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ZBLUE 苍翼默示录外传》 序章 再生 网译版 转自 zの小屋 修图:刀雨 @zの小屋 翻译:仁心 @zの小屋 重重的、重重的眼睑终于睁开了。 至于为什么要睁开眼,理由连他自己都不得而知。感觉好像是自己在思考着什么,似乎又和这种理性的层面毫无关系,不过是为了汲取氧气而呼吸一样的自然反应。 压在身上的冰冷瓦砾让人喘不过气来,自己的身体仿佛快要被它压垮了。 「咕……」 好想喘一口气,可那一口气却被自己的肺挤碎,与之相对的是一股粘稠的液体上涌。从嘴里溢出的液体把嘴唇、下颚染红,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吐出的血带来一阵温暖,可这血越暖却使自己的身体越冷。全身上下动弹不得,甚至没法发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地,仿佛沉入水底般的变得越来越重。 (这下终于……结束了吗……) 不住下沉的思考仿似最后的挣扎一般地化作细声呢喃。 他明白——明白自己的死亡将近。 浓厚的藏青视野最终被抹成一片漆黑。身处其中的他回想起的是一张少女的脸庞。一张总会在他身边,无微不至照顾他的青梅竹马的少女的笑脸。 (啊……这身衣服、被弄得这么脏……怕不是要惹她生气了吧) 如果可以的话还真不想让她生气啊。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在逐渐黑暗的眼前,忽然吹过一阵风。 这让逐渐涣散的意识稍稍集中了起来,抬起来头。 眼前是一位——少女。 但并不是方才念想的那位少女,而是一位身缠黑色斗篷,正用有些冰冷的视线俯视着他的少女。 看到她这个样子,不由得松了口气。 原来你没事吗。 还想这么嘟囔一句,却没能发出声来,声音不过是掠过喉咙深处之后随即消失了。 如明月一样白皙的脚趾朝着他,少女像是很无奈似地耸了耸斗篷之下的肩膀。她这样的动作让他心生些许的不满,濒死的眼睛露出了反感的神色。 看到这样的反应,少女微微一笑。带着一幅像是戏弄人,又像是颇觉满足的表情,眯细了眼睛,动了动小巧的嘴唇,问: 「……想活下来吗?」 心头的不满使又一次抬头——你以为我到底是为了谁才遭的这个罪。 但是这样的想法很快又被另外的想法盖过。 想要活下来吗?被这么问的话,那答案当然是yes。 (如果我不回去的话……她是会、担心的……) 在茫然的头脑中的小角落里产生的想法,和自己这个迫在眉睫的状况相去甚远,实在是太无足轻重了。 俯视着我的金色眼瞳大概连这样的想法也都看透了吧。少女又一次咧开薄薄的嘴唇笑了笑,在瓦砾的小山前俯下身来。 洁白的膝盖从长长的斗篷中探了出来。近乎晃眼的通透肌肤让他有了一瞬间的眩晕错觉。 她伸出同样白皙的手,抚摸了被瓦砾掩埋的他的脸。少女接着像是要追逐他似地把脸贴近,一连串的举动在旁人看来好似是要亲吻他。 当嘴唇已经拉近到了几乎能碰到一起的时候,她轻声说。 「那么,我来救活你。相对的……麻烦你去把『苍』弄到手吧。然后把我给──」 虚弱的意识此时已经无法支撑他继续睁开眼睛,在眼睑闭合的瞬间,来自紧闭视线之外的尖锐疼痛窜过——就在他嘴里溢出的鲜血划过的脖子一带。 体会到这股感觉之后,他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像是被黑暗吞没,像是被深不见底的沼泽拉了进去,又像是被无形野兽囫囵吞下。 但这感觉却很不可思议地惬意,好比烂如醉泥的睡魔。 网译版 转自 zの小屋 修图:刀雨 @zの小屋 翻译:仁心 @zの小屋 重重的、重重的眼睑终于睁开了。 至于为什么要睁开眼,理由连他自己都不得而知。感觉好像是自己在思考着什么,似乎又和这种理性的层面毫无关系,不过是为了汲取氧气而呼吸一样的自然反应。 压在身上的冰冷瓦砾让人喘不过气来,自己的身体仿佛快要被它压垮了。 「咕……」 好想喘一口气,可那一口气却被自己的肺挤碎,与之相对的是一股粘稠的液体上涌。从嘴里溢出的液体把嘴唇、下颚染红,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吐出的血带来一阵温暖,可这血越暖却使自己的身体越冷。全身上下动弹不得,甚至没法发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地,仿佛沉入水底般的变得越来越重。 (这下终于……结束了吗……) 不住下沉的思考仿似最后的挣扎一般地化作细声呢喃。 他明白——明白自己的死亡将近。 浓厚的藏青视野最终被抹成一片漆黑。身处其中的他回想起的是一张少女的脸庞。一张总会在他身边,无微不至照顾他的青梅竹马的少女的笑脸。 (啊……这身衣服、被弄得这么脏……怕不是要惹她生气了吧) 如果可以的话还真不想让她生气啊。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在逐渐黑暗的眼前,忽然吹过一阵风。 这让逐渐涣散的意识稍稍集中了起来,抬起来头。 眼前是一位——少女。 但并不是方才念想的那位少女,而是一位身缠黑色斗篷,正用有些冰冷的视线俯视着他的少女。 看到她这个样子,不由得松了口气。 原来你没事吗。 还想这么嘟囔一句,却没能发出声来,声音不过是掠过喉咙深处之后随即消失了。 如明月一样白皙的脚趾朝着他,少女像是很无奈似地耸了耸斗篷之下的肩膀。她这样的动作让他心生些许的不满,濒死的眼睛露出了反感的神色。 看到这样的反应,少女微微一笑。带着一幅像是戏弄人,又像是颇觉满足的表情,眯细了眼睛,动了动小巧的嘴唇,问: 「……想活下来吗?」 心头的不满使又一次抬头——你以为我到底是为了谁才遭的这个罪。 但是这样的想法很快又被另外的想法盖过。 想要活下来吗?被这么问的话,那答案当然是yes。 (如果我不回去的话……她是会、担心的……) 在茫然的头脑中的小角落里产生的想法,和自己这个迫在眉睫的状况相去甚远,实在是太无足轻重了。 俯视着我的金色眼瞳大概连这样的想法也都看透了吧。少女又一次咧开薄薄的嘴唇笑了笑,在瓦砾的小山前俯下身来。 洁白的膝盖从长长的斗篷中探了出来。近乎晃眼的通透肌肤让他有了一瞬间的眩晕错觉。 她伸出同样白皙的手,抚摸了被瓦砾掩埋的他的脸。少女接着像是要追逐他似地把脸贴近,一连串的举动在旁人看来好似是要亲吻他。 当嘴唇已经拉近到了几乎能碰到一起的时候,她轻声说。 「那么,我来救活你。相对的……麻烦你去把『苍』弄到手吧。然后把我给──」 虚弱的意识此时已经无法支撑他继续睁开眼睛,在眼睑闭合的瞬间,来自紧闭视线之外的尖锐疼痛窜过——就在他嘴里溢出的鲜血划过的脖子一带。 体会到这股感觉之后,他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像是被黑暗吞没,像是被深不见底的沼泽拉了进去,又像是被无形野兽囫囵吞下。 但这感觉却很不可思议地惬意,好比烂如醉泥的睡魔。 网译版 转自 zの小屋 修图:刀雨 @zの小屋 翻译:仁心 @zの小屋 重重的、重重的眼睑终于睁开了。 至于为什么要睁开眼,理由连他自己都不得而知。感觉好像是自己在思考着什么,似乎又和这种理性的层面毫无关系,不过是为了汲取氧气而呼吸一样的自然反应。 压在身上的冰冷瓦砾让人喘不过气来,自己的身体仿佛快要被它压垮了。 「咕……」 好想喘一口气,可那一口气却被自己的肺挤碎,与之相对的是一股粘稠的液体上涌。从嘴里溢出的液体把嘴唇、下颚染红,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吐出的血带来一阵温暖,可这血越暖却使自己的身体越冷。全身上下动弹不得,甚至没法发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地,仿佛沉入水底般的变得越来越重。 (这下终于……结束了吗……) 不住下沉的思考仿似最后的挣扎一般地化作细声呢喃。 他明白——明白自己的死亡将近。 浓厚的藏青视野最终被抹成一片漆黑。身处其中的他回想起的是一张少女的脸庞。一张总会在他身边,无微不至照顾他的青梅竹马的少女的笑脸。 (啊……这身衣服、被弄得这么脏……怕不是要惹她生气了吧) 如果可以的话还真不想让她生气啊。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在逐渐黑暗的眼前,忽然吹过一阵风。 这让逐渐涣散的意识稍稍集中了起来,抬起来头。 眼前是一位——少女。 但并不是方才念想的那位少女,而是一位身缠黑色斗篷,正用有些冰冷的视线俯视着他的少女。 看到她这个样子,不由得松了口气。 原来你没事吗。 还想这么嘟囔一句,却没能发出声来,声音不过是掠过喉咙深处之后随即消失了。 如明月一样白皙的脚趾朝着他,少女像是很无奈似地耸了耸斗篷之下的肩膀。她这样的动作让他心生些许的不满,濒死的眼睛露出了反感的神色。 看到这样的反应,少女微微一笑。带着一幅像是戏弄人,又像是颇觉满足的表情,眯细了眼睛,动了动小巧的嘴唇,问: 「……想活下来吗?」 心头的不满使又一次抬头——你以为我到底是为了谁才遭的这个罪。 但是这样的想法很快又被另外的想法盖过。 想要活下来吗?被这么问的话,那答案当然是yes。 (如果我不回去的话……她是会、担心的……) 在茫然的头脑中的小角落里产生的想法,和自己这个迫在眉睫的状况相去甚远,实在是太无足轻重了。 俯视着我的金色眼瞳大概连这样的想法也都看透了吧。少女又一次咧开薄薄的嘴唇笑了笑,在瓦砾的小山前俯下身来。 洁白的膝盖从长长的斗篷中探了出来。近乎晃眼的通透肌肤让他有了一瞬间的眩晕错觉。 她伸出同样白皙的手,抚摸了被瓦砾掩埋的他的脸。少女接着像是要追逐他似地把脸贴近,一连串的举动在旁人看来好似是要亲吻他。 当嘴唇已经拉近到了几乎能碰到一起的时候,她轻声说。 「那么,我来救活你。相对的……麻烦你去把『苍』弄到手吧。然后把我给──」 虚弱的意识此时已经无法支撑他继续睁开眼睛,在眼睑闭合的瞬间,来自紧闭视线之外的尖锐疼痛窜过——就在他嘴里溢出的鲜血划过的脖子一带。 体会到这股感觉之后,他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像是被黑暗吞没,像是被深不见底的沼泽拉了进去,又像是被无形野兽囫囵吞下。 但这感觉却很不可思议地惬意,好比烂如醉泥的睡魔。 网译版 转自 zの小屋 修图:刀雨 @zの小屋 翻译:仁心 @zの小屋 重重的、重重的眼睑终于睁开了。 至于为什么要睁开眼,理由连他自己都不得而知。感觉好像是自己在思考着什么,似乎又和这种理性的层面毫无关系,不过是为了汲取氧气而呼吸一样的自然反应。 压在身上的冰冷瓦砾让人喘不过气来,自己的身体仿佛快要被它压垮了。 「咕……」 好想喘一口气,可那一口气却被自己的肺挤碎,与之相对的是一股粘稠的液体上涌。从嘴里溢出的液体把嘴唇、下颚染红,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吐出的血带来一阵温暖,可这血越暖却使自己的身体越冷。全身上下动弹不得,甚至没法发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地,仿佛沉入水底般的变得越来越重。 (这下终于……结束了吗……) 不住下沉的思考仿似最后的挣扎一般地化作细声呢喃。 他明白——明白自己的死亡将近。 浓厚的藏青视野最终被抹成一片漆黑。身处其中的他回想起的是一张少女的脸庞。一张总会在他身边,无微不至照顾他的青梅竹马的少女的笑脸。 (啊……这身衣服、被弄得这么脏……怕不是要惹她生气了吧) 如果可以的话还真不想让她生气啊。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在逐渐黑暗的眼前,忽然吹过一阵风。 这让逐渐涣散的意识稍稍集中了起来,抬起来头。 眼前是一位——少女。 但并不是方才念想的那位少女,而是一位身缠黑色斗篷,正用有些冰冷的视线俯视着他的少女。 看到她这个样子,不由得松了口气。 原来你没事吗。 还想这么嘟囔一句,却没能发出声来,声音不过是掠过喉咙深处之后随即消失了。 如明月一样白皙的脚趾朝着他,少女像是很无奈似地耸了耸斗篷之下的肩膀。她这样的动作让他心生些许的不满,濒死的眼睛露出了反感的神色。 看到这样的反应,少女微微一笑。带着一幅像是戏弄人,又像是颇觉满足的表情,眯细了眼睛,动了动小巧的嘴唇,问: 「……想活下来吗?」 心头的不满使又一次抬头——你以为我到底是为了谁才遭的这个罪。 但是这样的想法很快又被另外的想法盖过。 想要活下来吗?被这么问的话,那答案当然是yes。 (如果我不回去的话……她是会、担心的……) 在茫然的头脑中的小角落里产生的想法,和自己这个迫在眉睫的状况相去甚远,实在是太无足轻重了。 俯视着我的金色眼瞳大概连这样的想法也都看透了吧。少女又一次咧开薄薄的嘴唇笑了笑,在瓦砾的小山前俯下身来。 洁白的膝盖从长长的斗篷中探了出来。近乎晃眼的通透肌肤让他有了一瞬间的眩晕错觉。 她伸出同样白皙的手,抚摸了被瓦砾掩埋的他的脸。少女接着像是要追逐他似地把脸贴近,一连串的举动在旁人看来好似是要亲吻他。 当嘴唇已经拉近到了几乎能碰到一起的时候,她轻声说。 「那么,我来救活你。相对的……麻烦你去把『苍』弄到手吧。然后把我给──」 虚弱的意识此时已经无法支撑他继续睁开眼睛,在眼睑闭合的瞬间,来自紧闭视线之外的尖锐疼痛窜过——就在他嘴里溢出的鲜血划过的脖子一带。 体会到这股感觉之后,他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像是被黑暗吞没,像是被深不见底的沼泽拉了进去,又像是被无形野兽囫囵吞下。 但这感觉却很不可思议地惬意,好比烂如醉泥的睡魔。 网译版 转自 zの小屋 修图:刀雨 @zの小屋 翻译:仁心 @zの小屋 重重的、重重的眼睑终于睁开了。 至于为什么要睁开眼,理由连他自己都不得而知。感觉好像是自己在思考着什么,似乎又和这种理性的层面毫无关系,不过是为了汲取氧气而呼吸一样的自然反应。 压在身上的冰冷瓦砾让人喘不过气来,自己的身体仿佛快要被它压垮了。 「咕……」 好想喘一口气,可那一口气却被自己的肺挤碎,与之相对的是一股粘稠的液体上涌。从嘴里溢出的液体把嘴唇、下颚染红,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吐出的血带来一阵温暖,可这血越暖却使自己的身体越冷。全身上下动弹不得,甚至没法发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地,仿佛沉入水底般的变得越来越重。 (这下终于……结束了吗……) 不住下沉的思考仿似最后的挣扎一般地化作细声呢喃。 他明白——明白自己的死亡将近。 浓厚的藏青视野最终被抹成一片漆黑。身处其中的他回想起的是一张少女的脸庞。一张总会在他身边,无微不至照顾他的青梅竹马的少女的笑脸。 (啊……这身衣服、被弄得这么脏……怕不是要惹她生气了吧) 如果可以的话还真不想让她生气啊。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在逐渐黑暗的眼前,忽然吹过一阵风。 这让逐渐涣散的意识稍稍集中了起来,抬起来头。 眼前是一位——少女。 但并不是方才念想的那位少女,而是一位身缠黑色斗篷,正用有些冰冷的视线俯视着他的少女。 看到她这个样子,不由得松了口气。 原来你没事吗。 还想这么嘟囔一句,却没能发出声来,声音不过是掠过喉咙深处之后随即消失了。 如明月一样白皙的脚趾朝着他,少女像是很无奈似地耸了耸斗篷之下的肩膀。她这样的动作让他心生些许的不满,濒死的眼睛露出了反感的神色。 看到这样的反应,少女微微一笑。带着一幅像是戏弄人,又像是颇觉满足的表情,眯细了眼睛,动了动小巧的嘴唇,问: 「……想活下来吗?」 心头的不满使又一次抬头——你以为我到底是为了谁才遭的这个罪。 但是这样的想法很快又被另外的想法盖过。 想要活下来吗?被这么问的话,那答案当然是yes。 (如果我不回去的话……她是会、担心的……) 在茫然的头脑中的小角落里产生的想法,和自己这个迫在眉睫的状况相去甚远,实在是太无足轻重了。 俯视着我的金色眼瞳大概连这样的想法也都看透了吧。少女又一次咧开薄薄的嘴唇笑了笑,在瓦砾的小山前俯下身来。 洁白的膝盖从长长的斗篷中探了出来。近乎晃眼的通透肌肤让他有了一瞬间的眩晕错觉。 她伸出同样白皙的手,抚摸了被瓦砾掩埋的他的脸。少女接着像是要追逐他似地把脸贴近,一连串的举动在旁人看来好似是要亲吻他。 当嘴唇已经拉近到了几乎能碰到一起的时候,她轻声说。 「那么,我来救活你。相对的……麻烦你去把『苍』弄到手吧。然后把我给──」 虚弱的意识此时已经无法支撑他继续睁开眼睛,在眼睑闭合的瞬间,来自紧闭视线之外的尖锐疼痛窜过——就在他嘴里溢出的鲜血划过的脖子一带。 体会到这股感觉之后,他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像是被黑暗吞没,像是被深不见底的沼泽拉了进去,又像是被无形野兽囫囵吞下。 但这感觉却很不可思议地惬意,好比烂如醉泥的睡魔。 网译版 转自 zの小屋 修图:刀雨 @zの小屋 翻译:仁心 @zの小屋 重重的、重重的眼睑终于睁开了。 至于为什么要睁开眼,理由连他自己都不得而知。感觉好像是自己在思考着什么,似乎又和这种理性的层面毫无关系,不过是为了汲取氧气而呼吸一样的自然反应。 压在身上的冰冷瓦砾让人喘不过气来,自己的身体仿佛快要被它压垮了。 「咕……」 好想喘一口气,可那一口气却被自己的肺挤碎,与之相对的是一股粘稠的液体上涌。从嘴里溢出的液体把嘴唇、下颚染红,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吐出的血带来一阵温暖,可这血越暖却使自己的身体越冷。全身上下动弹不得,甚至没法发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地,仿佛沉入水底般的变得越来越重。 (这下终于……结束了吗……) 不住下沉的思考仿似最后的挣扎一般地化作细声呢喃。 他明白——明白自己的死亡将近。 浓厚的藏青视野最终被抹成一片漆黑。身处其中的他回想起的是一张少女的脸庞。一张总会在他身边,无微不至照顾他的青梅竹马的少女的笑脸。 (啊……这身衣服、被弄得这么脏……怕不是要惹她生气了吧) 如果可以的话还真不想让她生气啊。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在逐渐黑暗的眼前,忽然吹过一阵风。 这让逐渐涣散的意识稍稍集中了起来,抬起来头。 眼前是一位——少女。 但并不是方才念想的那位少女,而是一位身缠黑色斗篷,正用有些冰冷的视线俯视着他的少女。 看到她这个样子,不由得松了口气。 原来你没事吗。 还想这么嘟囔一句,却没能发出声来,声音不过是掠过喉咙深处之后随即消失了。 如明月一样白皙的脚趾朝着他,少女像是很无奈似地耸了耸斗篷之下的肩膀。她这样的动作让他心生些许的不满,濒死的眼睛露出了反感的神色。 看到这样的反应,少女微微一笑。带着一幅像是戏弄人,又像是颇觉满足的表情,眯细了眼睛,动了动小巧的嘴唇,问: 「……想活下来吗?」 心头的不满使又一次抬头——你以为我到底是为了谁才遭的这个罪。 但是这样的想法很快又被另外的想法盖过。 想要活下来吗?被这么问的话,那答案当然是yes。 (如果我不回去的话……她是会、担心的……) 在茫然的头脑中的小角落里产生的想法,和自己这个迫在眉睫的状况相去甚远,实在是太无足轻重了。 俯视着我的金色眼瞳大概连这样的想法也都看透了吧。少女又一次咧开薄薄的嘴唇笑了笑,在瓦砾的小山前俯下身来。 洁白的膝盖从长长的斗篷中探了出来。近乎晃眼的通透肌肤让他有了一瞬间的眩晕错觉。 她伸出同样白皙的手,抚摸了被瓦砾掩埋的他的脸。少女接着像是要追逐他似地把脸贴近,一连串的举动在旁人看来好似是要亲吻他。 当嘴唇已经拉近到了几乎能碰到一起的时候,她轻声说。 「那么,我来救活你。相对的……麻烦你去把『苍』弄到手吧。然后把我给──」 虚弱的意识此时已经无法支撑他继续睁开眼睛,在眼睑闭合的瞬间,来自紧闭视线之外的尖锐疼痛窜过——就在他嘴里溢出的鲜血划过的脖子一带。 体会到这股感觉之后,他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像是被黑暗吞没,像是被深不见底的沼泽拉了进去,又像是被无形野兽囫囵吞下。 但这感觉却很不可思议地惬意,好比烂如醉泥的睡魔。 网译版 转自 zの小屋 修图:刀雨 @zの小屋 翻译:仁心 @zの小屋 重重的、重重的眼睑终于睁开了。 至于为什么要睁开眼,理由连他自己都不得而知。感觉好像是自己在思考着什么,似乎又和这种理性的层面毫无关系,不过是为了汲取氧气而呼吸一样的自然反应。 压在身上的冰冷瓦砾让人喘不过气来,自己的身体仿佛快要被它压垮了。 「咕……」 好想喘一口气,可那一口气却被自己的肺挤碎,与之相对的是一股粘稠的液体上涌。从嘴里溢出的液体把嘴唇、下颚染红,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吐出的血带来一阵温暖,可这血越暖却使自己的身体越冷。全身上下动弹不得,甚至没法发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地,仿佛沉入水底般的变得越来越重。 (这下终于……结束了吗……) 不住下沉的思考仿似最后的挣扎一般地化作细声呢喃。 他明白——明白自己的死亡将近。 浓厚的藏青视野最终被抹成一片漆黑。身处其中的他回想起的是一张少女的脸庞。一张总会在他身边,无微不至照顾他的青梅竹马的少女的笑脸。 (啊……这身衣服、被弄得这么脏……怕不是要惹她生气了吧) 如果可以的话还真不想让她生气啊。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在逐渐黑暗的眼前,忽然吹过一阵风。 这让逐渐涣散的意识稍稍集中了起来,抬起来头。 眼前是一位——少女。 但并不是方才念想的那位少女,而是一位身缠黑色斗篷,正用有些冰冷的视线俯视着他的少女。 看到她这个样子,不由得松了口气。 原来你没事吗。 还想这么嘟囔一句,却没能发出声来,声音不过是掠过喉咙深处之后随即消失了。 如明月一样白皙的脚趾朝着他,少女像是很无奈似地耸了耸斗篷之下的肩膀。她这样的动作让他心生些许的不满,濒死的眼睛露出了反感的神色。 看到这样的反应,少女微微一笑。带着一幅像是戏弄人,又像是颇觉满足的表情,眯细了眼睛,动了动小巧的嘴唇,问: 「……想活下来吗?」 心头的不满使又一次抬头——你以为我到底是为了谁才遭的这个罪。 但是这样的想法很快又被另外的想法盖过。 想要活下来吗?被这么问的话,那答案当然是yes。 (如果我不回去的话……她是会、担心的……) 在茫然的头脑中的小角落里产生的想法,和自己这个迫在眉睫的状况相去甚远,实在是太无足轻重了。 俯视着我的金色眼瞳大概连这样的想法也都看透了吧。少女又一次咧开薄薄的嘴唇笑了笑,在瓦砾的小山前俯下身来。 洁白的膝盖从长长的斗篷中探了出来。近乎晃眼的通透肌肤让他有了一瞬间的眩晕错觉。 她伸出同样白皙的手,抚摸了被瓦砾掩埋的他的脸。少女接着像是要追逐他似地把脸贴近,一连串的举动在旁人看来好似是要亲吻他。 当嘴唇已经拉近到了几乎能碰到一起的时候,她轻声说。 「那么,我来救活你。相对的……麻烦你去把『苍』弄到手吧。然后把我给──」 虚弱的意识此时已经无法支撑他继续睁开眼睛,在眼睑闭合的瞬间,来自紧闭视线之外的尖锐疼痛窜过——就在他嘴里溢出的鲜血划过的脖子一带。 体会到这股感觉之后,他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像是被黑暗吞没,像是被深不见底的沼泽拉了进去,又像是被无形野兽囫囵吞下。 但这感觉却很不可思议地惬意,好比烂如醉泥的睡魔。 网译版 转自 zの小屋 修图:刀雨 @zの小屋 翻译:仁心 @zの小屋 重重的、重重的眼睑终于睁开了。 至于为什么要睁开眼,理由连他自己都不得而知。感觉好像是自己在思考着什么,似乎又和这种理性的层面毫无关系,不过是为了汲取氧气而呼吸一样的自然反应。 压在身上的冰冷瓦砾让人喘不过气来,自己的身体仿佛快要被它压垮了。 「咕……」 好想喘一口气,可那一口气却被自己的肺挤碎,与之相对的是一股粘稠的液体上涌。从嘴里溢出的液体把嘴唇、下颚染红,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吐出的血带来一阵温暖,可这血越暖却使自己的身体越冷。全身上下动弹不得,甚至没法发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地,仿佛沉入水底般的变得越来越重。 (这下终于……结束了吗……) 不住下沉的思考仿似最后的挣扎一般地化作细声呢喃。 他明白——明白自己的死亡将近。 浓厚的藏青视野最终被抹成一片漆黑。身处其中的他回想起的是一张少女的脸庞。一张总会在他身边,无微不至照顾他的青梅竹马的少女的笑脸。 (啊……这身衣服、被弄得这么脏……怕不是要惹她生气了吧) 如果可以的话还真不想让她生气啊。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在逐渐黑暗的眼前,忽然吹过一阵风。 这让逐渐涣散的意识稍稍集中了起来,抬起来头。 眼前是一位——少女。 但并不是方才念想的那位少女,而是一位身缠黑色斗篷,正用有些冰冷的视线俯视着他的少女。 看到她这个样子,不由得松了口气。 原来你没事吗。 还想这么嘟囔一句,却没能发出声来,声音不过是掠过喉咙深处之后随即消失了。 如明月一样白皙的脚趾朝着他,少女像是很无奈似地耸了耸斗篷之下的肩膀。她这样的动作让他心生些许的不满,濒死的眼睛露出了反感的神色。 看到这样的反应,少女微微一笑。带着一幅像是戏弄人,又像是颇觉满足的表情,眯细了眼睛,动了动小巧的嘴唇,问: 「……想活下来吗?」 心头的不满使又一次抬头——你以为我到底是为了谁才遭的这个罪。 但是这样的想法很快又被另外的想法盖过。 想要活下来吗?被这么问的话,那答案当然是yes。 (如果我不回去的话……她是会、担心的……) 在茫然的头脑中的小角落里产生的想法,和自己这个迫在眉睫的状况相去甚远,实在是太无足轻重了。 俯视着我的金色眼瞳大概连这样的想法也都看透了吧。少女又一次咧开薄薄的嘴唇笑了笑,在瓦砾的小山前俯下身来。 洁白的膝盖从长长的斗篷中探了出来。近乎晃眼的通透肌肤让他有了一瞬间的眩晕错觉。 她伸出同样白皙的手,抚摸了被瓦砾掩埋的他的脸。少女接着像是要追逐他似地把脸贴近,一连串的举动在旁人看来好似是要亲吻他。 当嘴唇已经拉近到了几乎能碰到一起的时候,她轻声说。 「那么,我来救活你。相对的……麻烦你去把『苍』弄到手吧。然后把我给──」 虚弱的意识此时已经无法支撑他继续睁开眼睛,在眼睑闭合的瞬间,来自紧闭视线之外的尖锐疼痛窜过——就在他嘴里溢出的鲜血划过的脖子一带。 体会到这股感觉之后,他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像是被黑暗吞没,像是被深不见底的沼泽拉了进去,又像是被无形野兽囫囵吞下。 但这感觉却很不可思议地惬意,好比烂如醉泥的睡魔。 网译版 转自 zの小屋 修图:刀雨 @zの小屋 翻译:仁心 @zの小屋 重重的、重重的眼睑终于睁开了。 至于为什么要睁开眼,理由连他自己都不得而知。感觉好像是自己在思考着什么,似乎又和这种理性的层面毫无关系,不过是为了汲取氧气而呼吸一样的自然反应。 压在身上的冰冷瓦砾让人喘不过气来,自己的身体仿佛快要被它压垮了。 「咕……」 好想喘一口气,可那一口气却被自己的肺挤碎,与之相对的是一股粘稠的液体上涌。从嘴里溢出的液体把嘴唇、下颚染红,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吐出的血带来一阵温暖,可这血越暖却使自己的身体越冷。全身上下动弹不得,甚至没法发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地,仿佛沉入水底般的变得越来越重。 (这下终于……结束了吗……) 不住下沉的思考仿似最后的挣扎一般地化作细声呢喃。 他明白——明白自己的死亡将近。 浓厚的藏青视野最终被抹成一片漆黑。身处其中的他回想起的是一张少女的脸庞。一张总会在他身边,无微不至照顾他的青梅竹马的少女的笑脸。 (啊……这身衣服、被弄得这么脏……怕不是要惹她生气了吧) 如果可以的话还真不想让她生气啊。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在逐渐黑暗的眼前,忽然吹过一阵风。 这让逐渐涣散的意识稍稍集中了起来,抬起来头。 眼前是一位——少女。 但并不是方才念想的那位少女,而是一位身缠黑色斗篷,正用有些冰冷的视线俯视着他的少女。 看到她这个样子,不由得松了口气。 原来你没事吗。 还想这么嘟囔一句,却没能发出声来,声音不过是掠过喉咙深处之后随即消失了。 如明月一样白皙的脚趾朝着他,少女像是很无奈似地耸了耸斗篷之下的肩膀。她这样的动作让他心生些许的不满,濒死的眼睛露出了反感的神色。 看到这样的反应,少女微微一笑。带着一幅像是戏弄人,又像是颇觉满足的表情,眯细了眼睛,动了动小巧的嘴唇,问: 「……想活下来吗?」 心头的不满使又一次抬头——你以为我到底是为了谁才遭的这个罪。 但是这样的想法很快又被另外的想法盖过。 想要活下来吗?被这么问的话,那答案当然是yes。 (如果我不回去的话……她是会、担心的……) 在茫然的头脑中的小角落里产生的想法,和自己这个迫在眉睫的状况相去甚远,实在是太无足轻重了。 俯视着我的金色眼瞳大概连这样的想法也都看透了吧。少女又一次咧开薄薄的嘴唇笑了笑,在瓦砾的小山前俯下身来。 洁白的膝盖从长长的斗篷中探了出来。近乎晃眼的通透肌肤让他有了一瞬间的眩晕错觉。 她伸出同样白皙的手,抚摸了被瓦砾掩埋的他的脸。少女接着像是要追逐他似地把脸贴近,一连串的举动在旁人看来好似是要亲吻他。 当嘴唇已经拉近到了几乎能碰到一起的时候,她轻声说。 「那么,我来救活你。相对的……麻烦你去把『苍』弄到手吧。然后把我给──」 虚弱的意识此时已经无法支撑他继续睁开眼睛,在眼睑闭合的瞬间,来自紧闭视线之外的尖锐疼痛窜过——就在他嘴里溢出的鲜血划过的脖子一带。 体会到这股感觉之后,他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像是被黑暗吞没,像是被深不见底的沼泽拉了进去,又像是被无形野兽囫囵吞下。 但这感觉却很不可思议地惬意,好比烂如醉泥的睡魔。 第一章 接触 1 远远地,传来了喧闹的响声。 这股令人心焦气躁,还煽动着危机感的噪音,尽管听起来仿佛是来自厚厚的膜的另一头,但是也相当的嘈杂刺耳。 打个比方的话,就好比是妨碍并撕碎惬意睡眠的闹钟铃声。又有谁能义正辞严地否认这股厌恶之至的感受呢。 总之,想要早点从这刺耳的噪音中解放出来。 因此,他……黑铁直人从包裹着自己的厚厚那层膜——即被体温加热到恰到好处的被窝中伸出手,摁掉了在头上聒噪不已的闹钟。那是一个椭圆形的老式闹钟。 「……傻不傻哦」 随着那股轻轻的摁压感,冷酷无情的声音停了下来。这让他有了一种扑灭了某种小罪恶的感觉。让他得以带着轻微的满足感,再一次钻到暖烘烘的被窝里。 但是,还没给他立刻投身睡意的余裕,这一回轮到房间外头的门铃登台唱戏。而且还不是一次两次,而是无数次。 吵死人了啊。直人甚至没有力气出声埋怨,只能拉被子蒙过头。这样一来就会让烦躁的声音多少远离自己。但是,仿佛是看透了直人这肤浅的抵抗,门铃声戛然而止,相对的是传来了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 那是开锁的声音。 随后是玄关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又来了吗) 有谁进到家里来了。 用听觉体会这股气息的同时,直人没有丝毫的慌张,反倒是彻底死心似地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出来。身上穿着当作睡衣的t恤和运动裤,就这么从床上下来之后,在尽可能布置得简单的房间里用力伸懒腰。 直人住的这个家,是户一室一厅一厨房的公寓套间。从玄关到睡房不过几步路的功夫。正当自己揉着惺忪睡眼的时候,房门被轻轻地,有些客气地打开了。 「哎呀,什么嘛,已经醒了么」 从门缝中探出脸来,看到了直人之后立刻有些遗憾似地这样说的人,是个用白色发箍束起长发的少女。上身是白色打底,衬上宽大的蓝色衣领的清爽水手服,配上下身的百褶裙是为一整套校服,胸口还垂着一条红色丝巾。 她名叫早见遥。是直人的青梅竹马,也是上同一所高中的同班同学……更是直人住的公寓的老板的女儿。 「把门铃摁得那么响。还说『什么嘛』。是个人都醒了好不?」 不过吧,其实在门铃被摁响的那一刻起直人也还是没打算起床,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吧。 遥像是做了什么恶作剧似地耸肩一笑,迈着熟稔的脚步走进了直人房间。 「因为如果不闹出点动静的话,你绝对会一直不起来的啊。不过好可惜呢,我还想着要像直君最喜欢的游戏里的青梅竹马那样嘴上说着『直君快起床啦~』地推推你的被窝呢」 「你这是在说什么傻话哦,那只不过是一种模板好不!才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该干的事!话说,我其实也不喜欢哪样的!诶……诶,游戏?」 正想要继续反驳的时候,直人这才反应过来遥刚刚说的话。不仅愣住了,还顺带把最后的睡意也轰飞了。 遥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游戏呢。 作为这个疑问的回答,遥稍稍使坏似地看向他。 「啊。那么的话是更加喜欢『快起床嘛,欧尼酱』?」 「不……不是这样的,那都是……!」 「没关系没关系,毕竟直君也是个男孩子呢。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啦。有好多女孩子登场的那些游戏,其实玩的人还挺多的对吧?不过怎么说好呢。如果总是一门心思惦记着游戏的话会让我有点寂寞……」 「那那那、那可不是我买的!都是福田,是他非要让我玩硬塞给我的知道不!?」 尽管直人用力摇头,矢口否认。尽管他说的明明是事实,可不管怎么听都像是很肤浅的借口。 「行了行了,我都了解的呢。来,我来给你找要换上的衣服,你先洗把脸去吧」 「你这个语气就是压根没了解对吧!还有,不要擅自打开我的衣柜!」 直人连忙制止了把手伸向衣柜,态度俨然是自己母亲的遥。但声音中正体现出仍未抹去的动摇。 「衣、衣服我能自己找。麻烦你先出去吧」 「是吗?那我就去准备早饭了,可不准睡回笼觉哦」 「我知道的啦……」 直人有些泄气地耷拉着肩膀,目送着留下盈盈一笑的遥离开了房间,这才按照她说的走向了盥洗室。走廊上的木地板和盥洗室旁边的地板还带着些许冰凉,那股直往身上窜的寒气让他绷直了后背。 这就是直人的早晨。 对于赖床的直人,基本上都会发展成遥打开门锁入侵,然后强制叫直人起床。这样的景象持续至今,已然变成了理所当然的风景。 (今天也没什么大变化……) 用毛巾擦干滞留在脸上的水珠,抬起头,直人映在镜面上的面容也和以往的早晨别无二致。 不管怎么仔细摁压抚摸都还是会往上翘的倔强头发,还有当下毫无紧张感可言的悠闲眼神。虽然不至于被人恭维说是强壮,不过身体倒也算有些肌肉。 然后……是倒影在镜中的,浮现在头上的一串奇怪符号。 那看起来是数字。但是那和直人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的数字有所不同。直人只是将『它们』理解成了『数字』而已,或许这串符号代表着其他意义。 总而言之,直人能看到出现在人头上的奇怪数字,可其他人却完全看不见——不过是这么一个事实而已。 「『狩人之眼』……吗」 直人注视着自己头上那好似什么标价牌一样的数字串,不无苦涩地轻声道。 他所见的数字是『9810』。 尽管不知道这数字的正确解读方式,更不清楚答案,可最近的直人的数值一直是这个数。 这些数字似乎意味着生命力或者体力之类的。 比如说格斗家或者运动员之类的人数值就会相对较高,而身患疾病的人总体都偏低。再有就是会根据当天情况的不同而出现100左右的浮动,如果身体不适就会降低,反之则会提升。得看具体情况。 直人明明不知道眼睛所读取的数字是否正确,却能断言和生命力相关也是有原因的。因为直人曾目击过这头上的数值归『0』的瞬间。 那就是——她的母亲、亡故的那一瞬间。 而他也深知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君,要吃饭了哦!」 「好,这就来!」 遥的声音从客厅那边传来,直人把毛巾挂回到毛巾架上之后离开了盥洗室。 回到房间之后把睡衣脱下来,急冲冲地换好一身衣服进到客厅里。立即闻到了飘荡在空气中的,刺激着刚醒来的胃的香气。 站在附带有小料理台的厨房里的人自然是遥。她身穿着新川滨第一高校的校服,手里紧握着锅铲,把刚刚煎好的培根蛋盛到洁白的碟子上。而碟子边上早已摆好了烤成浅褐色的吐司面包,桌子上更是已经准备有了装着由莴苣、番茄以及西兰花组成的小碟沙拉。 到底要怎么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行云流水地准备好这样一顿早饭?尽管每天早晨都是如此可直人还是不由得感觉难以解释。 「来,牛奶。要是不吃快点,可是要迟到的哦」 遥麻利地把盛着培根煎蛋和吐司面包的碟子连带直人爱用的马克杯一同放到了餐桌上。 「今天你也是一大早的就好有精神呢……」 直人这么嘟囔了一句之后,也赶紧坐到了餐桌边上。 他像往常那样看了一眼自己的青梅竹马的头上。上面浮现出了那个只有直人才看得到的奇怪数字。 他所看到的数字是『10500』。虽然这个数值比直人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不过今早还是比昨天要高了约50。看来是不用担心她的身体问题了。 「我不客气了」 「好的,请用吧」 正因为自己在一个堪称绝妙的时间醒了过来,所以有足够多的时间享用早餐。直人好好双手合十稍稍行礼之后,心怀感激地把手伸向了还冒着热气的早饭。 往吐司面包上抹足量的人造黄油,大咬一口。这就是每天早上必定有的滋味。 和煎得酥脆的培根紧紧黏在一起的煎蛋上还保留有直人最爱的那微生的半熟部分,柔软的蛋黄和蛋白相当美味。点缀小碟沙拉中带有柠檬香气的调料也既清爽又好吃。 但是他忽然想起。家里的冰箱里应该没有调味料这种高端的东西才对。 「我说啊,遥。难道说,这是你做的?」 直人这么一问,估计是在自己家里吃过了早饭的遥便在他正对面的座位上点点头。 「那当然是啊。直君,你刚刚不才看到我煎蛋吗」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这沙拉上的调味料」 直人用叉子指向了已然变成了沙拉碗的小碟子。 于是遥再一次点头之后笑了。 「啊,说的这个么。嗯,因为直君的冰箱里,跟调味料沾点边的也就只有蛋黄酱了嘛」 「哈……那直接加蛋黄酱不就行了吗」 「这其实也不用费什么功夫的。啊,难道说,味道很一般?」 「不会,相当好吃。让我好感动」 「……呵嘻嘻,那太好了」 「你这个怪笑算是什么哦」 到底是害羞了还是在自傲呢。直人一边为遥这叫人提不起干劲的笑声而苦笑,一边再次心怀感激地把叉子刺向番茄。 尽管这也不是一两次的事了,不过直人还是为这位青梅竹马的烹饪技术脱帽致敬。不对,不仅仅是对于做饭,更是对她在所有家务活上的能力之高超而咋舌。 正因为这样直人才会在遥面前抬不起头来。 本来的话就已经接受了遥的母亲,也就是这公寓的所有者——早见雪本着什么姨妈和外甥的关系为理由,几乎是免费把这房间租给直人的好意。再加上遥不光每天早上都会来叫直人起床,更会连做晚饭和打扫房间之类的事情都悉数包揽下来。 才离开自己家生活没几年,现在已经进入了没有早见母女就活不下去的状况。 (自己还真是被娇纵啊……) 吃下了最后一口吐司后,直人在心里稍稍叹了口气。 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已经变得毫无怀疑和抵抗地把遥给自己准备的早饭收进胃里。然后曾经还想要把这当成一个问题看待的心态,现也正逐渐变成遥远往昔的感情。 到头来,就是因为这样过起来很舒服而已。遥和她母亲雪赋予自己的安稳日常生活实在舒服。 当自己发自心底地为此感激不尽的同时,也稍稍觉得这样享人恩惠的自己不像样。 可即便如此,如果错失了这样温暖的早餐片刻实在可惜,所以直人还是细细咀嚼起了第二片番茄,享受流淌在客厅中的安稳。 从直人和遥两人所居住的公寓到新川滨第一高校,徒步的话大概需要花三十分钟。 虽然如果坐公交车的话还可以悠哉悠哉地赖在家里久一些,不过讨厌人挤人的公交车,反倒喜欢人山人海的繁华街市的直人理所当然地选择了走路上学。 遥也和他一起出门,一起走。 明明直人跟她说过好几次,你没必要跟我一起走,大可坐公交车。不过遥每一次都会以这样对健康有好处而一笑置之。不过到放学之后那种没办法一起回去的时候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坐公交,所以她所谓的『健康』定义似乎相当自由随性。 穿过了竖有许多群体楼房的住宅区之后,他们在最近的便利店门口前等交通灯变绿。 时值十月。几天前的那种夏季余韵已经彻底稀薄,早晨凉爽的气温对于刚换季的校服来说来得正好。 纤薄的白云挂在澄净得近乎透明的晴空上,仰望其中,隐隐给人一种闲适之感。而当直人拼命扼杀着被这股闲适勾起的呵欠的时候,从刚才开始就有些心神不宁的遥就窥探他似地仰视着他的脸。 「我说哦。虽然要把话题往回拉一下,不过直君果然是喜欢……那样的吗?」 「哈?那样的是哪样的?」 直人不明就里地边用拇指搓着眼角边反问。 忽然,遥的眼睛却有些狼狈地左右一阵彷徨。 「所以说就是,那啥。那个……游戏里的,粉色头发的女孩子给主人公做的那种事?就是在浴室里────」 听到遥这段含糊其词的话,直人的脸上的血气几乎是瞬间被“嗞”地一声抽走了。 这时,余光里的交通灯变成了绿色。 但是脚却一时间没能迈出去。 「遥……遥、同学?」 「啊,直君脸都青了」 丝毫察觉不到直人感受的遥只是满不在意地拉了拉他的袖子。 在她的催促下迈开了脚步,很是生硬地走过人行道之后。直人猛地转身过来直面向遥。 「为什么你连这么细节的事情都知道了!?」 「哇啊,吓我一跳!啊,不是的啦,就是、想着直君到底会怎样的感兴趣呢?而且游戏有好几部,想着拿一部来参考下应该也没什么……」 才被吓得肩膀一缩的遥,开始在胸前扭扭捏捏地把指尖绕来绕去地辩解道。 她似乎是感觉有些内疚了。但那也只是针对遥擅自拿走了直人的私人物品这一点而已,甚至不需要确认都能明白,她并没有用刚才的那些话惊吓直人小心脏的打算。 「毕竟,对我来说,也是有好好了解直君平日里的行动和对什么东西感兴趣的义务不是吗!」 「那是哪门子的义务啊!话说为什么突然跟我说敬语了!」 「啊、啊哈哈,那该说是我也有各种的立场吗。或者该说是少女的秘密吗……啊,对了对了。『恩爱学园天堂』的话那个蓝头发的女孩子好可爱,我很推荐哦!要说到『和姐姐一起☆』的话那还是那个女主……」 「你这何止玩了一部啊,这都已经成硬核玩家了好不好!再有就是不要转移话题!而且你这都不算转移话题!」 打断了遥说的话,动不动就上来一通吐槽的直人的语气里已经饱含了求你别再往下说了的恳求。自己到底是有多悲凉啊,居然非得听几乎等于是自家人的青梅竹马推荐自己偷偷藏起来的游戏不可。 所以也不知道遥到底了不了解直人的感受——大概还是不了解的吧,反正遥把肩膀一缩,开始用一副奇怪又有些正经的神情仰视着直人。 「那个、呢。我的话也不是、对那种东西很感兴趣。只是如果直人喜欢那种东西的话,那我也……」 「能不能求你别一口一个『那种东西』了遥同学……!再有啊,虽然我已经说过好多次了,不过那充其量只是游戏──」 直人心里怀揣着怎么还要继续谈这个话题的欲哭无泪的心情嚷了一句,可话还没说完……他立刻把本应该接着说的话咽了下去。 因为他很是狼狈的视线并没有看着有些腼腆地注视自己的遥的眼睛,而是落在了她的头上。 数字有了变动,上升了12点。 这些微的变化让直人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喻 的尴尬。 头顶上的数字表示的是生命力。但是在近一年里他弄明白了变动的理由不光是身体状况,还有感情起伏。 让数字下降的都是悲伤、怨恨还有自暴自弃和煎熬。 而有所上升的则是喜悦和幸福感,时而也会是愤怒和焦躁,再有……就是好感和羞赧。 直人想要尽可能装作没有发现,装作视而不见。但他就是再不情愿也会见到这样的数字——数字会闯入他的视野。 所以直人像是逃避似地把视线从遥身上移开。 他绝不擅长查探别人的心意感受。毋宁说他其实相当的迟钝。 但是的话却能通过数字的变动这样机械直观的手段目睹对方心理上的摇摆……这让他相当窘迫。不知如何是好。 上学路上的景色在自己家和学校之间的靠近车站的繁华街上为之一变。 越往前走,行人便越来越多,等终于来到人山人海的十字路口附近的时候,已经是一片不怎么能容两个人并肩走路的人潮了。 直人将之前的对话强行在一个暧昧不清的节骨眼上打断,像以往那样站到了遥面前。而遥也自然退到了他身后,为了不至于走散而轻轻拉住了直人搭在肩上的书包。 于是直人能感受到微微落在肩膀上的重量,这就是遥有好好跟在自己身后的信号。 「没事吧?」 「嗯,还行」 像往常那样为了以防万一而回头确认了一下。然后遥就带着笑脸朝他点头。 走上五分钟之后人潮疏落了些。刚才那段无聊对话也就能自然结束了。 但是在即将穿过汽车来往穿梭的十字路口的时候,直人一直都能感受到的肩膀上的小小重量突然消失了。 「嗯?怎么了吗?」 他还以为是遥松开了自己的书包。但是等直人讶异地回过头去的时候,却没看到遥的身影。 不对,不光是见不到遥。 他是见不到任何一个人。 就刚才都还熙熙攘攘的人群,等信号转绿的汽车,甚至连停在电线上的乌鸦都渺无踪迹,失去了所有生命的空荡荡的繁华街道无比空虚地扩张开去。直人简直像是留在了电影的布景之中,孤身一人。 「……喂?遥?」 白日梦,直人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个词。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在人潮人海之中走着走着就睡着了这样傻兮兮的事情不可能会发生。可即便如此,等突然一个回头发现所有人都消失了这种更傻兮兮的事情应该更不可能发生才对。 如果这里是电影的布景的话,那应该就是恐怖片了吧。这么一想,直人便感受着后背汗涔涔的紧张感同时慎重环视周围。边让景色旋转,边慢慢往身后看去。 瞬间,他屏住了呼吸。 因为空无一人的街市之中,有一位少女站在另一头。 到底还是要来这样的镜头,他心里明白恐怖片玩的都是这一套。 直人揣着完全没能理解事态如何的茫然,同时像是要把少女永远留在那里似地不愿挪开视线。 他们之间有点距离。再加上少女那头还有光芒一样的东西映照过来,让他难以把她的身影看个清楚。 但还是能看到一头长而美丽的金发被束在了左右两边,穿在身上的浓重黑色长裙。从身高来看估计在十二岁左右。却依旧能看出她身上纠缠着一股和外表不相符的独特气氛。 皮肤白皙得将近通透,而看过来的眼睛则红似血。直人忽然感叹道,那双眼睛太美了。 但是最为吸引直人目光的,是束拢长发的发带。那对黑而大的发带直直挺立,使得少女的剪影看起来犹如兔子。 兔子一样的少女的表情十分悲伤。那眼神看起来……好像是在为某个人的未来而忧心忡忡,又或者是正思念某个人的面容。 少女用那双流露出足以被称为揪心的悲伤的鲜红眼眸,直勾勾地凝视直人。 是谁? 直人想要开口问。但是却说不出话来。身体也动弹不得。 只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位少女。 那是一种相当遥远而淡薄,仿佛会随即消失般的感觉,是一种想要在记忆中搜寻在哪里见过她都显得太过虚无缥缈的既视感。但是自己却想道……我会不会……认识她。 你是谁。他想要再问一次。 而少女却像是要打断他似地微微动了动嘴唇。 她似乎在喃喃说着什么。但直人却没能听见那近似叹息一样的简短话语,完全听不到她究竟说了什么。 可直人却觉得那似乎是什么相当重要的预言,于是想要探过身去。想要对她说,我没听清,麻烦再说一次…… 有什么东西带着小小的“咚”的一声撞到了自己后背。 「哇噗」 这声来自咫尺的声音,让他猛地清醒过来。 一瞬间,嘈杂声又回到了直人周围。不对,或许应该说是直人的意识回到了这片嘈杂之中吧。 等回过神来,周围又是一大片的行人,而直人则呆愣在其中。 有好几个大人朝这个突然站住脚步的学生投来了诧异的视线,不过还是觉得无所谓地匆匆路过。 紧跟在身后的遥一脸担心地皱着眉头望向半张着嘴呆愣住的直人。 「怎么了吗?突然站住不动了」 估计是因为刚刚撞到了我的后背上吧。她轻轻摸了摸自己额头。 看到她那双小动物一样的圆咕噜的眼睛,直人像是要确认自己确实在这里似地把手插进头发里去挠了挠头。 「没什么……」 他放弃了问遥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孩子。因为那个女孩子自不必说,直人更感觉自己刚才体验的异常现象实在不是能靠话语言明的。 估计是正走在他身后吧,一个西装革履的男性侧眼看着突然站住不动的直人,像是觉得他很碍事似地急匆匆超了过去。 周围已经彻底是一片日常模样。没有一个人知晓刚才的异变。 「没什么了」 没错,没什么了。到头来只是一个小女孩看向自己而已,并没有引发什么大不了骚乱。没必要这么在意。应该是、没必要的。 直人反反复复这样告诫自己,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走吧,遥」 「嗯……不过真的没事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没事的。就是突然感觉犯困了,险些就这么睡着了」 直人朝表情带着阴霾担心自己的遥,摆出了一幅似乎真的很困的样子。无论是有怎样的缘由,害遥担心都不是他的本意。 「走着路还觉得发困吗?我说啊直君,你这样完全不叫没问题啊,好危险的啊」 「我知道的啦。所以我不是醒过来了吗」 「问题不在这里啊。真是的,早上的直君真的让人好担心……」 直人对眉头低垂,很是担心地看着自己的遥轻轻耸肩苦笑。 「我说哦……你是我妈吗」 倒不如说,会把这种粗糙的敷衍都当真的你才叫人担心啊。不过这样的真心话也只会让遥更加担心而已,所以还是藏在心里吧。 「唔,虽然要说是妈妈的话,我还真是有点不太情愿的呢」 「那你情愿当啥啊。行了,赶紧走吧」 直人面露些许不满之后等着遥重新抓好自己的书包,然后再一次拨开人群往前走。 等踏出第一步之后,他忽然发现。 才想着为什么总觉得那少女怪怪的……。 (她没有数字啊) 在头上表示生命力 的数字。 至今为止他还从没有遇到过看不见数字的情况。非要说有的话……没错,也就只是在梦里了。 (这么说的话,我真的是睡着了?) 自己早上确实无精打采,不过真没想到居然严重到了这个地步。他下意识又挠了挠头,用一声叹息代替了牢骚。 如果是梦的话那也好。反正既然是做梦,那不管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不算事。 他分明一直都在将这件事解释为做梦用以搪塞自己,但刚才那位少女的面容却一直烙印在直人的脑海里久久不散。 2 随着太阳的升起,阳光开始动真格照射下来之后,虽说已经是秋天,不过新川滨高校的教室还是孕育出了令人联想到夏季的热气。 现正是第二节课现代文课下课之后的课间休息,直人听着教室前方不知谁打开碳酸饮料的爽快声音,为了降低体表温度而脱掉了上衣。整个人随便往椅背上一靠,然后看到了一个步伐轻盈的男人走了过来。 「唔哼,我说黑铁君哦。有没有空?」 故作姿态地清了清嗓子走到直人位置旁边去并开腔的人,是他的同班同学,也是从中学开始的朋友福田晋之助。 那头剪得比较短的头发有人说感觉很清爽,也有人说看起来很傻,这就是班上女同学的评价。而直人的面相属于那种没法对别人指指点点,毫无紧张感那一类,而晋之助的话则更像是被发型强调了他那发自心底的与世无争的为人。 身高和直人相当。成绩也相当,兴趣方面也算是趣味相投。最重要的是很合得来。 直人回想着和他作为损友之间的关系,也顺带想起了今早上引发的那一起小风波。 「晋之助你这家伙。被你害得我倒大霉了……」 为什么自己要凄凉到被和自己家人差不多的青梅竹马询问究竟喜欢galgame里出现的哪种情节啊。 「倒大霉?那是怎么回事」 直人颇为怨恨地瞪了过去,可晋之助完全不当一回事,反而是回以相当贴心的笑脸。 直人原先还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把所有事情都说明一番然后好好纠正他一下,不过这下是瞬间没这个念头了。 说出来只会让他笑而已。最重要的是只会得出一个将自己的丢人样子表露无疑的结果。 「……没什么了,我不想解释了」 「是嘛?嘛,也好吧,先不说这个了哦,黑铁君。我借给你的『教材』能当作参考吗?」 说是教材了嚯。这下让直人嘴里发出了一声干笑。 「哎呀,那可不」 倒不如说,从这家伙硬塞过来似地借过来的游戏中学习到了什么的人没准不是自己而是遥吧。不过想归这么想,现在终究说不出口。 「我算是理解到,那种事情只不过是幻想罢了」 直人一脸苦涩地把头拧到另一边之后,晋之助就深感意外似地瞪大了眼睛。 「你这家伙在说啥呢。你不就是那种过着那种幻想生活的家伙吗!」 「哈?你在瞎扯些什么呢?」 「喂,你认真的吗?直人你给我冷静点好不?独自住在姨妈给你准备的公寓房间里。而且每天还有既是妹妹又是青梅竹马的妹子早上叫你起床,给你做早饭,放学之后还能一起回去再一起吃晚饭……你说这里头怎么就不幻想了,你这个galgame男!」 「别这么叫我!万一被叫习惯了你怎么负责!」 晋之助立刻探过身去,捏紧了拳头一通雄辩。而直人也像是要把他这气势给顶回去似地表示抗议。 但是晋之助岂是会被这点程度的抵抗唬住的男人。他伸出双手抓牢了直人的头,强行让他看向了另一个方向……教室前头。 「咕额……」 「你看好了,直人」 晋之助用实打实的认真语调说。而被他强行面对的方向前头,正是在最前排的位置上和朋友谈笑风生的遥。 他死死定住直人的头,进一步压低嗓音,继续用强有力的语气说。 「温柔稳重的性格,被选为学生会一员的人望,又总不会忘记待人亲切的包容力。再加上特技是家务活无所不通,尤其做饭好吃到惊为天人。虽然不算是美女,不过脸蛋也算清纯可爱。胸围也在平均值之上……!」 「喂,你在看哪里啊」 「再加上母亲是位拥有整栋公寓的资产家,而且还是美女,甚至是巨乳!这里头还有什么可误会的!」 「你嗓门太大了!」 直人伸手挥开在耳边大呼小叫的晋之助,连忙捂住了这个朋友毫无遮拦的嘴巴。 不出所料,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的遥微微朝这边歪了歪小脑袋。然后直人立刻摆手,表示没什么事,接着她就当作是这么回事地点了点头,然后回到了和朋友的对话中。 看到安全之后直人这才允许晋之助喘气。 「噗哈……你这人……有点……」 看来是真的妨碍到他的呼吸了。晋之助的脸色比往常都要深刻了那么一点点,于是直人老老实实给他道歉。 「啊,总而言之。我认为你该对自己的环境到底有多么得天独厚而多少有点自觉才行。否则的话,迟早会被和这种恩惠无缘的男生狠揍的」 「比如你?」 「是啊,求之不得呢」 回过头来俯视着自己的晋之助的眼神意外的严肃,直人见状也收回本想要打马虎眼的笑。 然后就这么撑着脸,有意无意地看向遥。 看来那边正聊着什么开心话题,甚至能在座位上听到那种令男子高中生有些难以靠近的欢笑声。 而笑得开心的遥,确实可以说是长得相当端庄。以前听晋之助说起过,据说她作为很可爱的女生的名气不仅仅是在班上,甚至还扩散到了学长和学弟之间。其中似乎还有人真的想要当她的恋人。 但是直人却没能理解任何一个遥会这么受追捧的理由。 (那能算是可爱吗……) 在直人看来,还没等自己觉得她可爱,她很爱管闲事,嘴上啰嗦,又或者是不能放着她不管之类的想法就已经堆满在了脑子。 与其说她是同龄女生,毋宁说更接近自己的母亲。 而面对这样的遥,晋之助所说的『搞错』完全不可能会发生。再者说了,直人甚至从来都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说起来,雪阿姨也经常这么说来着) 想起这件事之后,直人眉间就被复杂的想法刻上了皱纹。 说到遥的母亲——雪,直人在她面前比在遥面前更难抬起头来。因为她忙于工作所以很少回家,所以很少有机会碰上面,不过每一次见面她都会用颇有深意的笑脸对直人步步紧逼。 说什么,到底什么时候你才会对遥出手呢。赶紧推倒她得了,你不是个男孩子吗。类似的话简直不胜枚举。 (这么些人也真心是够了啊。话说哦,雪阿姨你不是她妈妈吗。一般来说正常的母亲怎么会怂恿别人对自己女儿下手啊。到底是在想什么哦,真是的) 正当直人在心里一阵嘀咕的时候,身边的晋之助短促地「哦」了一声。 听到了这一声之后直人也注意到了。宣告课间休息结束的铃声响起。 遥也确认了一下时间,中断了对话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去。这时,她还不忘朝直人投去一个相当有亲和力的笑,并轻轻挥手。 确实感觉不坏。直人苦笑地予以回应之后,身边的晋之助就朝他投去了很是嫉妒的视线。 但是还没能晋之助借题发挥,教室的门就被准点地打开了。 进来的人是下一节课的地理老师,伊佐忠行。 他身材不算高大,却体格坚实,一张圆脸上长着恰到好处的肉,时常露出一副难以捉摸的表情。年龄的话,记得是已经四十有五。鼻梁上架着一副设计复古的四角眼镜,穿着一如往常的那身衣服,看起来并不是太注意穿衣打扮的那类人。 除开负责教地理之外还也负责生活指导,不过也是因为嘴上很啰嗦的性格而没少被批判,在学生之间也能说是招致了不少的负面评价。 而晋之助也是不擅长和伊佐打交道的人之一。也不知道他到底看没看到伊佐的人,反正晋之助一个转身就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伊佐逐一确认似地瞪向连忙坐得端正的学生们,粗暴地把点名本和教科书都丢到了讲台上。 这样的光景已经没什么稀奇可言了。一周两次的,叫人心生郁闷的课程开始了。 但是直人……他却是今天第二次惊愕地瞠目结舌。 (这数字……是怎么回事?) 尽管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而连眨了好几次眼睛,不过就如同标签似粘在皱纹深深的中年男性头上的数字始终没有变。 『925』。这样的数字在日常生活中可不多见,明显太低了。 「黑铁!课本和笔记本都不拿出来是什么意思!现在已经上课了知道吗!」 「啊……知、知道!」 被他用粗粗的手指指着并投来怒吼,这才让直人回过神来。连忙把课本从书包里抽出来在桌上摊开。 看到直人这么做之后,伊佐讲了一通不做好完全的事前准备到底有多么愚蠢之后,这才用沉重而高压的语气开始讲课。 他把课本使劲压折之后拿到了手上,另一只手开始用几乎能把粉笔前头压碎的力道写起了很难辨认的歪扭板书。大概是因为觉得热吧,他那时不时掏出手帕擦掉额头汗水的样子和以往的上课样子没什么两样。 但是直人心里头却很不安。虽然这门课他本来就不感兴趣,可今天更是听不进伊佐的讲课。 (925?开玩笑的吧……哪怕是到大学医院住院的病人的数值都还要高得多啊) 直人再一次以为是自己的眼睛有问题。但是环视教室里头,发现数值异常的人唯有伊佐而已。 有没有无法正常看清楚特定某个人的数值的问题呢。 (到底是为什么啊……?) 直人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但课堂上可不准做这样的动作。 「黑铁!!」 再一次猛扑过来的怒吼声让教室里头顿时紧张了起来。 直人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而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讲台前的伊佐一脸怒相地瞪着自己。 「我说你,居然敢在我的课上睡觉,胆子够肥的啊……」 「不是,我没有睡……」 「不准顶嘴!!」 压力更上一层楼的伊佐的声音直扑面门。直人在心里已经明白是自己输了。当心情不好的时候,伊佐是相当讨厌不顺自己意思的学生的发言。干脆说是憎恨都不为过。 看来今天伊佐的心情是相当的糟糕。他用厚厚的手掌捏紧了课本直接往讲台上敲,然后手指直人。 「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你要没睡的话,应该能答上来」 这下直人立马说不出话来了。虽然自己确实没睡觉,不过伊佐的话也是一句都没听进去。所以连问题是什么他都不知道。 「对不起,对不起」 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没听似乎也有点不爽,所以直人只是尽可能压制住自己的感情,平静地回答。 于是伊佐的嘴角立刻扭了扭,朝他投去同时带着气愤和优越感的眼神。 「你看看。所以说你就是不像话。换个人……早见。你来回答」 「好、好的」 遥应答的声音有些吃惊,这让直人反射性地稍稍皱了皱眉头。他点名遥来替自己回答问题应该也不是有意为之,不过还是感觉像是把遥坑进来了似的,让直人有些内疚。 「原因是……火山活动引起的」 「没错。真不愧是早见,学得真是的到位。可以坐下了」 伊佐莫名有些开心地这么说,深深点点头。 而他的这个样子又让直人忍不住皱紧眉头了。 (他的数字……) 增长了,而且还一口气飙升了70。要说是因为学生答上了自己的问题的话,这起伏未免太大了。 「跟人家一比,黑铁你可真是……」 伊佐进一步强化了严厉的口吻,再一次看向直人。这让他头上的数字又增加了,这一次是上升了37点。 这涨幅是不是有点太大了。这样的数值变动在日常生活中可不多见。 伊佐手指眼瞪着直人,厚厚的嘴唇正忙着斥责他到底有多不成器。换做平时的话,被这样单方面训话会让他抱有不满和不快,但是如果反驳他的话也只会让他说得更久所以还是别插嘴了。 不过这一回直人甚至完全没有在意伊佐说的话,他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这老师头上慢不迭地反复增减1或者2的数字。 无法解释。完全找不到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的头绪,令人厌烦的违和感紧紧粘在心里,而这样的不快让直人不由得开口问道: 「伊佐老师。你有没有感觉身体不舒服?」 教室瞬间鸦雀无声。本来都因伊佐的训话时间而缄口不语的学生们这下甚至大气都不敢出了。 伊佐捏紧的拳头最终放到了讲台上,不住发抖,他的脸色也被不断凝聚的怒气而变得通红。 搞砸了啊。直人被这股后知后觉的后悔弄得不由得想要抱住脑袋了。 伊佐则把捏得紧到不能再紧的拳头在讲台上乱砸。 「这还不是因为你,黑铁!!」 高声的愤怒大吼让周围的空气都像是带电似地让人感觉发麻,甚至心想他会不会直接揍过来。 但是,正当直人想要缩起身体的时候,耳朵却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吱呀呀。 尽管听起来像是在上发条。不过那确实更加令人不快的,生物学上的声音。 出于本能感受到的厌恶感使直人一瞬间浑身起鸡皮。当他还在心想着教室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被那股讨厌的气息弄得绷紧了脸的时候……宣告下课的铃声响了起来。 「在下周之前,每个人至少要调查出两种火山活动所带来的影响。下堂课我会提问的」 留下这句话之后,伊佐连忙走出了教室。 直到伊佐喘着粗气消失在教室大门的那一头之前,直人最终看到的数值是『1007』。作为靠自己的双腿走路的人类而言,实在是太低了。 「哈……」 教室里头那股明显的憋屈气氛也因伊佐的离开而宣告结束。然而尽管如此,直人却还是听着班同学一如既往的说话声,整个人伏在桌子上深深叹了口气。 脑袋里头塞满了难以释怀的想法,无论如何都轻松不起来。 然后他把手插进了乱翘的头发里,胡乱抓了抓。这是直人从以前开始,每当心情不畅快的时候都会做的小动作。 「你真是傻啊,居然在伊佐训话时间插嘴。那家伙,可是彻底盯上你了呢」 赶过来的晋之助一脸的无语。估计他的这么些不满,都是出自被直人害得要做更多的作业了吧。关于这点的话,直人也只得老实道歉。 直人就这么把手插进头发里抬起头来。然后看到一脸担忧表情的遥站在晋之助旁边。 「直君,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从今早开始 就心不在焉的?是没睡饱觉吗?」 「不是,虽然不是这么回事的……嘛」 直人不知该怎么回答。 遥和晋之助都对直人的这双不可思议的眼睛——『狩人之眼』毫不知情。当然了,他也没打算跟他们坦白。所以实在没办法说是因为老师头上的数字云云。 只是对这事实在是在意得不行,所以为了确认而问了眼前的两人。 「我说啊。今天的伊佐,是不是有点怪怪的?」 「有吗?不是和以前一样吗」 晋之助漫不经心地这样回答。这让直人不由得面露苦笑。再者说,晋之助别说在意伊佐的样子了,他很可能连上课讲的内容都没好好记。毕竟他和自己还是非常像的。 说真的,直人打一开始就没指望这个损友。所以转而看向一旁的遥。 遥也面露难色,像是深思什么似地把手指顶在下颚上,低着头。 「……虽然还算不上是奇怪。不过刚才紧跟在直君之后,我被点名的时候,伊佐老师的视线好像有点摇摆不定」 「有……这回事吗?」 「嗯。因为我紧紧盯着老师看,所以感觉是突然挪开了视线……然后又立刻收了回来。而且看向我的时候,似乎眼睛都好像没对上焦点一样。感觉是有点怪怪的」 直人听着遥这番说得不太有自信的话,转而用挠头的那只手撑住下巴。眼睛自然而然地望向窗外。 看不见数字的遥也感觉到了伊佐的不对劲。可能是她看走眼了,又或是会错意了。感觉倒不如说会这样想才叫理所当然吧。 但是这股违和感却像是一股不祥的什么似地引得心里乱糟糟的,让直人的神经敏感而烦躁。 3 放学后,直人独自走在新川滨第一高校到自家公寓的回家路上。 往常一般都会跟自己一起回去的遥说了声有要紧事要做,就先回去了。而且,他之所以没和她同行,也确实是因为有些小事要处理。 在回去的之前,直人先去了教室办公室。 目标是伊佐。想要再一次确认他头上的数字。但是当直人过去的时候伊佐早都回家了,所以他并不在学校里。 如果没有像样的理由的话,一介学生打听教师的住处或者回家的路径也不会有人告知。再有就是直人终究也不觉得这件事必须得做到这个份上才行,所以只能死心地比往常要晚了一些地走出校门。 他慢悠悠地走在通往半道上的繁华街区的路上。 太阳给西边的天空刷上了一片茜色。和第二学期刚开始那时候相比的话,感觉日照时间稍稍变短了。 但是直人的意识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被另一种东西吸引了。 『925』。 平时的话,他都竭力避免去在意这些数字。但是今天却对此在意得不得了。 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不可能存在有那样的一个数字。 光是还能保持意识都已经难以置信了,却还能在这个状态下不当一回事地对学生怒吼,甚至还在讲台上站了45分钟。 「不管怎么想都太奇怪了……。可说是这么说,现在也无从确认了。啊,真够了,伊佐那家伙到底是因为什么要紧事这么快回家了啊!」 他嘟嘟囔囔地发泄着不满,整个人闷闷不乐,嘴都拧了起来。 直人把手插进了头发里,一通乱挠……正当他想这么做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手,同时停下了双腿。 伊佐的异常一瞬间完全从脑袋里消失了。 因为直人在濒临日落的街道另一头看到了更加大的异常。 有两道以凶猛的速度冲刺的人影。一个是男人,他深深佝偻着后背,姿势看起来很不自然。而另一个看起来……像是娇小的少女。 但是瞬间吸引了直人意识的异常,却不是人影的存在也不是他们两人的身材。 而是那个数字。 尽管直人没法看清跑得飞快的两人的样子,但数字的异常却一目了然。 因为他从少女头上看到的数值位数实在是太多了。寻常人类的话,无论是谁都不会超过五位数,但是那位少女头上却起码有八位数。 相对的,被她追赶的那个弯腰驼背的男人头上所看到的数字──是『0』。 先不说那位少女了,男人的数字直人是不可能看走眼的。因为他看得一清二楚。 『0』。那就意味着此人已死。 不可能还能跑动……甚至不可能会动弹。 「……我、是不是累垮了啊」 不管怎么说,今天都看到了太多不可能存在的数字。可能是眼睛出了问题吧。今天还是赶紧回家,赶紧躺下来休息的好吧。 正当直人这么想着打算快步往家里赶的时候──。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慢着慢着慢着慢着!」 却又连忙收住了脚步。 值得留意的并不是数字,而是这个状况。 刚才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一个少女正被一个可疑的男人追赶。 在认识到这一点的同时,直人便飞冲出去,开始追赶、寻找刚刚才看到的那两个人。 想要知道他们往哪边跑意外的简单。 因为直人冲过去的地方简直是一副犹如超局部的灾害途径的惨状。电线杆被弄断,柏油被整条翻开,被硬生生切断的护栏的一部分被直接丢弃在大路中央。 原来如此啊。他对这情况莫名的了然于心。这就是头上挂着异常数值的两人组留下的足迹。 路上行人全都瞠目结舌地用手机录下了刻印在地上的凄惨伤痕的摄像记录,不久之后肯定会有无数视频被上传到t.o.i去吧。(译注:t.o.i是该世界观中的一款应用,同样存在于《苍翼》) 直人没有顾及左右两边寻找着目标对象的摄影师,只是继续沿着留下了非比寻常的损害的道路飞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心脏跳动得飞快。 那并非是出于紧张或者害怕。而是凶猛的紧迫感正不断聚集过来。是在担心那位少女吗。感觉不是。但自己就是着急得不得了。 (她是……) 是不是很像刚才那少女。 今早上突如其来的那场白日梦。那个在无人的大街上现身并看着自己的金发少女。那双冰冷,却不知为什么像是泫然欲泣的,无比悲戚的鲜红眼眸。 直人感觉自己必须得找到她不可。感觉万万不能跟丢她,所以即使早都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强制脚步加速。 他的本能,又或者是在某种感觉在催促直人不断奔跑,一刻不停。时而翻过地上的瓦砾,继续奔跑……终于直人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那是一个昏暗的地方。 无人街区。 尽管这里曾一度作为卫星城而进行过开发,不过因为几年前发生的某一起事件而导致计划中断,整一块区域就此闲置下来。 好几栋虽然已经完工,却没有通上电便荒废掉的四方形建筑就这么整整齐齐地列开。四处都有不会点亮的路灯各自孑然而立,在无人的街角投下一道道形似瘦削人影的剪影。 没什么谁会专程到这边来。无论是自诩法外狂徒的好事者还是寻求玩乐去处的不良少年都不会选这里作为据点。 为人而建却不曾接受过一个人便沦为废墟的无人街区,散发出一股黏糊糊的压迫感。与其说那是瘆人,毋宁说是令人不悦。相较于恐怖,更近似叫人不快。 而本打算长驱直入的直人的双腿,也不由得在无人区的领域前打住。 「……偏偏是这里吗」 直人看着 高挂着禁止入内的围栏,很是苦涩地说了这么一句。 只需要看上一眼就明白刚才那对男女已经闯进了那里面。因为弱不禁风的围栏被大幅扭曲,而那块禁止入内的牌子都很不自然地朝内侧翻翘。 看起来简直像是有车强行撞了进去。但是却不见有轮胎痕,相对的却在地面上留下了疑似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划过的不可思议痕迹。 往下走会很危险。这里头飘荡这一股看一眼就明白很不妙的气氛。 此时,前方阴影浓重的无人街区深处传来了仿佛是建筑物被推倒的声音,直人不由得立刻摒住呼吸。 映入眼帘的夕照的茜色和阴影的黑色泾渭分明地切割开来,再裹缠到一起,如此寂寥光景中没生命体在活动,如果不是因为刚才的轰隆声,甚至都不会想要从这里头探寻活物的气息吧。 但是又来了,这一次直人听到了比刚才还要大的倒塌声,于是反射性地猛踩地面。穿过扭曲的围栏缝隙,踏入了渺无人烟的昏暗领域之中。 如果那少女和男人到了这里头来的话,那刚才的声音应该就是其中一方引发的吧。无论如何,这都肯定是在表示少女会有危机。 声音从眼前笔直的深处角落里传来。直人便朝着那里,沿着铺上了水泥的路直线飞奔。 周遭的时间像是停止了一般。明明排列着这么些几乎是立刻就能使用的建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人生活过的气息。有的只是这片空地和被遗忘的树木们。以及从未被排出过的浑浊空气,还有仿佛紧贴在上头的阴影。 这里会诞生出数不清的怪谈也算是情理之中。毕竟那些掠过余光的景色,无不让直人觉得心里一阵恶寒。 那个少女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是不是因为她正被人追赶?如果是的话,那往人更加多的地方逃不是更安全吗……) 要么的话,直接冲进警察局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在繁华的街道上尖叫一声也足够引人注目。 如果少女是与自己的意志无关地被赶到了这里头来的话那着实是刻不容缓的紧急事态了。必须地赶紧找到她,然后联系警察不可。 毕竟都是在无人街区内建成之后立刻闲置下来的建筑,同样的景色在不断延续,立刻就让直人丧失了方向感。 没有可以当作地标的独特建筑。而这里分明是一片规划区域却连一块地图公告牌都找不到。 「可恶……到底往哪边跑了……?」 直往前冲的路上撞到了干枯的树木,让直人连忙停下了脚步。 现在路上呈现出了丁字分叉,往左右各伸出一条岔路。尽管直人迅速确认了两边的路,却没法从任何一条上听到什么动静。 周围一片寂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西边那深沉的橙色像是要把无人街区就此烧毁似地融入其中。被烙印下来的影子给他一种一旦进入其中就会被黑暗囚禁的错觉。 赖以判断方向的倒塌声已经荡然无存。周围的沉寂让自己粗重的喘气声听起来格外吵。 「……她是、逃脱了?」 直人像是要找某个人来确认似地喃喃自语。 好好想想的话,他们两个可是能一路追赶一路把电线杆都给掰断的人物。哪怕直人拼了命去追也不见得能追得上,很有可能在直人追过来之前少女就已经彻底逃脱了。 (我这是……在干什么啊) 毫无计划也不带这么盲目的啊。再者说了,联系警察难道不该是第一要务吗。 直人隔着眼皮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深深叹出一口气。 或许那个少女已经不在这里了。既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那还是折回去的好吧。还是说,再稍微在这附近找找看呢。 正当直人犹豫着打算转过身去的时候。 ──吱呀呀呀。 「……!?」 直人在很近的地方听到了这声音,于是猛然朝那边扭头看去。顿时发现,t字岔路的左侧路上,那个男人就站在那片浓厚的阴影中。 (到底是什么时候……!) 没有脚步声也没有气息。直人连忙摆好了架势。反射性地确认了他头上。是『0』,没错了,就是刚才发现的那个男人。 男人身穿皱巴巴的还歪歪扭扭的藏青色衬衫。脖子上的条纹领带已经被划得破破烂烂,他的着装看起来相等的草率。身形本来还算是高挑而瘦削,不过却垂下了两条粗壮得近乎不自然的手臂,正隔着剪得乱糟糟的刘海观察着直人。 才看到男人的那双眼睛,直人就大气不敢喘了。全身寒毛慢慢直竖。 男人的眼睛明显不属于人类。 因为眼球已经胀大到了拳头大小,导致眼睛已经从眼窝中高高凸起。而瞳仁部分更是大大地扩散开去,打在上头的湿润水光就是隔开几米都清晰可见。 那双黑眼珠子像是在确认周围似地胡乱上下左右转动。并不是在按顺序看着什么东西。而是右眼往右,左眼往左,同时朝两侧看去。他的眼球可以有如变色龙那样各自转动,接下来那只右眼注视着直人。 「唔……」 直人不由得发出了抽筋似的叫声。因为他首先感觉到的不是可怕,而是恶心。 毕竟这家伙不管怎么看都不是个人类。最重要的是……他头上的数字是『0』。早就难以说是还活着了,可那男人却为什么还能活动,还能看着自己。 「吱呀吱呀吱呀」 又听到了这股奇怪的声音。但是这一次他很清晰地发现了是从哪里听到了的,以及从什么东西上听到了这声音。 声音的来源是眼前的这男人。他很邋遢地半张着嘴,在口水流个不停的同时,嘴里还发出了如同甲虫蠢动那样的声音。 这是无比瘆人的光景。纯粹的厌恶感让直人往后退了一步。 大概是被直人这小动作吸引了吧。这下他那只硕大的左眼也对准了直人,男人像是拖着那件皱巴巴的衬衫似地朝他逼近。 (糟糕……!) 还是逃走的好。直人紧咬牙关,顶过了恐惧,同时抽身离开。 然后身边传来了一道嗓音。 「……你好碍事」 「诶──?」 不对,从身边掠过的是一阵风。漆黑的,金色的——风。 等那阵风以少女的身影冲到直人面前后,顺势轻轻蹬地朝空中跃起。 这极具速度感的跳跃着实和疾风一般。而那疾风一脚踢飞了朝直人靠近的男人,直接把他踢到了身后的那堵墙上。 被轻盈踹飞的男人的身体带着地震一样的声音击碎了混凝土高墙,直接倒在了建筑物里头。 从长年累月的紧张之中得以解放的沙尘瞬时飞舞,形成了一道厚厚的灰色幕帘。 这都是一瞬间的事,而直人还没能理解发生的是什么事。 犹如疾风一样冲过来的少女扭过头来看向了被吓得魂不附体并哑然失声的直人。 靓丽的金色在这被烙上夕照的茜色和黑影的无人街区内翻飞。 那是一位美丽的少女。璀璨的金色秀发被绑在了稍高的位置上,发束根部装饰着直挺挺的黑色发带。肌肤白皙通透,承接着照耀下来的茜色,化作一股仿佛正在燃烧的色调。 金黄色的眼眸注视着直人。远比发色更为奢华的这一瞥都能他感受到了一股难以估量的高贵。 正如他所想,确实非常像。像极了今早做白日梦的时候遭遇了那么一瞬间的,绑着双马尾的金发赤瞳的那小兔子一样的少女。 但是现在正和直人对峙的这位只绑了单马尾的金瞳少女看起来似乎年长几岁。估计和直人同年吧。 薄薄的嘴唇,纤细的肩膀。身高比直人要矮上不少,她稍稍收颌,用一双大眼睛看了过来。身上缠着长及脚跟的黑斗篷,纤细的肢体毫不吝啬地展现出没有一道伤痕而嫩滑的洁白肌肤……。 展现出──。 「……哈啊!?」 直人难以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发出失措的叫声同时探过头去注视起少女来。 一度张开的嘴没有被堵住,却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是衣服啊。遮盖着纤细身体的漆黑斗篷下理所应当穿在身上的衣服……全都没有啊。别说白日梦中的那个少女身穿的黑色长裙了,甚至连一件文胸、一条裙子,不对,她身上……甚至完全找不到任何一件内衣。 她披在身上的就只有那斗篷而已。而少女甚至并没有以这样的身姿为耻而试图遮掩,反而是双手撑腰地轻轻哼了一声。 「你这是一脸傻相地盯着什么看呢。你……是变态不成?」 这是一道还留有一丝稚气的甜美声线。但是和她的口吻相去甚远的是,她的音调明显在表示看不起直人。 虽然直人想要回她一句,我可不想被你这个暴露狂这么说。可奈何话堵在了喉咙里头。 直人看着眼前少女头上的数字。尽管少女的打扮已经足够叫他难以置信,而这串数字却让他更加惊愕。 看来刚才一瞬间瞥见的『异常』确实是现实没错。 「八……八千万!?」 这是一个破天荒的数字。无论数多少次都有八位数。从没想到在人头顶上看到的数字居然能有这么多位。 但是她明显不是一般人。无论是从现在正目睹的数字来看,还是从她刚才只一脚就把男人踹飞的非比寻常的力量来看都不言自明。 「……你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看到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头顶看的直人,少女很是讶异地皱了皱眉头。 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毕竟眼前就站着一个应该视线相对的人,但是那人却看向了另一个地方,而且不知怎么的还盯着一个什么都没有地方看。 直人的视线像是被吸引过去似地回到了少女的眼睛上,然后搜肠刮肚可以用来糊弄过去的说辞来。因为他觉得哪怕这少女再怎么异常,也没办法听信关于头上的数字这么一种说法。 「不是,那啥,我就是觉得……你胸好小」 太过惊愕而转不动的脑袋完全想不到什么好的借口,甚至还一不留神说出了直人的心里话。 于是直人的视线也自然往下移了移。白皙通透的肌肤,那上头是描绘出女性风韵的曲线的柔软鼓起……还真不太能看得出来。 一瞬间,他感觉似乎听到了简短的吸气声。然后还没等直人理解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吸气,少女的拳头就带着压倒性的速度直冲面门。 「唔噗!」 直人发出了被直接击垮的叫声。这是眉间被打了,而且还是被打了一拳。 这一记对于用作反驳来说显得太过强烈的拳头,让直人站都站不稳,并双手捂脸。视野都在一闪一灭。尽管想要吐槽一句,你明明都不穿衣服却很在意胸部大小吗。可难保不会像刚才那个西装男一样被直接轰到后头那片地方去,所以还是别了。 少女一副揍你一拳完全不算个事的态度,那张有如精工雕凿的脸庞变回了人偶一样的毫无表情,看向直人。 「你在这种地方晃悠很碍我事。赶紧走吧」 「赶紧走,你是谁啊……」 「啊,不过嘛」 少女打断了很是不满地打算回敬这么一句的直人的话,然后扭过头去。金色眼瞳看向刚才被轰倒的墙,眼睛眯得细而尖锐。 「现在已经晚了」 满不在乎地这么说话的少女的尾音被覆盖了过去,此时可以听到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被嚼碎一样的声音。刚才的西装男推开了压在身上的混凝土碎块,直接钻了出来。 他的那副样子令直人说不出话来。 因为男人的脸庞已经变得不再是人类的样子。 非要打个比方的话,那就是虫子了吧。肥大突出的眼球得以从憋屈的眼窝里解放出来,红黑色眼珠子变成好似是乘在脸上。鼻子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长有如蚂蚁那样用来啃碎东西的巨颚的嘴巴占据了下半张脸。 当他威吓似地大大张开下颚之后,里头就有无数的尖牙像是在招手一样蠢动。 「骗人、的吧……这是、什么东西啊!」 直人以为自己正在做噩梦。如果同样都是白日梦的话,那还是做在一个空荡荡的繁华街里和陌生少女互相注视那种没什么后续发展可言的梦更好些。 身上只披着一件斗篷的金发少女站到了狼狈的直人面前,静静朝着已经变成了怪物的男人摆好了架势。 「如你所见,那就是怪物」 「你怎么还能这么冷静说话!那玩意很不妙呀,还是逃走的好……」 直人的忠告被他自己突然的泄气打断了。 因为下一个瞬间,有什么东西带着凶猛的速度和风压掠过直人眼前。然后,直人身后的墙就像是发生了爆炸一样粉碎。轰隆声向四周扩散,冲击波裹夹着沙尘一同席卷至直人侧面。 「不、是……哈?」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侧目用余光确认到炸得粉碎的墙之后,在一股预感的催促下朝反方向扭过头去。 背靠着一楼部分已经被直接轰开的住宅区的西装虫男就站在那里。他的手已经伸长到了原先的两倍以上,每一个关节都在朝着不可能的方向扭曲。 活动起来莫名显得僵硬的手臂看似瘦弱纤长,却能把堆积在他身后的崩塌墙块轻松举起。红黑色的眼睛瞪了过来,翕动着下颚发出吱呀的令人厌恶的声音的同时朝这边丢来混凝土块。 「不是吧,开、开玩笑也不带这样的啊!」 少女拉过了很是狼狈的直人的手。半强制地让直人蹲下,随即便有砖瓦从他头上飞过,再一次砸碎了身后的墙。 算上瓦砾的重量之后,还能用以那样的速度和威力甩出去,可见那手臂的力量非比寻常。如果少女没有拉过直人的手的话,现在他怕不是已经身首异处,或者直接被那堆瓦砾给压扁了。 「真是的,都是因为你,白给了那家伙一堆武器」 抬起压低的身体,少女的长长金发一阵翻飞。 「诶,怪我咯!?」 少女嘴里说的武器就是指堆积在那里的瓦砾了吧。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整出那一堆瓦砾的人不正是少女吗。 但现在相比起这样的愤愤不平,还有更加需要优先处理的事情。 「啊,那个。不好意思。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过,直接老老实实回家立刻躺下来睡觉,所以今天能不能就这样放我一马……」 直人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少女突然就朝直人的胸口踹了一脚,接着直人就被这股冲击力轰飞出去。 直人就这么听着肺里的空气被击碎的声音,惨兮兮地倒在后方的地上。也不知道是他走运,还是少女巧妙地控制了力道,反正料想不到的是直人那被轻轻踢飞的身体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到了偏离主道的一堆泥土上。 虽然在倒下的时候稍微吃了点土,不过当直人抬起头之后立刻明白这样的损伤实在是太温柔了。 因为他方才身处的位置已经被尖锐的瓦砾刺穿。看起来简直像是公园里用意不明地竖起来的围栏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但绝不是什么能令人觉得安详,或者刺激艺术感性的那类东西,只不过是想要以狂乱粗暴的方法杀人后留下的产物罢 了。 现在直人的太阳穴都已经冷汗直流。这下让他恨起了随意参合这件事的自己的轻率。要命了啊,这可太要命了啊。虽然完全看不清这里头的事情缘由,不过真不该趟这一趟浑水。 再一次朝传来钝重声音的方向看去,随即看到了少女在华丽地跳跃、闪躲着飞击过来的瓦砾,和直人一比简直云泥之别。而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感觉……少女也在看着他自己。 (这是……) 这件事我来想办法摆平,你趁现在逃走吧。……或许,她是想对直人这样说的吧。不对,她肯定是想要这么说的。 在这种百分百的自我解释之后,直人强行撑起了被冲击力弄得生疼的身体。 尽管直人心想着绝对有某种比刚才那一脚要好得多的方法,不过在她看来的话或许也是在情急之下的挺身保护吧。少女心地可真是温柔,虽然现在浑身都疼就是了。 那这时候自己就应该尊重少女的意志,选择逃走。她肯定也是这么希望的……应该是的。 「好、好的,我马上就去给你叫帮手……!」 直人站起身来,正打算转身就跑。但是,等他临别一回头时,却猛然僵住了。 因为沉重的风压再一次撕裂了直人的身旁,至于飞过来的是什么东西,事到如今也不需要再做确认。 而面前不远处,大概也就是两米左右,一盏路灯已经被从中折断,被涂抹成白色的混凝土墙块直接嵌进了地面。 这一回可没人拉自己一把踹自己一脚。直人要万一早走几秒钟的话,估计已经被直接命中了。 「啊、啊咧……?」 直人扭头看向身后,想着趁机逃跑又能怎样。明明刚才他都还自顾自地做出了那样解释,却又一瞬间很认真地改变主意了。 少女还在这里。但是与其说她是在保护直人,倒不如说是在寻找昆虫男的破绽。 「我没闲工夫照顾你,你自己管好自己去」 昆虫脸男还在嘴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把细长的手臂朝后方甩去。无视了关节应有的扭向,抱起了身后的一大块瓦砾。 「等、等下,虽然我有想过这个,难道……」 不好的预感自然而然地降临了。 昆虫男红黑色的眼睛盯着直人。用长得异样的手臂高高举起白色瓦砾,然后毫不犹豫地用力挥下,瓦砾便带着低声咆哮瞬息飞来。 「呜哇啊啊啊啊啊!」 直人边嘴上发出丢人的惨叫边拼了命往旁边跳。把自己的整个身体朝地面一扑之后顺势伏倒。 不久之后身边不远处就被爆炸一样的声音撕开。这下他也算是立刻明白那都是什么动静了——那种建好的住宅楼房的墙被轰出个大洞的声音。 一种类似第六感的东西让直人着急地抬起头来,寻找少女的所在。然后他很快就找到了,只见少女甩动着长长的金发,如风一样疾驰。但去向却并不是直人或者昆虫男,而是第一次把昆虫男轰进去的建筑里头。 这道理他懂,含义也懂——她是想要绕到那怪物的后头去。 但是,换句话来说。 「我果然就是个诱饵吗!」 直人佯装不认识就在十多秒前都还打算脚底抹油的自己,声嘶力竭地咆哮。 昆虫男又一次朝直人丢来瓦砾。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回他丢过来的瓦砾很脆弱,在被甩出去的同时就粉碎了,所以没有什么大碎块朝自己飞来。不过真要是被什么东西砸到终归不是闹着玩的,于是直人就在地上滚着躲避。 「疼死了……」 他手撑在质地坚硬的走道上起了身。 这一瞬间,他听到了和猛地吸气一样的尖叫声。 反射性地扭过头去,看到昆虫男的手臂已经伸长得像是鞭子一样,抓住了企图绕后的少女的脚。 倒也是啊,直人不由得咂咂嘴。正因为那家伙的眼睛已经变得跟虫子一个样,所以能各自观看左右情况。看来即便一只眼睛看着直人这头,却还能用那只左眼确认另一边的情况。 男人用力甩动手臂,高高举起。将少女的身体高高扬起,刹那间猛地挥下。 「住手啊!」 「咕……!」 一阵强风贯通而过,抹掉了直人的惊叫和少女的呻吟。 随后,少女的娇小身体就带着钝重的声响被砸到了地上。但是好歹还是落到了肆意生长的草皮上头。这要万一再偏开一点点的话,只怕是会直接和混凝土来个硬碰硬。 可那股力道还是足以让她的身体在地上轻轻弹起。少女的动作似乎没有那么灵敏了,却总归没有直接昏迷,能直接起身。 大概是给抓到的这个猎物而狂喜吧。昆虫男直接背过了直人,朝向还没能完全站起身来的少女。然后男人用力一拉手臂,就轻易让少女的身体在地面上滑动,猛地撞到了干枯的行道树上。 「呜啊……!」 沉重的冲击声和身受的痛苦令少女发出了轻声悲鸣。 那一瞬间,直人径直冲了过去。用力调转方向之后,背朝着少女冲了出去。 (只有现在了……只有现在了!) 这几秒钟里,昆虫男的意识完全被少女吸引住了。再者说了,直人会闯入这里本来就是计算之外的事情,男人原本的目标就是那少女。 放走一个直人这点程度的家伙应该无足轻重吧。 直人跑着跳过了茂盛的草丛,好不容易才钻进了刚才被轰出一个大洞的楼房里。 在这个被厚厚的墙壁和天花板包围起来遮挡阳光的地方里,一切都是那么阴暗。浓重的阴影立刻遮掩了直人的身影,笔直冲过来的直人的脚步声也终于消失在了影子的另一边。 ……这一幕,少女都用余光看在眼里。 看到直人彻底消失在了楼房里头之后,趴在地上的少女露出了淡淡的笑。那既是一抹自嘲,同时也是安心的表情。 在不久前曾有个人对少女说,人类脆弱而胆小。现在少女回想起了这句话,并有了深刻的理解。 抓住纤细脚踝的手开始发力,那是那头可憎怪物的手。明明已经彻底失去了身为人类的形态,但手上却依旧留有五根手指,还紧抓着少女不放。 伸长的手臂再一次把少女的身体高举到空中。让她娇小的身体起飞似地浮起,划破高空。 少女执拗地想要从这手腕上逃走而不断扭身挣扎,但是紧抓住脚踝的手指始终不放。 这一次手臂挥动得比刚才都要高,而且男人这一次还仔细瞄准了。 异形的眼睛望向的地方是最开始把自己的身体掩埋起来的崩塌楼墙。他的下颚吱呀作响,扭动全身,在紧抓住猎物不放的同时挥下手臂。 正在这时……。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从瓦砾阴影中窜出的直人用某个沉重且坚硬的东西猛砸昆虫男的后脑勺。钝重的金属响声响彻四周。 然后利用上反作用力再补上一记。这一回直接命中了昆虫男的侧头部,直人的手里随即传来了什么东西被打碎的不快感觉。 变成异形的头部稍稍歪扭,昆虫男巨大的身体一个歪斜之后缓缓倒下。 在倒下的身体的带动下,紧抓住少女脚踝的手指也松开了。 被抛向了空中又得以解放的少女身体朝地面落下。长长的斗篷被风吹得哗哗响。 追上去之后,直人用力伸出自己的手臂。 然后和金色的眼瞳四目相对。 接着,在直人用力站稳在已经有一部分墙壁粉碎的楼房前头的同时,少女的身体也落到了他伸出的手臂中。 第二章 不死 1 在阳光的味道的勾引下醒了过来。 映在被沉沉睡意弄得模糊的视野中的景象,是早都司空见惯的自己房间。一间被白色墙纸环绕的西式房间,东边窗口挂着蓝色窗帘。 直人朝着眼前这片感觉不出异样感的景色打了个呵欠之后,用脸蹭了蹭枕得凹下去的枕头,然后缩进了暖洋洋的被窝里。 好想再睡一觉。现在还困。 话说,现在几点了。 「……不对,现在几点了啊!?」 连忙蹦起来的直人一把夺过枕头边上的闹钟。 虽然只是隐约的感觉,不过这太阳高挂的位置是不是早已经过了闹钟响起来的时间。有可能遥因为有什么要紧事而先去了学校,没准的话现在都已经迟到大发了。 一口气想了这么多之后直人立马起床了。而直人果然一口气发现了很多的事情。 「是嘛……今天、周末来着」 手上闹钟的长短针表示现在已经九点过半,但是随着时间一同映入视野的还有日历上的被用红色标注出来的『sun』。 这种安心感来得真是空虚。而且比起时间来说,不得不面对的东西还有太多太多。 首先是校服。平常时直人都会穿上t恤和运动裤之后再睡觉。只要没有很特别的理由,他是不会穿着便服睡的。那样静不下心,而且不太感觉自己像是在睡觉。 但是的话,今天直人身上居然穿着校服。裤子自不用说了,甚至连上衣都没脱。而且这身校服还相当的脏,甚至四处留有破洞,实在不能穿去学校。 尤其是右边衣袖相当凄惨。直接从肩膀连根截断,处于惨兮兮地没了半边袖子的状态。 直人很严肃的绷紧了脸。再一次看向手上的闹钟——一直以来都用聒噪的声音把直人从梦中世界揪出来的爱用闹钟。 而抓着这闹钟的,正是自己的右手。 「……能不能明白点告诉我,这到底是不是做梦啊」 他在没有别人的房间里嘟囔了一个没法问别人的问题。 记忆意外的清晰。昨天的事情历历在目。 在学校回家的路上看到了逃跑的少女和追逐她的男人,然后自己也追了上去。接着在追过去的地方发生了把自己卷入其中的好比动作电影最高潮般的事情,虽然发生的那么些事全都难以置信而且不具现实色彩,但是怎么想都不觉得那会是一场梦。 那时候呼吸到空气的味道,感觉到的讨厌气氛。后背感受到的紧迫感以及用脸感受到的瓦砾飞过的风压。全都能逐一回想起来。 还包括从男人头里飞出来的虫子一瞬间把直人手臂连根咬断那时候,威胁到精神健康的凄厉疼痛以及恐惧。 于是直人轻轻把闹钟放回到了床上,看着什么都没拿的自己的手。皮肤有着肤色,就是一条寻常的手臂。手指也是五根,一用力就能活动手指,还能紧捏成拳头。 「到底是……怎么了啊?」 自己的右臂应该确实是断了,那么说的话昨天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吗。被奇异的怪物啃断一只手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那样的事实压根没发生过的话,那么还该开开心心接受这种说法才对。 但是校服的惨状却予以否认。破破烂烂的校服无论怎么看都在陈述着自己曾经遭遇过大风大浪。毕竟上头的污渍不光有泥土尘埃,更留有飞溅的血痕。 最重要的是,校服上袖子被抹去的地方正好对上了手臂被咬断的位置。 (可我为什么还长着手啊……。不对,话说回来,我是怎么回家的?为什么穿着校服就睡着了。遥呢?那个女孩子呢?) 接连浮现出的疑问在脑袋里无处可去地来回打转。但是却没有人来回答他的任何一个问题。 「……总之的话,先去找点什么喝的吧」 猛一泄气地垂下了手臂,直人深深叹了口气。明明才刚刚睡醒,却感觉立刻就筋疲力尽了。 不管是不是梦,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去洗把脸,然后泡杯红茶喝吧。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感觉精神会从内部被切割零碎。 (说起来,之前还买过夏季采摘的第二茬的茶叶来着,买回来之后都还没有打开过。今天就开封了吧) 至少去想些开心的事情吧。于是直人心里想着不枉自己那么珍惜的红茶茶叶,朝盥洗室走去。 把脏兮兮的外套丢到洗衣机上头之后,拧开水龙头。一想到自己昨晚就是这么脏兮兮地睡了过去于是便仔仔细细地把手洗了个干净,然后朝脸上拍了很多水。 冰凉的水对于还是有些迷糊的头脑而言来得正好。然后伸手摸了摸被顺带打湿的刘海,抬起头来。 「……嗯?」 看着映在镜子中的自己的脸,直人愣住不动了。 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如往常的自己的脸。拍上去的水从额头脸颊流下再从下颚滴落。沾有点灰尘的头发被睡得乱糟糟的。 而头上。浮现出了『0』这个数字。 「──哈?」 是『0』啊。连忙用撩拨着刘海的手揉了揉眼睛,再看一次。接着是让视线望向毫无关系的地方之后,又看一次。 数字没有发生变化,浮现在直人头上的数字依旧是『0』。 头上的数字表现的是人的生命力。数字越高就表示生命力越充沛,越低的话就表明那个人变得衰弱了。所以换言之『0』是属于死者的数字,而数字归『0』的人不可能还活着。 「诶、怎、怎么会!?为什么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直人像是要敲打洗漱台似地伸手用力撑了上去,使劲探出自己的身体。尽可能近地让脸靠近镜子,几乎都要让额头贴上去了。 不管看几次都是一个结果。 「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直人发出了很是愕然的声音。这种事情不可能会发生。 于是自然而然地,他便回想起了昨天遭遇过的那个人脸变成了虫脸的男人。出现在那家伙头上的数字也是『0』。 顿时,直人感觉有一股恶寒游走全身。片刻之间,他就为自己会不会也沦为跟那个男人一样的生物而战栗不已。 但是很快,他的这股战栗便被揪向了一个想都想不到的方向。 「你还真是吵啊。能不能稍微安静点」 有人带着些许不耐烦和无语的音色这样说,然后附近的门就被带着轻声打开了。 而那扇门,居然还是浴室的门。 直人的思维瞬间被冻结了。所谓的理解原来是这么稀奇的一样东西吗,常识究竟又是什么。 直人以像是上了发条似的力道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扭过头去,为眼前那不可能的光景瞠目结舌。 说起来,在走进盥洗室的时候就好像听到有人在洗澡的声音。为什么那时候不觉得奇怪呢。反过来讲他当然不会觉得奇怪啊,因为他哪里会想到居然有人在自己睡觉的时候洗澡。 而眼前……正站着那位少女。 湿漉漉的头发沾在湿漉漉的身体上,指尖滴落着水滴还纠缠着一丝热气,她就这么毫不遮掩自己的肌肤地悠然从浴室走进了更衣室。过腰长发闪耀着金色,她把一缕沐浴着盥洗室照明的头发撩挂到耳朵上,视线左右环视地发问。 「你这里没有什么能擦身的东西吗?」 少女用如同在高级餐厅里问服务生今天推荐菜品的语气,很是高傲地问直人。 少女高贵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像是在展示着彼此生养的差距。非常适合出现在欧洲的古城之类的地方,毕竟她身上就散发出一股某个小国公主的气质。 但是直 人现在可顾不上这么多。 「你……」 这好比是从指尖流逝的灵魂一口气全都收了回来。 简而言之就是陷入混乱了。 他的大脑里头像是左来右往的交通信号玩弄于鼓掌似的,同时还绷紧了每一块可以用来做出表情的肌肉……。 「呀啊啊啊啊───────!」 直人发出了女孩子一样的尖叫,然后看都不多看一眼就逃回到了自己房间去。 2 朝温好的白陶茶壶里放入茶叶,把刚刚沸腾的热水猛地注入其中。然后立刻盖上盖子,再用绣有常春藤的茶壶专用羊毛毡裹起来,保温大概四分钟。 在沙漏中的沙砾流光的同时摘掉外层的保温套取出茶壶,然后直人就能够往并排摆放的两个白瓷茶杯注入有着十足香气的红茶。 这是在第一学期即将结束之前买下来的夏季采摘的第二茬大吉岭。但是说回来,直人买的也并不是相当著名的高级品牌茶叶,而是选择了更加便宜的能一次性买下很多的寻常货色。 不过如果规规矩矩地按照方法来冲泡也会足够好喝。在茶杯中震动的涟漪扩散开去,红红的茶汤澄净得如同宝石,不带一丝杂质,从中升腾的香气飘荡出一股稍显内敛的华丽和气质。 往放在茶碟上的茶杯里添上一根茶匙,直人把这一套东西都放到了客厅的矮桌上。身坐在灰色沙发上的少女正在一个可以将这杯茶俯视的位置上。 刚才在那边看到的湿漉漉的金发已经被绑到了昨晚一样的高的位置上,还装饰有黑而大的发带。金色的眼睛外有一圈长长的睫毛作为点缀——那金色比发色还要稍深一些,这特别的色调让直人联想到了猫的眼睛。 「……一点粗茶而已」 明明已经习惯冲泡红茶了但是却完全不习惯这样的做派。完全不明白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的直人随口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坐到了桌子的另一头。当然,那里可没有沙发,所以只能直接坐到地上去。 在那之后——在盥洗室和全裸少女再会之后,逃回到房间去的直人几乎是精神错乱地换上了t恤和运动裤,然后战战兢兢地回到了盥洗室。 但是少女已经不在那里了,才想着太好了,她可算回去了而进到客厅……然后看到了少女正坐在沙发上绑头发。 少女用彻底放松下来的态度朝直人要东西喝,于是直人匆忙之间甚至顾不上吐槽就老老实实到厨房去给她准备红茶……然后到了现在。 双腿高雅地并拢起来坐在沙发上的少女当然依旧全裸。准确来说,是还身披着那条异常长的黑斗篷。 其实她当时还说过一句斗篷属于外套一类所以在室内没必要穿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于是直人连忙补上一句在这个国家,没穿衣服的人必须要着外套并坚持到底让她接受了。 尽管结果是避免了她『一丝不挂』的最糟糕事态,不过几乎还是暴露在外的胸部和腹部,还有她完全不打算顾忌别人视线遮盖起来的腰部往下部分依旧处于无法直视的状态。 看过一次之后,实在是太过尴尬的直人只能挪开视线,喝自己的那杯红茶。真好喝。那股贯通鼻腔的柔和香气拯救了直人几欲发狂的神志。 「啊啦。真好喝」 直人听到了这样淡淡的一句话,于是反射性地抬起头来。只见少女坐在沙发上,手拿着茶杯,十分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看来算是讨得她的欢心了。 「那可真是多谢夸奖了」 感觉还真不坏。直人把茶杯放回到茶碟上之后,像是要切换一下心境似地的口气。好了,实在是有太多的事情想要问这位少女了。 「那……么的话。总之,我首先想要问问这个。你是谁?」 「真没礼貌」 「哈啊!?」 立刻就回敬过来的话让直人发出了像是要咬过去似的叫声。 而金发少女则投来了蔑视他一样的视线。 「在问别人的名字之前,首先自己报上名来才符合礼节不是吗?你是连这种最低限度的礼貌都不懂的下贱狗吗」 十分流畅的唾骂直扑而来。她那双冷冰冰的眼睛似乎还透露着淡淡的轻蔑。 直人的太阳穴现在正一抽一抽的。如果自己是下贱的狗的话,那你喝这条狗泡的红茶还说好喝的那一刻又该如何自处如何呢。尽管十分想要这样反驳回去,不过这样的一来对话将永远没有进展,所以直人还是把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我叫黑铁直人。是新川滨第一高校的高二学生,也是这房间的住户」 直人有些愤愤地回答,像是在质问这样是不是就合乎礼节似地看着少女。 少女一脸淡然地,优雅地把茶杯放回到了茶碟上。 「我是拉凯尔=阿尔卡特。是吸血鬼」 这漫不经心的回答让直人说不出话来。他盯着少女——拉凯尔,倒不如说他是不想要挪开视线,于是就这样追问下去。 「吸……血鬼?」 「就是吸血的鬼的意思啊。你可真无知」 「这我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你这个胡来的自我介绍算是怎么回事。你啊,是不是在耍我?」 直人把手肘撑在矮桌上胡乱地挠着自己的头发,很不耐烦地厉声反问。 vampire,吸血鬼。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的荒唐生命力和昨晚惊心动魄的动作大片桥段,顺带还能把她这破天荒的服装品味也都一并说明了。不过这事可不能拿来说笑。 「当然是。因为你、不就是被耍的傻瓜吗」 「你说啥!?」 「麻烦你不要吼得这么大声,会让傻气传染过来的」 似乎发自心底感觉很受不了的拉凯尔很夸张地往回缩了缩身体,她那像是看着什么肮脏东西似的视线越发让直人心烦意燥。 「你丫的,区区一个擅自闯到别人家里头来的非法入侵者态度真是够嚣张的哈。你明白你现在可是被人叫警察过来拷走都说不出半句怨言的立场吗……」 「你不是看到了吗?」 拉凯尔静静扼制住了火药味十足的直人的话。 或许制止了直人的并非是她说的话,而是她的眼神吧。大而澄净的金色眼瞳似乎将直人内心都给毫无遮拦地看了个通透,这股奇异的威压感让他有些狼狈。 「看到了,你说的是……?」 「那种『异质』」 听闻这话,直人很自然地就咕咚地一声把积攒在嘴里的唾液都咽了下去。 然后拉凯尔注视着他继续往下说。 「你昨天看着我的时候非常吃惊。那应该是因为你看到了日常生活中看不到的东西,某种异常的什么东西才对。……不对,你现在应该也看得到。不是吗?」 被这么一问,直人便瞻前顾后地噤口不言了。甚至不想被她察觉到自己正咬紧牙关。 诚如她所说,直人那时候确实是看到了。不对,现在也还看得到。看得到不可能是寻常人类的异质、异常。看得到浮现在拉凯尔头上的那高达八位数的非同寻常的数字。 「你的这双『眼』,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一次被质问的直人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同时也算是能理解了。他明白了,这个奇怪的自称吸血鬼的少女其实从直人昨晚的行动和发言中已经推测出了什么东西。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是啊。大体上的我都知道了。或者应该说,我可以知道才算准确吧。毕竟我和你都已经连在一起了」 「这是什么意思?」 直人的警戒 转变成了诧异。 而这一问,就让拉凯尔的金眼睛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刚刚不是才问过吗。就不能稍微用自己的脑袋思考一下?」 「少烦我,别废话了赶紧告诉我!」 直人有些破罐破摔地这样对她说。尽管觉得这样是太显得自己不从容,不过毕竟他对于现状终究一无所知。所以也真没办法死要面子去慢条斯理地打听消息。 于是拉凯尔的嘴唇间漏出了一声叹息。 「真是个欠管教的仆从呢。而且似乎记忆力也不怎么好。你是不是忘记了?昨晚,你和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那到底是什么……」 要说发生过什么的话就是险些被那虫脸男给杀了。正当直人想这样回答的时候,猛地注意到了一件事。 险些被虫脸男杀掉,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意识很模糊,很难说鲜明地记住了什么。但是他也还记得自己在动弹不得的状况下醒了过来,然后拉凯尔在身边。正当他自觉要死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直人把原先插在头发里的手猛拍下去似地捂住了自己脖子。 「你、咬了我的脖子对吧。而且还长着獠牙一样的牙齿。好像还喝了什么……」 「我再跟你这条可怜的狗狗说一次,我是吸血鬼。喝下去的东西,自然是你的血」 当吸血鬼吸食别人的血液的时候,到底会产生怎样的结果。直人也在什么作品上看到过。 「换句话来说……怎么回事?我昨天、被你吸了血……已经变成了吸血鬼吗?」 「现在的话还不算是。你还不算是彻头彻尾的吸血鬼。只不过是个死掉了却依旧还能活动的,半吊子一样的存在」 「死掉了……。我果然、已经、死了吗?」 「嘛,确实死了呢」 拉凯尔毫不留情的肯定让直人感觉到一阵目眩。同时让一股类似愤怒的东西涌现出来。这太过分了,太不讲理了,难以释怀。 「稍、稍等一下。你那时候,不是说了要救活我吗!?」 那是在被吸血之前的对话。尽管意识依旧朦胧,但唯有这一点他记得清楚。 看着探出身来的直人,拉凯尔满不在乎地点头。 「嗯,是有说过」 「那我还是死了对吧!?」 「从刚才开始我不就是这么跟你说的吗」 「那我不是没被你救活吗!?」 「所以,让你就那样死掉会更好?」 「唔……」 被这么一说的话,还真是无言以对。直人只得反仰上身似的把身体抽了回来。 确实,如果没有拉凯尔的话,自己现在估计不会在这里喝红茶了吧。不过真要这么假设的话,如果没有拉凯尔那他也不至于会到无人街区去。 拉凯尔又喝了一口红茶,然后把茶杯放到茶碟上。 「黑铁直人,你已经在昨晚死掉了。但是却还活着,要问为什么的话,那就是因为你现在正使用着我的生命」 「……你这话让我听着云里雾里的」 「说得简单点的话,就是你和我正共享着『我』的生命。所以我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掌握到关于你的情报,并且只要我还活着,那你就不会死。但是如果我的命走到了尽头,那你也将到此为止」 「也就是说……我在你死去的那一刻为止都一直会保持现在这个样吗?一直就这样不算活着也不算死掉吗」 「不是的」 「诶,不是的吗!?」 这真是个出于意料的回答。这太过轻松的回应让直人一度怀揣的深刻问题全都眨眼间消散了。 而拉凯尔在他眼前竖起了一根手指。 「你只能维持这种半吊子的状态一年。一年之后,你将会彻底变成吸血鬼」 一年、吸血鬼。直人在脑袋里探寻这话究竟是什么含义地反复念叨。 「一年……彻底的吸血鬼,那到底是会变成什么样?」 「……会变得不再是人类。你大概会渴望得到人类的血,而且还不能保证你能像现在的我这样不去袭击别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不对,估计你会不加区分地袭击人类吧。到时候最有可能会成为牺牲者的人,就是和你最亲近的人类了吧」 直人从拉凯尔的话里理解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如果自己彻底变成了吸血鬼的话,遥将会有危险。而且还是直人主动加害于她。 拉凯尔嘴里所说的『和你最亲近的人类』,对直人而言便只能指代遥。 没准的话自己还会亲手杀了她吧。 遥会死。那种事情哪怕是一瞬间,直人也不愿去考虑。这让他回想到了昨晚见过的那块黑漆漆的东西,如果遥变成了那种黑漆漆的东西,落在冰冷的路上的话。如果正好就落在自己眼前的话。 才这么一想,直人的双手便不知在什么时候紧紧地捏住,几乎要让指甲都刺进自己的手掌里。 「这算、什么事啊……。既然是这样的话,如果会变成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的话,那你救活我不是完全没有意义了!你开什么玩笑啊,你怎么能对我做这种事!」 看来怒喝还是擅自从喉咙里窜了出来。哪怕没有,直人也完全不打算就此收住。几乎能让怒气拥有形体的愤慨让直人的表情扭曲得狰狞而险峻。 「麻烦你冷静点。再有的话麻烦叫我『拉凯尔大人』,你个仆从」 「烦死人了!我可是很认真地在跟你说话啊」 「我也很认真啊」 本来还算好声好气的拉凯尔的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 「你仔细听好了。你在一年后将不再是人类。或者说会变得不再是『你』会更加恰当……总之的话,在那之前你都还有一年。所以麻烦你在那之前──把『苍』弄到手」 「……『苍』?」 这头一次听说的字眼,让直人露出了最为莫名其妙的表情。 拉凯尔像是要应和他似地稍稍收了收下巴,点点头。她的长发像是一身华服似地摇了摇。 「所谓的『苍』,就是根源之力」 她开始用澄净的声线渗入空气似地讲述。这副模样让她裹带上了一股用“谜一般的少女”这样单纯的形容都嫌不到位的神秘气氛。 直人只能一直注视着这位,尽管和自己年龄相当却犹如另一个世界的居民的少女。 「它虽然存在于任何一个地方,却又无处可寻。所有的生命体自不用说了,它甚至拥有影响从时间到沙砾的一切事物的力量。因而拥有将一切的『可能性』变为『可能』的力量」 「『可能性』?像这种情况不应该是说把『不可能』变为『可能』吗?」 直人对这里头的描述感觉有些在意而这么一问,拉凯尔就左右摇头,让长发也跟着摇摆。 「所谓的『不可能』本来就是指代不具『可能性』的事物。而能被『苍』变为可能的就只有存在于世界中的所有次元中的众多『可能性』。但无论那是多么渺茫的可能性,也一定会变成现实。如果想的话,甚至能操纵时间」 比方说的话,虽然今天是大晴天,但是却有黎明时分突然乌云密布并下一场大雨的可能性,还有直人在早上起床的时候从床上摔下来的可能性,以及为了去跟邻居家去借酱油而不会撞见拉凯尔洗澡的可能性。或许能将这一切都自由操控的东西就是『苍』了吧。 「意思是……只要有那个可能性的话,就能把世界变得如己所愿?」 「没错」 「那么的话,只要有了那个玩意,那我就不会变成吸血鬼……我不是说现在的这个半吊子状态, 而是能变成原原本本的人类吗?」 「嗯」 这声简短的肯定让直人不由得笑了出来。甚至还想凶她一下不要这样吓人。看来自己还不算是被打入了一个完全无力回天的状况啊。 现在直人的心情已经明显好到了被人揶揄作单纯也无从反驳的地步,他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拉凯尔。仔细一看的话,她的茶杯都已经空了呢。甚至还浮现出了一股想要继续给她泡壶茶的亲切感。 「真厉害啊,这就是所谓的全知全能的力量吗。感觉那岂不是都变成了神呢,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你早点跟我说啊。那么,那个『苍』在哪里呢?要不然,我们现在就去找吧」 「…………」 「……诶」 到目前为止都还感觉良好地一问一答的对话,忽然就接不上了。 强大到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苍』。知道了这股力量的存在,甚至知道这股力量有多完美,她明明在刚才都还不无得意地滔滔不绝。 但现在的拉凯尔只是维持着那股像是游刃有余的气氛,却为了不让人识破地佯装一脸淡定地端起了茶杯。不过似乎在送到嘴边之后才想起茶已经喝光,金色的眼瞳闪过了一瞬间的动摇,然后连忙把茶杯放了回去。 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到底表达了什么,即便是不擅长察言观色的直人都隐隐领悟出来了。 「……虽说我觉得不至于吧。难道你真不知道?」 直人注视着拉凯尔,心想着这是在开玩笑吧。但是右边脸颊却被狠狠拉了过去。 「好疼啊!你干嘛啊!」 「还、还不闭嘴。区区一个仆从还真是嚣张。这哪里是对主人说话的语气」 「什么主人不主人的啊,你非要这么说的话那倒是给我下达什么具体的指示看看!『苍』怎么来着?请问您到底打算去哪里又怎么样弄到手呢,主人!」 「所以我从现在开始就要调查啊。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到这里来的!」 像是要把双手撑在桌子上并探出身去的直人挥开似地,拉凯尔猛地站了起来。斗篷下的双手叉在胸前。 而直人则以不满的眼神仰视着她。 「要调查,为什么要到这座城来调查?」 「理由我也不清楚。但是……」 觉得解释很无聊而闹起别扭来的拉凯尔的金色眼睛,看起来像是在无力地望向远方。叉在胸前的双手也松开了,重新滑进了斗篷里头。 「但是,我能从这座城里强烈地感受到『苍』」 苍这种东西还是能被感受到的吗。直人终究没办法明白拉凯尔体会到的感觉,只是狐疑地环视客厅。这还是那间一如往常的客厅,只不过来了个奇异的客人。他感觉不出那种叫做苍的不明所以的力量的气息。 但现在他也已经不能用一句我感受不到而加以否认,如今他已经无法对这种貌似荒唐的事情视而不见了,已经没办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地回到日常生活里了。 一年。当拉凯尔声明的期限到来,自己身上到底会发生什么。到底会给自己周围带来怎样的影响。总不能为了验证拉凯尔所说的话的真伪而赌上遥的性命。唯有这点绝对不可。 「总之,你的意思我都懂了。简单来说,就是找到那个叫做『苍』的东西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确实是这样」 「那么首先的话,有一件事得放在『苍』之前优先解决……」 直人说着这句话,毅然决然地用力抬起腰来。用强有力的意志看着拉凯尔。唯有这一件事不可让步。 「你差不多、能把衣服穿上了吧」 一直让她这样裸体披斗篷地在面前晃来晃去的话,先不说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主要是精神上的消耗顶不住。而且这样一幕万一让遥看到的话,天知道会引发什么误会。 听到直人这严肃认真的,同时冲满压力的声音之后,拉凯尔歪着头反问他。 「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啊!?倒不如说,你为啥还要反驳我哦!?再者说了我也是个男人,在男人面前全裸你就不会觉得害羞的吗!」 「真是傻。在猫狗宠物面前裸体有什么好害羞的?」 「哪怕是在猫狗面前也是要穿衣服的啊!啊,我真受不了你,不管怎么说反正赶紧把衣服给穿上!」 声音粗暴的直人把从刚开始就一直放在一旁的干净衣服塞给了拉凯尔。 然而不凑巧的是这个家里并没有女性的服饰。因此他在衣柜里好一通找,翻出了基本不穿了的t恤和勉强算新的五分裤。 虽然在泡红茶之前就有劝拉凯尔穿过,不过那时候她只是瞥了一眼之后就彻底无视了。 「区区仆从居然敢对我下命令?你这条狗还真是欠调教呢」 这时能听到内线电话传来的铃声。不过拉凯尔不光无视了,而且还很不愉快似地皱起细细的眉毛,哼的一下把头扭向另一边。 但是直人却立刻绕到了她的前头,为了不让她逃走而一把抓住了她斗篷下头的纤细手臂。 「不要这么唧唧歪歪的了!我可是一直在忍着的啊。这回哪怕是要来硬的我也要让你穿上衣服!」 「谁准你碰我的!快放手!」 「哪里会让你逃走啊!你赶紧跟我死心……」 铃声又一次响了,不过这一回的电子声还是被直人和拉凯尔的对话掩盖了。 「我说,你不要摸什么奇怪的地方!」 拉凯尔想要挥开被直人强行抓住的手,她的这点小心思直人还是看得透的。只怕如果在这时候放手的话她就会立刻转身离开吧。为了阻止发生一个全裸女人大中午的从自家飞奔出去的骚乱事件,直人也是相当拼了。 「我可是认真的……老老实实死心照我说的做!」 「咕,你这男人怎么这么野蛮!死变态!」 「你想抱怨的话之后我会听。不过现在你就……」 「要以为我会找你说的做,那可真是想多了呢!」 「还能怎么想多……唔哦」 拉凯尔想要抽身离开,而直人则想要封堵她的动作。在这种单调的你来我往之中,拉凯尔的脚一个没站稳就倒在了沙发上,而直人更是盖过去似地跟着倒下,不过万幸还是撑在了拉凯尔的肩膀上,自上而下俯视着她。 这时候他确信——是我赢了。 「嗑嗑嗑,这下你无处可逃了哦,拉凯尔小姐」 「区区仆从居然敢把主人压在身下……就是再无礼也该有个度!现在立刻让开!」 「……我说」 「什么叫仆从啊。像这种话,麻烦你把自己打扮得有点威严再说好不好」 「真是屈辱……」 「哈哈哈,那就让你体会更进一步的屈辱吧!」 「我说啊,直君」 「什么啊,现在我正忙着呢,之后再说……遥……」 下意识反应地这么回答之后。 直人才被自己说出的名字冻得浑身僵硬。 这下直人算是明白生锈的机械是怎么个感受了。此刻他正扭动锈蚀严重的脖子,看向一旁。 青梅竹马就站在客厅入口处。 而且还脸上带笑。 「你在做什么呢,直君?」 「啊,不是的,这是……」 周日的中午,在男高中生独自一人居住的公寓里。正有一个男人把一个少女推倒在沙发上,而且还把身体压在了她纤细的娇躯上。 要命的是少女身上还一丝不挂。 究竟要用怎样的话语来形容这样的状况,究竟要怎样平衡常识上的盲点来 准确传达呢。 遥依旧笑容满面,只是忽然就转了个身走向厨房。然后手上很快就握着什么东西回来了。当看清她手上的东西的时候,直人顿时感觉全身都在狂冒令人生厌的冷汗。 「那、那个哦,遥同学……你手上拿着的东西到底是……?」 「方便戳刺的菜刀」 「菜……菜刀、不是用来切的吗……?」 「那也挺好的哦?」 遥嫣然一笑,站在了一个相当准确的、不偏不倚的不近不远的距离上。然后从那里像是要客观审视客厅状况地紧盯着直人,像往常那样歪着小脑袋问。 「感觉刚才是我问得不太妥当吧。我说啊,直君。你——在——做——什——么——呢?」 说完就伸手抚向那银闪闪的刀背,此刻青梅竹马的眼中,找不到一丝丝的笑意。 3 这个世界太不讲理了。 当直人被罚跪坐在客厅上的时候,他在心中仔仔细细咀嚼着世界的无情。 而拉凯尔则坐在了桌子的那头的沙发上。 她还真是老实啊。遥已经给她做了最低限度的应急处理,——给她裹上了浴巾。所以她现在的衣着至少比刚才要好了些——但也聊胜于无,反正就是这么的一身打扮坐到了沙发上。 而遥便位于她的跟前,也就是直人的正面。她正把腰背挺得平常难以一见的直,端端正正跪坐在地板上,双手重叠置于膝盖,用一张仿佛是贴上去似地笑脸看着直人。而她的太阳穴正在稍稍抽动,眼神也带着责难的寒气。 「好的。麻烦来说明一下吧」 这股冷静如法官一般的声线让直人的胃袋猛地收缩上提。虽然这并不是在表示需要他抬头,不过直人却感觉自己非这么做不可,于是就查探神色般地抬起了头。 遥那股责难自己的眼神让直人很是心疼。虽然很想要申辩事实并非如此,可自己把赤裸裸的少女推倒在了沙发上,而且还高声地「哈哈哈」连笑三声始终是无法掩饰的事实,所以即使他想要为自己辩护但也有心无力。 「诶……那个。她呢,叫做拉凯尔=阿尔卡特小姐……」 无论如何说明的舌头都会打结,视线挪向别处。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但是他却感觉难受得如坐针毡。 这时候,拉凯尔突然有了行动。明明至今为止都还像一尊雕像般沉默,现在却突然站了到了遥身边去。 「你是早见遥对吧」 「诶?」 「喂,拉凯尔,你现在别这……!」 算我求你了,可别乱说什么啊。拉凯尔像是要制止打算这么说的直人一样,然后对把脸朝向她的遥下达了堪称厉声厉气的命令。 「看我的眼睛」 如此宣告的瞬间,遥的身体就猛地一抖之后僵得死死的。 遥的眼睛睁得很大,嘴巴也半张开着,简直像是被什么东西迷惑住了似地无法把视线从拉凯尔身上抽开。而拉凯尔则像是要用视线牢牢捉住遥一般笔直凝视着她,开始用沉稳的语气进行说明。 「我是拉凯尔=阿尔卡特。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我是黑铁直人的表妹」 「啥!?」 直人心想着你突然是在胡扯什么地失措惊叫了一声。但是拉凯尔却完全无视了他,顾自继续往下说。 「我必须得来日本一趟,因为这事实在突然,住处之类的事宜都没能预先安排上。所以往后一阵子还得在直人家里叨扰。而且我在到这边来的途中还遇上了事故,导致我失去了所有的行李」 直人只得无语地听着拉凯尔的这番口若悬河的『自我介绍』,但也完全不敢插话。真亏她能准备好一段“合情合理”的说辞。在感到佩服的同时,也无语得想要双手抱头了。 拉凯尔自然不会是什么表妹。倒不如说,拉凯尔此刻说话的对象——遥才是货真价实的直人表妹,而且遥也知道直人没有拉凯尔这样一个表妹。再者说了,哪怕是行李真的在路上丢光了,那也不能成为原先身上还穿有衣服但现在一丝不挂的理由。 (你以为这样胡扯的缘由能说服人吗!哪怕是遥,这下也要被你惹毛了啊!) 被拉凯尔这么一闹,没准会导致遥抄起刚才握在手里,现在放在桌子上的所谓『方便戳刺的菜刀』一通挥舞。 直人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战战兢兢观望着接下来的发展。 可他听到的,却是难以置信的一句话。 「是……这么回事啊。那可真是倒霉呢,拉凯尔酱!」 「……啥子!?」 直人的喉咙和表情都绷死了,又一次发出让他自己都想不到的尖细跑调叫声。 遥顿时站起身来,双手包住拉凯尔的手,眼睛还因同情心而湿润了。在不住点头的同时,还用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对拉凯尔说。 「不过既然是这样的话,那真希望你能先联系我一声呢。衣服的这么些事也是,明明可以早点告诉我的嘛。稍等下哦,我马上给你把干净的衣服拿过来」 遥稍稍给自己鼓了把劲之后,快步离开了直人家。 估计也没等多久吧。在直人还傻愣愣的时候,火急火燎的脚步声又回来了,带着跟在自己家里似的气势进入了客厅里。 「拉凯尔酱,到这边来。直君,借你的房间用用」 「诶,啊、喂!」 话音刚落的遥一把拉过了拉凯尔的手,半拉着似地把她拽进了直人的房间。 直人虽然忍不住开口制止,但是自己也知道抗议是白搭的,所以会被无视也是理所当然,他眨眼间就被孤零零地留在了客厅里。 干嘛要专程把房间当作更衣室来用啊。到盥洗室那边去也行啊,而且还可以自己回自己房间去,把遥和拉凯尔留在客厅里完事。尽管如今他揣着一肚子的不满,不过终归没有那个胆量跑到自己房间去,隔着门对两位少女提建议。 他刻意深深叹口气,把手伸向桌面,想着还是桌面上的东西都收好吧。正当他打算把那把『方便戳刺的菜刀』收起来的时候,手没能拿捏好。 「疼……」 他一个不小心把手从刃口滑了过去,以至于小指的根部被切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那股顺畅划过的刀刃触感令他直起鸡皮疙瘩。 但是紧接而来的事情却让他浑身寒毛直竖。 被割开之后本应浮现出血珠的伤口简直像是镜头倒放似地自行闭合,消失不见。 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的直人把茶杯放下,试着摸了摸手上刚刚应该是被割开了的地方。那里果然没有伤口。唯有柔软的皮肤的触感,看来是连曾被割伤这个事实都消失了。 而后他发现了,受伤的手是右手。 昨晚发生在无人街区的那些还很难断言是梦境还是现实的事情闪过脑海。奇怪的虫子从西装男脑袋里钻了出来。然后一下子就把手臂整根夺走时的触感。 「骗人、的吧……?」 他不经意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他为了确认那只手的形状和触感而仔仔细细地抚摸起来,无论怎么摸都感觉这就是自己的手。但是,当他灵光一闪似地用大拇指压住手腕的时候,身体却僵住了。 (没有……脉搏?) 照理说,血流会应和着心跳在摁压下去的手指下传来阵阵脉动,可他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连忙用手捂住左胸。屏气探寻,于是掌心便感受到了微微的心跳。 再尝试着找找左手的脉搏。脉搏是有的,而且十分清晰。 (只有右手没脉搏……) 明明这只手看起来和寻常手臂一模一样,可唯独这里和自己 的其他部位有着什么不同。 虽然其中感觉尚不甚明了,但好似自己突然被装了义肢。这并不是自己的手。他无法摆脱这股感觉,一股漠然的不快感在胸口堆积。 正在这时候。突然地——至少在直人听来实在是很突然地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明明没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却不由得一个激灵地仰起脸来。 视线那头,是心情大好的遥和被她拉着手的拉凯尔。 「让你久等啦,直君!」 「哦、哦……」 直人的视线从声音雀跃的遥身上挪向她身后,立刻有些狼狈了。 因为那个被直人压着都顽固地不愿穿上衣服的拉凯尔,居然好好地穿着衣服站在眼前。 那是一身白色罩衫配上黑色短裙的衣服。装点在胸前的红色领带成为了相当不错的点缀。到底是因为她白皙的肌肤呢,还是因为那头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金发呢。怎么说,她的这模样令他发自心底地…… 「这不是很合身吗」 这样想。 忽然,感觉像是很不自在地低着头的拉凯尔轻收着下巴,死死瞪着直人。 而直人则很诧异地歪头表示不解。分明是夸她居然被这样瞪着,真是莫名其妙。 「家里有适合拉凯尔酱的衣服真是太好了呢」 看来遥还带来了好几套的候选衣服,那个装着其他衣服的纸袋被放到了沙发边上。 她方才的怒气好像已经烟消云散了。真是求之不得,直人下定了决心不说什么多余的话以免她旧事重提。 「你还有这样的衣服啊」 眼盯着拉凯尔的直人无不佩服地这样说。 虽然罩衫和裙子的设计都很中规中矩,不过被拉凯尔穿在身上似乎就散发出了种礼裙般的高档感。不过也还是让他觉得两者都和遥平日里的便服不大沾边。 遥这时候耸了耸肩,笑着说。 「其实嘛,这是妈妈的兴趣」 「雪阿姨的兴趣!?真的吗!?」 「很意外对吧」 遥的这句话让直人直点头。 非要形容的话,雪的性格属于不拘小节又十分豪爽。短裙的话暂且不讲,可穿白色罩衫的印象是真的一丁点儿都没有。看来,自己算是隐隐窥见了姨妈隐藏起来的一面。 「好了。那么的话,现在能出门了吗?」 遥轻轻一拍掌,看了看直人和拉凯尔。 「出门是要去哪里啊?」 直人暗想着没听说过有这回事啊。于是遥就一副为怎么连这些事都不懂而不解的表情看着还真就歪着头什么都不懂的直人。 「啊啦,没听说过吗?拉凯尔酱好像有很多文件要提交给市政府那边去呢。所以呢,直君你也要作为担保人跟着一块儿去哦」 「哦、哦……是这样的哦」 头一次听说啊。再说了,担保人是什么鬼啊。虽然有太多想要吐槽的地方,不过好歹也明白了这是拉凯尔有意为之。估计是想要创造出一个能躲开遥的机会吧。 虽然上她的贼船也让直人不是很爽,可眼下也没别的法子。毕竟在遥面前的话,那么些麻烦事一句都不能提。 「说起来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都忘了呢」 尽管自觉这话说得有些生硬,不过万幸的是遥似乎并没有产生什么疑问。倒不如说是很体贴地指着自己说: 「需要我也跟着去吗?」 「不用啦,没事的啦。顺带我还能带她到周围认认路」 既然在设定上是突然来日本的亲戚的话,那这个借口挺妥当了吧。 尽管要对一无所知的遥接二连三地撒谎让直人于心不忍,不过确实也没什么真话是能向她坦白的。 在出门之前收拾好了客厅桌上的东西之后,直人为了拿钱包而回了自己房间。确认到遥没有跟上来之后,把藏在床底下的那套又脏又破的校服拉了出来。 虽然之前想着这东西就是再怎么万一也不能被遥发现而条件反射地藏了起来,不过现在还真是想好好夸夸那时候的自己。 总之,等跟拉凯尔问出所有想问的事情之后,一回家就必须先处理掉这个东西不可。 在为必须得买一身新校服而多少有些忧郁的同时,直人又一次把这一身破烂校服藏到了床下。 4 遥说麻烦顺带把晚饭食材给买回来之后塞过来了一张便签,然后直人和拉凯尔就在太阳高照时分出门了。 天上虽然有云,不过今天也依旧是个耀眼的阳光从蓝天肆意倾注而下的好天气。空气里有着恰到好处的凉爽,虽然接下来气温估计还会有所上升,不过感觉这一天还是挺好过的。 周日上午,四处都人声鼎沸。直人和拉凯尔看着无比热闹的行人,像是从繁华街区迂回过去似地朝目的地走去。 领路的人是穿着从遥那里借来的黑色长靴的拉凯尔。想来她应该还不算了解新川滨,不过倒是毫不犹豫地一个劲往前走。 直人看着那根在她后背左摇右摆的金色尾巴,朝她那娇小的背影搭话。 「喂,拉凯尔」 没有回答。步调也依旧不乱。 直人猛地皱了皱眉头,这种音量不可能还听不到。而且从刚才开始,自己已经出声叫了她好几次了。 「拉凯尔?喂,拉凯尔」 于是他任凭自己地不耐烦一通连叫。等到喊了第十几次之后,金色的马尾才转了过去。 「是拉凯尔『大人』。说话的语气要和自己的身份相符,仆从」 「什么和身份相符啊……」 直人走到了扭头回来下命令的拉凯尔身边。看她的表情很是不满,而且还真是相当不满。在为她居然为了这么一个理由无视了自己这么久而感到无语的同时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先不说这些了,有些事我想要问你」 「什么事呢」 这一次她又好好应答了,看来是已经放弃让他改语气了。 「你对遥做了什么?」 直人的质问似乎正中关键。 这话指的是刚才的那件事。当遥在直人家客厅里把那一幕撞个正着的时候,遥原封不动地接受了拉凯尔的说辞。而且还简单到了不自然的地步。 遥的本性确实算是胸无城府。她不擅长就怀疑谁,从性格上来说比较容易轻信别人。但是她直觉敏锐人也不笨。并不是会接受那么荒唐的解释,然后还挥手他们出门的那一类人。 拉凯尔像是表示这并不成什么问题似地耸了耸肩。 「并没有做什么。只是让她相信我所说的话而已。……但就算我这么说,想必你也不会接受吧」 「当然不会」 「我想也是」 她这种像是早都料到了态度,让直人感觉自己像是被耍了一样窜起了点火气。不过拉凯尔没有理睬不爽地绷紧的脸的直人,只是用毫无恶意的眼神仰视着他。 「这是一种叫做『真红之魔眼(ve red)』的强制认识魔法。可以操纵对方所认知的事实。不过对一个人只能使用一次,而且没有副作用和危害,你大可放心」 「你没骗我吧」 魔法可是和吸血鬼一样属于相当可疑的字眼。面对出于猜忌而扬了扬声调的直人,拉凯尔露出了一股表示事到如今为什么还要怀疑这种事的神色。 「没骗你。你觉得撒这种无聊的谎有什么意义吗?」 「哪怕你这么说啊,这种事情哪里能这么轻易相信啊。……嗯?那么,那都是因为你的那个魔法的缘故吗?」 「你是指什么?」 他对这少女的模样产生了不压于对刚才的遥那样的在意。 「你,自从遥来了之后就莫名的老实啊。都肯穿上衣服了」 直人让她穿上的时候都还用相当倔强的态度抗拒到底来着,但是遥一来之后她似乎就立刻换了个态度。 而拉凯尔这下也一瞬间没接上话。她很露骨地朝直人投来了难以启齿的实现,静不下来的手还摸了摸身上的裙子。 「那、那只是……因为发生了预料之外的事情」 「预料之外的什么事?」 「就是遥啊。……我不擅长应付同性」 拉凯尔似乎为此感到相当难为情和困扰似地耷拉着眼角,嘴角也跟着垂了下去。 和妄自尊大地睥睨直人并下达命令,直言他是仆从的高傲少女判若两人的腼腆模样就在他面前。这是欺诈,太不公平了。直人没法不这么想。 但是与此同时,直人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这种表现与其说是害羞或者难为情,反而与害怕有几分相似,况且拉凯尔的小动作也不算是扭扭捏捏,而是战战兢兢。 「拉凯尔……难道说你有交流障碍吗?」 而且还仅限于女性,可真是够叫人为难的了。直人那半捉弄她的话,被一记直冲腹部的钝重冲击制止了。 「哦咕……」 带着凌冽速度直袭而来的回旋踢直接嵌进了直人的侧腹。 等拉凯尔很心烦似地收回腿之后,直人这才捂住了结结实实地承受了冲击的侧腹,踉跄了几步。 「你做什么啊!」 「管教你」 无比愤概地哼了一声之后,拉凯尔再一次大大甩了甩长发加速了步调。等拉开了一定距离之后又扭过头来,朝他投去赶紧跟上来的轻蔑视线。 「你这家伙……」 那是彻底把直人颐指气使的态度。这让他怒火中烧,不过如果这时候一个人折返回去的话,还不知道会被遥说什么。况且,他自己也有很多事情要问拉凯尔。 直人不情不愿地追上去,和她并肩而行,边捂着被踹了一脚的腹部边往前走。 偷偷瞄两眼,可以看到大大的发带在伴随着拉凯尔的步调轻轻跳动。上头还有一个数字。 (个、十、百……万……又是超过了八千万吗) 他所见到的数字是『86510752』。依旧是怪物一样的生命力,不对,既然她真的是吸血鬼,那或许可以说她确实是个怪物了吧。 拉凯尔走向了通往拐角的小道。这时候,直人才终于确信了她要去哪里。 这条路就是这昨天直人追着拉凯尔走过的那条路。再往下走的话,拉凯尔似乎会去的地方就只有那么一个了。 是那片无人街区。 但是……很奇怪。 (这条路……昨天要更加破烂才对吧) 电线杆被折断了,护栏也被拧断,四处应该都被随意破坏过一番。但是才过了一晚,现在分明是走在和相同的路径上,可昨天都还有的破坏痕迹却全都消失了。 如果说只是把四散的瓦砾搬走,或者回收被甩在路上的自行车的话,那都还能理解。不过要把被折断的电线杆和掀开来的水泥路恢复原样,这到底需要进行多么迅速的施工。 哪怕这里是人来人往又靠近车站的一条路,可真能应付得这么迅速到位吗? 尽管心中感到疑问,可直人还是和拉凯尔一起慢慢走向越发没有人烟的路上。 「你要来这里做什么?」 再怎么说也不会进行什么现场调查吧。不过直人还是回忆着在连续剧里经常出现的警察的形象这样发问。 拉凯尔没有回过头来,只是目视前方,长发在身后阵阵摇动。 「去确认苍的残渣」 「苍的残渣?」 又冒出了一个没听说过的字眼,让直人右手捂住了脑袋。 「简单来说就是去找苍的线索。少废话跟上来就对了」 「行行。那么的话,关于那个可疑的虫男」 到头来,直人都还没有听说过任何关于那家伙身份的信息。 他还一心以为这件事会像苍的残渣那样被略过说明,不过拉凯尔的表情有些阴沉,反而是要让直人听仔细似地回答了。 「是斯比纳=斯佩里奥尔的使徒」 「斯比……那是啥?」 「这件事和你也有关系,所以我还是解释一下吧。斯比纳=斯佩里奥尔是个在魔导都市伊夏那都算高人一等的优秀魔术师。同时也是被传为比任何人都要接近苍的男人」 「……伊夏那?」 直人把手举到与肩同高,像是向老师提问地问拉凯尔。 既然说是都市的话,那应该是某个地名了吧,不过直人从没听说过这样一个地方。 拉凯尔轻轻瞥了直人一眼。然后又轻轻摇了摇头。 「那里是这个世界的魔导核心地带。是个管理魔法的地方。不过现在这并不重要。重要的在于『比任何人都要接近苍』这一点上」 苍。 直人像是要把这个突然变得相当特别的音节咽下去似地沉默了。 「苍是根源之力。而斯比纳也想要得到它。可尽管魔术师之间都知晓苍的存在,不过实际上那是什么样的东西,位于哪里,是什么形状,这些详细内容却没人知道。情报可以说是少之又少。但是斯比纳即便是在这样的状况下也在确实地追求着苍,而且还在不断靠近。然后,现在为了进一步接近苍而盯上了我」 「盯上了拉凯尔?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我能比任何人都强烈地感受到苍的存在」 这么一说,拉凯尔就把白皙的手捂在自己胸前。直人不知道她那副身体都是怎样感受着苍,但是从拉凯尔的侧脸依旧能隐隐看出那绝不是多么惬意的感觉。 或许是下意识为之吧,拉凯尔谈起苍的时候总显得有些难受。像是心窝生疼一样。 「也就是说……要把你当做寻找苍的雷达吗」 直人像是自言自语地这么一说,拉凯尔就轻轻点点头。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我昨天才会被斯比纳的使徒袭击。不过呢,那对我来说其实也来得正好。因为我也在找斯比纳」 「你在找那家伙?为什么啊,你不是正被追踪的那个吗?」 「不是说了吗。关于苍的情报少之又少」 至今为止都相当有规律的脚步声忽然停住,拉凯尔转身看向直人。整条路都被茂密行道树投下的影子遮盖。在这片阴影之中,金灿灿的眼瞳正闪闪发光。 「关于这点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即使我能够感受到苍,但因为我对苍的了解也不多。所以我也想要接触斯比纳,得到他所知的情报」 「这意思是……」 斯比纳和拉凯尔都在寻求着名为苍的真身不明的宝藏情报,正为了得到自己所不知情的情报而彼此寻找吗。在理解了状况的同时,直人也很严肃地绷紧了脸。 「哪怕是找到了那个叫斯比纳的男人,应该也不会和和气气地好好商量着交换情报吧?」 正如昨天虫男袭击了拉凯尔那样,他算是理解到拉凯尔她们并非身处一个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情报云云的和平世界。然后既然对方没有采取和平手段的话,对拉凯尔而言想要用非暴力手段接近斯比纳也将十足困难。 「当然。如果是个问了就会回答的人,那就不用费这么多事了」 「既然这样,那你打算怎样把情报弄到手?」 「真是迟钝。当然是让你打败斯比纳,然后打听出来」 拉凯尔眨了眨大眼睛,像是在说,你都 在问什么不言之明的东西。 一瞬间,不对,是几秒钟之内直人都还没能明白眼前少女在说什么。而且他也不想明白。 于是直人带着干巴巴的笑声,抽了抽嘴角。 「哈……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来着……开什么玩笑啊!你是不是傻啊!?那人不是昨天那个怪物的首领吗?那怎么打得赢啊!我、只是个高中生啊。而且还是相当普通的人畜无害的高?中?生啊!!」 直人用力拍着自己的胸口,尽全力提出自己的意见。虽然能把对方的生命力看成数字的那一刻起到底算不算普通连自己也都打了个问号,不过现在可不是自己该拿这种事当加分项的时候。 「没事的。因为你已经死了」 「问题不在这里好不好!我是说,办不到的啊!再者说了,那个叫斯比纳很厉害的对吧?是个超级不得了的家伙对吧!?」 「不知道」 「啥!?」 「都说了啊,我不知道啊。我从没见过他,也几乎没有魔术师直接见过他。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会用什么魔法,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驯服昨天那只怪物」 拉凯尔一边把粘在脸上的头发挂到耳朵上去一边说话的语气完全没有紧迫感可言,太过淡定了。倒也是,对拉凯尔而言不过如此吧。因为斯比纳老早就已经盯上了她,而且手上没有关于他的情报的状况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但是直人不一样啊。因为无论是关于斯比纳的存在还是让他与之交战的拉凯尔的方针,他全都是头一遭听说啊。 于是直人自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手也被这种不讲理而气得直发抖。 「你……这么说,不管是关于斯比纳还是苍,你其实全都一无所知对吧!」 「吵死人了啊,不吼这么大声我也听得到」 大吼的直人表情扭曲,而拉凯尔则很厌烦地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而且,正是因为一无所知才需要过来调查啊」 拉凯尔像是在斥责直人一样地这么说道。她抬起头,稍抬下巴似地仰望过去的地方,正是茂密如墙的行道树的另一头。 正是那片即便在大中午也依旧裹缠着沉甸甸的阴暗气氛的无人街区。 5 即便头上是爽朗的大晴天,可一进到无人街区气氛还是陡然一变。那种充斥着灰尘颗粒的混浊空气,即便沐浴着阳光依旧显得稍凉的温度。加上那种类似尸臭一样的不安稳的东西更是时不时地煽动着厌恶感。 拉凯尔进入了无人街区之后,直朝昨晚的现场走去。正是直人和拉凯尔和虫男对峙的那一片地方。 建筑物和周围都还留有昨晚发生的事情的爪痕。无论是拉凯尔一脚踢开虫男轰出的大洞,还是被瓦砾丢出来的大洞都还留在这里。 拉凯尔走到那段t字岔路正中央蹲下身去,把手放到了脚边步道上。像是要仔细聆听似地闭上了眼睛。 虽然直人看不出拉凯尔在使用什么力量,不过按她的话来说,似乎是在追踪昨晚逃走的那只虫子的痕迹。而虫子逃走的去向应该就是斯比纳的位置。所以打算通过追虫子来找出斯比纳的所在地。 「还真是变得稀薄了呢。昨晚马上追过去就好了。不过……」 一小会儿之后,拉凯尔低声这么说,然后环视四周。 坐在石头上看着的直人见状也站了起来,拍拍沾在屁股上的沙尘之后回到了拉凯尔身边。 「那你昨晚直接追上去不就好了吗」 「……毕竟某个傻瓜就要死了,所以忙于处理那家伙了呢」 「啊……不好意思。真是受你关照了」 被拉凯尔盯着暗示『傻瓜』究竟是谁后,直人不由得挪开了视线。 说起来也是。正因为昨晚身上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却一条疤都没留下,所以曾亲身经历过的感觉才会像做了一场梦那样开始变淡。明明刚醒来的时候还在因为那股残留在身上的栩栩如生的感觉而发抖来着。人这种生物还真是够现实的了。 「那么,到底怎样了啊。不找了吗?」 「别小看我。只要让痕迹容易被感知到就行了」 稍稍瞥了直人一眼之后,拉凯尔有些不开心地这样回答。 她用贴在地上的手抚过地面,指尖像是在沙堆上画画似地滑动。然后,明明也没蘸什么墨水,地面上却浮现出了鲜红的文字。 那文字看起来像是血一样,所以直人有些发怵。不过拉凯尔描绘出的文字还是吸引到了直人的兴趣。 「这是……」 直人轻轻嘟囔了一句。 拉凯尔描绘出的文字他曾见过。虽然不算一模一样,不过像极了直人相当熟悉的那些文字……能在人头上看到的数字。 「这是古代文字。我这是在构造让魔法提供帮助的魔法阵」 看来是把直人的嘟囔当成了对未知文字的疑问。拉凯尔以淡定的声线教育着这个没用的仆从,同时继续用洁白的指尖以自己为中心将不可思议的文字组成的图案扩张开去。 感觉踩上去的话似乎不太好,于是直人退到了拉凯尔手指画出的红色文字的范围之外。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吧,拉凯尔忽然停止描绘文字,转而抬头问他。 「……这里、没人住的吧」 她轻声这样问。 在她这话的带动下,直人也跟着环视起这片安静得过分的区域。 「以前这一带好像曾经发生过事故。听说出于那个原因没人住在这里,一直这么闲置下来」 「事故……?」 「那件事发生在我搬过来之前,所以我也不是很了解」 在直人挠挠脸说着开场白的时候,拉凯尔的视线又落到了地面上,回到了描绘文字的作业中。 虽然拉凯尔没有开声催他往下说,不过既然她都这样主动问起了那应该是想要听听的吧。擅自这样判断之后,直人眺望着这一块寂寥的地方,同时说起了以前曾听说过的关于此处的故事。 之前的话,这片区域的正面的那座有些高的山丘上建有一座医院。虽然现在整栋建筑都已经被拆毁了,徒留下支撑着电线的铁塔,可在当时的话似乎是座有不少住院患者的颇具规模的医院。 但在某一天,正是在这块区域即将要竣工的时候发生了事件。从医院外泄的未知病菌污染了这一整块区域,还把医院区域内的所有人都一个不留地融化掉了。 「人类融化了?」 直人朝反问的拉凯尔点头。 「消失的人的衣服倒是全都残留了下来,好像是唯独衣服里头的身体不见了一样。只有人类消失不见了,而且还不留任何的痕迹。除开说是『融化了』了之外实在没法形容。……然后呢,似乎在进行过各种各样的调查之后公布了这么个情况。嘛,虽然我是感觉很荒唐啦。不过总之,这整一块区域都停止售卖,一直闲置至今。这就是大致的来龙去脉」 这个结果叫人看不清真伪如何。时至今日也广泛流传有什么怪谈啦,政府阴谋论啦,乃至是外星人所为的说法,在好热闹的人之中时不时还会变成传闻。 「是……这样啊」 不知为什么,拉凯尔像是有些悲伤似地低声说。 这个不曾料到的反应让直人扭头看向了拉凯尔。但拉凯尔又变得和刚才看到的一样淡定和毫无表情,只有手在忙活着。 (是我……看走眼了?) 尽管很是在意,不过总不能因为她的声音里带着伤感于是就随随便便深究下去。结果在直人开口问些什么之前,拉凯尔就画好了图案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了描绘完毕的魔法阵中央。 「从现在开始我 要寻找斯比纳的虫子的痕迹了。这要花一点时间,在结束之前都不要说话好不好」 说完之后拉凯尔就摊开双手闭上双眼,开始集中精神。 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将拉凯尔的身体微微浮起。等到她小小的脚趾彻底离开地面之后,描绘在地上的文字像是等候多时似地纠缠起了淡淡的光芒。 (哦哦,真厉害,好像魔法……!不对哦,这就是魔法) 哪怕知道了这是魔法——不对,正因为直人知道这是魔法所以才会感动得瞪大了眼睛。因为这可是和魔术或者舞台机关那一类东西不一样,是超越了常理的力量引发的现象啊。 拉凯尔就这么漂浮在空中,像是在将感官都提升敏锐似地一动不动。束拢在背后的长长金发像是飘荡在水中似地缓缓摇曳。 哪怕不吩咐别出声,眼下的气氛也令直人明白不能随意上去搭话。因为他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像是被稍稍干涉就会立刻碎裂的纤细玻璃制品般的脆弱,所以极力压制着脚步声地往后退下。 他心想着,暂时离开一下吧。于是就趁着这个机会走向了不远处的那栋楼。 那栋楼上开有两个大洞。 一个是虫男被踹飞之后轰开的地方。而另一个,就是当直人在失去了手臂的状态下取回意识的时候被掩埋起来的地方。 尽管那时候的意识很模糊,不过等来到跟前之后,直人还是想起了自己曾经瘫在这上头,命悬一线。 但是这上面传来了一股异样感。直到刚才都还只是隐约有些在意而已,不过到了现在,等到近距离俯视下去之后,直人这才了解到异样感的源头。 直人的手被虫子啃断了,估计的话身上还四处都受了伤,处于濒死状态,整个人还被瓦砾埋了起来。而人类的身体受伤的话肯定会流血,更何况是在没了一条手臂之后,当时的出血量应该能让直人的生死天枰朝死的那一端大幅倾斜。 可明明如此,这上面却一滴血渍都没有。 (梦……不可能的。如果是梦的话,这里不可能倒塌得这么厉害) 直人脑海里回想起了导致这个无人街区诞生的那起事件。明明建筑物和衣物都没有消失,唯独人类不见踪影的事件。 他感觉两者之间太相似了。因为这里明明留有乱斗之后的痕迹,唯独有人曾受过伤的痕迹消失了。 消失的还不只是直人的血渍。直人扭头越过肩膀往后看去。 同样不见的还有尸体。当时应该就倒在行道树附近才对,但是在直人的眼睛看来怎么看都不过是块黑色物件的虫男尸体却不见了。而且……被那虫子啃断的直人右手也不见踪影。 是不是被谁回收了?如果是的话,那到底是被谁出于什么目的回收的呢。 如果是附近的居民报警之后被警察回收的话,那这一块区域就会被作为杀人案件的现场而被重重封锁起来吧。直人和拉凯尔应该不能这么随意进入才对。 (是被那个叫斯比纳的人收走了吗?不,应该没这个必要吧) 假设说有什么必须要回收尸体的理由,那么只要把尸体带走就行了。没必要连带直人的血渍和右手都不辞辛苦地抹掉。 而且到这里来的路上的破坏全被修复了这件事也让他在意。 直人试着直接用手触碰瓦砾小山。堆积在眼前的混凝土十分冰冷,感觉深处还有些微微的湿润。 (潮湿?) 他触碰上去所感觉到的并非是血液的湿气。很是在意的他把脸凑上去,试着闻了闻。 如果是血的话,那应该会留有相当的腥味才对。但是直人的鼻子所闻到的却像是洗涤剂一样的药品味。 「直人」 忽然被叫了一声,直人不由得被惊了一个激灵。 拉凯尔的追踪调查似乎不知不觉中已经结束了。她正脚踏着遥借给她的长靴,朝这边走来。 她身后什么都没剩下。用鲜红文字描绘出来的魔法阵大概是和光芒一同消失了吧,现在已经连痕迹都找不到了。 「大体方位我已经掌握到了。我想要稍微在街上逛逛,来带个路」 「来带个路。你就不会跟人说麻烦带个路吗……喂?」 直人对一如既往的态度嚣张的拉凯尔抱怨了一句,忽然朝她的脸上看去。 虽然以为是看走眼,不过还是觉得她的表情有些阴暗。 「你脸色有点不太好吧?」 虽然她的皮肤本来就白皙通透,不过现在却感觉她脸颊已经异样发青。 不过既然她是吸血鬼的话,或许脸色发青才算是普通状态吧。 拉凯尔仰视着直人,摇了摇头。 「我没事。少废话了,赶紧带路吧」 「嘛,你要说自己没事的话,那倒也还好吧」 既然拉凯尔都已经迈开脚,那也就不得不追上去了。暗自在心里接受吸血鬼就是这么一回事,然后直人小跑着和她并肩而行。 仰望一眼天空,发现太阳挂得相当高。估计气温也有所上升了吧。 在离开之前直人又一次扭头望向无人街区。在他一直以来的认识中,这里都是一块因令人不舒服的事件而被迫抛弃的地方。 但是刚才向拉凯尔描述之后又产生了疑问。仅限于这块区域内,完全没有外泄,而且还能眨眼间就把身处这里的人类融化消失的病菌,真的存在吗? (不过也都是以前的事了) 现在直人在这里百般思考也毫无作用。 直人便像是要把这些琐碎问题当作碎线头挥开似地,和拉凯尔一起离开了这片井井有条的废墟。 苍的残渣似乎一路延续到了市区中心的繁华街那边。 被吩咐带路之后的直人所选择的,是直穿过无人街区前的那条路。虽然这条路直人在平时也不会走,不过相比起原路返回的话,应该能早几分钟去到繁华街那边。 但也正因为必须得横穿过无人街区面前,所以几乎不会有人徒步经过。 直人在没其他人同行的徐缓坡道上向下步行的同时,望着身边的拉凯尔。 从刚才开始,拉凯尔就一直在拉着裙子或者罩衫,像是很为难似的皱紧了眉头。 「衣服尺寸不合适吗?」 看起来的话感觉是正好合身啊。不过直人这么一问之后,拉凯尔就更加不满地瞪了过去。 「我这还是第一次穿上衣服,所以总静不下心来。感觉好憋屈。尤其是这个叫内衣的东西,缠在身上实在是痒……」 拉凯尔说着说着就打算把裙摆提起来。 「呜哇哇哇,慢着慢着,住手!不准这么做!」 「我真的好想脱了」 「绝对不能脱!住手!算我求你了!」 直人拼命制止了眼神十分认真地如此宣告的拉凯尔。 尽管拉凯尔眼里写满了不满,还嘟起了嘴,不过都无所谓。现在这一瞬间确实是没有别人看着,但是不能断言不会有其他人路过。 如果她真脱了衣服,而且又碰巧有某个人经过的话。那么该路人目击到的场面,就只能算是男高中生强迫女高中生脱下内衣。 再说了,脱下来的内衣她打算怎么办啊。拎在手上四处走吗。那问题来了,由谁来拿呢。拉凯尔的裙子上只开有当作装饰的口袋,而且她又没有背包。而直人的小包又只能装钱包和手机,如此一来能推导出来的答案就只有这一个了。 ──唯有这件事打死都不能办。 「话说了,还说什么第一次穿衣服,你至今为止过的都是什么生活啊?」 在禁止她脱内衣的同时,直人问出了心底里的疑问。 第三章 御剑 1 直人感受着自然而然从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不由得心想——这里真的是自己的家吗。 熟悉的布局,熟悉的墙壁,熟悉的地板,熟悉的天花板,理所当然的家具配置。和今早上看到的一样,确实是我的家。但是这个地方已经被一位陌生的来访者反客为主了。 本该是安稳的温度感觉格外的冰冷。本来舒心又有些懒散的气氛现在也感觉紧迫而胆战心惊。 这一切的中心,坐在沙发上的举世无双的黑发美男子,克拉维斯=阿尔卡特正举起红茶杯仰头就喝。 「我不客气了。这茶叶算是蛮不错的呢」 被他轻轻放下的茶杯在茶碟上发出微微的响声。而这样微弱的声音都让直人猛地倒吸一口气。 那是红茶。茶杯并不是他平时用惯的马克杯,而是给客人用的和茶碟配套的那种茶杯。 有谁从架子上找出了这一套杯子,还给克拉维斯泡了红茶。而会这样做的人只有遥了,但是遥却不在客厅里。 大概是感受到了狼狈的直人眼里的不安了吧。克拉维斯稍稍咧了咧嘴角,把视线投向直人和拉凯尔身后。 「不用担心。我没有加害早见遥。在让她给我泡好红茶之后,就让她到那间房里睡过去了」 那房间指的是那间和客厅用一幕挂帘连起来的小日式房间吧。扭头看去,遥确实在那里,得以确认她真的平安无事。 但是直人还是动不了。因为克拉维斯的眼睛正像是在窥探他的反应似地看了过去。光是和他对上视线都感觉灵魂要被抽走。有一种,万一有那么一瞬间看向毫无关系的东西上去,自己就会立刻脑袋搬家的感觉。 (可恶啊……) 这个男人到底怎么回事啊。明明也没被他做什么,但那股恐惧却深深渗透到了脑髓里去。这股毫不讲理的感受让直人心里倍感烦躁。 为什么自己非得这么害怕不可,他并不是为此而烦躁。而是在为为什么非得跟这样的『怪物』对峙而烦躁。因为这个男人非比寻常,超乎常规,一塌糊涂。 直人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克拉维斯头上的数字实在没法仔细读取。已经成了一串没有任何含义的乱码罗列。 说明那个数值不是直人这点能耐可以精确掌握的。换句话来说,等于表明他是一个直人无法理解的存在。 正在这时。忽然有什么东西碰到了拼命忍住不要发抖的捏得死死的直人的手。 在那股柔软的触觉的帮助下,直人这才终于找回了原本的呼吸。条件反射地朝一旁一瞄,看到是拉凯尔的手轻轻裹住了直人的拳头。 「没事的。遥她没事」 她说这话的语速有些快,尽管还带着似乎很紧张的僵硬,不过却也让直人悬着的心落了地。既然拉凯尔都这么说了,那应该确实如此了吧。 交叠上来的掌心的冰冷温度让他的紧张得以缓解。直人把淤积在喉咙深处的一口气呼出来之后,再一次让视线回到了克拉维斯身上。 「不用这么紧张。我不会抓你来吃的,只是想跟你说点事」 他挥洒出一股较之用来声明自己无害实在是太过带有威压感的气氛,克拉维斯把原先放在膝盖上的手抬起,催促他们坐下。 「都坐下吧。还是说,我应该站起来?」 「不、不会……」 也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克拉维斯突然恶作剧似地笑声让直人毛骨悚然,于是直人立刻这样接话。说出嘴的自己的声音实在是太孱弱,险些还发抖了,直人在心里自嘲了一番——这声音也太丢人了吧。 即便如此直人还是没办法轻易迈出脚步,这时,拉凯尔抢在直人前有所行动了。她坐到了沙发的正面,也就是夹着矮桌坐到了他对面去。而那个地方没有沙发,只有地板,不过看来对拉凯尔来说在这样的状况下也没有余裕去抱怨什么了。 于是直人也跟在坐到坐垫上的拉凯尔,在她身边坐下了。 这样从正面与之对峙之后,那股脖子被勒紧的威压感的压强变得更加沉重了。明明只是被他看着而已,却有股被既不是杀意也不是歹意,更为纯粹且冷血的东西化作刀刃直抵喉咙的感觉。 「好了……」 等着两人坐下之后,慢条斯理地作开场白的克拉维斯的声音让拉凯尔的肩膀猛地一抖。而这也让直人有了点反应。 (拉凯尔这是……害怕了吗?) 刚才面对身为『不死者杀手的』雷利乌斯的时候她都还能毫不畏惧地贯彻高傲的态度。但是……面对这么一个家伙的话真是在所难免了吧,直人这样心想着硬生生咽了口唾沫。 直人为了能尽量保护一下整个身体僵住的拉凯尔而稍稍靠前。但是却被拉凯尔拍了一下肩膀制止了,然后拉凯尔说。 「请问这次是有什么事呢?父亲大人」 她抬起头来直问了过去。但是尾音还是稍微抖了抖。 克拉维斯深吸一口气之后,表情柔和地苦笑道。 「有什么事……吗。这句话嘛,感觉实在不该用来问一位前来迎接擅自离家出走的女儿的父亲呢」 克拉维斯以一副和父亲这个词也十分不相称的模样,带着果然是和父亲这个词十分不相称的语气这么一说,然后环视了一眼房间。 「……而且,我也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回到『这里』啊」 尽管这句轻声说出的话像是他的自言自语,但直人的耳朵还是确实听清楚了。 这是什么意思。 无论是拉凯尔的离家出走,或是克拉维斯所嘟囔的『这里』的含义,正当直人想要开口让他说明一下的时候。克拉维斯的视线却捷足先登地回到了直人身上。 「看来女儿受你关照了,我替她向你道谢。……以及道歉。实在是给你造成了相当大的麻烦」 「不会,我可没觉得有什么麻烦的」 要真说完全没有的话那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不过感觉始终是得到的救助要大得多。 更重要的是他不太愿意当着这个男人的面说拉凯尔的坏话,所以直人尽管紧张,却也还是摇了摇头。 而这让克拉维斯呼地叹了一口气,并露出微笑。 「你可真是个温柔的孩子,实在是很像人类」 不知为什么,直人从这一句话里听到了一股轻蔑。 克拉维斯优雅地在膝盖上头把手指交缠在一起。 「关于拉凯尔,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想要把她带回去。你意下如何呢?」 「诶?可这……」 犹豫的直人接不上话了。因为他完全解读不了克拉维斯这样问的意图,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这样一来的话,听起来简直像是在管直人要把拉凯尔带回去的准许。 估计拉凯尔想到了一块儿去吧。她双手交握在膝盖上,稍稍探身。 「父亲大人,我还没打算回去」 然后拉凯尔便强有力地如此断言。 但是的话……她的这句话却把克拉维斯嘴角边的柔和笑意抹掉了。鲜红的眼睛一个打转盯向拉凯尔,气氛转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拉凯尔,我现在正在和直人说话」 那不算是瞪着,也没有怒喝。只不过是轻轻劝诫小孩子一样的话语。 但仅此却足以让拉凯尔闭嘴了。拉凯尔顿时像是被训斥的小孩子一样低着头,缩了缩身体。 「实在是……非常抱歉。父亲大人」 直人并不为那个拉凯尔居然会有这样的反应而吃惊。因为身处拉凯尔身边,并没有被克拉维斯直接点名的直人都被他的沉静气氛的压迫下说不出话来。 (不妙啊……这个人、真心可怕……) 更何况在那之后那双滑行般转动的眼睛又转而看向了直人。他顿时就大气不敢喘地绷紧的身体。 「直人」 「我、我在!」 他不由自主地被吓了一跳。尔后往丹田用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会那么奇怪,然后心想着干脆硬碰硬地回望着克拉维斯。 「事情我都已经有所掌握了。把拉凯尔带回去想必会让你不安吧,不过你不需要担心这个,因为你的生命可以由我来代为承担」 「请、请稍等一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像是日常对话一样宣告的内容却完全超脱了日常,直人十分困惑地皱紧了眉毛稍稍探出身去。 克拉维斯那苍白的手有着简直像是被雕刻出来似的完美美感,抚向了他自己的胸膛。 「今后你就使用我的生命吧。哪怕你死了好几百次,我也能立刻将你恢复原样。关于吸血方面的变质,我也会采取应对」 「采取、应对又是……」 「拉凯尔应该也说过有苍就可以实现对吧。那么苍也由我来收入囊中,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等下!」 拉凯尔像是下定决心似地,开口打断了克拉维斯这番语气听似柔和却带着令人无法违抗的压力的话。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让直人都吃惊地扭过头去,而克拉维斯也稍慢了一拍之后,用最低限度的轻微动作扭头看着拉凯尔。 拉凯尔双手撑在矮桌上头往前探身。 「父亲大人,我……」 「你就回家老老实实待着吧,我可不想浪费了你」 「不行!苍得由我们找出来。我们可不打算服从你……」 还没能努力奋起的拉凯尔的话说完,整个场面就有了变化。 也正是在这个瞬间。 「──请注意一下自己说的话」 响起了克拉维斯甜美而锐利的话声。 然后拉凯尔就没办法急着往下说了。 冰冷的指尖滑过说出了反抗话语的嘴边,落到了她的脖子上。而那只手属于克拉维斯。 他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站起了身来,还朝前弯下。到底是为了威胁她还是为了使用更加直接的手段呢,克拉维斯像是亮出獠牙似地伸出的手看起来仿佛是要抓住拉凯尔的喉咙。 但是……。 「不过也还真是让我吃惊呢。……这反应相当不错」 隔了一拍之后,克拉维斯面露笑容。那并不是至今为止的优雅而有些冰冷的微笑,而是一张隐含着非人者的魔性的妖艳,令人联想到残忍的笑脸。 脸上带笑的克拉维斯的手并没有碰到拉凯尔,就这么在她面前停下。 因为他的那只手被直人的右手抓住了。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但其中并非完全没有直人的想法。克拉维斯这一连串完全没有一丁点儿的谦逊可言的举动,在他看来十分的暴力而傲慢,对此感到反感之后,身体反射性地做出了动作。 直人十分用力地,像是要把这只手给拧断似地抓紧了克拉维斯的手腕,同时抑制住颤抖不已的本能,回瞪着那双锐利严酷的鲜红眼睛。 「……不好意思。难得您的一片好意,不过我并不希望您把拉凯尔带回去,同时也不打算接受您的照顾。倒不如说,能不能别突然找上门来,然后做太多自作主张的事情呢」 必须要往丹田倾注全身的力气,才能把这番话给说出来。 直到确认看着自己的克拉维斯那双危险到极点的闪亮红眸被眼皮遮住,并轻轻把头扭向另一边,直人都一直体会着心脏几乎要破裂的滋味。 「是嘛、自作主张是吗……原来如此,确实在理。无法否定」 克拉维斯语气带着平缓的起伏这样说。 直人以为要被杀掉了。不管怎么说,谈话的对象实在是太强大了。 但是克拉维斯甚至没有挥开被直人抓住的手,只是表情变得充满愧疚。 「我向你道歉吧。是我缺乏了适当的礼仪,然后的话……还有我拿捏不住力道」 「什──」 直人身边的拉凯尔猛吸一口气打断了他的疑问。 而直人也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用来抓住克拉维斯的右手,从手肘往上的部分唐突地落到了地上。 直人的手臂像是没办法好好嵌合的人偶手臂,毫无抵抗力地,轻而易举地被从身体上分离了下来。 而在手臂掉到地上之前,克拉维斯被直人抓住的那只手轻轻抓住了直人落下的右臂,捡了起来。 那确实是直人的右臂。但却不是毫无力气地垂下的人类手臂。不对,那甚至不能算是生物的一部分。 被从上臂切断的手臂尽管有着形似人类肉体的弹力,却一滴血都没有流。圆形的断面色泽红黑且十分光滑,见不到肌肉骨头和神经之类的组织。只有一个鲜红的断面像是一面镜子似地贴在上头。 「这……是、什、什么的东西……?」 直人在下意识中说出了这样的话。 即便没了一只手,肩膀也不感觉疼。失去了手臂的上臂也没有鲜血流出。 直人一脸愕然地看着自己所谓的右臂,身边的拉凯尔则给出了解释。 「但是用我的血做成的东西。想要复原你的手臂就必须这样做」 「这么说,这条手都是你的血块吗?」 「没错。……我是觉得作为手臂的功能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拉凯尔像是有些尴尬似的看着被截断的直人的肩膀。而直人则把视线挪回到了正前方。 克拉维斯手捧着用血块做成的手臂深深地坐进了沙发里,仔细端详着手上的东西,同时优雅地开口道。 「虽然还不错,不过也不算做得有多好」 尽管对直人来说,他何以做出这样的判断可谓是个谜,不过似乎拉凯尔也心中有数。看到克拉维斯坐下之后,她还像是要用后背护住直人似地往前迈了一步。 而克拉维斯的视线依旧停在手臂上,就这么问拉凯尔。 「拉凯尔。你为什么要选择『他』?」 (选择?) 唯有直人对此感到疑问。 拉凯尔似乎知道克拉维斯的言下之意,但是却一声不吭,只是严肃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估计是明白女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打算了吧。克拉维斯像是轻声嘟囔似地笑了笑,轻轻朝直人招手。 「到这边来。把手伸出来」 「……是」 被这个男人吩咐的话,到底要怎么抵抗才好。虽然没必要抵抗,不过直人还是对这柔和的压力心觉不服的同时,老实地把手臂朝克拉维斯……准确来说是把本来还挂有右臂的肩膀伸了过去。 克拉维斯拉过从直人t恤上稍稍露出一小节的上臂,把从那断面上整齐切断的手臂严丝合缝地贴了回去。然后念叨了某种奇怪的语言。 于是接触在一起的断面顿时毫无异样感地融和到了一起,变成了原本的那一根手臂。 「唔哦……真厉害」 「感觉如何呢?」 为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而吃惊的直人在他的催促下试着弯曲手肘,反复伸出收回。捏紧拳头之后,再摊开手掌。动作全都十分顺畅。 尽管之前也没感觉有什么问题,不过等克拉维斯给自己修补过之后确实觉得之前其实一直都有点笨重和僵硬。现在活动起来甚至感觉比自己的原生手臂还要舒服。 「不要多管闲事」 拉凯尔很是不满地这么说。于是克拉 维斯的血红眼睛就浮现出了淡淡的动人神色。 「别自满了。况且这也不是为你而做的,这是为了向他赔礼道歉」 「直人是我的眷属。不要擅自碰他」 「那你是我的什么?」 克拉维斯冷笑着从沙发欠身站起。一想到他刚刚朝拉凯尔伸出的手,直人就连忙摆好了架势。 但克拉维斯只是把这当作了小孩子的虚张声势,用戏弄和爱怜的眼神看了直人一眼之后,直接穿过他身边走向了客厅入口。 「如果你希望的话,那拉凯尔就暂时交给你吧。关于苍的处理也随便你们吧。我应该是不会加以妨碍的。女儿虽然任性,不过还请你多关照」 「这、这样好吗?」 明明刚才都还说要带人回去,但是克拉维斯却和他的语气一样,徐缓地让步了。 真是不可理解。他对自己女儿拉凯尔的态度,还有他对从吸血鬼的角度来说该是身为女儿下属的直人的态度很不恰当。一般来说,拉凯尔应该会得到更多的尊重,而直人则被百般刁难不是吗。 克拉维斯没有回答直人的问题,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似地忽然把脸转向玄关。 「再有一件事我要道歉不可。这下,会稍微有点吵闹」 像是找准了话音落下的时机那样——实际上尽管克拉维斯确实是在找衡量时机——不过玄关确实是发出了爆炸一样的声音。 2 之所以能知道那是玄关的门被打穿的声音,全因为克拉维斯不费吹灰之力地接住了像是炮弹一样从走廊那边猛烈轰过来的门。 克拉维斯像接住了一个被抛过来的球一样把严重弯曲的门稳稳接住,然后瞬息之间又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飞过来的是个男人,他一脚蹬在走廊的墙上,带着破空的声音击出了自己的膝盖。 男人瞄准的是克拉维斯的身体。直击命门的踢腿带着凶猛的速度甩出。 而克拉维斯则把手上的门往旁边一挪,当做盾牌挡住了这一腿。 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声音。而且掀起的猛烈冲击波的余波还把吊在客厅天花板上的灯都给震碎了。放在桌子上的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 被当作盾牌使的玄关大门像是薄薄的木板似地脆弱断裂,落到了客厅地上。 「你是……!」 直人出于危机感而为了挺身站到了能保护拉凯尔的位置上,等他看清闯入人的身影的时候立刻大叫一声。 这男人他曾见过。其实,就在一个钟头前碰见过。 杂乱并往后梳的头发加上狰狞如野兽的锐利视线,肌肉结实的身体,能把水泥墙踢碎的力道。他就是『不死者杀手imortalbreaker』中的一人,梵克汉=赫尔辛。 「找到你了,克拉维斯=阿尔卡特!」 梵克汉发出了足以摇撼整间房的咆哮,在一度落地之后把圆木一样粗壮的手臂打向了踢腿的反方向。微微震颤的空气告诉了直人这一记拳头的压力有多可怕。 那已经是一种非现实的力量了。并不是人体能打出的威力。但是被当做目标的克拉维斯却只是轻轻一挪身体就轻易躲了过去,然后还不费力气地抓住了发动攻击的梵克汉的脖子。 「还得为红茶而道谢不可。我不准你损害作为她的圣域,也就是厨房」 他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语气也依旧那么悠然。而被抓住的梵克汉的身体,那副身高估计比克拉维斯还要高一些的强壮身体,简直像是小动物似地被抛起。 之后,克拉维斯以流畅的动作踢了浮在空中的梵克汉一脚。只不过是轻旋脚跟稍扭上身的小动作却带着无从想象的冲击力,直接把身材高大的梵克汉一口气轰飞到了玄关外头。 没法抵抗也没法防御的梵克汉一条线地被打到了外面去,后背直接撞碎了公寓走廊那边的墙,倒向了另一边。然后是淡淡的粉尘升腾。 直人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对直人而言梵克汉是个威胁。是个头上显示出异常生命力的怪物,是毫不留情地对直人出杀招的危险人物。他回想起了梵克汉试图踩碎自己的头的那个时候,耳边感受到的那股暴力杀意。 但是现在,在他眼前却显得不值一提。 突然,克拉维斯脚边传来了齿轮转动那样的声音。 无数只手从地板上伸出,像是要把那双赤红的眼睛朝脚边看的视线都遮断似地,缠绕着包围着站在原地不动的克拉维斯。直人也见识过了这些苍白而长得异常的手臂。与此同时,也想到了那个操纵这些手臂的人——雷利乌斯。 无数的手臂抓住了克拉维斯的腿、手、肩膀和身体还有脑袋脖子,试图直接将他摁倒在地。克拉维斯被这股朝下方拉去的蛮力稍稍乱了架势,紧接着就有一头巨大的狼从他的正面拨开了飞舞的粉尘直袭而来。 那是一头有着深深茶色毛发,身躯比直人、比克拉维斯都要高大的狼。 它亮出洁白而野蛮的獠牙,猛地一跃而起,盯准了动弹不得的克拉维斯的喉咙猛扑过去。 而克拉维斯却不做多想地把自己的手臂送到了獠牙上。 肌肉被嚼烂的声音。骨头被咬碎的声音。狼的巨颚会将这个优雅男人的纤细手臂咬成一节又一节。……在正常情况下。 野兽的喉咙在低沉咆哮,牙齿深深嵌进了克拉维斯的手臂里,但是却没办法顺势咬碎。 唯有低沉的野兽咆哮不安稳地在室内回响。 克拉维斯举起自己的手,顺带把紧咬不放的狼也给举了起来。把野兽巨大的身体被悬吊在了半空中后,眯着眼睛看着它那张狰狞的脸笑了。 「人狼(lythrope)吗。好久没有亲眼见到了呢,真是稀罕」 拥有人与狼两个姿态的古老种族对克拉维斯而言也不怎么特别。 克拉维斯就这么吊着皱起了毛发浓密的眉间瞪着自己的狼——变身之后的梵克汉,俯视着包围并拘束着自己的无数手臂。 「再有的话……是人偶师吗。真是一对奇特的组合呢」 话音刚落,他把手……几秒钟之前都还被人偶的手臂紧抓着的手一挥,抓住克拉维斯的无数手臂就被接连斩断,落在地上。如镜面一般的断面在地上一滚,像是融化到了地板里般消失了。 接着克拉维斯转身对准了窗。顺着这么转身,把还挂着一头狼的手臂用力挥了过去。 被粗粗的牙齿咬穿的手臂承受不住这股力道,从手肘处断开。 在挥洒四散的血滴的同时,梵克汉被以凶猛的力道丢了出去。撞碎了玻璃窗,还撞穿阳台的围栏,可即使是这样也还是没能收得住,顺势猛撞到了隔路相望的另一边的公寓上。 发生了爆炸一样的震天响响彻四周,这股力道的反作用力也化作了狂风,将直人家里的东西悉数掀翻。 直人双手在脸前交叉,试着保护自己和拉凯尔。等到卷起的狂风和烟尘稍稍平息之后,这才连忙抬起头来。 克拉维斯脚踏着粉碎的玻璃,丝毫不在意窗框上还插有碎玻璃,直接一把抓了过去,打算就这么从阳台上出去。 顺着面露苦笑的克拉维斯的视线,直人也跟着朝外面看去。 只见对面那公寓墙上有一个矿坑似的痕迹,而边上则站着两个男人。 其中之一就是刚刚被丢出去的梵克汉。他现在已经回到了青年的模样,顽强地把手臂跟木桩似地插进公寓外墙上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就这么“站”在了墙上头。 而他下方,有一道淡然站在从墙上伸出的巨大人偶手臂上的身缠紫色斗篷的人影——正是雷利乌斯。 尽管看不见两人的表情,不过肯定是在 瞪着这头。 克拉维斯一边眺望着他们一边轻轻甩甩手腕,像是确认情况地捏了捏。那只手刚才确实是被梵克汉扯断了才对。但现在已经一道伤口都没留下,甚至还连被撕破的衣服都恢复了原样。 「尽管有些匆忙,不过今天还是就此失礼了吧」 克拉维斯边这么说边很稀松平常似地把手搭在了阳台上。 他扭过头来,隔着肩膀,用深深的,深到了甚至看不出感情色彩的眼瞳看着在直人身后一步远的女儿。 「这身衣服品位不错。很适合你」 「……这是遥借给我的」 拉凯尔轻轻抓住罩衫的前胸,有些炫耀似地抬起头来。 他仔细地端详了一眼直看回去的她的身姿。 「那么,请好好珍惜吧」 眼睛一眯,克拉维斯就轻盈地高高地越过了阳台的栏杆。 「等下……!」 直人不由得连忙伸手制止。不过这完全是自己的杞人忧天。 因为跳出去的克拉维斯轻轻落到了隔着一条路的对面公寓的楼顶上,确认到追踪自己的那两人跟着跳上来之后这才转身走人。 之后的事情就像是在看电影了。克拉维斯一跳就落到了旁边的那户人家的楼顶上,而梵克汉和雷利乌斯也把楼顶当做了寻常道路似的,毫不犹豫地追赶在后。 三道异样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还没等数到十,就已经分不清到底谁在朝着哪个方向,现在正位于哪里了。 能明白的……只有这件不得了的事态,暂且算是告一段落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世界居然变成了让直人的常识无法理解的事情的盛装大游行呢。直人摇摇晃晃地回过头去,从阳台处看得到的室内情况让他哑然失声。 一言概之,就是一片惨状。窗玻璃粉碎之后散落到了阳台和窗边,客厅里的所有东西全都被掀翻在地。木地板被削掉,墙被打穿,连天花板上都开有好几个洞。 虽然时间很短,不过被那么超规格两个的怪物——算上雷利乌斯的话就是三个怪物曾在这里大打出手。而受损的地方仅限制在直人房间和周围一带,这只能用奇迹来形容了。 但很不可思议的是,看起来是被无差别地席卷过的房间里头,只有直人和拉凯尔所处的地方还有厨房,加上放在桌子上被喝了一半的红茶毫发无损。 「这么……这是要、怎么办啊……」 肩膀耷拉下来的直人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现场看起来简直像是发生过瓦斯爆炸一样。但是最具代表性的瓦斯源头,也就是厨房毫无损伤的话那爆炸的理由也就说不通了。 直人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跟真正的户主,也就是遥和雪说明这样的一副状况。 「啊,对了啊,遥!」 才一想起,直人就猛地抬起头来。直接跳过了玻璃碎边冲进了房间里。 立刻挥开客厅一旁的挂帘,确认里面的情况。 然后……他看到了身上盖着一张毛毯的遥正紧抱着坐垫,睡得香甜。 「zzz~……呵嘻嘻、zzz……」 这到底是梦话还是呼吸声呢,遥嘴上念叨着奇怪的咒语把脸凑到了坐垫上,露出叫人无所适从的安稳睡脸。 但是她周围,一旦离开会妨碍遥睡觉的影响的范围,就留下了明显的刚才战斗余波留下的清晰伤痕。 (是嘛……他是保护了我和拉凯尔还有遥,大概还有厨房) 理解了这一点之后,直人又一次惊住了。 在那样的灾害之中,想要精准地保护某一个点的周全可以说是不可能的。而且还不只是一处,现在是明显有好几处地方是被有意地免遭殃及。 迎击梵克汉,被雷利乌斯妨碍,哪怕是这样克拉维斯也还是保护住了最低限度的东西。 自己应该感谢他吧。但直人更强烈地感觉实在是不得了。 「哈啊。真够了,居然能在这样的状况下睡着……」 直人身体乏力的渐渐瘫坐在地上,同时露出了难以抑制的苦笑。 而从身边朝小日式房间看去的拉凯尔也轻轻松了口气。 「醒不过来是正常的。估计的话是被那个男人下了魔法。在效果失效之前,就是天塌下来都不会醒」 「喂。这样真能算没问题吗?」 「既然是在魔法的作用下睡过去的话那就不会有问题。……毕竟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拉凯尔喃喃自语似地补上了这么一句,让直人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从刚才开始,他就对拉凯尔的语气有些在意。 「……我说啊。你总是一口一个那个男人的。他不是你的父亲吗?」 拉凯尔对克拉维斯的态度,以及反过来克拉维斯对拉凯尔的态度都让直人感觉不太对劲。 仔细一看的话,拉凯尔在一瞬间露出了像是害怕的表情,然后一声不吭地把头扭向一边。她那张表情复杂地暗淡下来的侧脸像是在说不要深究。 这时候便出现了一股不用问都知道两人之间曾发生过什么插曲的气氛。既然如此,直人也没办法把酿成这种气氛的话接着往下说了。 姑且的话,还是把遥在醒来之前搬到房间去会比较好吧。 正当他这么想着而站起身来的时候。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这是怎么了吗~」 陌生而声调甜腻的女性嗓音从不远处的客厅入口传来。 直人连忙抬头,转了过去。 他看到了一个女性站在那里。 那是位把金褐色头发高高绑起的高挑女性。带有白色外套的西服裹着上身,修长紧致的双腿从开有高叉的紧身裙里伸出来。 鼻子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脚上穿着高跟鞋,洋溢出『女能人』的气氛。却又能同时从衣服下头窥见一副引人注目的丰满肉体,尤其胸口一带更是飘荡出一股压过了她的知性美的性魅力。 直人不认识她。 她用一双稀奇的紫红色眼睛找见了直人后,十分兴奋似地在面泛红潮的同时露出笑容。 3 室内一片惨状。除开特定的地方和特定的东西之外,其他的地方其他的东西全都坏得七七八八,实在没法让人生活。 而这个人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进来了。 今天到底是第几个人擅自闯进自己家里来了啊。直人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这里其实不是自己家,压根就是别人家的逃避现实的想法。 「你是黑铁直人君……对吧?」 站在客厅入口,刚见上面的西服女性用双手裹住被染成了朱红色的脸颊,莫名开心地看向直人,并这样问。 他几乎能听到身边的拉凯尔 “嘎”的一声绷紧了身体。 (触发交流障碍症了吗……) 她是有说过不怎么应付得来同性,也就是女性呢。直人用余光看着拉凯尔这张发青的脸的同时,回想起了她曾经说过的话。 那么的话,这位客人拉凯尔也很应付不来吧。怎么说好呢,毕竟她在好坏两层意义上都散发出了实打实的『女人味』。 「是的,是我没错。不过你是……」 「啊~唔,果然是这样呢。虽然想着会不会就是你,不过看一眼之后我就看出来了呢~」 正想要问“你是谁啊”的直人的话被硬生生劫走,她还顺带热情地抓过了直人的手。西服女性喜形于色地像是要靠过去似地拉近了和直人之间的距离。 她这样的极速接近让直人有些窘迫。但是却也没办法抽身往后退。因为她紧紧抓过直人的手之后,还紧抱在了自己胸前。 「等……」 手掌沉进了弹力十足的胸部里头,被一股陌生的柔软包裹。那股要把自己融化掉似的柔软触感让直人的脖子升起了动摇的热度。 他下意识想要把手收回来,却被强有力地制止,女人从下头仰视着直人,像是在窥探他的表情。涂有桃红色口红的丰润嘴唇散发出稍稍刺激鼻腔的甜味。 「真是对不起呢~。吓了你一跳对吧?不过我也很为难的啊……毕竟那两个人都不知道什么叫手上掂量些。明明我都跟他们说过绝对不能给别人添麻烦了呢」 「他、他们?」 听她说的话,直人能理解到她估计在说梵克汉还有雷利乌斯。没准的话,这里头可能还包含了克拉维斯,不过这个可能性应该比较低吧。毕竟克拉维斯所处的立场并不需要接受别人的指示。 「唔呼,不过也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就见到你呢。好开心耶……」 女人好不沉醉地轻声这样说,然后抓起直人的手就往自己脸上蹭。看到简直像是发自心底爱恋不已似的样子,直人用力把手收了回来。在这时候,指尖正好碰到了她的眼镜边框。 「……所以说啊!你到底是谁啊!」 直人瞪着这个西服女,厉声问道。 他并不是对女人的身体不感兴趣。但哪怕是面对看起来如此动人的女性,他也没有豪爽到被一个陌生人拉手过去强行摸胸还不会吃惊。说真的,他感觉这样很瘆人。 女人的嘴唇露出了魅惑的笑容。把身体扭成了一个s形,把手伸向直人的头一通摸,还不住地夸他真是个好孩子。 「这么害羞,真是可爱呢」 「别碰我」 直人强行挥开了她执拗地伸过来的手。 「嗷」 但是西装女却完全没有害怕的样子。倒不如说,反而是有些开心,还呵呵地笑了。 「那个……『初次见面』。我是从属『御剑机关』的绯镜贵彩。请多指教哦,直?人?君」 自称鬼才的女性又朝直人靠近一步,用食指献媚似地戳了戳直人胸口。然后手指一滑……忽然指向了拉凯尔。 「然后……这位就是拉凯尔=阿尔卡特了吧」 突然被点名的拉凯尔表情再一次绷死。 她的这道声线又让直人背后窜过了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恶寒——因为太冰冷了。贵彩像是看着某种没有生命的东西一样叫了拉凯尔一声,然后像是扭动身体似地站到了拉凯尔眼前。 「哼……是这么回事啊」 贵彩像是在估价似地绕着拉凯尔一阵打量,这种毫不客气的视线让拉凯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不敢跟他对上视线,只得像个精致的人偶一样静静站着。她的站姿乍一看似乎怡然自得,不过直人还是隐隐感受到了她正处于被蛇瞪着的青蛙那样的状态。 贵彩一边把长发挂到耳朵上去,一边轻轻把脸靠近拉凯尔。拉凯尔顿时都不敢眨眼了。贵彩完全没有理会她的变化,只是顾自对拉凯尔轻声说。 「……让你这样的家伙四处乱窜对我来说真是一大麻烦。虽然很想立刻把你抓回去『解剖』,不过现在正当着直人君的面,所以这一次就放过你吧」 这话是故意打算让直人听到的吗,还是恰好相反呢。反正贵彩用能让直人隐隐听到的声音冷冰冰地对拉凯尔这么说之后,抬起头转过身来又朝直人投去了艳丽甜美的笑脸。 「直人君也感觉很困扰对吧~。毕竟家『也』被弄成了这样」 「不会……」 直人只能把这么一句话硬挤出来,皱紧了眉头。 尽管理由很多,不过最主要的是直人在直觉上对这个名叫贵彩的女人没有好感。甚至还感觉有点生厌。 (造成困扰的倒不是说是你才对……赶紧回去) 尽管直人想要把话这么说明白,赶紧把她给赶出去,不过也想要下逐客令之前从这个似乎了解许多内幕的女人嘴里打听些事情。 于是直人强忍着胸口被人戳的烦躁,开口问她。 「那么。来自御剑机关的绯镜小姐有何贵干?既然都不请自来了,那想必是有相当重要的事情吧?」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嘛,人家会兴奋的」 「我说你哦!」 「我之所以来这里,都是为了收拾被他们弄得乱七八糟的房间……还有过来打声招呼呢」 在为直人这粗暴的一声感到开心的同时,贵彩把连指甲都修整成恰到好处的形状的手指挪到了嘴边,随性地笑了一声。 「打招呼?为了什么?」 「当然,是想要为了和你建立更加深~入的关?系呢」 「我都说了……」 他现在无比焦躁了。直人把手插进自己头发使劲来回挠。 而贵彩则有些沉醉地看着他,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鲜艳的嘴唇。 「我可是认真的,直人君……这个拉凯尔=阿尔卡特对实现我们御剑机关的目的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这种仿佛是在问你还想继续往下听吗的语气让直人太阳穴一阵抽搐。 「那你们目的又是什么。说话不要这样卖关子」 尽管嘴上这么问,不过直人其实已经大概揣测出了所谓『御剑机关的目的』。 贵彩的大眼睛眨了眨。紫红色,这种从未见过的颜色闪出了不逊的光芒。 「歼灭不死之王(no life king)克拉维斯=阿尔卡特。这就是御剑机关的夙愿」 自己父亲的名字让拉凯尔有了些反应。 贵彩像是要捧住丰满胸部似地在胸前叉手,用指尖推了推纤细的眼镜。 「直人君刚才也看到了吧?光是存在有那样的怪物这个事实,对世界来说都已经足够有威胁了」 克拉维斯确实是个怪物,对着点直人并没有异议。但也不会对贵彩的这番话表示认可。 直人开始用渗透着既像是不满又像是气愤的眼神看着贵彩。 「也就是说,御剑机关就是个怪物清除专家」 「唔~,这个嘛……。工作上的话,基本就是把她那样的怪物抓起来解刨,做成标本、了吧」 贵彩恶作剧似地笑了。从中感觉到厌恶感的直人这一次变成很露骨地瞪她。 「开玩笑的啦。呵呵,表情真可怕」 贵彩用娇滴滴的谄媚声音笑着,又一次靠近了直人。然后像是要靠在他身上似地伸手搂过直人脖子,用手掌抚摸直人脸颊。 这毫不客气地抚摸上来而且还毫无羞耻可言的女人体温,让直人眉头的皱纹越来越深了。 但是贵彩似乎连他这样的表情都十分怜爱,用热情洋溢的视线凝视着他的同时,进一步把身体靠了上去。 「我们的目的是维护、管理人类世界的秩序。『为了世界的悠久安宁』。这才是『御剑机关』高举的信念」 现在她整个人几乎就是抱了上去,把分量十足的柔软东西压到了直人胸前。 直人想要把身体缩回来。但是贵彩缠住了直人脖子的手表示抗拒。 「够可疑的了」 无论是贵彩说的话,还是贵彩这人本身。直人心里完全没有的想要相信她的想法。直人抓住了搂上来的贵彩的手,用力扯了下来。 但是他们的距离还是很近,贵彩像是炫耀似地,把被直人扯下来的手放到了自己丰满的胸部上。 「我的职责是排除所有会对此造成不利的『威胁』。而现在,首要的目标就是克拉维斯=阿尔卡特」 这即是为了世界的悠久安宁。 直人板着一张脸,表情阴沉,把头扭向了 被打得粉碎的窗那边。 「那么梵克汉和雷利乌斯又怎样?我觉得他们两个也是相当不得了的『威胁』吧?」 虽然和克拉维斯相比的话或许逊色很多,不过他们身上确实有着人类无论怎么锻炼都绝对无法企及无法填补的级别差距。 但贵彩只是耸了耸肩,还有些瞧不起人似地哼了一声。 「能被人管理的东西不能算是威胁。因为……想要杀掉的话就能杀得掉」 流畅地从桃色嘴唇说出的话语,再一次让直人后背感觉到了厌恶。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了吧。这个女人,时不时表露出来的危险感觉让直人心里点燃了一盏感情幽暗的灯。 「意思是,人无法控制的东西就杀掉吗」 「如果那么做能对世界的秩序有贡献的话」 直人讽刺地这么一说,贵彩就回了他一张美丽的,还有些天真无邪的笑脸。 然后她的嗓音陡然变得阴沉。 「呐,直人君。你知道『集体消失事件』里一共有多少人消失吗?」 尽管嘴上笑意盈盈,不过贵彩的话声中充满不祥。简直像是在听人讲鬼故事似地,直人有些慎重地往下接话。 「集体消失……你是说那片无人街区吗?」 「虽然那里也是,不过可不只有那个地方发生过哦。那块地方只是冰山一角。在世界各地的消失事件中消失的人类,总共是『十二万八千九百三十二人』」 这句话让直人也大吃一惊。因为他尽管知道四处都有发生消失事件,却不知道有这么大规模的人类消失。 尽管当时的事情记不太清楚,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不应该是会被当作更加严重的事件而登上世界级的新闻头条吗。但直人不记得有哪一宗被大肆报道过。 这时,贵彩用不安稳的眼神,嘴上依旧带笑地看着直认。简直像是在试探他。 「……如果这些全都是克拉维斯=阿尔卡特所为的话,你会怎么想?」 「什么……?」 「如果要说把这么多的人一次性消灭掉的话,那靠人做的兵器也能办得到。但是兵器没有自我意志。而且如果没有人使用的话,无论拥有怎样强大的力量发挥不出来。况且还可以被拆解」 但是克拉维斯=阿尔卡特不一样。用这样一句话当作转折之后,贵彩接着说。 「他可以不被任何人管理地,凭自己的意志自由行动,只有使用力量。他可以靠自己的一己之见把大量的人类从这个世上抹去。这要不能称为威胁的话,到底该怎么形容」 「……你的这个说法是不是有点太自私了?哪怕兵器没有意志,可如果负责管理的人类有那个意思的话,不也会成为你所说的『威胁』吗」 「这也是无可奈何啊。因为这个世界是为了人类而存在的啊」 「为了人类……是嘛」 果然是没法释怀。直人很不服气地咬紧了嘴唇。 贵彩双手叉在胸前,诱惑人似地歪着头说。 「就是这么回事啦。在把克拉维斯=阿尔卡特歼灭之前,虽然很抱歉不过还请让我监视好直人君你们吧。如果把这个小姑娘关起来就能引蛇出洞的话,那事情倒是好办多了。不过我不认为那个克拉维斯会现身营救这个姑娘,倒不如说应该是会见死不救趁机消失」 从贵彩和御剑机关的角度来看,拉凯尔和克拉维斯一同出现在新川滨可谓千载难逢的机会吧。这样的机会她们肯定不会白白放过。那么的话,看来自己也是逃不过她们的耳目了。 「不过敬请放心。虽然说是会监视起来,不过也只是盯紧了克拉维斯=阿尔卡特会不会接触你们而已,直人君平常时怎么过就怎么过吧。御剑机关不会对你的生活指手画脚,我也不会让他们这样做。万一发生什么事的话还能给你打掩护」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直人就猛然想通了。想通了那件一直都很在意的事。 「是嘛,把无人街区和血迹和尸体,还有那一整条路弄得干干净净的人,就是你们做的好事吗」 处理、收拾好昨晚发生的超常现象的痕迹的手段明显是人力所为,而不是拉凯尔的魔法那样的不可思议的力量。 能够在一晚上进行那种程度的修整和掩盖消息。看来御剑机关这个名号尽管并不为公众所知,但其实规模相当大。 贵彩像是要把亲吻直人似地把脸凑近,她一下子就把距离拉近,并轻声细语。身上飘来一阵淡雅的香水味。 「那点小事不算什么呢。这房子也很快会被漂漂亮亮地恢复原样。在那之前,我事先准备好了酒店房间,直人君还请到那里住吧」 「……虽然我想着应该不至于,不过你该不会也住在那家酒店里吧?」 「不?告?诉?你」 贵彩话中有话地,倒不如说是明显另有打算地把食指压在了嘴唇上。 「算了,没这个必要」 直人不由得往后对了半步。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不过贵彩这双带着热气的眼睛着实让他感受到了贞操的危机。 如果换做那个爱下半身思考的损友晋之助的话,没准会心想着这等好事简直难以置信然后就主动凑上去,不过直人虽然从贵彩妖艳的举止中感受到了一种性感,但是却觉得万万碰不得。或许顺应她的渴求主动闭上眼睛不做多想的话是会很开心,不过他绝对不想要那样做。 「我说啊,直人君。撇下那边的小姑娘,到我这里来吧……。我能让你好好开心开心呢。而且——」 直人往后拉开的距离很快又被她逼近,贵彩的手滑动着抚向了直人的腰间。像是在确认着他的体温和肉体触感似地慢慢往上,摸过腹部之后直逼胸膛。然后扭动着柔软的身体,用水汪汪的眼睛仰视着直人。 「还会保护你」 贵彩相当真挚地这样说。 直人板着脸,有些困惑。尽管也是因为贵彩这种太过亲密的态度使然,不过他始终感觉她的言行之中全都另有深意。 「……这我也不需要」 把贴在自己后背的手扯下来之后,直人把贵彩推了回去。 贵彩毫不抵抗地往后退下。但是表情中却有着挑衅的神色。 「真可惜。不过……要不了多久,你肯定会回心转意的」 贵彩朝直人投去像是要把他牢牢抓住的热情视线的同时,还像是演戏一样有些夸张地抛了一个飞吻,然后打算转身离开客厅。 但是等到她即将要踏出走廊上的时候,又停下了脚步隔着肩膀朝直人扭过头来。 「问一下哦……直人君你的『drive』,是什么样的呢?」 提问的笑脸有着不可大意的锐利。 但是直人却完全不懂贵彩的疑问和表情是什么意思。 「啥?『drive』?那是什么?」 听到了直人的回答之后,贵彩的笑意更深了,然后轻轻回过头去。束起的头发在她的脸颊边上投下一道影子。 「没什么。那么就先拜拜了。再见啦,直人君」 像是在强调那双丰满的胸部似地把手臂拢在旁边地挥挥手之后,贵彩这才真的离开了房间到了走廊上。 在玄关外头走动的高跟鞋踏出十分有节奏的声音,终于再也听不到了。 直人的房间终于恢复了安静。 正在这时……直人身后的拉凯尔忽然倒在地上。 「唔哦,你、你怎么了!?」 「不行了……受不了了……那是我、最受不了的那类人……」 拉凯尔的声音走掉发颤。眼神也已经彻底死了。 尽管她一直保持沉默所以 让直人也从中途忘记了她的存在,不过看来她父亲和贵彩的这一通组合拳还是给她造成了相当的打击。她那无力地放到地板上的指尖,仿佛随时都会留下一段死亡讯息。 「这、这是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吗!?发生了什么事啊!?拉凯尔酱没事吧!?」 毫无征兆地大叫的嗓音来自遥。在这个绝佳的时机上醒来的青梅竹马双手抱着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头,不断环视周围的情况。 拉凯尔心力交瘁地倒在身边。睡醒的遥在日式房间里很是混乱。直人则倍感空虚地以手抚额。 最难搞的事情,这才刚开始。 哄了哄遥,让她总之先冷静下来,然后让头晕目眩的拉凯尔在遥刚刚睡觉的地方躺下。直人在这损毁了一大半的房间里,给遥说明了一通压根没发生过的事情。 只是直人又不可能跟遥说实话。从结果而言,就是把含糊其辞的说明不断拖延下去,而遥也始终是一副听到的东西都难以接受的表情。 正在这时候,自称是『御剑机关』的黑西服男人,带着一名像是律师一样的男人过来了,开始进行单方面的解释。 此次发生的事情皆为御剑机关的纰漏,因此御剑机关将负责赔偿全部损害。关于这房间以及公寓的公共部分,都将按照最快的日程安排修缮,还请不必担心。……就是这样的内容。 夹杂着复杂的字眼和听都没听说过的制度名词的解释十分难以理解,表示听不太懂的遥要求了好几次对零碎内容的解释。 但是那个律师和御剑机关男人都只是反反复复强调,会将这里恢复原样和进行赔偿,出于规章他们必须要进行事先决定好的解释说明,没有回应遥的请求。到最后,他们依靠三寸不烂之舌堪称精彩地营造出了一个『这里头有很复杂的情况』的令人不好深究的状况。 在他们过来之后大概又过了一个钟头……遥差不多要累垮的时候,御剑机关结束了『情况解释』,留下一句接下来『要跟所有者解释情况』之后就离开了直人的房间。 尽管没有解决任何关键性的问题。但是,光论从遥身上夺走继续深究的想法这一点上,御剑机关堪称成果斐然。 「……同样的话,妈妈也还要听一次吗……」 遥喝着直人作为慰劳和道歉而泡的红茶,用力叹了口气,而直人则在心里头反反复复地向她道歉。 4 挂在墙上的圆形挂钟即将指向晚上十一点。 摆放着亮茶色家具的客厅十分安静,充满了熟悉的气氛。 往借来的马克杯里倒入用伯爵红茶煮成的奶茶,坐在摆放在大大的电视机前的白色沙发上。直人独自呆呆看着什么都没有投影出来的液晶屏幕。 这里不是直人家,而是遥家。 本来的话直人打算只是让拉凯尔到遥家住下,自己的话则到相对没有收到什么损害的卧室里,在自己家里过半野营一样的生活……不过绝对不允许他这样做的遥极力抗议,最终让他也在她家里住下了。 早见家把公寓的最高一层全都包了下来当作自己家,所以相当的宽敞,作为让遥和她母亲雪两母女一起生活的地方来说,空间和房间都有太多的空余。所以直人也借住在了其中的一间房里。 现在,遥正带着拉凯尔亲密无间地洗澡。不过的话,感觉那叫亲密无间的就只有遥而已,拉凯尔尽管用那张紧绷的苍白的脸表示办不来,不过直人还是告诉她权当作是住宿费,让她好好忍忍了。 如此一来,被独自留在客厅里的直人得以悠哉悠哉地享受一杯睡前奶茶。 杯子里的奶茶依旧很暖,仰起头来喝一口,随后就有柔和的奶香和伯爵红茶自带的佛手柑的香气直通鼻腔。尽管茶叶稍微有些老了,不过还残留有相当的香味。估计是因为储存状态相当好吧。 但是直人的心情却绝对算不上平静。 在这样一段安静的夜晚时间里,他无论如何都会去回想——回想至今为止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仔细想想的话,还是在昨天才见到的拉凯尔……) 深深叹气的同时,直人无力地靠坐在沙发上仰头望向天花板。 尽管自己都难以置信,不过他见到了拉凯尔,死了一回之后复生。在无人街区了见识到了魔法,在街上险些被梵克汉杀掉,一回到家就看到克拉维斯在等着。再加上随后克拉维斯和梵克汉还有雷利乌斯把家里毁了一半,在此之上更有那个叫贵彩的女人擅自闯进家门。这么一连串的事情,全都发生在昨天和今天之内。 「啊……感觉脑袋要短路了……」 呻吟了一声之后,直人把杯子放到桌上,在沙发上躺倒。 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以至于完全没法在脑袋里整理出个所以然来。尽管接连遇上的事情让直人应接不暇,但也只不过是这样而已。 要说能理解到什么的话,那就是自己被卷入了一场不得了的事端之中而已。 直人又叹了一口气,举起自己的右手,细细端详。 再卷起t恤的袖子。 (记得……应该就是在这一带吧) 尽管隐约知道在哪个位置,不过像这样看的话却弄不清楚哪一节是自己的手哪一节不是了。试着摸摸也没感觉到有什么异样感。这是用拉凯尔的血做成的,还经过了克拉维斯调整的手臂。 「吸血鬼……不死者……威胁、吗」 遥一不在,他就放松了警惕,说出了这几个字眼。 即便现在,如果照镜子的话,直人头上的数字以后就是明晃晃的『0』。这正是直人已经发生了变异的证据。 可他自己并没有自己是个『不正常的人类』的切身体会。或许是因为这双奇怪眼睛的缘故,让他从一开始就没觉得自己有多『正常』吧。这下只不过是又被新赋予了再生能力而已。 黑铁直人对于自己本身,并不觉得有发生了多大的变化。 但是,那也只不过是一年的功夫而已。 等过了一年,直人就会发生变化。变得不再是人类,不再是黑铁直人。到时将会是什么模样,拥有怎样的怪物性质呢……眼下的直人还无从得知。 「苍……」 无力地放下高举的手臂,遮住合起来的眼皮,直人下意识说出了声。 如果拥有苍的话就能变回普通的人类。就能像一直以来的那样,在遥身边生活。可以免遭变化。 但是,拥有了苍之后真能让所有问题迎刃而解吗。再说了……。 (苍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明明拉凯尔也说过,不知道它在哪里,形状是什么样的。情况少之又少。 而且让他在意的,还有那个御剑机关的名叫绯镜贵彩的女人。 「绯镜……这总不会、是偶然吧」 完全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而且已经身心俱疲,甚至连思考的力气也消失了……直人隔着眼睑体会着自己手臂的重量,像是被这股重量压下去似地,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了梦乡。 ……听见了歌声。 在把意识黏糊糊地融化掉的睡意之中犯着迷糊的时候,直人朦胧地这样想。 (啊,我……睡着了吗) 他理解到自己正在梦境和现实的分界线上彷徨。听到的歌声是摇篮曲。虽然那其实不是摇篮曲,只是童谣而已,不过直人认识那个一直把这当成是摇篮曲的人。 就是遥。 本来的话她似乎是从母亲雪那里当作摇篮曲而记下来的。所以对遥来说,一提到摇篮曲就总会唱这首歌——唱出这首徐缓的旋律能慢慢招来睡意的温柔歌曲。 像是被这歌声吸引住 似地,直人抵抗住了就此睡过的想法,慢慢睁开眼。 「……唔哦。吓我一跳」 不由得惊叫一声。 因为他一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遥的粉色睡衣。薄薄的布料被柔软的身体撑成了山峰的形状,遥的胸部挡住了直人的半边视野。 拜此所赐,他完全没法直视遥的脸。 那道鼓胀的距离意外的近,如果遥稍稍弯腰的话,似乎就能直接落在仰躺着的直人脸上了。最重要的是…… (虽然平时不会怎么太在意地盯着看……不过她、胸前意外有料啊) 隔着粉色布料可以窥见的剪影,看起来和被文胸那样的东西支撑起来的状态有所不同。大概,现在并没有穿吧。 这么一想,他就对现在几乎要碰到鼻尖上的这鼓起物的存在在意得不得了。 「唔、啊。吵醒你了吗?」 歌声戛然而止,遥从丰满的两团鼓胀之间俯视直人。 直人不由得有些吃惊。……那里摇了摇。 「不是的。话说啊,你倒是叫醒我啊。我都还没洗澡呢」 把视线从眼前的东西上挪开,直人像是要糊弄过去似地佯装淡定地说。 这时候他才终于掌握到了自己的状况。估计是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这么睡了过去吧。然后被洗完澡的遥发现,遥就把自己的膝盖借给睡着的直人当作枕头了吧。 难怪感觉脑袋下面暖洋洋的。香喷喷的香皂和洗发水的味道让直人的指尖有些紧张。 遥这时候没有扎头发。好久没有见过她的这个样子了。仔细一想的话,自己也有很久没有到她家过夜了。 「因为感觉你好像很累了。啊,不过我是有想着到十二点就叫醒你的哦?」 「是、是嘛……」 尽管随便应和了一声,同时直人心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换言之,就是应该就这么起身呢,还是就这么躺着呢。如果强行起来的话像是拒绝了遥的一片好心,让他于心不忍,不过要是一直这么躺着感觉也说不过去。 然后……遥的手轻抚直人的头发,像是在温柔地劝慰直人的斟酌。她的指尖如同安抚小孩子似地陷进了他的头发里,慢慢抚摸。 直人不由自主地深深舒出了一口气。遥的手不可思议地令他安心下来。抛开害羞或者难为情这些感觉不说,抚摸在头上的手的柔软触感还是让他心情都放松了下来。 直人听着自己头发被轻轻梳理的声音,偷看似地仰望着遥。 御剑机关进行了一通说明之后,把直人房间里的惨剧解释为是无人机误闯了进去。尽管心想,这样的解释实在牵强而且胡闹,不过遥似乎接受了这样的说辞。 或许的话,说是除了接受之外也别无他法会更加贴切吧。因为对方已经准备好了一套令人难以否定的逻辑。 遥并不记得自己有见过克拉维斯。按照拉凯尔的话来说,魔法的作用似乎就是这样。 目前为止,遥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异样。直人想着,毕竟是那个克拉维斯所做的事情,今后肯定也不会出现什么负面影响吧。 「直君在我家过夜,感觉真是令人怀念呢」 一边抚摸头发,一边露出柔和微笑的遥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这样说。 「……最后一次大概是在三年前吧」 直人这么回答之后,遥便重重点头。 今天并不会是最后一次在这里过夜。而且就在三年前直人都还住在这个家里,但是却硬是要搬到其他的房去。 「明明像以前那样一起住就好了啊。毕竟这里也还有房间」 遥这是在撒娇一样的口吻中微微飘荡着一丝丝的认真。 直人垂着眼睑,挠了挠脸。 「你啊。这样会很不妙的吧」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我和你姑且也算是正值青春期的男女。在各种方面……都比较不方便吧」 「没什么不方便的啊」 遥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快,而且十分坦诚。 「诶……?」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遥的嗓音听起来十分认真,以至于直人傻傻地叫了一声。 直人仰视着的遥也在有些凝视着他。估计是因为刚洗完澡让她的体温有所上升吧,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看起来似乎比以往都要湿润。 本来一直以同样的节奏抚摸直人头发的温柔的手,像是屏气凝息似地停了下来。 「我不会觉得不方便的。直君……有这种感觉吗?」 「遥……」 正当直人想要念出她的名字的时候,喉咙顿时噎住了。 因为他所仰望的遥的头上的数字有了变化。上升了20点。 本来在直人头发上的遥的手,慢慢地,有些战战兢兢和拘谨地,又像是有些犹豫地触摸到了直人的脸颊。她的指尖很热。 「直君。我……呢……」 估计她也没打算要说到最后吧。又或者说是被心里的感情催动了吧。 她慢慢闭上了眼睛。刚才被抬起的长长睫毛,还有微张的嘴唇,都像是在拥抱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似地……靠近了直人。 香皂的味道让直人脑袋有些发晕。脸的一旁就是柔软的胸部。隐藏在深处的心跳越发清晰地传达给了直人。那昂然的心跳声正是紧张的体现。 耳朵里听到的心跳声究竟是来自于遥,还是自己呢。 (这下、不太妙啊……) 直人抵抗不住这股被人牢牢控制的走向。也思考不来到底有没有抵抗的必要……正当他们两人的鼻息快要碰到一起的时候——。 「两位在做什么呢?」 相当天真无邪地探头过来看并开口这么问的嗓音及嗓音主人,让直人感觉自己那颗紧张得像是要裂开的心脏真的裂开了。 「唔哦啊哇啊啊啊啊!?」 直人连忙扭动身体从沙发上滑了下来,其实就是背后直接摔在了地上。腰间一带摔在地上的力道比预料的要强,他顿时就疼得缩紧了身体。 在此期间,遥举止可疑地环视周围,连耳朵都红透了,并连忙站起身来。 「拉、拉拉拉拉……!」 她的舌头都打结了,甚至没办法念出这个歪着头的入侵者——拉凯尔的名字。而拉凯尔很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么动摇的遥,然后把头往反方向扭了过去。 摔在地上,距离沙发大概有有两步远的直人用力捂着自己的胸口,像是心脏就要从那里头跳出来似的,想尽办法要让这家伙冷静下来。 (吓死人了……吓死人了,话说啊,刚才是真的不妙啊……!) 就在几秒前,就在那里。在那张自己曾经在坐过很多次并和遥一起靠着看电视的那张沙发上,到底险些发生了什么。一想起这个问题直人的脑袋就在释放危险信号。但是又没办法不去想。 刚才。自己真的差点和遥……。 「话说啊,遥、直人。有些事想要问你们」 估计是把举止明显很奇怪的遥和直人的这么些事情,当作是宠物做出的难以理解的行动而已吧。拉凯尔很随性地一下子就没了兴趣,然后优先打听了自己想问的事情…… 还没有干透的稍带水汽的金发像是头纱一样被拢到了后背,在客厅里绽放出明亮光芒的拉凯尔扭头指向身后。 「那个女性是谁?」 「诶——」 这是在说谁呢,直人和遥都同时这样问并朝拉凯尔所指的方向——客厅入口看去。 那里蹲着一个像是要躲藏在走廊和门的阴影处似的女性。 她那头看似橘色的明亮茶色头发剪得稍 短,身穿一套裤装西服。 等看清了那个绽放出好奇的视线往这边仔细观察这边情况的女性模样,直人说不出话来地险些晕倒在地,而遥的脸则更加红地大叫了一声。 「妈……妈妈!?」 蹲在那里的人正是遥的母亲,早见雪。 5 早见雪是个仅凭自己的能力养大了遥,并且还很照顾直人的豪爽且宅心仁厚的女性。尽管直人并不知道她的准确年龄,不过她依旧保持着不曾褪色的亮眼美貌。让人不觉得她是生有一个高中女儿的母亲。 尽管因为忙于工作很少在家,不过始终是个竭尽所能来展示对遥以及直人的爱意的女性。 所以在直人看来她简直比自己的亲生母亲还要像自己母亲,而且一想到至今为止受了她这么多的关照,自然很难在她面前抬起头来。 正因如此。 「呀,这是怎么回事,真是太厉害了,超级柔顺的啊!哎呀,这头金发为什么会这么漂亮,看起来真是跟洋娃娃一样呢!真是的~~~,太可爱了吧!lovely!」 她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把拉凯尔抱到了膝盖上抚摸她的头发,还用脸去蹭了蹭,直盯着她并享受着用手捧起她脸颊的柔软触感。雪的这一连串动作,直人都完全没法出面制止。 「直……直、人……稍微帮……」 拉凯尔用虚无浑浊的眼神看了过去,用仿佛要消失的细小声音向直人求助。 遭遇了贵彩,然后是和遥一起洗澡,再加上现在的雪,一想到拉凯尔算是被女性阵容连番轰炸之后,倒也不免老实地感觉她很可怜。但直人还是牢牢坐在已经是固定位置的雪的斜对面的座位上,慢慢地……像是要逃避似的把视线从拉凯尔身上挪开。 (抱歉,拉凯尔……我真的帮不上你) 没有任何人能制止这样心花怒放的雪。 尽管遥现在姑且正说明着拉凯尔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无论怎么看,当事人雪的心思都彻底被拉凯尔的容貌占据了,丝毫顾不上自己女儿说了什么。 「然后的话,今天就要在我们家住下了……我说啊妈妈,你有在听吗?」 遥很无语地双手叉腰,而雪却不厌其烦地摸着拉凯尔的头,同时扬起脸来。 「嗯嗯,我有在听的。而且刚才,那个叫御剑什么的也过来跟我说明过了呢。是什么来着,无人机?总之就是关于赔偿以及保密之类的……虽然记不太清,不过总之就是很啰嗦。话太多了」 连连摆手,像是很厌烦似地雪很夸张地摆出了一副真心受不了的表情。她这个小孩子一样的举动让直人不由得笑喷了。 「啊……妈妈果然也听说了那个说明啊」 遥也同情地苦笑了。看来是想起了长篇大论的说明结束之后猛地涌起来的那股疲劳感。 但是相对于这点,雪却像是丝毫不在意。 「嘛,你们两个……不对,现在是三个了吧。大家没事就太好了。家的话不管毁了多少间都还能重建,但是你们可不行」 这么一说之后,她就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笑了。 对雪的话,拉凯尔都没必要使用『真红魔眼verred』来强行让她接受情况。 雪对直人亲戚关系的了解应该远比遥要详细,是个可以冷静判断出此人并没有拉凯尔这样一个表妹的人。作为一个大人也可以想象得到,如果真的是无人机引发的事件的话,是不是真的能引发这样大的骚动。 但是雪却不带一丝怀疑,也没有抛出疑问。只是原封不动地把直人和遥说的话当做事实去理解,很是随便地就接纳了这个金发来客。 如果非要问为什么会这样的话,那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回答吧——既然遥和直人都这么说的话,那就没必要怀疑。 「关于这件事啊,妈妈。也就是拉凯尔酱,能不能让她在我们家过一夜?」 哪怕得不到母亲的准许也铁了心打算让她在这里住下的遥,用不容拒绝的语气征求雪的意见。 雪又一次紧紧抱住了拉凯尔,像是在为多了一个家人而无比开心地直点头 「当然可以啊。倒不如说我可是很欢迎她能留下来过夜的呢,要不干脆在这住下?」 「不、不是……这实在是有点……」 从身后盯着自己的雪的脸实在是太近了,让拉凯尔全身都僵住了。看起来简直像是对太过突然的事态产生了过激反应而炸毛的小猫。 雪再一次张开双臂,爱不释手似地把这样的拉凯尔再一次紧锁到了胸前。 「发愁的表情也好可爱~!」 这一下,在一门心思用脸蹭人的雪的视野之外,拉凯尔的脖子无力地倒向后方。 直人心想她是不是终于被整断气了,正当他感觉还是该赶紧把她救出来而起身的时候,遥抢在他前头轻柔地把拉凯尔从母亲的手里解放了出来。 「谢谢你了,妈妈。那么我们差不多该去睡觉了」 后知后觉的直人看了一样挂钟,看到长短针早都已经过了正上方。再有二十分钟就要到一点了。 「直君也赶紧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哦」 随便应和一声之后,直人目送遥离开客厅。 在遥的催促下,拉凯尔用很为难的视线看着直人,尽管十分困惑却也还是跟在遥后头走了。 自然散落的长长金发在遥借给她穿的橙色运动衫背后轻轻摇动。大概是因为她人长得娇小吧,导致她看起来像是弱不经风的小动物一样,令直人偷偷笑了一声。 (看到她这么普通的样子的话,倒也挺可爱的嘛) 身穿运动衫的拉凯尔看起来比中午那时候还要年幼,实在不像是个会在路上走着走着就盘算脱掉衣服的人。如果能让她按照这个调调习惯穿衣的话就轻松了啊。 「那么的话,我也……」 差不多该去睡了吧,直人也从椅子上起身了。 但是却被雪制止了。 「呐,直人。能不能给我泡杯红茶?」 「红茶?行是行,不过雪阿姨你喝红茶倒是少见啊」 明明平时的话肯定是选择喝咖啡的。 「偶尔的嘛。况且你泡的红茶还很好喝」 被这么一说的话,感觉还真不坏。直人嘴上说着什么没办法,却也还是找出了茶壶,然后用电水壶煮热水。 遥和雪跟直人不一样,并不会保存好几种的红茶茶叶。有的只是相当普通的大吉岭茶包,刚才直人泡的伯爵红茶,也都是遥的朋友送的桃子花茶而已。 既然难得被她拜托一回,那么直人还是选择了伯爵红茶的茶叶,把香气浓郁的红茶倒进了雪爱用的马克杯里,放到她面前。 「好了。要不要来点牛奶?」 「不用,原味就行了」 雪把手伸向放下的马克杯的同时,朝直人看去,用视线对他说。 先坐下吧。 「……有什么事吗?」 没有拒绝理由的直人老老实实拉过了雪证明的椅子。 坐下之后,雪稍稍露出了捉弄人的笑脸。 「刚才真是抱歉了呢~。我要是回来得再晚一点就好了呢」 「什……!」 如果直人还跟着给自己也泡了红茶,而且现在还送到了嘴边的话,那肯定百分百会用力喷出去,然后热热的茶给自己洗把脸吧。 倒不如说,一上来就谈这个吗。明明直人都想象着会谈到很严肃的问题而在心里摆正了姿态,不过不曾想到的贼笑却让直人掩饰不住动摇,连椅子都跟着晃了晃。 第四章 秘密 1 或许在起床的时候,自己就应该注意到的。 在这个舒畅明媚的周一早晨。虽然气温上依然有着夏季余韵,不过时不时吹来的风还是令人相当的惬意。 在一成不变的教室里,用一成不变的心情融入其中——每天早上都会有这样扼杀着睡意等待打铃和班主任过来的微妙空闲时间。 哪怕想要用手机看看t.o.i推送过来的无聊新闻,可是因为校内禁止使用手机,所以新川滨第一高校的每一个地方都没有信号。结果还是无事可做,正当他想要稍微打个盹的时候,班主任过来了。 在这么一个一成不变的早晨。直人没有把站在讲台上的老师的话听进耳朵,只是很愕然地怀疑自己的眼睛所见。 ──再说一次。或许在起床的时候,自己就应该注意到的。 很久违地在遥家醒来。被人催着去吃早饭,在餐桌旁坐下的时候遥的心情莫名的好。 直人醒来的时候雪早都已经出门了,不过她还把拉凯尔也带走就有点蹊跷了。 在开始上课前的早晨班会上。走进门来的班主任身边还站着一位转校生。 她是个穿着和直人他们一样的新川滨第一高校的女生校服的娇小少女,头发是令人瞠目般的完美金黄。眼角高吊的大眼睛也闪耀着金色,通透的洁白皮肤酝酿出一股神秘的气氛。 教室前头的黑板上写着的名字是『拉凯尔=阿尔卡特』。 这并不是自己看走眼,那个拉凯尔真的变成了自己的新同班同学。 在图书馆深处的深处,在罗列着宗教学和心理学之类的书本的角落更角落处,藏身其中的直人背对着书架,双手抱头。 现在正是午后的第一节课。尽管上的是地理课,不过因为地理老师伊佐请假了,所以直人班上的所有人都根据安排到了图书馆自习。 说是这么说,不过很认真地打开和地理相关的书本开始学习的人可谓寥寥无几。 基本所有人都在桌上摊开了和地理没有任何关系的漫画或是颇为有趣的书本,然后看也不看几眼,只是一门心思和朋友聊得天花乱坠。 姑且还是身处在图书馆里,所以也不太敢大声叫唤吧。直人听得到的嗓音基本都被压得很低,那是一种什么都混杂在一起的无穷无尽的声音。 隔着书架听着班同学们的这种喧哗声,直人无力地叹了口气。 真是忧郁。好累啊,主要是精神上。 原因在于不远处的那个金发转校生,拉凯尔。 按照她自己的话来说,从诞生起才不过两年零四天……不对,现在应该是零五天了吧。正因为她十分缺乏人生经历,所以常识匮乏到了连衣服都不愿意穿。 但是突然让她转校到高中来,那就不可能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在上课的时候抛出没有任何人听说过的理论,还朝老师抛去从魔术的观点看来如何如何的质问,要么是兴趣索然地直接解说。甚至让直人在教室里给她泡红茶,最后还一听说上体育课要换衣服就立马开始在教室里脱衣服。 每当那种时候,大喊一声“你开啥玩笑”便上去制止拉凯尔的职责自然落到了直人头上。 于是周围便渐渐便有人开口问他们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结果拉凯尔回答说『他是仆从』……。 于是今天一整天,直人都被贴上了金发美少女的仆从这么一条标签。 「从刚才开始就一个劲地叹气。能不能别这么窝囊」 「……你以为该怪谁啊」 但是当事者本人拉凯尔却是这么一副调调。怎能叫直人不叹气。 直人再一次叹气,不过这一次是为了切换心情,然后抬起头看向颇感兴趣地看着正面书架的拉凯尔。 「那么?有什么要跟我说」 才一进到图书馆,拉凯尔就说想要独自谈谈。要是当着班同学的面突然提什么吸血鬼之类的话可真够头疼,所以直人为了避人耳目而选择了这个地方。 拉凯尔回过头来,留意着周边情况。相比其她是在确认是否隔墙有耳,这动作更像是在查探些微的声响。 「我感受到了苍的残渣」 这句轻声嘟囔一般的话,让直人至今为止一直挥之不去的倦怠感全都烟消云散。 「怎么回事?」 直人直起了缩成一团的身体,表情严肃。 「你是说这学校里有人和斯比纳有所牵扯吗?」 「不敢保证有。不过」 拉凯尔金色的眼睛用强有力的眼神注视着直人。 「这学校里绝对有至少八个左右的drive能力者」 拉凯尔的回答让直人的眉毛间拧出了更加深的皱纹。 「drive能力者?」 心想着又冒出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名词,直人挠了挠头。 但是这字眼倒确实听说过。记得,是贵彩说的。 ──直人君你的『drive』,是什么样的呢? 他曾被她这样问过。 「你说的那个『drive』到底是什么东西?」 拉凯尔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吃惊,然后把手伸向嘴角,稍稍思考起来。从这个举动可以看出,这个词对她而言是相当普通的常识。这下直人不由得感叹他们所处的世界还真是压根不一样。 「所谓的drive……是『灵魂之力的具现化』」 说着话的拉凯尔轻轻摊开白皙的手掌,好似里头握有什么东西。 「那是每个人都潜藏有的,某种能力经过特化之后的特殊能力。这样的能力蕴含在每一个人的灵魂中,所有人都有可能使用出来」 拉凯尔像是要捏住放在掌心中的架空灵魂似地优雅收回手指。 「那就是……类似超能力吗?」 「是啊,大概也可以被这样形容吧」 对这样发问的直人点头之后,拉凯尔松开拳头,垂下手去。 「drive会在灵魂有那么一点接近苍的时候发动。契机的话主要分两种,一种是比寻常人要强大的灵魂在受到苍的吸引时会发动。……这个世界时不时会出现拥有特别强大的灵魂的人。而那种灵魂拥有比寻常灵魂更加容易受到苍的吸引的性质」 因此拥有强大灵魂的人拥有容易发动drive的倾向。当然,也有尽管拥有强大灵魂却没办法发动的案例,反过来说平凡的灵魂也有可能因什么突如其来的事情而觉醒。 「那个『不死者杀手imortalbreaker』两人组……梵克汉=赫尔辛和雷利乌斯=克洛弗就对上了这一种情况,他们的灵魂十分强大」 「那么,另一种呢?」 「就是自行靠近苍。比如斯比纳=斯佩里奥尔。他在追求魔导的过程中导致自己的灵魂靠近了苍,从而发动了drive能力」 「还能做得到这种事的吗……?苍不是不知道会在哪里的吗?」 要让肉眼看不见的灵魂靠近本来存在就很暧昧的苍。那可是一个直人完全想象不来的世界。 像是对这样的直人表示理解,拉凯尔又点了点头。 「一般来说是办不到的。而且斯比纳之前所从属的魔导协会,还将靠近苍列为禁忌。……说明他已经不寻常到了可以办到这种事的地步」 不寻常。异常。这究竟是他的技术使然,还是他那罪孽深重的欲望的一种彰显呢。不认识斯比纳的直人自不必说,就连拉凯尔对此都不了解。 「drive会在灵魂越发接近苍的时候变得越强大。不过的话,梵克汉和雷利乌斯甚至都不算是靠近到了苍的冰山一角。如果能靠近到哪 怕冰山一角,拥有的力量不可能只有那点程度」 直人从拉凯尔的语气中感受到苍就是那么一种巨大而遥不可及的东西。 同时也体会到了一丝的绝望。斯比纳对苍的认识已经到了可以主动将灵魂靠近的地步,却依然没有得到它,而梵克汉和雷利乌斯距离苍的存在更加遥远。 (真感觉未来无望啊……) 尽管如果找不到的话将会非常头疼,但越是理解越为这情况的糟糕而感到一阵目眩。 「那么的话,你还有你父亲也是那什么drive能力者吗?就是,让灵魂靠近苍的那种」 直人出于兴趣这样一问,拉凯尔的表情就稍稍变得阴沉起来,并摇了摇头。 「父亲有些不一样。他是极为特殊的存在……是特别中的特别,是特例中的特例」 拉凯尔试图通过这样的叠词来表达出克拉维斯究竟是怎样的异类,和他身上的事态的非同小可。她自己的手在下意识中抱过了另一边手,这样的举动令她看起来似乎有些害怕。 「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不过很久以前的世界里有唯一一个人接触到了苍的冰山一角。而那个人用苍的力量创造出来的,就是父亲」 「这个……我听着感觉相当的不得了啊?」 尽管很难说彻底理解了她至今为止所说的话,不过哪怕是出于这种半吊子的知识状态直人也还是如此作想。 看到直人表情有些抽筋地举手这么说,拉凯尔用严峻的眼神看了过去。 这样的眼神中蕴含的并不是愤怒,而是畏惧。正是对自己父亲的畏惧。 「那是相当的不得了。他和其他生物在根本上等级差太远了。在苍的作用下,他成了以人的愿望和怨念以及畏惧而生的『苍的幻想』。……父亲那样的存在被称为『幻想生物』」 比任何生物都要接近苍,生来就比任何生物都要优越的存在。 如果drive是灵魂之力的具现化,那么克拉维斯就可以说是众多的灵魂中产生的各种敬畏的具现化。他的存在本身就是drive。 但是克拉维斯如果是这么天荒夜谭的存在,那么直人心里又冒出了一个疑问。 「那么拉凯尔不也是『幻想生物』吗?」 拉凯尔和克拉维斯一样都是吸血鬼。但是拉凯尔却弱弱地垂下视线。 「不是的。我是身为『幻想生物』的父亲创造出的存在。非要归类的话,其实更加接近人类用魔术催生出的种族,也就是梵克汉那样的存在」 梵克汉是狼人。但那并不是在自然的规则之中诞生出的种族,按拉凯尔的话来说是被拥有力量的人有意创造出来的存在。 「所以我和梵克汉还有雷利乌斯一样都是drive能力者。我的能力名叫『唤风(tempest)』。我的灵魂之力擅长操纵风」 拉凯尔背靠在书架上,朝前方伸出手。然后伸出的指尖处就有轻轻的风在上面绞缠。裹带上积攒在书本上的尘埃味道,风就这么从直人面前吹过,消失在另一端。 「我说,有件事想问你」 直人用余光看那阵风吹过,喃喃自语似的问拉凯尔。 「我的眼睛……是drive吗?」 当将人的生命作为数值读取的『狩人之眼』。拉凯尔早已经了解到了这双眼睛的存在。 他一直对此抱有疑问,为什么会看得到这样的数字,以及其中的理由。 直人看着拉凯尔。今天她头上也显示出了高达八位数的非比寻常的数值。 「……我不知道」 像是稍稍迷茫似的顿了顿,拉凯尔的声音沙哑地皱紧了眉毛。等离开书架之后才走了一步,就在直人面前蹲下了。然后顺势把手撑在地上,像是要把脸凑过去似地探出身。 「喂、喂……?」 两人的距离一口气拉近,拉凯尔那双大大的眼睛和形状较好的鼻子就在直人眼前。 直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但还是有一缕没能遏制掉的呼吸外泄掠过了拉凯尔的刘海。那头璀璨的头发有着超脱于直人日常生活中的美丽颜色,从深处直直看过来的眼睛更是莫名让他心跳不已。 在这个稍微再靠近一些就会让嘴唇碰在一起的距离上……拉凯尔又一次面露难色。 「如果不靠得这么近的话,我都感受不到力量。虽然只是我的想法,不过这力量应该不是你的灵魂本身具有的,而是从别的地方移植过来的吧」 拉凯尔像是感觉无可救药似地轻轻叹口气,轻快地站了起来。然后拍了拍手,估计是沾上了灰尘吧。 感觉一下子就泄气了。于是直人有意咚地把头靠在了身后的书架上,升起的苦笑让肩膀都跟着颤抖。真希望别这样吓人啊。 感觉拉凯尔的气息丝线似乎还粘在鼻尖。 「移植……是吗」 苦笑的直人眼睛望向了天花版。拉凯尔说的“移植”这个词让他涌出了复杂的思绪。 不过……那都和现在的状况毫无关系。 直人扭头看向拉凯尔,把话题拉了回来。 「那么。drive能力者有八个人对吧?这有……什么不好的吗?」 追赶着直人他们的人是斯比纳。而斯比纳似乎也是drive能力者,不过很难认为他现在就在学校里。 拉凯尔露出了真的很无语的表情。那道像是在说你怎么连这种事都想不通的眼神,带着一股很有她风范的高傲。 「使用drive的话需要使用到苍的力量,虽然只会用一点点。不过那种像是燃烧过后的灰烬一样的东西就是苍的残渣。……而我刚才说了,从学校里头感受到了苍的残渣对吧?」 像是在催直人回答似的,拉凯尔在句尾用上了反问。 大概是因为直人都没听进去吧。可明明连drive的存在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想得到这么多。尽管直人在心内里一通抱怨,不过还是把手肘顶在膝盖上,撑着脸回答。 「也就是说有谁使用了drive是吗」 「又或者说是和使用过了drive的人发生了紧密接触……」 换言之,就是有可能来自斯比纳或者和斯比纳的使徒有关的人。 拉凯尔没有一丝大意地擦亮了双眼。对这场在高中图书馆深处临时开的作战会议来说,显得有些严肃过头了。 「不管怎么说我都想要调查一下这八个人。因为既然拥有drive的话,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变成障碍」 「障碍?」 「可以发动drive的人会自然而然的开始能够感知苍的力量,然后逐渐开始寻求苍。那么一来,有可能会和我们成为敌对关系」 拉凯尔和直人也在追寻着苍,斯比纳也一样。而且现在还有其他人可能会参与进来。 (万一真成那样的话,可真是乱成一锅粥了……) 如果可以的话还想要尽量避免这样的事态。如果是为此而做的事前准备的话,拉凯尔所说的调查对直人而言就是个相当值得欢迎的建议了。 「知道了。那么的话,就来进行这个调查吧。需要我做什么?」 直人给自己鼓劲地站了起来。顺带看向了书架边上的班同学们。 这里头可能就有drive能力者。这么一想之后,至今为止都觉得稀松平常的景色似乎都陡然一变,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拉凯尔在胸前叉手。用深思熟虑的金色眼睛看着直人。 「来带个路吧。必须要找到一个位于这所学校中心处而且还没什么人的地方」 「好的」 那就只有那里了吧。有了头绪的直人把手插进头发 里,然后带着拉凯尔回到了明亮的地方去。 姑且的话还得在放学之前都安分守己地上课才行。 恳求着拉凯尔不要做出什么惹眼举动的直人在心中干着急的同时,随手抽出了一本并不感兴趣的书。 这个高度正好用来当作在下课之前的午睡枕头。 2 新川滨第一高校以汇集了各个班级教室的总教学楼为中心,左右两边各建有体育馆和特别教学楼,总体格局大致呈现出一个『h』字。 教学楼正面设有配花圃和长椅之类的开放性过道,再前方则阔出了一大片操场。体育馆和特别教学楼的入口都在操场的侧面,所以学生们主要是通过教学楼的正面一侧来享受校园生活。 而相反的,教学楼背侧因为采光不好一整天几乎都是阴沉沉的所以绝对不算是个很有人气的地方。尽管有爱好安静的学生偏好去那边,不过人数屈指可数。 靠近学校中心,而且还能避人耳目的地方。拉凯尔提出这样的要求,直人便首先想到了这里。 从特别教学楼侧方绕过去,走进伸出楼梯来的那一带的背阴之中。 尽管不算是彻底躲开了其他人,不过总之现在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的话也足够了吧。 环视周围一圈之后,让跟上来的拉凯尔走到里头去,直人为了不妨碍她而拉开了一步远的距离。 拉凯尔立刻蹲了下去,开始像以前在无人街区那时候一样描绘起了魔法阵。 当指尖划过地面的时候,便有鲜红的血文字一样的东西在她脚边展开。 眺望着这一幕……直人深深体会到,原来自己已经可以毫无抗拒感地看着这种换做以前肯定会愣住的光景。 (人类……还真是适应性极强的生物啊……) 他留心看着周围有没有人来的同时隐隐这样想。 就这几天前,对直人而言魔法都是不过是童话或者游戏里才存在的字眼。但是现在却对拉凯尔能够使用魔法完全不抱有什么疑问了。 拉凯尔很快就绘制完了魔法阵,然后站在中央摊开双手闭上双眼。魔法阵之所以比无人街区那时候的要小,估计是因为这次只要探索校内就行了吧。 风聚集在拉凯尔身边。一开始的时候还很微弱,不过最后变得有力而温柔地包围了拉凯尔,从下方往上吹的风让她的娇小身体微微浮起。 绑起来的过腰长发在风中舞动,和大大的发带一起摇摆。在风的吹拂下百褶裙轻轻翻飞。 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 那是一瞬间。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但是直人的眼睛还是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形状姣好的紧致而又白皙圆润的小屁股。 ……看到了她那什么都没穿的,裸露下半身。 「等、等下好不拉凯尔小姐!?」 直人强行把不由自主地往嗓子冒的高亢尖叫咽回到了肚子去,朝拉凯尔冲过去一把摁在她的肩膀上让她重新落到地上。 那些风立刻就像是被剪短的线似地停止了。 「干什么啊,我正集中精神呢。不要妨碍我」 心情很是不爽的拉凯尔一脸不满地瞪着直人。 但对直人来说,现在可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为……什么,你没穿啊……!」 他险些就大声喊出来了,不过还是连忙把嗓门压了下来对她吼了一声。紧紧抓住她肩膀的双手也十分用力。 可拉凯尔只是很不可思议似地皱着眉头。 「穿?穿什么?」 「都说了啊!都说了……裙子里头……内衣、就是、内裤啊……」 「是啊。因为那个穿起来很不舒服啊」 「不不不!你这是在说是什么啊,这样很糟糕的啊,要是这样的话,倒不如说全裸都还好……!」 直人视线落到了拉凯尔的裙子上。 拉凯尔的手伸向了裙子,反倒用像是面对爱挑剔的小孩子那样的语气说。 「只要不被人看到就行了吧?」 「不行的啊!呜哇,不要提起来!」 「人类社会真是麻烦啊」 「麻烦的人是你好不!」 直人一掌就把她像是要确认里头情况似地打算把裙子提起来的手打了下来,发自心底地这样吐槽她。 拉凯尔把直人当作了什么奇怪的生物似地瞥了一眼,然后再一次走向魔法阵。 「总之你好碍事。我要开始了」 拉凯尔又一次摊开双臂开始集中意识,一度消逝的风像是被呼唤过来似的重新集结。 直人连忙转身背对凯尔转。 幸好刚才只是一瞬间把她的屁股看光了……虽然这并不怎么好,不过还算挺好的了。毕竟如果正的目击到彻底裸露出来的那个部位的话,感觉是会被杀掉的。与其说是被谁杀掉,倒不如说是被道德这个概念给抹杀了。 直人从身后听到了拉凯尔念出的听不太清的咒语。 然后听到了风吹拂过的低沉声音,接着是不好说是红还是粉红色的深色光芒从直人脚边窜过。 那道眨眼间光扩散至整所学校,如振风似地转瞬而逝。等到身后的风平息之后直人才回过头去,正好看到拉凯尔脚边的魔法神像是被风吹散的花瓣一样消失。 呆站在那飞舞着消失的光芒的花瓣中轻轻舒一口气的拉凯尔美得不可方物。 一瞬间看得入迷的直人心想现在不是这个时候地摇了摇头。 「情况怎样?」 他有些着急地问离开了魔法阵的拉凯尔。 而拉凯尔在用指尖整理稍稍被吹乱的刘海的同时来到了直人身边。 「找出了好几个人。不过感受到的drive全都尚未成熟,还很微弱,所以感觉不会成为威胁」 「是嘛。那太好了」 拉凯尔这像是有些失望的语气让直人抚胸舒了口气。因为他想要避免在遥和晋之助就读的这所学校里引发什么drive能力者之间大打出手的事态。 「但是……有一个人,我比较在意」 拉凯尔叉起了纤细的双手,声音因不安而显得阴沉。直人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在意的人?是谁」 「不知道。那人的力量也很弱小,怎么都不像是能进行战斗的drive能力者。但却有什么东西……让我在意。如果能靠近点的话,应该能掌握到更多的信息」 一次性探知整一所学校中的drive能力者的魔法,并不能调查出每一个人各自的详细情报。 直人看着刚才拉凯尔的魔法疾驰穿过的教学楼。 「总之,就去找那家伙吧。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在放学之前找出来……」 「喂───,直人───!」 一道开朗阳光的声音打断了直人的话声。 那是晋之助的声音。直人转过头去之后,就看到了正从连接总教学楼到特别教学楼的走廊之中,高挥着手朝这边跑过来的晋之助。 「哦,这不是转校生拉凯尔酱吗。什么啊,先是早见紧跟着还对拉凯尔酱下手了吗,你这个galgame男!」 「都说了不要这样叫我……」 晋之助一脸笑眯眯地用手肘戳直人的侧腹,而直人则拧着一张苦涩的脸瞪着他。 但是早都已经习惯了直人这种表情的晋之助自然不会在意,只是一把搂过他的肩膀把脸凑了过去。 「在学校里太过秀恩爱不太过分了哦~。哦,对了,我也有跟同父异母的一百零八个妹妹恩恩爱爱的游戏哦,下次给你带过来吧」 「那是哪门子的水浒传啊!话说, 主人公的老爹可真是猛哦!」 「gal……恩恩爱爱?」 「没什么的,拉凯尔小姐请不要在意!」 拉凯尔歪着头,重复念了一次这个听不懂的字眼,于是直人立刻就恳求她不要继续提这茬,然后叹了一口充满了疲惫感的气。 晋之助一露脸都会变成这样,让严肃的气氛消失无踪,变得好不滑稽。虽然这也是他的优点就是了。 正被他这么一闹腾之后让紧张的气氛得以缓解,又有另一个人踩着冷静的步调走了过来。 那是个一头黑长直被傍晚的风轻轻拂动,身材纤细修长的女学生。她的站姿明明很随性自然,却有着一股凛然的气质,散发出一种稍一举手投足都能把别人带入自己的节奏之中。 估计新川滨高校里没有人不认识她吧。 雾岛神奈。 她是比直人和晋之助高一届的学姐,也是学生会副会长。同时还是某家大企业的社长千金,她那富裕的家世还有美丽工整的容貌,加上文武双全的同时甚至还精于艺术的完美,从而被人起了个『女王(queen)』的外号。 「在你和人聊着的时候真不好意思。福田君,能稍微过来一下吗」 女王——神奈有些客气地看了一眼和晋之助在一起的直人和拉凯尔之后,用细长的眼睛注视着他。 这就应该说是威压感了吧。这样的一个眼神里蕴含着相当的压迫力。 没想到居然会被女王点名的晋之助肩膀都抖了抖。 「好、好的!请问有什么事呢!?」 神奈看到晋之助这个简直像是军人一样的回应而稍稍松了口气似地微笑,然后递给了他一卷纸。 「这是关于委员会的事宜……」 别看晋之助为人这样,其实他从属于美化委员会。到了秋意渐浓的时候便是文化祭将近的时候,拜此所赐,各种各样的委员会也开始率先忙碌了起来。 「啊,是嘛。不好意思,我立刻吩咐下去!」 大概是发生了什么问题吧,晋之助一边看着递过来的纸一般点头。 「抱歉了,直人。我得去办点事!」 「行,辛苦你咯」 似乎是突然有了什么急事,晋之助挥了挥紧抓着那卷纸的手,小跑着回到了教学楼那边。原来那家伙也有这么认真的表情啊,目送他离开的直人在心里有些佩服。 看到晋之助完全不见人之后,还以为会跟着走开的神奈理了理长发转身看向直人。 「你好。你是、黑铁直人君?」 「是的,是我没错……」 神奈那双黑色的眼睛淡定自若地注视着直人。 直人一边回看着她的眼睛一边稍稍歪头表示不解。雾岛神奈可是校内的名人,哪怕是直人也知道她的名字。但是直人绝对不算是多么惹眼的学生,况且还和神奈没有什么交流。可她为什么会知道直人的名字。 (最近,我是不是被太多刚见面的人知道名字了?) 似乎直人已经将自己心里的问题都写到了脸上去,所以神奈轻轻舒了口气之后微笑道。 「遥没少跟我提起你」 这么一说的话就都对上号了。直人在心里拍了拍手。 (啊,对哦,遥也是学生会成员来着……) 因为她们两人的气氛相差甚远,所以很难想象她们在同一个学生会里工作的画面。 神奈一边把日式人偶那样的笔直长发用指尖梳到后背去,一边稍稍歪着头像是查探直人神色的看着他。 「遥是你的女朋友对吧!?」 「啥?」 这是个太过突然的问题。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被这样问的直人连忙摇头。 「不是的,我想不是的」 「呼唔,这样的吗」 神奈尽管有些意外但似乎并不怀疑,有些平淡地应答之后,朝直人投来了端详一样的视线。 感觉简直像是被人仔细观察似的。那双眼睛让直人无来由地静不下心。尽管还曾经被贵彩这样观察过,不过感觉和神奈是两码事。 尽管很不情愿这样打比方……不过贵彩的视线属于是会煽动人攻击性的抖m形态,而神奈的视线这是会引起人做出防御反应的抖s形态。有着一股挫败了人的抵抗心理之后使人主动跪下臣服的沉静威压感。 「你是怎么看待遥的呢?」 神奈扬起嘴角露出淡淡微笑。 直人之所以感觉自己像是被盘问一样,是因为这个美女副会长下意识为之呢,还是因为她深邃眼睛中绽放出的敏锐呢。反正是叫人不容反抗……眼神中的笑意甚至还像是在说『你该不会想要顶嘴吧』。 「也没什么……她就是我的青梅竹马」 「只是青梅竹马吗?」 「嘛,要说只是这样的话也不太对吧。我是把她当自己家人的」 直人不太上心地这么回答。对这个有问必答的自己还真是有点讨厌。 「是嘛。家人……是吗」 这句话里头到底有着怎样的深意呢。神奈在轻舒一口气的同时如此呢喃,然后像是要把长发挂到耳朵上似地拨了起来。 「突然叫住你真不好意思。因为我想稍微跟你谈谈,那么多有失礼了」 留下嫣然一笑和秋波荡漾的眼神以代躬身致意,神奈扬起长长的乌发,踏着飒爽的步伐从直人面前走开。 就连走去教学楼的这么一小段路上的背影都飘荡着一股十多岁的少女所能拥有的一切品格。如果天天都是这样的话,那名声肯定会传开的啊。 但是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那个女王大人会朝直人搭话。她说想要聊聊尽管不至于是谎言,不过真的只是如此吗。 (还真是个揣测不出在想什么的人啊) 说得好听点的话,那她就是个和外表相称的神秘女性。可要说得不怎么好听的话,那就是感觉城府深不见底而难以相信。 「嗯?拉凯尔?」 说起来哦,刚才神奈是有跟直人搭话,不过却丝毫没有搭理拉凯尔。正当直人想着到底是怎么回事而环视周围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已经紧紧贴到了直人身后,把整个身体缩得小小的躲了起来。 「……喂,交流障碍人士。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没、没做什么。绝对不是不想被刚才那个女人搭话而一心躲起来的」 (果然是这么回事吗……) 她双手紧紧拽着直人的校服,尽管一脸煞白地瞪大了眼睛浑身僵硬,但是还能这样逞强的精神倒是可嘉。从某种意义上,不妨说她也算是心灵强大了吧。 「先不说这个了,直人。刚才的……刚才的那人」 「刚才的?你说雾岛学姐吗?」 「对。那个女人……」 拉凯尔用尽全力进行警戒的同时,从直人背后偷偷探出脸去看过去。现在神奈已经被教学楼的挡住了身影,明白到了这一点之后,拉凯尔这才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从直人的背影里出来。 然后转过身去,好似刚才曾躲藏起来的事实从没有过一样,抬着下巴用强势的眼神仰视直人。 但尽管经过了这么一段胡闹的小插曲,可拉凯尔说出的话还是给直人相当的冲击。 「我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和斯比纳=斯佩里奥尔一样的苍的残渣」 「你说……什么?」 直人像是被震开似地抬起了头。 这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近似火烧眉毛的猜疑心让他的太阳穴一带都流汗了。 换句话来说,这意味着神奈和斯比纳曾发生过某种形式上的接触。 神奈已经彻底走远。那个没有半点破绽地完美地描绘出一股优秀气质的学姐,到底是在哪里又是为什么会接触斯比纳。直人根本无从想象。 但是如此一来的话,她刚才找到了晋之助并叫住了他,然后刻意跟直人搭话。这一连串的举动让人很怀疑是否真是单纯的偶然了。 3 亮茶色的餐桌上铺有绣着蔬菜的餐具垫,上面摆好了色彩丰富的晚饭。 今晚的菜单主食是汉堡肉饼。给煎得微焦的肉饼浇上手工做的酱汁,在旁边配上土豆和胡萝卜等蔬菜。 再加上盛在汤杯里的玉米奶油浓汤,还有装在小碗里的腌蘑菇,以及镇守在餐桌正中的凯撒沙拉,西式晚饭的主题就此定格。 这是遥为了刚来日本没几天的拉凯尔精心准备的一顿饭。 虽然遥平时做的多是日式饭菜,但能把偶尔才做一回的西式饭菜做得好吃到无可挑剔着实不得了。 这是遥赐予自己的安稳、温暖、安逸的时光。 「对了。遥你是学生会成员对吧?」 直人一边把筷子插在汉堡肉饼上,切成一口的大小,像是忽然想起似地问她。 揉进了翻炒过的洋葱的肉饼十分柔软,可以轻而易举地切开。从中流出的肉汁还和碟子上的酱汁交织在一起。 被这样问的遥在端起的汤杯的那边点头。 「嗯。这怎么了吗?」 「雾岛学姐是个怎样的人?」 「诶!?」 才这么一问,遥不知怎么的被惊地跳了起来。汤汁也险些跟着溅出来,于是遥连忙捂住嘴角,把杯子放回到了餐桌上。 「是、是、是个怎样的人,这是什么意思呢?」 「你为什么会这么动摇啊。难道说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不、不是的,完全不是!就是那个,有点吃惊。因为嘛,那个,直、直君会对女孩子感兴趣、还是挺少见的呢~……」 「为什么说话的声音还走调了」 而且眼神还在四处游移。很是不解的直人边把肉饼送到嘴里边挠了挠头。 「今天偶然见上面了呢。她是,副会长来着?不过我压根不了解啊。所以就想问问你她是个怎样的人」 「是、是嘛……嗯……」 不再慌张之后,遥望着上方稍稍思考。 「虽然严格,不过是个好人哦。还很会照顾人,感觉是被大家所仰慕吧」 遥估计也在这个『大家』之中吧。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的语气相当柔和,而且还带着一丝的自豪。 「嗯。颇有人望的副会长是吗。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优秀的人啊」 「不、不过我觉得她应该对比自己小的男生没兴趣哦?嗯,我觉得是没有的。肯定没有的!」 「不是啦……那种事,我也没什么兴趣」 直人心想着,其实人品好坏和喜欢年长还是年下的嗜好完全没关系。 于是遥就像是在掩饰什么似的「啊哈哈」地生硬笑了几声,把肉饼放到了碗里的米饭上。 直人一边有样学样一边又开口问她。 「还知道点别的吗?」 「是个家世相当显赫的大小姐,成绩优秀……我知道的大家基本都知道,除此之外的就不知道了呢。我们平时也只有在学生会里的时候才会说上话,学姐也不是那种会主动谈起自己私生活的人」 「这么回事啊」 直人应和着她,把大米和肉饼一起送到嘴里。 不跟人透露自己的私生活这一点直人觉得可谓相当有神奈作风。尽管不知道她实际上性格如何,不过倒确实和她外表给人的印象如出一辙。 这时候一直在默默听着直人他们的对话,安安静静吃着晚饭的拉凯尔忽然放下了刀叉。 「没有什么魔术上的倾向吗?」 「魔术?」 对于这个语气尖锐的质问,遥愣住了,直人惊住了。 (你……!) 这到底是问得多耿直啊,直人很想要全力这么吐槽一句,不过还是悬崖勒马地把话收了回去。毕竟拉凯尔这个提问就是这样富有深意。 万幸的是遥给出了一个挽救的贴入点。 「魔术,是说塔罗牌之类的吗?就是所谓的黑魔术那种吗?」 「没、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塔罗牌的话还算安全的寻常字眼。于是直人立刻就着遥的这句话顺水推舟。 然后是用一个眼神和简短的手势让想要解释说并不是这个意思的拉凯尔闭嘴。 遥一脸欣慰地看着他们这样的一来一往,也不知道是误会成了什么,而且还开心地笑了。 「不知道呢。虽然没有听说过,不过雾岛学姐身上有点捉摸不透的气氛,所以似乎还挺适合塔罗牌的」 「确实感觉好像是会给人占卜的呢」 直人试着想象了一下,因为实在是太过合适所以还有点起鸡皮了。 哪怕她并不会占卜,但是被她的那一副容貌和通透的眼神看着的话,感觉随口胡扯点未来都会让人相信。 (……可要说到这一方面的话,那拉凯尔还真是不遑多让) 拉凯尔与其说捉摸不透,气氛上更类似于神秘。那双别说是看透别人,简直是让人感觉自己的一切都暴露无遗的眼睛,会给人带来一股她所提及的未来不是占卜而是预言的分量吧。 这么想着,直人就小口小口吃着沙拉朝拉凯尔看去。只见拉凯尔正双手捧起汤杯,一丝不苟地往里头吹气,估计是觉得太烫了地吹得凉些吧。 (不对,没这回事吧) 至少一起坐在餐桌上的话,感觉她不过是个不太灵巧的小猫而已。 「啊,对了,关于雾岛学姐,我听说过一件事呢」 遥猛然想起似地抬起头来,像是在上课那样把手举到和脸同高。 于是直人转过头去,用眼神催促他往下说。 「车站前的大道边上不是有条小巷子吗。好像有人看到她朝那条小巷子里头走呢,而且最近还相当的频繁」 「小巷子……是往下走有座很老的游戏厅的那一条吗?」 「不好意思,游戏厅的位置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总之就是个有些昏暗的,等到太阳下山之后,似乎会有很可怕的人聚集的地方。好像还要更靠里头呢。那里的治安不太好,说起来不像是雾岛学姐会去的地方呢」 直人轻轻点头。 从遥的描述来看,应该毫无疑问就是直人被梵克汉袭击的那条小巷子一带了。 「谢谢你了,这很值得参考」 「不客气」 遥缩着肩膀有些苦涩地回答,看来是不觉得自己提供的情报多有帮助吧。 但是在直人看来的话,这可比什么生日或者兴趣之类的消息要有用得多。于是朝拉凯尔使了个眼色。拉凯尔似乎也同样听到了遥所说的消息,金色的眼睛里浮现出认真的神色,并微微点头。 看来有必要早点去调查一番了。 「……怎么了,遥?头发上粘到酱汁了吗?」 当直人再一次集中精神大快朵颐的时候,发现遥就这么摆着筷子,像是很在意自己的头发。 被直人这么一说之后才回过神来,遥松开了抓在手里的自己的头发。 「不是,那个……就是想着,直君是不是喜欢那种留着一头黑长直的女孩子」 「啥?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也不算突然吧……算了,没什么了,别在意!」 笑着糊弄过去之后,遥重新抓起筷子把腌蘑菇送到嘴里。蘑菇口感爽脆而且 被橄榄油腌得很入味,是道出于意料的下饭好配菜。 直人也一边吃着腌蘑菇一边看着遥的头发。 明明也不是染上去的茶色头发看起来十分有光泽,那种有些爱乱翘的柔软发质和雪十分相似。在这种地方上还真是能感受到她们之间的血浓于水。 (黑长直吗。她是想要做成雾岛学姐那样的发型吗……?) 女孩子似乎都相当向往那样的发质来着。不过即便试着想象了一下,遥留着那个学姐那样的发型似乎叫人感觉怪怪的。 「这样子不也挺好的吗。我就喜欢遥现在的这种气氛呢,能让人静下心来」 「真、真的吗!?」 「哦?嗯」 看着双手猛地撑在餐桌上往这边探过身来的遥,直人有些失措地点点头。 这件事至于这么吃惊吗。包含自己在内的遥身边的人,应该都不觉得她应该换个发型吧。 「呵嘻嘻……来,吃饭吧吃饭吧。趁热吃吧!汤还可以继续添!」 遥的脸蛋彻底放松下来,露出喜形于色的笑脸。一个劲地劝直人和拉凯尔赶紧吃饭。 她这个太过开心的样子尽管让直人有些困惑,不过也还是心想着机会难得地让她给自己添了一些汤。 而她那比平时要高了一个调的「给你」更是让直人莫名所以。 到底是怎么了啊。 遥头上的数字上升了8点。 ——她警戒着周围有没有人看着,缩着身体穿过了昏暗的小巷。 时间已经将近该吃晚饭的时候了,周围……古旧的公寓和住宅林立的这一带虽然很接近住宅区,不过却早已经没入了夜幕之中。本应照亮夜路的路灯有好几盏都点不了亮了,只是呆呆杵着,和本该有的亮度相去甚远。 她抱着一个装着自己懊悔不已的东西的大手提包,行走在这样一片地方,最后来到了一栋公寓前。 那是一栋仿佛要融入周围的昏暗之中的外观破旧且瘆人的公寓。如果在灿烂的阳光下看起来或许还好一些,不过在夜里仰视的时候,粘着在外墙上的像是影子一样的污垢给人肮脏的印象,其中的阴沉似乎还扑面直压过来。 没有一个房间点亮灯光,简直像是废墟一样。但是这里依然有人居住,而住在那里的人正是她到这里来的理由。 她抿紧了嘴唇走进了公寓里。 『她』依旧是个少女。虽然身上早早就披上了红色外套,还用兜帽深深遮住了眼睛所以让人判断不出体型和面相,不过依旧是个高中生而已。 从外套下摆伸出的腿洁白纤长,隐约可见的膝盖上的紧致肌肤使人联想到工整的容貌。齐眼深的兜帽处可以窥见富有光泽的黑发。 黑色的平底鞋拾级而上。尽管公寓里安装有电梯,不过她知道早都已经坏得不能用了。 她缓慢慎重地,尽可能不发出脚步声地往上走,来到了公寓的最上层——第五层。然后站在了其中的一户门前,紧紧抱住了胸前的手提包。 唯有这个房间从门缝隙中泄出微微的亮光。 唯一的居民就住在这里头。 少女用颤抖的手按下门铃。断断续续而又跑调的声音相当扭曲,让耳朵一阵不适,和这栋叫人不舒服的公寓再适合不过了。 细细的声音停了下来,一小会儿之后传来了轻轻的开锁声,然后门被吱呀作响的推开。 迎接少女的是一个男人。不高也不矮的身上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和同样皱巴巴的休闲裤,眼睑下垂的脸上还戴着一副黑色四角眼镜。 他的面相看起来绝没有讨人喜欢的柔和可言。硬要说的话,属于是爱刁难纠正别人的乖僻面相,不过当看见过来的少女之后,还是歪扭地笑了。 「来得好晚啊……神奈同学」 「……伊佐老师。不好意思,学生会的事情拖得有些晚了」 上来迎接的男人正是新川滨第一高校的地理老师,伊佐忠行。而到他这里来的女高中生则是雾岛神奈。 把脸从打开了一半的门里探出去,确认外面的样子之后,伊佐缩回身体催促神奈进门。 「进来吧」 没有抵抗的神奈就这么走进了伊佐的房间。 室内杂乱无章,怎么看都不像是负责教书的男人的房间。而且还充满着呛人的生活臭味,站在这里头等着门被关上,小心翼翼地摘下外套兜帽的神奈的身影有着一股背德的突兀感。 「突然接到联系……真是吓了我一跳」 神奈一抱着胸前的手提袋,察言观色似地看着伊佐。她的这道眼神里完全没有了在学校里看着晋之助那时候的锐利和威严。 「说是任何时候都没问题的人可是神奈同学吧?」 伊佐一边扭过挂着淫邪脸颊肉的脸一边关上了门,上锁的咔嚓声沉重异常。 伊佐的话让神奈低下头去。他伸手搭在神奈披着红色外套的肩膀上,将她引导到了房间深处。整个过程伊佐毫不迷茫,神奈毫不犹豫。这里头透着一股倦怠的习以为常的气息。 「那么,都做好准备了吗?」 伊佐用好色的声调这样问。神奈便紧紧抓住了手提包,几乎都要让指尖掐进去了。她的视线从伊佐身上收了回来,精致的下巴往回收了收。 「要是被人看到我去买这种东西……会很不好办的」 她有气无力地回答,像是在请求原谅。而她这懦弱的样子更是加剧了伊佐声音里的情色调调。 「我也可以帮你准备啊……不过那么一来的话『尺度』就要交给我来拿捏了,这样也无所谓吗?」 那是一种早都知道这么说之后对方会露出什么表情的语调。一股叫人心里发痒的羞耻感在焦灼着她。 神奈深深低着头。四四方方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肩膀,像是在上头爬行。 「而且很快就让这些变得『不好使』的的人,难道不是神奈同学吗」 这种像是哄小孩子一样的装模作样的声音像是要紧紧缠在身上,让没办法堵住耳朵的神奈只得紧闭双眼。 伊佐的嘴唇靠到了她的耳边。 「那么的话关于早见同学她……」 「现、现在还请不要提遥!」 至今为止的乖巧模样仿佛是骗人的一样,神奈气势汹汹地挥开了在肩上抚摸的手,像是斥责地抗议道。然后,她的眼神又陡然变得怯懦起来。 「啊……对、对不起,老师。但是我……」 「不,是我不好。现在是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呢」 伊佐重新把手搭上了神奈肩上,而且这一回是两只手一起。像是要将她囚禁在双手之中。 「再有的话不该叫『老师』的吧。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应该怎么称呼……你都懂的吧?」 「……是的」 伏着脸点头的神奈的表情因为难以忍受的羞耻而蒙上了一丝妖艳。她这张和平时截然不同的脸庞相当吸引男人。 伊佐的手从神奈肩上滑下,逐一解开了外套的口子。等全都解开之后,神奈主动脱了下来。 然后仔仔细细叠好,放到了房间的角落去。伊佐一边看着重新直面着自己的神奈,一边伸手摸向自己的衣服。 「那么……我们开始吧」 被色欲沾湿的嘴唇发出了污浊的嗓音,而伊佐喉咙深处……还传出了像是甲虫蠢动似的奇怪声响。 4 今天是个大阴天。 在淡灰色的云层遮蔽天空的放学后,直人坐在特别教学楼旁边的长椅上,喝着从小卖部买来的廉价咖啡牛奶。 今天,直人和拉凯尔花上了一整天在学校里头四处收集关于『雾岛神 奈』这个人的情报。 虽然说是情报,不过也只是找和他有某种程度上的交流的人随便打听一番,结果就是弄明白了以下的事情。 『为人严格』『不过很温柔』『地地道道的大小姐』『有钱人』『美女』『脱下衣服的话会发现其实是比穿衣更显大的巨乳』──除开最后一项,全都是和她说一次话的直人都已经掌握到的东西,至于最后一项的话,哪怕是穿着衣服也能看出她的胸围比平均值要大。要说其实比穿衣更大的话虽然也让直人相当感兴趣,不过毫无疑问是和眼下的事情没有一丁点儿关系。 也就是说……。 「没有收获啊……」 打听以彻底的白费力气收场。 「遥虽然有说过她在学校里不会怎么透露私生活的样子。不过大家都是这样的吗?」 坐在直人旁边,喝着同样是小卖部买来的果汁系列草莓欧蕾的拉凯尔不太失望地这样问。估计是因为她早都已经习惯面对这种无从下手的事情了吧。再有的话,也是因为她的意识有一半都已经被手里的纸袋装的饮料吸引了。 「不算吧。虽然不至于全都公之于众,不过严防死守到那个份上不被人看透的人也算是相当稀奇了吧」 哪怕本人有意隐藏,不过稍微的一点小事情也还是会透露出性格和生活的只鳞片爪。但是雾岛神奈却不在此列。直人心想,这是不是因为本就完美的她有意完美地隐藏自己。 直人背靠椅背,仰望天空。真是一个叫人不畅快的天气。虽然应该不至于下雨,不过到了晚上是不是会放晴一些呢。 正当他这样想的时候,看了一眼身边的拉凯尔就猛地想起了一件事。 「喂。……你今天有穿的吧?」 「穿什么?」 她回以直人并非是有所隐瞒的,而是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声音和表情。 直人光靠这一点就心领神会了。 (没穿啊……) 视线落到了拉凯尔露出白皙膝盖的腿上。然后顺势想象了一下裙子里头的状况,又立刻斥责了自己你丫到底在想象什么,同时用力摇摇头。 这时候,黑色平底鞋的角尖闯入了他的视线。 「你好啊,黑铁直人君」 被叫到名字之后抬起头来。眼前的人是雾岛神奈。 「你……你好」 直人一瞬间心想搞砸了。是不是被神奈知道了自己之前就四处打听她。 但神奈只是用依旧美丽而力道十足的眼睛看着他,同时露出完全不像是心情欠佳的柔和微笑。 「昨天也是在这一带见面的呢。你经常到这里来吗?」 「不是的,虽然不算是常来吧,只是偶尔……。学姐呢?」 「我是刚刚到这边聊了一些事」 说话的同时,神奈望向了直人他们身后的特别教学楼。有很多社团活动都会把特别教学楼当作活动室来用。 看着神奈那张望向远方的脸,直人一瞬间皱起了眉头。 『9006』……这是神奈头上的数字。太低了,虽然还不及前几天的伊佐,不过她是很疲劳吗。说起来,虽然记不太清楚,不过他还是想起了昨天稍微撇了一眼的数字也比平均值要低得多。 「有什么事吗?」 「啊,没什么」 她发现自己被一直盯着看了。直人连忙把视线从数字挪到了神奈脸上。他可不想给人留下一个总是凝视别人头顶的男生的印象。 「就是感觉学姐真是个美女」 直人随口说句话糊弄之后,神奈淡定自如地笑了。 「要总是对女生说这种话的话,遥可是会吃醋的哦?」 「我和她的话,也不是那么回事」 在搪塞的同时,直人感觉喉咙里有什么苦涩的东西。又是遥吗。神奈莫名在在意遥,如果她本来就是很关心别人的人,那么在今天的情报搜集之中应该会得到不太一样的印象才对吧。 正当直人这样琢磨的时候。一直都身缠着一股不要随便跟我搭话的氛围,不停地观察着神奈的拉凯尔忽然站了起来。 「雾岛神奈。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斯比纳=斯佩里奥尔的男人?」 她一如既往地直白且毫不犹豫地就发问了。 有着神秘容貌的金发美少女,和飘荡着难以捉摸的气氛的黑发美少女。这样的两个人对峙虽然相当引人入胜,不过现在并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干嘛突然跟人杠上去了啊!) 和十分动摇,不知道该怎么制止才好而感到两眼发昏的直人呈鲜明对照的,是神奈只是很单纯地感到困惑似地歪了歪头。这时候能听到她的秀发从肩膀上滑落的声音。 「斯比……什么?」 她露出了头一次听说的表情。 估计是有些顶不住被她这样看回来吧。拉凯尔明显绷紧了身体,像是要躲开似地挪开了视线,不过也还是再问了一次。 「是斯比纳=斯佩里奥尔」 她的声音中完全失去了气势,甚至让听见的人都觉得她很可怜。 她好不容易才练就得可以承受住和遥身处同一个空间。不过面对才第二次打照面,而且还是神奈这样的人,想必精神打击相当大吧。 大概是把拉凯尔低着头的反应误以为是她害羞了吧,神奈用看着十足可爱的东西的眼神看着拉凯尔。然后寻找着身体娇小的拉凯尔的视线,稍稍弯下身去。 估计是对上了视线吧,拉凯尔的肩膀猛地一抖。 「真不好意思,我并不认识。那是外国的演员吗?」 「是、是嘛……你不知道的话、那挺好的……」 相较于能令人感受到一股悠然的游刃有余的神奈,拉凯尔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当面反驳她的强势。 「她是拉凯尔=阿尔卡特同学对吧。听说正寄住在遥家里呢」 神奈直起身来问直人。她那张毫无破绽的微笑简直像是在说,再继续欺负她的话未免有些可怜了。 (拉凯尔小姐……你真是一败涂地啊) 看来拉凯尔不擅长应付同性的毛病堪称病入膏肓。只能在心中苦笑的同时看向神奈。 「你知道她吗?」 「我好歹也是学生会副会长啊?而且她已经成为了学校里的名人呢。说是有一位非常漂亮的外国转校生过来了,我们班上的男生们好不闹腾呢」 「原来是这样啊,我都不知道」 不过的话,到也感觉算是情理之中。如果直人是无关人员的话,肯定会为拉凯尔的转校相当吃惊吧,在走廊行擦肩而过的时候还会回头吧。如果不了解她那明明趾高气昂却没什么常识的废柴内在的话,肯定会幻想她有着高贵而清纯的性格吧。 铃声像是要把对话拦腰截断似的响了起来。直人记得之前班主任有说过,这是催促游手好闲的学生赶紧回家去的铃声。 「不好,都这个点了吗……」 听到铃声之后猛地看了一眼手上的表,神奈表情稍稍阴沉了一些。刚才的游刃有余也消失不见,表情变得有些焦急。 「有要紧事吗?」 「嗯……这么匆忙真是不好意思。我先失礼了,黑铁君,阿尔卡特同学」 她似乎真的很赶时间。神奈的表情算不上开朗地只是咧了咧嘴角笑笑,似乎对那件要紧事并不怎么上心,然后一个转身就小跑着回到了总教学楼。 一边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直人深深谈了口无奈的气然后耷拉着肩膀。 「我说啊,拉凯尔小姐……哪怕你是想要打听情况那也得讲究一下打听的方法吧。如果雾岛学姐真的和斯比纳有 什么关系的话……」 嘴上好一通抱怨的直人发现拉凯尔整个人一动不动的,低着头收着下巴眼睛瞪大,已经完全凝固住了。 (啊。这下不好办了) 瞬间察觉到是什么情况的直人用力抓过僵住了的拉凯尔的肩膀,然后用力摇了摇她。 「喂,给我清醒下!呼吸啊,给我喘气!!」 「噗哈」 拉凯尔的意识像是破裂的气球似地回来了。估计是紧张得连怎么呼吸都忘记了吧。她薄薄的胸板在随着粗重的呼吸一上一下,拉凯尔像是体验到了世上最为可怕的事情似地满脸发青。 「居……居然能给我这么大的压力……雾岛神奈,真不是一般人」 「原因在你身上好不」 直人上去就是一句吐槽,同时心想着,原来吸血鬼也会呼吸困难啊。 「那么。从刚才那个感觉来看,她不像是认识斯比纳吧」 直人喝着一口手上的咖啡牛奶这样问。 如果神奈还拥有超群演技的话,那可真是没法子了,不过看她那一瞬间流露出的反应实在不像是听说过那个名字。 拉凯尔对此也表示同意地点头。 「虽然程度还不算大,不过从她身上感受到的苍的残渣比昨天要强烈」 「斯比纳的……吗?」 「嗯」 拉凯尔明确断言道。说明她的感觉就是这么清晰吧。 拉凯尔仰视着直人,语气坚定地说。 「去跟踪她。可能她今天也会接触和斯比纳有关的什么东西」 又或者是接触斯比纳本人吗。无论怎么说,神奈毫无疑问是他们接近斯比纳的重要线索。 而且对直人而言,他也不想让神奈接近这么一个危险的家伙。尽管在私人层面和她不算很熟。但如果明知这样会有危险却还置之不理的话,那可真是连觉都睡不安稳。 但是直人的却露出了苦涩的表情,一口气把剩下的咖啡牛奶吸走。没办法彻底吸干的水分和空气一起被吸进嘴里,纸袋里头发出了不太好听的声音。 「不过今天我约好了要跟遥去买东西啊……」 直人一边把空荡荡的纸袋好好叠起来,同时叹了口气。虽然说已经有了先约,不过神奈的事情容不得拖延。心觉只能拒绝的他思考着借口的同时,站起身来走向了离得稍远的垃圾箱。 正好看到了遥从教学楼那边跑了过来。直人立刻想要先不管丢垃圾地举手叫住她,不过又立刻转念了。 因为遥被正好擦肩而过的神奈叫住了。 神奈像是在向她道歉一样,对此遥则连忙表示无所谓地答应下来。尽管看得到这一幕,但直人所处的地方听不到两人之间的对话。 对话似乎很快就结束了,神奈稍稍鞠躬之后就朝教学楼那边跑去。遥也连连低头目送她离开,然后重整旗鼓地朝直人和拉凯尔这边来了。 「让你久等了!对不起啊,直君!」 才一过来,喘着气的遥就在脸前双手合十。 直人紧紧把没能丢出去的纸袋捏在手里,傻傻地看着她。 「嗯?这么急是怎么了」 「今天本来约好了要去买东西,不过这下去不成了。很快就要到文化祭了不是吗,所以的话,有些事情必须得在今天弄好」 「啊,学生会那边吗」 「嗯。本来的话好像是雾岛学姐去帮忙的,不过刚才跟我说因为有怎么都推脱不了的要紧事……」 遥隔着肩膀回过头去。所谓的刚才就是刚刚她们擦肩而过的那个时候吧。 遥很抱歉的垂着眉毛。 「所以对不起了,直君,拉凯尔酱。今天你们就先回去吧。我感觉今天我会回得比较晚,要是饿得等不及吃晚饭的话,你们就先吃点什么吧」 「好,我知道了。你也别拖得太晚了」 「嗯。那么再见了!」 遥很规矩地朝直人和拉凯尔两人都笑着招招手,然后才匆匆忙忙地小跑着回教学楼那边。 在学校里为学生会的工作奔走,到了家里还会主动挑起家务活。这个青梅竹马真是个勤快人。 心想着自己也得好好看齐的同时,直人把纸袋丢到了手边上的垃圾箱里。 「这下时间碰巧就腾出来了」 转身看向拉凯尔。拉凯尔似乎也正好喝完了粉红色的饮料,然后把容器轻轻丢到了垃圾箱里。 垃圾得丢到垃圾箱里。这是这几天也来直人给拉凯尔灌输的人类社会常识项目之一。 「那来得正好。赶紧出发吧。我可不想再费一轮功夫,不想跟丢了她」 「虽然我也是……不过我真不觉得这是刚才整个人都昏迷过去的家伙会说的台词呢」 只要神奈和遥不在的话那就一切都尽在掌握中。找回了一直以来的那股强势而趾高气昂的态度的拉凯尔用指尖拨了拨刘海。 直人跟在像是在说赶紧跟上来似的拉凯尔身后,把没有说出来的紧张感全都凝聚到了心里头。 神奈或许接触过了斯比纳。换言之,跟在她后头的话很有可能会靠近斯比纳。 虽说这都是为了得到苍,不过这也肯定是比直人自己所预料的更危险的事情吧。必须要做好心理准备才行。 尽管不知道该做怎样的心理准备才好,不过还是必须得摆出煞有介事的表情才行。 5 傍晚时分的繁华街以从学校回来的学生为中心,洋溢着各种各样的人的身影和声音。 大体上都是热闹而开心的声音。既有说着无聊事情而放声大笑的一群人,也有谈着偶像话题而发出细细尖叫的女生集团。 直到太阳彻底下山并迎来晚餐时刻,这一带每天都是这个调调。 但是直人和拉凯尔在放学之后走过的地方并不是这样热闹非凡的大道,而是一条周围都是卷闸门紧锁的寂寥羊肠小径。 离开了学校之后想要跟踪雾岛神奈并不难。 估计是为了遮盖身上的校服吧。在即将来到繁华街之前,神奈躲进了楼房的阴影处,从挂在肩上的手提包里找出一件鲜红的外套,一下子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确实,这样一来的话,哪怕是和熟人擦肩而过,应该也不会谁觉得她就是雾岛神奈吧。因为不会有任何人认为神奈居然会走在这么一个地方,还打扮得这么惹眼。 但是对离开了学校就尾随在后,并且将她穿上红色外套的始末都看个正着的直人和拉凯尔来说,她的这个样子是再好不过的标记了。 从大路折上了两圈的小路尽管靠近车站,但却和喧嚣相隔很远,哪怕是在这个时间段,也没有什么人通过。其中的神奈正用着缓慢踌躇的步调往前走。 (这是要去哪里啊……?) 来到这里之后才对自己有生以来的头一次跟踪感觉到了微微的罪恶感。直人潜藏在大楼入口和路上汽车的阴影里,集中意识观察神奈的一举一动。 神奈来到一个小巷的入口处,步调立刻放缓了。估计是靠近目的地了吧。等来往不停的人潮一度中断之后,立刻轻盈地走进了巷子里。 直人和拉凯尔也立刻跟着进去了。 神奈走进去的小巷子是个死胡同。尽头处是很破旧的三层一栋的民居群,红外套的背影正在狭窄的楼梯上逐级而上。 「是二楼」 躲进了神奈走进的楼房和旁边楼房之间的缝隙之中,窥视她动向的拉凯尔轻声说。 那是一栋很狭窄的楼房。一层楼估计只能容下一间铺头或者一间房吧。现在如果追上去的话肯定会在半路上遭遇。 「到这种地方来还能有要紧 事……?难道说,那个斯比纳就在这里?」 在这个只能容一个人通过的躲藏处,直人身体紧贴在墙上这样问。 拉凯尔仰望着楼层摇摇头。 「从这楼里我感受不到苍的残渣。但是……很可疑」 「同意」 直人发自心底同意拉凯尔狐疑的话声。 尽管这完全是成见也是偏见,不过无论如何都不觉得这会是一个学生会的副会长在放学之后该来的地方。和什么书店还有杂货店差太远了。至少的话,可以预想到那个二楼里有什么和在学校中为人知晓的神奈的印象相差很远的事情。 「正因为残渣比昨天要更加鲜明,所以哪怕离雾岛神奈远一点也还是可以进行跟踪。等她出来之后就率先去调查那栋楼」 这并不是建议,而是命令。完全没去想过直人会唱反调。不过当然了,直人并不想在这事上跟拉凯尔对着干。 时隔十分钟左右,神奈又一次出现在了楼梯上。她像是逃走似地从楼梯上下来,快步离开了巷子。 等到红色外套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直人和拉凯尔才从细小的缝隙之间脱身,仰望着神奈刚刚出来的那栋楼。 那里完全没有有人居住的生活感。虽然楼梯边上设有三个邮箱,不过每一个都没有贴上门牌,取而代之的是贴上了标出了很可疑的店的电话号码的传单。 直人不由得绷紧了脸,这栋楼越发不像会和神奈有关了。 (喂喂……放过我吧。我可不想目击到什么不妙的交易啊) 直人有些认真地这样期盼,然后走上了楼梯。 前往的地方是二楼。倒不如说,看来这里只有二楼还有人使用。 目光所及之处,周围都没有别人。安静得令人心烦,于是转而听自己踏在楼梯上的脚步声。 走上了二楼之后,站到了唯一的一扇门前。眼前是一扇相当普通的门,就是那种比较老的公寓还有旧时代的住宅区都有安装的那种沉重金属门。 但是当直人的眼睛落到替代门牌而钉在上头的小招牌的时候,瞬间陷入了一种分不清左右的混乱之中。 思考顿时停止。 长方形的木板上用稍稍圆润的字体标记出来的估计就是这家店的名字了吧。 『性欲超市』 这几个字近在眼前。 (……诶?稍等一下,我弄不懂了,真弄不懂了) 直人的脑袋在拒绝理解。 莫名其妙的汗从后背渗了出来。一种类似危机感的东西窜过后背。自己大概是目击到了相当不得了的事情,如果看在眼里的一切都没有错的话,那么十分钟前那个雾岛神奈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你在做什么。赶紧让开」 拉凯尔从冷汗直流的直人身边穿过,一下子就打开门进去了。 「呜哇,等下……!」 试图制止的直人的声音也没能赶上。 迎接了拉凯尔的门被关上了,心觉这样实在糟糕的直人抓过门把,也飞奔似地进到了店里头。 然后哑然失声了。 里面是大概十五平米左右的店铺。 细长的荧光灯白色的灯光很规则地吊在天花板上,里面意外的敞亮。但是被这些灯光照亮的每一样商品…… 「直人。这是什么?」 先行到了店里头的拉凯尔很不可思议地望着货架,甚至还把其中的一样抓在手里端详起来。 这让直人嘴巴一张一张的,但是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为了能一目了然直接确认内容物而装在了透明包装中的,是一条以比拉凯尔的手臂还要粗的压迫力为傲的东西。并且通体发黑,前端还有着肉感十足的箭头一样的形状。 「这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拉凯尔把那东西翻过来翻过去地,隔着薄薄的透明塑料盒子目不转睛地观察起来。 真是看不下去。正当直人想要迈出一步制止她的时候,一个男店员从店铺深处悄悄现身了。 「欢迎光临啊。小哥你们在找什么?」 现身的男人的模样让直人愣住了。 他是个有着高大结实的身体,头皮能反光的男人。鼻子下头蓄着胡子,戴着让人看不到眼睛的深色太阳镜,身披黑色皮夹克。不管怎么样看都不像是从事正当营生的人。 但是那件相当社会的皮夹克外面还围着一件写着这家店店名的粉色围裙,以一种奇异的方式缓和了他那张不怒自威的脸所酝酿出的异样气氛。 可以说是有所缓和,也可以说是毁于一旦。 「这是什么?」 拉凯尔立刻转身面向男店员,丝毫不害怕他长相地递出了手上的商品。 看到这一幕的男店原先是打量了一番拉凯尔,然后窃笑不已。 「『极粗』吗……她应该还受不了这个吧?」 店员像是征求同意似地隔着太阳镜看向直人。 「不、这是……」 走到支支吾吾地寻找解释话语的直人身边后,店员从架子上拿下了好几样商品塞到了直人手里。 「你们还只是菜鸟来的吧?那么一开始的话还是用这样的比较好」 既然东西都被塞了过来,那自然会看过去。于是直人只是转动着眼球,看向被塞到手里的东西。 那些比刚才那个明显要小上很多的,但是形状依旧差不多的商品,果然还是端坐在塑料制的包装里头。而标示出商品名字的标签上还很体贴地打上了『入门用』这几个字。 「大小也各有千秋呢」 看了看直人手里的商品,并和自己手里的那个玩意比较了一下之后,拉凯尔把那个又黑又大的『极粗』放回到了架子上。 然后兴趣转移到了其他的架子,见一个就拿下来看。 热衷接待客人的店员很快就为了给新主顾介绍商品而站到了那娇小的校服身影旁。 「哦。有眼光嘛,这家伙可是最新款呢」 「这是怎么用的?」 「这就得看你男朋友咯」 店员紧接着就朝直人投来了颇有深意的视线。尽管他的眼睛被太阳镜挡住,不过还是实打实地感受到了那种气氛。 (呜哇,这都是在说什么啊。虽然很在意不过我不想知道啊……。话说我不是她男朋友啊!再有是你也不要看过来啊!) 现在,直人得以用全身体会到了如坐针毡这个词是什么含义。 「不对啊,不是这么回事啊!」 猛地回过神来的直人抬起头。太过凶猛的冲击,让他都忘记到这里来的目的了。于是他把递过来的『入门用』随手放回到了架子上,来到那店员身边。 「我说,刚才是不是有一个披着红外套的女人到这里来了?希望你能跟我说一下,她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抱歉啊,小哥。我可不能跟你谈客人的隐私」 混杂着捉弄人似的笑声,他压低了嗓门劝戒似地回答。 说起来倒也是这么个道理。尤其是这种店,如果泄露人家的秘密那可是做不成生意的。 (这店员比我想象的要尽职啊……) 本以为会更加随便来着。 拉凯尔推开了很是佩服的直人,眼睛直视店员。她的眼睛,一瞬间闪耀出了鲜红的光芒。 「请回答问题」 十分简洁的命令。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视线像是被牵引过去的店员的身体抖了抖,最后放松了下来。 「……穿红外套的女人刚刚来过」 刚才都还理所当然地守口如瓶的秘密,现在被男店员不当一回事地外泄了。 第五章 遇敌 1 窗外的颜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只剩下了黑色,夜幕已经完全落下。 等发现钟表指针走动的速度比自己所想的要快的时候,正是开始看到工作有完成的眉目的时候。因为一直在集中精神默默动手做事,所以肩膀和后背有些疼,于是她靠在椅背上朝前伸出双手,借此拉伸一下身体。 正在这个时候,她看了一眼挂在教室前头的黑板边上的圆形时钟,立刻吃了一惊。 「诶,都这个时候了吗!?真是头疼了……」 因为自己一直埋头苦干,所以都没有发现时间飞逝啊。遥撑起身体,在椅子上轻轻扭了扭,再一次确认到的时间让她眼睛都瞪圆了。 差不多该暂告一段落回家才行了,不然做晚饭的时间会被拖得很晚。 虽然是这么说,不过剩下的事情其实也就差那么一口气的功夫。虽然也有点想留到明天早上早点过来收个尾……。 「如果只是这些的话,再有一个钟头应该就能做完了。那还是做完再说吧!」 毕竟信奉今日之事今日毕的主义。所以遥喝了一口放在旁边的保温瓶里的绿茶,重整心态之后把下一份文件拉到面前。 就是在这个时候。 「诶?」 学生会室的们被拉开了。 吃惊的遥扭过头去,看到了一位熟悉的老师独自走了进来。 「啊,伊佐老师。不好意思,我留得有些晚了」 现在距离正常的放学时间已经过了足足半个钟。但是遥之所以还能不慌不忙地留下工作,也是因为伊佐替人管理了钥匙,并说尽管一直做到完工也无所谓。 「不会,这没关系。话说回来,你都做好了吗?」 伊佐一边用比平时上课的时候要温柔得多的语气对遥说,一边环视学生会室。 他手上提着一个很大的包。估计是为了等遥完成工作之后立刻就能拎包回家吧。 「不好意思,我这里还有一小会儿」 这下实在是拖太晚了吧,遥一边这样想,一边为了尽可能多做一些事地继续伏案工作。 「早见真了不起。居然一个人努力到这么晚」 「不会,太过奖了」 被伊佐夸奖有种怪怪的感觉。于是遥暧昧地笑笑之后,继续动笔。 遥从文件中抽出必须的项目,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说起来啊老师,昨天您请假了来着,是身体不舒服吗?」 「啊,不是的」 伊佐半笑着回答她,像是在说你不讲我都忘了。 「要说身体的话,最近倒不如说是相当的好啊」 那种像是扯着喉咙发出的笑声,让遥不知怎么的感受到了令人发抖的恶寒。 然后很快。她就听到了学生会室的门被反锁的声音。 遥的停下了手中的作业,扭头看去。 「……老师?」 伊佐就站在学生会室正中央。背朝反锁的门,像是在眺望着遥那样,一步步朝她走去。 「你知道吗……?这所学校里,现在就只有老师和『遥同学』两个人哦」 一直都板着一张乖僻的脸的伊佐,现在脸上却在微微笑。下垂的眼睑深处的无神眼睛亮着前所未有过的光芒。 遥嘎地一声拉走椅子站起身来。伊佐的样子很怪,遥的本能感受到了危机,立刻冲向了教室后方的门。 她拉了拉门,但是上了锁的门完全拉不开。 「骗人的吧,为什么……」 明明教室里头都没有上锁。她着急地又拉了门好几次,然后发现了。钥匙其实就插在外头的锁孔上。 一声钝重的声音,让遥猛地回头。 一看,伊佐在桌子上安放好了一部像是相机一样的东西。 伊佐的视线在这一瞬间从遥身上转向了相机。下定决心只能趁现在的遥朝着眼前的门冲去,但是很快就发现的伊佐张开双臂拦住了她。 「你要去哪里呢,遥同学……?」 「请让开,老师!」 遥用严肃的眼神看着用一股令人生厌的顿挫说话的伊佐,带着哭腔地大喊。 但是伊佐的笑意反而越来越深了。他又紧逼过去似地迈出了一步。而遥则跟着往后退一步。 伊佐喘着粗气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衣服上。像是嫌皱巴巴的衬衫很碍事似地粗暴脱了起来。 那真是不堪入目的东西。遥发出了扯着嗓子一样的尖叫声,蜷缩身体的同时背过脸去。 她听到了解开皮带的声音。然后是拉开拉链的声音,接着是裤子被丢到一边去的声音。 「老师……求你住手……」 遥浑身颤抖。遍布全身的恐惧让她的脚不住发颤。逃不掉,也不知道该怎么逃。 「遥同学。你看看我」 伊佐像是威胁她似地有力地这样说。 遥颤抖着,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 「呀!」 接着立刻发出了一声尖叫,遥像是要挡住嘴巴似地用力捂住。 脱下了衣服之后的伊佐那异样的样子就在眼前。粗粗的手臂和肌肉下垂的腿,尽管不算胖,但肚子也像中年男人那样有些发福。露出了一节肚皮的他,身上穿着像是用黑色皮革制成的拘束用具那样的衣服。 手上还拿着估计是从那个包里翻出来的,黑色的手把上垂下好几根皮带的鞭子。然后伊佐……直直递给了遥。 「来吧……来吧,遥同学,用这个抽我吧!」 「……什么?」 「求你了,遥同学!不对,是遥大人!请您用这个来打我吧,然后痛骂我吧!我是猪啊!请您骂我是头猪,是头下贱的猪!啊啊,如果是您的话,无论对我做什么我无所谓!!」 太过突然的事情让遥心中的恐惧一度消失。取而代之,席卷而来的是困惑与混乱。 她的思考停滞了。──这人到底在说什么呢。 「猪……?」 「没错!就是这样!再多骂几句!啊,不对,在那之前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他在哑然失声的遥面前,好不忙碌地又是恳求又是心花怒放,然后是很焦急的伊佐从放在脚边的包里找出了一样黑色的东西。 他双手捧着,摊开给遥看。 那是有着泳衣一样的形状,但却有着以更为复杂地裸露出肌肤为目的淫靡设计。那是一身比伊佐穿在身上的东西更加凸显出性方面的嗜好的,专为女性而设的胶衣。 察觉到这东西究竟是什么的那一刻,遥的表情中没有了困惑。也预料到了伊佐想要做的事情。 然后伊佐做出了如她所料的恳求。 「来吧,还请遥大人也穿上这个。这可是专门为了遥大人而准备的……来吧!」 「不、不要!死都不要!」 遥使劲摇头,用浑身力气表示抗拒。 但是伊佐还是不管不顾地朝遥步步紧逼。 那是相当惹人生厌的光景。令人作呕。 遥奋起毫无血色的身体再一次跑了起来。至少,她想要离伊佐远一点。 但是她的手臂却被应该还没靠这么近的伊佐抓住了。 「不要……」 「穿上……给我穿!」 「不要!」 伊佐用力拉住了遥的手,让她没办法挥开。那是十分吓人的力气。轻而易举地就把遥的身体拉到了伊佐身边。 伊佐把遥压到了桌子上。一把抓过双手的手腕再压到冷冰冰的桌面上,接着一口气从上衣胸口用蛮力撕开。 「不要啊啊啊……!」 布料撕裂的 巨大声音让遥发出了更大的尖叫。 伊佐把手上的白色碎布随手一丢。 遥淡粉色的文胸和洁白的肌肤从校服上斜着延伸的大大裂口裸露出来。伊佐手掌抚过她柔软的腹部,露出了猥琐的笑。 「来吧……遥大人,来换衣服吧」 伊佐的手滑过遥的肌肤,伸向裙子。 遥拼命地在桌子上挣扎。厌恶感让她的肌肤直起鸡皮疙瘩。 「不要啊……直君……直君……」 遥拼命扭动颤抖的纤细身体,想要踢开伊佐。但是伊佐的身体夹在桌子之间纹丝不动,手指已经够到了裙子的倒钩上。 「不要啊,直君救我!」 「收到!!」 在遥紧闭双眼,用力叫喊的下一瞬间,学生会室的门被轰飞了。而一脚踹飞了门的人正是直人。他一脚踏在倒下的门上,顺势就往眼里的伊佐脸上来了一拳。 在挥动的时候,他的拳头染上了一片鲜红。红彤彤的,被简直像是从内侧渗透出来的鲜红浸染的拳头径直陷进了伊佐的鼻梁。 摁着遥的伊佐的身体被轻而易举地打飞,转了一圈之后倒在地上。 在此期间,直人把遥的身体从桌子上放了下来。 「直……直君……?真的是……?」 遥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她呆愣愣地看着直人,当场摊坐下去。 直人轻轻把手放到了遥头上。 「刚才那个时机,是不是好得不行?」 他露出了一如往常的笑脸。他的表情,还有抚摸着头的手掌的触感,让遥溢出了断线珍珠一样的大颗泪珠。 「直君……直君……呜、呜啊啊啊啊……」 她像小孩子一样放声大叫,用轻轻捏在手里的手一次次蹭过自己眼角,用力哽咽的遥嚎啕大哭。 「没事了。别哭了」 当想要安慰她的直人弯下身后,遥就靠在他的脖子上哭得更凶了。 直人撑住靠过来的体重,再一次轻轻把手放到了遥的头上。直人已经有很久没有看到遥这样子哭出来了。 遥平时不怎么会哭。是个在悲伤的时候会说自己很难受,在孤单的时候也会说自己很寂寞的少女。所以相对的,她也经常在人面前笑口常开。因为她想着,相比起哀叹悲伤的模样,还是尽可能增加心平气和的笑脸的时间更能让自己和其他人幸福。 直人根本算不清她的笑脸给自己带来了多少安宁的回忆。所以现在遥哭了,溺在语言无法描述的感情之中放声大哭。 冰冷的泪水的气息浸透了直人的胸膛。 「……抱歉。你稍微,睡一会儿吧」 直人在紧靠在自己身上的遥耳边轻声这么一说,然后把原先搭在青梅竹马头上的那只手滑向她的脖子。然后指尖稍稍带着诀窍一发劲。遥的身体就立刻变得绵软无力,就这么把身体交给了直人。 直人抱起遥,抱到了学生会室的角落去,让她在地上躺好。 遥现在已经没了意识,仿佛是哭累得睡过去了。直人脱下校服上衣,轻轻盖在遥被撕破的校服身上。 「你……」 愤怒从丹田深处溢出,直人扭头看向了在教室另一边捂着脸挣扎的伊佐。 真是一段叫人反胃的回忆。直人俯视着这个流着鼻血发出不似话声的呻吟的身穿胶衣的男人,带着熊熊燃烧的激烈情绪咆哮道。 「你打算趴多久啊,给我站起来。我会如你所愿把你揍个鼻青脸肿的,放马过来啊,你这个抖m混账!!」 2 直扑面门的直人的吼声让伊佐的身体猛地颤抖。 他那倒下的身体以十分别扭的动作撑了起来。被鼻血弄脏的手无力下垂,伊佐就是以这样一副极端弯腰驼背的姿势,用虚无浑浊的眼睛看向直人。 ──吱呀呀。 直人听到了那个声音,顿时屏住了呼吸。 这声音毫无疑问是从伊佐身上发出的。他从沾满了流出的鼻血的半张的嘴里发出了坚硬而轻盈的,类似甲虫蠢动的声音。 「说起来,他是斯比纳的使徒来着……」 直人厌恶地咒骂了一声。因为之前满脑子想的都是遥所以都把这件事给忘了,但既然如此的话,那一开始就毫不客气地揍他一拳可真是太对了。 直人盯着伊佐……不对,是盯着这个已经彻底沦为了斯比纳使徒的男人,收回半边身子似地摆出了架势。 那引人生厌的声音,还有扭曲的姿势,加上虚无的双眼。与这玩意儿对峙的直人,想起了前不久发生在无人街区时候的事情。那时候他的右臂被啃断,人被埋在了瓦砾下头。但这一次他可不能露出那样的丑态了。 (我得把她安安全全带回家才行……) 否则的话是会被雪杀掉的。 为了给自己打气的直人隔着肩膀往后看——看向了遥无力躺在地上的身影。但是不知什么时候,拉凯尔已经来到了她身边。 「拉凯尔!?」 「居然抛下主人自己一个人瞎冲,真是傻瓜呢。不懂思考的单细胞生物。真叫人无语」 跪在遥身边弯下伸去查看她情况的拉凯尔探起头来,用趾高气昂的,但又有点闹别扭似地语气这样说。 「遥由我来照看。所以你就尽管用尽全力战斗吧」 「你出场的时机也真是好极了啊……可算帮我忙了。就交给你了」 半讽刺地这么回了她一句之后,直人再一次面向伊佐。 有拉凯尔陪着那就能安心了。有什么万一的话拉凯尔应该会直接抛弃直人,带上遥逃走吧。哪怕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光是能确认到遥能平安无事就够了。 「咔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佐喉咙发出了撕破空气一样的威吓声。产生出这种风压的声音带着黏糊糊的叫人不舒服的臭味。 那是非人类的怪物才能发出的声音。自觉自己已经越过了分界线,站到了非日常的舞台上之后,直人心中的危机感和紧张感这两根弦顿时绷死。 「来吧!」 面对着不服输地回以一声吼的直人,伊佐从后背伸出了什么细长的东西发动了进攻。 「唔哦……!」 直人在千钧一发直径往旁边一跳,躲开了从斜上方挥下,径直将地板打穿的那东西。 挥下的那东西打穿了教室的地板,还穿了过去。看清楚了那样东西的直人,脸上变得十分严峻。 那是一对虫腿。十分类似独角仙或者螳螂那类虫子会长有的腿,但是却被更加坚硬的皮肤包裹着,也更加粗壮,能看出这仅是为了杀死猎物而造就的。 那两条黑色的虫腿,从伊佐的左右肩胛骨穿破肌肉和皮肤伸了出来。 「可恶……」 尽管心里已经明白,但像这样清清楚楚地展示出来的异形还是让他脊背发凉。虽然自己可能是半吸血鬼或者不死之身,不过因为终究没有变化得能看到这种玩意儿所以精神上还没当一回事。恶心的东西就是恶心,可怕东西依旧可怕。 「你畏缩了。刚才的气势都到哪里去了」 直人听着从身后传来的拉凯尔那瞧不人的声音,咋舌之后回了她一句。 「吵死了,无关人员请闭嘴!」 但是这就像是挑衅的话,却让直人恢复了少许的冷静。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直人调整了不顺畅的呼吸,深吸一口气往丹田用力。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佐发出人的喉咙绝对发不出的咆哮声,举起插在地上的两根异形腿。再一次,为了能在这一次贯穿直人而高高挥舞,同时自己也从地板上一跃而起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咕……」 脚尖锐利的虫腿这一回是从两边包夹着刺穿他而挥了过来。 这样躲不开。直人用左右两边手当作盾牌挡住了两头的进攻。 右臂没问题,倒不如说是正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十分理想地完美的挡住了虫腿。依靠那股像是金属护臂一样的强韧,得以和寻常的人类无法招架的凶器分庭抗礼。 但是另一边的左手……就没这么乐观了。 「噫……唔、咕……」 那里传来了简直像是被金属球棒用力殴打的冲击。响起了叫人讨厌的声音,用来当做盾牌的直人小臂从正中开始朝诡异的方向扭曲。 直人立刻挥开了被右臂招架的伊佐的腿,打向粉碎了左臂的另一条腿。手上传来了坚硬的触感,那种里头塞满了什么东西的坚硬触感。 钻过被高高弹开的双腿,直人逃走了。在这时候,他的眼睛看到了。 眼睛睁得很大的伊佐头上的数字减少了。从『674』变成了『672』。 (减少了!这么说的话……) 给他造成伤害了。尽管只是2这样一个微乎其微的数值,但是通过单纯的计算可以得出只要揍上三四百回就能让它变成『0』。 伊佐并非绝对打不倒。直人并非渺无希望 直人绕到了伊佐右侧,像是要保护折断的手臂那样靠了过去。 「……哦?」 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直人俯视自己的左手。刚才那里确实是已经断掉了,但现在却完全没这么回事,可以很正常地活动。也不痛。 「啊,对哦,这是痊愈了啊……!」 在转身的同时躲过了伊佐想要抓过来的人类手臂,立刻对着他的小腿就是一脚。尽管还想要再打上一拳,但像是要把直人挖穿而挥下的异形虫腿将他的肩膀撕开,令他身体踉跄了一大步。 「……」 红色斑点飞溅在地上。但是捂住肩膀的直人手掌底下,那道伤口果然也在迅速愈合,消失。 「哈……这是不是,还挺方便好使的?」 直人一边把粘在手上的血抹到裤子上,一边扬了扬嘴角。 但问题在于每一次都会疼得厉害。 (既然是再生能力的话,那顺带把这种不需要的东西也略过该多好……) 不过看来真不至于还有这样的好事。 伊佐背后的异形虫腿在肆虐,接连往地上戳的同时追赶逃窜的直人。其中有一次直人没能完全躲开,以至于皮肤和衬衫都被撕裂。炙热和痛处在脸颊闪过,延伸至大腿,然后掠过侧腹。 尽管直人的动作已经相当灵敏,但在教室这样有限的范围内始终难以施展。而且课桌实在是太碍事了。 「你这家伙……!」 直人抬起了堵住自己去路的课桌,朝伊佐丢了过去。 但却被高高举起的异形虫腿挡开,朝另一个地方飞去,以砸碎了窗玻璃告终。 紧接着又丢了一张椅子和一张桌子。尽管期盼着能有一样能打中,不过也顶多是把天花板上的灯打碎,让玻璃碎片落在他身上而已。 「你就只会逃吗?真是无聊」 大概是想要激励一下直人的干劲,拉凯尔又甩了这么一句。 「烦死了你!」 尽管吼了她一句,不过直人自己也心知肚明。一味逃走的话只怕没完没了,自已也不太愿意让拉凯尔过来帮这个忙。 追赶着直人的攻击把天花板撕裂,将墙壁粉碎,把桌椅都破坏得七零八落。而拉凯尔似乎张开了什么看不见的防御,让遥得以免受余波伤害。 哪怕是撕破嘴也不能说让她停下。 大概是对追逐战感到腻烦的伊佐忽然换了个角度。他那双让人怀疑不知道还对不对得上焦点的浑浊眼睛看向的,是拉凯尔和遥。 拉凯尔轻轻吸了口气,像是要保护遥似地挺身迈出一步。 即便如此伊佐也还是不管不顾地,高高举起两条异形虫腿,在尖厉长啸的同时直冲过去。 「开什么玩笑!」 慢了一拍的直人踏地猛跳过去。 伊佐的虫腿像是要把拉凯尔和遥一网打尽似地挥舞过去。 直人勉强闯到了他面前。 「咕唔……」 当做盾牌挡在胸前的双臂被贯穿,那对黑而锐利的虫腿甚至还在直人肚子上穿了一个洞。但脚尖只是稍稍穿过后背而已,遥自不用说,甚至都还够不到拉凯尔。 「直人!」 「我……没、事……」 直人一边应一声拉凯尔这高了一个调的惊叫,一边在心里暗喜。还真是听到的不太常有的声音啊。刚才拉凯尔那一喊好像是在纯粹地担心直人的身体。 「你这家伙……不要、小看我了!」 直人绷紧腹部挤出吼声,用两边拳头紧紧捏住了刺穿手臂的两条虫腿。然后使劲浑身力气,将戳过来的黑色凶器推了回去。 顿时感受到了坚硬的东西从腹部抽出的触感。紧接着直人高高举起右臂,用由拉凯尔的血制成的那一只手承受伊佐的重量,同时解放自己的左臂。 伤口传来了被烧灼一样的疼痛。甚至让他想哭了。 但由不得他哭的冷酷现实,让直人顾不上伤口会被撕得更大而用力挥开剩下的右手。以凶猛的力道将虫腿甩开。 这一瞬间,拉凯尔朝着彻底门户大开的伊佐腹部释放出了风的冲击波。 「呼咕唔唔唔!」 伊佐发出了夹杂空气颤动的呻吟声,身体被击退到了窗边。 直人确认了一下他头上的数字。并没有削减多少,还远不算是致命打击。 但是却争取到时间了。在伊佐重整态势的时候,承受了身体被贯穿的重伤的直人的身体已经不再流血,恢复了原状。 然后伊佐就嘎吱一扭脖子站了起来。 直人一边专心调整粗重的呼吸,一边想要扼杀掉自己心中的焦躁。 敌我相差太远了。 直人的身体尽管因为被拉凯尔进行了半吸血鬼化而得到了大幅上升。但体力不是无限的,而且也还会感觉到疼,也会害怕。 不能这么一味逃来逃去了。 (不过不能逃的话,又要怎么做。真的要揍他三百多拳?) 那真是鲁莽之极,真心会力竭而死。 能够好好承受伊佐攻击的就只有右手。右手可以承受的攻击,换做直人其他身体部位肯定扛不住。 在此之上,哪怕还有拉凯尔,那也不能让她一边保护遥一边战斗。 (保护……是吗) 他想起了克拉维斯。那个非比寻常的男人可以一边保护着直人、拉凯尔还有遥,一边和梵克汉还有雷利乌斯较量。 明明要对付伊佐的四只手都已经让直人苦不堪言,而克拉维斯却能在一瞬间切断控制自己身体的无数只手。 那可谓美丽的锋利断面闪过了直人脑海。说起来,直人的手臂也被克拉维斯切断过,露出堪称精彩的断面。 「……」 直人的表情忽然苦闷扭曲。 可谓美丽的整齐断面。创造出那种断面的东西……想必相当锋利吧。 这样的思考,把放逐到直人记忆深处的什么东西拉了出来。 那是连气味都十足鲜明的血淋淋的记忆──。 ──打湿脚边的东西。 落在视线前头的东西。 已经彻底没了呼吸的那个东西尽管已经变成了黑色的团块,但在变成这样之前那可是直人的母亲。 而夺走了母亲性命的东西……将她变成黑色物件的东西。 是染着鲜红的血,美丽得叫人寒毛直竖的…… 『刀刃』──。 ──锐利的声音破空而至。 直人的反应变得迟钝,伊佐趁机一口气拉近距离,异形虫腿却的杀意高高挥起。 直戳下来的动作相当快。估计是打算把皮肤肌肉一同连带骨头也刺穿吧。 猎物已经被抓住了。闪出黑光的锐利虫腿一击几乎就让人对此坚信不疑……但是和虫腿所有者的想法和拉凯尔的焦躁都相反的,是直人的肉体和骨头并没有被贯穿。 发出的并不是鲜血飞溅的声音,而是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伊佐的异形虫腿被什么东西弹了回去。 这下就连拉凯尔都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金色的眼睛惊讶地睁大,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呢,或许就是一瞬间,又或者是在上一次眨眼的时候。 站在眼前的人的模样,让拉凯尔说不出话来。 站在眼前的人是直人。但他却很不寻常,整个人变了个样子。 翘起的头发变成了白色,眼梢上扬的眼睛红彤彤。手上握着鲜红、赤红的刀刃。 那个用鲜血凝固出来的不透明的鲜红物体,化作锐利、诡谲的刀刃,给直人手上赋予了一把利刃。 一柄血刃──。 「咕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伊佐发出焦躁的声音,再一次挥动异形黑色虫腿。 直人……那个白发赤瞳,身姿为之一变的直人用满腔的敌意看着他的身影,握在手中的刀刃一闪而过。 血红色的斩击既沉重又轻盈地描绘出美丽的弧线。划破空间,带着清脆的声音将触碰到的两根异形虫腿一并斩断。 鲜红血沫在空中飞舞。 「啊……」 这一幕让拉凯尔不由得叹了一声——正是惊叹声。 睁得很大的眼睛里,不知为什么涌出了眼泪。一股陌生的感情填满了胸腔,那是一种让她觉得自己要被淹没的……煎熬。 尽管拉凯尔泪流满面,却也还是注视着直人的身影。不愿错过眼前画面的任何一刻,入迷得连眼睛都忘了眨。 「咕、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和斩击的干净利索成对照的是伊佐发出了钝重丑陋的啸叫。从中段被斩断的虫腿在挥洒像是血液的墨绿色液体的同时,使劲乱抖。 势头受挫的伊佐的身体朝后反仰。正在这时。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咆哮的直人用力踏前。 他手上已经没握有血刃。发色瞳色也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往脚上、腹部、肩膀再到手臂发力,直人挥出了像是竭尽浑身气魄的一拳。 挥出的是右臂。在灯光被破坏了一部分而变得昏暗的教室里,带着低吼声裂风猛击的拳头染上了鲜红。 直人将这一拳直直地重重地,落在了伊佐胸口。 「咕唔……」 陷进胸板的拳头卷带的冲击估计已经穿透肌肉直达内脏了吧。 伊佐在直人拳头上一抖一抖地痉挛数次……然后直接双膝跪地,倒在地上。 3 当狂暴的伊佐沉默下来之后,教室里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保持着冲拳姿势一动不动的直人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躁动的心跳声。 事情发生得突然,所以理解没能跟上。但是他在肩膀一上一下地呼吸的同时往下看去,也就看到了伊佐像是濒死的鱼那样痉挛着倒在地上的样子,这时候他才终于深深舒了口气。 「赢……了……」 直人像是没了力气一样,朝前击出的手臂放了下来。然后往后退了几步,脚上踉踉跄跄地让他一屁股摔在地上。疲劳感十分强烈。这时候该说是倦怠感了吧,不对,无论怎么形容都无所谓了。总之现在已经结束了,已经打赢了。 仔细一看,伊佐都上还留有数字。『217』。他还活着,直人在用力喘气之余……同时也安心了。 (太好了,还活着……虽然这数字很不妙……不过应该还不会死吧) 伊佐这人让直人火大,怎么都喜欢不来。再加上遥和神奈的那些事,虽然可能是因为使徒化的影响,不过哪怕是这样也难以饶恕。 可哪怕是这样,也总不能将他杀了。毕竟直人可不是本着想要杀了他泄愤的心态到这里来的。 但是。 「……不杀了他吗?」 声音从后方传来,直人还没能调整好呼吸,张着嘴大口喘气,于是直接扯着脖子朝后看了过去。 发问的人是拉凯尔。虽然语气强硬,不过直人也隐约理解到她并不是在表示责怪。 轻轻一笑之后,他耸着肩回答。 「为什么啊。不是还有事要问这家伙吗?」 必须要打听一下苍和斯比纳的消息。伊佐可是个相当重要的线索。 但拉凯尔只是一脸的难以释然,从直人身边走了过去。 「难道说,你觉得他还有救?」 「诶?这个,救不回来了吗?」 这可真是没想到啊。直人的笑脸立刻走样了。 「因为,和之前那家伙不一样,这都还长着伊佐的脸啊,好像也没有那个会从脑袋里钻出来的家伙……」 说完这句话直人才猛然回过神。无人街区的那个虫男也是,当以为被放倒了之后,突然就有虫子啃破脑袋飞出来。 或许拉凯尔也想到了同一件事。于是他们两人紧张得绷着脸互相看了看,然后同时朝伊佐转过头去。 恰是在这时候,伊佐的身体像是等着这一刻似地剧烈颤抖。然后像个上了发条的人偶似地突然跳了起来。 「危险!」 还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直人强制自己站起身来,用力推了一把拉凯尔的后背。 但也正是这时候,出现了预想不到的闯入者。 带着无数的干巴巴的破裂声──。 与此同时,才从直人眼前站起来的伊佐身体痉挛似地了颤抖好几次。他四肢上的肌肉和体液都在爆炸。 「什……!」 伊佐的身体这一回甚至都没发出啸叫就再一次伏倒在地上。令人作呕的虫子体液污染了教室地板。 然后,全身用黑色装备武装到牙齿的大批人马从刚才直人轰出来的入口蜂拥而来。简直像是警察中的机动队啊。人数大概有十个。各自手上都扛着实打实的枪械,几人一组地迅速占据了教室的4个角落,并一同将枪口抬起。 刚才的破裂声其实是枪声。 红色的镭射光瞄准了下一个目标,红色的小点点集中到了拉凯尔身上。 倒吸一口气的直人再一次把拉凯尔护在身后。于是那几颗红点就为寻找目标而迷茫了。 其中,响起了一道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的嗓音。 「啊啦~,真讨厌,教室这不是被弄得一塌糊涂了~嘛」 听到这个声音,直人一下就愣住了。但是仔细一想的话就没什么不自然的,虽然已经彻底忘了那人的存在,不过她倒也说过会监视自己。 穿着开有高叉的紧身裙和高跟鞋走进玻璃碎片和桌子碎片散乱一地的学生会室,嘴上嘟囔着不合时宜的悠闲埋怨的人……。 「唔呼,直人君。我来了哦」 把轻轻握在一起的手贴在脸上,高高耸起肩膀,用一脸纯真的表情看着直人的,正是御剑机关的绯镜贵彩。 直人身后的拉凯尔一下子就绷紧了身体。 「啊,这里已经没事了,能不能赶紧开始收拾现场 ?」 贵彩朝身边蓄势待发的黑衣人们摆了摆手,用和跟直人说话的时候截然不同的平淡语气下达指示。 假机动队成员们立刻用训练有素的动作将红色瞄点从拉凯尔身上挪开,放下了枪口,再麻利地给走廊那头的什么人进行诱导。 稍后出现的人并不是一身黑了,而是一身白——身着白衣白橡胶手套,白帽子白口罩的三个男人。还有感觉像是医院里会用到的担架也被一同推了进来,白衣人们把伊佐的身体抬到了那上头。 「喂,等下啊,这家伙……!」 他们默默进行的作业让直人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焦躁,于是上前阻止。 但是在那之前,贵彩像是要挡住他去路似地站了出来。 「喂,让开……」 「刚才的那个,真是好厉害啊……」 贵彩陶醉地用热情洋溢的眼睛和嗓音打断了语气很冲的直人。 她的眼角微微发红,像是被刷了一层粉色,微张的嘴唇像是……像是在发出情色的邀请。 然后还按耐不住似地颤抖着呼了口气,贵彩伸出的手指划上了直人的手臂。像是要和他十指交缠似地抓过右手手指,然后用力抱到胸前。让直人的手陷进她丰满的胸部,用柔软的乳房一夹,随后紧逼上来似地把身体靠向直人。 「来,摸摸看吧。我的心跳得好快呢,能感受得到吗?」 感觉已经被一股男人身上不会有的弹力包围的直人立刻想要把手抽回来。但是贵彩却紧拉着直人的手不放。 正如贵彩所说,被压上去的手可以感受到胸膛下传来快得异常的心跳,很难说有多正常。而那兴奋的高昂心跳还因直人手掌触感跳得更快了。 「啊啊……我已经、因为直人君的缘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呢……」 像是在催促似地媚声媚气地引诱别人的贵彩,把抱在胸前的直人的手慢慢往下拉。离开了乳房,来到胸口和肋骨之间的毫无防备的腹部,接着在那里把直人的手翻转过来,让他的手指继续往下。然后身体猛地一颤。 「哈啊……来吧……用直人君的『bloodedge』把我切开吧……」 「『bloodedge』?」 陌生的字眼让直人一脸复杂。 「嗯,对啊……」 贵彩半张开丰润的嘴唇,喘着有些凌乱的呼吸,把直人的手引导到下腹部。 直人见状就用力把手抽了回来,挥开贵彩的手。 「啊唔,不行」 但是又被她立刻抓了回去。发出像是玩具被人抢走的闹别扭的叫声,紧紧抱紧在胸口。看来是不打算像上次那样轻易松手了。 「……放开」 直人用恶狠狠地瞪着贵彩。 贵彩则嘟着嘴似地笑了。 「不喜欢被人看着吗?我是无所谓的呢……你可真是害羞」 「你在胡扯什么啊,赶紧放开」 讨厌的感觉。这股相当讨厌的感觉让直人感觉鼻子都好像皱成一团了。 就连他这样的严肃表情都能让贵彩脸颊绯红,眨了眨眼后用带着娇媚的尖利视线看向直人。 「我说……那个叫伊佐的男人,要不要救活他呢?」 贵彩要诱惑他似轻声呢喃,舔了舔涂着口红的嘴唇,直人立刻用困惑和诧异的视线看了过去。而直人身后,回到了遥那边去的拉凯尔也一脸难以置信地注视着贵彩的动向。 两者的视线都落在了贵彩身上,然后她把厚实的嘴唇贴到了直人耳边。 「你想救活他对吧?如果是直人君这么吩咐的话,那么可以特别破例哦。反正现在侵蚀度也还在可以应对的水准,治疗我也可以安排一下。……只要是直人君想做的事情,无论什么我都会照办哦」 「真……真的吗?还能救活他?」 「呵呵,很厉害对吧。这就是『组织的力量』。……和某个无能小姑娘简直天差地别。能为你做的事情的规格截然不同。和吸血鬼在一起的话,也是很烦的吧」 估计是故意说给拉凯尔听的吧。尽管贵彩是在对直人轻声细语,却专门选择了能让拉凯尔也听清楚的音量。 拉凯尔看了一眼直人,像是要遮住表情似地低下头去。尽管直人看不见,不过她正很不甘心地咬紧了薄薄的嘴唇。 颇有深意地轻笑一声,贵彩轻快地举起手。以此为号,等待着指示的白衣人们就用担架把伊佐迅速搬到了学生会室外头。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将他带走。直人不觉得只是为了治疗变成了斯比纳使徒的他。 「啊,对了对了。还有这个,也让直人君看看吧」 至今为止的淫靡的热情稍微收敛了些,贵彩露出了少女一样的表情后给一个一身黑的士兵下命令,让他拿来了一个小平板。 以熟练的手法稍稍对着屏幕一通操作之后,上头显示出了一个视频文件,接着紧紧贴到直人身边,让他观看那个视频。 上头映出了一间熟悉的房间。然后那间房里还有两个熟悉的人,被机器录下来的有些嘶哑的声音正在叫唤。 『来啊怎么啦,说说你想我怎么做啊!你这头猪!』 『是的!还、还请多打我几下,神奈大人!』 『下贱的猪不要说人话!猪就该像猪那样叫!』 『噗噫ー!噗噫、噗噫───!』 『像你这样肮脏的猪,必须要更加严格地管教。来,多给我叫几声!』 『噗、噗噫!』 在眼前展开的可谓是教科书级的sm场景。那个高挥鞭子发出高亢笑声的黑发女王大人到底是谁,而那个被激烈鞭打还开心得浑身颤抖的趴在地上的男人又是谁。直人完全不愿意去想。 但唯独能这么说。 (她可……真是个『女王』大人啊……) 她挥动鞭子的身影是那么的威风八面,而且要说是被人强迫的话,看起来又似乎有些乐在其中。 「还有很多其他的哦~。要看哪个呢?」 从下往上看着直人的贵彩用甜腻的声音这样问。 直人立刻往后退一步,然后扭过脸去。 「算了」 「是嘛?可惜了,明明还有更~加过激的东西呢」 「……你全都看过了吗」 虽然不知道一共有多少,不过从贵彩这还挺觉得有趣的口吻来看,可以肯定不会只剩下一部两部了。 然后是深深为伊佐的兴趣感到无语至极。 把屏幕对准了直人之后,贵彩在平板的那头恶作剧似地眨了眨眼。 「那么,这些录像就由御剑机关保存啦」 「保存?不是销毁吗」 直人一下子就皱紧了眉毛。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这种东西是会被销毁的。 但是贵彩却摇了摇头,让绑起来的头发也跟着左右摇摆。 「这是万一时候的保险呢。虽然雾岛神奈应该不至于主动交代出来,不过万一要是让她父母闹起来的话那可真是麻烦呢」 她说这话的语气听起来简直像是为了直人好。 换言之,就是把这些视频当作把柄,如果不想被公开的话就不要节外生枝的威胁材料。 毕竟是贵彩,别说对雾岛神奈了,估计连她的亲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有着什么样的倾向都调查清楚了吧。这么一想的话,御剑机关和这个叫贵彩的女人真是可怕极了。 「……说起来,雾岛学姐怎么了?」 直人像是死心般地问贵彩。 他把哭个没完的她一个人留在了伊佐公寓门前就走了。但是他确信贵彩肯定不会疏忽这样的『挽救』。 「当然是由御剑机关保护起来了。啊,这间教室到了明天当然也会恢复原样的所以放心吧」 微微一笑的贵彩把平板还给了身边的黑衣士兵。 用余光看到了这一幕之后,直人环视这一带。他还有一件挂心的事。 「他们没来啊」 「他们是谁?」 「梵克汉和雷利乌斯」 如果是拥有非比寻常的战斗能力的他们两个的话,估计几秒钟就能把伊佐这样的货色打趴在地吧。如此一想,直人就痛感自己的弱小。 看着悄悄在拳头里捏碎了自身的无力感的直人,贵彩有些逗趣似地耸耸肩说。 「如果克拉维斯=阿尔卡特现身的话那我当然会光速叫他们过来,不过对付这么个小角色的话叫他们出手只是浪费经费而已。毕竟他们身价可不低」 (……很费钱的吗) 不曾想居然还会冒出不合时宜的金钱问题,直人不由得苦笑两声。他可不知道『不死者杀手』居然还是一种买卖,估计跟佣兵差不多吧。而一想象那个怪物二人组计较起什么年收入和奖金云云的,还真是挺搞笑。 但是直人的苦笑又变成了叹气,接着肩膀深深垂下。因为他感觉真的是一切都在贵彩的掌握之中。 有种被玩弄于鼓掌的感觉。不过这也奈何不得,毕竟他也没别的势力可以依靠了。 「多谢你的各种帮助。……那么,条件是什么?」 「条件?」 看到一头雾水地瞪圆了眼睛的贵彩,直人有些生气地看着她说。 「在这种时候,不是差不多要提出什么『交易条件』了吗」 对伊佐进行治疗,收掉神奈的视频,不光保护了神奈本人,还连被破坏的教室都帮忙修好。很难想象这一切都仅仅是出自善意。 但是贵彩却像是听到了想都没想过的事情似地笑喷了。在用手捂着嘴角笑了一阵之后,又把那只手贴到了直人脸颊上。 「真是的,直人君你真搞笑。我不说过了吗?为了直人君的话,我什么都愿意做。如假包换的,什么都愿意哦。哪怕是马上在这里将我的一切都献给你也无所谓」 跟直人说话的贵彩的话语又一次慢慢蒙上热气。 贵彩轻轻伸手挂在直人脖子上,像是要从脚跟把整个人贴上去似地抱住直人。她微笑着,甜美地在直人耳边说。 「不过,如果这样能符合直人君的喜好的话,那这次的事情就当作是『欠个人情』吧。如果想要还的话,我想想看……那就变得更加更加强,强到能让我浑身都发抖吧」 变强到底意味着什么呢。贵彩没有说明白,只是一下就离开了直人身边,好似至今为止的粘上去就不放的做派都是骗人的一样。 贵彩像是在彰显自己身段似地扭过身体,向直人露出天真少女的笑脸。 这一张笑让直人不知怎么的感受到了恶寒。那是一张对直人坚信不疑的表情。而直人无法理解她这样的表情由何而来。 (我和她才见了两次面啊……?) 哪怕直人阅历比她要浅,但也不免心想这不是对才见两次面的人的表情。 「那么的话,这个男人就交给我了。如果弄明白了什么我会联系你的。……虽然哪怕没弄明白什么,我可能也会联系你」 喜形于色的贵彩朝他轻轻挥手。然后带着还留在教室里的黑衣士兵们离开了教室——正在这时。 「直人!」 才听到拉凯尔发出了让人警戒的叫声,走廊上的玻璃就接连传来了碎裂的声音。碎掉的都是灯,整条走廊眨眼间就被关在了一片漆黑之中。 「怎么了!?」 此时可以从走廊前头听到黑衣人们的叫嚷声。如果这不是御剑机关干的好事……。 直人连忙冲到了走廊上。 淡淡的月光从走廊上的小窗里照进来。在这片不太可靠的微亮之中,好几个士兵都在查找敌人而挪动枪口,时左时右。而他们的背后……沉甸甸的黑暗膨胀了起来。 「喂,危险啊!」 直人的大声喊叫并没有任何意义。膨胀的黑暗带着一股像是拖动沉重沙袋的声音,眨眼间就把御剑机关的士兵们吞了进去。 随着含糊不清的尖叫和徒劳的一声枪响,而那片黑暗甚至连尖叫声都吞了进去。膨胀到天花板上,堵塞了整条走廊的那团黑暗深处,可以听见嘎吱作响的咀嚼声。 (这是……在吃人……?) 忽然这么想的直人立刻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最后,黑暗像是被吸干似地变小,消失。 刚才的男人们一个都找不到了。 相对的,是站着另一个男人。 之所以没办法把他看清楚,是因为月光的亮度不够。站在那里的男人屏息看着追在直人身后来到走廊上的拉凯尔。 看到拉凯尔之后,男人笑了。大大咧开嘴角,像是要唱歌剧似的用夸张的动作大大摊开细长的双臂。 「啊……正如我所想,真是太美了。果然还是月光才适合您。本来的话我想要在更加神圣的满月之下和您见面……您能感受到我为您的体香,还有炫目的身姿而感动到颤抖吗?啊啊,我究竟期盼的这一天多久了。能进入您的眼帘真是光荣备至……『拉凯尔=阿尔卡特』」 男人的声音带着丰富的抑扬顿挫,说起话来简直像是在唱歌,即便看不见位于夜影之中的表情,但还是能感受到他正为一股抑制不住的兴奋而颤抖。 男人往纤长的身体往胸口里吸了饱饱的一口气。像是要把充盈在这里的拉凯尔的气息一点不剩地受到肺里。然后。 「遵照您的邀请,此番前来觐见。鄙人正是『斯比纳=斯佩里奥尔』」 将摊开的双手捂在胸前,斯比纳=斯佩里奥尔向拉凯尔深深行礼。 4 一个瘆人的男人。 尽管昏暗但亮光始终是亮光。在皎白月光的映照下,新川滨第一高校的走廊上四处都落有影子。但是比这些阴影更幽暗的东西,正在他身边。 身材颀长而体干瘦削。细细的手脚看起来像是伸长的影子,甚至让人怀疑他真身是不是真在那里。灰色的头发被仔细往脑后梳去,哪怕在昏暗的走廊上都能看出穿在身上的黑色衣服有着高档品的质感。 「那就是……斯比纳=斯佩里奥尔……」 直人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在他身边的拉凯尔慎重地吸了口气。像是为了让自己奋起似地把小小的手捏成拳头,像是在展示没什么好怕的态度似地,毅然决然地看向斯比纳。 身处这道视线下的斯比纳用缓慢的动作缓释周围,然后扭头问。 「那么……请问黑铁直人在哪里?」 斯比纳用太过毕恭毕敬的,像是在询问公主一样的语气提问。尖细的视线看着拉凯尔。苍白的脸上纹着几乎占据了半边脸的奇怪图案的刺青。 拉凯尔轻轻动动下巴指了指身边的直人。 「就是他」 「……什么?」 顿了顿之后的斯比纳很困惑似地又问了一次。 用呈锐角的下颚毫不迷茫地,还用眯着细细的眼睛,十分困惑地又问了一次。 「拉凯尔=阿尔卡特。十分抱歉,但是黑铁直人在哪里?」 他连连点着直人的名字,却一眼都没有往直人身上看。别说是把『黑铁直人』排除在外了,他这样子看起来甚至是压根都没注意到。 (为什么会提到我啊……?) 直人应该和斯比纳没有直接关系才对。斯比纳在追踪拉凯尔,而拉凯尔也在找斯比纳。两者的关系图应该是 这么回事。在直人为不曾预想到的拉凯尔和斯比纳的对话感到困惑的时候,拉凯尔一把拉过了直人的手。 「他就是黑铁直人」 才这么宣告的下一瞬间。 直人的身体就被什么沉重的东西撞飞,直接被打到了走廊的墙上。 「唔嘎……」 完全理解不来这是个什么状况。太过突然的冲击让直人没能用妥当的姿势落地,后脑勺直接摔在了窗框上。一下子就用后背感受到了墙和骨头都裂开了。 视野余光处有火花闪烁。一瞬间险些彻底变得一片漆黑的视野尽管模糊但也好歹被拉了回来,直人在视线前头所见的斯比纳的表情惊得大气不敢喘。 「……还请不好随意触碰我的拉凯尔=阿尔卡特……贱种」 死死遏制下来的嗓音里蕴含着非比寻常的愤怒。瞪着直人的眼睛睁得很大,完全不觉得还有理性可言的杀气毫不留情地扑面而来。 「啊啊,真是可憎……。像你这样的蝼蚁胆敢触碰拉凯尔=阿尔卡特真是罪该万死。不过是收拾掉了一个使徒而已,不要得意忘形了,蝼蚁……!」 像是拖着影子似的斯比纳往前大大踏出一步。 「难以忍受。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的拉凯尔=阿尔卡特居然被你这样的蝼蚁的呼吸玷污。在那之前,必须要尽快把你捏碎……」 在斯比纳一通咒骂的同时,走廊上还响起了响亮的声音。他叫人不安地高举没有平衡可言的细长手臂。与之呼应的,是一片黑暗从斯比纳身后隆起。 就是刚才吃掉了士兵们的那个黑暗。 糟糕。直人踩在地板上想要起身,但是身体没办法如意活动。说真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想要撑起身来的手在地板上无力地颤抖。 「直人,你快逃吧!」 拉凯尔尖细的声音传了过来。她这句话似乎更加招惹了斯比纳的愤怒,黑暗膨胀的势头进一步加速,正滑过走廊朝直人袭来。 但是那黑暗却随着一阵破空声,被飞过去的什么东西切碎而如雾消散。 只见贵彩慢悠悠地,挡在了直人和斯比纳之间。 「还真是肆意妄为呢。倒是你这个『魔术师』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信不信我把你给『解刨』了?」 然后露出了桀骜不驯的笑。 尽管直人的眼睛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切碎了那片黑暗。不过明显不是刚才把伊佐无力化的枪械。而是更加不可思议的东西……是drive。 或许是因为被人搅了兴致吧,斯比纳把激愤收回到了眼睛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新出现的碍事者。然后像是觉得很无聊似地,用细长的手指挠了挠脸上的刺青。 「这drive……御剑机关的贵彩吗」 淡淡的这么一说,斯比纳就闭着眼笑了。听起来像是嘲笑。 「……区区『mosaic』有什么好嚣张的」 这像是自言自语的一句话让贵彩脸色大变。瞬间掩盖住表情的是杀意。 膨胀得几近爆炸的杀意变成了无数的破空声直逼斯比纳。 但斯比纳只是轻轻用皮鞋踢了一脚地板,就从脚边召唤出了黑暗。然后像是在上演着水气球破裂特写的倒放一样,黑暗现出球形,将斯比纳包裹在内。在那片黑暗的阻挡下,贵彩释放的什么东西消失不见了。 接着黑暗像是转身似地又在走廊上留下了斯比纳。脸上纹有刺青的瘆人男人以和被黑暗包裹之前一模一样的姿势站在那里。 但是看来攻击并没有被彻底防下,他的右肩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定睛看那道伤口的话,可以看到正有无数的蛆一样的虫子正发出吃肉一样的声音修复他被割伤的身体。 贵彩露出前所未有的带有攻击性的犀利目光摆出严肃的表情,摆架势似地张开双臂。 「现在就立刻『歼灭』你……」 「哎呀呀……看来你误会了什么呢……。不知自己斤两几何的傀儡真是可悲」 或许是压根就没想要认认真真和她较量吧,斯比纳用悠然地动作抚平了一缕乱掉的头发。 但是他脚边上还匍匐有那一片黑暗。尽管这个对手不足为惧,但也没有放过的理由。影子像是服从主人的意志似地,在斯比纳脚边颤动。 这时──。 「等一下」 毫不动摇的拉凯尔的声凛然回响。里头有着令人无法忽视,也不容忽视的力量。那不是魔法也不是drive,更不是拉凯尔拥有的『真红之魔眼vered』,那是她身为拉凯尔=阿尔卡特的嗓音。 「现在还请退下,斯比纳=斯佩里奥尔。你我交战的时候……还不是现在」 有力地,带有预言一般的分量,拉凯尔对斯比纳这样说。 正因为她强硬地又带着令人无法违抗的压力闯去其中,贵彩才会尖声说。 「不要妨碍我……小姑娘」 这句话里没有往常那种蛊惑别人的余裕。唯有另人联想到金属的如冰冷刃口一样的嗓音和眼神,直人做梦都想象不出贵彩还有这样一面。 但相对于敌意已经提炼到了像是会随时发动攻击的贵彩,斯比纳像是听了拉凯尔的这么一句话就立刻忘记了她的存在。 那片黑暗一下子就从他脚边退去,本人估计是想要微微一笑的吧,但却露出了让人寒毛直竖的不祥笑脸。 「明白了,拉凯尔=阿尔卡特。本来我今晚就只是打算前来问候一声而已」 这么一说,便又一次恭敬行礼。尽管弯腰低头,但斯比纳的脸还是半仰着看着拉凯尔。 他的视线简直像是蜘蛛丝。带有粘性的丝线尽管在把猎物当做猎物去审视的同时,却也像是在对那双美丽的翅膀致敬似地不至于捆绑地过于痛苦。 他的眼睛笑了笑。 「在下次见面的时候,还请把真正的『黑铁直人』带过来。想必这次是在试探我吧……不过如果真是那么一个蝼蚁的话,即便是我也是觉得失望的」 用像是在念舞台剧的台词似地这么宣告之后,斯比纳保持着那个行礼的姿势再一次发出拖动沙包似的声音沉到了自己的影子里。然后连气息也跟着消失了。 学校再一次,重新回到了安静之中。 走廊上被粉碎的棒状照明灯管的碎片,一直朝里头延伸。 白天几乎遮蔽整片天空的云,似乎也被风吹走了相当一部分。比刚才要明亮的月光照了进来。 沐浴在洁白月光下,贵彩低着头,看都不看直人地开口说。 「……对不起了,直人君。我先回去了……」 那是很微弱的嗓音。贵彩双手捏紧拳头,像是在强忍眼泪似地轻轻发抖,好似要逃避什么东西似地快步从直人面前离开。 直人愣愣地目送这样的她离开。 或许是看走眼了吧。尽管那可能只是把玻璃碎片或者月光给错看了……不过稍稍窥见的贵彩的脸颊,似乎真的被泪水打湿了。 御剑机关的人也都跟着贵彩离开。尽管周围被破坏得一片狼藉,不过估计真的会在明天上课之前给恢复原样吧。好比前几天拉凯尔和虫男肆虐过的住宅街只过了一夜就被修复一样。 身边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 直人抬起头,眼前就是拉凯尔。 「丢人」 拉凯尔边无语地这样说,边向直人伸出手去。那只和月光相似的白皙小手,手的那边确实是拥有月光色皮肤的拉凯尔的脸蛋,一直以来她都只是一副高傲的表情,而这时候她的嘴角却流露出了些微的笑意。 (啊……原来、她也是会笑的啊) 说起来,还从没见过她笑来着。直人在这样想的同时,像是被吸引过去似地把自己的手叠上了拉凯尔的手。 斯比纳说过,月光才更适合拉凯尔。尽管和那个家伙抱有同样的意见真是一万个不愿意,不过对于这点也只能赞成。 沐浴在月光下,伸出手来的拉凯尔太美了。金色的头发在月光的照映下闪耀出幻想般的光芒。比秀发还要深的金色眼睛宛如世上最美的宝石。 「……你在做什么?」 看到拉着手而不起身的直人,拉凯尔收回了笑意,觉得怪异似地皱了皱眉。直人也猛地回过神来,刚才可真是彻底看入迷了。 「抱、抱歉。在别人来之前赶紧带遥回去吧」 连忙给自己打圆场的直人拉着拉凯尔的手站起身来,然后回到学生会室把遥和盖在她身上的校服上衣都带走了。 伊佐和斯比纳,被这两个怪物袭击之后,校服已经彻底稀烂了。衬衫和裤子也不能穿了,明明都是刚买回来不久的啊。 (校服……意外的贵啊) 如果衣服也能跟身体一样回复原样的话,那该多方便。直人一边想着这种异想天开的事情,一边背过还没有醒来的遥。那件幸免于难的校服上衣还是让遥先穿着。 「走吧」 「好」 时间已经彻底过了吃晚饭的时候。 离开了学校,小心翼翼地尽可能不被人看见,直人和拉凯尔走上了回家的路。 ……回想起来,真是好漫长的一天啊。 白天在学校里针对神奈一通打听的时候,真是万万没想到夜里居然有这么大一件事在等着自己。 尽管天上还残留有一些云朵,不过也算是被明亮的月光填满了。 不算新月,也不算半月的半吊子形状的月亮优雅地俯视地面。 「说起来哦……」 走在平时不太会走的,没什么人经过的迂回小道上,直人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看向走在身边的拉凯尔。 长长的金发摇了摇,拉凯尔也扭头看了过去。 「什么事?」 「也没什么,为什么斯比纳刚才会知道我的名字?是听伊佐说的吗?」 再怎么说也是使徒,所以有这种情报上的来往倒也没什么好奇怪,不过伊佐似乎没有专程向斯比纳禀报直人姓名的必要性。最关键的是拉凯尔和直人住在一起这个事实在学校里传开的那天,伊佐正好请假了。 拉凯尔轻轻“啊”地应了一声。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说,原来是这点小事吗。 「你记得之前在跟梵克汉=赫尔辛战斗之后,我在墙上留了一些信息吗?」 「啊,记得。虽然我看不懂」 就在那个游戏厅后背的自动售卖机旁边。虽然事情发生在自动售卖机被梵克汉破坏得很是凄惨之后。 拉凯尔手指在空中轻轻跃动,看起来像是书写文字。 「『如果想要得到我的话,还请打倒我的仆从黑铁直人。如果办得到的话,那我将属于你。拉凯尔=阿尔卡特留』……我当时写的就是这样一段话」 「……什么?」 是耳朵不好使了吗。刚才拉凯尔是不是说了『请打倒黑铁直人』。 直人还没能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地看向拉凯尔的脸,于是拉凯尔一瞬间露出了带有些许优越感的笑。 「不过还真是头疼了。感觉是让他产生了很大的误会。……斯比纳好像已经彻底以为会有父亲大人那个水平的人在等着自己」 稍稍流露的笑意很快被收了回去,拉凯尔像是深思似地把手贴在嘴角。配合着她有节奏的步调,背后长长的马尾辫真像尾巴似地一摇一摆。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了。尽管磨练自己吧,仆从」 用仿佛没有丝毫责任的调调这么一说,拉凯尔就买着轻盈的步伐走在了夜路上。 不由得站定的直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地看着她的这个样子……一会儿之后。 「你……」 朝着那个埋下了相当吓人的伏笔还自称主人的吸血鬼少女,直人用几乎能传遍四周的嗓门大喊。 「你、是不是傻啊!!!!!」 吼声传得很远,尔后被月光柔和的秋夜不留痕迹地吸走。 至此,一幕告终。 然后,另一幕即将上演。 第六章 幕间 0 日常是会突然失去的,也是会突然回归的。 正如贵彩约定的那样,半毁的学生会室和走廊到了第二天真的恢复原样,前一晚上的事情仿佛从未发生过,学校以一如往常的面貌执行一如往常的教学计划。 铃声总会在以往在同一刻响起,班里的同学和老师也都理所当然地存在于此。课程也依旧伴随着一定程度的倦怠,放学之后学校里的各种面孔散落在各种地方,重新眺望这样的场景,让人甚至会有些吃惊。 在班会上,听说了负责教地理的伊佐因为突发疾病而暂时停职。 虽然学生会副会长雾岛神奈因为身体不适而休息了几天,不过到了周五,虽然人稍稍消瘦了些,不过倒也回来上学了。 自那一夜之后眨眼间过了好几天……其中无论是苍还是drive或是斯比纳=斯佩里奥尔以及御剑机关都没有出现过。 直人转瞬即逝的日常,等回过神来已经安安稳稳地迎来了周日。 1 一个晴朗的周日,时是午后。惬意地拂过的秋风凉爽地晃动行道树的小枝头。 直人房间的修复工程在三天前便已结束,而从两天前,直人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里生活。 本来的话直人打算自己回来,让拉凯尔继续到遥家里叨扰,不过在拉凯尔的强烈要求下还是和他一起在这房子里住了。 而拉凯尔的房间就是克拉维斯造访的时候,让遥睡下的客厅旁边的小日式房间。 遥尽管直到最后都反对拉凯尔和直人两个人住在这里,不过等他们真开始在这里生活之后,又不甚在意地像以前那样过来各种帮忙。 今天也给这顿稍稍有些晚的午饭做了蛋包饭和清炖肉汤,直人家里一直都是三个人一起吃饭。顺带一提,现在晚饭都是去遥家里打搅一番。 (虽然不算是抱怨吧,不过都到这个份上的话,还各自分开住也是有点傻了吧……) 不过这也是直人在以自己的方式划了一条界限——这很有必要。 直人走到阳台上,呆呆眺望外面的景色。 隔着一条路的对面公寓搭好了脚手架,正在进行外层装修工程。按附近的人的说法,是有很小一片的宇宙垃圾从大气层外头掉了下来正好撞到了这面墙上,所以留下了一个凹坑。 而充当了宇宙垃圾这一角色的梵克汉用身体撞出来的大裂痕几乎被抹平了。 痕迹被抹消了。 无人街区那边,直人被虫男袭击过的痕迹也一丝一毫都没有留下。被连根咬断的手臂也不知消失去了哪里。 那间被克拉维斯肆虐过的房间,这几天里也能供直人毫无问题地生活了,发生过骚动的伤痕已然无处可寻。 学校更不用说了。 直人身上也没留下伤口。 所以,提示这一周里发生过的诸多事情全都是现实的……就只有此刻正做在客厅沙发上,十分认真地看着书的拉凯尔的存在了。 (……不对,倒也不算吧) 直人把手叠在阳台的护栏上,然后把下巴压在手上,就这么看着今天没人在上头施工的脚手架,并在内心嘟囔。 自己身边现在正处于一个怎样的状况,就在几个钟头前才让人给认认真真复习了一遍。 今天,御剑机关的绯镜贵彩把直人叫了出去。 地方是车站前那家会有人去办婚礼的气派酒店。而且还是最高那层,被带进了仅限会员入内的沙龙一样的让直人心想自己格格不入的地方后,又被带进了被厚厚的门帘隔开的包间里,两人并肩坐在大大的沙发上,讲了大概有三十分钟。 话题……主要是关于伊佐和神奈还有遥。成为了斯比纳试图的伊佐,和不幸跟他扯上了关系的两个少女,这三个人今后要何去何从。 伊佐人没事,埋进身体里的虫子似乎被成功去除了。关于神奈的话似乎早都已经进行过必要的应对了,而遥似乎也能按照直人希望的方式来处理。 尽管对话不可能就这样结束,不过能让直人觉得今天被她叫出来还算好事一桩的消息,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了。 剩下的话题,说真的,不会让人觉得有多舒服。 可哪怕是这样也还是能不把这股不快带回家,全是多亏了知道直人被叫了出来,然后过来迎接的拉凯尔……不过这样一来,也就没办法确认拉凯尔到底对事态有多深入的认识了。 (现在也是相当认真的看着书啊……。而且……) 她正看的书还是管遥借的『决定版!这才是真正的血型占卜7』。 堂堂吸血鬼居然无比热衷地看血型占卜,真是滑稽得不得了。而且她还时不时瞠目结舌地,好不佩服地感叹一句『真厉害……』。 (到底有什么这么厉害啊……) 看着连泡好的红茶都彻底忘了喝,彻底沉迷其中的拉凯尔,直人心想着之后也稍微瞄两眼吧。 这时候。 「挡路了,直君让开一下」 遥往十元店买来的洗衣篮里堆起了高高的脏衣服,步调轻快地走了过来。 「真是的,居然攒了这么多的脏衣服不洗」 装在里头的自然是这个家的脏衣服。尽管直人有在周日把攒了一周的脏衣服统统处理掉的习惯,不过很不凑巧的是上个周日正碰上克拉维斯和梵克汉大打出手,所以衣服没洗成。 所以除开在遥家叨扰的那几天,现在直人家里的盥洗室已经攒下了大约有两周的脏衣服。 「抱、抱歉了。我来帮……」 哪怕青梅竹马已经率先出手,可什么都不做全抛给她的话始终有些过意不去。直人想着至少来帮忙拧干地伸出手之后,立刻就被轻轻拍了回来。 「不~行!直君晾的衣服永远都是皱巴巴的。行了行了,要么到角落里要么到外头看着吧」 一番好意也徒劳地被她半训斥地拒绝了,直人回不上话地退到了阳台的小角落里。 一边无奈地眺望外头的同时,一边观察熟练地摊开洗好的衣服挂起来晾干的遥。 准确来说,他观察的是遥头上的数字。 那晚之后,遥的数字比以前要低得多。相比起肉体上的衰弱,精神上受到打击似乎更严重。尽管数值在渐渐恢复,不过今天和遥以往的平均值比还是低得多。 但遥还是表现得一如往常。而直人也希望她能一如往常。一如往常地做一如往常会做的事,露出一如往常的笑脸。 (遥真是坚强啊……) 稍稍让刘海沐浴在微风中,直人视线重新回到远处。 虽然她性格本来就坚强,不过──。 (……不对,她是不会逞强的吧) 直人在心里头的自言自语很快就被自己收了回去。 后背传来了轻轻的触碰和熟稔于心的体温——是遥。她像是要从直人身后拉住他似地轻轻扯过后背上的衣服,额头跟着落在上面。 等了几秒钟,直人听到了轻微的呜咽声。 「其、实啊、直君……我还、没有……跟你道谢」 「……嗯」 「那时候……你能赶过来,谢谢你」 「嗯」 面对竭力遏制着颤抖,想尽办法挤出像是笑着说话的声调的遥,直人只能回以最低限度的附和。应了一声之后,无言催促她继续往下说。 遥抓着衣服的手指捏得更紧了,细微的颤动传到了直人背上。隔着后背听到了遥的呼吸很费力,时不时还会哽咽。 「虽然、想着……跟你、说这种事、会让你担心。不过、不过……那时候……我真的好怕……」 「… …嗯」 「真的好害怕。好可怕、想着要逃走……但是逃不掉,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直人听着遥的倾诉,为了不让她察觉到心中波澜,低着头紧咬嘴唇。 ……不可能坚强。不可能没事。 遥其实一直都默不作声地感受着那一天留下的伤痕。通过表现得一如既往来拼命地维系、保护自己。 她像是为了不被卡在喉咙里的铅块真的噎得窒息似地,慢慢地一点点地将其徐徐咽下。终于到了今天,能用话语对直人倾诉之后,这铅块才终于被她吞了下去。 「不过啊,直君来了啊。那时候……我真的好开心」 大概是悲伤稍微消散了些吧。现在遥应该也不是那张想要遮掩起来的哭相了吧。 直人边这样想,边慢慢转向遥。把手放到像是要藏住湿润眼角的遥的头上,轻轻将她抱了过来。 用臂弯将那轻盈的重量锁到胸口的同时,直人沉着地说。 「不过还是稍微晚了点。……对不起」 「不会的、不会的」 遥在直人怀抱中轻轻摇头。通过她的呼吸声,听得出她的嘴角此时稍稍笑开了。 「光是你能赶过来,我都很开心了」 喃喃自语似地这么一说,遥就在直人怀抱中轻扭身体。把双手贴在他胸前似地抚过,然后仰视直人。 有着大大虹膜的眼眸中,映出的全都是直人的脸。一股和刚才的悲伤和恐惧截然不同的感情,令遥的眼睛湿润了。 (啊……不好了。又是这个套路……) 直人脑海里突然闪过了这样的独白。 缠绕着自己和遥的气氛的变化让他很是困惑。 但是,整个身体靠上去的遥轻轻抓了抓直人的衣服,果然是稍稍踮起脚尖把脸凑了过去……而直人也一样,把绕到了遥后背的手轻轻贴到了她的脸颊和肩膀上。 遥像是觉得耀眼似地眯细了眼睛。直人也跟着有样学样,可接下来就分不清该由谁先闭上眼了。 正在这样僵持的时候,遥的嘴唇已经近在眼前。似乎相当柔软的淡桃色嘴唇,正渴望着一点点的温柔而稍稍泄出颤抖的喘息。 直人闭上了眼睛。稍稍抬起了遥的下颚。 ……叮咚……像是要打断这一口气似地,玄关的门铃不留情面地响个不停。 「怎……怎么了!?」 一时惊慌失措,直人下意识推开了遥。 而一直都挺直了后背的遥也让脚跟落到了地上,扭头朝聒噪的玄关看去。 怎么回事啊。连忙确认一下房间里头,然后发现拉凯尔又吵又闹地瞪着玄关那边,而且人还藏进了沙发的阴影里。 你是猫咪吗。 「吵死人啦!我家门铃可不是手柄按钮!!」 真是个不礼貌至极的客人。尽管肚子里全是怒气,不过玄关的铃声还是带着要把直人的声音掐掉的势头继续吵闹。 甚至感觉这是被人挑衅了。打算用更大的声音吼回去而正要回客厅的直人的手臂,却忽然被小小的力道拉住了。 「诶……」 拉住了他的人是遥。在直人回头的时候,她用力挺直了后背瞄准了他的脸颊,微微掠过似地轻轻触碰上去。 夹带着一股甜蜜的喘息先是停驻,旋即离开。 直人立刻僵住不动了。遥像是在说就等你的这个破绽似地,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笑容,轻轻把指尖压到了刚刚都吻过去的嘴唇上。 「我可是初吻哦」 说完之后笑逐颜开的遥头上,数字有了变动。直人看到的,就是一直以来的,正常的遥的平均值。 居然还有这种事,直人在心里头笑了笑。笑的同时也安心了。因为他感觉真的是时隔好久没有看到遥的这张充满了遥的风格的笑脸了。 「……我也是啊」 所以他才会这么回答。因为他想着,如果能在这时候让遥发自内心地笑出来那就好。即便说出的话是『谎言』。 呵嘻嘻,遥很害羞似地发出了奇怪的笑声,接着就是一个转身。 「好了好~了,这就来~了」 带着轻盈的脚步声,从客厅走向了走廊。 目送她过去之后,直人靠在了阳台的护栏上。 嘴唇上依旧还留有些微的触感。那股不属于自己的柔软东西触碰上来的触感,以及夹带着的甜美呼吸中的余香。 这么一来也就只能脸红了吧。忽然担心起来的直人,用手背擦了擦明明抹不掉那阵红晕的微热脸颊。 这时,去玄关应门的遥慌慌张张地回来了。 不光是脚步,她还吃惊得杏眼圆瞪,表情和声音全都很慌张,紧紧拉住了直人的手臂。 「不、不好了,直君,过来一下!」 「不好了……是什么啊。难道是推销?」 「别说了,赶紧来!」 大概是一瞬间想要说明但是却卡壳了吧,遥立刻就放弃了说明转而用力把直人拉了过去。 直人莫名其脉地被她拉过去了……然后,当他看到站在玄关前头的人物的时候,顿时说不上话。 来客是位身穿和服,把长长的黑发束在身后的少女。身边还放有一个装着棍装物体的刀袋子。从形状来看,里头铁定是刀没跑了。 少女一副这样的打扮,摆出了无可挑剔的完美正坐,甚至都不管脚底下是水泥地板。她像是坐禅似地静静闭着眼睛,双手叠在膝盖上,听着靠近的脚步声。 终于,等到直人和遥都站住了之后,少女才睁开眼。 直人和遥都认识这位少女。而这位少女也认识遥和直人——非常熟悉。 「久疏问候,遥小姐」 正坐的少女把双手贴到眼前的地上,如教课书一般地叩头行礼。 遥也跟着连忙端坐在玄关的坐垫上,学着她把双手贴在地上。 但真是难以置信。她居然会到这里来。 「那、那个……你真的……?」 「是的」 少女如武士一样抬起头,毅然肯定。剪得齐整的刘海后的红色眼睛注视着遥,朗朗回答。 「正是辉弥(terumi)沙耶」 这就是她的名字。 自称沙耶的少女接着又朝直人再一次深深叩头。 「许久不见了。别来无恙便是万幸」 「你……你真的、是沙耶吗?」 直人用抖个不停的声音问。 也不知道这话在她听来究竟有什么含义。只见她从规规矩矩的礼节之中抬起头来。 「是的,兄长大人」 这么回答的沙耶用鲜红的嘴唇勾勒出了一丝微笑。 后记 幸得您捧起本书,实在感谢。我是本书作者驹尾真子。 初次见面的各位初次见面。今后还请多多关照。许久不见的各位许久不见。又能相见实在光荣。 那么的话,本书是由股份有限公司arc system works的森利道制作人担当原作,由驹尾真子执笔的形式献上的,完全崭新的故事小说。和同属一个组合的『zblue(苍翼默示录)』系列不同,本作并非将游戏小说化,而是原创小说。 尽管如此,不过想必诸位也都知道了,本作和格斗游戏『zblue』拥有好几处关联。如果喜欢本作,并希望一窥其背后的复杂世界的话,敬请也去接触一下作为游戏的『zblue』。啊,现在还有许多的小说化系列正在发售。如不嫌弃,还请一同多多关照~。 言归正传。『bloodedge eperience』,上卷再次暂且落下帷幕,关于接下来的剧情展开,感觉如何呢。是否让您心有期待呢?能否让您喜欢上登场人物或者某些小段落吗。 在我的印象中,主人公和女主人公实在是可爱得叫人难以自拔,令我本着一种如果能让他们幸福的话该多好的心态去面对故事的编写。顺带一提,在写下这篇后记的时候,驹尾并不知道早已成定局的结尾。……但愿他们能获得幸福吧。 关于这本书,真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受到了许多人士的关照。当然了,最为关照的人自然是担任原案同时也是原作的森p。真是感谢您了。关于您选择了我代为执笔著写一事,无论怎么感谢都还远觉不够。下卷我也会多多努力的! 也要向各位责编献上发自心底的诚挚感谢。说真的,在我彻底没有了心理上的从容的时候,能听到来自各位的声音真的比什么都可靠。 还有插画师 kyo桑,多谢您的充满跃动感的封面,还有妙不可言的插画。就结果而言,在与此书相关的人士之中唯有我还与您未曾谋面……真想有朝一日能和您见上一面呢。届时,还请多关照。 最后是要感谢阅读了本书的您。此书若能在您心中留下些许的痕迹,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然后是为了让这一道痕迹能更深一些,我还想要继续献上下一卷。今后种种,还请多关照。 那么,下一卷再会。多有失礼。 驹尾真子 幸得您捧起本书,实在感谢。我是本书作者驹尾真子。 初次见面的各位初次见面。今后还请多多关照。许久不见的各位许久不见。又能相见实在光荣。 那么的话,本书是由股份有限公司arc system works的森利道制作人担当原作,由驹尾真子执笔的形式献上的,完全崭新的故事小说。和同属一个组合的『zblue(苍翼默示录)』系列不同,本作并非将游戏小说化,而是原创小说。 尽管如此,不过想必诸位也都知道了,本作和格斗游戏『zblue』拥有好几处关联。如果喜欢本作,并希望一窥其背后的复杂世界的话,敬请也去接触一下作为游戏的『zblue』。啊,现在还有许多的小说化系列正在发售。如不嫌弃,还请一同多多关照~。 言归正传。『bloodedge eperience』,上卷再次暂且落下帷幕,关于接下来的剧情展开,感觉如何呢。是否让您心有期待呢?能否让您喜欢上登场人物或者某些小段落吗。 在我的印象中,主人公和女主人公实在是可爱得叫人难以自拔,令我本着一种如果能让他们幸福的话该多好的心态去面对故事的编写。顺带一提,在写下这篇后记的时候,驹尾并不知道早已成定局的结尾。……但愿他们能获得幸福吧。 关于这本书,真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受到了许多人士的关照。当然了,最为关照的人自然是担任原案同时也是原作的森p。真是感谢您了。关于您选择了我代为执笔著写一事,无论怎么感谢都还远觉不够。下卷我也会多多努力的! 也要向各位责编献上发自心底的诚挚感谢。说真的,在我彻底没有了心理上的从容的时候,能听到来自各位的声音真的比什么都可靠。 还有插画师 kyo桑,多谢您的充满跃动感的封面,还有妙不可言的插画。就结果而言,在与此书相关的人士之中唯有我还与您未曾谋面……真想有朝一日能和您见上一面呢。届时,还请多关照。 最后是要感谢阅读了本书的您。此书若能在您心中留下些许的痕迹,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然后是为了让这一道痕迹能更深一些,我还想要继续献上下一卷。今后种种,还请多关照。 那么,下一卷再会。多有失礼。 驹尾真子 幸得您捧起本书,实在感谢。我是本书作者驹尾真子。 初次见面的各位初次见面。今后还请多多关照。许久不见的各位许久不见。又能相见实在光荣。 那么的话,本书是由股份有限公司arc system works的森利道制作人担当原作,由驹尾真子执笔的形式献上的,完全崭新的故事小说。和同属一个组合的『zblue(苍翼默示录)』系列不同,本作并非将游戏小说化,而是原创小说。 尽管如此,不过想必诸位也都知道了,本作和格斗游戏『zblue』拥有好几处关联。如果喜欢本作,并希望一窥其背后的复杂世界的话,敬请也去接触一下作为游戏的『zblue』。啊,现在还有许多的小说化系列正在发售。如不嫌弃,还请一同多多关照~。 言归正传。『bloodedge eperience』,上卷再次暂且落下帷幕,关于接下来的剧情展开,感觉如何呢。是否让您心有期待呢?能否让您喜欢上登场人物或者某些小段落吗。 在我的印象中,主人公和女主人公实在是可爱得叫人难以自拔,令我本着一种如果能让他们幸福的话该多好的心态去面对故事的编写。顺带一提,在写下这篇后记的时候,驹尾并不知道早已成定局的结尾。……但愿他们能获得幸福吧。 关于这本书,真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受到了许多人士的关照。当然了,最为关照的人自然是担任原案同时也是原作的森p。真是感谢您了。关于您选择了我代为执笔著写一事,无论怎么感谢都还远觉不够。下卷我也会多多努力的! 也要向各位责编献上发自心底的诚挚感谢。说真的,在我彻底没有了心理上的从容的时候,能听到来自各位的声音真的比什么都可靠。 还有插画师 kyo桑,多谢您的充满跃动感的封面,还有妙不可言的插画。就结果而言,在与此书相关的人士之中唯有我还与您未曾谋面……真想有朝一日能和您见上一面呢。届时,还请多关照。 最后是要感谢阅读了本书的您。此书若能在您心中留下些许的痕迹,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然后是为了让这一道痕迹能更深一些,我还想要继续献上下一卷。今后种种,还请多关照。 那么,下一卷再会。多有失礼。 驹尾真子 幸得您捧起本书,实在感谢。我是本书作者驹尾真子。 初次见面的各位初次见面。今后还请多多关照。许久不见的各位许久不见。又能相见实在光荣。 那么的话,本书是由股份有限公司arc system works的森利道制作人担当原作,由驹尾真子执笔的形式献上的,完全崭新的故事小说。和同属一个组合的『zblue(苍翼默示录)』系列不同,本作并非将游戏小说化,而是原创小说。 尽管如此,不过想必诸位也都知道了,本作和格斗游戏『zblue』拥有好几处关联。如果喜欢本作,并希望一窥其背后的复杂世界的话,敬请也去接触一下作为游戏的『zblue』。啊,现在还有许多的小说化系列正在发售。如不嫌弃,还请一同多多关照~。 言归正传。『bloodedge eperience』,上卷再次暂且落下帷幕,关于接下来的剧情展开,感觉如何呢。是否让您心有期待呢?能否让您喜欢上登场人物或者某些小段落吗。 在我的印象中,主人公和女主人公实在是可爱得叫人难以自拔,令我本着一种如果能让他们幸福的话该多好的心态去面对故事的编写。顺带一提,在写下这篇后记的时候,驹尾并不知道早已成定局的结尾。……但愿他们能获得幸福吧。 关于这本书,真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受到了许多人士的关照。当然了,最为关照的人自然是担任原案同时也是原作的森p。真是感谢您了。关于您选择了我代为执笔著写一事,无论怎么感谢都还远觉不够。下卷我也会多多努力的! 也要向各位责编献上发自心底的诚挚感谢。说真的,在我彻底没有了心理上的从容的时候,能听到来自各位的声音真的比什么都可靠。 还有插画师 kyo桑,多谢您的充满跃动感的封面,还有妙不可言的插画。就结果而言,在与此书相关的人士之中唯有我还与您未曾谋面……真想有朝一日能和您见上一面呢。届时,还请多关照。 最后是要感谢阅读了本书的您。此书若能在您心中留下些许的痕迹,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然后是为了让这一道痕迹能更深一些,我还想要继续献上下一卷。今后种种,还请多关照。 那么,下一卷再会。多有失礼。 驹尾真子 幸得您捧起本书,实在感谢。我是本书作者驹尾真子。 初次见面的各位初次见面。今后还请多多关照。许久不见的各位许久不见。又能相见实在光荣。 那么的话,本书是由股份有限公司arc system works的森利道制作人担当原作,由驹尾真子执笔的形式献上的,完全崭新的故事小说。和同属一个组合的『zblue(苍翼默示录)』系列不同,本作并非将游戏小说化,而是原创小说。 尽管如此,不过想必诸位也都知道了,本作和格斗游戏『zblue』拥有好几处关联。如果喜欢本作,并希望一窥其背后的复杂世界的话,敬请也去接触一下作为游戏的『zblue』。啊,现在还有许多的小说化系列正在发售。如不嫌弃,还请一同多多关照~。 言归正传。『bloodedge eperience』,上卷再次暂且落下帷幕,关于接下来的剧情展开,感觉如何呢。是否让您心有期待呢?能否让您喜欢上登场人物或者某些小段落吗。 在我的印象中,主人公和女主人公实在是可爱得叫人难以自拔,令我本着一种如果能让他们幸福的话该多好的心态去面对故事的编写。顺带一提,在写下这篇后记的时候,驹尾并不知道早已成定局的结尾。……但愿他们能获得幸福吧。 关于这本书,真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受到了许多人士的关照。当然了,最为关照的人自然是担任原案同时也是原作的森p。真是感谢您了。关于您选择了我代为执笔著写一事,无论怎么感谢都还远觉不够。下卷我也会多多努力的! 也要向各位责编献上发自心底的诚挚感谢。说真的,在我彻底没有了心理上的从容的时候,能听到来自各位的声音真的比什么都可靠。 还有插画师 kyo桑,多谢您的充满跃动感的封面,还有妙不可言的插画。就结果而言,在与此书相关的人士之中唯有我还与您未曾谋面……真想有朝一日能和您见上一面呢。届时,还请多关照。 最后是要感谢阅读了本书的您。此书若能在您心中留下些许的痕迹,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然后是为了让这一道痕迹能更深一些,我还想要继续献上下一卷。今后种种,还请多关照。 那么,下一卷再会。多有失礼。 驹尾真子 幸得您捧起本书,实在感谢。我是本书作者驹尾真子。 初次见面的各位初次见面。今后还请多多关照。许久不见的各位许久不见。又能相见实在光荣。 那么的话,本书是由股份有限公司arc system works的森利道制作人担当原作,由驹尾真子执笔的形式献上的,完全崭新的故事小说。和同属一个组合的『zblue(苍翼默示录)』系列不同,本作并非将游戏小说化,而是原创小说。 尽管如此,不过想必诸位也都知道了,本作和格斗游戏『zblue』拥有好几处关联。如果喜欢本作,并希望一窥其背后的复杂世界的话,敬请也去接触一下作为游戏的『zblue』。啊,现在还有许多的小说化系列正在发售。如不嫌弃,还请一同多多关照~。 言归正传。『bloodedge eperience』,上卷再次暂且落下帷幕,关于接下来的剧情展开,感觉如何呢。是否让您心有期待呢?能否让您喜欢上登场人物或者某些小段落吗。 在我的印象中,主人公和女主人公实在是可爱得叫人难以自拔,令我本着一种如果能让他们幸福的话该多好的心态去面对故事的编写。顺带一提,在写下这篇后记的时候,驹尾并不知道早已成定局的结尾。……但愿他们能获得幸福吧。 关于这本书,真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受到了许多人士的关照。当然了,最为关照的人自然是担任原案同时也是原作的森p。真是感谢您了。关于您选择了我代为执笔著写一事,无论怎么感谢都还远觉不够。下卷我也会多多努力的! 也要向各位责编献上发自心底的诚挚感谢。说真的,在我彻底没有了心理上的从容的时候,能听到来自各位的声音真的比什么都可靠。 还有插画师 kyo桑,多谢您的充满跃动感的封面,还有妙不可言的插画。就结果而言,在与此书相关的人士之中唯有我还与您未曾谋面……真想有朝一日能和您见上一面呢。届时,还请多关照。 最后是要感谢阅读了本书的您。此书若能在您心中留下些许的痕迹,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然后是为了让这一道痕迹能更深一些,我还想要继续献上下一卷。今后种种,还请多关照。 那么,下一卷再会。多有失礼。 驹尾真子 幸得您捧起本书,实在感谢。我是本书作者驹尾真子。 初次见面的各位初次见面。今后还请多多关照。许久不见的各位许久不见。又能相见实在光荣。 那么的话,本书是由股份有限公司arc system works的森利道制作人担当原作,由驹尾真子执笔的形式献上的,完全崭新的故事小说。和同属一个组合的『zblue(苍翼默示录)』系列不同,本作并非将游戏小说化,而是原创小说。 尽管如此,不过想必诸位也都知道了,本作和格斗游戏『zblue』拥有好几处关联。如果喜欢本作,并希望一窥其背后的复杂世界的话,敬请也去接触一下作为游戏的『zblue』。啊,现在还有许多的小说化系列正在发售。如不嫌弃,还请一同多多关照~。 言归正传。『bloodedge eperience』,上卷再次暂且落下帷幕,关于接下来的剧情展开,感觉如何呢。是否让您心有期待呢?能否让您喜欢上登场人物或者某些小段落吗。 在我的印象中,主人公和女主人公实在是可爱得叫人难以自拔,令我本着一种如果能让他们幸福的话该多好的心态去面对故事的编写。顺带一提,在写下这篇后记的时候,驹尾并不知道早已成定局的结尾。……但愿他们能获得幸福吧。 关于这本书,真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受到了许多人士的关照。当然了,最为关照的人自然是担任原案同时也是原作的森p。真是感谢您了。关于您选择了我代为执笔著写一事,无论怎么感谢都还远觉不够。下卷我也会多多努力的! 也要向各位责编献上发自心底的诚挚感谢。说真的,在我彻底没有了心理上的从容的时候,能听到来自各位的声音真的比什么都可靠。 还有插画师 kyo桑,多谢您的充满跃动感的封面,还有妙不可言的插画。就结果而言,在与此书相关的人士之中唯有我还与您未曾谋面……真想有朝一日能和您见上一面呢。届时,还请多关照。 最后是要感谢阅读了本书的您。此书若能在您心中留下些许的痕迹,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然后是为了让这一道痕迹能更深一些,我还想要继续献上下一卷。今后种种,还请多关照。 那么,下一卷再会。多有失礼。 驹尾真子 幸得您捧起本书,实在感谢。我是本书作者驹尾真子。 初次见面的各位初次见面。今后还请多多关照。许久不见的各位许久不见。又能相见实在光荣。 那么的话,本书是由股份有限公司arc system works的森利道制作人担当原作,由驹尾真子执笔的形式献上的,完全崭新的故事小说。和同属一个组合的『zblue(苍翼默示录)』系列不同,本作并非将游戏小说化,而是原创小说。 尽管如此,不过想必诸位也都知道了,本作和格斗游戏『zblue』拥有好几处关联。如果喜欢本作,并希望一窥其背后的复杂世界的话,敬请也去接触一下作为游戏的『zblue』。啊,现在还有许多的小说化系列正在发售。如不嫌弃,还请一同多多关照~。 言归正传。『bloodedge eperience』,上卷再次暂且落下帷幕,关于接下来的剧情展开,感觉如何呢。是否让您心有期待呢?能否让您喜欢上登场人物或者某些小段落吗。 在我的印象中,主人公和女主人公实在是可爱得叫人难以自拔,令我本着一种如果能让他们幸福的话该多好的心态去面对故事的编写。顺带一提,在写下这篇后记的时候,驹尾并不知道早已成定局的结尾。……但愿他们能获得幸福吧。 关于这本书,真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受到了许多人士的关照。当然了,最为关照的人自然是担任原案同时也是原作的森p。真是感谢您了。关于您选择了我代为执笔著写一事,无论怎么感谢都还远觉不够。下卷我也会多多努力的! 也要向各位责编献上发自心底的诚挚感谢。说真的,在我彻底没有了心理上的从容的时候,能听到来自各位的声音真的比什么都可靠。 还有插画师 kyo桑,多谢您的充满跃动感的封面,还有妙不可言的插画。就结果而言,在与此书相关的人士之中唯有我还与您未曾谋面……真想有朝一日能和您见上一面呢。届时,还请多关照。 最后是要感谢阅读了本书的您。此书若能在您心中留下些许的痕迹,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然后是为了让这一道痕迹能更深一些,我还想要继续献上下一卷。今后种种,还请多关照。 那么,下一卷再会。多有失礼。 驹尾真子 幸得您捧起本书,实在感谢。我是本书作者驹尾真子。 初次见面的各位初次见面。今后还请多多关照。许久不见的各位许久不见。又能相见实在光荣。 那么的话,本书是由股份有限公司arc system works的森利道制作人担当原作,由驹尾真子执笔的形式献上的,完全崭新的故事小说。和同属一个组合的『zblue(苍翼默示录)』系列不同,本作并非将游戏小说化,而是原创小说。 尽管如此,不过想必诸位也都知道了,本作和格斗游戏『zblue』拥有好几处关联。如果喜欢本作,并希望一窥其背后的复杂世界的话,敬请也去接触一下作为游戏的『zblue』。啊,现在还有许多的小说化系列正在发售。如不嫌弃,还请一同多多关照~。 言归正传。『bloodedge eperience』,上卷再次暂且落下帷幕,关于接下来的剧情展开,感觉如何呢。是否让您心有期待呢?能否让您喜欢上登场人物或者某些小段落吗。 在我的印象中,主人公和女主人公实在是可爱得叫人难以自拔,令我本着一种如果能让他们幸福的话该多好的心态去面对故事的编写。顺带一提,在写下这篇后记的时候,驹尾并不知道早已成定局的结尾。……但愿他们能获得幸福吧。 关于这本书,真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受到了许多人士的关照。当然了,最为关照的人自然是担任原案同时也是原作的森p。真是感谢您了。关于您选择了我代为执笔著写一事,无论怎么感谢都还远觉不够。下卷我也会多多努力的! 也要向各位责编献上发自心底的诚挚感谢。说真的,在我彻底没有了心理上的从容的时候,能听到来自各位的声音真的比什么都可靠。 还有插画师 kyo桑,多谢您的充满跃动感的封面,还有妙不可言的插画。就结果而言,在与此书相关的人士之中唯有我还与您未曾谋面……真想有朝一日能和您见上一面呢。届时,还请多关照。 最后是要感谢阅读了本书的您。此书若能在您心中留下些许的痕迹,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然后是为了让这一道痕迹能更深一些,我还想要继续献上下一卷。今后种种,还请多关照。 那么,下一卷再会。多有失礼。 驹尾真子 第七章 兄妹 网译版 转自 zの小屋 修图:刀雨 @zの小屋 翻译:仁心 @zの小屋 0 意识自惺忪而生。 那一瞬间既能说是『醒来』也能说是『察觉』。同时还是『感知』和『领悟』……估计还能成为些微的『摇摆』吧。 但是在那一瞬间,她还完全不懂说话。 她身处一个小小的箱中。而她也还不知道这个箱子叫做棺材。是供死者沉睡的地方,亦是她醒来的地方。 柔软的抱枕和浓密的黑暗气息,将静静躺在里头的她抱紧。这时候,她心里唯有对自己这个存在的认识,闭着双眼在黑暗中漂浮。 所有的感官都在震颤。那是将意识牵出的声音,那是一道嗓音。深沉而安稳的甜美呢喃,像是在催促她醒来似地指引着她。 一开始,她还不知道那声音的含义为何。但是那声音变成了话声,而话声进一步变成言语。 「──拉凯尔」 她感觉到,有谁正在呼喊自己。所以她睁开了眼睛。 金色的眼睛注视着那双俯视着自己的鲜红眼瞳。那双湿润的眼睛带有举世无双的魔性所赋予的色彩——这便是她目睹到的第一样东西。 「拉凯尔。这就是你的名字。这就是指代着你的词语」 「指代……着、我」 小小的嘴唇模仿起了那一个被柔和的声调倾吐出来的词语。名字,这个简短的词语赋予了她的意识以轮廓。不过如此的重量便足以让她的存在稳稳落地。 那是一种魔法。那是不知由谁编织而成的,十分简短却分量十足的魔咒。与此同时,也是强硬束缚的象征。 在这一瞬间,她成为了『拉凯尔』。 那双凝视着拉凯尔的鲜红眼睛盈出笑意,但却和温柔与安稳绝缘。虽然这时候拉凯尔尚未知晓该如何形容那股在深沉色彩之中摇摆的感情……却也依旧看得出那既是焦躁和怜悯,亦是冰冷的决心。 一开始的几个月,都是教育的时间。 鲜红眼睛的主人教会了拉凯尔相当多的事情。 天地之间散布的众多东西的名字。生与死,理性与本能。 世界。天理。苍。深沉幽暗的地方和空白虚无的地方。 鲜红眼睛的主人说自己是拉凯尔的父亲。而拉凯尔是自己女儿。 这一段教导的时间漫长而从不间断,好似在做一场不会结束的梦。 接下来的几个月,就是地狱一样的日子。 通过繁重的学习让拉凯尔得到了足够能认识清楚自己的知识之后,鲜红眼睛的主人把她带到了栖息的古堡地底下的最深处的房间。 这是为了开放她的认识。 鲜红眼睛的主人把拉凯尔的精神连接上了『境界』。 所谓『境界』,那是一个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地方。其中漂浮着所有的瞬间,所有的事像,以及所有的可能性。 为了让拉凯尔认识到其中的一切,于是将她连接了过去。 拉凯尔有些迟疑。因为她理解到这个行为伴随着危险。 但是鲜红眼睛的主人还是赋予了拉凯尔境界之中的情报。 ……不对,他是把拉凯尔的意识丢进了境界的情报之中。 瞬间,庞大的情报量冲击着拉凯尔的所有神经。将她的感知器官吞没,把试图保存自我的大脑从内部强行撕裂。然后渐次把知识刻印上去。 那极其痛苦,也极其可怕。 拉凯尔哭喊着寻求救助——向着那双自称是她父亲的鲜红眼睛。 但是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的惨叫。 拉凯尔的心被无比零碎的名为情报的暴力撕扯得赤裸裸,束手无策地继续承受这样的煎熬。 地狱的终结带来了光芒。 拉凯尔已经不太记得清结束的那一瞬间。 估计是因为当时的状态实在没办法去记住什么吧。 无论之后找回了怎样的平静,拉凯尔依旧没能弄明白那一刻究竟是朦胧的意识所描绘出的妄想,还是在混沌的分界线中确实发生过的真切触碰。 周围一片昏暗。 拉凯尔维持自我的丝线似乎会随时断裂,已然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在即将要失去一切的时候。正在这时候……她看见了光。 那是一道渺小而遥远的光芒。拉凯尔从中看到了一个人的模样。拉凯尔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是无论是谁都无所谓,只希望能得到那人的帮助。因为她太痛苦了,痛苦到难以自已。 拉凯尔拼命伸出手去。 那道光芒像是在回应着拉凯尔似地来到了她身边。 光芒之中的人,是个男子。却不是拉凯尔在煎熬之中无数次叫唤的,唯一知道自己名字的父亲。 那人有着一头白发,双眼赤红。 一个陌生人。但为什么会感觉他如此熟悉……。像是很久之前就曾见过面,又像是在会在遥远的未来相识……交织着一股理还乱的细线纠缠般的既视感。 「……、……、……」 拉凯尔的嘴唇在下意识中想要呼唤出某个人的名字。 而光芒中的他像是在回应拉凯尔不似话语的呼唤一般,朝她伸出手来。大大的手掌抓住了拉凯尔的小手,用力地却相当温柔地握在手里。 男子笑了。有些笨拙地笑了。眯细得像是有些走形的红色眼睛像是在注视着拉凯尔。 拉凯尔张开嘴唇,想要再一次呼唤他。 但是还没等她发声,男人的身影已经伴随着光芒一同消失。 本来还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已经无迹可寻……但是拉凯尔的眼中此刻却印出了截然不同的东西。 那是摇曳的苍。 既是辉煌世界的深渊,也是根源。 瞠目结舌的拉凯尔的的确确感受到了——苍的心跳。 自那一瞬间起,拉凯尔便从一切的苦痛中得到了解放。 1 突然而来的事情让直人说不出话来。 现在正是周末午后。在这个安稳的风拂过悠闲晴空的周日里,积攒得有点多的洗好的衣服正在采光良好的阳台上无比惬意地招展。 这段稀松平常才更显难能可贵的安稳时间被拦腰截断——一位少女造访了。 突然造访的来客丝毫不顾忌正身处玄关门口,膝盖跪在放有好几双鞋的冰冷瓷砖上,这个姿势端正的跪坐让人心想是不是她背后被钢丝串紧了。 整整齐齐地被高高束起的长长黑发光可鉴人,没有丝毫的凌乱。嵌在洁白肌肤中的眼睛带着引人注目的鲜红,而那双眼睛正仰望着直人。 穿在身上的淡桃色和淡紫色为底色的衣裳上还有金粉筛落而成的扇子花纹正翩跹起舞,洋溢出像是在古装剧里登场的公主一般的气氛。 她用明明没有涂抹口红却有着鲜艳红色的嘴唇微微一笑道。 少女名叫辉弥沙耶,是直人的亲妹妹。 「也犯不着这么吃惊吧,兄长大人。还是说您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妹妹?」 把洁白的手叠在大腿上的沙耶像是在揶揄直人,却也相当娴雅地这样问。 「没、没有……」 直人只能勉强挤出这么几个字,然后又一次抿紧嘴唇。这该算是紧张感了吗。汗水渗出的讨厌感觉已经扩散到了指尖。 到底该说什么呢,到底该怎么应对呢,直人迷惑不已的脑袋得不出任何一个答案。只得因过大的震惊和困惑呆愣着。 这时候有人一旁轻轻拉了拉直人的衣服。那人正是遥。早见遥,是直人的青梅竹马,也是爽快地把这公寓房子低 价租给直人的公寓所有者的独生女。 「直君,总之先让人家进来吧? 我去泡茶」 被她像是央求似地这么一说,那直人便只得点头。 于是遥那双大大的茶色眼瞳像是要给他鼓劲似地露出了淡淡笑意。从被简约的发卡固定住的柔软发质都把她那股稳重的气质衬托得更为暖人心房。 轻轻拍拍后背表示鼓励之后,遥率先到了厨房去。 直人甚至都没有一句用余光目送她过去,只是把眉毛皱得紧又紧,看向玄关门口。视线落在依旧保持端坐的沙耶身上。 着实没什么干劲。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让她立刻离开这里,但是又不忍心怒喝一声就叫她吃闭门羹。再者说了,他也不想让遥看到太过剑拔弩张的场面。 到最后也还是只能这样了啊,直人在心中自嘲似地喃喃之后,甩了甩下巴示意让她进来。 「进来吧。有要紧事的话倒是能听听」 用平时不太会说出口的低沉声线这么说之后,直人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有些不合时宜地窗户大开的客厅中。 把刚才都还把惬意的风引入室内的窗紧紧关上,甚至还把蕾丝窗帘都拉起来,将内外彻底隔绝。 直人用后背感受着西斜的太阳,盘腿坐在客厅地板上。 无视了沙发,选择把平坦坐垫铺在地上当垫脚,整个人坐得端正的沙耶隔着淡棕色矮桌坐到了直人正对面。 沙耶有着端庄的面貌。那副绽放出相较起华丽更贴近静谧美感的面容,令她在十三岁这个年龄上看起来成熟不少。但是体格方面又稍逊于实际年龄的平均模样,使得她的这份娇小和一丝不苟的举手投足,都给人一种像是在面对着一个人偶的感觉。 估计有不少人夸沙耶很漂亮或者可爱吧。但是直人怎么都没办法用带着好意的眼光看待这妹妹的一举一动。 「那个,红茶可以吗?」 遥在厨房料理台那头很贴心地这样问。 直人正想要回答随便喝什么都行。不过沙耶却十分精明地率先回过头去擅自提出了要求。 「我不太喜欢红茶。所以能否来点绿茶呢」 「好的,知道了」 在遥看来的话沙耶还不过是个小孩子。只见她带着爽朗的微笑,打开了一个小小的茶叶罐。 还有什么东西偷偷把身体缩到了麻利地泡茶的遥脚边,直人的视线像是被引诱了似地往那头注视。 于是在料理台的阴影处窥见了金色缎带一样的秀发。不光是头发,那头长发的少女主人,拉凯尔=克拉维斯的金色眼睛正狐疑地往这边看。 (……那家伙在搞什么啊) 直人不由得在心里头这样嘟囔。但与此同时,他又立刻理解了她是在做什么。 拥有超越人类认知的生命力,可以操纵风的drive的吸血鬼。尽管拉凯尔是身处常识之外的存在,但她一碰到女性精神就会变得很脆弱。 在这么一种情况下,突然冒出了一个陌生的少女,而且还用明显认识直人和遥的态度上来对话。 而且眼下的状况还没有跟她进行过什么说明,所以不可能还摆得出平时的那股傲慢的态度。 「好的,让你久等了」 遥穿过了直人的视线,端来了放有两个茶杯的小托盘。 沙耶把后背挺得直直的,精准地鞠了个45度的躬。 「非常感谢。我不客气了」 她捧起放在眼前的直冒热气的茶杯,喝了一口。 「非常好喝,遥小姐」 「太好了。随时可以找我添茶哦」 这样的一番对话,听起来感觉她简直像是爽快地迎接招待突然跑上门来的亲戚。 虽然整个画面倒也真是这么回事。不过却只有直人一个人的神经被焦躁弄得颤动不已,心情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沙耶越是说话,越是微笑,直人心中那根和危机感与警戒挂钩的针就划过一次。因为沙耶她……。 「沙耶。……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直人在腿上把手指紧紧缠在一起,严厉得像是逼问似地这样说。 品味着热茶的沙耶朝薄薄的白气那头扬起了视线,然后慢慢把茶杯放下,接着轻轻咧开小小的嘴唇。 「这有什么『怎么』可问的。这语气听起来简直像是我被软禁了似的」 「你那何止叫『像是』……」 实则沙耶的状态应该和那句话的字面意思毫厘不差。 但是直人却把本来还想接着往下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因为遥就在身边,现在还不能把什么事情都摊出来讲。 沙耶牢牢承受了直人那一脸苦涩地凝视着她的眼神,并歪歪头表示不解。 「您到底在为什么事情生气呢,兄长大人? 我们明明已经阔别许久,这样是不是有些太冷淡了呢?」 「就、就是啊直君,你也犯不着摆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吧……」 吃惊于直人的态度,遥也疑惑不解地这样劝告。 但是直人依旧没有看向遥,也没有把她说的话听进去。因为眼下的突发事态已经让他没有那份从容了。 「沙耶,有要紧事的话就直说吧」 「真是的。兄长大人可真性急」 露出一声像是对这个不成器的哥哥感到丢人似的苦笑之后,沙耶把手伸进了淡紫色的衣裳的袖兜。 她从中取出了一个白色信封。然后静静放到了桌上。 直人顿时傻眼了。因为信封上没有邮票也没有署名,但中央却打有一个足以象征身份的铭印。 『天乃矛坂』之印赫然亮在眼前。 「这是冥大人亲自书写的信」 沙耶再次把双手仔细重叠到膝盖上,轻轻咧了咧鲜红的嘴唇。 她宣告了这个名字,让直人不由得扬起脸来直盯着沙耶。眼神中充满了困惑。 刚才沙耶说出的那个名讳是名为天乃矛坂的古老家族的现任族长的名字。 直人也曾跟这个名叫冥的女族长见过好几次面。但他们并没有熟络到会这样动笔写信交流。 那个现任族长为什么会专门经由沙耶给直人写信呢。 直人眉间的皱纹更深了。 「遥小姐。虽然很失礼,不过能否让我和兄长大人单独聊聊」 沙耶忽然扭过头去,用令人不容反驳的语气这样说。 估计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个是节骨眼上被叫到吧。遥很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露出了疑虑的神色。 「我是可以……不过这样真的好吗?」 她这样问直人。直人不由得一脸的苦涩,草草点头。 「没事。拉凯尔就拜托你了」 「嗯,交给我吧。有什么事的话要叫我哦,我会马上赶回来的」 遥点点头后回到了厨房那边。然后在回去的路上还拉过了一直躲在料理台阴影里的拉凯尔,拉着她的手一起离开了直人家。 在将要离开客厅的时候,拉凯尔一度朝直人扭过头来。于是直人正对上了她那双不服气的金色眼睛,但她很快又被遥推着后背而挪开了视线。 余光目送她们两人离开的同时,直人感觉喉咙深处有什么苦涩的东西。 (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了啊……混账) 真没想到会让拉凯尔碰见沙耶。 不对,其实归根究底他是压根就没想过居然会和沙耶再次碰面——至少是没想过会在天乃矛坂家之外的地方和她见面。 只剩下自己和沙耶两人之后,立刻感觉周围的气氛沉重了些。沙耶肯定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吧,或许她完全料想不到自己就是这股沉 重的成因。 直人像是为了挥开这股叫人郁闷的抗拒感似地,粗暴地抓过了信封。 那个庄严而郑重其事的印记让他的指尖有些紧张。天乃矛坂家亲自发来的信件,没什么信比这更叫人不好下手拆开了。 可即便如此,等打开被细细叠成信封大小的信纸之后,看到了上头隽写的小而秀丽的字迹。 信的正文只有寥寥数语。所以直人才会立刻就为其中的内容倒吸一口气。 「冥大人说了什么? 这封信上似乎施加有冥大人的法术,让兄长大人之外的人都看不到内容如何」 沙耶用一种叫人琢磨不出她究竟感兴趣与否的语气,又显得有些开心地这样问。直人把信折回原来的样子,同时不得不慎之又慎地反问她。 「你不知道这封信上写了什么吗?」 「嗯。不过,毕竟是冥大人嘛。所以大体上也算察觉到了八九分」 沙耶稍稍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又喝了一口茶。 直人侧眼看着自己叠起来的信。 天乃矛坂冥确实没有让沙耶知晓信中内容吧,即便她知道沙耶已经察觉了上面写有什么。 然后她也不希望把这封信托付给沙耶之外的人转交吧。 这封信,完全不是报喜的信。 「话说回来啊,兄长大人」 听到沙耶叫了自己一声,很想把这封信揉烂的直人这才抬起头来。 「刚才那位从未见过面的人是哪位? 就是那个在阴影处不甚滑稽地往这边看的女性」 估计这是在说拉凯尔吧。不过居然还被形容成滑稽了吗,这话让直人的嘴角不由得有些走形。这万一要让拉凯尔听到的话她会作何表情呢,幸亏是让遥把她带走了。 「跟你没关系。你的要紧事就这一件吗?」 他不打算跟沙耶提拉凯尔。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们打上照面。 直人连连用叠起来的信纸拍打桌面,不耐烦地接着往下说。 「没事了的话就赶紧回去。不要再出现在我面……」 「您可真会开玩笑」 沙耶一脸淡然地,第一次露出了可以称为笑容满面的表情。像是觉得直人说的话实在可笑一样。 「想来,兄长大人已经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造访兄长大人家了吧? 我……是过来收回那样东西的」 带着笑意的鲜红嘴唇深处,是更为鲜红的舌头在蠢动。 直人舒了一口又深又长的气。 正如沙耶所说。他自然是从一开始就明白的,他很清楚沙耶到这里来的目的。 她绝非只是为了过来送一封信,送信不过是顺带为之。知道沙耶一定会到此人这边来的冥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地给她塞了这封信。 那么沙耶的目的是什么呢。其实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没有变过。 「兄长大人」 沙耶笑意盈盈地……不对,是欣喜欲狂地这么宣布之后,身影转瞬之间就模糊了。 同时传来了桌子砰的一声被击打的声音。 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踏前一步了。 等直人的眼睛在一次目睹到沙耶的时候,她的身影已经在直人眼前。 直人反射性地想要把身体大幅往后拉,但是这点速度的反射动作在沙耶的手看来和一动不动没什么两样。 「嘎……!」 直人的喉咙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被捏碎的声音。而这时候,直人的脚已经不沾地了。 有一样洁白的东西抓住了直人的脖子——正是沙耶的手。 明显有着人类肤色却白皙得叫人吃惊的手臂,带着和这股纤细不相称的力气把直人的身体举向空中。 沙耶乌黑刘海深处的鲜红眼睛露出了堪称锐利的微笑。 「『狩人之眼』……兄长大人的双眼,由我收下了。──通过杀死兄长大人」 鲜红的眼睛此刻绽放出璀璨的杀意光芒。 2 真叫人不爽。 不明就里地被遥催促着离开,被带到了高几层的早见家的拉凯尔抱着抱枕,一目了然地消沉了起来。 理由很单纯。就是因为那个突然出现的身穿和服的少女。 「……遥」 拉凯尔在供两人坐的沙发上,朝正在厨房准备红茶的遥发问。 「那个少女是什么人?」 带刺的语气明显渗透出了一股不满。 说真的,和遥独处并且还没有其他人的状况对拉凯尔而言算是一种不小的压力。但是心里的不服气比这股压力还要大。……可虽是这样说,她也还是没能扬起头来看直直看向遥。 「唔……」 遥一边把红茶茶叶放到茶壶里,一边为厨房料理台另一边传来的提问而轻轻沉吟了一下。等到把红茶茶罐封好的时候,她还轻轻撞了料理台的一角。 「她叫辉弥沙耶,是直人的亲妹妹。出于一些缘由并不住在这个家,而是在宗家『天乃矛坂家』里生活。不过我听说她还从没有离开过那边……」 为什么今天她会找上直人家呢。 说到这里,遥转过身去拿出了两个马克杯。 用来泡红茶的热水还没有沸腾。遥耳听着热水即将沸腾的声音,眼看着台上正辛勤工作的电水壶,稍稍拉了拉色调明亮的刘海。 「直人家毕竟是相当有年份的古老家族了。好像的话……还有好几个分家。而天乃矛坂就是统领所有分家谱系的,相当大的一个家族」 既然是直人的亲戚,那么遥不能说和天乃矛坂家毫无关系。但因为遥出生在一个比直人更为古老庞大也更疏远的大家族里,所以和直人没能构建起值得一提的亲戚关系。 在直人母亲过世之后,他们的关系也就更疏远了。甚至连过年都不会问候一声。 「辉弥沙耶……天乃矛坂……」 像是确认似地跟着念叨之后,拉凯尔像是沉思似地捏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抱枕。因为她有一件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可姓氏完全不一样啊。直人分明自称姓『黑铁』」 「啊,那是直人妈妈嫁人前的旧姓」 至于直人为什么选用了黑铁作为自己的姓氏,遥也不知详情。但她知道直人和他的家族之间发生过什么错综复杂的事情。 也正因如此,遥才没办法主动深入询问这些事。因为她知道往事对直人而言是一种叫他痛苦的东西。 遥一脸苦笑地耸了耸肩之后,把沸腾的热水倒进了茶壶里。 「更深入的东西,我就没办法跟你说明了。因为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如果想要知道更加详细的内情就只能去问直人本人。但遥无力下垂的眉头正无声对她说——可我不希望你对他的过去太过刨根问底。 「对了,昨天哦。妈妈买了年轮蛋糕。我们一起吃吧」 估计是想要换一个话题吧。遥用往常的明亮声线这样说之后,就转身面向了厨房深处的架子。 于是遥那用发卡固定好头发的后脑勺消失到了柜台的那一边。 正在这时候。 「……」 一股像是被猛烈捏紧的疼痛让拉凯尔的胸口一阵钝痛。 好不容易才强行扼杀了险些不由得叫出口来的呻吟,拉凯尔用力捂住了抱枕下头胸口。 很快,拉凯尔就察觉到了……这股疼痛究竟是怎么回事。 (生命……正被吸走……) 准确来说并不是拉凯尔的生命,而是直人的生命。不知为什么,拉凯尔分享给他并时常保持源源不断的供应的生命力正在急剧流失。 理由不得而知。但拉凯尔立刻就想到了能最快确认的方法,于是一口气把淤积的呼吸都释放出来后,把紧抱着的抱枕丢到了沙发上。 「拉凯尔酱,你要吃多少……咦,人呢?」 当遥把装着年轮蛋糕的白色箱子放到料理台上并稍稍探头出来的时候,放着套装沙发的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 没过多久,直人的意识就蒙上了厚厚的一层雾霭。 「咕……」 他一边钝重地呻吟,一般挣扎着想要拉开紧抓住自己的小手。但被举到空中的手也只是抓过了一片虚空而已。 但是沙耶依然没有松手。简直像是举起了一个人偶似的稳定感轻而易举地继续将直人举向空中。 「啊咕……放、手……」 「兄长大人,真的是许久不见了。不过这样大意可不好呢。这种满是破绽会被我随意碰到的样子依旧不变,我好安心呢。还是说,您是希望被我杀掉吗」 「那怎么……可能、的啊……」 直人模糊的眼睛瞪着沙耶,用几乎算不上说话声的浑浊声线反驳。一边说还一边胡乱扯沙耶的手掌和手腕,但指尖却完全使不上力。 紧咬住喉咙的沙耶的手指简直像是逮住了猎物的兽爪。她指尖上的那股像是会随时撕破皮肉的正吸走什么的感觉让直人的身体一阵颤抖。 被夺走的并不是呼吸。而是更加根源上的东西,是生命本身。 这并不是什么夸张的比喻。而是沙耶的手正带着明确的意图吮吸着直人的生命力。 作为证据,便是直人的眼睛所见。 『狩人之眼』。直人这双被沙耶这样称呼的眼睛,能把人们的生命力以数字的形式直接看在眼里。 而映入眼帘的浮现在沙耶头上的表示生命力的数字正在一点点递增。 「嘎……哈……」 直人喉咙发出了跑掉的嘶哑叫声。脑袋已经晕乎乎,四肢也正渐渐丧失知觉。 而沙耶正带着嫣然的锐利笑容,从下头仰视如此痛苦的哥哥的表情。 「『黑铁直人』是吗。哈哈,兄长大人以黑铁自称还真是可笑呢。这是打算背负起母亲的墓碑不成?」 「要、你管……跟你、没……关系」 「啊,还是说是想表示自己有那个资格吗。作为致使母亲死去的证据而得到了这样一个名字……。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能理解了呢」 沙耶这相比起嘲笑更像是乐在其中的语气,让直人的表情被和痛苦不沾边的另一种感情扭曲。如果可以的话他非常想顺着怒气而大吼一声,但不凑巧的是在这个关键时刻却叫不出声。 「沙、耶……!」 沙耶简短一笑之后就把直人这勉强硬挤出来的激昂叫声挥开,把自己哥哥的脖子拉了过来。 直人没法违抗,双腿像是抽筋似地甩,脚尖在地上拖动。连忙用这个不自然的姿势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紧抓住直人脖子的沙耶的手顺着他的脸颊往上,直抵太阳穴后紧抓住了头盖骨。 等用双手从左右夹抓了他的脑袋之后,用力拨开那头奔放而乱翘的质感坚挺的头发,把直人的脸强行拉到了自己眼前。 于是他们进入了一个像是要接吻的距离。 直人轻轻吸了口气,拼命拉扯沙耶的手腕。可不知怎么的,沙耶的手纹丝不动。于是用尽浑身的力气抓住了她纤细的肩膀,想要尽可能地用力拉扯。但即便如此沙耶的平衡依旧不受任何影响。 甚至还能用指尖蠢动着在直人头发中抚摸,再把抓在手里的哥哥进一步拉进。 「住手……」 直人鼻尖已经掠过了沙耶的呼吸。不成话声的呼吸从紧闭的嘴唇之间融化、消失。 沙耶微微张开了嘴唇。少女鲜红的嘴唇正渴望着哥哥的嘴唇,像是要啃食一般地轻抚上去。 为了能比用手掌的触碰啃食掉更多的哥哥的生命。 但在嘴唇真要碰过去之前,沙耶又突然停下了动作。 「这是……怎么回事? 并不是……兄长大人?」 「什……」 直人才想要问是什么意思。但却突然有一阵暴风从脚边升起,遮过了他的话声。 这一回轮到沙耶大气不敢喘了。 暴风在沙耶和直人之间爆蹿,把两人的身体不由分说地弹开。于是沙耶撞到了放在电视机旁的矮架子,而直人则猛地撞上了餐桌,两人的后背都被撞得够呛。 「好、疼……」 在为这钝重的冲击而叫苦的同时,直人扒着桌子的一角站了起来。这时,还有一道人影从他脚边以方才那道暴风一般的气势冒出来。 那是一位身穿白色罩衫和黑色迷你裙,有着一头美丽金发的少女……拉凯尔。 「拉凯尔!?」 拉凯尔只是扭过头来,越过肩膀撇了一眼叫得好不吃惊的直人。然后立刻又把视线扭回到了正面去。 空气在震动。轻快起身的沙耶猛踏地板,直直朝拉凯尔逼近。 不知什么时候她手上已经握住了那柄依旧尚未出鞘的长刀,横在腰间摆好了架势。瞬息之间拉近距离,锋芒一现。随着刀刃滑出寒凉的出鞘声,便以闪光一般的速度破空挥向拉凯尔。 「快躲开!」 直人的警告还是太晚了,等叫出声的时候沙耶的刀已经砍了过去。 但拉凯尔并不是没有警告就不会活动的人偶。只见升腾的风把沙耶的刀大幅挑起,自己再一抽身躲开了冰冷的刀刃。 鲜红的血珠在空中飞舞。 散落的是拉凯尔的血。而比沙耶更显白皙,宛如陶瓷一样细滑的脸颊上划过了一痕红线。 被保护的直人也看到了。看到了掠过的刀尖划开的徐缓弧线所形成的刀伤,还有从中细细流出的红线。 「……不识抬举」 退后一步的拉凯尔很厌恶地这样嘟囔了一声。而在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伤痕已经像是被肌肤的洁白给吸收进去了一样消失不见。 看到这一幕,沙耶的动作尽管还不到一瞬间,但也确实顿了一下下。然后她一个轻盈的跳跃,易如反掌似地轻松把纳刀入鞘。 「伤口、消失了」 自言自语似地这样呢喃,沙耶的眼神变得更锐利了。随着呼出一口比眼神更锐利的呼吸,再一次配合着自己的吐息冲了出去。 动作流畅地踏上前去的双脚在地板上一个轻旋,压低身体的沙耶像是要使出扫堂腿似地挥刀一闪。 拉凯尔又一次被盯上。 在毫不犹豫的斩击将拉凯尔的膝盖连根切断前,被拉凯尔的防御魔法给弹开了。发出坚硬的金属硬碰硬的响声。 接着沙耶从原先的低姿态一口气跳起,又是一击。在一个比拉凯尔的肩膀更高的位置上把瞬间纳入刀鞘的刀如鞭子一样往下挥。 「……咕!」 拉凯尔苦闷地呻吟了一声。这一次不再是启动了防御魔法,而是用风直接格开刀刃,偏离了银色刃口的轨道。 像是要为逼自己在危急关头做出危险防御报以回敬似地,拉凯尔掀动长发和短裙就是一记敏锐踢腿。气势不亚于刀砍的腿像是要把沙耶踢出一个洞似地嵌入了她的体干。 于是听到了沙耶喉咙发出了轻轻的喘不上气的叫声。不过她也不是会老实善罢甘休的少女,立刻就挥出了左手的刀鞘,在自己和拉凯尔之间挥出了一道足够的间隔。 然后马上调整姿态,再一次纳刀的沙耶压低腰身摆出了居合的架势。 「原来是你。是你在兄长大人体内埋入了异物」 沙耶把手放在随时都能抽刀的位置 上,抛开了至今为止的那股轻松自在的做派,用暴露无遗的恶意瞪着拉凯尔。 但是拉凯尔却没有回话。转而拖着脚步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又是一步,还有一步。终于变得像小动物一样轻快后退之后,缩着肩膀整个人都躲到了直人身后。 「喂、喂……!?」 被当做盾牌的直人连忙偷偷看看拉凯尔的情况。还以为她已经受到了必须后撤的伤。 但当他看到拉凯尔那双中的很大的金色眼镜已经完全失去了焦点并愣住不动之后,顿时就失望地耷拉下肩膀。 (得得……交流障碍居然还能在这节骨眼上发作) 这让直人在好几秒里一不小心忘记了眼下应该保持紧迫感。不过他还是揉了揉刚才被狠狠撞了一下的后背,直面摆出了杀气腾腾的架势的沙耶。 看到妹妹的这个样子,直人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因为沙耶摆出的这个架势并不是用来发动牵制攻击的。而是一个为了一刀毙命,为了夺人性命的架势。 这才是沙耶这个少女的做法。 心里一阵厌恶。直人却还是为了把种种不快的感情压制下去似地深吸一口气,暗自放弃了好几种想法。本来的话他并不想让沙耶了解到自己的任何一丁点事情。不过现在的话已经很难如愿了。 估计沙耶都已经感受到了吧。又或者,说是品味出来了会更加贴切吧。 沙耶的手『触碰』到了直人。 把直人内在的生命力给吃掉了。 由于时常得到补给,所以怎么杀都不会死。她通过自己的手吸收掉了流往发生了变异的直人体内的拉凯尔的生命。 「沙耶。我已经死过一回了」 直人的话让沙耶瞪大了眼睛。 「死了? 兄长大人吗?」 这一句反问中有着正值她那个年龄的少女相符的恐惧,以至于让直人有不知所措。真希望她能别这样在不经意之中流露出那副小孩子一样的神情。 直人像是觉得不耐烦似的微微点了好几次头。 「没错。……就在最近,我被卷入了一些麻烦事里去。所以就……」 「被这女人……殃及了吗?」 沙耶的嗓音立刻变得像是刀尖一般毫无慈悲可言,而且锋芒毕露。 直人板着脸马上摇头。 「不是的」 沙耶看向拉凯尔。而直人为了挡住她的视线往右边挪了半步。 「拉凯尔在那时候救了我的命。但是作为代价,我要和她共享生命了……好像是就是这么回事」 还不知道要怎么跟沙耶解释自己正管拉凯尔借生命而活的这个状况,却还是姑且算是开诚布公了。尽管这算理所当然,不过等真说出来之后还是会心想这真是一段莫名其妙的话。可眼下除开这些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 (关于拉凯尔是吸血鬼这事还是别说的好吧) 否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罢了。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后直人就把大致经过之外的情报都略掉了。 沙耶沉默了几秒钟。 顿了顿后,说。 「所以,使用的是他人的生命……」 沙耶的说话声听起来像是从丹田深处硬拖出来似的。 情绪不安稳的沙耶心里孕育着钝重的怒气。那双被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的鲜红眼睛,正凝视着并不在这里的某个人似地望向虚空。 「从兄长大人身上吸走的生命之所以感觉截然不同了,原来是因为这个……。那么,这就意味着有人把兄长大人杀害了。把我的……」 把我的兄长大人给杀了。 尽管没有发出声,但沙耶的嘴唇确实在这样呢喃。 直人暗自紧紧捏住了拳头,以图把升腾的感情捏碎。 (冷静点。这里是……遥她们家的公寓啊……) 直人不断对自己这么说,好像是在念叨什么咒语。不能被多余的感情摆布,而且这里也不是能任由感情摆布的地方。 「只要拉凯尔还活着我就不会死。而我的命是管拉凯尔借的,所以我也不打算死。所以我不会把『狩人之眼』交给你」 带着强硬意志的直人那双『狩人之眼』看向了浮现在沙耶头上的不可思议的符号罗列。如果要解读成数字的话那就是『7946』。 明明已经从直人身上吸走了相当的生命力,但沙耶头上的数字还是相当低。 沙耶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身体孱弱,动不动就会得感冒,而每一次患病就会骤减的生命力更是让直人担忧妹妹是不是会就此病逝。 现在的一切都已经和那时候截然不同了。无论是沙耶,还是直人自己。 「你回去吧。沙耶」 直人有力地,或者说是拒之千里之外地这样宣告。胃袋周边很难受,因为这终究不是说出来之后能让人开心的话。 沙耶露出了一声冷笑。刚才为止的那阵不住摇曳的气愤已经眨眼间变得稀薄。 「很不近人情的一句话呢,兄长大人」 直人在内心咒骂了一句,跟你太亲近能有什么好事。 沙耶的手再一次伸向刀柄。 忽然,直人的衣服被紧紧拽住,像是在催促他多加提防。而拽住他衣服的拉凯尔从直人身后探出半截身子,朝沙耶说。 「如果你要拔刀的话,无论你处于怎样状态我都不打算手下留情了。……再这样争斗下去,对你也没有半点好处不是吗?」 虽说是害怕于沙耶对峙而落荒逃走的人所说的台词,不过拉凯尔的这句话作为牵制倒也有着足够的分量,一字一句都透露着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的胸有成竹。 沙耶像是在责怪这句不识风趣的话似地看向拉凯尔。 拉凯尔立刻就躲到了直人身后去,压根没打算正视沙耶的眼睛。在威压的比拼上明显是拉凯尔一败涂地。 但等沙耶嘴角再一次漾出笑意之后,她的手还是慢慢松开了刀柄,解除了拔刀的架势。 「确实,这样的嬉戏是有些过火了。今天本就是打算过来打声招呼,以及替冥大人送信而已」 「净说谎……」 沙耶这陡然一笔勾销的态度让直人下意识这样吐槽了一句。要说那是嬉戏的话,可残留在脖子上的手指的触感都还是充满了杀意。 听到了直人的小声埋怨后,沙耶用上门的时候一样的端正礼仪绷直了后背,露出了婉约的微笑。 「兄长大人。日后再见吧」 完全不像是刚才都还想要把别人眼睛挖出来的家伙的态度。对此完全消受不住的直人绷死了脸,像是强忍头疼似地用力捂住头。 「再也别来了」 「那可不成」 简直像是在说这么些事情都是自己的德行不足似地,沙耶用放在地上的刀袋把锋利的长刀收起来。用细细的绳子仔细绑紧之后,朝着直人用力眨了眨眼睛。 「我的使命是复兴辉弥家。为此,必须要让兄长大人让出那一双『眼』不可。所以,我必定会收入囊中」 这等同于是在宣布一定要杀了直人。 清纯的脸蛋上露出的微笑和潜伏其中的杀意一同指向直人,令他脖子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我就知道……) 「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先不打搅了」 闭上了闪烁着危险光芒的眼睛后端端正正地鞠躬行礼,沙耶无比珍重地把刀袋抱在胸前,一步步地走了出去。 3 静静地目送沙耶从玄关大门离开,等到残留在客厅里的人的气息只剩下直人和拉凯尔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渗进 了深深疲劳的气。 这时拉凯尔的手才终于松开了直人的衣服。 得到了解放的直人很疲倦地把手插进头发里使劲抓了抓,像是瘫倒下去似地坐进了沙发里。 从时间上来说,沙耶不过在这里逗留了几十分钟。但却累得像是战斗了好几个钟头——主要是精神上的疲劳。 洁白的脚趾出现在了有气无力地垂头看向地板的直人的视线。 前不久都还在客厅入口附件的拉凯尔不知什么时候似乎已经来到了直人身边。 没有脚步声,不动神色,着实有吸血鬼风范。他冷不丁地想到了这么一个玩笑。 「啊……刚才真是抱歉了,让你费事了」 直人没有撑起身来,依旧是垂头看地板的这么一个姿势朝视野角落里的洁白脚趾这么说。 又让拉凯尔救了一命啊。如果一直没法挥开沙耶的手,直人估计得死个两三次吧。 「她好像是你妹妹来着」 「是啊。你听遥说了吗」 直人回应着听起来似乎有些心情欠佳的拉凯尔的问话,无意识地把手抚向自己的脖子。还在这里,怎么想都不像是能把一个男人举到半空的小手的触感还深深卡在上头。 「发生了什么事? 不对……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简而言之就是我险些要被杀了……」 「不对,我问的不是这个」 听到拉凯尔这很不耐烦的语气,直人尽管实在懒得动不过终究还是仰起了头。刚才那声音中的感情和她不太沾边。像是焦躁,像是混乱……给他一种像是在一边整理乱糟糟的思绪一边说话的感觉。 抬起头之后看到的拉凯尔的模样比她的声音还要狼狈,因为她正像是要抱紧自己似地双手用力叉在胸前。 「她……你妹妹所用的力量。那是『drive』」 说这话的拉凯尔用一种你有没有认识到这一点的质问眼神盯着直人,让直人不由得闪躲开了她的视线。随后像是硬撑着沉重的什么东西似地以手抚额。 「……果然吗」 直人嘴里泄出了一口和话声一样深沉的叹息。 之前听拉凯尔讲解drive这种能力的时候,他就一瞬间想到了沙耶的力量会不会就是这么回事。 但是他觉得哪怕是也和自己现在所处的状况毫无干系,于是权当是有这么个结论之后就放逐到了思考的小角落里。 却不曾想自己的妹妹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露个脸。 「而且,那不光是个drive。那还是……『最凶恶』的drive」 拉凯尔对着为妹妹那不合时宜的登场而忧郁得直抱头的直人,有些夸张地面露难色地,带着警告一般的敏锐这样接着往下说。 于是直人很惊讶地皱紧了眉头。 「最凶恶?」 这可不是个能听过就算的字眼。 拉凯尔也用不安的视线看向直人。 刻印在眉间的小皱纹也和拉凯尔平时那副妄自尊大而高高在上的做派相去甚远,让人感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迫在眉睫。 拉凯尔收了收漂亮的下颚,讲解似地点头。 「嗯。那是……吸收生命的drive──『soul eater』」 拉凯尔轻轻张开颜色偏淡的嘴唇所吐露出的这个词仿佛是什么极其不祥的预言一般,给直人胸前投下了一抹浓重的阴影。 噬魂者。 直人再一次把手伸向自己的脖子,但这一次像是要让手掌和沙耶的掌印好好重叠。 正如那名字所彰显的一般,被沙耶触碰到的东西……尤其是被嘴唇触碰到的东西都将被吸走生命力。 着实像是被吞噬了一样。 「是嘛──」 干燥的喉咙下意识发出了这样的声音,直人似乎还想要问些什么。 但是玄关的门忽然像是要打断直人的话声似地打开了。 直人和拉凯尔都被惊出了一个激灵。直人起身之后直接跳向了走廊,摆好了架势要阻挡来人的去向,同时也做好了亲身承受偷袭的准备,擦亮了双眼直视前方。 而身后的拉凯尔则把身体压得很低,以便能随时越过直人发动奇袭。 但是他们警戒立刻就白费了。 因为从那笔直而不太长的走廊,推着了半开的门正打算从玄关进来的人并不是直人和拉凯尔不约而同地联想到的带着长刀身着和服的少女,而是很是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的遥。 「怎、怎么了? 你们怎么都这么一辆惊惶的……」 门被轻声关上。直人的肩膀猛地耷拉下来,接着隔着肩膀往下看了看拉凯尔。能不能别这样吓人啊。 「什么啊,是遥么……」 「这么个什么啊是几个意思。啊,拉凯尔酱! 原来你在这里哦,太好了。还想着你去了哪里,我甚至都跑到便利店去找你了哦~」 她那副很是不满而且还有点闹别扭的表情忽然一个变样,变回了开朗的笑脸,看着在直人那边的拉凯尔抚胸舒了口气。 等直人偷偷回头瞄一眼,然后就看到拉凯尔像是蹲坐在地上一样退了半步远,整个人缩成了一条团,低头看地板。 「那……个、是、是我、不好……那什么、没有事先跟你讲……」 拉凯尔尽管说的话磕磕绊绊,不过好歹算是把话给挤出来了。 (这算是,稍微有那么一点习惯了遥……吗?) 想到刚开始那时候她那嘴都张不开的僵住状态,这样或许是一种进步了吧。 看了看笑了一下之后便从身边走过的遥,还有在遥身边身体僵硬到甚至不能上去打声招呼的拉凯尔,直人偷偷苦笑。 虽说已经有点习惯,但想要让拉凯尔正常对待遥似乎依旧前途多舛。 「啊咧,沙耶酱已经回去了吗?」 环视了一眼客厅,发现留在餐桌上的茶杯之前已经没有人之后,遥有些失望地这样问。 「是啊。她的要紧事好像已经做完了」 总不能说是因为险些被她用刀砍死所以把她赶走啊。 随便敷衍一句的直人也回到了客厅去,然后一口气把自己那杯完全没有沾过嘴的茶一饮而尽。 接着不由得泄出了一声安心的叹息。 现在位于这里的世界是正常的世界。遥现身之后,日常的光芒立刻就回到了直人身边。 「哈啊,感觉又累又饿啊……」 好想把沙耶和吸血鬼还有『狩人之眼』通通忘掉,做些稀松平常的事情。 看着有些夸张地垂下眉毛的直人,遥的表情陡然变得熠熠生辉。 「啊,我家里有年轮蛋糕。要吃吗?」 「哦哦,不错嘛。吃吃吃。拉凯尔我们走吧」 等被直人拍了一下肩膀催促走人之后,拉凯尔这才挪开了脚步。接着遥像是在迎接着她似地拉过了她的手,让她走快些。 「唔、啊、我、我知道、了的」 如此一来,拉凯尔便只能像是个担惊受怕的小动物一样,随便别人把她往哪里带。 毕竟是遥,想必已经充分掌握拉凯尔的这种性格了。肯定不会对她使坏。 有些狼狈,又有些不甘心地穿上鞋子的拉凯尔,还有在一旁看着她的遥。直人跟在两位少女身后离开的同时,悄悄地把落在餐桌边上的冥寄过来的信塞进了裤袋里。 区区一张纸却仿佛有千钧重。 信上的内容已经犯不着重新确认,因为看过一次之后便深深烙进到了脑海里。毕竟文面本来就没多长,相当好记。 因为急匆匆的笔迹书写的内容几乎只关乎重要事宜。 ──我已经没办法继续把沙耶扣在这边了。 你亲自杀了她吧。 追记,你这傻瓜快顾自送命去吧!── 第八章 企图 1 真是个好天气。 淡淡的水色在天上铺陈开去,被拉得纤细的白云呈条纹状地罗列其上。一片叫人无可挑剔的爽朗晴空。现在时钟的指针才过最高处,有凉爽的清风拂过的惬意午后才刚开始。 新川滨第一高校正迎来午休,学生们正在以各自的方式度过这段绝不算太长的休息时间。 直人和拉凯尔也和众多的学生一样轻轻离开了教室,带着午饭来到了中庭。 虽说是吃午饭,但今天并没有遥亲手做的便当。 身为学生会一员的遥最近因为要给文化祭做准备而忙得不可开交,以至于近期时间每天都必须得一大早就来学校。 这么匆忙的早上,自然没有给三个人备好便当的时间,所以昨天和今天,直人和拉凯尔以及现在估计正在学生会办公室好不忙活的遥都只能去小卖部买三明治和面包垫肚子。 「……我吃饱啦」 把花坛边上的石头当凳子坐下后,吃掉了完全无法跟遥的便当相提并论的午饭,直人往当做是餐后咖啡的袋装咖啡欧蕾里插进吸管。 这一带采光不太好,即便是在今天这样好天气的中午时分也还是会被校舍和树丛的阴影遮盖。而且这里的排水似乎也不太好,显得有些潮湿,没几个人会在这么惬意的日子里专程到这个地方来吃午饭。 正因如此,才能够吃上一顿没有其他人打搅的安静午饭。 拉凯尔吃得比直人还要快,现在正到一个离得有点远的地方确认地面的尺寸。这种在别人看来一眼就觉得很可疑的行动理由,自然也是挑选了这么一个昏暗的地方吃午饭的理由。 这里就是之前拉凯尔在学校里进行调查而使用了魔法的地方。而今天亦然,也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才到这里来的。 而直人果然也还是像上一次那样,负责张望以防有人过来打搅拉凯尔施法。 直人把视线从把长长的金色马尾像尾巴一样摆动地环视周围的拉凯尔身上移开,慢悠悠地吸食咖啡欧蕾。将这股廉价的甜蜜喝下肚子之后,忧郁而沉重的喘息就涌了上来。 (感觉,胃有点疼啊……) 实际上并没有哪里疼,哪怕胃真的不舒服也会很快自然痊愈,所以这不过是心情有些乱糟糟而已,而且从昨天起就一直是这样。 沙耶回去之后,和遥还有拉凯尔一起吃了年轮蛋糕。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感觉肚子里沉甸甸的。 而拉凯尔在那之后也不再打听沙耶的事情。 但她并非是对沙耶失去了兴趣。因为直人感受到了好几次她在等自己主动提起,或者说是催促一样的气息和视线。 但是直人依旧没有对拉凯尔说起什么。只是刻意避之不谈,半个字都没透露地过了一整晚。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吧,从昨晚起直人和拉凯尔之间的气氛就有些僵。在刚才的那段午餐时间中,他们两人明明是并肩吃着饭却没有任何交流。 (像这样的尴尬,怎么说好呢……) 暂时的话他们还是要像之前那样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但变成这么一个尴尬状态的话,也真叫人喘不上气来,怎么都静不下心。 最关键的是现在可不是为了妹妹那件事而郁闷的时候啊。 「直人」 忽然被她在眼前这样叫了一声,直人扯着后颈似地仰起头来。 「唔哦,吓我一跳」 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拉凯尔已经相当靠近他眼前,而且还双手交叉在胸前。眉头微皱,像是在瞪着他似地俯视过去。 「……你打算让我等多久?」 「啥?」 「才不是什么『啥?』吧。我是在问你打算板着这张阴沉沉的脸沉默多久」 虽然还算不上是粗暴,但拉凯尔的声音听起来明显是在闹别扭。 依旧含着吸管的直人愣了愣,然后有些生硬地笑了。 (居然突然气炸了吗……) 估计在拉凯尔看来的话,这件事并没有什么长途可言吧,不过直人回想起了她几分钟前在自己身边都还是一副『我什么都不在意』地当然吃着三明治的表情,顿时感觉步调都被打乱了。 虽然直人也感觉自己的性格没什么耐性,不过看来拉凯尔更胜一筹。 「啊……果然,不讲不行吗?」 真是不干脆。直人含着咖啡欧蕾的吸管这么一问,拉凯尔眼神中的温度又下降了一大截。 「真是个傻问题。倒不如说,我都要为你到如今还以为自己有闭口不言这个选项而吃惊呢。事已至此,你这不争气的脑袋是不是还以为这个问题能靠自己一个人解决。哪怕再愚钝,如果没有个底线的话可是会给我添麻烦的知道吗。你不过是我低贱的仆从而已啊」 一连串扑面而来的话让直人一时回不上嘴,只能为了糊弄一下而吸了口咖啡欧蕾。 她所说的『仆从』这字眼里并没有轻蔑而是包含了愤怒,所以让直人并不感觉泄气,反而是暗想着得好好体谅一下她的感受才行。 拉凯尔的肩膀随着一声轻轻的叹息稍稍垂下。 「她是drive能力者啊。既然是的话,最终将会在下意识中追求『苍』」 苍。 直人的表情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凝固了。 已经隔了好几天没有听到这个字了。但这却一直都镇坐在直人和拉凯尔脑海之中的不可动摇的共同目的。是对于种种事情都必须加以考虑的不可动摇的铅坠。 那就是『苍』。 对于追寻『苍』的直人和拉凯尔而言,所有drive都是毫无例外的竞争对手。因此沙耶对拉凯尔言也是无法忽视的存在。那么的话,就必须要得到情报不可。 我其实明白。但是……直人的视线再一次落向地面。 「……在我吸掉你的血的时候,有关于黑铁直人的情报也同时都流淌了进来。但其中并没有关于辉弥沙耶的情报。因为是直人有意地将辉弥沙耶的情报排除在了意识之外」 拉凯尔的声音从直人俯视的视野之外落下。这句听起来不像是对直人说的话,更像是自言自语的独白反而吸引了直人的耳朵和意识。 直人的后槽牙用力咬了咬吸管。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不惜这样装作视而不见? 你为什么要这样顽固地封闭心灵?」 拉凯尔的问话不像是质问,更像是把这样的问题摆在直人面前。 「辉弥沙耶对直人来说到底算是什么?」 那是无比纯粹的疑问。从中感觉不到挖苦和恶意。 估计从昨天开始拉凯尔就一直很想这样问直人了吧。但却忍了一晚都没问出口。 这样的顾虑很不像她的作风啊,她居然会体贴别人了。直人带着苦闷的表情把小纸袋中的饮料喝干之后,稍稍把视线抬了抬。 拉凯尔的金色的眼睛正注视着他。稳稳当当地接住了直人像是窥探一样的视线,并紧抓着不放。 在注视的同时,拉凯尔的表情有些难受地蒙上了阴霾。 「直人你应该向我说出一切。因为你……是我的仆从啊」 「……为什么你会在这时候露出这种表情啊」 「我很正常」 「撒什么谎。感觉你……」 感觉你这表情……像是觉得心疼了。 直人欲言又止,然后用力捏皱了手里的纸袋。深吸一口气,然后从腹中深处倾吐出来。 「我知道了」 本想要轻轻呢喃的话声其实相当粗暴,于是直人为了加以修正而撑起了身体,直面拉凯尔。 「我会跟你说的。确实,再这样下 去的话别说寻找苍了,甚至都没办法集中精神处理斯比纳」 近期直人将要和名为斯比纳=斯佩里奥尔的魔术师交战。如果关于沙耶的事,让直人和拉凯尔之间产生了龉龃的话,即便是很小的一点问题也会被无限放大吧。 现在没有被自己的这种感伤拖后腿的闲工夫了,真没有了。 「但是在那之前你也跟我说说吧。我也想要了解一下……那个soul eater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拉凯尔说过沙耶拥有最凶恶的drive。 虽然直人知道妹妹身上拥有很特殊的力量,但之前却一直不知道那种力量叫做drive,甚至还有一个如此骇人听闻的名字。 拉凯尔知道那能力的真相。直人一样有想要了解不了解的事情的欲望和渴望。 这时拉凯尔面露难色。看来正如沙耶问题之于直人,这绝非是能有说有笑地去讲的话题。 但是长着一圈长睫毛的眼皮眨一下之后,拉凯尔表示知道了似地用力点了一下头。 2 「……soul eater是最凶恶最强的drive。可以无限吸取他人的生命转换成自己的能力,是最终甚至能变成超越父亲大人的『怪物』的力量」 拉凯尔轻轻弯腰坐到直人身边的石头上,望向眼前开阔却空无一物的地方做出了如此的开场白。 「比克拉维斯=阿尔卡特更像怪物?」 「没错」 面对很是讶异地反问的直人,拉凯尔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如此回答。 于是直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只要一想起拉凯尔的父亲,也就是克拉维斯就会浑身不住战栗。而他们只见过一次面。但那时候感受到的深不见底的,本能上的恐惧却令他无法忘却。属于存在感本身便能杀人不见血。 比那个人更像怪物,完全想象不来。更何况现在是正说自己的妹妹有化身那样的怪物的可能性。 「不过的话」 拉凯尔轻轻叹口气,把脸颊边上的头发撩到耳朵上。 「前提得是drive能力者本人的身体能撑得住」 「……如果撑不住会怎样?」 「无限储藏起来的力量将会失去控制,引发自我崩溃」 「自我崩溃……」 直人想象不来那到底会是一个怎样的状态。但至少可以听得出这寓意着不太好的结局。 不过拉凯尔那令人不安的说明才刚开始。 「不过也还是这样比较好。如果身体抗住了那些力量,当能力者本身变成『怪物』的时候……将会引发不止是会毁灭一条街那种程度的灾厄」 跟在自我崩溃之后又是灾厄。这一回直人实在说不上什么了,只能为了接受这些说明而沉默。 只是在听她解释而已。没有一丝一毫的切身体会。 但从拉凯尔冷静的语调中能充分感受得出这番话一不是戏言,二没有任何的夸张成分。 「……如果沙耶不停使用那个drive的话,将会……变成什么样?」 「就昨天看到的情况来说,很难讲立刻就会有那样的危险。本来的话soul eater会胡乱地将身边附近的人的生命力吸走。不过直人妹妹看来还只能通过直接触碰来夺走生命力,那个水准的话还处于能被切实打倒的地步」 这么一说之后,拉凯尔像是在确认自己一样收了收下巴。 直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才好,只能把手支在膝盖上撑住脸来挡住自己的脸。 (打倒……是吗) 这句自己都不曾想到的话像一根小小的刺扎进了心里。 倒也是。这句话也是该被搬出来说了。 他想起了昨天脖子尝过的被妹妹的手抓住的感觉。她的手就是打算通过触碰这脖子,将直人的生命吸干。而拉凯尔闯进来阻止之后,她就毫不犹豫地认真拔刀,狠下杀手。 直人是拉凯尔为了得到苍的不可或缺的要素,而直人为了得到苍也不能少了拉凯尔。那么面对想要将两人都杀死的人,就只能将其归类为必须要铲除掉的障碍。 既然敌人会找上门来的话,那就必须得打倒不可。这才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所以直人才会愣愣地自觉到一件事。……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打倒沙耶。 微风从眼前拂过,把直人心里渗出的感伤带走。让身边的拉凯尔的长长金发随之摇摆。 「这一来我要说的就都说完了,接下来就轮到直人了」 金色的眼睛注视着直人。 直人当然没想要说话不算话。于是他像是为了转换心情似地舒了口气,摆正坐姿。 「唔。那啥……」 好了,要从哪里说起呢。稍稍思考之后决定还是从大背景开始讲述吧。 「我要跟你讲一些不太好懂又很麻烦的事情了。首先是……有一个从很久很久之前,非常古老的时代一直传承下来的家族,叫『天乃矛坂』」 「这我知道。遥也跟我提起过这个名字。记得……是这个国家的封魔一族」 听着拉凯尔静静的回应,直人轻轻「哦」了一声。 「该说真不愧是你吧。居然连这种知识都有」 直人在日常生活中接触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个名字。而直人在日常生活中接触不到的绝大多数的人应该也没几个知道这个名字。 自古以来就从不祥祸患之中守护日本这片土地,封印有害魔障的一族。那就是天乃矛坂。 尽管那一族人的血脉从未断绝,但其存在和名声都鲜见于历史,只是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默默履行自己的使命。 「那就太方便我往下讲了。那个封魔一族,为宗家正统的『天乃矛坂』下头,还有旁支『破城』『影辰』『绯镜』『辉弥』四个分家。而我就是其中的『辉弥』家的……直系长子。简单来说就是所谓的继承家业了。因为我出生于那么特殊的一族里,所以从小时候就由母亲来教我体术」 「嗯。所以身体倒还算挺灵活吗」 「能让你觉得我还算灵活真是够光荣了」 直人打趣似地这么一说,然后耸耸肩。毕竟训练出来的体术和拉凯尔一开始展示的超人动作相比,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我现在虽然姓黑铁,不过那其实是我母亲的旧姓。如果从家族出发的话,我应该叫辉弥直人才对。嘛,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虽然用的姓氏不一样,但沙耶确实是我亲妹妹。然后……她在这几年里一直被软禁在天乃矛坂家」 「……软禁?」 拉凯尔也明白这个词的含义。所以才会惊讶地反问缘由。 看着那对困惑地皱了皱的金色的眉毛,直人不光心想着你不摆出这样的表情我也会跟你说,甚至还稍稍表现在了脸上。 「沙耶以前是个容易得病又很老实的、普通孩子。不过在五年前,她突然变了个人。那股莫名其妙的力量……soul eater我猜也是在那时候觉醒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必须地往肚子里使劲挤出来了。 直人双手捏紧了本来就被捏成了一团的纸袋,用清晰的语气继续往下说。 「沙耶用那股力量几乎把辉弥家上下都吃掉了。全都死了。父亲和母亲也是在那时候死的……而母亲,虽然并不是是由沙耶直接下的手。不过沙耶也还是没有住手。在情况危机的时候,天乃矛坂的族长冲了进来将沙耶封住」 于是沙耶被软禁了五年。 但就在昨天,熬过了软禁的她出现在了直人面前。那是他们在五年前的惨剧之后的头一次再会。 「沙耶从小时候就 以辉弥家为荣。在我看来的话,甚至可以说是执着得有些异常。她是打算由自己来继承辉弥家的。为此,这个『狩人之眼』似乎就是辉弥家的力量的证明。没有这双眼的话好像就不会被承认可以继承家族」 这么说后,直人用手指隔着眼皮摁了摁自己的双眼。 对直人来说,辉弥家怎么都不算是自己的骄傲,不过是一种极其遥远的存在罢了。所以他对自家族的存续和兴盛没有一丁点的兴趣,说穿了就是觉得根本无所谓。 但沙耶和他截然相反。她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死直人再夺走双眼,好继承辉弥家。 (她明明……还是个孩子啊) 她没有上学也没有朋友,自然也不知道学习和游戏是什么。对于那个只拥有一身的杀人手段和力量的妹妹,直人由衷为她感到可悲。 「昨天的那封信是怎么回事?」 看来她对直人的说明目前还没有什么要挑剔的。拉凯尔眉间的皱纹展开了,顺口抛来了个新问题。 而这个问题也让直人想起了一件事。说起来,那封信还依然塞在昨天穿的裤子的裤袋里。必须得在拿去洗之前丢掉。 「信上写着已经没办法继续扣下沙耶了。写信的人就是把她软禁起来的天乃矛坂家的族长」 「既不是『让她逃了』也不是『封印被打破了』,而是『控制不住』了的意思吗」 「嗯? 什么啊,你想说什么?」 「意思是辉弥沙耶之所以能离开天乃矛坂家,既不是意外缘故,也不是封锁行动的缰绳力度放缓。而是如果没办法继续控制,就只能放弃控制……不应该是这么理解吗?」 「……算是吧」 确实是这样。 牢笼被强行冲破,和进一步硬拉缰绳只会让自己的手被磨破所以选择放手,无论在含义和状况上都不太一样。 「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只能问族长了」 对方寄来的信上并没有写明详细情况。这究竟是因为没有那个闲工夫,还是本就没打算细说呢。 直人的脸色越发阴沉。 如果是因为天乃矛坂的隐情导致,那么铁定不会是什么安稳的事情。好比五年前母亲死在直人面前那时候。 浮光掠影一般复苏的记忆让过去的光景在直人脑海里重现。 在昏暗的房间里,飘荡着呛人的血腥味。身穿和服的幼小沙耶还有躺在地上的,曾是自己母亲的“物件”。还有扎在湿漉漉的地板上的冰冷刀刃。 那个只能傻傻地看着的,无能为力又丢人现眼的自己──。 「直人?」 催促往下说的拉凯尔的声音让喉咙里憋了一大股气的直人仰起脸来。 「啊、啊啊,我没事。总之……关于沙耶的事情,其实就这样了。她为了继承家族而想要杀了我。就这么简单」 尽管觉得这样的结论有些粗暴,但直人现在所认知的辉弥沙耶就是这样一个少女。 要将其变为话语实在有些苦涩。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和那个些微残留在记忆中的以前全都不一样了。 「是嘛……好吧。虽然不知道辉弥沙耶背地里有什么隐情,不过我也不想再继续节外生枝了。也不打算主动掺和到麻烦事里去」 拉凯尔一抬腰就离开了石头,站起身来。长长的金发和短短的裙子在直人视野中翻飞。 「到了万一的时候,我会和辉弥沙耶交战的」 拉凯尔直视前方,简直不当一回事似地这样说。 一下子没能理解话中意思的直人仰起了头,呆呆地半张嘴。而等了好几秒钟之后直人依旧一声不吭,于是拉凯尔很狐疑地扭过头去。 「什么意思啊。露出这么一张傻乎乎的脸也太不像样了吧」 「没什么……」 也犯不着说是不像样吧,这句没能说出口的吐槽消失到了直人心里。 真是叫人吃惊。拉凯尔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该说是有那么一点意外吧……我本来还以为你会说什么,摆出这种依靠别人的态度会很不好办来着。要么就是你压根就不会搭理」 但刚才那句话,听起来简直像是她在体谅直人不愿意和沙耶交手吗。拉凯尔=阿尔卡特原来是可以像人类一样关怀别人的少女吗。 (啊啊,不过也是啊……。因为一直都被这家伙的不明事理耍得团团转,所以才没什么切实体会) 嗯,直人在心里点点头。 拉凯尔总会在关键的时候主动行动。克拉维斯找上门来的那时候,她尽管浑身发抖却也想要用身体挡住直人,当遥被殃及的时候也用防御保护了她。在直人险些被斯比纳=斯佩里奥尔杀死的时候,也是她主动发声制止。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拉凯尔甚至还分割了自己的力量来救助很不走运地被卷入其中的直人。 (她其实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从心中落下的结论变成了一个叫人畅快的形状。这感觉真不坏。 直人舒了口气之后,嘴角咧出了微笑。 「那可真是可靠呢」 「没错吧?」 沾沾自喜又无不炫耀地这么一说,拉凯尔再一次开始为本来的要紧事——给魔法阵做准备而走向了校舍后背的空荡荡的区域。 她的这个样子让直人收回了笑意。因为还有件事他必须得问问。 「我说啊,拉凯尔」 拉凯尔没有回答,不过站住了并朝他回过头去。 「如果有『苍』的话……可以治好沙耶吗?」 『苍』是能将所有可能性变成可能的力量。那么只要有沙耶没有觉醒出soul eater的可能性,那苍应该就能够改写沙耶的命运吧。 「……你想要救她吗?」 拉凯尔有些不可思议地这样问。而被这样一问之后,直人也开始思考了。 我、想要救她吗。 想要救沙耶吗。 救那个把家人和亲戚,把父母杀害了的沙耶。 想了想之后,他抬起头来回答。 「我想救她。因为她是我家人」 无论她手上沾有多少人的血,直人也依旧是沙耶哥哥。 也不知道拉凯尔对直人这个毫不迷茫的回答如何做想。不过她带着冷静而笔直的目光,点了点头。 「如果有那个可能性的话,那苍就没有不可能」 「是嘛。……到头来,还是要靠苍吗」 为了让自己能继续当一个人类,为了让拉凯尔完成直人并不了解的目的,然后也是为了把能夺走别人生命这么一种可怕的力量从沙耶身上夺走。 直人的视线从又一次迈步走开的拉凯尔身上挪向了她头上的大晴天,为了把午饭吃剩的垃圾丢掉而站起身来。 3 在午休这个有大量的学生留在学校里的状态里,冒着有可能会被人发现的风险到中庭去使用魔法,自然有相当的理由。 拉凯尔即将要使用的是用来寻找苍的气息,从而调查位于校内的drive能力者的数量和动向的魔法。同时还能调查能在学校里感受到苍的残渣的地方,又或者是有没有相应的人物。 上一次也是用了相同的魔法从而弄明白了学校里有好几个drive能力者,以及能感受到苍的残渣的学生。 这一次就是重新调查。 调查对象是这所学校的所有学生和教师。正是为了让魔法影响到尽可能多的人,才会专程选择在午休这个时间点发动。 「……呼」 铺遍了整个中庭空白区域的红色魔法阵的中央,闭起眼睛集中意识的拉凯尔角尖 微微悬空,随着轻舒一口气而睁开了眼睛。 有如被仙女的羽衣纠缠起来的风也随之被解放,方才浮在空中的脚尖也落到了地上。接着有如被风搅动得轻舞的长发也柔柔地落到了她身后。 「怎样? 查出什么东西来了吗?」 在离宽广的魔法阵稍远处警戒的直人听到拉凯尔双脚落地的声音和轻轻的呼气声之后回过头去。 他这是在尽量不去看正在使用魔法的拉凯尔。毕竟那会让尚且鲜明的记忆重新掠过脑海。因为被她操纵的那些风会把她的裙摆掀得不住翻飞,然后真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亮出底下什么都没穿的洁白肌肤。 (……打住,不要回想啊) 直人丝毫不打算自行质问自己的道德水准。所以决定给那段记忆上一把牢牢的锁。 「drive能力者们的情况依旧不变。也没有比较明显的苍的残渣的反应」 拉凯尔一般把散落的侧发撩挂到耳朵上一边朝直人走来,接着红色的魔法阵就像是水渗进地面一样消失不见。 无论看过多少次这都是很不可思议的光景。她的手指光是随便一画就会出现的红色墨水一样的东西又究竟是什么呢。直人边琢磨着这些东西,边把手撑到腰上。 「是嘛,那就太好了」 「一点儿都不好。这可意味着没有掌握到和斯比纳有关的线索」 金色的眼睛斥责似地瞪着他,像是在问你到底明不明白情况。 直人只得挠挠头。显得有些窘迫。 「不过那家伙不还是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想主动找上来吗。哪怕放着不管,迟早也会自己主动冒头的吧?」 「真是的,你到底有多笨。斯比纳主动现身的时候,证明他已经做好了自己想要的准备。你打算和准备得滴水不漏的斯比纳正面硬碰硬不成?」 「不敢不敢」 直人简直像是在朝神明献上祈祷似地闭着眼回答。 拉凯尔所说确实在理。其实他们并没有非得要等斯比纳主动现身的理由,反倒可以说是如果能不费时间等的话还真就一秒都不愿意等。 「不过,弄明白学校里没有其他人还被卷进这事来也算好消息了。总之,眼下……目前还没有」 说完之后,直人仰望那栋有点点脏的教学楼。 他并非和任何人都关系亲密。不过也终归不是知道自己的熟人,或者是一天下来有大半的时间都和自己呆在同一个地方的某个人被卷入了危险事态之中还开心得起来的那种人。 「线索是吗……。啊,说起来哦,斯比纳的使徒全都是男人来着」 直人对拉凯尔说了这么一句忽然想到的事情。 等了两秒钟左右的不自然停顿后,拉凯尔盯着直人这样回答。 「是的。因为男女之间的感觉器官相差太远了。既然是要把某个人当做使徒去使唤的话,如果不是同性的话那么想要共享感觉就太困难了」 「啊,我是有听说过这个说法。再有的话,会给施术者造成负担,所以最大顶多只能使唤十五个人……之类的」 要这么说的话,除开前几天都还被当做使徒去使唤的地理老师伊佐之外,最糟糕的情况可能还存在有另外14个使徒。如果伊佐的位置早已经得到了补充的话,那可能就是15个人。 「再者说了,为什么会选伊佐当使徒呢。要选男人这点我懂,不过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备选理由啊」 「想来的话,应该是要看作为使徒能不能顺利同步吧……要说如果还有其他的理由,那就必须得问斯比纳本人才行了」 「倒也是」 只是说说自己的想象的话,终归不能算是在对正确答案。 「……话说哦」 既然魔法已经顺利施放完毕,那就没必要待在这个昏暗的地方了。如此想的直人正打算离开中庭,结果拉凯尔缓缓地接了这么一句。 而回过头去的直人看到了拉凯尔身上纠缠的细微不太乐意的厌烦气氛。 「刚才那些话。你都是从那个女人那里听来的吧」 所谓的那个女人就是指绯镜贵彩。 她是隶属御剑机关……一个将拉凯尔这样的不死者,又或者说是潜伏在世界之中的威胁排除的组织的,谜团多多的drive能力者。 「……你还在生她的气吗?」 感觉自己像是被莫名的指责了的直人轻轻挠了挠脸。然后拉凯尔像是要故意做给他看似的用力摇摇头,长长的头发像尾巴一样左摇右摆。 「我没有生气。虽然有为你单独去见那个女人的轻率感到无语,不过这应该是和愤怒不一样的感情吧? 不过……我还没有仔细打听过你跟那个女人单独聊了些什么」 「有什么单独好说的,别瞎想。放过我行不」 「不过那是事实」 「行吧行吧。话说哦,我也没说过不愿意说吧」 虽然拉凯尔应该没有别的意思,不过结合上她这诘问一样的语调后,感觉像是正被她追究自己的不检点和不诚实。 这并不是开玩笑。因为他还真没尝到什么值得被她这样责怪的甜头。 那是昨天上午的事情。 就在沙耶早上门来了几个钟头前,在一个吃午饭还嫌稍微有些早的时间上,直人被叫到了之前叫去过的靠近车站的那家酒店里。 虽说是酒店,却不是供一般业务员住的那种简朴酒店,当然也不是和夜市相得益彰的那种可疑酒店。而是那种在自动门的那边会有辉煌璀璨的吊灯发出夺目光芒,加上还有柔软的毛毯一直将人迎接到大厅去的正统高规格酒店。 指定的地方是位于酒店最上层的一家会员制酒吧。坐上了无声无息地滑动的电梯,强忍着像是看着什么异物的服务生的视线,直人被带进了酒店深处,然后见到了绯镜贵彩。 酒吧外侧的整面墙镶上了一整面的大玻璃窗,让整家店看起来像是瞭望台。虽说是周末不过终归才是午间时分,所以酒吧里的客人很少,非常安静,音量不高的古典爵士乐似乎正引诱着人的睡意。 在这么一家店里的足以让整个身体往下沉的柔软沙发上,直人从绯镜那里听闻了关于斯比纳的消息。 再有就是几天前想要侵犯遥的伊佐的性命已经保全了下来。哪怕让他回归社会,也能安排好措施保证不会再出现在直人面前。而伊佐搜集的遥的照片也全都销毁了。 这样的事后报告直人都大致听了听。 ──然后绯镜在沙发上像是要吸过去似地把身体靠近,带着强压上去的力道,把直人的手跟她自己的手重叠到一起。 于是直人能感受到气氛顿时蒙上了一股热气。 看到直人连忙想要闪躲后,绯镜用重叠在一起的手加以制止,然后像是要亲吻他似地把脸凑上去并轻声细语。 「呐……直人君。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至今为止都还算挺认真,不过贵彩也始终还是带着一种只不过是在哄哄对方而没法彻底认真的气氛,不过相比以往也还算是释放出了比较严肃的氛围,可这下已经是明显带着痴态地双眼湿润了。 而她越是这样,直人身体就绷得越紧。 「这话的意思我听不懂」 「如果是我的话,将可以满足直人君的任何愿望。可以将你好好保护起来。还能把斯比纳=斯佩里奥尔处理掉……包括你的身体也能给你治好」 贵彩压着直人的手,把另一只手伸向他胸口。指尖带着妖艳的动作,隔着衣服触到了直人的身体,然后经过锁骨抚向右臂。 一股近似恶寒的战栗一般的颤抖窜过直人后背,于是他便将 这股感觉解释为厌恶感。 他不喜欢被贵彩触碰。因为会让他产生一种相当不安的感觉。 「我说啊。我想问一件事」 「嗯,什么事呢?」 「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执着?」 这才是直人被贵彩触碰会觉得不舒服的最大理由。 直人和贵彩的关系并没多深,至少直人是这么觉得的。从相遇那天算起并没有过上多久,而且对她的了解和认知也都还少之又少。 但是贵彩却动不动就带着和这种关系不相符的亲密去触碰直人。感觉像是能通过这样做把直人拉到堕落的沼泽去,所以直人的脚步才会那么犹豫。当然的嘛,明知眼前就是沼泽的话,有哪个笨蛋会专门踩上一脚。 贵彩扭动着身体让脸蛋落在直人的肩窝上,被涂抹得鲜艳的嘴唇正绽放出微笑。 「我要说是对直人君一见钟情的话,能信我吗?」 「不信」 「那就是命运使然」 「能不能别瞎扯了?」 直人很不耐烦地半眯着眼看像贵彩。这个人总是这么个调调,弄不清哪句是真心话哪句是玩笑话。 而直人的回答让贵彩很不满意似地嘟起了嘴。 「真是的。我还以为你肯定都已经察觉到了呢,哼哼」 「你还『哼哼』……」 直人做梦都没想到居然有当面听到这样的语气词的那么一天。 贵彩丝毫不理睬累得不行的直人精神上的憔悴,只是把丰满的肉体进一步靠近的同时把食指搭在柔软的嘴唇上做思考状。 「唔~,麻烦了呢。哪怕想要用话语来说明,我觉得直人君也肯定理解不来……」 「你是在耍我吗?」 「啊,对了!」 像是要打断直人的话一样,贵彩高高竖起刚才还贴在嘴唇上的手指好不开心地微笑。接着像是想到了一个什么好主意似的一把拉过直人的手抱在胸前。 「你等……!」 直人拼命地想要把手抽回来。因为刚才还被最上头的那颗纽扣封锁的罩衫胸口已经被抱紧的那只手打开了,手甚至还深深潜入其中。 这一下让直人直接从手掌感受到了裸露出来的胸部那丰满的鼓胀感。然后是那微湿的别人肌肤的触感,以及比自己要稍微高一点点的体温,加上塞在衣服里头的弹力都重叠到了一起。 这很不妙。直人的直觉发出了危险信号。 但是直人想要抽回来的手,却被贵彩更加用力地压在自己胸前。 「不行,你得好好摸。然后听我说」 「你到底在想什么……哈?」 说这话的贵彩的声音没有了以往的那股娇媚,所以直人才会愣愣地沉默了。 手掌心依旧有着一股直人在日常生活里触碰不到的独特柔软。而在那无法一手掌握的鼓胀深处,贵彩的心脏正有力搏动。 「呐,能懂了吗?」 「懂、懂什么……?」 「真是的,拿你没办法」 挥洒着淡淡的香水味,贵彩像是捉弄人似的笑了一样,然后把直人的另一只手举起。再让那只手落到了直人自己胸前——落到了左胸前。 「你看?」 紫红色的眼睛再一次诱惑他似地漾出笑意。 那一瞬间,直人感觉背后一凉,呼吸都不由得停下。 这下他算是理解贵彩想要说什么了。 因为直人的两个手掌,传来了两道心跳声。而它们……在以完全一致的节奏起搏,彻底同步了。 直人的脉搏变快了。于是乎贵彩的心跳也跟着加快。仿佛两人心脏实则是同一颗。 「我和直人君都是被拆散的碎片。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才头一次算是『一个人』。我深爱着直人君的一切。不对,是除开我都不会有人能爱你的一切。哪怕这只右手是那个嚣张吸血鬼的一部分也无所谓,只要是『黑铁直人』那我就能去爱。御剑机关和克拉维斯=阿尔卡特如何统统都无所谓。我想要的……」 被情欲打湿的声音在直人的脖子上洒下炙热的呼吸。令人联想到淫靡行为的粗重呼吸更是让他的皮肤感觉一阵瘙痒。 心跳变得更快了——无论是直人的心脏,还是贵彩的心脏。两者相互混合,血液在脑袋深处脉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想要的,就只有黑铁直人。……啊、唔……」 烙印在人耳朵的声音陶醉地,浸满了情欲似地这么一说,贵彩的身体就因贯通身心的享乐麻痹感而颤抖。 和沉稳相去甚远的湿润眼睛微微张开,贵彩露出了淫靡的笑容。 「可以的哦……直人君。就这样……把我捏碎吧」 引诱的嗓音在轻语。 一瞬间直人还想着这到底是在说什么,不过又很快察觉到的直人像是被浇了一盆开水似地把贵彩的手甩开。 接着匆忙从沙发上站起身来。逃离了贵彩的指尖——刚才都还抓住了柔软乳房的指尖上留有微微的红色水渍。是右手,附着在上头的一丝血如水渗似地消失了。 「呵呵……这样一来我算是有那么一点点成为了直人君的一部分了呢」 呼吸凌乱,脸颊潮红,贵彩无比惬意地这么喃喃自语,肉感十足的舌尖顺着嘴唇一通舔舐。 她的这个样子令人感受不到淫靡和性兴奋。 直人紧紧捏住吸收了贵彩的血的右手,咬紧牙关想要控制依旧粗重的呼吸。像是要踏破铺着柔软地毯的地板一样转过身去,逃一样地离开了酒吧。 4 「那个女人和直人的心跳同步了?」 直人只向拉凯尔坦白了贵彩和自己心跳完全同化的一段。心想着就算具体说出在那之后还将贵彩的血给吸收掉,以及贵彩说了些什么也属无用功,所以就略过了。 再者说了,之后的话拉凯尔就在酒店门前等着直人。反而可以说拉凯尔能更客观地审视直人在那之后的样子。 「是啊。虽然是怎么个道理我弄不懂……不过真的是同步到叫我恶心」 面对很惊讶地皱着眉上来反问确认的拉凯尔,直人带着一副依旧不明就里而疑惑不解的表情朝她点头。 「我说,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和她……」 「……这是怎么回事? 那么说绯镜贵彩不就是……不过怎么可能呢……」 直人的发问让拉凯尔开始吐出一连串的喃喃自语,都不知道扯到了什么方向去。看着轻轻捏起手放到嘴边,带着无比认真的眼神陷入思考的拉凯尔的侧脸,直人心感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连拉凯尔都弄不明白。从她时不时嘟囔出的只言片语来看似乎并非毫无头绪,不过在她好好把想法整理成型之前,不大有可能得到妥当的说明了。 「总之我和贵彩的对话大致就是这样。先不说她了,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午休都要结束了」 用塞在裤袋里的手机确认一点时间,直人淡淡地这样说。 午后的第一节课是国语。这虽不是直人棘手的科目,不过因为老师的语调实在是太过催眠,所以想要带着吃饱之后的肚子顶着不睡的难度相当高。 「后面的事情等放学之后再讲」 「是啊,这样挺好,回去吧」 拉凯尔并不抗拒『学校』这么一个地方真的是帮大忙了。她很老实地肯定了直人的建议,背朝着依旧不留任何魔法阵痕迹的中庭空地迈出了脚步。 正当并肩而行的直人和拉凯尔路过连接总教学楼和特别教学楼之间的走廊的时候。特别教学楼那边忽然冒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啊啦。黑 铁君,阿尔卡特同学」 凛然而又饱满的嗓音,背后笔挺的高挑身材,像是要遮盖整个后背的笔直黑发。前来搭话的人正是新川滨第一高校的学生会会长,雾岛神奈。 直人不由得像是被绊了一跤似地停下了脚步。 神奈那种跟高中生不太相符的大方举止和沉着冷静的眼神让人印象深刻,是个散发出令人难以违抗的气氛的人物。尽管不知道为人如何,可她那充满威严的举手投足都足够吸引人,在学生会成员选举上有不少人都给她投了票,直人也不例外。 而知道她其实在几天前都还被斯比纳的使徒,也就是被伊佐威胁得言听计从的人,整所学校里就只有直人和拉凯尔而已。 当然,在那时候目击到她这张端庄的脸蛋挂满泪痕的人也只有直人和拉凯尔。 「今天你们两个也是一起吃午饭的吗? 关系还真是好呢,遥怕不是要吃醋了哦」 把什么文件抱在胸前的神奈挺着高挑的身体,露出悠然微笑。语气听起来还有一点点拿人开涮的意思。 像是触电而浑身僵硬,一动不动的拉凯尔很生硬地把她整张脸都挪到了视野之外,然后缩到了直人身后。 不知怎么就变得像是档在神奈和拉凯尔之间的直人,扬了扬眉毛,扭着嘴反问。 「为什么这时候要提到遥呢」 「你是认真说这话的吗? 如果是的话,那你这个男人还真是造孽了呢」 「请别这么说了……。我和遥就只是发小而已」 「是吗? 是嘛,对你来说是这样呢」 神奈用一种能充分让对方感觉到话中有话的语气这么说。如果对方不是神奈而是某个班同学的话,估计还能损两句不带恶意的话吧。 但现在不能这么说话,所以直人只得有些难受地低吟。 「哦……对了,雾岛学姐。有些事想要问问你,现在方便吗?」 「问我? 嗯,可以哦」 「你还记得伊佐吗?」 神奈大概揣测不出直人这样问的意图吧,因为她用力眨了眨眼。 「伊佐……是说教地理的伊佐老师吗? 这还能不记得吗,毕竟就在上周都还在这学校里教课来着,怎么可能忘这么快呢。……据说是因为身体情况不好而辞职。太可惜了」 露出了像是在责怪直人对老师直呼其名的不识礼节的神色,神奈顿了一口气之后表情蒙上了阴霾。那是对于曾在这里教过自己的老师的些微同情心,怎么说都不像是会对曾经威胁过自己的人抱有的感情。 「是嘛……突然问这个真不好意思,既然知道那就好了」 连忙给自己打圆场似地这么回答之后直人给她赔了个笑。 于是神奈就用狐疑的眼神看向直人,还稍稍歪了歪脑袋。 「是吗? 真是问了个好奇怪的问题呢」 「不是,这里头没什么深……」 「啊,在这在这,雾岛学姐!」 没有事先想好借口而有些慌张的直人的解释被人打断了,这一回是一道熟悉的男人嗓音闯了进来。 听到声音的主人匆匆忙忙跑到神奈身边之后,他又喘着气仰着脸发出了「嚯」的一声惊叹。 「这不是直人和拉凯尔酱吗。什么哦,还想着怎么不见你们两个,结果是偷偷在学校里约会去了? 你可不要看丢了发生事件的g哦,直人」 这个投来表里如一的笑脸的人,就是直人的同班同学也是他的好朋友福田晋之助。 「真亏你能不羞不臊地说出这种话啊」 什么g啦。听着晋之助这一如既往的玩笑话,直人也自然带着苦笑怼回一句。 即便是神奈那威严十足的气场也被晋之助身上的那股无害氛围中和了。 虽然因这个男人的登场而感到松口气让直人有些不爽,不过关于伊佐的问题能被糊弄过去也算是好事一件了。 仔细一看的话,晋之助手上也抱着超过神奈一倍有余的东西。而且还不是纸张,是一叠叠的文件。 「这么大的一堆东西是什么啊」 「这是直到去年的文化祭的记录。你看,我不是图书委员吗。所以这也在我保管的范围内」 晋之助故意夸张地嘿哟一声把一大堆文件重新抱住。然后立刻又连忙转身看向神奈。 「啊,不好意思,现在要抓紧时间来着。你拜托我的东西全都在这里了。需要我搬到学生会办公室去吗?」 「好啊,有劳你了。我也正好要回去所以一起走吧」 「好的!」 「那么,我先告辞了」 把晋之助当做下属一样带走的神奈行了个礼之后走了。 「再见,然后等下见」 晋之助也跟在迈出了脚步的神奈身后,抱紧了似乎很沉的东西走进了总教学楼。 「文化祭吗……」 目送着离开的神奈和晋之助,直人轻声嘟囔。但他脑袋里想的是和这些完全无关的事情。 「看来是不记得了啊」 从直人身后悄悄走出来的拉凯尔一脸淡然地这样说。好像被神奈的登场而吓得说不出话,甚至需要躲在别人影子里大气不敢喘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拉凯尔的这个反应他也都习惯了。直人侧眼看着神奈不在之后就立刻以往常的调调挺起单薄的胸板的拉凯尔,苦笑着点点头。 「是啊。虽然不知道用了怎样的手段」 神奈已经记不得自己和伊佐之间的事情了。无论是曾经被威胁,还是自己和伊佐曾经做过什么事。 直人相比起考量手段究竟如何,更是单纯觉得神奈能忘记那些事情挺好。毕竟记住那种事情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让他在意的,是把神奈的记忆中相关的部分都处理掉的御剑机关那叫人发怵的存在感。 「平常时不会怎么意识到,不过今天也有被监视呢」 之前贵彩说过御剑机关会监视拉凯尔和直人。尽管也说过不打算干涉私生活,不过那种有可能正被谁看着的状况终究不会让人觉得舒服。 拉凯尔是否也有像相似的感受,只见她觉得无聊似地轻轻哼了一声。 「御剑机关……他们应该也在我们不知情的时候采取了行动。我们也不能一直悠闲地等线索自己冒出来了」 不知道贵彩和那个叫人不舒服的组织到底进行怎样的妨碍。所以必须在事情变成那样之前赶紧和斯比纳做个了断,找到寻得苍的方法才行。 「可说是这么说,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要四处制造画刚才那样的魔法阵,胡乱找吗?」 「那也不错。不过……有一件更加根本,更加重要的事情」 距离午休结束还不到5分钟了。拉凯尔走到了像是催促他赶紧回班上而率先迈步的直人身边,从正面看着他并用强有力的口吻这么说。 「重要的事情?」 直人一头雾水。而拉凯尔无不得意地仰视着把手伸到头发里歪头表示不解的直人。 「这还用问吗。为了应对强敌……首先,是要进行修练啊」 直人好一阵子都没能说上话。然后为那话所指的人是不是自己而感到疑问,于是用手指指向自己,无声地问拉凯尔。而拉凯尔就理所当然似地重重点头,还摆出了一副简直像是承接了教练一职般的充满自信的表情。 于是直人一边在走廊上走,一边慢慢双手抱头。 ……心想着,她是从哪里得到了这样的知识啊。 5 洁白的月亮高悬在空中。 从半月开始渐渐变得丰满起来的月亮看起来好似孤 零零地开在夜空中的一扇窗,令人遐想似乎有谁正从那边窥探过来。 之所以会冒出这种想法,也是因为中午的时候想起了自己正被御剑机关监视吧。又或者说,是因为接下来要踏足一个和这个乍一看很安稳的夜晚很不相符的非现实世界呢。 直人从明亮的公寓来到昏暗的夜幕之下后,重新把险些松开的运动鞋的鞋带绑紧。 「别磨磨蹭蹭了」 「说了我知道的」 直人抬起头对走在前头几步远的焦躁声音敷衍了一句。 所以说才是10月,但到了现在这样的深夜,空气还是会很冷。 站在夜晚的昏暗之中的拉凯尔用那件自带的黑色披风裹住了自己纤细的身体。如果只是乍一看她的这个打扮,那她的姿态还真是像极了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夜晚的光景。但是也有一处和那时候有着决定性的不同。 那就是现在的拉凯尔还在斗篷之下好好穿上了罩衫和短裙这样的衣服。 用重新绑紧的鞋子尖轻轻踢踢地面之后,直人小跑着站到了拉凯尔身边。这时,前方忽然有高跟鞋踏地的声音在靠近。 「啊咧? 两位居然在这时候出门吗?」 尽管有那么一瞬间警戒来人会不会是贵彩,不过不是的。那人是雪。是遥的母亲,也是直人的姨妈。 色调明亮的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打理过,身穿奶油色女性西服的这一身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工作着装。虽然早都过了吃晚饭的时间,现在更是过了晚上九点多。大概是正下班回来吧,不过对于雪的回家时间来说依然算是比较早了。 「倒是雪阿姨你今天回得挺早啊」 在尽管吃惊不过还能回话的直人的视野一隅,拉凯尔已经惊得肩膀绷紧地跳了起来,接着是僵着身体一个箭步逃到了直人这边。 看着这样的反应,雪露出了爽朗的笑脸。 「要每天都加班到极限的话谁受得了呀。偶尔也是想要在正常的时间里吃上儿女亲手做的饭菜呢」 「嘛,虽然现在要说是正常时间的话也显得太晚了」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先不说这个了,你们要去哪里? 这么晚了还和女孩子两个人一起出门晃悠……会被人怀疑的哦?」 指甲被涂成淡淡珍珠白的手指伸向了嘴角,雪露出了有些意味深长的笑。那偷偷看向拉凯尔的眼睛简直像是少女一样因好奇心而闪闪发光。 一连好几天都工作到很晚,第二天又一大早出门,这样的作息不可能不累啊。可她怎么就这么生龙活虎。 直人扭着嘴角挠了挠头。 「倒也没什么可怀疑的啦。就是去去车站前的书店。因为那里一直开到十点」 「书店? 直人去书店?」 「不,不是我。是她」 直人手指向变得有如一尊雕像的拉凯尔。然后拉凯尔绷紧了一张几乎要流冷汗的脸,不住地轻轻点头。 这是在撒谎。直人流利地说出了就在几分钟之前才跟遥说过的同一个谎言。 「哦」 雪给出了一个有些敷衍的回答,发出了琢磨什么的声音。 尽管直人佯装平静,不过心里头其实相当紧张。因为雪直觉很敏锐,曾经看穿他的好几次谎言。好像是直人撒谎的时候会发出一股只有雪才闻得到的气味一样。 不过。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路上多小心把。不要让遥太担心了」 「诶? 啊、啊啊……好的」 雪这次一下子就听信了直人的谎言,把挂在肩上的工作用的挎包挂到另一边肩膀上。 直人弄不明白这究竟是没有穿帮还是被她有意放了一马。不过这时候要是追问的话等于是主动坦白撒了谎。 雪轻轻拍了拍直人肩膀之后,迈着叫人完全看不出有疲劳痕迹的轻快步伐走进了公寓的入口大厅。 一直目送她的身影,直到那一抹明亮的橙色被吸入灯光之中,直人这才像是把视线剥下来似地重新望向身后的夜色。 「走吧」 正如刚才被雪做的那样,这一回轮到直人拍了拍拉凯尔的肩膀。然后大概是已经把自己从现实隔离开来了吧,身体颤抖得像是触电了一样的拉凯尔找回了意识。 「哈!? 啊……诶、嗯,对。走吧。赶紧走吧。别磨磨蹭蹭了」 「刚才你已经说过了」 而且在这时候理应是你被这么讲才对吧。直人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只是把手插进头发里继续往下走。 他们前往的地方是新川滨站附近。但不是为了去书店,而是要去阴影更为浓厚的地方吧。 接下来要开始的……就是修练了。 在狭小的巷子里飞奔并没有多难。无论是从路灯飞奔到远处的阴影之中,还是距离车站的照明越来越远都不足为惧。 日期已经进入了下一天,现在是深夜一点多。 被撩拨开去的夜风有着恰到好处的凉爽,本来的话应该能无比惬意地漫步其中吧。尽管云很多,不过天上的明亮月亮还在不断绝地往地上投下皎白的月光。 但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闲情逸致把一丁点的意识转向这样的秋夜风情了。 「可、恶……这种事情到底要弄多久啊!」 一边朝着车都开不进去的小巷子的深处和更深处冲刺,直人一边在粗重的呼吸的间隙之中这样咒骂。 就在身后不远处传来的腥臭味道一直保持着一个不会太过靠近的距离。在视野之外时不时传来的吱呀呀的奇怪声音还让他的脖子窜过生理上的厌恶感和恐惧。 直人现在正被追赶。 不顾黑暗也不理睬唐突而来的路灯照明,只是无比顺从并执拗地追赶其后的东西,是一个有着直人身体大小的虫子。 像是彻底酸化的油一样肮脏的茶色外壳上浮现出一种金花虫那样的不祥光芒,背伸出四根翅膀,正散播着令人不快的振翅声。尽管剪影形似蜜蜂,不过那鼓胀的尾部上涨的并不是锐利的针而是圆形的口器,像是锯齿一样的细细牙齿深处正把混凝土熬成液体。刚才手被打中了一发,立马就被肌肉烧焦的痛苦弄得浑身抽搐。 实打实的蜜蜂嘴吧一带伸出了肥大化的虫脚,更有四只眼睛在紧盯着直人逃窜的背影。 「你打算逃到什么时候? 这可是修练,如果不战斗的话就没有意义」 「我、我知道归知道,可这也……」 带着一阵微风,拉凯尔从高楼上轻盈落下。然后顺势乘风滑行一样,一脸无语地和拼命逃跑的直人并肩跑。 修练。拉凯尔这么说之后便就此拍板的今晚的活动,说穿了就是用拉凯尔的魔法找出斯比纳的使徒的所在地,然后通过将其讨伐来让直人积攒战斗经验的打算。 离开家门来到车站前的时候还不到十点。然后是到没什么人经过的地方让拉凯尔准备魔法,再探查感受到的微弱气息,顺藤摸瓜。才想着总算找到之后,虫子已经从被寄生的人身上孵化出来,判断出直人有攻击的意思之后立刻就发动了猛攻,直到现在。 当然,对直人来说也确实是打算消灭这些虫子才到这里来的。所以他很想立刻停下了逃跑的脚步并猛的一转身,狠狠揍扁那只身形巨大又叫人恶心的蜜蜂。 但他和那从此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再停下脚步并回头的这两个动作之间,想必蜜蜂就能狠狠撞上直人,然后用屁股吐出的体液把直人全身都烧焦吧。 (那玩意我可不想再尝一次……!) 大概是几分钟前吧,在最后一班车已经开过的车站站台下头,发现那只潜伏在铁轨旁的虫子之后,立刻就挨了一发的 偷袭所带来的剧痛依旧烙印在脑海。 那可真是太疼了。尽管伤势不到三秒钟就好了,不过遭到一只一看就不寻常的生物的不寻常精神冲击可不是那么轻易能消弭的。 「吱!」 真可谓说什么就来什么。才听到后方传来了什么湿漉漉的声音,虫子的体液就从直人脸边上撒泼到了他逃跑的路径前。 「噫……」 散开的飞沫落到的脸上。眼角边传来了被烧焦的声音,像是遍布全身一样的剧痛让视野都变成了雪白而无比炫目。 在逃跑的同时用手背去抹了抹,不过伤口已经没有了。但是直人双腿跳过的虫子体液积成的水洼已经将柏油路融化掉,变成了稀烂粘稠的棉花糖一样的状态。 「拉、拉凯尔小姐,要怎么办啊,我要怎么办才好啊!?」 仔细一想的话,自己还从没有以这样贴近平常时的自己的情绪去面对斯比纳的使徒。常识上的混乱和相应的恐惧让直人陷入了轻微的恐慌之中。 「真是不像话。你这也算封魔一族吗?」 「都说了,那是天乃矛坂! 和他们比的话我们家简直像是附赠品……再说了,我接受的都不过是训练而已,才不是跟这样的怪物实战啊!」 和人类对练的套路在这种时候怎么可能派得上用场。 拉凯尔像是在滑冰一样把风凝聚在脚上,在直人身边滑行的同时还为指点着一个理解能力不行的孩子而叹了口气。 「真是傻,所以才会像这样子给你积攒实战经验不是吗」 「原来是为了我吗,这可真是让我感激到泪流满面了呀!」 「再这样下去的话天都要亮了」 「你要真这么想的话,那就赶紧来帮忙!」 「真是的……你这人可真是叫人不省心」 拿你没辙似地摇摇头的拉凯尔放缓了速度,稍稍压低身体。然后就猛踏地面,高高跳起。然后直人的身体也像是被拉升了一样,跟着被突然的一阵风卷起。 「唔哦!?」 接着就顺势被像是一枚树叶似地甩向后方。 「好疼……」 直人立刻就被抛到了冰冷的路上。以一个不能算是着陆的丢人姿势回到了地面上,屁股和脚上的钝痛让他的表情都走形了。 这时,他轻轻倒吸一口凉气。 还没能跟上视线前头突发的事态的直人,眼前出现了刚刚才飞过这里且正往小巷子更深处飞去的虫子的背影。可那虫子的感知能力也真是够高了,立刻就察觉到了直人的位置,然后带着低沉的振翅声再一次扭向直人。 不过这时候直人和虫子之间已经有了足够的距离。一个不是用来逃跑,而是用来战斗的距离。 「直人」 「我知道了!」 朝催促他行动的拉凯尔的话声略显粗暴地回应之后,直人捏紧了拳头往前冲。 被视野锁定的目标用巨大的眼睛紧盯着直人,粗粗的虫腿带着奇怪的声响不住蠢动,弯翘起塞满了强酸的下半身。圆形的口器像是枪口一样对准了直人。 说真的,这一幕简直叫人想要打退堂鼓。甚至想要为自己为什么必须得做这种事情不可的状况而哀叹一声。不过姑且还是把这些都赶到思维的小角落去,只管集中精神应对眼前的这个东西。 体会着地面的坚实触感,同时用力踏前一步,直人把捏死的拳头用力往回收。估计正是在等着这一刻的虫子的腹部出现了令人不安的震动,长着一圈牙齿的圆形口器像是发射炮弹一样将酸液团块射出。 如果真被打中的话那就是脸要中招。但直人在虫子采取反击的同时,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动了身体,在很近的距离上躲开了酸液。 (唔、诶? 躲开了?) 吃惊的是直人自己。这一步踏前冲得很深,直人的动作也相当快。所以对于对方的攻击应该是毫无防备才对。但等虫子的动作作为信息传到眼中的时候,身体已经擅自做出了行动。 虫子的动作比想象的还要慢得多,而自己的动作比自以为的还要灵敏得多。因此—— 「欧拉!」 把起身的势头也灌注到拳头上,在怒喝一声的同时击向虫子头部。 从偏下方直冲而去的拳头对准了虫子的大眼睛,带着一股打中太过坚硬的果冻一样的质感直接击穿。 炸裂的体液黏糊糊地盖了过去。尽管沐浴在这样令人不快的飞沫之中,直人的手臂也还是在瞬息之间贯穿了虫子。 「唔、呕……」 掌握到情况之后,一直被战斗这个开关麻痹的思考勾起了厌恶感。直人脚踏在还在一抽一抽地大腹痉挛的虫子身体上,强行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出来。粘在身上的触感太过鲜明,让直人没法用这是做梦之类的借口去糊弄自己。 那么干脆横下一条心算了,直人一脚就把张开虫脚想要抓上来的虫子踢到了一旁去。 传来坚硬的东西粉碎的声音的同时,虫子直接撞向了路旁的楼墙。可即便如此虫子也还是撑起了身体,扇动翅膀想要飞走,结果直人以刚才只能用来逃跑的速度一把抓住,开始主动出击。 直人把虫子用尽力气砸到了地面上,为了让它再也没法动弹地用力踩扁。 「哈啊、哈啊……哈啊、哈……唔、真是臭死人了……」 这气味和腐肉相似。直人在粗重凌乱的呼吸之中,绷紧了脸,迈步从变得像是一团无机物的虫子身边离开。 本来是武器的酸液从虫子的腹部流出,一点点把柏油路面融化。直人一边俯视着这样叫人作呕的光景,一边甩掉粘在手上的虫子体液,拼命安慰几乎要把晚饭给吐出来的胃。 「……倒是意外轻易地打倒了呢」 「意外是几个意思。我都已经经历过濒死的癫狂了,你倒是对我说些温柔点的话啊」 听到把柔和的风像是礼服一样纠缠在身上,降落到直人身边的拉凯尔如此冷静地感叹,直人一脸不悦地回敬了一句。 尽管踩扁虫子的时候碰到的酸……一样的液体将直人的腿给烧焦了,不过大概是因为兴奋的缘故吧,伤口在他感觉到疼痛之前就已经痊愈,现在只留下一条被开了星星点点的牛仔裤算是纪念。 穿在身上t恤也已经四处都被融化或者撕破,已经稀烂得不像样。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所以预先把外套让拉凯尔拿着真是太对了。 拉凯尔把抱在怀里的灰色外套还给一副凄惨样的直人,同时为这仆从说的话感觉意外似地回答道。 「所以我才夸奖了你不是吗」 那算是夸奖吗。直人现在已经没有了吐槽的力气,只是把嘴拧成了へ字形。看来自己一直以来似乎都是在相当温暖人心的话语之中成长的。 「可是……」 忽然,拉凯尔降了个调地轻声接着往下说。这样真挚的语气让直人把不满的表情收了回去。 「可被我帮助过之后的你似乎并没有表现出那种『濒死的癫狂』吧?」 被那双金色的眼睛盯着,让直人喉咙里堵了一口气。然后俯视被弄脏的自己的手……打穿了虫子脑袋的右手。 「……是啊」 直人像是叹气似的点点头。 他也隐隐察觉出了拉凯尔的言下之意。真要说的话,那就是太过『意外』了。 十足意外地——不对,这样形容还不够。应该说是直人的右手能发挥出超乎想象的强韧武器的功效。可能还不光是右手。自己浑身上下好像都在轻松地变得能适应战斗。 这时直人听到了自己那比以往要跳动得更有力的心跳声。 第九章 干渉 1 时针已经接近深夜三点。 在那之后——深夜的小巷里斯比纳的虫子使徒被踩扁的几分钟后,身穿黑西服手上戴着白色手术手套的男人们出现了。他们正是在之前在夜里的学校中碰见过的御剑机关的人。 他们手脚利落地把虫子的尸体回收,接着跟直人交代一句事后处理可以让他们便劝他回家,说完之后又开始采集虫子散落一地的体液。 侧目看着他们那流畅的工作样子,直人心里有些感概。到了明天这一段路肯定会被修缮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没有长留在这里的理由,决定要回家的时候,拉凯尔看起来像是有些不开心。直人觉得也算正常,毕竟他自己对此也没什么好感受。 过了深夜一点。既然御剑机关能在这个时间点上这么迅速,而且还是全副武装地现身,表明他们正遭受滴水不漏的监视。 一想到直人怎样逃窜,拉凯尔以怎样的表情提供过怎样的援助。甚至会连那些无关痛痒的玩笑话都被仔仔细细整理到报告之中,顿时就心烦得不行。 可他们能接管这一片自己无能为力的案发现场并处理掉依旧是件值得感谢的事情。 「哈啊……困死了……」 回到家之后立刻放好热水,然后泡得没过肩膀,直人仰望着烟雾缭绕的天花板有气无力地这样念叨。 他并不讨厌熬夜。不过像今晚这样的熬夜活动就叫人有些难熬了。 在深夜里探查不为人知的异形怪物,被追得四处跑,最后还被成分不明的恶心液体弄得浑身黏糊糊地回家。所谓的『修练』还真是一件苦差事啊。 直人从热水里举起右手,闻了闻上头的味道。 (貌似……已经不臭了吧?) 今晚他仔仔细细地把自己浑身上下都洗了个干干净净,以至于感觉至今为止从来没有洗过这么干净的一次澡。现在那股令人不快的恶臭和残留的感觉都已经被不留痕迹地冲干净了。 好事好事,接着他把右手放回到了热水里,若有所思地轻轻揉了揉那条手臂。 而尽管他现在正在放松,但脑海中闪现的依旧是今晚的一幕幕场景。 (说起来,贵彩不在那群人里头啊) 御剑机关正候着直人的『修练』结束。尽管那个状况和伊佐那时候差不远,但是却不见了那个轻浮的女人。 她的地位好像比那群黑衣人要高一些,估计是因为没有闲功夫为了今晚这种小事情亲自出马吧。不管原因如何,反正算是得救了——这就是直人的真实心声。 (那人要是在场的话,估计再过上半个钟都不见得能回来……) 直人独自在热水里苦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酒店的酒吧里碰面的时候,贵彩那妖艳的笑容。接连说出颇有深意的话的厚实嘴唇。以及触碰到的皮肤的细腻触感。 直人下意识把手掌贴到了自己的左胸前。 现在贵彩胸口下头的心脏是不是也在以同样的节奏起搏呢。如此一想,便无可抑制地起了一身的鸡皮。 无论怎么说,那可是心脏啊。彻底变得跟别人一个样,可不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哈啊……感觉,都无所谓了。今天真的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了。 本来要接着往下说的最后一个字被突然的开门声抹掉了。 「……啊!?」 直人一瞬间没能理解这是什么事态。不对,即便是过了好几秒,他也依然没能理解。 惊讶地把眉头拧到一起,进入了自己都觉得很傻的嘴巴半张的状态的直人,心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地站起身来。 然后,他的思考突然彻底凝滞了。 因为伸手打开门的人是拉凯尔。 想到现在还在这家里的人的话,这或许没什么不自然的。但是拉凯尔本人浑身一丝不挂,长长的金发也被放了下来,对于想要进浴室洗澡而言,这个情况倒也真没什么可非议的。 「你……」 「啊啦。你还在洗吗?」 拉凯尔一边把放下来的头发挂到耳朵上,一边把脚伸进了一地水的淋浴处。 直人立刻泡进了浴缸里,而且还深深把身体给沉了下去。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这人啊、干什么呢这是,为什么要进来啊!」 「直人。现在已经很晚了,麻烦你稍微考虑一下这样大喊会不会吵到周围的邻居吧」 「你不要在现在这个样子跟我讲常识!」 「又是叫人长点常识又是叫人不要讲常识,你这男人的情绪真是不稳定」 「你以为这都要怪谁啊……」 直人心知肚明就是说了也是白搭。可即便知道也还是忍不住要顶几句回去,而且现在又不能一直盯着她看,所以直人把浴缸里的身体缩得更小了。 他的这个动作让拉凯尔发出了「啊啊」的了然于心的应和声,以及无语的笑声。 「放心吧。哪怕是看到了仆从的裸体我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想。毕竟那只是狗身上有没有穿衣服那种程度的区别而已」 话声中带有一种要捉弄直人的音色,拉凯尔相当爽快地这么直说了。 而直人则轻轻低下头去。虽然并不希望她对自己有什么感想,不过就这么被一笑置之的话倒也挺伤自尊的。 拉凯尔丝毫没有理睬直人的心理创伤,只是用习惯的动作把小巧的屁股坐到了淋浴处的椅子上。伸出手去抓过花洒,让自己沐浴在温暖的热水下。 她是真心想要跟直人一起洗澡了。察觉到了难以置信的拉凯尔的想法之后,直人感觉自己脸都青了。明明都这样了,拉凯尔居然还极其理所当然地对直人下命令。 「直人。准许身为仆从的你给主人洗头发」 说完之后,她就像是在示意赶紧动手似地把垂到胸前的金色长发撩到了后背。 那双催促过去的金色眼睛真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羞耻和算计地看着直人。那双直视着直人,将眼前的存在原封不动得予以承认和肯定的眼睛,着实让直人怀疑其中真有可能参杂任何的不纯感情吗。 反倒是让直人冒出了一种她是在朝自己撒娇的感觉。 「你打算这样偷偷看别人的裸体看多久? 快点过来,居然让主人久等,还真是个缺乏教养的仆从」 「啊,好吧好吧。我知道了……受不了你」 如果再这么磨磨蹭蹭下去的话,好像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会把拉凯尔当作女性去认识。这让直人很不服气,也很意外。 直人强行让自己在心里放弃抵抗,下定决定之后站起身来。 (别看别看别看……) 一边在脑袋伸出咏唱这样的咒语,一边绕到了坐在椅子上的拉凯尔后背,拿起了洗发水。 从没觉得过浴室的镜子被水汽完全蒙住是一件这么可贵的事情。直人在视线被她通透的肌肤和纤细的肩膀无可避免地夺走的同时,也算是把拉凯尔的头发拢起来捧到了手里。 「呜哇……」 不由得这样叫了一声。于是拉凯尔把头扭了过去。 「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就是觉得你头发很漂亮」 仔细一想,这真是一句叫人羞耻的话,不过直人依旧像是被引诱了似地坦率说了出来。 虽然直人并没有握过一束绢丝,不过现在掌中的触感还是会让他产生这样的联想。光是把富有光泽的头发束拢起来就能营造出被细细编织过的顺滑,在直人的手中带着一丝凉意地滑过。 「是嘛。很漂亮是吗」 拉凯尔的回 答相当平淡。听这简短的一句话就能明白,她对自己的头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 「是啊。我不怎么了解女人的头发,况且金发也不太常见,不过我是觉得很漂亮来着」 直人苦笑着往手里的漂亮头发浇上热水。 真的是美轮美奂的头发。也正因如此,对这股魅力毫无自觉,甚至表现出有些兴趣索然的拉凯尔让直人感觉很暴殄天物。相比起对扬着下巴仰望别人的同时其实在心里头瞧不起人,把这种更加寻常的事情引以为傲就好了啊。 说起来,虽然在幼儿园的时候还有和遥一起洗过澡,不过却从来没有给她洗过头发。关于沙耶的话,他甚至都没有和羸弱的她一起洗澡的记忆。 (话说,我还是第一次给女人洗头发啊) 并不属于自己的头发相当纤细柔软,苦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大概就是这样了吧。给冲过了热水的金发涂上遥买回来给拉凯尔用的洗发水,然后手法慎重打出泡泡。长长的头发看似是要缠住手指,但发梢又能顺畅地松脱。 简直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物的心境。 着实是一项陌生的作业。手上的动作相当迟钝,甚至让直人都弄不明白平时是怎么给自己洗头的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把洗发水给冲了干净,抹上护发素之后再一次冲干净。当湿漉漉的头发顺着花洒的水流沾在拉凯尔肩膀和后背后,那股高中男生应有的羞耻和窘迫已经舒缓了很多。 「好了,弄完了」 直人尽可能避免直视她,关掉水把花洒挂回到了墙上。 拉凯尔把自己湿润的头发拢到一侧,把还残留有很多的水分轻轻拧出来的同时还很失望地叹了口气。 「手真笨」 「烦死啦,我又没试过嘛! 想要被人好好伺候的话就别找我!」 因不曾想的恶评而大吼的直人的喊声在浴室墙上响亮地回响。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慌张地心想是不是会让外面的人也听到。 相对的是拉凯尔依旧是一副冷静的做派,扭头越过肩膀用大大的眼睛看着气愤的直人。她这时候的眼角像是有些乏力似地变得柔和了些许。 「是嘛,那好吧。作为第一次而言算是还不错了,重新给你打个评价吧」 她这看起来仿佛能听到自豪哼声的表情让直人太阳穴一阵抽搐。 「……我是不是还该给你说声谢谢?」 难道应当接受道谢的人不该是自己吗? 他现在已经不再感到不满,却涌现出了一股疲劳感。尽管不情愿,不过这也算是了了一件事,所以直人起身打算离开浴室。 但是,他的手却被拉凯尔湿漉漉的手抓住了。 「又怎么了……」 直人很不耐烦地这样问。于是拉凯尔无比认真地回答他。 「你还问怎么了。接下来是身体啊,好好给我洗」 「求你放过我吧,拉凯尔大人!!」 直人以连自己都大吃一惊的爆发力跪在里浴室里。 本来是为了消除疲劳而去洗的澡。但是直人今晚算是明白了,原来浴室里也潜伏有诱发各种危险的可能性。 泡在重新烧热的热水里,手搭在浴缸的两边,直人沉浸在一股无处可逃的心境中。 给洗过头发之后,勉为其难地自己洗干净了身体的拉凯尔就在自己正前方。 而她正缩成抱着自己膝盖缩成一小团,蹲在不算张开也没法收回的弯折到一半的直人双腿之间,很惬意似地享受着日本的泡澡。 到底该以怎样的心情看待她的这样子才好呢。得不出答案的直人把后背靠在浴缸边缘,双手抱头似地捂住自己额头。 「身体的感觉怎样?」 微微回响的拉凯尔的声音从正面传来。直人也就把一直逃避的视线扭了回去。 「什么感觉怎样。就是一般般的感觉啊,虽然很累了」 直人深深叹气的同时这样回答。虽然迎战伊佐那时候也相当累,不过这一次又是东奔西跑,又是被浇了一身的体液,精神上的疲劳相当厉害。虽然肉体上的伤口能马上愈合,不过死过一次的这副身体并不会豁免精神层面的问题。 直人漠漠然地看着打穿了虫子身体的右手,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啊,不过对了哦。有件事我想要问问,刚才交战那会儿,在被追赶的时候,我一心想着的对方的速度太快了简直不妙,不过在面对面那时候,我又觉得它的动作非常慢。揍过去的时候也是,打趴它的难度简单到让我都觉得有点不舒服了,怎么说好呢,就是感觉身体好像变得比以前要轻盈了」 虽然没办法好好表述出来,不过总而言之就是感觉自己跟伊佐对打那时候明显不一样了。感觉就是,自己的身体能发挥出超越想象的高强性能。 拉凯尔的金色眼睛落到了抱在怀里的膝盖上。 「果然是这样啊」 「果然?」 好叫人在意的说法。直人皱紧了眉头,撑起了靠在浴缸上的后背。 热水一阵摇晃。拉凯尔摸了摸直人右手,把涟漪荡了回来。大概是因为泡在热水里的缘故吧,平时感觉有些冰凉指尖现在相当温暖。 「之前跟你说过,你的右手是用我的血做成的对吧」 面对拉凯尔的这用来确认的反问,直人点了点头。此刻正注视着这条手臂依旧理所当然一般地维持着人类手臂的形状。 「我的血和直人的融合正在深化。吸血鬼的血已经开始混入直人体内,增强了你的力量。……本来的话这个过程应该会进行得更加迟缓才对」 「喂、喂,你先等等。那你的意思不是进程加速了吗?」 被拉凯尔触碰的手臂咚的一声沉到了浴缸里,直人不由得探出身去追问。 但他立刻又被近在咫尺的洁白肌肤弄得好不狼狈。不过现在羞耻心什么的都是次要问题了。 注视着焦躁而动摇的直人,拉凯尔长长的睫毛上下张合。 「本来的话这样很不妙。因为这说明直人已经开始吸血鬼化了」 「什……那、那我这……!」 「进程之所以会被加快,都是之前父亲大人重新给你接上了手臂。把我施展在上头的抑制进程发展的魔法置换掉了」 这太过唐突, 而且是在一个怎么都料想不到的场面下宣告的事情让直人脑袋一时跟不上情况,拉凯尔则像是要制止他似地冷静回答。这沉着的语气尽管给险些混乱的直人的思维带去了理解能力,不过等他理解了情况之后又变得愤愤不平了。 要这么说。尽管变强了是好事,不过这也全都是因为克拉维斯的缘故,而且还因为克拉维斯的插手导致吸血鬼化比预定要早得多了吗。 (那个大叔……净做些自作主张的事!) 这样一来,本来拉凯尔预计还有一年才会定型的吸血鬼化也不知道究竟还有多久了。 但是直人的气愤很快又被抹掉了。因为拉凯尔有些不满地接着往下说了这样的话。 「控制血液融合所带来的影响……换句话来说,现在已经被调整得能在控制吸血鬼化的同时,还可以仅仅获取到融合所带来的强化。所以即便血液融合在不断深化,吸血鬼化的进展也不见得有多大,再这样融合下去的话,直人会自然而然变得更强」 诶,直人用呆愣愣地声音反问。 刚才都还差点就要爆炸的气愤已经烟消云散。 「这种事、真能办得到吗……?」 「可以的。毕竟是父亲大人的手笔」 尽管她很干脆地这样断言,而且还没有进行任何的说明,却有着足 够的说服力。直人只能不明就里地念叨一声原来如此。 拉凯尔把下巴放到了紧抱的膝盖上。尽管表情看起来还是平时那样淡然的无表情,不过看起来却有点像是闹别扭的小孩子。估计就是在闹别扭吧。毕竟自己亲手做的手被父亲擅自改造了。 他正是对拉凯尔的这一面抱有好感。尽管直人注意着不要把这种想法表露到脸上,不过还是在心里苦笑的同时不由得这样说了。 「既然这样,我是不是意外的能跟斯比纳打一打了?」 现在直人的身体已经不能被称为是寻常人类了。应该不至于还是几天前在学校走廊上遭遇那家伙时候的那个结局了吧。 但拉凯尔抬起头之后,很干脆地摇了摇。 「不会的」 她用无比严肃的嗓音这样说。 「所以我们要一起战斗」 「一起战斗?」 在这个不容开玩笑的气氛中,直人也板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在狭小的浴缸里权当表明心态似地摆正了姿势。 看过去的金色眼睛里倒影出了直人困惑的神情。 那双像是映出了他人灵魂的镜子一般的眼睛还在注视着直人,然后以眨眨眼替代点头。 「不能只让你去战斗。我也要战斗,否则的话……是赢不了的」 尽管沉着却一针见血的宣告带着不容摇撼的真实的音色。 赢不了。 直人并没有那股能将其否定的自信和愚蠢。既然拉凯尔都这么说了,那么他肯定打不赢斯比纳了吧。 必须得变得更强不可。 为了今后还能作为人类活下去。 「直人」 拉凯尔的轻声呢喃带出了一阵回音。她松开了紧抱的膝盖,手撑在浴缸底上,滑行似地把身体探了过去。 「什……」 她越过了直人擅自划分的浴缸中央的那条三八线,像是要把身体贴过去似地靠近。拉凯尔在这个脸贴脸的距离上窥探直人似地仰视着他,然后把手放到了直人胸前。 温柔的小手。 像是在表示她身上也跟人类一样有血液流通似的,洁白脸颊升起了淡淡的桃红。 「跟我约好。你一定要得到『苍』」 她的轻声细语伴随着神秘的音调,像是自微张的嘴唇淌出,尔后直接流进了直人胸膛深处。尽管有着吸血鬼的魔性,但这话声中却带着一股纯净,究竟是对她太过了解还是不太过了解才会有这种感想呢。 现在已经分不清轻挠胸口的温暖空气到底是拉凯尔的呼吸,还是浴室里的热气。 「我……知道了。不然的话有好多事情会很不妙吧。我不是必须得弄到手不可吗」 直人没法把视线从像是要落下来的金色眼睛上挪开,尽管像是要被吸入其中却也还是以坚定的态度这样回答她。 感觉她的样子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不像是拉凯尔的风格。不对,那其实是懦弱,是想要寻找依靠的嗓音。 拉凯尔的手掌在直人胸口滑动。像是要依靠在他那还是人类的肉体的左手上。 「你是我的仆从。也就是我的所有物,所以你有侍奉我的义务。所以……」 从未有过的带着热情的讲述在浴室的热气的煽动下,营造出了一股伤感的气氛,让直人稍稍把身体往回缩了缩。而拉凯尔的身体和鼻尖还在靠近,像是在一个有点奇怪的角度上失去了平衡似地倾下。 拉凯尔的眼睛就在直人面前眨了眨。璀璨的金色蒙上了水汽。 「你要为我而战。为我而得到『苍』……然后,把我……」 拉凯尔的话没有说到最后。 直人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打算说到最后。不对,现在这种事已经无所谓了。 因为拉凯尔的嘴唇颤抖着让话语戛然而止后,像是被吸下去似地……直接一脸扑到了浴缸的热水里。 她晕过去了。 居然泡昏头了。 凉爽的夜风从稍稍打开的窗里涌入。 夜很深了,甚至都要接近黎明了。现在正是所谓万籁俱寂的时分。 好安静,一个简直像是时间停滞了一样的寂静夜晚。换作平时的话,直人早都已经躺到了床上,变成了被子的俘虏了吧。 但直人依旧强撑着让他脑袋发晕的睡意,不断地扇着扇子。 夏天那阵子车站前头的柏青哥店发的小扇子,真没想到居然在这个不着调的季节派上了用场。 沐浴在有意控制不要扇得太用力的风下,绵软躺在铺在日式房间的被褥上的人是拉凯尔。 直人好不容易才给她穿上了睡衣,明明是这个吸血鬼脸颊却红彤彤的,被晕乎乎的眩晕感弄得孱弱地皱紧了眉毛,从刚才开始就在轻声呻吟。 「唔~……唔唔,怎么会……这样……我居然、会这样大意……」 可不是嘛,直人在扇扇子的同时在心里这样吐槽。 直人的目光落在了平躺下来的拉凯尔头上那有着足足八位数的非比寻常的数字上。 估计已经比洗澡之前下降了很多吧。只不过是因为数字大到了这个份上的话,往往记不住后面几位数,所以也无从判断她弱了多少。 不过唯有这一点可以断言。 那就是即便是拥有这种生命力的非人存在——吸血鬼,也是会被热水泡昏头的。原来拥有这种超乎常规的生命力的存在也是会被热水泡得晕头转向的吗。 正是这股感概和无语成了现在的直人的动力。 「好了好了。别乱动了赶紧睡吧……倒不如说是你快睡着吧……」 你也差不多该放我去睡觉了吧。 现在大钟的时针都要接近四点了。直人叹了口气。 明天还得上课啊……。 2 这条街简直像是迷宫一样。 好比是往一片本就狭小的区域里塞入尽可能多的建筑物一样,只留下了聊胜于无的左右穿插的羊肠小径,然后在两旁摆上了墙壁一样的楼房。 但这里的建筑和楼房四处都像是被蚕食似地,任由黑暗肆意蔓延,欠缺效率和秩序。 正因如此,这一片沦为了混沌的街区对于想要藏匿于阴影中的人来说着实是最佳的环境。 撕裂夜幕的月光皎白而遥远,在建筑物之间刻印下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而行走在色调浓厚的阴影的小巷中的男人,在一栋呆愣愣地半张着嘴的废弃大楼入口处稍稍驻足,然后踏上了楼梯迈向更加深沉的黑暗。 夜已深,周围很安静。如果仔细听的话,可以听到在公路上肆无忌惮地飞驰的机车声,以及在车站前头的交通岛上喧闹的年轻人的吼叫。 但男人对那些都不感兴趣,他只是想要探索这栋废弃大楼似地迈着缓慢的步子走上了三楼。 这栋楼以前虽然开有好几家店铺和事务所,不过现在每一层都已经没有人营业。男人来到的三楼亦然,估计也就只陈列着徒留有一扇门的空荡荡的四角空间吧。 空气里满是尘埃。窗已经有了裂痕却也还没有碎裂出口子,将内部的浑浊空气都保护了起来。 真是个舒服的地方。 站在没有门的入口处的男人深深吸了一口置身于此的空气,像是要把薄薄的胸板撑胀似的。等吸入到肺部深处,使其随着体内的血液一同循环后,这才又深深舒了口气。 外头微微的光亮从窗里照进来,使得房间内部不算昏暗。 踏入了这一片明亮中的人,是手脚和躯干都瘦长到了叫人不舒服的男人。仔细抚平的工整头发有着近似被掀开过的混凝土似的灰色,眼角高吊的单眼皮眼睛中是一 片混沌的黑。瘦削而气色欠佳的脸上纹有一大片蕴含着什么寓意的刺青。 他是斯比纳=斯佩里奥尔。 脱离了从很久以前便已存在,同时畏惧于人类的恶意从而把伟大的力量——『魔法』给隐藏起来的魔道协会,踏上了自我探究这条崇高之路的人。 身藏渊博知识和无尽欲望的他,在踏足房间的同时环视周围。然后他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那东西落在了房间深处的墙边上。 拥有近乎黑色的青色身体,像是一只巨型青虫的东西。头部长着一张甚至能把自己给吞进去的大嘴,它就是通过这张嘴里猎取食物。 但是那接近一米的巨大身体已经被切得零碎。 估计是被锋利的武器以极快的速度切碎了吧。承受了无数斩击的肉身尽管已经支离破碎,但这异形的虫子在远处看的话依旧保持着原先的青虫一样的剪影。 夸张的体液散落到了周围,那些飞沫甚至还挂到了天花板上去。充斥着整间房间的臭味,主要就来源于这只虫的体液。 但是……还有另外的来源。 「……少女、是吗」 忽然把鼻尖朝向空中,斯比纳寻找着残留的气味的真身。然后再一次俯视脚边已经将近朽烂的虫子。 这羽化成虫子的使徒是在前不久被杀掉的。但是下手的人已经不在附近。 「漂亮的断口。尽管有些太过华丽,不过充满了一股跃动而出的美感……」 斯比纳不知在称赞着谁,同时朝虫子的残骸弯下腰去。 他并拢食指和中指,插进了众多的伤口之中都尤为深的那一道锐利断口。接着湿润的体液和肉体就发出了有些淫猥的声音。 「这是……」 斯比纳把手指插在虫子体内,细细的眼睛瞪得很大。 然后深深插进去的手指用力搅动,从尚且崭新的断口处挖下了一块肉。把那块还滴落体液的肉块放到手掌心上,深深闻了闻上面的味道。 然后他感受到了。感受到了将这个可怜而丑陋的使徒切碎的人,以及那个人释放的drive。 斯比纳铁丝一样细长的手臂和支撑着手臂的纤细肩膀都在因笑而颤抖。他已经抑制不住这股昂然的喜悦。 看来一切都在为了我的愿望而串联到了一起。 「啊,多么美妙的命运,多么美妙的命运! 没想到『soul eater』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现身……。这已然是世界的愿望,不对,这是『苍』的愿望。一定是『苍』在将我引导向真理!」 现在已经不必增加使徒并让他们潜伏到大众之中了。因为必须的东西已经全都凑齐到自己身边了。 斯比纳把手掌中的使徒肉块抛向了天花板。像是在朝上天献上发自心底的感谢,像是在抛洒用来祝福的花瓣。 「再也不用久等了,拉凯尔=阿尔卡特……。近期你就会变成我的东西。期盼已久的将你纤细的肢体揽入臂弯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高声发出如同落入情网的少女一样的恍惚嗓音,斯比纳朝着天花板那边的遥远而高悬的洁白月亮倾吐爱意。 「开始做准备吧……为了将你变为我的所有物,为了那个缔约之夜」 失去了形体的虫子终于变成了黑漆漆的液体,在为不住喘息发抖的斯比纳脚边凋零。 但室内却又一次响起了异形的虫子发出的那阵低沉的「吱呀呀」的声音。 夜更深了。空中的月亮渐渐变得圆润。 它终将变成美丽的圆月吧。 道道月辉也肯定能和美丽的吸血鬼拉凯尔=阿尔卡特的双眸平分秋色吧。 3 秋季凉爽的天空高高铺陈在头顶上,直人和拉凯尔还有遥都来到了新川滨第一高校的屋顶上。 上午的课程已经顺利结束,距离下午的课程还有几十分钟。正是所谓的午休时间。 今天早上学生会那边很少见地没有召集成员,所以拜此所赐他们三个能久违地一次吃顿午饭了。 「我稍微花了点心思,所以做得有点多了,要放开了吃哦~」 摊开专程从家里带过来的小野餐垫,遥在中间摆上了足足有三层的夸张便当箱。 而且里头的菜品也都夸张得和便当箱有一比。以遥很擅长的煎蛋和炸鸡,土豆沙拉和小番茄这种早见家的便当例牌菜品为首,还能看到莴笋肉卷,自己做的西式咸菜,香肠炒土豆,萝卜蜜饯、炸茄子等好几道菜,色彩丰富地被满满当当地塞进了箱子里。 在此之外还预先给直人分了两个,拉凯尔和遥各自分了一个包裹着海苔的饭团。 拿大大的饭团和在眼前铺开的让人想要吐槽这是赏花便当嘛的便当互相比了比,直人在盘坐下的腿上用手支着脸。 「你这些、可只有我们三个吃啊……哪里吃得完啊」 哪怕是男高中生,可直人却不是什么鹤立鸡群的大胃王。当然了,遥和拉凯尔也不是。 估计她自己也明白这样确实做太多了吧。遥有些不好意思似地苦笑着,却也有些开心地这样说。 「我是想着如果一个人能吃掉一层的话,问题应该不大吧」 「前提得是能吃完啊」 先不说直人,从遥和拉凯尔那寻常的食量来说绝对是吃不完的。所以最后他必须得独自吃掉一层更多的东西吧。本着这样的觉悟,直人接过了遥递来的纸碟和筷子。 甚至还准备好了小湿巾,准备充分过头了吧,这是郊游吗。 「好的,拉凯尔酱也接住碟子。啊,要给你夹什么吗?」 遥心情相当好地给拉凯尔递过纸碟和叉子。 至今为止拉凯尔都一声不吭地被便当夺走了视线。被点到名之后,才很吃惊地猛地抬起头来。 「唔、啊、那、个……随、随便……什么、都行」 「知道了,那我就随便点……」 公筷在便当上头稍稍犹豫之后,轻盈地把小菜夹到了一起。 有样学样的直人也把菜夹到碟子上,双手合十。 「我不客气了」 直人最先选择的是煎蛋。被弄成了漂亮的椭圆形的简单相当柔软,带着淡淡的甜味。这熟悉的滋味让他不由得放松下来。 「味道怎样?」 把盛好了肉类和蔬菜保持平衡的碟子递给拉凯尔之后,遥用有些期待的眼神看着直人。 细嚼慢咽之后,直人用力点头。 「嗯,好吃。嘛,虽然一直以来都很好吃」 「太好了! 嘻呵呵,直人真会奉承人」 「这算什么话嘛。话说,你今天好像心情很好啊」 他朝拉凯尔使了个征求意见的眼色。 于是拉凯尔用叉子叉着萝卜糖渍,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怎么说好呢……感觉像是漫画那种身边还有花飞舞的镜头一样」 为她心情为什么会这么好而讶异地这么说的拉凯尔咬了一口萝卜糖渍。然后瞬间两眼闪闪发亮。 虽然还不及遥,不过拉凯尔在这种场合下其实也相当好懂。不由得笑出声的直人咬了口饭团。那种粘在大米上的海苔被融化的感觉着实不坏。 遥像是在学着直人似地也跟着咬了口饭团。 「因为啊,我们已经有一周左右没有能一起吃早饭和午饭了啊」 「说是这么说,不过晚饭不还是一起吃的吗」 而且要说是整整一周的话也算有点夸张了。直人把炸鸡塞进嘴里,慢慢咀嚼。微微散发出来的生姜香味渗透到了胃里去。 「虽然是啦……不过也算挺久没一起吃早饭和午饭 了吧?」 「嘛,算是吧」 中午饭没有遥的便当确实是叫人有些寂寥,而且没有遥过来叫起床的每天早上都会争分夺秒地匆忙得不行。 (……我得好好自立才行啊) 这样简直像是个只会依赖母亲的小孩子。直人把手伸向肉卷的同时如此自我反省。 「我说啊,直君。那个,你还记得、的吧?」 把纸碟放到一边,轻轻给草莓欧蕾插上吸管的遥忽然扭扭捏捏地这样抛出话题。 有些难为情似的她的嘴角露出了微笑。看着脸颊上的桃红色越来越深的直人则摇头表示不知道她指什么。 「记得什么?」 「那、那就是、之前、沙耶酱来直君家的那件事」 「啊、啊啊。那时候真的是给你添麻烦……」 遥有些慌张地制止了直人想要说完的话。把纸袋果汁握在膝盖上,像是要捏扁似地探出身来。 「真是的,不是的啦! 是在那之前! 在沙耶酱来之前……那个……」 然后又立刻不再往下说了。 不过直人也算是想到了遥想要说什么了。 「啊——」 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刚才想过要说什么,不过依然打断了自己的话头,困惑的视线不断游移。 明明没有这个打算,但是脑袋里还是会想起了那时候的事情。 在一个凉风拂过的下午。在晾满了衣服的阳台上,触碰过来的嘴唇……。 『我可是初吻哦』 直人回想起了笑着这么说的遥的表情,胸口深处被罪恶感弄得一阵刺痛。 还真忘了。那时候自己向遥撒了个谎,那大概是遥相当珍惜的『初吻』。自己却将其肆意玷污了。 「那、那个,虽然……确实记得」 有些内疚的直人的态度变得模棱两可起来,语气也变得像是想要糊弄了事。甚至还真为了糊弄过去而含住了袋装咖啡欧蕾的吸管。 但遥却像是松了口气,把手抚在胸前,像是觉得发痒似地笑了。 「太、太好了。啊,我不是那个意思的。尽管那种事代表不了什么,不过如果真当作毫无意义的话我也挺寂寞的,不过我也没想着提这件事来让你对我做什么……」 害羞的遥渐渐变得语无伦次,而且语速还很快。 没能一下子跟上她说的话的直人很动摇地傻愣愣地半张着嘴,拧紧眉头。 估计看到他的这表情之后发现了自己的不妥吧。遥猛地清醒过来似地噤口不言,等深呼吸一口之后才再一次笑着耸了耸肩。 「那个……所以呢,我就是还想和直人君更多地在一起。所以像这样在一起的时间哪怕能稍微多一点点我也很开心的。就是这意思」 「嗯,是、是嘛」 被当面这么说的话,即便是面对遥也还是会觉得难为情。直人握着筷子挠了挠脸,然后咬了口饭团,尝到了转瞬即逝的梅干的味道。 「遥还真是很想和直人在一起呢」 突然,一直都在安安静静听两人对话并专心吃煎蛋的拉凯尔冷不丁地插了这样一句话。 然后捂着胸口的遥就被惊得抖了抖。 「诶、啊、那个。……嗯」 尽管一开始还方寸大乱,不过遥最后还是诚实地点头。而她那脸颊放松地勾勒出来的微笑让直人更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遥把膝盖上的草莓欧蕾抱紧似地裹在双手之间,有些严肃地抬起了头。那双体现出她优良人品的大眼睛直看向了拉凯尔。 「当然了,我也想要和拉凯尔酱在一起的哦。因为家人就该在一起的嘛。现在拉凯尔酱完全能算是我的家人了啊」 遥歪了歪小脑袋,笑着问“对吧”。 这时拉凯尔正想要把煎蛋送到嘴里,接着就瞪大了眼睛,很困惑似地低下了头。 即便是已经对拉凯尔的表情相当熟悉的直人都看不出她究竟开心不开心,不过看来遥把她的这个动作当成了好意。然后带着摊开便当那时候的大好心情,从自己做的西式腌菜中夹走了一块花椰菜。 (家人……是吗) 直人在心里头嘟囔出了一阵慢慢渗出的苦闷。 对直人而言,要说到家人的话,遥和雪其实比有血缘关系的那个妹妹更像自己家人。但她们并不是自己的亲妹妹和亲生母亲。 沙耶是直人妹妹——无论他们之间有着怎样的纠葛,有着怎样的血仇。 直人向遥撒了谎。因为直人有生以来第一次接吻的对象是沙耶,但那并不是什么带着爱意的亲吻。五年前,在沙耶使用soul eater把一族人接连屠杀的那天,她也以压倒性的力量强行夺走了直人的嘴唇。 她说,这才是效率最高的夺走生命力的方法。 「对了哦。等文化祭结束之后,学生会的工作也会跟着告一段落,到时要不要到哪里去玩玩? 那个……大、大家一起去」 「啊……我、想想看」 尽管直人应和了喜形于色地这样建议的遥,不过他现在其实压根就没有往这个青梅竹马身上看。 明明正在这样一个惬意的天气下吃着美味的午饭,但脑袋里却塞满了叫人不安的事情。 沙耶和斯比纳,使徒。……『苍』。 从后天起就只有上午上课,到时候即便是一般学生也得手忙脚乱地给文化祭做准备。而现在距离文化祭还有一周多一点。 他很想在那之前把所有麻烦事都给处理掉。 (不过话说回来……沙耶那家伙。自那之后就完全没露过脸了啊) 正因为那个妹妹对自己的执念相当深,还一心想着会过上每天都会被她追杀的麻烦日子而随时保持警戒来着。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直人分不清这是无语还是担心亦或是愤慨,又有一股三者等分混杂而成的感情盘踞在心里,而那种感觉真是糟透了,于是为了转换心情把饭团连带里头的梅干给咬下了一大口。 4 课程结束的放学后。 留下了说是学生会还有工作,需要在学校里继续忙活的遥,直人和拉凯尔一起来到了车站前的繁华街上。 是说这么说,其实也只是顺着一直以来的那条上学回家路走,不多绕路地前往车站那边。 目的地是在这前头遥经常去的那家超市。 这并不是因为闲得发慌所以为了消磨时间才决定的购物。而是遥今天早上和午休都没有工作,相对的可能要忙活到临近闭校时间,于是乎就拜托他们过来买晚饭的食材。 当然了,即便是在放学之后再去超市也不会有问题,因为那家超市一直开到晚上九点半,绝对来得及。 虽是这么说,可人家毕竟要在忙前忙后至于还不厌其烦地给自己做一顿顿美味饭菜,如果连买东西这点小事都不上点心的话着实感觉很过意不去。 况且今天还被交予了一项重大任务。那就是午后4点开始的限时促销,数量有限的十枚一盒的鸡蛋似乎才买一百日元。 『唯有鸡蛋一定要争取到!』 如此意志坚定地把购买清单交过来的遥的气势已经超出了一届女高中生抵达了家庭主妇的领域,让直人甚至有些慌了神。她在结婚之后肯定能变成一个超级可靠的贤内助吧。 「今晚的话在这边找找看吧」 拉凯尔边环视着竖着些新潮的街灯的大道边这样说,相对于建议更像是在宣布决定。 要找的自然是斯比纳的使徒。 直人的肩膀无力的垂下。 即便是直人也明白,想要打倒斯比纳 的话必须得有实战经验,况且一想到自己无比舒适的这条街,有使徒那么一种生物在四处乱窜就直犯恶心。 可即便如此,想要让他就是捏紧拳头表示干劲十足也相当难。 因为要说真心话的话,他非常想把什么使徒和斯比纳那么些事当作从未发生过,想要回到一切都还是那么安稳的日子里。 「说起来哦,拉凯尔」 正想要问这附近,比如说车站周围到底有潜伏有多少斯比纳的使徒的直人往旁边扭头看去。 但是……却不见拉凯尔。 (不对……) 并不是拉凯尔消失了。而是直人身边已经发生了异变。 声音停止了。无论是鼎沸的人声还是走动的脚步声以及正散步的狗叫声。还有汽车的声音、自行车的声音、电车的声音。甚至连风声都戛然而止。 在这片异样的寂静之中直人回过神来了。消失的不是声音,而是发出声音的所有东西。 在繁华街上接踵摩肩的人们消失了,一个人都见不到。整条街简直像是时间静止了一样,如同空荡荡的电影布景一样的虚空在直人身边延伸开去。 而这幕光景……直人回想了起来。 之前也曾遭遇过一次。 那时候记得是在早上,发生在和遥一起上学的时候。才觉得突然间所有人都不见了,然后就在扭头看过去的前方出了一个少女。 金色的头发分成两束,绑着如兔子耳朵一样挺立的大大发带的少女。一个和拉凯尔有相似,看起来又比拉凯尔要年幼些的少女。 在那时候的记忆的引诱下,直人往干巴巴的喉咙咽了口唾沫,然后用力朝身后回头。 至今为止走来的果然还是见不到应该在此的人们的大道风景朝四方铺开。而直直延伸出去的道路前头,有一道人影孑然而立。 「什……」 那个『人物』让直人相当动摇,让本该喘出来的气都堵在了喉咙里,脚还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因为睁着一双鲜红的眼睛朝这边看来的人,并不是那个一头金发绑着黑发带的少女……而是背后披着一头亮丽黑发的举世无双的美男子。 是克拉维斯=阿尔卡特。 在这个叫人分辨不出是梦还是现实,感觉相当暧昧的奇怪空间中,唯有他是一个身披着类似分筋断骨的疼痛的畏惧的存在。 他像是在地上滑行一样,慢慢地迈出脚步朝直人靠近。5米左右的距离被一口气拉近。 呼吸不上来了。面对眼前这个忽然悠然而至的身影,他们两人的身高差并没有多大,但直人却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没法挪开视线。不光是视线,所有的意识都被拉到了他身上,稍微有那么一点动摇都会身首异处。那双会自然而然地给人带来这种本能上的恐惧的赤红眼睛,在凝视着直人的同时也露出了笑意。 「好久不见了呢,黑铁直人」 明明他的语气是那么的温柔甜美,却带着一股能令气氛本身臣服的力量。 直人不由得抖着喉咙,硬生生地挤出了一句问话。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这真是一件怪事。明明都没办法理解这里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以及是否属于现实,也无从判断克拉维斯出现在这里算不算一种不自然。 跟不上事态的人分明是直人。 只见克拉维斯眯了眯那双叫人恐惧的妖艳眼睛,刻印在嘴角上的笑意更深了。 「听你这口吻,简直好像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呢」 「嘛,因为之前我也来过一次。同样是这样感觉,一个人都见不到。不过那时候出现的人不是你」 尽管克拉维斯的语气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追究的意思,不过感觉肚子里已经冻彻骨的直人还是这样辩解。 说话的同时也发现了一点。之前遭遇过的,像是闯入的时间缝隙一样的白日梦一样的现象其实只持续了几秒钟。当时自己的身体很难如意行动,甚至没法去问出现的那个少女究竟是谁。 但这次不一样。尽管依旧没有什么现实感,但对克拉维斯感受到了一股很接近畏惧的感情,还能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嗯……意思是除开我之外还有谁对你施加了干涉吗」 克拉维斯像是沉思似地喃喃道,并把陶瓷一样白皙的手指贴到嘴角。 明明只不过是这样的一个小动作,但直人还是因他的些微动作而惊得浑身僵硬,又顿时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很不甘心。于是他刻意忘记了自己这么露骨的反应,佯装平静地开口问。 「干涉?」 面对直人的反问,克拉维斯用甜美到发麻的声音回答。 「事象干涉」 这是头一次听说的东西。有点奇妙的发音还给直人一股轻微的眩晕感。 或许那不是自己应当知道的词。不知怎么的直人就是有这种感觉,于是用力捂住了太阳穴。 而另一方面,这对克拉维斯来说似乎是一个相当稀松平常的词语,寻常到了需要思考几秒钟才能好好进行口头说明的地步。 「对某种事象……对时间的流逝进行干涉,操纵可能发生的可能性的『苍』的力量。不过我并没有足以引发事象干涉的力量。这个空间也不过是有样学样的仿造品而已。只可以干涉时间并阻止其流动,还没办法干涉可能性」 「那么……意思是现在时间已经停止了吗?」 「是的,说得没错」 一度挪开的视线像是滑动一样转了回来,重新落在直人身上。光是这样就让直人一度喘不上气来。 等把那股窒息感连同堵在喉咙里的空气一并咽下之后,直人才摇了摇头。 「在我这种人看来的话,光是能停下时间都已经足够厉害了了。……怎么说呢,已经像是神一样了」 尽管感觉自己说了句有些挖苦人的话,不过直人并没有把话收回来的意思。 有一个可以操纵可能性或者是时间的存在。借之前贵彩的话来说那就是『威胁』了。而且现在不光有人能办得到这种事,像自己这样的一般人还一无所知地被『某个人』彻底玩弄于鼓掌之间。 看着因比费解更鲜明的不快而把眉毛都拧到了一起的直人,克拉维斯摇了摇肩膀呵呵地笑了。 「确实是很不逊的想法。正如你所说,那不是人能做得到的事情」 尽管说这话的克拉维斯的笑脸可以算得上是比较阳光的表情,不过直人后背却不知为什么窜过了一股无来由的恐惧。是因为眨眨眼后,发现人偶一样纤长的睫毛之后的那双鲜红眼睛正看着自己吗。 克拉维斯依旧咧嘴笑着,用安稳却叫人听着惬意到像是心脏都被他捏在手里的嗓音继续往下说。 「你没必要理解外部的规则。不需要在意这种只是停滞在时间与时间的缝隙之间,没有任何可能性存在的地方。这只不过是一种手段而已,并非我的目的」 他那张没什么血色的嘴说了目的这两个字。 这让惊讶在直人眉间刻下了更深的皱纹。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要慢慢和你聊聊。在一个不会被任何人打搅和闯入的地方聊聊」 克拉维斯的嘴角像是要苦笑似的歪了歪。 所谓的打搅,估计是指御剑机关吧。自从他出现在这里之后,以贵彩为首的御剑机关也开始在活跃起来,寻找克拉维斯的踪迹才对。 再有的话,可能还把拉凯尔也算了进去。无视了和直人在一起的拉凯尔,只把他一个召唤到『空荡荡的地方』来,令他感觉真有这种可能。 「那么是要说 什么呢?」 直人用无论如何都会很紧张的声音问。 和这位拥有凄厉美感与冷酷威严的吸血鬼两人独处太久对精神卫生不太好。但与此同时,他又对不惜做到这个份上都想要跟自己谈谈的克拉维斯的所谓要紧事很感兴趣。 鲜红的眼睛慢慢地把直人全身都映照进了血洼一样的色彩之中。 「我想要知道拉凯尔为什么会选中你」 直人的喉咙咕咚地响了一下。『选中了』克拉维斯是这样说的,现在是,之前也是。 「那我哪知道啊」 再者说了,压根就没有所谓的被选中的感觉。直人一脸困惑地绷着脸摇头。 「像这种事别问我,麻烦去问她本人吧」 「如果能办得到的话,那这世上的所谓父母肯定能活得轻松些吧」 「什、么……」 直人不由得说不出话来了。 直人做梦都没想到居然会从这个男人嘴里听到这种充满家庭感的字眼。 「不是……我不懂这个啊。与其说我是被选中的,倒不如说在我看来的话,我只是偶然被拉凯尔救了回来」 「是嘛……那么来换一个问题吧。直人,你得到了『苍』之后想要做什么呢?」 被点名的瞬间,直人不由得绷紧了身体。有一种他的手就顺着视线抓了过来,轻轻把指尖放在了心脏上的感觉。 不过也总不能一直这样畏畏缩缩的了。直人猛地往丹田里鼓了鼓劲,直直顺着克拉维斯的视线看了回去。 「当然是变回人类,找回自己平常的生活」 还有不到一年直人就会变成吸血鬼,失去自我和理性。 必须在那之前变回去不可,必须要变回稀松平常的人类不可。无论要动用『苍』或者什么别的手段。 如果还能顺带把沙耶的那棘手的drive也给抹消的话,那就万万岁了。 「我记得之前应该也有说过……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对你的吸血鬼化采取相应的措施。还有你想要变回人类的这个愿望,我可以约定等我得到了『苍』之后立刻给你实现」 「所以,要让拉凯尔从这件事上收手吗?」 直人几乎是反射性地这么回了一句。语气之所以变得有些攻击性也是下意识为之。 像是闪回一样,直人脑海深处浮现出了克拉维斯第一次找上门来的时候。那个总是妄自尊大,爱借题发挥瞧不起人的拉凯尔被吓得把身体缩成一小团。 但她也还是说了。『苍』要由她们自己弄到手。 「你是信不过我吗?」 克拉维斯带着一抹冷笑这样问。那只不过是轻声发问而已,语调甜美柔和,足以麻痹听者的思考。 但是,这一句话却有如刺向喉咙的刀尖。 于是直人为了让自己奋起而捏紧了拳头,一字一句地这样回答。 「我并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比起你,我更愿意相信拉凯尔」 「……原来如此」 鲜红的眼睛露出了微笑。那是一种叫人看不穿究竟是本着什么想法露出的微笑,是一种非人的存在的微笑。 「我说。我可以问问你吗?」 面对像是挑衅似地这么说的直人,克拉维斯顿了一拍之后像是催促他往下讲地伸出了手。 「无所谓」 「你……」 该怎么问呢,直人迷茫了好几秒。却想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他粗暴地挠了挠头,然后放弃了花功夫去修饰话语。 「我是听御剑机关那帮人讲的。他们说你……是集体消失事件的犯人。在全世界范围内消灭了相当多的人类,这是真的吗?」 「嗯,是真的」 「……!」 不曾想,居然迎来了这样毫不犹豫的肯定。直人不知所措,脚也往后退了半步。 他并没有期待克拉维斯否定。更别谈他的辩解或者忏悔。 但是他给出的回答实在是太过平淡了。 5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阻止了想要这么问的直人的呼吸,克拉维斯用平稳而叫人不安的声音反问他。 「你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吗?」 直人紧跟着点头了。 然后立刻,周遭的景色像是拉上了窗帘一样陡然一变。 直人狼狈地环视周围。这里是太阳正下山的傍晚时分的繁华街,有些新潮的路灯已相等的间隔铺列开去,鳞次栉比的楼房上挂有叫人看不过来的招牌和店铺logo。 然后下一瞬间,景色又变成了带着昏暗阴郁气氛,要称作废墟却又还保留着崭新原型的建筑群。 他记得这个地方。 是无人街区。 在这天空无一人的西照下的街区里,在蛇行的行人道上,直人和克拉维斯正面对着彼此。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为了消灭某个drive而战」 虽然天空尚且留有夕照的余晖,但这片街区中却像是抢先迎来彻底日落似地变得昏暗起来。伫立在这片叫人不舒服的背景中的克拉维斯,用血红的眼睛有些怀念似地望向周围。 「那是在五年前。我在这里和那个drive能力者进行了战斗。但事情并没能轻松收场,造成了相当大的牺牲。只为了排除掉一个drive能力者,我好像牺牲了十万有余的人类」 十二万八千九百三十二人。 直人鬼使神差一般地回想了起来。那正是贵彩所说的,克拉维斯引发的『集体消失事件』中人间蒸发的人数。 接着克拉维斯的视线回到了直人身上,继续往下说。 「我所追杀的的drive的名字……叫『soul eater』。现在你应该知道那究竟是怎样一种东西了吧?」 这下真是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捏住了。直人大气不敢喘,瞠目结舌地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但他听到的毫无疑问就是soul eater。 这几天里这个名字已经被反反复复提及不知多少次。在五年前第一次见识到之后就一直不怎么了解的夺走了直人一族人的力量。也是妹妹沙耶的drive。 「那时候,我偶然得到了这个东西」 克拉维斯的语气忽然变了个调,像是风向突变一样。 (变得柔和了……吗?) 那确实还不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些微变化,只不过像是裹上了一层薄绢,让自己给人的印象变得和气一些的克拉维斯掌心向上地朝直人伸了过去。 像是在邀请人共舞似地的手掌上有一个蓝色的珠子。 被他捏在拳头中的是一个稍微有点大,不过也还不到巴掌大的玻璃珠一样的球体。上头没有一道伤痕,澄净透明,不过中心看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如火焰一般摇曳。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克拉维斯的问话中隐含着你应该知道的意思。 克拉维斯掌中的球体微微发着光亮,像是蜷缩成一团的钝重苍蓝。 然后球体上方还掺有一团黑漆漆的空气。看起来就像是有几滴墨水滴入水里。 而那团渗入其中的黑色东西慢慢成了一个形状,那是一串记号。而在直人眼里看来,则是一串数字。 就是他一直都能在别人头上看到的,表现出该人物生命力的数字。而这颗苍蓝球体上浮现出的乃是多达八位数的庞大数字。 「这、是……」 直人知道这一串数字。因为那人刚才就在自己身边。 直人像弹簧一样猛地抬头看像克拉维斯。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眼前所见才好。 承受着直人这样困惑的眼神,克拉维斯像是劝诫似地慢慢点头。 「没错。这就是拉凯尔」 「但、但这只不过是!」 只是一颗球体而已。从中见不到那一头璀璨金丝一样的秀发,还有无垢的金色眼瞳。 克拉维斯则像是在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似地重重点头。 「准确来说,这是终将变成拉凯尔的东西……或许应该这样解释吧。这就是我牺牲了数万的生命。这就是他们的集合,是成了苍的结晶的东西──『胚胎』」 胚胎,这个词代表着胎儿形成之前的东西。 「而这个也是抵达苍的钥匙」 「抵达苍的钥匙?」 换言之,可以解释为想要抵达苍的话就必须得有这个东西。直人像是被吸过去似地注凝视着克劳维斯手上的苍蓝球体。 这既是拉凯尔。 拉凯尔就是从这样小的一颗球体创造出来的……是这个意思吗。从殒命的十二万多条人命中吗? 直人很难理解。只能生硬地把克拉维斯所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记忆。 克拉维斯发出了一声很轻的,轻如天鹅绒衣服摩擦一样的叹息。随着那很适合用残酷来形容的嘴唇发出叹息的同时,露出了乏力的笑脸。 「身为通往苍的钥匙的拉凯尔,把『黑铁直人』选为了一同追寻苍的同伴。再加上你的妹妹还是拥有那个可憎的soul eater的drive能力者。就不觉得我会尤其在意你也是在所难免的吗?」 他的这副笑脸让直人顿时感觉脖子上传来一阵恶寒。 仔细一想的话,自己实在太后知后觉了,这一切可能都很理所当然。但是克拉维斯早都已经知道了,知道了直人的妹妹沙耶的那些事,也知道付出了莫大的牺牲才一度打倒的soul eater被她作为drive保存了下来。虽然没有明确说出来,不过大概连沙耶去找过直人这事也都知道吧。 (还真就像之前说的那样……克拉维斯=阿尔卡特不足以信) 因为所知的东西差太远了。眼界差太远了。所处的位置也差太远了。 和从拉凯尔身上感受到的那股妄自尊大不同,这属于更高级更遥远的,不会叫人产生感知上的沉重的瘆人。想要发自心底相信他,那就必须要有服从他的这股超越性的觉悟。 「……为什么像你这样拥有这么不得了的力量的人还会想要得到『苍』? 哪怕没有你也能为所欲为了吧」 直人帅直地问出了自然产生的疑问。 刚才不是也说了吗。他可以用某种手段解决拉凯尔必须要依靠苍才能解决的直人吸血鬼化。但是那个『某种手段』是否会如直人所愿就无法相信了。 克拉维斯把苍蓝的球体捏到了手中。大概是什么幻象吧,等他再一次摊开白皙手指的时候,那个不可思议的球体已经不见了。 克拉维斯只是用安静的眼神望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上。 「我也有很多办不到的事情。我……想要把这个世界还给人类。为此,苍必不可少」 赤红的视线再一次滑行似地回到了直人身上,像是虫子猛地叮咬上去一样。 直人闪开了这一道尖锐的视线,看向不像是长在克拉维斯这个男人身上的漂亮手掌。 「你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你说的还给人类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黑铁直人,你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哈? 不是,怎么看待嘛……」 顿了顿之后,直人向想要换个话题而如此发问的克拉维斯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疑惑神情。 说得不掩饰点的话,就是『怪物』。但这话该不该当着他本人的面说呢。 像是看穿了直人心中所想似地,克拉维斯轻轻笑了两声。 「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好。说得通俗易懂些的话,我就是个『怪物』」 完全不理会直人的担忧,克拉维斯主动说出了那个直人避之不谈的词。 于是直人不由得绷紧了脸。因为一想象到自己要说自己是怪物,顿时觉得相当不是滋味。 但克拉维斯本人却面色不改地继续往下说。 「非人者……。drive会催生出这样的存在。对单纯生活的人类来说那是太过超群的力量,因而这个世上不需要怪物。所以我想要将怪物……将drive这个成因从这个世上抹去」 「抹消drive? 稍等一下,可是这样的话……」 依旧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的直人抿紧了嘴唇。 他再一次想起了拉凯尔说过的话,她说自苍而生的克拉维斯存在本身就是一种drive。 那么克拉维斯所说的『想要将drive从这世上抹去』也就意味着……。 而对于卡在直人心中的那个疑问,克拉维斯很快就说出了答案。 「直人,你听好了。像我这样的怪物还是不存在的好,也不应该存在。我之所以想要得到『苍』,都是为了将以『我』为首的一切『像我这样的存在』消灭掉」 换言之就是为了让自己和所有的drive一起消失。 理解了含义之后,直人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有些混乱。在脑袋里想了想『苍』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东西。 他听说那是将所有的可能性变为可能的力量。 于是直人想要用它让自己作为一个人类而活。而另一方面,追求着同一样东西的克拉维斯则说想要让自己作为怪物而死。 「……差不多到时间了」 忽然仰望了一眼虚空之后,克拉维斯用捎带有为难神色的音调这样说。 鲜红的眼睛眯了眯,用手指把比任何黑色都要艳丽的黑发往身后一梳,然后转身背过直人。 「黑铁直人,我最后再给你一个忠告。如果你还继续追寻苍的话,你将变得不再是你吧。到时你将变得比现在更加痛苦。哪怕是这样……你也还要寻求苍吗?」 听是威胁,又不像是威胁。只是一个提问而已,像是在质问着直人的觉悟。 看不透他的真意。直人把手插进头发里挠了挠之后,一脸苦涩地回答。 「……哪怕你这么说,如果我就这样什么都不做也是会变成吸血鬼的吧」 一旦失去自我,就有可能会对身边的人发动袭击。甚至有可能亲手杀掉非常重要的人。 直人想象不来那究竟是多么沉重的痛苦。 但直人还是扬起了下巴,注视着克拉维斯干脆地回答。 「那么的话到头来都一个样。况且我还跟拉凯尔约好了要把苍弄到手」 拉凯尔大概是相信这一个约定的吧。 克拉维斯的眼睛在微微笑。像是透着怜爱也像是带着怜悯。 「哪怕要和我相争吗?」 吸血鬼淡然地说出了相当吓人的话。 直人的表情有些痉挛。 「到……到时候的话,我是很希望你能高抬贵手来着」 现在光是要跟斯比纳决战都被拉凯尔说了没有胜算。那就根本不可能能正面跟克拉维斯交手。 结果克拉维斯大笑了一声,露出了至今为止最为开朗的笑脸。 「我也是有慈悲心的。跟你约好了,我会在你感到痛苦之前给你一个痛快」 这到底是开玩笑呢,还是认真的呢。 唯有一点能确定,那就是这句戏谑的话给直人带来了一股打从正面贯穿胸口的恐惧。 估计他靠一根洁白的手指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无数次断绝直人性命吧。 「哈哈……真的吗…… 」 真想夸自己居然有勇气说出这么一句话。 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可算是踏足了不可进入的领域,由此而生的焦躁渗透到了胃部一带。 但是……直人又在一瞬间就从这股焦躁和眼前微笑的美丽恐惧上得到了解放。 「……人。直人?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诶……诶、哈?」 从身边一个比自己矮些的位置传来了责问声,直人当即狼狈到丢人地原地挪了好几步。 压迫而来一般的嘈杂搅乱了思绪。前后左右都能听闻人的说话声,空气都在为之震动。 一脸愤慨的拉凯尔就在直人身边。眼角高吊的形状漂亮的眼睛正有力地瞪着直人。 「终于看过来了。你从刚才开始就心不在焉的……你真的有打算认真进行修练吗?」 「修练……?」 听了这句话之后尚且有些迟钝的大脑才终于理解到那是指清除斯比纳的使徒。 「啊、啊啊。当然有」 直人从干渴的喉咙里颤抖似地这几个字,接着茫然地伸手摸向额头。 (又是……做梦吗?) 看来不是了。直人立刻把手放了下来,仔细端详。 手上汗涔涔的。而且不光是掌心,被掌心摸到的额头上也沾满了冷汗。 (我就这么害怕吗……) 记忆从梦中醒来之后并没有变得暧昧,而是记得相当鲜明。在空无一人的繁华街里,又或者是在那片无人街区里,他和克拉维斯在一个怎样的距离上面对着彼此进行了怎样的对话。 然后被他说了些什么。 「我说啊,拉凯尔。人家好像愿意在我痛苦之前给我个痛快呢?」 真是求之不得啊。直人这样一苦笑,拉凯尔的心情似乎就更糟了。然后她用力拉了一下直人的袖子。 「你这是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真是的,你脑袋里到底装着多么无聊的事。我不觉得你脑袋里的想法能重要到无视我所说的话呢」 「……你干嘛这么生气啊」 很少见地把感情流露在表情上的拉凯尔愤愤道。不对,相比起气愤这其实是不满吧。是一种对直人没有好好听自己说话冒出的烦躁。 但是直人有了一个疑问。 虽然从之前开始她就一直没给过自己什么好脸色,不过有像这样简单明了地把感情传达出来吗。当然了,这个愤怒的表现跟同班女生相比话算是比较收敛,不过对拉凯尔来说依旧是相当丰富的感情体现。 「我才没生气」 才这么一想,她接着就把头拧向了另一边。 「你这明显是生气了啊」 「我不是说了没生气吗!」 她气得更鼓了。 憋不住的直人笑喷了。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你是小孩子吗,她现在的这一张表情,克拉维斯有见过吗。 「知道了知道了,是我不好」 一直这么笑的话只会让拉凯尔的不开心计量表继续飙升。所以直人强行把涌现的笑意压回去的同时苦笑着举手表示投降。 看到他的这个样子,拉凯尔猛地绷紧了表情。 刚刚都还表现出来的气氛像是撒谎一样消失不见,相对于不知被吸到哪里去的激动,是她用有些呆滞的眼神仰望着直人。 然后直人歪着头问她怎么了。 ──这时拉凯尔看到了。直人的另一边有另一个男人的身影。 那是一张脸,是转瞬即逝的记忆。但却有着『拉凯尔』不认识的某个人的气息。 既像遥远过去的情景,又像遥远未来的景色,尽管模糊不清不甚鲜明,却不可思议地摇撼了拉凯尔的心。 让她觉得无比怜爱。 这张看着自己,扭着嘴角似地笑着的笨拙表情──。 「喂,拉凯……」 这次难不成轮到拉凯尔遭受了事象干涉吗。半开玩笑地如此联想的直人的话声被突然回过神来并望向虚空的拉凯尔打断了。 「这是……」 瞬间,围绕着拉凯尔的气氛有了变化。让她露出了针尖一样锐利的警戒心。 顿了顿之后,拉凯尔轻声说。 「我感受到了……很强烈的苍的力量」 直人一个激灵地望向周围。周围只不过是安稳景象,只不过是稀松平常的繁华街的日常光景。 但直人知道,危险的种子已经被撒在了这片光景背后里,还有阴影里。 「换句话来说,是drive对吧?」 「嗯,是的」 是斯比纳吗。还是沙耶呢,又或者是另外的谁吗。 「走吧……」 用沾满了汗水的手重新捏紧书包,直人低声这样说。 拉凯尔集中起所有意识点头后,冲向了通往车站反方向的小道。直人也连忙紧跟在后。 太阳已经挂到了西边。 很快就要到四点了。距离太阳下山还有点早,不过整座城正在逐渐步入夜晚时分。 第十章 遇敌 1 距离夜幕降临还有相当的时间。 虽然西边的天空已经染上了夕照,不过东边的天空依然残留有可以被称为白天的午后色调。 正是众多的人在街上穿行的时间带。但是这里也不过是被割裂的世界的另一边罢了。 覆盖着蓝色裹布的建材堆积得四处都是,在被薄薄的隔离墙围起来的新大楼规划地,地面上传来了巨大的剜撅声。 被清理得稳固而平整的地基中的沙砾被掏了起来,中央部分已经凄惨地凹陷下去,似乎已经把工程叫停前的上一周都还在这里辛勤工作的工人们的成果毁于一旦。以此为辐射点,浅浅的龟裂向四面八方扩散。 有一个男人站在龟裂中心。身材高大,肩幅更显魁梧宽广,浮现在柔弱月光中的剪影看起来宛如巨大野兽。而被撩拨压向后方的粗犷发型看起来更有鬃毛的神韵。 但他依旧维持着人形。至少,现在是。 「……无聊」 憋屈的西服下头的喉咙发出了沉鸣似的低沉嗓音,他……梵克汉=赫尔辛把刚刚才猛踏在地上的脚抽起来。 而脚掌下头是一只已经被踩扁的有人类婴儿大小的甲虫。弧形的后背覆盖着坚硬厚实的皮肤,身下还长着钳子一样的下颚和镰刀一样的爪子。但现在这只化身异形的虫子已经不再动弹。 它那引以为豪的背部盔甲已经粉碎,镰刀一样的爪子也有一边不知去向。 这虫子正飞扑过去的时候被梵克汉一把抓住,捏碎,然后是被狠狠踩到了地上。仅此而已,虫子的生理机能就已经停止了。 「除虫这点小事犯不着让我们出马! 找出虫子然后踩扁,找出虫子然后踩扁……我来这个国家可不是为了做这种无聊杂活!」 丝毫不在意被虫子体液弄脏的鞋子,梵克汉抬起头来朝视线前方抛去一声怒喝。 而成为这声怒喝目标的人是叉手站在施工现场的瘦削青年。他和梵克汉一样身穿西服,而西服外头披上了一件紫色斗篷则异常的引人注目。再加上细软的金色刘海前遮住双眼的黑色眼罩更是让他显得格外异样。 他叫雷利乌斯=克洛弗。和彰显着魁梧身体的梵克汉相比,他的身体相当平庸,如果没有这一身特殊的衣装估计能轻松融入到日常风景里吧。 但是雷利乌斯用让人感受不出那种安稳氛围的毫无感情的声音冷淡地回应了梵克汉。 「钱已经收下了。这是工作」 「又是这样吗! 你那了不得的研究要花这么多钱吗!?」 跨过早已经失去兴趣的虫子尸体,梵克汉大步流星地逼近雷利乌斯。 而雷利乌斯对于他那熊熊燃烧一般的不满只当作是了蜡烛火来灭掉似地,姿势都不换地回答道。 「确实要」 看到他这令人不容置疑的,甚至是感受不到丝毫必要性的语气,梵克汉尽管一肚子的不满但也只是无语地不再说什么。因为跟他争论这些事未免太傻。 淡然地接受着自上而下瞪着他的梵克汉的视线,雷利乌斯从西服里掏出手机,联系了御剑机关。 「……『创造完美的人偶』……是吗?」 好比看着什么很招人一样的东西似地看着雷利乌斯的手机,梵克汉咒骂似的这样说。 那是雷利乌斯很早之前就说过的他的『目的』。而这一项研究需要花钱。所以才会去协助御剑机关。顺带也能通过御剑机关交代的任务探寻研究必要的『强大灵魂』。 而梵克汉之所以会协助御剑机关,做不死者杀手,都是因为他渴望着更加强大的敌人。 强大的存在。唯有这一点是雷利乌斯和梵克汉的共同目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彼此都尊重着对方的目的和思想。 「金钱、还有灵魂……必须要敛取这种东西进行的研究,我不觉得有什么正当性可言!」 低吼似的梵克汉的话中带有一股厌恶感。 早都已经习惯被他这么说的雷利乌斯的眼睛……被遮挡起来视线甚至没有转过去,只是想要从这壮硕的搭档身边路过似地走了。而他前往的地方就是那只被踩死的虫子的尸体。 「先不说这个了,梵克汉。关于刚才找到的使徒的残骸」 俯视着已经被踏遍得如同无机物一般的虫子。雷利乌斯兴趣索然似地看了看。 今晚他已经是第二次这样俯视虫子的尸体了。但第一次那只并不是他们收拾掉的。 梵克汉把他的强力武器——双手交叉在厚实的胸前。 「……是啊。现在已经不用怀疑了,除我们之外还有人在狩猎斯比纳的使徒」 异形的使徒们一般都不喜欢引人注目。偏好潜伏在影子深处,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突然伸出魔爪。 所以,对于行走在照明遍布的繁华街上的一般人来说基本见不到。如果被找到的话,那下一瞬间就会丢掉性命。 换句话来说,这就意味着除开梵克汉他们,还有大概不能算是一般人的谁正执行驱虫行动。 「而且似乎还相当落力啊」 雷利乌斯自言自语似的轻声嘟囔。 昨天和前天,雷利乌斯和梵克汉都找到了和他们自己无关的使徒的尸体。 估计都是同一个人所为吧。特征在于那堪称强烈的锐利,而且还相当执着地切成小块的斩击痕迹。 「……我很感兴趣」 使出把使徒砍成碎块的斩击的人到底是什么人物呢。面对着脚边那和优美相去甚远的被粗暴破坏过的尸体,雷利乌斯把轻轻握起来的手抚向了下巴。 「贵彩那边怎样?」 梵克汉很无聊似的这样问,而雷利乌斯头也不回地回答。 「正在调整」 「正在调整? 调整什么……」 话还没说完的梵克汉的话音就被锐利的破空声斩断了。 要说屏住呼吸迅速扭转身体,那还是梵克汉更加快。等他足以扬起一阵沙尘地猛踢地面迅速后跳,一道小小的人影就立刻冲了过去。 淡淡的桃红色如轻盈的花瓣一般飞舞。 「雷利乌斯!」 在怒吼一般的警告的同时,火花在雷利乌斯眼前飞散。那钝钝的声音就是雷利乌斯斗篷下出现的白色人造手腕把坚硬的金属架住的声音。 被他接下来的是刀刃。 是在太阳还没彻底下山的余光之下反而散发出危险光芒的日本刀的斩击。 「……小姑娘?」 在近处看着袭击者,雷利乌斯惊讶地喃喃道。 冲过来的人是一个少女。 她还是个小孩子而已。乌鸦羽毛一样黑的头发被工整绑好,娇小的身体披着淡桃色和淡紫色的和服。 白皙的手上握着一柄不像是还未成长完毕的少女能单手轻松挥舞的,货真价实的日本刀……少女顺速挥出一闪之后,又立刻收回到了腰间的刀鞘中。 突然直冲过来的人是辉弥沙耶。 既锐利又通透的红色眼睛绽放出冰冷的光芒,沙耶压低了姿势,以敏捷的动作拉开了距离。 「梵克汉=赫尔辛?」 沙耶和雷利乌斯和梵克汉。从构图上来说,他们三人都保持着相当的距离,而沙耶则交互看了看被黑色眼罩遮住眼睛的男人和那壮硕的高个男人。 和她这十岁出头的年纪相反的是,她那稚气未脱的声线异常冰冷。雷利乌斯和梵克汉都从中感受到了一股不带有温度的杀气。 「你认识她?」 雷利乌斯看着梵克汉这样问。 而梵克汉粗粗的眉毛拧出了深深的皱纹,注视着眼前这乱入 的穿着和服的少女。 「不,不认识」 「不过她好像找你有事」 雷利乌斯像是表示和自己没关系似的,淡定穿过梵克汉和沙耶之间走到了整理得平整的施工现场另一边。 雷利乌斯算是退下到了观众席上去之后,梵克汉和沙耶自然就直面彼此了。 「找我有什么事,小姑娘」 梵克汉带着威压一般的分量这样问陌生的少女。高挺的鼻子抽了抽。 少女身上有一股叫人厌恶的味道。一股不祥的味道。 可归根究底,哪怕他鼻子不好使,也不会觉得这个能毫不顾忌别人旁观就抄着刀上飞冲过来的少女是个安全的存在。 沙耶挺直了后背,瞪着站在自己正面的男人。眼里没有畏惧和胆怯,反而有一股像是在说可算找到你的兴奋,以及锁定了目标的凌冽寒意。 那不是寻常人的眼睛。梵克汉严肃的表情中带上了警戒的神色。 「……梵克汉=赫尔辛」 沙耶的嘴唇再一次念出了目标的名字。 正当梵克汉想要回答什么的瞬间,面对面的两人的距离几乎为零了。 完全弄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在哪个时间点上踏地而来。但是沙耶瞬息之间朝着这强壮的男人逼近,在空中旋转身体。 带着犹如花瓣在春风中飞舞的轻盈。但是又有着更似春雷的迅疾。 刀身比呼气还要快地从刀鞘里滑出。娇弱如花的少女那柔软的手指缠绕紧握住了刀柄,以风掠过原野一样的速度从斜下方挥出居合斩。 「咕……!」 梵克汉用力转过身体,用力往后跳。 有些勉强地扭转身体,双手一度贴地起跳。而他的肩膀上已经被刀刃划出了一道口子。 只是皮外伤而已。但薄薄的一层皮已经连同衣服一起被割开,梵克汉相比起疼痛更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嚯……很快嘛」 一旁的观众席上的雷利乌斯发出了感叹声。 尽管从他的强壮和粗暴性格来说,容易令人联想到他偏爱使用蛮力的战斗方式,但梵克汉的真正的本事在于速度。而现在居然存在有一个速度快到让他眼睛都跟不上的人类,甚至还是个少女,这让他怎能不吃惊。 「这些虫子是我的猎物。麻烦你们不要插手」 以端正的姿势把刀再一次纳入刀鞘,沙耶冷冷地这样开口牵制。那毫不动摇的视线仿佛在说,如果不听话就立刻砍了。同时也表露了她就是这样一个思维极端的人。 梵克汉很不愉快地吊起了眉头。 「如果不想让我们插手的话,那你抢在我们前头处理掉就好。如果有为这种无聊的理由挥刀砍过来的闲工夫,赶紧去驱除别的虫子如何!」 「不。盯上了你的人头的原因并非只因为虫子。梵克汉=赫尔辛。你的罪行……」 本来冰冷如刀刃的沙耶的气氛微微蒙上了热气。像是冻结的冰柱内侧升起了火焰,终于变成了火柱一般……沙耶带着愤怒和杀意咆哮道。 「在于杀了我的兄长大人!」 下一瞬间,沙耶的身体已经移动到了梵克汉背后。像是画半圆一样在地上拖动的脚起到了刹车的作用,然后顺势一个回旋拔刀使出居合斩。 刀鞘现出寒芒一闪。那股冰一样的冷气窜上了脖子,梵克汉还没等大脑作出判断就抢先蹬地。 人类的样子会赶不上。顺应着一股类似恶寒的本能化身为巨大的狼,梵克汉跳到了比斩击更高的空中。然后在空中一蹬腿,做着空翻落到了躺着虫子尸体的被挖开的地面另一侧。 即便反应已经如此快,但沙耶的刀还是掠过梵克汉的兽毛,在空中飞散。 「这……真是挺不错的灵魂」 忽然冒出了兴趣的雷利乌斯往前踏出了一步。想要以自己的力量来试探一下少女的价值。 但是他的第二步却被梵克汉的怒吼声打断。 「你别出手! 让我来!」 从狼变回了人的样子,这时候梵克汉才终于摆出了战斗姿势。用力把勒脖子的领带扯下来一丢,然后解开衬衫喉咙那里的扣子。 「我虽然不知道你的哥哥是谁,不过我会让你为草率发动攻击而后悔!」 「……受不了你」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雷利乌斯耸了耸肩,把踏出的那一步收了回来。 梵克汉亮出了锋利獠牙一样的犬牙,眼里绽放出战斗的欲望。现在他已经完全不把对方当作年轻的少女了。 对梵克汉来说,现在那个少女是敌人。而且是一个能三两下就让自己兽化的敌人。 梵克汉只是为自己被逼兽化而感到不服气,并非是厌恶自己身为狼的样子。他讨厌的是那个必须要用兽化把自己本来就高强的身体能力进行飞跃提升状况,以及被轻易逼到那个地步的状况。 然后这样的状况非常纯粹地点燃了他斗争本能的火焰。 「别弄死了。我想要调查这个少女」 尽管姑且这么叮嘱了一句,不过到底能期待他听话到哪个地步依旧存疑。在一旁观看的雷利乌斯面前,梵克汉和沙耶几乎是同时做出了行动。 2 要论缩短距离的话,果然还是沙耶更快。那简直像是瞬间移动一样的速度,一口气就从梵克汉身边穿过。 但只要明白对方速度很快的话也能做出相应的应对。面对再一次使出拔刀斩,释放出这一次真是想要斩下头颅的杀气的沙耶,梵克汉还没等眼睛看清楚就率先扭过身体。这转身为的不是闪躲,而是以凶猛的速度使出踢腿。 一瞬间,沙耶的眼睛有些忙不过来。她似乎没有预估到自己还会遭受攻击,而且还是以这样快的反应和速度。 可沙耶还是把用来抽刀的刀鞘横着一架,在毫厘之际挡下了兽人的迅雷一击。 「咕……」 但她娇小的身体承受不住那股冲击力,还是被一脚踢飞了。 不过这一踢腿还不至于打崩她的架势。沙耶落地后压低身体一阵滑行,接着很快又抬起头进行下一轮冲刺。 不过瞬息的速度。 在一次绕到了梵克汉身后。 「小把戏!」 咆哮一声的梵克汉堤防着估计下一刻就会逼近的白刃而侧跳。而正当他想要起跳的时候,作为轴心的那只脚却被尚未出鞘的刀横扫。 「什么……」 面对陷入动摇的梵克汉,紧接着用刀柄瞄准了头部。沙耶所盯准的地方是他的眉间。 但这一轮进攻却没能赢过梵克汉的反应速度。他连忙挥舞圆木一样粗壮的手臂,把沙耶的刀给扬了起来。 而手臂被高高弹开的人并不只有沙耶,还有自行挥臂的梵克汉。 在他大开的门户,也就是被肌肉绷紧的侧腹,少女把她小小的掌根猛地冲了过去。 梵克汉嘴里顿时冒出了一声呻吟。 拍向自己侧腹的掌根上有着完全不像是少女的强大力道,甚至让他觉得手指还会顺势插进去把肌肉都给挖走。 梵克汉伸手抓住了猛击过来的手臂,还把另一只手伸向了沙耶的脖子。但不知究竟是用了怎样的身法,沙耶轻轻把自己的手从梵克汉那像狩猎猎物的獠牙一样的手掌里抽了出来,然后轻盈后跳拉开距离。 有种自己像是被戏耍了一样的感觉。真是不愉快极了,梵克汉朝很是碍眼地将自己玩弄于鼓掌的少女击出了速度凶猛的一拳。 而沙耶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从下方挥起的直盯着自己躯干的拳头。紧接着梵克汉的腿也一个猛甩,把堆在地上的建材小山瞬间击碎。 但这一脚并没有踢中沙耶。 就差几厘米,就在那一瞬间的速度差中,少女像是在地面滑行一样躲开了下劈猛击。 「可恶……」 这样叫人焦躁的战斗经验可不多。一种像是在跟抓不住的幻象交战的感觉让梵克汉的表情变得更加严峻。 但对方并不是幻象,而是拥有血肉之躯的人类。 身上还带着那股刺鼻的不祥味道。 沙耶轻轻歪了歪头,像是在说你的动作可真慢。 这一个小动作让梵克汉的兽血沸腾。再一次变身成了狼的样子,朝那个嚣张的小姑娘扑去。 前脚猛踢大地,带着和青年姿态时无可比拟的速度冲向沙耶。 立刻倒吸一口凉气的沙耶朝獠牙刺出了长刀。 但梵克汉的牙齿却完全不当一回事,以干脆把刀也给啃断的气势咬紧了刀鞘。然后用力一甩头,把少女轻松抛向了一旁。 而旁边正有一栋灰色的旧楼。 直接把围着施工现场的白隔离墙都给轰飞的沙耶,却在自己即将要撞向那脏兮兮的外墙上前轻轻跳向空中。 沙耶扬起了头,甩了甩长长的头发。 然后巨大的狼就猛扑着发起了追击。 带着四条腿驱动的速度一个跳跃,在滞空的时候变回了强壮的青年样子。顺势挥下强壮的手臂。 像是用风镐打碎水泥墙似的,梵克汉的拳头直接打碎了墙壁,扬起一阵高高的灰色烟尘。 在遮蔽视野的灰尘帘幕中梵克汉用力咂了咂嘴,因为沙耶居然逃掉了。 沙耶蹬着墙壁往上跳,用刀鞘打碎了窗玻璃后逃进了二楼。 视野一隅捕捉到了她的这个举动的梵克汉低声说了句别想逃,然后自己也跳进了二楼窗户。 尽管被打碎的窗上还留有朝内侧伸出的碎玻璃,不过梵克汉完全不管。用力踏碎之后强行闯进了里头。 里面估计曾经是什么店铺吧,但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有着杂乱分布的空荡荡货架,昏暗而满是灰尘味的楼层而已。不见有长久以来还有人进到这里头的痕迹,梵克汉的脚粗暴地落到了积上了厚厚灰尘的地面。 而这正是被盯紧的一瞬间,墙壁那头传来了往下劈的破空声。 这道斩击毫不犹豫。 直取性命。 那刀刃仿佛是由纯粹的杀气凝聚而成。 目标是脖子。斩击斜着挥下。 在陡然窜过的惊惶的催动下,梵克汉飞扑出去似地在地上打了个滚。 万幸的是起身的时候头还留在脖子上,不过并没有完全躲开。划过肩膀的刀刃带着柔滑的触感在肌肉上割开了一道小口子。 「嗯……这可真有意思」 稍晚现身的雷利乌斯把从墙上伸出的人偶手臂当做楼梯登上了二楼,听起来淡然的嗓音里带着浓厚的兴趣。 「越来越让我在意了」 「烦死了! 不要嘟嘟囔囔!」 摸了一把被割伤了肩膀,从中渗出的红黑色血液把手掌弄脏,梵克汉立刻狂吼了一声。他不喜欢自己的兴致被人打搅。 但雷利乌斯一边走向下一个观众席,也就是这层楼的角落处的同时,完全不理会他地继续往下说。 「别这么烦躁。不管怎么说都快要到时间了」 时间,对这个字眼有了反应的人并不是梵克汉而是沙耶。 用力挥了一下依旧出鞘的刀,把粘在上头的血甩开,然后在地上挪着脚步测量彼此的距离。那是至今为止都从没有过的慎重步伐。 娇小的凶刃正在表示警戒。警戒着雷利乌斯所说的『时间』。 「小姑娘……你、还能活动几分钟?」 估计是靠术式之类的什么东西短暂地提升了身体机能吧。 对人类而言,她太快也太强了。在交手之中一直感觉到有什么不妥的梵克汉压着嗓门这样问。 沙耶把刀收入刀鞘作为回答。然后往后挪了一步摆出架势,手压在刀柄上。那不是投降的意思,而是正相反。 「虽然不知道你用的是什么手段,不过先发动攻击的人是你。事到如今就不要期待能被慈悲对待了!」 既然你是这个打算的话那我也不用顾忌什么了。梵克汉一口气穿过了变得更狭小的战场。 用力踏地,用力击拳。结果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滑过了他的手,那是沙耶的和服衣袖。 然后他顺势就来了一记扫堂腿,再把横扫的腿当作下一次踢腿的轴心,转而高高地抬腿下劈。 那是每一下都带着能夺走寻常人性命的沉重一击。而且还带着可怕的速度。 但沙耶或是屈身躲开,或是用刀鞘别开,又或者是在地上滑行一样逃走。 她依旧很快,依旧抓不到。 唯有指尖在不断错过,梵克汉的连击都不能造成致命伤害。 但好几发之后的上段踢还是命中了沙耶。 「唔、咕……」 来不及回避,只能举起手来硬档。但这样也还不足以成为有效防御,所以沙耶的后背直接撞上了墙壁。 接住了沙耶的灰色墙上有了裂痕。让被轻轻嵌入了墙上的沙耶看起来像是被蜘蛛巢抓住的蝴蝶。 而梵克汉更是迅速拉近了距离。 「我不会杀她。不过我要让她一时半会动不了」 落到沙耶眼前后,梵克汉用怒不可遏的声音这样说,然后挥出了迅猛的拳头。 「怎么回事!?」 而下一瞬间,梵克汉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挥舞的拳头击碎的并非少女的意识,而是蜘蛛巢一样遍布着裂痕的冰冷墙壁。被第一次冲击弄得脆弱的表面在梵克汉的第二击下粉碎,他的小臂就像是被吞入到了泥潭里。 而他察觉到在陷入墙的手臂下方正有人露出微笑。 「啊啊……太好了。你终于停下来了」 沙耶在墙壁和梵克汉之间,用尽管稚嫩却有种伏行于地的瘆人嗓音这样轻声说。 还以为已经被砸在墙上,一时半会挣脱不出来的沙耶居然趁梵克汉的拳头还没有打到自己身上,柔软地压低了身体。 「你、还……」 梵克汉想要质问着她还想做什么,同时把手从墙上抽出来。但依旧不及沙耶挺身的速度。 她手上没有握刀。依旧落在刀鞘里的长刀落在她的脚边,沙耶只是赤手空拳地缠住了梵克汉的手臂。 然后。 「怎、么了……!?」 梵克汉的膝盖突然就失去了力气跪落在地上。 凶猛的眩晕感让他失去了平衡感,踩在地上的双腿不住颤抖。而沙耶像是要帮助很勉强才能踉跄站住的梵克汉似地,就这么嵌在墙上抱紧了他的手臂。 这个状况让梵克汉亮出了獠牙。 力气在流走,不对,是更为根本的东西被碰到自己的少女手里吸走了。 「这是……soul eater!」 雷利乌斯在离得稍远的地方很是吃惊地这样说。 晃神地听着搭档少见的惊讶声,梵克汉终于没办法站立,同时也无法维持人类的样子。强壮的青年被强制变成了巨狼。 拜此所赐,尽管手臂在变形后自然从墙上得到了解放,不过缠在上面的沙耶的手艺就在不断夺走梵克汉的生命。 soul eater。吸取他人生命的最凶恶的drive。 尽管听说过其存在的梵克汉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他眼瞪着用自己两根纤细的手臂抓牢了自己的少女。 要怎样做才能预料得到这样一个小孩子居然拥有so ul eater。明明这个drive的存在本身就叫人怀疑。 「……他会死的哦? 你不帮他吗?」 沙耶抱着倒在地上的狼的一条前腿,看向只是站在后头的雷利乌斯,嘴角洋溢着笑意。 被梵克汉猛踢一脚的伤害已经不剩多少。所有伤势都被她吸取的生命力治愈了。 再这样下去的话狼人就要死了吧。 纵使他有着超越人类范畴的庞大生命力,但生命终究有限。一旦被吸干自然会死。 沙耶的手正以比看起来更强大的力量摁着痛苦倒地的巨狼,现在狼已经没法挣脱她的手了。 不过雷利乌斯依旧待在墙边的观众席上一动不动。甚至后背还都靠在了墙上,铁下心要旁观到底。 「真是可惜……」 没打算说给谁听的雷利乌斯这样轻声嘟囔。交叉在胸前的手上戴着白手套,而手套里的手指像是在倒数什么似地上下轻敲。 然后他的手指忽然停下了。 「到时间了」 雷利乌斯才倍觉可惜似地叹息,沙耶的膝盖忽然就折了下去。 「糟糕……」 沙耶很痛苦地皱紧了眉头,依靠在自己抱紧的梵克汉的手臂上。但她的手上已经没有了刚才那股非同寻常的力量,现在压住这头巨狼的人不过是一个娇弱少女而已。 「时间极限是三分钟吗……。虽然还要调查一番才能知道你是通过怎样的术式来进行身体强化……不过看来副作用也相当大。你这样子估计想要站起来都算强人所难了吧,采用的术式并不怎么实用」 也不知道那双被遮挡起来的眼睛究竟看穿了多少的东西,雷利乌斯用风平浪静的口吻这么说。 他并不是在跟沙耶说话。只是在观察她的样子,并把结果说出来而已。 听了搭档滔滔不绝的解说后,梵克汉气势汹汹地抬起了野兽的头颅。要把蜷缩起来的后背扬直似地猛地一站起,再变回人类样子的同时一个转身,把挂在自己手上的沙耶朝一旁丢去。 一直被抛飞到另一边墙上去的沙耶都没能摆好落地姿势,直接摔到了地板上。 沙耶轻声呻吟着想要撑起身体。但只在地板上的手臂正微微发抖,甚至已经没办法轻松支撑她的轻盈体重。 「真是可惜……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了啊」 沙耶痉挛似地撑起上身的同时,在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相当凌乱的呼吸间隔中很是可惜地呢喃。 明明还差那么一点,就可以把生命力吸干了。这就是死神的逻辑。 梵克汉尽管脚步踉踉跄跄,但也还是朝倒在地上却还能说出这种发自心底的瘆人的话的沙耶走去。 「soul eater……是嘛。知道你可以用这个之后,就不能这么白白把你放走了」 「梵克汉,不要杀她」 雷利乌斯再一次开口叮嘱还想往前走的负伤兽人。 但梵克汉却连头都不回,也没有听雷利乌斯刚才说了什么。接着往前走了几步,他的双腿正一步步拉近和沙耶之间的距离。 沙耶也用力往手上用力把自己拖过去。可哪怕生命力被夺走了一些,对方始终是个兽人。作为生物的基础相差太远了。 狼人的速度依旧那么快。相对的是沙耶甚至连起身都显得万般困难,爱刀也在遥远的另一头。 发出狼嚎的梵克汉高高举起锐利的爪子,他的拳头肯定会不带一丝宽恕和慈悲地撕裂皮肤,捣碎鸡肉,折断骨头吧。 为了猎杀猎物,紧紧抱着这一个目的的锋利爪子划空而至。 正在这时──。 「唔啦啊啊啊啊啊!」 年轻男人的吼声伴随着一道黑影直冲过来,粗暴地狠狠给梵克汉的侧脸踹了一脚。 3 落地的直人的脚在挤满灰尘的地板上滑动,拖出了一阵像是走在石子路上的嘈杂声。 尽管外头还保留有招租的招牌,但里头除开地下的小吃店外已经近乎变成空荡荡废墟的陈旧民房。 这栋楼二楼本来是一家录像店,从被打碎的窗户跳进来的直人抹了抹失去平衡而一时撑地的双手,抬起了头。 空荡荡的货架倒在各个地方,或者像是失败的多米诺骨牌一样靠在墙上,真是间煞风景的房间。尽管楼层本身还算是挺宽敞,不过因为中间竖有两根粗粗的顶梁柱和摆放的架子和纸箱,让人感觉到一股比原有空间更狭窄的憋屈感。 空气里全是灰尘的味道,光是吸一口都险些叫人呛住。 在这样一片空间里,直人发现了那个刚刚才中了自己一脚飞踢的高大男人,而他正带着强烈的敌意瞪着自己。 他视线前头就是那个把直竖的鬃毛一样的头发胡乱往后拨的身材颀长的男人。 梵克汉=赫尔辛。是拥有狼与人两种姿态的兽人,也是被御剑机关雇佣的不死者。 他身上穿着色调偏深的西服袖子上还留有直人运动鞋踢出来的白色鞋底印。 「你们的目标不应该是不死者吗!? 为什么要在这种没人的地方对一个小孩子动真格啊,死变态!」 「你是……黑铁直人。你是故意过来送死的吗?」 面对直人着很是轻蔑地说出的咒骂,梵克汉凶猛的眼神中再一次寄宿上了敌意和战意的火焰。 被点了名的直人有些吃惊。不过他很快就理清了他的消息来源。 估计是贵彩跟告诉他的吧。即便是从这种小事上,也能感受到并不在这里的御剑机关中浑身谜团的她的存在感,直人被紧贴在胸口上的讨厌感觉弄得绷紧了脸。 而视角一隅,比乱闯进来的直人稍晚些的拉凯尔随着一阵风淑雅地落到了废弃的招牌遗迹上。 光是这样都能让人感觉眼下的气氛变得华美了一些,这都是因为拉凯尔身上的那股遗世独立一般的高贵氛围吧。 拉凯尔在充斥着灰尘的不干净的室内很不愉快地皱了皱脸,像是确认周围似地环视一圈。吸引住她的视线的人,是独自站在一个离得稍开的地方的眼睛被黑色眼袋遮挡的男人。 「今天你不藏在少年的影子里吗」 察觉到这番话是朝自己说的拉凯尔看向了挡着眼睛的男人——雷利乌斯。 「雷利乌斯=克洛弗……」 他是和梵克汉一起追杀他父亲克拉维斯=阿尔卡特的不死者杀手。 但是等把他的样子像是要连内部都看个通透似地仔细端详一番后,拉凯尔很惊讶地皱了皱纤细的眉毛。 「……不对。不是你」 拉凯尔在房间里找着什么东西。 但是热血上头的直人已经没法注意到这件事,甚至都完全意识不到。 在那之后……在去买遥委托的晚饭食材的路上,拉凯尔忽然低声说自己感受到了苍的力量。 然后四处找寻有没有哪里正有drive能力者胡闹,然后等他和拉凯尔一起飞到天上找到了事发现场之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状况。 他不清楚为什么沙耶会和梵克汉打起来。但他们两都是那种会用粗暴手段来解决事情的人,想必是某一方去找了另一个人的茬吧。 (而且,大概是沙耶找上门的吧……) 偷偷隔着肩膀看了一眼后头的妹妹,直人的表情很难受地走形了。 现在沙耶都还没能站起身。难得的一套漂亮和服脏兮兮的,无力蹲坐在地,双手还撑在地上。估计如果不这样的话甚至会连起身都觉得难受吧。 纤细的肩膀在不住颤抖,随着粗重的呼吸一上一下。脸色苍白,怎么看都不是能挥舞长刀的少女。 但 战意的火光依旧没从她表情上消失,毋宁说是在用责难的眼神看着直人。 「兄长大人……多管、闲事……」 「开什么玩笑! 这哪里算是多管闲事了,胡乱搞事情的人是你好不!」 突然气势汹汹的直人吼声让拉凯尔很吃惊似地扭过头来。 沙耶也输给了这股气势,闭嘴不说话了。 直人为了竭力把在心里头肆虐的感情压制下来,紧紧把双手捏成了拳头。 「才想着自从你擅自找上我家去已经有阵子不见了,居然又闹出这种不对等的打斗,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明明嘴上说着什么要把我杀了,你这傻瓜是不是有自杀倾向啊」 对直人来说,辉弥沙耶是那段灰暗、沉重、痛苦、悲伤的记忆的象征。 父母会死也是因为这个妹妹。众多的亲戚,还有住在家里工作的佣人。无论是他曾经喜欢的人还是不太喜欢的人,以及吵过架的人还有安慰过自己的人。 全都被沙耶杀了。 但是。 「总给我找这么些麻烦事……真是、开什么玩笑啊畜牲……!」 几欲作呕的回忆让直人嘴上一阵咒骂。 但是他依旧把这样的妹妹当作自己家人。 明明记恨她,想要远离她,不想再见到她,可当他看到梵克汉即将要狠下杀手的那一瞬间,全身就像是被气愤给贯穿了一样。心里想着必须得救下她,于是身体就擅自做出了行动。 现在他太过担心了,以至于气得不行。 连带上针对沙耶的愤怒,直人用像是要一口咬过去似的气势直瞪着梵克汉。 此时,第一次遭遇他那时的恐惧掠过脑海深处。被打穿的腹部,被踩扁的脚掌。光是回想起来胃部一带都在抽搐。 那时候就是那样被单方面地暴揍。哪怕是现在能和使徒较量之后,直人也依旧不觉得自己能和梵克汉平分秋色。 但现在又不能撤退。 「哈,来打车轮战吧? 如果你想打的话那我就不客气了」 「气势很足嘛,小鬼。好吧,这一次我一定要打碎你的头,把你给杀了」 面对直人轻微的挑衅,梵克汉回以实打实的杀意。 如果能让他无语地回去那就算是最理想的局面,不过摆好了架势的梵克汉已经做好了觉悟。 (让拉凯尔带沙耶逃走,然后我再想办法逃走!) 直人决定要这样做。 但是往前走了几步的两道声音把即将要打响的战斗给捂住了。 「等下,直人」 「等下,梵克汉」 两道声音都带着叫人不容反驳的严肃。 各自被从两点钟方向同时叫住的直人和梵克汉同样感觉被泼了一盆冷水。 「喂,突然是怎么……」 「你别说话。……我感受到了苍的气息。而且正在飞速靠近……」 拉凯尔举起小手制止了追问的直人,以一副相当迫切的表情开始集中精神。 像是在仔细聆听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一样,鲜红的眼睛从左往右滑动。 大概是看拉凯尔的样子感觉事情非同小可,又或者是像她一样感受到了什么异变吧,雷利乌斯和梵克汉也同样保持着沉默仔细探查周围的情况。 忽然,一个激灵的拉凯尔转身对直人说。 「你的妹妹还有那个梵克汉。他们两个强力的drive互相冲击之后,在这里留下了一场浓厚的苍的残渣。然后苍的残渣会吸引苍的力量。越强越明显……你现在懂了吧?」 「啊,像这种事情你直接告诉我一个结论就行了。这不是很赶时间吗?」 「这里现在是对和苍有关的人来说……尤其是对于寻找苍的气息的人来说,是一个太过惹眼的异常领域」 「跟你说了,说结论!」 「我感受到了斯比纳」 拉凯尔才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直人他们跳进来的窗外就一瞬间变得漆黑,失去了光亮。 直人连忙回头看去。 现在太阳毫无疑问还没有下山。尽管已经开始落向西边,而且哪怕已经入夜外头也不会被这样的黑暗封锁。 但是直人梭巡的视野中就只有一片漆黑。 简直像是从地上裂缝中渗出的墨水一样,漆黑的东西涂遍了周围的所有窗户和墙壁。 黑色东西所在的地方并不是窗外,而是内侧。 直人还记得这种奇怪的黑暗,因为他曾在夜里的学校走廊上见过。就是斯比纳带过来的,能把人嚼碎咽下的黑暗团块。 「你……」 直人连忙箭步上前,把拉凯尔护在身后。 黑暗在渐渐张开的同时还很恶心地颤动。 从那摸不清厚度和深度的黑色内部,有无数只手以溃堤洪水一样的气势伸了出来。 像是把影子拉长一样的细长手臂直直伸了出来,把目标……还不能动弹的沙耶轻松抓住,然后以伸出来的时候相同的势头拉进了黑暗里。 「什……沙耶!!」 沙耶还没来得及发出尖叫就消失了。 直人像是要把喉咙给撕裂似地大吼一声,立刻冲了过去。 他没想到目标居然是沙耶。 他在思维混乱的脑袋里嘶吼着为什么。同时也实际上真的想要这样大吼的直人什么都不管地冲向了那片黑暗。 尽管听到了拉凯尔的制止,不过现在顾不上了。他拼命伸出手去,一心只想着要抓住都不知道能不能抓得住的黑暗一角。 但那道黑影简直像是液体一样从直人的指缝间穿过,溜出了窗外。 「给我站住! 沙耶!」 立马想要追上去的直人从窗口探身出去。 那片黑暗发出了像是拖动沙袋一样的声音在墙壁上滑行。而那上头,他看到了屋顶上有个人。 身穿黑色的高级西服,灰色头发被仔细抚平的瘆人瘦削男人。 是斯比纳=斯佩里奥尔。 给了直人一道轻蔑的视线后,斯比纳一声不吭地转身走向了屋顶深处。然后黑影也紧随其后地在视野中消失。 「该死……该死!」 没法顺着墙跑上去。直人不多想地直接从二楼店铺旧址往外跳,顺着紧急疏散梯全力往楼顶冲。 (为什么……为什么要抓沙耶! 为什么非得是沙耶!) 她应该跟自己还有拉凯尔的问题无关才对,这是要抓走当人质吗。图什么? (莫名其妙!) 不断攀升的心悸让他喘不上气。甚至忘记了正常呼吸,只是任由焦躁促使地往上冲,然后用尽力气踹开了前方通往屋顶的大门,再一口气冲出去。 险些扑一跤地飞冲到的屋顶上不见有任何一个人。 西边天上的云朵已经被染上了橘红。 夜将至。 今晚,应该会升起一轮满月。 第十一章 融合 1 鲜艳燃烧的太阳已经被楼房挡住,消失在了视野中,而取代西沉的太阳,则是东边的天空开始泛起夜色。 天上慢慢变幻的色调仿佛是一轮轮吸入白昼呼出夜幕的深呼吸。 新川滨站前的繁华街正以站房上头的大楼为中心,好几家餐饮店和商店正热闹非凡把道路点缀得五光十色。 但是一旦往通向深处的路走,就能看到被叫做繁华街会觉得稍显冷清的阴影斑驳的小巷。 而在这种开始有昏暗而廉价的路灯点亮的路上,梵克汉和雷利乌斯正率先奔跑。 「雷利乌斯! 给我说明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现在要去哪里!?」 如果单论奔跑的话肯定是梵克汉比雷利乌斯要快得多。但不知道目的地又只能维持在一个不上不下的速度让他相当烦躁,所以梵克汉朝跑在自己前头一步远的雷利乌斯厉声质问。 刚才在大楼店铺旧址里见到的黑影是由魔法造就的东西。尽管梵克汉和雷利乌斯都没有看到施法者长什么样,不过依然可以预想到那就是在几天前曾经和贵彩接触过的魔术师斯比纳=斯佩里奥尔的把戏。 但雷利乌斯并没有追寻斯比纳=斯佩里奥尔的法术创造出来的那股蠕动阴影,反而一离开了大楼立刻朝莫名其妙的方向飞奔。 唯一明白的,是雷利乌斯并没有对这件事失去兴趣而打算走上回家路。他有着什么目的,否则的话,这个男人才不会没有明确指示却主动奔跑。 「刚才跟你说过了。『我们有事情要做』」 「我问的就是你所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如果你的嘴巴能活动得比你擅长摆弄的人偶灵巧的话,那就快跟我说你想要去哪里做什么,还有你的目的!」 「……我要去破坏法阵」 「你说什么?」 他的每一句话都实在太精简了。梵克汉用威胁般语气又问了一次。 因为环视周围的雷利乌斯忽然转了个弯,所以梵克汉有了一瞬间的反应迟疑后又稍稍加快了步调。 像是要用被眼罩遮挡的眼睛注视目的地似地,雷利乌斯稍稍抬了抬下巴。 「斯比纳=斯佩里奥尔在这附近设下了强化自己魔术的法阵。如果不把法阵破坏掉的话,这一带就等于是在他体内。所以要赶紧破坏掉。等破坏了法阵之后贵彩将会对斯比纳发动攻击,在那之前就由刚才的少年和吸血鬼去争取时间」 雷利乌斯用冰冷而无情的声音如此断言。追赶斯比纳和那片黑暗的少年和吸血鬼,只不过是用来争取时间的诱饵。他们自己去破坏法阵,为的都是让贵彩或者他们自己好逼近斯比纳。 他们如果死了的话那就死了,如果活着的话也无所谓。 梵克汉下意识地绷紧了脸。 尽管他并不对刚才那么些人抱有什么同情心。但雷利乌斯刚才的发言却还是让他时不时冒出一种不快。 在这男人眼里看来,这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呢。这种感觉,无论往下拥有多么漫长的一生,肯定也无法产生共鸣吧。 「那么法阵在哪里?」 「第一个就在这前头。剩下的我会在你破坏法证的时候找出来」 雷利乌斯流利地这么说。原来如此,看来破坏法阵归自己负责了,梵克汉理解了这一点。 「那么破坏法阵的方法呢?」 「只要把施了法的几个地方进行物理性破坏就行了。……你很擅长吧」 能把淡然的语调说得让人不爽的男人可不多。撇了一眼像是把这些事情都交给他去办一样的雷利乌斯,梵克汉鼻子重重哼了一声。 现在羊肠小径也开始被路灯照亮。夜幕正缓缓垂下。 雷利乌斯和梵克汉无视了时不时因他们的异样而扭过头来的人的视线,在这条开始迎来夜晚的街道里,带着与他们的速度相反的安静穿行。 2 天空已经被染上了夕照和夜幕两种颜色。 西边是太阳,东边是月亮。完全没有闲工夫仰望这片像是正在更换布置的天空,直人用最快的速度奔跑在开始被白色路灯照亮的巷子里。 长长的头发像是金丝制的缎带一样翻飞着奔跑的拉凯尔就在身边不远处。从未在其他地方见过的金色眼睛严肃地瞪着前方,提示直人应该往哪边跑。 他们要去的地方自然是斯比纳所在的地方。 斯比纳的黑暗把沙耶抓走,并且直人追上屋顶却跟丢了他们去向之后。晚一步冲上屋顶的拉凯尔立刻就当场画起了魔法阵,开始追踪斯比纳的行踪。 理由并不是因为担心沙耶的安慰。不对,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或许可以说是有点担心。 一边迅速地用那些奇妙的红色文字描绘出直人理解不了含义的花纹,拉凯尔一边用透着焦躁的声音低声说。 「斯比纳的目标估计是soul eater。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但那个男人的目的绝不是直人和拉凯尔乐意见到的。 匆忙地完成了魔法阵,并站在中心召集风之后没多久。把探查到的苍的气息牢牢记住,然后拉凯尔便顺藤摸瓜似地追踪起了斯比纳。 因为太过着急而时不时脚上有些磕磕绊绊,直人正喘着和疲劳感不一样的粗重呼吸。 事情为什么会变得这么麻烦。真是不走运。怎么就偏偏往更棘手的方向发展了。这样的感觉在煎熬着直人并让他不由得烦躁不已。 (这么些烂事,全都是那个笨妹妹惹出来的!) 尽管不知道soul eater如何如何,不过只是因为那个drive附身到了妹妹身上,为什么自己身边的事情就必须得变得那么乱糟糟不可。 光说要跟拉凯尔一起剿灭使徒,打倒斯比纳。还要在一年之内把苍弄到手让自己变回人类。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分明已经足够麻烦了,现在甚至还突然来了个妹妹搅局。 (明明老老实实待在天乃矛坂家就万事大吉了啊!) 为什么那家伙总爱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下意识中舌头又一次愤愤不平地啧了一声。 像是要劝告他似地,拉凯尔厉声说。 「找到了,直人」 像是被拉凯尔一嗓子叫醒了似地,直人的眼睛和意识都回到了现实。 他们来到的地方是离开了繁华街之后不算很远的某栋楼房的施工现场。 大楼周边被白色的简易墙围了起来,另一边搭建有覆盖着绿色拦网的施工脚手架。 预定要建造的楼房已经拉升得相当高,所以脚手架也伸得相当远。仰望这风景的时候,直人的视线左右彷徨。 「在这里头吗……」 万幸的是今天是周末,又或者说是发生了什么问题吧,施工现场不见有人。 所以说现在正是渐渐变得昏暗的时刻,但周围依旧有光亮,不过脚手架里头就漆黑的让人完全看不清纵深如何。因为现场没有其他人,所以也当然没有照明。想要在这里头找人的话,感觉要费一番功夫。 但也只能着手去找了吧,正当直人想要钻到白色简易墙里头的时候,拉凯尔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制止了他。 「直人。在上面」 上面。被这么一说的直人就仰望起了高楼。这里估计是想要建八层楼的吧。比直人住的公寓还要高些。 而拉凯尔的目光凝聚在最上方,也就是屋顶部分。 直人也凝视那里。但却连上面有没有人都看不出来。 不过,突然。 嗞溜。 一股恶感舔过直人后背。 「……」 直人不由得吓得大气不敢喘。感觉相当不舒服。 (是会错意了吗? 是不是拉凯尔有了这样的感觉,然后影响了我……) 又或者说……这也是和吸血鬼的血融合使然吗。 总觉得上面有什么人,而且现在也不是随便无视这种直觉,让常识和理性掌控局面的状况。 「拉凯尔」 直人仰望着还在建造的大楼急促地叫了她一声。 拉凯尔也立刻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于是轻轻伸过手去,抱住了直人的手臂。 紧贴过来的身体那柔软的触觉让直人不由得紧张地僵住了身体。 和自己以及身边的汉子们明显不一样的柔软,加上微微带着点甜味的少女气息就在身边,在呼吸都能拂过对方身边的距离上,可以说有那么一点紧张也是无法避免的吧。 「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拉凯尔摆出了把脸紧贴在他胸前的姿势,然后抬起头来。那双无比认真的眼睛里倒影出了有些狼狈的直人的脸。 「我感受到了一股很大的力量正在膨胀。斯比纳非常厉害,你一个人是招架不住的。千万不要忘了这一点,知道了吗」 「哦、哦」 拉凯尔像是威胁的这一句话让直人感觉好似有一根铁线穿过身体。 接下来前往的地方就是斯比纳的所在地。尽管满脑子都是想要夺回沙耶的想法,不过在那之前自己必须要站在那个男人面前,和他战斗,然后抢回来。 这股自觉让直人一阵恐怖。但这并不是那种惹人厌的恐怖,这是必不可少的恐怖。 那可不是能擅自送上门去的对手。 「抓紧我」 这么说后,拉凯尔就紧闭着嘴唇开始集中意识。让感觉变得通透。 然后风就在拉凯尔脚边盘旋。才一发现,那些风立刻狂暴得像是暴风一般。接着一口气把拉凯尔和直人的身体吹向高空。 裹缠着风一跃升空之后,降落下来的楼房屋顶上尽管还在建设之中,不过已经被搭建得相当有模有样。灰色的,估计之后才要进行涂装的裸露混凝土已经被打磨平整。然后这些混凝土围绕在钢筋基座上,看起来有点像竞技场。 完全不需要寻找目标人物。 因为在比地上要稍微凉一些的风有力吹过的时候,那个男人就悠然地站在屋顶中央。 被黑色的高等西服包裹的瘦削身躯,被抚平的灰色头发,大大的刻印在脸上的不祥纹身。 尖锐地吊起的细长眼睛十分冰冷,而他嘴上也浮现出了冷笑。斯比纳=斯佩里奥尔完全不惊讶于从天而降的直人和拉凯尔,只是毕恭毕敬地活动纤长的手脚,深深躬身行礼。 「愿您心情愉快,拉凯尔=阿尔卡特。即便时隔多日,可您的美貌依旧让我瞠目结舌……或许都要让今晚的月亮羞得不愿从云里现身了」 可以从保持着鞠躬,只把脸抬起来说话的斯比纳嘴角窥见那条蛇一样的舌头。 而他身后正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蠢动。 估计太阳下山的进度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还是觉得这楼的屋顶比地上要暗很多。大概是因为这里更靠近尚留有残光的天空吧。他站在这里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一幅背光的剪影画……但是等专心凝神细看后,马上就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唔……」 直人嘴里不由得冒出了这样厌恶的叫声。 那是虫子。而且还和至今为止之人遭遇过的斯比纳使徒不是一个规模的——太大了。 在一个比瘦高的斯比纳更高的位置上,是一颗镶嵌着滚圆红黑色眼睛的头部。有着巨大弧线的下颚在圆咕噜的头部上往前伸出,一目了然就看得出那是他引以为豪的武器。 拥有甲虫一样质感的黑色皮肤的身体有些长,现在正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 而身体上又长有甲壳类动物一样的似乎十分坚硬的六对脚,共计十二条腿,而从上往下数的第二对腿正紧紧把一个娇小少女固定在自己身上。 「沙耶!」 直人下意识地大声叫。 被虫子抓获的少女——沙耶已经没了意识。被颜色比鲜花还要淡一些的和服包裹的纤细手臂已经无力垂下。 明明如此,但直人还是怀疑自己的眼睛。 因为他在沙耶头上看到的数字在以凶猛的势头不断上升。 「那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沙耶的生命力在不断上升?」 简直像是坏掉的计算机。上升的速度有时会突然放缓,然后又立刻变得飞快,总之就是数字正以不稳定的节奏不断攀升。 这样的光景还从未见到过……不对,直人立刻回想了起来。 其实最近不是才发生过吗。沙耶到直人家来的那时候,想要通过吸收生命力把直人杀掉的那时候。那时候沙耶头上的数字也是像这样上升的。 当然了,那是的速度远没有现在这么快。 「这是在……吸收生命力吗? 从那虫子身上?」 「不是」 直人正想着难不成是这么回事而轻声说,然后立刻被拉凯尔厉声否定。 「你的妹妹……寄宿在她身上的soul eater正在吸取的是这栋楼周围所有人的生命力」 「你说……这、这算怎么回事!?」 一瞬间没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的直人,难以置信地声音发颤。 「沙耶不是只能通过触碰吸取人类的生命力吗!?」 记得拉凯尔之前是这么说的。直人猛地朝拉凯尔扭过头去,只见拉凯尔像是要咀嚼什么苦涩的东西似地表情都走了样。 「那是直人的妹妹还在控制soul eater的时候才成立的说法。我不是说过了吗? soul eater本来就是会胡乱地吸走身边附近的人的生命力。现在辉弥沙耶已经失去了意识。所以现在,控制着soul eater的人是……」 眼下能做到这种事,而且还似乎真会付诸实施的人只有一个。 换言之,就是拉凯尔正瞪着的男人——斯比纳。 「……拉凯尔=阿尔卡特。我有些失望」 沐浴在直人和拉凯尔两人的敌意和警戒之中,斯比纳一脸悲叹的表情伸手捂着自己胸口。张开的细长手指看起来像极了蜘蛛腿。 「能被您亲自追赶,是我无上的光荣。但是我斯比纳=斯佩里奥尔之前应该有进言过,劳烦您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把『真正的黑铁直人』带来。但是……」 棱角分明的纤细肩膀很夸张地耷拉了下来,斯比纳的视线也从拉凯尔移到了直人身上。然后,眼神急剧变得冰冷并带有了厌恶。 「居然又带了这个垃圾过来」 他的眼睛在说完全不想在生理上接受直人的存在。 直人顺着发自心底瞧不起自己的斯比纳的视线瞪了回去。虽然不会甘于被人叫做垃圾,不过这种廉价的侮辱完全无关痛痒。 「虽然不知道你在期待什么,不过我就是货真价实的『真正的黑铁直人』。先不说这个了,你赶紧把我妹妹给放下来!」 很慎重地审视着距离和对方的动向的同时,直人还把自己满腔的怒火吼了出来。 然后斯比纳半侧过脸颊上的巨大刺青看了过去。像是很吃不消,同时又为什么极度丑陋的东西感到无所适从的表情。 「不凑巧的是我并不会听垃圾说的话。……尽管失礼,我认为您该对自己饲养的宠物多加一些考虑。这样有损您的品味。真叫人叹息……」 「你这混蛋……」 这种完全不承认直人任何一点尊严的淡然而叫人 厌恶的话语,加上他对拉凯尔那种明显到近似故作姿态的天差地别的态度差距。心想着自己的价值到底被贬低了多少,直人就带着怨恨地骂出了自己的敌意。 而拉凯尔从直人身边往前走了几步。毫不畏惧地挺直了后背,闪闪发亮的眼睛打从正面注视着斯比纳,这个姿态中有着和她的容貌相得益彰的光明磊落。 「斯比纳=斯佩里奥尔。我也向你提出同样的要求。请立刻放开那个女孩,并停止soul eater」 像是强塞过去的命令口吻中有着不容人提出异议的强硬。 承受着这股自然的威压感,斯比纳露出了很开心似地深深笑容。 「十分抱歉,这即便是『真红之魔眼(你)』的请求我也恕难从命。因为现在正是十分重要的环节……需要非常多的人的灵魂」 「重要环节?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拉凯尔的蹙紧了眉头。 这个男人说出了很令人不安的话。而且并不是出自恶意或者歹意那样的感情,反倒可以说是带着仁慈和举止和表情说出了这样的话。 「一切都是为了我心爱的拉凯尔=阿尔卡特」 其中像是蕴含着一股热情,斯比纳把摊开的手在胸前叠在一起。很难过似地把眉毛拧到一切,用幽暗的眼睛看着拉凯尔。 斯比纳看向拉凯尔的视线十分异常而阴暗,明明不是和他对话的人却感觉那股不悦感正从脚边爬上来。 而打从正面接受的拉凯尔却表情不为所动地回看着斯比纳。 于是斯比纳继续讴歌道。 「我的希望是把您……把高贵美丽,比任何人都要接近苍的睿智的清纯少女的一切、都弄到手……」 在说话的时候,斯比纳像是要湿润一下干燥的嘴唇似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可以隐隐看到的舌头很长,上面也有黑色的纹身。 「您的头发、眼睛、呼吸乃至于心脏、一切的一切! 将这一切全都据为我所有,直至令我焦灼不已的苍的深渊……。为此,我必须也把您抓起来不可。但是,一般的虫子还配不上您。为了迎接拉凯尔=阿尔卡特,必须得准备好特别的虫子不可」 「我可不记得有拜托你做这种事」 「只能准备好委托的东西的男人,不觉得很不到位吗?」 像是要把拉凯尔冷淡的话也给拥抱住似的,斯比纳的态度依旧不变地悠然自得。 但是往下,他的表情稍微蒙上了一层阴霾。像是有些忧心。 「但是……想要完成那只特别的虫子,必须要有非常多的人的灵魂。尽管我为了在某种程度上能进行采集,而让虫子到人类集聚的地方筑巢……」 「原来如此,所以有了伊佐那件事」 完全不想有的了然于心让直人压低了声音这样说。 伊佐日常出入的职场就是学校。每天都会有很多人聚集在里头。看来,新川滨第一高校险些成了斯比纳的狩猎场。 「但是别说等到收集了,甚至还没有完全筑巢的时候,好几个使徒就被您以及碍眼的家伙给破坏掉了……我可是相当发愁的呢。正是在这时候……」 斯比纳慢慢扭过头去,眺望那只站在自己身边十分老实的巨大虫子。像是十分满足似地把本来就细的眼睛眯得更细了。 「我遇见了这个少女……遇见了soul eater! 这可真是和传闻一模一样的美妙力量。只要有这力量,想要收集多少人的灵魂都不在话下。再也不需要进行安插使徒然后逐个回收这样枯燥的作业了。我所必须要有的东西,已经在今晚凑齐了。就在这个明亮的满月之夜……」 像是被蜡烛吹灭了一样,周围的夜色变得更深了。 东方的天空已经染上了月亮的颜色。而今晚的月亮散发出了金色。 斯比纳大大摊开双臂,深吸一口气。冷清的空气也已经彻底有了夜晚的味道。然后在体内循环一圈之后再无比惬意地呼出来,斯比纳用伏行一样的眼神捕捉了拉凯尔。 「您可知道,拉凯尔=阿尔卡特?」 他这样问。 拉凯尔则有些踉跄地后退了半步。 然后斯比纳像是要追上她似地伸出了长长的手。 「这是命运。您无法违抗……您将变成我的所有物」 才这样宣布,周围的空气的质感就陡然变样。 好重。像是产生了一道作用方向和原先不一样的重力,有一种被拉扯的感觉。而拉扯的方向是斯比纳……不对,是他身边的那只虫子的、腿上。源头是沙耶。 这下直人发现了。 这是正在被吸取。而且,自己正在以刚才无法比拟的速度飞快失去生命力。 正被夺走生命力的人并不只有直人一个。身边的拉凯尔也像是头晕目眩似地脚上打哆嗦。 只有直人的眼睛看得到,绑着金发的黑色发带上,那非比寻常的生命力正在急剧减少。 「可恶……开什么玩笑……!」 用力让力气正被抽走的脚不甘心就这样发颤地站稳,直人撑起身边的拉凯尔的同时忍不住咒骂一句。 拉凯尔靠在直人扶起自己的手臂上,向他投去了严峻的表情。 「不好了……必须得停下soul eater才行。再这样下去的话,周围的人的所有生命都要被吸走了,要把斯比纳的虫子给……」 「不是这样的吧! 现在要处理的不是虫子……」 直人双手抓住拉凯尔的肩膀,把她从自己身上拉开,然后又轻轻摇了摇她纤细的身体给她鼓劲,让她好好站稳。 拉凯尔现在已经脸色发青。头上正在不断减少的数字依旧没有停下的趋势。再这样继续减少的话,迟早会变成『0』。 「再这样下去的话,大家都要死了!」 无论是偶然出现在这楼房附近的某个素不相识的谁,还是有可能在某处曾擦肩而过的某个人,以及正算上直人那一份而被不断双倍夺走生命力的拉凯尔也不例外。 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绝对不能。 直人瞪着斯比纳,用力猛踏冰冷的地面。 腿用让自己都吃惊的速度飞快冲了过去。身体很轻,手脚的动作比想象的还要顺畅。 这样的话就能够得到。 直人在短短几秒间就逼近了斯比纳面前,然后毫不犹豫地高举拳头……。 「混账,不要肆意妄为了啊!」 用尽所有力气打了出去。 3 湿答答的声音传了开来。 那是血的声音。以及肉被击溃的声音。 「咕……」 一股和涌起的呼吸不同的什么东西,让直人咬紧了牙关痛苦地声音,人缩成一团。 不断上涌的是内脏被剜开的剧痛。而实际上被剜开的是肋骨下头的侧腹肌肉,万幸的是还没有触及到内脏。 但他全身的血气还是一下子就褪尽,紧接而来的是一口气肆虐的疼痛和冲击让直人想要挥出而高举的拳头无力垂下。 他的手自发地捂住了侧腹。稍稍往那边看一眼,可以发现手已经被校服下头渗出的东西染红。 「该死……!」 直人飞快地抬起头来,看向闯进自己眼前的那个东西。 就是那只虫子。 刚才明明都还在更加靠后的位置,不过那只大到足以让人仰视的不好说是甲虫还是青虫的虫子,依旧把沙耶抱在自己腹部地忽然出现到了直人眼前。 越看得仔细,越明白那可真是一只令人毛骨悚然,会涌现出生理上的不快感的丑陋外观的虫子。 何至今为止对 峙过的斯比纳使徒相比明显不同的并非只有尺寸。 钳子一样的锯齿下颚和粗壮尖锐的脚,明明可以进行迅速移动,但从声音听来却又感觉得到它的体重相当厉害。 从机关来说的话这虫子的构造算是简单得一目了然,不过也凸现了它就是一个能轻松取人性命的武器。 而仰望的最上头,那最为粗壮锐利的虫脚前端已经被血打湿。 既像木桩,又像锋利的长枪和镰刀。正是那比看起来更加锋利的尖端划破了直人的侧腹。 不知道是多得反射性的闪避还是走运,现在只不过是划破了而已,如果被那玩意实打实地打中的话,估计直人都看不见自己的下半身了。 虫子接连着又举起了另一条腿,速度非常快。 但是直人脚边的风更加快,像是要把他掳走似地把他负伤的身体拉了回来。 在风的牵引下,拉凯尔冲了过去。 「真是鲁莽。你就只懂得从正面突破吗? 肤浅」 「那你说要怎么办」 尽管料想到斯比纳会发动反击,不过却预料到那虫子会以那样的速度档在前头。要说这样算是肤浅的话,还真没法反驳。 「如果对方是人形的话,我都还能多少利用一下对练的套路。不过那明显是怪物啊……」 「这就示弱了?」 「让我示弱一下又怎么了啊!」 撂狠话似地这样回了她一句,直人又一次冲了出去。不过这一次并不是朝虫子冲锋,而是冲向了屋顶边缘。 大概是拥有追赶逃跑的东西的习性吧,用锋利的虫腿站在混凝土地面上的虫子朝着直人猛冲过去。扭头看去的那一幕光景简直像是好莱坞电影。尽管惊得脸都绷紧了,不过直人还是弄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几乎是用光了力气硬扯下来的东西,正是组成了脚手架的铁管。在他回头的同时,已然逼近眼前的虫腿正挥出大开大合的攻击,于是他连忙横着一扫来了个硬碰硬。 「好硬……!」 响起了一阵短促的钝重声响。从感觉上来说简直像是打在了电线杆上。反馈回来的冲击让握着铁管的手腕和肩膀都发麻了。 当然了,直人可不觉得这样就能把虫腿打折。自然更不觉得自己能徒手掰断那粗得跟电线杆有一比的虫腿。这铁管不需要当作武器,只要能发挥出作为防具的性能就好。哪怕自己有再生能力,如果受伤的话还是会疼,况且一旦手被砍断了那么在长回来之前都没法进行攻击。 为了不至于打中沙耶,直人大幅横着挥舞铁棒,在跟它的无数条腿牵制的同时,直人钻进了虫子腹部下头。 把铁棒放到左手,用右手狠揍向挺身抬头的虫子的体干。 「咕……」 果然还是太硬了。那上头有着用铁管敲虫腿的时候远不能及的生物上的坚硬,闹不好的话甚至感觉自己的拳头都要碎掉。 直人看向自己的右手,轻声咋舌。 (不对……不是这样的感觉。那时候是更加的……) 所谓的那时候,就是打倒了伊佐的时候。 因为他在那时已经进入了忘我的状态所以不太记得清楚,不过在模糊的记忆中,强有力地打穿伊佐身体的直人拳头确实染上了一片鲜红。简直像是覆盖有一层血制的钢膜。 如果能再现那时候的话,应该能给这怪物造成更大的伤害吧。但问题在于直人不知道该怎么使用。 「那个混蛋!」 总之,只能硬头皮去打了。再来一拳,直人猛地抽回还残留有麻痹感的拳头。这时,虫子的下肢也挥动着尾巴猛烈扫来。 相比起想要撂倒直人,更像是要把他紧紧卷裹。连带着直竖着准备接受冲击的铁棒,直人如人偶似地被拍飞了。 背后落在地上还轻微反弹了起来,然后一口气滚到了另一边的边缘上。 一股不讲道理的力气。如果没有铁棒的话,估计肋骨已经断掉一根了。 生怕早到追击的直人跳了起来。但却一下子被意想不到的剧痛皱紧了脸。 「什……」 最疼的地方不是胸和后背,而是侧腹。 倒吸一口气的直人往下一看。用手捂住被撕裂还被血打湿的校服破口,剧痛伴随着一股湿乎乎的感觉剧痛窜过。 直人吃惊得瞠目结舌。轻轻举起的手上沾着崭新的血液。 「骗人的吧……为什么……」 伤口没有愈合。 换做以往的话,这点伤势应该早都已经消失了。但现在别说伤口愈合了,甚至还在随着他激烈的心跳不住吐出鲜血。 直人的异变立刻也传达给了拉凯尔。于是拉凯尔用严肃的眼神瞪着斯比纳。 「怎么回事……那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呀,让您感兴趣了吗? 这可真是意外。对您这样高贵的人来说,到底是玫瑰和红茶更契合呢」 「我没问你这种事!」 拉凯尔厉声质问,像是恨不得把他给扯过来。 斯比纳像把她的这种嗓音当作了甜美的刺激去品尝似地,慢慢扬起了眉毛。 「嗯……我当然知道。敬请放心,拉凯尔=阿尔卡特。我斯比纳=斯佩里奥尔,对您虽然会稍稍打趣,却绝不会撒谎」 用挑起人的不悦感的态度这么说后,斯比纳像是舞台上的演员一样,举止夸张地伸出手展示那只大大的虫子。 「这虫子本来的话是要用来对付克拉维斯=阿尔卡特的。不知您的所有者会感到悲伤吗,他毕竟是幻想生物呢」 克拉维斯=阿尔卡特这个名字让拉凯尔的肩膀抖了抖。 而直人也把铁棒当拐杖地站了起来,同时一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感觉自己面无血色。 斯比纳很是苦恼地皱紧眉头,长长的手指爬行似地顺着脸上的刺青抚摸。 「毕竟要以吸血鬼之王为敌,那么当然要具备有最低限度的性质的东西。这虫子的下颚、尖牙、爪子……可以伤害『存在本身』。即便吸血鬼想要瞬间修复肉体的损伤,也没办法治愈刻印在存在上的伤。……是这样的吧,拉凯尔=阿尔卡特?」 斯比纳像是要打听出早已明晰的正确答案似地,带着叫人厌恶的悠然反问拉凯尔。 而拉凯尔则紧咬着嘴唇,视线落到地上。其实看到拉凯尔因斯比纳的这番话而露出了这样的表情,更能让直人理解事态。 不好弄懂的道理他不了解也不想打听,简单来说,就是被那虫子弄出来的伤口无法愈合。 (喂喂喂,开什么玩笑啊……『特别的虫子』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明明自己就是本着如果伤不算太严重都能痊愈的身体,才会这样鲁莽地打从正面发动进攻啊。 尽管愕然,但直人还是在一次架好铁棒,正正凝视那只虫子。 按照斯比纳刚才的语气,看来沙耶现在依然在从周围吸收生命力,那也就意味着特别的虫子还没有完成吧。 既然这样,那么等完成之后会是什么样。到那时候,是不是真的能变成一只能跟克拉维斯较量的虫子。 (真到了那一步,我就真没胜算了……) 危机感让直人后背被冷汗打湿。 虫子的尖脚带着像是在钉铁钎似的声音站在水泥地上,朝直人冲了过去。然后顺着这速度的势头,虫子还朝直人接连挥下了上头的两条腿。 「唔、哇……」 必须要逃走才行,现在已经顾不上什么呼吸的节奏了。逼近眼前的凶恶杀器的攻击让直人大幅后跳躲开。 不过因为跳太远了,以至于让他后背撞到了脚手架。 虫子的不知哪一条腿瞄准了直人头部,打从正面刺了过去。 连忙一屁股蹲下去似地压低身体的直人头发有好几根被切断飞散。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硬拖着战战兢兢的身体,直人朝前方扑去。 刚刚直人才蹲下去的地方已经被虫子挥下的腿轻易打碎。 用手撑地,试图起身。不过腿动不了。 才想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地回过头去,这才看到支撑着虫子下肢的一条腿已经把直人的小腿连同校服一起钉在了水泥地上。 「噫……」 一旦看到了,剧痛就直奔大脑而去。穿透小腿的虫腿脚边已经开始渗出鲜红的血。 (糟糕……) 感觉头上忽然变暗了,于是直人连忙把头扭向天空。 正看到捕捉到了猎物的虫子正朝直人举起锋利的腿。 逃不掉。必须要挡下来才行,直人仰望着虫子同时寻找手边的铁棒。但在刚才扑倒的时候似乎撒手了,指尖只是掠过了冰冷的金属,还够不到。 空气被锐利地撕裂。直人摒住呼吸绷紧身体打算迎接冲击和剧痛。 但身体忽然被什么东西举了起来。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随着一声像是含着水的浑浊啸叫,黏糊糊的唾沫四处飞散。 然后直人看到了几乎能遮蔽视野的强风的另一头。 「啊……哈、得救了……多谢」 顿时露出了松一口气的笑。 把直人抱起,从死地中拯救出来的,是身缠暴风飞扑过来的拉凯尔。 那条把直人小腿钉在地上的虫腿已经被连根切断。靠的是用压缩到极限的锐利凶猛的风如利刃一样斩了下来。 和虫子拉开了足够的距离之后,拉凯尔这才解开了直人身上的风。 在松手的时候,在那些近乎咆哮地被吸入夜空的风的吹拂下,直人失去了平衡,一屁股摔在地上。 身边的拉凯尔也像是被风绊脚了一样,有些踉跄。 「哈啊、哈啊……」 薄薄的胸板正上下起伏的拉凯尔的呼吸相当粗重。不同往常的紧迫表情,已经表现出她尽管有寻常人类好几倍的生命力,但随着不断的减少现在也有了或多或少的影响。 「喂,你还好吧?」 她那微张的嘴唇和惨白的脸颊让直人没法不这样问。 拉凯尔没有看着直人,只是回答他。 「这是我要说的话……区区一个仆从,居然让我这么费事……」 「你这不是意外的有精神吗」 尽管直人笑了笑,不过其实直人和拉凯尔都没什么余裕可言了。 「被这样拖入消耗战的话很不妙。必须得想办法停下soul eater。再这样下去的话我都没办法好好活动,到那时候直人也就……」 像是要打断拉凯尔在粗重的呼吸间隔中的话声一样,扭动身体转过头来的虫子已经朝这头冲了过来。 糟糕,直人这样叫一声吼连忙把身体往右边拖,拉凯尔则往左,各自跳开躲过了怪物的冲刺。 虫子立刻就朝直人掉头。看来直人才是他最主要目标,等把身体压低到极限躲开虫腿的横扫后,直人又压低身体冲了出去。 如果再继续被soul eater吸收生命力的话,拉凯尔的生命力迟早会被耗光。那么一来直人也就死了。 不对,这所谓的特别虫子一旦储存到了足够的灵魂蜕变成完全体。那可是能针对克拉维斯的虫子,可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杀掉直人。毕竟在那虫子面前,直人就只不过是一个身体能力还算可以的人类罢了。 (停下soul eater……停下……但是,要怎么停。无论怎么说,如果不想办法搞定这只混蛋虫子,那不是没办法把沙耶弄下来吗!) 如果只需要伸出手就能抢走的话那直人早都这么做了。但是要想把牢牢扣住沙耶的虫腿扯断再救出沙耶的话,估计在下手的时候就会被捅穿三回然后死掉吧。也有可能会被锯子一样的下颚啃断脖子。 (既然这样……) 虫子下颚追着逃窜的直人而来。 尽管在拉凯尔释放的风波的推动下直人才千钧一发地躲开,不过附近的水泥地像是被爆破一样地啃碎,碎片像冰雹一样从天而降。 直人不由得用双手护住脑袋,同时扛不住那股冲击力而倒在地上。 受伤的腿很碍事。必须要拖着那条没办法如意行动的沉重的腿,匍匐似地逃走。 如果不能进行反击的话,那就只能一味逃窜。必须要想办法进行攻击才行。 大概是因为他想了想这些多余的事情吧。 「直人!」 随着拉凯尔尖厉地宣告危机的喊声,她释放出了凶猛的狂风。但是风只是从虫子坚硬的后背皮肤上划过,并没能伤害到它的皮肉。 坦然用后背承受了利刃一样的风,虫子朝倒在地上的之人挥下了两条腿。 而直人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 虫腿从之人的左肩划过,没入了他脸边上的水泥地。另一边则以毫厘之差错失了直人的身体。 这样的闪避完全是依照类似野生的直觉。 左耳有一种那里已经变得不太妥当的感觉。而这样的感觉都觉得距离自己很遥远,直人的呼吸粗重到了可以让他全身都跟着抖。 同时也领悟到了,自己还活着。 虫子现在正摆出了要冲向直人的姿势。所以像是断线木偶一样瘫软的沙耶就挂在了直人眼前。 「直人……把soul eater——」 脚上踉跄地想要赶过来的拉凯尔的呼喊戛然而止,从这中断的样子来看,她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把话往下说。 不过直人很清楚拉凯尔想要表达什么。 现在的话就够得到。 想要折断虫子的手脚把沙耶抢回来依旧天方夜谭。但是,把沙耶杀掉还是有机会的。 只要把沙耶杀了,soul eater自然会停。 会停下来。 ──要杀了她吗? 有声音在问。 到底是从哪里听闻的呢。直人一瞬间为自己周围都被黑暗包裹起来,伸手不见五指而陷入了慌张。 本来应该倒在地上的身体现在感觉正正常站立。伤痛也都不见了,虫子就在身边不远处的恐惧感也没了。 那么这里是哪里,现在自己又正在做什么呢。 像是完全不愿给直人整理现状的闲工夫似的,声音又一次发问。 ──要杀了她吗? 要杀什么,要杀谁。 犯不着问,这时候能指代的人只有一个。 就是妹妹……沙耶。 开口询问的是一把从没听过的男性嗓音。深沉有磁性,充满力气的声音在这样问。 ──你要杀掉自己妹妹吗? 「这种事……还犯得着问吗」 在甚至没法看到自己的样子的黑暗中,直人硬挤出了干瘪的声音。 不停下soul eater的话将会大事不好。否则的话拉凯尔和自己都会死,还有很多与此无关的人也会死。 沙耶对直人来说是杀害父母的仇敌。沙耶一个人将直人安稳的生活给拖入到了血腥的惨剧中。那时候的记忆依旧紧紧烙印在脑髓深处,让他决不能当作从未发生过。 再加上沙耶为了成为族长还打算杀了直人。高举着这样的目的当作什么堂皇大义,想要把直人的性命在内的一切都夺走。 就是杀了她也不会有谁抱怨什么吧。 就是杀了她也不会有谁伤心吧。 毕竟她是个人见人怕的乖僻少女啊。 ……但是,哪怕是这样。 直人坚定地说。 「我肯定、是要救她的啊!!」 才这么一喊,直人的视野豁然开朗。 然后看到了正逼近的巨大虫子,还有被夹在它腹部昏迷不醒的沙耶。 状况其实完全没有变化。在那黑漆漆的世界中梭巡的时间在这个现实中几乎等于不存在。 本来粗重的呼吸像是被吸走似地变得平稳。 为了把还动弹不得的猎物收拾掉,虫子下颚像是装了弹簧似地张开。带着柔和弧线的下颚前端平整而锋利,估计能轻松切断人的肌肉和骨头吧。 但在那下颚咬断脖子前,直人像弹簧一样动了起来。 丹田一带很热。有一股身体内侧将要沸腾的感觉。像是不用动作和呕吐而发散的话就会被立刻被煮得稀烂似的,在一种近似焦躁的感觉的推动下,直人高高跳起,对着眼前猛击拳头。 「唔啊啊啊啊啊啊!」 叫喊声下意识从喉咙里溢了出来。 挥出的拳头径直洞穿了虫子腹部。这时候直人右手上已经覆盖有了那一层赤血钢铁。 再来一拳,这回事从下往上打勾拳似地猛打了虫子躯干一拳,然后顺势用左手抓住了虫腿。 拳头没能打穿虫子坚硬的皮肤。但手感和刚才明显不同,这一回有了确凿的击打血肉的触感。 管用了。虫子头上的生命力一开始就是『0』所以没办法从视觉上直接确认它遭受的伤害,不过直人还是如此确信。 「把沙耶……」 遭受了意想不到的反击而狼狈的虫子终于开始大闹。 直人用右手抓住了虫腿,像是要压制住试图反击而扭动巨大身体的虫子。然后使尽力气把紧抓住的虫腿扯了下来。 「给我放下!」 嘎吱,随着一声坚硬的东西破裂的声音,直人眼前黑色虫子那铠甲一样的皮肤碎掉了。再一加上反拧关节的力道,虫腿就喷射着脏兮兮的液体从身体上剥离了下来。 叫人作呕的腐烂肉块一样的气味顿时在眼前升腾。 强忍住那股不快,把夺过来的虫腿随手一丢,直人把就它抱着沙耶的另一条虫腿也给撕断了。 对这种暴力行径感到愤怒的虫子朝直人的脑袋砸下了下颚。带着与这大小不成比例的迅猛速度,落下的下颚看起来和断头台一样。这时候要是想闪躲的话大概是躲不掉的,到时脑袋估计要被砸断半边。 所以直人把双手朝两边隔开,硬生生地挡住了从左右两边压迫而来的下颚。 但左臂不可能毫发无损,下颚的利刃已经深入了肉里。不过还不至于把骨头打碎。 「咕、你这……」 虫子想要用下颚品凭蛮力把直人啃碎,于是继续往下颚上使力。 和被血膜覆盖而完全把刀刃格挡在外的右臂不同,直人强忍着越是压迫过来肉就被砍得更深的左臂上着火一样的剧痛,猛地把下颚推了回去。 这时有一阵风吹过。金色缎带一样的头发在直人视野一隅摇摆。 飞冲过来的拉凯尔从下往上给虫子下颚来了一记凶猛高踢。随着一声硬碰硬的声音,虫子的力道有了一瞬间的减弱。 趁着这个破绽,直人得以从手被切断的危机中挣脱。 在空中扭转身体,拉凯尔又给了虫子下颚一记踢腿。这股和少女的外表完全不搭调的超人力量,她到底是个吸血鬼啊,虫子这时候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直人紧追着往前踏了一步。 虫子见状便把腿像是甩动的木桩一样横扫过去。 牢牢用右臂接住后,直人像是要直冲向虫子怀中似地贴到了它腹部上去。 稍有差池他整个人就会被踩扁。将会以被来回舞动的无数条腿贯穿而告终。不过他还是强行让刚才被刺穿的现在依旧血淋淋的那条腿当轴心,把膝盖狠狠顶了上去。 虫子坚硬的皮肤又裂开了。 然后再来一击、两击。在冲膝之后立马转而用拳头狠揍。 虫子的下颚在胡乱摆动,把正在自己腹部激斗的直人给甩到了一边去。 钟摆一样被轰飞的直人立刻被拉凯尔的风稳稳接住。这个破绽尽管已经被看清,连拉凯尔也被虫子的下颚给撞向一旁,不过直人已经把被撞飞的距离给赶了回来。 拉凯尔的风在他后背提供助力,让奔跑的直人有着风一样的速度。 在地上滑行似地闯入刚才才进行过一番殴打的腹部,用尽全力把右手打了上去。 这一回终于传来了肉被打烂的声音,直人被染成红色的拳头洞穿到了虫子体内。 把沾有湿漉漉的感觉的手臂拔出来之后,沉重的体液就像瀑布一样从洞口涌出。 顿时臭气熏天。 不理会那么多的直人蹬地起跳,风又变成了他的翅膀。 跳得更高的直人来到了虫子头上,这一回是借助降落时的风力把右拳击向虫子眼睛。 在打碎了塑胶制品那样的感觉之后,是一股啫喱状的触感。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虫子不住痉挛似地闹腾。但那不是因痛苦而做出的多余反应,而是一心想要攻击直人,虫子的胡乱挣扎都只是为了这个目的,把直人还落在上面的脑袋往水泥地上砸。 「……!」 不成语句的惨叫从直人喉咙里溢了出来。 疼痛距离自己很远,但是十分沉重。承受着虫子的所有体重,整个人陷入了水泥地里的直人无法动弹地被凄惨压扁了。 (……不对、要动起来) 这可和那时候……和第一次面对使徒,身体被瓦砾盖住而动不了的时候不一样了,现在直人尽管被虫子压扁也还是能活动的。 这时他才终于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被压扁。 一层薄薄的什么膜……是风,风隔在直人和水泥之间,也隔在直人和虫子之间,形成了一道薄薄的防御墙。 (拉凯尔……) 之所以没法喘气,那都是因为包夹着直人的风压太过凶猛了。 那么现在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多谢你啦……主人!」 把嘶哑的几乎不能算是话声的玩笑话挤出喉咙之后,直人咧嘴笑了笑。 风看来是像是失去力量一样渐渐消失。而虫子的分量也随之递增,不过直人的身体还是变得自由了。 终于等到风完全被压垮消失的同时,直人也用双手紧紧抓住了虫子的脑袋。 在发出低沉呻吟的同时倾注上全身的力气。 「啊、啊啊……咕、唔、你……哦哦哦哦哦哦哦!」 一边从丹田发出咆哮一样的吼声,直人一边动用上全身的力气把虫子巨大的身体给推了回去。本来以为无法撼动的重量已经敌不过直人的力气,被推动了。 直人能感觉到将全身点燃一样的血液正飞速循环。那是力量在循环,抱着相对于让力量涌现更类似把力量都挤个干净似的心态,直人就这么把抱住的巨大身体……举了起来。 接着在视野的另一头找到了那道黑漆漆的人影。 沸腾的愤怒正冒着泡往上蹿。把凶猛的愤怒和有着火焰一般的温度的呼吸一起释放出来。 「唔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直人把举起的巨大身体一抡,朝着好比看到了什么可憎的东西一样站着不动的斯比纳砸了过去。 4 有一小会儿感觉声音和感觉都距离自己很远,直 人站在像是会随时漏穿底的水泥地中的大坑里,抖动着全身,剧烈喘息。 汗水从他的额头和后背狂喷出来,给他一股全身血管都要破裂喷血的错觉。况且现在全身上下也确实都在流血,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汗哪里是血。 只听到耳朵深处有什么高亢的声音。正随着呼吸上下摆动的模糊视野也正渐渐变得鲜明。 周围一带已经入夜。圆月裹缠着不好说是银或者金的颜色挂在空中,把柔和的光芒撒向没有照明的屋顶。 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含着一丝凉意,给已经濒临极限的身体带来了惬意的凉爽。 「对、了……」 看着从额头上冒出的汗水地落在脚边,直人终于开始缓缓驱动思维。 活动硬邦邦的身体,扭头隔着肩膀往后头看去。 坐在没离得多远的大坑边缘上的拉凯尔正朝他这边看来。而她的膝盖上正托着一颗少女的小脑袋。单看样子还分不清究竟是死是活,只见闭着眼无力躺倒的沙耶那身淡桃色的和服已经彻底脏掉了。 估计价钱应该挺贵的吧,浪费了一身好衣服。直人一边想着这种不搭调的事情,一边迈着生硬的脚步从大坑里走上来。 「谢谢了,拉凯尔」 等走到她身边后,直人有些勉强地苦笑了。 沙耶死没死,在直人的眼睛看来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尽管比一般人要低很多,不过正沉睡的沙耶头上依然浮现出足够的生命力。 估计沙耶也跟直人一样,得到了拉凯尔的守护吧。看着直盯着自己看的大大金色眼睛,直人心想着这下在她面前真是抬不起头了。 「啊,那个……你没事吧?」 倒不如说,应该要被担心的人是拉凯尔吧。直人拧着嘴角问。 拉凯尔头上的数字已经降低了很多。看来soul eater的生命力吸收已经停止,现在数字也不再下降。但曾经高达八千万的数值现在已经锐减了一千多万。 直人不知道这对吸血鬼来说算是什么程度的危急状况。但既然一口气减少了这么多,那就不可能还能跟平时一样。 更别说拉凯尔在和虫子交战之中已经相当难受了。 要不干脆到自己影子里休息休息吧。但和直人这样的想法正相反的是拉凯尔轻轻把沙耶放到了地上,自己则跟个没事人似地站起身来。 「我没事。先别担心我了直人,还是担心她吧」 「啊、好」 说完之后,拉凯尔就从直人身边走了过去。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呢。在她这种都交给你处理一样的语气催促下,直人站到了沙耶身边,默默看着继续走出去的拉凯尔的动向。 拉凯尔前往的是被丢弃在正建筑的楼房屋顶上的巨大虫子尸体。 没了力气,现在已经一动不动的虫尸下头有一截人的上半身。那就是没来得及从直人的投掷下逃走而被砸扁的斯比纳。 轻盈一跳越过大坑,拉凯尔降落到了趴在地上的斯比纳身边。 直人离拉凯尔还有斯比纳两人那边并不算很远。两头隔着大坑,距离大致在二十米左右。 但在直人看来,那一头的光景反复是地平线另一边的事情。 「是你输了。斯比纳=斯佩里奥尔」 朝着肚子以下都被自己创造出来的怪物压扁,甚至没办法爬出来的斯比纳,拉凯尔静静地这样宣告。 直人这时候才明白自己彻底大意了。因为斯比纳尽管在追踪拉凯尔,但其实拉凯尔也在追寻斯比纳。 她的目的在于斯比纳拥有的关于苍的情报。 拉凯尔接下来就要从这男人身上打听出来了吧。 拉凯尔站在斯比纳用力再怎么伸手都够不到的位置上,倒在地上的斯比纳拉长了脖子才好不容易仰望到了她。 「不……」 本以为他的呼吸会更加有被压迫的感觉,但斯比纳却完全不觉得难受似地悠然回答。嘴上甚至还浮现出了微微的笑意。 那并不是不服输的表情,于是拉凯尔很诧异地皱紧了眉头。 斯比纳眯起了眼睛,仿佛她的身影是什么无比耀眼的东西。 「不是的,拉凯尔=阿尔卡特。看来您似乎产生了一件非常大的误会。我从未想要能战胜您。我怎敢抱有那种僭越的想法呢。那实在是太叫我惶恐了。我应该说过了吧? 又或者,是您忘了呢……我……」 这缓缓向人诠释一样的语气中,忽然混杂了一股闪亮的不安气息。 顿时空气都一阵喧闹。斯比纳的笑意更深了,语气都变得有些陶醉。 「我说的是,想要得到您」 在斯比纳抿紧嘴唇的一瞬间,斯比纳的影子忽然在本是灰色的水泥地上蹿了出来。然后瞬间就侵蚀到了拉凯尔脚边。 当然了,那并不是天上的月亮照落的影子。而是犹如活物一样蠢动的影子之中,正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起身。 「拉凯尔!!」 这下可不太妙。直觉的警告让直人猛地大声叫喊。 拉凯尔也察觉到了突变。想要从伸到脚边来的瘆人影子中逃离而后退。 但她的脚却被从影子里伸出来无数脚给抓住。 「什……!」 影子像是要压垮拉凯尔的惊叫声似地眼看着有了形体。 那是……要打比方的话就是蜘蛛了。 在质量上虽然逊色于刚才那只巨大的异形虫子,但要论及身上裹缠的不祥气氛,那肯定是这一只更胜一筹。 黑漆漆的身体让它和黑影的分界线变得模糊不清,以至于无法看清准确轮廓。正打算从黑暗深渊中伸到水泥地上的八条腿很白,仔细一看的话可以看出那是没有长好肌肉的裸露白骨。 而这么些腿正灵巧地蠢动,抓住了拉凯尔就打算往自己体内拉。打算把她吞到影子张得大开的嘴里去。 「咕……这是、什么力气……」 被骨架长腿压制的拉凯尔强扭着身体打算从中挣脱。不过她的脚跟已经没入了沼泽一样的暗影中。 「拉凯尔! 快逃啊! 快!」 尽管直人脑袋还没有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已经急忙冲了过去。越过被砸了个粉碎而不太结实的地板,径直朝拉凯尔冲去。 受伤的那条腿就像是一个负重。原来伤口不能愈合竟是这么一件叫人烦心的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彻底习惯了这副几近脱离人类范畴的身体。 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而踉踉跄跄的直人拼命把手往前伸。 拉凯尔也从牢笼一样的骨头缝隙间朝直人深处细细的手臂。 「直……」 直人这时候头一次听到了她求救的声音。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就中断了,蜘蛛一样的八条骨腿像食肉植物一样闭上了大嘴……拉凯尔的身影就这么被吞入了黑影中。 他甚至听到了咕咚一声咽下肚子的声音。 失去了应当抓住的对象,直人以大大往前探身的姿势摔倒在地。而伸出的手臂不过是空虚地微微掠过影子一端罢了。 「骗我……的吧……」 脑袋没法跟上眼前发生的事态。直人无比愕然地瞪大了眼睛,注视着那个蠢动的蜘蛛怪物。 拉凯尔已经不见了。甚至找不到一根金色的头发。 相对的是那八根骨头以奇怪的动作闭上了大嘴,恢复到了蜘蛛腿一样的形状……吞掉了拉凯尔的影子慢慢抬起,像是要爬到这蜘蛛上头。 影子不断蠢动,化身成男人的样子。是斯比纳。 仔细一看,斯比纳已经从巨大虫子的尸体下消失。 从蜘蛛身体上现出半边身体的斯比纳正从蠢动的黑暗中拔出细长的手臂,接着把双手细长的手指张开到最大,凝视着掌心露出微笑。 「得到……了……啊啊,终于啊,我的夙愿,长久以来渴望的东西……」 随着叹息一同冒出的话语十分零碎,听起来简直像是哽咽中说出的话。 像是要感动得热泪盈眶似的,细长的指骨剧烈颤抖,斯比纳把摊开的双手紧抱住在胸前。正品味着无法抑制的欢愉的眉毛正狂乱地拧到一起。 这个样子已经不似人形了。 上半身依旧是那个叫斯比纳=斯佩里奥尔的男人,但下肢已经失去了人类的形态,和从影子中冒出来的骨腿蜘蛛同化了。 保持着一半半的人类形态,又得到了一半半的怪物姿态。这简直像是神话里才会登场的模样,让直人体会到了厌恶这种感觉能带来多么凄厉的寒意。 「喂……混账……你、到底……对拉凯尔做了什么!?」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直人挥开了束缚全身的那股厌恶感同时不由得这样大吼。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每逢这种时候,一直都是拉凯尔回答直人疑问。 但现在拉凯尔不在了,相对的是那个才把她吞噬掉的瘆人男人回答了直人的疑问。 「正如你所见。我把拉凯尔=阿尔卡特,把通往苍的钥匙吸收掉了。她的灵魂将在我体内慢慢融化,和我融合,最终彻底变成同一个存在。我们将融合……没错,我们将会合二为一。我将和她的一切融合,最终抵达未知的神秘……」 斯比纳仿佛是在讴歌什么无比美妙而甜美的事情。估计他心底确实是这么想的吧。 「啊啊,真没想到居然能这么早就得到手了。这一切都是多亏了soul etaer……多亏有了这个,我才能完成抓住并吞噬拉凯尔=阿尔卡特的特别的虫子」 「特别的虫子……? 是嘛,你想要的不是那个刚才那个大家伙……」 无论出于怎样的安排,总之那个为了把靠近的拉凯尔整个吞下,和他自己融合起来的虫子才是斯比纳在和直人他们的战斗中一直无比珍重地培育的『特别的虫子』。 对斯比纳而言,打倒直人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估计只不过是一种娱乐罢了。看着直人拼命四处逃窜挣扎的时候,这男人毫无疑问是舔着嘴这么想的——快点到这边来吧,拉凯尔=阿尔卡特……。 斯比纳大大摊开双手,仰望天空。 「好了……现在我也能听得见了,我也能感受得到了……可以看得到那道门了。扭曲哟,现在正是你张开大嘴引导我的时候……通往一切都在搅旋的混沌空虚……前往『境界』!」 他高声诉说,好像天上正有什么神明或者别的存在。 他的话声和话语带有力量,蜘蛛脚下出现了红黑色的魔法阵。 魔法阵蒙着一层钝钝的光芒,而那道光正像是不知真身的怪物的心跳似地慢慢明灭。 有什么东西在蠢动。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释放出来的,斯比纳周围被黑雾一样的东西淡淡围住。然后渐渐聚集在斯比纳身边,然后虚空之中就有什么东西开始涡旋。 那个漩涡眼看着变大了。 这样的光景让直人严峻地绷紧了脸。 他感受到了一股厌恶。感觉到有什么不太妙的事情即将发生。 最重要的是,如果这是他把拉凯尔吸收掉之后才能办得到的事……那他非常的、非常的烦躁,心想着无法饶恕。 「混账……你别把拉凯尔……擅自用来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声音之所以这么粗暴都是为了让自己激愤起来。是在迫使几乎要蜷缩成一团的身体忘掉疼痛和恐惧,直人朝斯比纳发起冲锋。 现在万幸的是刚才的那种感觉还有所残留。高高扬起了拳头瞬间变红,染上了拉凯尔的血红。 但是……被染得鲜红的直人右臂却在触及目标之前忽然消失。 「……诶?」 滴滴嗒嗒,伴随着这样沉重的声音,刚才还是手臂的东西已经变成了一团血块朝直人脚边滴落。 那真是一瞬间的事情。没有一丝疼痛地失去了肩膀往下的部分的直人右臂已经不见肌肉和骨头,唯有黑色的光滑断面裸露在外。 朝着还有一步就能逼近却站定了脚步的直人腹部,斯比纳迅猛地伸出手臂把掌心直拍上去。下一瞬间,一股力道就在他掌心中爆发。 「呼咕……」 没准比拳击还要强烈的冲击像是要把直人腹部打穿似地撞了上去。从下方斜着往上冲起的一击在一秒内彻底夺走了直人的呼吸,装在肚子里的内脏也被剧烈摇撼。 「咳咳、嘎……诶、咳咳」 肺和胃之类的器官都在痉挛着失去力气,直人在剧烈的咳嗽中当场跪倒在地。 这只是挨了一下而已。但是却连大脑都发麻了,眼泪狂飙。 「不用慌张,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身材本来就高,现在成了异形后变得更高的斯比纳高高俯视着捂着肚子干呕的直人。 盘踞在周边的黑暗的色调又更深了几分。 「你的右手是用拉凯尔=阿尔卡特的血做成的吧? 但现在拉凯尔=阿尔卡特已经被我吸收,所以她和你之间的关联会变得薄弱。因此你从她的血中得到的恩惠又或者是力量也随之消失。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咕……既然这样!」 咬了咬嘴唇,直人重新站起身来。把失去了手臂的右边身体当作中轴去转动身体,试图用横扫的踢腿去打碎那些骨腿。 但是当作轴心的那条腿,被从直人脚边飞出来的奇怪生物咬住了。 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虫子。但是能看得到几乎要掉出来的圆咕噜的眼睛,还有长得整齐到叫人胆战心惊的惨白牙齿。 从影子中飞出来的东西,正用和人类一模一样的漂亮牙齿……紧紧咬住直人当作轴心的那条腿。 「啊咕……」 瞬间,直人的腿上没了力气,然后摔跤似地倒在了地上。虽然完全不愿意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他的脑袋还是理解到了。 这让他想起了在无人街区被夺走手臂的那时候。 沉重而遥远的疼痛,正伴随着失去四肢的冲击一点点地声明自己的存在。 他知道的。但还是忍不住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直人隔着失去了右臂的肩膀看向自己的下肢。 右腿从膝盖以下的地方都被一口咬断了。慢了那么一拍,简直像是忘记流动的血液涌了出来。 俯视着他的斯比纳的眼睛饱含笑意。 「还记得我刚才说过的话吗? 拉凯尔=阿尔卡特和你之间的关联已经变得薄弱……她这个存在正渐渐和我同化。……呵呵,而你从她身上得到的恩惠又何止那条右手,愚蠢的垃圾」 带着夸张的抑扬顿挫说出的嘲笑句句都是真相。 直人如果没有拉凯尔救一把那就是个死人。正是因为有了拉凯尔的帮助,才得到了用她的血做成的手臂……以及拥有再生能力的不死者的身体。 如果他们之间的关联变得薄弱,那直人的身体也不再是不死者。 无法痊愈的伤口,永远失去的腿,简单来说这都意味着自己和拉凯尔的彻底断绝。 「开什么玩……笑」 趴在地上的直人用手撑在冷冰冰的地上,想要强行起身。 哪怕和拉凯尔之间的关联变得薄弱了,不对,正因为变得薄弱了所以才没有闲工夫像这样躺在地上。 他从拉凯尔那里得 到了很多。比如右手,比如坚韧的身体。但最重要的,是得到了生命。 只要直人还能存在与此,那直人和拉凯尔之间的关联就还没有彻底断绝。 直人现在还活着。那么在自己的生命被彻底摧毁之前都要挣扎下去,这不才是一个『仆从』对把生命这么贵重的东西与自己共享的『主人』所能尽的些微报答吗。 被赋予了太多麻烦的条件,说真的简直觉得这条命像是什么瑕疵品,不过终究还是有拉凯尔这个存在,直人在之前和眼下都还能成为『黑铁直人』。 只要关联还在,那就应该能顺着找过去。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 强行驱动不完整的身体,直人把脚踩在了地上。单靠左手把沉重的身体撑起来。 而那条手臂也被漆黑的下颚和尖锐的牙齿咬住了。 正想着不妙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直人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血的腥臭味让他一阵作呕。再一次想要起身。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支撑自己的手了。右边从肩膀往下、左边从手肘往下,业已消失的部分不再能回应直人的意志。 倒在鲜红水洼中甩着不见踪影的手臂挣扎的直人看起来像是被捞上岸的鱼。 「嗯。这样子还挺有意思的,跟垂死的青虫差不多」 斯比纳像是完全不觉得有什么意思似地讽刺了一句。脚边上的骨腿带着像是跷二郎腿换边一样的干巴巴的声音蠢动。 直人连惨叫都忘了,只是喘着抽搐的粗重呼吸。已经分不清自己体会到的感觉到底哪一种是疼痛。能体会得到自己正在急剧变得衰弱。 但是,他还活着。 「把拉凯尔、还……回来……」 咬紧牙关维系开始变得模糊的意识,直人依旧在血泊中挣扎。 而斯比纳则冷冷地俯视他。 「真是凄凉……没想到这就是拉凯尔=阿尔卡特向我提出的条件中的那个男人。好好理解吧。你只不过是连我的脚跟都不及的一无是处,唯有等着被废弃的……鲜活垃圾而已」 斯比纳像是看着什么肮脏东西似地皱紧眉毛,延伸到刺青去的嘴角也跟着拧紧。 在地面上轻敲的骨头蜘蛛腿下伸出了泥巴一样的影子,缠住了直人剩下的左腿脚腕。要把他紧紧缠住地用毫不留情的力道捆住了之后,着实像是要丢垃圾一样把直人的身体倒吊在空中。 「罪孽深重的贱种,这就是惩罚」 把直人吊到能和他正面视线平行的高度后,斯比纳瞪着染上了血污的苦痛的脸。 「像你这样的垃圾,居然和被苍选中的少女对话,触碰……」 影子渐渐加大缠住直人脚腕的力道。然后听到了骨头被挤压的声音。 「这每一分、每一秒。呼吸的空气的沉重。和拉凯尔=阿尔卡特扯上了关系的你的生命本身就是一种污秽,也是罪孽。……别以为我会给你个痛快。你那双肮脏的眼睛要见证到最后……见证抵达苍的智慧的我之夙愿得以实现的那一刻,还有在无能为力中被慢慢压垮的自己」 在话声中带着一股粘稠感的斯比纳说完话的同时,被紧紧捆住甚至都要被夹出裂痕来的直人身体被大幅上下甩动。从上、到下。与其说是要杀了他,不如说只是闹着玩地控制着力度,把他摔到了坚硬的地板上。 成了一片水洼的血夸张地溅起,把直人脸染成鲜红。 再一次被举起后,血又从沾满了血而变得沉重的头发上一滴滴往下垂。 这一回是被横着甩,然后砸到了用铁棒建成的施工脚手架上。因冲击而散落的铁棒尽管猛砸到了后背和脑袋上,但却不觉得有多疼。 脑袋深处像是麻痹了一样,呆滞了。视野在转圈,没办法想象,也没办法把握住自己到底处于怎样的状态。 (这算什么、见证到最后……) 在一闪一灭的意识之中,直人无力地咒骂。他现在都要死了。 在斯比纳身边涡旋的黑色东西,看起来像是什么入口一样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相当大。那就是斯比纳所说的『夙愿』了吗。 要是继续被这样折磨下去的话,还真没自信能熬到那玩意彻底准备妥当的那一刻。 糟糕。这下很糟糕。 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行。必须要把拉凯尔救出来才行。 (必须要……救她……) 尽管是这样想,但意识依旧像是被吸走了一样变得沉重,然后彻底转暗。 ────。 是声音。 在朝深深的黑暗沉没的意识之中,直人听到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说话声。 就是那道声音。尽管不知道那人是谁,不过这就是突然多管闲事地插嘴问是不是打算杀掉妹妹的男人的声音。 这一次又怎么了,直人这样想。一心想着他是来嘲笑自己丢人或者不像话的。 结果还真是。这样子是丢人丢大发了。沉入没有感觉的意识的沼泽的同时,直人这样自嘲。 自己太弱了。力量太悬殊了。拯救不了救过自己一命的少女,遍体鳞伤地要就这么死了。 他淡淡地想着……真不想这样死啊。 ────。 声音问了什么。不过他甚至都没办法在意识中维持自我了,所以不知道被那声音说了什么。也听不到。 不过,倒也是。直人用细线一样的思维这样想。 如果能救我……如果能让我再一次站起来。顺带还能来一点足够把那个叫人火大的虫男打倒的力量,那不管这声音的主人是个怎样的家伙,那我也很乐意跟你携手。 绝对不要就这样结束了。 尽管没有说出声来,不过他用朝黑暗的那头呼喊的心态这样想了。 然后,立刻有什么人的意识在飞速接近。甚至有种是自己被拉过去的错觉,不过实则不然。 当逼近而来的谁的气息近在咫尺后,漆黑的手从连自己都看不见的黑暗深处伸了出来,用力敲打在直人胸膛上。 那一股冲击让直人醒了过来。 直人的身体猛地抖动。 正打算把本该彻底失去力量的直人往地上摔的斯比纳不知怎么的停下了制裁的手。 异变很快就开始了。从被咬断的直人左臂和右腿上不断滴落的血液停了。接着,从中溢出了什么黑色的东西。 像是什么粗糙的黑雾凝合体一样的那东西,简直像是要往预先安排好的水渠通水似地,流畅地毫不犹豫地组成了形体。 那些黑漆漆的东西,眼看着成了手臂。 接着,残缺的腿也被补了回来。 「居然还有……」 斯比纳嘴里泄出了困惑的声音。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这个声音吧,直人的眼睛猛地张开。但是那双眼并不是直人打一出生就有的微微带点茶色的黑眼睛。 双眼赤红……瞳色变了,变成了像是滴落的血珠都寄宿其中的鲜红。 接着像是渗入发丝一样,沾血的黑发被染成了白色。 身体能动了。完成了蜕变的直人像是绷紧了一根弦似的理解了情况后,在这个被吊在空中的状态下弯身起跳。 用复生的手抓住捆住脚腕的影子,强行拉扯。然后随着一股像是把粘土扯断的感觉,影子被拉断了。 强行解放了自己身体的直人在距离地面的这短短距离中翻身,像是猫一样用上双手安稳落地。 盯准了落地那一刻,黑色的虫子从斯比纳的影子里飞了出来。想要把重新长出来的手臂夺走的虫子亮出了尖牙。 但那只虫子被直人充满张力的动作击 尾声 心跳 闻到了花的味道。 可很不凑巧的是直人并不怎么了解花。虽然并不讨厌,不过也没有感兴趣到会积极去记什么花叫什么。 所以尽管不知道这味道是什么花的香味……不过还是感觉很香。想着花到底在哪里,扭过头去睁开眼。 「……唔? 啊咧?」 眼睛里映出了陌生的风景,直人寻找着一心以为理所当然的自己房间的景色而一通环视。 第一眼看到的是天花板。很白,在学校之类的地方常见的细长灯管正俯视着他。简直像是在医院里。 躺在床上的感觉也和平时差很远,直人用还没转得动的脑袋感受着异样感的同时,伸手去找闹钟。 然后,有谁猛地摁住了他的肩膀。 「直人君!!」 朝还没睡清醒的脑袋猛扑过来的声音,让直人猛地回过神来,这回算是彻底醒了。 遥的脑袋像是要把他的视野整个挡住似地闯了进来。她是哭了吗,眼角都红肿了,平时都带着一股桃色的健康脸颊也有些发青。 对了啊。直人总算理解到了自己的情况。 别说什么很像医院了,这里就是医院。要说理所当然倒也确实理所当然。 那时候,直人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建造的楼房屋顶上失去意识那时候的事情。而在怎样的状况里怎么昏过去的,虽然不至于说把细枝末节都记得鲜明,不过好歹还能想起来。 估计是贵彩或者拉凯尔,又或者说是御剑机关大出血请克拉维斯把他送到了医院来吧。 一想到之后应该是联系了遥和雪 ,感觉很对不起她们的同时,也感到了不得了的尴尬。 「早……早上好」 不知道这时候说什么话才算恰当,直人对着像是要靠到他身上去地注视自己的遥,姑且先这么寒暄一句。 才这么说完,遥眼眶里的泪珠就眼看着越积越大。在第一滴泪水即将在暗想着“这下糟了”的直人面前落下前,遥猛地把伏着脸把额头压到了直人胸口。 「说什么早上好啊笨蛋~~~~~!」 用被泪水打湿的声线这么说之后,就再也听不到什么明确的字句,遥像是小孩子一样哇哇大哭。 拉凯尔就站在遥身后的病房门边上。 她像是被突然感情爆发而嚎啕大哭的遥吓了一跳,尽管为了安慰她而往前迈了一步,不过接下来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地朝直人投来求救的视线。 她那种走投无路的小动物一样的眼神,让直人不由得笑喷了。 然后拉凯尔就很不服气地拧紧了眉头。不过很快又耷拉下肩膀,安心地舒了口气。 看到她这样子,直人也深深舒了口安心的气。 看来姑且自己和拉凯尔都平安无事地熬过了那个满月之夜。 病床边的小柜子上放有一个小花瓶,里面插有一看就知道是符合遥的兴趣的花。接着从对边的四角窗户上能看到爽朗的晴朗秋日青空。 ……大概是一个钟头前的事情。 在直人和被拉过来帮忙的拉凯尔的安慰下,遥才停下了抽抽搭搭的哭泣。 简单而言,看来直人是因为被卷入了大型的地基下沉事故而受了昏迷不醒的重伤,于是被送到了医院。 按照被遥叫过来的医生的话来说,为了再观察几天情况直人必须要住院。想到既然要住院的话那必须要准备好换洗衣物之类的东西,于是遥就先回一趟公寓拿。说顺带还要联系了一声尽管担心不过还得处理工作的雪,总体来说就是这么个安排。 留下一句回医院的时候会顺带买上泡芙后,遥这才终于露出了笑脸,离开了病房。 在那之后,女护士过来告诉直人厕所的位置还有便利店的营业时间,还接受了一通呼唤铃的使用方法以及饭点之类的基本住院生活说明。 等到这一轮苏醒仪式都弄完了之后,直人为了转换心情而叹了口气。 病房外头很安静,几乎听不见有人走过的脚步声。可能自己是位于住院楼一隅的病房里。姑且等了十分多钟,看看刚才那护士离开之后有没有别的医生或者护士跟着过来,然后直人才扭头看向坐在病床边的铁管椅子上的拉凯尔。 「……我能问点事情吗?」 尽管记得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不过那之后发生的事就一无所知了。尽管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预料,不过终归是预料而已。 拉凯尔用优雅的举止点头表示明白。然后直人就应了她一声「好咧」。 「从什么开始问好呢……。总之,沙耶怎样了?」 从斯比纳的虫子手里救出来之后,就完全没有精力去管沙耶了。丢下一个昏迷的妹妹自己也跟着昏迷了,这实在是太丢人。 拉凯尔把总被绑成马尾辫的金色头发如缎带似地晃了晃,朝直人摇头。 「我不知道。在把直人抬走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直人把我从斯比纳体内救出来后不久,我都还见她躺在地上……估计是在父亲大人或者贵彩赶过来的那时候恢复了意识,然后离开了吧」 「是嘛。嘛,总比变成一具尸体要好」 直人用不太在意的口吻这样回答。 其实在心中,直人还是对从斯比纳体内拉出来后,立刻确认了一眼沙耶如何的拉凯尔那宽广冷静的视野相当感激。明明他自己那时候压根都没往那边看。 最糟糕的情况是有可能会被追杀soul eater的克拉维斯在不知情的时候杀掉吧。光是能回避这个事态,都能算是很好了吧。 「那么,斯比纳呢?」 「消灭了。因为没有留下尸体,所以也没有证据可言,不过他连灵魂都被境界吸收吞没了。被自己打开的『通往境界的门』吸了进去……」 「那个所谓的境界是……」 才打算这么问,直人又连忙打住了。因为他的直觉隐隐察觉到那是很麻烦的话题。 他突然想起了克拉维斯说过的那句话。『你没必要理解外部的规则』。这话题着实就是这一类。 甚至必须得理解那样的东西,由此可见斯比纳的执着非同一般,仅以这样一个认识来一笔带过好了。哪怕不知道那是什么,对直人的现状而言都不会有一丁点的不便。 况且现在还有一个更加迫在眉睫的问题必须得问。 「那么,这是什么?」 直人轻轻举起自己的手这样问。 他举起的是左手。 「为什么……我还有手有脚?」 顺带把包着一层白被套的被子下的右腿淡定伸了出来。 他想起的是和拉凯尔第一次见面的那晚过后的早上。那时候也是这样,本来已经被虫子咬断的手等回过神来已经淡然地长在了直人右肩上。 但是这一次和上一次有一点很大的不同。 那就是用拉凯尔的血做成的手从一开始就能按直人的意思活动,甚至让他都觉得被虫子咬断手不过是梦一场。但现在的左手的右腿尽管能稍微抬抬,不过没办法自由活动。 哪怕想要用力,也只不过是让指尖稍微有点反应而已,一股这手脚不属于自己的异样感挥之不去。 姑且用视线问了问拉凯尔是不是她做的。察觉到意思的拉凯尔摇了摇头。 「关于你的手脚……相比起我,还是让她来说明要好。她应该也到了」 说完之后,拉凯尔缓缓看向身后的门。 正好是在这时候,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看来拉凯尔早都察觉到正靠近的脚步声的主人是谁了。 「谁?」 直人这样问后,门像是有了一瞬间的犹豫的停顿,才被 静静打开。 进来的人是贵彩。 嘴唇上涂有鲜艳的粉色口红,脸上画着不算浓的妆,亮茶色的柔发被盘得很高。 这样一看的话,她的一举一动就只像是很普通的,只不过相当漂亮而且还散发出一股有点可疑的气氛的女强人。有点难以相信,她和满月的屋顶上见到了身穿紧身衣的女人竟然是同一个人。 贵彩没有穿那身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凸显出身材曲线的性感西服,而是穿着严严实实紧裹到脚跟上去的厚厚长摆风衣。 长长的风衣下摆颇有重量地摇了摇,贵彩像是要躲开拉凯尔似地走到了床的另一边,看着直人,露出微微一笑。 「你醒了啊,太好了」 她的这个态度让直人感觉到了一股违和感,于是很惊讶地扬了扬眉毛。 这不像她的风格啊。完全见不到一直以来的那种丝毫不考虑会给这边造成多大的困扰的,强塞过来的凶猛自我主张。 面对贵彩这很不像她风格的淑雅问候,直人不禁狐疑她是不是谋划着什么事,用充满疑惑的语气问她。 「我的手脚……是你给我接上的吗?」 「虽然做出安排的人是我,不过实际上准备好手脚并进行处理的人不是我。因为哪怕是现在的御剑机关,技术水平也还不足以创造出这么精妙的人类手脚」 「那么,是谁?」 不是拉凯尔也不是贵彩。尽管他一瞬间怀疑是不是克拉维斯,不过又立刻否定掉了。毕竟如果是克拉维斯造出来的手脚,那必然能毫无问题地做出流畅的动作,而且拉凯尔也会露出更加不服气的反应。 而贵彩顿了一拍之后说出的名字,让直人吓破了胆。 「记得他好像也认识直人君来着。给你造出手脚并进行处理的人是雷利乌斯=克洛弗」 「雷利……!?」 想着这怎么可能的直人看向拉凯尔。结果拉凯尔也点头肯定了。 「虽然现在估计还感觉不舒服吧,不过好像等过几天之后就会和直人君一体化,到时活动起来就不会有问题了。在那之前虽然是不太方便,不过稍微忍忍吧」 「不对啊,先不说这是擅自做了什么,这手脚真的没问题吧?」 「没问题的。他没有做什么奇怪的加工。尽管放心吧」 「放心……个头啦」 盯着自己端详的同时,直人不由得这样说了一句。 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用黑眼罩挡住眼睛的衣装奇怪的男人。直人并不怎么了解他,尽管曾有一次在危急关头上救过他,却依旧无论如何都没法把他和『放心』这个词联系到一起。 直人绷紧了脸看了看拉凯尔。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铁管椅子上紧张得浑身僵硬的拉凯尔察觉到了直人的视线,可到了这个份上她还是尽量不往贵彩那边看地开口说。 「我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确实没有玩什么小把戏」 「那么的话,倒还好啦……」 既然拉凯尔都这么说了,那至少这里头应该不会装上了什么吓死人的炸弹吧。哪怕这世上存在有连拉凯尔都看不出来的小炸弹,不过和没手没脚的不方便相比肯定微不足道。 尽管雷利乌斯造出来的手跟拉凯尔给自己做的相比很难适应,不过也堪称巧夺天工了。无论是肌肤的质感还是摸上去的感觉,都和原先自己的手臂如出一辙。甚至还找不到缝合的痕迹,以至于看上去完全分不清哪一节是自己原生的手臂。 那个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打量着自己的手臂,不由得冒出了这样的疑问。 眼前的就是有肌肉有骨头的正常手臂,可不是什么义肢。这样的东西到底是怎么造出来的呢。 「今天,我还要跟你说另一件事」 像是要别过直人的疑问似的,贵彩一本正经地对他这样说。 她的话声听起来有些紧张。心想着贵彩会紧张也真是不可思议的同时,直人抬起了头。 贵彩轻轻把手放在自己隔着风衣都丰满地挺起的胸口,深呼吸一口。然后,开始用放在胸前的手解开风衣扣子。 直人立马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直人唰地把头扭开。 贵彩浑身赤裸,风衣下头什么都没穿。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啊,赶紧把衣服穿……」 「看我,直人君」 贵彩轻声诱使直人看她。不过这句话里头并没有那股对她而言仿佛理所当然的淫靡魅惑的音色。 「……好好看看我」 带着一丝恳求的口吻十分严肃。让直人很不情愿地,但在犹豫之后还是生硬地转回头去。 贵彩已经把风衣彻底脱掉丢向一边,展现出自己一丝不挂的裸体。 呈现出了没有一道伤痕的光滑肢体……并不是的。 甚至来说正好相反。她的身体到处都是伤痕,而且还是让人不由得怀疑自己眼睛的大面积缝合痕。 手肘上、肩膀上、脚踝上、大腿上。顺着体干斜着划开的伤疤,简直像是把整个身体都一分为二的疤痕在胸口下头环了一周。 然后还有一样东西和这些疤痕一样吸引到了直人的目光。那就是贵彩胸口,正在锁骨下头。上面有一个奇怪的刻印,简直像是商品标识一样烙印上去的花纹是一串什么数字。 『es no07』──标识如此记述着。 「我是次元境界接触用素体esno07……是由人类创造出来的虚假人偶」 「这……这是在说什么啊,你。次元……诶、什么玩意?」 「次元境界接触用素体」 贵彩轻声笑着,对很狼狈表示莫名其妙地反问的直人慢慢重复了一遍发音。 一直以来都散发出一种挑衅人的光芒的紫红色眼睛透出了一股寂寥,贵彩微微眯了眯眼睛说。 「其实呢,还有很多跟我一样的人偶。不过大家都坏掉了。其中有好几个就是被斯比纳的虫子啃得七零八落」 好几个。 这像是在数没有生命的东西的语让直人把疑惑都咽了回去。 非常难以置信的话。贵彩无论怎么看都是人类,形容自己是人造物,却和直人第一反应联想到的超市里的服装偶人压根不一样。 他曾经直接抚摸过她的肌肤。柔软的肌肤有着淡淡的体温,丰满的胸部下还有心跳。 而她把这些都……。 贵彩把乳房往上托起,用指尖顺着胸口下头那道斜长撕裂身体的缝合疤痕抚摸。 「我就是由那些损坏得七零八落的姐妹们的身体组装而成的。还记得斯比纳管我叫『mosaic(拼凑物)』吗? 那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怎么会……」 「不要觉得我这样很可怜。被直人君这么说的话我真会觉得伤心的」 直人差一点就轻率地说出嘴的安稳的话语,被贵彩抢先一步却足够温柔地制止了。 「接下来,就是我的愿望了」 以此为引子,贵彩露出严肃正经的表情,直直看向直人这样说。 「我……不对,我们本来是为了找到『苍』而被创造出来的。尽管发生了很多事,让我们陷入了不得不终止寻找『苍』的状态,不过斯比纳打开的那扇门……御剑机关想要把那扇门当作新的一种线索,再一次想要得到『苍』了」 直人也注视着贵彩,同时听到了视线外的拉凯尔吸了口气的声音。 这声音告诉直人,贵彩的话中有着十分重大,也十分切合实际的内容。 同时直人发现尽管已经说出这个名字好几次,不过自己对御剑机关这个 存在依旧没什么像样的理解。他们的组织形式到底是什么样的,谁是首领。是谁在哪里发出了指示进行的活动……他简直一无所知。 贵彩说过御剑机关的目的在于『保护并管理人世的秩序』。但没人说过其中的内容仅有排除像克拉维斯那样的『威胁』一项。 「不仅仅是这样。御剑机关还在搜集能够作为战力的drive能力者。总有一天将会独占所有的能力者,把不服从机关的能力者列为排除对象。直人君你也……」 「是叫做、bloodedge来着?」 难以启齿似地含糊其辞的贵彩没能说完的话,直人替她把听来的那个名字说了出来。 贵彩轻轻点头。 尽管直人自己都还不太明白要怎么操纵和那具体上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力量,不过也总算是理解,那似乎就是自己拥有的drive能力的名字了。 只要有那股力量,直人就能打倒伊佐和斯比纳放出的巨大虫子,还能从斯比纳体内救出拉凯尔。 沉睡在自己体内的不明真身的力量。但对直人而言,那是可以作为重要的武器的力量……bloodedge。 贵彩把手放到了印有识别号的胸前,像是要捂住那里。 「直人君,你和我一起走吧。如果你必须要得到『苍』的话,就到御剑机关这里来和我一起找吧。再这样下去的话,我和直人君就要成为敌人了。我必须要……把直人君排除掉不可了」 作为不服从于机关的危险分子,同时也是作为盯上了『苍』这么一种独一无二的东西的碍事者,性命将遭人追杀。 贵彩的威胁并非空穴来风。当然了,这番话背后也不存在有她的小算盘。 她只是纯粹在担心直人。同时确信和自己一起效忠御剑机关才是拯救直人的方法。 尽管感觉得出她是一片苦心,不过直人还是毫不犹豫地摇头了。 「多谢你的关怀,也感谢你像这样给我准备好医院和手。……不过我还是要拒绝你的邀请。我不打算和御剑机关联手」 这已经成了直人心中不可动摇的意志。 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果用更冷静的头脑去客观想想,没准加入御剑机关才更安全轻松和靠谱。 以及正如克拉维斯的建议那样,还有拜托他去代劳这么一招。 但是无论谁用怎样的话语给他列出其他的选择,直人都不感觉有什么魅力可言。 (是因为……我早都约好了吗?) 约好了要把苍弄到手。这是他和拉凯尔许下的第一个约定。 那简直像是经由她赋予自己的这条右手,刻印到灵魂上去的契约。 直人对此不感觉有什么不顺心或者不服气。他想要和拉凯尔一起找出来,理由仅此而已。但这对他而言已然是最为重要的理由。 贵彩像是想说什么似地看着直人,然后深感可惜地叹了一口无力的气,肩膀也耷拉下来。 「是嘛……我明白了。既然直人君这么说的话,那今天我就老老实实作罢吧」 像是要证明嘴上说的这句话一样,贵彩好好地穿上了厚厚的风衣,把无数的缝合疤痕以及洁白的肌肤,还有胸前的印记都遮住了。 随后轻轻用指尖推了推细框眼镜,露出了妖艳谄媚的笑容。 「不过,我是不会死心的。因为我坚信我和直人君是被命运连在一起的」 留下这句话后贵彩抛去一个飞吻,离开了病房。 高跟鞋轻轻在地板上踏出的声音很快就远去了。 病房最终陷入了沉默和安静中,直人和拉凯尔几乎同时深深叹了口气。 直人是为了自己周围依旧还是那么麻烦的处境而叹气。而拉凯尔则是因为贵彩离开之后从喘不上气的紧张中得到了解放。 明明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多长,不过拉凯尔在贵彩出现前后体现出的明显疲劳感差距,还是让直人垂着眉毛苦笑不已。 「你、这毛病还是没好啊……」 和直人在一起生活之后,跟女性接触的机会已经多了很多,不过拉凯尔现在依旧只能跟遥说上话。面对雪都还很不好办。 拉凯尔脸上挂着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强硬神情,用指尖把没绑到马尾辫上的短头发挂到耳朵上。 「能不能别这么夸张地说什么治好没治好。我就是稍微有点,不太应付得来而已」 还振振有词。 「你还是稍微接受一下现实的好吧」 哪怕是这么说,直人也不觉得拉凯尔会纠正自己的态度,也没想过要狠下心来逼她纠正。 直人把苦笑收了回去,把明明只是在床上伸长却觉得有些累的腿折了回来,高高竖起膝盖。因为右腿现在还弯不动,所以只收回了左腿。 仔细一想,本来各有两条的手脚,现在就只剩下这条左腿是自己打一出生就有的了。 「问你啊,拉凯尔。你为什么……」 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感慨隔着被子看向自己左腿,直人淡淡地这样开口问。 一瞬间,他想了想这真的可以问吗,不过又转念权当问了也不会有什么不好地继续往下说。 「为什么要选我?」 拉凯尔并不怎么吃惊,但也没有什么困惑和不服气,她只是用通透的眼睛看着直人。像是要通过直人的眼睛看穿他的内部,直至他的中心部位。 眼看着直人的拉凯尔从椅子上弯腰站起,轻轻把手贴在了直人肚子上。像是要凑过去般探出上身。 白皙的手从腹部顺着被子一路往上,最终停在直人胸前。 而另一只手则抓着直人肩膀……拉凯尔带着一张读不懂感情的沉稳表情,轻轻把脸靠向直人胸口。 「喂、喂」 拉凯尔把自己的体重靠到了躺在床上的直人身上,像是做梦一样闭上双眼。 「……我能直人身上听到苍的心跳」 拉凯尔轻声这样说,仿佛是在朝贴上去的耳朵下的心跳轻声细语。 「啥?」 不明就里的直人皱着眉反问。 刚才的那个问题也还没有得到回答。 但拉凯尔只是用撒娇的小猫一样的动作,在他的胸前仰视着他。大大的金色眼睛把直人的身影锁到了里头,动着小巧的嘴唇对他说。 「直人。麻烦你去把苍弄到手吧。然后把我给……」 拉凯尔用不是命令也不是恳求的语气说出的,是那是许下的约定。 在被月亮照亮的无人街区。在崩塌的楼房中。俯视着咬断了一条手臂的虫子,还有被埋在瓦砾下头的直人的少女的金色眼瞳。 和沐浴着月光而绽放出洁白光芒的肌肤外只裹着一件黑斗篷的她许下的,伊始的约定。 然后拉凯尔接着往下说。 「把我给找出来」 直人没有问去哪里找。 也没想要问要怎样找。 直人只是把手放到了有些不安地这样说的拉凯尔头上。 「我知道的。不用担心」 这或许只是拉凯尔在敷衍问题。不过也可能是对她而言,直人的问题很难用话语去回答。 又或者说,这就是拉凯尔的回答也未可知。毕竟拉凯尔有些笨拙,她没准是只懂得这样回答吧。 无论怎样,他心里觉得都挺好的。 因为拉凯尔正在让她别担心的直人掌心下,觉得有些发痒似地笑了。 总之呢,现在能看到她的这张笑脸就足够了。 番外 残片 苍编制出了一则故事,同时也吐露出另一则故事。 这是重启过无数次的故事里的零碎碎片。是分出无数枝桠的故事中的细小龃龉。是叠合了无数重的故事中的些微飞沫。 是迎来过无数个开端与终末,却依旧复杂地纠缠在一的故事的预料之外的扭曲。 把时针拨回一些。 在延伸出深沉黑暗的夜空中,挂着像是开在天上的猫眼孔似的满月。 时间已经来到了晚饭饭点。和匆忙交织的人流泾渭分明的,是在新川滨车站附近的一栋老旧公寓楼顶上,站着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是有着粗犷的面貌和结实的身体,身上穿着和他这副危险的相貌不太搭调的像是小了几码的西服,眼神锋芒毕露的男人——梵克汉=赫尔辛。 另一个是有着奶油小生一样的体型和一头金发,皮肤白皙。但眼睛被黑色的眼罩盖住,呈现出一股异样气氛的男人——雷利乌斯=克洛弗。 他们正眺望着隔了两条路的前方那栋正在施工的楼房,目光落在搭着施工用脚手架的屋顶。 前不久,那里还发生过一场不为人知中左右了整个世界和一个少年的命运的战斗。不过现在那一场好戏也已经落幕,演员们都离开了舞台。 现在正是负责事后处理的人员在御剑机关的名义下聚集到现场的时候。 眺望了这一幕光景好一阵子后,雷利乌斯像是没了兴趣似地移开了被黑色眼罩挡住的眼睛。 他的视线滑行一般地移动到了自己脚边,那里正躺着一个少女——身穿淡桃色和淡紫色和服的长发少女。失去了意识的她横躺在地上,身边还放着她的趁手武器——一柄日本刀。 「……贵彩成功装备上了丛云单元吗……」 俯视着无力倒地的少女,雷利乌斯的自言自语提及了另一个女性。 尽管他的这一句话没有被谁听到,不过即便把声线压得再低,依旧不妨碍他身边的兽人耳朵听个清楚。 梵克汉听到这个陌生的字眼后拧紧了眉头,扭过头去盯着雷利乌斯问。 「丛云单元? 那是什么东西?」 尽管现在他很想问搭档着急回收倒在他脚边的这个少女的理由,不过料想他肯定不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解释,所以刻意没问。 雷利乌斯用淡然而缺乏感情的声音回答他。 「对观测者用武装……简而言之,就是为了弑神而打造的武器」 「弑神? 这是在说什么荒唐……」 心想着他又在扯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了的梵克汉鼻子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背对那栋正在建设的楼房。 「差不多行了吧。赶紧走吧」 在他这不耐烦的声音的催促下,雷利乌斯也迈动了脚步。 正在这时候。 梵克汉和雷利乌斯两人的视线前头的楼顶房门被用力打开了。 从中窜出了一个少年。瘦高瘦高的少年。 估计正好和黑铁直人一个年纪吧。 但是他身上穿的并不是黑铁直人那样的学生装束,而是和雷利乌斯一样的黑西服。头上还戴着一顶和西服配套的黑帽子。 「啊啊,原来在这边吗。哎呀呀~让我好找呢,雷利乌斯=克洛弗先生」 一看到雷利乌斯,西服少年就很夸张地摸了摸自己胸口。 雷利乌斯和梵克汉都不认识他。 但是自己的名字却被他掌握到便引起了警戒,于是梵克汉率先往前探一步。 「你谁啊?」 他很诧异地拧紧了眉毛,瞪着眼前的少年。 单说面相的话,可以说看起来挺老实的。 但他朝梵克汉回以的那种高高咧起嘴角一样的笑,却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不愉快。 「啊~,那个……让我想想哈。这要怎么回答才好呢。我从御剑机关那里得到了服从雷利乌斯先生指示的命令来着……不过看来,上头没有和两位沟通好呀?」 他很发愁似地歪了歪脑袋,摊开双手表示无奈。 他的这种动作全都让梵克汉更加不舒服。但另一方面,雷利乌斯也不知道听没听这少年说话,只是用被眼罩隔开的视线热衷地观察着他。 「嗯……这形状真有意思」 最后淡淡地发出了一声感慨。 「这是说什么呢?」 少年这一回把脑袋歪向了另一边,但雷利乌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起来像是沉醉在了观察中,梵克汉很无语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他的狼耳朵听到了沉沉的呢喃。听来像是在说那个少年。但这声音压得太低了,以至于音调听起来像是蕴含着一股几近瘆人的阴森。 他是这么说的。 ──不过这下,总算是『找到了』……。 戴着帽子的少年不知听到没有。他看起来只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然后雷利乌斯问他。 「你叫什么?」 「名字……是吗。唔~,名字什么的没有也不碍事吧」 少年嘴角一放松,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 这个表情让梵克汉猛地把脸拧地凶神恶煞。 「你……是在耍我们吗?」 「怎么敢呢。啊,对了。还请叫我……」 少年像是被好似立马就要上去揪住衣领地死死瞪着他的梵克汉吓得抖了抖细细的肩膀,两忙把双手放到身前不住地摆。 然后像是重整旗鼓似地站稳,把嘴角拉到最高处,勾出了一个深深的笑脸。 「还请叫我『哈扎马』吧」 自我介绍的同时,少年还把帽子摘了下来,用小丑表演一般的动作深深低头行了个礼。 这是故事和故事的夹缝之中编织出来的,不可能被记录的关联线。 是唯有可见之人才看得到,有所了解之人才会知晓的一页插曲。 是延续到另一处……另一则苍之物语的险恶序曲的扭曲音符──。 然后这一轮满月之夜慢慢迎来结束。 苍编制出了一则故事,同时也吐露出另一则故事。 这是重启过无数次的故事里的零碎碎片。是分出无数枝桠的故事中的细小龃龉。是叠合了无数重的故事中的些微飞沫。 是迎来过无数个开端与终末,却依旧复杂地纠缠在一的故事的预料之外的扭曲。 把时针拨回一些。 在延伸出深沉黑暗的夜空中,挂着像是开在天上的猫眼孔似的满月。 时间已经来到了晚饭饭点。和匆忙交织的人流泾渭分明的,是在新川滨车站附近的一栋老旧公寓楼顶上,站着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是有着粗犷的面貌和结实的身体,身上穿着和他这副危险的相貌不太搭调的像是小了几码的西服,眼神锋芒毕露的男人——梵克汉=赫尔辛。 另一个是有着奶油小生一样的体型和一头金发,皮肤白皙。但眼睛被黑色的眼罩盖住,呈现出一股异样气氛的男人——雷利乌斯=克洛弗。 他们正眺望着隔了两条路的前方那栋正在施工的楼房,目光落在搭着施工用脚手架的屋顶。 前不久,那里还发生过一场不为人知中左右了整个世界和一个少年的命运的战斗。不过现在那一场好戏也已经落幕,演员们都离开了舞台。 现在正是负责事后处理的人员在御剑机关的名义下聚集到现场的时候。 眺望了这一幕光景好一阵子后,雷利乌斯像是没了兴趣似地移开了被黑色眼罩挡住的眼睛。 他的视线滑行一般地移动到了自己脚边,那里正躺着一个少女——身穿淡桃色和淡紫色和服的长发少女。失去了意识的她横躺在地上,身边还放着她的趁手武器——一柄日本刀。 「……贵彩成功装备上了丛云单元吗……」 俯视着无力倒地的少女,雷利乌斯的自言自语提及了另一个女性。 尽管他的这一句话没有被谁听到,不过即便把声线压得再低,依旧不妨碍他身边的兽人耳朵听个清楚。 梵克汉听到这个陌生的字眼后拧紧了眉头,扭过头去盯着雷利乌斯问。 「丛云单元? 那是什么东西?」 尽管现在他很想问搭档着急回收倒在他脚边的这个少女的理由,不过料想他肯定不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解释,所以刻意没问。 雷利乌斯用淡然而缺乏感情的声音回答他。 「对观测者用武装……简而言之,就是为了弑神而打造的武器」 「弑神? 这是在说什么荒唐……」 心想着他又在扯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了的梵克汉鼻子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背对那栋正在建设的楼房。 「差不多行了吧。赶紧走吧」 在他这不耐烦的声音的催促下,雷利乌斯也迈动了脚步。 正在这时候。 梵克汉和雷利乌斯两人的视线前头的楼顶房门被用力打开了。 从中窜出了一个少年。瘦高瘦高的少年。 估计正好和黑铁直人一个年纪吧。 但是他身上穿的并不是黑铁直人那样的学生装束,而是和雷利乌斯一样的黑西服。头上还戴着一顶和西服配套的黑帽子。 「啊啊,原来在这边吗。哎呀呀~让我好找呢,雷利乌斯=克洛弗先生」 一看到雷利乌斯,西服少年就很夸张地摸了摸自己胸口。 雷利乌斯和梵克汉都不认识他。 但是自己的名字却被他掌握到便引起了警戒,于是梵克汉率先往前探一步。 「你谁啊?」 他很诧异地拧紧了眉毛,瞪着眼前的少年。 单说面相的话,可以说看起来挺老实的。 但他朝梵克汉回以的那种高高咧起嘴角一样的笑,却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不愉快。 「啊~,那个……让我想想哈。这要怎么回答才好呢。我从御剑机关那里得到了服从雷利乌斯先生指示的命令来着……不过看来,上头没有和两位沟通好呀?」 他很发愁似地歪了歪脑袋,摊开双手表示无奈。 他的这种动作全都让梵克汉更加不舒服。但另一方面,雷利乌斯也不知道听没听这少年说话,只是用被眼罩隔开的视线热衷地观察着他。 「嗯……这形状真有意思」 最后淡淡地发出了一声感慨。 「这是说什么呢?」 少年这一回把脑袋歪向了另一边,但雷利乌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起来像是沉醉在了观察中,梵克汉很无语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他的狼耳朵听到了沉沉的呢喃。听来像是在说那个少年。但这声音压得太低了,以至于音调听起来像是蕴含着一股几近瘆人的阴森。 他是这么说的。 ──不过这下,总算是『找到了』……。 戴着帽子的少年不知听到没有。他看起来只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然后雷利乌斯问他。 「你叫什么?」 「名字……是吗。唔~,名字什么的没有也不碍事吧」 少年嘴角一放松,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 这个表情让梵克汉猛地把脸拧地凶神恶煞。 「你……是在耍我们吗?」 「怎么敢呢。啊,对了。还请叫我……」 少年像是被好似立马就要上去揪住衣领地死死瞪着他的梵克汉吓得抖了抖细细的肩膀,两忙把双手放到身前不住地摆。 然后像是重整旗鼓似地站稳,把嘴角拉到最高处,勾出了一个深深的笑脸。 「还请叫我『哈扎马』吧」 自我介绍的同时,少年还把帽子摘了下来,用小丑表演一般的动作深深低头行了个礼。 这是故事和故事的夹缝之中编织出来的,不可能被记录的关联线。 是唯有可见之人才看得到,有所了解之人才会知晓的一页插曲。 是延续到另一处……另一则苍之物语的险恶序曲的扭曲音符──。 然后这一轮满月之夜慢慢迎来结束。 苍编制出了一则故事,同时也吐露出另一则故事。 这是重启过无数次的故事里的零碎碎片。是分出无数枝桠的故事中的细小龃龉。是叠合了无数重的故事中的些微飞沫。 是迎来过无数个开端与终末,却依旧复杂地纠缠在一的故事的预料之外的扭曲。 把时针拨回一些。 在延伸出深沉黑暗的夜空中,挂着像是开在天上的猫眼孔似的满月。 时间已经来到了晚饭饭点。和匆忙交织的人流泾渭分明的,是在新川滨车站附近的一栋老旧公寓楼顶上,站着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是有着粗犷的面貌和结实的身体,身上穿着和他这副危险的相貌不太搭调的像是小了几码的西服,眼神锋芒毕露的男人——梵克汉=赫尔辛。 另一个是有着奶油小生一样的体型和一头金发,皮肤白皙。但眼睛被黑色的眼罩盖住,呈现出一股异样气氛的男人——雷利乌斯=克洛弗。 他们正眺望着隔了两条路的前方那栋正在施工的楼房,目光落在搭着施工用脚手架的屋顶。 前不久,那里还发生过一场不为人知中左右了整个世界和一个少年的命运的战斗。不过现在那一场好戏也已经落幕,演员们都离开了舞台。 现在正是负责事后处理的人员在御剑机关的名义下聚集到现场的时候。 眺望了这一幕光景好一阵子后,雷利乌斯像是没了兴趣似地移开了被黑色眼罩挡住的眼睛。 他的视线滑行一般地移动到了自己脚边,那里正躺着一个少女——身穿淡桃色和淡紫色和服的长发少女。失去了意识的她横躺在地上,身边还放着她的趁手武器——一柄日本刀。 「……贵彩成功装备上了丛云单元吗……」 俯视着无力倒地的少女,雷利乌斯的自言自语提及了另一个女性。 尽管他的这一句话没有被谁听到,不过即便把声线压得再低,依旧不妨碍他身边的兽人耳朵听个清楚。 梵克汉听到这个陌生的字眼后拧紧了眉头,扭过头去盯着雷利乌斯问。 「丛云单元? 那是什么东西?」 尽管现在他很想问搭档着急回收倒在他脚边的这个少女的理由,不过料想他肯定不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解释,所以刻意没问。 雷利乌斯用淡然而缺乏感情的声音回答他。 「对观测者用武装……简而言之,就是为了弑神而打造的武器」 「弑神? 这是在说什么荒唐……」 心想着他又在扯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了的梵克汉鼻子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背对那栋正在建设的楼房。 「差不多行了吧。赶紧走吧」 在他这不耐烦的声音的催促下,雷利乌斯也迈动了脚步。 正在这时候。 梵克汉和雷利乌斯两人的视线前头的楼顶房门被用力打开了。 从中窜出了一个少年。瘦高瘦高的少年。 估计正好和黑铁直人一个年纪吧。 但是他身上穿的并不是黑铁直人那样的学生装束,而是和雷利乌斯一样的黑西服。头上还戴着一顶和西服配套的黑帽子。 「啊啊,原来在这边吗。哎呀呀~让我好找呢,雷利乌斯=克洛弗先生」 一看到雷利乌斯,西服少年就很夸张地摸了摸自己胸口。 雷利乌斯和梵克汉都不认识他。 但是自己的名字却被他掌握到便引起了警戒,于是梵克汉率先往前探一步。 「你谁啊?」 他很诧异地拧紧了眉毛,瞪着眼前的少年。 单说面相的话,可以说看起来挺老实的。 但他朝梵克汉回以的那种高高咧起嘴角一样的笑,却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不愉快。 「啊~,那个……让我想想哈。这要怎么回答才好呢。我从御剑机关那里得到了服从雷利乌斯先生指示的命令来着……不过看来,上头没有和两位沟通好呀?」 他很发愁似地歪了歪脑袋,摊开双手表示无奈。 他的这种动作全都让梵克汉更加不舒服。但另一方面,雷利乌斯也不知道听没听这少年说话,只是用被眼罩隔开的视线热衷地观察着他。 「嗯……这形状真有意思」 最后淡淡地发出了一声感慨。 「这是说什么呢?」 少年这一回把脑袋歪向了另一边,但雷利乌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起来像是沉醉在了观察中,梵克汉很无语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他的狼耳朵听到了沉沉的呢喃。听来像是在说那个少年。但这声音压得太低了,以至于音调听起来像是蕴含着一股几近瘆人的阴森。 他是这么说的。 ──不过这下,总算是『找到了』……。 戴着帽子的少年不知听到没有。他看起来只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然后雷利乌斯问他。 「你叫什么?」 「名字……是吗。唔~,名字什么的没有也不碍事吧」 少年嘴角一放松,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 这个表情让梵克汉猛地把脸拧地凶神恶煞。 「你……是在耍我们吗?」 「怎么敢呢。啊,对了。还请叫我……」 少年像是被好似立马就要上去揪住衣领地死死瞪着他的梵克汉吓得抖了抖细细的肩膀,两忙把双手放到身前不住地摆。 然后像是重整旗鼓似地站稳,把嘴角拉到最高处,勾出了一个深深的笑脸。 「还请叫我『哈扎马』吧」 自我介绍的同时,少年还把帽子摘了下来,用小丑表演一般的动作深深低头行了个礼。 这是故事和故事的夹缝之中编织出来的,不可能被记录的关联线。 是唯有可见之人才看得到,有所了解之人才会知晓的一页插曲。 是延续到另一处……另一则苍之物语的险恶序曲的扭曲音符──。 然后这一轮满月之夜慢慢迎来结束。 苍编制出了一则故事,同时也吐露出另一则故事。 这是重启过无数次的故事里的零碎碎片。是分出无数枝桠的故事中的细小龃龉。是叠合了无数重的故事中的些微飞沫。 是迎来过无数个开端与终末,却依旧复杂地纠缠在一的故事的预料之外的扭曲。 把时针拨回一些。 在延伸出深沉黑暗的夜空中,挂着像是开在天上的猫眼孔似的满月。 时间已经来到了晚饭饭点。和匆忙交织的人流泾渭分明的,是在新川滨车站附近的一栋老旧公寓楼顶上,站着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是有着粗犷的面貌和结实的身体,身上穿着和他这副危险的相貌不太搭调的像是小了几码的西服,眼神锋芒毕露的男人——梵克汉=赫尔辛。 另一个是有着奶油小生一样的体型和一头金发,皮肤白皙。但眼睛被黑色的眼罩盖住,呈现出一股异样气氛的男人——雷利乌斯=克洛弗。 他们正眺望着隔了两条路的前方那栋正在施工的楼房,目光落在搭着施工用脚手架的屋顶。 前不久,那里还发生过一场不为人知中左右了整个世界和一个少年的命运的战斗。不过现在那一场好戏也已经落幕,演员们都离开了舞台。 现在正是负责事后处理的人员在御剑机关的名义下聚集到现场的时候。 眺望了这一幕光景好一阵子后,雷利乌斯像是没了兴趣似地移开了被黑色眼罩挡住的眼睛。 他的视线滑行一般地移动到了自己脚边,那里正躺着一个少女——身穿淡桃色和淡紫色和服的长发少女。失去了意识的她横躺在地上,身边还放着她的趁手武器——一柄日本刀。 「……贵彩成功装备上了丛云单元吗……」 俯视着无力倒地的少女,雷利乌斯的自言自语提及了另一个女性。 尽管他的这一句话没有被谁听到,不过即便把声线压得再低,依旧不妨碍他身边的兽人耳朵听个清楚。 梵克汉听到这个陌生的字眼后拧紧了眉头,扭过头去盯着雷利乌斯问。 「丛云单元? 那是什么东西?」 尽管现在他很想问搭档着急回收倒在他脚边的这个少女的理由,不过料想他肯定不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解释,所以刻意没问。 雷利乌斯用淡然而缺乏感情的声音回答他。 「对观测者用武装……简而言之,就是为了弑神而打造的武器」 「弑神? 这是在说什么荒唐……」 心想着他又在扯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了的梵克汉鼻子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背对那栋正在建设的楼房。 「差不多行了吧。赶紧走吧」 在他这不耐烦的声音的催促下,雷利乌斯也迈动了脚步。 正在这时候。 梵克汉和雷利乌斯两人的视线前头的楼顶房门被用力打开了。 从中窜出了一个少年。瘦高瘦高的少年。 估计正好和黑铁直人一个年纪吧。 但是他身上穿的并不是黑铁直人那样的学生装束,而是和雷利乌斯一样的黑西服。头上还戴着一顶和西服配套的黑帽子。 「啊啊,原来在这边吗。哎呀呀~让我好找呢,雷利乌斯=克洛弗先生」 一看到雷利乌斯,西服少年就很夸张地摸了摸自己胸口。 雷利乌斯和梵克汉都不认识他。 但是自己的名字却被他掌握到便引起了警戒,于是梵克汉率先往前探一步。 「你谁啊?」 他很诧异地拧紧了眉毛,瞪着眼前的少年。 单说面相的话,可以说看起来挺老实的。 但他朝梵克汉回以的那种高高咧起嘴角一样的笑,却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不愉快。 「啊~,那个……让我想想哈。这要怎么回答才好呢。我从御剑机关那里得到了服从雷利乌斯先生指示的命令来着……不过看来,上头没有和两位沟通好呀?」 他很发愁似地歪了歪脑袋,摊开双手表示无奈。 他的这种动作全都让梵克汉更加不舒服。但另一方面,雷利乌斯也不知道听没听这少年说话,只是用被眼罩隔开的视线热衷地观察着他。 「嗯……这形状真有意思」 最后淡淡地发出了一声感慨。 「这是说什么呢?」 少年这一回把脑袋歪向了另一边,但雷利乌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起来像是沉醉在了观察中,梵克汉很无语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他的狼耳朵听到了沉沉的呢喃。听来像是在说那个少年。但这声音压得太低了,以至于音调听起来像是蕴含着一股几近瘆人的阴森。 他是这么说的。 ──不过这下,总算是『找到了』……。 戴着帽子的少年不知听到没有。他看起来只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然后雷利乌斯问他。 「你叫什么?」 「名字……是吗。唔~,名字什么的没有也不碍事吧」 少年嘴角一放松,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 这个表情让梵克汉猛地把脸拧地凶神恶煞。 「你……是在耍我们吗?」 「怎么敢呢。啊,对了。还请叫我……」 少年像是被好似立马就要上去揪住衣领地死死瞪着他的梵克汉吓得抖了抖细细的肩膀,两忙把双手放到身前不住地摆。 然后像是重整旗鼓似地站稳,把嘴角拉到最高处,勾出了一个深深的笑脸。 「还请叫我『哈扎马』吧」 自我介绍的同时,少年还把帽子摘了下来,用小丑表演一般的动作深深低头行了个礼。 这是故事和故事的夹缝之中编织出来的,不可能被记录的关联线。 是唯有可见之人才看得到,有所了解之人才会知晓的一页插曲。 是延续到另一处……另一则苍之物语的险恶序曲的扭曲音符──。 然后这一轮满月之夜慢慢迎来结束。 苍编制出了一则故事,同时也吐露出另一则故事。 这是重启过无数次的故事里的零碎碎片。是分出无数枝桠的故事中的细小龃龉。是叠合了无数重的故事中的些微飞沫。 是迎来过无数个开端与终末,却依旧复杂地纠缠在一的故事的预料之外的扭曲。 把时针拨回一些。 在延伸出深沉黑暗的夜空中,挂着像是开在天上的猫眼孔似的满月。 时间已经来到了晚饭饭点。和匆忙交织的人流泾渭分明的,是在新川滨车站附近的一栋老旧公寓楼顶上,站着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是有着粗犷的面貌和结实的身体,身上穿着和他这副危险的相貌不太搭调的像是小了几码的西服,眼神锋芒毕露的男人——梵克汉=赫尔辛。 另一个是有着奶油小生一样的体型和一头金发,皮肤白皙。但眼睛被黑色的眼罩盖住,呈现出一股异样气氛的男人——雷利乌斯=克洛弗。 他们正眺望着隔了两条路的前方那栋正在施工的楼房,目光落在搭着施工用脚手架的屋顶。 前不久,那里还发生过一场不为人知中左右了整个世界和一个少年的命运的战斗。不过现在那一场好戏也已经落幕,演员们都离开了舞台。 现在正是负责事后处理的人员在御剑机关的名义下聚集到现场的时候。 眺望了这一幕光景好一阵子后,雷利乌斯像是没了兴趣似地移开了被黑色眼罩挡住的眼睛。 他的视线滑行一般地移动到了自己脚边,那里正躺着一个少女——身穿淡桃色和淡紫色和服的长发少女。失去了意识的她横躺在地上,身边还放着她的趁手武器——一柄日本刀。 「……贵彩成功装备上了丛云单元吗……」 俯视着无力倒地的少女,雷利乌斯的自言自语提及了另一个女性。 尽管他的这一句话没有被谁听到,不过即便把声线压得再低,依旧不妨碍他身边的兽人耳朵听个清楚。 梵克汉听到这个陌生的字眼后拧紧了眉头,扭过头去盯着雷利乌斯问。 「丛云单元? 那是什么东西?」 尽管现在他很想问搭档着急回收倒在他脚边的这个少女的理由,不过料想他肯定不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解释,所以刻意没问。 雷利乌斯用淡然而缺乏感情的声音回答他。 「对观测者用武装……简而言之,就是为了弑神而打造的武器」 「弑神? 这是在说什么荒唐……」 心想着他又在扯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了的梵克汉鼻子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背对那栋正在建设的楼房。 「差不多行了吧。赶紧走吧」 在他这不耐烦的声音的催促下,雷利乌斯也迈动了脚步。 正在这时候。 梵克汉和雷利乌斯两人的视线前头的楼顶房门被用力打开了。 从中窜出了一个少年。瘦高瘦高的少年。 估计正好和黑铁直人一个年纪吧。 但是他身上穿的并不是黑铁直人那样的学生装束,而是和雷利乌斯一样的黑西服。头上还戴着一顶和西服配套的黑帽子。 「啊啊,原来在这边吗。哎呀呀~让我好找呢,雷利乌斯=克洛弗先生」 一看到雷利乌斯,西服少年就很夸张地摸了摸自己胸口。 雷利乌斯和梵克汉都不认识他。 但是自己的名字却被他掌握到便引起了警戒,于是梵克汉率先往前探一步。 「你谁啊?」 他很诧异地拧紧了眉毛,瞪着眼前的少年。 单说面相的话,可以说看起来挺老实的。 但他朝梵克汉回以的那种高高咧起嘴角一样的笑,却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不愉快。 「啊~,那个……让我想想哈。这要怎么回答才好呢。我从御剑机关那里得到了服从雷利乌斯先生指示的命令来着……不过看来,上头没有和两位沟通好呀?」 他很发愁似地歪了歪脑袋,摊开双手表示无奈。 他的这种动作全都让梵克汉更加不舒服。但另一方面,雷利乌斯也不知道听没听这少年说话,只是用被眼罩隔开的视线热衷地观察着他。 「嗯……这形状真有意思」 最后淡淡地发出了一声感慨。 「这是说什么呢?」 少年这一回把脑袋歪向了另一边,但雷利乌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起来像是沉醉在了观察中,梵克汉很无语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他的狼耳朵听到了沉沉的呢喃。听来像是在说那个少年。但这声音压得太低了,以至于音调听起来像是蕴含着一股几近瘆人的阴森。 他是这么说的。 ──不过这下,总算是『找到了』……。 戴着帽子的少年不知听到没有。他看起来只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然后雷利乌斯问他。 「你叫什么?」 「名字……是吗。唔~,名字什么的没有也不碍事吧」 少年嘴角一放松,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 这个表情让梵克汉猛地把脸拧地凶神恶煞。 「你……是在耍我们吗?」 「怎么敢呢。啊,对了。还请叫我……」 少年像是被好似立马就要上去揪住衣领地死死瞪着他的梵克汉吓得抖了抖细细的肩膀,两忙把双手放到身前不住地摆。 然后像是重整旗鼓似地站稳,把嘴角拉到最高处,勾出了一个深深的笑脸。 「还请叫我『哈扎马』吧」 自我介绍的同时,少年还把帽子摘了下来,用小丑表演一般的动作深深低头行了个礼。 这是故事和故事的夹缝之中编织出来的,不可能被记录的关联线。 是唯有可见之人才看得到,有所了解之人才会知晓的一页插曲。 是延续到另一处……另一则苍之物语的险恶序曲的扭曲音符──。 然后这一轮满月之夜慢慢迎来结束。 苍编制出了一则故事,同时也吐露出另一则故事。 这是重启过无数次的故事里的零碎碎片。是分出无数枝桠的故事中的细小龃龉。是叠合了无数重的故事中的些微飞沫。 是迎来过无数个开端与终末,却依旧复杂地纠缠在一的故事的预料之外的扭曲。 把时针拨回一些。 在延伸出深沉黑暗的夜空中,挂着像是开在天上的猫眼孔似的满月。 时间已经来到了晚饭饭点。和匆忙交织的人流泾渭分明的,是在新川滨车站附近的一栋老旧公寓楼顶上,站着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是有着粗犷的面貌和结实的身体,身上穿着和他这副危险的相貌不太搭调的像是小了几码的西服,眼神锋芒毕露的男人——梵克汉=赫尔辛。 另一个是有着奶油小生一样的体型和一头金发,皮肤白皙。但眼睛被黑色的眼罩盖住,呈现出一股异样气氛的男人——雷利乌斯=克洛弗。 他们正眺望着隔了两条路的前方那栋正在施工的楼房,目光落在搭着施工用脚手架的屋顶。 前不久,那里还发生过一场不为人知中左右了整个世界和一个少年的命运的战斗。不过现在那一场好戏也已经落幕,演员们都离开了舞台。 现在正是负责事后处理的人员在御剑机关的名义下聚集到现场的时候。 眺望了这一幕光景好一阵子后,雷利乌斯像是没了兴趣似地移开了被黑色眼罩挡住的眼睛。 他的视线滑行一般地移动到了自己脚边,那里正躺着一个少女——身穿淡桃色和淡紫色和服的长发少女。失去了意识的她横躺在地上,身边还放着她的趁手武器——一柄日本刀。 「……贵彩成功装备上了丛云单元吗……」 俯视着无力倒地的少女,雷利乌斯的自言自语提及了另一个女性。 尽管他的这一句话没有被谁听到,不过即便把声线压得再低,依旧不妨碍他身边的兽人耳朵听个清楚。 梵克汉听到这个陌生的字眼后拧紧了眉头,扭过头去盯着雷利乌斯问。 「丛云单元? 那是什么东西?」 尽管现在他很想问搭档着急回收倒在他脚边的这个少女的理由,不过料想他肯定不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解释,所以刻意没问。 雷利乌斯用淡然而缺乏感情的声音回答他。 「对观测者用武装……简而言之,就是为了弑神而打造的武器」 「弑神? 这是在说什么荒唐……」 心想着他又在扯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了的梵克汉鼻子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背对那栋正在建设的楼房。 「差不多行了吧。赶紧走吧」 在他这不耐烦的声音的催促下,雷利乌斯也迈动了脚步。 正在这时候。 梵克汉和雷利乌斯两人的视线前头的楼顶房门被用力打开了。 从中窜出了一个少年。瘦高瘦高的少年。 估计正好和黑铁直人一个年纪吧。 但是他身上穿的并不是黑铁直人那样的学生装束,而是和雷利乌斯一样的黑西服。头上还戴着一顶和西服配套的黑帽子。 「啊啊,原来在这边吗。哎呀呀~让我好找呢,雷利乌斯=克洛弗先生」 一看到雷利乌斯,西服少年就很夸张地摸了摸自己胸口。 雷利乌斯和梵克汉都不认识他。 但是自己的名字却被他掌握到便引起了警戒,于是梵克汉率先往前探一步。 「你谁啊?」 他很诧异地拧紧了眉毛,瞪着眼前的少年。 单说面相的话,可以说看起来挺老实的。 但他朝梵克汉回以的那种高高咧起嘴角一样的笑,却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不愉快。 「啊~,那个……让我想想哈。这要怎么回答才好呢。我从御剑机关那里得到了服从雷利乌斯先生指示的命令来着……不过看来,上头没有和两位沟通好呀?」 他很发愁似地歪了歪脑袋,摊开双手表示无奈。 他的这种动作全都让梵克汉更加不舒服。但另一方面,雷利乌斯也不知道听没听这少年说话,只是用被眼罩隔开的视线热衷地观察着他。 「嗯……这形状真有意思」 最后淡淡地发出了一声感慨。 「这是说什么呢?」 少年这一回把脑袋歪向了另一边,但雷利乌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起来像是沉醉在了观察中,梵克汉很无语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他的狼耳朵听到了沉沉的呢喃。听来像是在说那个少年。但这声音压得太低了,以至于音调听起来像是蕴含着一股几近瘆人的阴森。 他是这么说的。 ──不过这下,总算是『找到了』……。 戴着帽子的少年不知听到没有。他看起来只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然后雷利乌斯问他。 「你叫什么?」 「名字……是吗。唔~,名字什么的没有也不碍事吧」 少年嘴角一放松,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 这个表情让梵克汉猛地把脸拧地凶神恶煞。 「你……是在耍我们吗?」 「怎么敢呢。啊,对了。还请叫我……」 少年像是被好似立马就要上去揪住衣领地死死瞪着他的梵克汉吓得抖了抖细细的肩膀,两忙把双手放到身前不住地摆。 然后像是重整旗鼓似地站稳,把嘴角拉到最高处,勾出了一个深深的笑脸。 「还请叫我『哈扎马』吧」 自我介绍的同时,少年还把帽子摘了下来,用小丑表演一般的动作深深低头行了个礼。 这是故事和故事的夹缝之中编织出来的,不可能被记录的关联线。 是唯有可见之人才看得到,有所了解之人才会知晓的一页插曲。 是延续到另一处……另一则苍之物语的险恶序曲的扭曲音符──。 然后这一轮满月之夜慢慢迎来结束。 苍编制出了一则故事,同时也吐露出另一则故事。 这是重启过无数次的故事里的零碎碎片。是分出无数枝桠的故事中的细小龃龉。是叠合了无数重的故事中的些微飞沫。 是迎来过无数个开端与终末,却依旧复杂地纠缠在一的故事的预料之外的扭曲。 把时针拨回一些。 在延伸出深沉黑暗的夜空中,挂着像是开在天上的猫眼孔似的满月。 时间已经来到了晚饭饭点。和匆忙交织的人流泾渭分明的,是在新川滨车站附近的一栋老旧公寓楼顶上,站着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是有着粗犷的面貌和结实的身体,身上穿着和他这副危险的相貌不太搭调的像是小了几码的西服,眼神锋芒毕露的男人——梵克汉=赫尔辛。 另一个是有着奶油小生一样的体型和一头金发,皮肤白皙。但眼睛被黑色的眼罩盖住,呈现出一股异样气氛的男人——雷利乌斯=克洛弗。 他们正眺望着隔了两条路的前方那栋正在施工的楼房,目光落在搭着施工用脚手架的屋顶。 前不久,那里还发生过一场不为人知中左右了整个世界和一个少年的命运的战斗。不过现在那一场好戏也已经落幕,演员们都离开了舞台。 现在正是负责事后处理的人员在御剑机关的名义下聚集到现场的时候。 眺望了这一幕光景好一阵子后,雷利乌斯像是没了兴趣似地移开了被黑色眼罩挡住的眼睛。 他的视线滑行一般地移动到了自己脚边,那里正躺着一个少女——身穿淡桃色和淡紫色和服的长发少女。失去了意识的她横躺在地上,身边还放着她的趁手武器——一柄日本刀。 「……贵彩成功装备上了丛云单元吗……」 俯视着无力倒地的少女,雷利乌斯的自言自语提及了另一个女性。 尽管他的这一句话没有被谁听到,不过即便把声线压得再低,依旧不妨碍他身边的兽人耳朵听个清楚。 梵克汉听到这个陌生的字眼后拧紧了眉头,扭过头去盯着雷利乌斯问。 「丛云单元? 那是什么东西?」 尽管现在他很想问搭档着急回收倒在他脚边的这个少女的理由,不过料想他肯定不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解释,所以刻意没问。 雷利乌斯用淡然而缺乏感情的声音回答他。 「对观测者用武装……简而言之,就是为了弑神而打造的武器」 「弑神? 这是在说什么荒唐……」 心想着他又在扯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了的梵克汉鼻子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背对那栋正在建设的楼房。 「差不多行了吧。赶紧走吧」 在他这不耐烦的声音的催促下,雷利乌斯也迈动了脚步。 正在这时候。 梵克汉和雷利乌斯两人的视线前头的楼顶房门被用力打开了。 从中窜出了一个少年。瘦高瘦高的少年。 估计正好和黑铁直人一个年纪吧。 但是他身上穿的并不是黑铁直人那样的学生装束,而是和雷利乌斯一样的黑西服。头上还戴着一顶和西服配套的黑帽子。 「啊啊,原来在这边吗。哎呀呀~让我好找呢,雷利乌斯=克洛弗先生」 一看到雷利乌斯,西服少年就很夸张地摸了摸自己胸口。 雷利乌斯和梵克汉都不认识他。 但是自己的名字却被他掌握到便引起了警戒,于是梵克汉率先往前探一步。 「你谁啊?」 他很诧异地拧紧了眉毛,瞪着眼前的少年。 单说面相的话,可以说看起来挺老实的。 但他朝梵克汉回以的那种高高咧起嘴角一样的笑,却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不愉快。 「啊~,那个……让我想想哈。这要怎么回答才好呢。我从御剑机关那里得到了服从雷利乌斯先生指示的命令来着……不过看来,上头没有和两位沟通好呀?」 他很发愁似地歪了歪脑袋,摊开双手表示无奈。 他的这种动作全都让梵克汉更加不舒服。但另一方面,雷利乌斯也不知道听没听这少年说话,只是用被眼罩隔开的视线热衷地观察着他。 「嗯……这形状真有意思」 最后淡淡地发出了一声感慨。 「这是说什么呢?」 少年这一回把脑袋歪向了另一边,但雷利乌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起来像是沉醉在了观察中,梵克汉很无语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他的狼耳朵听到了沉沉的呢喃。听来像是在说那个少年。但这声音压得太低了,以至于音调听起来像是蕴含着一股几近瘆人的阴森。 他是这么说的。 ──不过这下,总算是『找到了』……。 戴着帽子的少年不知听到没有。他看起来只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然后雷利乌斯问他。 「你叫什么?」 「名字……是吗。唔~,名字什么的没有也不碍事吧」 少年嘴角一放松,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 这个表情让梵克汉猛地把脸拧地凶神恶煞。 「你……是在耍我们吗?」 「怎么敢呢。啊,对了。还请叫我……」 少年像是被好似立马就要上去揪住衣领地死死瞪着他的梵克汉吓得抖了抖细细的肩膀,两忙把双手放到身前不住地摆。 然后像是重整旗鼓似地站稳,把嘴角拉到最高处,勾出了一个深深的笑脸。 「还请叫我『哈扎马』吧」 自我介绍的同时,少年还把帽子摘了下来,用小丑表演一般的动作深深低头行了个礼。 这是故事和故事的夹缝之中编织出来的,不可能被记录的关联线。 是唯有可见之人才看得到,有所了解之人才会知晓的一页插曲。 是延续到另一处……另一则苍之物语的险恶序曲的扭曲音符──。 然后这一轮满月之夜慢慢迎来结束。 苍编制出了一则故事,同时也吐露出另一则故事。 这是重启过无数次的故事里的零碎碎片。是分出无数枝桠的故事中的细小龃龉。是叠合了无数重的故事中的些微飞沫。 是迎来过无数个开端与终末,却依旧复杂地纠缠在一的故事的预料之外的扭曲。 把时针拨回一些。 在延伸出深沉黑暗的夜空中,挂着像是开在天上的猫眼孔似的满月。 时间已经来到了晚饭饭点。和匆忙交织的人流泾渭分明的,是在新川滨车站附近的一栋老旧公寓楼顶上,站着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是有着粗犷的面貌和结实的身体,身上穿着和他这副危险的相貌不太搭调的像是小了几码的西服,眼神锋芒毕露的男人——梵克汉=赫尔辛。 另一个是有着奶油小生一样的体型和一头金发,皮肤白皙。但眼睛被黑色的眼罩盖住,呈现出一股异样气氛的男人——雷利乌斯=克洛弗。 他们正眺望着隔了两条路的前方那栋正在施工的楼房,目光落在搭着施工用脚手架的屋顶。 前不久,那里还发生过一场不为人知中左右了整个世界和一个少年的命运的战斗。不过现在那一场好戏也已经落幕,演员们都离开了舞台。 现在正是负责事后处理的人员在御剑机关的名义下聚集到现场的时候。 眺望了这一幕光景好一阵子后,雷利乌斯像是没了兴趣似地移开了被黑色眼罩挡住的眼睛。 他的视线滑行一般地移动到了自己脚边,那里正躺着一个少女——身穿淡桃色和淡紫色和服的长发少女。失去了意识的她横躺在地上,身边还放着她的趁手武器——一柄日本刀。 「……贵彩成功装备上了丛云单元吗……」 俯视着无力倒地的少女,雷利乌斯的自言自语提及了另一个女性。 尽管他的这一句话没有被谁听到,不过即便把声线压得再低,依旧不妨碍他身边的兽人耳朵听个清楚。 梵克汉听到这个陌生的字眼后拧紧了眉头,扭过头去盯着雷利乌斯问。 「丛云单元? 那是什么东西?」 尽管现在他很想问搭档着急回收倒在他脚边的这个少女的理由,不过料想他肯定不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解释,所以刻意没问。 雷利乌斯用淡然而缺乏感情的声音回答他。 「对观测者用武装……简而言之,就是为了弑神而打造的武器」 「弑神? 这是在说什么荒唐……」 心想着他又在扯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了的梵克汉鼻子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背对那栋正在建设的楼房。 「差不多行了吧。赶紧走吧」 在他这不耐烦的声音的催促下,雷利乌斯也迈动了脚步。 正在这时候。 梵克汉和雷利乌斯两人的视线前头的楼顶房门被用力打开了。 从中窜出了一个少年。瘦高瘦高的少年。 估计正好和黑铁直人一个年纪吧。 但是他身上穿的并不是黑铁直人那样的学生装束,而是和雷利乌斯一样的黑西服。头上还戴着一顶和西服配套的黑帽子。 「啊啊,原来在这边吗。哎呀呀~让我好找呢,雷利乌斯=克洛弗先生」 一看到雷利乌斯,西服少年就很夸张地摸了摸自己胸口。 雷利乌斯和梵克汉都不认识他。 但是自己的名字却被他掌握到便引起了警戒,于是梵克汉率先往前探一步。 「你谁啊?」 他很诧异地拧紧了眉毛,瞪着眼前的少年。 单说面相的话,可以说看起来挺老实的。 但他朝梵克汉回以的那种高高咧起嘴角一样的笑,却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不愉快。 「啊~,那个……让我想想哈。这要怎么回答才好呢。我从御剑机关那里得到了服从雷利乌斯先生指示的命令来着……不过看来,上头没有和两位沟通好呀?」 他很发愁似地歪了歪脑袋,摊开双手表示无奈。 他的这种动作全都让梵克汉更加不舒服。但另一方面,雷利乌斯也不知道听没听这少年说话,只是用被眼罩隔开的视线热衷地观察着他。 「嗯……这形状真有意思」 最后淡淡地发出了一声感慨。 「这是说什么呢?」 少年这一回把脑袋歪向了另一边,但雷利乌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起来像是沉醉在了观察中,梵克汉很无语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他的狼耳朵听到了沉沉的呢喃。听来像是在说那个少年。但这声音压得太低了,以至于音调听起来像是蕴含着一股几近瘆人的阴森。 他是这么说的。 ──不过这下,总算是『找到了』……。 戴着帽子的少年不知听到没有。他看起来只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然后雷利乌斯问他。 「你叫什么?」 「名字……是吗。唔~,名字什么的没有也不碍事吧」 少年嘴角一放松,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 这个表情让梵克汉猛地把脸拧地凶神恶煞。 「你……是在耍我们吗?」 「怎么敢呢。啊,对了。还请叫我……」 少年像是被好似立马就要上去揪住衣领地死死瞪着他的梵克汉吓得抖了抖细细的肩膀,两忙把双手放到身前不住地摆。 然后像是重整旗鼓似地站稳,把嘴角拉到最高处,勾出了一个深深的笑脸。 「还请叫我『哈扎马』吧」 自我介绍的同时,少年还把帽子摘了下来,用小丑表演一般的动作深深低头行了个礼。 这是故事和故事的夹缝之中编织出来的,不可能被记录的关联线。 是唯有可见之人才看得到,有所了解之人才会知晓的一页插曲。 是延续到另一处……另一则苍之物语的险恶序曲的扭曲音符──。 然后这一轮满月之夜慢慢迎来结束。 苍编制出了一则故事,同时也吐露出另一则故事。 这是重启过无数次的故事里的零碎碎片。是分出无数枝桠的故事中的细小龃龉。是叠合了无数重的故事中的些微飞沫。 是迎来过无数个开端与终末,却依旧复杂地纠缠在一的故事的预料之外的扭曲。 把时针拨回一些。 在延伸出深沉黑暗的夜空中,挂着像是开在天上的猫眼孔似的满月。 时间已经来到了晚饭饭点。和匆忙交织的人流泾渭分明的,是在新川滨车站附近的一栋老旧公寓楼顶上,站着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是有着粗犷的面貌和结实的身体,身上穿着和他这副危险的相貌不太搭调的像是小了几码的西服,眼神锋芒毕露的男人——梵克汉=赫尔辛。 另一个是有着奶油小生一样的体型和一头金发,皮肤白皙。但眼睛被黑色的眼罩盖住,呈现出一股异样气氛的男人——雷利乌斯=克洛弗。 他们正眺望着隔了两条路的前方那栋正在施工的楼房,目光落在搭着施工用脚手架的屋顶。 前不久,那里还发生过一场不为人知中左右了整个世界和一个少年的命运的战斗。不过现在那一场好戏也已经落幕,演员们都离开了舞台。 现在正是负责事后处理的人员在御剑机关的名义下聚集到现场的时候。 眺望了这一幕光景好一阵子后,雷利乌斯像是没了兴趣似地移开了被黑色眼罩挡住的眼睛。 他的视线滑行一般地移动到了自己脚边,那里正躺着一个少女——身穿淡桃色和淡紫色和服的长发少女。失去了意识的她横躺在地上,身边还放着她的趁手武器——一柄日本刀。 「……贵彩成功装备上了丛云单元吗……」 俯视着无力倒地的少女,雷利乌斯的自言自语提及了另一个女性。 尽管他的这一句话没有被谁听到,不过即便把声线压得再低,依旧不妨碍他身边的兽人耳朵听个清楚。 梵克汉听到这个陌生的字眼后拧紧了眉头,扭过头去盯着雷利乌斯问。 「丛云单元? 那是什么东西?」 尽管现在他很想问搭档着急回收倒在他脚边的这个少女的理由,不过料想他肯定不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解释,所以刻意没问。 雷利乌斯用淡然而缺乏感情的声音回答他。 「对观测者用武装……简而言之,就是为了弑神而打造的武器」 「弑神? 这是在说什么荒唐……」 心想着他又在扯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了的梵克汉鼻子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背对那栋正在建设的楼房。 「差不多行了吧。赶紧走吧」 在他这不耐烦的声音的催促下,雷利乌斯也迈动了脚步。 正在这时候。 梵克汉和雷利乌斯两人的视线前头的楼顶房门被用力打开了。 从中窜出了一个少年。瘦高瘦高的少年。 估计正好和黑铁直人一个年纪吧。 但是他身上穿的并不是黑铁直人那样的学生装束,而是和雷利乌斯一样的黑西服。头上还戴着一顶和西服配套的黑帽子。 「啊啊,原来在这边吗。哎呀呀~让我好找呢,雷利乌斯=克洛弗先生」 一看到雷利乌斯,西服少年就很夸张地摸了摸自己胸口。 雷利乌斯和梵克汉都不认识他。 但是自己的名字却被他掌握到便引起了警戒,于是梵克汉率先往前探一步。 「你谁啊?」 他很诧异地拧紧了眉毛,瞪着眼前的少年。 单说面相的话,可以说看起来挺老实的。 但他朝梵克汉回以的那种高高咧起嘴角一样的笑,却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不愉快。 「啊~,那个……让我想想哈。这要怎么回答才好呢。我从御剑机关那里得到了服从雷利乌斯先生指示的命令来着……不过看来,上头没有和两位沟通好呀?」 他很发愁似地歪了歪脑袋,摊开双手表示无奈。 他的这种动作全都让梵克汉更加不舒服。但另一方面,雷利乌斯也不知道听没听这少年说话,只是用被眼罩隔开的视线热衷地观察着他。 「嗯……这形状真有意思」 最后淡淡地发出了一声感慨。 「这是说什么呢?」 少年这一回把脑袋歪向了另一边,但雷利乌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起来像是沉醉在了观察中,梵克汉很无语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他的狼耳朵听到了沉沉的呢喃。听来像是在说那个少年。但这声音压得太低了,以至于音调听起来像是蕴含着一股几近瘆人的阴森。 他是这么说的。 ──不过这下,总算是『找到了』……。 戴着帽子的少年不知听到没有。他看起来只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然后雷利乌斯问他。 「你叫什么?」 「名字……是吗。唔~,名字什么的没有也不碍事吧」 少年嘴角一放松,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 这个表情让梵克汉猛地把脸拧地凶神恶煞。 「你……是在耍我们吗?」 「怎么敢呢。啊,对了。还请叫我……」 少年像是被好似立马就要上去揪住衣领地死死瞪着他的梵克汉吓得抖了抖细细的肩膀,两忙把双手放到身前不住地摆。 然后像是重整旗鼓似地站稳,把嘴角拉到最高处,勾出了一个深深的笑脸。 「还请叫我『哈扎马』吧」 自我介绍的同时,少年还把帽子摘了下来,用小丑表演一般的动作深深低头行了个礼。 这是故事和故事的夹缝之中编织出来的,不可能被记录的关联线。 是唯有可见之人才看得到,有所了解之人才会知晓的一页插曲。 是延续到另一处……另一则苍之物语的险恶序曲的扭曲音符──。 然后这一轮满月之夜慢慢迎来结束。 后记 承蒙您手捧『bloodedge eperience』着实感谢,我是著者驹尾真子。 先说在前头,本书为上下卷中的下卷。 如果有哪位是出于什么机缘巧合而拿起了本书,还一头雾水地看着这片后记的话,敬请留意。如果还愿意结合上卷阅读的话,那没什么能让我更开心的了。 好了,先容我对本书进行粗略的解说。 本书是和股份有限公司arc system works发售的2d格斗游戏『zblue(苍翼默示录)』共享一个基础世界观的作品。 是以游戏『zblue』的制作人,同时也负责本书的原案与监修的森利道先生纂写计划,由我驹尾真子谱写成小说的形式制作而成的作品。 格斗游戏『zblue』和本书『bloodedge eperience』在很多地方都拥有共同点,所以尚未玩过游戏的读者也敬请接触一下《苍》的故事。肯定能让您乐在其中的! 另外,以『zblue』为蓝本驹尾写成的轻小说系列,还有另外几册也正在富士见dragon book发售。如果感兴趣的话,还请多多关照! 好了。接下来就是驹尾东拉西扯的闲聊环节了……哈啊……『bloodedge eperience』完结了呢。 其实单说「我想要描写这样的一个故事」的这么一种主题构想,其实在写这本书的挺久之前就听森先生说起过了。那时候是边吃着饭边神神秘秘的对我说了不少,让我不由得想起几天前我们还在同一家店了共享了晚饭。而那时候都还没有现在这样详细的设定呢。真叫人怀念。 但是等到真要动笔些之后着实费了好大功夫。因为森先生他带来了太多的有趣元素。也有比较滑稽的元素,以及从来没想到过的和『zblue』系列之间的交叉点。 要将这些元素一个不落地全都搜罗起来,然后整理得有条有理地写下来,我便是抱着这样的一种心态去执笔的。 而主人公的妹妹这一存在正属于超乎预料的元素代表,在得到上卷构思的时候,我还猛地一拍桌子探身去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来着。 而这一次也是经历了好多让我直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插曲,所以总让我妄想着享受过『zblue』正片故事的玩家,是不是会在震惊之余嘴角露出一抹贼笑地有滋有味看下去。 倒不如说,其实我是不由得想着……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毕竟这里头真藏了不少的伏笔。所以希望能把每个细节都细细品味一遍。 当然了,这篇小说正因为和游戏有关联,所以才能算是一篇独立故事。 所以不要求说一定要对游戏有个预先的了解,如果能把这小说当作一则单独的故事去欣赏的话我将无比开心。 是否已经把本书看完了呢。感觉如何呢? 能让您乐在其中吗? 写成本书的我的感情着实一言难尽。我写得很开心,也相当兴奋。不过对写出来的作品却让我相当苦恼,「你的文笔就这点水平吗!?」我甚至会这样生自己的气。……虽然生自己的气都已经是最近的习惯了。 但能像这样子写后记,我也真的打从心底松了口气。这给我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只不过,一想到这样一来也就结束了,又会冒出一种像是游乐园即将关门,转身眺望着夜景走上回家路时的心情。啊……果然还是很开心的啊。 ……啊,对了。其实这篇后记一共有八页。略长。 这都是因为一个让责编有点哭笑不得的问题。也就是页数问题。 所以我会为了一个还算比较好看的页数再多胡写一些东西,还请多关照。 话说回来,看过本书的您有没有什么钟意的角色或者某一幕呢? 就我个人而言的话,我是很喜欢直人和拉凯尔这对的。 哎呀,其实我从之前就当作本命的角色也就是某个父亲大人也在这本小说里登场了嘛,所以每当写到他的名字的时候我整个人就会陷入一股「哎哟喂,这下热闹了!」的异常兴奋状态中,不过抛开这点不讲,我还是很喜欢直人和拉凯尔的。 感觉上的话,相比起喜欢,更类似于感觉他们可爱得让我难以释手吧。他们两个都是那么的拼命,率直,非要形容的话,像是顺着自己的感情横冲直撞吧。 尤其直人在我心中属于很可靠的角色,是一个能让我心想着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这样做吧,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这样说吧,然后写得毫不犹豫地写出来的爽快人物。 拉凯尔也不例外,她是一个让我会冒出无穷无尽的想要让她露出这种表情,让她做点这种事的欲望的角色。一想到她会有怎样的感受,我就开心得不得了。 来使劲谈谈留下了深刻回忆的场景吧。反正页数还多。 与其说是场景,倒不如说是章节吧。最后第十一章算是这本小说中最为重要的章节,现在都还深深烙印在我心里。不对,其他章节也是的。不过只是因为第十一章尤其沉重而已,还请不要误解我的话。 『bloodedge eperience』对我来说是很少见的,上下卷都是从头到尾按章节顺序写成的小说。 所以第十一章是除开尾声之外最后写成的章节。所以的话,我当时应该是相当兴奋的吧。 更别说那时候距离截稿也没几天了。 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处于斗志昂扬的状态,整个人前倾着身体手指在键盘上不停飞舞。 等写成之后,又进入了灵魂出窍的状态。 好了好了好了。 『bloodedge eperience』至此将告一段落。一想到我必须要把直人和拉凯尔的故事做个了断,,说真的,好寂寞。 虽然上下卷的体量有了比较大的差距,不过还算是非常短了。 真的就是一晃眼呢。对我个人而言,我是很想很想多看看直人和拉凯尔的各种样子和处境的。 我这才刚刚完成没多久,所以尤其依依不舍。尽管我已经尽力去写了,不过这短短的两卷已经让我彻底爱不释手。 如果还能得到写直人他们的小说这样一个机会的话,想必我会振臂大喜吧。还可能会直接跳起来。大概还会开心地发出奇怪的叫声吧。 我深深期盼着那一刻真的能来临。如果身为读者的您也会这样期盼的话,那我就太幸福了。 好了,这下比第二段尾声还要多几页的后记也终于要写光了。接下来是感谢环节。 这一回有足够的行数,所以让我畅所欲言吧。如果还能继续陪我一小会儿的话真的深感荣幸。尽管我本就很想要道个谢,不过等写出来之后总算可以带着「结束了」的感觉去做个画上一个句号了。 首先的话,要感谢身为『zblue』的制作人也是『bloodedge eperience』原著的森先生。让我写下这篇小说,真的十分感谢。那是一段尽管辛苦不过也相当幸福的执笔时间。我打从心底为你把直人和拉凯尔,遥和斯比纳,以及其他的众多角色交给我去描写而感到高兴。今后还请多关照。 这段时间还让责编担心和为难了。你对我一直以来的鼓励,还有比任何人都要早地对我说「有意思」,全都是最好不过的支持。多谢有你。 还要感谢负责插图的kyo桑。也要慰劳你一句真的辛苦了。尽管我和森先生之前就有一起共事,不过突然被安排过来负责插画的立场,想必很劳心费神吧。感谢你给『bloodedge eperience』绘制的图 画。 说起来,尽管上卷我也有写后记,不过我说过在主要关系人中我唯独没有和kyo桑见过面,而这个状况即便等到我开始给下卷写后记依旧没有得到打破。现在我依然想着,如果能在某个地方实际见个面给你道个谢的话该有多好。 那么最后,是捧起本书的您,一直看到这一行字,依旧捧起这本书的您真是太感激不尽了。 如果这是自己购买的话自然最好不过,即便不是,能让您抱有兴趣我也很开心了。如果不嫌弃,还请多看看。 这本书正是因为有各种各样的人通力协助才得以面世,不过要想让一本小说成为小说,那读者就必不可少。我认为,正因为有您的阅读才能让『bloodedge eperience』作为一本地地道道的小说迎来结束。 所以,我献上发自心底的感谢。 等有朝一日,我们在新川滨再会。届时还请不要忘了直人他们! 驹尾真子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