交情,拜托啦。」 正树说着「快点滚回教室啦」赶走死缠烂打的同学。他在离去前咒骂正树的冷漠无情,但这点程度正树早就不痛不痒。 「受不了,真够麻烦的。」 在正树发牢骚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手扣住了他的肩膀。他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脸上挂着阴森笑容的遥香就站在后头。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没有,没什么。」 「我看不是没什么吧?明明就提到我了。是说,为什么提起我的时候会说『人终究还是要看内在』?」 「……」 明明就隔了一段距离,耳力真好。 「先别说这个了,接下来要去哪里?毕竟午餐也吃完了。」 「你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去?」 「你指的是什么?」 「……算了,接下来要去哪里?」 「随便乱晃。」 「不决定一个目的地?」 「当然啊,这种时候反而不该特别决定,就边走边看有没有好玩的摊位。」 「你的人生活到今天一定都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人生中按照计划进行的事还比较少啦。」 「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好好订下计划吧。」 「您还真懂我。」 「不用想也知道,你白痴啊?」 遥香傻眼地叹息,最后还是与正树一起在校舍内四处闲晃。 校舍内大致逛过一圈了,但没发现特别有意思的玩意儿。 遥香浏览手中的介绍手册后,将手册递给正树,正树也大致浏览了内容。充满手工感的手册上写的是各班与各社团活动或成果展览的介绍。为了比其他班级醒目,每个班级都放上奇异的插图,而且都选了能引人一笑的图片,反倒有种失去特色的杂乱感。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摊位要推荐?」 「特别推荐的喔……」 虽然没有想借用遥香之前说过的话,但园游会的活动就只是骗小孩的玩意儿。这一点身为制作方的学生们也有自觉,当然就不会有什么特别推荐的摊位。 明知如此还要特别推荐某个摊位,比起自己的喜好,应该要以对方的喜好为优先吧。 遥香喜欢的事物或是喜欢的场所? 「……安静的地方吧。」 之前的遥香也说过自己喜欢安静的地方,不过现在学校充斥着比平常更夸张的喧嚣声,如此一来,遥香也无法轻易露出本性吧。 「喂,还没决定好?我猜这就是你会被选为涂壁的理由,思路迟钝、行动笨拙。」 收回前言,她现在已经十分显露本性了。 「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你就这样把想说的话直接说出口喔?」 「有什么问题?我又没看到同校的同学,只要没人仔细听我们对话就好。正树同学一定也这么认为吧?」 说完便露出一抹自在的微笑。正树不禁佩服她那切换自如的面具。 「总之先找个安静的地方吧。」 听到「安静的地方」这字眼,遥香想象的是让人不由自主想伸懒腰、深呼吸的静谧场所,比方说学校的屋顶。 但这时正树回想起刚才收到的那封来自未来的简讯内容,在脑海中想象着全然不同的安静场所。 遥香跟着正树移动到目的地时,看到的是一间散发着阴森气氛的教室——正树班级办的鬼屋。 「你、你、你刚才不是说安静的地方吗?喂,你刚才不是这样说的吗?」 遥香逼问正树,掩不住惊惶的眼神。这恐怕是正树的错觉吧。之前那样夸下海口的风间遥香,怎么可能因为鬼屋这种骗小孩的把戏就害怕? 正树扬起嘴角一笑。 「如你所见,就是个安静的地方啊。」 「是啊,是很安静没错,看起来没客人上门所以更是安静啊。」 遥香如此挖苦后,再度直视眼前的鬼屋,脸上表情紧张得仿佛即将上战场的新兵。 这种时候,一个好男人该怎么做?揣测对方的心情,体贴地告诉她真的那么害怕就别进去?或是陪她一起走进鬼屋,创造拉近彼此距离的机会? 短暂思考后,正树说道: 「慢走喔。」 正树决定面露微笑送遥香一个人进去。 「你、你这男人……都一起来这里了,不是应该陪我进去吗?」 「这我也想过啦。我真的想过,如果能在你身边欣赏你吓坏的模样,一定很痛快。」 「你真的知道你说了什么吗?」 「不过,我决定选择让你最害怕的选项。」 「人渣度更高了。」 我不进去。 你一个人去。 当两人意见分歧时,最后总是会选择折衷的办法。这次的结论是两个人一起进去。 不过对正树而言只是表面上的退让,和遥香斗嘴的时候,他回想起刚才收到的简讯,对遥香进鬼屋后害怕的模样起了兴趣。之所以答应与她一起进鬼屋,就是怀着这样的打算。 鬼屋内一片漆黑,在入口处领到的手电筒是唯一的光源。里头用隔板形成狭窄的走道,访客只要循着内部各处标示的箭头移动,自然而然就能抵达出口。 「规则就这样,懂了吗,遥香同学?」 「咦?你说什么?」 遥香进去前就显得莫名紧张,听见一点点声响就吓得左顾右盼,根本没在听正树讲话。 看来过程会比想象的更一波三折。 正树观察遥香的反应,心中这么想着。 「哎呀不管了,总之就走吧。」 「咦?要走了喔?」 「……」 正树原本打算让遥香走在前面,但这下他也明白不带头的话,她恐怕永远不会前进,只好移动到她前面。 「走了喔。」 「等一下啦。」 打开入口的门,正树走进一片漆黑的世界,遥香紧贴着他的背走进鬼屋。 一进鬼屋后,手电筒首先照亮的是一面泼洒无数血渍的焦黑墙壁,墙上贴满符咒。 这对正树而言是熟悉的场景,所以他并不惊讶。他转过头确认遥香的反应,只见遥香闭着眼睛隔绝了外界的状况。 「喂,张开眼睛看清楚啊。」 「我有看我有看。这点程度根本不算什么。」 「你在搞笑喔,过来!」 正树想用指头撑开她的眼皮。遥香自然是死命抵抗。 「住、住手!不要逼我看!」 「你是为了什么才进鬼屋的啊!」 打从一开始就这样,正树也没办法奉陪到底。 「我先走了喔。」 「等——等一下啦。你想把我扔在这里喔?」 「眼睛闭着的人,我要怎么带啊?」 和遥香说好要睁开眼睛后,正树带着她前往下一个区域。制服下摆一直被遥香抓着,正树一方面担心制服被她拉坏,另一方面则是感受着她平常没有的小鸟依人而觉得满足。 不过这样天真的想法立刻遭到修正。 下一瞬间,人体模型从视线死角扑向两人,遥香的惨叫声直刺鼓膜,从后方猛力拉扯他的制服。正树的脖子瞬间被领子紧紧勒住,紧接着制服的钮扣一个个弹飞,正树不由得惨叫:「我的制服啊啊啊啊啊!」 总之千万不能让遥香站在后面。 正树如此判断后,要求遥香走在自己身旁。 一到正树身边,遥香立刻勾住正树的手臂。转头一看,她正用警戒的眼神扫描四周,也没发现自己正抱着正树的手臂,看来完全是无意识的举动。 原来如此,这样也不错。 紧勾着的手臂传来她的体温,感受着她贴身的气味,以及因为害怕而紧挨着自己的柔软胸脯。 无话可说。 然而甜美的现实再度碎裂瓦解。 插图p163 正树知道下一个关卡是从走道隔板背面将假人头抛进走道内,便抬头看着那个方向。对遥香的注意力才挪开一瞬间,假人头被扔进走道、滚到眼前的那一刻,正树为自己的疏忽付出代价。遥香发挥超大的力气将正树的手臂抱得更紧,并且往违背人体工学的方向折。 「好痛好痛好痛!会断、会断、手要断了!」 不行了。再这样下去身体撑不到终点。 正树感到疲惫的同时,遥香在他身旁低声埋怨: 「不行了,这样下去精神支撑不住。」 居然讲得出这种话。 正树在心中吐槽时发现。 差不多该到井上花子同学现身的地方了。 正树为了躲避下一波灾难降临在自己身上,与遥香保持一段不近也不远的距离继续前进。就在井上预定从暗处冲出来的地方,正树面向遥香做好准备,但井上没有现身,遥香虽然怕得浑身发抖,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奇怪,井上?」 压低音量呼唤也没有回应。 看来他不在岗位上。 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问题在两人从出口回到走廊上时得到了解答。 「看吧!我成功克服了!」 一回到明亮的空间,遥香便充满自信地说。正树傻眼得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井上从走廊另一头走向两人。 「你刚才是去哪里了啊?」 正树一问,井上充满遗憾地摇摇头。 「完全没客人来,所以我去看看外面的状况。」 井上沿着走廊看过去。他刚刚似乎是出去确认访客数量不多是因为单纯没人要来鬼屋,还是这附近本来就没什么游客。 从结论来说,井上也搞不清楚。 这附近没什么人是事实,鬼屋不太能吸引兴趣恐怕也是事实吧。 「有没有什么办法啊?」 或许是身为执行委员的责任感,井上苦恼地喃喃自语。 虽然正树觉得闲着没事也有闲着没事的好处,但若从认真享受园游会的角度来看,这也许是个值得烦恼的问题。 「这个嘛~~」 正树双手抱胸认真思索,扫视四周寻找也许能起死回生的灵感,但终究是找不到也想不到。 窗外可看见操场,操场上有许多访客。不求全部,如果能请来一半的人就是超乎想象的盛况了。 这该怎么办才好? 「我觉得啊,重点应该是宣传啦。」 井上说。 「曝光率愈高愈好。」 「宣传和曝光啊……」 正树左思右想。 就在这时,之前来自遥香的未来的简讯内容掠过脑海。 ——突然讲什么不能没有你,简直莫名其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认真的吗?—— ——说什么我需要你、就只有你了,是认真的吗—— ——我可以当真吧,筱山正树—— ——筱山正树,绝对饶不了你。居然让我打扮成这副模样……—— 这时正树灵光一闪。 「有了!」 正树立刻贴在井上耳边解释自己的计划,井上听了之后狐疑地板起脸。 「……你是认真的?」 「那当然,这样才能起死回生吧?」 「确实是有这个可能性没错啦……但你有得到许可吗?」 「谁的?学校的?」 「没有啦,学校那边应该是没问题,毕竟是园游会,别搞得太夸张应该是不会追究,不过……」 井上的视线一瞬间飘向遥香。 无法理解当下情况,一头雾水的遥香歪过头。 「我是说她的许可。」 「遥香——那家伙你不用管,我来说服她。」 「可是……」 「井上,没有时间犹豫了吧?如果到园游会结束都没什么人,你会变成大家的箭靶,连谷川同学也逃不了喔。」 「连谷川同学也……」 这名字让井上有所反应,正树在心里露出满意的笑容。 「你也不想看到谷川同学在台上被大家修理吧?能避开危机的办法就在眼前了。你决定怎样,井上?」 「……好吧。」 井上坚定地望向正树。 「动手吧。」 「没问题。」 既然决定就立刻行动。 正树转身面向遥香。 同时,遥香正要对正树发问,然而…… 「喂,你们到底在讲什么——」 「遥香!」 正树双手紧紧抓着遥香的肩膀,脸倏地凑近。近距离看到那从未见过的认真表情,遥香不由得屏息以对。 「怎、怎样啦?」 「你是大家公认的美少女,我也这么认为,现在有件事只有你办得到。」 「你现在是怎么……」 「我不能没有你!」 「——!」 遥香吃惊得猛咳,满脸通红地看向正树。 「你、你没头没脑的讲什么啦!」 「我是认真的!我真的非常需要你!我只有你了!」 「什么只有我……」 「我需要现在站在眼前的你!」 「……有这么需要我?」 「当然!我就只有你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遥香红着脸垂下视线,面露困惑并不停思考,最后表示同意。 「……好吧。」 「你真的愿意!」 「我只是没其他办法,你都这样拜托我了,我也只好答应。话先说在前头,我只是迫于无奈,你可别忘了这回事……」 「谢谢你,遥香!」 瞬间,有东西束缚住遥香的身体。遥香莫名其妙,愣了一下,但还是努力理解当下发生的事。眼前是一件穿在制服底下的t恤,拉高视线一看,筱山正树的脸就在眼前,而束缚自己身体的是两条手臂 ——筱山正树的手臂。遥香的视线再度转回前方,看见了领带,冷静地面对现况。刚才所有条件整合起来可得知,自己现在正被人抱在怀里吧?这个当下,自己应该被人抱在怀里吧?将之化作言语在脑海反复播放,遥香终于真正理解了。 「你——你干嘛抱着我啦!」 「唔啊!」 正树被她使尽力气一把推开,当场摔倒,平躺在地上好半晌。 这时井上再度登场。 「不好意思,可以请你尽快开始准备吗?」 「咦,准备什么?」 遥香纳闷地转头看向正树。 只见正树对着井上竖起了拇指。 一切都敲定了,剩下的就拜托你了。 「喂,等一下,到底是要准备什么……」 遥香原本要逼问正树,但这时两名女学生从旁边架住她,拖着她不知要前往何处。 「咦?等一下,这到底是怎样啦,喂!」 正树满脸笑容目送她离开。 遥香被班上女生架走之后,正树在走廊上跟井上交谈。 「不过,你觉得这样真的能招揽客人?」 「我保证一定有效。」 「为什么你这么有自信啊?」 聚集人潮最重要的就是宣传,没人注意的宣传也没有意义。 用尽方法也要让人停下脚步、吸引人的视线才行。 这时风间遥香就能派上用场。 就好比竞技场上的擂台女郎、跑车展上的香车配美人,女性的曼妙身影总是能吸引旁人视线。 这是连大企业也会使用的手法。 无论结果好坏,一定有效果,这一点不会错。 这时,响亮的欢呼声传到耳边。 转头一看,风间遥香回到教室前,穿着一袭修改得格外裸露的和服,双手拿着鬼屋的宣传告示牌,全身上下唯一的妖怪要素只有头上戴着的一对猫耳,但那不是客人注目的焦点,所以根本不重要。 事实上自从遥香登场后,客人接二连三造访,男性占大多数。 如果聚集这么多人,当中一定会有几成的人阴错阳差走进鬼屋。这样的话说是生意兴隆也不为过。 正树重新打量遥香。 只见遥香面露苦笑害臊地举着告示牌。现在她心底一定充满了怨言与咒骂。 「哎,也无所谓啦。」 正树满意地连连点头,灵机一动取出手机。机会难得,顺便把遥香这扮相记录下来吧。这时正树发现手机刚才收到遥香传来的讯息,写着「等一下扁你」。正树扬起嘴角已读不回,将手机塞回口袋。 ◇ 时间来到由美的话剧开演前三十分钟。他们班上的气氛突然转为匆忙,演员穿上戏服,幕后工作人员则将道具与布景搬向体育馆。 在这片情景中,由美穿着主角桃乐丝的服装,仔细重读剧本。走过她身旁的同学们轻拍她的背,告诉她别担心。由美可以想见自己看起来非常紧张,于是深呼吸,笑着回答大家「我没事」。 就在这时,向正树借的那支有问题的手机映入眼帘。由美从桌上拿起手机,思绪不由自主地打转。 如果真能收到来自未来的讯息,就能明白之后的状况吧。话剧究竟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真的能知道结果吗? 由美半信半疑。 但好奇心与依赖心驱使她行动。 从自己的手机取出sim卡,放进有问题的手机。 照正树所说,未来会以简讯的形式传到手机。 真的会收到简讯吗? 怀着不安与期待等候,但手机毫无反应。 没收到也是理所当然啊。 由美轻哼一声笑对手机抱有期待的自己,将手机放回桌上,同时导师走进教室。 「二十分钟后开演,所有人往体育馆移动吧。」 同学们听从指示依序走出教室。就在由美准备跟上大家的脚步时,突然听见了震动声。回头一看,声音来自搁在桌上的旧型手机。由美半信半疑地把手机拿到手上,手机萤幕显示收到简讯。由美吞了口水,打开简讯,寄件人是一位同班同学。她的视线随即移向正文。 ——糟透了。都是长部同学害的,全都白费功夫了—— 这一瞬间,手机萤幕外的时空从意识中消失,周围的景色化作一片黑。 「……咦?」 如果就像正树说的,这是来自未来的讯息,而光看简讯内容,长部由美大概搞砸了什么吧?恐怕是在演出时犯了超乎想象的失误。 尽管如此,由美还是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要气馁。 由美在心中认定这只是某人的恶作剧,不是什么来自未来的讯息。如果因为这种东西心怀芥蒂,最后演出失败,这样就更对不起大家了。 就在由美试着平复情绪时,再度接到了讯息。 ——拜托,演不了主角的话一开始就直说嘛—— 这一则讯息还没读完,下一则讯息已经传来了。所有讯息都是对由美的责难。都是因为长部由美扮演主角害的——这样的文字不断送到眼前,由美每看一次,精神就随之撕扯一次。无论是之前鼓励由美或为由美打气的同学,都对由美愤怒不已。 由美忍不住松手放开手机,手机发出碰撞声摔落地面。由美以畏惧的视线凝视着手机。这时一名同学来到身旁告诉她:「大家都已经走了,我们也动身吧。」但由美好像没听见,同学便轻拍她的肩膀提醒她。由美转头看向那个同学,颤抖的嘴唇张开却欲言又止,最后一语不发地逃出教室。 ◇ 「冷静,你先冷静下来,遥香同学。」 正树陷入绝境。 刚才为了提振鬼屋的生意利用遥香,让她现在怒火中烧。 正树被逼到少有人经过的走廊角落。 眼前的遥香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双手抱胸的她显然怒火攻心,太阳穴青筋暴露。 「我确实没仔细说明就做了,但终究是为了助人,遵照促进世界和平的高尚精神——」 「所以?」 「所以,呃,该怎么说……该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 「好啊,正树同学,你就咬紧牙根吧。」 遥香开始将手指关节折出声响,却因为正树的手机铃声响而暂停。正树用眼神询问能否接电话,得到一个无奈的点头。 『不好意思,筱山学长,可以借点时间吗?』 对方是和由美同班的棒球队学弟。 「怎么了?」 『学长知不知道长部在哪里?』 「问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找不到人。』 「啥?手机呢?」 『打不通。』 「不是再过不久就要开演了吗?她在干嘛啊?」 『我们现在也搞不清楚状况,筱山学长和长部不是认识很久吗?原本想说学长也许会知道。』 「我是不知道……总之我也帮忙找吧。」 『拜托了。』 切断通话后,正树立刻开始行动。刚才懦弱的表情瞬间消失,神色转为认真。遥香见状也忘了怒气,纳闷地问: 「怎么了吗?」 「由美好像不见了。」 「你说长部同学?我记得她是主角吧?而且差不多要开演了……」 「还有十二分钟,总之先到由美的教室看看情况。」 在教室前遇到了由美的同学们。 正树抵达后询问状况,他们说由美不知为何露出一脸惊恐的表情,随后逃出教室,原因不明。这么一来,正树也无 从判断。他想不出办法只好走进教室,来到由美的座位旁寻找任何可能有关的线索,不过毫无斩获。由美究竟为何逃走?又在害怕着什么?正树左思右想正要走出教室时,脚尖踢到某个东西,那玩意儿沿着地面滑了好一段距离,撞上门才停下来。有问题的手机——功能型手机。正树狐疑地拾起手机,首先确认手机的状况。收件匣中多出大量的简讯,正树大致浏览内容后发现那全是对由美的批判。 「……就这个啊?」 明白由美逃跑的理由后,正树开始思索她可能去的地方。 「先去帮我看一下,鞋柜和停车场有没有她的鞋子和自行车。」 正树指示由美的同学后,几个学生拔腿离开。随后正树从自己的手机拿出sim卡,与有问题的手机的sim卡交换。现在打由美的手机也不会有人接,所以正树的手机也就派不上用场,反倒是有问题的手机可能会收到某些有用的讯息。当然这也只是「有可能」罢了,也许不该期望太多。 正树这么想,然而简讯马上就寄来了。 寄件人是由美,正文是「我不想再走出这里了。出不去了」。 「出不去……」 换句话说,她正躲在某个房间吧?进一步想,那是没有人在、能一人独处的地方——小房间。 正树立刻请一旁的两位女同学去女厕看看,随后自己也拔腿奔跑。跟在后头的遥香问: 「你要去哪里?」 「由美可能在的房间,一定就是那里,传说研究会!」 位于自行车停车场旁的旧校舍,过去上课用的教室现在都给社团当办公室使用,在校生平常没事也不会靠近,再加上旧校舍位置比较偏僻,园游会的访客也不容易注意到。 旧校舍如预料中安静,虽然还是有为园游会做了些装饰,但用心程度远比不上其他地方,也不见任何访客的身影。 正树急忙跑过无人的走廊,来到传说研究会社办前敲门,不过没有回应。正树仍不放弃,继续敲门。 「由美,你在吧!」 没有回应。 「看来人果然不在吧。」 正树不理会遥香的话,继续说: 「由美,这样真的好吗,就这样躲在这里?」 尽管正树如此喊话,还是没人回应。但他没放弃,就算没有确切证据,他还是相信。即使不知道由美过去的创伤,但他跟由美从小一起长大,他了解由美,直觉告诉他由美肯定就在这里。 「……正树,我问你喔。」 门后传来由美语气消沉的说话声,仿佛她就在眼前,而且声音的位置很低,她可能背靠着门板缩在地上吧。 「如果寄来的简讯如正树所说,真的来自未来,我会失败,让大家的努力全都白费。」 果然是因为那些讯息深受伤害。 「你继续躲在这里同样会让大家的努力白费,背叛大家的期待。」 刹那间,由美仿佛把心中的不安全部投向正树般大吼: 「那我要怎么办才好?参加演出会失败,继续待在这里也不行。正树,我要怎样才可以啊?还是打从一开始就不行了?不,不对,是打从一开始就错了。如果我没想过要努力演什么主角,也不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会扯到这么远啦?」 「小时候也一样,只是乖乖在角落看大家玩就好了,这样莉嘉也不会失望了。」 「你突然在讲什么……」 话说到一半,正树突然理解了。 小学时在空地上打棒球,由美总是抱着双腿坐在角落看。莉嘉为了让她成为大家的一员,陪她练习,但最后的结果惨不忍睹,由美觉得自己彻底背叛了莉嘉的期待。 「早知道什么也别做就好了。什么都不做,至少不会失败。」 「不去行动,就不会有任何改变啊。」 正树彻底否定由美的理论,斩钉截铁地说: 「那时候是因为你想要努力,莉嘉才会陪你一起练习吧?既然这样,努力本身就有意义了啊。」 「可是努力的结果让莉嘉失望了嘛!」 「这次的话剧不就是为了改变她对你的看法吗?」 「可是……」 「你害怕的是『失败的未来』?那就去改变那个未来啊。」 「咦?」 正树提起了那个圆柱状的邮筒。 「今年暑假,你不是告诉我废弃神社旁边有个邮筒吗?其实那个邮筒,只要把过去的东西扔进去,就会寄到那个时间点。换言之,过去会被改写。改写过去,现在就会跟着改变,由美,这你懂吗?」 「……我怎么可能懂啊。」 由美的语气中带着愠怒。 「你现在编这种故事,有什么意义?」 「这不是编的,事实上我和遥香能相遇,就是因为改变了过去。」 「喂!」 遥香忍不住想插嘴,但正树举起手制止了她,继续说: 「你不相信吗,由美?」 「这还用说。」 「是喔,不过我相信。改变过去就会让现在改变;改变现在,未来也会跟着改变。既然这样,事情就简单了。你现在去改变失败的未来就好了。」 「……你给我适可而止喔。」 门后传来动静。仔细一听,那是焦躁的脚步声,大概是原本瑟缩在房间角落的她站起身,来到门旁了吧。下一秒,怒吼声传来: 「这种话我怎么可能相信嘛!」 「……」 「什么改变过去、改变未来的,这种鬼话怎么可能是真的啊!」 「那你为什么会相信那些简讯?根本就说不通嘛。」 「那是因为……」 由美的声音倏地压低。 正树叹息道: 「由美,你真正重视的是哪个时间?是背负着创伤的过去?会责怪你自己的未来?还是期待你、支持你的现在?你到底想珍惜哪一个?」 「——!」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决定担任主角?不就是为了克服过去的伤害?不是为了让莉嘉认同你已经改变,然后跟她道歉吗?既然是这样,你的选项只有一个吧!」 「我……」 「害怕失败就踱步不前,不就和以前一样吗!」 「……」 一阵寂静。园游会的喧嚣声,不知为何听起来就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好像被众人弃置在这里的感觉。正当大家都兴奋地喧闹时,只有自己一个人关在家中。 正树再度敲了敲门。 询问由美是否下定决心的敲门声。 大概经过十几秒。 门把发出轻响转动,缓缓开启。出现在门后的是眼眶发红的由美。正树抬起手,用袖子为她擦过眼角。 「已经没问题了吧?」 正树语气平静地问,由美收起不安的表情,坚定地点头。 「嗯。」 体育馆内排着无数折叠椅,莉嘉坐在椅子上等待由美的话剧演出。她注意到正树终于赶来,抛出一句话: 「你还真慢。」 「嗯,有点事。」 正树与遥香肩并肩在莉嘉身旁坐下。 「差点就赶不上了耶。人家是你的青梅竹马,你要早点来嘛。」 「我知道啦。」 正树回答的同时,舞台的布幕从正中央一分为二,缓缓往两侧拉开。在观众的鼓掌声中,穿着戏服的由美出现在舞台上,脸上没有半点不知所措与踌躇。一名演员站在那里。 「哦,真的要演啊。」 莉嘉语带敬佩地说。由美站在舞台上大声说出台词。看着这幅景象,莉嘉对一旁的正树问道: 「你知道绿野仙踪的故事在讲什么吗?」 「知道。」 「那风间同学呢?」 「我不太清楚……」 「简单说,主角桃乐丝和想要智慧的稻草人、想要勇气的狮子以及想要心的锡樵夫一起旅行,最后发现每个人想要的东西自己原本就拥有。乍看是个让人感动的故事,不过我认为自信必须有明确的形状才能拿在手中,就像看到考试分数后才得到自己擅长念书的自信。如果再怎么努力都没有好成果,那就绝对不会有自信。」 「……这和现在有什么关联?」 「没有啦,只是在想由美到底是怎么找到自信的。」 「是因为你。」 正树这么回答,莉嘉却是一头雾水。 「由美想在这次的话剧把主角演好,向你证明她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为那时候——在空地打棒球的时候背叛了你的期待而道歉。」 「……对我道歉?」 莉嘉转头看向舞台上的由美。她扮演的桃乐丝被吹到奥兹国,为了回到堪萨斯州,他们的旅程正要开始。 「那时候有错的人是我,由美没做错任何事吧。」 「是没错,但她想挥别过去。说穿了就是她任性地想这么做,所以要不要接受她的道歉,你来决定就好。」 「这样……」 很卑鄙耶——莉嘉喃喃说着,但她心里一点也不觉得站在舞台上的由美卑鄙。 由美原本承担不起失败的压力,现在却当着许多观众的面扛起主角的重担。光是这样就能明白她有多努力,莉嘉当然不可能跟她说她的努力都只是白费功夫,因此莉嘉的答复也已经想好了。 曾说出口的话掠过莉嘉的脑海。 ——只靠区区园游会就能克服吗?老实说,我觉得会以白费功夫收场—— 即使是现在,莉嘉还是不认为这番话错了。但莉嘉觉得自己无法对现在的由美说这句话,不仅如此,心中某个角落还开始祈祷话剧能平安落幕。 坐在莉嘉身旁的正树瞄了她一眼后,察觉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拿出一看,收到的简讯寄件人是由美。读过文中内容后,正树扬起嘴角一笑。 然后—— 「果然未来能改变嘛。」 他低声说出感想。 大概二十分钟吧。 由美饰演主角的绿野仙踪全剧没有发生任何突发状况,平静地迎接落幕,充分展现了将近一个月努力的成果。因为所有演员谢幕时,观众回以热烈的掌声,而掌声在布幕落下后还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4·不努力的理由 隔天。 正树为了园游会的善后工作来到学校。 鬼屋的布置接连从教室卸下,花很多时间制作的道具和装饰瞬间解体,就像园游会的面具剥落后露出校园原本的面貌。 「大的先堆在那边,小的就用这个垃圾袋集中。」 井上在台上仔细讲解垃圾分类的原则,大家则是兴高采烈地一面闲聊一面动手,因此井上得不断重复同样的说明。 正树的职责是将装满的垃圾袋送到垃圾场。他嫌拆除装饰这类工作太繁琐,搬运垃圾的工作比较轻松。 在垃圾场,正树恰巧撞见由美。 「嗨,昨天辛苦了。」 「正树也辛苦了。我听说了,鬼屋生意超好的,虽然我觉得那样算犯规。」 「哦,原来你知道喔?」 「为什么一副得意的表情?大家都知道了啊。」 「哼哼,这样我也算是名人了吧?」 「不算正面的名气就是了。在那之后有没有被老师骂?」 「没被骂,老师只是很傻眼。」 「那更糟吧。」 正树将垃圾袋扔到垃圾场,决定停下脚步与由美闲聊一下。反正动作太快也只会让自己的工作量增加。 「昨天的话剧,老实说我没想过你能办到。」 「所以你其实没相信过我?真过分耶~~」 「是指你超越了我的预期啊。」 「还真会说。」 「结果呢?紧张时脑袋一片空白的状况已经解除了吗?」 「不晓得,还没办法确定,不过昨天是没事。」 「哦~~那有跟莉嘉道歉了吗?」 「嗯。」 由美露出不带一丝阴霾的微笑。 「对了,正树,那支手机你还带在身上吗?」 她指的应该是那支有问题的手机吧。 「有啊,怎样?想用喔?」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要。」 由美浑身散发出抗拒感。也许那支手机对她造成了新的创伤。 「其实昨天我想了一下寄到那支手机的简讯的规则。」 「有什么发现?」 「这只是我的推测……」 由美先如此声明后,开始说明: 「首先,把简讯内容视为来自未来的讯息应该没错。问题在于,为什么有些简讯会留在收件匣,有些却消失了?还有究竟是谁寄来的?这两部分。」 首先是收件匣的问题。 「我猜想,如果事件发生的结果符合来自未来的简讯内容,简讯就会留在收件匣。相反的,如果结果跟未来不符,简讯就会从收件匣消失。」 于是井上的「好想跟谷川同学一起当执行委员」和母亲的「快点送钱包来」消失,而由美的「拜托别抽到我」则留下。 「接下来,简讯的来源——也就是寄件人,我想登录在手机通讯录的人都在范围内,只要散发的意念够强烈,就可能会传来。」 「是指光是想想而已就不会变成简讯传到手机?」 「这只是我的推测,还有很多搞不懂的问题就是了。而且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还是不要相信比较好。」 由美转身朝着教室迈开步伐。 「所以,我建议你别太依赖那个喔,也许会像我一样落得受伤的下场——就这样,我回教室了,掰掰。」 由美背对正树挥了挥手,渐行渐远。目送青梅竹马离去后,正树低头看向手中的手机。能接收未来讯息的机器。这方便的道具现在还存有许多疑点,不过正树决定别想太多。 「简单说,别搞错用法就好了吧。」 只是这样的话,有个问题让正树好奇。 这支手机原本的主人为什么会舍弃它? 有什么理由抛弃这么方便的道具吗? 正树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 同一天,遥香班上发生她始料未及的事。 距离校内合唱比赛已经不到一星期,愈是认真参与练习的同学愈能感觉到如临大敌的紧张感,而且这种气氛逐渐攀升。 之前顶多在音乐课练习合唱,放学后同学们就直接离开教室朝各自要去的地方鸟兽散,但今天不同,班上的朋友对遥香说: 「其实喔,如果只是放学后练习一个小时左右,音乐老师说愿意陪我们。」 「咦?什么意思?」 为什么练习需要找音乐老师? 遥香提出疑问,朋友则稍微压低音量说: 「因为宫岛同学的钢琴伴奏完全不行嘛。我想请音乐老师帮忙,之前已经先去拜托了,所以才会这样。」 「等一下,那宫岛同学要怎么办?」 「她不想练习也没办法吧。」 「所以就是要请音乐老师来伴奏?」 「嗯,其实老师也已经答应了。」 「咦……我现在才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那个,因为你好像很执着要宫岛同学伴奏,我也不好说出口。」 看来在遥香不知情的时候,事情已经有了别的进展。 换言之,现在已经没时间继续说服莉嘉。 「可是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吗?」 「还不是所有人,但已经得到满多同学的赞同了。」 友人说着环顾四周,只见其他同学像是等待许久般一个接一个点头表示赞同。 「所以大家已经决定要换掉宫岛同学,请老师伴奏了。」 「怎么会……」 遥香哑口无言,这时莉嘉来到身旁。 「怎么了?刚才有人叫我?」 「咦?啊、那个……」 遥香因为她的质问而支支吾吾,朋友便直截了当地说: 「因为宫岛同学好像不想伴奏,我们已经请老师帮忙了,应该没关系吧。」 「咦……嗯,说的也是,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 这样就放下一个重担了——莉嘉轻松地笑了。同学们见状也露出顺利解决一件事的安心笑容,只有遥香满心困惑。 这样真的好吗? 就现实面而言,这确实是正确的办法,莉嘉自己也说这样轻松多了。 但遥香还是无法接受。 刚才莉嘉展露的笑容,在遥香眼中是带着一抹落寞的复杂笑容。 所以—— 「等一下。」 遥香独自一人提出异议。 「这样真的好吗?大家和宫岛同学都这么觉得?」 同学们对彼此交换了「有什么不好」的眼神,莉嘉则是无所谓地回答:「很好啊。」 「真的好吗,宫岛同学?」 「哪有什么好不好的?我昨天不是说过了吗?已经太迟了,练习伴奏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而且我也不想努力,懂了吗?」 「可是……」 这时一名男同学大声说: 「别管她了啦。有个摆烂的家伙在,只会给想努力的人带来麻烦而已。」 遥香听到对莉嘉充满敌意的话语,原本要出声反驳,莉嘉却抢先同意了。 「就是这样啊。而且我很忙,继续缠着我的话,我也很伤脑筋。」 「很忙?我想也是。」 男同学暧昧的口吻让莉嘉皱起眉头。 「……什么意思?」 「没时间和我们练习,倒是有时间和不知哪来的中年大叔见面。」 「什么?你在讲什么……」 「我某天看到你在车站前等人啊。那就是你的打工吧,毕竟有拿钱嘛。」 男 同学带着讥讽的话语一出,四周随即冒出窃窃私语的声音。所有人的脑海中都浮现了「援助交际」这个词,冰冷的视线也随之集中在莉嘉身上。 不过她本人却以瞧不起人的态度笑道: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又怎样呢?和合唱比赛有什么关联吗?况且这样碍到谁了?应该没有吧?」 「已经很碍事啦。大家都拿出干劲了,你明明是钢琴伴奏却老是敷衍了事。」 「我打从一开始就说过了吧?我本来不想弹,最后接受伴奏是因为随便弹弹也不会有人抱怨。是你们后来又觉得应该努力,把我也算在里头,这样不也很任性吗?」 「既然这样,你在大家决定要努力练习时就应该辞退伴奏啊,干嘛一直赖着不走啊?」 「我哪有赖着不走……」 「好了,总之你闪边啦。人家在努力的时候你一副没心要做的样子,光是这样就已经很碍事了。」 「努力?哦~~所以是以优胜为目标在努力喔?」 「就算没拿到优胜也……」 「努力这种东西,只有拿到结果才有意义;没留下成果,那就只是徒劳无功,或者该说是白费功夫?」 「你这女人讲话还真酸耶……」 「我讨厌酸人也不喜欢被酸。先走了。」 莉嘉说完便冲出教室。她的朋友立刻拿出手机想联络她,却打不通。刚才的男同学再度讥笑说:「烦人的家伙消失,舒服多了。」瞬间,有只室内鞋飞过来掠过男学生的头。 「干什么啊!」 「胡说八道!」 莉嘉的朋友打断男同学的怒吼,拉高音量。 「莉嘉只是跟她爸见面而已!」 「……她爸?」 「莉嘉的爸妈没有住在一起,莉嘉平常代替在外面工作的妈妈做家事,向爸爸报告弟弟的状况。」 「可是有给钱……」 「就只是爸爸给女儿零用钱啊!」 在一片寂静的教室内,遥香左顾右盼不知如何是好。刚才无法阻止争吵,当下也无法收拾不断扩散的沉重气氛。因为拿不定主意而陷入混乱,最终遥香还是决定离开教室去找莉嘉。总之要先确认她的状况。大概回家了吧?遥香取出手机,向同学问了莉嘉的住址后赶往她家,但途中不禁停下脚步。 假设能和莉嘉见上一面,自己真的能说些什么吗?遥香不知道自己该对莉嘉说什么才好。不对,她不知道该怎么维系分崩离析的同班同学们。 莉嘉的意见以及班上同学的想法,她都能理解。 就因为能够理解,所以什么也说不出口。 遥香懊恼地走在路上,不停地抱头苦思:「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才能让全班的心凝聚在一起? 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好? 可是光想也想不出解决的方法。 这种时候,筱山正树会怎么做? 如果他在身边,究竟会说些什么呢? 遥香心中不抱期望地妄想,抬起原本俯着的脸。就在这时,她因为眼前的景象愣住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知为何,背着书包、身穿制服的筱山正树就站在眼前,是白日梦或幻觉吗?遥香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脑袋已经失常,但似乎并非如此。 插图p199 「嗨。」 「喂,你嗨什么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正树从口袋拿出有问题的手机。 「其实是这玩意儿一直收到你和莉嘉传来的简讯啊。感觉好像出了什么事,我就过来了……妨碍到你了吗?」 是的话我就回去了——正树转过身。然而,这时他的衣角被人一把拉住。转头一看,遥香揪着他的制服下摆留住他。 「跟我来。」 正树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 「知道啦。」 在莉嘉住的公寓附近,两人终于追上了莉嘉。 「宫岛同学!」 「风间同学,你真的很烦人耶……怎么连正树都在?」 「一言难尽啦。」 「啥?」 莉嘉似乎对正树有许多怨言,但她还是先将目标放在遥香身上。她用锐利的视线瞪向遥香。 「话先说在前头,合唱比赛的伴奏我不干了。反正你们已经决定要请老师来了,这样就不需要我了吧?」 「不是这样。老实说我重视的不是伴奏的成果,最重要的是想和大家同心协力、一起努力看看。如果宫岛同学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伴奏,那也没办法。但是你愿意加入歌唱部一起唱吗?」 「怎么可能啊。」 「如果是这样,我就没办法接受刚才的提议。我觉得如果宫岛同学真要全力去做,那一定就是钢琴伴奏。」 但莉嘉深深叹息。 「拜托,我昨天讲过了吧?我就是没兴趣去努力。」 「为什么?宫岛同学,能不能告诉我理由?」 「为什么非得告诉你不可?」 「因为我搞不懂,为什么不愿意努力?希望你告诉我。」 遥香认为那才是问题的根源,也是一切的元凶,搞不懂那一点就无法与莉嘉沟通。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对『不努力』这么执着?」 「我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就只是以前努力过但没有回报,我就放弃了。」 「光是这样就会变得不想再努力?」 「……你很烦耶。」 莉嘉咬紧牙根。 「就算拼命努力,最后还是会以白费功夫收场。过去都是这样,只要努力,旁人就会觉得期待,拿不出结果就只会让期待的人失望,也让心里期待的自己失望。所以我不想努力,懂吗?」 「害怕回应不了期待,所以不想努力的意思?」 「是啊,没错。」 莉嘉自暴自弃地撂下话。 小学时,母亲帮莉嘉安排了钢琴课。母亲要她认真练习,她就认真去做,努力练习。但是在参加地方上的钢琴比赛时目睹了现实——她连任何一个奖项都拿不到。 母亲对懊恼的女儿这么说了—— 真是可惜啊,不过下次一定没问题,更努力一点吧。 所以莉嘉付出更多时间,不断练习。 但结果还是一样。无论再怎么努力,还是无法在比赛中得奖。屡次挑战却总是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每次都让母亲失望。 见到母亲的反应,莉嘉也逐渐丧失自信,萌生一个念头。 截至今日,我的努力究竟是为了什么?花了那些时间究竟有什么意义? 那一切瞬间失去价值,莉嘉理解了努力有多么空虚,同时也失去所有动力。 「所以我不想努力,反正努力也只会白费力气。」 「……你觉得合唱比赛也会一样?」 「我反倒想问你,区区合唱比赛能留下什么东西?」 莉嘉对遥香的疑问嗤之以鼻。 「合唱比赛得到冠军也没有意义吧?拿个只有校内承认的奖没有任何价值,所以合唱比赛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 从现实的角度来看,莉嘉说的并没有错。 然而遥香摇头否定。 「宫岛同学,我——不只是我,大家为了合唱比赛努力练习,不是想要得奖,是为了留下属于我们的回忆,为了投入一个自己觉得开心的活动。」 「回忆?那有什么意义?」 「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啊,就只是个游戏嘛。」 「 游戏……你在跟我开玩笑?」 「我很认真喔。」 遥香露出遥想过往的眼神,娓娓道来。 「我啊,小时候身体不好,常常没办法上学。这时因为一个小小的契机,我开始跟人用信件往来。」 「跟谁?」 遥香瞥了身旁的正树一眼,只见正树表情尴尬地挪开视线。遥香轻笑道: 「这个嘛~~……是个当时比我年长的男性。」 「当时?」 「那个人在明信片上写满了快乐的校园生活,跟老是躺在家里床上的我天差地别。我当时很羡慕,我也想和大家一起体验多彩多姿的校园生活……不过,那全都是骗人的。」 「骗人的?」 「其实那个人过着很无趣的生活。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打从心底失望了。因为被骗,我开始觉得什么青春都是骗人的,在园游会或运动会选执行委员的时候,尽管有自愿的念头,但每次回忆起那个笔友,我就会失去动力。」 「那为什么这次的合唱比赛你会改变想法?」 「因为当初那个笔友真的回到明信片上所写的生活了,也就是我当初向往的对象真的现身了。」 「所以自己也想努力看看?」 「嗯,因为我觉得如果不加把劲,以后一定会后悔。」 「所以你才一直缠着我……」 「而且啊,宫岛同学,努力究竟是不是白费功夫,有时候要到很久以后才能知道。因为我花了七年,才发现写在某一张明信片上的真正的心意。」 过去筱山正树寄来的八封明信片,让遥香真正懂得暗藏其中的情感是不久前的事而已。 「过了七年才发现……?」 「对啊。而且仔细想想,如果能做好钢琴伴奏,宫岛同学过去的努力也就有回报啦。」 「这……」 「所以说,拜托你,可以请你和我们一起努力练习吗?」 「……」 仔细一想,遥香因为这样就把全班同学都算进去或许很任性,但她选择不说谎,坦承以对,这是她的诚意吧。 另一方面,莉嘉短暂思考后说: 「风间同学的心情我明白了,为什么一直被拒绝还是不肯放弃地缠着我,我也已经懂了,但伴奏的事还是办不到。」 「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帮这个忙吗?」 「讲个比较现实的问题,钢琴伴奏其实比想象中困难,也需要练习,至少要一个月。坦白说,事到如今才开始练已经太迟了。」 「那有什么关系?」 正树说: 「就像我们学校的棒球队,虽然永远都撑不过第二轮,但大家都满开心的啊。虽然每个人都离完美很遥远,但用尽心力去做才会开心,我觉得这样就够了,再说——」 正树一脸得意地添上这一句: 「练习的地点已经准备好了。」 「……啥?」 遥香与莉嘉两人都一头雾水。 「这附近没地方能练琴吧?再说根本没有钢琴,所以我已经准备好能让你练习到深夜的地方了。」 「……你手脚也太快了吧。你说的地方是哪里?」 莉嘉一问,正树便露出贼笑。 「你以前上课的钢琴教室。我来这里之前先去解释过状况了。」 「哦?所以你之前就预知我会被说服,但是因为没地方练习而烦恼?」 「就是这样,你的烦恼的确传到我心中了。」 「……你在说什么啊?」 这当然是玩笑话。因为正树拥有的有问题的手机已经收到遥香成功说服莉嘉,却苦无练习地点的简讯。 因此正树事先做好了准备。 「不过就算能练到很晚,我要住在哪里啊?」 听到莉嘉这么问,正树理所当然地回答: 「住由美家不就好了?」 「人家同意了吗?」 「现在正要谈。」 「咦咦咦~~……不过我不知道由美的手机号码。」 「我告诉你啊。」 面对不断演变的情境,莉嘉有种心情还跟不上的感觉。但是听了遥香的真心话后,莉嘉觉得就这样配合她一次或许不差。 如此一来,终于能让所有同学一起参加合唱比赛了。 遥香原本这么认为,但接下来便从莉嘉身上得知什么是真正的「拼命」。 莉嘉说练习时需要有人在身旁陪唱,让她配合节奏,因此遥香也必须一起练到深夜。 「那我要住在哪里?」 遥香这么问,莉嘉的视线转向正树。 「借住他那边不就好了?」 「……咦?」 「……咦?」 正树与遥香同时发出呆愣的声音。 「等一下等一下,这不行吧。」 正树不晓得未来会演变成这样。也许是因为找到了练习地点,这些行动让未来发生了改变。 「有什么不行?」 「那个,年轻男女同住一个屋檐下……」 「正树会对风间同学下手的意思?」 「怎么可能。」 「不会喔?该不会正树你……」 「是、是怎样啦?」 「喜欢男生?」 「才不是!」 正树斩钉截铁回答。不过问题并未解决。毕竟决定权在家长手中,之后的问题就交给父母去烦恼吧——正树这么想着。 既然遥香这样力劝莉嘉参与练习,她当然也得跟着外宿。但她说她要取得父母的同意,便打电话回家。 站在与她隔了一段距离的地方,正树对莉嘉说: 「真的可以吗?」 「事到如今你才问这个喔?哎,我会试试看啦,毕竟由美也那么努力了,我不加把劲不像话吧。」 「有道理。」 正树从口袋取出有问题的手机确认时间。就在正树要把手机放回口袋时,发现了莉嘉的视线。她直盯着正树手中的手机瞧。 「旧型手机有这么稀奇喔?」 「不是,不是那样……」 莉嘉欲言又止,正树追问老半天,她终于放弃坚持,点了点头并告诉正树: 「其实那支本来是我的手机。」 「……咦?」 接下来莉嘉说的内容令正树震惊不已。 正树抵达家门后领着遥香走进玄关大门,扯开嗓门大喊:「我回来了。」母亲的招呼声随即传来,正树呼喊母亲要告知遥香来了。 母亲从厨房探出头,看见遥香的确来了便走到玄关。 「哎呀,风间同学,怎么了吗?」 母亲似乎相当喜欢戴着面具的遥香。她初次造访的那天晚上,母亲追问他们的关系之后还叮咛:「如果是女朋友,可别随便放手。」恐怕在母亲的妄想中,未来媳妇的情景已经成形了吧。 「希望您能让我借住一段时间。」 「咦?一段时间?不是只有今天晚上喔?」 不理会吃惊的正树,母亲对遥香问道: 「哎呀呀,为什么呢?」 「那个,有点难以启齿……」 因为最近要在车站前的钢琴教室练习到很晚,需要有个住处。 遥香老实地解释了合唱比赛与莉嘉练习的需求,母亲露出满脸笑容答应遥香,接着又提起深夜要从钢琴教室回到正树家的路程。 「练习结束后就打电话来,我会派正树去接你。」 「为什么是我!」 「真的很谢谢您。」 「要道谢也 该是向我道谢吧。」 正树有点不满,但他决定别太在意,自顾自地走上二楼。他在房内换上居家服后,母亲带着遥香走进房间。 「那风间小姐今晚就住这里吧。」 看来母亲已经答应让遥香暂时借住。 不过这件事先放一旁。 「等一下,如果遥香要用这个房间,那我要睡哪里?」 正树提出异议,母亲短暂思索后回答: 「再怎么说也不能睡同一个房间,你就睡客厅吧。」 「妈你不觉得这样很可笑吗?」 「这个嘛,确实是让人有点想笑。」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样不合理吧。话说,是有什么好笑啦。」 「脸不要这么红嘛……用不着害羞啊。」 「我是在生气!」 正树坚决反抗的时候,遥香突然开口表达意见: 「那个,我睡同一个房间也没关系。」 「不过风间小姐……」 「没问题,我相信正树同学。」 「真的可以吗?」 「是的。」 「这样啊……那我之后再拿风间小姐的被褥过来吧。」 「麻烦您了。」 母亲好像觉得遥香都这么说了,就顺她的意好了。不过正树觉得这未免太奇怪了,为什么母亲不信任自己的儿子,却相信认识不久的女生?太不合理,这绝对有问题。 母亲无视正树的不满,离开了房间。 因为正树的哥哥久司搬出去住了,晚餐时筱山家已经许久没有四人一起用餐,常常跑来玩的青梅竹马由美到了晚餐时间也会回自己家。 然而今天的餐桌久违地坐了四个人。 父亲、母亲、正树以及—— 「风间小姐,别客气多吃点啊。」 「谢谢您,我开动了。」 遥香保持一贯有礼的态度开始用餐。面具能牢固到这种程度,正树不禁感到佩服。难道这样不累吗?还是说习惯之后就不会造成负担了? 就像一般人面对长辈时能自然地使用敬语,对遥香而言那面具也同样能运用自如。 吃完饭后两人回到房间,正树向她提出这个疑问。 遥香凝视着电视画面,同时回答他: 「不知道,我已经分不清楚了,所以戴着面具的状态也算正常吧。」 「这样很让人伤脑筋耶。」 正树呆呆地看着电视,突然想到。 「你今天不用练合唱?」 「宫岛同学说她今天要背乐谱,不用我帮忙。」 「那今天也没必要住在这里嘛。」 「……嗯,是没错。」 「你刚刚才发现的吧。」 「你很啰唆。」 就在这时,一楼传来母亲的呼喊,告诉他们洗澡水准备好了。 正树与遥香互看一眼。 「那我就先……」 「这种时候不是该让客人优先吗?」 「不不不,你又不是我邀请来的客人。」 「……」 瞬间,两人用互瞪的方式猜拳。胜利者是遥香。 她赢得了先泡澡的权利,意气飞扬地走出房间,但走出房门前,她转头看向正树。 「啊,对了,你可别在我之后进去洗澡时做奇怪的事喔。」 「奇怪的事是什么啦。」 「比方说……偷喝洗澡水之类的?」 「少废话了,快去啦。」 看来得想办法颠覆她心中筱山正树的形象。 正树在这一连串的对话之后这样决定。 正树在自己房间无所事事好一段时间之后,来到一楼前往厕所,瞥见父母都在客厅看新闻。这时传来了说话声。 「不好意思~~」 似乎来自浴室。那应该是遥香吧。 正树在走廊上敲了敲更衣间的门,得到许可后推开门。更衣间跟浴室中间还有一扇毛玻璃门,可以看见门的另一头有一个模糊的肌肤色泽。 「你找我?」 「我找的不是你!」 这是遥香的第一个反应。 但正树本来就想捉弄她,遭到拒绝也不介意。 「为什么是你跑来啊!」 「哎呀~~我只是以为遥香同学真的这么需要我。」 毕竟刚才被她怀疑会偷喝洗澡水,稍微反击也不为过吧。 「反正我要找的不是你啦。」 「是喔?那我去叫我爸来。」 「去叫妈妈来!」 「叫你妈来就好了吗?」 「你家妈妈啦!」 「不过她现在好像很忙耶。」 「咦?是喔?她究竟在忙什么?」 「和我爸在看电视。」 「帮我去叫她啦!」 「可以是可以,要干嘛?」 「……洗发精用完了。」 「喔,你说那个喔。」 正树从更衣间洗手台下的收纳柜取出了备用的补充包。 「放在这边就好吗?」 「啊,嗯,我等一下再自己拿。」 「知道了。对了……」 「怎样?」 「需要洗发帽吗?」 「快点滚出去。」 正树乖乖地走出更衣间。 插图p217 遥香洗完澡后,轮到正树进浴室、站在浴缸前。 刚才风间遥香泡过的洗澡水。 没什么好在意的,会刻意去想的人还比较恶心。 尽管理性这么告诉自己,但那皮肤色的人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妄想开始失控,清晰地描绘出她入浴时的情景。 「别闹了,我还想保持正常……不对,也许我这样才比较正常?」 身为一名健康的男生,这类妄想应该没什么不对。 正树这么想着,拿起木桶想捞出浴缸中的水淋向自己,但几经思考后还是决定只用莲蓬头淋浴,走出了浴室。 在更衣间换上睡觉穿的大学t后,正树走向厨房,倒了两杯麦茶,端回二楼的房间。推开拉门就看到遥香坐在书桌前,看着正树一大叠的回家作业。 「随便偷看别人的东西很不好喔。」 「只是打发时间……我看你完全没写啊。」 「我习惯把好吃的留在后头。」 「说穿了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吧。」 「我不否认。」 遥香已经换上睡衣。那件眼熟的水蓝色条纹睡衣应该是母亲以前穿过的衣服。 房间像是以前久司还在家的时候,铺了两床被褥。 「你还真的要住这里喔。」 正树喝着玻璃杯中的麦茶,将另一个杯子递给遥香。 遥香对正树的体贴露出有些讶异的表情后,喝了一口麦茶。 「我有联络过家里了。」 「动作真快。」 「我的原则是今日事今日毕。」 「不愧是模范生。莉嘉那边呢?已经联络她妈妈了?」 「应该有吧。」 「那就好。」 正树将剩下的麦茶全部灌进喉咙,盘腿坐在自己的那床被褥。 「那上学怎么办?从这边出发吗?」 「嗯,也只能这样了吧。」 距离合唱比赛还剩六天,放学后预定跟同学一起练习,再到钢琴教室练习到深夜。 「真的有种最后关头的感觉。」 「是啊。」 「请加油吧。」 「 你也好好加油,像是这些作业。」 「晚点再说。」 「现在马上做,快点,我会教你。」 遥香拿起搁在桌上的整叠讲义。 「意思就是要我现在开始念书?我死也不要。」 「反正之后还是逃不掉吧。我就说我会教你了啊。」 「我就说我觉得很麻烦了。」 「别人的好意就乖乖收下吧。」 「强逼人接受的好意和恶意没什么两样。」 「你再说一次。」 「事实就是如此。」 结果无论在哪里,两人总是会一言不合,然后互瞪。 两床被褥隔着一段距离铺在地上。 在关了灯的黑暗房间,彼此背对背躺着。 时钟的秒针滴滴答答地走着。那声音听起来比平常更清晰,肯定只是错觉。怦通怦通,胸口不断传来急促的鼓动,肯定也是错觉。 「你睡着了吗?」 遥香小声问道。 「睡着了。」 正树没转身就回答。 「是喔……那我可以小声地自言自语吗?」 「请自便,我也会讲梦话。」 「你会回到棒球队,是因为另一个风间遥香吧。」 「与其说因为她,不如说多亏她了。」 「你和那个风间遥香平常是怎么过的?」 「也没什么特别的,而且我们相处的时间也不长。」 只是,如果要仔细分辨正树对每个风间遥香的情感,最深刻的肯定是当时的那个风间遥香——彻底显露本性的她。 如果没能遇见她,现在大概也不会回到棒球队,也不会遇见身旁的这位风间遥香。 「……」 也许筱山正树喜欢的是那位风间遥香。 这样的想法掠过脑海时,身旁的遥香开口: 「怎么了,突然闷不吭声?」 「没什么啦……想到我和当时的遥香,就某种角度来说,对彼此是最坦诚的关系吧。被她甩了巴掌,又让她失望,让她傻眼,但我还是能和她一起讨论超常现象的各种可能,也可以戳破彼此心中最脆弱的部分。不过……」 也许她是自己最信任的人吧。 还能再见她一面吗?还记得她解释过平行世界的可能性,如果真的有平行世界,是不是能再见她一面? 不对,这样不行。 如果去了那个时空,她会被崩落的土石掩没而死。这种可能性连想都不该想。 正树静静地摇摇头想打消那个念头,决定改变话题。 「就先不聊那个了。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是我至今从未见过的类型。」 「我?」 「隐藏自己本性的风间遥香,除了你之外每一个都对学校活动很积极。」 「哦~~」 「从这角度来看,你满有新鲜感的。」 「什么意思啊?」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风间遥香啊~~』类似这样的感觉。」 「世界上只有我一个风间遥香。」 「啊,说的也是——差不多该睡了。」 「那我就不自言自语了。」 「我也不说梦话了。」 之后两人闭上嘴,窝到被子里。 时钟传来秒针的滴答声,听起来比平常更响亮。 隔天早晨。 正树从被窝悠悠起身,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呵欠。突然间意识恢复清醒,他猛然转头看向一旁。昨晚遥香睡的那床被褥已经折好,摆在离自己一小段距离的位置,时钟指针指着早上七点。 就在这时,房间的拉门被打开了。 「啊,你起来了啊?」 穿着围裙的遥香站在门口。 「你妈说早餐准备好了,叫你快点来吃。」 正树愣愣地打量着遥香。既然穿着围裙,就代表她刚才在帮忙做饭吧。 「你刚才在帮忙做饭喔?」 「当然,毕竟住你们家,帮这点忙是应该的——喂,干嘛一脸无力的样子啦。」 「因为早餐一定是吃炸鸡块吧?」 「为什么讲得这么笃定啊。」 「不是喔?」 「……嗯,是炸鸡块没错。」 「我就说吧。」 「你很烦耶!总之我已经把话传到了。」 目送遥香离去后,正树也开始准备上学。过程中,传来了手机的震动声——是那支有问题的手机。究竟谁在这时候打来?正树缓慢地拿起手机,睁大眼睛一看,是简讯,寄件人是莉嘉。正树察看简讯内容时,表情也跟着转为凝重。 遥香说要和莉嘉一同搭电车上学。 两人是同班同学,一起搭车上学也是合情合理。但不知为何,正树也与两人一起。 遥香狐疑地问: 「你不用上学喔?」 「等下就会去了。」 「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啊?」 「有点事情得到车站一趟。」 遥香一头雾水地皱起眉头,但在抵达车站时理解了正树的目的。 莉嘉的母亲在车站验票闸口前等待。 「莉嘉,你在做什么?」 「呃,就是昨天讯息里写的那样……」 「就那样一封讯息,什么也交代不清。我说过了吧,现在那孩子在准备应考,是最关键的时期。你之前不是也说愿意帮忙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那个,启太也懂得做家事,况且也就一个星期而已。」 「我不是在说这个,我是在问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为家人着想?」 「我有啊。」 「那你为什么总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是……」 「你觉得家人的事怎样都无所谓吗?」 「不是那样,我……」 「以前学钢琴不也是这样?比赛也没拿到奖项,突然就开始去打棒球,又突然说要放弃练琴。你到底想做什么?想让我伤脑筋是吗?」 「……」 面对咄咄逼人的母亲,莉嘉咽下了所有的话。 正树觉得也许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吧。 「有话就说清楚啊,莉嘉!」 「那个……」 正树插嘴介入两人之间。 「我想莉嘉同学的确有把家人放在心上。」 「咦……?」 「反倒是因为想太多了,才会做些让人误会的事。我觉得其实很多事只要说清楚就不会造成误会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当初莉嘉同学会开始打棒球,还有放弃钢琴,都是为了家人。」 正树回想起前些日子从莉嘉口中得知的一切。 就在莉嘉告诉他那支有问题的手机原本是她的之后。 莉嘉小学时开始学钢琴却拿不出成果。看着苦恼的莉嘉,父母开始对立。 母亲想让莉嘉继续练琴,父亲则希望她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莉嘉听了双方的意见,在练习钢琴之余跑到空地打棒球。为了不让母亲失望而努力练琴,另一方面,为了满足父亲而尽情玩耍。当时的她认为这样一来,父母就不会再争吵了。 但他们的关系却不断恶化。母亲责怪父亲放任她玩耍,父亲则反驳母亲这年纪爱玩是当然的。 莉嘉想解决父母的争吵。 就在她为此心烦时,听闻了某个乡土传闻。 据说废弃神社附近有个小神龛,供奉在那里的神拥有维系缘分的力量。 莉嘉觉得就是这个了 。 为了吵到快离婚的父母,跟神明借用维系缘分的力量吧。 莉嘉很快就找到了传闻中的神龛,在神龛前双手合十祈求。 这样一来父母的争吵就会终止吗? 就在这个疑问闪过莉嘉的脑海时,母亲要她随身携带的手机响起。拿起手机一看,接到的不是电话而是简讯,简讯中写着她对丈夫的烦恼。 想早点为母亲除去烦恼。 想消除家中的争吵声。 这样的机会在钢琴比赛当天造访了。 莉嘉的手机响起,收到了来自弟弟启太的简讯。 简讯内容写着: ——姐姐不弹钢琴之后,爸爸和妈妈就不再吵架了。可是……—— 于是莉嘉立刻决定放弃钢琴。 希望父母的争执能就此落幕。 然而,母亲无法理解莉嘉突然的决定,满心的疑问并非指向莉嘉,而是丈夫。 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宠坏她了。 她们激烈的争执远超过以前每一次争吵,直到两人决定离婚才结束。 于是父母不再争吵了。 当然莉嘉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她带着手机来到神龛前,对着神明嘶吼「大骗子」、「都是你害的」。为了退还神明的力量,她将那支可恨的手机扔进神龛里。 这就是莉嘉长年来未曾对任何人透露的秘密,直到她看到正树拿着眼熟的功能型手机才决定告诉正树,是为了提醒正树那支手机绝对不会带人走向期待的未来。 听完这一切,莉嘉的母亲转向女儿想确认真伪。 「莉嘉,这些都是真的?」 「……嗯。」 「为什么没有马上告诉我?」 「呃,对不起。」 「一直道歉我也不会懂,好好说清楚。」 「……嗯。」 话虽如此,这次的练琴事件并没有就此落幕。 「莉嘉,你重视家人的心情我明白了,但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解释清楚。」 「……学校要举办合唱比赛,我负责钢琴伴奏。」 「不过就是校内的合唱比赛罢了,还有更重要的——」 这时正树连忙插嘴说: 「确实只是小小的校内比赛,但我觉得那也很重要。可以请您考虑一下莉嘉同学的心情以及她的立场吗?」 「莉嘉的心情?」 正树沉沉地点头。 莉嘉过去在钢琴比赛一直背叛母亲的期望,因此对母亲怀抱着歉疚,也让莉嘉无法说出自己的想法。尽管心里有了想去做或希望母亲协助的事,她也无法说出口吧。 事实上,今天早上传来的简讯也这么写着—— 「我想努力到最后。」 既然如此,现在就不能退缩。 「莉嘉一直以来放弃努力有她的原因……不过这次她想再努力一次看看。所以……」 「是这样吗,莉嘉?」 莉嘉的母亲打断正树。 「你现在有想做的事?」 莉嘉起先不知怎么回答,最后点了头。 「也不是说想达成什么,就只是想努力看看。所以,那个,我知道突然离家不对,但拜托妈允许我这一个星期做我想做的事。」 莉嘉低下头。 早晨车站前的宁静包围着他们。 莉嘉的母亲转身背对女儿。莉嘉直觉那是拒绝,胸口感到一阵被揪紧般的窒息。没想到下一秒,母亲说: 「既然有想做的事就要说出口,我们是一家人。」 莉嘉倏地抬起脸。 「还有,既然决定要做,就要努力到底。」 母亲说着「电车来了」便走向验票闸口。莉嘉忍住差点浮出眼角的泪水,加快脚步追上母亲的背影。 「所以你才跟来啊?」 留在原地的遥香对正树说。 「哎,我能帮的也就这一点点而已。」 「我觉得很够了。」 「那就好,我也要去上学了。」 「嗯,今天晚上记得来接我们。」 「到钢琴教室对吧?我知道。」 说完两人便前往各自的学校。 一周的练习对莉嘉而言太过仓促,重新寻回遗忘许久的手感、记起乐谱,与合唱部门配合节奏。要在一星期内完成这一切几乎是不可能的挑战。过程中莉嘉也不断质疑自己,这么辛苦练习会有什么意义?反正一定会失败,看不到成功的可能,努力到最后还不是白费功夫?但是既然开始了,就无法再退缩。 在音乐课和放学后跟同学们一起练习,夜里再去钢琴教室练到正树来接两人,把她们送往各自借住的地方。 如此充实的生活不知几年没体验过了。 就算这么努力,实际上场时会成功吗? 再怎么练习,不安依旧在心头挥之不去。 于是合唱比赛这一天到了。 折叠椅整齐排列在学校的体育馆内,除了学生还有来自校外的观众坐在会场,其中也包含了正树和由美。 「正树你知道这所学校合唱比赛的起源吗?」 「咦?我不知道。话说你怎么会知道?」 「身为传说研究会的一员,其他地方的传统也没问题。」 由美做出胜利手势,灿烂地笑着说: 「你知道我们镇上的神社过去曾经跟其他神社合祭吧。我记得你是听你奶奶讲的。」 「嗯,就是和邻镇的神社吧。」 「那个『邻镇』就是这个城镇。这个镇上的人们对远道而来的神明这么想——离开故乡一定很寂寞吧?所以这里的大家就定期举办热闹祭典、唱歌跳舞,这个传统最后以合唱比赛的形式留下来了。」 「哦~~」 虽然好像跟原本的不太一样了,但传说和传统也许大都像这样吧。有些习俗不会随时间改变,但也有些会随之改变形式。唯一确定的是,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传统。 正树环顾四周。 外来的观众绝大多数是学生的家属。虽然如此,数量实在不多。只为了合唱比赛特地跑这一趟,也许得相当宠爱自己的小孩才能办到吧。事实上,正树觉得要是由美跟他说:「今天有合唱比赛,你来看嘛。」除非真的闲得发慌,不然自己也不会到场。 这时,坐在身旁的由美敲了敲正树的肩膀。转头一看,发现她指着某个方向,正树沿着她的指尖看去,一名中年女性正要就座。 「莉嘉她妈妈来了耶。」 「真的耶。」 校内合唱比赛依序进行,虽然学生们被说一点干劲都没有,但实际上每个班级拿出的成果都经过相当程度的练习。 就要轮到遥香的班级了。 班上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些许不安,一名少女在舞台边的角落慎重地做最后确认——是莉嘉。肩膀僵硬,指尖因紧张而颤抖,脑海中也许充斥着失败的想象。 遥香将手放在她僵硬的肩膀上。莉嘉吃惊地转头看向遥香,遥香看见莉嘉眼中的怯懦,轻笑道: 「紧张成这样不行喔,宫岛同学。」 「可是,只要我失败了,一切就会白费吧?没办法不紧张啊。」 「没这回事,没有什么会白费,结束时你就会明白。」 「……抱歉,你是指什么?」 在她开口发问的同时,时间到了。 表情紧绷的莉嘉走向舞台上的钢琴,坐到椅子上,视线转向台下的观众席。刹那间,意识从当下抽离,眼前的光景与当初不断失败的钢琴比赛重叠。莉嘉连忙用右手紧抓住左手,像是为 了压抑颤抖。这样根本没办法弹琴,该怎么办?就在焦急掠过脑海时,莉嘉在观众席当中发现了母亲。 她来看了啊? 不,不对。 母亲一直都在观众席上守候着她。 尽管每次比赛结果都让她失望,她仍鼓励莉嘉下次会更好,打从心底相信这孩子有一天一定会办到。 可是先转身逃走的是自己。 没考虑过母亲的心情就逃走了。 然而,在那之后已经过了好几年,母亲依然在台下守候着自己。 莉嘉原先紧握的双手倏地松开,手指恢复自由。这样的话行得通。没问题,可以弹。 视线无意间从钢琴键盘抬起,扫过同学们的脸。他们的嘴唇开阖,虽然听不见在说什么,但莉嘉大概猜得到内容。 莉嘉一定办得到。 大概就是一些不负责任的鼓励吧。 真是太不讲道理了,我可是只练了一星期,到底是凭什么根据说我能办到? 尽管心中这么想,莉嘉还是深呼吸一次,奏响了第一个音符。 演奏中,莉嘉的脸皱起好几次。糟了,又失误了。内心的怨言化作表情显露在脸上,但莉嘉没有逃走。对懂音乐的人来说,那肯定是不堪入耳的演奏吧。就算这样,既然决定要做就不能途中放弃。 插图p237 因为已经和母亲约好了。 演奏感觉比想象中短暂。 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误中,演奏结束了。 莉嘉深呼吸,仰头看向舞台正上方,额头渗出的汗珠显示她有多么紧张。 练习时间果然太短了,和歌曲的节奏没对好,就结果而言可说是失败了。这样的结果大家都不会接受吧?诸如此类的不安在心中盘旋。 莉嘉这样反省着。 「辛苦了,很不错啊。」 朋友安慰她。 莉嘉原本以为这句话是朋友的安慰,但同学们一个接一个拍了拍莉嘉的肩膀,称赞她的演奏,究竟是为什么?钢琴伴奏的练习不够充分,合唱的成果实在算不上好,但为什么这些人都不责怪她?当莉嘉满心疑惑地想着,遥香开口了: 「大家都很开心,那就很成功了吧。」 于是一旁的男学生附和道: 「话说,你们知道吗?大家说有望得冠的班级是因为有音乐老师帮忙。那样算犯规吧?看看我们,我们靠自己就办到了,光是这样就该给个奖项了吧?这都是宫岛为大家努力的成果。」 「……我?」 「你不是每天都练到很晚?所以是你的功劳啊。」 众人轻松地笑着。 莉嘉见到那幅情景,心里想着。 国小在痛苦中努力练琴,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刻,也许就是为了今天能与大家一同展露笑容。 当她这么想的时候,过去认为一切都白费的努力刹那间转变为珍贵的经验。莉嘉对立刻改弦更张的自己也觉得傻眼,但意外地心中没有一丝阴霾。 所以莉嘉露出跟大家一样的笑容。 那似乎是自己已经遗忘许久的发自内心的笑靥。 校内合唱比赛结束,学生们各自踏上归途。 莉嘉要回家的时候,在校门口发现了母亲的身影。 「妈,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母亲看到女儿走到面前,歉疚地说: 「事到如今我才发现,我好久没看到你笑了,是我夺走了你的笑容啊。」 「没这回事,做家事我也不觉得痛苦,而且我也希望弟弟能考进好高中。所以之后我也会继续帮忙。」 「真的吗?没造成你的负担?」 莉嘉点头后,母亲松了口气。 「谢谢你。只是,以后如果你有想做的事就要说出来。」 看着母亲转身要回家的背影,莉嘉思考着是不是该将埋藏已久的想法说出口。 如果世界上所有努力都不会是白费功夫,那么为了避免与父亲断了联系而持续与他见面肯定也有其意义。 就在莉嘉想开口叫住母亲的时候,她在学校的停车场见到了眼熟的轿车。那是父亲平常开的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心头浮现疑问的同时,母亲停下脚步,父亲就站在眼前不远处。莉嘉突然想到。对了,父亲曾说过他会来看合唱比赛,但没想到是说真的。莉嘉思索了一下,轻拉母亲的衣角。 「妈,我有件事想拜托你。我希望你和爸再好好谈过一次。」 母亲想找借口回绝,但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正树察觉口袋中有问题的手机的反应,四处寻找莉嘉。就在她要坐进父亲的轿车后座时,正树叫住了她,拔腿跑到她眼前。 「这是你的吧?还你。」 莉嘉听了轻笑回答: 「不用了,那个我已经不需要了。」 正树的视线飘向副驾驶座,莉嘉的母亲坐在那里。正树了然于心地点头。 「这样啊,再见啦。」 「嗯,再见喽。」 说完莉嘉便坐上轿车,轿车随即开走。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正树背后拍上他的肩膀。转头一看,遥香站在眼前,开口就问他对合唱比赛的感想。 「这个嘛,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我们班的鬼屋吧。」 「是是是。」 「不过,真亏你能带领整个班级啊,不愧是风间遥香。」 「……这算是称赞?」 「不管怎么听都是称赞吧。」 「真的?算了,不追究。话说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也没什么事,大概就回家吧。」 正树呼唤站在远处的由美,随后转头看向遥香。 「就这样啦,再见。」 「嗯,再见。」 与遥香道别后过了几分钟,手机收到了简讯。寄件人是莉嘉,简讯内容描述着一家人围绕着餐桌用餐的情景。 5·序章 「啊!」 在正树回想这一连串与莉嘉有关的事件时,突然想到过去。 为什么七年前的贺年卡会剩下九张之多? 当时一起打棒球的朋友们,包括总是在场边观摩的由美,一共有十个人。换言之,不算正树本人的话,还有九位。那是当时正树为了寄贺年卡给每个人,拜托母亲准备的。但棒球队因为莉嘉离开而解散,在那之后跟由美以外的其他成员也逐渐疏远,最后那些贺年卡就没寄出去。 「啊,我都忘了有这回事,原来是这样啊。」 正树想起来龙去脉,点点头。 不过这么一来,事情就比想象中复杂了。 如果过去莉嘉的家庭没有遭遇变故,筱山正树与风间遥香就没有机会相遇。 一想到这里,正树不禁思索着这样的相遇真的值得庆幸吗? 就在正树这么想的时候,手机收到的简讯。 寄件人是遥香,内容如下: ——如果想待在他身边,该怎么做才好?—— 这里的「他」指的是筱山正树吗?这样的话,会这么想的她还真是可爱。不过不管指的是谁,自己最好装作没收到这简讯吧。这也是为了她的名誉。 这时,正树没多想这封简讯究竟是什么意思。 隔天。 正树一如往常起床,按照平常的习惯来到学校,将自行车停放在停车场之后参加棒球队的晨练。棒球队的伙伴们跟以前一样聚在一起,一面轻松闲聊一面开始准备练习,在练习开始的时候呐喊。 与之前相同的日常生活。 稀松平常的一天。 晨练结束后,正树脱下队服、换上制服,前往教室。在走到教室的途中遇见井上,两人就并肩走在走廊上。 「啊,对了。」 井上突然说: 「正树,在园游会的时候……」 「嗯?怎样?又想问我起死回生的密技?」 正树洋洋得意地说,但井上听了纳闷地皱眉。 「起死回生的密技?」 「喂,别说你已经忘了喔,因为我那招才救了你和谷川同学啊。」 「我和谷川同学为什么需要你来救?」 「明知故问啊,因为我想的那招让鬼屋的生意起死回生啊。」 「我是听不太懂啦。你在园游会帮鬼屋招揽客人喔?」 「干嘛讲得好像不关你的事?我们班办的不就是鬼屋吗?」 「……我说正树啊——」 井上表情困扰地搔着头。 「我们班是演话剧耶。」 「……什么?」 正树哑然地张着嘴。 「你在说什么啊,那时候老师不是说餐饮类可能要做很多检查,所以选了鬼屋吗?」 「我才想问你在讲什么,鬼屋不是因为执行委员反对,最后只好放弃吗?不过会怕成那样的人也满罕见的。」 「你干嘛讲得好像与你无关啊?执行委员不就是你和谷川同学?」 「什么?我和谷川同学都不是执行委员啊。」 「……咦?」 牛头不对马嘴。 正树正想继续追问时,两人到了教室,他只好先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然后想去找井上讨论刚才的问题——然而这时,他发现教室内比平常还要吵闹。 这样的骚动,正树有印象。 正树转头看向吵闹声的来源,发现一群同学围着某个座位。 似曾相识的情景。 是错觉吗? 一抹不安掠过正树的心头。 就算这样,正树还是告诉自己「不可能」,探头看向人群的中心。 于是—— 「为、为什么……」 正树感到愕然。 与同学们穿着同样制服的风间遥香就在眼前。 就像过去一起度过的校园生活理所当然地存在于这里。 「咦?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过去再度改变了? 但究竟是为什么? 有谁使用了过去的信件或明信片? 就算这样,依然难以解释…… 正树再也按捺不住,推开人群来到遥香眼前,粗暴的举动让旁人投以白眼,但正树不在乎。走到遥香面前时,她对正树露出了面对同学时的笑容,并且说了「早安」。但现在不是说早安的时候,正树怎么也无法面对那张面具保持平常心交谈。他一把抓住遥香的手臂,告诉她有话要说,立刻带她走出教室。 「咦?等一下,筱山同学,你突然这样是怎么了?」 「总之跟我来就对了。有话要跟你说。」 「有话要说的话,在这里也可以吧。」 在走廊上前进时,遥香以不安的语气对他说道。 正树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 以往的风间遥香绝对不会有那么不安的声音。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尽管心中困惑不已,正树还是把遥香带到没有人的屋顶上。 「好,那我要开始问了。」 「问、问什么?」 遥香摆出保护自己的姿势,用充满戒心的眼神打量正树全身。 「那个,找我有什么事吗?」 「现在不用跟我装好学生。总之跟我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解释什么?」 「你明知故问。我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地方?」 「……今天的筱山同学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样,怎么了吗?」 「你才给我正常一点。」 「这是什么意思……筱山同学好像怪怪的。」 「奇怪的是你吧!」 怒吼的瞬间,遥香仿佛娇柔的少女缩起肩膀,和平常的她相去甚远。 「好了啦,用不着演戏了,就照平常那样骂人啊。」 「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遥香眼眶泛泪,微微颤抖。 不对,你不是这种个性吧? 「算我求你,如果你在演戏,拜托你别再装了。」 正树恳求般靠近,遥香更加惊恐地缩起身子。 至今从未见过的模样,有如小动物般娇弱。 正树脚步踉跄地后退,随后不禁嘀咕: 「……你是谁?」 遥香露出警戒的眼神回答: 「风间遥香,和你一起入学的同学啊。」 插图p249 「啊!」 在正树回想这一连串与莉嘉有关的事件时,突然想到过去。 为什么七年前的贺年卡会剩下九张之多? 当时一起打棒球的朋友们,包括总是在场边观摩的由美,一共有十个人。换言之,不算正树本人的话,还有九位。那是当时正树为了寄贺年卡给每个人,拜托母亲准备的。但棒球队因为莉嘉离开而解散,在那之后跟由美以外的其他成员也逐渐疏远,最后那些贺年卡就没寄出去。 「啊,我都忘了有这回事,原来是这样啊。」 正树想起来龙去脉,点点头。 不过这么一来,事情就比想象中复杂了。 如果过去莉嘉的家庭没有遭遇变故,筱山正树与风间遥香就没有机会相遇。 一想到这里,正树不禁思索着这样的相遇真的值得庆幸吗? 就在正树这么想的时候,手机收到的简讯。 寄件人是遥香,内容如下: ——如果想待在他身边,该怎么做才好?—— 这里的「他」指的是筱山正树吗?这样的话,会这么想的她还真是可爱。不过不管指的是谁,自己最好装作没收到这简讯吧。这也是为了她的名誉。 这时,正树没多想这封简讯究竟是什么意思。 隔天。 正树一如往常起床,按照平常的习惯来到学校,将自行车停放在停车场之后参加棒球队的晨练。棒球队的伙伴们跟以前一样聚在一起,一面轻松闲聊一面开始准备练习,在练习开始的时候呐喊。 与之前相同的日常生活。 稀松平常的一天。 晨练结束后,正树脱下队服、换上制服,前往教室。在走到教室的途中遇见井上,两人就并肩走在走廊上。 「啊,对了。」 井上突然说: 「正树,在园游会的时候……」 「嗯?怎样?又想问我起死回生的密技?」 正树洋洋得意地说,但井上听了纳闷地皱眉。 「起死回生的密技?」 「喂,别说你已经忘了喔,因为我那招才救了你和谷川同学啊。」 「我和谷川同学为什么需要你来救?」 「明知故问啊,因为我想的那招让鬼屋的生意起死回生啊。」 「我是听不太懂啦。你在园游会帮鬼屋招揽客人喔?」 「干嘛讲得好像不关你的事?我们班办的不就是鬼屋吗?」 「……我说正树啊——」 井上表情困扰地搔着头。 「我们班是演话剧耶。」 「……什么?」 正树哑然地张着嘴。 「你在说什么啊,那时候老师不是说餐饮类可能要做很多检查,所以选了鬼屋吗?」 「我才想问你在讲什么,鬼屋不是因为执行委员反对,最后只好放弃吗?不过会怕成那样的人也满罕见的。」 「你干嘛讲得好像与你无关啊?执行委员不就是你和谷川同学?」 「什么?我和谷川同学都不是执行委员啊。」 「……咦?」 牛头不对马嘴。 正树正想继续追问时,两人到了教室,他只好先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然后想去找井上讨论刚才的问题——然而这时,他发现教室内比平常还要吵闹。 这样的骚动,正树有印象。 正树转头看向吵闹声的来源,发现一群同学围着某个座位。 似曾相识的情景。 是错觉吗? 一抹不安掠过正树的心头。 就算这样,正树还是告诉自己「不可能」,探头看向人群的中心。 于是—— 「为、为什么……」 正树感到愕然。 与同学们穿着同样制服的风间遥香就在眼前。 就像过去一起度过的校园生活理所当然地存在于这里。 「咦?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过去再度改变了? 但究竟是为什么? 有谁使用了过去的信件或明信片? 就算这样,依然难以解释…… 正树再也按捺不住,推开人群来到遥香眼前,粗暴的举动让旁人投以白眼,但正树不在乎。走到遥香面前时,她对正树露出了面对同学时的笑容,并且说了「早安」。但现在不是说早安的时候,正树怎么也无法面对那张面具保持平常心交谈。他一把抓住遥香的手臂,告诉她有话要说,立刻带她走出教室。 「咦?等一下,筱山同学,你突然这样是怎么了?」 「总之跟我来就对了。有话要跟你说。」 「有话要说的话,在这里也可以吧。」 在走廊上前进时,遥香以不安的语气对他说道。 正树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 以往的风间遥香绝对不会有那么不安的声音。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尽管心中困惑不已,正树还是把遥香带到没有人的屋顶上。 「好,那我要开始问了。」 「问、问什么?」 遥香摆出保护自己的姿势,用充满戒心的眼神打量正树全身。 「那个,找我有什么事吗?」 「现在不用跟我装好学生。总之跟我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解释什么?」 「你明知故问。我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地方?」 「……今天的筱山同学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样,怎么了吗?」 「你才给我正常一点。」 「这是什么意思……筱山同学好像怪怪的。」 「奇怪的是你吧!」 怒吼的瞬间,遥香仿佛娇柔的少女缩起肩膀,和平常的她相去甚远。 「好了啦,用不着演戏了,就照平常那样骂人啊。」 「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遥香眼眶泛泪,微微颤抖。 不对,你不是这种个性吧? 「算我求你,如果你在演戏,拜托你别再装了。」 正树恳求般靠近,遥香更加惊恐地缩起身子。 至今从未见过的模样,有如小动物般娇弱。 正树脚步踉跄地后退,随后不禁嘀咕: 「……你是谁?」 遥香露出警戒的眼神回答: 「风间遥香,和你一起入学的同学啊。」 插图p249 「啊!」 在正树回想这一连串与莉嘉有关的事件时,突然想到过去。 为什么七年前的贺年卡会剩下九张之多? 当时一起打棒球的朋友们,包括总是在场边观摩的由美,一共有十个人。换言之,不算正树本人的话,还有九位。那是当时正树为了寄贺年卡给每个人,拜托母亲准备的。但棒球队因为莉嘉离开而解散,在那之后跟由美以外的其他成员也逐渐疏远,最后那些贺年卡就没寄出去。 「啊,我都忘了有这回事,原来是这样啊。」 正树想起来龙去脉,点点头。 不过这么一来,事情就比想象中复杂了。 如果过去莉嘉的家庭没有遭遇变故,筱山正树与风间遥香就没有机会相遇。 一想到这里,正树不禁思索着这样的相遇真的值得庆幸吗? 就在正树这么想的时候,手机收到的简讯。 寄件人是遥香,内容如下: ——如果想待在他身边,该怎么做才好?—— 这里的「他」指的是筱山正树吗?这样的话,会这么想的她还真是可爱。不过不管指的是谁,自己最好装作没收到这简讯吧。这也是为了她的名誉。 这时,正树没多想这封简讯究竟是什么意思。 隔天。 正树一如往常起床,按照平常的习惯来到学校,将自行车停放在停车场之后参加棒球队的晨练。棒球队的伙伴们跟以前一样聚在一起,一面轻松闲聊一面开始准备练习,在练习开始的时候呐喊。 与之前相同的日常生活。 稀松平常的一天。 晨练结束后,正树脱下队服、换上制服,前往教室。在走到教室的途中遇见井上,两人就并肩走在走廊上。 「啊,对了。」 井上突然说: 「正树,在园游会的时候……」 「嗯?怎样?又想问我起死回生的密技?」 正树洋洋得意地说,但井上听了纳闷地皱眉。 「起死回生的密技?」 「喂,别说你已经忘了喔,因为我那招才救了你和谷川同学啊。」 「我和谷川同学为什么需要你来救?」 「明知故问啊,因为我想的那招让鬼屋的生意起死回生啊。」 「我是听不太懂啦。你在园游会帮鬼屋招揽客人喔?」 「干嘛讲得好像不关你的事?我们班办的不就是鬼屋吗?」 「……我说正树啊——」 井上表情困扰地搔着头。 「我们班是演话剧耶。」 「……什么?」 正树哑然地张着嘴。 「你在说什么啊,那时候老师不是说餐饮类可能要做很多检查,所以选了鬼屋吗?」 「我才想问你在讲什么,鬼屋不是因为执行委员反对,最后只好放弃吗?不过会怕成那样的人也满罕见的。」 「你干嘛讲得好像与你无关啊?执行委员不就是你和谷川同学?」 「什么?我和谷川同学都不是执行委员啊。」 「……咦?」 牛头不对马嘴。 正树正想继续追问时,两人到了教室,他只好先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然后想去找井上讨论刚才的问题——然而这时,他发现教室内比平常还要吵闹。 这样的骚动,正树有印象。 正树转头看向吵闹声的来源,发现一群同学围着某个座位。 似曾相识的情景。 是错觉吗? 一抹不安掠过正树的心头。 就算这样,正树还是告诉自己「不可能」,探头看向人群的中心。 于是—— 「为、为什么……」 正树感到愕然。 与同学们穿着同样制服的风间遥香就在眼前。 就像过去一起度过的校园生活理所当然地存在于这里。 「咦?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过去再度改变了? 但究竟是为什么? 有谁使用了过去的信件或明信片? 就算这样,依然难以解释…… 正树再也按捺不住,推开人群来到遥香眼前,粗暴的举动让旁人投以白眼,但正树不在乎。走到遥香面前时,她对正树露出了面对同学时的笑容,并且说了「早安」。但现在不是说早安的时候,正树怎么也无法面对那张面具保持平常心交谈。他一把抓住遥香的手臂,告诉她有话要说,立刻带她走出教室。 「咦?等一下,筱山同学,你突然这样是怎么了?」 「总之跟我来就对了。有话要跟你说。」 「有话要说的话,在这里也可以吧。」 在走廊上前进时,遥香以不安的语气对他说道。 正树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 以往的风间遥香绝对不会有那么不安的声音。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尽管心中困惑不已,正树还是把遥香带到没有人的屋顶上。 「好,那我要开始问了。」 「问、问什么?」 遥香摆出保护自己的姿势,用充满戒心的眼神打量正树全身。 「那个,找我有什么事吗?」 「现在不用跟我装好学生。总之跟我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解释什么?」 「你明知故问。我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地方?」 「……今天的筱山同学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样,怎么了吗?」 「你才给我正常一点。」 「这是什么意思……筱山同学好像怪怪的。」 「奇怪的是你吧!」 怒吼的瞬间,遥香仿佛娇柔的少女缩起肩膀,和平常的她相去甚远。 「好了啦,用不着演戏了,就照平常那样骂人啊。」 「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遥香眼眶泛泪,微微颤抖。 不对,你不是这种个性吧? 「算我求你,如果你在演戏,拜托你别再装了。」 正树恳求般靠近,遥香更加惊恐地缩起身子。 至今从未见过的模样,有如小动物般娇弱。 正树脚步踉跄地后退,随后不禁嘀咕: 「……你是谁?」 遥香露出警戒的眼神回答: 「风间遥香,和你一起入学的同学啊。」 插图p249 「啊!」 在正树回想这一连串与莉嘉有关的事件时,突然想到过去。 为什么七年前的贺年卡会剩下九张之多? 当时一起打棒球的朋友们,包括总是在场边观摩的由美,一共有十个人。换言之,不算正树本人的话,还有九位。那是当时正树为了寄贺年卡给每个人,拜托母亲准备的。但棒球队因为莉嘉离开而解散,在那之后跟由美以外的其他成员也逐渐疏远,最后那些贺年卡就没寄出去。 「啊,我都忘了有这回事,原来是这样啊。」 正树想起来龙去脉,点点头。 不过这么一来,事情就比想象中复杂了。 如果过去莉嘉的家庭没有遭遇变故,筱山正树与风间遥香就没有机会相遇。 一想到这里,正树不禁思索着这样的相遇真的值得庆幸吗? 就在正树这么想的时候,手机收到的简讯。 寄件人是遥香,内容如下: ——如果想待在他身边,该怎么做才好?—— 这里的「他」指的是筱山正树吗?这样的话,会这么想的她还真是可爱。不过不管指的是谁,自己最好装作没收到这简讯吧。这也是为了她的名誉。 这时,正树没多想这封简讯究竟是什么意思。 隔天。 正树一如往常起床,按照平常的习惯来到学校,将自行车停放在停车场之后参加棒球队的晨练。棒球队的伙伴们跟以前一样聚在一起,一面轻松闲聊一面开始准备练习,在练习开始的时候呐喊。 与之前相同的日常生活。 稀松平常的一天。 晨练结束后,正树脱下队服、换上制服,前往教室。在走到教室的途中遇见井上,两人就并肩走在走廊上。 「啊,对了。」 井上突然说: 「正树,在园游会的时候……」 「嗯?怎样?又想问我起死回生的密技?」 正树洋洋得意地说,但井上听了纳闷地皱眉。 「起死回生的密技?」 「喂,别说你已经忘了喔,因为我那招才救了你和谷川同学啊。」 「我和谷川同学为什么需要你来救?」 「明知故问啊,因为我想的那招让鬼屋的生意起死回生啊。」 「我是听不太懂啦。你在园游会帮鬼屋招揽客人喔?」 「干嘛讲得好像不关你的事?我们班办的不就是鬼屋吗?」 「……我说正树啊——」 井上表情困扰地搔着头。 「我们班是演话剧耶。」 「……什么?」 正树哑然地张着嘴。 「你在说什么啊,那时候老师不是说餐饮类可能要做很多检查,所以选了鬼屋吗?」 「我才想问你在讲什么,鬼屋不是因为执行委员反对,最后只好放弃吗?不过会怕成那样的人也满罕见的。」 「你干嘛讲得好像与你无关啊?执行委员不就是你和谷川同学?」 「什么?我和谷川同学都不是执行委员啊。」 「……咦?」 牛头不对马嘴。 正树正想继续追问时,两人到了教室,他只好先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然后想去找井上讨论刚才的问题——然而这时,他发现教室内比平常还要吵闹。 这样的骚动,正树有印象。 正树转头看向吵闹声的来源,发现一群同学围着某个座位。 似曾相识的情景。 是错觉吗? 一抹不安掠过正树的心头。 就算这样,正树还是告诉自己「不可能」,探头看向人群的中心。 于是—— 「为、为什么……」 正树感到愕然。 与同学们穿着同样制服的风间遥香就在眼前。 就像过去一起度过的校园生活理所当然地存在于这里。 「咦?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过去再度改变了? 但究竟是为什么? 有谁使用了过去的信件或明信片? 就算这样,依然难以解释…… 正树再也按捺不住,推开人群来到遥香眼前,粗暴的举动让旁人投以白眼,但正树不在乎。走到遥香面前时,她对正树露出了面对同学时的笑容,并且说了「早安」。但现在不是说早安的时候,正树怎么也无法面对那张面具保持平常心交谈。他一把抓住遥香的手臂,告诉她有话要说,立刻带她走出教室。 「咦?等一下,筱山同学,你突然这样是怎么了?」 「总之跟我来就对了。有话要跟你说。」 「有话要说的话,在这里也可以吧。」 在走廊上前进时,遥香以不安的语气对他说道。 正树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 以往的风间遥香绝对不会有那么不安的声音。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尽管心中困惑不已,正树还是把遥香带到没有人的屋顶上。 「好,那我要开始问了。」 「问、问什么?」 遥香摆出保护自己的姿势,用充满戒心的眼神打量正树全身。 「那个,找我有什么事吗?」 「现在不用跟我装好学生。总之跟我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解释什么?」 「你明知故问。我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地方?」 「……今天的筱山同学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样,怎么了吗?」 「你才给我正常一点。」 「这是什么意思……筱山同学好像怪怪的。」 「奇怪的是你吧!」 怒吼的瞬间,遥香仿佛娇柔的少女缩起肩膀,和平常的她相去甚远。 「好了啦,用不着演戏了,就照平常那样骂人啊。」 「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遥香眼眶泛泪,微微颤抖。 不对,你不是这种个性吧? 「算我求你,如果你在演戏,拜托你别再装了。」 正树恳求般靠近,遥香更加惊恐地缩起身子。 至今从未见过的模样,有如小动物般娇弱。 正树脚步踉跄地后退,随后不禁嘀咕: 「……你是谁?」 遥香露出警戒的眼神回答: 「风间遥香,和你一起入学的同学啊。」 插图p249 「啊!」 在正树回想这一连串与莉嘉有关的事件时,突然想到过去。 为什么七年前的贺年卡会剩下九张之多? 当时一起打棒球的朋友们,包括总是在场边观摩的由美,一共有十个人。换言之,不算正树本人的话,还有九位。那是当时正树为了寄贺年卡给每个人,拜托母亲准备的。但棒球队因为莉嘉离开而解散,在那之后跟由美以外的其他成员也逐渐疏远,最后那些贺年卡就没寄出去。 「啊,我都忘了有这回事,原来是这样啊。」 正树想起来龙去脉,点点头。 不过这么一来,事情就比想象中复杂了。 如果过去莉嘉的家庭没有遭遇变故,筱山正树与风间遥香就没有机会相遇。 一想到这里,正树不禁思索着这样的相遇真的值得庆幸吗? 就在正树这么想的时候,手机收到的简讯。 寄件人是遥香,内容如下: ——如果想待在他身边,该怎么做才好?—— 这里的「他」指的是筱山正树吗?这样的话,会这么想的她还真是可爱。不过不管指的是谁,自己最好装作没收到这简讯吧。这也是为了她的名誉。 这时,正树没多想这封简讯究竟是什么意思。 隔天。 正树一如往常起床,按照平常的习惯来到学校,将自行车停放在停车场之后参加棒球队的晨练。棒球队的伙伴们跟以前一样聚在一起,一面轻松闲聊一面开始准备练习,在练习开始的时候呐喊。 与之前相同的日常生活。 稀松平常的一天。 晨练结束后,正树脱下队服、换上制服,前往教室。在走到教室的途中遇见井上,两人就并肩走在走廊上。 「啊,对了。」 井上突然说: 「正树,在园游会的时候……」 「嗯?怎样?又想问我起死回生的密技?」 正树洋洋得意地说,但井上听了纳闷地皱眉。 「起死回生的密技?」 「喂,别说你已经忘了喔,因为我那招才救了你和谷川同学啊。」 「我和谷川同学为什么需要你来救?」 「明知故问啊,因为我想的那招让鬼屋的生意起死回生啊。」 「我是听不太懂啦。你在园游会帮鬼屋招揽客人喔?」 「干嘛讲得好像不关你的事?我们班办的不就是鬼屋吗?」 「……我说正树啊——」 井上表情困扰地搔着头。 「我们班是演话剧耶。」 「……什么?」 正树哑然地张着嘴。 「你在说什么啊,那时候老师不是说餐饮类可能要做很多检查,所以选了鬼屋吗?」 「我才想问你在讲什么,鬼屋不是因为执行委员反对,最后只好放弃吗?不过会怕成那样的人也满罕见的。」 「你干嘛讲得好像与你无关啊?执行委员不就是你和谷川同学?」 「什么?我和谷川同学都不是执行委员啊。」 「……咦?」 牛头不对马嘴。 正树正想继续追问时,两人到了教室,他只好先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然后想去找井上讨论刚才的问题——然而这时,他发现教室内比平常还要吵闹。 这样的骚动,正树有印象。 正树转头看向吵闹声的来源,发现一群同学围着某个座位。 似曾相识的情景。 是错觉吗? 一抹不安掠过正树的心头。 就算这样,正树还是告诉自己「不可能」,探头看向人群的中心。 于是—— 「为、为什么……」 正树感到愕然。 与同学们穿着同样制服的风间遥香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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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树想起来龙去脉,点点头。 不过这么一来,事情就比想象中复杂了。 如果过去莉嘉的家庭没有遭遇变故,筱山正树与风间遥香就没有机会相遇。 一想到这里,正树不禁思索着这样的相遇真的值得庆幸吗? 就在正树这么想的时候,手机收到的简讯。 寄件人是遥香,内容如下: ——如果想待在他身边,该怎么做才好?—— 这里的「他」指的是筱山正树吗?这样的话,会这么想的她还真是可爱。不过不管指的是谁,自己最好装作没收到这简讯吧。这也是为了她的名誉。 这时,正树没多想这封简讯究竟是什么意思。 隔天。 正树一如往常起床,按照平常的习惯来到学校,将自行车停放在停车场之后参加棒球队的晨练。棒球队的伙伴们跟以前一样聚在一起,一面轻松闲聊一面开始准备练习,在练习开始的时候呐喊。 与之前相同的日常生活。 稀松平常的一天。 晨练结束后,正树脱下队服、换上制服,前往教室。在走到教室的途中遇见井上,两人就并肩走在走廊上。 「啊,对了。」 井上突然说: 「正树,在园游会的时候……」 「嗯?怎样?又想问我起死回生的密技?」 正树洋洋得意地说,但井上听了纳闷地皱眉。 「起死回生的密技?」 「喂,别说你已经忘了喔,因为我那招才救了你和谷川同学啊。」 「我和谷川同学为什么需要你来救?」 「明知故问啊,因为我想的那招让鬼屋的生意起死回生啊。」 「我是听不太懂啦。你在园游会帮鬼屋招揽客人喔?」 「干嘛讲得好像不关你的事?我们班办的不就是鬼屋吗?」 「……我说正树啊——」 井上表情困扰地搔着头。 「我们班是演话剧耶。」 「……什么?」 正树哑然地张着嘴。 「你在说什么啊,那时候老师不是说餐饮类可能要做很多检查,所以选了鬼屋吗?」 「我才想问你在讲什么,鬼屋不是因为执行委员反对,最后只好放弃吗?不过会怕成那样的人也满罕见的。」 「你干嘛讲得好像与你无关啊?执行委员不就是你和谷川同学?」 「什么?我和谷川同学都不是执行委员啊。」 「……咦?」 牛头不对马嘴。 正树正想继续追问时,两人到了教室,他只好先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然后想去找井上讨论刚才的问题——然而这时,他发现教室内比平常还要吵闹。 这样的骚动,正树有印象。 正树转头看向吵闹声的来源,发现一群同学围着某个座位。 似曾相识的情景。 是错觉吗? 一抹不安掠过正树的心头。 就算这样,正树还是告诉自己「不可能」,探头看向人群的中心。 于是—— 「为、为什么……」 正树感到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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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 「为、为什么……」 正树感到愕然。 与同学们穿着同样制服的风间遥香就在眼前。 就像过去一起度过的校园生活理所当然地存在于这里。 「咦?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过去再度改变了? 但究竟是为什么? 有谁使用了过去的信件或明信片? 就算这样,依然难以解释…… 正树再也按捺不住,推开人群来到遥香眼前,粗暴的举动让旁人投以白眼,但正树不在乎。走到遥香面前时,她对正树露出了面对同学时的笑容,并且说了「早安」。但现在不是说早安的时候,正树怎么也无法面对那张面具保持平常心交谈。他一把抓住遥香的手臂,告诉她有话要说,立刻带她走出教室。 「咦?等一下,筱山同学,你突然这样是怎么了?」 「总之跟我来就对了。有话要跟你说。」 「有话要说的话,在这里也可以吧。」 在走廊上前进时,遥香以不安的语气对他说道。 正树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 以往的风间遥香绝对不会有那么不安的声音。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尽管心中困惑不已,正树还是把遥香带到没有人的屋顶上。 「好,那我要开始问了。」 「问、问什么?」 遥香摆出保护自己的姿势,用充满戒心的眼神打量正树全身。 「那个,找我有什么事吗?」 「现在不用跟我装好学生。总之跟我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解释什么?」 「你明知故问。我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地方?」 「……今天的筱山同学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样,怎么了吗?」 「你才给我正常一点。」 「这是什么意思……筱山同学好像怪怪的。」 「奇怪的是你吧!」 怒吼的瞬间,遥香仿佛娇柔的少女缩起肩膀,和平常的她相去甚远。 「好了啦,用不着演戏了,就照平常那样骂人啊。」 「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遥香眼眶泛泪,微微颤抖。 不对,你不是这种个性吧? 「算我求你,如果你在演戏,拜托你别再装了。」 正树恳求般靠近,遥香更加惊恐地缩起身子。 至今从未见过的模样,有如小动物般娇弱。 正树脚步踉跄地后退,随后不禁嘀咕: 「……你是谁?」 遥香露出警戒的眼神回答: 「风间遥香,和你一起入学的同学啊。」 插图p249 「啊!」 在正树回想这一连串与莉嘉有关的事件时,突然想到过去。 为什么七年前的贺年卡会剩下九张之多? 当时一起打棒球的朋友们,包括总是在场边观摩的由美,一共有十个人。换言之,不算正树本人的话,还有九位。那是当时正树为了寄贺年卡给每个人,拜托母亲准备的。但棒球队因为莉嘉离开而解散,在那之后跟由美以外的其他成员也逐渐疏远,最后那些贺年卡就没寄出去。 「啊,我都忘了有这回事,原来是这样啊。」 正树想起来龙去脉,点点头。 不过这么一来,事情就比想象中复杂了。 如果过去莉嘉的家庭没有遭遇变故,筱山正树与风间遥香就没有机会相遇。 一想到这里,正树不禁思索着这样的相遇真的值得庆幸吗? 就在正树这么想的时候,手机收到的简讯。 寄件人是遥香,内容如下: ——如果想待在他身边,该怎么做才好?—— 这里的「他」指的是筱山正树吗?这样的话,会这么想的她还真是可爱。不过不管指的是谁,自己最好装作没收到这简讯吧。这也是为了她的名誉。 这时,正树没多想这封简讯究竟是什么意思。 隔天。 正树一如往常起床,按照平常的习惯来到学校,将自行车停放在停车场之后参加棒球队的晨练。棒球队的伙伴们跟以前一样聚在一起,一面轻松闲聊一面开始准备练习,在练习开始的时候呐喊。 与之前相同的日常生活。 稀松平常的一天。 晨练结束后,正树脱下队服、换上制服,前往教室。在走到教室的途中遇见井上,两人就并肩走在走廊上。 「啊,对了。」 井上突然说: 「正树,在园游会的时候……」 「嗯?怎样?又想问我起死回生的密技?」 正树洋洋得意地说,但井上听了纳闷地皱眉。 「起死回生的密技?」 「喂,别说你已经忘了喔,因为我那招才救了你和谷川同学啊。」 「我和谷川同学为什么需要你来救?」 「明知故问啊,因为我想的那招让鬼屋的生意起死回生啊。」 「我是听不太懂啦。你在园游会帮鬼屋招揽客人喔?」 「干嘛讲得好像不关你的事?我们班办的不就是鬼屋吗?」 「……我说正树啊——」 井上表情困扰地搔着头。 「我们班是演话剧耶。」 「……什么?」 正树哑然地张着嘴。 「你在说什么啊,那时候老师不是说餐饮类可能要做很多检查,所以选了鬼屋吗?」 「我才想问你在讲什么,鬼屋不是因为执行委员反对,最后只好放弃吗?不过会怕成那样的人也满罕见的。」 「你干嘛讲得好像与你无关啊?执行委员不就是你和谷川同学?」 「什么?我和谷川同学都不是执行委员啊。」 「……咦?」 牛头不对马嘴。 正树正想继续追问时,两人到了教室,他只好先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然后想去找井上讨论刚才的问题——然而这时,他发现教室内比平常还要吵闹。 这样的骚动,正树有印象。 正树转头看向吵闹声的来源,发现一群同学围着某个座位。 似曾相识的情景。 是错觉吗? 一抹不安掠过正树的心头。 就算这样,正树还是告诉自己「不可能」,探头看向人群的中心。 于是—— 「为、为什么……」 正树感到愕然。 与同学们穿着同样制服的风间遥香就在眼前。 就像过去一起度过的校园生活理所当然地存在于这里。 「咦?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过去再度改变了? 但究竟是为什么? 有谁使用了过去的信件或明信片? 就算这样,依然难以解释…… 正树再也按捺不住,推开人群来到遥香眼前,粗暴的举动让旁人投以白眼,但正树不在乎。走到遥香面前时,她对正树露出了面对同学时的笑容,并且说了「早安」。但现在不是说早安的时候,正树怎么也无法面对那张面具保持平常心交谈。他一把抓住遥香的手臂,告诉她有话要说,立刻带她走出教室。 「咦?等一下,筱山同学,你突然这样是怎么了?」 「总之跟我来就对了。有话要跟你说。」 「有话要说的话,在这里也可以吧。」 在走廊上前进时,遥香以不安的语气对他说道。 正树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 以往的风间遥香绝对不会有那么不安的声音。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尽管心中困惑不已,正树还是把遥香带到没有人的屋顶上。 「好,那我要开始问了。」 「问、问什么?」 遥香摆出保护自己的姿势,用充满戒心的眼神打量正树全身。 「那个,找我有什么事吗?」 「现在不用跟我装好学生。总之跟我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解释什么?」 「你明知故问。我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地方?」 「……今天的筱山同学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样,怎么了吗?」 「你才给我正常一点。」 「这是什么意思……筱山同学好像怪怪的。」 「奇怪的是你吧!」 怒吼的瞬间,遥香仿佛娇柔的少女缩起肩膀,和平常的她相去甚远。 「好了啦,用不着演戏了,就照平常那样骂人啊。」 「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遥香眼眶泛泪,微微颤抖。 不对,你不是这种个性吧? 「算我求你,如果你在演戏,拜托你别再装了。」 正树恳求般靠近,遥香更加惊恐地缩起身子。 至今从未见过的模样,有如小动物般娇弱。 正树脚步踉跄地后退,随后不禁嘀咕: 「……你是谁?」 遥香露出警戒的眼神回答: 「风间遥香,和你一起入学的同学啊。」 插图p249 「啊!」 在正树回想这一连串与莉嘉有关的事件时,突然想到过去。 为什么七年前的贺年卡会剩下九张之多? 当时一起打棒球的朋友们,包括总是在场边观摩的由美,一共有十个人。换言之,不算正树本人的话,还有九位。那是当时正树为了寄贺年卡给每个人,拜托母亲准备的。但棒球队因为莉嘉离开而解散,在那之后跟由美以外的其他成员也逐渐疏远,最后那些贺年卡就没寄出去。 「啊,我都忘了有这回事,原来是这样啊。」 正树想起来龙去脉,点点头。 不过这么一来,事情就比想象中复杂了。 如果过去莉嘉的家庭没有遭遇变故,筱山正树与风间遥香就没有机会相遇。 一想到这里,正树不禁思索着这样的相遇真的值得庆幸吗? 就在正树这么想的时候,手机收到的简讯。 寄件人是遥香,内容如下: ——如果想待在他身边,该怎么做才好?—— 这里的「他」指的是筱山正树吗?这样的话,会这么想的她还真是可爱。不过不管指的是谁,自己最好装作没收到这简讯吧。这也是为了她的名誉。 这时,正树没多想这封简讯究竟是什么意思。 隔天。 正树一如往常起床,按照平常的习惯来到学校,将自行车停放在停车场之后参加棒球队的晨练。棒球队的伙伴们跟以前一样聚在一起,一面轻松闲聊一面开始准备练习,在练习开始的时候呐喊。 与之前相同的日常生活。 稀松平常的一天。 晨练结束后,正树脱下队服、换上制服,前往教室。在走到教室的途中遇见井上,两人就并肩走在走廊上。 「啊,对了。」 井上突然说: 「正树,在园游会的时候……」 「嗯?怎样?又想问我起死回生的密技?」 正树洋洋得意地说,但井上听了纳闷地皱眉。 「起死回生的密技?」 「喂,别说你已经忘了喔,因为我那招才救了你和谷川同学啊。」 「我和谷川同学为什么需要你来救?」 「明知故问啊,因为我想的那招让鬼屋的生意起死回生啊。」 「我是听不太懂啦。你在园游会帮鬼屋招揽客人喔?」 「干嘛讲得好像不关你的事?我们班办的不就是鬼屋吗?」 「……我说正树啊——」 井上表情困扰地搔着头。 「我们班是演话剧耶。」 「……什么?」 正树哑然地张着嘴。 「你在说什么啊,那时候老师不是说餐饮类可能要做很多检查,所以选了鬼屋吗?」 「我才想问你在讲什么,鬼屋不是因为执行委员反对,最后只好放弃吗?不过会怕成那样的人也满罕见的。」 「你干嘛讲得好像与你无关啊?执行委员不就是你和谷川同学?」 「什么?我和谷川同学都不是执行委员啊。」 「……咦?」 牛头不对马嘴。 正树正想继续追问时,两人到了教室,他只好先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然后想去找井上讨论刚才的问题——然而这时,他发现教室内比平常还要吵闹。 这样的骚动,正树有印象。 正树转头看向吵闹声的来源,发现一群同学围着某个座位。 似曾相识的情景。 是错觉吗? 一抹不安掠过正树的心头。 就算这样,正树还是告诉自己「不可能」,探头看向人群的中心。 于是—— 「为、为什么……」 正树感到愕然。 与同学们穿着同样制服的风间遥香就在眼前。 就像过去一起度过的校园生活理所当然地存在于这里。 「咦?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过去再度改变了? 但究竟是为什么? 有谁使用了过去的信件或明信片? 就算这样,依然难以解释…… 正树再也按捺不住,推开人群来到遥香眼前,粗暴的举动让旁人投以白眼,但正树不在乎。走到遥香面前时,她对正树露出了面对同学时的笑容,并且说了「早安」。但现在不是说早安的时候,正树怎么也无法面对那张面具保持平常心交谈。他一把抓住遥香的手臂,告诉她有话要说,立刻带她走出教室。 「咦?等一下,筱山同学,你突然这样是怎么了?」 「总之跟我来就对了。有话要跟你说。」 「有话要说的话,在这里也可以吧。」 在走廊上前进时,遥香以不安的语气对他说道。 正树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 以往的风间遥香绝对不会有那么不安的声音。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尽管心中困惑不已,正树还是把遥香带到没有人的屋顶上。 「好,那我要开始问了。」 「问、问什么?」 遥香摆出保护自己的姿势,用充满戒心的眼神打量正树全身。 「那个,找我有什么事吗?」 「现在不用跟我装好学生。总之跟我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解释什么?」 「你明知故问。我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地方?」 「……今天的筱山同学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样,怎么了吗?」 「你才给我正常一点。」 「这是什么意思……筱山同学好像怪怪的。」 「奇怪的是你吧!」 怒吼的瞬间,遥香仿佛娇柔的少女缩起肩膀,和平常的她相去甚远。 「好了啦,用不着演戏了,就照平常那样骂人啊。」 「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遥香眼眶泛泪,微微颤抖。 不对,你不是这种个性吧? 「算我求你,如果你在演戏,拜托你别再装了。」 正树恳求般靠近,遥香更加惊恐地缩起身子。 至今从未见过的模样,有如小动物般娇弱。 正树脚步踉跄地后退,随后不禁嘀咕: 「……你是谁?」 遥香露出警戒的眼神回答: 「风间遥香,和你一起入学的同学啊。」 插图p249 后记 大家好,我是田辺屋敷。 以下是责编为了本篇修改作业,用电话跟我讨论时的情况。 『这边的用词,别写「简讯」,改用「已读不回」如何?』 「『已读不会』是什么意思?」 『已读不回。』 「『已读不会』?」 『是已读不回。』 「不会?」 『不回。』 「喔,你是说已读不回啊。」 『……你懂什么叫已读不回吗?』 「没问题。」 『田辺老师都没在用line啊。为什么不用?』 「我用的是功能型手机,光用电话和简讯目前也没什么不方便。」 『哦,满少见的呢。』 「真的吗?」 『好像仙人一样。』 「仙人……」 我这个作者是这副德行,但在成为作家出道前其实也想过「进到亚马逊丛林的深处成为原住民的一分子,跟他们一起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也许满有趣的」。 如今却成为一名作家,人生还真是难以预料。 我的人生开始听音乐是因为「高中时通勤时间很无聊」,在那之前我只觉得「听音乐要干嘛」,对音乐毫无兴趣,现在则是待在家里也会戴着耳机。 我对电影也没兴趣,心想反正都是虚构的。不过现在也会借片子回来自己一个人看。 阅读也一样,小时候我根本就不看书,只要看超过三行字就觉得累,现在我能把阅读当作娱乐。 漫画、动画、游戏,因为生长在没机会接触这些娱乐的家庭,学生时代的我相当缺乏这方面的知识。比方说对青年漫画的认知——漫画不就是小孩子从图画书毕业之后的读物吗?怎么会有青年漫画这种东西?给青年看的图画书是怎么回事?但现在我的书架上摆了整排的漫画。 我自己对这些事情感触良多,人还真的会改变啊。 在第二集的创作上遭遇到的最大瓶颈并非作品内容,而是我自己的某个问题。 就如同我的出道作,也就是本系列的第一集后记中所写,花时间写的作品在选拔中总是过不了几关,没想太多只凭着一股蛮劲写的作品反而得奖了。那第二集又该用什么心态去写呢?耗费心力写出来的是落选小说,对推敲不足的作品又没有自信,在这样矛盾的心情下开启第二集的创作,就陷入迟迟没有进展的窘境。 比方说,起初决定以a路线为主轴设计铺排,但途中又觉得b路线也许更好而重写,但写到一半想想好像还是a比较好。类似的状况不断重演,白白花了很多冤枉的时间。 反省后,我想原因在于我无法有自信地取舍。 就在这关头,我读了某一本书,书名就不提了,内容在解释决断力的重要性。作者读完后感到非常佩服。 我想就是在这个时候才真正开始第二集的写作。 恐怕我今后也会像这样在苦恼中继续写作,也希望能在一次又一次的苦恼中成长。 人是能改变的,一定没问题。 肯定能像这个作品的主角筱山正树一样改变。 简而言之,我想表达的是,总有一天作者也会拿起智慧型手机,用line跟别人互相联络吧。 哎呀,不过不变也有不变的好就是了。 那么最后。 这次也不吝帮忙我到最后的责编、再度为本作绘制插画的美和野らぐ老师、各位相关人士,还有阅读本书的读者们,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今后我也会继续努力,敬请多多指教。 大家好,我是田辺屋敷。 以下是责编为了本篇修改作业,用电话跟我讨论时的情况。 『这边的用词,别写「简讯」,改用「已读不回」如何?』 「『已读不会』是什么意思?」 『已读不回。』 「『已读不会』?」 『是已读不回。』 「不会?」 『不回。』 「喔,你是说已读不回啊。」 『……你懂什么叫已读不回吗?』 「没问题。」 『田辺老师都没在用line啊。为什么不用?』 「我用的是功能型手机,光用电话和简讯目前也没什么不方便。」 『哦,满少见的呢。』 「真的吗?」 『好像仙人一样。』 「仙人……」 我这个作者是这副德行,但在成为作家出道前其实也想过「进到亚马逊丛林的深处成为原住民的一分子,跟他们一起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也许满有趣的」。 如今却成为一名作家,人生还真是难以预料。 我的人生开始听音乐是因为「高中时通勤时间很无聊」,在那之前我只觉得「听音乐要干嘛」,对音乐毫无兴趣,现在则是待在家里也会戴着耳机。 我对电影也没兴趣,心想反正都是虚构的。不过现在也会借片子回来自己一个人看。 阅读也一样,小时候我根本就不看书,只要看超过三行字就觉得累,现在我能把阅读当作娱乐。 漫画、动画、游戏,因为生长在没机会接触这些娱乐的家庭,学生时代的我相当缺乏这方面的知识。比方说对青年漫画的认知——漫画不就是小孩子从图画书毕业之后的读物吗?怎么会有青年漫画这种东西?给青年看的图画书是怎么回事?但现在我的书架上摆了整排的漫画。 我自己对这些事情感触良多,人还真的会改变啊。 在第二集的创作上遭遇到的最大瓶颈并非作品内容,而是我自己的某个问题。 就如同我的出道作,也就是本系列的第一集后记中所写,花时间写的作品在选拔中总是过不了几关,没想太多只凭着一股蛮劲写的作品反而得奖了。那第二集又该用什么心态去写呢?耗费心力写出来的是落选小说,对推敲不足的作品又没有自信,在这样矛盾的心情下开启第二集的创作,就陷入迟迟没有进展的窘境。 比方说,起初决定以a路线为主轴设计铺排,但途中又觉得b路线也许更好而重写,但写到一半想想好像还是a比较好。类似的状况不断重演,白白花了很多冤枉的时间。 反省后,我想原因在于我无法有自信地取舍。 就在这关头,我读了某一本书,书名就不提了,内容在解释决断力的重要性。作者读完后感到非常佩服。 我想就是在这个时候才真正开始第二集的写作。 恐怕我今后也会像这样在苦恼中继续写作,也希望能在一次又一次的苦恼中成长。 人是能改变的,一定没问题。 肯定能像这个作品的主角筱山正树一样改变。 简而言之,我想表达的是,总有一天作者也会拿起智慧型手机,用line跟别人互相联络吧。 哎呀,不过不变也有不变的好就是了。 那么最后。 这次也不吝帮忙我到最后的责编、再度为本作绘制插画的美和野らぐ老师、各位相关人士,还有阅读本书的读者们,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今后我也会继续努力,敬请多多指教。 大家好,我是田辺屋敷。 以下是责编为了本篇修改作业,用电话跟我讨论时的情况。 『这边的用词,别写「简讯」,改用「已读不回」如何?』 「『已读不会』是什么意思?」 『已读不回。』 「『已读不会』?」 『是已读不回。』 「不会?」 『不回。』 「喔,你是说已读不回啊。」 『……你懂什么叫已读不回吗?』 「没问题。」 『田辺老师都没在用line啊。为什么不用?』 「我用的是功能型手机,光用电话和简讯目前也没什么不方便。」 『哦,满少见的呢。』 「真的吗?」 『好像仙人一样。』 「仙人……」 我这个作者是这副德行,但在成为作家出道前其实也想过「进到亚马逊丛林的深处成为原住民的一分子,跟他们一起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也许满有趣的」。 如今却成为一名作家,人生还真是难以预料。 我的人生开始听音乐是因为「高中时通勤时间很无聊」,在那之前我只觉得「听音乐要干嘛」,对音乐毫无兴趣,现在则是待在家里也会戴着耳机。 我对电影也没兴趣,心想反正都是虚构的。不过现在也会借片子回来自己一个人看。 阅读也一样,小时候我根本就不看书,只要看超过三行字就觉得累,现在我能把阅读当作娱乐。 漫画、动画、游戏,因为生长在没机会接触这些娱乐的家庭,学生时代的我相当缺乏这方面的知识。比方说对青年漫画的认知——漫画不就是小孩子从图画书毕业之后的读物吗?怎么会有青年漫画这种东西?给青年看的图画书是怎么回事?但现在我的书架上摆了整排的漫画。 我自己对这些事情感触良多,人还真的会改变啊。 在第二集的创作上遭遇到的最大瓶颈并非作品内容,而是我自己的某个问题。 就如同我的出道作,也就是本系列的第一集后记中所写,花时间写的作品在选拔中总是过不了几关,没想太多只凭着一股蛮劲写的作品反而得奖了。那第二集又该用什么心态去写呢?耗费心力写出来的是落选小说,对推敲不足的作品又没有自信,在这样矛盾的心情下开启第二集的创作,就陷入迟迟没有进展的窘境。 比方说,起初决定以a路线为主轴设计铺排,但途中又觉得b路线也许更好而重写,但写到一半想想好像还是a比较好。类似的状况不断重演,白白花了很多冤枉的时间。 反省后,我想原因在于我无法有自信地取舍。 就在这关头,我读了某一本书,书名就不提了,内容在解释决断力的重要性。作者读完后感到非常佩服。 我想就是在这个时候才真正开始第二集的写作。 恐怕我今后也会像这样在苦恼中继续写作,也希望能在一次又一次的苦恼中成长。 人是能改变的,一定没问题。 肯定能像这个作品的主角筱山正树一样改变。 简而言之,我想表达的是,总有一天作者也会拿起智慧型手机,用line跟别人互相联络吧。 哎呀,不过不变也有不变的好就是了。 那么最后。 这次也不吝帮忙我到最后的责编、再度为本作绘制插画的美和野らぐ老师、各位相关人士,还有阅读本书的读者们,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今后我也会继续努力,敬请多多指教。 大家好,我是田辺屋敷。 以下是责编为了本篇修改作业,用电话跟我讨论时的情况。 『这边的用词,别写「简讯」,改用「已读不回」如何?』 「『已读不会』是什么意思?」 『已读不回。』 「『已读不会』?」 『是已读不回。』 「不会?」 『不回。』 「喔,你是说已读不回啊。」 『……你懂什么叫已读不回吗?』 「没问题。」 『田辺老师都没在用line啊。为什么不用?』 「我用的是功能型手机,光用电话和简讯目前也没什么不方便。」 『哦,满少见的呢。』 「真的吗?」 『好像仙人一样。』 「仙人……」 我这个作者是这副德行,但在成为作家出道前其实也想过「进到亚马逊丛林的深处成为原住民的一分子,跟他们一起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也许满有趣的」。 如今却成为一名作家,人生还真是难以预料。 我的人生开始听音乐是因为「高中时通勤时间很无聊」,在那之前我只觉得「听音乐要干嘛」,对音乐毫无兴趣,现在则是待在家里也会戴着耳机。 我对电影也没兴趣,心想反正都是虚构的。不过现在也会借片子回来自己一个人看。 阅读也一样,小时候我根本就不看书,只要看超过三行字就觉得累,现在我能把阅读当作娱乐。 漫画、动画、游戏,因为生长在没机会接触这些娱乐的家庭,学生时代的我相当缺乏这方面的知识。比方说对青年漫画的认知——漫画不就是小孩子从图画书毕业之后的读物吗?怎么会有青年漫画这种东西?给青年看的图画书是怎么回事?但现在我的书架上摆了整排的漫画。 我自己对这些事情感触良多,人还真的会改变啊。 在第二集的创作上遭遇到的最大瓶颈并非作品内容,而是我自己的某个问题。 就如同我的出道作,也就是本系列的第一集后记中所写,花时间写的作品在选拔中总是过不了几关,没想太多只凭着一股蛮劲写的作品反而得奖了。那第二集又该用什么心态去写呢?耗费心力写出来的是落选小说,对推敲不足的作品又没有自信,在这样矛盾的心情下开启第二集的创作,就陷入迟迟没有进展的窘境。 比方说,起初决定以a路线为主轴设计铺排,但途中又觉得b路线也许更好而重写,但写到一半想想好像还是a比较好。类似的状况不断重演,白白花了很多冤枉的时间。 反省后,我想原因在于我无法有自信地取舍。 就在这关头,我读了某一本书,书名就不提了,内容在解释决断力的重要性。作者读完后感到非常佩服。 我想就是在这个时候才真正开始第二集的写作。 恐怕我今后也会像这样在苦恼中继续写作,也希望能在一次又一次的苦恼中成长。 人是能改变的,一定没问题。 肯定能像这个作品的主角筱山正树一样改变。 简而言之,我想表达的是,总有一天作者也会拿起智慧型手机,用line跟别人互相联络吧。 哎呀,不过不变也有不变的好就是了。 那么最后。 这次也不吝帮忙我到最后的责编、再度为本作绘制插画的美和野らぐ老师、各位相关人士,还有阅读本书的读者们,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今后我也会继续努力,敬请多多指教。 大家好,我是田辺屋敷。 以下是责编为了本篇修改作业,用电话跟我讨论时的情况。 『这边的用词,别写「简讯」,改用「已读不回」如何?』 「『已读不会』是什么意思?」 『已读不回。』 「『已读不会』?」 『是已读不回。』 「不会?」 『不回。』 「喔,你是说已读不回啊。」 『……你懂什么叫已读不回吗?』 「没问题。」 『田辺老师都没在用line啊。为什么不用?』 「我用的是功能型手机,光用电话和简讯目前也没什么不方便。」 『哦,满少见的呢。』 「真的吗?」 『好像仙人一样。』 「仙人……」 我这个作者是这副德行,但在成为作家出道前其实也想过「进到亚马逊丛林的深处成为原住民的一分子,跟他们一起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也许满有趣的」。 如今却成为一名作家,人生还真是难以预料。 我的人生开始听音乐是因为「高中时通勤时间很无聊」,在那之前我只觉得「听音乐要干嘛」,对音乐毫无兴趣,现在则是待在家里也会戴着耳机。 我对电影也没兴趣,心想反正都是虚构的。不过现在也会借片子回来自己一个人看。 阅读也一样,小时候我根本就不看书,只要看超过三行字就觉得累,现在我能把阅读当作娱乐。 漫画、动画、游戏,因为生长在没机会接触这些娱乐的家庭,学生时代的我相当缺乏这方面的知识。比方说对青年漫画的认知——漫画不就是小孩子从图画书毕业之后的读物吗?怎么会有青年漫画这种东西?给青年看的图画书是怎么回事?但现在我的书架上摆了整排的漫画。 我自己对这些事情感触良多,人还真的会改变啊。 在第二集的创作上遭遇到的最大瓶颈并非作品内容,而是我自己的某个问题。 就如同我的出道作,也就是本系列的第一集后记中所写,花时间写的作品在选拔中总是过不了几关,没想太多只凭着一股蛮劲写的作品反而得奖了。那第二集又该用什么心态去写呢?耗费心力写出来的是落选小说,对推敲不足的作品又没有自信,在这样矛盾的心情下开启第二集的创作,就陷入迟迟没有进展的窘境。 比方说,起初决定以a路线为主轴设计铺排,但途中又觉得b路线也许更好而重写,但写到一半想想好像还是a比较好。类似的状况不断重演,白白花了很多冤枉的时间。 反省后,我想原因在于我无法有自信地取舍。 就在这关头,我读了某一本书,书名就不提了,内容在解释决断力的重要性。作者读完后感到非常佩服。 我想就是在这个时候才真正开始第二集的写作。 恐怕我今后也会像这样在苦恼中继续写作,也希望能在一次又一次的苦恼中成长。 人是能改变的,一定没问题。 肯定能像这个作品的主角筱山正树一样改变。 简而言之,我想表达的是,总有一天作者也会拿起智慧型手机,用line跟别人互相联络吧。 哎呀,不过不变也有不变的好就是了。 那么最后。 这次也不吝帮忙我到最后的责编、再度为本作绘制插画的美和野らぐ老师、各位相关人士,还有阅读本书的读者们,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今后我也会继续努力,敬请多多指教。 大家好,我是田辺屋敷。 以下是责编为了本篇修改作业,用电话跟我讨论时的情况。 『这边的用词,别写「简讯」,改用「已读不回」如何?』 「『已读不会』是什么意思?」 『已读不回。』 「『已读不会』?」 『是已读不回。』 「不会?」 『不回。』 「喔,你是说已读不回啊。」 『……你懂什么叫已读不回吗?』 「没问题。」 『田辺老师都没在用line啊。为什么不用?』 「我用的是功能型手机,光用电话和简讯目前也没什么不方便。」 『哦,满少见的呢。』 「真的吗?」 『好像仙人一样。』 「仙人……」 我这个作者是这副德行,但在成为作家出道前其实也想过「进到亚马逊丛林的深处成为原住民的一分子,跟他们一起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也许满有趣的」。 如今却成为一名作家,人生还真是难以预料。 我的人生开始听音乐是因为「高中时通勤时间很无聊」,在那之前我只觉得「听音乐要干嘛」,对音乐毫无兴趣,现在则是待在家里也会戴着耳机。 我对电影也没兴趣,心想反正都是虚构的。不过现在也会借片子回来自己一个人看。 阅读也一样,小时候我根本就不看书,只要看超过三行字就觉得累,现在我能把阅读当作娱乐。 漫画、动画、游戏,因为生长在没机会接触这些娱乐的家庭,学生时代的我相当缺乏这方面的知识。比方说对青年漫画的认知——漫画不就是小孩子从图画书毕业之后的读物吗?怎么会有青年漫画这种东西?给青年看的图画书是怎么回事?但现在我的书架上摆了整排的漫画。 我自己对这些事情感触良多,人还真的会改变啊。 在第二集的创作上遭遇到的最大瓶颈并非作品内容,而是我自己的某个问题。 就如同我的出道作,也就是本系列的第一集后记中所写,花时间写的作品在选拔中总是过不了几关,没想太多只凭着一股蛮劲写的作品反而得奖了。那第二集又该用什么心态去写呢?耗费心力写出来的是落选小说,对推敲不足的作品又没有自信,在这样矛盾的心情下开启第二集的创作,就陷入迟迟没有进展的窘境。 比方说,起初决定以a路线为主轴设计铺排,但途中又觉得b路线也许更好而重写,但写到一半想想好像还是a比较好。类似的状况不断重演,白白花了很多冤枉的时间。 反省后,我想原因在于我无法有自信地取舍。 就在这关头,我读了某一本书,书名就不提了,内容在解释决断力的重要性。作者读完后感到非常佩服。 我想就是在这个时候才真正开始第二集的写作。 恐怕我今后也会像这样在苦恼中继续写作,也希望能在一次又一次的苦恼中成长。 人是能改变的,一定没问题。 肯定能像这个作品的主角筱山正树一样改变。 简而言之,我想表达的是,总有一天作者也会拿起智慧型手机,用line跟别人互相联络吧。 哎呀,不过不变也有不变的好就是了。 那么最后。 这次也不吝帮忙我到最后的责编、再度为本作绘制插画的美和野らぐ老师、各位相关人士,还有阅读本书的读者们,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今后我也会继续努力,敬请多多指教。 大家好,我是田辺屋敷。 以下是责编为了本篇修改作业,用电话跟我讨论时的情况。 『这边的用词,别写「简讯」,改用「已读不回」如何?』 「『已读不会』是什么意思?」 『已读不回。』 「『已读不会』?」 『是已读不回。』 「不会?」 『不回。』 「喔,你是说已读不回啊。」 『……你懂什么叫已读不回吗?』 「没问题。」 『田辺老师都没在用line啊。为什么不用?』 「我用的是功能型手机,光用电话和简讯目前也没什么不方便。」 『哦,满少见的呢。』 「真的吗?」 『好像仙人一样。』 「仙人……」 我这个作者是这副德行,但在成为作家出道前其实也想过「进到亚马逊丛林的深处成为原住民的一分子,跟他们一起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也许满有趣的」。 如今却成为一名作家,人生还真是难以预料。 我的人生开始听音乐是因为「高中时通勤时间很无聊」,在那之前我只觉得「听音乐要干嘛」,对音乐毫无兴趣,现在则是待在家里也会戴着耳机。 我对电影也没兴趣,心想反正都是虚构的。不过现在也会借片子回来自己一个人看。 阅读也一样,小时候我根本就不看书,只要看超过三行字就觉得累,现在我能把阅读当作娱乐。 漫画、动画、游戏,因为生长在没机会接触这些娱乐的家庭,学生时代的我相当缺乏这方面的知识。比方说对青年漫画的认知——漫画不就是小孩子从图画书毕业之后的读物吗?怎么会有青年漫画这种东西?给青年看的图画书是怎么回事?但现在我的书架上摆了整排的漫画。 我自己对这些事情感触良多,人还真的会改变啊。 在第二集的创作上遭遇到的最大瓶颈并非作品内容,而是我自己的某个问题。 就如同我的出道作,也就是本系列的第一集后记中所写,花时间写的作品在选拔中总是过不了几关,没想太多只凭着一股蛮劲写的作品反而得奖了。那第二集又该用什么心态去写呢?耗费心力写出来的是落选小说,对推敲不足的作品又没有自信,在这样矛盾的心情下开启第二集的创作,就陷入迟迟没有进展的窘境。 比方说,起初决定以a路线为主轴设计铺排,但途中又觉得b路线也许更好而重写,但写到一半想想好像还是a比较好。类似的状况不断重演,白白花了很多冤枉的时间。 反省后,我想原因在于我无法有自信地取舍。 就在这关头,我读了某一本书,书名就不提了,内容在解释决断力的重要性。作者读完后感到非常佩服。 我想就是在这个时候才真正开始第二集的写作。 恐怕我今后也会像这样在苦恼中继续写作,也希望能在一次又一次的苦恼中成长。 人是能改变的,一定没问题。 肯定能像这个作品的主角筱山正树一样改变。 简而言之,我想表达的是,总有一天作者也会拿起智慧型手机,用line跟别人互相联络吧。 哎呀,不过不变也有不变的好就是了。 那么最后。 这次也不吝帮忙我到最后的责编、再度为本作绘制插画的美和野らぐ老师、各位相关人士,还有阅读本书的读者们,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今后我也会继续努力,敬请多多指教。 大家好,我是田辺屋敷。 以下是责编为了本篇修改作业,用电话跟我讨论时的情况。 『这边的用词,别写「简讯」,改用「已读不回」如何?』 「『已读不会』是什么意思?」 『已读不回。』 「『已读不会』?」 『是已读不回。』 「不会?」 『不回。』 「喔,你是说已读不回啊。」 『……你懂什么叫已读不回吗?』 「没问题。」 『田辺老师都没在用line啊。为什么不用?』 「我用的是功能型手机,光用电话和简讯目前也没什么不方便。」 『哦,满少见的呢。』 「真的吗?」 『好像仙人一样。』 「仙人……」 我这个作者是这副德行,但在成为作家出道前其实也想过「进到亚马逊丛林的深处成为原住民的一分子,跟他们一起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也许满有趣的」。 如今却成为一名作家,人生还真是难以预料。 我的人生开始听音乐是因为「高中时通勤时间很无聊」,在那之前我只觉得「听音乐要干嘛」,对音乐毫无兴趣,现在则是待在家里也会戴着耳机。 我对电影也没兴趣,心想反正都是虚构的。不过现在也会借片子回来自己一个人看。 阅读也一样,小时候我根本就不看书,只要看超过三行字就觉得累,现在我能把阅读当作娱乐。 漫画、动画、游戏,因为生长在没机会接触这些娱乐的家庭,学生时代的我相当缺乏这方面的知识。比方说对青年漫画的认知——漫画不就是小孩子从图画书毕业之后的读物吗?怎么会有青年漫画这种东西?给青年看的图画书是怎么回事?但现在我的书架上摆了整排的漫画。 我自己对这些事情感触良多,人还真的会改变啊。 在第二集的创作上遭遇到的最大瓶颈并非作品内容,而是我自己的某个问题。 就如同我的出道作,也就是本系列的第一集后记中所写,花时间写的作品在选拔中总是过不了几关,没想太多只凭着一股蛮劲写的作品反而得奖了。那第二集又该用什么心态去写呢?耗费心力写出来的是落选小说,对推敲不足的作品又没有自信,在这样矛盾的心情下开启第二集的创作,就陷入迟迟没有进展的窘境。 比方说,起初决定以a路线为主轴设计铺排,但途中又觉得b路线也许更好而重写,但写到一半想想好像还是a比较好。类似的状况不断重演,白白花了很多冤枉的时间。 反省后,我想原因在于我无法有自信地取舍。 就在这关头,我读了某一本书,书名就不提了,内容在解释决断力的重要性。作者读完后感到非常佩服。 我想就是在这个时候才真正开始第二集的写作。 恐怕我今后也会像这样在苦恼中继续写作,也希望能在一次又一次的苦恼中成长。 人是能改变的,一定没问题。 肯定能像这个作品的主角筱山正树一样改变。 简而言之,我想表达的是,总有一天作者也会拿起智慧型手机,用line跟别人互相联络吧。 哎呀,不过不变也有不变的好就是了。 那么最后。 这次也不吝帮忙我到最后的责编、再度为本作绘制插画的美和野らぐ老师、各位相关人士,还有阅读本书的读者们,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今后我也会继续努力,敬请多多指教。 大家好,我是田辺屋敷。 以下是责编为了本篇修改作业,用电话跟我讨论时的情况。 『这边的用词,别写「简讯」,改用「已读不回」如何?』 「『已读不会』是什么意思?」 『已读不回。』 「『已读不会』?」 『是已读不回。』 「不会?」 『不回。』 「喔,你是说已读不回啊。」 『……你懂什么叫已读不回吗?』 「没问题。」 『田辺老师都没在用line啊。为什么不用?』 「我用的是功能型手机,光用电话和简讯目前也没什么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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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神代小祈 录入:kid 每天早晨,筱山正树在闹钟刺耳的声响中开始他的一天,让声音停止的一连串动作已经非常熟稔。正树慢吞吞地伸出手,按下枕边的闹钟,又缩在被窝里好一段时间。 十二月上旬的早晨格外恶质,总是把人往被窝推,教人回去寻找刚才的梦境。不过必须与之坚决抗战正是现代人的难为之处。 正树爬出被窝后开始更衣。褪下睡衣大学t,换上学校制服。完成上学的准备后,从二楼自己的房间前往一楼的客厅,父亲已经开始用早餐,正树向父亲道早后也开始用餐。一如往常的母亲的味道。正树先是看向电视,随后又看向父亲。 父亲一语不发地动著筷子。从这样的举止也可以看出父亲确实遗传了爷爷那木讷寡言而正义感强烈的个性。 尽管出自同样的血脉,正树的个性比较管不住嘴巴,这也许是来自母亲的特质吧。若要分类,母亲算话多的那一边,时常与附近邻居一碰面就聊个没完。正树的社交天分也许遗传自母亲。 母亲坐到餐桌旁的同时开口问道: 「正树,你棒球队的包包呢?」 装著棒球用品的漆皮包。今天正树没有把包包带下来。 正树看向挂在客厅墙上的月历。母亲每过一天就在上面多划一个红x的月历上标示著期末考将在下星期开始。 「差不多要期末考了,社团活动休息。」 「哎呀,这样啊……那你功课没问题吗?」 虽然正树想立刻回答「没问题」,但他为此沉默。期中考成绩差得必须补课,整个第二学期也没有好好念书。 母亲看了儿子的反应立刻就明白了大概,她无奈地叹息。 「要是这次成绩又差到要补考,到下次考试前的零用钱就减半。可以吧?」 「为什么啊!」 「还问为什么,期中考结果出来的时候,我们就这样说好了啊。」 「咦?有喔?」 「你又想这样蒙混过去。」 「不是啦,我是想说,我真的不记得有这回事……」 「不行,这次我不会放过你。」 「咦咦咦~~」 零用钱对学生来说可是生命线,当然正树也坚决抗议。但母亲没有回心转意,最后正树除了为期末考好好努力外别无他法。 学校建于小丘上,所有学生都得徒步爬上山坡。无论是骑脚踏车、搭电车或是搭公车上学的学生,大家同样一步步爬上缓坡。 正树也不例外,推著脚踏车走过坡道,穿过校门。前往脚踏车停车场停好脚踏车后,走向校舍。来到校舍前方时,正树不禁停下脚步。在校舍出入口,女学生们不知在进行什么连署活动,但她们只找女生搭话。究竟是在做什么呢?在正树纳闷地观察时,发现长部由美签名之后走进校舍。正树也加快脚步追上她。这时由美正好站在鞋柜前准备换鞋。正常来说,直接向她打招呼就好,但看了她的打扮让正树打消主意。冬季制服的西装外套上又披了一件连帽粗呢大衣,脖子上围著围巾,看上去就觉得很暖和。这时正树注意到自己没戴手套的双手已经冰冷透顶,恶作剧的念头随之涌现。他悄悄挨近由美背后,将手指伸进围巾内侧。 瞬间── 「呀啊!」 由美吓得整个人跳起来,倏地回过头。 「怎──怎么?呃,正树!」 「早安。」 「早安个头啊!这么突然是想吓人喔!」 「哎呀~~因为你看起来穿得很暖嘛,就想说要跟你分一杯羹。话说你刚才签的那个是什么啊?」 由美虽然脸上挂著想抱怨的不满表情,但还是以回答疑问为优先。 「说是要连署修改女生冬季制服的规定。」 「只限女生?」 「对啊,你看,女生的制服是裙子嘛。」 由美解释。她的两条腿暴露在冬天的空气中,和防寒措施万全的上半身相反,下半身的季节感好像仍然停留在夏季。 现在回想起来,由美在国中一年级时,总是在裙子底下穿运动长裤,但是升上二年级后就露出双腿,不时见到她冷得双腿互相磨蹭。当时正树看了就说:「在里面穿点什么不就好了?」由美回答:「我觉得不能那样做。」或许这位青梅竹马就是在那段时间开始萌生身为女性的自觉。在那之后尽管在冬天,由美也不会在裙子底下穿运动裤。 正树回想起这件事,决定再次询问由美。 「我说由美老太婆啊。」 「是怎么啦,正树老爷爷?」 「你的脚不冷喔?」 「很冷啊,都觉得快冻伤了。」 「那乾脆加件运动裤吧?」 「这我办不到啦。身为女生的自尊不允许……」 「不然就穿那个啊,那个叫什么啊?布料很薄的那个。」 「……难不成你是说丝袜?」 「对,就是那个!」 不愧是从小就认识,她立刻精准猜中筱山正树的想法。 「就穿那个丝袜嘛,总比光著两条腿要好多了。」 「遗憾的是丝袜违反校规啊,好像说那是多余的装饰品。老实说那规定很不符时代吧?所以那些人才在办连署活动。」 正树转头看向在出入口继续连署活动的女学生们。仔细听她们的主张,大概是在说穿丝袜不是为了赶时髦而是防寒,不允许学生好好御寒,万一有人生病谁要负责? 「原来是这样。所以对于冬季制服的请求就是……」 「就是要向校方提出放宽这部分校规的请求。」 「哦~~不过,有这种校规吗?」 正树对这件事没印象,但他不熟悉校规细项,也不可能清楚记得去年冬天女生们有没有穿丝袜。既然如此,就只能接受眼前的现实。 「哎,先不说这些了。这个趁现在还你。」 正树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那是过去传说研究会的会员制作的论文集。最近正树向由美借有关传说的书籍认真研究。 「嗯,我确实收到了。不过还真教人意外,你之前明明就对超自然现象之类的没兴趣,突然就说想找来看──所以接下来还要帮你找其他书?」 「拜托你了。」 「这样的话,你放学后就来传说研究会嘛。」 「现在考试前社团活动不是休息吗?可以喔?」 「因为也没有要活动啊,只是去研究会拿东西而已。」 「是喔?我知道了。」 「嗯。那我走了。」 如此约好之后,由美挥了挥手,迈步离开。 与由美分开后,正树换上室内鞋走向自己的教室。教室内开著暖气,设定在舒适的温度。正树一面向同学们打招呼一面走向自己的座位。与旁边座位的友人闲聊,没过多久预备钟就响了。 在预备钟响起的同时,班导走进教室。大概是刚才就在教室外头等了吧。在起立、敬礼、坐下的号令声之后,班导宣布完宣导事项便离开教室,接著第一节课的英文老师走进教室,开始上课。 上课时,正树手撑著脸颊,望著窗外的情景。 自闷热的夏天算起已经过了四个月,原本苍郁的山头现在染上一片枯叶色,生机盎然的农田现在已经乾涸,空气变得十分乾燥。之前那样浓烈的夏日气息,现在转变为褪色的冬季景色。 不过对正树而言,那些都只是枝微末节的变化。原因在于难以理解的突兀变化发生在他身边。 园游会时班上举办的活动 变成不同项目、过去退出棒球队的事实不复存在、与母亲约定好期末考一定要及格等等,还有其他记忆上的出入。 其中,她再度出现在学校这一点就是最大的变化吧。 「那么,这一页就请……」 英文老师指定一名女学生朗读课文。女学生听了便起立,翻开课本开始朗读。 风间遥香。 正树和她过去曾经在这间教室一同度过,但因为台风之后改写过去,她成了其他学校的学生,之后有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跟她通电话。 然而,为什么她会像这样再次成为这学校的学生,出现在这里? 正树至今尚未理解真相。 唯一只确定现况源自超自然现象,而引起这次超自然现象的很可能就是风间遥香。 ──如果想待在他身边,该怎么做才好?── 她出现在学校的前一天,正树亲眼看到了这封简讯,透过能接收未来讯息的那支问题手机。 假如那封讯息是「如果想跟筱山正树念同一间学校,该怎么做才好?」的意思,就有可能是风间遥香希望如此而造就了现状。 但是,还有其他疑问。 她引发的究竟是何种超自然现象? 正树有理由非得厘清这次的现象不可。 原因在于── 「筱山同学。」 听见呼唤声,正树自思考的世界回到现实后,发现遥香就站在身旁。 「呃,什么事?」 「笔记,今天要交喔。」 正树环顾四周。 第一节课似乎已经结束,英文教师离开教室之前指示值日生收齐全班的笔记送到教职员办公室。今天的值日生遥香正要将堆在讲桌上的笔记送到办公室时,发现正树的笔记还摆在他的桌上,所以向他搭话。 「啊,今天值日生是风间同学喔。」 「是啊,怎么了?」 「没有,没什么……来,给你。」 遥香接过笔记后随即转身离开。正树连忙叫住她。 「那个,风间同学。」 「什么事?」 「啊~~……抱歉,没什么。」 「?」 遥香微微歪过头,抱著成堆的笔记本离开教室。 正树目送她的身影离去后,深深叹息。 风间遥香再度出现在这学校的那天,筱山正树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而惊慌失措,硬是把她带到屋顶,厉声逼问她。 当时她脸上惊恐的神情,至今仍留在正树的脑海中。此后正树总是害怕自己要是试图靠近,也许又会吓坏她,变得不知道该怎么与她相处。 为什么那时候自己会做出那样让她害怕的行径? 为什么那时候自己不能冷静一点? 之所以会陷入这般窘境,原因也是导致现况的超自然现象吧。 因此正树自然而然这么想。 如果能查明超自然现象的真相,也许就能改变现况。 正树大量阅读传说研究会的论文集,正是因为怀抱这样的期待。 放学后。 导师时间一结束,正树便将书包拎在肩头冲出教室,按照原定计画赶往传说研究会。来到目的地房间后,首先不忘敲门。等房内有人应门后,他才推门入室。这时由美已经帮他选好了一本书。 「这个可以吗?」 那是暑假时由美曾读过的陈旧论文集。 正树拿在手中粗略翻阅之后,放进书包。 「大概又要借个三天吧。」 「是可以啦……正树,我一直很好奇耶,你为什么突然想看传说研究会的论文集?」 「我之前不是也讲过,没什么重大理由啊,只是突然有了兴趣。」 「哦~~真的吗?」 「你疑心病很重耶。」 话虽如此,实际上正树说谎了。 当然了,如果能坦承,正树也想告诉她。不过一旦要解释,恐怕就必须把一切都说明清楚。如果只是正树自己的问题就算了,整个事件还牵扯到遥香以及由美与莉嘉之间的事。 「哎,不能说我也不会逼你啦。那我们回去吧。」 「喔。」 关上门后由美说要还钥匙,正树便陪她一起前往教职员办公室。还了钥匙后来到鞋柜换鞋子,走向脚踏车停车场。在这途中,正树决定试著向由美提出一直以来的疑问。 「对了,传说研究会的会员好像是三个人?」 「奇怪,你怎么会知道?」 「我之前不是问过吗?」 「你没有问过我啊。」 「怎么会,应该有问啊……算了,总之,我从来没见过另外两个人耶,真的有这两个会员吗?」 最近为了借论文集,正树常在放学后造访那个房间,却从没遇见由美以外的其他会员,甚至让正树有些怀疑其他会员是否真的存在。 由美的表情显得有些伤脑筋。 「其他两个人喔~~……会长是和正树同年级的岁森学姊。」 「岁森?」 咦?有这么一位同学吗? 正树首先怀疑该不会又是一个像遥香一样突然冒出来的家伙,但他立刻想起来了。 岁森千惠。正树的记忆中,这位同学确实存在。身材娇小得不像高中生,平常总是待在教室角落看书的文学少女。因为在班上没有特别要好的同学,有时也会被旁人揶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过她绝非个性软弱,有著一股面对讨厌的事物也能毅然抗拒的强悍。 但是,她和正树从来没有同班过,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交流。 「哦~~是岁森喔……那另一个人是谁?」 「不晓得。」 由美摇头,强调似的再次说道: 「最后一个人我也不认识。不但没见过,也不晓得名字。」 「啥?那你怎么会知道有三个会员?」 「因为会长这样跟我说啊,其他事情我也不晓得。」 「你这样就接受了喔?不会觉得很好奇吗?」 「不会啊,就只是个幽灵社员──该说是幽灵会员吧?这种成员每个社团都有吧,特别是静态社团。」 这么说倒也合理,幽灵社员一点也不稀奇。反正人根本不会来,也没必要特别在意。 正树接受由美的说法,由美灵光一闪般拍了一下手。 「在学校社团比同好会大,不过到了社会上就反过来了吧?社长比部长大,会长又比社长大嘛!」 「所以说?」 「不觉得这个发现很惊人吗?」 「感觉没有机会派上用场就是了。」 正树傻眼地吐出一口气,快步走向脚踏车停车场。两人各自牵出自己的脚踏车,从位于山丘上的学校朝山丘下方染上黄昏色彩的城镇骑去。 因为两人都住在镇上,回家时方向几乎相同。骑过自校门口延伸至平地的坡道后,循著宽广田园间的路往住宅区前进。 但是在抵达平地时,正树突然煞车。不是在通往住宅区的左转方向,而是前往最靠近的车站的右转方向,正树发现了令他在意的人影。 风间遥香蹲在脚踏车旁。 大概是回家途中,她的脚踏车掉链了吧。虽然她试著修理,但似乎陷入了苦战。 正树的身体下意识地立刻想去帮忙,但是脑袋喊停。 自己真的有理由找她搭话吗?尽管现在正树的确对他与遥香的关系不满意,但只要解开这次的超自然现象,一切都会再度变化──或者恢复原状。既然如此,现在就没有必要向她搭话。 这样的想法浮现脑海的同时,另一个自己反驳: 就算理解了这次的超自然现象,也无法保证现况会改变,那只是过于乐观的想法。自己更应该正视眼前的现实,努力修复与她的关系。这才是最确实能改善现况的方法吧? 也许现在就是选择的时刻。 帮她修好炼条,也许能修复与她之间的关系。 但是或许又会因为某些差错,就像在屋顶的那次事件重演,再度让她畏惧。 究竟该去还是不该去? 正树左思右想了好半晌,这时已经超过他一段距离的青梅竹马在前方疑惑地问他「怎么了」。正树听见呼唤声,抽回不舍的视线,踏上归途。 夕阳下,两辆脚踏车并行于田间道路上。 这样的风景让正树感到几分怀念。 因为平常棒球队总是练习到天黑,总是一个人孤独地骑在被路灯照亮的回家路上。不过现在还是傍晚,正树会在这种时间回家,只有在退出棒球队后放学就回去的那段日子。在那段时期,身旁总有风间遥香骑脚踏车的身影。 像当时那样与她共度时光的机会还会到来吗? 不久后正树与由美道别,在自己家前面停车。转头看向来时路,短暂思索后,他连忙将脚踏车转了一百八十度,朝向遥香刚才蹲著的地点。 骑在冰冷的风中,全力踩动踏板。喘息化作白烟,肺部有如灼伤般疼痛。正树气喘吁吁地回到现场,但遥香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 太阳几乎要沉没于地平线,矗立在路旁的路灯数次闪烁后点亮,寂寥地照亮冰冷的柏油路面。 正树愣愣地站在路灯下。双手沾著炼条的油污、努力想修好脚踏车的少女身影烙印在脑海中。 「……回家吧。」 正树吐出一口气转换心情,使劲踩动脚踏车踏板。 期末考开始前的这一个星期,正树过著无法专注准备考试的每一天。 超自然现象等问题不由自主地掠过脑海,磨耗他的集中力。 时间就这么白白度过,不知不觉间期末考当天已经来到眼前。 「开始。」 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一声令下,学生们同时低头凝视考卷,紧接著自动笔在纸上奔驰的声音自教室各处响起。 耗费数天进行的期末考就此开始。 所有人无不聚精会神的气氛有种庄严的感觉。这就是认真决胜时的气氛吧。 在这样的氛围中,正树直盯著考卷苦苦思索,右手中的自动笔笔芯驻足在答案卷上一动也不动。 「……根本搞不懂。」 正树低声呢喃,短促叹息。 这一星期几乎没有好好念书,当然不可能拿到好分数。 尽管如此,正树还是尽可能作答,只管将解答栏填满。将所有空格填满之后,周遭同学们都还在作答。认真思考考卷上的每一题,或是几乎全部乱猜交差了事,双方差异如实展现。于是,在漫长的作答时间当中,正树闲得发慌,剩下的时间只好趴在桌上度过。 以结果来说,正树的期末考简直惨不忍睹,甚至让他在最后一科考试结束的同时,不禁失了魂般仰望天花板。 目睹他那模样就了然于心的井上对他说: 「果然还是不行?」 「果然是什么意思啦。唉,虽然真的是不行就是了。」 「我就说吧,因为你不好好念书啊。」 话虽如此,超自然现象等问题让正树就是无法专心。 不,没念书这回事乾脆先放一旁也无所谓。 真正的问题在于自己依旧没找到超自然现象的解决方法。 借来的论文中写的尽是些超现实的现象,或是来源不明的谣言,全都是缺乏决定性的资讯。 既然牺牲了期末考,就希望能得到最起码的成果。 「不过,好好准备补考就不至于留级啦,别担心。」 「……拜托,再怎么说也没有差到要担心留级好不好。」 「咦?真的假的?我还以为你是担心这个才会整个人傻掉。」 「你真以为我脑袋有那么差?」 「嗯。」 「你有时候伤人还真是面不改色耶。」 「总之,接下来第二学期学校也没什么事了,剩下就等放寒假而已……话说正树,寒假开始马上就有个活动吧?」 「啥?」 正树猜不透井上突然在说些什么,纳闷地看向他。这时井上压低声音。 「就圣诞节嘛,剩下十天而已。所以喔,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我们班要不要办个圣诞派对?」 「也太突然了吧。有什么理由?」 「咦?理由?理由喔~~……就那个嘛,明年开始就要准备考试了啊,能办的机会只剩今年了,我想说应该不错吧。」 虽然井上的理由煞有介事,但口吻吞吞吐吐显得很可疑。看穿他肯定有隐瞒其他事没说,正树再度追问理由。只见井上的视线四处游移,突然停在某处。正树察觉了,沿著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遥香正和班上朋友们谈天说笑。正树见状,明白原因而点点头,因为在那群女同学当中有著谷川的身影。 「不过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喔?」 「咦?什么好不好?」 「你想跟谷川同学共度圣诞节吧?」 「我、我没这样说吧!话说,和谷川同学没关系吧!」 「别浪费力气假装了。」 井上连忙否认,但对正树来说这个反应已经看腻了。尽管经历过数次改写过去,井上倾心于谷川这一点从来没变过。 「如果你想跟谷川同学一起过,圣诞派对不要用班级名义办比较好吧?干嘛找同学当电灯泡?」 「我是觉得刚好相反。」 背后的目的被正树一语道破,井上也放弃继续掩饰。 「就算我邀谷川同学出来玩,她会愿意在圣诞节跟我单独见面吗?」 「就谷川同学保守的个性来看~~……不太可能。」 「不过如果是大家的聚会,谷川同学也会愿意参加吧──既然已经被拆穿,那我就老实说了。其实我打算当天跟她告白。」 「还真是大胆的计画啊。」 「所以说,我希望你能帮个忙。」 「我去邀大家参加圣诞派对就可以了吧?」 「不是,这我会去做,我想拜托你去邀风间同学。」 「啥?为什么是我?应该说,为什么不是邀谷川同学?」 「因为……」 井上的理由是如果直接邀请谷川,她可能会迟疑。既然如此,让与她要好的遥香先答应参加派对,她应该也比较会自然而然地参加。 这应该是井上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计画,但看在正树眼中实在是拐弯抹角,或者该说裹足不前。正树想乾脆送他一句:「不要搞这些小把戏,直接去告白啦。」 「邀请的对象不是谷川同学的理由我懂了。但是干嘛找上我?」 「因为风间同学身旁总是有人在啊,找不到机会邀她……况且,我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下冲进那群人之中,但你办得到啊。」 风间遥香再度出现在这间学校那天,正树冲破了那堵人墙,硬是把她拉到屋顶。井上指的应该就是这件事。 「原来是这样喔。不过我不干。」 「为什么!」 「有很多讲不清的理由啦。」 正树趴在桌上表示「别再找我搭话」。井上看起来还不愿放弃,但最后拿不出办法,只好离开。正树微微抬起脸目送他的背影,之后再度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中。 期末考将三科不及格的残酷现实摆在正树眼前,零用钱也跟著打对折。正树为这事事不顺心的生活感到烦闷,仍努力准备补考。 补考预定在本学期结业式的放学后举办。 井上跑来找正树搭话,正好是正树要前往补考会场教室的途中。 「正树,我决定取消圣诞派对的计画了。」 这大概是井上想到最后的结论吧。 正树只回答「好」便再度迈开步伐。不过他突然停下来。 「告白也取消了?」 「嗯。我也觉得还不是时候。」 「你喔……」 正树说到一半把话吞回去。虽然井上催他把话说完,但他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迈步走向补考会场。 「你喔,好像会永远讲同样的话。」 途中,正树自言自语般呢喃。这是正树刚才想跟井上说的话,但话冲出口前,正树打消了主意。知道这样肯定会伤害到对方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正树有自觉这句话其实也在说一直闪躲遥香的自己。 事情发生在圣诞节隔天。 好不容易撑过补考,进入寒假。度过平淡无奇的圣诞节,隔天正树一直在被窝里到中午过后。昨晚冷得外头都下雪了,那股寒意到了今天白天依旧持续著。天空开始染上橙红时,正树察觉一楼慌忙的动静而下楼一看,只见母亲在家里来回奔走。正树察觉事态不寻常,问母亲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来了一通电话,医院打来的。」 奶奶似乎昏倒了,医院说必须动手术。 「听说是心脏的问题。」 「咦?没事吗?」 「还不晓得详细状况,但好像马上就要动手术了。听说手术本身没那么困难就是了……总之妈妈要赶去医院。」 「我知道了。」 「还有,奶奶手术完应该会住院,我要在那边帮忙准备。到时候我会直接在奶奶家住一晚,今天晚餐你自己想办法解决。我大概明天中午回来。」 要到奶奶家附近那间医院,从这座小镇得转乘好几次电车。 虽然不至于无法当天来回,但也没理由急著回来。 「我知道了,但是爸爸呢?」 「你爸下班之后会直接到医院,大概也会在奶奶家住一晚吧,毕竟都夜里了。」 「那今天我一个人在家啊……我是不是也应该过去?」 「详细情形怎样还不晓得,你待在家里。之后再打电话给你。」 母亲很快就做好准备,离开家了。 「这样啊,奶奶要动手术……」 既然医院方面都说不算大手术,应该用不著太担心吧。不过一想到奶奶的年纪,提到这方面的话题还是不由得让正树预想最糟糕的状况。 因为也没其他事好做,正树决定写寒假作业。不过一颗心挂念著奶奶的安危,完全无法专注。拿不出办法,正树只好放下功课,打开电视。电视播放著综艺节目,笑闹声彷佛不在乎别人的不幸似的传来。正树关上电视,再度回到书桌前,但终究还是提不起劲。于是他翻开向传说研究会借的论文集,随意翻阅,粗略浏览内容。 这时,正树的指尖倏地停驻。 恰巧翻开的这一页,记载著本地神社与众不同的习俗。 内容大致如下。 将心愿与名字写在人型的纸张──「形代」,并供奉在本地神社,视心愿内容,有时会在焚毁形代之前多加一道手续。 竟然要用剪刀将形代一分为二。 这似乎是为了斩断与灾祸、疾病之间的恶缘,名为「断缘」的仪式,据说是本地神社自古流传下来的习俗。但是因为大战中的合祭使神社本身荒废,「断缘」也就此被遗忘。 「不是结缘,而是断缘啊……原来有这种仪式。」 正树如此喃喃自语的时候,门铃响了。正树吓了一跳,自论文集抬起脸。看来母亲离开家门之后过了好一段时间,窗外天色已经昏暗。正树跑下楼梯来到玄关,打开门就看见由美的身影。 「怎么了?」 「今天晚上伯父伯母都不在吧?」 「你怎么知道?」 「刚才伯母打电话来,说你奶奶好像要动手术住院。」 因为两户人家从过去便交情深笃,看来母亲也特地告诉长部家了。 「话说你晚餐打算怎么解决?」 「想说去便利商店随便买个便当吃。」 「我就知道。我妈说你晚餐就来我家吃,所以我过来叫你。」 这对正树而言有如及时雨。他和长部家的每个人都很熟,也没必要客气。 「那么,请容我相随吧。」 正树到房间拿外套,与由美一起前往长部家。 太阳已经西沉,外头的气温比白天更低了。一阵阵扫过的风冰冷刺骨,简直毫不留情。不过四周民家透出的灯光有种家庭温暖的感觉。 「你奶奶手术没问题吗?」 「医院是说不算大手术。先不管这个,今天晚餐吃什么?」 「这不能先不管吧……吃亲子盖饭啦。」 「因为再怎么担心也没用啊……亲子盖饭喔,不错啊,我喜欢耶。」 「我知道啊。你以为我们认识多久啊?打从出生开始耶。」 「还真久耶……话说,由美你有考虑过将来要离开镇上吗?」 「问这个干嘛?」 「像我爷爷奶奶,最后也是离开这里了嘛。」 「那是因为要治病啊,和自己选择离开这里感觉不一样吧。」 正树的爷爷奶奶故乡都在这个小镇,但因为患病必须住院而离开这里。正树并不是想说这样不对,只是想到自己的朋友将来也会一一离开,就觉得现在的时间格外宝贵。 「不过你家爷爷倒是一直留在这里啊。」 「是啊,今天也同样很有精神。」 「很好啊,和生病什么的没有缘分。该不会有『断缘』过?」 「奇怪,为什么你会知道断缘的事……啊,对喔,我把论文集借给你了。」 「如果有那个形代能用,我就可以为我奶奶做点事了。」 话虽如此,到头来只是求神拜佛而已。正树如此笑道,由美回答: 「形代我有啊,以前爷爷有给我一张。」 「真的吗?」 「嗯。夏天我去问他这地方的传说故事时,他给我的。」 是由美误以为自己触怒了正树那次的事吗? 「不过,你爷爷怎么会有形代?」 「你应该知道以前我爷爷对奶奶一见钟情的故事吧?」 由美的奶奶在正树出生前就过世了,因此由美和正树都只能从旁人口中得知长部家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实际上也在相片中见过长相,是位容貌相当可爱的女性。据说由美的爷爷当初一见到她就坠入情网。 「他说原本想在告白前求个好兆头,和不好的预感断缘。不过后来又觉得连告白都要依靠神明未免太窝囊,打消了念头,又觉得不能随便扔掉,最后就一直留著。」 「……该怎么说,有点难打分数啊。」 不依靠求神问卜,勇往直前,确实颇有男子气概。但最后一直没能把形代扔掉而留到现在,似乎又有种放不下,优柔寡断的感觉。 「不过,怎样都好啦。先不说这些,那个形代能不能给我?」 由美先是不解地歪著头,但立刻就明白了正树的用意。 「哎,也许现在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嘛。」 为了断绝也许会降临在奶奶身上的灾厄──与 手术失败之间的缘分。 由美说事不宜迟,拔腿跑向自己家,正树也跟在后头。抵达长部家之后,立刻走向由美的房间。形代就放在她的书桌抽屉。正树接过那张纸片,告知自己会在晚餐前回来,独自离开了长部家,目的地是废弃神社。选择那地点并没有特别的意义,只是认为既然要做就应该到和形代有历史渊源的传统地点。 自田间道路途中转进岔路,四周顿时没了路灯的光芒,光源只剩下昏暗的月光。沿著幽暗小路不断前行,经过曾经使用好几次的那个圆柱形邮筒旁,最后穿过鸟居下方,踏入废弃神社。 路旁的杂草恣意生长,青苔爬上通道的石砖。走在这片情景中,荒废许久的木造建筑很快就映入眼帘。已经超过半个世纪无人整理,过去曾是神社的建筑物有大半化作自然的一部分了。 将形代搁在立于正殿旁的石灯笼上,正树用手机萤幕充当光源正要写下心愿。 恰巧就在这时。 突然间手机铃声响了。是母亲打来的,她告诉正树手术成功了。 『因为要准备换穿衣物跟处理住院手续,就照之前说的,妈妈今天会住在奶奶家。』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正树松了口气,听说奶奶昏倒后一直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能放下。就在紧张舒缓的瞬间,肚子叫了起来。看一下时间,现在已经应该要吃晚餐了。正树打算离开这座废弃神社。 但这时他停下脚步。 结果这形代还是没地方用,就这么带回去也没意思。既然如此,乾脆用用看吧。 除了奶奶的病情,正树还有其他心愿。 改善与遥香之间的关系。 如果能得到这样的机会是再好不过。 不想留下像脚踏车的炼条掉落那次从她身旁逃走的遗憾。 正树写下想断绝与遗憾之间的缘分这样的字句,用向由美借来的剪刀抵著形代。 然后一刀两断。 被剪成两半的纸片滑向地面般轻盈飘落。正树看著如此光景。这样心愿是否就能实现?要知道答案恐怕得等到能和遥香见面的新学期。总之现在能做的事都做了,快点回由美家吧。正树这么想著就要转身的瞬间,眼前景物突然扭曲,地面歪斜。就在正树以为自己要跌倒的下一个瞬间,眼前情景转为一片黑暗。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感到混乱时,尖锐的铃声在耳边响起。接踵而来的怪异现象让脑袋几乎要爆炸,正树倏地睁开眼皮,眼前是一片木墙。转动脖子环顾四周,这里是再熟悉不过的自己房间。刚才以为是墙壁的东西其实是天花板,这时正树终于明白自己正躺在被窝中。再度仔细观察周遭,发现自己穿著睡衣,在耳边叫的是闹钟。 「……咦?」 正树首先按停闹钟,然后站起身。一时之间还无法理解状况,再次左顾右盼。怎么看都是熟悉的自己房间。紧接著注意到微亮的日光自窗口投入室内。闹钟指针指著正树平常起床的时间,告诉他现在是早上。 「难道我昏过去了?」 晚上在废弃神社昏倒,不知被谁发现之后把他送回筱山家?虽然怎么想都不太可能,但这么想应该最符合现实吧? 正树搔著朦胧的脑袋走出房间,往楼下走。脑袋还没理解当下情况。总之先洗把脸,冷静下来吧。就在正树这么打算而走下楼梯的途中,突然察觉客厅传来电视的声音。 昨天正树没开过客厅的电视,所以也不可能是忘记关掉。 这时正树突然想到。 也许是由美来了。这么一想,发现倒在废弃神社的正树并且把他送回房间的人,应该就是长部家的某个人。 正树走进客厅想跟由美打招呼。 但是,看到在那里的人,令正树双眼圆睁。 客厅里,母亲正将早餐摆到桌上。 「咦?妈妈怎么在这里?」 母亲听了一脸纳闷。 「你在说什么啊?」 「妈妈昨天不是住在奶奶家……」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等一下等一下,你明明就说过吧。奶奶要动手术住院,为了准备,要在奶奶家住一天啊。爸爸也一起去了吧?」 「你爸?你爸不就在那边?」 朝母亲所指的方向一看,父亲正好走出厕所。他从正树身旁走进客厅,马上就边看电视边开始吃饭。 「呃……不对吧,可是……咦?」 「你是不是睡昏头了?」 「可是昨天奶奶明明昏倒了要动手术……」 「你是作恶梦了吧?但也不要说这种触霉头的话。别胡说八道了,快去换衣服。」 「啊,嗯……」 正树还无法接受,但决定先回房间,待会再洗脸。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该不会那些真的只是在作梦吧?不对,也许现在自己正置身于梦境中?正树使劲一捏自己的脸颊。很痛。毫无疑问是现实中的痛楚。这不是作梦。既然如此,奶奶昏倒的事才是在作梦?实在无法接受,但正树还是脱下睡衣换上居家服,随后又回到客厅。 但是── 「你在干嘛啊?」 母亲看著正树的打扮,如此说道。 「今天是平日,快点准备上学啊。」 「啥?」 正树听不懂母亲的意思,皱起眉头。但母亲一脸正经。正树傻眼地看向客厅的月历,不可思议的光景映入眼帘。母亲每过一天就会打上一个「x」的月历,清楚告知正树今天是十二月上旬。 「呃,怎么会?」 正树问母亲是不是买了新的月历,但母亲再度露出满脸纳闷,摇头回答「没有」。 「但今天是……」 应该是十二月下旬,圣诞节隔天才对。正树连忙从口袋取出手机,萤幕上显示的数字确实是十二月上旬。 「怎么可能……」 莫名其妙的现象令正树抱头苦思。这时他不经意看向父亲正在看的电视,电视上正在播报气象预报,他注意到日期也与客厅的月历相同。 如果是自己的手机或是客厅的月历,也有可能是某人的恶作剧,然而电视的气象预报日期就不可能动手脚了。 所以说,今天真的是期末考一星期前的十二月上旬。 换言之── 「……回到过去了?」 无论事实如何,终究不能不上学。 正树纳闷地吃完早餐,骑著脚踏车前往学校。 上学途中,正树再度思索导致现况的理由。 假如自己真的回到了过去,原因究竟是什么? 最有可能的就是意识中断前的那件事,也就是剪断写上心愿的形代,执行断缘的仪式。 原因恐怕就在于断缘吧。 因为正树之前也体验过改写过去之类的超自然现象,刚才一时惊惶不已,但现在已经接受不可思议的现况。如果没有经验过那些超自然现象,恐怕当下正树还因为眼前的现实而惊惶失措,难看地大吼大叫吧。 就像遥香出现在学校那时候。 正树左思右想时抵达了学校。将脚踏车停在停车场,走向校舍,于是发现在进行连署活动的女学生们,同时也看见在那里签名的青梅竹马。正树加快脚步追上前去。 「由美!」 在鞋柜前正要换上室内鞋的由美听见正树的呼唤,转头看向他。 「是正树啊,怎么啦,干嘛这么大声?」 「我问你喔,刚才那个签名,你以前签过几次?」 「今天是第一次啊。话说你是不是误会了,刚才那个签好几次也没意义啊,因为要连班级和名字 都一起写上去。」 「是这样啊。」 正树理解了现况正要离开时,由美突然回想起什么事,叫住正树。 「正树,之前借你的论文集有带来吗?」 「啊,那个喔……」 打开书包一看,借来的论文集确实放在里头。 「嗯,我确实收到了。不过还真教人意外,你之前明明就对超自然现象之类的没兴趣,突然就说想找来看……所以接下来还要帮你找其他书?」 「呃,这个嘛……」 正树打算回答不用。如果自己真的回到了过去,下次由美会借他的论文集,他应该已经读过了。但在话说出口前,正树打消了主意。现在还需要更多证据,如果由美选的论文集真的是她在暑假时读的那本,就能完全确定自己回到过去了吧。 「那我就帮你挑,放学后过来传说研究会。」 「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 如此约好之后,由美挥手道别离去。 放学后,正树在导师时间结束的同时站起身,快步赶往传说研究会。敲门后进入房内。由美已经为正树选好了一本论文集。 「这个可以吗?」 那正是正树预料中的那一本。暑假时由美读过的那本陈旧论文集。 「还真的……」 「真的什么?」 「没有,没什么。」 「是喔……欸,正树,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正树转身面向她,预测她接下来会说的话。如果过去经历的事情都会重复发生,由美应该会问正树为何想看论文集。 正树静候结果。 在正树的注视下,由美开口说: 「你为什么突然想看传说研究会的论文集?」 果然由美提出了同样的疑问。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怀疑的余地。 筱山正树确实回到了过去。 换言之,得到了重新来过的机会。 正树向由美说出和上次相同的回答,离开了传说研究会,归还钥匙后踏上归途。穿过校门,沿著坡道一路往下,挂念的场所渐渐靠近。正树停下脚踏车,由美也在左转后停下来。正树看向右转方向,一如预料发现了遥香的身影。她蹲在脚踏车旁。 只要现在伸出援手,就能消除当时的后悔。 得到和当时不同的结果。 「……」 经过下定决心所需的短暂空档,正树要由美先回去,他独自一人靠近遥香。越是靠近,心跳声就越是清晰,想吐的感觉涌现胸口。大概是太紧张了。尽管如此,正树只是深呼吸,推著脚踏车靠近她。 「风间同学,你怎么了吗?」 如此搭话后,遥香抬起脸。她发现是正树,站起身。 「啊,筱山同学。」 她的反应没有胆怯,是一般面对一名同班同学会有的反应。 她不害怕吗?也许只是正树自己认定会吓到她,害怕的其实是正树自己吧?不,不应该太早认定,也许她只是尽可能按捺惊恐而已。 对方可是风间遥香。毕竟正树也见过她如何俐落地切换面具,不能因此掉以轻心。 「呃,你的脚踏车掉链了?」 「嗯。虽然我想修,可是一直装不回去。」 「是喔……要我帮忙吗?」 「咦?不用啦,不好意思。而且手也会弄脏。」 「反正之后就直接回家了,况且平常我打棒球也常弄得全身是土。」 「不过……还是不太好意思。」 「没必要对我客气啦。」 「可是……」 「如果你真的不需要我帮忙,那我就回去了。如果我能帮上忙,希望你能交给我。」 「──!」 为了让对方理解自己的诚意,正树笔直注视遥香的双眼。遥香像是从没料想过他这样的反应,瞪大了双眼,随后脸颊微微泛红回答: 「呃,既然这样,可以拜托你吗?」 正树原本认为也有可能被拒绝,这回答让他顿时安心了。 在修理的过程中,正树寻找与遥香闲聊的话题。 但他完全想不到该跟遥香说些什么,甚至不晓得能不能像过去那样,脑袋想到什么就直接对她说出口。 这种情境,依然是遥香先打破沉默。 「筱山同学从以前就住在这镇上?」 正树一面动手一面回答: 「我就在这里出生啊。」 「有搬过家吗?」 「没有,一直住在现在这个家。话说,风间同学住在哪里?」 「隔壁镇。搭电车到离学校最近的车站,再骑脚踏车到学校。」 「是喔?那就好。」 「什么意思啊?」 「没有,没什么……」 如果她一直住在这座镇上,就得思考她没被山崩吞没的原因了。不过住在邻镇的话就没这个问题。 正树如此蒙混过去,沉默再度降临。 该不会不小心惹她生气了吧。正树就要转头看向遥香,但在这时,遥香难以启齿般对他说了: 「筱山同学,我可以提一件很奇怪的事吗?」 「你说啊。」 「我啊,其实很久以前就知道筱山正树这个名字。那是在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曾经和一个名叫筱山正树的人有信件往来。」 「……」 正树的手一瞬间停了下来,迷惘著自己应该主动揭露身分,或是该表示自己的立场属于局外人。 「是喔,还真巧耶。」 最后正树选择了局外人的立场。 因为正树不知道能不能对眼前的遥香解释包含超自然现象在内的一切。 「那个人的明信片来自和筱山同学家同样的地址。」 遥香说当她确定进这所高中时,首先就是找筱山家的住址,但最后没有找到她那位笔友「筱山正树」。 「你没有想过也许我就是那个『筱山正树』?」 「因为那个人应该比我大七岁。假设那是在说谎,我也不觉得会是筱山同学。因为我实际上问过筱山同学啊。」 遥香自称一度拜访筱山家,当时也与正树面对面谈过,问他:「你过去有没有一位叫高尾晶的笔友?」但正树的回答是「没有」。还说他连贺年卡都懒得写了,更别说什么明信片或亲笔信。 「你回答的时候怎么看都不像在说谎……你记得吗?」 正树闭上嘴思考。 筱山正树寄出明信片是在今年夏天。换言之,她拜访筱山家的当下,明信片还没寄出。至于高尾晶寄来的明信片应该早已寄到家中,但那是七年前的往事了。当时有没有收到谁寄来的明信片,筱山正树不可能还记得。 正因为同样是筱山正树,正树能一口咬定。 「抱歉,我没印象。」 「这样啊,果然不记得有这件事吗……所以我到现在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当时我的笔友到底是谁呢?」 「听起来的确很不可思议……好了,搞定。」 这时炼条嵌回齿轮上,修理工作结束。正树要遥香检查看看。她试著踩动踏板,看上去没有问题。 「谢谢你,筱山同学。」 「不客气。」 「老实说,因为我们之前很少交谈,我不知道只有这种时候才麻烦你到底好不好。不过,还好刚才有拜托你。」 「啊哈哈,我就说吧。」 不知不觉间正树笑了。虽然不久前对遥香心怀怯意,但现在已经能正常与她相处。这让 正树开心得不得了。 在这之后两人闲聊了好一段时间。 平常在家里都做些什么事、以前在学校跟朋友做了什么事。内容确实不值一提,但正树觉得这段对话充满了解彼此所需的资讯。 「话说回来,第二学期活动还真多。球技大赛结束之后是园游会,园游会结束没多久就期末考了嘛。」 「园游会……我记得这次的执行委员是风间同学?」 在正树的记忆中,执行委员是井上和谷川。但现况并非如此。风间遥香毛遂自荐接下了执行委员的职务。 「在选执行委员的时候,我有没有推荐班上的其他人?」 「咦?没有啊……」 看来这个世界的筱山正树当时没有推荐井上。 「这样喔……那风间同学为什么会自愿担任执行委员?」 「因为没有人自愿啊,想说既然这样就由我来吧。」 「就这样?」 「呃……如果要说其他理由,大概是因为想避开其中一种活动吧。」 遥香解释在选执行委员的过程中,有人跟朋友压低声音在聊班上要办什么活动,当时她听见了「鬼屋很不错啊」的意见。为了避免鬼屋这个选项成真,自愿成为拥有若干发言权的执行委员。 正树听了不禁噗哧笑道: 「就为了这种事,自愿当执行委员喔?呵呵呵。」 「这件事拜托别说出去。感觉好像滥用职权,有点那个。」 「哈哈哈,我是不会说出去啦。原来你那么讨厌啊。」 「话说,期末考差不多要到了呢!」 大概是想避开园游会的话题,遥香刻意拉高音量说了。因为紧张兮兮的模样也很可爱,正树决定顺著她的话题聊。 「筱山同学没问题吗?那个,期中考的成绩好像有点危险?」 「啊,你说期末考喔。期末考啊~~……老实说很不妙。」 正树咧嘴一笑。那笑容充分让对方理解了他所处的危机。实际上,交谈时遥香一直维持柔和的微笑,但是一看到正树那表情,遥香的笑容也随之僵硬。 「这样啊,这么严重喔?」 「哎,听起来很严重,不过顶多就三科不及格吧。」 如果没记错,结果应该是这样。不,等一下。既然曾经考过一次,只要记得考卷的问题,要拿满分也不是难事吧?那么,考卷的问题是什么呢?正树尝试回想考试时的记忆,却因为当初他早早就放弃,对考题内容的记忆七零八落。 至于补考,因为正树认真作答,现在倒是还记得考题。 看来确实很危险。 这时,遥香想试探他的反应便提议: 「那个,如果不嫌弃,我来帮你准备考试吧?」 「你是说准备期末考?」 「嗯。」 「可是,你自己不用念书吗?」 「我平常就有在念书了,不需要特别准备──不是啦,教别人怎么念书,自己也会跟著复习。况且我也想谢谢你这次帮忙。」 一瞬间似乎听见了不须特别准备考试也游刃有余的发言── 但正树敢确定,如果能请成绩优秀的她帮忙指点,考试一定能顺利过关。 不,还是诚实点吧。 正树期待著这是拉近彼此距离的好机会。 所以正树立刻拜托遥香:「那就麻烦你了。」 「要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都没问题。」 「既然这样,就明天吧。」 「好,那就明天放学后。至于地点……学校的图书馆怎么样?」 「可以啊。」 在时间与地点都敲定时,矗立在两人身旁的路灯亮起。正树见状便拿出手机,遥香也看向手表确认时间。两人似乎已经站在这里聊了三十分钟,太阳西斜,就要落入群山另一侧。 「好啦,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遥香也同意正树。两人说了「明天见」道别,跨上脚踏车朝反方向前进。 回到家后,正树换上居家服,慵懒地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背靠椅背仰头看向天花板。尽管好一段时间都面无表情,一想到刚才与遥香的交谈就忍不住偷笑。 成功修复了与遥香的关系,甚至跟她约好请她教功课。光想像明天之后的事就开心得不得了。 正树明白自己心脏为何急促蹦跳,更加确信。 筱山正树的每一天,不能缺少风间遥香。 没有她的日常生活简直无聊透顶。 正因为有她在身旁,无聊的每一天才变得色彩缤纷。 「……对了。」 正树想到今晚先决定明天要请她教哪个科目,拿起了书包。正常来说,应该要请她把重点放在不及格的科目吧。正树这么想著拉开拉炼,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把课本等教材带回家,便伸手扶额。 一周后就要考试还如此漫不经心,会考不及格也是其来有自吧。 这时── 正树注意到书包里那本传说研究会的论文集。虽然正树已经读过一次,还是拿到手中随意翻阅。就在这时,正树心想: 原本自己努力的目标是解开遥香为何再度出现在学校的谜题,但目前还没找到任何解决办法。自己究竟该不该继续调查?还是应该尽可能努力改善现况? 追根究柢,正树想查明超自然现象的谜底,原因在于想复原与风间遥香之间的关系。 而在这个当下,与她的关系已经露出曙光。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继续追究超自然现象的问题了吧? 「……」 正树阖起论文集,随手扔向桌上。 停止调查。 这就是正树得到的结论。 2?不断反覆的今天 隔天。 正树上课时一直心不在焉。摊开在桌上的笔记没写上课程内容,视线直盯著挂在黑板上头的时钟。一想到放学后的读书会,整个人就好像轻飘飘的,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听课。 以前在生日时收到父母送的游戏,隔天在学校满脑子就只想著赶快回家而心神不宁。现在的感觉就和当时很像吧。 周遭的人似乎也察觉到正树的变化,午休时间正树吃午餐时,坐在他对面的井上一脸疑惑地说: 「正树,你是怎么了?今天好像整个人静不下来。」 「什么意思?」 「不只静不下来,还没事就看时钟。」 因为没必要隐瞒,正树便决定先跟井上说他今天放学后要和遥香在图书室办读书会。于是井上惊讶地问: 「你们什么时候约的啊?」 「昨天稍微聊到。」 「是喔?不过能让风间同学教你,这次应该就能及格了吧?」 「说不定还能超越你的分数喔。」 「输给你会有点不爽耶~~」 「那你就多念点书吧。啊哈哈!」 「你明明需要别人教你,是在嚣张什么……」 正树不理会表情复杂的井上,将便当盒内剩余的饭菜塞进口中。 之后正树打发完下午的上课时间,来到放学后的导师时间。接下来终于能开始跟遥香的一对一教学。正树原本这么想,但在放学后的导师时间一结束,他要走向遥香身边时,始料未及的事态等著他。 「那个,筱山同学,读书会也可以让我参加吗?」 谷川有些迟疑地如此问道。 对原以为能和遥香两人独处的正树而言,虽然对谷川不好意思,但实在很想回绝她的请求。然而正树也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呃,我是没差啦……不过风间同学会很辛苦吧?因为要同时教我和谷川同学……」 「我没问题。」 不明白正树用意的遥香清楚地回答。 「真的可以吗?谢谢你。」 谷川说著握起遥香的手。正树失望地想著:这下读书会成员要多出一个人了。但这时井上也靠过来问能不能加他一个,遥香也立刻答应。就在正树察觉事态发展不妙时,听见这段对话的同学纷纷聚到遥香身边,而且都说希望遥香能教他们功课,人数转眼间膨胀。 为何会演变成这样? 果然刚才就该拒绝谷川的请求吗?不,不对。追根究柢,读书会这件事让别人知道就是最大的失误吧。 那么,问题的症结就在于遥香告诉谷川有读书会吗? 正树原本这么认为,但似乎并非如此。 「咦?我没告诉别人啊。」 遥香表示她没告诉任何人读书会的事。 那么谷川是从谁口中得知有这回事? 谜底很快就揭晓了。 「没有啦,因为谷川同学说她有点担心这次期末考嘛。」 井上笑著说。 他自称因为听谷川说她对期末考心怀不安,就想起正树和遥香要开读书会。 「所以我就告诉她要不要请风间同学一起教你。因为只要有风间同学帮忙,期末考一定轻松简单吧?」 井上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这让正树心底恨得牙痒痒,因为正树已经看穿他的用意。 为什么井上会向谷川透露有读书会?只消回想他靠过来说希望能加他一个的时间点,一切就很明白了。井上的目的是和谷川一起准备考试,才会等谷川确定参加之后才开口。 简直别有居心。 「呃,这一点我也一样吧?」 自己的重点并非请遥香教功课,而是与她之间的关系。这样的自己没资格责怪井上。 总之,当初不该告诉井上有读书会。 现在后悔已经太迟了,但正树还是忍不住这么想。 不过坏事总是接踵而来,出乎正树预料的状况再度发生。 一行人来到当初没想太多就决定的地点,也就是学校的图书室。室内紧绷至极的气氛迎接这群人。这里现在是三年级准考生读书的地方,锐利的视线纷纷指向这群鱼贯走进图书室的学弟妹。 在这种地方有办法办读书会吗? 正树心中的不安很快就化作现实。因为众人围在遥香身旁想请她教功课,最后准考生的愤怒爆发。 「吵死了!马上滚出去!」 一行人就这么被赶出图书室后,花上好一段时间讨论接下来要去哪里念书,但最后没能得到结论,决定今天先回家,明天再开读书会。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正树垂头丧气地走在回家路上,突然想到── 形代。用那个是不是能再度回到过去? 回家路上,正树先到长部家一趟,直接走向由美的房间。 「咦,怎么了吗?」 由美坐在书桌前,原本在准备考试,因为正树的造访而暂停。 「有件事想拜托你。你手上应该有形代吧?可以给我吗?」 如果现在的自己真的回到了过去,原本只有一张的形代应该也已经复原了。正树这么想著提出请求,但由美立刻皱起眉头,狐疑地看著他。 「咦?为什么?你怎么会知道我有?而且为什么你想要形代?我有超多事搞不懂耶。」 「那是因为……你爷爷告诉我很多事。」 因为我从已经得知这些事的未来回到现在──当然正树无法这么回答,只好随口胡诌扯谎,试图捏造充分的理由。但毕竟由美从小就认识正树,她露出摆明了不相信的眼神。 「真的是听我爷爷说的?」 「是、是啊。」 「感觉就很假耶~~」 不过由美也无法断定正树说谎。她丢下一句「我去问一下」就这么走出房间。大概是要去找爷爷确认真相吧。 独自留在由美房间的正树看向由美的书桌。形代就放在抽屉里。现在就能轻松拿到手喔──正树感觉听到了这样的耳语。他短暂迟疑,最后受那道声音指使般伸手打开抽屉。形代确实就放在里头。 「正树,你在干嘛?」 这声音让正树全身猛然一颤。回头一看,由美正站在房门前。 「我、我没做什么啊。」 「哦~~」 由美挑起嘴角一笑走向正树,将手伸向正树长裤后面的口袋,抽出藏在那里的形代。 「正树,人还是不要说谎比较好喔。况且做这种事,之后绝对会后悔,特别是正树这种正义感比较强的人。」 「──!」 确实如此。事实上,正树心中确实有一部分因为被由美拆穿而觉得轻松许多。 「抱歉。该说是一时鬼迷心窍吗……」 「也用不著道歉啦。话说你真的这么需要这个?」 由美在正树面前摇晃形代。正树点头承认。 「是喔?那给你。」 她二话不说就递给正树。正树用眼神询问:可以吗? 「反正我也用不到,应该说,我甚至忘了有这个东西。既然这样,有需要的人就拿去用不是比较好?」 「不好意思,谢了。」 正树当场写上后悔的内容,随后拿剪刀夹住纸片。 这样真能再度回到过去吗? 正树下定决心,接著乾脆地剪断形代。 就跟那天晚上一样,一分为二的形代如落叶般轻舞飘落。就在形代触及地面时,事情发生了。 地面再度倾斜,眼前景物顿时扭曲。一切被黑暗笼罩之后,课堂上的情景映入眼帘。同 学们坐在座位上,老师面对黑板写字。 正树一看时钟,现在是中午时分,再一分钟就要进入午休时间。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正树突然放声大笑。原本宁静的教室充斥著莫名其妙的笑声,众人纷纷投以讶异的目光。正树也不理会,只顾继续笑。他突如其来的狂笑让老师担心地问他怎么了,但他一面笑一面摇头说自己没事。 成功再度回到过去了。 确认这一点教人欣喜,但更让正树开心的是同时确认了回到过去的条件。 已经明白的有以下三点: 一、在形代上写下后悔的内容。 二、用剪刀剪断形代。 三、剪断的时间与地点不影响结果。 为何与后悔「断缘」就能回到过去,正树也不晓得。也许神明认为「如果要消除后悔,就只能回到过去」吧? 总之,正树对形代的推测完全正确。 剩下的就是不要重蹈覆辙。 为此── 这个当下,今天的午休时间。 面对坐在对面的井上,正树还没提起读书会。 「你刚才突然笑成那样,是怎么了啊?」 「没有啊,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骗人。绝对是骗人的。」 「啊哈哈,就算是骗你的,你也无从得知吧!」 「呜哇,光是口气就让人不爽。不过听你这样讲,我就更好奇了耶。」 然而井上直到最后都猜不到,而放学后也没有其他人来要求参加读书会。 放学后。 正树与遥香两人来到图书室,因为正树认为只有两个人不会吵闹,也不至于被学长姊赶出去。在宁静而紧绷的空气中,井然有序排列的书桌旁各放了四把椅子。两人找到空位坐下,取出课本和笔记本,开始准备念书。 「那么,有什么问题就跟我说喔。」 遥香说完就开始念书,正树立刻问道: 「这个,要怎么解?」 「呃,这题喔──」 遥香挺出上半身,探头看向正树递过来的课本。一缕乌黑长发滑落至她的耳畔,她注视著正树提出的问题,开始说明。 但是正树的视线并非指向课本,而是遥香的脸庞。 纤长的睫毛与细致的肌肤,五官十分端正,正树再度体会到她的确是人称高不可攀的美人。不过那明明是好几次在近距离看过的脸庞,却有种不太一样的感觉,就好像与好几个月没见的人重逢。 这时,正树察觉了这份疑问的理由。 过去的遥香只要与正树两人独处,总是会展现她原本嘴巴不饶人的本性。但是现在似乎并非如此,言行举止都细心且透著温柔。在这个世界,这才是她的本性吗?那个言词尖锐恶毒的她其实不存在吗? 正树表情凝重地思索著,遥香突然歪过头。 「筱山同学,你怎么了?」 「咦?什么怎么了?」 「我的说明很难懂吗?」 「喔,不是啦,不是那样……抱歉,我刚才在想别的事。」 「这样啊,那我再解释一次,要认真听喔。」 「我知道了。」 正树摇了摇头,把多余的思绪推到脑海角落。 本性如何只是枝微末节的问题,现在能否缩短与她之间的距离远比那些重要。为了不辜负她的善意,现在得好好念书。 正树集中精神,让意识专注在念书上。 这一天,放学后的图书室内宁静肃穆的气氛没有一丝紊乱。 隔天早晨。 一如往常来到学校,当正树走进教室,迎接他的是同学们参杂著羡慕与嫉妒的视线。这情景正树似曾相识。夏天时,正树与风间遥香交往的谣言传开的第一天,他也曾体验过这样的目光齐聚一身。现在和当时十分相似。 不会吧,这回又是哪里搞错了? 正树这么猜想,但似乎有点不一样。正树一坐到座位上,一位同班男生立刻从后方揽住他的肩膀。 「正树,我听说了喔,昨天风间同学一对一教你功课啊?」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 「你真的不晓得?理由连想都不用想吧。」 风间遥香在这学校可是名人。享誉盛名的她与某个男生放学后在校内共度时光,传闻立刻就会透过喜好八卦的其他学生扩散。 「利用风间同学的好心营造两人独处的情境,虽然这方法简直狡诈,不过身为一位男性倒是能给你一个好分数。但是,可别以为今天也能顺心如意。」 于是这位男同学立刻意气飞扬地走向遥香,恳求她教他功课。其他人目睹这情景也纷纷聚到遥香身旁。 正树见状也立刻出声抗议。但遥香本人就像上次那样回答「我没问题」答应大家。 正树失望地垮下肩膀,但他随即转换心情,开始反省这次失败的地方。看来地点选在图书室就是最大的错误吧,校内有许多学生的视线。不过还有其他适合的场所吗? 「不能太远,而且要安静的地方啊。」 有这样的场所? 正树拚命在记忆中翻找,最后终于想到了。 「那个地方应该……」 过去对风间遥香坦承一切的那间咖啡厅。那地方客人不多,很安静,久待也不至于被赶出去吧。 既然决定了── 「风间同学,稍等一下。」 现在时间是昨天的放学后。 正树在前往图书室的途中对遥香如此提议。 「现在这时期,图书室都是三年级的准考生。这种时候二年级生进去开读书会,一定会打扰到他们。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的确有可能干扰到准考生……不过,要改去哪里?」 「我知道一间够安静的咖啡厅。」 「咖啡厅啊……嗯,好啊,就去那边吧。」 如此一来,两人独处开读书会的目击情报应该就会自然消失。 正树充满干劲地握拳。 在久违的这间咖啡厅门前停下脚踏车,在遥香的陪伴下,正树将手伸向咖啡厅的门把。这时正树注意到贴在门上的告示,上头写著今年剩余的营业日期。正树不在意地发出「哦~~」的感想,随即推开门。里头的客人数量一如往常,店内相当安静。一对中年女性啜饮著咖啡,大概是附近居民,放眼看去没有其他客人了。 看这里的条件,当作念书场所应该没问题吧。 正树原本这么认为,但就在他要在窗边座位就座时突然察觉。 这间咖啡厅装设了不少窗户,很可能有同校的某人路过时,从窗口偶然注意到店内的状况,如此一来就白费工夫了。 「怎么了吗?」 看著迟迟不就座的正树,遥香如此问道。 「呃,那个……要不要改里面一点的座位?」 那边的窗户面对行人较少的街道,被目击的可能性较低。为防万一,正树请遥香就座时背对人流较多的入口方向。这样就算有人经过店面时不经意看向店内,也不会注意到风间遥香就在里头。 太完美了。 于是两人在店内里侧的座位就座,不久后店长来到桌旁询问点餐内容。正树想也没想就点了热咖啡,遥香则是表情认真地盯著菜单。虽然正树对这情景有种怀念的感受,但这时他发现井上正要经过身旁的窗边,而且他的视线恰巧不经意地要转向店内。正树连忙压低身子躲到桌底。假使井上发现遥香,也不会因此走进店里,所以只要自己不被发现就一切平安。经过数秒后 ,遥香狐疑地问: 「筱山同学,你突然怎么了?」 「呃,没有啦,那个,有东西掉到桌子底下。」 「是喔……」 她恐怕不相信吧。但现在这也无所谓,正树只求两人开读书会的消息不要走漏就好。 就在这时。 正树在出入口方向的窗外发现了谷川的身影。身为遥香的跟班,她很可能光看背影就认出遥香。 正树连忙站起身,立刻走向遥香背后。几秒后,谷川不经意地看向店内,发现正树的身影。她稍微点了头,正树挥手回应。之后谷川就离开了。 「……那个,筱山同学?」 「没事啦,只是想上个厕所……」 啊哈哈哈哈──正树如此乾笑蒙混过去,同时迈开步伐走向厕所。就在他要握住厕所门把时,不经意看向旁边的窗口。就在这瞬间── 「──呃!」 由美的脸就贴在那片玻璃窗上,而且脸上挂著微笑。 正树立刻冲出店门口。 「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还真的是正树耶。」 也不理会正树的逼问,由美笑著如此回答。 「喏,因为看到停在店外的脚踏车,就想说正树大概在店里。」 「就算这样也不要偷窥店里啊!一转头就看到有张脸,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啊哈哈,话说正树你怎么会跑来这里──呃,咦?」 由美再度从窗口看向店内。这时她注意到了。 「奇怪?那个人该不会是风间学姊?」 理应只能看见背影,为什么还是穿帮了? 正树疑惑地回头一看,发现遥香狐疑地看著店外的情况。大概是正树突然冲出店门口,让她很在意吧。 「不可能你们两个恰巧同时来到这间店吧。所以说……为什么风间学姊会和你一起喝下午茶?」 「……」 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了。 「由美,拜托你,别把这件事说出去。」 一听到这句话,由美的脸上写满震惊。 「咦?该不会你们两个在交往吧!」 「为、为什么会想到那边去啦!」 「因为照你这个讲法,只会是这个意思啊!」 「哪会啦!我们两个只是一起准备考试而已嘛!」 「骗人!如果只是准备考试,干嘛躲躲藏藏的!」 「当然要藏啊!你想想,要是这件事曝光会引发多大的麻烦!其他人都会一窝蜂想来参加啊。」 「那有什么不好?大家一起开读书会不好吗?」 「这样一来不就……那个……就那个嘛……」 见正树支支吾吾,由美立刻明白了他的难言之隐。 「你想说,这样就没办法和风间学姊两人独处了?」 「唔!」 「咦,你这反应……该不会,你真的喜欢风间学姊?」 「……」 正树为了寻找开脱的藉口,哑口无言好半晌,最后终于放弃挣扎。他静静地点头后,清楚回答: 「就是这样,不可以吗?」 「也没什么不可以啦……你是说真的?」 「嗯。」 正树也知道自己脸颊大概变红了,有些害臊地撇开脸。由美看到眼前青梅竹马这种反应,再度将视线转向遥香,最后露出难以理解般的表情。 「咦?你真的喜欢风间学姊?」 「你很啰唆耶。难道有什么不好吗?」 「也不是啦……只是你应该不太喜欢和风间学姊那种类型的人相处吧?但你却喜欢上她,我搞不懂理由而已。」 「咦?」 仔细一想,由美的疑问一点也没错。过去筱山正树对完美的风间遥香敬而远之。不过因为知道了她的本性,使彼此距离缩短。在不知道这段经历的旁人眼中,肯定难以理解吧。 正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而陷入沉默时,由美开口说: 「哎,像是喜好改变了之类,总是有很多理由嘛。就当我没问吧──我先走一步了,毕竟我也不想当电灯泡。」 「喔,嗯。」 善解人意的青梅竹马跨上脚踏车往自家方向离去。在离去的瞬间,似乎看到她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也许之后她会用这个把柄威胁正树请她吃东西吧。正树觉得这也无可奈何,回到遥香等著的店内座位旁。 「不用去厕所?」 「喔,嗯。感觉尿意都被吓跑了。」 「是喔……你和刚才那个女生很熟吗?」 「只是从小认识。」 正树坐下后,叹了一口长长的气。井上、谷川、由美连续突袭让他深感疲惫,现在脑袋还因混乱而发晕。 这时── 「咦,你已经点好了?」 「嗯。」 「是吗?话说,你点了什么?我猜是奶茶和蛋糕卷?」 「咦?嗯。是这样没错……」 「啊哈哈,果然是这样啊。」 正树因为预料中的而笑了出来,但遥香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怎么了?难道自己又搞砸了什么? 正树回顾自己的言行,顿时倒抽一口气。虽说接连袭击让他一时混乱,但刚才一不小心就照习惯脱口直呼遥香的名字。 「啊,那个,不好意思,突然就直呼你的名字……」 「没关系,不用在意,只是有点惊讶而已。况且直呼名字应该比较好吧?」 「……真的吗?」 正树战战兢兢地确认后,遥香点头。 「最近筱山同学好像为我费心了吧。」 「那是因为……」 「不过刚才你直接叫我名字的时候,听起来感觉很自然。所以说,如果你觉得那样比较轻松,我也认为那样比较好。」 遥香出现在学校当天,自己一时惊慌失措而吓坏了她。在那之后两人的距离感的确让正树非常敏感。看来这一点似乎被她看穿了。 「我懂了。那就这样吧。」 「嗯。」 「所以你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或对我破口大骂喔。」 「咦?直呼名字就算了,为什么要破口大骂……我在你眼中是这种形象?」 「是啊。」 正树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遥香明白他只是在捉弄自己,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店长将两人的餐点盛在餐盘走向桌边,将餐点摆在桌上后离去。正树把牛奶和砂糖倒进咖啡,用汤匙搅拌。这时他不经意看向遥香。她用叉子挖出蛋糕卷的鲜奶油部分,送进口中。吃法和以前有若干不同,但正树并不在意。 「你特别喜欢蛋糕?」 「怎么了?」 「只是闲聊的话题而已。」 「喜欢啊。我以前有段时间身体比现在虚弱很多,很少机会能自由选择想吃什么。蛋糕什么的只有生日和圣诞节的时候吃得到。」 「哦~~生日和圣诞节啊~~……」 这时,正树回想起回到过去之前──以前曾听井上说他想策划圣诞节派对。 当时正树没心情参加,但现在已经多出几分从容。 「……我说啊──」 正树想到最后,决定向遥香提议:要不要找班上的大家一起来办圣诞派对?于是遥香露出沉思的表情后,点头同意。 「圣诞派对啊……嗯,我觉得不错啊。」 「真的吗!」 如果一切顺利,也许能开启更多的可能性。 「不过,首先得应付期末考才行。」 「咦,啊~~说得也是。当然我原本就是这个意思。」 「……该不会你刚才忘了念书这回事?」 「怎么可能。」 「我想也是。用不著担心,我会好好教你,绝对会让你及格。」 「你还真有自信耶。」 「我会好好教你,直到你也能拥有这样的自信。」 遥香说完嫣然微笑。然而正树从那微笑中感受到某种令人战栗的预感,告诉自己这下得做好心理准备了。 一切都能重头来过。 这事实让正树无论于好或坏都变得更积极也更大胆。 比方说购物。因为过去都以有限的零用钱节省花用,正树总会尽可能选便宜的品项。到超商买冰时,以前总是只花一百圆左右,现在就算花上两百甚至三百也毫不犹豫。 比方说游玩。过去因为考试快到了,就会避免邀请其他朋友,但现在正树拋开了那些顾忌,不需多想就邀人出游,而且彻底玩到尽兴为止。 比方说面对遥香。因为就算失败也能重新来过,言行举止不再失误,总是能选择正确解答,与遥香的关系也确实日益亲近。 因此── 「妈,人生真是快乐啊。」 「……刚从学校回来就在胡说八道什么?」 正树对在厨房准备晚餐的母亲这么说。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哎呀~~虽然今天也很漫长,但很充实呢。」 「那真是太好了。不过考试还是要好好准备喔。」 「放心啦。考试超简单的。」 「最好是。」 「我还真没信用~~不过绝对没问题。反正就算搞砸了,重头来过就好了嘛。」 「啥?又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我说你啊,再过不到半年就是准考生了。现在不好好努力,将来会后悔喔。」 「这也不用担心。大学考试也可以一直重来到考上为止啊。」 「你现在就打算当重考生了?拜托饶了我吧。」 「不是啦,我一定会应届考上的啦。」 「你这自信是打哪来的啊……」 「为了证明我的实力,首先就在期末考拿个好成绩给你看吧!啊哈哈!」 正树不理会傻眼地叹息的母亲,哈哈大笑。 尽管屡次重复,日子还是不断过去,来到了期末考当天。 教室里的所有同学直到考试开始前仍直盯著笔记本与课本,正树胸有成竹般打著呵欠。井上注意到正树的态度,靠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正树,你的心情我也懂,但要放弃还太早了吧。再多挣扎一下啊。」 「你该不会是误会了吧?反了啦,反了。这代表我的自信。」 「什么自信……该不会你每科都能及格?」 「我的目标也太低了吧!」 至少一定能轻松摆脱不及格。 「你也太瞧不起我了。」 「是吗?总之考试好好加油,好歹要避免不及格喔。」 「我就说不会啦。搞不好还会超越你喔。」 「既然这样,输的人请喝饮料怎么样?」 「话先说在前头,既然要比,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那当然。」 说完井上便回到自己的座位。正树悠然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因为他有绝不可能败北的自信。既然可以重头来过,要拿满分也不是难事。换言之,这次的比赛,正树败北的可能性可说是零。 井上离去后,遥香紧接著过来向正树搭话。 「筱山同学,状况怎样?」 「轻松简单。感觉甚至可能全科目满分。」 「啊哈哈,很有自信呢。不过这也代表你努力的程度吧。」 「咦?噢,是这样没错啦。」 正树的想法以一切都能重新来过为前提,但遥香似乎在回忆两人一起准备考试的时光。 考试前一起度过的一星期。数次的读书会对正树而言是为了缩短两人距离的时间。遇到不会的问题就积极询问遥香解法,说穿了也是为了这个目的。事实上现在他已经能和遥香轻松自若地交谈,两人的距离确实缩短了。另一方面,努力准备考试也是事实。无论背后起因为何,正树的确在她的协助下理解了许多问题。 这一星期可说是与她一同努力过的一星期。 「一定能拿好分数的。我也相信你。」 遥香如此说道。 那纯粹的眼神让现在的正树觉得有些难受。 不久后,钟声响起,班导拿著整叠考卷走进教室。遥香走回自己的座位,对正树而言第二次的期末考就要开始了。 正面朝下的考卷依序发给所有学生。 同时,正树紧抿嘴唇烦恼著。 要在期末考拿到高分一点也不难,甚至全科目满分亦非难事。只消在考试结束后将问题和解答全部背起来,回到过去重来一次,几乎没有难度可言。 但这么一来,这一星期的努力也等同失去意义。 不光是自己的努力,她的努力也同样会付诸流水。 每一天放学后都为了筱山正树耗费时间,认真又细心地教正树。如果要回应她的诚意,恐怕只有一种办法可行。 就在这时,宣告考试开始的钟声响起。学生们将考卷翻面,手握自动笔开始作答。在写字声包围正树的数秒后,正树也拿起自动笔下定决心,在考卷上开始作答。 期末考全科目结束,每位学生或多或少都对结果怀抱著不安,在不安中度过周末后,于星期一来到学校。 「接下来叫到名字的人到讲台上领考卷。」 英文教师为发还考卷,如此说道。 听见自己名字的学生来到讲台领取考卷,看了自己的分数而露出不同的反应,又依序回到自己的座位。紧紧握拳面露喜色、因绝望而垂头丧气、不甘心地呢喃低语、露出复杂的表情、接受结果似的点头。曾为考试好好努力或未曾努力,考试以分数的形式将现实摆到每个人眼前。 在这气氛中,正树面无表情地凝视著考卷。 「你考得怎样,正树?」 井上来到正树的座位旁。 「考得不错?还是不及格?话说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 正树把自己的考卷递给打赌的对手。井上先是笑脸盈盈地接过考卷,看了结果而双眼圆睁,最后敬佩地连连点头。 「很不错啊,正树。上次不是不及格吗?这次居然能考到七十二分。」 「是啊,我也是很努力的。」 正树没有再次重复期末考。不想让自己的努力白费是其中一个理由,但最重要的还是不想让遥香付出的时间和善意失去意义。结果拿到七十二分。老师说班上的平均分数逼近六十,对正树来说是无从挑剔的结果。 「如果想拿满分,也不是办不到啦。」 「好了啦,又在讲这种话。看得出你已经很努力了,不过啊──」 井上将自己的考卷摆到正树面前。 「很遗憾,不到七十六分,虽然只差四分就是了。」 「输了就是输了。」 「就是这样,那打赌就算我赢了喔。」 「知道啦,之后会请你。」 「啊哈哈哈,那就谢啦。」 井上期待著胜利的报酬,走回自己的座位。 另一方面,正树继续盯著七十二分的考卷,之后走向遥香。她身旁的友人在称赞她的成绩。根据传到耳畔的说话声,遥香似乎拿到了九十八分,而且是全年级第一名。该说不愧是风间遥香吧。如果她拿了七 十二分,恐怕旁人都要担心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话虽如此,正树对自己的考试成绩没有任何怨言。就如同井上所说,甚至有种自己已经好好努力过的骄傲。但同时也明白遥香平常有多努力,甚至有股敬佩油然而生。 这天放学后,正树走出教室要去参加棒球队活动时,遥香叫住了他。正树问她有什么事,她回答: 「我想跟你讨论圣诞派对的细节,你有时间吗?」 「啊,对喔。期末考也过去了,差不多该讨论了。」 正树背靠著走廊的墙壁,准备与遥香长谈。 「不过,具体来说要讨论什么?」 「我想应该要先决定会场地点吧?如果要邀请班上所有人,就要有够大的场地。」 「也对。这方面得坐下来仔细想想……遥香,今天有空吗?」 「我没什么事。」 「那就来讨论要怎么办吧。今天先敲定圣诞派对的大方向。」 「我是没问题……不过筱山同学,棒球队的活动呢?」 「休息。」 「咦?真的可以吗?」 「社团活动不是义务,甲子园就留给把青春奉献给棒球的强校吧。」 在不知道这样好不好的遥香面前,正树打电话告诉队长吉留他今天有事不参加训练,对方也立刻同意了。虽然遥香紧接著又对吉留的乾脆感到疑惑,但既然当事人之间都说好了,她也不再过问。 于是正树与遥香又来到熟悉的咖啡厅,不过两人隔著摆了餐点的桌子大眼瞪小眼,表情凝重。 「除了会场地点的问题,其他还有什么事要先决定好的?」 「呃……询问参加的意愿,还有装饰之类的?」 「听起来感觉很模糊啊。遥香你参加过圣诞派对吗?」 「老实说,没什么经验。」 「这还真巧,我也没有。」 「啊,是这样喔。」 「是啊是啊。」 「哦~~这样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唉~~」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唉~~」 缺乏经验的两个人讨论,就像毫无交往经验的两个人要谈论恋爱一样空虚。老实说,就连具体要讨论什么都不晓得。 这种时候怎么做才是最好的手段? 很简单,召唤此道中人即可。 「也没别的办法了。」 正树拿出了手机,打给某个人。不久后现身于咖啡厅的正是井上。他在正树身旁的座位坐下。 「这样啊。如果要举办圣诞派对,我也愿意帮忙。」 「真的吗,井上同学?」 「那当然。」 遥香为井上愿意协助而感到开心。 不过对正树而言,这是预料中的回答。因为井上千方百计要拉近与谷川的距离,不可能拒绝。 「正树,那你们目前决定了哪些事?」 「什么也没决定。」 「……咦?」 「需要会场、要有装饰这些我们当然晓得,但除此之外还需要什么啊?况且说要布置会场,该怎么布置我们也不知道。」 「所以说,交换礼物之类的活动也都不在考量当中?」 「啊,活动啊,确实有需要。」 「咦咦咦~~你现在才想到?」 「不听你说还不晓得。对吧,遥香?」 「嗯嗯,真是盲点。」 「对吧,差点就要主办一场无趣的圣诞派对了。」 井上不禁想著:这两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正树与遥香不理会他的担忧,继续讨论。 「不过,交换礼物也会有大失所望的情况吧?比方说收到没用的垃圾。要怎样才能防范这种事发生?」 「有一定程度以上的价值不就好了?像是规定带来的礼物价值要在一千圆以上。」 「原来如此。不过要怎么判断东西价值在一千圆以上?也许会有人故意拿不到一千圆的东西来交换啊。」 「我觉得那算是操心过头了……」 「不会,就有可能啊。」 「那就请大家把收据带来如何?」 「原来如此。但这样好像少了几分情调,价格全部公开感觉也很差吧?」 「嗯~~如果别让大家都知道就好……所有参加者买了多贵的礼物,主办者事先做好检查呢?」 「不过,被检查的人也不会开心吧?」 「既然这样──」 「等一下!」 井上终于突破忍耐极限,出口制止。 「不用那么在意价格!不会有谁故意买便宜货来交换啦!现在先思考其他问题吧。」 「其他问题?」 「比方说会场的地点啊。」 正树与遥香回过神来互看一眼,总之先打电话给同班同学询问参加意愿,同时问当天能否提供自家举办派对。 「怎么样?」 被同班男生拒绝提供场地后,正树向打电话给女生的遥香询问结果。遥香放下手中的手机,惋惜地摇头。 「虽然愿意参加,但没办法提供场地。」 难道真的没有足以容纳大多数班上同学的场地吗? 就在三人烦恼地叹息时── 「不好意思,可以打扰一下吗?我听见各位在讨论的问题。」 店长向三人搭话。 「你们在找办圣诞派对的会场吧?而且要够宽敞的地方。」 三人面面相觑,正树代表三人回答: 「是这样没错。不过好像没那么容易找到。」 「既然这样,就用这间店吧。」 「……咦?」 「圣诞节前我不会开店,装饰和布置之类的请自便。」 「这样我们是很感谢,不过老板为什么要这么做?」 「既然有人在伤脑筋,想伸出援手是很自然的想法。况且如果你们找不到会场而开不了圣诞派对,也会后悔吧。」 「是没错……」 「不过,为避免你们太过吵闹或破坏店里的东西,我得提出一些限制喔。」 三人没有理由拒绝店长的提议。 他们对店长表示谢意,开始讨论下一个问题。 「那么既然会场也敲定了……」 井上说道。 「刚才听你们两人的电话内容,我想问一下,你们不收派对的参加费吗?」 此话一出,正树疑惑地歪过头。 「有必要收吗?」 「像是布置的材料啊、购买食材的费用啊,难道只靠你们两个负担?」 「真的耶……不收参加费太可怕了。」 「包含会场的问题也是,最可怕的是正树的零计画性。」 「原来是这样啊~~话说,办派对整体来说要花多少钱?」 「我哪会知道。」 「咦咦咦~~」 「那就正树你来算吧。」 「为什么要我……话先说在前头,我最烂的就是数学喔。」 「这种话真亏你能讲得好像很光荣。」 优等生遥香近距离观察两个派不上用场的男生互相推托,露出体恤的苦笑提议: 「呃……就让我来计算吧?」 于是两个男生互看一眼,随后低下头恳求:「就拜托你了。」 某天放学后的导师时间,班导宣布从明天开始到结业式前一天都只上半天课,中午就放学。特别提醒学生虽然自由时间增加,但也别因此放纵过度,之后导师时间便结束。 「那么,起立 ,敬礼。」 正树与同学们道别,立刻赶往社团活动。换上棒球队制服后,队长吉留手拿著社团活动的日程表现身,确定全员到齐之后告知日后的预定行程。 「棒球队练习就到结业式前一天,第三学期开学典礼时重新开始。有什么问题吗?」 确定没有人有疑问,吉留便发出开始练习的号令。 预备迎接已经不远的寒假,日常生活的步调逐渐改变。 某天晚上,洗好澡的正树在厨房喝麦茶补充水分后,走进自己的房间。这时他发现一直摆在书桌上的手机闪烁著,告诉他刚才有电话没接到。究竟会是谁呢?吉留?或是井上?要不然就是由美吧。虽然正树如此猜测,但全都落空。风间遥香。看见来电履历最上方显示的人名,正树连忙回拨。 「……喂,我是筱山,打电话找我有事?」 『关于圣诞派对有些问题想问你……那个,我们不是决定好要办交换礼物吗?』 「这部分怎么了吗?」 『我……完全不晓得该准备什么才好。』 「不是决定大概一千圆上下的东西就好?」 『不知道该买什么。』 「嗯,说的也是。老实说我也不晓得要买什么。」 『这样啊……』 「不过,你就为了问这个打电话来吗?」 『那个,我原本想说要是你知道,就拜托你陪我一起去买……』 「咦?真的假的?」 『不好意思,突然打扰你。就这样喽。』 「……」 通话就此切断。 正树盯著手机几秒后,立刻拨电话。对象是井上。 「拜托,教教我!告诉我圣诞节的礼物该买什么!」 『……啥?』 井上因为突如其来的要求而困惑时,正树提出交换条件。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圣诞节当天我会努力帮忙,让你有机会跟谷川同学告白。所以你现在先帮我!」 『等、等一下!为什么会扯到谷川同学──』 「先不说这件事了!总之告诉我!」 『……』 井上闭上嘴沉思了半晌,最后终于放弃抵抗,接受了正树的条件。井上告诉正树他心目中的圣诞礼物。 『──简单说,只要按照这样去选就可以了吧?』 「原来是这样,我懂了。谢啦。」 正树挂断电话,立刻展开行动。并非打电话给遥香,而是使用形代前往过去。目的是回到她打电话来的前一个瞬间。 『那个,我们不是决定好要办交换礼物吗?我……完全不晓得该准备什么才好。』 「这样啊。不过这也用不著想得太困难,就照自己的品味选就好了。」 『自己的品味喔……』 「比方说自己喜欢的歌手的cd啊,喜欢的电影的dvd之类的。」 『像这样强迫推销自己的兴趣真的没关系?』 「没关系啦,因为和送对象已经确定的生日礼物不一样嘛。」 正树将井上告诉他的话说得彷佛出于自己的想法。 不过这似乎并非遥香能满意的回答。她在电话另一头欲言又止地呢喃。这样的声音持续了好半晌,之后她突然说道: 『筱山同学,你结业式放学后也有社团活动吗?』 「没有啊。」 『既然这样,可以请你陪我去买东西吗?』 正树握紧拳头摆出胜利姿势。 『虽然这请求可能很麻烦你,但我还是搞不懂该买什么才好。』 「喔,好啊。我完全没问题。」 如此和遥香约定后,正树感觉到一股欣喜自丹田涌上,挂断电话的同时迸发。 「好耶────────!」 正树忍不住大吼,紧接著便听见冲上楼梯的脚步声。拉门倏地拉开,母亲满脸愤怒。 「吵死了!你以为现在几点了!」 「啊,对不起。」 「真是的……」 母亲说完便走回一楼,但正树的兴奋尚未平复。他握紧拳头,在心中屡次叫好。光是想到约定当天,心脏便怦然跃动。 「超自然现象太棒了──────!」 「吵够了没!」 母亲的怒吼声自然也随之再度传来。 数天后,十二月二十二日结业式。 全校学生在操场上集合。所有人都因寒意而颤抖,只想尽早回到有暖气的校舍。也因为这样,全校学生纷纷对手拿麦克风说个没完没了的校长投出锐利的视线。 「各位接下来就要开始放寒假……」 但也不知道是胆识过人或是迟钝得令人讶异,校长毫不理会学生们的瞪视,若无其事继续说道。 正树愤恨地仰望天空。 根据今天早上的气象预报,现在上空似乎覆盖著来自西北方的冷气团。也许是因为这样,刺骨的寒风不时刮过脸颊。 不过,光是身为男生也许算幸运了。 正树看向一旁的女生组成的队伍,所有人都光著两条腿,颤抖著磨蹭双腿。不久前进行的连署活动还没得到成果吧。正树望著那样的情景,回想起与寒意无关的其他事。 「对了,井上,我记得应该没有不准穿丝袜的校规吧?」 他这么问,站在前面的井上没有转头就回答: 「校规的细节我也不晓得,不过既然女生在办连署就表示有吧?」 「是喔?我总觉得去年冬天大家应该有穿丝袜才对啊。」 「这种事就别管了。今天放学之后,留点时间给我吧。」 「干嘛?要讨论派对的问题?」 「算是其中一部分吧。」 「讲清楚一点啦。到底是怎样?」 「有事情想跟你商量。」 「商量?」 这时井上侧过身转头看向正树。井上这副表情正树似曾相识。过去与遥香假装交往的时期,常有男生找正树恋爱谘询。当时井上也是其中之一,现在他的表情就与当时别无二致。 「……可以啊。」 正树如此回答后,井上露出放心的表情。同时班导的责备声「那边的,专心听啊」也投向两人。 抬头一看,校长的致词已经结束,但结业式并未就此结束。接下来手握麦克风的是训导处的老师。「虽然明天起就是寒假,各位请千万不要做出有损校誉的行为。」诸如此类的提醒结束后,接下来换保健老师上台报告,提醒学生注意防范流行性感冒。 结业式结束后,学生回到教室。第二学期最后一次放学前导师时间开始,随著导师的话趋近尾声,学生们纷纷开始躁动。 这也是人之常情吧。寒假终于要开始了。 「就这样,起立。」 班导发出号令。学生们同时起身,随后── 「敬礼。」 这句话为第二学期划上句点。学生们开始与朋友热烈讨论接下来要做什么,或是要去哪里玩。 在这欢欣的气氛中,正树与井上互相使了个眼神,同时往走廊移动。正树立刻催促井上开口。井上先是难以启齿般迟疑了好半晌,最后还是下定决心。 「我想在圣诞派对结束后,向谷川同学告白。」 「这样啊?加油喔。」 「所以说,我想问你一下。你觉得要怎么告白比较好?」 「你想问的是方法?」 现在这个时代,告白的手法千差万别。当面告白、电话、简讯、亲笔信。若要问哪个效果好,只能说随对方个性而定吧。 「不过你来帮忙办圣诞派对就是要告白吧?既然这样……」 正树认为当面告白最好。看来井上的意见也相同,他喃喃说著:「果然是这样吧。」点点头加强自信。 「那你觉得告白的时候要怎么说比较好?」 「这你就不要问人了,自己想啊。」 「只是尽可能想多听一些意见嘛。比方说要先称赞对方的优点再告白,像这类技巧上的问题。」 「这问题更不该问我,去找有女朋友的人问啊。」 「我要商量谷川同学的事就只能找正树你啊。」 「还真悲惨。」 「真的。」 拌嘴的同时,正树回想起过去井上找他恋爱谘询的经验。当时正树没有对谁特别抱持好感,别人来找他讨论,他也从来没有为对方认真思考过。觉得别人的恋情根本与自己无关,总是想敷衍了事。回想起那段往事,正树不由得反省当初的不诚实。 不过,正树觉得现在的自己应该可以给他一些建议。 「我不太知道该怎么说啦……但是与其烦恼技巧或遣词用字这些小手段,我觉得把自己的心意好好传达给对方才是最重要的。」 正树曾经怀抱著无法将心意传达给遥香的后悔。 因为在清楚说出口之前她已经死了,令正树悔恨莫及。为了别再尝到这样的酸楚,心意最好尽早表白。这之中不需要多余的手段,先考虑对方的个性,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就好。 正树认为这就是最不会后悔的告白方法。 「最重要的应该是把对方的个性放第一吧?」 「什么意思?」 「就我说的意思啊。说起来,谷川同学看起来像是很在乎告白方法的那种人吗?」 「这个嘛……」 谷川是个一提到约会地点就先想到电影院和水族馆的普通女生,同时也说过想带便当去野餐,个性纯真。面对这种女生,与其准备华美动人的言辞,不如傻里傻气地拋出自己的真心话会更有效吧?这样肯定比较妥当。 「照你的个性去做就对了。况且你也不是那种能靠算计跟女生谈恋爱的人,所以你就表现真正的自己就好,用不著装模作样。」 井上俯著脸沉思了一会儿,最后的表情显然接纳了正树的建议。 这样恋爱谘询就结束了吧。 正树这么想著要离开时,井上叫住他说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我说,你觉得应该在哪个时间点告白?」 「你能在派对时在众人面前告白吗?」 「不能……」 「况且,你觉得这么做,谷川同学会在大家面前点头吗?」 「不觉得。」 「那不就简单了,挑两人独处的时候啊。」 「不过要怎样才能有独处的机会?」 「派对途中偷偷把她带出去呢?」 「万一被目击怎么办?」 「那就──」 「回家路上呢?」 第三者的说话声突然介入两人之间。正树与井上同时转头一看,发现遥香脸上挂著微笑站在一旁。 「风、风间同学!为什么?你从什么时候就在了!话说你全都听到了?」 井上惊惶失措。她究竟听见了多少?她是不是发现自己喜欢谷川了?包含告白的计画也是?无数疑问瞬间涌现井上的脑海,千头万绪彷佛就要爆炸。 正树代替无法反应的朋友,冷静地问: 「话说,你是听见了多少啊?」 「从该在什么时间点告白那一段开始。」 「就刚才而已啊。」 不过这已经足以让她洞悉井上的企图了吧。 「咦?没有啦,井上同学喜欢谷川同学,这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因为井上同学平常就时常偷瞄谷川同学啊。」 「啊,原来如此。」 正树理解了来龙去脉,但一旁的井上像是世界末日降临般抱头苦恼。这也当然吧。自己喜欢的对象不知不觉间被人看穿了,会这样也是正常的反应。不过井上突然回过神来,逼问遥香: 「等一下!该不会风间同学已经把这件事告诉谷川同学……」 「没有啊。」 「那就好。」 井上松了口气。正树与遥香见状,同时苦笑。随后三人召开作战会议,在走廊角落压低身子围成一圈,窃窃私语。 「我觉得告白还是挑回家路上比较好。」 遥香说道。 「这点不会错啦,但要怎样才有机会两人独处?」 正树问道。 「当天派对大概会从傍晚开始持续到晚上吧。换句话说,回去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这时候就说女生独自回去有点危险,请男生送一程,像这样诱导。」 「原来如此。就营造成井上送谷川同学回家的情境就好了?」 「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 他们不理会其他学生经过走廊时对他们投注的狐疑目光,就这么一一决定计画细节。 计画大致底定,井上留下一句「当天就拜托你们了」后离去。 目送他离开后,遥香对正树问道: 「筱山同学,还记得吗?今天你会陪我去买东西吧?」 「……你只是为了确认这一点才参加我们的讨论喔?」 「那话题教人很在意嘛。所以说,你确定有空?」 「没问题。社团活动放假了,也没其他事。」 正树回答后,遥香露出放心的表情说:「这样啊。」她恐怕并非心中存疑,而是在确认前就是放不下心吧。对此正树也只能苦笑回答:「我还真没信用。」随后两人一同踏上归途。在鞋柜处换鞋,走向脚踏车停车场。 「话说,我们要约几点到哪里会合?」 正树提问,遥香先回答要去买东西的地方,然后问: 「时间差不多约一点,可以吗?」 「所以说,吃过午餐再去?」 「嗯。直接在目的地会合好吗?」 「好。」 时间与地点都说好时,两人抵达停车场。正树准备牵出自己的脚踏车。就在这时,他发现停车场旁的旧校舍──位在那里的传说研究会社办内似乎有人在。正树心想大概是由美,从窗口窥探里头。 在房内的并非青梅竹马,而是一位娇小的同年级女生。稚气未褪的双眼加上不起眼的打扮,但不知为何又有种傲然无惧的感觉。她正是传说研究会的会长岁森千惠。 她一个人待在社办。长桌上散乱摆著许多物品,水桶和抹布等打扫用具一应俱全。大概是身为传说研究会的会长,接下来打算著手进行今年最后的工作。不过打扫用具之外还有电热水壶和泡面,以及碳酸饮料。或许是想在那里吃午餐吧。 正树对岁森的习性起了几分兴趣,但听见遥香的呼唤声便离开了。 正树抵达自家后先回到房间,从衣柜挑出外出穿的衣物,一一摆在榻榻米上。今天接下来要和遥香一起出门,再怎么样也不能随便乱穿。选这件好了,不对还是这个比较适合吧。正树百般犹豫后终于换上精心挑选的外出服。 就在这时,一楼传来母亲的声音。 「正树,要吃午餐吗?」 「要。」 正树从房间走向客厅,看见由美正悠哉地坐在暖桌旁取暖。 「你怎么在啊?」 「因为待在家里也没事啊──啊,伯母,这个我来端吧。」 由美起身接过盛著午餐的托盘,端到黑檀木 矮桌上。午餐准备好之后,三人合掌同声说:开动。 「正树,今天的午餐可是由美帮忙做的喔。」 「是喔。」 「反应还真平淡──伯母我一直很向往能和女儿一起在厨房做菜。你想想,我们家就只有男的吧?所以我早就放弃了,不过有由美在真是太好了。」 「啊哈哈,那我来当这个家的女儿吧?」 「听起来很棒耶。那正树就送给长部家,由美来当我们家的女儿嘛。虽然这孩子没什么可爱之处,不过毕竟能当个男丁出力。」 「……我说你们,这种话题能不能挑本人不在的时候聊啊?」 正树傻眼地叹息。这时由美注意到青梅竹马的打扮,疑惑地问: 「正树,你接下来要出门吗?」 「嗯,有点事。」 「是喔……今天正树的打扮感觉比平常用心很多耶。」 「没有吧。」 「明明就有啊……该不会交到女朋友了?」 「──!」 正树差点喷出口中的味噌汤。 「为、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那边去啦!」 「很自然就想到了啊。不过,没有错得太离谱吧?」 「完全没这回事!」 「你骗我~~今天就是要跟那个女生约会吧?」 「那个女生又是谁啦!」 「约会这部分不否认喔?」 「就说不是约会嘛!」 就在正树拚命否认时,母亲突然拉高音调喊:「正树!」 「怎、怎么了?」 母亲一脸认真地盯著正树,正树也不禁大感困惑。该不会是做错了什么事吧?正树默默等待母亲接下来的发言。 「正树,今天出门是要约会?」 「就说不是嘛。」 「对方是哪一型的女生?可爱型?还是美人型?」 「问这要干嘛啦?」 「因为那女生将来也许会成为我们家的媳妇啊!会好奇不是当然的吗!」 「你是在急什么啦!」 就在这时,由美再度开口。 「啊,我果然没说错嘛。」 「这次又怎样了!」 「问你可爱型还是美人型,你不否认,说是将来的媳妇也不否认。也就是说,对方果然是女生!」 「呃,这是因为~~……」 「所以是怎样?」 这时母亲插嘴逼问。 「那女生的个性怎样?稳重又内敛?还是活泼有主张?」 「这种事根本不重要吧!」 「话先说在前头,品行不端正的女生,妈妈可不会认同。」 「就说了──」 不理会正树的反驳,母亲与由美咄咄逼人。 「所以到底是怎样,正树?是女朋友吗?还是……」 「到底是怎样啊,正树,是怎样的女生?」 「……」 来到这地步,正树再怎么嘴硬也只能老实招来。最后还是向母亲与由美坦承接下来要和同班同学风间遥香一起去买圣诞礼物。 中午过后。 正树出了趟远门,到某个车站前。搭电车通过穿越数座山的隧道,在大城市的车站转车后再经过数站。由于今天是学校结业式,随处可见学生情侣或一同出游的亲子。这里的大多数人目标都是附近的畅货中心吧,那也是正树与遥香的目的地。 正树不时抬头看向自己背倚著的柱子顶端处的时钟。约好的时间已经快到了,正树满心焦急地等待她来。 遥香说希望正树陪她一起来买礼物。她大概没有其他用意,单纯只是不晓得圣诞礼物要买什么,希望正树帮忙。 尽管如此,正树还是不由得心生期待。 也许今天算是一次约会。 肩并肩信步而行;发现有兴趣的店家就进去逛;挑选时你一言我一语地提出意见;累了就随便找张长椅并肩坐下;一面喝甜甜的饮料一面闲聊。光想像这样的过程就让正树不禁满心雀跃。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拍了正树的肩膀。转头一看,穿便服的遥香就在眼前。 「好像让你等很久了?」 「不会,我才刚到。」 「是吗?那就好。」 听了正树客套的回答,遥香微微一笑。 正树打量她的全身上下。 下半身穿著裙子与羊皮靴,上半身则是毛衣外披一件双排钮扣短大衣。整体配色沉稳朴素,但穿在她身上不可思议地看起来格外时尚。 「那我们走吧?」 「想买什么大概有头绪吗?」 「算是有个范围吧。你想想,派对也有男生参加嘛,所以我想避开只有女生会喜欢的可爱饰品之类的。从这一点思考──」 「没有啦,不一定像你讲的。」 正树不同意遥香的想法,并解释理由。 「交换礼物这个活动,实际上是一群人互相交换东西的游戏,所以最重要的是能不能当场让大家爆笑。当然纯粹让对方喜欢的东西也很好,不过换个角度来看,能让气氛更开心的礼物有时候更受欢迎。」 所以正确解答不会只有一种。 「不过这样一来选项也太多了。况且你之前不是说自己喜欢的音乐cd或电影dvd也可以吗?」 也许是优等生特有的思考模式,遥香像在解考题般寻求明确的回答。 对此正树立刻回答: 「不用太重视实用性,选拿到的人容易做出反应的东西就好了。」 比方说,要是拿到显然是个人兴趣的礼物,向对方吐槽「这摆明就是你选的吧」就可以了。换言之,礼物就相当于相声当中负责耍宝的一方。 正树胸有成竹地如此回答,但这全都是之前井上告诉他的。 如此告诉遥香后,正树对自己的解释十分满意似的洋洋得意。 但遥香难以理解般眉心微蹙,稍稍歪过头。不久后她眉尾下垂,向正树道歉: 「不好意思,我平常没在看相声节目……」 「抱歉,是我举的例子不好。」 看来井上的想法没办法让遥香全盘接受。 既然如此,与其长篇大论,不如实际四处逛逛吧。 如此判断后,正树便陪著遥香一起前往购物。 由于这里是畅货中心,有专门贩卖各类用品的生活杂货店,也有世界各国的饮食专卖店。此外,因为建在地价较低的郊外,整体规模大得让人不禁怀疑一天根本逛不完。 正树来到这里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畅货中心刚落成时,当时的人潮远比现在拥挤,正树漫无目的地四处闲晃一段时间后,对络绎不绝的人潮感到厌烦,逃也似的踏上归途。 因此,像这样仔细看过每家店,这算是第一次吧。 因为圣诞节就快到了,畅货中心也换上迎接节庆的特别装扮。行道树上挂著灯饰,店内则以红白两色为基本色调点缀。 在徜徉于欢欣气氛的人群中,正树与遥香两人边移动边寻找适合选购礼物的店家。 「筱山同学,那间怎么样?」 在目不暇给的众多店面之中,遥香指向一间生活杂货专卖店。 正树觉得这选项还不错。不是因为那间店特别吸引他的注意,而是觉得首先在货品种类多样的店决定礼物的大方向比较好。 「嗯,那就先进去看看吧。」 店内不算宽敞,商品也杂乱地堆放在棚架与桌子上。那并非购物中心那般讲究空间使用效率的陈列方式,而是将商品摆在居家生活的布景中 ,像是对客人说明如何使用才能展现那些用品的光采。 在这些商品之中,正树随手拿起了其中一项。那是个有图案的马克杯,标价是两百圆。正树把杯子放回架上。圣诞礼物已经说好要以一千圆左右为基准,这样一个马克杯实在不能列入考量。 不过价格太高的物品也令人有所顾忌。 遥香不经意拿在手中的手机保护壳。显然是女性取向的豹纹设计要是落到男生手上,铁定教人不知作何感想。正树从遥香背后探头一看,价格是两千圆,高达基准的两倍,不适合当作交换用的礼物。遥香似乎也抱持同样意见,将手机保护壳放回原位。 「大概要买哪种礼物,有头绪了吗?」 正树这么一问,遥香摇头回答: 「也许还要一点时间……」 「反正还有其他店,逛著逛著自然就会找到。」 两人走出生活杂货店,立刻走进附近的眼镜行。陈列的商品每种都大幅高于千圆水准,但来意只是寻找大方向,不构成问题。 「不过平光眼镜还满便宜的啊,也有一千圆以内的。」 正树随便挑了一副眼镜戴在脸上。 「怎样?看起来脑袋有没有变好?」 「呃,该怎么说~~……有种很刻意的感觉。」 「刻意怎样?搞笑?」 「那我呢?看起来适合吗?」 「遥香配无框眼镜看起来太自然了。不过有框的应该也是~~……不然乾脆选这个圆框的……不对,这个吧!绝对就是这个!」 「这、这个喔?不过这个……」 「好啦好啦,你就戴戴看嘛,一定很合适。」 正树为遥香选的是长相凶恶的男性会戴的那种太阳眼镜。 「喔喔喔~~超合适的耶~~」 「……就算真的合适,我也一点都不会高兴。」 之后两人就这么逛过一间又一间的店家。鞋子、服饰、帽子,其他还有只卖拼图的罕见专门店,以及款式种类齐全的运动用品店。彷佛寻求目的地的候鸟走过一间又一间,拿起商品讨论「这个怎么样」、「那个好不好」交换意见。 这时,正树发现遥香似乎渐渐感到疲惫了。 她原本身体就算不上健壮,今天走到现在从没休息过,会累也是难免。 「休息一下吧。」 朝下一间店移动的途中,正树对遥香这么说。 「咦,为什么?我没问题啊。」 大概觉得是自己主动邀约,不想让正树额外费心吧。遥香摆出无所谓的态度,以微笑表示自己没问题。 不过正树也没笨到无法看穿这么明显的谎言。 「不,你大概已经走累了吧?毕竟连我都累了。况且……」 正树指向不远处,有间女店员正微笑招呼客人的可丽饼店。 「我想吃吃看那个。」 「咦,嗯……那你去买啊,我在这里等你。」 「你真不懂耶~~」 正树指向店前要她看清楚。 那间可丽饼店大概特别有人气,外头排了一条人龙。队伍中只有与朋友一起来的年轻女性以及男女成双的情侣,找不到独自一名男性的客人。 「身为一位男性,要自己一个人在那边排队,精神上还满难受的。」 「不用这么在意吧。」 「也许吧。不过我会在意,所以啦──」 毕竟是遥香主动要求正树陪自己选礼物,而正树也顺著她的请求,实际陪她来到这里,面对她提出的问题也认真回答。既然他如此诚挚地对待自己,那么他的请求自然无法轻易回绝。遥香这么想著,点头答应。 虽然必须排队,但店家处理速度相当快,没过五分钟就轮到正树与遥香。 「请问要点什么?」 听店员这么问,遥香立刻回答。大概是在排队的过程中就已经盯著招牌决定了。另一方面,正树却犹豫不决。因为有生以来从没吃过可丽饼,不晓得该怎么选才好。这情境正好与过去在咖啡厅时的立场相反。当时正树毫不犹豫就点了咖啡,遥香则面有难色地盯著菜单。正树烦恼到最后,点了店员口中最有人气的推荐商品。 两人接过各自点的餐点,到附近的长椅坐下休息。正树端详著人生第一次拿在手中的可丽饼,视觉上得到满足后送到嘴边。 巧克力与香蕉加上鲜奶油组合成纯粹的甜味,十分好吃。正树顿时理解店前女性大排长龙的理由。 正树心满意足地吞下,看向坐在左边的遥香。 她正在吃的是加了抹茶冰淇淋、红豆与鲜奶油的和风口味。她品尝时的表情似乎也相当满意。 看起来好像满好吃的。 正树默默看著她。察觉视线的遥香转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正树默默挪开视线,大口咬下自己的可丽饼。遥香看了正树一眼,随后又看向自己的和风可丽饼,冷不防将可丽饼递向正树。 「要吃一口吗?」 「咦……」 「我觉得你好像想尝尝看。」 「没有啊……」 「真的?」 「……」 正树看向递到面前的可丽饼,上面已经有遥香咬过一口的痕迹。换言之,如果吃了这可丽饼,就等于是间接那个什么来著──正反意见在正树的脑海中猛烈争论。 也不晓得遥香是否洞悉正树的苦恼,她更逼近了些。 「别客气,请用。」 「呃,可是……」 「怎么了?有什么好坚持的?」 看著再怎么说服也不愿意张口的正树,遥香灵机一动。她看准正树右手中的可丽饼,倏地探出上半身,咬下一口。也不管正树为她突如其来的行径手足无措,擦去沾在嘴角的些许鲜奶油,挑起嘴角得意一笑。紧接著── 「来,还你一口。」 遥香再度递出自己的可丽饼。我吃了你的可丽饼,那你也应该吃我的才对──她的笑容彷佛在表达这理所当然的道理。 正树狐疑地看著眼前的少女。 是怎么回事?最近彼此关系确实越来越亲密了,但是今天的距离未免也太近了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这样的疑问也在遥香的催促下飞到九霄云外。 「筱山同学,快吃啊。」 「──!」 可丽饼几乎就要塞到自己嘴边。正树终于投降。他凝视著遥香咬过的部分,告诉自己别太在意,张口一咬。和风可丽饼尝起来是何种口味,几乎没有在正树脑海中留下记忆。因为当下他只是立刻撇开脸,不让遥香看见自己的表情。正树觉得她一定会追问自己为什么满脸通红。 品尝可丽饼的同时稍事休息后,两人走向玩具店。 因为圣诞节已近,店内四处可见为了孩子来选购礼物的父母。父亲为儿子拿起战队机器人;母亲为年幼的女儿选了动物填充玩偶。 目睹这样的光景,正树想像自己的父母以前也许就像这样为他选购圣诞礼物。 「啊,这个。」 遥香拿起一个兔子玩偶,大概是某个角色吧。很难老实给予可爱的评语,但也并非毫无可爱之处的古怪造型。 「这是什么?」 「我有在收集这个角色的东西。」 「哦~~」 女生在房间里摆玩偶应该算很普通吧。由美也在枕边摆了几只填充玩偶,所以遥香拥有玩偶这件事本身不值得惊讶。 就在这时,正树回想起来。 以前进风间遥香的房间那次,正树忍不住打开衣柜,动物玩偶就从里头接二连三蹦出。 3?未知的过去与已知的过去 隔天的傍晚时分,正树窝在客厅的暖桌看著电视。二十五日前广告还全都是与圣诞节有关的促销,圣诞节一过马上清一色改成过年气氛。这转变速度之快教正树不禁赞叹。 「昨晚的雪最后也没积起来啊。」 母亲看著窗外呢喃。这一带不常下雪,就算下雪也很少积雪。也是因此昨天下雪让母亲有些期待吧,刚才母亲的语气中有几分失望。 正树剥下橘子皮,将果肉扔进口中。电视上搞笑艺人正在表演相声,正树漫不经心地看著电视,打了呵欠。 「正树,可以转台吗?」 「随便啊。我要回房间了。」 正树又拿了两颗橘子,回到楼上的房间后缓缓拉开书桌的抽屉,笔和橡皮擦等文具以及乾电池之类的杂物乱七八糟地塞在里面。抽屉中有一张尚未使用的今年的贺年卡。与遥香第二次邂逅之前,奶奶寄来的明信片。 正树把那张明信片拿在手中,回想起昨晚遥香说的话。 「……第九张明信片啊……」 正树怎么也无法释怀。 筱山正树寄出的明信片,全部应该就八张。 若要问为什么,因为第九张根本不可能存在。 如果真有可能,那就是奶奶给的这张明信片。但既然这张明信片还在手上,这个可能性也消失了。 然而记忆中不存在的第九张究竟是怎么来的,同时又代表了什么意义? 正树仔细回想昨晚在那之后,两人的对话。 ──第九张明信片预言了父亲之后会调职,搬到现在这个学校的邻镇,最后指示她要进现在的学校── ──……你为什么照著做?你当时应该对「筱山正树」失望了吧── ──既然正树同学这么说,就表示正树同学承认自己就是「筱山正树」吧?── 正树沉默。遥香视之为默认,继续解释理由。 ──理由有好几个。像是预言确实说中了,还有我本身也想知道真相。不过……最后的指示写著我一定要选择现在这间高中的理由── 如果遵照上面的指示,就能遇见真正的「筱山正树」。 所以她选择了现在这间高中。 正树完全不记得自己写过这样的内容,因此无法给遥香她所期待的明确回答。不过正树能跟她一起思考。 ──你说的第九张明信片上也贴著两圆邮票吗?── ──嗯,和其他八张一样── ──寄件人也是筱山正树?── ──嗯── 没有新的线索。唯一只得知从邮票来看,这第九张明信片同样是从七年后的未来寄到过去。 ──嗯?等一下── 正树察觉不合理之处。 那个时期,遥香的母亲应该想切断筱山正树和女儿之间的联系。所以从第七张开始只要她判断内容不适当,就不会让女儿看到明信片。她之所以将第八张明信片拿给女儿看,是因为上面的内容能消除女儿对筱山正树的憧憬。 但第九张的内容又如何? 那内容不会拉开遥香与筱山正树的距离,反而有可能拉近。这种内容的明信片,那位母亲真的会拿给女儿看吗? ──你妈妈为什么会把第九张拿给你看?── 一问之下,遥香说出超乎预料的回答。 ──第九张没有经过我妈妈。我之前不是说过有个同学当时会来探病吗?那张明信片好像寄到那女生家,她把学校的讲义和明信片一起拿来给我── ──……写给风间遥香的明信片,寄到同班同学家?── ──不是。收件人写的是那位同班同学,但她看完之后发现内容是写给我的,才会拿来给我看吧。我记得是这样没错── ──收件人是同班同学……── 以上就是昨晚两人的所有对话。 就结论来说,没有解开任何谜题,只是更加深了第九张明信片的谜团。 第九张明信片究竟意味著什么? 那又引发了何种过去改写? 正树苦苦思索,再度盯著奶奶给他的那张明信片瞧,突然倒抽一口气。不是因为灵光一闪解开了第九张的谜团,而是回想起可说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奶奶的手术!」 同时家中电话响起。正树冲出房门,跑下楼一看,母亲拿著话筒。她的表情先是疑惑,随即转为震惊。恐怕在这瞬间她得知了奶奶昏倒,现在就要动手术的消息。 正树对完全忘记这回事的自己懊悔不已,直想痛骂自己一顿。 为什么会忘了奶奶的事,满脑子只想著玩?正树知道奶奶的手术会成功,最终会平安无事,这次恐怕也不例外。但是比起在痛苦中倒下而接受手术,事先接受检查,请医生提早开刀肯定更好。 明明有办法避开,却因为自己满脑子只想著玩,让奶奶受了折磨。 正树无法容许这种事。 因此── 正树立刻夺门而出,冲到长部家。一走进由美的房间,就向因为正树突然造访而吓一跳的由美索取形代。由美相当疑惑,但见到正树拚命的神色,很快就答应要求。正树立刻就以剪刀断缘,回到过去。接下来恢复意识时,是在昨天早上自己的房间。正树冲出房间,拿起家用电话的话筒,强烈建议电话另一头的奶奶接受检查。奶奶因为自己已经定期接受检查,显得不太情愿,但在正树一次又一次的催促下最终退让,答应接受检查。 中午过后接到通知检查结果的电话。 奶奶说院方告诉她需要动手术。然而不知道奶奶明天就会昏倒的院方将手术排在后天,住院则是从明天开始。 但是这样会赶不上。 那么只能回到更远的过去。 当正树再度睁开眼睛时,他来到了寒假第一天。正树第二次拿起家用电话的话筒。至此正树终于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头。 圣诞节当天。 「就是这样,今天我没办法参加。帮我跟大家道歉。」 正树为了转车而下车,站在某处车站的月台上。他向井上道歉后,挂断手机。 现在时间是下午两点。抵达医院时大概会是下午四点左右吧。那时奶奶应该麻醉已经消退,完全恢复意识了吧。 奶奶的手术排在今早的第一刀,中午时手术成功的通知传到筱山家。 虽然情况允许,正树也想在手术房外头等候,但要赶上早上第一刀实在有些困难,奶奶也说用不著这么麻烦而婉拒。 因此探病就改到手术结束后的下午。 正树挂断电话的同时,站在一旁的母亲说: 「今天不是有圣诞派对吗?你可以去啊。」 「奶奶才刚动完手术,再怎么说也不能去玩。」 这句话不是谎言。尽管手术已经成功,但在奶奶手术当天没心情参加圣诞派对也是事实。不过,更重要的是忘记奶奶未来会昏倒,当时留下的后悔不允许正树参加派对。 正树仰头看向天空。 上次去看奶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爷爷的葬礼吧,再上一次是爷爷住院时。平均算下来,好几年才去见她一次。 也许奶奶已经忘了自己长什么模样。 「啊,对了对了。我们要先去奶奶家一趟。」 抵达目的地车站时,母亲这么说。奶奶似乎请母亲帮忙拿些忘记带去医院的东西。奶奶搬到现在的住处是在两年前,这是正树第一次造访。 「……就这里吧?」 奶奶家是八层楼公寓的其中一间房。母亲在当初搬家时似乎也拿了一把钥匙, 她用那把钥匙开门进去,正树跟在后头。 「奇怪,她明明说摆在这里啊……」 看来奶奶拜托母亲带去医院的东西一时之间还找不到。 这时,正树一一看过摆在房里的相片,翻阅书架上的相簿来打发时间。在这过程中,正树不经意发现了一个铁盒。虽然觉得偷看不太好,但想窥知别人的秘密也是人的本性吧。正树把铁盒拿到手中,掀开盒盖,盒中装著许多信件一类的东西。 「奶奶也还留著啊。」 正树随手拿起其中一个信封。信封上方像是用剪刀拆封,水平裁断。寄件人栏位上写著不认识的名字,但住址在正树居住的小镇。接著正树看向收件人。当然正树认为这是寄给奶奶的信,但事实并非如此。收件人是爷爷。 「这个盒子,该不会是爷爷的?」 正树拿起其他信封检查,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个盒中收藏的信件的确全都是寄给爷爷的,但同时也发现其他令人好奇的疑问。 拆封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用剪刀剪开,一种则是用手撕开。 这其实算不上多古怪。虽然平常习惯用剪刀拆信,但有时刚好手边没有剪刀,就直接用手撕开,也许就这么单纯。 然而,因为正树最近时常用剪刀,一个念头就此浮现。 ──该不会爷爷做的,其实是断缘的仪式吧? 如果真是如此,模仿爷爷用剪刀剪开信封的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执行了断缘的仪式。 他不禁想著:和过去的友人后来再也没有信件或明信片往来,该不会就是因为这样? 正树苦笑著心想「还是多检讨自己吧」,但还是无法甩开这个可能性。因为这样的念头浮现,自然也会调查规则性,正树忍不住检查以剪刀拆封的那些信件的寄件人。 于是── 那些信封的寄件地址全部来自正树的家乡。这是偶然还是必然?如果是必然,为什么爷爷想断绝自己和故乡居民间的缘分? 「……还是说,其实只是偶然?」 怀疑伴随著负面的猜测越渐清晰,化作乌黑的雾霾笼罩正树的心头。 找到奶奶拜托的东西后,正树与母亲造访奶奶的病房。 「妈,身体感觉还好吗?」 走到窗边的病床,母亲如此说道。奶奶将视线从窗外抽回。 「哎呀,你们特地跑来看我啊。」 「之前不是说过了,妈也拜托我们去拿东西了不是吗?」 「啊哈哈,差点忘了。很远吧?」 「不会不会。过来啊,正树,跟奶奶打招呼。」 正树低头行礼。奶奶微笑道: 「正树,你长大了呢。现在已经是高中生了啊。」 奶奶脸上挂著与过去毫无二致的微笑,始终关心著正树与正树的母亲。你们一定累了吧?这是人家送的,要不要吃?还是比较想吃这个?诸如此类。明明自己才刚动过手术,关怀他人的心意让正树深感敬意。 「在医院要住到什么时候?」 「医生说观察几天,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正树好一段时间在旁边听著两人对话,看准时机说: 「妈,不用通知爸爸一声吗?像是手术和住院的事。」 「不要紧吧,反正你爸已经说下班后要过来了。」 「不过爸应该也很担心,有新消息他也想尽早知道吧?」 「……说的也是。那我去打个电话。」 她也同意儿子的意见,向奶奶点头示意后走出病房。 如此一来,正树就争取到与奶奶两人独处的时间,可以问他想知道的问题。 「今天我第一次进到奶奶现在的家。」 「是吗?那个公寓还满漂亮的吧?」 「嗯。」 先是一段无关紧要的闲聊,正树等著切入正题的时机。 爷爷也许曾经考虑过断绝与故乡旧识间的关系。为了确认这一点,首先有必要知道爷爷的过去。 因此正树小心避免奶奶看穿自己的用意,刻意维持闲聊时的轻松气氛,切入正题。 「其实我只认识小时候见到的爷爷,爷爷以前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就像正树知道的那样啊。」 「不是啦,我是想知道爷爷过去的经历,比方说有没有成功做到特别的事之类的。」 「也没什么很特别的啊。不过真要说的话,还是神社合祭那件事吧?」 「就是奶奶夏天告诉我的那件事?我记得奶奶和爷爷都是反对派吧。」 「对,就是那件事。当时反对派的首领就是你爷爷喔。」 奶奶告诉正树,反对派的领袖必须拥有面对赞成派的大人们也毫不畏缩的坚定意志,还得是能让反对派团结起来的可靠人选。但是那样的人实在很难找到,好几个人担任领袖后来又被撤换。最后爷爷受到任命,成功担起身为领袖的职责。 奶奶说过去爷爷时常出面仲裁镇上的纷争,也是因为有这段往事。 「哦,原来是这样啊。」 这一段往事正树从来不知情,但也并非多出人意料。回想爷爷这个人,有这样的经历也没什么好讶异的。 但这不是重点。 正树想知道的是,能证实爷爷过去想与故乡旧识断绝缘分的往事。 不过奶奶口中提到的似乎都无关。看来爷爷故意与旧识断缘应该并非事实吧。正树在几乎要放弃之前,下定决心不再旁敲侧击,提起了在奶奶家中发现的铁盒与里头的信封。奶奶肯定会笑著说你想太多了──正树心中这么猜想。 但是── 「……那个,是你太在意了吧?」 奶奶一瞬间显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正树的疑惑并未得到解决,反而更加深了。该不会爷爷真的想和故乡的旧识断绝缘分? 但是,理由依旧不明。 还有尚未得知的过去与真相吗? 正树原本想继续追问,但奶奶已经将视线转向窗外,像是拒绝正树再问下去。正树料想这样恐怕奶奶不会再多透露,理性也判断不该对刚动完手术的病人逼问,最后只好放弃。 医院窗外细雪缓缓从灰色天空轻盈飘落。 母亲预定明天和父亲一起回家,但正树说他打算今天回家。 「奶奶家也住不下三个人吧。」 「住在附近的旅馆不就好了?」 「没必要多花这笔钱,我今天直接回去就好了啊。妈大概要等爸爸晚上赶到这里才行,我就一个人先回去。」 「一个人真的没问题?」 「拜托,我已经高二了。这种担心差不多算是侮辱了吧。」 「我知道了,那你自己小心喔。妈会赶在明天傍晚到家。」 「了解。」 离开医院之后,正树独自一人朝著最靠近的车站迈开步伐。途中走过百货公司般的大型商店并排矗立的大街,店面装饰著洋溢圣诞气氛的灯饰,来往的行人以闪亮的眼神看著灿烂光辉的景致。正树孤独一人走在这气氛中,冰凉的手插进口袋,让下巴埋在围巾里。来到车站,里头挤满了刚下班的上班族,与刚才欢天喜地的圣诞气氛完全相反。上了电车,在无数疲惫不堪的脸庞包围下,挤得几乎无法动弹。但在经过转乘车站后,越是靠近正树住的地方,乘客也跟著减少。 就在这时,有人打电话给正树。 对方是岁森千惠,用意是告诉正树之前约好要借他的书已经读完了。 正树没想过对方会只为了这点事就特地联络他,看来她的个性似乎很重视约定。这时他回想起上次圣诞派对也曾有来自岁 森的未接来电。 「这个嘛,等新学期开始……不对,岁森同学最近的车站是哪一站?」 『是指离我家最近的车站吗?那是──』 岁森回答和遥香同样的邻镇车站。 「回程途中可以顺便拿啊……如果你不麻烦,我可以现在就去跟你借吗?」 反正今天没其他事了,花点时间也无妨吧。 『你的意思是要来我家?那我把书送到车站吧。』 「是我要跟你借,这样感觉不太好意思……」 『不会,我家离车站很近,别在意。』 「是吗?那可以麻烦你带到车站吗?」 『我知道了。我会在车站等你。』 正树挂断电话,改变原先的行程,决定在邻镇车站下车。 「你好。」 在邻镇车站下车后,穿过验票闸口就看到岁森的身影。 她坐在设置于车站前的长椅上,手中拿著便利商店的肉包。 「不好意思,有点饿了。」 「这样啊……啊,别在意我,请慢用。」 正树在岁森身旁坐下,打算先等她吃完。行人在两人眼前来来去去。也许因为今天是圣诞节,踏上归途的上班族有不少人手中提著蛋糕盒。正树望著那幅情景时,岁森对他递出一本书。 「来,给你。」 「噢,谢了。」 那正是之前在车站月台正树向她借的书。正树接下书本。 「怎么样?好看吗?」 「我觉得我的感想没有任何参考价值就是了。」 「不会啦。」 「不,这是事实。俗话说一样米养百种人,每个人有自己的喜好。就算对我而言是名作,对筱山同学而言也可能毫无价值。」 「你讲的意思我是懂啦,但如果有人判断这作品是名作,那至少能期待一定程度以上的水准吧?所以也不至于毫无意义……」 「比方说,筱山同学喜欢喜剧结局还是悲剧结局?」 「呃,比较喜欢喜剧吧?」 「我以前也是这样。」 岁森吞下肉包的最后一口,又从塑胶袋里拿出另一个包子。正树傻眼地想著:那娇小的身体居然还能吃。岁森注意到正树的视线,若无其事回答:「这是豆沙包,算甜点。」说完就吃了起来。 「我第一次买的书,是悲剧收场。」 正树虽然对岁森的我行我素有些好奇,还是把注意力放在她说的话。 「那本书有让我很享受的致密诡计,结局却让人非常难以接受,当时我判断那是一部烂作品。但是过了大概三天,我发现自己那种讨厌的心情依旧挥之不去。无论结局如何,余韵能一直持续好几天真是难得的体验。当我这么想的瞬间,那本书在我心中就变成杰作了。」 「这和现在讲的有关连吗?」 「只要稍微改变观点,人的价值观就有可能顿时相反。光是我自己都这样了,兴趣品味不同的其他人给的评价能代表什么吗?」 所以传达自己的感想这件事本身没有意义──岁森如此说道。 正树表面上点头表示理解岁森的想法,心里却觉得还真难懂。难懂的不是岁森的意见,而是她本人。一开始先是悠然自若地吃著肉包,对正树随口提出的问题又认真地回答,个性实在难以捉摸。 不过既然书已经借到了,正树也可以就这么回家。 就在岁森也吃完豆沙包的同时,正树不经意地问: 「岁森同学是传说研究会的会长,应该晓得很多传统仪式之类的吧?」 「我只能说看你要问哪一种。」 「那你知道断缘吗?」 如果能就此解决爷爷留下的谜题,那就是意料之外的收获。正树原本只想碰碰运气,却因为岁森的回答感到惊愕。 「如果你指的是那个『断缘』,我想我能够回答。毕竟岁森家就是过去管理那座神社的家系。」 「咦?你是说……」 一问之下,那座神社就是指树林中的废弃神社。 换言之,岁森就是过去执掌断缘仪式的家族后代。 为了抓住这个机会,正树立刻解释他在奶奶家发现的状况,随后又问爷爷这样的行为算不算是一种断缘。 「你说的我明白了。不过请让我先从大前提说起──仪式手法有时会随著地域不同而有所改变。比方说全国知名的狐仙也有许多不同的方法,在某些地区则习惯用其他称呼。断缘也不例外。虽然应该没什么名气,但断缘并非这地区独有,而是全国性的传统仪式,因此各地都有手法不同的『断缘』。」 「所以岁森同学是想说,我爷爷的做法符合其中某一种吧?但这不重要。和那个小镇过去的断缘仪式是不是同一种,我只想知道这一点。」 现在这个时代,透过网路的普及,资讯流通已经来到世界规模的水准。但资讯只有活用才有意义。仍然用信件与人往来的爷爷在各方面都属于旧时代的人,他对断缘的知识毋庸置疑只会来自故乡。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所以,答案是?」 「不知这算不算好消息,你爷爷的断缘确实与这地区的手法相同。」 「真的吗!」 「是的,千真万确。」 在这瞬间,正树心中确定了爷爷确实断缘过。 但新的疑问也随之浮现。 爷爷为什么想与故乡旧识断绝缘分? 若要调查这一点,最实际的方法恐怕还是去问认识爷爷的人吧。但这样一来,也许会破坏爷爷在大家心中的形象。 原因就在于既然爷爷刻意用剪刀断缘,就代表和故乡旧识的关系在他心中无异于孽缘。 这么一想,正树也颇受打击。 因为富正义感,过去众人仰仗的爷爷,其实对众人一直抱持著反感。 尽管如此,正树还是想得知真相。 这样一来── 「还是只能去问奶奶吧。」 恐怕奶奶连爷爷断缘的理由都知道,才会有那种反应。奶奶可能不愿意提起,不过既然找不到其他方法,也只能拜托奶奶了。 如果用电话联络,奶奶也许会用「现在有点事要忙」之类的理由挂断电话。 「既然这样,还是只能当面问清楚了。」 然而因为买了那套圣诞装,手上没有多余的零用钱付车资,得等过年的压岁钱了。不对,说起来那套圣诞装也是因为能重新来过才买的。虽然不能说是一举两得,但这也算是个好机会吧。 「……回到过去吧。」 正树下意识地呢喃。 但岁森没有漏听他的低语声。 「回到过去,请问是什么意思?」 那应该只是单纯的疑问,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所以开口询问。 但是,不能被人得知的警觉心让正树过度反应。 「咦?呃,没有,没什么啦。啊,应该是你听错了吧?」 正树连忙否认,但也不可能有人会因此信服。 「筱山同学,我刚才没有说谎回答你的问题,我希望你也诚实回应我的疑问。」 「──!」 「我再请教一次。回到过去,指的是什么意思?」 起初只是随口问的语气,现在岁森稚气未褪的眼眸浮现了不允许拒绝的压迫感。正树被那视线直刺,明白已经没办法随口蒙混或沉默以对,不得已只好决定全盘托出。 「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好呢……一开始是在暑假的时候。」 究竟过了多长一段时间? 大 概只有短短三十分钟吧。 但是对正树来说,他回顾了这几个月来的体验。自从与遥香相遇,经过数次改写过去避免她的死亡,之后经历第二次的相遇,到了现在。尽管只是摘要陈述,但因为回顾自己的记忆,正树感觉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说完。 「──这就是我体验过的一切。」 正树说完,岁森盯著地面陷入沉思。 她的个性应该不常显露情绪,但当正树提到超自然现象时,那张脸庞短暂闪过了喜悦。该不会她真的相信这番话吧?就常识来想应该不会相信,然而── 经过几十秒的沉默,正树忍不住想开口发问。 这时她说了: 「传说研究会之所以创设,原因可以追溯到过去的神社合祭。」 这也许是岁森千惠的习惯,话题起头时总是显得唐突。这句话究竟与刚才的对话有何关联,要等她说完才能知晓。 虽然正树只和她有过几次对话,但正树已经理解了她的习惯。因此他没有立刻插嘴提问,只是贯彻听众的角色。 「如你所知,神社合祭有赞成和反对两派,在村中形成了对立,双方意见谁对谁错先不讨论。最后按照赞成派的意见,以神社合祭收场,但是问题以意料之外的形式持续著。」 镇上发生了超乎常识的谜样现象──诸如此类的谣言开始流传。 「因为合祭才刚结束,当时认为合祭就是原因的谣言开始流传。当然那只是空穴来风,很少人会相信来源和内容都不明瞭的谣言,但其中也有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坐视不管。」 岁森说那个人就是自己的爷爷。 「因为岁森家是过去管理神社的家系,当时也率先同意合祭。」 神社合祭的计画未经管理者的同意根本不可能推动。岁森家当时因为维持费用与人手不足,选择赞成合祭的立场。 「但如果合祭的结果为乡土带来灾害,尽管只是前管理者,过去身负管理责任的岁森家也无法视而不见。当时还是学生的爷爷这么认为,于是设立了相当于传说研究会前身的社团活动。」 社团活动的主旨在于调查超乎常识的谜样现象,随著时间流逝演变成名为传说研究会的超自然现象同好会。 「但爷爷到最后还是无法查明超乎常识的谜样现象,现在棒子交到我手上。换言之,刚才筱山同学对我陈述的超自然现象,对我而言是了结这桩往事不可或缺的线索。」 「……」 听完岁森坦承这些远超乎预料的事实,正树满脑子混乱。他好不容易恢复冷静,向岁森确认: 「你相信我刚才讲的?那些……超自然现象之类的。」 「毕竟是超乎现实的内容,老实说我也无法轻易相信。不过,为了调查这些现象是否由神社合祭所引发,我应该要以接纳的态度面对──也因此,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虽然我刚才说我要以接纳的态度面对,但我终究还是无法真正相信。所以我希望你实际引发超自然现象,好让我可以信服。」 「你这么说,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做……」 「可以请你实际回到过去一次吗?」 「咦?你突然这样要求,我也……况且就算我回到过去,你也无法确定这件事吧?」 现在这段对话,过去的她不可能知道。 正树主张这方法没有意义,但岁森立刻摇头否定。 「自从我加入传说研究会就已经决定,如果对方能提示某道密语,我会全面相信对方说的话。我会告知你那道密语,请你回到过去之后传达给过去的我。」 「等等,太突然了,我听不太懂……」 「简单说,我事先预想到会有这类的状况,做好了准备。」 假使超自然现象真的存在,自己也不一定会亲身遭遇。所以假设有谁来找自己商量,为了让自己无条件相信对方,事先设定了密语。 正树对她周到的程度感到惊愕。 「所以,你觉得如何?可以拜托你吗?」 「呃,那个……」 「我明白你犹豫的心情,所以我不会强迫你,但我认为有人协助会比较好喔。就像刚才对书的感想,从多种不同角度观察同样的事物,常会有截然不同的发现。比方说风间同学出现在学校的情况,就筱山同学的观点也许无法理解,但从我的观点或许就能解开谜题。听起来有些自吹自擂,不过互相合作能创造这样的可能性。」 岁森如此试图说服正树,正树脸上的迟疑却依旧没有消除。岁森见状立刻切换路线。 「现在是我处在毛遂自荐的立场,那么我也得证明如果有我的协助,筱山同学会得到何种利益才行。」 岁森接著说:自己还没给对方任何贡献就想先得到对方付出,这样自然无法得到信赖。 「现在就告诉你,刚才我说的其他观点的意义──例如你刚才提到用明信片改写过去之后,只有寄出的人能维持改写前的记忆。但是,也可以换个角度这样想吧?」 能保留改变前记忆的并非寄出信件的人,而是寄件者。 「刚才筱山同学说你寄出的明信片上的寄件者,写的全部都是『筱山正树』。因此,这样的可能性并非不存在。」 「……抱歉,我听不太懂。寄出信件的人和寄件者不是一样吗?」 「不对,不一样。比方说,我也能在明信片上的寄件者栏位填上『筱山正树』,再投进邮筒。换句话说,寄出邮件的人不等于寄件者。」 「这确实是个盲点……」 瞬间,正树脑海中灵光一闪。他瞪大双眼,用手掌摀住自己张开的嘴。这个当下,零散的疑问连结成一条线,带领正树通往唯一的解答。 「等等。如果这个想法是对的,把第九张送到过去的人,就是遥香。」 正树不理会因为这段自言自语而一脸疑惑的岁森,开始整理脑中的答案。 首先,送出第九张明信片的人不是正树的理由,可以从明信片寄到七年前的遥香同学家这点证明。 正树不认识那位同学,连姓名也不晓得,因此绝不可能将明信片寄给她。 但是遥香在与正树第二次相遇之前──十月,在电视上看到在田径大赛获得优胜的那位同学,回想起她的名字。 换言之,遥香能把明信片寄给七年前那位同班同学。 那么,又为什么要寄给她? 恐怕是为了躲避母亲的检查吧。 只要内容看起来有可能让女儿与筱山正树之间的关系更靠近,母亲就不会把明信片交到女儿手上。但如果让同班同学在送讲义时一并转交,就能逃过母亲的检查。剩下的问题只有同班同学收到明信片后,从内容发现那并非寄给自己,而是遥香,再转交给遥香即可。 那张诱导遥香来现在这所高中就读的明信片,就这么到了遥香手上。 「…………」 接下来的推论是先设定结论,再反过来补充刚才的假设。 以结论来说,引发现况的恐怕就是过去的风间遥香。 为什么会这么想? 理由在于当时的简讯。 ──如果想待在他身边,该怎么做才好?── 能收到未来讯息的手机收到那封简讯,隔天遥香就出现在学校了。从时间点来看,认定过去的她就是引发过去改写并创造出现况的当事人,也是十分自然的推测。 不过这个假设有个绝对无法闪躲的问题。 那就是寄件者写著筱山正树。 如果寄出明信片的人是风间遥香,她应该会持有改写前的记忆。然 而,不知为何维持改写前记忆的人却是正树。 刚才岁森提出的可能性便能解释这一点。 能维持记忆的不是寄出信件的人,而是写在信件上的寄件者。 如果这个假设正确,就能笃定造成现况的超自然现象就是改写过去。 那么她为何要寄出明信片改写过去? 她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上同一所高中? 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不保留自己的记忆? 搞不懂的问题太多了。 唯一只知道她不惜改写过去并放弃自己的记忆,不知为了追求什么目的,而且那目的对她绝对很重要。 所以正树想亲口问她引发超自然现象的理由。 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如果她有烦恼,希望能给她支持。 然而当初收到那封写了「如果想待在他身边,该怎么做才好?」的简讯时,筱山正树没想太多,没有当作一回事。 为什么自己没有认真为她想? 为什么没有立刻打电话给她? 事到如今才对当初的自己愤怒不已,后悔在脑海中盘旋。 就在这时── 「筱山同学?」 正树听见呼唤声而抬起脸,发现岁森满脸疑惑。 「呃,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你看起来好像想得很专心。总之这个给你。」 岁森在记事本上飞快地写了些什么,撕下一页递给正树。 「这就是密语。回到过去之前不需要事先联络我。不过万一你回到过去,一切就拜托你了──要说的应该就这样了吧?那我回去了。」 岁森说完便站起身,正树默默目送她离开。但岁森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正树拋出一个疑问。 「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就你所描述的,你的记忆和旁人开始同步是从今年的十二月上旬开始。所以,在这之前经历的过去并不相同吧?」 「嗯,是这样没错。」 「原来如此。所以换个角度想,你没有十二月上旬之前的过去。不,你的过去可能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吧?」 「……你想说什么?」 「只是一种可能性罢了。我拥有十二月上旬之前的过去,但恐怕和你持有的记忆不同。换言之,两种不同的过去同时存在的不可思议现象发生了。」 「抱歉,你可以直接讲结论吗?」 正树搞不懂对方用意,表情纳闷地问。 于是岁森语气平淡地回答: 「假设你想回到十二月之前的过去,你究竟会抵达哪一种过去呢?」 这时,一阵强风吹过天空。竖立在正树身旁的行道树发出诱人不安的沙沙声。 不知为何,正树觉得那阵嘈杂彷佛自己的心跳声。 岁森离去之后,正树留在原处好一段时间。他思索著接下来该做什么才好。 他的视线往下挪至手中写著密语的纸条。 她刚才说如果正树回到过去,就去找她说出纸张上这句话。如此一来,就能得到她的协助,或许能解决其中几项问题。 虽然没有任何确切的根据,但岁森千惠这名少女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事实上,她的请求有其魅力。 正树将纸条放进口袋,拿出形代。考虑到日后可能还要藉助断缘的力量,之前已经请由美把形代让给自己。 正树盯著那张纸片,低声呢喃。 「哪一种过去啊……」 岁森离去前留下的话语。 正树如果回到十二月上旬前的过去,也许不会回到与大家共有的这个世界的过去,有可能回到正树记忆中的过去。 虽然这假设让正树不由得想嗤之以鼻断定绝不可能,却也暗藏莫大的吸引力。 正树抬起头看天空。 假如能回到记忆中的过去,这意味著什么呢? 无论是一同经历园游会与合唱比赛的她;或是因为假装交往而逐渐熟识,最后遭遇山崩意外的她。这假设意味著正树还有机会再次见到她。 如果真能办到这种事,自己究竟会怎么选择? 现在的世界和以前的世界,自己会选择哪一边? 「……蠢毙了。」 正树自长椅站起身,穿过验票闸口来到月台。等了一小段时间,电车到站。正树搭上电车,坐在座位上再次重复刚才那句话。 「……蠢毙了。」 正树像是要告诫自己,如此自言自语。彷佛要说服心底某处不禁开始期待那种可能性的自己。 但是── 心中的天秤宛如随著正树的迷惘,不稳地摇摆。 朝著下一站奔驰的车厢内,正树烦闷地仰望上方。 现在自己怀抱了太多的难题。 之前的遥香改写过去的理由。 爷爷的断缘。 第九张明信片的存在。 还有其他的零碎问题,这下子又多出了「记忆中的过去」。 再增加下去肯定会超过筱山正树的负荷量。 那么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最简单的解决方法,就是振臂一挥,全部拋到脑后。 一个人能处理的问题有限度,一旦超过处理能力的极限,就会像电脑一样当机。但不知是幸或不幸,人类和电脑不同,具备「放弃」这种功能,人只要行使这项特权就好。 这样一来又会如何? 原本塞满东西的杂乱房间,顿时有如新居般宽敞舒适。虽然也可说是空无一物,但至少比塞满无数问题健全。 「唉,不过这种事我也办不到吧。」 正树回想起暑假时的事。 帮哥哥久司搬家的时候,面对塞满了东西化作墙面般的壁橱,兄弟俩一一取下物品才渐渐能整理。 到头来,也只能像这样慢慢解决。 想一口气解决所有问题,脑袋才会打结。 一件接一件慢慢收拾就好了。 「……等等,有一个能一口气解决的办法。」 正树已经想到,只是无法下决定。 岁森提出的假设──回到记忆中的过去。 实际试试看是否可能就好了。 如果假设正确,除了爷爷的断缘,其他所有谜题大概都能解开。 但正树无法踏出最后一步,恐怕还是因为这世界同样有风间遥香在吧。 在踌躇之中,不知不觉间电车到站了。 正树踏上月台,确认时刻。时钟已经指向晚上九点前,夜幕完全笼罩四周。 圣诞派对早已结束,大家也差不多都到家了吧。 「唉,也没办法。不管了,先找地方吃晚餐,肚子好饿啊~~」 正树一面嘀咕一面走过验票闸口,突然发现遥香好像很冷似的站在面前。 「啊,你回来啦。」 「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意料之外的人令正树瞪大双眼。遥香迈步走向他。 「我在等你。」 「等我?为什么?」 正树一问,遥香语带迟疑,眼神游移。 「那个,今天你那边好像出了点事……你奶奶还好吗?」 「手术成功了,只要观察几天,没问题就能出院。」 「那太好了──啊,对了,你奶奶住的医院,就是我以前常去的那间医院,那个,在以前身体比较虚弱的时候。」 考虑到现在奶奶的住处──遥香过去住的公寓到医院的距离,这也不值得意外。不过正树还是摆出讶异的表情说「原来是这 样」。 「我以前有段时间常短期住院。大概是因为医院的特性,住院病人大多是老人家。」 「这样就没人能聊天吧?」 「是啊。不过老人家大多喜欢找人说话,我常常听他们说话。」 「哦~~」 不过,正树也明白她不是为了讲这些才等到现在。 她似乎也在等切入正题的时机。 所以正树决定主动提起。 「话说你应该找我有事吧?是什么事?」 遥香从口袋拿出一个小纸袋。正树看过那个纸袋,那是她送给正树的圣诞礼物,里头大概是手套。 「正树同学没办法来今天的派对啊,所以,这个给你。」 「你为了这个等到现在?」 正树接下纸袋,为她的等候与礼物道谢。 但同时他也察觉了遥香原本的目的。 上次正树从遥香手中接过圣诞礼物之后,她提起了关于第九张明信片的疑问。恐怕那才是她最主要的用意吧。 彷佛证实正树的预料,遥香露出心意已决的表情开口: 「其实,我找筱山同学有其他事。那个……我有事想问你。」 正树思索著该如何回答的同时,突然不经意扫视她全身上下。 寒冷的冬夜中,因为一直在等筱山正树,她似乎全身发冷。自己可以拋下眼前微微颤抖的她,就这么回到过去吗? 「……」 正树垂下视线,看向自己手中的手套。 如果留在这个世界,等在后头的想必是有她陪伴的愉快生活吧。也许又能一起主办各种活动,对彼此展露笑容。 但是,「足以让之前的遥香改写过去的重大烦恼」也会在筱山正树心头挥之不去吧。 当初令她如此烦恼的问题;以及对此后知后觉的自己。 恐怕这两件事实不会允许他发自内心感到喜悦。 「筱山同学,你怎么了?」 「……」 正树回望她,再度看向手套。最后他下定决心,深呼吸,把手中的纸袋递向遥香。 心中因迷惘而摇摆的天秤,现在确实朝某一边倾斜了。 「抱歉,这个还你。」 「呃,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资格收下这个。」 「……你在说什么?」 「遥香,其实我就是『筱山正树』。」 遥香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双眼圆睁。正树对她说明第九张明信片的谜,也向她坦承第九张明信片与过去的风间遥香有关。 「她肯定有某些烦恼,我一定要去问清楚,不然我没办法忍受。所以,对不起。」 「……」 自己单方面揭露事实,肯定让她莫名其妙而陷入混乱吧。不过正树原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只能试著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化作言语。 起初遥香只是愣愣地听著,但她似乎从正树认真的表情察觉了什么,将正树递出的礼物推回他手中,悲伤地微笑。 「不对,这是感谢筱山同学──那时陪我去买东西的谢礼。所以,还是希望你收下。」 正树看向纸袋。不是因为喜欢,也不是因为圣诞节,而是陪她一起去买东西的谢礼。她已经这么认定了,那么她的意思也很明白了,自己不应该再多问些什么。正树笔直看向遥香的脸庞。 「谢谢你。」 「嗯,那就这样。」 「嗯,再见了。」 「再见。」 遥香拔腿跑过正树身旁,穿过验票闸口,冲到月台。正树原本要转身目送遥香,但打消了主意。他没有转身,而是戴上手套。温暖依旧。握紧拳头又松开,仔细感受那股暖意。重复了好几次后,正树从口袋拿出形代,写上文字后剪断。剪成两半的纸片缓缓飘向地面,正树凝视著纸片,同时眼前的景物扭曲,地面倾斜,接著落入黑暗之中。 4?所以我决定抹消 校内传统活动合唱比赛顺利落幕,又过了几天后的十一月某日。 任凭晚秋的风拂动发丝,风间遥香走在农田间的道路上。 在大片芒草上方飞舞的红蜻蜓已经不知去向,满山红叶逐渐转为褐色,风中渐渐带著预告冬季来临的锋利寒意。 在傍晚时分悠悠流动的云朵,看起来彷佛与繁忙的地上不属于同样的时空。 每次看著天上的云,总会让她回想起往事。 身体特别虚弱的年幼时期,她总是从家里或病房的窗口愣愣地抬头看著飘过空中的云。 所有人都在上课时,只有自己躺在病床上休养。也许那时的自己就好像飘在天空的云朵,与世间隔绝般孤独。 那时的遥香讨厌学校。 只要走进教室,就会有同学对她说出「啊,你今天有来上课喔」这类以她不会来学校为前提的招呼,紧接著肯定是「天天请病假都不会被骂,真好」这种不知是出于讽刺还是羡慕的话语。 对方是否心怀恶意,遥香不知道。 但是拋向她的每句话确实一点一点磨耗她的心灵。 烦闷与不满日积月累,最终爆炸了。恶毒的话语自口中涌出。 自从那一天开始,再也没有人找遥香说话,取而代之的是背地里的中伤。遥香的孤立浮现台面。 就某种意义而言,也算是成为众人认知中的人物。 从理所当然不存在的同学转变为大家都讨厌的家伙。 在这样的日子里,某天她收到了筱山正树的明信片,上面描写快乐而充实的日常生活。但不知为何,明信片并没有寄到收件者栏位上的奶奶手中。遥香心中涌现一股使命感──这件事得通知对方才行。然而当她实际寄出邮件后,出乎意料地传来回音。 上头写著希望能与高尾晶保持联系。 遥香喜出望外。 学校里的每个人都不愿意与自己往来,也不愿意了解自己。 但是筱山正树不同。 他想与我交流,也愿意尝试了解我。 从这一刻开始,筱山正树成了遥香心目中特别的存在。因此尽管第八张明信片让遥香失望,她终究没有下定决心舍弃那些明信片,一直保存在自己身边。 对遥香而言,与他邂逅的意义就是这么重大。 然而── 遥香突然停下脚步。 因为眼前站著这个当下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筱山正树。他也发现了自己,走了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遥香问。 因为正树刚才站的地方就在那个邮筒旁边。 「因为我觉得你会来。」 「我问的是原因……啊,对了,是你之前说的那个能收到未来讯息的手机吧。」 「不对,不是那个,是和那个无关的其他方法。」 「又有其他的?真是没完没了。」 遥香傻眼地叹息,再度问道: 「然后呢?找我有事?」 「我才想问,你跑来这地方做什么?」 「没什么事,只是一时兴起绕过来而已。」 「鬼扯。你来这个地方,是为了把明信片寄给七年前的自己吧?」 「──!」 一语中的。遥香讶异得睁圆了双眼。但她立刻参透原因,露出无奈的微笑。 「那也是靠『其他方法』得知的吧?」 「对。」 随后正树大致解释了由形代引发的状况,遥香听完,接受这番说法似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那关于我现在想做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你用第九张改写了过去──不对,现在应该说正要改写吧。所以我来问你,你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拿到第九张,然后又为什么想改写过去?」 正树如此问道。遥香以没什么大不了的口吻平静地回答: 「说到第九张明信片,是在第一次走进你家的时候。」 「在那时候?」 正树回想当时的情况。 当时遥香来到筱山家作客,正树领她来到自己的房间,之后跟她一起出门前往邮筒所在处。在这过程中,遥香只有一次离开正树的视线,就是正树把盛点心和饮料的托盘送回厨房的时候。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遥香异常慌张。 ──没、没什么啊! 为什么她会显得惊惶不安? 这个疑问只要回忆正树自己对由美做过的事,自然能得到解答。 正树到由美家向她索取形代时,对她说了「从她爷爷口中得知形代的存在」这种谎言,她为了找爷爷求证而走出房门,留正树独自一人在她房间。正树心里知道这样不对,还是从书桌抽屉翻出了形代。那份罪恶感使正树在由美突然回来向他搭话时一阵手忙脚乱。 当时正树的反应与遥香的反应如出一辙。 「你说就在我的抽屉里?可是……」 这不可能。 因为当时从母亲那里拿到的明信片只有九张,而每一张都用掉了。 遥香回答正树的疑问: 「只有其中一张,你没有寄到过去吧?」 「你说七年前?……啊,仔细一想,是有一张。」 正树以为明信片是「实现愿望的装置」那时,曾希望用明信片许愿棒球队的学长去死,但写完之后恢复理智,把那张明信片揉烂丢了。 「这只是我的推测──只有寄到过去的明信片会成为既定的事实。」 「所以说?」 「因为你寄出第八张明信片,这世界变成我不在同一所学校的世界吧?换句话说,你用明信片做实验的理由消失了,也不会有『明信片是实现愿望的装置』这样的想法。因此刚才说的那张明信片还是空白的。」 「所以那一张还留在抽屉里……?」 「我猜是这样。」 「……」 遥香的推测有让正树点头同意的说服力。 「你这样讲确实能解释第九张存在的理由……不过,你为什么会想改变过去?」 「你又是怎么想的?你应该也有你的猜测吧?」 正树之所以会等在邮筒前,就是为了阻止遥香改写过去。这一点她似乎也早已看穿。 所以正树也老实回答: 「我不知道。」 「……啥?」 ──如果想待在他身边,该怎么做才好?── 正树收到这封简讯之后,现况发生了变化。因此正树推测遥香可能想和自己上同一所高中,才会引发超自然现象。 「但是光这个理由还是说不通。」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保留自己的记忆?」 遥香耸了耸肩。 「我哪知道。话先说在前头,我还没把明信片寄到过去,而且连内容都还没写,所以我没办法正确回答你的问题。」 还你吧──她这么说完,递出一张明信片。正树接下一看,上头确实一个字也没写。 「终究没机会知道了吗……」 「不过,要猜测倒是不难。」 「真的吗!」 「那毕竟是我自己嘛。不过我得先声明,想改变过去的理由刚好就是你刚才否定的那个原因。」 「那又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不忍心吧。」 为了上同一所高中而改写过去,这一切只是出自遥香的私心。她不忍心为此夺走正树的记忆,所以她没保留自己的记忆,而是以正树的记忆为 优先──遥香如此陈述她的猜测。 「你真的确定是这样?」 「没办法笃定,但八九不离十吧。」 「所、所以不是因为有烦恼之类的……?」 「没有啊。」 「是喔,原来没有啊……」 这瞬间,正树安心地吐出一口长气,浑身无力地蹲坐在路旁。 虽然怀著觉悟回到这个时间,但真相似乎没有想像中那般严重。不过,遥香说没什么重大的烦恼还是值得高兴。 正树发现一直哽在胸口的烦闷顿时消失的同时,也察觉了另一回事。他忍不住压低声音吃吃笑著,遥香疑惑地询问理由。 「因为你啊,就只是想上同一所高中就……啊哈哈。」 「是、是怎样啦,有什么不满吗?」 遥香明白正树在笑什么,脸沸腾般通红。那模样让正树笑得更开心了。 「哎呀~~原来遥香同学也有这种可爱的地方嘛~~」 「烦死了!我有这种希望很好笑吗?」 「不会不会,怎么会呢。」 「那就给我把脸上的贼笑收起来。」 「啊哈哈哈哈!」 「住口!」 正树哈哈大笑,声音响亮得让眼前的少女严重抗议,好一段时间田野间回荡著笑声与抗议的怒骂声。 隔天早上。 起床后正树揉著刚睡醒而模糊的双眼,换上制服准备上学。途中,他的视线飘向摆在桌上的那张明信片。 昨天遥香说她已经用不到,把明信片还给正树。当时正树问她:就这样不上同一所高中没关系吗?她补充说明因为她发现没这个必要性,才交还这张明信片。 虽然不知道她发现了什么,但放弃改变过去也是件好事。 无论如何,遥香的问题已经解决,剩下的疑问就只剩爷爷的断缘。 究竟有什么样的真相在等著自己呢? 也许就像遥香的问题一样,查明真相后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尽管心中希望那是因为无关紧要的小事,但正树总觉得要让爷爷刻意断绝与故乡的关系,肯定不会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正树到校后,首先确认遥香在不在教室里。既然明信片不在她手上,过去改写应该就没有发生才对。尽管如此,正树还是不由得感到担心。不过那似乎是白操心,教室里找不到遥香的身影,同班同学也没人知道她的名字。 「这样就好。接下来就是──」 正树造访隔壁教室,寻找目标。在早晨嘈杂的教室中,她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的座位,若无其事地看著书。 「早安,岁森同学。」 正树向她搭话,岁森的视线自书本向上抬起,困惑地微微眯起双眼。 「请问是哪位?」 「我是隔壁班的筱山正树,长部由美的老朋友。」 因为曾有一次类似的经验,正树的应对相当流畅。 「这样啊。你找我有事吗?」 「今天放学后可以借我一点时间吗?有事要跟你报告。」 「跟我报告?」 「嗯。我想对岁森同学你来说应该算得上有益。」 「这是什么意思?」 正树对依旧感到疑惑的岁森说出之前得知的密语。 那就是传说研究会第三名会员的真实身分;由美说她也不认识的那个人。 以结论来说,那个人并不存在。 这代表什么意思? 简单说第三名会员的真实身分是岁森虚构的人物,实际上没有这个人。 正因如此,这个密语拥有相当高的说服力。 听见正树说出密语后,岁森脸上浮现不像她会有的震惊。不过该说不愧是岁森千惠,她立刻就将情绪藏到表情底下,接受正树的要求。 「我明白了。这样的话,请在放学后来传说研究会一趟。我会事先告诉长部同学今天没有社团活动。」 「谢谢。」 正树说完就回到自己的教室。 放学后,正树在传说研究会的社办与岁森隔著长桌面对面。 「那么,可以请你开始说明吗?」 在岁森的催促下,正树娓娓道来。自己过去经历的一切,因为已经是第二次当面向她说明,正树这次说明也比上次更加条理分明。 「──所以我今天早上才会去找你说出密语。」 说明告一段落,岁森沉默了好半晌整理思路,之后对正树低下头。 「很谢谢你特地来告诉我这些事。一般而言,被你忽视也是没办法的事。」 「因为都已经说好了。」 「这样啊。不过还真的有改变过去或收到未来讯息之类的现象,身为传说研究会会长,真值得好好调查。」 岁森的语气有几分雀跃。 恐怕她原本认为超自然现象根本不存在。换言之,爷爷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那就好。不过你要调查什么?」 「做什么事会引发什么状况,我想把这些都调查清楚后汇整成论文集。比方说,能收到未来讯息的手机,你的解释有些我无法同意。光是怀抱强烈的想法就能收到,这基准感觉太模糊了。所以──」 出乎正树的意料,之后岁森滔滔不绝地陈述自己的想法好一会儿。她意外的反应让正树有些受到震慑。 「──总之就像这样,我打算日后开始著手调查。」 「嗯,你加油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也愿意告诉你。不过如果你要问能办到改写过去的神明,我就一无所知了。」 「咦?改写过去的不是神明吧。」 岁森歪过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反应让正树十分意外。 「等一下等一下,如果真能引发改写过去之类的现象,那就算是神了吧?」 「不是。改变过去的不是神,而是人啊。」 「啥?」 「也许把明信片寄到过去这种现象是神明引发的,就这个角度来看,要说改变过去的是神明也没错。但是因为收到明信片而采取行动,行动使得过去发生变化,这些都是出于人类之手。」 「啊,嗯……」 这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 神只是给了一个契机,实际上引发变化的是人类。要这么说倒也可以接受。 正树因为从未想过的观点而感到敬佩时,岁森拿出笔记本和铅笔盒。 「要说的就这些了吗?这样的话,我想尽快把刚才谈话的内容记录下来。」 她表示接下来有事得忙,正树这时话锋一转。 「其实,我有件事想问你的意见。」 「意见?」 「关于我家爷爷,有几个问题。」 「有什么我能回答的问题吗?」 「我爷爷想跟故乡的人断绝缘分的原因,我怎么也想不到。」 「这一点啊……其实我也听过筱山同学爷爷的传闻。听说他为人相当可靠,而且责任感很强。」 「就是因为这样,我想不到为什么他要断缘。」 该不会终究没办法查清楚吧。 就在这时,岁森说: 「也许不是想不到,只是不愿意去想而已喔。」 「……咦?」 「人总是会不经意将理想强加在周遭其他人或环境上,有时因为不希望自己的期望遭到背叛,人会下意识逃避现实。」 「你是说我?」 「你口中的风间遥香戴上面具隐藏真正的自己,也许你爷爷也隐藏了真正的自己。」 虽 然长年来表演著值得依赖的模样,其实早已对这样的自己深感厌烦。如果就在这时,因为得到住院这个机会而离开故乡,当事人会怎么想? 「因为没必要再戴上旁人期望的面具,当事人想维持那样的环境也是人之常情吧?」 「这种事怎么可能……」 「无论真相如何,光就筱山同学的描述来看,你爷爷怀抱著某些后悔是很合理的推论,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何要尝试断缘的仪式。」 「如果按照你的推测,就是对自己戴上面具这件事感到后悔?」 「是的。」 强撑著面子撒谎一辈子,住院后回顾自己的人生,发现只有老是为了旁人的期望耗费时光的自己。 「也许是察觉了自己人生的样貌,如果没有那些老是把理想推到自己身上的人就好了──悔恨的结果让他采取断缘这样的行为。」 「这就有点……好像刻意把结论往那方面带过去的感觉……」 「但是说得通吧?」 「……」 爷爷断缘的理由;奶奶不愿提起的理由。 那就是为了隐藏爷爷的本性。 「既然这样,难道我过去崇拜的爷爷其实──」 是虚假的面具吗? 岁森不理会受到打击的正树,继续说道: 「不过,如果刚才我提出的可能性就是真相,你爷爷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被害者吧。毕竟换个角度来看,旁人长年将理想加诸他身上,那程度甚至让他为此后悔。」 「……真的是这样吗?」 「能笃定回答你的,只有知道真相的当事人。」 「……所以,已经没有方法得知了?」 「怎么会,其实有啊。」 正树抬起表情消沉的脸,岁森若无其事说道: 「后悔可以产生。只要现在觉得『早知道就趁爷爷还活著的时候,察觉他的后悔,问清楚真相就好了』,后悔就产生了。」 「之后再使用形代回到过去,一切就能解决。然后你再去找你爷爷问清楚就好。」 「不过这方法未免太极端了……」 「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性罢了。」 话题来到终点,两人都阖上了嘴。想说的话已经全部说完,想与对方讨论的议题也没了,因此两人之间只剩下沉默。 正树从椅子站起身。 「我该走了。」 「这样啊。没能帮上什么忙,不好意思。」 「不会啦,没什么好道歉的。」 正树道谢后走向房门。就在他握住门把时,岁森叫住他。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啊,什么事?」 关于爷爷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关于风间遥香小姐的问题。」 「遥香?关于她有什么问题?」 遥香那边的谜题应该已经解决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疑点? 岁森对如此想著的正树说: 「她为什么会知道能保持记忆的并非寄出明信片的人,而是明信片上的寄件者?」 「?」 「照理来说,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她好像已经知道这个法则,才会在寄件者栏位填上『筱山正树』后寄出。这不是无法解释吗?」 「听你这么一说,的确说不通……」 「况且光就你的描述,风间遥香小姐相当聪颖,思绪缜密周到。我不认为这样的人会为了实验就使用仅此一张的明信片。」 「……岁森同学,不好意思,可以直接讲结论吗?」 到底想说什么? 在正树的追问下,岁森先声明「这只是一种可能性」后说道: 「风间遥香小姐也许曾经多次使用形代回到过去吧。」 「咦……?」 这只是一种推论。 风间遥香曾使用过形代,听起来太过突兀。 但也许就是因为形代的存在,让她得以使用仅此一张的明信片做实验,最终让她查明了明信片的法则。 不,不只是这样。 现在回想起来,她的行动确实有数个可疑之处。 在第二次相遇当天,遥香就提议要彼此保持联络。 ──接下来,我的提议就是……我对你了解得还太少,所以,要不要试著互相联络── ──何时?联络什么?── ──比方说今天发生的事── ──每天?── ──每天── 当时她用「为了了解彼此」当作理由。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还有那时也是。 自己一如往常在社团活动时挥洒汗水,就读其他学校的遥香来到这所高中。 理由她是这么说的: ──之前见面的时候不是讲过了吗?我想看看你的学校,也想看看你的状况── ──就是我刚才回答的啊,我来看看学校和你。虽然只有你记得,我还是想看看自己曾经念过的学校── ──而且,你以前不是在明信片上撒过谎?所以我得亲眼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过著充实的高中生活── 难道真的是这些理由? 每天电话联络和亲自来到学校,该不会其实有其他理由? 如果这一切都是因为「用形代回到了过去,为掌握现况有这个需要」。 一切都只是猜测。 但就可能性而言,确实值得思考。 「有道理。」 正树对岁森的意见表示同意。 如果刚才的假设正确,她的许多行动都能合理解释。 但正树也不由得想著: 假设事实真是如此,那又怎么样? 就算遥香真的用形代回到过去,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也许是为了实验得知明信片的法则,或者只是为了重新来过。 都没必要介意。 话虽如此,还是先试著确认真相比较好吧。 正树与岁森道别,离开传说研究会,朝长部家移动。 「由美,你在吗?」 正树来到长部家后,直接走向青梅竹马的房间,敲门后推开门进去。 躺在床上的由美撑起上半身。 「怎么了?」 「你应该有一张形代吧?现在放在哪里?」 「咦?你突然是怎么了啊?况且你怎么知道我有形代?」 「哎,这个我之后会好好说明,总之先告诉我在哪里。」 「在书桌的抽屉……」 「还有,遥香有没有来过这里?」 「你是说风间小姐?有喔。」 「有吗!」 正树倏地逼近,由美也随之向后退。 「差不多是在园游会前几天吧。就像现在的你一样,来问我有没有形代。」 「这样啊,有来过啊。」 为什么她会知道断缘的存在? 为什么她会知道由美有形代? 关于这两个问题,把遥香已有屡次回到过去的经验当作前提,并不是多困难的问题。更重要的是── 她为什么想要形代? 如果是为了重复实验明信片的效果,确实说得通。 解开谜底,正树松了口气,盘腿坐在地上。由美理解正树的问题已经问完,轻描淡写地说出她一直藏在心中的疑问。 「不过她为什么想要形代啊?有那么想断绝缘分的对象吗?」 「断缘的对象不一定是人啊,也许是病痛。」 「嗯,这样说也没错啦……」 「等一下。这么说来,现在形代在遥香手上?」 「没有啊。昨天她特地跑来一趟──你看。」 由美说完,从书桌抽屉拿出形代。 「她说已经没那个必要了。」 「是吗?为什么啊?」 正树故意讲得彷佛不干己事。 昨天遥香放弃改变过去。大概是回心转意,认为没必要因为想念同一所高中就改写过去。正因为她改变了心意,才会来长部家把形代还给由美。 正树这么认为。 然而── 「不晓得为什么,她跟我道歉了。」 「道歉?」 「她好像说了什么接下来要改写过去之类的话……啊,对了,就是园游会的时候正树说过的那个,和邮筒有关的。」 由美心中的疑惑终于解开似的连连点头。 另一方面,正树眉心紧蹙。 自己的推测和由美描述的情境,两者先后顺序相反。她不是因为被正树说服才把形代还给由美,而是先交还形代才前往邮筒。 「不过那时候的风间学姊看起来好像心事重重耶~~」 「心事重重?」 她是那种只因为没上同一所高中就如此痛苦的人吗? 「遥香还有说什么其他的事吗?」 正树问道。由美试著回忆般仰望上方。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啊,对了。」 「你想到什么了!」 「她在离开的时候问我喜不喜欢莉嘉,我老实回答她『喜欢』,然后她就说『被喜欢的人伤害真的很难受啊』。」 「咦……?」 「当然我也回答那件事已经解决了,所以没问题。不过,是不是因为之前的事,让她有点担心啊?」 由美笑得轻松。 然而就在这时,正树脑海中浮现了负面的想像。 ──被喜欢的人伤害真的很难受啊── 她并没有用「很难受吧」这样的语气。这是否意味著──这句话并非出自对由美的同情,而是一种感同身受? 我也被喜欢的对象伤害了,所以我明白你的心情。 会不会是这样的意思? 在这之后,遥香为了改写过去,前往那个邮筒。 遥香这一连串的言行举止,只用「因为想念同一所高中」为理由,就能解释她为何想改写过去吗? 究竟是怎么回事? 总觉得不太对劲。 似乎遗漏了什么。 「话说回来,人和人的相处还真难啊。」 「你干嘛啊,突然讲这个?」 「因为人有时候在不知不觉间就会伤害到别人啊。」 不经意的一句话、无意间的举止、自然萌生的善意,有时会不自觉伤害别人。就像长部由美因为宫岛莉嘉的一句话而怀抱心理创伤;就像宫岛莉嘉关心母亲而将真心话藏在心中,人与人的关系有时反而会让人受伤。 「你的意思是──我也伤害了某人,伤害了遥香吗?」 「咦?你为什么会想到那边去?我是在说之前莉嘉那件事啊……」 「啊,没事。抱歉,没什么。」 正树连忙闭上嘴,脑海中却塞满了否认的言词。 这不可能。 自己绝不可能做这种事。 对筱山正树而言,风间遥香再重要不过,怎么可能故意伤害她。 「对啊,这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 就在正树不断呢喃否认时,岁森的话语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也许不是想不到,只是不愿意去想而已喔── 怎么可以想都不想就直接否定?这样就能解开对遥香的疑问吗? ──从多种不同角度观察同样的事物,常会有截然不同的发现── 也许现在应该跨出一步离开自己的角度。 由美看著烦闷地沉思的正树,如此提问: 「你和风间学姊吵架了?」 「没有,没这回事……」 「如果你觉得错在你身上,立刻道歉比较好喔。」 「就算要道歉,我也不知道要为了什么道歉……」 「看吧,我就知道你和风间学姊之间发生问题了。」 「啊。」 看来自己中了由美的引导式询问。 「哎呀,我觉得你就多多烦恼也没什么不好啊。」 「你倒是讲得很达观啊。」 「因为我也在学习中成长,例如莉嘉那件事。」 「噢,那件事喔……」 「还有把这种杂志当作教科书。」 由美露出顽童般的笑容拿起女性杂志。正树傻眼地叹息。 正树也知道这位青梅竹马平常会买这类杂志来打发时间,但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搬出来摆在自己眼前。 「随便听信这种杂志写的东西真的好吗?」 「当然不至于真的相信嘛,不过读起来还满有意思的。做了很多问卷调查,然后有各种排行榜之类的。」 「是喔。」 「顺带一提,这次的是『男性让女性受伤的言行举止』。这次的特辑简直是为正树量身打造的喔。」 「就说了,还不一定是我伤害了她……」 「呃,态度冷漠或是粗暴的言语,还有和其他女性比较,这类行为好像特别会让女性受伤喔。」 「你不也是女性吗?怎么讲得好像跟自己无关……」 「然后呢?该不会你心里有数?」 「……」 正树闭上嘴,挪开视线。 确实心里有数。 冷漠和比较先放一旁,粗暴的言语倒是案例多得数不清。 见正树这样的反应,由美看穿他的想法般微笑道: 「因为你真的常常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啊。」 「呃,因为这样就受伤应该……」 应该不至于吧──就在他要这么说的瞬间,由美故意打断他似的接著说: 「但是对谁都同样温柔。」 「……」 「发现有人被冷落就去关心人家,有谁在背地里说人坏话也会去阻止。我觉得这种地方确实很了不起、很温柔喔。」 意料之外的赞赏让正树害臊地搔著脸颊。由美接著说: 「不过换个讲法,也可以说是想讨好每个人吧。啊,不过你好像也没这么有本事。」 「我说你啊……」 「我觉得有些人会对这种事不开心,希望对方只重视自己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遥香是这么想的?」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风间学姊,况且对男女之间的问题也不太懂。不过,要是有喜欢的对象,当然会希望对方特别看重自己吧?」 「……」 由美的话并非无法理解。 但正树从未对遥香之外的女生抱持好感。 因此正树再怎么想都觉得由美这番话不符事实。 正树回到家后进房间,换上居家服走向厨房。这时母亲正忙著准备晚餐。正树看著母亲忙碌的身影,打开冰箱拿出麦茶。 「今天晚餐吃什么?」 「马铃薯炖肉和烤鱼,还有味噌汤跟凉拌菠菜。」 「超有家庭感的耶~~」 「不喜欢的话不用勉强吃喔。」 「我又没这样说……」 正树把喝完的麦茶摆回冰箱,转身走向客厅打开电视。当他愣愣地看著电视上的流行资讯节目,厨房的母亲喊道: 「你下个月 有期末考吧?」 「啊,嗯。」 「既然这样就别整天玩,多念书。」 「我只是稍微看一下电视嘛。」 「这种话等拿出像样的成绩再说。」 「你这样说我也没办法啊~~」 「你哥哥都考上了不错的大学,这样下去,你的未来很让我担心啊。」 「为什么会扯到哥哥啦。而且我现在忙著参加棒球队的训练啊。」 「老是像这样满嘴藉口,那个棒球队也没留下什么成绩嘛。」 「刚才的发言是对棒球队整体的侮辱。我要求撤回发言。」 「你在胡说什么啊,明明就是事实。况且我知道有些孩子参加棒球队,成绩也不错。」 「你、你怎么会知道……」 这时正树回想起母亲喜欢跟街坊邻居聊天。 「跟人家比起来,你这孩子真是……」 「也就是说,我比别人更专注在棒球上嘛。」 「那你今天不用练球吗?」 「我、我记得今天休息吧?」 「你说谎。真是的,以前的你从来不会说谎,也会乖乖听妈妈的话,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喂~~从刚才就比个没完。先是跟哥比,又跟其他棒球队员比,最后居然跟以前的我比……不觉得过分吗?」 「哎呀,你的个性纤细得光是这样就会受伤?」 「谁都会受伤吧!」 就算母亲没有恶意,同样教人受伤…… 想到这里,正树蓦然惊觉。 比较。自己难道没做过比较? 没有恶意,也没想太多,但难道自己不曾拿风间遥香和谁做比较? 正树回顾自己的记忆,回想与遥香相遇时的往事。 在筱山家与她第二次相遇,对她解释超自然现象之后,两人就一起前往邮筒,约好每天要电话联络之后道别。 下一次与她见面,应该是她来到学校的时候吧。 提早结束社团活动,在一起走向车站的路上闲聊。因为下一班电车还得等上一段时间,在电车抵达前就在车站前继续聊。 当时,正树看向零食店的冰柜,回想起当初促使风间遥香与自己假装交往的那次误会,正树对她这么问道: ──我想问一下喔,如果我现在请你吃冰,是不是等于放学后和你约会?更进一步地说,既然约会了,是不是就等于正在交往?── ──怎么可能啊,如果有人因为这点小事就牵扯到什么放学后约会或男女交往,那我还真想亲眼见识一下那人长什么德行── 之后又从附近的自动贩卖机买了奶茶请她喝。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想喝热奶茶?── ──猜错了?── ──……猜中了── 然后她问了。 ──该不会以前的我曾经在你面前喝过奶茶?── 正树点点头,遥香的嘴角不愉快地往下拉。 ──感觉有点不甘心,我明明没告诉过你却被你知道── 虽然无法确定这件事是否伤害了她,但她因此不愉快是事实。 仔细回想起来,自己用其他风间遥香当比较或参考的经验,绝非区区一两次。 像在园游会时,一开始就带她到炸鸡摊是因为他本来就知道她喜欢吃炸鸡。之后会带她到安静的地方,也是因为事先就知道她喜欢那样的场所。 最严重的是在那时,她来筱山家借住当晚。 到了就寝时间,关上灯后两人各自躺在被窝中。 ──你会回到棒球队,是因为另一个风间遥香吧?── 她这么说,而自己则回答: ──与其说因为她,不如说多亏她了── ──你和那个风间遥香平常是怎么过的?── ──也没什么特别的,而且我们相处的时间也不长── 一阵沉默后,她又问了。 ──怎么了,突然闷不吭声?── ──没什么啦……想到我和当时的遥香,就某种角度来说,对彼此是最坦诚的关系吧。被她甩了巴掌,又让她失望,让她傻眼,但我还是能和她一起讨论超常现象的各种可能,也可以戳破彼此心中最脆弱的部分。不过……── 在那瞬间,筱山正树想著── 自己最能敞开心房面对的,也许是当时的风间遥香吧? 「啊,原来是这样。」 正树至此终于察觉,神情苦恼地按住额头。 毫无疑问地伤害了她,而且没有自觉。 对她而言,打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吧。 第二次邂逅时自己脱口说出的告白。 到头来,那究竟是对谁的告白? 对方确实是风间遥香没错,但告白的对象真的是当下站在眼前的她? 恐怕并非如此。 对她而言,那句告白的对象是不晓得存在于何处的另一个风间遥香。 然而自己从未察觉,屡次提起过去的风间遥香与她做比较,神经未免太大条了。 当天晚上她说的那句话,现在深深扎进胸口。 ──世界上只有我一个风间遥香── 当她说出这句话时,究竟怀著什么样的心情? 在那之后。 ──如果想待在他身边,该怎么做才好?── 这讯息也许就是因为她明白筱山正树总是注视著另一个风间遥香,却又不知该如何让他将目光转向自己,历经百般懊恼之后的心情。 而正树没有察觉这种事,悠哉度日。 正树因为自己的不中用而咬紧嘴唇,垂头丧气。 如果这样的猜测正确,正树现在就想重新来过,同时绝不会重蹈覆辙。 但如果要重头来过,得回溯到哪个时间? 回想起来,筱山正树打从一开始就伤害了风间遥香。 不只是第二次相遇那时,而是打从成为笔友当初。 那时筱山正树让她怀抱憧憬,而后又将她推入失望之中。 对爷爷心怀景仰,想到自己憧憬的身影也许是伪装,那瞬间筱山正树不禁感到失落。相较之下,她的失望恐怕远在自己之上吧。 追根究柢,只要不和筱山正树扯上关系就不会演变成这样。 更进一步说,只要没有什么超自然现象就根本不会相遇。 要不要乾脆把目标放在没有超自然现象的世界? 这想法突然浮现脑海,但仔细想想,未免太过愚蠢。 首先,如果奶奶没有改写过去,爷爷就不会自战地生还回到故乡。换言之,父亲不会诞生,他的儿子正树和正树的哥哥久司也不可能存在。 等等,真的是这样吗? 说起来,只要当时爷爷别用信件求婚,直接当面向奶奶求婚不就好了?如此一来,也许奶奶立刻就会回答。 如果真是这样,该如何才能达成这个目标? 首先用形代回到爷爷还活著的时间。因为爷爷很可能对戴上面具回应众人期许的过去留有后悔,接下来就请爷爷本人回到过去。 这样与超自然现象毫无牵扯的筱山正树存在的世界就此诞生。 「……我在想什么啊?」 原本只是在想遥香的问题,为什么会扯这么远? 思绪失去方向,自然不可能整理出有意义的想法。 正树无奈地深叹一口气,看向电视。电视萤幕上正好在播放气象预报。正树看著气象预报,再度理解现在是十一月。对正树而言的昨天还是十二月,客厅摆著暖桌,但在十一月的 当下还没。 「……对了,奶奶下个月会昏倒啊。」 应该先告诉母亲要多留意奶奶的状况吧? 就在正树这么想的同时,他不经意地问母亲: 「妈妈,爷爷是不是讨厌这个小镇啊?」 「干嘛突然问这个?」 要不要老实回答让正树迟疑了半晌,最后决定坦承回答。 「有种叫断缘的仪式,爷爷以前也许对故乡认识的人用了那个……」 跟母亲说过去爷爷特意用剪刀拆开来自故乡旧识的信封后,母亲蛮不在乎地回应:「哦,有这回事啊~~」 正树也没期待会得到有意义的回答,只是觉得问过母亲的意见,也许能从新的角度观察爷爷的谜题。 但是── 「是喔?所以才用剪刀啊……」 「咦?妈你知道喔?」 正树不由得转头看向厨房。这时母亲也停下动作,侧过身转头看向正树说: 「你站到你爷爷的立场想想看嘛。那时候你爷爷他──」 从母亲口中得到的解释,完全解开了正树心中对爷爷的所有疑问。 ◇ 从学校回到家后,遥香对母亲告知「我去买新的参考书」,走出家门。 过去在学校被当作不存在的同学,最终令她情绪爆发而恶言相向,幼年时期因此陷入孤立。母亲要求她反省,严格管教改善她的言行。但遥香真正学到的并非遣词用字,而是切换面具的方法。 升上国中时,童年的评价已经不见踪影。 升上高中后,察觉自己成了旁人注目的焦点。 但是受到众人瞩目也并非全然是件好事。 旁人自然会对自己投以期待,自己也得持续扮演别人期待的模样。 念书也算是其中一环。 风间遥香背负著在考试得到高分的义务。 但是世界上也有期望「做你自己就好」的怪人存在。 筱山正树恐怕就是其中最夸张的例子。 对他恶言相向,他就会同样以尖酸刻薄的话语反击,甚至会用故意惹人厌烦的小手段报复。 虽然回想起来总让人气愤,但不知为何心中有种畅快的感觉,这点更是恶劣。 尽管如此,讨厌的经验──受伤的感觉也不是没有过。 不,与其说受伤,正确来说是不安吧。 「他眼中注视的真的是我吗?」 这样的不安总是潜藏在心底。 他时常回想记忆中的风间遥香,想确认什么似的与遥香互相比较。 每当这样的状况发生,总是让遥香怀疑他究竟注视著谁,为此感到不安。 虽然确实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好感,但遥香总是忍不住怀疑──那感情真正的对象终究是他记忆中的风间遥香吧? 因此遥香决定努力博取他的好感。 就在这时,遥香得知了形代的断缘,对于相遇时「早知道就这么做、早知道就那么做」的后悔,让她实践了断缘的仪式。结果她因此偶然得知回到过去的手段,之后屡次重复度过这段时间。 只要使用断缘,就能毫无怯意地实践他所期望的一切。 遥香原本这么认为。 但是她在途中察觉了。 在遥香挑棒球队的训练时间造访学校后,让他送自己回到车站的路上。 两人聊到合唱比赛时,遥香说自己没打算积极投入这些学校活动,他便这么说: ──重点在于有没有想努力去玩── 遥香问道: ──那么,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怎么做」是要做什么?── ──我是说你会想在合唱比赛好好努力吗?可是班上的大家都觉得敷衍过去就好了── ──这就只能看自己了吧。如果有值得努力的理由,也许我会努力看看── ──是喔……── 这时遥香察觉了。 真正重要的不是营造一起相处的时间,而是成为他认同的人。 如果想待在他身边,如果想与他眺望相同的风景,这方面的努力不可或缺。 所以遥香起了努力参与合唱比赛的念头。 「啊,风间同学耶!」 在书店选参考书而犹豫不决时,她遇到了宫岛莉嘉。 「宫岛同学,你来这地方做什么?」 「你这话听起来好像我出现在书店很奇怪耶。」 「我不是这个意思……」 「哈哈哈!开玩笑的啦。不过风间同学有时候嘴巴很毒耶,之前好像也有过吧?在学校的厕所外面,我说我没带手帕那次。」 「那次是,那个……」 「我就说我不介意嘛。话说,风间同学来干嘛?」 「想买新的参考书。」 「啊,和我一样。」 「咦?」 遥香拋出询问真伪的眼神,莉嘉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同时回答: 「我家父母离婚的问题你也知道吧?不过他们两个感觉快要再婚了。我妈大概是心情没那么紧绷了,就这样跟我说──」 你明年也是准考生了,好好念书。 「而且还说如果我自己念不来,就要把我送进补习班。那个几乎算是威胁了吧?所以我就跑来买参考书了。哎呀,只是做个样子啦。」 莉嘉笑得开怀。 遥香却露出苦笑。 因为她对莉嘉有几分歉疚。 合唱比赛成功了,和同学们耗尽全力一同体验了那次活动。但是,为了让正树刮目相看而努力也是事实。 如果知道遥香其实动机不纯,她会怎么想呢? 这是遥香心中的歉疚,莉嘉却轻哼一声。 「我知道啊,你为了合唱比赛那么拚命的理由。」 「咦?」 「话说我就在近距离一直看著,当然会发现嘛。」 「是这样啊……那个,宫岛同学,我……」 「拜托,我一点也不希望你跟我道歉喔。因为你要是道歉了,合唱比赛对你来说就会变成不好的回忆嘛。但我和大家都玩得很开心啊。」 「可是……」 「你在乎的是利用或被利用之类的吗?有什么关系,我自己也有点像在利用这次合唱比赛,大家也是利用合唱比赛找乐子,所以你真的没必要特别介意。」 「是……是这样喔?」 「就是这样啊──我在这次合唱比赛学到了一件事喔。」 莉嘉飞快翻动手中的参考书,只看了一眼后点头说道: 「想说的话一定要说出口。如果觉得对方是可以信任的对象,就更应该不要客气,说出口比较好。我这次学到了,有时候这样最好。」 莉嘉轻拍遥香的肩膀,拋下一句「改天见」,随后走向结帐区。 遥香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发现哽在心中的感觉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对方亲口告知不在意,化解了挂在心头的歉疚,令遥香得以安心。 遥香也效仿莉嘉买了随手选的参考书后,离开书店。天色是黄昏,身体能感受到一旁车道上奔驰的车辆的震动。她的手机就在这时响了。遥香定睛一看,萤幕上显示著筱山正树的名字。 「喂?」 『遥香?我打电话是有事想问你。现在有空吗?』 「有啊,什么事?」 遥香在身旁的护栏坐下。 『那我就直接问了……你之前想改写过去,是因为我吗?』 「──!」 『是因为我伤害了你 ?』 突如其来的问句一针见血。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但是那沉默似乎已经让正树明白了。 『这样啊。抱歉,我一直没注意到。不过已经不用烦恼了,希望你放心。』 「咦,你是什么……」 意思二字还来不及说出口,通话已经切断。 遥香看著手机,回想下定决心要改写过去的那件事。 当初为合唱比赛努力的理由之一,就是希望正树能看见自己的努力。如此一来,他一定会认同自己吧。 然而事与愿违。 ──没什么啦……想到我和当时的遥香,就某种角度来说,对彼此是最坦诚的关系吧。被她甩了巴掌,又让她失望,让她傻眼,但我还是能和她一起讨论超常现象的各种可能,也可以戳破彼此心中最脆弱的部分。不过……── 在那瞬间,遥香察觉了。 他喜欢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风间遥香。 他只是透过自己,注视著记忆中的风间遥香。 同时遥香也明白── 自己赢不了回忆中的风间遥香。 她和正树在互相理解认同之后,遭到山崩的土石波及过世了。那身影肯定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中吧。无论是快乐的回忆、悲伤的回忆,甚至是喜欢的情感。 更让遥香难受的是,由于对手某种意义上也是自己,甚至没办法嫉妒。因为如果要正树忘记回忆中的她,就等于要他消除当下对自己的好感。 遥香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算待在他身旁,他注视的也是记忆中的风间遥香,不是自己。 ──如果想待在他身旁,该怎么办才好?── 对天空拋出这个问句,也不可能传来回答。 所以遥香决定抹消一切。 如果非得品尝这般折磨不可,乾脆将与他的回忆全部归零还比较好。 虽然昨天遥香尚未写上内容,但内容早已决定了。 他和自己应该都希望发生的情境──他能与风间遥香一同度过的时间会增加,自己也没有悲伤的记忆。 遥香认为这样就能创造谁也不难过的世界,为断绝退路,将形代交还给由美之后,走向邮筒。 但是── 「……已经没关系了。」 遥香立刻打电话给正树,想传达自己现在的想法,告诉他已经不需要在意改写过去的事,自己已经心满意足。遥香想这么告诉他。 但手机打不通。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不接电话? 一抹不安掠过心头。 不安将负面的想像放大得更加鲜明具体。 现在他正因为伤害了我而后悔。 而他现在手中拥有七年前的明信片,也知道能用形代重头来过。 「该不会……」 遥香连忙打电话到筱山家的家用电话。等候声响起。虽然只经过了十几秒,遥香却觉得好像过了一分钟。突然手机传来说话声,是女性的嗓音。遥香立刻明白是正树的母亲。 「不好意思,我是风间。请问正树同学在家吗?」 思考不断打转。不安唤来更多不安,骚乱的思绪如气球不停膨胀。 『找正树?正树他刚才出门了喔。』 「请问伯母知道他去哪里吗?」 『嗯~~他没说耶……啊,他应该是去寄明信片吧?』 「咦?」 『他手上拿著明信片啊,一定是这样。』 「是、是这样啊?谢谢伯母。」 遥香愣愣地挂断电话。 这是怎么回事? 不,状况很明显了吧? 这还用想,他打算改写过去。 因为无意间伤害对方的后悔,他打算改写这个世界的过去。 遥香咬紧牙关,转身朝著车站拔腿奔跑。每当不小心撞上擦身而过的行人,就在陌生人烦躁的目光下低头道歉,再度迈开步伐。空气冰冷乾燥,每次呼吸时冷风便灌进喉咙带来痛楚,鼻子深处传来乾裂似的刺痛。一颗颗汗珠沿著脖子流下,渗进毛衣。 抵达车站,遥香拿出装著月票的皮包穿过验票闸口。抬头看向电子告示牌,前往小镇的电车正好要到站。上气不接下气的她继续冲上通往月台的阶梯。电车发车前的警告铃声响起,车门就要关闭。遥香在最后一瞬间穿过门与门之间的缝隙,车门随即关闭,电车开始加速。车厢内的乘客视线集中在猛然冲进车厢的遥香身上,但立刻就失去兴趣,将视线挪向各自的手机。遥香倚著车门,试著调匀呼吸。 车窗外的景色中,灯火通明的住宅朝后方飞快流逝。 遥香眺望著那情景,默默想著。 当时自己确实打算改写过去。 但是筱山正树出现在邮筒前方,而且还说他只是为了了解遥香的烦恼,就从未来回到了这里。 这瞬间,遥香觉得她没必要改写过去了。 因为他确实注视著我。 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当下这个风间遥香。 虽然只是这么渺小的理由,原本不顾一切的觉悟却烟消云散,苦闷的心情也随之一扫而空,甚至为自己竟如此容易打发不由得苦笑。 但事实如此。 现在自己已经没有心伤。 所以也没必要改变过去。 这件事一定要立刻让他知道。 因此── ◇ 正树站在那个圆柱型邮筒前,再次检查手中明信片的内容。 「嗯,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 只要一切按照预料进行,应该不会引发任何问题。 正树手持明信片,送到邮筒的投递口前方。 就在这时。 「等一下!」 嘶哑的嗓音响起。 正树转头一看。双手撑著膝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遥香站在不远处。大概是全速奔跑到这里,自额头滴落的汗珠多得非比寻常。 「你、你怎么了啊?」 正树连忙跑向她。 「还好吗?你脸色很差耶。明明身体不好,你是……」 「这种事根本不重要!」 瞬间,遥香伸手猛然抓住正树的前襟。 「为什么也不问一声就自作主张!我一点也不希望这样!」 「咦……?」 「如果你消失了,我会很寂寞,会很难过啊。那样就再也听不见你的声音,也没办法像这样见面了。」 「你现在到底在讲什么……」 「我喜欢你啦!」 「……」 「我喜欢的不是别人,是现在的筱山正树!我想和你在一起!和愿意看著我的你……」 压在心底的话语随著泪水满溢而出,也没时间思考该如何表达。任凭泪水濡湿脸颊,哽咽著吐露心声。 正树默默倾听。遥香的双手依然抓著正树的前襟,孱弱地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前。她的泪水渗进正树的衣服,不知何时倾诉已经变成啜泣。遥香的肩膀止不住微微颤抖。 正树想安慰遥香,举起双手想搁在她肩头上,这时她说道: 「正树,求求你,不要再改变过去了。」 「……」 筱山正树心里总是这么认为。 风间遥香是个强悍的女性。 尽管对周遭心怀不满,却从不显露在外,只是不断回应旁人的期待。这种事一般人真能做到吗?恐怕办不到。旁人明明就不愿意理解真正的自己,却老是把期待强加在自己身上,忍耐到极限会爆炸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一定有时也会没由来地想嘶吼吧。 一定也有想哭的时候吧。 但她总是按照旁人的期待面露微笑。 然而,她其实是个普通的女孩。 和其他人一样会哭泣,也会嫉妒。 这样理所当然的事,筱山正树直到现在终于明白。 为什么自己从来没察觉? 理由很简单。 「我也喜欢你。」 「……你骗人。」 「咦咦咦~~在这个状况下你还不相信喔?」 「反正你现在还是喜欢其他风间遥香吧?」 「嗯~~……哎,我不否认。」 「我就知道。」 「不过啊,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恐怕每一次的邂逅都不可或缺。从第一次相遇经历假装交往、品尝她做的便当、一起上下学、对彼此吐露心声、为拯救性命而奔波,最终重新建立关系后抵达现在。经历一切之后才到了这里。每一次的相遇都有其意义。 「所以我不想否定,我觉得全部都有必要。我想相信,这全都有意义。」 唯有一点绝对不会动摇。 「我喜欢的是你──风间遥香。」 遥香脸庞自他的胸口离开,笔直注视他的脸。她的眼角泛红,眼眶渗著泪水,两道眉毛下垂,浮现不安的神色。 「你喜欢我什么地方?」 她投出了寻求确切证据──为寻求心安的疑问。 这种时候该怎么回答才好? 一般的回答就好了吗?不过什么是一般的回答? 况且对方是风间遥香,自己则是筱山正树。 她想要的肯定不是司空见惯的样板答案。 「……」 正树沉思般仰望天空,随后又感到荒谬似的挑起嘴角微笑。 「喜欢什么地方喔……长得漂亮吧?」 「其他呢?」 「不用对你说谎。」 「还有呢?」 「想到什么都可以老实说出口。」 「再来呢?」 「戏弄你很好玩。」 「没了吗?」 「在一起很快乐。」 「……从头听到尾,尽是些自私的理由。」 「对啊,我脑袋里总是只想著自己。」 所以才会直到现在才发现;一直没能理解意中人的心事。 「筱山正树就一个男人而言大概满糟的吧。」 「不过,我比较喜欢那种人。」 「你是那种会被烂人吸引的类型吧?自己留意点,小心那种家伙。」 「既然这样,你待在我身边不就好了?」 正树表情显得有些讶异,因为遥香羞赧地红著脸。也许说出这句话对她而言需要十分重大的决心吧。既然如此,自己也必须认真回答。正树开口说出浮现心头的话语。 「先不管内在怎样,你的外在很不错,所以和谁一定都能好好相处吧。」 「……?」 遥香投出疑问的眼神询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正树停顿半拍后断言: 「不过,你能完全展现真正自我的对象,一定就只有我了吧。」 不理会愣住的遥香,面红耳赤的正树继续说: 「所以,呃,那个……希望你以后也待在我身边。」 正树说出真心话。没有谎言也没有保留,纯粹发自内心的一句话。 两人对著彼此沉默。正树是因为已经想不到还能多说什么,遥香是为了正确理解正树所说的话。在几秒钟的寂静之后,遥香突然捧腹大笑。 「噗──啊哈哈哈哈!就算你没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啊。」 「这种时候会笑吗?」 「咦?你不是为了逗我笑喔?」 面对摆著一副挑衅般表情的遥香,正树感到烦躁。你不久前明明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啊──正树开始思索要怎么报仇。 然后他灵光一闪。 「算了,既然一切都告一段落了……」 正树与眼前的遥香拉开距离,转身走向邮筒。 「就得按照当初的预定,把这玩意儿寄出去才行。」 「咦?等一下!」 遥香连忙拔腿冲向正树,但正树快了一步。他轻推手中的明信片,明信片被吸进邮筒。 「你居然……呃,奇怪?」 遥香环顾四周。正树依旧站在这里,自己的记忆也维持原状。 正树解释理由。 「刚才寄出去的是我奶奶之前给我的今年的贺年卡。」 不久前,在筱山家。 母亲向正树解释了爷爷断缘的理由。 原因其实很单纯。 爷爷不想让过去仰仗他的人们见到他因为病痛而日渐衰弱的模样,想让他们心目中的憧憬维持原本的样貌。虽然看似顾虑故乡旧识的感受,但实际上终究是出自爷爷的私心。一想到爷爷就为了这种事,每次收到来自故乡的信就得拿剪刀拆封,正树觉得有些难堪,但同时也不禁莞尔。原来爷爷也是个在意面子的人啊。 奶奶之所以不告诉正树,大概是因为正树格外敬重爷爷,也不知是否该告知真相吧。 「所以我寄了一张明信片过去,告诉奶奶我已经发现真相了。」 「哦,是这样啊……嗯?等一下。」 遥香会一路狂奔至此,是因为她以为正树打算像她一样改变过去,导致其中一方的记忆消失。 但是── 「照你这样讲,你……」 「其实我本来就没有要改写过去啊。」 「那、那……」 剎那间,正树挑起嘴角得意地笑了。 「只是不晓得哪个人误会了而已。」 「什──!」 「哎呀~~有人突然冲到我面前大吼大叫著告白,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这男的……说起来都是你不好啊!」 「啥?」 「还不是因为你不接手机,才会变成这样!」 「啊,对喔,我把手机忘在家里了。」 「而且你还打那什么让人误会的电话!什么叫『已经不用烦恼了,希望你放心』!那样讲谁会放心啊!」 「我是学到了要顾虑别人的心情才那样说。是你自己胡思乱想才误会,为什么要怪到我头上啊!」 「什么?」 「怎样啦?」 两人拎起对方的衣领,对彼此破口大骂。 晚霞被夜幕追赶到群山的彼端,天空逐渐转为幽暗的夜色。夜空中只剩下比以往更皎洁的月亮,远望著争吵不休的两人。 5?致对谎言微笑的你 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一天又一天过去。十一月结束后进入十二月,第二学期结束后开始放寒假,转眼间来到圣诞节当天。 「嗯?正树?你现在要去哪里?」 上午时分,正树握住玄关大门门把就要出门时,由美从客厅探出头来问道。正树没回答,反问她: 「话说你不用出门喔?」 「我也是再过一下子就要出去了。」 社团活动随著学校进入寒假也跟著放假,但似乎只有传说研究会例外。 由于得知超自然现象确实存在,岁森开始积极展开活动,身为唯一会员的由美也必须陪她进行调查。话虽如此,由美本人似乎也没什么怨言。她如此评价现在的传说研究会:「虽然我喜欢之前那样悠闲的感觉,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 「先不说这个,正树你要去哪里?」 正树原本以为成功岔开话题,看来并未奏效。正树双手抱胸还在思索该怎么回答时,由美已经看穿真相。 「……该不会是要去约会?」 正树短暂露出沉思的模样,最后挑起嘴角一笑。对由美而言,这大概已经算是回答了,由美也意味深长地笑著说:「加油喔。」正树再度转身就要步出家门时,突然转头看向青梅竹马。 「今天会冷到下雪喔,要出门记得做好御寒准备。」 「我知道啊,天气预报有说。」 「我这是比天气预报更准的预言喔。」 「什么啊?」 正树不理会一头雾水的由美,走出自家大门,骑上脚踏车前往废弃神社。 半路上,手机有来电,是井上打来的。 『正树,你今天不来圣诞派对吧?那只好趁现在跟你商量──』 「够了喔!反正一定是谷川同学的问题吧!」 『哦,你居然知道喔。』 「我当然知道!」 都快算不出这是第几次了。 『我想说在今天圣诞派对解散的时候跟她告白,你觉得怎样?』 「我没意见!想告白就自己想办法!」 正树怒吼后挂断电话。在旁人眼中看来也许不够义气,但井上优柔寡断的个性已经超过正树再三奉陪的极限。 正树把手机塞回口袋,不经意看向一旁经过的民宅。现在还挂著圣诞节的灯饰,但明天就会换上新年的饰品了吧。玄关附近会摆上松树,挂上注连绳。到时候见到那样的年节风情,自然也会萌生一年将尽的感慨。 「……贺年卡啊。」 回想起来,自己不再写贺年卡是在拥有手机之后。得到了手机的便利性,贺年卡就成了一桩麻烦事。 正树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好,也认为时代的变迁就是这么回事。 就像故乡的神社已然荒废,有些事物会随著时间消逝。 年轻时的爷爷会反对神社合祭,也许就是想抵抗这类的风潮吧。 正树转进田间道路的岔路,在那个圆柱形邮筒前停下脚踏车,拿出九张贺年卡。正树想在明年元旦送到包含莉嘉在内的过去一起打棒球的朋友们手上,将贺年卡投入邮筒。为什么会这么做,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说是单纯一时兴起肯定没错,说是想与疏远已久的友人联络也不算谎言。 唯一确定的是,想像对方的反应就让正树不由得心生期待。 随后正树走进废弃神社。 因为之前已经约好和她在这里见面。 踩过生苔的石砖,见到遥香双手抱胸站在神社正殿前方。 「有够慢!」 「咦?有吗?」 正树一看时间,正好是约定的时刻。 「这种时候本来就该提早五分钟吧?」 「不过也不算迟到吧?」 「这种歪理在社会上可不管用。」 「我和你之间能用社会的一般常识喔?既然这样,你就该减少对我的恶毒言语。」 「那是我的个人特色。你才该把这种人家讲一句你就顶十句的个性改掉。」 「我拒绝。这是我的个人特色。不说这些了,干嘛选在这里见面啊?」 遥香指定这次的见面地点。 「今天大概是今年最后一次来到这镇上,想说来参拜一下。毕竟受到这地方不少照顾啊,无论是你或我。」 「话是这么说没错。就为了这件事?」 「还有一个理由。不过在回答之前……」 遥香转过身面对正殿,双手合十。 现在眼前的废弃神社是否真有神明镇守,谁也不晓得。因为神社合祭早已完成,认为神明不在这里也许比较合理。 不过,对于似乎受到了不少照顾这点,也许确实该表达谢意。 正树理解了遥香的用意,站到她身旁双手合十。 经过短暂的默祷,遥香凝视著正殿说: 「欸,虽然现在我站在你身旁,但我有时候还是会想,现在这样真的好吗?」 也许只要稍微修改过去的选择,就能抵达更好的结果吧? 遥香似乎怀著这样的疑问。 正树短暂思考后回答: 「当下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能决定的大概不是现在的我和你,是未来的我和你。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顶多就只有好好努力吧。」 如果眼前的每件事物都明确标示正确与不正确的解答,一切当然简单明瞭。然而现实有如雾里看花,选择的结果究竟是对是错,时常难以分辨。如果在那个当下选择了另一条路,又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人只能如此想像其他可能性。正因如此,对自己没选择的那条路更会难以忘怀。若要摆脱那样的迷惘,恐怕还是只能努力让自己觉得当下过得够充实。 正树如此解释自己的想法后,遥香愣了半晌,随后轻声一笑。 「既然这样,看是要念书或打棒球,你选个目标用尽全力努力看看吧?」 「我平常就已经用尽全力在享受青春了。」 「别因为这样,未来后悔莫及就好。」 「哼,用不著紧张。毕竟我有太多方便的道具了。」 可寄到七年前的明信片、接收未来讯息的手机,以及形代。有这些道具,未来根本不足为惧。 「啊,对了对了,话说我要你带的东西有带来吗?」 「你说这个?」 正树从口袋拿出那三件道具。最后一张七年前的明信片、有问题的手机以及那张形代。遥香接过这些道具。不知她究竟用意为何,正树直盯著她看。遥香在他的注视下,将这些道具全部扔进神社正殿前方的香油钱箱。 「喂──这可不是闹著玩的耶!这下要怎么办啊!」 正树立刻冲向香油钱箱朝隙缝猛看,然后摸索开箱子的方法。 慌张的模样让遥香开怀大笑。 「一天到晚有事相求,神明也会不爽吧?你也该学著用自己的实力去解决了。」 「可是你……没有那个的话……」 「本来就不该有啊。」 本来就没办法也不应该干涉过去或未来。 只能活在现在的人类,就应该尽全力活在当下。 「就说现在好好努力就好啦,为了之后不会为错误的选择后悔。」 遥香说出不久前才刚从正树口中听到的话。 正树怨怼地看向她。 「你最好是有资格讲我。」 「因为我没用过啊。」 「骗谁啊!明信片和手机另当别论,你用过形代吧?」 「既然形代实际存在在这里,就表示没人用过啊。我每一种都没有使用过,当然有资格对你 说教。」 「……这说法太奇怪了,完全无法接受。」 两人离开废弃神社,穿过鸟居走向镇上的车站。 「啊,对了。你之前不是有拿你爷爷的照片给我看吗?就是不久之前,去你家教你功课的时候。」 「喔,期末考的时候啊。」 「从那时候我就一直很在意,最近终于想起来了。我其实和你爷爷见过喔,而且也聊过几句。」 遥香说在她国小短期住院的期间,有次在医院屋顶上发呆,站在一旁的老人突然对她搭话。那个人就是正树的爷爷。 「哦~~不过你怎么会连这种小事都记得?」 「因为印象满深刻的啊。」 遥香解释道,当时的她因为住院生活闲得发慌,正树的爷爷为她讲了一个故事。正树的奶奶改写过去让他得以自战地生还,这样情节离奇的故事。遥香听著听著,对科幻作品起了兴趣。 「原来有过这段往事喔……」 在正树感到恍然大悟与惊叹时,遥香突然说: 「话说,今天很冷耶。」 「哎,今天会下雪嘛。」 「是啊。很冷吧,你就这样空著手也会冷吧?所以,这个拿去。」 一个纸袋突然递到正树眼前。正树愣愣地接下纸袋,然后看向遥香。她故意撇开脸看向一旁。正树问她里头是什么,她只叫正树自己拆开来看,正树只好打开纸袋确认。 「……手套?」 「圣诞节嘛,那个……就礼物啊。我看你的手老是很冷的样子。」 遥香的脸颊染上一抹红晕。原因为何,正树故意不去多想。肯定是暴露在寒冷空气中的缘故吧。 正树决定立刻戴上。暖意裹住手掌与十指,和过去的遥香送的手套一样。正树深深感受著那份暖意,握紧拳头,之后挑起嘴角微笑。 刚才送手套给他的是眼前的风间遥香。 但是,不知为何有种又与当时的风间遥香重逢的感受。 「然后呢?你没有礼物要送我?」 「啊,我忘记去买了。」 「你会不会太夸张?」 「你这样讲也没办法啊……那我现在去买吧。」 遥香听了大叹一口气。 「拜托,我是不晓得对你而言算什么啦,但今天对我来说可是第一次……呃,那个喔,约会。」 约会两个字遥香说得吞吞吐吐,纯情羞涩的反应让正树看了很想开她玩笑,但他决定今天收敛点。 「话说在前头,今天也是我第一次约会喔。」 「……咦?是喔?」 遥香一脸觉得意外的表情,但这的确是事实。 过去两人从来没有以约会的名义一同出游。换言之,这次对正树来说也是真正的初次约会。当初相约在车站前碰面,最终却无法实现的那次约会,今天也许算得上重新挑战吧? 正树抽回思绪,不去想这件事。 两人的关系始自谎言,现在却能对彼此展露笑容,那就没有问题。只要这样的关系持续下去就够了。 「不过,圣诞礼物要买什么比较好?」 「什么都好吧。」 「那超暴露的圣诞装也可以啊。」 「……我觉得你果真是白痴耶。」 「是你自己说什么都好的。」 「只要用常识想一下,马上就会知道不行吧?」 「你有资格讲常识喔?」 「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啊。听不懂喔?」 来到最靠近的车站附近时,两人对彼此射出锐利的目光。 覆盖天空的灰色云层似乎做好了随时能下雪的准备,通往城市方向的电车自远方驶来,随著沿地表奔驰的寒风一起滑进月台。 「──呃,电车来了!」 现在不是拌嘴的时候了。 正树察觉时间紧急,连忙一把抓住遥香的手往车站跑去。再不快点就要赶不上了。在只顾著奔跑的正树身后,遥香以讶异的眼神盯著两人相系的手。但她没多说什么,因为她知道对方一旦发现肯定会松手。她只是默默地垂下眼,让正树拉著她一路跑向车站。 她想著── 还好刚才已经把手套交给他了,否则要是被他发现自己被牵著的手在发烫,应该会百口莫辩。 今天是十二月下旬,圣诞节当天。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们两人也不知道。 后记 大家好,我是田辺屋敷。 正树与遥香的故事《p.s.致对谎言微笑的你》就此落幕。 非常感谢支持本系列作品的各位读者。 坦白告诉各位,回想起在写作告一段落前辛苦的历程,现在终于有种能放下重担的轻松感。但在写作结束之后,又有种「啊,之后就不会再继续写这个故事了啊~~……」的寂寥自心底涌现。 关于主角正树,我在写第一集的时候,特别注意的是「不要把主角写得很帅气」,特别留心他还是个稚嫩的高中生。不过在第二集,他开始对他人伸出援手,并且在第三集开始考量别人的心情,我希望能写出主角这样的成长过程。 仔细一想,这一切过程都浓缩在与遥香相遇的几个月内,对正树来说也是相当辛苦的一段时期。辛苦你了。遥香肯定也同样难受。不过希望最后的结局能让两位原谅我。 那么,最后要向各位致上谢意。 在本书同样尽心尽力的责编。感谢有您从客观的角度抓紧作者的缰绳,受您照顾了。 为本书绘制插画的美和野らぐ老师。因为有您绘制的精致又美丽的插画,让本作更添风采,在此致上诚挚的谢意。 同时也要对各位读者再三致谢。真的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本系列开始至今虽然不到一年,但是从说不出口的辛酸到说不完的收获,全都是宝贵的经验。这一切多亏了与作品相关的各位。 那么就以上述的谢词作为后记的结尾。 p.s. 关于在书中插画屡次登场的兔子。那是因为我希望本作能有一个吉祥物,从插画家美和野らぐ老师之手诞生。他们有个名字叫「usaiko」,由来请各位自行推测。 还请各位多多爱护。 大家好,我是田辺屋敷。 正树与遥香的故事《p.s.致对谎言微笑的你》就此落幕。 非常感谢支持本系列作品的各位读者。 坦白告诉各位,回想起在写作告一段落前辛苦的历程,现在终于有种能放下重担的轻松感。但在写作结束之后,又有种「啊,之后就不会再继续写这个故事了啊~~……」的寂寥自心底涌现。 关于主角正树,我在写第一集的时候,特别注意的是「不要把主角写得很帅气」,特别留心他还是个稚嫩的高中生。不过在第二集,他开始对他人伸出援手,并且在第三集开始考量别人的心情,我希望能写出主角这样的成长过程。 仔细一想,这一切过程都浓缩在与遥香相遇的几个月内,对正树来说也是相当辛苦的一段时期。辛苦你了。遥香肯定也同样难受。不过希望最后的结局能让两位原谅我。 那么,最后要向各位致上谢意。 在本书同样尽心尽力的责编。感谢有您从客观的角度抓紧作者的缰绳,受您照顾了。 为本书绘制插画的美和野らぐ老师。因为有您绘制的精致又美丽的插画,让本作更添风采,在此致上诚挚的谢意。 同时也要对各位读者再三致谢。真的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本系列开始至今虽然不到一年,但是从说不出口的辛酸到说不完的收获,全都是宝贵的经验。这一切多亏了与作品相关的各位。 那么就以上述的谢词作为后记的结尾。 p.s. 关于在书中插画屡次登场的兔子。那是因为我希望本作能有一个吉祥物,从插画家美和野らぐ老师之手诞生。他们有个名字叫「usaiko」,由来请各位自行推测。 还请各位多多爱护。 大家好,我是田辺屋敷。 正树与遥香的故事《p.s.致对谎言微笑的你》就此落幕。 非常感谢支持本系列作品的各位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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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也要对各位读者再三致谢。真的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本系列开始至今虽然不到一年,但是从说不出口的辛酸到说不完的收获,全都是宝贵的经验。这一切多亏了与作品相关的各位。 那么就以上述的谢词作为后记的结尾。 p.s. 关于在书中插画屡次登场的兔子。那是因为我希望本作能有一个吉祥物,从插画家美和野らぐ老师之手诞生。他们有个名字叫「usaiko」,由来请各位自行推测。 还请各位多多爱护。 大家好,我是田辺屋敷。 正树与遥香的故事《p.s.致对谎言微笑的你》就此落幕。 非常感谢支持本系列作品的各位读者。 坦白告诉各位,回想起在写作告一段落前辛苦的历程,现在终于有种能放下重担的轻松感。但在写作结束之后,又有种「啊,之后就不会再继续写这个故事了啊~~……」的寂寥自心底涌现。 关于主角正树,我在写第一集的时候,特别注意的是「不要把主角写得很帅气」,特别留心他还是个稚嫩的高中生。不过在第二集,他开始对他人伸出援手,并且在第三集开始考量别人的心情,我希望能写出主角这样的成长过程。 仔细一想,这一切过程都浓缩在与遥香相遇的几个月内,对正树来说也是相当辛苦的一段时期。辛苦你了。遥香肯定也同样难受。不过希望最后的结局能让两位原谅我。 那么,最后要向各位致上谢意。 在本书同样尽心尽力的责编。感谢有您从客观的角度抓紧作者的缰绳,受您照顾了。 为本书绘制插画的美和野らぐ老师。因为有您绘制的精致又美丽的插画,让本作更添风采,在此致上诚挚的谢意。 同时也要对各位读者再三致谢。真的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本系列开始至今虽然不到一年,但是从说不出口的辛酸到说不完的收获,全都是宝贵的经验。这一切多亏了与作品相关的各位。 那么就以上述的谢词作为后记的结尾。 p.s. 关于在书中插画屡次登场的兔子。那是因为我希望本作能有一个吉祥物,从插画家美和野らぐ老师之手诞生。他们有个名字叫「usaiko」,由来请各位自行推测。 还请各位多多爱护。 大家好,我是田辺屋敷。 正树与遥香的故事《p.s.致对谎言微笑的你》就此落幕。 非常感谢支持本系列作品的各位读者。 坦白告诉各位,回想起在写作告一段落前辛苦的历程,现在终于有种能放下重担的轻松感。但在写作结束之后,又有种「啊,之后就不会再继续写这个故事了啊~~……」的寂寥自心底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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