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七日。》 第一章 人生在世的喜悦 映照在水洼中的脸在风的吹拂下摇摆不定,看起来扭曲得好厉害。 七日倚在环绕在顶楼四周的铁丝网上,眺望着雨后的天空。空气仍有些潮湿,但阳光已逐渐从云隙中洒满。看样子明天应该会放晴,积了一堆还没晾的衣物也该拿出来晒一晒了。 她解开原本扎着的两条辫子,一面隔着铁丝网眺望外面的世界,然后一面重新将辫子绑好。 七日口中哼着歌曲,那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歌greengreen(注1)。 「人生在世的喜悦吗。」 如果人生还能再活五十年,这段期间究竟会有多少喜悦或快乐的事呢?就这么活着又有何意义呢? 话说回来,自己有那个资格活着吗? 想着想着,七日又开始哼起歌来。虽然校方禁止学生上顶楼,但身手矫健的她总能轻松跃过封锁顶楼入口的铁栏杆。况且,像她这样没事老爱往空旷一片的顶楼跑的人,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这是一个不会受到任何人打扰,专属于七日的空间。 每到午休时间,七日总爱跑到顶楼上眺望校园、学生、教师、学校外的街道等景色,然后一边啃着面包、哼着歌曲。唯有这件事是她上学的意义,因为她对老师上的课毫无兴趣,也懒得去交朋友。 「怎么还不放学。」 只要一放学,她便能从这个令人窒息的狭窄庭图中解放,恢复自由之身,然后到校外的市街上去。其实就算到了街上也没有特别想做的事,但七日就是喜欢街道。不远千里从广岛来到的东京,是个龙蛇混杂、人口拥挤,而且天空一片灰濛濛的城市。 但她总觉得,这个城市里存在着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她并不清楚,也许会是很美好的事物也说不定。 现在是午休时间。 她一边哼着歌。 一边咬下一口菠萝面包,砂糖随之掉落。 阳光逐渐变强,她不禁眯起了双眼。春天的脚步近了。 通知到了上课前五分钟的钟声响起。 五分钟后就要开始上课了,下一节是国文课。 心中不禁开始忧郁了起来。 上课时她总是在睡觉。 如果上课睡觉惹老师生气的话。她便会改成涂鸦,比方说在教科书的空白处画上小狗的脸。从早上开始算起,今天已经画到第六个了。 国文老师村松最喜欢自己或是让学生朗读课本上的诗,所以不能太掉以轻心,因为他会故意叫没有认真听课的学生起来唸课文。 「好,接下来宫岛同学,妳来唸。」 七日故意装作没在听课的样子。因为只要被老师点到一次,就表示这一整天都不会再被点到名。最近她知道了这个秘诀,所以时常故意看着外面装做没在听课。 「在遥远的山之彼方(注2)。」 从座位上站起来的七日才刚开口唸第一句,村松便摇头以对。 「不是kanata,是anata(注3)。在遥远的山之彼方。」 可是这个字明明就唸作kanata呀。七日心想。不过她还是默默点头,清了清喉咙后重唸一遍。跟老师起争执可不是明智之举。 「有人说,幸福住在遥远的山之彼方。」 如果书上所言属实,那就真的是很远很远了。七日边唸课文边想,倘若幸福只存在于如此遥不可及的地方的话,那会是多么令人悲伤的事。 「啊啊我和他人一起前去寻觅她的芳踪,无奈最后含泪而归。」 她不是很懂字里行间的意味,不过这首诗却深深烙印在她的心底。 「有人说,幸福住在比山之彼方更远的那一端。」 唸完课文,她坐回座位上。七日的座位是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即便她想寻觅幸福而望向窗外,那儿也没有山的踪影。映入眼帘的只有外壁一片纯白的升学科校舍。洁白、无瑕,相形之下自己便显得自惭形秽的校舍。 私立四风馆高中里除了七日就读的普通科之外,还有升学科、体育科和艺术科等科系。假使平时都正常上下学的话,是鲜少有机会与其他学科的学生打交道的,因此七日也无从得知那边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有着什么样的人在。只是,升学科一向给人一种有别于其他科的高洁感。七日不禁想着:如果能到那边的校舍去,是不是就能看见那座山呢??是不是只要待在那边的校舍,就能看见幸福呢?? 在那遥远的山之彼方。 「到东京之后」 第六节的理化课是打瞌睡的时间,已届退休年龄的老教师并不会对学生太严厉。 七日在夕阳余辉的映照下打着瞌睡,在意识朦胧之中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话。 到东京之后,会有好事在等着妳喔。 七日十岁时,她的父亲这么告诉她,然后带她去车站坐车。那是她第一次和父亲一同出远门,当时雀跃的心情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对七日而言,「父母」就是指父亲,因为自她懂事以来,母亲就不在她的身边。她不曾问父亲有关母亲的事,心里总以为父母亲应该是早就离异了。 父亲长年在外工作,鲜少在家,所以七日一直都是交由祖父母照料,因此能和父亲一起出门让她高兴得不得了。 那天下了一点雨,他们在一个人烟罕至的乡下车站等车。 七日一面暍着坐在木头长椅上的父亲买给她的果汁,一面等着电车的到来。车站里有一群鸽子正东张西望着,走来走去地寻找食物。 就在这个时候。其中一只鸽子降落在铁轨上。 或许是发现了食物,只见鸽子频频把鸟喙伸入铁轨与砂砾的隙缝间。 「那只鸽子会被电车辗死的。」 七日担心地说道。父亲摸了摸她的头: 「别担心。」 他如此说道。 再过几分钟电车就要进站了。父亲为了上厕所离开了座位,而那只鸽子仍停留在铁轨上。车站内开始广播电车即将进站的讯息,鸽子却仍是纹风不动。 牠会被冁死的。 七日心想得设法救牠才行,不然牠会被辗死,会死掉的。 「喂~~。」 七日蹲在月台旁边对着鸽子说道,但鸽子似乎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仍然自顾自地啄食铁轨间的砂砾。 「电车要来啰,你不赶快逃走会被辗死的喔。」 但鸽子仍然停留在铁轨上,还不知大难就要临头。 如果发出巨响吓牠,也许牠就会逃走了。 于是七日抬起脚,往地面用力一踩,想要用声音吓走鸽子。 不料她却滑了一跤,从月台上掉了下去。 那天因为下过雨,所以地面潮溼的月台很容易让人滑倒,而七日穿的鞋子鞋底磨损可能也是造成她滑倒的原因之一。 当七日回过神,她已经跌落在铁轨上了。 从铁轨传来的震动,正告知自己巨大的电车就要进站的讯息。 她环顾四周,没看到那只鸽子,大概是因为她掉在铁轨上才让鸽子吓得飞走了吧,但现在反而换成是自己要逃命了。 可是,她的脚动不了。摔下月台的时侯虽然并不觉得痛,不过很不幸的,七日的脚在那时跌断了。 电车就要进站了,而对面的月台上虽然有人,却没人发现七日掉下月台。她想呼救,可不知为什么,喉咙偏偏发不出声音,她只能怕得直发抖。 七日以前曾经有一次,目睹了猫咪被车子辗过的样子。 由于猫咪来不及闪避突然间奔驰而来的汽车,结果只能呆立在原地被车子硬生生辗过。当时她心想, 如果逃走的话就可以捡回一命了,为什么那只猫咪不逃呢?直到现在,她才终于体会到当时被辗死的那只猫咪的心情。 身体根本动不了,什么也不能做, 「爸爸。」 七日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丝声音,接着她用力地吸一口气,使尽全身的力气大喊: 「爸爸!」 她总算喊了出来。 父亲听到之后立刻飞奔而至,然后从月台一跃而下抱起七日,接着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她已经不记得了。不,她不可能会忘记的,只是不愿意再次想起而已。七日虽然逃过了一劫,但父亲却被电车辗死了;父亲只来得及把七日抛回月台上。自己却不幸命丧黄泉。 她至今仍忘不了那时候的雨声、电车的紧急煞车声、父亲被辗过的那一瞬间响起的令人厌恶的声响,以及人们的尖叫声。 只能说是运气不好,电车的驾驶又刚好没有发现七日父女在铁轨上,再加上雨天煞车不易,种种不利的条件加在一起,才会造成这起不幸的意外每个人都这么安慰七日。 可是,七日相信。 是自己害死父亲的。 七日一直、一直如此深信,并且抱持着这样的想法活着。 在睡梦中度过第六节的理化课之后,今天的课终于全部结束了。平时她总会到街上逛逛或是直接回宿舍,今天却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于是她又走上顶楼。 在班上她没有朋友, 因为她特地从广岛来报考东京的高中,所以七日在这里没有上国中时的朋友,和班上同学也无法打成一片。就这样,转眼间已经过了一年。 不过七日自己倒是无所谓,反而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写意的。 通往顶楼的楼梯有些阴暗潮溼,感觉很不舒服不过只要忍住走完这一段,打开门之后就是天国了。 一望无际的蓝天。 从校舍无法远眺的青山,在顶楼可以看到它耸立远方。越过在那儿的群山与翠绿的山林之后,也许真的会有也说不定。 七日跑到铁丝网前: 「幸福!」 她使劲大喊。 「你在哪里!」 说不定会被下面的学生听到。如果被老师发现她偷溜到顶楼来的话,一定会气炸了。 可是,好舒服。 觉得郁闷的心情一下子舒畅了许多。 来到东京一年,从没像今天这样大声喊过,因为她将自己隐藏在纪律甚严的宿舍里。 她总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不断寻找连自己也不确定的某样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感到全身无比轻松。 「我想要变得幸福!」 或许,那就是自己所追寻的「某样东西」吧,七日心想。 「我想要变得幸福!」 正要回家的学生们纷纷抬头看着顶楼上的七日,连平日不曾交谈的班上同学们亦皱起眉头窃窃私语。 不久,听到七日的喊叫声的老师跑来,将七日带到教职员办公室去。 宫岛七日,予以禁足三天之处分。 * 一早起床,换好衣服之后,他开始准备早餐。 一般的家庭都是由母亲负卖做早餐的,但曾几何时,做早餐成了儿子三月的工作。 因为母亲必须工作来养家活口,做儿子的帮忙做早餐其实也是很合理的,只是母亲对他做的早餐经常挑三捡四,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三月。」 把早餐吃个精光的母亲弥生指着装火腿蛋的盘子: 「蛋黄太热了。我不是说过我喜欢吃半熟的吗??」 弥生习惯在饭后暍杯咖啡再抽根菸,三月自然也跟着养成了饭后暍咖啡的习惯。 「我又不是厨师,怎么可能每次都注意蛋黄有没有熟。有人肯做给妳吃妳就该偷笑了。」 「就是因为你老是抱持这种心态,所以手艺才不会进步。」 三月负责做早餐已有五年了,不过会做的也只是些简单的菜色,例如味噌汤、荷包蛋、或是煎得硬梆梆的培根肉,都是些很难称得上美味的料理。 「没进步就没进步,我又不在乎。」 三月啜了一口咖啡之后说道。弥生慵懒地将烟蒂按熄在黑色的陶制菸灰缸里,涂了指甲油的鲜红色指甲娇艳欲滴,三月不禁别开视线。 「你知道吗??最近连一道像样的料理也做不出来的男生,可是不会受女孩子欢迎的喔??」 弥生将包包挂在肩膀上说道。 「我又不想受女生欢迎。」 听见三月这句嘀咕,弥生一瞬间停止了动作,然后一脸正经地问道: 「你该不会是同性恋吧??」 因为她的表情太过认真,害三月刚暍下去的咖啡流到了气管里。呛得他咳个不停。 「才、才不是咧!」 「是也没关系啊,不过这种事要老实地跟妈妈说喔??」 她重新点起一根菸,便容光焕发地出门去了。我家母亲还真是潇洒啊,三月一边想,一边把餐盘端到流理台去。弥生以三十五岁的年纪就当上了出版社的社长,杂志或电视节目介绍她时,多半都会在社长前面再加上「美女」两字。她是个身穿名牌服饰,工作量远高于一般男性,才貌双全的女强人。 而三月是她唯一的儿子虽然是私生子。 三月的父亲是谁??即使是与弥生熟识的人,也仅有少数人才知道实情。就连三月本人也是在一年前才知道的。最近。这件事成了他最大的烦恼根源。 三月非常憎恨自己身上流的血液。 因为边想事情边洗碗的关系,转眼时间已过了八点。他连忙把手擦乾,戴上眼镜,披上挂在椅子上的制服,然后确定四风馆高中升学科的白色衣领上别着学生会长的徽章后,便踏出了家门。 或许是昨天下过雨的缘故,今天的天空格外澄澈。 从三月住的公寓步行到学校约十五分钟,全力奔跑的话约六分半钟就能抵达。 虽然时间上用步行的也来得及,但才刚当上学生会长就差点迟到似乎不太好,因此他决定用小跑步的方式跑到学校。 途中。当他要追过班上的女同学时,他停下脚步: 「早安。」 跟女同学微笑道早安之后再开始跑。像这样扮演品学兼优的模范生,算起来已将近有一年了。 才一年级就获选为学生会长。也要归功于三月很会装乖乖牌这一点吧;再加上他的成绩经常保持在全校前十名之内,可谓无懈可击。 穿过高得夸张的金属制校门当然也不忘对守卫打招呼进入校园内,在校舍里他不会用跑的,而是放慢脚步前进。三月静静地打开升学科一年c班的门之后,往自己坐的最前俳的靠窗座位走去。 「早安。」 他向坐在隔壁的藤井真希打招呼,然后坐了下来。不过真希并没有向他道早安,而是开口向他问道: 「诶,涩谷,英语的作业你写好了没??」 然后又加上一句: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借我抄??」 三月很讨厌这个叫真希的学生。她明明是升学科的。却不认真唸书,而且品行不良,一有时间就磨指甲、涂指甲油什么的,和自己是不同世界的人。 「好啊。」 虽然讨厌她,但拒绝她对自己也没啥好处。还不如略施小惠,说不定哪天会有用得着她的地方,三月心里这么盘算着。 将写好了英语翻译作业的笔记交给她之后,真希喜孜孜地笑开了。 「真棒,幸好我坐在你 隔壁。」 恐怕她一开始就打算抄三月的笔记,所以才不做作业的吧。打从他入学开始,班上就不曾换过座位,三月早已数不清自己的笔记借给真希抄过几遍了。 总有一天一定要想个方法让妳还我这个人情,三月心想。 离上课还有一点时间,这段空闲时间里也无事可做,第一节课是世界史,昨天已经预习过了。这种行程自己早就习以为常。 每天过着无趣而又一成不变的生活。 他看向窗外。 三月扪心自问:难道自己错了吗?? 身为模范生虽然有种优越感, 但是在自己体内流着的污秽血液,让他莫名地感到焦虑。 对面是普通科的校舍。褐色、脏兮兮的墙壁,彷佛在提醒自己那才是自己的真面目。 上课铃声在耳边响起。 开完班会,接着开始上课,然后无聊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班导师先向班上宣导,说前几天普通科有个擅自登上顶楼的学生。 「老师相信你们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事来。」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挥褕。说实话,三月不喜欢这个班导师。在三月的眼中,他只是一个对自己是升学科教师这种小事而洋洋得意,又看不起普通科的心胸狭窄的男人,是个只能用这微不足道的材料来炫耀自己的可怜虫。 他不想成为这样的大人,于是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此时班导露出做作的笑脸: 「你是在暗示老师,这种大家都晓得的事不用我一再提醒吗?涩谷学生会长??」 自己班上出了一名学生会长有那么值得高兴吗?? 当会长的人是我,又不是你。 一年级就当上学生会长,这可说是破格提拔才有的特例,这是因为一一年级选出的角逐者人数太少了。不过三月心里明白,能当上学生会长是因为自己品性端正这一点受到青睐的缘故,他希望在讲台上笑得一脸得意的班导师也能明白这一点。 教世界史的冈林老师是个喜欢在课堂上聊题外话的人,因此他上课的进度很慢。身为升学科的老师,这样的举动其实不太得体,但因为他聊的话题内容很有趣,反而还蛮受部分学生的欢迎。 当然也有学生希望能多上点正课。但三月根本不在乎,反正书在家里自己唸就可以了,上课不过是在复习内容而已。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又开始扯到别的地方去了。什么以前的皇帝有多勇猛过人、还有三宫六院等等。这些古人的轶事完全提不起他的兴趣。 女人真的有那么好吗??若只是要发泄的话,随便找只羊来也能解决,根本无需理会那些聒噪的女人。 他侧眼观察真希,坐在第一排的她似乎也对冈林的题外话兴趣缺缺,光明正大地涂着指甲油。在半年前,涂指甲油还是违反校规的,不过在上一任学生会长的居中协调之下,校方终于不再坚持,宣布只要不是太显眼的颜色的话就允许学生涂指甲油。 真是多此一举,三月心想。 结果,这堂世界史就在一半以上的时间都用来哈啦的情况下结束了,希望多上点课的学生们不禁摇头叹气。 那么喜欢唸书的话,自己在家里埋头苦读不就得了?? 三月侧目旁观,但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拿下来擦了擦因教室的灰尘而脏污的眼镜,这时有一名他连长相和名字都记不太起来的女学生走近他。 「哎呀,涩谷同学,你不戴眼镜的时候很帅耶!」 那个女学生尖叫着,真不知道她在兴奋什么。 「你就改戴隐形眼镜嘛。那样看起来帅多了。」 其实三月并没有近视,平常戴的银框眼镜只是纯装饰用,不过不仔细看的话是分辨不出来的。 「是这样吗?」 三月装出一副未尝不可的模样,有点难为情地回答。或许是他的反应让对方受到了鼓舞,女学生又开口说: 「真的啦,为什么你要戴眼镜呢?」 就是怕妳们这些人来烦我呀!不过他忍着没说出口。 「戴隐形眼镜此较适合你啦!」 「我会考虑的。」 三月说完之后,女学生便心满意足地走掉了。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实在有够单纯,乐成那样能获得什么好处吗?? 「真是够了。」 他忍不住说出了心声,连忙瞄了一下坐隔壁的真希。 真希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只是专心地埋头苦抄三月的笔记。不一会儿,她停下动作,将笔记还给三月。 「谢啦,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呢。」 真希摊在桌上的笔记上头的确已经抄满了英文翻译的作业……虽然是用抄的,但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不由得令三月有些佩服。 「对了。」 真希站起身来说道: 「你很适合当演员喔。」 在三月答腔之前,真希迳自丢下一句。「我去上厕所」后,便离开了教室。 三月望着窗外,思索着真希那句话背后的意味。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对昨天溜去顶楼的那个学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感到好奇。 * 对住宿舍的七日而言,禁足三天的这段时间里只能说是穷极无聊。因为她既无法外出,也提不起兴致来唸书,再加上她的房间里没有电视,唯一能做的就是从宿舍的窗户眺望青山、或是比他人早一步入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不过,虽然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反覆多做几次之后,却发现意外地有趣。 例如细数立在山上的天线,知道原来总共有七根之后心中暗自高兴;或是在空无一人的浴室里,在脚底抹上肥皂玩溜冰等等。 就这样苦中作乐二二天之后,在禁足第三天的晚上,七日被担任舍监的三年级生叫去见她。 这位舍监平时行事一板一眼,管理很严格,所以七日不太喜欢她。站在舍监的房门前,七日心想八成是要对自己的行为大发雷霆吧。房门上挂着「舍监」以及「东山操」两块名牌,七日直到这一刻才知道舍监叫什么名字。 「我要进去了。」 敲门进入后,一股独特的气味扑鼻而来。不愧是艺术科的学生,东山操的房间里摆满了油画和速描画。宿舍并不像校舍那样有升学科或体育科等学科上的区隔。 「妳来了啊可以等我一下吗??」 操似乎正在窗边整理东西。穿着绿色的运动服蹲在地上的模样。和平常啰嗦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七日不知所措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操没有抬头,只用手指着床的方向说: 「妳先坐那边好了。」 七日照她的话在床上坐了下来。 操的房间比七日的大了将近一倍。听说舍监享有特权。可以住宿舍里最大的房间。 地板上散落了一地颜料和笔,即便是恭维也很难称得上井然有序。 「妳一定想不到我的房间这么乱吧??」 操一边说话。手上仍不停的收拾。看样子她是想把杂乱的画具收整齐,不过似乎还需要花点时间。 「要不要我帮忙??」 七日开口问道,但是操摇了摇头: 「不用。妳坐那儿就好。」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七日也只奸乖乖坐着。反正一定是为了被禁足还不安分一事惹得她不高兴,七日显得有些坐立难安。 好想赶快回房间。 正当她这么想时,仍然忙着收拾画材的操开口了。 「不好意思喔,突然把妳叫来。」 「不会反正我很 闲。没关系。」 听到七日的回答,操露出苦笑: 「因为妳被禁足了嘛。」 「是啊。」 她似乎没有生气,反而用和善的语气跟自己对话。那自己又为什么会被叫来这里呢?七日着实想不透。 「我想妳应该知道,我今年就要毕业了。」 「是。」 「所以我必须选出一位新的舍监才行。按照惯例。舍监毕业时要从一年级的女生中选出继任者。」 她是头一回听到这件事;或者应该说。因为七日很少和宿舍里的人打交道,所以接收到的情报自然也很有限。 七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时操突然看着七日的脸说: 「妳要不要当当看?」 她那双看起来有点凤眼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七日。 「当什么?」 「下一任舍监。」 「我?当舍监?」 七日不明白操为何会找上她,还以为这是在开她玩笑。 「我不是在开妳玩笑喔?」 在操补上这句之后,七日才开始认真考虑这件事,只是她完全无法想像自己当上舍监的样子;再说,问禁足中的学生要不要当舍监,整件事听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突兀。 「可是我。」 七日找不到适当的说辞,支支吾吾了半天。或许是看到这样的七日觉得奸笑,操露出微笑中断了手边的整理工作,坐到七日的身边,使得弹簧床发出了小小的嘎吱声。 「妳在宿舍里没有朋友吧?」 操劈头就向七日这么说道。听到这样的话并不会让七日很受伤。只是被他人一语道破,内心还是不太好受。 「当舍监呢。就是要能够注意到宿舍里的每一个人。像是谁跟谁比较好啦、或是比较不好啦等等要面对很多状况。」 「是。」 「我物色过很多人。结果发现在这个宿舍里,最少与其他人接触的人就是妳。身为舍监必须要站在客观公正的立场来处理事情,因此我认为由妳这样的人来担任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说到这里,操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学姐也是这么对我说的,就在二年前。」 接着操开始谈起过去的事。原来操在刚入学的时候就把重心都放在绘画上,对他人一点兴趣也没有。她还曾经跷课去看想看的画家个展,结果被学校知道之后也是遭到了禁足处分。而在禁足期间,就和现在的七日一样,操也被当时的舍监叫了去。 「当时我以为一定会挨一顿臭骂结果学姐却突然间我说要不要当舍监。」 听着操说的话,七日大感意外。因为操虽然严格又啰嗦,待人接物的态度却不差,七日一直觉得她和自己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我本来对人选还很迷惘,结果正巧发现妳和二年前的我很像,所以我就想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七日没办法立即回覆她,因为她还是无法想像自己当上舍监会是什么样子;再说要她站上高位管理别人,她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那块料。 「我不会要妳立刻答覆的,毕竟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操侧头露出微笑,不太整齐的浏海随之摇曳,飘来淡淡洗发精的香味。 「那当时妳为什么会答应当舍监呢?」 面对七日的疑问,操则是: 「因为房间很宽敞。」 一脸泰然地答道。 「如果要画画,用这个房间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一般的房间跟这间舍监用的房间比起来的确是太窄了。环视散落满地的画材,七日认为这个理由很合理。 「不过呢,妳也有妳的立场或考量,所以我不会强迫妳,妳也不要觉得有压力。接或不接,等妳下定决心之后再跟我说就行了。可以的话,最好这个星期内能给我答覆,因为我快毕业了,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 七日点了点头,确认交谈告一段落之后,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这时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间道: 「妳是广岛人对不对?」 「是的。」 「我爸爸也是广岛人,所以听妳的口音大概可以猜得出来。」 因为从小被祖父母带大,所以七日的口音相当重,不过她并没有特别想要校正腔调,所以即使来到东京将近一年,她的乡音还是很重。她也知道班上同学背地里都叫她『乡巴佬』,但七日并不以为意。 「妳喜欢东京吗?」 对操的这个问题,七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她不确定这句话真正的用意是什么。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想说妳大老远来到东京唸书,是不是因为喜欢东京的关系。不过妳又没有因此就刻意改变口音我只是好奇间问罢了,不好意思喔。」 「我喜欢东京,应该是吧。」 应该是吧。 因为父亲好像很喜欢东京。因为东京好像有她所期盼的某样东西。 「是吗那就好。」 操安心地微微一笑。 隔天,禁足令解除,七日踏上连日不见的学校。 连平时厌恶的学校,也因多日没见而觉得有些新鲜。 第一节和第二节课,七日很罕见地没有在课堂上打瞌睡。认真的上完两节课之后,七日发现唸书其实意外地还蛮有趣的;不过第三节课就开始打瞌睡,而第四节课是在涂鸦中渡过的。果然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栘啊。 到了午休时间,最令她困扰的就是无法上顶楼去这件事了。 才刚刚重获自由就重蹈覆辙恐怕不太妙,而操希望她接舍监的事也让她有些在意。如果要当舍监,就不能随便坏了规矩。虽说她还没决定要当舍监,但总觉得目前还是安分守己一点比较好。 七日在福利社买了菠萝面包之后。无奈地回到教室吃午餐。 看到面包上的砂糖一直掉到桌上,七日心想看来以后要在教室吃饭的话,还是买别种面包比较好。 在前面的座位有几个女学生一直在偷瞄七日这里。看样子是在说她的坏话吧。不过七日也不以为意,因为耍怎么想是别人的自由。从这个角度来看,自己的确还蛮适合当舍监的。 害怕被别人讨厌的话,就无法斥责他人了。 可是她说的话大家会听吗? 再说,当上舍监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在自己的生活里的麻烦事逦赚不够多吗?她既不像操那样希望可以住在大房间里,也没有意愿要踩在别人头上当领导者。 还是婉拒她好了。 一面舔掉沾在手上的砂糖,七日心里这么想着。 就算这么做,也不会因此而发生好事的, 突然间,她停下舔砂糖的动作。 老是抱持着这种想法的话,能够变得幸福吗?忽然,她想起了父亲的脸。 那时在车站里看到的父亲那张满心欢喜的脸。 『到东京之后。会有好事在等着妳喔。』 父亲带着满怀希望的表情这么说道。 父亲应该是深信着的吧。虽然她不知道「好事」是指什么,但既然他这么说,那一定真的就是「好事」,错不了的。 我是不是该相信呢? 仔细想想。 说不定真的会有好事。 看着装菠萝面包的塑胶袋,七日灵机一动。 塑胶袋上应该有标示条码,如果最后一个数字是七的话,那她就相信会有「好事」等着她。 她摒住呼吸,翻过袋子观察背面。 品名:菠萝面包。原料、赏味期限、保存方法、然后是条 码。 再下面是数字列。 她慢慢地由左到右核对数字。 四、九、零顺着数字循序看下去之后 最后一个数字是七。 * 三月时常觉得自己还是有不成熟的地方。 不论是对学生会长这个微不足道的地位紧抓着不放的自己, 或是对自己身上流的血液所做的无力抵抗。 我很优秀,和你这种人不一样。我不会变得像你一样,不会沦为堕落的人渣,也不会抛弃任何人。 三月在心中一再反覆这些话,眼看着一天即将过去。 虽然也曾经对自己究竟为何而活苦恼过,但那是每个人成长必经的过程,肯定不会轻易地就找到答案,所以也不必过于自寻烦恼。 太阳东升、然后西沉。 当三月一回过神,已经是放学时间了。 升学科的学生放学以后多半会去上补习班,因此放学后的教室不一会儿便空荡荡的了。 三月开完学生会的集会返回教室时,教室里已然空无一人。 只剩下坐在自己隔壁的藤井真希桌上还放着书包和笔记,这说明她人还在学校里。 她看起来不像是会热衷于社团活动的人,想必是和朋友在某个地方正聊得起劲吧。 他可不想再跟她扯上关系。 打定主意之后,三月开始迅速整理物品准备离开。此时彷佛算准了时间似的,真希突然出现在教室里。 「是你呀,涩谷,现在才要回家吗?」 真希边说边走近他,然后倏地伸手摘下三月的眼镜。 「你!」 闪过三月想要抢回眼镜的手,真希拿着眼镜上下左右地端详。 「果然没有度数嘛,那你为什么还要戴?难道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会比较有型吗?」 「还给我。」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真希却只是兴致勃勃地继续观察手上的眼镜。 「怎么不改戴隐形眼镜呢?那样比较受女生欢迎不是吗?」 你少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 当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后,三月就再也冷静不下来了。 「快还给我!」 三月一把抓住真希的手臂,想要硬抢回来。大吃一惊的真希转过身子想挣脱三月的手,却导致他失去了平衡,脚步一个不稳,整个人压到真希的身上。 「!?」 结果两人便以有如扑倒在地的动作般一起倒在地上。三月压在真希上头,真希化了妆的脸庞就近在咫尺。 「啊、对对不起。」 就在三月想要起身的瞬间,真希的脚缠上了三月的腰际,就像是要黏在一起般的将他拉向自己,使得两个人的脸凑得更近了。三月不由自主地别过脸去,但真希用双手将三月的脸硬是扳了回来。 「你干嘛那么紧张?你就这么害怕暴露出自己的本性吗?」 真希开口说话时,她艳丽的嘴唇就像生物一样的蠢动着。真希继续说道: 「这么想当乖乖牌吗?真正的你应该不是这样的吧?我可是坐在你隔壁观察了你快一年了喔我很清楚你在隐瞒什么。」 「我、我哪有隐瞒什么。」 隐瞒被人一语道破,三月不禁动摇了起来。连母亲都会被他骗到的演技,为什么会被这个话也没好好聊过几句的女孩给识破了呢? 突然。真希湿润的唇办覆上了三月有些皲裂的嘴唇。他吓了一大跳,掰开真希夹在腰际的双脚站了起来。 呼吸明显地变得急促,这一点他自己也知道。 真希也不去整理皱掉了的裙摆,躺在地上用夸耀自己的胜利似的神情看着三月。 「你干什么」 但真希只是沉默不语。 「你什么意思啊!」 听到三月紧张地大叫,真希这才慢条斯理地起身,拍掉裙子上的灰尘。 「你总算说出真心话来了。」 「啊?」 「嘴唇上还有我的口红印喔。」 三月连忙用袖子擦了擦嘴唇,使得白色的制服沾上了几近肤色的薄红。 这是现实吗? 他的脑中一片混乱。 这个女的在说什么? 三月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 全身颤抖不已,喉头涌上了一阵呕吐感,额头也开始冒出冷汗。 就在这个时候。 三月想起来了。 这是自他开始懂事的时候开始偶尔会发作的症状。 刹那间,眼前变得白茫茫地一片,有一种自己变成了别人的感觉。 仿佛在做着白日梦似地。 那是谁?脑海里浮现一个女生的脸孔,但那是张陌生的脸。地点是在一栋建筑物中,他从没见过,但是他却觉得自己隐隐约约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涩谷?」 察觉到三月的样子不对劲,真希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别碰我。」 三月甩开了她的手,但身体却突然站不稳而跪倒在地上。这一年以来,『发作』的次数变得很频繁,时间也变长了。三月的内心涌上莫名的不安,身体也不停地颤抖,他知道自己现在正不断冒汗。 「搞什么鬼啊可恶。」 「你怎么了没事吧?」 真希撑着三月,设法让他站直身子,但三月仍然感觉不舒服。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呼吸仍然紊乱不已。 「要不要我找人来帮忙?」 真希说完就要走出教室,三月连忙拉住她的手阻止了她。 「可是你的情况不太对劲耶。」 「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三月解开领口的暗扣,大大地吐出了一口气。他明白自己的额头还渗着汗水,于是便随手用袖子拭去。看到袖口上的淡红色,三月又想起刚才真希对他做的事。 「不对劲的人是你吧。」 三月一面喘着气说出这句话后,真希跳到自己的桌子上坐了下来。 「哪会啊?向自己喜欢的男生示爱有什么好奇怪的?」 「示示爱!?」 三月闻言忍不住站了起来。他看着真希,只见她脸不红气不喘、一脸镇定地微侧着头,似乎并不是在说笑。 「有什么好惊讶的?」 「我干嘛要平白无故地让你示爱啊。」 长久以来精心伪装的模范生形象,早巳被他抛在脑后。 「哦你原本说话的口气是这样子的啊。」 「那又怎样。」 「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你要装出一副乖小孩的模样而已。」 「关你屁事啊。」 「是不关我的事,我说过我只是因为好奇而已。」 真希说完,将手环上三月的肩膀,红唇慢慢凑近他的脸。 他的身体无法动弹。 只感觉真希的唇好冰冷。 然后,两人的舌头交缠在一起。 三月冷静地,就像濒死体验中常见的,灵魂从正上方俯视自己的心境:也像是车祸时意识到死亡的瞬间,时间会变缓慢的感觉般;又像是在梦中,明明知道是梦境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去感觉真希的舌头。 让他人侵入自己的口中,这还是头一遭。 原本以为会觉得蒙心,但意外地并不会那么讨厌。 反而觉得感觉还不错。 「涩谷」 不一会儿,真希离开了他的唇说道: 「你应该放松一点的,我觉得你太勉强自己了。」 「我没有勉强自 己。」 真希的手仍环在他的脖子上,她注视着他的眼睛。三月色素偏淡的瞳孔里映着自己的睑,她看到自己的前发乱了。 「算了,我要回去了。」 真希轻盈地从桌上跳下来,抓起自己的书包。 「想不到你的吻技还不赖嘛。」 真希丢下这句话之后,拿着三月的眼镜走出了教室。他想追上去拿回眼镜,身子却连一根手指都懒的再动一动。,就像自慰射精之后,那种难丛百喻的虚脱感。 我真的太勉强自己了吗? 我勉强自己难道错了吗? 三月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在骚动。 「可恶。」 不对,不是的,我才不是。 我不是那种会为女人而神魂颠倒的废物。 我也不会违背誓言。 是的,三月早已下定决心。为了让母亲安心,更重要的是为了能让自己有自信,三月决定当个模范生,决定当上菁英分子,过着人人称羡的生活。 可是,这里头有能称作喜悦的东西存在吗? 自从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以来,自己曾感受到过活着的快乐吗? 三月轻触自己的嘴唇。 口红梢梢沾上了手指。 像是要将迷惘抛诸脑后,他将手指上的口红抹在制服上。原本洁白的制服沾上了口红的薄红色,恐怕是洗不干净了。那块薄红色仿佛像是在责备三月的错误一样,不管怎么擦拭,也只是让染红的面积扩大而已。 「搞什么啊。」 他嘀咕了一声,这时催促学生放学的钟声响了起来。 三月拿起书包往走廊的方向走去。他紧紧地按着胸口,因为自己的心脏正不听使唤地狂眺不已。 真希的舌头那柔软的触感仍残留在他的口中。 ※注1:于一九六○年,由thenewchrisyminstrels演唱的经典西洋民歌。本作的章节名及内文采用的是日文版歌词。 ※注2:这是德国诗人karlbusse所写的诗,收录于上田敏的翻译诗集「海潮音」,原译文为:气人云,幸福居于山之彼方天之涯。呜呼,吾偕众寻其踪,含泪而归。人云,车福更在彼方云深不知处。』为了配合之后的对话而改成白话文。 ※注3:彼方的另一种念法。 第二章 哪怕是在饶心难过的时候 普通科的制服是以黑色为主色的水手服和立领制服,艺术科是以红色为主色的西装外套,体育科则是以蓝色为主色的西装外套,而升学科则是以白色为工色的水手服与立领制服。 在没有将学科区隔开来的学生宿舍中,早餐时间的餐厅里会同时出现四种颜色的制服,令人看得眼花缭乱。 「听好啰,舍监一定要在能够一眼综观全场的地方,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掌握全盘状况,当然也就必须第一个到餐厅这妳应该没问题吧?」 「我之前是跟爷爷奶奶同住,所以早就习惯早起了。」 七日答应操接下舍监的职位是在二天前。从那天起,她就跟着操学习舍监该做的工作,而上星期天数的是外出许可等等的事务。想不到舍监要做的工作比七日所想的要来的繁重。 七日开始担心自己不知道能不能胜任这个职位,忐忑不安地喝着味噌汤。坐在她隔壁的操露出苦笑,轻轻戳了一下七日的脸颊。七日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一缩,结果使得味噌汤洒了一桌子。 「妳不要那么畏畏缩缩的,当舍监就要抬头挺胸,知道吗。」 虽然操这么说,但心里的不安就是无法消去。 抽出桌上的纸巾擦拭洒出来的汤汁后,操这次又用手肘顶了一下七日的侧腹。 「妳看那边。」 操用下颚此了比餐厅的小入口处,那儿有两个升学科与普通科的学生正互相瞪着对方。 普通科那个头发带点褐色,打扮花俏的女孩叫岸直美,而升学科那个留着一头长直发的是藤井真希,两个人部是一年级。她们最近一定会起争执,妳要记得多加注意。」 正如操所言,那两个人似乎对彼此抱着强烈的厌恶与仇视心。 「咦?」 当七日想要进一步追问时,操抢先一步打断了她的话 「其实理由很无聊,不过就是男友被抢或是抢了人家男友而已。记得好像是藤井真希抢了岸直美的男朋友吧?详细的情形我不是很清楚,只是既然身为舍监,多少还是得掌握一点资讯会比较好办事。所以记得要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这样事情会好解决得多。」 说完,操夹起一片酱菜吃下。 如果有人发生争执的话,自己能做什么呢? 七日越想越不安。 操拍了拍她因紧张而弓起来的背,这次换成茶洒了出来。 「啊!」 「放心,当舍监并不是非得那么拘谨不可的。」 操的这句话听起来像是鼓励,又好像并非如此,感觉蛮微妙的。 升学科的学生与普通科的学生通常彼此的交情都不会太好。从普通科学生的角度来看,升学科学生的那种优越感与高高在上的姿态看了就一肚子火,但是升学科的学生却认为是普通科的学生对他们有偏见。 七日虽是普通科的学生,不过对升学科的人并没有特别感到不满。或者应该说,是因为她甚少跟他们来往所以才没有发生什么磨擦。 先撇开这一点不谈。 见到刚才普通科与升学科的学生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七日对升学科里有那样的学生感到有些意外。因为一说到升学科的学生,总是给人一种个性很死板的印象,但藤井真希却跟她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她有一头长发,还有一张五官端正的脸蛋。看得出她脸上有化妆,但还不到浓妆艳抹的程度,另外还有一双冷漠却又带着孤寂的眼神。七日总觉得曾经见过那样的眼神,于是她试着搜寻脑海中的记忆。 丁当快要想起来的时候,七日不知为何开始觉得有点不舒服。 「希望不要发生什么事才好。」 七日喃喃自语。 总觉得把话说出来,事情就会如自己所愿。 午休时间,外头天气晴朗。风有点大,七日的辫子随风摇曳着。以二月天来说,今天算是稍有暖意。 通往七日最爱去的顶楼的楼梯依然在封锁当中,因此她现在喜欢玄的场所是中庭的铜像旁。爬上高度约到白己肩膀处的铜像底座,这里能看到的景色也不错。虽然她至今还是不知道这尊顶上无毛的铜像究竟是在纪念谁,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坐在上面的心情。 只是,坐在这里就不能像在顶楼的时候一样高声唱歌了其实也未尝不可,只是会引入侧目,感觉很丢脸那会挺伤脑筋的。 七日将脚悬在半卒,门中咀嚼着面包,在心中高声歌唱。唱的歌曲还是那首greengreen。这首歌原本应该有七段歌词,但她只记得前四段。歌词里的『爸爸』究竟是为什么要跟『我』聊那些话呢? 她的心里不禁有些好奇。 一边注意从面包上不停掉落的砂糖,七日茫然地望着眼前升学科的校舍。这时,有一名看上去就是一副模范生模样的男生从校舍里走了出来。他身穿的立领制服的釦子中规中矩地扣着,外表有些柔弱,与升学科的白色制服十分相衬。接着有几名女学生追着那名男学生跑了出来,嘻嘻哈哈地跟那名男同学聊了几句话,和那些吱吱喳喳喧闹着的女学生们截然不同的是,模范生只是面带微笑地与她们交谈而已。 想必他是个很受女生欢迎的男学生吧,只见模范生腼腆地笑了笑,然后就从女学生们的身边离开了。看到那优雅的举止,七日觉得简直与自己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那几个找模范生说话的女学生们往七日的方向走了过来,她们朝七日瞥了一眼,然后露出苦笑般的表情。七日心想也许在她们的眼里,自己看起来是一副穷酸相吧。 即使不会有升学科的学生在午休时间里躲在校图的角落啃面包,但这又有什么好笑的呢?或许那只是自己的被害妄想而已,但七日也无法就此断定是自己想太多。 「这不是宫岛吗,妳怎么在这里吃午餐,」 七日听到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回头一看之后发现原来是操,她的腋下还夹着一本素描簿。 七日点头致意后,操也跟七日一样爬上铜像的匠座坐下。 「真稀奇啊,普通科的学生通常都不太喜欢靠近升学科的说。」 操的所言不假。七日坐的地方虽是中庭,但地理位置上比较靠近升学科的校舍。中庭虽是四科共有的空间,各科还是会有所谓的地盘意识,尤其以普通科与升学科的学生之间更是壁垒分明。 「我倒是不会特别在意啦。」 听到七日如此回答,操不由得莞尔一笑。 「或许这就是妳的优点呢。」 听到操这么说,七日一时无法理解。虽说学科不同,但还不都是同一所学校的学生。彼此抱有这种地盘或是对厅的意识反而奇怪。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操,操侧若头,似乎陷入了沉思,然后她说道。 「妳说的没错不过这种事也是在所难免的。就好比在同一个国家里,不同的民族之间也是会起纷争的,不是吗,」 七日其实并没有想得那么深远,只好「嗯」的一声附和操。她摆动着悬在半空的双脚,一面环顾中庭的风景。 「艺术科也有这种情形。专攻日本画和专攻油画的两派人马也老是处得不好不过艺术科也对其他科的学生没什么兴趣就是了。」 七日觉得很不可思议。重点应该是要针对个人的内在,而不是个人的身分地位,可是每个人都用身分来判断事情,看地位来决定该不该与对方交往。 「好奇怪喔。」 七日喃喃地说道,操也点点头同意。 「的确很怪。」 不一会儿,通知到了上课前还剩五分钟的钟声响起。 「啊我该走了。」 操连忙从底座上跳下,七 日也跟着跳下底座。 「有机会的话我们再继续聊吧,我觉得这是个值得讨论的话题喔。」 操的一节是上素描课,因此必须到校外去写生的她直接往校门口移动。七日在目送操离去后发现手中的面包还没吃完,于是便两三口吞下面包,急忙回到自己的教室去。 上课中,七日依然满脑子部是升学科与普通科学生的事。从七日的座位可以看见升学科雪白的教室外壁。以距离来看,两栋校舍相距并不远,但学生之间却有着超乎她想像以上的鸿沟,并且看彼此不顺眼。 还是一样对讲台下的学生不太注意的理化老师正平板地上着课,而这时候的七日则是一直盯着升学科的校舍看。在与自己正对面的教室里,有个学生和她一样也血看着外面,七日发现他就是午休时的看到的那个模范生。她突然一时兴起,尽可能自然地朝那个正无聊地望着窗外的模范生挥手。 模范生似乎没有注意到七日的举动,但七日仍继续朝着他挥手。然后终于,他注意到她了。那个模范生将视线转向七日,朝着七日投以十分温柔的微笑。 七日见到他的反应后有点讶异,不禁垂下了头。仔细想想,几乎不曾有男生对自己微笑过。她只是觉得好玩才朝他挥手,想引起他的注意而已,但没想到对方会对她报以微笑,让她一时觉得好难为情,不知道自己刚刚究竟是想做什么。 可是,又有点小鹿乱撞的感觉。 而巳也莫名地觉得开心。没想到升学科的学生竟然会对普通科的学生微笑,这让七甲心里好高兴。 当冷静下来的七日再次望向升学科的校舍时,那个模范生正一边听课一边做着笔记。 而那一天,七日很难得地认真听课,也做了笔记。 * 「你最近是不是碰到什么好事了啊?」 吃早餐时,母亲弥生开口问道。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话一说完,弥生便盯着三月的脸掹瞧,然后她说。 「你的表情好像变开朗了。」 开朗。 他不自觉的用手摸了摸脸。 「你的脸上没有沾到东西啦。」 弥生不禁苦笑,三月却笑不出来。 我有这么喜形于色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因为我找不到任何值得我高兴的理由。 可是。 三月想起前几天发生的事。 他想起在上课的时候,对着自己也可能不是挥手的那个女学生。要是平时的他就会视若无睹,但那天不知为什么对那个女学生露出了微笑。而且比以往的任何一次微笑还要温柔。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自己会这么做。 他只是莫名地对那个女孩有好感而已,因为从来没有普通科的学生会主动向升学科的学生挥手。 可是,就算是这样好了,他有那个必要向她微笑吗,如果被老师发现的话,肯定要挨一顿刮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做呢, 三月理不出个头绪,于是伸手抓了抓头发。 「对了,你的眼镜呢?」 弥生一边喝着咖啡,眼睛还是盯着报纸看,她似乎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于是三月也随口回答,「坏了。」 眼镜被真希抢走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本来想买支新的来戴,但是为此特地去买,又让他觉得咽不下这口气,结果就打消了念头。之前一直劝他戴隐形眼镜的女同学们也围在他身边七嘴八舌说个不停,只不过才过了一天似乎就已经腻了,充其量她们只是找到了可以藉此喧闹的理由而已,并不是真的对三月有兴趣。 送母亲出门上班之后,三月像平常一样开始洗碗。期末考就快到了,最近却没有心情唸书,应该在昨天之前就要先复习好的生物也还没念完。 到底是怎么了? 这几天以来,他已经自问过好多次了。 自己有这么多愁善感吗? 接着,三月想起了一张脸。 藤井真希。 自从那一天与真希接吻之后,好像一切就都乱了套了。 你应该放松一点的。 真希这么说道。 我觉得你太勉强自己了。 然后又补上了这句。 「我才没有勉强」 正当三月自言白语的时候,突然察觉白己的手发生了异状。 「好烫!」 为了洗碗而放的热水不知不觉中已达到高温状态。 虽然还不到烫伤的程度,但双子的刺痛感却消退下去。 「真是。」 一面冲冷水让手冷却一面抬头看了看时钟。 已经八点多了,冉不快点山门的话叮能会迟到。 那就乾脆迟到好了。 这个念头突然闪过三月的脑海之十。他从来没有请假或是迟到过,但此刻却冒出这种想法。双手仍有些刺痛,如果煞有其事地包上绷带佯称是烫伤的话,栅信老师不会生他的气才对,老师应该信得过他说的话。 用水冷却一阵子后,三月拿毛巾仔细地擦乾双手。 然后将咖啡倒进刚沉好的杯子里再端到桌上。桌上摆着一盒香菸,应该是弥生忘了带走的吧,三月将香于盒放在桌边,然后坐在椅子上。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他一边想一边喝着咖啡,然后看看报纸、看看电视,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 三月想起还有读到一半没看完的书,于是回到自己房里拿出书来,又重头开始读起。但是他看得很慢,才看了五页,时间已经就超过八点半了。 他叹了口气,合上书本。 三月不明白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唯一确定的是,他觉得自己好累。 他站起身到客厅去拿急救箱,然后找出一条应该是治烫伤用的软膏,随便涂抹了一下烫到的部位,然后用绷带包扎起来。只是包r好几次都没包好,于是他开始觉得这样做很愚蠢,而且感到厌恶。 心头火起的三月用手打翻掉急救箱,结果掉到地一ij的急救箱发出了超乎想像的巨大声响。急救箱的锁松脱开来,药瓶就这么从里头直直地滚到地板的另一头去。三月这才发现,原来家里的地板有点倾斜。 「这间破公寓」 三月实在懒得再动一动身体了,但也不能任由药品散落一地,于是他只好起身走到角落,将滚到墙边的药瓶捡起来。 那是瓶感冒药。 后来他打给学校的事务处,以感冒为由向校方请了病假。自从小学之后就没再装过病了,感觉有点丢脸。但又觉得怀念。 孩提时代的三月比现在活泼得多了。与其乖乖地待在家里,他更喜欢在外头玩。小学五年级时,由于三月的成绩实在太斓,终于看不下去的母亲便给他请了一位家教。 请来的家软是一个大学生,名字叫做和泉。三月已经不记得她姓什么了,只记得自己那叫她和泉姐,是个个头娇小,长发、细眼,很适合叼着菸的女牛。 「一月,你长大了之后想当什么?」 在补习中途的休息时间,和泉这么问他。 「当什么哦我也不知道耶。」 「你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什么吗?」 「没有。」 「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有梦想啊:小孩子应该要胸怀大志才行喔。」 坐在二月床上的和泉,笑着吐出了口菸。 「我不是小孩子。」 「会这样说就不就表示你还是个小孩子喔。」 「就跟妳说我不是小孩子啦!」 虽然和泉 年纪较长,但她个子娇小,和当时的三月体格差异并不大,因此三月要扑倒和泉,并不需要花上多人的力气。 「和泉姐。」 小时候的三月很喜欢和泉。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种很幼稚的感情。青少年会被身边的成熟女性所吸引。那就像是出麻疹或薄麻疹般的稀松平常,很多人都有过类似的经验。 被三月按倒在床上的和泉睁着她细长的眼睛一脸讶异地看着三月。看见她的眼阵中映着自己的脸,三月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然后他意乱情迷地吻着和泉。不,那不应该叫做吻,那只是将自己的唇贴在对方的唇上,十分笨拙的动作而已。 三月一个劲地将嘴唇覆上她的唇办,但也仅上于此。虽然他知道进一步的动作,却没有实际去行动。离开她的唇后,三月与和泉两人对望彼此,沉默笼罩在两入之间。 「三月。」 过了半晌,和泉率先打破了沉默,就像是把棉花糖慢慢撕开一般,缓缓地说出这句话: 「你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三月无言以对。的确,他也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因为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和泉笑了笑,将身旁的菸灰缸拿过来捻熄了香菸。在三月的眼里,她的一颦一笑都充满了成熟的气息。相泉又说道: 「不过,等你变成大人之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男人的。」 「真的?」 「真的你有成为好男人的资质喔。」 「那我会成为好男人的绝对会。」 「太好了这不就有梦想了吗,」 那是他最俊一次见到和泉。之后她辞去了家教的工作,下次上课时已经换成别的老师来教三月了。半年后。三月的成绩有了明显地进步,也就没有必要再请家教了,从此他再也没有和泉的消息。 「和泉姐」 好久没喊这个名字了,三月靠在椅背上喃喃自语。 他抽了一根弥生搁在桌上忘了带走的香菸。这是一种味道很淡的淡菸,所以烟雾很滑顺地就进入了肺部。 「和泉姐我当不了好男人的」 然后三月这才惊觉,原来自己正在哭泣。 * 舍监的早晨来得特别早。 舍监在起床后首先要察看宿舍里的学生全都起床了没有。然后第一个进入餐厅,注意有没有什么异状。吃完早餐后还要观察每个人是否有收拾好餐具,行为表现不佳的就要加以规劝。而在上学之前的这段时间,假如有人身体不舒服,还要联络保健室或是拿药给他吃之类的。等到大夥都出门之后,自己还必须留在宿舍里,留意是否有人电灯没关,或是暖炉桌、暖炉没关等等。 而晚上也由晚上的工作。舍监必须叮咛大家板灯,然后确认宿舍内的安全,因此自然也就此别人还晚睡。虽然七日自视早起难不倒她,但连日以来的晚睡早起,还是让她有些吃不消。 「妳还好吧?」 被操一问,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因为一旦露出不安的神色,操就会敲她的头或是打她的背提振她的精神。 「那我巡视这半边,另一半就交给妳啰?」 操说完之后,便快步往宿舍东侧走去。 七日先走到最顶楼四楼,然后再一层一层地往下巡视。 虽然上学前的巡视工作也慢慢习惯了,不过一想到操毕业之后这些就得全部自己来,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七日巡视完四楼后,在走工二楼时听到了说话声。那是有点神经质的叫声。 「妳倒是说话呀!?」 七日不由得停下脚步。在靠近楼梯的走廊上,好像有人在争吵。她蹑手蹑脚地下楼,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站在那里的是数天前操这舌过会「出事」的那两人岸直美与藤井真希。看这情形,应该是直美在找真希麻烦,而真希只是盯着直美不发一语。 「闷不吭声是什么意思啊:明明就是妳不对!竟然抢别人的男朋友!」 真希仍是默不作声地看着直美。 「气死我了!不要以为多读点书我就会被妳唬过去!」 就在直美要动手的那一瞬间,七日冲了出去。虽然旁观到现在才出手制止是有点奇怪,不过万一两人真的打起来可就不好了。 「等等一下!」 七日从背后一把抱住了直美。 「干、干嘛啊?」 直美似乎吓了一大跳,维持被抱住的姿势转头往后看。看来她是脂粉末施,眉毛只看得到半截, 「虽然我不知道妳们有什么过节不过在这里动手不太好,有话应该好好说才对嘛!」 一旁的真希只是冷冷地看着七日与直美两人。 看到真希仍是不动声色,直美气得大叫。 「妳那是什么态度!都是妳害的!我跟隆史约好春假的时候要一起去洗温泉的耶」 可能是情绪太过激动。直美的眼眶泛着泪光,然后直接跪倒在地上。 「那种蠢男人有什么好的。」 至今一直默默不语的直一希嘀咕了一句,便从直美旁边走过,往某个地方应该是她的房间走去。「哇啊啊」直美大声哭了出来,这下子七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她想去追真希。这时又不能撇下直美不管,可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直美。 「宫岛!」 操从走廊的另一头赶来,可能是听到了直美的叫声吧。 「发生什么事了。」 「呃,就是」 七日看了看直美,又看了看真希离去的方向,试图向她说明事情的经过。操见状便猜到了几分,毕竟之前预言直美和真希会起冲突的人就是她自己。 「直美由我来处理就好。妳去找直一希谈谈,拜讬妳了。」 之前处于冷战状态的两人既然闹栩翻,身为舍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藤井的房间是三〇七!快去!不然妳上学会迟到的!」 「好,我这就去!」 操大声催促犹豫不决的七日。于是七日依操所言,往三〇七号室跑去。她一边跑,一边暗自佩服操居然能够记住全体住宿生的房间号码。一想到自己以后也必须二记住这些,七日便有些头疼,背东西她可不太拿手。 三〇七号室是西侧最旁边的房间,一般的住宿生都会在门上挂上名牌,但只有那扇门上没有挂。七日犹豫了一下之后敲了敲房门,但无人回应,可是她确定房间里有人在。考虑了一会儿,七日轻轻地打开房门,然后从门缝里探出头查看房内的情形。 「稍问」 真希正戴着耳机躺在床上,呆呆地把玩着一副与她不太相衬的银框眼镜。 「不好意思喔。」 不知是因为音乐太大声没听到七日的声旨,还是丝毫充耳不闻。真希闭着眼睛将眼镜抱在坏里,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 「请问一下!」 进入这里的七日再次这回声音稍大一些朝她打招呼。真希荒忙起身将耳机摘下,然后看到自己于上还拿着眼镜,连忙将它藏到身后。 「妳妳要干嘛?」 「呃我是这样的我想跟妳谈谈刚才的事。」 「刚才的事?跟妳无关吧?」 「这个因为宿舍里如果闹小事情来的话会很麻烦所以我想逦是先把事情间清楚比较好」 听完七日的说明,真希不屑地哼了一声。 「妳的意思是说,不挖人隐私就不够格当舍监大人是吗?」 七日要当下任舍监的人事还没有公布,下过从七日最近都跟在操身边的情形来看,只要是明眼人都能够猜到几分。 「我不是要挖人家的隐私只是想说如果妳们可以坐下来好好把话说清楚,把问题解决的话,会比较好」 「刚才的情况妳也看到了,妳想我们有可能好好谈吗?」 的确,从刚刚直美单方面责骂真希的晴形来看,恐旧不论真希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的。 「这个可是,妳不把话说清楚的话,对方怎么会知道呢。」 不能就这么打退堂鼓。当七日对真希这么说时,真希难掩焦躁地搔了搔头说: 「是那个女的男朋友在街上主动来找我搭讪的。他说要请我吃饭,之后就一直死缠着我不放,还嚷着说要跟女朋友分手。我也被他缠得很烦啊土这样妳懂了吧?」 她一口气全部说完,看样子不像是在说谎。真希翻身下床,将桌上散乱的笔记和文具塞进书包。 「我才是被害者好吗!只是现在跟那个女的说这些也没用,所以我才不吭声的。」 说到这里,真希用力拉上书包的拉鍊,将书包提在肩膀上。 「说这么多应该够了吧,我要去上学了,请妳让开好吗?」 说完,真希用下颚指了指站在门前的七日示意要她让路:心想再交谈下去也没有用而乖乖照做的七日,突然发现床上的枕头边摆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升学科男学生,七日觉得好像有点眼熟。 「啊。」 七日想起那是加几天对着她微笑的「模范生」。不禁惊呼一声。 循着七日的视线望去,真希紧张地冲到床边将照片放倒。 「妳、妳不要乱看啦!」 「不我对不起」 刚才一直很镇静的真希,双颊居然泛起了红晕。 「妳、妳是想说,我这种人不适合在房间里摆别人的照片吗?」 「是,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平时这种事她是不会多加关心的,但七日却忍不住追问: 「那个人是升学科的对不对?」 「是啊。」 「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冷静下来的真希将放倒的照片再重新立起来之后,没好气地瞥了七日一眼。 「我干嘛要二地告诉妳啊。」 被真希这么一说,七日顿时无言以对。 「对不起。」 向真希道歉的同时,七日也对自己为什么会不假思索的开口询问这个问题觉得奇怪。 「三月。」 真希凝视着照片好一会儿,才彷佛自旨白语般地低声说道。 「妳说什么?」 一时之问会意不过来的七日反问回去。 「他的名字。」 「名字?」 「他叫涩谷三月。妳好歹也记得学生会长的名字吧。」 「他是学生会长?」 「没错。」 「三月是一月、二月的那个三月?」 「是啊。」 听到这个名字,七日突然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受。名字的确听起来很怪,但除了怪之外,七日还有一种更奇妙的感觉; 「如果妳有遇见他的话,十万不要跟他说我房里有放他的照片喔。」 真希有些腼腼地说道,然后将刚才藏起来的银框眼镜摆在照片的旁边。七日发现那副眼镜跟照片上的三月戴的是同一副,心中感到有些失落、有些难过,但她不明白这份情感究竞是从何而来。 「三月。」 七日不经意地唸小这个名字,然后她只感到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连呼吸也变得急促,接着她开始头晕目眩,视线逐渐变成白茫茫地一片。 「妳怎么?」 她可以感觉到真希正疑惑地看着她的脸。 转眼问,七日的视野切换至不同的光景。她看到升学科的校舍、走廊、教室、桌子、椅子。 还有女生身体的触感、真希的脸、嘴脣。 又发作了。 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会看到自己从未见过的光景,还会断断续续地感觉到某些事物。 那是在父亲刚过世不久后才开始的。 化在广岛的时候,她以为那是因为她对东京的憧憬而产生的幻觉。但实际来到东京之后才发觉并不是那么回事。 因为七日以前看到的幻觉太真实了。当她走在街上时。曾多次产生既视感,甚至会知道第一次去的咖啡厅的菜单内容、或是对女服务生的长相似曾相识等等。 这时七日脚步一个不稳,身体撞上了房间的墙壁。 「喂妳没事吧,」 自从来到东京之后,发作的次数就变频繁了,七日心想还是应该上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吧。在广岛的时候,为了怕爷爷奶奶担心,她才一直忍着没说。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真希跑过来扶住她。 「我没事只是偶尔会这样」 「贫血吗?」 对真希的寻问,七日摇了摇头否定。 「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不是,只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话才刚说完,七日就觉得很想吐。不知为什么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孤独感。 「真的没事?」 「嗯谢谢妳。」 七日挣脱了直一希扶着自己的臂膀,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才刚当上舍监,总不能因此而向学校请假吧。 greengreen的歌词在她的脑海中缭绕。 爸爸对我说,哪泊是伤心难过的时候,也不要哭泣。 所以现在还是先上学去吧。不论有多难受、还是莫名地伤心。 第三章 某天早晨,当我醒来 看到真希不在旁边,让三月安心了不少。他脑中浑浑噩噩地听着还是一样爱扯东扯西的世界史;虽然昨天请假没上学,倒也不至于跟不上课程的进度。 看着窗外,自己的家就在远方。 在山的彼方遥远地那一端。 三月突然想起这么一句话。 一时想不起来那是谁写的诗,大概是海涅(崇注》吧。如果课堂上有教过的话他应该会记得,但就是记不起来,连自己究竟是在哪里读过这首诗的也毫无头绪。 昨晚,他跟弥生自首了装病请假的事,结果非但没有挨骂,还被她夸奖了一番。 「偶尔也该装一下病才对嘛,不装才是有问题呢。」 弥生抽着香烟一派轻松地说道。我家母亲的思想果然是非比寻常哪,三月心想。 可是这样的话,那自己过去那么努力又算什么?他就是不想让母亲担心、想让母亲高兴才会这么拼命的呀。 「老实说,你最近的样子怪怪的,我可是很担心你喔?你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拼命读书当然,你肯努力用功我是很高兴啦,可是小孩子就该像个小孩子,讨厌念书、贪玩,这才叫人放心嘛。」 弥生这段话让三月心中有些受伤。 小孩子。 我还是个小孩子吗? 就弥生的立场来看,三月的确是弥生的小孩没错,即便三月长大成人、值花甲之年,那仍是不会改变的事实。只是,三月不希望弥生是用「毕竟是小孩子」的角度来看他,他希望弥生把自己当做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来看待。 记得和泉也说过同样的话。 『你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小孩子。 那么,要到几岁才能成为大人呢? 三月每长一岁,和泉也同样会长大一岁,他们之间的差距绝无可能缩短。不管经过多久,对和泉而言,自己永远都是小孩。 小孩子就小孩子嘛,我才不要变成大人呢。 「可恶。」 他低声咒骂道。 该怎么做才能成为好男人? 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做。尽管他学过四大文明、尽管外国人用英语问路时他能够对答如流、尽管对存在于大气中的分子结构,或是生命如何从地球诞生的过程了如指掌,唯独这件事他真的是一无所悉。 他希望弥生能正视他,也希望和泉能旨定他。 可是具体来说究竟该怎么做?他不知道。 混蛋。 三月想起了父亲的事。 直到三月上了国中,在母亲房里发现了那张照片之前,他都不知道亲生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是弥生与一名陌生男子的合照,一看就知道是张年代久远应该是自己出生之前的照片。 三月向弥生问道: 「这个人就是我爸吗?」 不知为何,他就是有这种感觉,弥生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 「他死了吗?」 从他懂事以来,便认定自己没有父亲的原因不外乎二种。 不是早就离了婚,就是已经死了。 只是他直觉地认为是后者;如果是离婚的话,应该还会有每周固定与父亲见一次面之类的机会才对。 但弥生摇摇头,说他还活着。 「虽然我不知道他现在人在何处。」 弥生的神情一下子变得落寞。 接着,三月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有关父亲的事。 读大学的时候,弥生遇见了父亲。她说他们彼此是一见钟情。 「大概是当时我们都太年轻了吧。」 弥生自嘲般的微微一笑。 这段感情升温得太快,快得让她甚至考虑过毕业前就步入礼堂。 自认行事一向深谋远虑的她竟会如此轻率、却又幸福到无法自拔,然后在相恋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便怀了他的孩子。当时两人还未结为连理。 结果她被父母亲狠狠地骂了一顿,甚至还说要与她断绝父女关系。 对三月很好的外公,对弥生而言却是一位非常严厉的父亲。 「当时我甚至觉得,就算从此断绝父女关系也无所谓,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其它东西我都可以不要。」 弥生回忆道。语气听来有些怀念,也有些心痛。 不久,三月出生了,但两人还是没有结婚。个中原因也包括家人的反对,使得婚事一拖再拖。 就在三月出生后不久,父亲向弥生承认了一件事。 原来他是一名骗子。 「这原本是一场假结婚真诈财很好笑吧。」 因为赌博而欠了一屁股债的父亲原本打算骗走弥生的钱去还债,不料自己却直一的爱上了她,因而决定隐瞒真实的身分与姓名与弥生交往。 「其实我也不是没怀疑过他。因为他常常说话含糊其词的,很多地方不太对劲,所以我也曾经猜想过自己是不是被他骗了。」 那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被三月这么一问,弥生她以三月从未见过的,无比灿烂 的笑容笑了。 「我当时想,就算真的被骗我也心甘情愿。如果是这个人的话,就算被他骗一辈子我也无怨无侮。」 三月无法理解。既然觉得自己可能被骗了,怎么还能为他生下小孩,还继续相信着他 呢?如果今天换作是自己,他肯定做不到。 然后父亲对弥生坦白了一切, 说他无法再继续欺骗她,要弥生将他栘送法办。 但弥生没有这么做,因为她太爱父亲了。她甚至对父亲说,如果可以,她愿意就这么跟着他一辈子。 父亲摇摇头拒绝了弥生。他说他仍有负债在身,如果两人就这么结婚的话,会给弥生和她的家人带来麻烦。 「他跟我说,要暂时跟我分开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会自己想办法把债务还清,到那时候我们再结婚。」 「然后妳就相信了他的鬼话?」 看到弥生眼中泛着泪光,三月栘开视线。 弥生被骗了。在那之后都过了几年了? 两人分手是在三月刚出生不久,算一算距今已过了十五年,但父亲却连个影子也没有。这时三月才明白,为什么弥生之前一直不肯告诉他关于父亲的事。 因为她不愿意承认自己被骗了,因为她还相信着父亲。 这件事如果跟别人说的话,对方一定会说:「妳被骗了。」就连三月也这么认为。弥生摆明是被骗了,他一定是骗她的。可是三月说不出口,他觉得这么做对弥生太残忍了。 弥生太可怜了。知道自己上当了却仍想相信父亲的弥生,看起来是何等的悲哀。 三月不禁诅咒身上流着与欺骗弥生的那个男人相同血液的自己。 所以当时他就下定了决心。 自己绝对不要变得像父亲那样,成为一个好赌欠债,还玩弄、抛弃女人的人渣。他要成 为一个人人称许的模范生,好让弥生安心。 他要比任何人都了不起。至少要让弥生以他为荣。 为此三月拼命念书,甚至进入四风馆高中的升学科就读,会当上学生会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是弥生仍然不时露出落寞的表情 那自己至今所做的努力又算什么?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弥生幸福? 要怎么做,才能让她从父亲的阴霾中解脱? 没有人能告诉他,也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一切都是白费。自己就像在滚轮中不断地奔跑的仓鼠,只能不断地在原地跑步;不停的跑、不 停的跑,可是自己身处的地方却不会跟着改变。 他诅咒那个还在某处逍遥度日的父亲。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有他,自己也不会被生下来。 他憎恨这样的自己。才刚这么想,三月突然有种想吐的感觉,他转头望向窗外,试图缓和涌上喉头的呕吐感。 从三楼可以看到地面:真想干脆就这么跳下去,然后当作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可是就算自己从这世上消失了,世界仍会继续运转。 自己心中的天文学者呐喊着: 即使如此,地球仍会继续运转! 他思索着自己被生下来的意义,虽然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三月啐了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正在写黑板的老师讶异地转头看着他。 「我不太舒服,想去一下保健室。」 三月说完,也不等老师应允,便径自快步走出教室。 其实三月根本不打算去保健室,只是想暂时从教室那个闭塞的空间中解放而已。出来透 透气之后,再回到教室继续上课。 从走廊的窗户可以看见天空。晴空、白云。山的彼方遥远地那一端。 可是。他想不起来山的彼方有什么。应该有的,就在山的彼方遥远地那一端。可是他不 知道那是什么,他就是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何物。 他硬逼自己回想,结果仍是没有收获,反倒是想起了一首歌,一首他最讨厌的歌。 「混蛋。」 总觉得这世上根本就只充满悲伤,就连一个能够与他谈心的爸爸也没有。 即使如此,地球仍不停的运转,让三月好不甘心。 * 升学科保健室的病床睡起来比自己房间的床要舒服多了。其实在第一节课结束时身体就已经舒服了不少,但七日还是装作不舒服的样子在保健室睡了一整天。 「好些了吗?」 看到保健老师羽住来到病床前。七日这才从床上起身,将略显凌乱的头发拨直。 「看来是好多了。」 羽住应该是从七日的脸色和动作来判断的吧,她安心地笑了。她的笑容,让装病的七日有些内疚。羽住坐在床沿,像是要确认她的身体状况般,摸着七日的额头。 「可是,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妳既没有发烧,又不像是贫血。」 羽住不解地说道。七日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告诉羽住,说她最近发作的次数很频繁。可是她会相信吗?会相信她有时就像作梦般。眼前会浮现某人的脸或景色、脑海中听到某人的声音吗? 结果犹豫不决的七日就这么错过了告诉羽住的时机。她走下病床,向羽住道谢后便离开了保健室。 「要是又觉得不舒服的话就过来吧。」 七日离开之际,羽住这样对她说。她听了有点开心,因为以前去过几次普通科的保健室,那里的保健老师感觉就像在做例行公事般,对学生的态度很冷淡。 得先向真希道谢才行,当七日发作之后。她好不容易才走到学校,却在校门口差点晕倒时,就是真希扶着她去保健室的。 「不舒服就好好待在宿舍里休息嘛。」 真希没好气的说,然后将七日带到升学科的保健室去,因为那边距离校门比较近。 看起来很凶的真希,说不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步出保健室后,想说要是穿着普通科的制服在升学科走来走去,很容易引人侧目,于是 七日快步走向中庭,那是全校共有的宽敞空间。 现在已经是放学时间,回普通科的校舍也没用,不过直接回宿舍又很无趣。 正在思考要去哪里才好时,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叫声,七日这才想起她先前一直在睡 觉,因此连午餐也没吃。心想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的七日走向福利社,因为学生餐厅总是有 很多体育科的学生在那里唁一闹,所以她不太喜欢去。 放学后的福利社里空无一人,想起午餐时间的盛况,眼前的景象仿佛像是作梦一样。 放学以后,好吃的面包已所剩无几,感觉有点空虚,不过幸好她的目标菠萝面包还有在卖。 她喜欢吃菠萝面包,讨厌奶油面包。红豆面包感觉还好,而可颂面包则是感觉太高级,她吃不惯。巧克力螺丝面包外形很可爱,所以她还满喜欢的。 七日含着菠萝面包,直到面包在口中融化。 她想起以前曾在广岛吃过一次刚出炉的菠萝面包,那真的是好吃极了。拿在手上时那软绵绵的触戚,用手压下去还会慢慢的恢复原状:撕下一块吃下,就会像棉花糖一样入口即化。虽然一颗面包有小孩子的头那么大,但是再多她都吃得下。 当时她是因为迷路才意外地发现那家面包店的,后来想要再去时,却因找不到路而扑了个空。她心想说不定那家店很有名,还翻过好几本杂志寻找,不过并没有发现那家店的报导,结果七日就只吃过那么一次而已。 下次回广岛时,一定要再去找找看。 对了,到了三月还要参加父亲的法事。 一想到这里,七日连忙跑回宿舍。 当了舍监之后,春假时就不能回广岛了,这件事要赶紧向爷爷奶奶报告才行。不,其实也不是不能回去,而是因为有许多事要做,所以她决定今年春天不回去了。 七日很少打宿舍房间里的电话,顶多是每个月一次打回广岛,向爷爷奶奶报平安;而且为了省电话费,聊的时间也不长。 在广岛认识的朋友们也都没有继续联络。她寄过贺年卡给她们,但是都没有回音,也许对她们而言,自己已经是过去式了吧。反正本来跟她们也不是那么合得来,只是因为加入群体当中比较不会受到排挤,所以才跟她们来往的。 七日按下许久没拨的广岛老家的电话号码。 爷爷家是经营米店的,但最近因为便利商店也开始卖米。所以常听爷爷叨念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不过,因为是住在乡下,爷爷还是会努力将米配送给长久以来的老主顾们。年过七旬的祖父母至今身体仍很健康,或许就是拜米店的生意所赐。 嘟声响了三次之后,爷爷接起了电话。听到七日告知自己春假没办法回去之后,爷爷落寞地应了声:「这样啊。」使得七日心头突然涌上一股歉意,然后彷佛在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一般,连忙将自己当上舍监的事告诉爷爷。 爷爷听得一头雾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对七日说出一句:「好、好干啊。」接着他又说: 「兼五的法事妳就不用在意了,不能回来的话那也没办法。」 「嗯对不起。」 「妳不用道歉。要好好用功读书喔。」 爷爷的话让她感到好窝心。 之后又和爷爷闲聊了一会儿,七日才知道原来奶奶和左邻右舍的老人们一起去做温泉旅行了。爷爷之所以会那么落寞,可能是这个原因吧。 概略地聊过近况之后,七日挂断电话,喘了口气。 当她告诉祖父母说她要读东京的学校时,奶奶是极力地反对,也许是对东京的印象不太好吧。那时候是爷爷说服奶奶的。还记得当时爷爷略带怒气的说:「妳想去就去吧。」可是当七日去东京的事情敲定之后,爷爷却不发一语,只是每天露出一副消沉的样子。 而一开始极力反对的奶奶,在事情决定后反倒是变得很干脆,只吩咐她回广岛时别忘了带土产、还有去浅草的寺庙买护身符回来等等。 在父亲兼五死后,对于被爷爷奶奶一手带大的七日来说,他们就等同于她的双亲,七日很喜欢 他们:但是,与他们之间有一道无形的隔阂也是否争的事实。 对没有母亲和兄弟姐妹的七日而言,真正能称为家人的只有父亲一个人。 这样的想法,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冷血动物。 于是七日决定今年暑假一定要回老家一趟。她想好好地向爷爷奶奶撒撒娇,让两位老人家安心,而且到了盂兰盆会时,也必须去扫父亲的墓。 想到这里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虽说春天的脚步近了,白天还是很短暂。 今天的晚餐要吃什么好呢?有的人会在外面解决,所以餐厅的人潮不会像早餐时那样拥挤,而且还可以添很多菜,是不错的选择。 反正也没事做,七日想说干脆早点去餐厅好丁,结果一踏出房间,就在楼梯口碰到了藤井真希。她穿着运动服,看样子应该也是要去餐厅用餐。 两人并肩一起走下楼时,真希的身高便一目了然,她比个头娇小的七日足足高出了一个头之乡。 走到楼梯间时,真希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停下脚步问道: 「对了,妳的身体好多了吗?」 她好心地询问七日的身体状况。 「我很好,谢谢妳。」 「是吗?那就好。」 之后两人并肩走下楼,没有任何交谈。 餐厅里的人影稀稀落落的,平时总会先到餐厅的操也不见人影。这是因为操因为要考试而暂时离开宿舍,所以今天七日必须代替操担起舍监的职责,因此她显得有点紧张。 餐厅是采自助式的。七日将饭菜盛在餐盘上,然后坐到她常坐的角落位置,一面喝茶。一面望着人潮逐渐聚集的模样。这时端着餐盘的真希在七日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默默地双手合十之后,开始喝起味噌汤。 她不明白为何真希要坐在她的对面,又不开口跟她说话,只是默默地吃自己的饭。七日亦只好不发一语地吃着眼前的晚餐,一边注意真希的举动:她本想找点话题来聊,却不知要聊什么才好。 吃到一半,真希盯着七日盘子里的炸猪排说: 「可以给我一块吗?」 一句话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七日不太喜欢吃肉,所以那盘猪排她几乎没动。 「嗯,好啊。」 七日点头后,真希很高兴地仲出筷子将猪排夹到白饭上,然后咧嘴一笑: 「谢谢,我饿坏了。」 从她的表情及举止看来,似乎不是什么坏人。 「对了。」 在用餐完毕歇了口气之后,真希先开口了: 「妳是普通科的吧?」 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寻问,七日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是没错啦。」 「那有件事我想拜托妳。妳可不可以帮我跟岸直美解释一下?说我根本什么也没做。妳们不同班吗?」 「嗯。」 七日甚至连岸直美念哪一班也不晓得,不过至少知道不是跟自己同班。 「不同班也没关系,彼此都是普通科的会比较好讲话。要是升学科和普通科的人对上的话,到时候铁定会吵起来的。」 「可是」 「其实我也很想亲自向她解释,但是不论我说什么,现在的她也听不进去,对吧。」 身为舍监,实在没理由拒绝真希的请求,于是七日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老实说,她不太喜欢牵扯进别人的私人恩怨里。 「那我尽量试试看。」 「谢啦,我现在正忙着追涩谷呢。」 听到真希的一句无心之言,七日发觉自己竟感到有些安心,因为这句话让她知道真希还没有跟三月交往。可是,为什么不过是知道他们没有在交往就会让她感到安心呢?她自己也不太明白。 七日正试着要理出头绪时,真希急忙环顾四周,然后压低声音说道: 「我要追涩谷的事,妳不要跟别人说喔。」 「好,我不会说出去的。」 话说回来,就算她想说也找不到对象。听到七日如此回答后,真希开心地露出微笑,然后接着说: 「还有一件事情想拜托妳」 这次她有些欲言又止。 「我可以常来找妳聊天吗?」 当七日要回复她这项出乎预料的提议时,真希像是不想让七日开口的,又滔滔不绝地 说了起来: 「可能妳会都觉得我不像是会找人谈这种事的人。不过我偶尔也会想跟别人发牢骚的,而且我又没谈过什么正式的恋爱。要说恋爱经验是零嘛,其实我也不是没跟男生交往过,只是呢,该怎么说呢?会让我这么认真地追一个男生好像还是第一次。再说我在升学科里也没什么朋友,不对,其实我在普通科和艺术科,甚至体育科也没有朋友。总之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所以我就想说如果妳愿意的话,能不能当我倾吐心事的对象?」 像连珠炮似的说完一大串之后,真希大大地喘了一口气,然后用请求的眼神看着七日。这样的真希看起来就像个孩子一样,七日忍不住笑了出来。 「妳、妳笑什么啦!」 真希羞红着脸叫道。 隔壁桌的女学生听到七日与真希的对话,斜眼瞄了她们一下,不过立刻便像是失去兴趣似的继续吃饭。 「总之呢。」 确认周围没有人注意她们之后,真希再次开口: 「就这么说定了,好吗?」 七日点点头,心中对刚才聊到岸直美时的态度和现在截然不同的真希感到有些讶异,想必她是真的很喜欢涩谷三月这个人吧。提起三月时的真希感觉有点惶恐、有点不安,但是又很幸福的样子。 涩谷三月是那么迷人的男性吗? 那个对着自己微笑的他。 「呃藤井同学?」 七日想间她有关三月的事,不料一开口,真希就打断了她的话: 「叫我真希就可以了。」 她这么说道。 「咦?」 七日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样感觉很见外。与其用姓氏称呼,我比较喜欢人家直接叫我的名字。」 「啊、嗯,我知道了」 「那我也直接叫妳的名字啰。」 说完,真希将筷子放下,然后又是一次双手合十。那个动作怎么看都与真希不搭轧,不过感觉蛮好的。 七日将自己的名字告诉真希后,真希微微一笑。 「真是个好名字。」 是因为她称赞了自己的名字,还是她的笑容让人感觉很舒服,七日自己也不太明白,只觉得如果是真希的话,或许自己真能和她成为朋友也说不定。 * 放学后,班导把三月叫去教职员办公室。 该不会是要训我话吧,三月心想。 『涩谷,你最近不太对劲喔。』 想也知道,他一定会这样说。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三片嘀咕了几句,但此举对解决事情没有任何帮助,他只好走上通往教职员办公室的楼 梯,然后确认制服的钮扣是否有扣好。 「报告。」 先通报一声再开门进入后,班导伊崎好笑着招手示意他过去。虽然他实在不喜欢这位老师,但他仍尽量避免把厌恶表现在脸上,慢慢走了过去。 「下个月七号不是有毕业典礼吗?」 伊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是的。」 「届时将会由在校生代表向毕业生致词,这你知道吧?」 伊崎一副「接下来的事就不用我明说了吧」的样子,没有再说 下去。 「老师是希望我来代表在校生致词吗?」 「因为你是学生会长嘛你不会推辞吧?」 「我是无所谓不过,这不是应该由二年级来担任会比较适当吗?」 虽然自己身为学生会长,但三月毕竟只是一年级,而二年级与三年级相处的时间较长。所以由二年级来致词会比较适合吧。 但伊崎却举起子来在自己的脸前挥了挥。 「这个嘛,你想想看由学生会长担任的话,感觉会比较正式不是吗?毕竟是在校生代表嘛。」 三月大致猜到伊崎在打什么主意了,他打算想办法让三月上台致词。大概是想以自己是学生会长的身分为由,在会议或是什么集会上推举他吧。由自己教的学生上台致词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让伊崎觉得很有面子,他就是这样的老师。 「既然老师您这么说,那么我没有意见。」 话虽如此,三月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虽然自己几乎完全没有受过三年级的照顾,但只要把它当成工作,说说场面话是难不倒他的。 「是吗。那致词就交给你了,要好好表现唷。」 伊崎兴高釆烈地露出有着污垢的牙齿笑了。虽然三月对他用手拍自己肩膀的动作感到不快,但仍努力地微笑以对。 「那我先回去了。」 「对了,涩谷。」 正要离开时,伊崎叫住了三月,才一回头,伊崎便问道: 「期末考就快到了,你有没有好好准备啊?」 伊崎净会问些多余的事。如果他是想和学生话家常的话,这话题也未免太无趣了。 「我有适度地在做准备。」 「那就好。老师对你很放心,知道你很用功。」 伊崎一副我很了解你、我很信任你的口吻,让三月实在听不下去。无言地向他行过礼后便逃离了教职员办公室。 三月长久以来一直戴着勤奋好学的面具,自己究竟从中得到了什么? 得到了这个庸俗教师的信任又能如何? 自己真正想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些。 那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 就算如此自问,也不会有答案。 因为想要让弥生安心。因为想要让和泉认为自己是好男人。可是,他明白这些都不是正 确答案。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要为了他人而努力?让弥生安心了又如何?让和泉承认自己是好男人又怎么样?在这个世上他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就连厚到能砸死人的字典里,也不会有他要寻找的答案。 三月突然觉得头好晕、好痛。他想起之前上课时,他曾经骗老师要去保健室而偷溜出来透气的事,这就是所谓的弄假成真吗? 伸手拨了拨头发之后,三月往保健室的方向走去。 常待在升学科保健室里的羽住海里老师,她的为人大方随和,是很多学生倾诉心事的对象。再加上她来者不拒,因此逃课跑到保健室休息的学生不在少数。 三月虽然没有跷过课,但有时候也会因为头痛或感冒的关系到保健室拿药,与羽住也有某种程度上的往来。身为保健老师的她常常烟不离手,因此保健室里常弥漫着一股烟臭味,算是小小的美中不足,不过他并不讨厌羽住的个性。 「哟,模范生。」 三月才一踏进保健室,便听到叼着根烟正在看书的羽住打了声这样的招呼。 「怎么啦?感冒?还是头痛?」 羽住一副知道三月会来保健室的话,不外乎这两种原因的口吻。 「我的头有点痛,可以给我些药吗?」 三月说完,羽住慢慢地合起书本站了起来。 「我应该跟你说过吧太依赖药物对身体不好喔。」 她边说边从放置药品的橱柜里拿出一只盒子抛给他。 「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羽住最后补上的这句话,让二月顿时僵住,脑海中又浮现了藤井真希的声音。 我觉得你太勉强自己了。 「老师我看起来是在勉强自己吗?」 三月这么一问,羽住一脸意外的望着他,然后用手指推了推滑落的眼镜问道: 「怎么突然这么问?」 「不只是好奇问一下。」 「是吗。」 羽住坐回椅子上,拿起桌上的原子笔转了起来,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三月的问题。 「这个嘛,以我这个大人的眼光来看呢」 羽住想了想之后说: 「你表现得很优异。」 「表现吗?」 「品性端正、成绩优秀,以教师的立场面百,你简直是无可挑剔。不过」 说到这里,羽住将手中的原子笔笔尖指向三月。 「你表现得太优异了,有时反而会令我感到不安。」 弥生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她说过。看型二月这么认真拼命让她很担心。 「为什么会觉得不安呢?」 三月不懂大人说的道理。认真拼命有什么不对?总比变成人渣要好上太多了。 「为什么因为你还是个孩子啊。」 又是小孩子。难道我还不算是大人吗?干嘛一直小孩子、小孩子的说我。 「你还只是个孩子,不可能做到凡事尽善尽美,不是吗?人总会有做不来的时候,也会有让人生气的时候一般来说都是这样的。可是呢,我看你却是一副完全不用别人担心的模样这反倒让我觉得不安。」 三月还是听不明白羽住的说明。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羽住一副伤脑筋的表情用原子笔搔了搔头。 「打个比方好了。假设这里放了一样东西。」 羽住用原子笔指着桌上的一角。 「如果它是圆形的,你猜会怎么样?它也没有底座什么的,纯粹只是个圆形的物体喔。」 「那我当然会担心它会不会掉下去啊。」 三月答道,羽住对他的答案感到很满意。 「我在你身上感受到的正是这种感觉。你就像是一颗磨得太过圆滑的球,让人不禁会担心它会滚到别的地方去。」 她如此说道。 「总之呢,你也不用想得太复杂,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吧。」 相较于沉默不语的三月,羽住始终保持开朗的语气。她的那份开朗,仿佛让三月的心情轻松了一点,又好像给了他压力。服了药走出保健室后,一二月开始思索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最近几天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一个再怎么想也无解的问题。 三月一回到家,竟然发现弥生罕见地已经在家做饭了。三月有许久没见过她站在厨房里的样子了,因为这一个礼拜以来,晚餐都是三月一个人在外头解决的。 「你回来啦。」 心情很好的弥生一面哼着歌曲,一面调节瓦斯炉的火力大小。她原本应该在做饭之前先换好衣服的,但围裙之下仍穿着上班用的套装。 三月闻到空气中有蕃茄酱的味道。 「是高丽菜卷。」 一听到三月如此回答,正在洗手的弥生笑道: 「答对了。」 她心情好的时候都会做高丽菜卷。 「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最近我们出版社出版的绘本大受好评,增刷了好几版哦。」 「是喔太好了。」 弥生微蹙着眉盯着三月。 「你怎么好像没有很开心的样子?」 「怎么会呢。恭喜妳。」 可是,他很明白,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三月。」 弥生点了一根烟,和着叹气声吐出一缕烟雾。就算是在做饭或是打扫,弥生也照样烟不离手。 「有烦恼就说出来让我听听,不然你以为父母亲是做什么用的?」 「我没有什么烦恼」 三月的话只说到一半就不再开口,他知道无法再欺瞒下去了。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欺骗母亲和周遭的人,尤其是自己了。 「妈」 解开制服衣领的钮扣,三月说道: 「我撒了谎。」 三月许久不曾在弥生面前用「我(ore)」来称呼自己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差劲我很努力,努力地想要当一个乖小孩,可是那样一点意义也没有,反而让大家都很担心我但其实我只是想要让妳们安心而已。我想要让大家、让妈妈妳能够开心而已我不想当个烂人所以」 三月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感到一阵鼻酸,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弥生不发一语,只是抽着藤,不时观察锅里的情形。过了一会,她开口说道: 「三月你是不是还在介意那个人的事?」 那个人三月的父亲。连名字也不知道的亲生父亲。 「我最近才注意到你的样子开始不对劲,是在我告诉你那个人的事之后对不起,我不是有心想要让你痛苦的。」 「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婚姻诈欺师,有哪个做儿子的还能够坦然面对的啊」 「果然连你也这么想吗?」 弥生落寞地低声说道。她仍然相信,相信着那个一去不回的父亲,相信那个连婚都没结就跑掉的男人。 「谁都会这么想吧。」 「可是,我还是想相信他。」 「为什么我不懂!为什么妳那么相信他!被他骗得团团转地妳还不死心吗?这种婚姻诈欺的案件时有耳闻,不是吗!?」 三月噙着眼泪大声咆哮。弥生将抽得只剩一小截的香烟浸在水槽的水中捻熄,然后丢到垃圾筒。 「因为他是你的父亲。」 弥生说道。 「因为他是你父亲,所以我相信他。」 这句话让三月无言以对。 之后他吃了弥生做的高丽菜卷,然后既没预习也没复习功课,早早就上床就寝了。以前总要花上好长一段时间才会入睡,那天晚上却一下子就进了梦乡。 隔天早上醒来后,三月脑巾昏昏沉沉地反刍着弥生昨晚所说的话。 因为他是你父亲。 弥生是看着自己这么说的,这让他感到很高兴。 为了做早饭,他换好农服走出房间。 平时总是要三月叫才会起床的弥生,此刻正在饭厅里看报纸。她叼着香烟,抬起头看着三月说: 「早啊,儿子。今天早餐吃什么?」 说完,弥生笑了开来。那是一种无忧无虑、仿佛在告诉对方我什么烦恼也没有的笑容。 这一刻,三月对自己身为弥生的儿子感到无比自豪。 而且是发自内心的骄傲。 溉注:海涅(heinrichheine)。德国诗人,着有会《论浪漫派》。 第四章 热泪盈眶 说起七日以往的宿舍生活,本来部只是待在房间里无所事事而已,不过从二月起情况就有了急速的转变。七日开始到操的房间里学习各项舍监负责的事务,或是到真希的房间里聊些感情方面的事。 「七日,妳有喜欢的人吗?」 某一天,真希向她问起此事,七日侧着头回答: 「我对喜不喜欢之类的感情不是很懂」 「难道妳之前部没有喜欢过谁吗?」 真希听到之后简直是目瞪门呆。虽然七日觉得没有必要这么惊讶,但真希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妳啊,有一半的人生都白活了。」 「是、是这样吗?」 「当然啦!女人是为恋爱而生的呀。」 听见真希说得如此笃定,很不可思议的,七口也开始觉得或许真是如此。不过恋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此刻的她还是一点概念也没有。 七日说出心中所感后,真希紧紧揪着运动外套的胸口部位,装出痛苦的表情向她说明: 「光是待在他的身边,一颗心就会扑通扑通地狂跳不巳,觉得胸口很难受不安到好像只要再靠近一点,对方就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似的。就像是想更进一步,却又伯受到伤害的感觉吧。」 「唔嗯~~」 听完真希说明的七日有点似懂非懂, 「可是,妳和三月接过吻了不是吗?」 但又觉得这些话由真希来说似乎不太有说服力。 「那、那是因为当时的气氛很好,所以才自然而然地就亲下去了嘛。」 为什么光是气氛很好就能够和不是男朋友的人亲吻呢?难道恋爱就是这么一回事吗?七日还是搞不懂。 「总之呢,就是会有心头小鹿乱撞的感觉。像我就是这样。」 听到这句话,七日想起真希喜欢的对象三月。 三月对她微笑时,白己的心里有小鹿乱撞的感觉吗? 「恋爱。」 七日低声玩味着这个字眼,虽然没有什么实感,但也许自己是喜欢上三月了吧。三月与七日,仔细想想还真是不可思议的名字组合。 难道他是命中注定的对象? 想了想之后,七日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结果她还是不懂这到底算不算是恋爱。更何况三月与七日就连彼此都还不认识,只不过是偶然地七日知道了三月的名字而已,对方根本就不知道有七日这个人。 「怎么了?」 真希愣愣地看着七日。 「没什么啦。」 还是先别对真希说好了,要是现在说出来的话一定会被她掐死的。 「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七日瞥了一眼放在真希房间角落的蛋型时钟之后站了起来,真希看了马上露出不满的表情说: 「妳要走啦?」 「嗯,快到熄灯时间了。」 「晚一点回去有什么关系嘛。」 真希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拿过枕头夹在大腿中间,然后像个不倒翁似的摇来摇去。 「留下来再多跟我聊聊恋爱的事啦~~」 「不行。就快换我当舍监了,所以我不能不遵守规定。」 「说到这个,其实我还满意外妳竞然会答应当舍监呢。」 面对真希的疑问,七日一时也答不上来。但勉强要说原因的话 「我只是觉得可能会有好事发生而已。」 只是如此而已。 「好事喔嗯,房间是会变大间没错啦。」 当舍监的特权就是可以住进一楼最大间的房间。不过操现在还住在那个房间里,目前还看不出她有要搬出去的准备,会不会来不及啊?七日突然有点不放心,心想明天就去问她看看好了。 「那我要回去了,别超过熄灯时间才睡喔。」 出房间之前,七日不忘向真希提醒一番。即使交情再好,还是得贯彻舍监的职责才行。 「是是是。」 在真希略带扫兴的回答中,七日步出她的房间。走廊上还带有些凉意,因为七日一洗完澡就到真希的房间去的关系,头发仍有点湿。走在月光映照下的走廊,七日心中暗自祈祷可别因此感冒了才好。 隔天吃早餐时,七日向操问起搬家的事,只见操露出僵硬的笑容: 「对喔毕业典礼那天我就得搬出去了。」 她一副将还忘了的事情想起来的表情如此说道。 「毕业典礼是几月几日啊?」 「三月七日。」 「七日」 听到和自己的名字一样的日期,七日心里不免觉得这个名字还真是容易被搞混,但同时也注意到距离那天只剩下一个多礼拜的时间了。 「不赶快将行李打包起来的话,会不会来不及搬走啊?」 七日说完后,操点了点头说: 「我想是有点来不及耶。」 操小声地说道。对宿舍里的规定十分严格的她。对自己的私生活却是漫不经心。虽然对这样的她有点讶异,但七日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要不要我帮忙?」 「嗯如果妳愿意的话我会很高兴。」 不过操的语气却出乎意料的淡然,样子明显地不太对劲。 「怎么了吗?」 听到七日这么一问,操有些为难的用长长的指甲搔了搔自己的额头。 「没什么啦是关于上大学的事。」 操既然是读艺术科的,应该会报考有美术系的大学才是,但她似乎正为了是否要升学的事而烦心。 「考是考上了是一间有美术系的大学。那是我一直很想念的一所学校,所以能考上我当然很高兴,只不过」 「只不过?」 「我爸爸他」 操压低了声音,双手抱着头欲言又止。 「你爸爸反对吗?」 七日心想八成是为了这个原因,但操却摇了摇头。 「不是,是我爸爸的公司倒闭了」 「什么!?」 七日惊呼一声,随即引来周遭用餐学生的侧目,七日连忙又小声说道: 「倒闭?」 「好像是再加上这年头要重新找工作很不容易这叫我怎么敢去念那所学费贵得吓人的学校嘛。」 这真是个难题。无奈金钱方面的问题,七日也是爱莫能助。 「那妳打算怎么办?」 对七日的寻问,操也只能摇着头不知所措。 「我也很犹豫自已是不是应该不顾一切去上那所大学。」 由于这问题事关重大,七日这时也不好乱给意见。 她只觉得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 「我也打听过那所大学可不可以申请奖学金、或是其它办法,不过还是。」 七日本想跟她说声加油,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操当然也是拼命地在想办法,这时候替她加油只是多此一举。 「我我没办法帮上什么忙不过至少我会帮妳祈祷,希望妳的问题能够顺利地圆满解决。」 这是她尽了最大的努力之后所能够做的鼓励了,操听完以后温柔地微微一笑: 「谢谢妳找妳当下一任舍监,让我觉得我的选择果然没有错。」 听到操这么说,七日觉得这是有生以来最令她高兴的一句话。 但她总有股莫名的不安。 总觉得事情太过顺利了。 不论理由为何,操对她信任有加;不论起因是什么,她和真希现在是朋友。 几个星期前仍是孤单一人的自己,如今却不再孤独。 其实七日 很寂寞,也很想要有朋友。 可是,她总觉得自己没有那样的资格,所以七日一直不愿与他人往来。 也因此她是真的很高兴能结识操和真希,能够认识愿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 然而,她又觉得 会不会其实她们很讨厌她?会不会其实她们很瞧不起她?即使她们没有这么想,会不会只为了一点小事就离她而去? 她的心里好不安。 七日总是提心吊胆。担心有一天她们会对她说: 「我讨厌妳。」 如果真的听到她们这么说的话,自己一定会哭出来的。哪怕她已经有心理准备,到时一定还是会悲从中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声大哭。 一路上七日净想着这些事,心不在焉地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第二节下课的时候,七日打开走廊的窗户想呼吸外面的空气,正好看到岸直美从她旁边走过。她看起来很不高兴,从走路的姿势就可以感觉得到她的心情相当的差,没事的话最好不要去招惹她比较好。 大约在三天前,七日才知道直美原来是隔壁班的,但她一直没有去找直美把话说清楚,因为她实在不想特地跑到隔壁班去找人。但现在直美刚好经过自己身旁,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跟她说得上话,于是赶紧追上前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叫住她。 「呃,岸同学?」 回过头来的直美瞪着七日,不悦地说道: 「干嘛?」 七日不禁想打退堂鼓,不过她还是强忍住这个念头开口说: 「我有话想跟妳说。」 「所以我问妳要干嘛啊?」 「呃、就是那个、藤井真希有事要我转告妳。」 说到真希的名字时,板着一张脸的直美脸色更难看了。 「那个她没有抢妳的男朋友,应应该说那是一场误会。」 听到七日支支吾吾地连话也说不完整,直美便揪住她的衣袖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 「是怎样?是她拜托妳来说情的吗?」 「不不是这样的。」 「到底是哪样?妳说啊?」 「就是那个、其实不是藤井同学的错是」 七日觉得好想哭。说的话既辞不达意,也不知道该怎么圆满收拾这个局面。直美简直把七日当成敌人似的,带着愤怒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她。 「那个唔、呃就是呢,我觉得谁都没有错。」 「妳说什么」 像是要压过直美愠怒的声音,七日拼了命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希望能消弭直美的怒火。 「喜欢一个人是没办法控制的不管责怪哪一方,既然已经喜欢上了那也没办法啊所、所以岸同学妳妳能不能原谅藤井同学?」 「妳在说什么蠢话。」 直美有点不可置信地瞪着七日。 「妳是白痴吗?妳该不会以为这样就能说服我吧?」 「可是」 「告诉妳,我就是看不惯她明明是升学科的还对男人抛媚眼,那些书呆子只要乖乖地去念他们的书就好了。」 直美不屑地说,但她的态度让七日忍不住动了旰火。 「为什么?」 她开口问道,七日也明白自己提高了音量。 「这跟她是不是升学科的根本就没有关系吧每个人都会喜欢上人、或是希望被人喜欢不是吗?为什么?为什么升学科的人就不可以谈恋爱?」 被七日这么一逼问,直美不禁往后退了一、二步,然后说: 「妳、妳为什么要帮升学科的人说话?」 「那妳又为什么要讨厌升学科的人?」 升学科。一提到这个名词,七日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学生会长三月的脸;奇怪的是, 浮现的竟然不是真希的脸。 「升学科里也有好人啊。」 至少三月他是好人,虽然两人连一句话也没交谈过,但七日不知为何就是知道。 「妳、妳少废话!反正我就是讨厌升学科的人不行吗!」 直美一说完,便匆匆逃进了教室里。 上课钟声响起,只剩下七日一个人在走廊卜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在前来上课的老师的催促下回到教室。 在课堂上,七日仍然像往常一样盯着窗外的风景。 看到升学科的纯白校舍。就会想到学生会长正在那栋数舍的某处上课,然后心跳便会开始加速。为什么心跳会加速呢?她还是不懂。明明没跟对方说过半句话,却一直让自己魂牵梦萦。忘不了三月当时对着自己微笑的脸、之后又认真上课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七日就是无法忘怀。 如果能够,她好想现在就打开窗户展翅飞翔,飞向那栋纯白的校舍,如候鸟般飞离现在所处的地方、飞上那栋雪白校舍的顶挥呐喊,一吐此刻心中的烦闷。 可惜自己终究只是个普通科的学生,现在还被直美没来由地怨恨。结果还是没有人会喜欢她,再说自己也没有翅膀,她总觉得那栋白色的校舍是不可能接受自己的。 原以为接下舍监的工作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但现实却是根本没有好事降临在自己身上,只是让自己更为孤单而已。自己是孤独的,七日的脑海中净是这种负面想法。 『好孤单。』 她不经意地在笔记上写下这几个字,然后在世界史课本里的伟人图片上加了对话框。 『我好孤单!』 历史上的人物接连发出呐喊。达文西、米开朗基罗、玛丽皇后、哥伦布、牛顿,大家部在呐喊。 我奸孤单! 那一定是他们的真心话。 大家一定都很寂寞。不论自己有过什么丰功伟业、不论自己有多么无恶不作、不论有多少人对自己赞誉有加或是贬得一文不值,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到头来都是一样地孤独。一个人是很寂寞的,而且是无可救药地寂寞。 七日亦是如此。 她总是装作不需要朋友的样子,所以一直部是孤伶伶地一个人。 其实她很寂寞。 可是,自己却又无可奈何。 七日心想。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就像直美一味地讨厌升学科的人一样,一定也有很多人讨厌她。 大家一定都知道她的父亲是被她害死的,所以每个人都瞧不起她,一定是这样的。 妳这个杀人凶手。 妳这个杀人凶手。 他们一定在心中如此咒骂着自己。 我不可能拥有幸福。 也不可能遇上好事, 更不可能交到朋友的。 这一辈子,永远都不可能。 什么也不会改变,只有时间在不断流逝, 忧郁。虽然这个汉字她到现在还是不会写,也不知道英文要怎么说,可是她知道忧郁是什么样的心情。 到了午休时间,心里明知若不快去买面包的话今天的午餐就没有着落,但因为实在没有食欲,七日只好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望着窗外的光景已经吃完午餐的学生们带着篮球往体育馆走去:想要一起吃午餐的女学生们,拿着便当并肩走着。 突然,七日在中庭的走道上发现了三月的身影,目光便不自觉地追随他,追随那件白色制服。 真希像是追着三月般走在他的后头,两人似乎正在交谈,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 他们感觉离自己好遥远,不论经过多久,不论她怎么做,似乎都到了不他们两人所在的地方。 遥远的山之彼方。 唉,幸福果然只存在于远遥的彼方。 正当七日这么想的时候,楼下的三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拾起头来,在那一瞬间,七日与三月四目交会了。 七日不禁低下头躲了起来。 四目交会。 我们四目交会了。 虽然自己也觉得那又如何, 可是,我和他的确四目交会了! 七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手放在胸前,可以感觉到心脏跳得好厉害。 「怎么办?」 心头小鹿乱撞。这不是错觉,她真的有心动的感觉。 七日想起了自己对直美所说的话。 喜欢上一个人,那是没办法控制的。 可是 「怎么办?」 说不定,自己真的喜欢上他了。像我这样的人,却偏偏喜欢上了升学科的模范生。 是因为他功课好吗?还是人长得帅的关系? 大概,两个都不是。 或许是有心动的感觉他向七日微笑的那个时候。 也许从那一刻起,七日就喜欢上他了。 所以在真希的房里发现三月的照片的时候,才会不由自主地有那样的反应,才会对直美鄙视升学科的态度大为光火。 得到这样的结论,七日抬起头看着天花板。 就算自己明白了这一点,她又能如何? 真希说她正在追三月,那么自己总不能横刀夺爱吧? 更何况三月是绝对不会看上自己的,纯洁无瑕的三月,与一万秽的白己根本就不相衬。 七日紧抱着膝盖,缩起身子。 她努力地想要忘掉这种感觉。 可是,三月的身影却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里。即使她再怎么努力,就是抹灭不了、挥之不去;越是想忘掉,对他的思念就越强烈。 这种事还是第一次。七日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喜欢上一个不曾面对面交谈过的人。可是七日的确对三月有感觉,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更接近他,想要牵他的手。 「怎么办怎么办?」 星期五的下午,对三月的思慕之情越来越强烈的七日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喃喃地不断反复着这句话。 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七日觉得有点想哭。 * 「怎么了?」 见到三月一直望着二楼的窗户,真希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 虽然嘴上这么回答:心里还是很在意的三月依然望着窗户。他确实看到那扇窗户旁有一名少女,是曾经在上课的时候向三月挥手的那名少女。 「窗户旁边有人吗?」 「我不是说没什么了吗?」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三月总算栘回视线看着真希。只见她不满地鼓起了双颊说: 「谁叫你心不在焉的。」 「什么啦看一下不行喔。」 三月在真希面前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本性了。因为他觉得如果不这么做,到时候一定又会被真希吃得死死的。 「我又没说不行。可是你不觉得一直呆呆地看着窗户,还对别人说的话充耳不闻的人很没礼貌吗?」 真希反驳道。老实说。三月对最近老爱千涉他的举动的真希觉得很烦。环顾四周,确定小庭里没什么人之后,三月才松了口气。要是被别人听到他和真希的对话那可就惨了。 「是妳自己要跟过来,然后还叽哩呱啦地说个不停的吧?」 「你怎么这么说嘛,人家可是很认真的耶。」 「最好是啦。」 无视于真希的解释,三月又迈开步伐前进。 「你不觉得你最近好像都魂不守舍的吗?」 经她这么一说,三月这才猛然惊觉。 的确如真希所言,最近他满脑子部在想那个少女的事。那个不知名、就连声音也没听过的普通科的少女。 他犹记得少女用她那头漂亮的黑发绑成的两条麻花辫。 还有轻轻向自己挥舞的小手。 三月一对她露出微笑,她便害羞的低下头去。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女孩。 总觉得她很像某个人。是谁呢?想不起来。 「涩谷?你怎么了?」 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动着,一颗心动摇不已。 「好痛!」 三月突然觉得头很痛,就像是大脑被什么东西压迫着的感觉,只能痛苦地抱着头呻吟。真希见状连忙伸手扶住他。 「你没事吧?」 「可恶又来了。」 以前顶多一、二个月才发作一次,最近次数却十分频繁。光这个月就发作过几次了?应该有三、四次吧?正确的次数他也记不清了,只知道在极短的期间内就发作过好几次。 「涩谷?」 身旁真希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感觉意识好像正在抽离自己的身体一样。有种好像要变得不是自己似的不安、恐怖与焦虑使得双脚抖个不停。三月将手搭在旁边的树上,撑着身体不让膝盖跪地。 「钦、你?」 真希惊慌地想要扶起三月,手却被三月甩了开来。 「别碰我!」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吧?你真的没事吗?上次也是这样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我不知道可恶怎么回事。」 看到三月的额头上冒出冷汗,真希拿出手帕帮他将汗拭去。 「妳居然会带手帕真是一点都不适合妳。」 「你还有心情说笑啊?我带你去保健室,来,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说完,真希硬是拉过三月的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她的胸部碰触到三月腋下的部分,柔软的触戚隔着制服传来。 「妳老是这么强势。」 「别逞强了,快走吧,不然我就把你打晕了再把你拖到保健室去喔。」 在真希像是在硬拖着人走的搀扶之下,三月一步一步地跨出脚步,但感觉好像快昏过去了,就好像自己的意识长出了翅膀,想要飞上屋顶去那样。 「前不久我也带过我们宿舍的女生去保健室跟她比起来你们男生真的很重耶。」 真希边走边不经意地提起这件事。意识蒙胧的三月听着她说的话,忽然对真希那时带的人感到好奇。 脑海里好像有什么在不停翻搅。 是某个人、某个女生的声音与思绪。 他不知道那是谁,只知道那不是自己,而是某个人心里的各种思绪。 好孤单。 听得到一个声旨在他的头脑里回荡不已。 那个人孤独的想哭,无助地伤害着自己,还呐喊着她好孤单。 我好孤单。 到底是谁的叫声? 那声音是如此强烈,强烈地令人感到悲伤。 「涩谷你还好吧?」 真希的声音将二月拉回了现实。 「欵,拜托你走好一点好不好,快倒下去了啦。」 他知道直一希正拼命地撑起自己的体重,但双脚就是使不上力。 「妳干嘛那么拼命啊?」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可没薄情到看到自己喜欢的男人走路都走不稳了还见死不救。」 「这句话还真不适合由妳来说。」 「我知道,关于这一点我很有自知之明!不过还是不能丢下你不管!」 于是三月就在真希的帮忙下,好不容易被拖到了保健室。真希没敲门便直接开门进入。一进到保健室里面,只见保健老师羽住一脸愕然地站了起来,眼镜也随着起立的动作滑落,她连忙用手托住,眼镜才没 掉到地上。 「他怎么了?」 「他身体好像不舒服可以让他在这里躺一下吗?」 真希一开口,看着两人的羽住不禁傻眼。 「妳最近好像很爱带人来保健室喔?」 羽住语带揶揄地说道。 「上次是同宿舍的女生,这次是学生会长下次会是谁呢?」 羽住一面用分不出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语气嘀咕着,同时量了三月的体温并察看他的身体状况。 「又不是我害他们这样的!」 真希有些心虚地别过脸去。羽住继续检查三月的身体,然后说: 「好像没发烧应该是贫血吧。以前曾经因为贫血而晕倒过吗?」 三月摇头,他并不是体弱多病的人,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毛病,只是有时候会头痛而已。羽住双手抱胸,「嗯」地陷入了沉思。 「你的症状和之前来的那个女孩子很像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精神上的因素吗?」 三月不理会正在思索着各种可能性的羽住,径自站了起来对她说: 「那个我已经没事了。」 事实上,头痛和晕眩感的确已经消失了,脚步虽然有点不稳,但慢慢走的话还不成问题。他可不想再给羽住做一堆检查,而且如果跟羽住说出实情,她一定会怀疑他的精神有问题。,像是在做白日梦似地在脑海中浮现某人的脸、声音、光景,这种事他哪说得出口。 「等一下啦。涩谷!」 真希拉住正要离开保健室的三月。 「你就让老师好好检查一下嘛!你真的不太对劲耶!」 听到这句话,三月转身看着真希逼问她…… 「我哪里怪了?妳是说我不正常吗?开什么玩笑我很正常,我正常的很!」 眼前的真希让他莫名地感到厌恶。自从真希开始缠着他之后,他就变得很反常。可是他不想承认,因为要是承认了,就等于将自己之前辛苦建立起来的一切全部归零。 「涩谷你不要那样子自暴自弃嘛。」 羽住表情有些尴尬地看着二人的口角,但也只是在一旁袖手旁观,似乎是还在犹豫要不要出面排解学生之间的争执,不过依目前的情况来看,并不适合第三者出手干涉。三月用力甩开了真希的于之后,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就在此时,保健室的门传出了叩叩的敲门声。 「报告。」 有礼貌地报备了一声之后再进入保健室的,是那个二门曾经对着她微笑的普通科的女学生。 「啊。」 一看见三月,那个女学生吓了一跳,在门前尴尬地低着头站着不动。接着在露出了犹豫的表情后便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跑出保健室。 「别走!」 三月下意识地出声叫住她,但女学生还是头也不回地逃的不见人影。 「刚才有人来过吗?」 真希走近三月纳闷地问道。但三月没有回答,只是愣愣地站在门口。 一面感觉自己胸口那阵突如其来的悸动。 * 怎么办? 离开保健室后,七日脑海里只想着一件事。 这真的是恋爱吗? 她扪心自问,七日想起当她问真希恋爱是什么的时候,真希曾经这么说过: 『光是待在他的身边,一颗心就会扑通扑通地狂跳不已,觉得胸口很难受不安到好像只要再靠近一点,对方就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似的。就像是想更进一步,却又怕受到伤害的感觉吧。』 七日停下脚步,用手摸着胸口其实根本不需要摸的,但为了慎重起见确认自己的心跳。 心儿怦咚怦咚地直跳个不停。 心脏跳得好快! 七日心下明白,这并不是因为从保健室一路跑过来的关系。因为在那之前,她的心脏早 就像在敲警钟一样地狂跳不已了。 回想自己方才的行动。 她到保健室去,本来是为了上次的事想要向羽住道谢,结果在那里遇到了三月。他就站在自己眼前,七日的心跳不由得开始加速,心想如果再靠近他一步,对方一定会听到她的心跳声,所以她才转身逃走的。 就算如此,她还是想要更接近他。 哪怕只是一小步也好。哪怕只是一小步的距离,她也想多靠近三月一点。,然而,七日没有那样的勇气。 怎么办? 七日心想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三月了。如果真希的话是正确的,那么现在的她绝对是坠入情网之中了。 当七日转身逃跑时,背后传来的那声呼唤应该是三月的声音吧,七日的脑海里响起了好几次那个声音。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三月的声音。不会太低沉,有点干涩的声音。彷佛曾经在哪儿听过,令人怀念、温柔的声音。 就像听到一首悦耳动人的歌曲般,那道声音通过七日的耳朵,在脑海中不断萦绕。 虽然只是一句话,他的声音却彷佛烙印在自己的记忆上般,挥之不去。 心跳比刚才更激烈了。七日缓缓地吸气、吐气,但还是未见改善。 我恋爱了。 七日更加确定,确定自己喜欢上了那名少年。喜欢上了彼此不曾对话过、不曾接触过、不曾有过交集的涩谷三月。 这么一想,她突然觉得好难为情。七日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正泛起红晕。 「怎么办」 真希也喜欢三月啊。 七日再次将手放上自己的胸门。 她约心,依然阵动不已。 隔天早上,七日在精神极差的状态下醒来;或者应该说,她几乎彻夜没睡,因为她满脑子都在想三月的事。 别想了,忘了吧。即使这么告诉自己,闭上双眼之后,三月的脸依然会浮现在眼前,对着七日喊着: 「别走!」 听来有些干涩、温柔的声音深植耳中,怎么也无法消去。 不过就算睡的不好,舍监的工作仍然得做。就在七日边叹气边吃早餐时,晚来的真希在七日的对面坐了下来。 「妳的身体还好吧?」 真希劈头就向七日问道: 「昨天妳有去保健室对不对?不过,我总觉得妳那时的样子不太对劲。」 这时七日正把饭送入口中,为了回答,她嚼也不嚼地硬是把饭一口吞下。 「嗯,我没事。谢谢妳。」 但七日也只是简单地回答真希而已。平常七日都会想要再和真希聊上几句的,但她今天却没有心情,内心只是不断涌上对真希的罪恶感,甚至不太敢正视她。 真希也不知是否有注意到七日的不对劲,呵欠连连地用筷子搅拌着味噌汤。 是不是该跟真希说出实情呢? 这样的念头一瞬间闪过七日的脑海里,但七日立刻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呢。 再说,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不可以喜欢上任何人的。 结果直到吃完早餐,她跟真希都没有聊上几句。真希是属于早上比较没有精神的人,对七日话很少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样。 确认餐厅里都没有人之后,七日站了起来,然后像往常一样四处巡视宿舍的门窗是否关好后,收拾好书包走出自己的房间。今天她实在没有心情上学,但就算请了假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怀着忧郁的心情。七日踏出了宿舍大门。 她觉得脚步好沉重,明明就快迟到了,却无法再走更快。第二即课是国语,不会又要点人起来朗读诗词了吧。 「遥远的山之彼方。」 七日喃喃地念着以前读过的诗。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首诗印象特别深刻。 「有人说,幸福住在遥远的山之彼方。」 幸福。幸福。幸福。 幸福只存在于山的另一端,那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所以自己是得不到幸福的。从父亲去世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是活在距离幸福很远的地方,她相信那一定是上天给予自己的惩罚。 一定是那样没错。 「遥远的山之彼方。」 她又出声念了一遍。 「遥远的山之彼方。」 毫不理会旁人的目光。 好远、好远,遥远的山之彼方。幸福只存在于那里,并不存在于自己身边。七日觉得好孤单,好悲伤。 「遥远的山之彼方。」 当七日再次念出这句诗时,她感觉到有人在她旁边。 「早安。」 有个人用很温柔的声音在跟她道早安。虽然她只有听过这个声音一次,但不知为何,即使不看脸,她也能知道声旨的主人是谁。 「早安。」 七日转过头打了招呼。 站在眼前的是三月。涩谷三月。 「妳、刚才、在唱歌吗?」 大概是因为怕上学迟到而一路跑过来的吧,三月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询问七日。 「咦?」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七日顿时不知所措。 「妳刚才是不是在吟诗啊?」 「啊,嗯是最近在课堂上学到的。」 「那妳知不知道上一句是什么?」 七日虽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间,但还是老实地回答: 「有人说,幸福住在我记得是这样。」 「幸福幸福吗。」 三月似乎领悟到什么似地喃喃自语后,露出了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抬头望着远方的天空。 「原来,那里有幸福啊」 他低声说道,语气听起来有些高兴。三月回头看着七日笑着说: 「自从妳上次向我挥手之后,我就一直很在意妳呢。」 「这、这样啊。」 七日的心脏又开始剧烈地跳动,简直像是要爆炸了一样。总觉得要是再靠近他一步,自己一定会当场晕倒。 七日果然是喜欢上三月了。 虽然很唐突,但她怎么也克制不了这份情感。 「有人说,幸福住在」 三月喃喃地念着那句诗词。 「遥远的山之彼方吗。」 正当三月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的同时,七日出现了和平时发作时同样的症状。犹如白日梦般的感觉,一片白茫茫的视野,浮现出的光景与某人的脸,以及隐藏在其背后的思念。 七日只觉得头痛欲裂,结果脚步一个没踩稳,就这么倒了下去。 「妳怎么了?」 三月惊讶地将手仲向七日想扶住她。 不可以! 七日在心中大喊,因为如果再继续靠近的话,她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太迟了,三月干燥的手掌已经抓住了七日的手臂。 身体里仿佛有电流流过一般,好像柯什么东西流入了脑中。 耳里传来别人心中的呐喊。 那个人和自己一样,是个不想待在这个世界、对现在的自己抱持着疑问与不满,却又无 可奈何,内心饱受折磨的人。他正在呐喊、挣扎、痛苦着。 三月扶住差点倒下的七日时,七日朝着他笑了。 原来是这个人的记忆啊。 不知道为什么,七日直觉地这么认为。 当她回过神,她发觉自己正泪流不止。然后在下个瞬间,七日便失去了意识。 第五章 我能明了 三月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难以理解的事。 例如有的小孩一生下来就拥有前世的记忆、或是已经去世的祖父前来讬梦。于是便听从祖父的话不去旅行,结果原本预定搭乘的列车竟然发生事故、或是地震之前会排成一列往海里跳的旅鼠群。 这是他从书本以及老师在课堂上的闲谈中学到的知识。 虽然他不相信世上有幽浮与未确认生物,但还是有一件事三月十分清楚。 那就是世上有时会发生超乎人类理解范围的事。 因此,三月思索着 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只是看到眼前的少女突然倒下她快要倒下而想要拉她一把,结果在碰触到她的同时,他看到了某样东西。 而那个「东西」 那是以往三月在发作时会看到的光景、百日梦的内容。在自己仿佛不是自己般的感觉中持续看到的景象,突然侵入自己脑中的某人的记忆。 他原本以为,那是自己抑郁的感情所产生出来的妄想。 但他错了,那是实际存在的某个人的记忆。 而那个人就是眼前这名少女,三月在那瞬间感受到了她的记忆。 他不明白为何会发生这种事,但他却很笃定那是她的记忆。对三月而言,那就像是碰到火会觉得烫、太阳很耀眼、义大利肉酱面很美味一样的理所当然。 自己跟这个女孩有着某种关联。 是前世的因缘,亦或她就是被红线牵系的真命天女呢?他不知道, 为什么这世上有那么乡无法理解的事呢, 「怎么了,你该去上课啰。」 看见三月仍注视着躺在床上的七日,羽住露出诧异的眼神。 「不,我只是觉得有点放心不下。」 三月这么一说,羽住便露出苦笑 「你爱上她啦,」 「爱!」 三月对这句尖然的发言一时反应不过来。 「才不是什么恋爱呢。」 但说不定这真的是恋爱,说不定与她的邂逅真的是上天的安排。仔细想想,当他看见她从普通科的校舍里朝他挥手的那一刻,三月就一直很在意她,在意那个素不相识、不曾交谈过的女学生,所以今天早上他才会大胆地找她说话。 那时候,她喃喃地说了一句话。那是最近他突然想起,然后便一直记在心上的一句话。 遥远的山之彼方。 或许一切都是巧合,但若要说是巧合的话,未免有太多令人匪夷所思的部分了。 就是不想和她分开。没来由地,就是不想离开她, 「哎呀?你们连名宁也很速配呢三月与七日,刚好是毕业典礼那一天呢。」 「七日?」 听到羽住想要转移话题的这句话,三月好奇地问道。 「她的名字呀。宫岛七日,汉字写作七日、唸作nanoka。而你叫三月,两个人合起来就是毕业典礼的日期啦。」 羽住应该是半开玩笑才这么说的,三月却莫各地认为就连两个人的名字组合都可能是命运的安排。 仿佛两人的邂逅是命中注定一般的名字,比起罗密欧与菜丽叶、崔斯坦与伊索蒂(注1)、邦眤与克莱(注2)逦更令他感到命运的存在。 「好了。我加道你喜欢她,不过你的课还是得去上吧!我会对她说是你救她一命的,这样总行了吧?」 被羽住赶出来的三月只好乖乖离开保健室。走在离教室仅有咫尺之遥的定道上的这段时间里,三月的脑海里全都是她宫岛七日。 三月完全忘了直到昨天为止,他对虚伪的自己感到的愤怒以及对身上流的血液的憎恨。 这就是恋爱吗, 连上课中他都在想着这个问题,结果上英语课时难得被老师叫起来回答的问题,也因为答不出来而惹来班上一阵人笑。若是平时的他总会先暗自责备自己的失误,但此刻的三月脑子里全是七日的睑,其他的事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你该不会在想什么色色的事吧?」 就连带着揶褕的口气看着他的真希,他也无心理会。 「没啦。」 三月的回答小掺杂着叹息。 「没啦?」 听到真希错愕地反问,三月这才回过神来。 「我刚才说了什么?」 「你说『没啦』而且你刚才还自称『我(ore)』。」 真希一脸讶异地纠正他的用词。因为除了和真希独处的时候之外,他是不会用粗鲁的口气说话的,即使是上课中的窃窃私语也一样。 「啊、呃是我(boku)才对。」 「现在改口已经太迟了啦。」 「对不起。」 「跟我道歉也没用啊。」 查觉到老师因为注意到两人在课堂上偷偷聊天而射出的严厉视线,直一希向老师轻轻点头表达歉意之后才逃过了一劫,接着她在自己的笔记上写下与自己的性格不太相衬的圆形字体 「发生什么事了?」 原本三月不想理会,直一希却硬是将笔记推到三月眼前,他只好在自己的笔记上写下 「没事。」 真希立刻写下斗大的两个字 「骗人。」 迟疑了一会儿,三月用自动铅笔写下 「我在犹豫。」 「犹豫什么?」 「恋爱。」 三月写下这几个字之后,心想虽然他以前总认为恋爱是会让人冲昏头,而且很愚蠢的东西,不过这几个字写得还真漂亮。 「你谈恋爱了?」 写下这句话的真希表情有些凝重。 「也许吧。」 「对象是谁?」 真希问道,三月却没有写出答案。真希不死心地又写下 「不是我吗?」 三月没有动笔,只是点了点头承认。真希看到之后似乎大受打击,笔谈就此中断。 上午的课程结束,到了午休时间。 一到午休,总是直接往食堂冲的真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头看着方才笔谈留下的字迹。有的人去福利社买面包、有的人去食堂、有的人带着便当到校园里吃,大家都离开了教室。 「妳不去吃饭吗。」 看到教室里只剩下他和真希两个人之后,三月才开口询问。但真希反问: 「是谁?」 她低声问道。 「对象是谁?」 「妳问这干嘛?我没有必要告诉妳吧。」 三月觉得不用特地跟她说,但听到这句话的真希突然站了起来。 倚在开了一半的窗户边的三月吓的往后一仰,差点就失足跌到外面。 「妳、妳干嘛啊?」 「因为我喜欢你啊,你不认为我有知道的权利吗。」 真希的样子不像是在说笑。自从那天和她接吻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和真希认真地面对面交谈,他一直以为当时真希的行为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原来妳是认真的啊。」 「当然!」 真希大叫,然后抓住三月的胸门将他拉向自己。 两个人的唇重叠在一起。真希的唇冷冷的,还有些许薄荷的味道。 「我是认真的!」 离开三月的嘴唇后,眼中噙着眼泪的真希又大声说了一次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真心地喜欢上一个男生啊!」 一面激动地说着,真希抓起笔记本砸向三月,而三月并没有避开,砸在肩上的笔记本就这么掉落在地板上。 「我自己 也说不明白啊但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回神之后才发现我整个早上都在想着她的事。」 三月自言自语似的说出这段话、真希用制服的衣袖拭去泪水,抽抽噎噎地问道 「她是谁?」 三月一时说不出话来。是否该说出那个名字让他有些迟疑,但是这时候不老实地回答真希的话,似乎也说不过去。 「她是普通科一年级的学生。」 「叫什么名字?」 「宫岛七日。」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真希不禁瞪大了双眼。 「骗人。」 她先是小声的低语。然后像是要说给自己听似的。 「你骗人!」 她又大喊了一次。 「我没有骗妳都这种节骨眼了我还骗妳干嘛」 「不可能怎么会你们怎么可以」 真希彷佛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似的,边说边往后退。 「我不承认,这种事我绝不承认!」 她大叫之后便转身跑出了教室。 独自留在教室里的三月,越过开着的窗户望着地面。 「搞什么啊,」 自己究竟在干什么,直到昨天为止,他还在为很多的事烦恼,为了一堆事所苦,在虚伪与真正的自己之间摆荡不定,如今却为了感情的事而烦心。 我让女孩子哭了。 『让女人流泪的男人,称不上是好男人喔。』 记得以前和泉曾经说过这句话。 「我果然还是当不了好男人啊。」 但现在的自己才算是毫无掩饰的自己,这是他唯一能够自豪的一点。他不想再伪装自己了,就算不当模范生也无所谓,就按照自己的方式活下去吧。 下定决心后,顿时觉得天空也变得清澈了起来,还看得见远方的青山。 「有人说,幸福住在遥远的山之彼方吗?」 如果那里真的有幸福,那他拼了命也要走过去。 不论距离有多远。 出了教室以后,三月慢慢地往那个地方走去。 突然发现,自己正哼着那首greegreen,以前之所以讨厌这首歌,是因为歌词里有『爸爸』,而自己却没有。即便在知道亲生父亲的存在之后,他还是不喜欢这首歌,因为他认为自己的『爸爸』是天底下最差劲的烂人。 如今,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就是我,就是这么简单。 现在只是纯粹地想唱首歌罢了。 * 七日做了一个梦。 地点是在学校顶楼,七日与父亲在那里并肩而坐,而父亲似乎很高兴的在等着某人的到来。 「七日。」 父亲对她说 「好事就快来了。」 「什么好事?」 「来了妳就知道啦。」 于是七日便开始等待。父亲口中的『好事』究竟会从哪里来呢?她兴奋地等着好事的到来,可是它却一直没有出现。她等了好久、好久,结果还是毫无动静。 「爸爸?」 当她一回神,发现父亲已不在身边,取而代之的是涩谷三月。三月不发一语,静静地烬着七日的肩膀, 「爸爸呢?」 听到七日这么一问,三月不太高兴地回答 「不知道。」 之后两人便没有任何交谈,只是一起欣赏日落的风景,看了好久好久,直到醒来。这段时间里,她感觉自己好幸福。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觉自己正躺在保健室的床上。脑袋昏昏沉沉的,而且浑身无力,然后她发现自己正在流汗,于是掀开了盖在身上的毯子。 七日试着回想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然后她想起早上遇到了三月。记得自己那时候差点倒了了去,接着 「妳醒啦。」 保健老师羽住看着七日的睑。 「老师我怎么会在这里?」 七日躺在床上问道。羽住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确认她有没有发烧。 「妳不记得了?」 她表情凝重地问道。 「妳突然晕倒在路上,是学生会长送妳过来的。」 「学生会长是三月吗?」 羽住点了点头,然后双手抱着胸面露难色。 「不过妳每次都因为不明原因晕倒而送到我这里来,我也很伤脑筋哩。」 「对不起。」 「妳不用道歉。总之,妳最好先到大医院详细仿个检杏比较保险。毕竟在这里能弄清楚的事情很有限。」 一听到上医院,七日就浑身不自在,因为她从以前就讨厌医院,尤其是打针,医生检查完之后,一定会打针或是抽血,更何况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严重到要上医院检查的地步。 「我没事不要紧的。」 「不过看妳的样子不像啊。」 「我真的没事,我的身体状况我自己最清楚。」 听到七日这么坚持,羽住正想再说些什么劝她时突然响起\。敲门声,然后门被打开了。 「报告。」 是个男学生的声旨,不过即使隔着帷幕,七日也听得出来那是三月。他一进门便直直地往床的方向走来。 「哟,你怎么来啦,模范生?我们正好谈到你呢。」 三月完全没理会羽住的话,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是来捿她的。」 然后便走到七日的身边。羽住看起来似乎很讶异,连滑落的眼镜也没重新戴好,直盯着三月看。 「妳没事吧,」 三月问道。 「啊嗯。」 七日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我有话对妳说,所以就来接妳了。」 三月神情十分认直一地说道。 「什么事,」 「在这里不方便说。」 三月看了羽住一眼后说道,总觉得他跟平常好像不太一样。 「那到别处说好了。」 七日向瞠口结舌的羽住问道 「老师,我可以走了吗?」 羽住这才回过神来。 「咦,啊,可以啊。不过,最好还是早点到大医院去检查一下比较好,这样我也比较放心,万一有什么毛病也可以及早发现。」 羽住有如呓语般地答道,可见三月的行动有多么让她意外了。 「那我们走吧。」 说完,三月拉起七日的手走出保健室。 七日的心跳得好快,快得好像又要晕过去似的。 三月选的地点是普通科校舍的顶楼,也就是七日最喜欢的场所。这并不是七日提出的要求,好像是三月一开始就决定好的,他牵着七日的手直接来到顶楼。路上有几名学生看到他们,但三月丝毫不以为意。 「这里不会有人来」 来到顶楼后,三月转身面对七日。 「这样我们就可以慢慢聊了,对吧?」 七日知道三月似乎也很紧张,两人互握的手因手汗而濡湿了。她感觉得到,从手心上传来三月剧烈的心跳,而自己的心跳也传达给了三月。 「你要跟我说什么,」 七日这么一问,三月反而有点难以启齿地移开视线。用手搔了搔头。 「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从结论来说的话,就是我很该怎么说呢呃,对不起,我不太会讲妳可以等我一下吗,」 看到三月扭捏的态度,让七日忍不住笑了出来。三月一脸诧异地看着七日说 「妳、妳别笑啦」 「可是,你真的跟我听到的描述一样嘛。」 「听到的,妳听谁说的?」 三月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真希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喔,因为我们住同一间宿舍嘛。她说你平常都装出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其实人很坏,嘴巴也很坏,可是又有点笨拙总之就是让人放不下心的感觉。」 七日一项一项地细数从真希那里听到的描述,听在耳里的三月露出被打败的表情,用手捣着脸暗骂: 「藤井那家伙。」 「真希她是真的很喜欢你哦,所以她才会那么注意你。」 三月表情有些尴尬地说。 「可是我今天惹她哭了。」 他低声说道。 「咦,」 「因为我告诉她,我可能喜欢上妳了。然后她就哭了。」 听到真希落泪虽然让七日很惊讶,但更令她震惊的是三月所说的『喜欢』这句话,因为她压根也没想到三月竟然会向她告白。三月对着哑口无言的七日继续说。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跟妳没见过几次面,却还是喜欢上妳可是,我就是觉得妳对我而言是很特别的人。」 三月一口气把话说完,然后大大地吁了口气。 「对不起突然跟妳说这些,会不会造成妳的困扰?」 「不会!」 七日禁不住大喊。 「不会其实我也」 说到这里,七日突然噤声。不能再说下去了,她没有说这种话的权利;自己是那么的污秽,一点也不纯洁,根本配不上三月。 不想被真希讨厌,不想被她看不起。 刹那间,各种思绪在七日的脑中交错。 「妳说什么?妳话不要说一半啦我会很在意。」 「没事,真的没事。」 「什么没事明明就有事。」 三月一面说着一面走近七日。 不行,不要再靠过来,我会克制不住的。 然而,明知如此,双脚却不听使唤。 他靠过来了。他的双脚、身体、脸、眼睛就近在眼前。 手碰到我的肩膀了……不可以啊。 从肩膀传来三月的体温。 他的手指握的更紧了。 呼吸越来越急促,七日不禁 「啊。」 七日轻轻地惊呼声。 一股好像有道电流在体内流窜的感觉,视线也变得模糊了起来;不知为什么,三月的脸与自己的脸重叠在一起。意识逐渐朦胧,感觉好像又要晕倒了一股。三月扶着七日,但三月自己看起来似乎也很痛苦。 「这是怎么回事?」 三月有痛苦、难受地挤出这句话。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种感觉吗?」 七日相信,自己感受到的奇妙体验,三月一定也感受到了。她直觉地、且十分地笃定所以她点了点头,决定不再迷惘了,如果继缤犹豫不决、继续否定自己的话,到头来什么也不会改变。 「我!」 七日深吸了口气之后说: 「我也喜欢你。」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向男生告白了。 「谢谢。」 三月有点难为情,他笑着把手伸向七日的脸颊。远看像女生的纤细手指、近看才发觉这的确定男生才有的粗糙触感。 「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上别人。以前我总是对恋爱这件事嗤之以鼻,不过现在我总算能体会了。心里有一种很难受的感觉,但是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三月一边说着,一边像是在触摸易碎的玻璃制品般,轻抚着七日的脸颊。 以前,父亲也曾经像这样抚摸七日的脸。 每当七日伤心哭泣、或是高兴大笑的时候,父亲总会静静地妩着七日的脸庞,用手指去感受七日的睑。 感觉好温暖,好温柔。 「好像我爸爸喔。」 七日不自觉地冒出这句话,三月一听。身体瞬间震了一下。 「爸爸。」 「嗯。」 「听起来不怎么令人高兴耶:」 「咦,」 听到七日发出疑问的声音,三月无力地摇了摇头 「没什么是我自己的问题。没事的,对不起。」 看到三月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差,七日担心地看着他的脸。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她不安地问道。但三月并没有多加解释,只是淡淡地回答。 「不是那样的。」 七日虽然在意,但要是再问下去似乎很失礼,而且她怕三月会因此而不高兴,于是决定不再追问。 不过,在过了一会儿之后, 「我爸爸他」 三月却自己开口了。 他告诉她有关父亲的事,说他有多憎恨自己身上流的父亲的血液,说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父亲,说一直痴痴等着父亲回来的母亲有多么痛苦,他每次一想到这些就无法忍受,所以他不想像父亲那样伤害别人。 「我真的没有办法原谅他不论我妈说什么,尽管别人会笑我孩子气,但我就是没办法不去恨他。大概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三月说的一字一句都像在金属板上刻字一样,发出了尖锐的声音,深深地刻在七日的心底。彷佛这个深切而沉痛的问题,她亦能感同身受一般。 「那样会很寂寞吧。」 七日不禁轻声问道。 「嗯。」 三月望着天空,七日的麻花辫被带点湿气的风吹拂而摇曳着。 * 三月今天向学校请假在家休息。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以前从不迟到缺席的三月最近种种反常的举动、让教师们也开始觉得不对劲,想当然尔,班导伊崎电打电话来关心了;在详细询问过三月的病情与身体状况之后,他说: 「发生什么事了吗?有问题可以找老师商量喔。」 「不,我没事只是小感冒而已。」 「是吗?可是我看你最近好像没什么精神」 根本就是假仁假义,逦敢装出一副好老师的嘴脸。二月紧抿若下唇忍耐, 你这种人才不会胧我心小深刻的烦恼咧! 他很想这样对他人吼,不知道伊崎听了,会是什么表情但仔细想想,就算用电话骂电看个到话筒另一头的模样,那样多没意思。三月一心想总有一天一定要找机会当面呛他,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结果待在家里也觚事可做。 读了一半的书也放在教室里没带回来。 三月穿着制服在床上无所事事,呆呆地想着宫岛七日的事,并回想起昨天在顶楼跟她告一的情景。当七日说她也喜欢他的时候。他附心地不能自制。 早知道那时候就应该紧紧抱仆她那纤细的身体吻她才对想到这里,三月的心里就觉得郁卒。 为了消除积压在心小的闷气,他决定唸点书,于是他便坐超身来,拿起桌上的笔记随手翻了几页。结果发现违边有个潦半写下的字迹。三月的目光停了下来,上面写着 『喜欢。』 那是个淡淡的、有些扭曲的女性笔迹,但三月不记得自己有写过这个字。 而且那个字迹看起来有点眼热,仔细想想之后才发觉那是真希的字。三月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阻疚感。 昨天和七日在顶楼分别后,他走进已经开始上课的教室里。真希一直默默不语,就连平常总是一边哼歌一边擦指甲油的世界史课,她也很认真的在写笔记。当时自己只觉得这幅情景很稀奇而已。 「喜欢」 三月轻声低喃。这下子他 总算相信,真希对他是认真的了。 三月用手轻触嘴唇,直一希嘴唇的柔软触感已经消失了。 得找个机会跟真希说清楚才行。 说清楚自己的心意。 说清楚自己喜欢的人是七日。 三月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她,也不懂自己为何会被她深深吸引。其实三月与七日不过是在不经意的偶然下邂逅、互相吸引、向对方表白之后,两人才总算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三月与七日。」 自从知道把二人的名字组合起来就是毕业典礼的日子之后,三月便感觉到那一天将会是命运之日, 一出现这个念头,竞开始期吩起原本还在嫌麻烦的毕业典礼能赶快到来。 虽然要想欢送辞的内容很麻烦,不过那些社交辞令他随便拼也能想出一堆。只要继续保持他二贝圆融的作风,应该难不倒他才对。 结果原本想唸的书也没念,三月又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 「七日。」 他小声地呼唤她的名字。 「七日。」 光是唤着她的名字,心里就有一种甜甜的感觉。这是为什么呢。他想不透其小的理由,八觉得对她的思念之情越来越深,而这样的感觉其实还不壤。 过了中午之后,三月肚子感到有点饿,于是他煮了义大利面,再淋上调理包的酱汁来打发掉这午餐。 他不太喜欢吃速食调理包,但自己又做个出那个味道来,而月请假在家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外出去买东西虽说不太可能,但万一不小心破学校抓包,可就会成为全校的笑柄。 一边吃面,三月想起弥小房间里还有一堆书,当中应该会有自己想看的书吧。于定他站赳身来想去跳一本来读。 弥生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菸味。 窗帘没有拉阳,使得房间有些昏暗。三月小心翼翼地避开散乱一地的睡衣和衣服来到床边的书柜,然后开始寻找他想要读的书。当三月随手拿起一本书翻板时,他发现这本书的缝隙之间挟着张照片。 照片里是年轻时的应该是十几岁左右弥生的笑脸,站在她身边的是个脸色有点差的高个男子。不知是不是不太习惯看着镜头笑的关系,照片里的男子看上去表情很僵硬。 「可恶。」 三月啐了一声,将照片丢到一旁。 突然有一种阴魂不散的不快感袭向全身。那个人好像能猜出三月的下一步行动似地,总是先做好准备。然后突然出现在三月眼前。 那是道名为父亲的阴影。 它总会在三月不经意的瞬间提醒他某些事实。 提醒自己是这个男人的儿子。 自己是诈欺师的儿子,是那个欺骗了猎生欺骗母亲感情的男人的儿子,提醒自己就是那样的人。 弥生说过 『因为他是你父亲,所以我相信他。』 然而不论弥生说什么,对三月西言,父亲都只是个人渣,自己亦不过是那个人渣的儿子罢了。身为弥生的儿子对自己来说是一种骄傲,最近这种感觉在他的心里油然而生,但这同时也是一项重荷。 「该死。」 三月拾起被他丢在地上的照片。 就在他想把照片撕破的那一瞬间。玄关的方向出现了动静。三月察觉到那是弥生回来了的声音,于是他匆忙将照片塞进【袋,离开弥生的房间。 叼着香菸的弥生看到三月便露出微笑。 「你跷课啦。」 她开心地问道。 「是啊。」 「是吗。那有跟老师报备吗?」 「说了,我说我感冒所以想请假。」 「嗯,那就好。有先请假就没问题了。」 「妳不是还在上班吗?」 听到三月这么问,弥生偷院地吐出一口堙说。 「今天只上半天班。」 对平常总是回处奔波忙碌,从早忙到晚的弥生来说,这是很罕见的情形。 「是喔。」 「因为大家劝我偶尔也该休息一下嘛。拥有会替老板设想的好员工,我还真是幸福啊。」 看来她今天心情好就是因拓这个原因。 「对了,三月。你在我房里做什么?」 眼见事迹将要败露,三月有些手足无措。他担心塞进口袋里的那张照片的事会穿帮,于是回答: 「因为待在家里很无聊所以我就想说找本有趣的书来看。」 弥生似乎也无意再追问下去,从笑着回答: 「是吗?既然你难得请假在家,那就顺便帮我打扫一下吧。」 弥生老是担心别人的事,对自己的事却是漠不关心。就是因为她的性格如此,所以才会深得部下的爱戴吧。 「知道了,我会打扫的。」 三月此话一出,弥生一脸惊讶地将香菸捻熄。 「真的?我只是随口说说的耶。」 「原来妳是在跟我开玩笑喔?」 「不是啦。那就拜讬你打扫啰。」 三月一直觉得,他无论如何也赢不了她。 过了不久,弥生说要买东西之后便出门了。 三月心不在焉地整理弥生凌乱不堪的房间,他先捡起弥生脱了就随地乱丢的衣服与内衣,再将它们统统丢进洗衣机里洗,然后再用吸尘器的开关吸地,让这个厉间看起来整洁一点,也顺便打扫了自己的房间和客厅。用吸尘器将灰尘与碎貭吸个精光的扫除作业,自己做起来出于总料的顺于,如果再学一下作菜。说不定就可以当个称职的家庭煮夫了。 刚才的怒气也因为集中精神打扫房间的关系而逐渐平复下来。三月心想以后只要有不开心的事就来打扫好了,不但不用花钱,又能把房间打扫乾净。 看看时钟,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了。 正当他左思右想接下来要做什么来打发时间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七日。一想到她那有点像猫的细长双眼、迎风摇曳的两条麻花辫、黑色的水手服以及衣领上的红领巾,便渐渐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不知下觉问,三月踏出了家门。 好想见她。 虽然早上没去上课。不过就这样换下制服好像有点浪费,如果动作决一点,应该还赶得及去上下午的谍。 三月走在春意渐浓的蓝天之下,忽然发现自己正在脑海里哼着歌。 有讨厌的事,也有欢喜的事。 有难过的事,也有快乐的事。 人生在世的喜悦与悲伤。 三月现在觉得,自己似乎可以稍微理解歌词里的涵义了。 所以他梢稍昂首阔步,往目的地前进。 * 七日一如往常,上课都在发呆之中渡过,然后好不容易到了快乐的午休时间。 七日刚走出教室想型瞄利社买面包的时候,不料竟与岸直美撞着正着。 「妳好。」 直美若无其事似地点头打了声招呼,七日于是也跟着点头致意。 「妳好。」 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的反应还真是傻愣愣的。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股压力令人喘不过气来。 许多学生从默不作声的两人身旁走过。过了半晌,直美才用不可思议的门吻问道: 「为什么妳要跟升学科的人来往?」 七日下明白她话里的意旨所在。 「什么意思?」 「我是说,难道妳都不会讨厌他们吗?」 「讨厌为什么?」 七日还是不甚了解她想要表达什么,直美叹了口气说 。 「妳还问我为什么跟那些书呆子在一起,闷都闷死了。」 「我觉得不会啊」 「妳太天真了:他们肯定是在暗地里瞧不起妳。」 「才不会」 七日原本想反驳,但话说到一半又吞了回去。说不定、说不定真的像她说的那样。 存在于心中的疑问化成了疑惑。 昨天三月说他喜欢自己,可是那会不会是出自于的同情才说的?又或者他只是在捉弄而已呢, 一旦心里有了这个念头,昨天三月所说的每一句甜言蜜语都化作毒辣的恶言恶语。错,他不可能喜欢上这么一个不值得去爱、也没有权利被爱的人的。 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 是妳害死妳父亲的。 七日抱着头咬紧了牙关,挥之不去的咒骂声不断地责备着她。 责备着被三月的告白冲昏头的自己的是父亲。父亲死亡的那个瞬间,眼前血红一片的景象浮现在脑海中,就像缝在身上的号码布一样挥之不去。不论她再怎么摇自己的头,那光景总是鲜明地,逼着七日去面对事实。 浑身是血、血肉模糊的父亲站起来,对着七日低语: 「妳不可以得到幸福。」 妳不可以得到幸福。不能够,不可能,也不可以。 七日突然双腿一软,瘫坐在走廊上。 对自己这一个月来,曾大喊想要变得幸幅、还一直在葸他人脸色的种种作为感到十分妩悔。做这些事对自己有何好处?期吩能得到幸福,父亲也不会再同来,而自己却抱着凡事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错误期待,一个人在那里空欢喜。 「妳、妳怎么了?」 直美将手放在七日的肩膀上,七日抓着直美的手勉强站了真起来。 「我没事」 她无力地说着,然后揉了揉眼睛。刚刚眼泪差点就要溃堤了。 「喂、妳。」 尽管直美露出困窘的表情,七日仍靠在直美身上,专注地让有些急促的呼吸引缓了;来她深深地吸气、然后吐气。 一次、两次。 到了第三次的深呼吸:心阵总算停了下来,呼吸也疢复成原先的顺畅。 「妳还好吧?」 直美一脸困惑地看菩七日。七日点了点头。站直身体。 「找没事、不要紧的谢谢妳。」 七日说完,直美仍然不放心地看了她好几眼、才从她身边离开从直美担心自己的举动来看,她的本性应该不坏。 真希也是如此。她的嘴巴虽然恶毒,其实本性很善良,相信她们两人之间的摩擦总有一天会化解的。这么想,七日便安心了,不过身体选是不太舒服。更重要的是,她无法谅解因为三月的告白而昏了头的自己,她觉得真是可耻。 最后七日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煎熬,午饭也忘了吃,就这么跑走了。现在需要一个人独处,必须自己一个人才行。 当七日回神以后,发觉自己人已经到了顶楼。七日倚在栏杆上抬头望着天空,天空有点阴阴的。 「傻瓜。」 她先是低喃。 「大傻瓜!」 然后她大声呐喊。内心只觉得焦躁不安,觉得自己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大傻瓜。就在她认为幸福不会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居然会被眼前的恋爱给冲昏了头。 三月一定是把她和别人搞错了,不然就是他有所误会,把她想得太美好了。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没错。 不然三月是不可能向自己告白的。 七日越是去想就越是想哭,但又觉得就这么哭出来实在太丢脸了,于是她拼命忍住泪水,抱住膝盖,缩着身体坐在顶楼上。 她再次抬起头仰望天空。 云正以极快的速度改变着形状,下午可能会下雨吧。 此时响起了五分钟后就要上课的预铃。七日原本心想乾脆跷课算了,但想归想,真要跷的时候逦是有点犹豫。都已经当上舍监了,总不能三天两头就向学校请假吧。至少,身为舍监的自觉这是得有。 因为如今自己拥有的,也只剩下这个了。 只剩舍监这个渺小的力场能让自己有抬头挺胸的理由了。 「加油。」 七日喃喃自语,接普站起身来朝顶楼的出门走去,然后万一次轻声向自己说 「我一定要加油。」 就在七日低声说完的那瞬间,她的脚步停了下来,惊讶地让她差点忘了呼吸。 「啊」 她轻轻惊呼一声,因为她的眼前站着一个人。但她的心脏会剧烈跳动并不是惊讶有人突然出现。 而是因为站在她面前的人是三月。 「找到妳了。」 三月说道。七日沉默不语,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三月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来这里?她已经搞不清状况了。 「我今天跟学校请了假。」 或许是因为七日一直没说话,觉得气氛有些尴尬的三月又再次开口。 「不过我又突然很想见妳,所以我还是跑来了,可是却一直找不到妳:所以我心想,也许可以在这里遇到妳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三月低下头,拢了拢头发。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望着七日。 「我知道这么说妳可能会觉得我在胡说八道。可是我真的觉得妳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像今天也是一样,我莫名地觉得来这里可以找到妳,而且」 说到这里,三月再次低下头,和刚才一样拢了拢头发,看来那是三月在选择措辞用语时的习惯动作。 七日想要马上离开这里,但明明心里很想这么做,身体却是一动也不动。心跳得好快,她只能拼命忍住强烈地好像会被眼前的三月听到的心跳声。 「我常常梦到妳。」 不知道过了多久。三月终于开口了。 「不,那到底是不是梦: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有时候脑中会空白一片。然后看到某些幻影。」 七日静静地听着,因为她还在拼命地忍耐着,不让三月听到她阵然不已的心跳声。 「虽然妳并没有直接出现在我的梦中,该怎么说呢就是脑海中会出现人的脸、会看到建筑物:明明没有去过的地方,却觉得似曾相识。还有,会突然没来由的,觉得很难过、很寂寞。」 听到这里,七日像是再也忍不住似地打断了三月的话。 「我也是!我也跟你一样!」 接着七日向三月说明自己的晴况。说她也会突然脑中一片空白,会有人脸和建筑物浮现在脑海、会被难以言语的感情所束缚,还会莫名地感觉到、察觉到三月与自己之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是吗果然是这样。」 三月似乎没有很讶异,只是了然于心似的点了点头。 「我们之间果然有某种关联。我看到的幻影是妳看到的现实妳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七日侧着头,不太理解话中的含意。三月有点伤脑筋地比手画脚解释。 「就是说。妳所看到的、所感觉到的事,我也一样感觉得到。所以我猜想,妳感受到的虫呢,反过来说就是」 像是要帮不知该如何解释的三月解围一般,七日接着说: 「你看到的事物,我也会看得到。」 三月用力地点了一点头。 「我想应该是这样没错。」 她确实有过这种感觉。昨天早上,被三月碰触到身体的瞬间。七日感觉到体内有一股电流窜过。当时虽然她晕了过去,但是在那一瞬间,她有一种和三月的五感共通的感觉。 上次在顶楼他碰触到自己的肩膀的时候也是,出现了脑筋一片空白、不可思议的感觉,好像看到了自己的脸与三月的脸重叠在一起的幻觉。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也许,我是为了与妳相遇而生的」 或许是对自己所说的话感到难为情,三月将视线自七日身上移开,然后再一次,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的看着七日,慢慢地走向她的身旁。 三月将手放在七日的肩膀上。 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自己在触摸自己一样,也像是被自己触摸到一样。 身体无法动弹。声音也发不出来。七日凝视着三月屡慢靠近自己的脸,同时,自己的脸也开始模糊地与三月的脸重叠在一起。 自己的脸与三月毫无缺陷的脸相比,显得一点也不般配。 「不行!」 就在两人的嘴唇快要碰到的瞬间,七日一把推开三月,然后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三月愕然地看着七日。 「抱歉。」 对低声道歉的三月,七日摇了摇头。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不可以,你不可以喜欢上我」 在三月还没来之前打定的主意,此刻有如洪水决堤般占据了她的脑海。不可以,不可以喜欢他,也不能被他喜欢,因为自己没有那个资格。 眼泪开始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明明一直忍着不让自己落泪的,但一旦眼泪溃堤。就再也上不住了。七日当场跌倒在地上大哭。 「妳、妳别哭呀。」 三月荒了手脚,连忙跑到七日身边关心她。七日别过了脸,不想议三月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 「对不起。」 七日哭着说道,然后一个劲地不断回三月道歉。 「之前我说过我喜欢你可是我不可以喜欢上别人的,不然爸爸会生我的气」 「这是什么意思」 三月的声音带着些许怒气。 「为什么会扯到妳爸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啊妳不是喜欢我吗」 「可是他会生气一定会生气的。因为是我害死爸爸的!」 冷静下来之后,七日告诉三月有关她父亲的事,还有因为她小时候害父亲死于意外之中,所以她不能够独自追求幸福。 三月坐在七日身旁,静静地听她诉说。说到一半的时候,告知学生开始上课的钟声响起,但三月完全不为所动,仍然待在七日的身边。七日问他。 「不去上课好吗?」的时候,他笑着说。「反正今天本来就打算请假了。」 「与其去上课,现在我比较想听妳的故事。之前妳也听了我的故事啊。」 说完,三月又笑开了。看到这样的他,七日心想。他真的好像爸爸。 当七日说完父亲的事时,三月抬着看着天空。 「我不太会表达。」 他想了想之后开口说道 「但是妳爸爸是为了救妳才死的不是吗,那么,就算他为此付出生命,他也不会因此而后悔救了妳的我不认为他会恨妳,更不认为他不希望妳过得幸福。」 「可是」 三月的手指轻触七日低下的脸颊,与父亲相似的手指抹去了七日的眼泪。 「他是一位了不起的人,很伟大。」 三月轻声说道 「我有点羡慕妳呢。」 自己的父亲被人称赞,七日觉得好高兴,于是她看着。三月笑了。看到七日破涕为笑,三月也跟着露出了微笑。 「妳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而且很可爱。虽然每个人都是如此;不过,看到妳笑,我会特别开心。」 「我也是,看到你笑,我也会很开心。」 这也是二人之间的「心有灵犀」吗?七日心想。不知为何会共有部分情感与记忆的三月与自己。她渐渐觉得,或许正如三月所说,两个人确实是彼此生命中的另一半吧。 「妳喜欢我吗?」 三月问道。七日点点头。 「喜欢。」 语毕,七日有点难为情地低下头。三月笑着说 「那就够了。只要一点一滴地慢慢变得幸福就好,不会有人因此而生妳的气的。」 「我能变得幸福吗?」 七日轻声询问,三月则是理所当然的回答: 「当然能。」 然后,自然而然地,七日与三月的唇交叠在一起。 三月略显乾涩的嘴唇覆上了自己的嘴唇。在接触到的那一瞬间,心跳快得让七日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死掉一般。 三月与自己的感觉同时流入自己的脑内,让七日觉得好不可思议。 但是并不会反感,而是会让人感觉到幸福、觉得若量三月的话,一定能给自己带来幸福 就是这样的一个吻。 ※注1:华格纳的歌剧名。 ※注2:电影「我俩没有明天」的男女主角。 第六章 爸爸说的那句话的意义 强忍住想把七日直接扑倒在地的冲动,三月离开了七日的唇。 心还在扑通扑通的眺个不停。就算是被直一希亲吻、与和泉接吻时,也不曾如此悸动过。脑袋里变得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甚至担心对方会不会听到自一j的心跳声。 七日眼睛有些湿润地看着三月,一会儿便害羞地低下头说: 「真希会生气的」 娇羞的七日模样十分惹人瞵爱,三月不禁搂住七日的肩膀,将七日比想像中还要纤细的身子紧紧拥入陕小: 「隆了心跳得好厉害。」 三月忍不住喃喃说着,七日也点头说 「我也一样。」 「妳」 虽然一问再问会让人觉得自己真是婆婆妈妈,但他还是挤出这句话 「妳喜欢我吗,」 七日露出了些许迷惘的神晴,然后: 「嗯。」 她轻轻的应了一声。 「对不起喔,一时间妳同样的问题因为我是第一次谈恋爱。」 「三月喜欢我吧,」 七日凝视着三月。或许是刚刚哭过的关系,她的眼睛有点红红的,三月点头说道: 「当然喜欢。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妳的话,我就不会吻妳了。」 说完,三月将手伸进裤子的口袋里。他想起口袋里有条手帕,于是想拿手帖拭去七日的眼泪。 手伸进去之后,怱然发现口袋里还塞了别的东西。感到纳闷的三月将它抽出来一看,原来是今天早上在弥生的房间里发现的父亲的照片。 三月忍不住啐了一口。七日发现他怪异的举动,不解地问道。 「怎么了?」 「没事。」 正当三月要把照片塞回口袋时,七日伸手阻止了他。 「怎么可能没事,你的脸色突然变得好难看喔。」 三月原本不太情愿,但既然已经跟她说过父亲的事了,只好将那张照片交给七日,向她解释道 「今天早上在我蚂房间里找到的我顺手放进口袋里就忘记拿出来了。」 七日的眼睛依然盯着照片看,三月继续说。 「很蠢吧?对不起,这时候还提这么扫兴的事,可是我一看到他就会忍不住怒火上升,我也没有办法克制:」 当三月说到这里时,七日声旨颤抖地说。 「为什么」 三月以为七日是在责备他而垂下头,然而无论七日说什么,他就是无法抹灭对父亲的那股恨意。 此时七日突然将手放在三月的肩上、三月讶异地抬起头来。只见七日睁大着双眼,直直的看着三月问道: 「为什么你家里会有我爸爸的照片?」 「咦」 三月一时听不到七日在说什么,良久他才意会过来。 「妳爸爸?」 三月的脑海里一再地反刍这句话。爸爸、七日的爸爸、照片。 七闩们手指着照片里的人那个对三月画言叮限争极的那个人。 「迎个人是我爸爸。」 站在旁边的是年轻时的弥生,脸上还洋溢着笑容。 七日。再地将照片与眼前的三月作比较,然后说 「难道」 七日用力地吞了口口水,继续说道 「难道我爸爸就是三月的爸爸。」 七日吞吞吐吐说出来的话,竞毫不费力地穿过三月的耳朵之后传到脑中,然后解析七日话中的意味。然而: 「不、不可能!」 三月急忙否定了自己的臆测。但现在除了否定之外也别无他法。因为这种事不可能会发生的。 「我也是这么想,这是!」 七日大喊,然后再看了一次照片。 「可是这张照片」 「不可能不可能的。妳一定是看错了,可能只是刚好长得很像而已吧,」 虽然三月这么说,七日却用力摇头,否定了他的说法。 「这真的是我爸爸没错!我不会看错的!」 三月只能茫然地听着这一切,因为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也太难让人接受了。 「可是等等!如果真是那样那我们又是什么关系2」 两人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疑问。 那就是三月与七日彼此的关系。 然而这个问题就算问七日也得不到答案,于是她低头不语。三月也不可能知道,只能束手无策地呆立原地。 三月沉默了好一会儿,七日也这样默不作声。 「我想跟你母亲见个面。」 终于,七日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向三月说道 「我们去问她看看吧,去问清楚我爸爸的事,那么就可以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关系了。如果他们真的认识彼此的话,那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也会跟着水落石出的。」 说完,七日拉起三月的手奔驰在校园之中。 三月心想万一这个场面被班导撞见的话,事后一定又要被挖苦一番了,但脚下仍并未因此而停上奔跑。 「喂、等一下啦!现在还在上课耶!万一被别人发现那就糟了!」 但七日对三月的话无动于衷,三月只能愣愣地被七日拉着跑出校门。 「涩、涩谷!」 途中他们与跷课在外乱晃的真希擦身而过。看到与三月牵着手的七日。真希似乎受到打击,怔怔地看着他们。 这时七日停下脚步向她说 「真希对不起!详细的情形我下次再跟妳说!」 说完之后又继续跑起来,被七日拉住的三月自然只好也跟着起跑。 这到底在干嘛啊? 三月一面在心里这么想,身体还是跟着七日狂奔。 数分钟后,两人抵达了三月家。 * 七日的心跳得很厉害,不过并不是因为刚刚全力奔跑的缘故。 虽然担心自己这么做会很失礼,但内心却也怀抱着或许会找到自己一心寻觅之物的期待而澎湃不已。仔细想想,扪三月亲吻时的悸动,与此刻的感觉很相似。 「我回来了。」 三月在门口脱掉鞋子之后定进家里。 「打扰了。」 七日也跟着脱鞋入网。听到七日的声音,一位女性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七日立即明白那是三月的母亲弥生。因为母子俩的长圳有几分神似。 「嗯?你的朋友吗?」 弥生有些讶异地寻问三月,三月看了看弥十与七日的脸之后说道: 「不只是有点事。」 弥生侧头表示不解后说。 「总之你们先进来吧。」 她用拿着菜刀的手招呼两人进屋,看样子她正在做饭。 三月往客厅的方向走去,七日跟在他的身后。 三月的家里很整洁。因为七日只住过屋龄已有数十年的木造住宅和学校宿舍,所以当她看到木质地板与鯆在地上的地毯、以及摆设在房间角落的花瓶时,就可以感受到这家人优质的生活品味。 「坐吧。」 三月指着一张椅子,自己则坐在那张椅子的对面。七日战战竞竞地坐了下来。椅子坐起来感觉很舒适。应该很昂贵吧。 「妳不用那么紧张啦。」 即使三月这么说,七日还是不由得绷紧了神经。她心想东张西望的话会很失礼,只好盯着桌子的木纹看。 「欢迎妳来。」 饭菜的准备似乎暂时告了一段落,弥生用围裙擦着手走出厨房。 好漂亮的人啊!这就是七日对弥生的第一印象。脸上化了妆, 但不会让人觉得不快,而是一位会让人不禁想要向她看齐的女性。 「伯、伯母妳好!不好意思打扰了!」 看到急忙站起来打招呼的七日,弥生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用那么紧张,放轻松就好。我去倒茶给妳暍。」 当弥生说完正要返回厨房时,三月叫住了她。 「妳别忙了啦。先过来这里坐着。」 见三月神色有异,弥生虽然纳闷了一会儿,但等她坐定之后, 「哼哼!」 她露出了不安好心的笑容。她交互瞄了三月与七日几眼,然后将上半身凑近三月说: 「你交女朋友了啊?」 弥生高兴地说道。 「才、才不是咧!」 「长得很可爱嘛,今天是带来介绍给我认识的吗,」 尽管三月极力地否定,不过弥生似乎已经认定两人的关系非此寻常。她对七日笑了一笑,七日也反射性地点头致意。 「听我说话啦!」 「好好好你要说什么?」 好不容易弥生女静了下来准备听他说,于是三月清了清喉咙后开始说, 「其实是关于老爸的事我有话要问妳。」 正要抽菸的弥生停止了动作。 「还真是突然呢。」 「我知道。」 「而且」 彊生望向七日。 「你还突然带了一个人来说要谈这个」 弥生的话才说到一半,手上的香菸突然掉到桌上,看起来似乎有什么事让她人为震惊。她直盯着七日的脸,嘴唇不停地抖着。 「该不会可是」 三月狐疑地看着弥生,只见弥生有如呓语般地: 「可是怎么会」 反覆地说着这些字眼。 七日再次站起身来,向弥生行了一礼之后说: 「我是从广岛来的宫岛七日。」 「七日。」 弥性哑着嗓子,似乎有些陵念地轻声唤着这个名字,然后她站起来逼近七日激动地说。 「那那么妳爸爸是不是叫做宫岛宫岛兼五,」 「是的。」 七日点了点头。弥生用手指抚着颤抖的嘴唇,两眼直直地望着七日,似乎是思绪陷入了混乱当中。在瞠口结舌了一段时间之后,弥生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丝声音: 「那兼五他?」 「我爸爸在六年前过世了。」 听到这个答案。弥生整个人傻了,像是被人推了一把似地摊坐在椅子上。 「他死了」 「在来东京的途中死于一场事故。」 说到这里,七日的眼泪已经快夺眶而出了。如果不是当时自己那么不小心的话,爸爸就不会死了,事到如此,她更是懊悔不已。 「是吗所以兼五他其实是想来东京的。」 弥生眼眶合着泪站起身来,抚摸着七日的脸颊。 「七日,妳过来。」 听到弥生这么一说,七日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一来到跟前,弥生便哭着将七日拥入怀里。七日隐约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经有人像这样抱过她。 从小就缺乏母爱的七日被弥生抱在陵里时,下由得浮现了这样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妈蚂的感觉!不可思议地,七日很自然地接受了。 「太好了,我们又见面了。」 「又?」 三月讶异地站了起来。 「妳说,『又』是什么意思:我不懂!妳给我说清楚!」 弥生紧紧抱住七日之后将她放开,拭去眼角的泪水后又坐回椅子上,同时她也示意三月与七日坐下。 「该从何说起呢。」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弥生缓缓地开口了,擦了口红的嘴唇妩媚地动着: 「妳知道我和兼五的过去吗?」 「三月他有告诉我一些。」 对弥生的询问,七日点了点头。 「是吗:那么我就老实说了。三月还有七日。」 弥生望着两人说出了真相。 「你们两个其实是双胞胎:三月是哥哥,而七日是妹妹。」 听了之后不禁令人哑口怨言。不论是七日,还是三月都是一样。 两人并不是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尤其是七日,自从开始接近事情核心的时候她就隐约感觉到了,因为这是再合理不过的答案。 「等一下!」 三月站起来逼问弥生。 「什么跟什么啊。为什么我没听妳提起过!」 他似乎受到莫大的打击,焦急地看着七日。 「妹妹!?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妹妹这太太奇怪了吧哪有这种事。」 三月的语气开始变得慌乱。恐怕他也不明白自己在说些一什么。 弥生闭上眼睛 「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 她向三月低头致歉。 「为什么要瞒我」 「因为我怕你会怪我怪我把七日交给他。」 「等一下我越来越不明白了可恶。」 弥生注视若抱头苦恼的三月,又转过头问七日 「兼五他什么都没跟妳说吗?」 七日摇了摇头。 「爸爸他只有说到了束京会有好事在等着我其他就什么也没说了。」 「是吗他可能是在害怕吧怕我没有等他。」 弥生怅然若失地看着天花板,然后从桌上的香旋盒里拿出一根菸来抽。 「不过真是太好了想不到你们兄妹竟然会这么巧合地相众或许是讬了你们两人的名字的福吧。」 「我们的名字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七日问道。弥生听了浅浅一笑 「那是我和他分开时的约定:如果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的话,那么十年后我们就在初次邂逅的日期、初次邂逅的地点见面。」 说完,弥生的眼角又渗出了泪水。 「那一天就是」 「没错就是三月七日。所以我们才会为你们取名为三月与七日。为的就是希望我和他、三月与七日重逢的那天,我们一家人重逢的那一天能够到来。」 七日从来没想过 自己的名字竟然贝有加此重大的意义。曾经觉得自己的名字有点奇怪,不过并不讨厌。也曾想过自己的生日明明不是这天,却取名为七日似乎不太合理,但依旧不讨厌这个名字。 七日。三月七日的七日。 听了名字的由来以后,七日的心里突然变得感伤了起来。自己的名字原来蔽着这么深厚的思念,而因为爸爸跟妈妈无法相见,让这份思念更加令人心痛。 不知不觉间,七日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了来。都是自己害的。 都是因为她,害死了爸爸,两人才会无法相聚, 这是不可抹灭的事实。 「妳怎么」 弥生不安地将手放在七日的肩膀上。 「是我都是我害的」 她哽咽地想要说出口,但就是发不出声音。 「没事的不是妳的错。错的人是我懂吗?别哭了」 温柔的言语也无法化从上住泪水的良药,七日的眼泪不停地夺眶而出。 「别哭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啊,不是吗?」 三月也出声安慰她,但七日的泪水还是止不住。 心里好难过,因为爸爸不在这里。 「该死我才想哭咧。」 三月的这句话,深深地触动了七日的心。三月也有他的情绪,他现在应该也很难过、很懊 恼、很痛苦,结果自己却只顾着哭,完全没顾虑到他的感受。 明知不应该,自己却还定泣不成声。 「的确在这世上有许多悲伤的事,但也有决乐的事啊。就好比我们的再次相遇对不对?」 弥生像是在哄小孩似的说道。 七日心里明白,因为她现在跟弥生是一样的开心。 爸爸说过,到了东京就会有「好事」在等着妳。爸爸当时的确是这么说的。而此刻,他口中的「好事」就在眼前触摸着白己。 她好高兴,好高兴。正因为太高兴了,所以泪流不止。 终于找到了,找到了她寻觅已久的东西。 她不再是一个人,因为她有家人了,这让她高兴不已。 所以她才哭了。 她因为伤心而哭泣,也因为高兴而哭泣。 心情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了,却仍然泪流不止。 仿佛是要把这辈丫流得出的眼泪一次全部流光似的。 * 由于刚刚只顾着与哭泣的七日说话,结果弥生忘了她还在炖浓汤,使得好好的一锅汤就这样报销了。 「本来想让妳嚐嚐我的拿手菜的。」 弥生笑着这么说。最后三个人决定出去外面吃饭,对三月而言,和母亲以外的人一起在外闲餐还是头一遭,这让他莫名的紧张。 听完弥生道出的种种真相,三月一时仍无法接受那些都是事实。而弥生以前所采取的行动、或是父亲的事,也还是没办法坦然地释怀。 弥生与三月的爸爸兼五生下的其实是一对双胞胎。在孩子出生后不久,兼五便对弥生出承自己是诈欺师,但弥生仍表示她愿意与他结婚,却被兼五给拒绝了。为了还清债务,兼五决定回到故乡广岛去,于是弥生将女儿七日讬付给兼五想到这里,他还是有件事无法理解。 「那七日的户籍要算谁的,」 在义大利餐厅里,三月眼睛盯着菜翠向弥生问道: 「我撒了谎。其实我们还是有结婚的,虽然只维持了一个月又多几天而巳,伹是我们还是有一起生活过。离婚之后,你由我扶养,而七日就由他来扶养。」 「那」 「也就是说,你们在法律上是亲兄妹。」 听到弥生这么说,三月感到纳闷。 等一下那不就是说,妳就知道老爸的户籍所在地和其他资料了吗?」 既然如此,那直接从户籍地或者是请人去调查,不就可以知道他定否平安无事了吗?那弥生又何必要片等j一六年呢? 「的确,去调查的话就可以知道了连他已死的消息也是。不过:」 弥生的脸色变得凝重。 「因为我害怕万一他在广岛已经有了新的家庭,私别的女人过着室瞄闩子的话该怎么办我们怕极了」 这是三月第一次看到独自将他扶养长大的母亲露出脆弱的一面,那个只能被动地等待、身为女人的脆弱。 弥生仍是一脸严肃、然后摸了摸七日的头。 「对不起如果我有勇气的话,就能早一点发现了」 七日一面揉着因为流了太多眼泪而红肿的眼睑,一面摇了摇头说: 「没关系因为如果我们没有相遇的话,或许我也会无法接受这一切也说不定,所以请您别担心。」 听到七日的措词用语有些见外,弥生露出落寞的微笑。 「还说请昵我们是母女,脚不着这么客气的。我想妳可能一时还不习惯我们的母女关系,我也会注意的:好吗?」 七日笑着对弥生点了点头。 可恶。 三月尽量不让两人发觉自己心中的不满。 看着坐在白己对面的七日。 妹妹。 恋人一夕之间变成了自己的妹妹,叫他如何能够轻易接受。 何况。二个小时之前他们才接过吻,嘴唇仍残留着七日的触感。 三月下意识地用手指碰触嘴唇,七日看见之后尴尬地将视线别了开来。 三月突然感到心烦意乱,于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去一下洗手问。」 随口编了个理由就要离开的三月,此时却被弥生叫住。 「点完餐再去上吧。你要吃什么?点你常吃的义大利肉酱面好不好,」 「随便。」 「是吗,那我就帮你点这个啰。饮料呢?」 「不用,我喝白开水就好。」 母亲的喜悦也是造成他不高兴的原因。三月快步走向洗手间,然后直接把水龙头转到最大出水量,一次又一次的冲洗自己的睑。 彼此几近没有道理的相互吸引,这样的心晴该作何解释? 不论是问谁都可以,他想要寻求这个问题的解答。 「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啊」 因为他们是兄妹才会互相吸引的吗?因为他们是双胞胎才会心有灵犀吗? 以前曾经听过类似的传闻,例如双胞胎不论分开多远,都能感觉到彼此的精神压力、或是其中一件\文伤时,另一方也会伤到相同的部位等双方同调的情形。 那么自己和七日也是如此吗? 就算真的是这样。自己又为何会如此被七日所深深吸引呢,他很清楚这绝不是单纯的亲情或是兄妹爱。 我想侵犯她。 三月希望能够吻她、紧紧抱住她、扑倒她、然后得到她。 即使知道两人是亲兄妹,欲望却仍然挥之不去。 可恶。 「可恶」 可恶! 本来希望水龙头的水能够冲掉自己内心邪恶的欲念,可阶抚法加愿,对七日的思念只有越来越强烈而已。 我该怎么做? 我无法装做和乐融融的和她当普通兄妹。 我做不到,绝对做不到。 这一年来,三月一直在压抑自己。压抑真正的自我、真正的心情,扮演着虚佩的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以自己的意志解放自己。 因为三月喜欢她。因为对象是七日,所以可以对她姻承自己的一切。他不想再继续扮演着虚伪的自己。 但如今,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看着镜子的自己。 「真是难看。」 睑色从未如此糟糕过。 在洗手问暂时冷却了头脑以后正想回座时,却在洗手问门前与七日碰个正着。看样子是特地在那里等三月的。 「干嘛。」 当三月对着一直望着他的七日开口时,七日红着脸颊向他递出手帕。 「啊谢了。」 「今天的事」 七日开口说道。她的嘴唇有些湿润二个小时之前还在与自己接吻的那二片嘴脣正诱人地动着。 「你不要跟妈妈说,我想她会担心。」 七日似乎还不太习惯妈妈这个称呼。 「原来是来封口的啊妳就那么讨厌和自己的哥哥接吻吗?」 「我不是那个意」 「放心吧:我也不想被别人当成变态。」 「你别这样要不是因为发生这种事,我和哥哥你」 七日说到「哥哥」这个宁眼时顿了一下,这听在三月的耳里颇不是滋味。 「别叫找哥哥!」 他忍不住大喊。周遭的客人讶异地将视线集中到三月和七日两人身上。 三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拼命压抑着想要抓住七日的冲动,他压低声音说话,避免让周遭的人听到。 「要是没发生这种事是什么意思?要是没发生这种事,妳早就跟我上床了是吗?那还真是谢天谢地 喔,幸亏我们还没发生关系。」 三月故意把话说得很难听,而七日紧抿着下唇低头不语。 「我就像个傻瓜一样: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空欢喜结果呢,爱上的居然是自己的亲妹妹看来我也快变成人渣了。」 「我也很高兴啊。」 「不用妳来安慰我。」 「我不是在安慰你!」 七日涨红着脸,流着泪抬头看着三月。三月却出奇冷静地想着又哭了。明明刚才就流了那么多泪,居然还有眼泪可流。 「算了不说了,已经够了回座位去吧。大家都在看呢。」 三月一边注意着周遭的目光,一边用七日拿给他的手帕为她拭去眼泪,然后回到座位上。弥生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两人,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结果在用餐时,三个人并没有聊得很热络,只决定要好好商量以后的事。 饭后,七日说她必须回宿舍上,虽然弥生很希望她能留在家里过夜,但七日无论如何就是不行答应。 「我就快当舍监了,如果无故外宿的话,老师会不高兴的」 「这样啊那下次来我们家过夜的时候,记得要先申请喔。」 听到弥生这么说,七日闲心地笑了。这样的笑容,让三月有点吃味。 因为那笑容实在太可爱了。 「三月,你送她回去。」 拗不过弥生的要求,三月只好送七日回宿舍。其实他本来想要意个人独处的。 虽然日照时间变长了,但此刻太阳已经下山,道路有些昏暗。两人并肩走在路灯寥寥可数的小巷子里,三月突然有一种自己是变态的错觉。 「跟你说喔。」 两人并肩而行时,七日开口了。 「我也曾经怦然心动过的,」 「是吗?」 「嗯,我曾经相信那是爱情。」 曾经。她用了过去式的说法,那就表示现在不是了,那为什么自己却还跳脱不出来?这让三月极度不悦。 「我」 我还在恋爱中,他想这么告诉她,但终究还是作罢。就算说了又能如何? 「不,没什么。」 七日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思,因此默默不语。 彼此没有任何交谈,只能一面感受着自己内心的障动走在她的身边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如果此刻这个世界只剩下自己和七日两个人的话,他八成会对她伸出狼爪。 我真是个人渣。 脑中居然在想这些下三滥的事。虽然三月拼命地叫自己不要再想,但思绪就是无法说停下就停止。 「七日。」 三月下定了决心停下脚步望向七日。她一脸讶异地回过头来。 「最后我可以再吻妳一次吗?」 话一出口,这撒三月若得想要为了自己的不乾脆了结小命,七日为难地抬头看着三月。 三月克制不住清绪。将七日紧紧抱在陵中。 「哥、哥哥」 七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痛苦,三月说道: 「别这样叫我拜讬妳。至少现在,不要叫我哥哥。」 原本不断挣扎的七日停止了动作,然后彷佛在回应三月般,温柔的将于绕至三月的背后抱住他。 「可是我们是兄妹呀。」 听到七日的低哺,三月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泛着眼泪。为什么白己偏偏就这么倒霉?这原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是自己却无法接纳这样的结果。自己果然还是个小孩子,是个无可救药的人渣。 三月放开七日,然后转身背对她。团为他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无地自容。 「对不起」 听到三月道歉,七日急忙从背后抱住了三月。 「我也喜欢你啊!虽然喜欢可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啊!虽然我这么喜欢你」 七日嘶声喊道。她好像是在哭的样子,这让三月更觉得自己是个大傻瓜,明明七日正努力地在接受这个事实,自己却还这么放不开。 三月转身面对七日,摸了摸她的头说道 「对不起:竟然让妳来安慰找这个做哥哥的。」 七日微微一笑,伸手去摸三月放在自己头上的手。在稍微迟疑了一下后,她紧紧握住了那只手。 「兄妹还是可以牵手的吧,哥哥,」 看着七日脸上的微笑,忽然觉得当她的哥哥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只要他们是兄妹,三月与七日之间的羁绊就绝对不会消失。这么一想,其实这样的关系倒也不坏。 只要能永远在一起,就算是兄妹也无所谓。 三月死命地让自己这么想。 将七日送回宿舍后,暂时不想再让心情郁闷下去的三月在回程的路上一直看着与七日牵手的那只手,千上仍残留着七日柔软的触感。 七日纤细的手指、柔软的肌肤,还有与自己十指相扣时的触感。 三月不禁将留有七日触感的手掌覆上自己的嘴唇。 那感觉比接吻还要更令人兴奋。 * 回到宿舍后。七日没有回房,而是直接来到真希的房间。 但房门上了锁。她敲了好几次门,却一良无人回应。 「真希?」 七日一出声,居内便有了反应。 「不要管我。」 房内传来一道十分沙哑的声音,真希可能已经哭了好一段时间。 「真希,我有话跟妳说。」 「妳走开啦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听,也不想看见妳。」 真希的这句话刺痛了七日的心。 「那我就站在这里说,妳听我说好吗?」 真希没有回答,于是七日便迳自说了下去: 「三月他跟我告白了。一开始我吓了一跳,虽然很惊讶,可是也觉得很高兴,心想如果是这个人的话,或许可以尝试和他交往看看。可是,不知怎么地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后来我们聊了很多彼此的事,结果发现我和三月之间似乎有什么关联刚好三月身上有我爸爸的照片,于是我们就去见了三月的妈妈。」 虽然表达得不好,七日还是努力地想要说明今天发址的一切。她喘了口气,继续说道: 「然后他妈妈说我和三月是亲兄妹,是自小分离的双胞眙。」 这些话听起来实在很老套,害七日忍不住笑了出来,而房里的直一希仍然没有反应。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难讥人相信:可是这全都是千真万确的。真希?妳有在听吗?」 正当她想要再敲一次门时,门突然开了,七日还因此撞到头。 「啊对不起。」 看来真希果然哭过了,两个眼睛都红红的。 「我可以进去吗?」 七日用手按着撞到的地方问道,直一希点了点头。 「不过熄灯时间决到了喔。」 「嗯我知道。」 想说的话其实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所以不会花人多时间。 真希的房间里一片乱七,八槽,到处可以看到东西披乱丢乱踢之后的痕迹。床上更是凌乱不堪,在皱得不成样子的床单上,还有个从破洞中露出少许棉花的枕头。七日发现原来真希意外地还蛮歇斯底里的。 「妳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七月一进入房间,直一希便开口问道。会如此陵疑也是很正常的反应。看到七日点头,真希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屁股十在床上。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我也这么觉得」 七日坐在真希的身边。 「我听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真的 是吓了一人眺」 说话的七日因为惊吓而微微发着抖。于是真希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虽然详细的来龙去脉找个人清楚不过我想,这应该是好事吧?」 「嗯。」 「这样啊那恭喜妳啰。」 之后七日向真希说了一些关于自己的事,爸爸死去时的事,还有自己为什么要来东京的原因,因此获得了真希的体谅。 「对不起我还以为妳横刀夺爱人家哭了一整天呢。」 「哥哥也说他惹妳哭了。」 七日这么说,真希腼腆地笑了起来。 「会哭也是很正常的嘛,谁叫他跟我说他可能喜欢上别人了。那时候找问他对方是推,结果他说是妳:那找妳吐露心事的我不就像是傻瓜一样吗?」 真希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她到底哭了多久呢,会不会哭的像自己一样久? 「对不起。」 七日低头道歉,真希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不用跟我道歉啦。对了三月他没事吧?」 看来她真的很喜欢三月,所以才这么在乎他。 「他敢向妳告白,可见他应该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偏偏你们竟然是亲兄妹,我想他现在心情一定很低落吧。他看起来怎么样?是不是很沮丧,」 七日想起同宿舍时三月向她亲吻的事,但她不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真希。 「他的情绪好像有点低落。」 「我想也是,他自尊心那么高」 七日与三月只见过二次面,没有机会深谈,也不曾仔细观察过他的言行,这让七日觉得真希或许反而比她更能帮上三月的忙。 「拜讬妳这件事虽然不太好意思。」 七日话说到一半,真希使用手在七日的头上敲了一下。 「我明白。就算妳不拜讬我,我也会这么做的。」 接着真希在床上抱着膝盖,将身子缩成一团。七日也学她倒在床上。感觉心情似乎平静了不少。 「老实说」 真希说。 「我是到了最近才开始注意他的。」 「是吗?」 七日一直以为她已经注意三月很久了。 「我偶然听到姊姊说她以前还在当家教的时候,有教过当时还在上小学的三月。她说她教的学生之中,有一个名字叫做三月,嘴巴很坏、可是未来还满有望的男生然后我才想到班上也有一个叫做三月的人。既然同名,我想应该是同一个人不会错,不过他跟我姐所拢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所以这阵子才会一直注音他,然后就对他产生兴趣了。」 小学时代的三月是什么样子呢?七日心想。真希似乎也不太在意七日是否有在专心听她说话,像是为了自我满是似的迳自说个不停。 「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实三月他很胆小,然后又爱逞强,自尊心又高他就是那种会让人放心不下的人。如果能多给他一点空问的话,他一定会是侗好男人的。所以我就想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激发出他的本性,所以我尝试了很多方法去接近他。就我自己来看,我觉得我们发展得还算不错,不料却被妳捷足先登了。」 真希看着七日,神情有些落寞。 「对」 七日想说:「对对起」,却被真希用手指封住了她的嘴唇。 「不要说对不起,没什么好道歉的。虽然结果很遗憾,但那并不是妳的错。」 「嗯。」 「他向妳告白的时候妳有什么感觉?」 七日犹豫着。是否该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三月知道她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话一定会很生气,但七日认为真希。正可以说的对象,所以最后七日还是招了。 「我觉得很难为情。」 「有接吻吗?」 真希的问题让七日想起了三月说的话。 妳就那么讨厌与哥哥接吻吗? 三月对于七日在知道两人是兄妹之后,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感到非常的不高兴,或许是对突然改变态度的七日不谅解吧。 然而实际上,七日并没有一下子就把三月当哥哥看待,也并未在得知真相后让之前感觉到的恋爱感情急速沉淀。 七日依然感觉得到,冬甲心深处还有对三月的爱意。 这份思念束缚着她,几近痛苦的程度。 然而她所顾虑的是。 他们是亲兄妹。 不论事情如何演变,这都是不变的事实。既然法律上两人也是兄妹关系,那么继续喜欢三月是很危险的事,七日是这么想的。 更重要的是,自己仍有家人这件事让七日好开心。 「和三月是一家人」,是她最开心的一件事。 情人有朝一日会分开,但若是家人的话,到死都能一直在一起。 她想和三月在一起,想维系两人的关系,直到死去。 所以虽然有些勉强,但七日仍然努力地用最真诚的感情叫三月「哥哥」。 「怎么了?」 七日想到出了神,直希担心地看着她的脸。 「啊嗯,没什么。」 「已经快到熄灯时间啰。妳该去巡房了吧。」 正如真希所言,时钟的指针正要指向十点半,于是七日拖着沉重的身体慢慢起身。 「我会再来的。」 真希听了之后高兴地点头。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妳尽管说没关系。」 「嗯。谢谢妳。」 操拜讬七日一个人去巡视宿舍,她似乎对自己的未来仍无法下定决心。七日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焦虑。 自己并不是个伟大到会祈求全世界都幸福的人,但至少让自己喜欢的人能够幸福也好。 一个月前还想着「活着会有好事吗?」的自己,如今却想着要让他人幸福。 也许从她呐喊着想要幸福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有什么东西在开始动作了。 被行事谠慎的操叫上、决定当舍监、遇到真希、与三月邂逅。 一切那是从那天开始的,它是一切事情的发端。七日心想,或许这一切是爸爸在冥冥之中的牵引。 曾是诈欤师的爸爸,温柔的爸爸。负债累累的爸爸,死去的爸爸。 许许多多的事情纠葛在一起,在七日的心中产生复杂的情感。 爸爸是坏人吗,是三月口中那个差劲的男人吗? 「才不是。」 一定不是的,七日躺在床上摇头。爸爸想回到弥生的身边,想带着七日,和三月母子见面。 一面想着爸爸的事,七日闭上了双眼。 下次见到弥生时再问她关于爸爸的事吧,一定都是些很棒很棒的故事。 总有一天、三月一定能理解他们两人的爸爸定一位多么温柔,而又美好的人。 「爸爸。」 眼眶有些湿润,不过并不是因为心里难过。而是因为高兴。 「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她喃喃自语。 幸福住在遥远的山之彼方。虽然在某人的诗里写着,幸福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但她桐信那绝不是悲观的说法。 虽然是在远方,但幸福是确实存在的。所以只要竭尽全力。总有一天一定会走到幸福的所在。 妳幸福吗? 七日如此自问着,然后用力地点了。下头。 「我很幸福。」 虽然未来仍然充满变数,但她一定会顺利的。 在三月最初的夜晚里,七日如此心想。 第七章 g r e e n g r e e n 三月又请假了,就连做早餐这个每天的例行工作都交给弥生去准备。 毕业典礼已迫在眉睫,班导要他写的欢送词却迟迟没有动笔。而毕业典礼结束之后,紧接着又有学年考试。三月书也没念,什么事也没做,只是待在房间里躲在被窝中。 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好多事。开端是什么?是被真希吻了的那件事吗?的确,自那天起,自己就开始变得不对劲了。他不但想起早巳锁在记忆深处的和泉,甚至还为此哭泣,变得乡愁善感,做什么事都觉得绑手绑脚的。 他想起了父亲的事。 想欺骗母亲,却又不忍心继续欺骗下去的父亲;为了负起责任而带着七日回到故乡的父亲;想要回到他们身边的父亲。在六年前的三月七日,父亲本应带着七日回来和他们一家团聚的。 然而他却死了。 死了不就什么都不剩了吗。 三月盯着天花板在心里想着。 从七日的口中得知,父亲是为了救七日而死的,所以报纸上一定有报导过这则新闻,不过篇幅应该很小,可能也不会登上全国版的新闻版面。何况意外事故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也不是什么看了会令人愉快的内容。 结果这么多年来,弥生都没有发觉丈夫已死。她一直活在可能被骗的阴影下,却仍然选择继续等待,这一路走来心里一定很苦吧。 混蛋老爸。 三月恨恨地啐了一声,意志也因此而更消沉了。 父亲的死让母亲痛苦了那么多年,七日也认为是自己害死了父亲而饱受煎熬,这样的父亲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但是在否定父亲的同时,也等于否定了三月自己。 我也是个人渣。 无法带给任何人幸福,只会带给周遭的人伤害,而自己体内正流着那种人的血液。 他也让真希伤心流泪了,想必真希现在一定很受伤吧。 一想到未来他可能会伤害到更多人时,三月竞萌生了一死百了的念头。只要自己消失,就不会再伤害任何人了。然而 即使如此,地球仍会继续运转。 那么自己究竟是为何而生的呢?结束生命并无法改变什么。并非自己一死,地球就会停止转动,可是活着也只会伤害他人而已。 我该怎么做才好? 「可恶。」 他低声咒骂道。此时从门上传出了敲门声。 「三月?」 是弥生的声音,看来她今天没去上班。 「我要进去罗?」 门并没有上锁。弥生开了道门后往房里探头问道: 「你那是什么德性啊?」 看到整个人窝在棉被里只露出一张脸的三月,弥生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会冷啦。」 他撒了谎。撒了一个无足轻重、不用撒也可以的谎。之所以用棉被裹住自己。只是因为不想让身体露出来,即使他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你真的感冒啦?有发烧吗?」 弥生冰冷的手触摸着三月的额头。此刻的三月,连挥开她的手的力气也没有。 「体温很正常啊。要是真的冷的话,要不要我帮你开暖气?」 明知自己是在装病,还惺惺作态故作不解的弥生让三月觉得很厌烦,以前从没有过这种念头。 「不用,这样就好了。」 三月并未掩饰自己的心情恶劣,随口回了一句。弥生神情有些无奈地坐在床边,摸了摸三月的头。 「别这样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是吗?可是对我西百你永远都是小孩子哟?把你当小孩看待也没什么不好的啊?」 三月突然有一种自己正在被她捉弄的感觉。 「不要再摸了啦。」 但弥生仍然不停地摸三月的头。三月渐渐地懒得再理她,于是便放弃了抵抗。 「最近我忙着工作,所以没有时间像这样好好跟你聊聊。我应该多抽出一点时间来陪你的」 「算了啦,我又不在意。」 多亏了弥生在外头努力工作,自己才得以三餐温饱,因此他并不希望弥生为了他的事情伤神。 「三月我并没有后悔。」 弥生突然开口说道。 「我也知道,如果打从一开始全家人就能生活在一起的话,不知道会有多么聿福。虽然十六年的漫长等待也不能说不难熬,可是我们还是重逢了。虽然他已经不在人世,但七日她独自走到了这个地步,而且是那么的乖巧对我来说,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高兴的事了。」 三月不懂这有什么好高兴的。自己光是现在就已经那么痛苦了。七日应该也一样才对。 「那是你自己认为的吧!你们根本就不在乎我和她的感受!擅自把我们分开让我们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存在然后很巧合地进了同一所学校、很巧合地相遇、又很巧合地情投意合结果你现在突然说我们是兄妹!你以为我会高兴得起来吗?我又不是神经病!」 三月坐起身来朝弥生大吼,弥生闻言低下了头说: 「我知道。如果你要怪我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可是呢,」弥生接着说道。 「当时,我们都相信这么做是对的。他相信离开我是正确的选择,而我也相信把七日交给他是正确的决定所以我们没有后悔。我的意思就是这样。」 三月沉默不语,弥生继续说: 「虽然从结果来看,我们与七日重逢了,但其实也有可能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了。即使这样我也不会后悔,因为我想相信他。因为想要相信而去相信,而不是因为受到别人的影响,我只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罢了。如果因此而后悔,那就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三月发觉弥生这段话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所以三月,你就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吧。你要怎么做都可以,即使伤了人也不要紧。人生在世,难免会伤害他人,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只不过,做任何事情都要能勇于承担才行喔?只要你有负责任的态度,做什么我都不会反对的。」 「即使我去杀人也是吗?」 被三月这么一问,弥生一瞬间迟疑了一下,随即点头道: 「说得极端一些是这样没错如果你相信那是对的,而且能够对因此而受到伤害的人们承担起责任的话,那就放手去做吧。」 对于责任的定义,三月并不是很懂。好比伤了人之后,究竟该如何承担伤人的责任呢? 「你以为我和七日就没有受到伤害吗?」 弥生毫不犹豫地回答: 「当然不可能没有。」 「那你要怎么负起这个责任啊?」 「我打算把你培育成一个比任何人都优秀的人。」 说完之后,弥生愉快地笑了起来。 「什么跟什么啊那你不是失败了吗?」 弥生侧头表示不了解二月的话。 「为什么?」 「这问我为什么我又不优秀。」 「是吗?身为一个母亲,我倒觉得我儿子很了不起哟。是我太溺爱小孩了吗?」 「可是我」 三月想要反驳,弥生却用手把他的头发弄乱。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养了你十六年的我说的话准没错。虽然嘴巴坏、个性倔强、又有点虚荣,但是你心地善良,毫无疑问是个乖巧的小孩,所以我很以你为荣。三月,你要堂堂正爪的活着,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在高兴的同时,三月也感受到一种令人窒息的苦闷。 「可是蚂我我。」 三月欲言 又止,说不出他跟七日的事。弥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对他说: 「你和七日之间的事,我大概猜到了七八分。都是因为我和兼五太欠考虑的结果,才会让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所以我没有权利干涉你的决定。如果你真想那么做,而她也接受的话不论你们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即使那是不见容于社会的行为。」 三月做梦也没有想到母亲会肯定他,只是愣愣地望着弥生。 「不过三月,你要记得,这样的选择将会伤害到许多人:不仅如此,恐怕你和她也会遍体鳞伤。」 换句话说,关键在于自己能不能承担起这样的责任。 「我不知道。」 三月说道。 「虽然我还不知道但是我不想伤害她。」 话一说出口,三月便明白自己的心意,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弥生满意地笑了笑之后便离开了房间。临走之际,她转身向三月说道: 「傍晚的时候你能不能去宿舍接七日?今天我想让她尝尝我亲手做的料理。」 于是三月睡到傍晚才起床,冲了澡之后便走出家门。 这是个刚洗完澡仍会感到些许凉意的季节。 春天就快到了。 走在通往宿舍的路上,三月和一群放学回家的国中生擦身而过,可以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一股青涩气息。 自己也曾有过那样的时期吗?三月仔细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但那段时期确实存在过。之所以不记得,一定是因为当时过得很幸福的缘故。因为日子过得太平稳,所以印象才会不深刻。 这些日子以来所发生的事,一定会让他刻骨铭心到永难忘怀,因为实在是发生太多事了。欢喜、忧愁、悸动、痛苦,太多的情感一起在心中翻搅奔腾,令人眼花缭乱。 但是 他并不后悔。 就如同弥生所言,那是出于自己的意志,是自己想要这么做而选择的路。 对于今后的选择自己也不会后悔。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在他经过的宅邸庭院里正开着梅花。 他喜欢梅花更甚樱花。 因为,梅花有一种难丛百喻的高洁感。 * 从三月抵达宿舍开始算,等到七日换好衣服、再向操申请外宿许可,然后做好各种准备出门为止,中间意外地耽搁了不少时间。不过弥生并没有气七日迟到,而是笑盈盈地迎接她入内。这让七日很开心,却也有点战战兢兢。她担心自己对这个家会造成困扰的不安感仍在她的心中挥之不去,因此她小心翼翼地不让弥生察觉到她的不安,于是也向弥生微笑以对。 三个人边吃边聊着各种话题。 聊广岛的生活、聊爷爷奶奶的事这时七日才想到应该要通知爷爷奶奶有关弥生的事还有学校的生活、以及遇到操和真希的事。 七日还爆料说操误以为来宿舍接她的三月是可疑人物,差点就要报警处理了。虽然谈得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有人愿意倾听自己说话,让七日不禁开心地笑了。 交谈时,七日好几次因险些出现敬语而停顿了一下。看到还不习惯母女关系的七日,弥生难掩脸上的落寞。 不过除此之外,弥生都很愉快地一一聆听着七日的生活点滴。在弥生的催促下七日不停地说,然后才发现她已经独自讲了好几十分钟了。 「啊对不起,好像都是我一个人在讲话」 「没关系,我喜欢听别人说话。」 「可是」 「女儿还跟自己的妈妈客气什么啊。」 弥生笑着用指尖戳了戳七日的鼻头。 「我要回房间了。」 三月离开之后,弥生也跟着站起来开始收拾碗盘。七日见状想要帮忙,弥生却说: 「不用了,你陪三月聊聊天吧?」 然后用下巴比了比三月房间的位置。 「那孩子只是在生闷气而已。」 「啊是。」 对于总会不知不觉低声下气的七日,弥生摸着她的头笑道: 「我们今天一起睡吧,好不好?」 七日有些难为情,不过还是点头答应了。进到三月的房间里一看,里头极为简朴,大型的书柜里摆满了书。 「干嘛?」 躺在床上的三月发现七日开门进来后,便坐起身来瞪着她。 「我就是、呃、那个我有话想跟你」 七日想要说明来意,却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三月看了无奈地叹口气,拍了拍床铺说: 「坐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嗯。」 坐到三月身边,七日便感到心跳加速。三月看着天花板,然后缓缓地开口说道: 「你好像很开心。」 「哥哥你不开心吗?」 七日反问道。「哥哥」这个称呼,她到底还是叫不习惯,但是又觉得非这么叫不可。 听到七日这么问,三月疲惫地低下了头: 「哥哥吗。」 他用极为微弱的声音喃喃说着。 有好一会儿。三月只是沉默不语,七日也默不作声,因为她不知道该向三月说些什么才好,只能努力不让自己加速中的心跳声被对方发现。她拼命地说服自己,此刻坐在自己旁边的不是恋人,而是家人。 「我跟你说。」 过了半晌,三月看着七日说道: 「我还是喜欢你。」 三月凝视着七日,眼神里没有一丝犹豫。七日发现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手不禁抓紧了床单。 「即使你是我妹妹,我想我也会一直喜欢你,不是兄妹间的那种喜欢,而是男女生之间的那种」 七日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三月像是要制止她似的继续说道: 「可是我不想伤害你,所以」 说到这里,三月背过脸去,七日也识趣地不去看三月,他一定是不想让七日看到他哭泣的脸吧。 过了不久,三月用颤抖的声音说: 「所以我不会碰你。在我能坦然面对你之前,我绝不会碰你身上任何部位,不然我怕我会克制不住」 三月的决心令她十分心痛,但现在也只能接受他的决定。七日其实很希望三月能够碰她,她也很想碰触三月的身体。可是正因为自己与三月是兄妹,所以他们更不能这么做,不然会伤害到很多人。因此她也只能一面祈祷时间会冲淡一切,然后保持距离和他一起生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因为是兄妹所以才互相吸引?亦或是因为互相吸引才能证明两人是兄妹?七日不明白哪个才是正确的。虽然她不明白,但两人是亲兄妹却是不争的事实。 压抑着想要碰触三月的念头,七日注视着三月,三月也望着七日。他的眼睛看起来红红的,果然是偷偷哭过了。 「你哭什么啊?」 听到三月的话,七日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而脸上的确挂着两道泪痕。被他这么一说,她才发觉,原来自己也难过得掉下了眼泪。 「好奇怪我怎么会哭了呢。」 勉强挤出笑容的七日喃喃说着,这时三月躺了下来。 「抱歉,我现在不能抱你。」 他低声说道,声音里有着难掩的落寞 可是,七日还是喜欢这样的三月。 病。 自从三月知道和七日是兄妹之后,原本发作次数很频繁的晕眩再也没有发作过了。 虽然他不是很明白个中原因,但三月心想,或许那是让自己和七日相遇的一个不可或缺的引子。如 果没有发作的话,三月可能不会爱上七日,也就不会察觉两人是兄妹了。 七日仍然住在宿舍里,因为她要当舍监的关系,所以暂时还不打算搬来和三月、弥生一块住。弥生虽然很舍不得。但对三月来说却是松了一口气:要让心情沉淀下来的话,他还是和七日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 一转眼,已经到了毕业典礼当天。 三月完全没有准备欢送词。原本应该觉得紧张的,心情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坐在最前排聆听校长冗长的致词时,甚至还差点跑去梦周公。 学校并没有强制在校生参加毕业典礼,不过七日应该会坐在后排的座位上,因为那个当初去接七日时,把他当成可疑人士的东山操今天会以毕业生的身分出席,七日也说过一定会去毕业典礼欢送她。 校长的祝词结束后,担任司仪的老师宣布接下来轮到在校生上台致词。 「在校生代表涩谷三月。」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三月站起身来,情绪却是冷静地连自己也大感讶异。最近鲜少有心跳加速的感觉,他心想或许是心脏出问题了吧。 站上讲台之后,他有些迷惘,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首先,恭喜各位毕业生顺利毕业,本人谨代表全体在校生致上祝贺之意。」 总之先从普通的客套话开始,接着他环视一次在场的所有人。 有人,好多人坐在讲台底下。 他没想到现场会有这么多人。仔细想想,入学这一年来,他几乎不曾注意过其他人。对自己以外的人,他不但没有兴趣,甚至还瞧不起他们。 「各位」 话很自然的脱口而出。 「各位是为何而活呢?」 三月觉得,那也是他想问自己的问题。 「过去,我只为自己而活。很任性、很自我中心、看不起别人。可是」 可是 「最近,这恐怕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想要为了别人去做点什么。为了那个人,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会伤害我自己。」 为了看到七日的笑容,要他做什么都愿意。 「人不可能独自活着在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人,大家彼此伤害、互相慰藉,唯有这样才能活下去。有时候纵使会伤害别人,也必须踩着步伐继续前进。」 这是弥生告诉三月的话。 「可是」 可是三月心想。 「在我们的一生中,终有一天一定会找到一个自己绝对不想伤害的人,而且愿意为了守护这个人而付出一切,即使会伤害自己也在所不惜。」 这也是父亲不得不与弥生分开的理由。 一定是因为他们都为彼此着想,不想伤害对方,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父亲不希望弥生为债务所累,弥生则是因为相信父亲。 这是非常笨拙、不明智的选择,或许是因为当时的弥生和父亲都太年轻了吧。不过若换作是自己,一定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就像他决定不再碰七日的身体一样。 「这个人可能是你的家人、恋人、甚至是连名字也不知道的陌生人。想要守护他人是一件应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因此我由衷地期盼各位毕业生,个个都能成为愿意为他人付出的卓越人物,在社会上发光发热」 说到这里。三月低头行礼,结束了致词。 连三月自己也觉得这段话实在不像是欢送词。他拾起头看了一眼站在礼堂墙边的班导师,看得出他现在是有苦说不出。 管他的,三月心想。正要返回座位时,从礼堂最后一排的位子传来热烈的鼓掌声,紧接着会场的师生也跟着拍起手来。 鼓掌的人应该是七日吧,通常没有人会在欢送词致词完毕时鼓掌的。 不过,他并不讨厌。 毕业典礼进行的很顺利,在合唱校歌、颁发毕业证书之后,毕业生们便开始列队离开礼堂。欢送完毕业生离开之后,三月来到礼堂外头,七日像是早已在那里等着似地跑了过来。看到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七日,三月不禁有些无言。 「你怎么又在哭了啊。」 三月说完,七日便抽抽噎噎的说: 「因为哥哥你说得太好了嘛。」 看来她已经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七日用手帕捣着嘴巴,身子微微颤抖着。 「是吗?谢谢你的夸奖。」 三月想摸七日的头,但手伸到一半又转为把手插入口袋中。看到三月的举动,七日的神情不禁有些落寞。 「啊,找到了!」 将毕业证书夹在腋下的操,一眼看到三月他们之后便跑了过来。 「啊恭喜你毕业。」 七日鞠躬致意,三月也跟着照做。 「谢谢。你的欢送词说得真好上一次真不好意思,我误会你了。」 操说完向三月伸出手,三月于是也伸手与她相握。 「没关系啦听说学姐已经决定上大学了?」 操听了之后点了点头,难为情地笑了笑: 「恩是啊,是宫岛告诉你的吧?」 三月是从七日那里辗转得知操的事的,他也知道操不顾双亲的反对选择了升学之路。 「学费我会一边打工一边想办法凑虽然不轻松,但是做自己想做的事,以后比较不会后悔。」 听到操说得如此坚定,三月不禁把她与弥生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挥别了操、以及之后要帮操搬家的七日,三月穿过畅谈中的毕业生与在校生,独自离开了礼堂。他本来打算去帮忙她们搬家,不过一想到那里是女生宿舍,结果便作罢了。 三月想起书包还放在教室里,于是他转往教室去拿书包。从礼堂通往校园的走道上绿意盎然,通风良好,春天和煦的阳光令人身心舒畅。 「模范生。」 听到有人叫住自己,三月回头一看,原来是保健老师羽住。其他老师都穿得很正式,唯独她还是一身平时的白衣打扮。 「你身体还好吧?」 羽住一边点于一边问道。 「托您的福,最近状况还不错。」 「你的女朋友好像也没事了,最近她都没来我那儿报到。」 听到羽住这么说,三月低下了头。他还没跟老师们说明他和七日的关系,不过这件事应该不久就会传开了,因为弥生打算收养七日,让她名正言顺地成为自己的小孩。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三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将七日是自己妹妹的事告诉羽住。反正迟早也会被大家知道,倒不如先跟比较有话聊的羽住说个明白。 最重要的是,自己亲口说出来,至少能让自己不得不承认「七日是妹妹」这个事实。 听完三月的话,羽住并没有想像中的惊讶。她吐了一口烟,然后从白衣里拿出携带型烟灰缸将香烟按熄。 「在这世上」 她又点燃一根烟说道: 「有时会发生不可思议的现象。」 「是这样吗?」 羽住如此干脆的反应令三月有点困惑。不过仔细想想,或许真是那样也说不定。 「上次我不是跟你说过圆形物体的事吗?」 朝着天空吐出烟雾后,羽住继续说道…… 「现在的你感觉不是那么圆了,还有你妹妹也是看到现在的你们,我也总算可以放心不少了。」 「七日也是?」 听见三月这么一问,羽住便点头说道: 「她跟你有点不同该怎么说呢,跟你比起来,她反而像是全身长满了刺似的,感觉很危险。」 三月觉得自己似乎能体会羽住 的话。七日的确有一种让人捉摸不定、容易刺伤人的感觉,而这也是三月会被七日吸引的原因之一。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吧?」 「应该说就像是你们两个加起来除以二,不会过犹不及。虽然还有不安定的部分,但我想那就是所谓的年轻吧。」 年轻。对这个字眼,三月只觉得有点难为情,但并没有不快的感觉,因为那是事实。自己的确是笨拙、迟钝、又如此的青涩。 「我要走了。再见啦,模范生。很棒的欢送词喔。」 语毕,羽住就叼着香烟回保健室去了。三月站在原地望着羽住的身影好一会儿之后,才走回教室拿书包。 教室里只有真希一个人而已,其他学生都不在。可能还在礼堂,要不然就是没来参加毕业典礼。 「嗨。」 真希坐在自己的桌子上打招呼。 「欢送词表现得如何?没有出糗吧?」 「恩。」 「是喔,那就好。」 「你来学校干嘛啊。」 除了毕业典礼之外,学校并没有其他的活动,今天也不用上课,加上又快考试了,升学科的学生多半都会在家里温习功课。 真希想了一下,露出了恶作剧似的笑容答道: 「如果我说我是来见你的,你会生气吗?」 「你还真是无聊耶。」 「七日已经全部都告诉我了。」 「是吗。」 这件事七日已经跟三月说过了,说她有把实情告诉真希。此外,也把和泉是真希姊姊的事给三月说了,只是他没想到事到如今还会被真希追问。 「是不是很难受?」 「那还用问。」 「说得也是。」 「你不也一样吗?」 听到三月这一问,真希的表情显得有些恼怒,然后抬起头看着天花板。 「那当然。」 「抱歉。」 「别跟我道歉。」 「也对。」 三月将置于自己桌上的书包放到地板上,与真希比邻坐在桌子上。 「你不回去吗?」 「你管我。」 「好吧,随便你。」 接着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几乎所有人都到礼堂去了,说不定升学科的校舍里只剩自己和真希两个人而已。 「喂。」 沉默半响之后,三月开口了: 「我们接吻吧。」 「你不是喜欢七日吗?」 「喜欢啊可是她是我妹妹。」 「那你是把我当成她的代替品罗?」 真希没好气地看着三月,只见三月别过脸去: 「才不是咧,我只是因为现在想和你接吻所以才说的。」 「你会不会太自私了啊?我被你伤过一次了耶。」 真希如此说道。她说得没错,现在的自己的确没有资格依赖她。 「你说得对对不起。」 三月低下头,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或许是察觉到他的心思,真希像是哄小孩般地拍了拍他的头。 「等到你真的能放下七日,而且又喜欢上我的话到那时候我不但让你吻,你想要更进一步也可以喔。」 真希一说完,两个人就同时笑了出来。 「我开始期待把她放下的那一天了。」 「到那天还要很久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三月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当他知道在未来等着他的不是孤独时:心情便舒服多了。如果真希能够继续待在身旁看着自己的话,说不定自己就能安心地走下去了。 * 春假时简直是忙得不可开交。 七日原本决定不回广岛的,结果还是回去了一趟,因为弥生说她想尽快跟七日的爷爷奶奶打声招呼:加上很多学生会利用春假期间返家,舍监的工作不像平常那样忙碌,因此七日便带着三月和弥生回到广岛,向祖父母说明事情的经过。 爷爷奶奶似乎完全不知道弥生的存在,但他们很快就接受了弥生与三月。爷爷还是老样子,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默不吭声;祖母却是欢喜不已,直说三月长得很像父亲,七日和弥生也长得很像之类的。 而三月对这些似乎不太感兴趣。七日心想,看样子三月与爷爷比较像。 之后他们和祖父母一起吃饭,也一起去扫了墓。扫墓时七日差点落泪,还为此被三月取笑。不过三月似乎也变得有些感伤,在回程的车上始终没有开过口。弥生也露出既悲伤又有点高兴的表情,在车上沉默不语。 三天后,七日回到了宿舍。暂代舍监工作的真希一看到七日回来。立即没好气地摆了张臭脸给她看。 「怎么那么慢!我都快无聊死了!礼物呢?」 而且还明目张胆地要求礼物。 「宿舍有发生什么事吗?」 她把当作伴手礼的豆沙馒头交给真希时问道。 「没什么大事啦,顶多就是有几名新生搬进来而已吧。」 听到真希这么一说,七日这才想起操有交待过她要好好告诉新生有关宿舍里的相关规定。虽然觉得很麻烦,不过因为操已经毕业了,凡事都要自己来才行。 「三月他人还好吗?」 一面灵巧地剥开包在盒子外面的包装纸,真希一面问道。 「恩,他很好。不过心情有点差。」 七日也顺便把爷爷跟三月的举止很像的事告诉真希,真希听了之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这么说我才想到,他真的有点像老头子耶。」 「他还跟爷爷一起去钓鱼呢。」 「你的老家靠海啊。」 「嗯。」 「真想去乡下看看呢。因为我是在东京土生土长的。爷爷奶奶也住在东京。」 七日还是第一次听到真希提起这件事。 「这样啊?那为什么还要住宿舍?」 「因为通勤要花一个小时以上的车程啊,住宿比买月票的车钱要便宜的多了。」 「原来如此。」 说起来操也是东京人。记得她以前说过,因为家里没有画画的空间,所以才会住宿舍的。 「你不回家吗?」 真希咬着点心摆了摆手回答说: 「回去也只会被姊姊们嫌我碍眼吧,因为我是四个女儿中的老么啊。况且就算回家,也只会让家里的空间更小而已。」 「你有三个姊姊啊应该很热闹吧。」 「才不会咧!就是看到她们,我才知道什么叫做邋遢的女人的。」 像这样和真希闲话家常来度过每一天,感觉似乎也满愉快的。 放春假时还是可以进入校园或是校舍,因此七日有时会偷偷爬上顶楼。 虽然禁止进入,但这里仍是七日最喜欢的场所。 就在春假快要结束的某一天,七日突然很想从顶楼眺望蓝天,于是便偷偷爬上顶楼,结果发现三月竟然已经站在那里了,但三月看到七日并没有很惊讶。 「我突然很想来这里。」 他淡淡地说。 「真希跟我说,你就是那个在顶楼大叫而被禁足的学生。」 「呃对啦。」 七日的确跟真希说过这件事,只是没想到真希会告诉三月,她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那个时候我一直很好奇,想说会做出这种事的到底是何等人物。」 三月往顶楼的铁丝网处移动,七日也跟着走了过去。 「发生了好多事。」 三月喃喃说着,七日点了点头附和道: 「恩,真的发生了好多事喔。」 「有悲伤、有寂寞可是,我很开心。」 「嗯,我也是。」 之后两人便陷入了一阵沉默,并肩隔着铁丝网凝视天空。 一望无际的蓝天。 七日心想来东京果然是正确的选择,还好她相信了爸爸说的话。 爸爸说有好事在那里等着自己,但没想到会是这么美好的事。 在遥远的山之彼方。 原本以为遥不可及的幸福。如今却近在咫尺。 「我妈说」 过了半晌,三月跟七日说: 「她说想要正式收养你,让你成为她的孩子。」 七日明白,这意谓着她以后将不再是宫岛七日,而是涩谷七日了。 心里有一点失落,总觉得父亲的影子会就此消失。 「总觉得有那么一点舍不得呢。」 听到七日这么一说,三月笑道: 「我妈也是这么说的。」 接着他又说: 「不过为了你好,她说这么做才是最好的方法。如果不向周遭的人明确地表示你是她的小孩,以后可能会有很多不方便。」 「嗯,我明白。虽然寂寞,不过我也很开心。」 「是吗?」 三月似乎有些落寞。 两人并肩而坐,呆呆地望着天空。虽然只是这样而已,心情便觉得舒畅。 「我觉得我现在好幸福。」 七日轻声说道。三月躺下来望着天空,然后静静地说: 「有一天,我和你各组家庭、也都生了小孩之后,我想把这件事告诉我的下一代。或许他们听起来会觉得很无趣、很老掉牙,不过我想告诉他们,我和你的邂逅是多么温馨又快乐的事;虽然也有痛苦与悲伤,不过我觉得非常的幸福。」 「恩。」 七日也躺下来看着天空。 今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已经是春天了。七日不自觉地哼起了歌,是她经常唱的那首greengreen。 听到歌声的三月说: 「以前我超讨厌这首歌的。」 「那现在呢?」 「大概已经不讨厌了吧。」 「太好了。」 说完,七日又再次唱起这首她最喜欢的歌。七日看到三月闭上眼睛一脸舒服的样子,原以为他睡着了而停止歌唱,不料他又微微睁开眼睛,看着七日说: 「继续唱吧,我想听你唱歌。」 于是七日便继续唱了下去。 同时回想发生在周遭的许多事情。 她想起已经不会再回来的父亲。虽然令人悲伤,不过也有很多很开心的事,那就是父亲所说的「好事」的涵义。 七日现在懂了,那是指与最重要、最重要的家人的相遇。 所以七日才要唱歌。不久之前的自已,从未想过活着是如此开心的一件事。 看到变得乐观积极的自己,让她莫名地感到开心。 这一定是因为自己不再是一个人,因为现在有朋友和家人陪伴在自己的身旁。 「我问你。」 三月看着七日说道: 「你喜欢我吗?」 「嗯。」 点头回答之后,七日又补上一句: 「因为我们是兄妹呀。」 三月眯起眼睛看着天空。 「这样啊。」 他轻轻的说道: 「我也喜欢你因为我们是兄妹啊。」 之后,三月闭上了眼睛,然后就什么也没再说了。也许这回是真的睡着了吧。七日在三月的身旁一直唱着歌。 小鸟在蓝天里歌唱,山丘上绿茵正在萌芽茁壮,春天的阳光让心情格外舒畅。 感觉暖暖的、暖暖的,不禁让人心花怒放。 仰望天空,太阳正在天上微笑。七日望着璀灿的阳光眯起了双眼。 当歌唱到了一个段落之后, 她在心中对自己低语: 我好幸福! 后记 人际关系一定都会有一个「终点」存在,而那可能是因死亡、观念上的隔阂造成的争执、或是迫不得已的事情等原因所引起的。 我对这种所谓的「人际关系的终结」非常反感得心应手的人恐怕也不多见吧每次一遇到这种情况,我就会变得极度沮丧。 然后郁郁寡欢的我就会像着了魔似地开始狂写小说,因为我不知道其他可以宣泄情绪的管道。 写到这里,我想读者们应该猜到了。就像上一本小说是因为我的好友去世这个人际关系的「终结」而写的一样,这本小说也是因为我的某段人际关系宣告「终结」才写出来的。 其实这本小说在二年前就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可是我并不打算让它曝光。 因为我不想承认让我写下这本小说的「终结」是真的、真的「结束」了。说什么我也不愿意承认。 如果这本小说出版了,那就表示我承认了、同时也必须接受这个事实。所以在完成这本小说之后的二年之间,我故意将这部小说放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一直不愿意去面对它。 不过,最近我好不容易开始觉得,也该是时候面对现实了。 并不是有什么契机让我有此转变,而是逝去的时间让我变得积极乐观些了而已。 不得不和最喜欢的人别离,虽然会让人感到寂寞,但那却是无可避免的事。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世界才会如此缤纷有趣。 最近我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感谢购买这本书的读者、支持我的家人与朋友们、还有为本书绘制美丽插图的世良少千老师、以及没有弃我而去的编辑们。 与许多人的相遇与别离,正呼喊着要我「好好地活下去」。 谨此,怀着一颗感恩的心。 二○○四年春森桥ビンゴ 至于小说内文使用之诗歌「山之彼方」(karlbusse/上田敏.译》是参考自新潮文库「海潮音上田敏翻译诗集」(新潮社)一书。 人际关系一定都会有一个「终点」存在,而那可能是因死亡、观念上的隔阂造成的争执、或是迫不得已的事情等原因所引起的。 我对这种所谓的「人际关系的终结」非常反感得心应手的人恐怕也不多见吧每次一遇到这种情况,我就会变得极度沮丧。 然后郁郁寡欢的我就会像着了魔似地开始狂写小说,因为我不知道其他可以宣泄情绪的管道。 写到这里,我想读者们应该猜到了。就像上一本小说是因为我的好友去世这个人际关系的「终结」而写的一样,这本小说也是因为我的某段人际关系宣告「终结」才写出来的。 其实这本小说在二年前就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可是我并不打算让它曝光。 因为我不想承认让我写下这本小说的「终结」是真的、真的「结束」了。说什么我也不愿意承认。 如果这本小说出版了,那就表示我承认了、同时也必须接受这个事实。所以在完成这本小说之后的二年之间,我故意将这部小说放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一直不愿意去面对它。 不过,最近我好不容易开始觉得,也该是时候面对现实了。 并不是有什么契机让我有此转变,而是逝去的时间让我变得积极乐观些了而已。 不得不和最喜欢的人别离,虽然会让人感到寂寞,但那却是无可避免的事。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世界才会如此缤纷有趣。 最近我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感谢购买这本书的读者、支持我的家人与朋友们、还有为本书绘制美丽插图的世良少千老师、以及没有弃我而去的编辑们。 与许多人的相遇与别离,正呼喊着要我「好好地活下去」。 谨此,怀着一颗感恩的心。 二○○四年春森桥ビンゴ 至于小说内文使用之诗歌「山之彼方」(karlbusse/上田敏.译》是参考自新潮文库「海潮音上田敏翻译诗集」(新潮社)一书。 人际关系一定都会有一个「终点」存在,而那可能是因死亡、观念上的隔阂造成的争执、或是迫不得已的事情等原因所引起的。 我对这种所谓的「人际关系的终结」非常反感得心应手的人恐怕也不多见吧每次一遇到这种情况,我就会变得极度沮丧。 然后郁郁寡欢的我就会像着了魔似地开始狂写小说,因为我不知道其他可以宣泄情绪的管道。 写到这里,我想读者们应该猜到了。就像上一本小说是因为我的好友去世这个人际关系的「终结」而写的一样,这本小说也是因为我的某段人际关系宣告「终结」才写出来的。 其实这本小说在二年前就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可是我并不打算让它曝光。 因为我不想承认让我写下这本小说的「终结」是真的、真的「结束」了。说什么我也不愿意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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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购买这本书的读者、支持我的家人与朋友们、还有为本书绘制美丽插图的世良少千老师、以及没有弃我而去的编辑们。 与许多人的相遇与别离,正呼喊着要我「好好地活下去」。 谨此,怀着一颗感恩的心。 二○○四年春森桥ビンゴ 至于小说内文使用之诗歌「山之彼方」(karlbusse/上田敏.译》是参考自新潮文库「海潮音上田敏翻译诗集」(新潮社)一书。 人际关系一定都会有一个「终点」存在,而那可能是因死亡、观念上的隔阂造成的争执、或是迫不得已的事情等原因所引起的。 我对这种所谓的「人际关系的终结」非常反感得心应手的人恐怕也不多见吧每次一遇到这种情况,我就会变得极度沮丧。 然后郁郁寡欢的我就会像着了魔似地开始狂写小说,因为我不知道其他可以宣泄情绪的管道。 写到这里,我想读者们应该猜到了。就像上一本小说是因为我的好友去世这个人际关系的「终结」而写的一样,这本小说也是因为我的某段人际关系宣告「终结」才写出来的。 其实这本小说在二年前就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可是我并不打算让它曝光。 因为我不想承认让我写下这本小说的「终结」是真的、真的「结束」了。说什么我也不愿意承认。 如果这本小说出版了,那就表示我承认了、同时也必须接受这个事实。所以在完成这本小说之后的二年之间,我故意将这部小说放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一直不愿意去面对它。 不过,最近我好不容易开始觉得,也该是时候面对现实了。 并不是有什么契机让我有此转变,而是逝去的时间让我变得积极乐观些了而已。 不得不和最喜欢的人别离,虽然会让人感到寂寞,但那却是无可避免的事。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世界才会如此缤纷有趣。 最近我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感谢购买这本书的读者、支持我的家人与朋友们、还有为本书绘制美丽插图的世良少千老师、以及没有弃我而去的编辑们。 与许多人的相遇与别离,正呼喊着要我「好好地活下去」。 谨此,怀着一颗感恩的心。 二○○四年春森桥ビンゴ 至于小说内文使用之诗歌「山之彼方」(karlbusse/上田敏.译》是参考自新潮文库「海潮音上田敏翻译诗集」(新潮社)一书。 人际关系一定都会有一个「终点」存在,而那可能是因死亡、观念上的隔阂造成的争执、或是迫不得已的事情等原因所引起的。 我对这种所谓的「人际关系的终结」非常反感得心应手的人恐怕也不多见吧每次一遇到这种情况,我就会变得极度沮丧。 然后郁郁寡欢的我就会像着了魔似地开始狂写小说,因为我不知道其他可以宣泄情绪的管道。 写到这里,我想读者们应该猜到了。就像上一本小说是因为我的好友去世这个人际关系的「终结」而写的一样,这本小说也是因为我的某段人际关系宣告「终结」才写出来的。 其实这本小说在二年前就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可是我并不打算让它曝光。 因为我不想承认让我写下这本小说的「终结」是真的、真的「结束」了。说什么我也不愿意承认。 如果这本小说出版了,那就表示我承认了、同时也必须接受这个事实。所以在完成这本小说之后的二年之间,我故意将这部小说放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一直不愿意去面对它。 不过,最近我好不容易开始觉得,也该是时候面对现实了。 并不是有什么契机让我有此转变,而是逝去的时间让我变得积极乐观些了而已。 不得不和最喜欢的人别离,虽然会让人感到寂寞,但那却是无可避免的事。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世界才会如此缤纷有趣。 最近我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感谢购买这本书的读者、支持我的家人与朋友们、还有为本书绘制美丽插图的世良少千老师、以及没有弃我而去的编辑们。 与许多人的相遇与别离,正呼喊着要我「好好地活下去」。 谨此,怀着一颗感恩的心。 二○○四年春森桥ビンゴ 至于小说内文使用之诗歌「山之彼方」(karlbusse/上田敏.译》是参考自新潮文库「海潮音上田敏翻译诗集」(新潮社)一书。 插图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4/110973/1.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4/110973/2.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4/110973/3.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4/110973/4.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4/110973/5.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4/110973/6.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4/110973/7.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4/110973/8.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4/110973/9.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4/110973/10.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4/110973/11.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4/110973/12.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4/110973/13.jpg" 序章 啊啊有没有人 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段美好的时光 那些初恋的日子 啊啊有没有人 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个温柔的时刻 就算只有片刻也好 我只能独自舔舐伤口 不断反覆地哀叹 哀悼逝去的恋情 啊啊有没有人 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些美好的日子 那段初恋的温柔时光 (歌德) 啊啊有没有人 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段美好的时光 那些初恋的日子 啊啊有没有人 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个温柔的时刻 就算只有片刻也好 我只能独自舔舐伤口 不断反覆地哀叹 哀悼逝去的恋情 啊啊有没有人 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些美好的日子 那段初恋的温柔时光 (歌德) 啊啊有没有人 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段美好的时光 那些初恋的日子 啊啊有没有人 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个温柔的时刻 就算只有片刻也好 我只能独自舔舐伤口 不断反覆地哀叹 哀悼逝去的恋情 啊啊有没有人 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些美好的日子 那段初恋的温柔时光 (歌德) 啊啊有没有人 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段美好的时光 那些初恋的日子 啊啊有没有人 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个温柔的时刻 就算只有片刻也好 我只能独自舔舐伤口 不断反覆地哀叹 哀悼逝去的恋情 啊啊有没有人 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些美好的日子 那段初恋的温柔时光 (歌德) 啊啊有没有人 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段美好的时光 那些初恋的日子 啊啊有没有人 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个温柔的时刻 就算只有片刻也好 我只能独自舔舐伤口 不断反覆地哀叹 哀悼逝去的恋情 啊啊有没有人 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些美好的日子 那段初恋的温柔时光 (歌德) 啊啊有没有人 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段美好的时光 那些初恋的日子 啊啊有没有人 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个温柔的时刻 就算只有片刻也好 我只能独自舔舐伤口 不断反覆地哀叹 哀悼逝去的恋情 啊啊有没有人 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些美好的日子 那段初恋的温柔时光 (歌德) 啊啊有没有人 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段美好的时光 那些初恋的日子 啊啊有没有人 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个温柔的时刻 就算只有片刻也好 我只能独自舔舐伤口 不断反覆地哀叹 哀悼逝去的恋情 啊啊有没有人 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些美好的日子 那段初恋的温柔时光 (歌德) 啊啊有没有人 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段美好的时光 那些初恋的日子 啊啊有没有人 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个温柔的时刻 就算只有片刻也好 我只能独自舔舐伤口 不断反覆地哀叹 哀悼逝去的恋情 啊啊有没有人 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些美好的日子 那段初恋的温柔时光 (歌德) 啊啊有没有人 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段美好的时光 那些初恋的日子 啊啊有没有人 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个温柔的时刻 就算只有片刻也好 我只能独自舔舐伤口 不断反覆地哀叹 哀悼逝去的恋情 啊啊有没有人 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些美好的日子 那段初恋的温柔时光 (歌德) 第一章 擦身而过的日子 第一章擦身而过的日子 直到现在,他还是会不时跑到顶楼。 涩谷三月一边从顶楼俯视着那些放学之后踏上归途,或是热衷于社团活动的学生们,一边思考一些事情。 半年前,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极为罕见的体验——那段虽然短暂却激烈的恋情。 ——那是真实发生的事吗? 他如此问自己,但是答案很明显。 ——是的。 仿佛听到体内有个天使或魔鬼的声音,坏心眼地这样回答他,三月顿时回过神来;心情变得更差了。 「可恶!」 为什么会这么烦躁?是因为那段恋情对自己而言是个污点吗? 不是的!那不是污点!那段恋情一点都不肮脏! 虽然他不断对自己这么说,然而心中却还是有某个部分觉得肮脏。 两人眼神交会、坠入情网,三月抛弃自己以往堆砌的一切、向她表白,然后与她接吻。 三月回想当时那个吻的触感。 他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吻吧。 绝对、绝对不会忘记的。 和其它人绝对不会有那样的亲吻,绝对不会! ——妹妹。 过去这个没有特别意识到的名词,从半年前开始变得讨厌了。 九月略带潮湿的空气,吹拂因过长而让人感觉烦躁的浏海。看来该去剪头发了,干脆一口气剪成平头算了,三月有点开玩笑地想着。大家看到会有什么反应呢?班上的同学和老师们大概会以为他的心境上有什么转变而大吃一惊吧;又或者不会说什么,只是多看他两眼而已;也许大家对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感兴趣。 每个人光是自己的事就快忙不过来了,而且升上二年级之后,就得决定未来的志向,尤其他们又都是升学科的学生,这群目标只有进入一流大学的学生,每个人所关心的莫过于自己的成绩。 「烦死了……可恶!」 三月这样嘀咕着。 一阵风再度吹来,吹动发梢掠过三月的眼睑,让他觉得搔痒难耐,使得他再次考虑是否该理平头。 但是真希一定不会喜欢吧。 三月考虑着真希的感受,因为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连三月自己也不清楚是否可以用「恋人」这个词称呼她。 ——她一定不喜欢自己理平头吧。 真希曾说过她喜欢三月的头发,她说他那微长的头发随风飘动很好看。如果他真的剪成平头,真希说不定真的会因此和他分手吧。真希到底是喜欢上他哪一点?三月就是搞不懂这点,才会觉得如果理平头,她就会和自己分手。 只是喜欢他的头发? 还是因为他很会念书? 又或者是因为每次部借她抄作业? 难道因为他是学生会会长? 或是那种更暧昧的——像是内心温柔、明快果决——这些内在的部分? 三月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每当两人独处时,他总是想开口问她,只是当真希一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却怎么样都开不了口。 因为他害怕。 如果真希真的承认怎么办?三月一定会不知所措,然后拼命忍住想哭的冲动;他发现自己从半年前开始竟然变得很爱哭。 ——你是因为我的头发才喜欢我的吗? ——嗯! ——只因为这样? ——嗯! 「……太愚蠢了。」 连三月都对在脑中模拟的荒谬情景感到俗不可耐。 场景是在床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三月不禁想象着这样的情况。 可笑的是自己明明和真希都还没接吻过。 正确来说,应该算有一次,不过那是在两人交往前,有点被真希半强迫的结果。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状况还真是超乎常理;不过在那之后,又发生了远比此事更超乎常理的事,因此才一直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接吻。 全都是因为那个吻。 那个吻很明显地与真希的吻不一样,仿佛与对方溶为一体的感觉;直到现在,那个吻始终离不开三月的脑海。 「我是发春了吗……」 或许吧……不对,确实是这样。 自己确实就像发春的狗一样。 他看着校门口的一大群学生,第二学期才刚开始,所以还看得到几个穿着夏季制服的学生掺杂其中(注1p44)。 四风馆高中的制服相当特别,升学科是以白色为主色的水手服;普通科是以黑色为主色的水手服;艺术科则是以红色为主色的西装外套;而体育科则是以蓝色为主色的西装外套。正准备放学回家的学生群里混杂了四种颜色,看起来就像马赛克。从不断流动的颜色颗粒中,能听得到些微吵杂声。三月在这群学生中看见了他的妹妹——七日的身影。 她正和几个女同学并肩走在一起,愉快地笑着。 三月突然回想起来,七日之前曾经开心地表示,她升上二年级之后,终于在班上交到了朋友。 现在的七日和半年前的她判若两人,她变得很开朗、很常笑。 这让三月觉得有点落寞。 有种好像只有自己被丢下的错觉。 半年前,三月爱上七日。 他爱上了自己的亲妹妹七日。 但是他觉得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因为当时三月并不知道她是自己的妹妹,而七日自己也不晓得。 他根本没听说过自己有个一生下来就分隔两地的妹妹——听起来就像是个剧情非常老套的故事! 然而那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三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因为他觉得承认的话就太可悲了;但是不承认却只会让自己更加可悲,于是,他只得压抑自己萌生的爱意,承认七日这个妹妹。 不过,人的心情是无法说变就变的,如果人的感情可以像装了开关一样,任意切换的话,这个世上就不会有烦恼这种东西了吧。他甚至一度以为七日是他命中注定的对象,那份感情太过强烈,所以三月在接受七日这个妹妹时曾经发过誓,在自己彻底放弃对七日的爱之前,绝对不会碰她任何一根手指。 那誓言一直持续到现在…… 七日是如何看待这样的自己? 哥哥已经超过半年以上完全不碰触自己,她会怎么想这件事呢? 她会觉得这样的哥哥很可怜吗? 「七日……」 三月不自觉地喊出七日的名字,他们两个并不是命中注定的恋人,而是……应该说居然还是双胞胎兄妹,当这件事被证实后,七日接受此事的速度之快令三月傻眼。 是自己不正常? 还是七日比较奇怪? 三月不明白。 ——哥哥。 七日这么喊三月。从那时开始,她就一直这么称呼他,但是直到现在——都已经过了半年——三月还是没有办法乎心静气地接受这个称呼。 「原来你在这里。」 三月听见声音回过神来,朝声音的方向望去,真希正从顶楼的出入口走来,两手各挂着一个书包。 「我一直在找你呢……都找不到你。」 「有什么事吗?」 三月一这么问,真希随即有点生气地递出左手上的书包说: 「不是说好今天要一起回家的吗?」 经她这么一说,三月才想起好像有这么一回事。身为学生会会长的三月,放学后必须出席学生会的集会,而真希说她会等他一起回家,但是三月却完全忘了这件事。 「抱歉,我忘了。」 三月搔了搔头发,拿回自己的书包,真希错愕地叹了口气说道: 「你不觉得这样很过分吗?」 「所以我才跟你道歉啊!」 「问题不在这里。」 三月不发一语低下了头,真希则带着些许犹豫的表情说: 「……你还在在意吗?」 「啊?」 三月不自觉地看向真希的脸,正想开口问她什么事的时候,真希就接了下去。 「七日的事。」 真希说中了三月的心事,但是三月不能承认,除了因为他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外,另一方面他也不想伤害真希。 「……你在胡说什么啊?」 「我觉得每次你来这里的时候,都像是在想她一样。」 ——被看穿了。 三月心里很不好受,那感觉就像是明明被女友抓到自己不忠,却没有受到责备。 其实真希知道三月和七日之间发生的所有事,她和七日一样住在宿舍里,因为这个机缘,使得她们在三月和七日是兄妹的真相曝露之前,就已经互有往来。当时真希曾向七日表示对三月有好感,这件事也是后来三月才从七日那里听说的。 但是在那同时,三月爱上了七日,并向七日表明心意,两人深受对方吸引…… 「才不是这样。」 就像是为了挥去浮现在脑海中的过去种种,三月这么回答真希。 「我只是想来高一点的地方看看而已。」 「是吗……?但这里不是不准学生进入吗?你要是不稍微节制一点,迟早会被抓到的。堂堂的学生会会长被抓去骂,也太难看了吧!」 真希笑着说道,但是三月看得出来她的笑容多少有点勉强。 这让三月感到痛苦。 当三月知道自己和七日是兄妹的事实,因此受到打击而痛苦的时候。 真希还是陪伴在三月身旁。 所以,三月也努力想把心放在真希身上,这也是为了能早日忘掉七日。 只是,每当他看见真希时,始终无法抑制涌上心头的罪恶感。 ——自己还喜欢着七日。 明明已经过了半年之久。 「回家吧!」 三月有点难为情地握住真希朝自己伸过来的手,那柔软且带点冰凉的触感,让三月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翻腾。 ——唉~~自己果然在发春。 如果是七日的手……自己居然有这么失礼的想法,真是愚蠢。 「等一下可以绕去一个地方吗?我前一阵子发现一家很好吃的面包店,里面也有卖蛋糕,好像还可以在二楼吃喔!」 真希愉快地说着,但是三月却心不在焉。 ——总觉得天空蓝得让人恼火。 三月这么想着。 * 我没有朋友。 她在半年前是这么想的。 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朋友,也没有资格交朋友,或许她一直用父亲是自己害死的这个理由在逃避。 纯粹不过是自己没有勇气交朋友,只是自己不肯承认这一点罢了。 但是现在却不一样……大概吧。 「肚子有点饿了……」 在并肩同行的途中,映子说出了这句话。 「啊……我也是!」 岬迅速地举起手。 「七日呢?」 被映子一问,七日也点点头。 「嗯……我好像也有点饿了。」 也许是因为下午有体育课,所以才会感觉饥饿。 三人达成共识后,映子开口说道: 「我之前找到一家还不错的店,虽然是面包店,不过二楼是咖啡厅……要不要去看看?」 大家都没有理由反对,七日和对甜食没有抵抗力的岬都赞成这个提案,于是她们立即改变路线、前往目的地。 七日和这两人成为朋友已经将近半年的时间。升上二年级之后,由于彼此的座位相近,所以放学后常一起回家。 映子和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原本七日很不想夹在她们两个中间,因为她担心自己会成为她们的累赘,不过实际上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她们两人在讲话,七日只是默默地听着。 尽管如此,七日还是觉得可以和她们两个人在一起相当开心,因为她们为人善良又开朗,也不会嘲笑七日的乡音,她们对七日而言,是可以很自然相处的朋友。 也是最重要的朋友。 「好想谈恋爱啊!」 三人走在路上,岬突然开口说道。 「又来了。」 映子笑着说,七日也曾听岬说过好几次这种话。 「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像我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居然交不到男朋友,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吧!」 「是你眼光太高了啦!七日你也这么觉得吧?」 七日突然被问到,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岬的确一有时间,就会一直数落班上的男同学和老师们这里不好、那里不好,而七日也都只是在一旁附和地听她说着。 「因为我们班上又没有好男人!应该说是普通科的好男人太少了!」 映子对岬如此极端的评论,总是默默地微笑带过。七日心想,她们一定从以前就有过好几次这样的对话吧。两人虽然是同学年,但是映子比较像是大姊姊,而岬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任性的妹妹;七日看着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觉得很有趣。 「映子,你呢?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嘛……」 映子总是像这样巧妙地回避问题。 「什么嘛!太狡猾了,你每次都装傻!」 而岬也总是这样不服气地抱怨。 到了该家店后,她们先在一楼点好自己想吃的蛋糕,似乎之后会由店员将蛋糕和红茶一起端到二楼。 「这家店很有成熟的气氛耶!」 店内的灯光有点昏暗,古典乐播放的音量也控制在一定的程度,就如岬所说的,店里的确弥漫着成熟的氛围,连桌椅也是统一选择设计较为高级稳重的款式。 「楼下面包店老板说他其实是想要开咖啡厅,只是再多开一家店有点困难,所以才会将这里的二楼改装成小型的咖啡厅,不过蛋糕的种类很少,饮料也只有红茶。」 映子滔滔不绝地说着这家店的内情。虽然她从以前就很喜欢看书,也不时会显示出她博学多闻的一面,但是七日还是有点惊讶,而且似乎连认识她很久的岬也有这种感觉,于是岬向映子追问道: 「……你也知道得太清楚了吧?」 岬觉得很可疑。 「会吗?」 映子仍旧继续装傻,但是七日总觉得她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过了一会儿,有位看起来像老板的年轻男子端着蛋糕和红茶上来,他轻轻地行了个礼之后,开始将东西摆到桌上,但是他的动作看起来有点生疏。七日心想,大概是因为这间店才刚开没多久的关系。这时映子轻笑出声。 「我来帮你吧?」 听到她突然说出这句话,老板立刻受宠若惊地伸手制止。 「不、不用了……怎么能让客人做这种事。」 他这么说道。 「……但是这个工作你不都是交给女服务生做的吗?」 映子说着说着便不顾老板的阻止,径自将托盘上的蛋糕摆到桌上,在七日和岬还在错愕当中,就将蛋糕和红茶全部摆好,然后指着七日和岬说: 「她们是我的朋友,长堀岬和涩谷七日。」 她介绍完 后,老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啊……你们好。」 他低下头打招呼,岬也跟着点头,随后连七日也跟着低头致意。 「那么我还有工作,先回去工作了……」 老板说完后就离开,映子则若无其事地喝了口红茶,岬又再次凑了过去。 「什么?怎么回事?刚刚那个人是……?」 七日也很想知道,但是又觉得一直逼问她好像不太好,所以便将询问的工作全盘交给岬。映子像个大人般地将红茶放回桌上,面露微笑地说: 「我们正在交往。」 「交……」 岬不自觉地发出声音,七日也差点叫出声来,不过她还是拼命忍住,因为她想到旁边还有其它客人在。 「真的假的?」 然而岬还是叫了出来,完全不像七日那样担心那么多。 「你们在交往……什么啊?那个人比你大很多耶!怎么回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们是在哪里认识的?」 「岬、岬……」 平常总是静静在一旁看着岬的七日,这时候也忍不住要开口制止她,毕竟旁边还有其它客人,而且像她这样一口气问出一堆问题,映子恐怕也回答不出来。 但是映子本人丝毫不为所动,似乎已经预料到岬会有这种反应。 「红茶最好趁热喝了吧。蛋糕也很好吃喔!」 映子这么一说,才终于让岬恢复冷静,岬开始用叉子吃起眼前的蛋糕。 「什么嘛……怎么都不告诉我们……」 「哎哟,我刚才不就介绍给你们认识了吗?」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映子开始叙述他们认识的经过。映子来这家店的那一天,碰巧是咖啡厅开张的日子,看到老板非常担心会不会没有顾客上门,于是映子给了他不少建议,她也因此成为这家店的常客;之后在不知不觉间,两人就变成这样的关系。 「什么不知不觉间啊……不知不觉事情会变成这样吗?」 「因为真的是在不知不觉间就变成这样嘛!」 「我不懂……不知不觉……七日你了解吗?」 七日没想到岬会突然问她这种事,让当时正好在喝红茶的七日差点呛到。 「咦?我吗?」 「你了解不知不觉就在一起的感觉吗?」 七日在被询问的瞬间,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脸。 ——哥哥。 现在七日是这么称呼他的,但是在这样称呼他之前,七日爱上了三月,而且如同映子所说,是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他的。 「啊……嗯……这个……」 但是,现在又不可能说出这件事。 三月和七日是一生下来就分隔两地的双胞胎,而因为七日改姓的关系,所以学校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不过真相之所以会被发现,是因为三月和七日的相爱;而知道此事的人,只有他们的好友真希而已。 「岬,你不久之后也会明白的。」 映子微笑说道,岬则略显落寞地将仅剩的蛋糕送入口中。 「总觉得映子变成大人了……有种离我远去的感觉……」 「但是,男朋友是面包店老板不是一件很棒的事吗?每天都可以吃到好吃的面包呢!」 「那下次我也带面包去给你们两个吃吧!他偶尔会让我试吃新产品。」 「太好了。」 这对每天午餐几乎都是面包的七日来说,简直像在作梦一样;而且合作社里的面包种类有限,她其实也吃得有点腻了。 「话说回来,七日,你有喜欢的人吗?」 聊着聊着,岬突然把话题转向七日。 「呃……」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之所以无法立刻回答没有,是因为她想到了三月。虽然现在三月是她的哥哥,但是在知道这个事实之前,三月确实是七日喜欢的人,是第一次喜欢上的人,而且……大概到现在都还喜欢吧。 「因为你哥哥很帅气,所以其它人看起来就逊色多了吧!」 七日听到映子这句话有点吓到,但是她似乎没有特别的意思,只见映子将蛋糕送入口中,相当美味似地咀嚼着。 「七日的哥哥是那个人吗?那个升学科的学生会会长……叫什么名字来着?」 「涩谷……三月。」 「对对对!三月同学!你们是双胞胎,所以才同学年吧?」 「嗯。」 「说的也是……长得帅气,看起来又聪明。七日,改天介绍一下嘛!」 正当七日要回答岬时,映子就像是制止她似地插嘴说道: 「不行,那个人已经有女朋友了。」 「咦?真的吗?」 岬看着七日问道,像是要她解答一般。七日虽然有点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但是想想觉得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便说: 「嗯……我是有听说他正在和班上的女同学交往。」 七日这样回答。虽然他们的关系似乎还没那么明确,不过她从真希那儿听了许多,所以也算是相当清楚状况,只是她不认为现在应该讲出来,总之,就姑且当做他们两人正在交往吧。 「我有时候会看到他们一起回家。」 「搞什么嘛……原来如此,好男人都已经名草有主了啊……」 七日正想拿起叉子吃掉最后一口蛋糕时,听到有人从一楼走上来的声音,于是她不自觉地往旁边一看。 是两名客人,看起来就像一对男女朋——。当她看清容貌时…… 「啊!」 七日下意识地叫出声,映子和岬听到声音后也看向楼梯的方向。 三月和真希也一脸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然后大概是看到七日反射性地对他们点点头,所以三月和真希也以不太自然的动作尴尬地回个礼。 * 四风馆高中学生会室里挂着一幅画。 若说到挂在学校里的画,大都是以雷诺瓦(注2p44)、莫内(注3p44)、马内(注4p44),或是无伤大雅的风景画居多,但是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摆的居然是萨尔瓦多-达利(注5p44)的画。 十年前曾担任学生会干部的一位校友,最近突然对达利的画相当着迷,于是才会特地于现在捐赠一幅复制画给学校。 校方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幅画,若说挂在教职员室又好像怪怪的,而热爱印象派的美术老师则煞有其事地表示,这是学生会校友所赠送的东西为由拒绝收下;当然也不可能挂在保健室或教职员会议室里;最后,这幅画就成了学生会里的东西。 三月从小就对达利的超现实画风有莫名的恐惧感,所以这对他而言可说是相当为难。 「我们不需要这种东西。」 总不能说出这种话,更不可能把捐赠品收到仓库里,结果这幅画就大刺刺地挂在学生会会长、也就是三月的位置正后方。 ——可恶。 三月在心里咒骂着。 还好,至少坐在位子上的时候看不到这幅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是他总觉得从半年前开始,像这类倒霉的小事就一直接连不断。 昨天也是如此。 他和真希在放学回家时顺路进去一间咖啡厅,并在那里巧遇七日。 这种事本来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是和妹妹巧遇而已,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才对。 既然如此,他为何会有一种偷腥被当场抓到的感觉?三月在和真希聊天的时候,思绪总会飘到七日身上,让他觉得相当有罪恶感;然而,和七日的巧遇也让他觉得和真希在一起 有罪恶感。 虽然不至于到脚踏两条船那么严重的地步,但是他恨透了态度暧昧不明的自己。 为了排解这股烦闷,他来到空无一人的学生会室,打算处理一些一点都不急的工作,不过始终没什么进展。 自己已经差不多快到极限了。 三月强烈地感受到这一点。 他的成绩和过去相较之下退步很多,而且已经到了该决定志向的时候,可是他却迟迟无法决定。以往努力戴着模范生的面具,现在却因为一些小事开始慢慢剥落。 他不悦地啐着舌,看着社团活动预算的相关文件,这些成串的数字令他头疼不已。 他无法集中精神,莫名的烦闷牢牢地盘据在他的脑中。 正当他决定要回家、准备收拾文件离开时,副会长赤坂进入学生会室,当他打开门看到三月时…… 「啊!」 他下意识地叫出声。 「今了天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 三月强行挥去那股烦闷感,换上另一副面貌回答。看过他本性的人只有真希和七日,三月在其它人面前仍是扮演着品学兼优的模范生。 「那你刚刚在做什么……喔,在看预算表啊!」 赤坂望向三月放在桌上的文件,喃喃自语地说道。 「嗯……我想早点把它处理好。」 「喔……你还是一样认真,不愧是二年级就成为学生会会长的人。」 原本学生会会长是要从三年级学生中选出,但是去年三月在明知道这点的情况下,仍以一年级学生的身分报名参选学生会会长,虽然是前所未闻的情况,他还是登上了学生会会长的宝座,这都多亏他平常戴的「面具」所赐。 于是,四风馆高中的学生会就出现有史以来,第一次学生会会长、副会长都是由二年级学生出任的情况。 「看来我是帮不上忙了。」 赤坂苦笑地说着。 副会长赤坂是体育科二年级、经由剑道保送入学的男生;虽然功课方面差强人意,但是剑道的实力却无人能出其右。平日需花费相当多时间练习的体育科学生,很少有人能够成为学生会干部候选人,赤坂却难得成为副会长的候选人,还如预期地顺利当选。他在体育科中算是颇有名的人物,尤其受女孩子欢迎,而他能当选似乎也和这个原因有关。 然而三月却不知该如何和赤坂相处。 因为三月完全不知道赤坂在想些什么。 学生会里的人大多是为了在校纪录良好,或是想在老师心目中留下良好的印象;又或是一些认真的人,抱持着自己可以改变这个学校的信念而加入学生会。三月自己则是为了继续扮演模范生的角色;可是,唯有这位名叫赤坂的男生,三月完全看不出来他为什么要待在学生会。 而且他的个性算不上认真,对工作也不是很积极,态度飘怱让人难以捉摸。 「赤坂,有什么事吗?」 三月心想,还是先和他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于是开口问道。当三月一问,赤坂随即有点为难地搔着头说: 「啊、嗯……我有东西忘记拿了。」 说完,他便慌慌张张地环顾着学生会室。 「你在找什么?要不要我帮你一起找?」 虽然三月觉得很麻烦,但是为了扮演好优秀的模范生,于是他如此提议;可是赤坂却惊慌地挥手回答: 「咦?不用、不用,我自己找就好。」 怎么看都觉得事有蹊跷。 察觉异样的三月若无其事地顺着赤坂的视线上看过去,发现有东西掉在赤坂前几天开会时所坐的位子上,三月因为坐在比较靠近该处的位置,便站起身捡起那样东西。当赤坂注意到时…… 「啊……」 他不小心惊呼出声。 那是一个打火机,是个银制、设计较偏女性的煤油打火机,拿在手上还颇有重量。 「啊!那是我的。」 三月挥开赤坂伸向打火机的手。 「……你为什么带打火机?」 连三月都觉得自己讲话的方式就像讨人厌的老师,但是以他的立场来说,他不得不这么问。 「没有啊……就是之前去放烟火时用的……。」 赤坂干笑地辩解着,不过那很明显是谎言。如果是个一百日圆的便宜打火机就算了,哪有人会为了放烟火,特地带个银制的煤油打火机在身上,更何况现在根本不是放烟火的季节。 「在九月放烟火?」 三月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赤坂偷抽烟,而且恐怕也有在学校里抽吧。原本放在口袋或是书包里的打火机不小心还落,于是担心若掉在学生会室的话会有麻烦,所以才来这里寻找。 而他会这么慌张,是因为原本不应该出现的三月居然会在这里。 以赤坂的立场来看,这件事最不想被三月知道。三月很清楚自己给人一种如果知道别人作了什么坏事,他马上就会去报告老师的印象。 「……如果你不说出理由,我就不还你。」 三月一说出口后,自己也觉得怎么会说出这种话。通常这种事只要装做没看见,赶快还给对方就好了,他没有那么嫉恶如仇,甚至正经到对其他学生的种种行为打小报告。 但是他之后才发现,自己最近的心理状态不太能容忍这种事发生,不知为何有点烦躁易怒,所以他才会这样刁难他人;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对方是他不太喜欢的赤坂。 赤坂走投无路地看着三月。 他看起来像是在确认三月是否值得信任,但是最后仍认命地开口回答: 「……不好意思,我偶尔会抽烟。」 这个答案有点出乎三月的意料之外,三月以为他会继续想办法自圆其说,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坦白说出来。 「那是别人送我的打火机,对我而言非常重要,希望你还给我。至于我抽烟的事你告诉别人也没关系……可是那个打火机不还我的话,我真的会非常困扰。」 这个答案也令人很意外,他居然把打火机看得比被发现抽烟这件事还重要,三月看到这样的赤坂,顿时觉得自己这么做很没有意义。 为什么自己非得要故意这样为难他,虽然还无法断定赤坂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是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三月也没有道理不还他,于是他把打火机还给赤坂,然后将视线移向墙上那幅达利的画,那是一幅长腿大象在走路的奇怪画像。 他总觉得自己和这只大象一样,处在非常不安定的状态,他不喜欢达利的画是因为每当看到他的画,一股强烈的不安就会袭击而来。长腿大象、软时钟,他总觉得这些图案一个个都将他不安定的部分呈现出来。 「如果真的那么重要就要收好,不然被老师们看到的话就麻烦了。」 三月努力克制自己不要露出本性,并尽量用客气有礼的口吻说话。赤坂点点头,然后将打火机收进口袋里。 「喔……谢啦!」 三月顿时有股疲惫感涌上,于是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他原本以为赤坂接着就会回去,没想到他居然没有走向门口,反倒是朝三月的方向走来。 「那个……我来帮忙吧!」 赤坂说出这句话。三月一开始不知道他在指什么,注意到赤坂的视线后,他才发现是指自己刚才在看的预算文件,但是三月原本就没有很专注在这件事上,所以刚才赤坂说要帮忙时,才会一时无法会意过来。 「啊……没关系,不用了,反正也不是很多。」 「两个人做比较快啊!偶尔也给我一些工作做吧。」 于是情 况演变成两个人一起整理预算表。刚开始两个人都没有什么交谈,只是默默地工作着,过了一会儿,赤坂似乎想起了某件事而开口说道: 「对了,涩谷,听说你去年找到你妹妹?」 听到这句话,三月不禁停下手边的工作抬起头来看着赤坂,然而赤坂似乎没有注意到,仍继续翻阅他手中的文件。 现在已经有很多学生知道三月和七日是自小分离的兄妹,有人说这是命运的重逢、浪漫的相遇,还有人说是奇迹般的境遇。三月对于这些人打从心底感到厌烦,他不希望自己和七日的重逢,被别人用那种含糊又老套的形容词来描述。 自己到底是用什么心情来接受七日这个妹妹的? 大家都不知道这一点,就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会将三月和七日的重逢当作一段感人热泪的佳话。 因此当赤坂问出这个问题时,老实说,三月非常不开心,他觉得赤坂是基于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才问出口的。 「原本毫不相干的人突然变成自己的妹妹,那是什么感觉……?」 但是从赤坂的脸色看来,又不像是因为好奇才问的,他的表情非常认真,应该不是因为正在做事情才露出那种表情;三月总觉得赤坂的声音、动作、抑或是给人家的感觉,都透露出他谈到这话题时的心情是很严肃的。 可是三月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对赤坂而言,这个话题到底与他有什么关系?三月和赤坂并不是那么熟识,所以他完全无法想象。 不过,他也没有理由深究,于是他老实地回答了赤坂的问题。 「并不像大家说的那么感人肺腑。」 「……我觉得我能了解你的感受。」 这段对话结束之后,两人继续默默地处理着事务,处理完之后,也没有特别再聊些什么就道别了。 * 七日喜欢保健室。 喜欢白色,喜欢那带着些许药味的空气。 七日心想,自己有时会逃学的原因,说不定是因为想要来保健室,而不是不想上课吧。 她躺在清洁柔顺、触感舒服的床单上,整个人裹在薄而柔软的棉被里面迷迷糊糊地睡着,就这样度过了上午的最后一堂课。 直到她听到宣告下课、午休时间开始的钟声响起,才慢慢地坐起身,她看了看周围,感觉到隔间布帘的另一头有人正朝自己这里靠近。 「身体觉得怎么样?」 保健老师羽住海里说话的同时,稍稍探头进来看着七日。 「啊……我好多了,谢谢您的关心。」 羽住听到七日那带着睡意、有点口齿不清的道谢,不禁苦笑了一下,然后开口说: 「对了,我想你以后还是不要那么常来这里比较好,普通科的学生就应该去普通科的保健室,不然这样我很难和远藤老师交代。」 羽住看起来并不是在生气,而是有点为难的感觉。 四风馆高中的四个学科都有专属的保健室,远藤老师是普通科的保健老师,而眼前的羽住则是升学科的保健老师。 七日只要想休息的时候,就一定会特地跑来升学科的保健室。 因为七日以前受过羽住的照顾,所以和她比较熟稔;另外,升学科的保健室比普通科的保健室干净舒适也是原因之一。 但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七日不喜欢普通科的保健老师——远藤女士。 远藤老师是相当专制且有点冷漠的人,绝对不会因为身体有点不舒服这种理由,就让学生躺在床上休息,只要稍微在保健室里待久一点,她就会开始出言讽刺,叨叨絮絮地要赶学生走。 相反地,羽住的个性比较大而化之,总是来者不拒,只要有空床位就会让七日躺下来休息,也不会去探查她是不是在装病。 「年轻人也是有很多烦恼呢!」 她只会说类似的话。 「也会遇到这种日子呢。」 或是以这类的话带过。 但是最近七日实在太常待在保健室了,似乎连羽住老师也觉得有点困扰。 「……对不起。」 七日低下头,羽住推了推滑落的眼镜说道: 「不不不,我不是在责备你,老实说,之前就会有人来抱怨说我太常让其它学科的学生进来休息,我原本认为这又不是什么坏事,便不加以理会……可是最近情况却越来越严重。」 羽住一边说着一边从白袍胸前的口袋里拿出香烟,轻轻叼在嘴里。 身为保健老师却是一个老烟枪,导致保健室里总是有股微微的烟味,虽然七日不太在意,却时常有学生因无法忍受而跑去向其它老师申诉。 所以,羽住理所当然会常被老师们指指点点,不过她仍旧不戒烟。七日心想,她之所以没有被解雇,一定是因为她倍受许多学生信赖的缘故吧。 去除抽烟这一点不谈,她是一个非常优秀,且非常替学生着想的老师,七日过去受到她的照顾之后发现了这点,因而对她既信任又尊敬。 「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七日认为,都是因为自己才让羽住这么困扰,她为此难过而大幅低下头致歉,然后,羽住温柔地将手放在七日头上说道: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不对,而且常来这里的人也不只你一个啊!」 羽住摸着七日的头。七日很喜欢这种感觉,只要羽住一摸七日的头,她的辫子就会摇晃,让她不由自主地开心起来。 「报告。」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男生的声音,接着保健室的门就打开了。 往门的方向一看,有名身穿体育科制服的男学生朝着羽住走来,七日没有看过他。 羽住一看到他就皱起眉头。 「看吧,说着说着又有一个人来了。」 她的脸上浮现出苦笑。 「……你们在说什么?」 男学生搞不清楚状况,歪着头一脸困惑的模样。 七日心想,这个人好高啊。和三月那种纤细的体型不一样,他有一副略显强壮的体魄,并留着一头短发,怎么看都像是体育科的学生。 「我们正聊到,就是因为一直放你这种人进来才害我被骂。」 羽住这么回答他,然后离开七日身边回到自己的位子。 「体育科的人请尽量去使用体育科的保健室。」 「这玩笑也开得太过火了吧……你是叫我去那个充满男人汗臭的保健室吗?」 男学生耸耸肩,露出满脸厌恶的表情。七日不太清楚体育科的事,但是从他的话来判断,他们的保健老师大概是男性。这么一来,她就能理解为什么男学生要特地来羽住这边了,羽住长得漂亮,个性又温柔,不仅不会摆架子还很健谈。 只是今天的她特别冷淡,她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靠着椅背。 「是你最近太常来这里了,如果你只是偶尔来的话,我就不会这么说了。」 羽住说话的口气相当疏远,七日意识到这句话搞不好也是在对自己说,于是低下头,内心顿时感到相当抱歉。 而那个男学生则是叹了口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我现在是学生会的一员,学生会一天到晚都在开会,就连我都觉得头痛;而且距离学生会室最近的就是这个保健室了啊。」 他说完后又耸耸肩。七日一听到他口中说出「学生会」三个字,随即下意识地看向他,男学生则讶异地望着七日。 两人的视线交会。 七日心想,好漂亮的眼睛,我好像在哪里看过一样的眼睛。七日顿时觉得很难为情,于是移开了视线。 「赤坂……我也不想把你赶出去。」 羽住吐着烟说着,七日才知道这名男学生叫做赤坂。刚才他还一副不满的表情,此时却突然变得笑容满面。 「老师,我知道。」 「总而言之,以后你要梢微克制一点,不过还是可以偶尔来玩,这样我也不会太无聊。」 羽住说完后跟着露出笑容,七日也跟着笑了,她向羽住低头道谢后,和赤坂一起走出保健室。 「……你是学生会的人吗?」 他们两个一起走向中庭的时候,七日开口问赤坂;她有点在意刚才赤坂说的话。 「嗯?是啊……」 七日突然发现自己的问题太过冒失,一时之间脸红了起来。 「啊……对不起,突然问你这种事。」 因为她刚才没有和他打招呼,甚至也没有报上自己的姓名。 「没关系,这没什么……你对学生会有兴趣吗?」 「嗯……也不是,只是因为我哥哥也是学生会的人,所以有点好奇而已……」 「……哥哥?」 赤坂突然停下脚步,七日注意到后也跟着停下脚步,赤坂不知为何直盯着七日瞧。 「难道你是涩谷的妹妹?」 七日听到赤坂的话惊讶地点点头。 「咦?啊……是的。」 「果然,听你讲话就知道了,因为我听说你是广岛人。」 虽然七日有听说自己和三月的事已经在校内传开,但是她没想到连毫不相干的体育科学生也知道,甚至还知道自己讲话有乡音。 七日以为赤坂是在说自己的口音很奇怪,因而有些难过;当赤坂察觉到七日的反应后便慌张地说: 「啊,别误会,我不是在说你讲话很奇怪,应该说我觉得还满可爱的,因为我的亲戚都是东京人,所以觉得很新鲜。」 七日觉得可爱这个词跟自己完全扯不上关系,所以有点不知所措,她觉得有点尴尬,于是不自觉地将视线从赤坂身上移开。 「你叫什么名字?是姓涩谷吧?」 「我叫做涩谷……七日。」 「……你跟我讲话不需要这么毕恭毕敬没关系,你现在是二年级吧?我也是二年级喔。」 赤坂微笑说道。 「我叫赤坂,全名是赤坂瑛儿,现在是学生会的副会长,受到你哥哥不少照顾。」 听见赤坂这么介绍完后,七日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于是只好向他低头行礼。 「呃、哪里……我哥哥也承蒙你照顾了。」 不知是不是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好笑,看到赤坂露出苦笑,让七日不禁担心地问: 「请问……有什么好笑的吗?」 听到七日这么问,赤坂摇摇头说: 「不会不会!抱歉,我这样笑你。」 两人话说至此又继续往前走,走到中庭时,赤坂问七日要去哪里,七日便表示自己正准备要去福利社买面包当午餐。 「这样啊……那我们就在这边道别吧,我得早点回校舍才行。」 赤坂微笑着说道。 「嗯,再见……」 七日轻轻点个头后就转身离开,可是却随即听到赤坂从背后叫住她。 「喂!」 七日回过头,只见赤坂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说: 「刚才我们四目交会的时候,我好像就喜欢上你了。」 「什么?」 七日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他刚刚说什么? 喜欢?是我吗? 「啊……咦?」 她现在脑筋一片混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只是想说这些,希望下次还能再见面。」 七日还没开口说什么,赤坂就带着微笑朝体育种校舍走去。 被留在原地的七日呆愣地站在原地思考赤坂说的话。 「喜、欢……?」 她试着把这两个字说出口,却没甚么真实感。 但是情绪却有点激动,为什么呢? 她一点都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 注1:日本学校分为三个学期,第一学期是4月份到7月份,第二学期是9月份到12月份,第三学期是1月份到3月份。所以本作中提到的第二学期仍为9月份,季节为夏末秋初时分,所以才会提到有些学生还在穿夏季制服。 注2:雷诺瓦(picrre-augusterenoir,1841年2月25日~1919年12月3日)。法国印象派画家,有「煎饼磨坊」、「浴女图」等名作。 注3:莫内(udemoner,1840年11月14日~1926年12月5日)。法国画家,印象主义的创立者之一,代表作为「日出印象」。 注4:马内(edouardma,1832年1月23日~1883年4月30日)。法国的写实派与印象派画家,代表作为「草地上的午餐」。 注5:萨尔瓦多-达利(salvadordal,1904年5月11日~1989年1月23日)。西班牙超现实主义画家,主要作品有「记忆的持续」。 第二章 两人的心意 第二章两人的心意 进入第二学期之后,与校庆的相关事项大幅增加到烦人的地步。 其实三月对校庆一点兴趣都没有,他觉得这种事让有兴趣的人去做就好了,但是身为学生会会长总不能说出这种话,只得装出一副热衷的模样,并于开会时统整各方提出的意见。 之前运动会的时候也是如此。四风馆高中的运动会在每年的六月份举行,却因为那段时间是梅雨季节,常会遇到下雨而被迫延期或停办,于是几个特别有心的学生会干部提出意见,建议运动会是否能改在十月份举行,所以一升上二年级之后,学生会从四月份开始,就针对此事紧锣密鼓地开了一个月的会。 事实上,三月觉得怎么样都好,只是有人觉得要遵循传统,有人觉得要跟大多数学校一样在十月份举办,大家都坚持己见、互不相让,最后经由三月汇整所有人的意见之后,还是倾向维持现状。并不是三月本身希望维持现状,而是这样事情会比较好处理。 事实上,现在为了准备校庆已经这么忙碌,如果运动会也要在第二学期举行的话,一定得彻夜开会商讨才来得及准备,所以他很庆幸当初的决定。 三月实在很佩服其它在十月份举行运动会的学校,他很好奇他们怎么有办法顺利举行?但是或许也是因为四风馆高中分成四个学科,所以才需要这么麻烦地不停开会吧;体育科、升学科、艺术科和普通科,这四个学科就像四所完全不同的学校,学生的个性大不相同,所以可想而知,当这四个学科要一起举办一个活动时会非常麻烦。 他们已经开了无数次会议,三月今天终于从漫长的会议中解放出来,当他回教室拿书包时,教室里已经没有半个人,墙上的时钟指向七点,连真希也先回去了。 ——剩我一个人吗? 三月有股莫名的孤独感。 自从他进四风馆以来,就尽量不与同学成为过度亲密的朋友,和班上的同学们只算是泛泛之交,并努力扮演老师们眼中的「好学生」,三月觉得那时候真的很孤独。 那现在呢? 现在他多出七日这个家人,身边也多了真希这个比朋友更好,却还不算是恋人的同伴。 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自己明明就不是一个人,但是为什么最近会突然有这么强烈的孤独感?明明自己并不孤单,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寂寞? 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三月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四周很安静,非常地安静。 他从抽屉里拿出课本和笔记,挑了几本需要预习和复习的书塞进书包。大概是因为开会太累的关系,他的手一时没拿稳,一些课本掉到地上,其中一本是现代文(注1p83)的课本,里面还夹着今天上课时发的讲义。 他忽然对那张讲义感兴趣,捡起课本并抽出里面的讲义,看见讲义上印了无数首诗,上面印有海涅(注2p83)、但丁(注3p83)、波特莱尔(注4p83)、伍克文(注5ps3)等名诗人的内心吶喊,而今天的课已经教到波特莱尔的诗了。 「逝去的初恋……」 三月下意识地念出讲义最后一首诗的标题。 那是歌德(注6p83)的诗。 啊啊有没有人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段美好的时光 那些初恋的日子 啊啊有没有人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个温柔的时刻 就算只有片刻也好 我只能独自舔舐伤口 不断反复地悲叹 哀悼逝去的恋情 啊啊有没有人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过去那些美好的日子 那段初恋的温柔时光 「有没有人……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说真的,到底有没有人能够带自己回到过去呢?带他回到和七日两情相悦的喜悦时刻。 要经过多久的时间? 要前往何处? 该和谁相遇? 他到底该怎么做! 三月知道这样的自己很窝囊,但是他那彷徨游移不安的身心,始终无法停止渴求七日。 「可恶……」 他抱头苦恼着,感到自己快失去理智了。 今天是星期几?当他想起今天是星期五时,心情不禁变得相当郁闷。因为每到星期五,住在学校宿舍的七日都会回来家里住,现在只要七日待在他身边,他就感觉自己似乎快发疯似地。 他很害怕这样的自己。 之前因为七日是舍监,所以不会每天住在一起,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是到了现在,就算只有星期五、六两天,还是会让他感到郁闷。 只要一想到七日和他同在一个屋檐下,就足够让他闷闷不乐了。 「真没出息……」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脆弱。 将乱七八糟的诗篇讲义叠起,并和其它科讲义一起收进资料夹里时,他突然看到另外一张纸。 那是志愿调查表。 他必须在这段时间内写下想念的大学和科系交给导师,缴交期限是这个月底,虽然还有大约两个礼拜的时间,但是三月却完全没去思考这件事。 他翻开和志愿表一起发下来的资料,那是去年学生的主要升学名单。 上面印有国立、公立、私立,还有文科、理科等各个有名的学校。 毕竟是升学科,所以似乎没有人的志愿是就业,虽然有人因成绩不佳而选择重考,不过大家都还是一样想读大学。 医学院、法学院、理学院、药学院,所有学科和系所都陈列在表上,三月看着这些,始终无法从中找出自己想念的科系。 ——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是他心里的声音。 「我……」 他不自觉地发出声音。 我想要七日。 他拼命压抑住就要脱口而出的声音。 ——我想要七日。 七日。七日。七日。七日。七日。七日七日七日七日七日七日七日七日七日七日七日。 ——七日! 为什么满脑子只想着她? 竖耳倾听,就能听见她的细语。 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那可爱的脸庞。 那仅只一次的吻,那个触感、那段记忆至今仍残留在三月的唇上。 「为什么……为什么你是我妹妹?」 他觉得再想下去自己一定会变得不可理喻,于是他带着几近自暴自弃的心态,将讲义和课本塞进书包后,拿着书包定出教室。 三月行走于笼罩在昏暗中的走廊,当室内鞋的鞋底走在铺有油地毡(注7p83)的地板上时,发出了空泛的脚步声,让三月的内心更加孤独。 他想起小时候也有过类似的经验。 不过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 印象中好像是国小不知道几年级时的运动会。 当时母亲开的公司经营不善,因此无法前来替自己加油,由于祖父母也都已经过世,对那时的三月而言,母亲就是唯一的家人。 到了午休时间,大家都跑到家人身边,只有三月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当时就如同现在一般感到孤独。 那时他心想,如果还有其它的家人就好了。 如今…… 他终于有了母亲以外的家人——妹妹,而且父亲那边的祖父母也都还健在。 那么,现在这份孤独到底是什么呢? 明明已经得到渴望已久的东西,为什么还无法满足? 是因为这和自己想要的东 西完全不同吗? 自己到底想怎么样? 三月的思考一直停滞不前。 他再度想起七日,想起自己心爱的妹妹。 接着陷入低迷的气氛中,因为今天是星期五。 唉……只要一回到家,就会看见她在那里。 * 每到星期五,七日就抑制不住内心的雀跃。 这一天下午的课是物理和世界史,平常七日都是以打瞌睡或是涂鸦来打发时间,就只有星期五她会很认真地做笔记。 ——今天要和妈妈见面。 一想到这点,七日就觉得至少今天要当个好孩子。 当她知道三月的母亲就是自己的母亲时,母亲——弥生曾邀七日一起住,但是当时七日已经接下舍监的工作,为此她苦思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了舍监一职。老实说,她虽然很想和母亲弥生一起生活,不过毕竟是突然出现的「家人」,她很担心能不能马上融入这个家庭,再加上她是被前任舍监指名担任这份工作的,所以她也不想丢学姊的脸。 最重要的是…… 七日担心三月。 三月是七日曾经喜欢的人,然而他却是她的亲哥哥。 在他们知道真相之前,三月曾对七日表明爱意,七日也表示自己喜欢三月。初恋——大概那就是她的初恋吧。 不过,既然知道两人是兄妹,七日就无法接受三月的爱情。三月曾说,尽管如此,他还是喜欢七日,但是七日选择只当三月的「妹妹」,或许三月会觉得她很无情,甚至会认为这段感情对七日而言,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但是,如果他们的情感能够被允许的话…… 七日其实非常想接受三月,因为三月是她有生以来第一个喜欢上的人,也是第一个让她怦然心动的人,以及初吻的对象。 当时那个吻带给她的感觉……非常地不可思议。 她曾经想过,如果和其它人接吻的话,是否也会有那种感觉?但是无论她怎么想,就连最重要的接吻对象都想不出会有别人。 浮现在她脑海里的人,一直都是三月。 自己还喜欢三月。 她大概思考了半年的时间,最后得到这个结论。 她认为就是因为这样,自己才会在弥生提出一起同住的邀约时,以担任舍监为由回绝。因为她觉得如果和三月一起生活的话,自己一定无法压抑这份心意,会一直处在脸红心跳的状态之下,她很害怕这一点。 所以每次一到星期五,在心情雀跃的同时,她也相当不安。 如果三月再次向她诉说情意……七日这回恐怕无法拒绝。 她终于发现。 她终于明白。 自己还喜欢着三月。 这样的自己还有办法再次拒绝三月吗? 还能理直气壮地说出我们是兄妹这种话吗? 她相当不安。 今天最后一堂课结束之后,正当七日将所有课本收进书包时,她听到坐在身后的映子开口叫她。 「七日,你今天要回家吧?」 「嗯?嗯……是啊……」 「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看起来一副很忧郁的模样。」 映子总是可以像这样轻易看穿人心似地,屡屡猜中自己心里所想的事情,但是就算是映子,七日也没办法将自己现在所烦恼的事情说给她听。 「没、没有啊……只是有点累而已。」 「这样啊……那就好,因为你每到星期五就一副很烦恼的模样,所以我有点担心,抱歉喔。」 七日很佩服映子的观察人微,岬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不管是什么小事都逃不过映子的眼,如果我们班上发生什么案件的话,映子一定可以找出犯人。」 七日也这么认为,映子平时就喜欢看书,学识渊博、思想又成熟……她认为这世上大概没有映子不知道的事。 如果找映子商量三月的事,她一定会给自己正确的建议吧,虽然七日心里这么想,却还是无法将这种事告诉映子。 「七日,一起回家吧!」 第二学期换过位子后,只有岬一个人被换到比较远的位子上,她抱着书包走过来,而映于微笑站起身来,七日也跟着点点头。 朋友。 光是待在自己身边,就觉得原本烦恼的心情稍微舒畅了点。 ——有朋友真好。 七日再一次这么想着。 她们三人和往常一样,一同走出教室、离开校舍。 外头天气晴朗、微风吹拂,然而时序毕竟已经迈入十月份,秋日的风总是让人感觉到一股凉意。 校门口有很多学生,有穿着红色制服的学生、蓝色制服的学生,还有白色制服及黑色制服的学生,四个学科的各色制服看来相当漂亮。 在五彩缤纷中,七日发现之前在保健室遇见的赤坂。 「啊……」 她不小心叫出声,岬听到后疑惑地问: 「嗯?怎么了?」 「呃……没有……我之前在保健室遇过那个人。」 七日说完,岬相映子同时往前方看过去。 「你是说……那个体育科的学生?」 「嗯。」 「为什么会在保健室遇到体育科的人?体育科不是也有保健室吗?」 虽然她们这么问,不过七日也不知道原因,而且七日和赤坂又是在升学科的保健室相遇的,仔细想想,七日会出现在那边也有点奇怪,但是要说明又需要花一段时间,所以七日也只是露出疑惑的表情,并没有回答岬的问题。 「那个人……不是赤坂吗?」 映子突然开口说道。 「咦……是吗?」 岬听见映子这么说,就直盯着赤坂看。 「啊……真的耶!」 接着如此低喃道。 「你们认识他吗?」 七日一问,映子就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 「我们和他就读同一所小学,因为他的剑道很强,所以还挺有名的。」 听见映子这么说,岬就露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现在则是因为女性关系复杂而出名。」 「……这样啊。」 七日想起赤坂先前对她说的话,确实让人有种轻浮的感觉,而且好像对这种事很习以为常,看来那句话也只是开玩笑的。 「他小学的时候根本不是这种人……那时候还是个认真的剑道少年呢!」 映子继续说明,总觉得映子很适合担任这种解说员的角色。 「但是一上国中,就常常听到他拈花惹草的传闻,虽然我们不同校……」 换句话说,就是他的女性关系复杂到连其它学校都听说了。七日对这类事情很迟钝,所以她不知道怎么样才叫做「女性关系复杂」,但是至少她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小学时真的很帅气……不过现在已经没有那种感觉了,我讨厌这种轻浮的男人。」 岬一说完,映子就露出笑容。 「这种话等你被告白了之后再说也不迟啊!」 她难得说出这种挖苦人的话,让岬不服气地鼓起双颊。 「反正我就是不受欢迎!」 她说完就别过脸去,但是看得出来她不是真的在生气,因为这也是常看到的景象。 七日走着走着,再度望向赤坂,他以比七日她们还要迅速的步伐渐渐走向远方。 她认为赤坂想必是一时兴起才会对她说那种话,七日一思及此,顿时安心许多,但是同时也有莫名的失望 。 当时应该算是开心吧。 她想起当时情绪有点高涨的自己。 但是她不是很懂,她并不觉得赤坂是如映子和岬所说的那种乱七八糟的人,虽然他的外表和言行举止确实有些轻浮,可是不晓得为什么,七日就是相信他不是那种人。 或许是因为她不常和男生说话的关系吧。 岬以前也曾经对她说过这种话。 「你看起来很容易被骗,所以自己一定要小心点。」 当时班上似乎有传言指出某个人被坏男人骗了,七日回想起自己当时完全没有那样的自觉,因而听见这话时她相当讶异。 ——被骗? 但是她又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赤坂只是半开玩笑地对她说喜欢她而已,自己又没有被骗走钱,也没有受到什么过分的对待。 七日想起赤坂的眼睛。 总觉得那个眼神好像在哪里看过。 她知道有人也有同样的眼神。 不过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是谁,于是她决定不再在意这种事,加入映子和岬的闲聊。 此时赤坂已经从她的视线内消失了。 七日只有星期五不住宿舍,而是回到弥生和三月住的公寓。 她已经习惯在那里住一晚,然后星期六再回宿舍;她不在的这段期间,真希会接替她的舍监工作。原本星期六就是休假日,不会有什么要紧的工作,所以她才会毫无顾忌地外宿。 家里的门并没有锁,七日一打开门就传来一股炖肉香味。 弥生大概是听到七日回来的声音,于是她先用围裙擦拭双手,然后来到门口迎接她。 「回来啦。」 弥生满脸笑容地抱住七日,也许是因为她们分开许久之故,所以弥生总是将她对七日的爱毫无保留地表现出来,让七日觉得非常高兴。 「我回来了。」 七日也回给弥生一个笑容。 「今天是炖肉吗?」 七日脱下鞋子,一边询问一边将鞋子整齐地排在门前,弥生点点头说: 「嗯,今天是我特制的奶油炖肉,面糊是我亲手努力做出来的,和一般市面上卖的面糊不一样。」 看到弥生开心的样子,七日也觉得很高兴。 「面糊要怎么做啊?」 「用奶油炒小麦粉……」 弥生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 「糟糕!要烧焦了!我晚一点再教你,你先去换衣服吧!」 一说完,她立刻冲向厨房;七日心想,弥生还是和往常一样。 据三月表示,弥生以前是个比现在更无可挑剔的母亲,然而自从七日出现之后,她就有点不一样了。 虽然七日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至少她非常喜欢现在的弥生。 这间公寓原本只有三月和弥生两人住而已,所以没有七日的房间,因此七日每次来住时,都把弥生的房间当成自己的房间使用。她第一次来的时候,这个房间还非常乱,随着住进来的次数增多,这个房间也收拾得越来越干净,想必是弥生非常在乎七日,这让七日又更加高兴。 她走进房间,脱下制服后换上带来的连身裙;这件连身裙是弥生买给她的,也是她最喜欢的衣服。 她将制服折整齐放在书包上后走出房间,随即闻到一股更香浓的味道,她知道炖肉就快要煮好了。 「要不要帮忙?」 七日刚知道弥生是自己母亲的时候,无法以这么轻松的口气对弥生说话,她会用比较有礼貌的方式对弥生说话。 但是现在已经能自然地交谈。 七日走近厨房后,看到弥生正在试吃炖肉最后调味的成果,然后她转过头来对七日说: 「那可以拜托你帮我做色拉吗?」 弥生的视线落在旁边那盘已经预备好的马钤薯。 「要做马铃薯色拉吗?」 「嗯,你知道怎么做吗?」 七日点点头,以前国中的家政课有做过马钤薯色拉,她还清楚地记得做法。 她将煮过的马铃薯一个个捣碎的同时,也和弥生闲话家常,她们聊到朋友的事、上课的事等等,这是家人之间理所当然会有的日常对话。 但是在半年前,七日完全没有想过这么理所当然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三月今天也会有点晚回来吧。」 弥生突然说出这句话,让七日的心跳不禁快了一拍,手也不自觉地停下动作。 「嗯……哦,他一直都很晚回来吗?」 「好像是忙学生会的事,因为校庆快到了嘛!」 这么一说七日就明白了,班上确实也有一些学生正忙着准备一些活动,七日虽然也很期待校庆的来临,却从不曾想过自己也帮忙些什么,只是在一旁观看而已。 「这样啊……真是辛苦。」 七日呢喃道,又继续捣着马钤薯,此时,门口处传来开门的声音。 「去迎接他吧。」 弥生这么对七日说,于是七日洗完手后迅速走到门口处,刚好看见三月蹲下来解鞋带。 三月注意到她后,稍微抬头看了七日一眼,随后便不发一语地继续松开鞋带。 「哥哥,你回来啦。」 七日说完后,三月仍看着自己的脚边说道: 「……我回来了。」 他用喃喃自语的音量说着。 「今天的晚餐是炖肉喔!」 七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告诉三月今天晚上的菜色,不过三月好像没什么兴趣,他默默地将脱下来的鞋子摆整齐,然后走进屋内。 接着便朝自己的房间直直走去。 最近他们只要碰到面就是这种感觉,也许是因为学生会要开会、平常又要念书,所以让他觉得太累了;但是七日觉得三月会对自己那么冷淡,一定还有其它原因。 她一个人站在门口处。 虽然脑海中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做?自己能够为三月做些什么?然而却什么都想不到。 于是七日叹了口气后回到厨房。 一闻到炖肉的香味,又让她的心情好转不少。 * 七日和弥生聊得很开心,但是三月始终不发一语,沉默地吃完饭。 当他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弥生忧心地看着三月。 「……你还好吧?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只是有很多事情需要思考……不过没什么好担心的啦。」 为了不让弥生担心,三月笑着说道。事实上,现在还能装出笑脸倒还没问题,他担心的是,要是哪天连笑都笑不出来的话该怎么办? 弥生看起来好像无法完全接受三月的回答,或许是她已经看透了三月的心思,但是三月也不可能向母亲哭诉。 我对七日…… 总不可能和母亲商量这种事。 「我吃饱了。」 三月语气平淡地说出这句话,其实他连晚餐都觉得味同嚼蜡,只要七日出现在眼前,他就只能拼命压抑快要疯掉的自己。 之后三月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拾手盖住眼睛并叹了口气。 「唉……」 这种不愉快的感觉是什么?他有一种错觉,仿佛体内有无数只虫子要把自己吞噬殆尽。 但是表面上,他仍能掩饰得很好。 没有人看得见寄宿在他体内的虫子,他也不会让任何人看见。 但是如果让牠们继续侵蚀他的身体,难保哪一天虫子不会跑出他的身体外,最后连三月的外皮也会被啃食精光,到那个时候,大家就会发现他的体内有虫 子的存在。 到那时候就太迟了。 不管大家再怎么驱赶那些虫子,最后三月的身体一定只剩个空壳。 他突然感到一股寒意。 ——太迟? 那么他到底该怎么做才好?该怎么做才能驱除体内的虫子?如果他知道方法的话早就去做了。 结果他还是只能等待,等待虫子哪天自行离去。 他原本已经打算就寝,却听见门外传来电话的声音,响了数次之后就被接起,随后听到的是七日讲电话的声音,三月发现自己居然对门外的声音有反应,他对竖耳倾听那个声音的自己感到丢脸。 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 就是那个声音让他焦躁、让他兴奋。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决定起身去冲个澡,然而此时,他听见敲门的声音,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后看见七日的脸。 「哥哥……真希打电话来。」 他觉得有一种被打扰的感觉,于是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七日不知道是谨慎还是提防,完全不肯走进他的房间,于是他走向七日,七日将无线电话拿给三月,七日看到三月接过电话聆听之后,就返回至客厅。 「喂?」 真希一听到接电话的人换成是三月之后,随即一如往常地开口说: 『涩谷,我拜托你买手机好不好?』 真希说出这样的话。 『我每一次打电话到你家时都好紧张,还好今天是七日接的,之前你妈妈接的时候,害我紧张得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这话我之前就听你说过了。」 『有手机的话多方便啊!像是等人的时候……』 真希每一次打电话来的时候都会游说三月买手机,但是三月没什么兴趣,他觉得没那个必要,最重要的是,他不喜欢手机这种东西。 『你如果只是要讲这件事,那我要挂电话了。』 三月已经听腻手机的事了,于是这么说道,真希听到便慌张地高声回答: 『等一下!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要挂掉!』 然而,三月听得出来真希其实一点也不觉得抱歉,因为她每次打电话来都是同样的开场白。 『好了,我要进入正题……涩谷,你明天有空吗?』 「嗯……是没什么事啦!」 『那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有一部我满想看的。』 真希总是像这样积极地约三月出去,因为三月本身并不会主动做任何事,所以三月和真希的关系,可以说是靠真希在联系。 三月并不会觉得厌烦,他觉得有个愿意开口邀请自己的女性,是一件非常庆幸的事。 但是他确定,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高兴不起来的自己。 「好啊!要约几点?在哪里见面?」 然而三月总是会答应她,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他其实不会很想看电影。 他只是想做些什么而已吧,只是想把真希留在自己身边而已吧;当他想到这一点时,突然觉得十分恼火,厌恶的心情也顿时涌上。 ——老实告诉她不就好了? 心中那个不知道是天使还是恶魔的声音又在他的耳边悄声说着。 告诉她自己现在没有那个心情。 告诉她自己根本不想看电影。 告诉她,其实我对你—— 『……你有在听吗?』 刚说完见面地点的真希如此问道,大概是觉得三月一直默不作声很奇怪吧! 「啊……抱歉,我有在听啊!」 『你还好吧?如果太累的话,不用勉强陪我没关系啦!』 对自己而言,让她这么担心又是一大负荷。 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温柔? 为什么要这么关心自己? 有种罪恶感。 罪恶感。 他们最后在确认过约定地点之后,也没有聊什么就挂电话了,因为他觉得再继续和真希说下去很痛苦,他怕自己会不小心对真希说出抱歉。 最近他对真希抱持的罪恶感越来越重。 换句话说,他对七日的思念也与日剧增。 他将电话放回客厅时,弥生正在洗衣服,七日也不在这里。 接着,他发现有人在浴室里,随即明白是七日在洗澡。 七日就在那扇门的另一端。 三月发觉自己就快要冒出一些下流的想象,于是慌忙逃回房间。 他再度躺在床上闭起双眼。 他听见体内有东西在吵闹的声音,他不知道那是错觉?幻想?还是他真的听到了? ——是虫子。 有虫子在侵蚀自己,小小的虫子们在三月的体内蠢蠢欲动。 ——有虫子在我的体内。 如果再继续被侵蚀下去,他将不再是原本的自己,一切都会变得很奇怪。 ——快停止。 但是吵杂声依旧无法平息,反而越来越大声。 ——快点停下来。 不管三月怎么在内心祈求,虫子仍然继续侵蚀三月。 「七日……」 ——对不起,你有一个这样的哥哥…… 然而他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 * 顶楼是禁止进入的地方。 因此入口处有设一个不让人进入的栏杆,不过只要有心人想跨越,还是有办法过去,这个栏杆可以说是没有什么多大的作用。 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里,到顶楼吃东西是非常舒服的事,于是七日今天也准备要跨越到栏杆的另一头。 她用手撑着栏杆,然后用力蹬了下地面便跨越过去。 着地的瞬间裙子飞了起来,她连忙伸手压住裙子,刚刚她的内裤差点露出来,虽然没有人在这里,不用担心会被看到,不过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她平复情绪后,便移动至顶楼的角落;这里有间小屋,因为上了锁无法进入,所以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模样,她靠着这个小屋的墙边坐下,这里刚好是从门口处无法看到的死角,所以就算有老师来这里,也不会马上被发现。 七日一年级的时候,曾经因为在顶楼大叫而被禁足。 当时早已做好受处罚的心理准备,但是如果现在又因为同样的理由被禁足的话,真的很丢脸。 其实如果有这一层顾虑的话,那不要来屋顶就好了,但是对七日而言,普通科校舍的顶楼是很特别的地方,所以她并不打算要远离这里。 她从袋子里拿出早上映子给她的面包,这个是她那个面包店男友做的试吃品。 「这是奶油派饼,这不太像是面包,应该说是甜点。」 如同早上映子所说,七日一从袋子里拿出来,就闻到砂糖和奶油的甜甜香气,和她最喜欢的波萝面包不太一样,是一股令她开心的味道。 她一口咬下,沾附砂糖烤出的脆硬外皮随即传出喀滋声响,甜点的内层也跟着发出沙沙声。 每咬一口就会有股甜味在嘴里扩散开来,让她整个人都沉浸在幸福的氛围里。奶油派饼虽然不大,但是因为有两个,所以不会吃不饱。 每次七日吃到美食时,总是会不禁露出微笑,所以她很喜欢吃美食,因为那会让人感觉到简单又纯粹的幸福。 她吃完一个后,准备从袋中拿出第二个时,突然听见顶楼的门被用力打开的声音。 她的身体顿时一僵。 ——有人来了。 明明这个地方平常很少人来的。 从脚步声可以听得出来不只一个人,而且那还是男生的脚步声。 所幸七日位在入口处看不到的死角,于是她一边小心不被对方发现自己,一边偷偷地朝来者的方向望去。 总共有两个人。 那两人都穿蓝色的制服,可以知道是体育科的学生,他们面对面动也不动、不发一语地怒视对方。 「……来这里就不会有人来打扰了。」 其中一人率先开启话题。 「你不要那么固执,赤坂。反正你现在才二年级,就算今年退出,还有明年不是吗?」 他刚才的确说了赤坂两个字。 七日看向另外一名男生,因为他是背对着七日的,所以看不到脸,但是仔细一看的话,还是可以确定对峙的其中一人是赤坂。七日非常在意发生了什么事,虽然觉得这么做不太好,不过仍决定继续偷看。 「……藤泽学长,我刚才也说过了,我没有要退出的意思。」 赤坂一脸厌烦地说道。 「虽然我也对自己身为二年级、却挤下学长成为正式选手感到抱歉。」 「那就退出啊,我这一次非得参赛不可,我都已经申请推甄入学了,如果大学那边知道我没成为正式选手的话,对我来说根本是莫大的耻辱。」 从他们的对话当中,七日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她想起映子曾说过赤坂因为剑道厉害而相当出名。 所以应该是赤坂才二年级就被选为正式选手,导致三年级的藤泽不服气吧。 虽然七日看不到赤坂的表情,但是感觉上,他除了紧盯着那个大他一个年级的男生之外,反应倒是还算冷静,接着赤坂冷笑了一声说: 「如果你出场比赛被打得落花流水,那岂不是更丢脸?」 赤坂随口说出这句话,藤泽听到后立即一个箭步上前揪起赤坂的领子。 「……你有胆再说一遍看看。」 七日一直静静地看着两个人对话,犹豫着自己该如何是好,应该要默默地在一旁观看?还是该介入他们两人之间呢?不过就算介入他们两人之间,她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但是…… 「我看你是想尝尝苦头!」 藤泽说完正要抬起手时,七日没多加思索就冲了出来。 「等一下!」 她大声喊叫,然后伸出手来要将两个人隔开。 所有人都呆住了,或许是因为太过突然,藤泽和赤坂只是愣愣地看着七日。 「不行!你们不能打架……不能打架!」 她又再度喊着,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拼命想阻止这两个人而已。就一个在旁偷看的局外人来说,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但是她现在无法思考这件事。 「你是……」 在赤坂低喃的同时,藤泽走向七日。 「……你是谁啊?」 他的气势让七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她才发现藤泽相当地高大。 ——会被揍吗? 七日的脚在颤抖,她知道就算现在逃走也无济于事,总之她决定先想办法缓和目前的状况,毕竟自己是为此才特地现身阻止的。 「那个……我刚好在这边吃午餐……碰巧听到你们的对谈……那个……」 七日感到很害怕。身为舍监,她也有过几次介入女学生们的争吵的经验,但是这是她第一次面临男生吵架的情况,那股压迫感让她恐惧得几乎快要哭出来。 藤泽听了七日的话后啐了一声,那讨厌的声音让人听了不禁想皱起眉头。 「你听到了吗……?那还真是倒霉啊!」 藤泽又往七日的方向前进一步。 「真是糟糕……刚才我们说的话并不想被任何人听见。」 七日也往后退了一步。 「不准跟任何人讲……听到了吗?你不想受伤吧?」 藤泽对着七日伸出手,正当七日觉得自己会被抓住而缩起身体的瞬间,赤坂抓住了藤泽的手腕。 「你做什么?」 赤坂鄙夷地看着藤泽。 「少啰唆……被其它人看到这种事会有麻烦的,我只是想警告警告她而已。」 「你没看到她很害怕吗?别这样。」 两人又开始互相瞪视,彷佛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一样。七日一直杵在原地看着两人,无法离开,也无法说些什么。 「……难道是你认识的人吗?听说你还满会哄女孩子的。」 藤泽一说出那些话,赤坂随即拧住藤泽的手腕,令藤泽不禁发出痛苦的声音。 「给我闭嘴!」 「你这家伙……」 藤泽忍无可忍地高举空着的那只手,然而在他挥拳之前,赤坂的另一只手就已经击中藤泽的睑。 鲜明的撞击声响起,让七日吓得闭上眼睛。 「学长,你要怎么说我都可以……但是……」 赤坂又揍了藤泽一拳。 「不要把不相干的人也牵扯进来……真让人不爽。」 又一拳挥来,藤泽的身体因为承受不住重击而往后仰,他用手捂住脸,大概是流鼻血了吧。 「可恶!赤坂……你应该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下场吧!」 「会有什么下场?我只是把你想做的事回敬给你而已,不是吗?」 好可怕。 现在的赤坂很明显和刚才在讲话时的他不一样。 赤坂再度举起手来,七日赶紧拉住他的手臂,阻止他继续打人。 「不行!」 赤坂讶异地看着七日。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连我揍这家伙都要阻止?他可不是什么好家伙喔!」 「他是怎样的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打架是不好的,而且如果你打了他的话……就变成是你不对了。」 听见七日这么说后,于是赤坂慢慢地把举起的手放下,他放开藤泽并一把推开,藤泽踉呛地向后退,最后跌坐在地上。 「……说的也是,再打下去搞不好都要叫警察了。」 赤坂自言自语着,在看到七日不安的表情后,于是将手放在七日的头上。 「谢谢你阻止我。」 七日点头响应微笑的赤坂。 「不过……我也已经揍了好几拳了。」 赤坂看着藤泽,藤泽用手紧压着脸以止住流出来的鼻血。 「接下来我会自己想办法,倒是你快点离开这里比较好,午休时间快结束了。」 赤坂说完就把七日推向门口的方向,七日心里在意着藤泽的事,却被推着往前走;她很不安,不知道赤坂要不要紧?不知道他会不会惹来麻烦?但是她也不晓得该怎么帮他才好。 「……今天的事可以不要告诉你哥哥吗?」 待七日走到门口的时候,赤坂这么说道。 「可是……」 七日想要反驳,赤坂却伸手抵住她的嘴唇。 「我不想给你和你哥添麻烦。」 赤坂露出温柔的表情说道,现在的他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七日搞不懂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赤坂。 「好了,快走吧!」 七日在赤坂的催促之下离开了顶楼。 当七日走出顶楼回头看时,赤坂已经背对她走向藤泽。七日猜不出来他到底有什么打算,难道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吗?她对这样的自己感到相当懊恼。 顶楼的门关了起来,她无法得知另一端发生什么事。她隐约听得到讲话的声音,但是又觉得偷听是不太好的行为,于是她转身离开这里。 在下楼梯的时候,她想着赤坂那时突然发怒的情景。 他是在保护我吗?如果那时自己没有一时冲动跑出去的话,赤坂或许就不会揍藤泽了,但是这样反而会变成是他被藤泽打吧。 她果然还是不懂。 她突然觉得要是这时候去问三月的话,他应该可以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啊~~」 想到了三月,七日突然问想起一件事。 是赤坂的眼神。 和三月很像。 和半年前的三月很像。 他们的眼神深处都带着些许的寂寞。 注1:此处的现代文泛指日本明治以后的文章。 注2:海涅(heinrichheine,1797年12月13日~1856年2月17日)。德国诗人,著有《论浪漫派》。 注3:但丁(dantealighieri,1265年5月6日~1321年9月14日)。意大利诗人。欧洲文艺复兴时代的开拓人物,以长诗《神曲》留名后世。 注4:波特莱尔(charlesbaudure年4月9日~1867年8月31日)。法国诗人,现代派诗歌的先驱,象征主义文学的鼻祖,著有《恶之花》等作品。 注5:伍克文(johnwoolman,1720年10月19日~1772年10月7日)。美国贵格教的传教士,着有《新教伦理》等作品。 注6:歌德(goethe,1749年8月28日~1832年3月2日)。德国诗人,着有《浮士德》等作品。 注7:一种表面光滑的铺地材料,将氧化了的亚麻仁油、树脂以及像黏合剂、填充剂和颜料等物质的混合物涂在毡或帆布的背衬上制成。油地毡柔嫩、保暖、不受普通地面温度的影响、也不容易起火。经特殊硬化处理后不容易产生凹痕,也不会受脂肪、油类或有机溶剂的腐蚀破坏。 第三章 郁郁寡欢的心 第三章郁郁寡欢的心 放学后三月走出教室,准备去参加学生会的例行会议。 他走在夕阳照射的走廊上,看到学生辅导组的大村老师从前方走来,因为他也是学生会的指导老师,所以三月曾经受到他不少帮助。平时如果他们碰到面,三月都会停下来和他闲聊几句,但是由于三月现在要赶着去开会,所以他稍微行个礼后就匆匆经过。 「涩谷。」 三月被老师叫住,他虽然觉得自己没有时间跟老师聊天,却也不能忽视老师,结果他一转过头来,就听到大村用他独特的沙哑嗓音说: 「你听说赤坂的事了吗?」 「什么事?」 「你果然还不知道……他被停学了。」 「——停学?」 由于消息来得太过突然,让三月有点不知所措。 「我现在要去体育科询问详细情形。总之,虽然赤坂不在,你们还是先开会吧。」 大村留下这句话后,就朝着体育科校舍的方向走去。虽然他是学生会的指导老师,但是基本上是升学科的教师,所以他大概也不清楚体育科的详细决策如何,才会特地去那里询问详细情形。三月心想,老师们之间的交流到底是什么样的模式呢? 不过话说回来…… ——赤坂这家伙。 前往会议室的途中,三月心想,赤坂这家伙还真会找麻烦,恐怕是抽烟的事被发现了吧。三月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他曾经发现赤坂有带打火机;身为学生会干部,而且还是担任副会长,若是因为抽烟而受到停学的处分,那将会是相当不得了的问题。 学生会现在光是处理校庆的事就已经忙不过来了,赤坂又在这个时期惹出事端,叫谁受得了? 三月无法掩饰内心的烦躁,踏着大大的步伐前进。 他在会议室门口停下脚步,听见里头闹哄哄的,看来赤坂的事已经传开了,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吧。学生会里面除了赤坂之外,还有几个体育科的人,他们应该就是消息的来源。三月打开门走进会议室的瞬间,现场马上变得安静,但是随即又开始喧哗。 「会长……你听说了吗?」 担任会计的艺术科三年级学生雪村绘津子劈头就问三月这个问题,但是三月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先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接着才开口说: 「……你指的是什么事?」 三月反问她。 「就是赤坂的事啊!听说他闯了大祸。」 「你是指他被停学的事吗?」 「哦?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啊。」 绘津子一脸无趣地将整个身体靠在椅背上。学生会的成员中,个性最随便的恐怕就是绘津子,她曾毫不避讳地公开表示,自己是为了增加所属社团的经费,才决定成为学生会的干部。不知道是艺术科风气的关系,还是她自己的个人特质,她是个唯恐天下不乱、让三月很伤脑筋的人,可是却意外地不讨人厌,或许是因为她和赤坂不同,行事作风非常好理解的关系吧。 「刚才大村老师告诉我了,他说他现在要去了解详细情形。」 「嗯?那会长还不知道他被停学的原因啰?」 三月点点头,然后坐在绘津子隔壁的梶开口回答他: 「是因为打架哟,听说他揍了三年级的学生。」 梶和赤坂一样是体育科的人,所以他的消息也比别人快得多,他带着些许得意的表情说出他所知的前因后果。听说是赤坂先被同样是剑道社的三年级学长叫到顶楼,两人发生口角,后来就打了起来;赤坂原本已经被选为下次比赛的正式选手,却因为这一次的事件而被取消资格,另外他本人也在接受停学的处分时,宣布自己将辞退副会长的位子。 「这样啊……」 三月在得知赤坂被停学的原因不是因为抽烟之后,还满讶异的,同时也很纳闷赤坂怎么会因为打架而被停学。虽然他是个让人难以理解的男人,三月却不觉得他是个会随便动手打人的人。 「在这么忙的时候闹出这种事……根本是在给我们找碴嘛!」 梶嘴巴上虽然这么说,脸上却还带着笑意。梶一开始也是副会长的候选人之一,后来因为输给赤坂而沦为普通的干部,所以他大概是觉得如果赤坂辞掉副会长的话,自己就能当上副会长。 ——愚蠢的家伙,把话说得那么好听,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大家可是一清二楚,笨蛋! 三月在心里咒骂着,因为他不喜欢梶这个人。虽然梶是体育科的学生,却没留下什么漂亮的比赛成绩,于是他便换个方式,想藉由参加学生会来让自己的在校纪录好看点,这些事从旁稍加观察就会晓得了;而且他的工作态度也不积极,只有一张嘴巴比较厉害而已。 但是会让三月这么想骂人的原因,倒也不只是因为他讨厌梶的个性。虽然他很不想赞成梶的意见,但是赤坂居然会在这么忙的时刻出事,真是在找碴啊。 「……好了,我们再怎么骂也无济于事。总之,虽然今天赤坂不在,我们还是照常来开会吧。」 就这样三月说出了违心之论。 今天的会议并没有开太长,只是将一些重要的联络事项报告完毕就结束了;因为赤坂不在,有些事没办法讨论。虽然赤坂本人说要辞退副会长的职位,但是学生会有很多工作是交给他一个人处理的,所以他要是不把这些事情交接完就辞退的话,对学生会来说也是一种负担。三月心想,看来还是得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谈谈才行。 会议结束后,三月走回教室,即使觉得麻烦,他还是得回教室拿书包才行。 目前还有不少学生留在校舍,三月穿过这些学生往教室走去。 他打开教室的门,看到还有一些学生在里面,其中真希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书写着;三月先回自己的位子拿书包,然后走到真希的位子旁。 「留下来自习吗?」 真希一听到三月的声音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他。 「啊……你回来啦,会议结束了吗?今天真早!」 真希说完后,将桌上的笔记和课本合上,看来她正在写英文作业;三月觉得很难得,因为真希平常总是拿三月的笔记去抄。 「真难得你会自己写功课。」 三月注意到周围还有其它的视线,于是依旧用模范生的口气挖苦真希,真希不服气地鼓起双颊回答说: 「我也是有好好考虑过将来的事,而且现在都升上二年级了,如果再打混的话,真的会跟不上。」 这让三月觉得很意外,因为他原本就觉得真希不太像会进升学科的人,但是现在看来,她的本性还是很认真的,莫非她已经想好未来的志愿了吗?三月正想问真希的时候,真希突然站起身来。 「那我们走吧!」 看来她是在等自己,三月有一种被先发制人的感觉,于是原本半张的嘴巴又闭了起来。 「……怎么了吗?」 真希如此一问,三月摇摇头。 「没事。」 他们并肩走出校舍,微风吹过真希的长发,有股淡淡的香水味掠过三月的鼻前,这和七日用的肥皂和洗发精的味道不太一样,有一种成熟的女人味。 连这种时候都会想起七日,让三月觉得自己实在很没用。 「天气终于转凉了呢。」 真希用手压住被风吹乱的头发说道。 「……啊……嗯。」 三月因为在思考那些事,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响应,真希露出落寞的笑容说道: 「你最近好像没有什么精神,虽然我可能没办法帮你解决……但是我可以当你的倾 诉对象。」 真希这样说,却反而让三月更加痛苦。 他觉得自己只是在利用真希而已,虽然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没有跟真希接吻也没和她上床,但是他明知道真希的心意,却还将她留在身边以排遣自己心中的寂寞,这是不争的事实。 然而,脑中每天想的还是七日。 「没什么……没事的,只是最近一直开会有点累而已。」 三月想要粉饰太平,却让真希看来更加落寞。 「这里又不会有人听到,你不需要用那种口气跟我讲话。」 在学校的时候,只要旁边没有其它人,三月就会对真希表露出自己的本性,但是只有今天他无法表现出真正的自己,现在出现在真希面前的,是戴着模范生面具的自己。 他害怕被真希看穿他真正的想法。 害怕被看穿自己一直在想七日。 害怕被她知道自己就像发情的狗一样,一直想着同一件事情。 害怕被知道自己只是一直在原地踏步,根本不晓得未来该如何。 他不想让真希看到这样的自己,因为如果真希看到的话,她一定会讨厌自己吧。这样一来,他真的就会变成一个人了。 ——我不要那样。 虽然三月认为这么自私的自己很糟糕,然而他还是微笑地对真希说: 「今天……我想保持着模范生的样子。」 「……这样啊!也好,偶尔看看你模范生的那一面,感觉还挺新鲜的。」 真希笑着回答他。但是三月知道这不是真心的笑容,真希想必是在担心三月吧,不然以她的立场,她就算对三月大肆抱怨也不为过,如今她却用玩笑带过,没有对三月表露过她的愤怒。 ——对不起。 三月只能在心里向真希道歉,因为他知道这是最伤人的一句话,所以没有说出口。 接下来两人没有再说半句话,直接往校门的方向走去。距离放学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但是校门周围还是看得到一些学生,有些人可能是留下来和同学聊天,也有些人是留下来念书,而现在刚好也是他们回家的时间,因此才会在校门口还看得到学生的身影。 在这群学生之中…… 「真希!」 突然间传来一个相当熟悉的声音,三月的身体不自觉地变得僵硬,真希停下脚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在稍远处,有一位少女——七日伸长手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等她确定三月和真希看到她后才小跑步过来。 「你现在才要回去吗?」 真希问完之后,七日点点头,然后又看了三月一眼,接着露出微笑;还是一如往常的可爱模样。 「今天没有和朋友一起走吗?」 真希一问出这句话,七日怱地脸色一变、眼神低垂,三月心想,该不会是和朋友吵架了吧?但是七日的回答却否定了这个答案。 「……因为我忘记写作业,所以被留下来了。」 七日不满地抱怨道。真希听完之后,忍不住笑出来。 「那是你自己不对啊。」 「但是……我真的很不会物理嘛!」 「物理啊……我也不太行呢,干脆请三月教你怎么样?」 话题突然转到三月身上,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而七日看着三月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丝期盼。 「哥哥,下次如果我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你吗?」 「嗯……嗯。」 三月无法承受那样的视线,于是稍稍把脸别开。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三月发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该死。 真希该不会已经发现了吧?他很多次都试着想要消除心中这些杂念,却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最后他们三人并排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一起离开学校。对三月而言,走这条路回家有点绕远路,但是他并不在意,他比较想要逃离真希和七日同时出现在眼前的状况。从半年前开始,他就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因为他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这种时候该怎么面对她们。 真希和七日应该也有相同的心情,但是她们却一如往常地谈天说笑。 每当三月见到这副情景,都会不得不敬佩女性的坚强。 「啊……」 这时离宿舍还有一点距离,七日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停下脚步,然后看着三月。 「哥哥……你认识赤坂吗?」 七日这么问道。 「赤坂……你是说学生会的赤坂吗?」 「嗯。」 三月不明白为什么七日会突然提起赤坂。 「我认识啊……怎么了吗?」 「没有……只是我们之前有讲过话……所以想问问他最近好不好。」 「他最近好不好啊……我也不太清楚,听说他被停学了。」 听到三月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七日顿时叫出声来。 「咦!」 七日的反应看起来并不像是出乎意料的惊讶,而是想起了某件事情的感觉,就像三月之前以为赤坂抽烟被抓到的那种反应。 七日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呢? 三月犹豫该不该问出口,但是他又认为这毕竟是七日的私事,即使是哥哥也不应该强行介入,搞不好还会给人非常在意七日的感觉,更何况现在真希又在旁边。 七日的神色看起来很担心,是因为在意赤坂的事吗? 如果是的话,那又是为什么呢? 三月非常在意。 「发生什么事了吗?」 当三月还在犹豫不决时,真希先开口问了七日,七日摇摇头说: 「没事,我只是有点吓到而已。」 三月觉得自己的妹妹还真是不会撒谎,虽然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不过她一定有什么不能说出口或是不想说出口的事。 但是也无法向七日询问详情,后来三月也只能在赤坂的话题不了了之的情况下,向两人道别。 他一个人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并下定决心等到赤坂回来后,要好好问他事情的经过。 以及关于七日的事。 ——结果自己最在意的还是七日。 他已经厌倦这样的自己了。 * 七日回到宿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房间换上家居服。她夏天大多穿t恤和短裤,但是最近天气有点凉,所以比较常穿运动衫。 她迅速换好衣服之后,将制服挂在衣架上,稍微喘口气后躺在床上。 她不禁叹了口气。 七日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脑中想着赤坂的事。 他被停学了。 一定是因为在顶楼发生的那件事吧,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觉得自己也有一部分的责任。 如果向某人说出事实,赤坂的罪是否就能减轻一些?然而她还不知道应该找谁商量。 应该要和某个人商量这件事情。 此时,她的脑海里最先浮现出三月的脸,但是七日又想起赤坂叫她不要对三月说此事,于是她摇摇头。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她很气自己的头脑不好,什么都不懂。 「真想变聪明一点……」 七日自言自语地说着。 自己的成绩根本无法和三月优越的成绩相提并论,真希也是升学科的,头脑一定比自己好;映于和岬的成绩也比七日好,她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七日抱着手边的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 「唔…… 」 她不禁低吟出声,满脑子都是大家很优秀,只有自己什么都不会的消极想法。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没有好好考虑,光有个想法就付诸行动,也不好好想想未来的事: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到哪天才突然意识到大家已经先行走到远方,只有自己被抛在后头。 坐立不安的七日下床走到书桌旁。 她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和笔记打开来看。她在房间里念书的次数少之又少,因为她光是看到内容就觉得头痛,可是如果一直继续讨厌念书的话,什么都无法改变。 虽然只有在晚餐前的短短一个小时而已,但是她很难得地预习和复习了功课。 一到晚餐时间,七日就必须比其它人先到学生餐厅。 因为先前往餐厅察看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也是舍监的工作之一。 虽然觉得有点麻烦,不过能够第一个到餐厅的感觉还不赖,七日先和煮晚餐的阿姨们打了声招呼后,拿了一盘餐点。今天的菜色是汉堡排配洋葱汤,随着热气浮上来的洋葱香味,让七日不禁开心地露出微笑。 好香的味道。 只要有美食出现在眼前,七日就会心情大好,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个单纯的人,但是她无论如何都受不了美食的诱惑。 在七日坐到位子上的同时,其它的住宿生陆续走进来。 第二个到餐厅的真希取了餐点之后,走过来坐在七日对面。 「七日,你要吃蕃茄吗?」 「好啊,给我。」 真希不喜欢吃蕃茄,所以总是像这样分给七日,七日用叉子将作为汉堡排配菜的蕃茄全部移到自己的餐盘里,然后双手合十。 「开动啰。」 宿舍的用餐时间是随个人的自由,所以不需要等到全员到齐。 「等一下要不要到我房间来?」 真希一边搅拌着洋葱汤,一边说着。 「嗯?好啊。」 其实就算真希没有开口约她,她也常常到真希的房间玩,而像这样特意询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呢?七日注意到真希的表情有点僵硬,让她相当在意。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但是真希都说等一下到她房间了,七日也觉得现在就开口问她不太好,于是继续用餐。不知不觉中,七日和真希隔壁的位子陆陆续续有人坐下,餐厅内很快就挤满了人潮。 七日从以前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因此她很想赶快吃完晚餐回房间去,可是身为舍监,还是要等大家都走了才能离开。她常常想,让她这种人当舍监真的好吗?但是她都接下这个工作了,也不可能中途放弃。 七日用完餐后,一边喝茶一边环视四周,然后和坐在真希隔壁、七日斜前方的一年级学生视线交会。 她尴尬地把目光移开,开始回忆那位女学生叫什么名字。前任舍监曾教过她,要把宿舍里的人的脸和名字都记得一清二楚才行,但是七日实在很不擅长记人名。 ——真想变聪明一点。 她又在想这件事。 「不好意思……涩谷学姊……」 突然间,那个一年级学生向七日开口,七日听到这个声音才终于想起她的名字,她是就读普通科的学生,名字是青山由纪。 七日想起名字后顿时松了口气,她转向由纪那边。 「什么事?」 「呃……我有听到传闻说,学姊是进了这所学校之后,才发现自小分离的哥哥刚好也是这所学校升学科的学生,这是真的吗?」 由纪讲话有点辞不达意,但是七日仍点头回应。 「嗯,是啊……」 七日有点讶异,居然连一年级的新生都知道他们的事,或许这的确不是很平常的事;不过一想到这件事变成八卦随意在外流传,七日就觉得不太高兴。 但是,她又不能明显表示出自己的心情,而且由纪会这样问应该也没有恶意吧。 「果然是真的啊!好棒,感觉好浪漫喔!」 由纪停下用餐的手,自顾自地兴奋起来。 「学姊,你们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啊?学姊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有个哥哥吗?」 「嗯……不知道。」 七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总不能说出一开始是因为她爱上三月吧。 「我没有兄弟姊妹,所以一直觉得好棒喔。当你们发现彼此是兄妹时,有什么感觉呢?」 当七日还在犹豫该怎么回答、该选择什么字眼时,由纪仍旧不停地说着,最后真希像是受不了似地突然用力拍桌子。 由纪顿时打住,周围的人也都望向七日她们这边。 「你说够了没?」 真希站起身来说: 「对你而言或许很浪漫,但是对七日他们而言可没那么简单,这又不是演艺圈的八卦消息,不要用那种口气谈论这件事。」 「对、对不起……」 真希说完这些话后就离开了,由纪则是满脸羞愧地默默用餐,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用,七日觉得连周围也变得鸦雀无声。 真希很难得将自己的感情赤裸裸地呈现出来,或许是因为她现在心情本来就不太好,但是七日觉得恐怕还有其它理由。 真希在三月和七日相遇的过程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或许是由于这个缘故,她才会如此斥责由纪。当初早在三月和七日坠入情网之前,她就喜欢上三月了,因此七日可以算是横刀夺爱;后来只是因为三月和七日发现彼此是兄妹,使得这段感情无疾而终,直至今日。 这是一段非常复杂的故事。 七日心想,或许就是这一段复杂的故事,才让三月、七日和真希之间出现了一条鸿沟。 真希到底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呢? 她一直很担心自己是不是妨碍了三月和真希之间的感情。 像她今天放学时,也不小心介入了两人之间,她一直觉得自己应该要再多考虑之后再行动才行。 ——以后行动前要多思考一下。 她觉得自己太常末多加思考就行动了。 她稍微反省了一下。 七日确认所有人都用完餐离开餐厅,并检查里头没有还忘的物品后,自己也离开这里;虽然由纪如同要避开七日似地悄悄离开,但是七日心想,明天还是得向她道个歉,得向她说明真希并没有恶意,否则真希简直像是坏人一样。 七日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直接前往真希房间,她敲了敲门。 「请进。」 七日听到回答的声音后打开门,闻到一股有点像香水的淡淡香味,这是真希房间的味道。 她看到真希抱着一个大布偶蜷曲在床上,每次七日来时,真希都会很开朗地迎接她,果然今天她和往常有点不一样。 「……你怎么了?」 七日在真希身旁坐下,然后听到真希小声地说: 「对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真希说完后,七日接着说: 「我不要紧……发生什么事了?」 「嗯……其实也没什么……」 真希直接躺了下来。 「只是觉得和涩谷不太顺利。」 「和我哥哥吗?」 「嗯……他最近的样子也怪怪的,好像一直在想什么事情……我认为说不定……」 真希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就这样沉默不语。 「说不定?」 七日因为很在意,所以催促真希继续说下去,但是真希还是迟迟不肯开口,隔了一段时间后,她才终于说: 「说不定……不,或许就 是这样,我认为涩谷还在喜欢你。」 「咦……」 七日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她多少也心里有数。 她想起三月在半年前说的话,他说他喜欢七日,但是当他们知道彼此是兄妹后,三月又这么说道——在自己能坦然面对七日之前,绝不会碰她身上任何部位。 那是一句令人又伤心又高兴的话。 在那之后三月就真的再也没碰过七日,真的都没有。不仅如此,七日甚至觉得三月每天都在躲着她,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被讨厌了?但是反过来想,这就代表三月还没有完全放弃对她的感情。 「我果然还是赢不过你,你们是兄妹,永远不可能回到情人的关系,但是人类就是会一直追求无法到手的东西。」 真希说完后,将手中的布偶抛向天花板,布偶无法抵抗地心引力,又再度回到真希手上,真希接住它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用沙哑的声音说: 「对不起……我居然这样说……今天我真的很差劲,大概是因为生理期的关系吧。」 她有点自嘲地说着,可是七日发现她好像在哭。 七日也相当难过,只是她觉得自己绝对不能在这里哭出来,所以她拼命地忍住。 虽然一直想着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才好,却始终说不出任何话来。 她真的很想向真希道歉。 因为自己也还很在意三月。 她真的很想跟真希说对不起。 * 解除停学一个礼拜的惩罚后经过三天,赤坂出现在学生会室里。当时会议结束,学生会室里只剩下三月一个人在整理文件时,赤坂才迟疑地开门进来,他在处分结束后仍没有出席会议,或许是觉得很难为情吧。 「……嗨。」 三月爽快地向赤坂打招呼,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喔。」 赤坂尴尬地稍微举个手回应,他看着周围说道: 「好险没有人在。」 赤坂这么说完后,三月随即装出一脸不悦的样子。 「我不是人吗?」 听到这样的回答,赤坂这才恢复开朗的表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我开玩笑的。」 三月说完后,赤坂露出错愕的表情。 「原来涩谷也会说笑啊?」 「你以为我是个连玩笑都不会开的书呆子吗?」 「……是有一点……」 三月听完之后笑了笑。 「坐吧。」 他看到赤坂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便要他坐在附近的一张椅子上,赤坂稍微犹豫一会儿后便坐下。此时三月索性什么都不说,继续做他的工作,而且文化祭就快要到了,需要看的文件多不胜数,虽然可以委托其它干部帮忙,但是最后还是得由身为学生会会长的三月过目,所以他觉得还不如一开始就自己处理比较不会那么麻烦。 赤坂看到三月闷不吭声,终于…… 「那个……」 他自己开口说话。 「……我想辞退副会长的职位。」 这在三月的预料之中,赤坂出现在这里不会有其它原因。 「我给大家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反正我当初参选也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我辞退对大家都好。」 三月静静地听赤坂说着,想听听看他的理由,但是赤坂似乎完全不想提到停学的事。 「……我是无所谓。」 三月说完这句话后停下翻阅文件的手,今天首次对上赤坂的目光。 「你要不要谈一下为什么会被处以停学?我妹妹也很担心你。」 赤坂听到妹妹这个字的瞬间表情变了一下,但是三月并没有错过这个反应。 「……她有说什么吗?」 「没什么,只是问你最近好不好而已,你和我妹妹之间有发生什么事吗?」 三月一问,赤坂连忙慌张地摇摇头。 「怎么可能,只是之前在保健室遇见时,有稍微聊过而已。」 「这样啊……」 看来他在隐瞒些什么,感觉和十天前的七日一模一样,不过他们曾在保健室见过面这一点似乎不是谎言,三月知道七日常来升学科的保健室休息,而他也从羽住老师那边听说,赤坂偶尔会在离开学生会之后到保健室去。 可是这无法做为七日担心赤坂的理由,如果三月的预感没有错的话,七日恐怕知道赤坂被停学的原因,而赤坂应该也心里有数才对。 他回想了一下赤坂被停学的原因。 「你好像是因为揍了高年级学生才被处罚的?」 三月说完后,赤坂点点头。 「嗯……嗯。」 「我听说你们因为争正式选手权而起了口角。」 「没想到这件事也流传出去了……」 「从你被停学的那一天开始,四处就都在讨论这个话题了。」 赤坂烦躁地抓抓头,接着继续说道: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我也不想找借口,反正我早就看那家伙不爽了。」 虽然赤坂这么表明,但是三月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他不觉得赤坂是那种看人不爽就会揍人的蠢蛋。 「你们当时是在顶楼吗?」 「是啊。」 「难不成……是在普通科的顶楼?」 「……为什么你连这种事都知道?」 听到赤坂这句话,三月就确信了一件事。 「……所以,当时我妹妹也在现场吧。」 三月说完后,赤坂惊讶地睁大眼睛。 「为……」 三月在赤坂开口前又接着说: 「我先告诉你,这全都是我自己推测出来的结果,七日什么都没有说。」 赤坂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就表示三月的推测是正确的,于是他又继续说道: 「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动手打人的人,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后来我妹妹说他认识你,所以我有点在意。」 「……平常会有人这样就推理出那些吗?」 「普通科的顶楼是我妹妹很喜欢去的地方。」 赤坂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般地整个人靠在椅背上。 「原来如此。」 三月一直在思考赤坂为何要揍高年级学生,这半年相处下来,他知道赤坂是个处世圆融的人,因此他觉得对方再怎么差劲,赤坂都不会做出殴打高年级生这种蠢事:就算他真的做了,也会想办法善后。 「难道你是因为不想把她卷入这件事才这么做的?」 三月想不出赤坂隐瞒七日在场的其它理由。 若是被老师们知道七日也在场的话,她一定会被找去问个仔细,虽然七日本身并没有做错事,但是从她的个性来看,精神上一定会受到不少折磨;再说,顶楼是禁止进入的地方,七日也曾因为到顶楼而被罚禁足处分,虽然不晓得赤坂是否知道这件事,不过他一定是不希望对七日造成任何影响才这么做的。 赤坂错愕地看着三月。 「你应该去当侦探的,居然可以凭猜测就了解到这个地步,太了不起了。」 「……这种情况我应该跟你道谢吗?」 「我也不知道。」 赤坂苦笑地说着,三月也跟着笑了。 三月发现自己对赤坂抱有好感,虽然他是一个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人,但是三月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也许他是故意扮演这样的角色吧? 或许他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的人。 赤坂给他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赤坂就和自己很像,他和自己一样都戴着面具,每天都扮演着伪装的自己。 「……我以前就一直很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为什么想要出来选副会长?」 听三月这么问,赤坂随即面露苦笑。 「只是一时兴起,没为什么。」 「……真的吗?」 三月紧盯着赤坂,他总觉得一定有个特别的原因,但是赤坂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因为其它理由,把那样的自己隐藏起来;这种事只有总是在伪装自己的三月才会知道。 「你想说还有其它理由吗?告诉你,根本没有。」 「我可不这么认为……总觉得……」 「跟你说没有就是没有,你很顽固耶。」 赤坂相当不高兴,但是三月仍不停止,依旧顽固地追问: 「你是不是在隐瞒些什么?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三月一说完,赤坂就站起来揪住三月的衣领,站得直挺挺地睥睨着三月。 「……结束你的侦探游戏吧!只不过是推理出一些事情的经过就得意忘形,可是会吃到苦头的!」 看到赤坂的态度,三月不禁苦笑,他刚才是故意说得夸张了点,想要刺激赤坂。 「……至少有会让你这么生气的理由吧。」 「喂!你再说下去我真的会揍你喔。」 赤坂将三月的衣领往上拧,但是三月却动也不动地看着赤坂,并故意以挑衅的眼神看着他,嘴角还带点笑意,然后他感觉到赤坂抓住他衣领的手劲更重了。 三月先将目光从赤坂身上移开,再缓缓地吐出吸进肺里的空气,之后再度直视赤坂,这时他的表情已经不是模范生了,而是真正的自己。 「想揍就揍啊,你以为稍微被你威胁我就会吓得逃走吗?」 看到三月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赤坂惊讶地松开抓住三月的手,说不出话来,只是错愕地看着三月。 「我可不是在逞强,这才是我的真面目,平常我只是在装乖而已。」 三月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让赤坂看到自己的真面目,大概是认为如此一来,赤坂也会向他说出实话吧;也或许是因为最近总是对自己感到厌烦,所以一时兴起想要这么做。 「我突然想让你看看我的真面目,刚才也是故意惹你生气的,因为假使没有一些触发点的话,你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吧?」 三月说完后,又再度望向桌上的文件,还有很多文件得在今天看完。 「我真搞不懂你。」 赤坂傻眼地说着,但是三月却对他露出微笑。 「彼此彼此,等你想通再让我听听你真正的想法吧,对了,这件事要对其他人保密哦!」 「喔、喔……」 三月不顾呆站在原地的赤坂,硬是把所剩文件的一半推给他。 「这些就交给你了。」 「什么……」 「别以为你可以这么简单就辞退,还有一堆工作等着你做!」 赤坂讶异地笑着说: 「……真有你的,混蛋学生会会长!」 * 「你最近还满认真抄笔记的嘛!」 世界史的课结束后,映子对七日这么说道。 「嗯……我发现自己得再认真一点才行。」 映子听到七日的话露出微笑,然后像是在逗七日一样摸摸她的头说: 「好乖,好乖。」 七日觉得她简直像在逗小孩,但是她并不会觉得厌恶,大概是因为对方是映子吧。 「怎么了?你们在聊什么?好像很开心!」 岬看到这样的七日和映子便凑过来。 「岬也得好好用功才行喔!」 听到映子突然给她这个忠告,岬不禁愣住了。 「你在说什么啊?」 而且还一副很慌张的模样。 「你刚才在睡觉吧?」 「呃……」 「应该说,岬你每次上世界史的课都会睡觉吧?」 「呃……」 映子还是一样观察入微,因为岬的位子在映子的斜后方,如果没有特地去看的话,应该是不会注意到。 「哪天你考不及格我可不管喔!」 「因为我不喜欢世界史嘛!什么什么二世又什么什么伯爵的!虽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但是我可是连凡尔赛玫瑰的角色名字都记不起来哦!」 听到岬这么一说,映子整张脸都变了。 「那可不行,我下次再借你,要好好记起来喔!」 映子向岬这么表示,但是因为七日根本没看过凡尔赛玫瑰,所以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岬却用力地摇摇头并说: 「不用了不用了!映子只要一提到凡尔赛玫瑰,眼神就会变得好可怕!」 七日看到岬大叫的模样,顿时觉得很有趣而笑了出来,然后岬突然把目光移到七日的身上。 「对了,你应该先借给七日才对!我以前已经跟你借过一次了……」 「咦?」 七日惊叫时已经太迟了,映子已经完全将目标移至七日身上。 「对耶!那我明天就带来,要认真看完喔!」 最后就演变成这种局面。 之后岬则趁映子不在的时候告诉七日,映子非常喜欢那一部漫画,一有机会马上会推荐给别人看。 「如果忘记内容的话,她可是会生气的,所以你自己要注意一点……」 看来岬以前有过悲惨的遭遇。 「绝对不能小看……漫画狂的力量。」 七日觉得她好像看到映子意外的一面。 当七日于午休时间在校舍内走动时,突然觉得有点头痛,但是她很烦恼到底要不要去保健室,因为不久前才被羽住念过而已,不过她认为自己又不是在装病,只是去拿个药吃应该没关系,于是她再度迈开步伐前往升学科。不管怎么说,她就是不想去普通科的保健室。 她穿过中庭,从不知是何许人物的半身铜像旁走过,进入升学科的校舍,即将抵达保健室时她停下脚步。 是赤坂。 因为他的身高很高,所以一下子就认出来,他从保健室里走出后往对面走去,七日心想,他的停学处分大概已经解除了吧。 「……赤坂同学。」 七日跑过去叫他的名字,赤坂回过头来。 「啊……是七日啊!」 他微笑道。 「我不是跟你说过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吗?」 「……对不起。」 「啊……不用道歉啦,我并不是在责备你。」 虽然赤坂这么说,但是七日不知道该回什么,只好低下头;赤坂看到这样的七日便笑着说: 「你果然很可爱。」 七日觉得赤坂是在逗自己,看来女性关系复杂的传闻是真的,至少到目前为止,七日身边没有一个男生会像在寒喧般地对她说出「很可爱」这句话。 「嗯……那个……」 但是七日心想,如果一直想着这些就无法切入正题,于是她自己提起那件事。 「之前的事很抱歉,都是我害的……我听说你被停学了……」 七日一说完,赤坂则像是掩饰害羞似地用手指搔搔脸颊。 「啊……不……那不是你的错!」 赤坂向七日说道。 「但是……」 「那只是因为我想做才做的。」 虽然赤坂自己这么表示,然而七日却无法接受这个 答案,当她思考着该怎么回答的时候,赤坂又再度开口: 「那么我有个提议……如果你觉得对我有亏欠的话,下次可以跟我约会吗?」 「你说什么……?」 对七日而言,约会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单字,于是她才会反问赤坂。 「没错,就是约会!我们就约下个星期日如何?还是你不想跟我约会?」 「嗯……这个……」 七日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赤坂于是单方面地约定。当赤坂知道七日是住在宿舍之后,便当机立断决定在学校前集合,然后说完约定的时间之后就直接离开,留下七日一个人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望着赤坂的背影离去。 七日觉得赤坂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通常若对方径自讲了那么多话,听者一定会觉得不太舒服,但是赤坂却在给人那种感觉之前就结束话题,让七日不清楚是因为他对这种事已经很熟练,还是因为他为人的关系。 只是,七日却无意间想起了三月的事。 她想起半年前的三月。 那时,他也可说是半强迫性并单方面地将自己的情感告诉七日,然而七日也不觉得讨厌。 她想起赤坂刚才邀自己约会时的眼神。 又想起三月说出喜欢自己的眼神。 这两个人不管是外表、个性都完全不相似,却只有那对眼神不知为何很相像。 但是七日不知道原因。 她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打开保健室的门。 虽然她的头已经几乎不痛了,但是如果就这样回教室感觉也有点愚蠢。 「报告……」 七日小声地讲完后进入保健室,她最先看到的人是三月,而三月似乎还没有发现七日,仍继续和羽住有说有笑。在那一瞬间,七日竟然很想掉头就走,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不过最后仍改变心意向前定了几步。 「午安……」 直到七日对羽住问好,两人才发现七日的存在而朝她望去。 羽住笑着说: 「嗨,好久不见。」 但是三月却什么都没说。 「嗯……我有点头痛,可以给我一些药吗?」 听七日说完后,羽住点点头站起身。 「你先坐在那边等一下。」 羽住挪挪下巴指向三月隔壁的椅子,七日听从羽住的话坐下时,椅子发出尖锐的声音。虽然他们是兄妹,但是坐在旁边却有股莫名的紧张感。七日心想,自己果然还是很在意三日。 「……你还好吧?」 三月终于开口和她说话了。 「嗯。」 七日很高兴三月担心她的身体,他看起来比往常还要开朗,是不是今天心情特别好呢?但是在那之后三月稍微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才像突然想起某件事般地看着七日说: 「赤坂有来学校,你要不要去向他打声招呼?」 「呃……」 七日不知道三月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她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帮了你不少吧?我都听赤坂说了。」 「啊……嗯。」 赤坂之前明明就说不想让三月知道的,难道是他突然改变心意了?或是在这段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总而言之,他似乎都把事情告诉三月了;七日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含糊地回答。 而且她刚刚明明才和赤坂说话,但是她不知为何感到有点内咎,不愿意说出这件事。 ——约会啊…… 虽然七日是被动地接受了这个邀约,她也不知道赤坂到底是不是真心的,毕竟她根本不曾和男生约会过,也从来没有被邀请过。 「吃过午餐了吗?」 羽住拿了药过来问七日,七日则摇摇头说: 「啊……还没。」 「那等吃完午餐后再吃药,吃完后可能会有点想睡,小心不要在上课时打瞌睡被老师骂喔。」 羽住拿了两颗药丸给七日,七日将药丸紧紧地握在手上站起身。 她向羽住行个礼。 「那么……我先走了,谢谢老师总是这么帮我。」 七日说完后,羽住对她微笑。 「嗯……保重。」 她向三月微笑挥手,三月也有点难为情地稍微举起手回应。 七日努力装出开朗的模样,慢慢地走出保健室。 她把门关上,在门外用力地呼出一口气。 刚才三月提到赤坂时让七日有点惊讶,她还以为是他们在保健室外的对话被三月听到,但是似乎不是,七日于是松了一口气。 她不想让三月知道这件事。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很清楚自己不愿让三月知道这件事。 ——罪恶感吗? 七日边走边思考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是什么,她走出中庭,正打算去福利社买面包的时候,午休结束前五分钟的钟声响起。 「啊……」 她来不及吃午餐了。 七日低头看着手上的药丸,如果不吃午餐就没办法吃药,虽然也不是不能吃,只是好像会对身体不太好。 「怎么办……」 她自言自语着,到底要不要吃药?赤坂的事又该怎么办?还有现在所抱持的这份情感到底是什么? 原本已经不痛的头又开始痛了,只是和稍早的头痛感觉有点不一样,她想应该是现在这股烦闷所引起的吧。 她果然还是不擅长思考事情。 最后七日只能握着药丸走回普通科的校舍。 * 七日离开后,三月还留在保健室里发呆。 听到预备钟响了之后,他仍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于是羽住叼着香烟看了三月一眼。 「你不回教室吗?」 羽住这么一问,三月便倾着头说: 「……该怎么办才好?我现在不太想去上课。」 听到三月的回答,羽住顿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模范生会这么说还真是难得啊,和妹妹发生什么事了吗?」 三月听到这句话不禁有些慌乱,他看着羽住并深深叹了一口气,看来在羽住面前,他没有办法隐瞒任何事。 三月在知道七日是自己的妹妹之前,就常常来羽住这里打扰,之前还曾送突然昏倒的七日来这里;现在想想,说不定就是那次的关系,他和七日的感情才会突然变好。 然而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那究竟是好还是坏。 「……没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三月低声说完后,羽住把香烟捻熄,然后有点落寞地看着三月。 「是吗……那就好。」 「我们看起来像有什么吗?」 「嗯……有一点不太自然的感觉。」 果然什么事都逃不过羽住的法眼,她总是给人看透一切的感觉。 「原本毫不相干的人突然变成家人,你们一定也辛苦吧?」 羽住说话的同时又点燃了一根香烟,三月则是呆望着她吐出来的烟雾缓缓上升的画面。 「是啊……比想象中痛苦多了。」 「但是……虽然我这么说可能会惹你生气……不过我觉得有点令人羡慕呢。」 「羡慕?」 「你不是喜欢她吗?」 被问到这个问题时,三月完全无法回答,见他沉默不语,羽住又像在自言自语般地继续说着: 「喜欢的人变成了家人……虽然就某种意义来看很痛苦,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也许反而是很幸福的事,因为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家 人之间的羁绊都绝对不会改变。」 三月继续保持沉默,他不懂羽住话中之意。 幸福? 他这种状况叫做幸福? 他那么痛苦叫做幸福? 闷闷不乐的现在叫做幸福? 渴求着妹妹的自己叫做幸福? 她居然说这是幸福? 他还是无法这么认为。 他和七日是家人……是家人哪。 他无法认同这是幸福。 羽住叼着烟抬头望向天花板,当她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的时候,椅于发出尖锐的声响,她随后低声说道: 「有时候你会发现不管再怎么喜欢的人,对方终究是外人。」 接着,羽住的脸上带着一丝苦笑又说: 「不过你可以当做这是离过一次婚的女人说的玩笑。」 三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才好。 这时上课钟声响起。 最后三月还是决定不上下午的课,他请羽住告知授课老师后,自己则钻进保健室的病床里。 三月虽然翘了课,但是学生会的会议却不得不出席。 总觉得还是有点烦躁,但是已经比之前好上许多,或许是因为他对赤坂展露出真正的自己的关系吧。 七日和真希毕竟是异性,和男性的思考感觉终究不同,而赤坂则是同性,所以并不会感觉到有落差。纵使他们才刚熟识不久,但是赤坂已经成为三月无话不谈的朋友。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在不久前,他还不太喜欢赤坂这个人。 校庆的准备事宜已经有些许进展,所以开会时间并不像以前那么长,念书也比之前更能够集中精神,期末考成绩也稍稍恢复原本的水平,尽管他觉得想着这种事很无聊,可是如果成绩不保持在一定的水平,他还是会觉得不安。 不过他的志愿仍然没有决定,虽然他先在志愿表上写了想要进理科相关的大学,但是如果问他这真的是他想做的吗?这又是得让他好好思考的问题。 三月很好奇其它人是否已经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了?还是视当时的心情决定志愿? 「赤坂……你已经决定好将来的志愿了吗?」 他们两个在学生会室中的闲聊已经像是例行公事一样;此时三月好奇地问出这个问题,赤坂则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三月。 「怎么啦?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有啦,我只是有点好奇其它人会选择什么样的志愿。」 「但是我是体育科的……可能没办法让你做参考。」 他说的没错,三月听说体育科的人大多是靠运动项目推甄进大学,无法推甄的人就只好参加考试进入体育大学,因此的确是很难拿来做为参考,不过他还是很好奇赤坂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想法。 「那么你也是要靠推甄进体育大学啰?」 三月催促着赤坂回答,但是赤坂两手交叉在胸前,看着天花板说: 「可能没办法推甄了,毕竟我被停过学,应该在书面审核的阶段就会被刷掉了。」 听到这里,三月有种很对不起赤坂的感觉,虽然赤坂会被停学和他没有直接关系,可是那件事毕竟和七日有关,不过本人看起来却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就算没发生那件事,我也不打算进体育大学。」 他笑着说道。 「嗯……我可能就随便念点书,随便找间大学进去念,反正我想要离开家里就对了,所以大概会选择东京以外的大学吧。」 三月听到赤坂这么说,才知道原来他住在家里,虽然三月本身并没有想要离开家的念头,但是他也不是不了解赤坂的心情。 「嗯……」 他原本以为赤坂应该会有更明确的答案才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反倒有种随遇而安的感觉。 「那涩谷你呢?」 话题回到自己身上,三月于是和刚才的赤坂一样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天花板说: 「……我也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 「嗯……原来你也会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已经规划好一切的人。」 看来赤坂对三月也有同样的想法,他们都把彼此想得太过厉害,又或着说他们都误会彼此,三月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真是微妙。 「但是,现在还不急着找出所有的答案不是吗?先进大学,然后在那里找出答案,这也是一种方法。」 就这方面来看,赤坂比三月豁达多了,或者该说是他比较成熟。三月非常痛恨自己对任何事不找出正确答案就不肯善罢千休的个性,他并不想抱着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去念大学。 「我也知道这样才对。」 升学指导科的老师也曾经说过同样的话,就连他和弥生商量时,弥生也这么说过。 ——总之先去念大学不就好了? 当时他觉得弥生身为自己的母亲,说出来的答案还真是随便;然而现在想想,他们说的都没错。要在仅仅十七、八岁的年纪就明确地想出未来要做什么的确不容易。 但是既然要去念大学的话,至少要念自己有兴趣的科系,若是找不到有兴趣的科系,也可以选择去工作。 ——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结果三月的思考只是在兜圈子而已。 他和赤坂告别后便准备回教室,虽然他已经把书包带过来,并不需要特地回去拿,但是真希邀他一起回家,所以他得回教室找真希。 刚才和赤坂多聊了几句,导致时间拖得有点晚,但是他告诉自己还在许可范围内,同时也加快速度向教室前进。 教室里面除了真希以外没有其它学生,真希则和之前一样一个人打开笔记书写着。 「……抱歉,我来晚了。」 三月走到真希旁边说道,真希没有看向三月就开口说: 「……你再晚五分钟我就要先回家了。」 三月无话可说,因为如果他在会议结束后马上回教室的话,他们就可以提早半个小时回家的,却因为不小心和赤坂聊起来,才会耽搁这么久。 「抱歉。」 三月低头向真希道歉,真希阖上笔记本说: 「算了,只要你请我吃avalon的蛋糕组合,我就原谅你。」 那是之前曾和七日不期而遇的咖啡厅店名。 「……我知道了。」 因为是自己不对,因此三月完全没办法反驳。 三月很担心这次会不会又遇到七日等人,不过这种偶然不太可能会连续发生,现在店里没有半个客人,这家店似乎是中午的时候人最多,傍晚就没什么人来。 依照刚才的约定,他帮真希点了一份蛋糕组合,而三月现在不太想吃甜食,所以只点了一杯红茶;如果有咖啡的话,三月比较想点咖啡,这家店里却只有红茶。 穿着女仆装的女服务生端了蛋糕和红茶过来。 此时真希先说话了,看来她并不想等到餐点都上完再开口。 「……涩谷……」 刚才还满脸笑容的真希,表情突然变得很僵硬。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很重要,你要仔细听喔。」 真希如此表示。 「我想要暂时和你保持距离。」 三月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这句话也来得太过突然了。 「……什么?」 他不自觉地叫出声,连自己都觉得这样的态度很愚蠢。 「这半年来我一直很努力,和你一起回家,一直找你出来玩……就是希望你能够多看我几眼,希望你会觉得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但是,我一直觉得你在想 事情,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虽然你会响应我说的话,但其实你都在想着别的事吧?」 三月无法回答真希,因为他没有想到真希会突然对他说这些话,然而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很讶异真希已经完全看透他的内心了。 真希说得一点也没错。 如果被问到有没有打从心底好好对待过真希的话,他没有办法充满自信地说有,因为他总是会不自觉地开始想起别人。 别人。 那个人并不是真希。 「我本来以为是学生会的工作太过繁忙……所以你有时看起来会很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我和涩谷不一样,没有参加社团,也不是这么用功在念书,因此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抱怨。」 三月一边听着真希说的话,一边盯着红茶上方的热气,他已经可以猜测出真希接下来要讲什么,那令他觉得痛苦,但是套一句真希说过的话,他才是没有资格抱怨的人。 「但是……应该不只这样吧?你一直心不在焉的原因,并不只是疲倦或忙碌而已对不对?你会一直这样想事情,应该还有其它的原因吧?」 真希的话语暂时打住,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并喝了口红茶。 店里面非常安静,似乎连真希将红茶咽下喉咙的声音都听得到。 「涩谷……你能老实回答我一件事吗?」 真希终于用缓慢的语调提起了这件事,三月点点头,因为他也只能老实回答。 「……你是不是还喜欢七日?」 这是连他自己都不想承认的事。 更何况是从真希口中问出来,让他觉得更加难堪。 但是被真希这么问,他也只能乖乖承认。 他点点头。 「这样啊……」 真希低喃道。 「……我原以为我可以让你顺利地忘记她……会因为我而轻易把她忘记,不过那大概不可能吧,对你来说,这件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沉重得太多太多了……对不起。」 真希渐渐说不出话来,或许是在哭泣吧,然而三月没办法直视她,只能低着头不发一语地颤抖着。 「所以……我才希望今后能和你保持点距离,我想这样对你、对我都比较好,如果我们继续这样下去,我可能会开始讨厌涩谷……我很害怕变成那样,因为我不想、我不想讨厌你,所以……我们保持距离好吗?」 ——对不起。 三月拼命压抑住这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因为他觉得如果道歉,一定会让真希更加痛若。 真希这么为自己着想,他不能再加重她的痛苦,所以他不能道歉,绝不道歉。 三月知道这是自己的错。 他知道是自己一直无法接受七日是妹妹这个现实,错在自己而不在任何人;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道歉。 「我知道了……」 三月慢慢地将目光移向真希,并用力挤出一丝声音说道。 「谢谢你。」 真希低声说完后,悲伤地吃起蛋糕。 三月一边喝着没有砂糖的红茶,一边望着这样的真希。 他有一种失落感,仿佛失去了某样再也回不来的东西。 他发现自己或许将真希看得比想象中还要重。 ——真是愚蠢。 他不知道在哪里听谁说过这一句话。 『真正重要的东西,总是在失去之后才会发现它的可贵。』 第四章 喜悦?寂寞? 第四章喜悦?寂寞? 七日在原地走来走去,时而踢踢脚边的碎石子,时而抬头呆望那随风流转变化的云朵,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别的事可做。 她和赤坂约定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可是她怕迟到会很不好意思,于是十一点半就到校门口等着。 她没有带任何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因此现在正闲得发慌。早知如此,她应该晚点出门的,不过仔细一想,没事做总比迟到要好得多。 今天她明明有吃早餐,但是现在却已经有点饿了。 「肚子饿了……」 她喃喃地念着并等待赤坂的到来;心情始终无法平静。仔细想想,这说不定是她来到东京之后,第一次和人相约碰面出游,她目前还没有与映子或岬在假日出门过,虽然曾经和真希一起出去,不过因为两人都住在宿舍里,所以也不需要像这样约在外面会合。 ……无法冷静。 七日现在很想去厕所,虽说就算是假日也还是能进入校舍,可是她又很担心赤坂刚好在她离开时来到校门口,所以最后她还是决定不去。于是,她坐立难安地踢着石子、看看白云,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憋不住的时候…… 「久等了。」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七日回头便看见赤坂穿着便服,满脸微笑地站在后面。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赤坂穿便服的样子,总觉得和平常不太一样。 「午……午安。」 七日不知道该怎么向赤坂打招呼,于是低头这么说道,连她自己都发现声音变得很高亢,让赤坂讶异地笑了出来。 「啊……嗯,午安。」 七日心想,赤坂一定觉得她很奇怪,但是这是她第一次和人约会,因此她不晓得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赤坂,早知道就先找个人商量,如果是真希的话,一定会给她不少意见吧! 但是七日对于要不要找人——尤其是找真希——商量此事非常迷惘,那是因为打从赤坂约她的那时起,她一直有一种很莫名的心情,她感觉自己这样好像在做坏事。 「我第一次看你穿便服……很可爱喔。」 赤坂看着七日微笑地说道,由于这句话来得太过突然,让七日有点不知所措。 「咦……啊……谢谢……」 这是七日有生以来第一次约会,所以她烦恼了很久到底要穿什么衣服,最后还是选择穿上她最喜欢的洋装,或许是因为她觉得这个约会对她面言是非常特别的事情。 「很好看。」 七日听到这句话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仍然很高兴,因为这件衣服是母亲买给她的,称赞她就好像连母亲一起称赞一样。 「那么定吧,我们先去吃饭。」 赤坂说完后便将手伸向七日,七日一时之间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是一径地看着赤坂,当她意识到这是要和她牵手后,同时也想起她要去厕所的事。 「嗯……那个……」 七日吞吞吐吐地说着,只见赤坂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后说: 「啊……抱歉,如果你不想牵没关系。」 他把手缩了回去,但是七日摇摇头表示: 「不是的……只是在我们出发之前,我想先去一下厕所可以吗?我从刚刚就一直忍耐到现在……」 赤坂听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七日顿时觉得相当丢脸,整张脸都在发烫,只是她已经不想再忍耐下去了。赤坂看到七日低着头的样子,就清咳了一声说: 「抱歉,我居然笑出来,那你赶快去吧!」 赤坂一说完,七日随即小跑步地奔向校舍。 赤坂似乎已经决定好要在哪家店吃午餐了。 「可能需要稍微走一段路。」 赤坂说完后向前定去,七日则是紧跟在他身后。 这一次和一开始不一样,赤坂没有伸出手来,七日有点烦恼是否因为她刚才说要去上厕所的关系?赤坂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不懂得情调的人?如果赤坂以为是她不想牵手的话该怎么办? 七日原本想要道歉,又担心会把气氛弄僵,于是没有开口。 「啊……我已经擅自决定好店家了,你有没有什么不吃的东西?如果那家不行的话,也可以换别家。」 听到赤坂这么说后,七日偏着头思考。 ——不吃的东西? 她心想,她还满有自信自己大部分的食物都吃,但是也不敢断言任何食物都可以,像是青蛙或蛇她就没有吃过,也不会想吃,还有虫子类也不行;以前爷爷曾经从朋友那里拿到佃煮蝗虫,结果让她哭着拒绝。 「怎么了……?都可以吗?我们要去的是意大利面店……」 赤坂看到七日没有马上回答,担心地看着七日。 「啊,意大利面的话……应该就没问题。」 赤坂听到七日的回答后微微一笑。 「那你什么不吃?」 「……佃煮蝗虫……」 赤坂再度失笑。 「……那个我也不吃。」 赤坂看起来很开心,但是七日搞不懂和她在一起到底哪里有趣。 「请问……你为什么要约我出来呢?」 七日始终觉得很在意,于是开口问赤坂,此时赤坂停下脚步,把手抵在七日的唇上。 「你又说请了。」 「什么?」 「你刚才又说敬语了,我不是说过我们都是同年级的学生,不需要这么客气吗?」 「啊……对不起。」 话一说出口,七日就惊觉对不起也算是敬语的一种,于是自己捂住嘴巴。赤坂看到这样的七日,露出有点过意不去的表情。 「抱歉抱歉,我不是在责怪你,只是对我用敬语会让我浑身不对劲。」 「嗯,我会好好注意的……不对……我会小心。」 或许是因为赤坂是三月的朋友,而七日和三月虽然是双胞胎,然而三月毕竟是哥哥,所以她对哥哥的朋友说话才会不自觉地客气起来。 「对了,刚才讲到哪里了?」 两人再度向前走的同时,赤坂开口问道,七日一瞬间也忘记刚才在讲什么,但是她马上就回想起来。 「啊……刚才我问你为什么要约我出来。」 「啊~~对对!」 赤坂点点头后就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因此七日在一旁等赤坂开口,不过他迟迟不说话,七日只好望向周围正在停车的公交车,还有漫步错身而过的小狗。 「……我……」 等了很久,赤坂终于开口。 「常常会因为一时兴起就约女孩子出来,不是我特别在意的女孩我也约,甚至第一次见面的女孩也是。」 七日听到这段话,在失望之余更觉惊讶,原来岬以前说他的女性关系复杂都是真的。 但是赤坂又继续说: 「不过我会约你出来,是想要和你聊聊更多有关你的事情。」 七日听不出来这句话是真是假,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会吸引赤坂注意,或许赤坂只是不想让自己不安而已;可是,如果约她出来得这么费尽心思的话,那一开始不要约她就好了吧?而且也不必将自己约其它女孩子的理由说出口,不过这也有可能足赤坂平常追女孩子的手段。可是她仍旧不明白,为什么这次的对象会是自己。 结果,不管七日怎么想还是不知道赤坂的想法,但是她又觉得怀疑人家很失礼,所以尽管她不知道理由,仍然决定相信赤坂。 「……怎么了?这个理由让你不开心吗?」 「不是的……我只是不太懂为什么会想要和我聊聊?」 赤坂看到七日很诚实地回答,忍不住又轻笑。 「大概是因为你就是个会这样想的女孩子吧。」 七日听了赤坂的话后还是不太明白。 赤坂带七日来的这间意大利面店,以前她也曾和三月和弥生来过,她想起三月很喜欢这家店的波隆那肉酱面。 「我以前有来过这里。」 听到七日这么说,赤坂霎时一脸尴尬地表一下。 「真的吗?还是我们要换一家店……?」 七日急忙摇摇头,她说这话并不是那个意思。 「不用不用,我很喜欢这家店。」 这是她第一次和「家人」来的店,这家店对七日而言充满回忆。 「那就好。」 赤坂对她露出微笑。七日心想,他还真是个爱笑的人,但是并非傻笑;虽然赤坂平常给人既认真又成熟的感觉,然而笑起来却像个孩子一样,七日并不讨厌那个笑容,他与三月同样有着成熟的气息,却又比三月多了些不一样的氛围。 他们两人面对面坐在窗边的位子上看着菜单,七日由于刚才想起三月,于是就点了波隆那肉酱面。不知道三月现在怎么样呢?七日星期五和星期六住在三月家,见到三月比平常更没精神,而且看起来非常忧郁,甚至阴沉到让人无法开口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 真希也是如此,星期六的晚餐时间她并没有下来餐厅吃饭。 七日心想,那两个人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好吃吗?」 听到此时赤坂突然询问她,让七日不小心咽下刚放入口中的肉酱面,面条因而卡在喉咙里,七日赶忙喝了些水才不至于呛到。 「啊……对不起。」 赤坂满脸歉意地拿纸巾给七日,七日接过纸巾后,擦擦沾在嘴边的水和蕃茄酱。 「你突然讲话害我吓了一跳。」 赤坂见七日不好意思的模样,脸上于是露出些许落寞的表情。 「……因为你刚才吃面的脸色不是很好。」 七日听到这儿才突然想起刚刚的事,她忘记赤坂就在自己眼前,还径自想着三月和真希的事,这让她觉得很对不起赤坂。 「我强迫你和我出来,果然让你很困扰吧?」 听赤坂这么说,七日则赶忙用力地摇摇头,她一点都不觉得困扰,反而相当高兴,她只是不知道赤坂为何要约她而已。 「您并不是强迫……而且我一点都不觉得为难。」 「你又讲敬语了。」 「啊……你没有强迫……我啊……」 七日再重复一次,赤坂随即浮出微笑并说: 「……突然这么说你可能会吓到,那个……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什么?」 七日不自觉地大叫出声,虽然餐厅里还有很多客人在场,她现在却连顾虑旁人的余裕都没有。 ——和他在一起? 七日仔细思考起这句话的意思。 是要一起吃饭?还是一起逛街?吃饭的话,现在就已经在吃了;逛街的话,当然随时随地都可以一起去逛……可是赤坂却只说「和我在一起」这么模糊不清的一句话。 这句话代表的意思,连对这方面相当迟钝的七日都能理解。 ——他想要和我在一起? 「在一起是指……?」 但是七日仍觉得有必要再确认一次,于是赤坂很平静地回答: 「就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女朋友的意思。」 七日听到这个回答,不禁冒出一身汗。 「咦……但是……我……我吗?为什么……?」 七日现在脑筋一片混乱,也无法将话说得完整;赤坂只是带着笑意凝视这样的七日。 ——他是开玩笑的吗? 虽然心里这么想,可是赤坂似乎并不打算否定刚才说的话。 一会儿后,赤坂才稍微有点害羞地说: 「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赤坂说这句话的样子看起来不像在说谎,然而七日还是难以置信,他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自己? 七日一直沉默不语,于是赤坂又开口说: 「你不用现在给我答案没关系……只是你可以稍微考虑一下吗?还有……」 赤坂指指七日面前的面说: 「面会凉掉的,赶快吃吧。抱歉在吃饭时跟你讲这种事。」 赤坂说完后,七日慌慌张张地再度开动,她现在心里面非常忐忑不安。 赤坂也继续吃着自己的面,看来这个话题暂时是结束了,让七日稍微有点放心,如果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的话,她可能会因过度慌乱而晕倒。 七日觉得脸好烫。 心跳不断加速。 ——真是讶异。 七日一面吃面一面看着赤坂,他的表情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冷静;这时七日才发现赤坂长得挺俊美的,而且睫毛也出乎意料地长。 七日现在已经完全是食不知味的状态。 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三月的脸;是因为波隆那肉酱面的关系吗?还是因为其它原因?七日自己也不明白。 * 明天就是校庆,而一连串的行政工作总算告一段落;虽然校庆过后还要开许多会处理经费事宜和检讨问题点,不过现在三月还不想去思考这些事情。 总之,他终于暂时从繁忙的工作中解脱了。 以他的立场,校庆当天是一定得到场不可,但是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计划,随意逛逛之后就会回家了;他还听说管乐社要开爵士咖啡厅,所以或许会去那边喝杯咖啡、看看书。 三月如此思考着,然后从学生会室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图书馆是这间学校里头,少数由四学科共享的设施之一,所收藏的书籍和其它学校比起来非常齐全,然而三月却很少使用图书馆。 通常他如果有想看的书都会直接买,遇到考试的时候,他也比较喜欢在家念书,所以他很少因为上述的目的使用图书馆,只是偶尔需要用到一些比较难的专业书籍或百科全书里的知识时,才会过来看看。 而他今天却难得地想要借一本普通的书来看,或许是因为工作完成后的解脱感促使他这么做。 三月走出升学科的校舍,朝着被四个学科校舍包围的中央大楼前进。 图书馆位于中央大楼的四楼,其它楼层还有艺术科常会用到的展览室和视听教室,不过三月从来没有进去过,因为那些是和升学科毫不相关的地方。 三月爬楼梯爬到一半,突然觉得有点喘便停下脚步。 他心想,自己平常太少运动了。 他平常只有在一个礼拜两堂的体育课会运动,所以会累也是正常的,但是此时他心里浮现出一个疑问,升学科的其它人都是怎么维持体力的?还是只有自己这么虚弱?他甚至还在想该不会是自己已经老了吧? 三月再度爬上楼梯,无意间想到赤坂。 体育科每天都有体育课——而且每堂都是两小时,就算不想也会培养出充沛的体力吧。虽然过着同样的生活,但是自己在体力方面就和赤坂有天壤之别。 他想起那天他为了露出本性故意惹赤坂生气的事。 当时赤坂真的差点就要揍他,尽管三月那时满脸不在乎的样子,可是如果真的被赤坂殴打,他肯定吃不消。 ——那天真是好险。 三月想起那天的事情,不由得露出苦笑。 三月一进图书馆就先到新书区,他看到几本有兴趣、却还不至 于想买的书,于是他拿起那些书,翻到封面的背后看借出纪录,发现目前还没有被任何人借过。 这让他有些开心。 全新的借出纪录表上,第一个写上的是自己的名字会让人心情很好。 三月手上抱着几本想借的书,正当他打算去看看其它书架而转过头时,他看到了真希。她像是在找某本书似地在书架前面走来走去,而那里是放参考书的书架。 三月犹豫了一会儿后,决定去找真希。 自从真希说想和他保持距离之后,他们就不曾在教室里说过话,尽管三月偶尔会主动跟真希说话,但是真希却不怎么理他,更不用说是一起回家;他和真希回复到原本同班同学的关系。 他并不是对这有所不满。 他知道一切都是自己不好,也知道自己无权干涉真希所做的选择,不过他还是觉得这样有点太极端了。 平常不一同回家、假日也不一起出去就算了,可是如果真希太过刻意闪躲他的话,会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他想告诉真希,希望她可以表现得自然一点。 「你在找什么?」 三月确认过旁边都没有入之后,便用自己原本说话的口气问道。 真希受到惊吓似地看向三月,随后又立刻沉默地转回书架,虽然三月早已有心理准备,但是她那样的态度还是让三月颇受打击。 「……你……」 三月低语的同时,突然发现真希在看的书架是放大学考试用的考古题,看来她是在找志愿考取学校的考古题,让三月有点讶异。 「……有什么事吗?」 真希发现三月不继续说下去便开口问他,但是眼睛仍然看着书架,一副就是极力避免看向三月的样子。 「没有……倒也没有什么事。」 三月抽出眼前的考古题,不太感兴趣地翻了几页,然后继续说: 「我是想说……你难道就不能自然一点吗?」 三月说出口后,却又在心底咒骂特地跑来说这句话的自己,自己怎么还有脸说出这句话。 他突然很想立即逃离现场。 然而话都说出口了,总不能真的逃走。 真希以冷淡的眼神看着三月。 「什么叫自然……?」 「嗯……就是……你的态度啊……」 三月一说完,真希就默默地低下头。 「……你是想说我太冷淡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真是愚蠢。 三月现在满脑子都在想自己怎么会这么蠢,先是故意接近她,然后又对她说出这么任性的话。 真希再度抬起头来看着三月,眼里泛着泪光说: 「……你以为我喜欢对你这么冷淡吗?」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三月的心,真希当时说想和三月保持距离时,不是哭得跟泪人儿一样吗?所以她并不是讨厌三月或是已经对他没感情,反而是因为还对三月抱持好感,但是三月却始终无法将七日忘怀,真希看着这样的三月觉得很痛苦,才会想要离开的,不是吗? 「啊……」 三月沉吟着无法再说什么,他已经没有任何话可以对真希说。 真希看到这样的三月便叹了口气,接着微笑说道: 「……我又不是讨厌你。」 三月发现自己听到这句话时顿时安心不少,或许他就是想听真希说这句话才过来的,他不禁咒骂自己的愚蠢,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为真希着想过,总是只考虑到自己。 「……但是,如果勉强自己与你当好朋友的话,会感觉很痛苦。我会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们之间的关系明明就这么好,却还是没有办法在一起。」 三月回答不出来,只能低着头,此时真希的手伸向三月,将他手上的考古题拿走。 「……这是我一直在找的。」 三月判断不出这句话是真是假,而且这也可以解读成,真希正委婉地表明不想继续待在三月身边。 真希翻着考古题说: 「……谢谢你。」 她用极为细小的声音说着,三月原本以为是在谢谢他帮忙找到她要的书,但是真希又继续说: 「虽然很痛苦,但是我有点高兴,你会特地跑来跟我说这件事,就代表你还是有点在乎我吧……」 三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真希才好,只能将视线从她身上移至窗口,此时他看见夕阳照射进来,内心顿时衍生出一股凄凉感,窗外可以看到普通科的校舍,在夕阳的照射之下显得有点蒙胧,看起来很漂亮。 三月是喜欢真希的。 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忘记七日,尽管他很厌恶这样的自己,可是他不管怎么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无法忘记七日。 所以他无法对真希说什么。 「七日不晓得对涩谷有什么想法……」 真希突然冒出这句话。 这个问题连三月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如果七日接受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对于真希问的问题,三月曾经一度找出答案;然而这个选择会伤到太多人,最重要的是会伤害到七日,因此三月在半年前就舍弃了这个选择。 他想当一个好哥哥。 可是现在却如此狼狈。 与其这样,当时还不如干脆紧抱住七日,就算只有那么一次也好,或许自己现在也会比较轻松一点。 他现在想着这种事。 「我要先走了……谢谢你帮我找到这本考古题。」 真希留下这句话后立刻离开。 只剩下三月一个人伫立在原地。 他的脑中不断重复着真希说的话。 ——如果七日愿意接受我的话…… 那自己一定会侵犯七日吧。即使会有犹豫,最后仍然会顺从自己的欲望,将那纤细的身躯纳为自己所有,他一定会反复不断地对七日做出那样的事情。 好可怕。 只要一想到如果这种事在现实中发生,他就忍不住全身颤抖。 然而在那恐惧背后,三月相信自己仍然会选择紧抱住七日。 ——真恶心。 他咒骂着自己。 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 七日在睡醒的瞬间,突然感到一阵惊慌失措。 刚开始,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连自己也不晓得为何要如此慌张。 但是七日慢慢地回想起来,脑海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她刚刚做了个梦。 是有关三月的梦。 她梦到被三月拥抱。 虽然梦里的画面非常抽象,不过那是因为七日本身还没有过这种经验,所以会有这种感觉也是理所当然;然而梦里的他们确实在做那种事,至少七日在梦中被三月抱着时很清楚。 七日的脸蓦地胀红。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种梦?但是她的确梦到这样的事,因而让她惊慌不已。 难道…… 难道自己在渴望这种事?一想到这里,七日又开始觉得羞傀,这时房间里明明没有其它人,她却像要躲避人群视线般钻进被窝里,然后再度回想起刚才的梦境。 ——但是那感觉并不讨厌。 有这种想法是不是很不应该? 然而她很高兴。 因为虽然是在梦里,但是三月终究肯触碰自己。 这让她稍微冷静了些,于是她摇摇晃晃地钻出棉被走下床,然后将手放在胸前,发现到自己的心跳仍然急遽地在跳动中。 她再度思索着。 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梦呢? 她脱掉睡衣、换上制服,并在脑中思考着。 她睡前想的是赤坂的事,她一直在想要怎么回应赤坂的告白,结果没有想出任何答案就睡着了。 然后就开始作梦。 她一想起那个梦境,不禁又开始脸红心跳。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于是她开始深呼吸。 一次。 两次。 等她恢复平静后看向时钟,已经快到吃早餐的时间,快没时间洗脸了,大家今天也应该都会早起,所以她得赶快到餐厅去才行。 她站在镜子前面。 一边检视着自己今天有没有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担心会不会有人因此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梦,一边将睡觉时乱掉的头发绑成辫子。 ——今天就是校庆了。 七日没有摆摊,所以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对有投入其中的人来说,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 还有那个梦—— 一想到这里,七日便不愿再去想,因为她越想越觉得害羞。 七日重新打起精神,恢复往常舍监的表情。 然后快步走出房间。 许多摊位都还在做开店前的准备,七日虽已来到学校,却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她在中庭四周闲晃、到处看看。虽然和映子及岬有约,但是因为她太早离开宿舍,因此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阵子。 中庭到处飘散着各式各样的香味。 卖食物的摊位都会在开始前准备商品。 七日很喜欢热闹的庆典,所以光站在这里就让她觉得相当兴奋。当她看到卖香肠和可丽饼的摊位后;心里就直想着等会儿一定要买来吃。为何平常不会特别想吃的东西,一到摊位上贩卖之后,看起来就特别美味呢? 还有卖薯条的摊位也是不能放过的。 真希到哪里去了?七日四处张望却看不见她的人影,她明明比自己先离开宿舍,该不会是去图书馆吧。 在校庆期间,学校开放中央大楼的图书馆等设施,提供想自习的同学使用。真希最近满用功的,因此也有可能去图书馆。 「早。」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招呼,七日回头一看,是赤坂站在身后。 「啊……早安。」 赤坂脱掉制服外套,并将衬衫的袖口卷起。 「怎么那么早?在做开卖的准备吗?」 赤坂问完后,七日摇摇头。 「没有,我只是太早来了,赤坂……呢?」 七日忍住用敬语的冲动,她问完这句话后,赤坂就看向后方的薯条摊位。 「我们剑道社有来摆摊……之前因为我被停学,给他们带来不少困扰,所以现在就只好任凭他们差遣。」 赤坂苦笑地说着,七日则自责地低下头,赤坂见状急忙挥手说: 「啊,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对不起!」 赤坂慌张的表情看起来非常夸张,让七日不禁失笑。赤坂也笑着搔搔头,看起来很不好意思;今天的他和平时成熟稳重的感觉不太一样。 七日心想,这个人居然向自己告白,真是不可思议,甚至没什么真实感,或许那只是在作梦而已;忽然间,她又想起了早上的梦,于是慌张地停止自己的思考。 「……那个……你等一下有时问吗?」 听赤坂突然问出这句话,七日点点头,因为离和映子她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十分钟以上。 「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你先等我一下。」 赤坂只丢下这句话就往摊位跑去,然后和那里的学长还是学弟说了些话,大概是去告知要离开一会儿的事吧。 「……久等了。」 看到赤坂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让七日很想告诉他,其实他可以不用那么急的。今天的赤坂果然和平常不太一样,感觉就像个小孩子。 「我想去一个地方。」 赤坂说完后,七日就跟着他离开,一路往普通科的校舍走去。 「……要去哪里?」 七日好奇地问着,赤坂暧昧地说: 「你喜欢的地方。」 赤坂说完这句话,之后七日就不发一语地跟着他前进。 他们走进普通科校舍、登上阶梯,慢慢地经过二楼、三楼、四楼,最后只剩下顶楼,赤坂似乎一开始就决定要去顶楼似地不断往上爬。 这让七日有点惊讶。 刚才赤坂确实是说「你喜欢的地方」,而顶楼的确是七日非常喜欢的地方,她很讶异为何赤坂会知道这件事。 打开厚重的铁门后,禁止进入的栏杆伫立在眼前。 但是赤坂毫不在乎地跨越栏杆,然后回过头将手伸向七日。 其实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跨得过去。 尽管七日心里这么想,不过还是抓住赤坂的手,顺着他的力道跨越栏杆。 眼前尽是辽阔蔚蓝的天空,今天的天气也好到让人心情愉快。 「……我听涩谷说这里是你喜欢的地方。」 赤坂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了几步,而七日听到这句话总算明白,如果是三月说的,那赤坂会知道这件事也不奇怪。 「所以我觉得如果在这里的话,就可以听到我想听的答案。」 赤坂回过头,一脸认真的表情。 「可以让我听听上次的回复吗?」 犹如要促使七日回答一般,赤坂问完就闭上嘴巴。 ——回复。 七日此时才有被赤坂告白的真实感,可是她想了很久,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连自己想怎么做都不晓得。 她很高兴赤坂向她告白,也很开心赤坂对她说喜欢她。 但是…… 她完全不清楚自己想怎么办。 七日想起三月,想起半年前的事,那时候三月向她告白。 她现在并没有像当时那样的悸动。 虽然她觉得很对不起赤坂,然而那是不争的事实。 她现在心跳得很快。 七日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边,手放在胸口上。 ——心跳得好快。 但是…… 若问她是否喜欢赤坂,她也只能回答出「不讨厌」这种暧昧的答案;也许是因为她对赤坂还不够熟悉,尽管和当初喜欢三月的时候比起来,她与赤坂的接触已经算是较为频繁的了,但是……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呢? 七日思考着。 赤坂相当温柔,不仅心地善良,人也长得帅气。 这样的人愿意喜欢自己,为什么还要这么烦恼呢? 七日抬头看着赤坂。 赤坂则不安地看着七日。 ——这个人居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七日看出他的眼神充满不安,虽然岬说他的女性关系复杂,但是他却有这种表情,让七日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 七日终于开口,却迟迟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一直在想自己到底该怎么做,虽然还没找到答案,却还是开了口。 「嗯……」 她的脑海深处闪过三月的脸。 ——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三月? 她想起今天早上的梦,想起被三月抱着的梦。 虽然是梦里发生的事情,但是或许自己的确有这样的渴望,否则怎么会做这种梦? 「……对不起。」 七日深深地低下头。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我一直无法忘记他……所以我现在 没办法和你交往……」 七日说完后,战战兢兢地拾起头来看着赤坂;心想赤坂会不会对自己生气,因为她根本没有资格拒绝别人。 然而赤坂只是一脸落寞地看着七日。 过了一段时间他还是沉默不语,只是一直看着七日,最后他终于低下头说: 「这样啊……」 那个声音非常微弱,仿佛快要消失般。 「那还真是还憾……」 七日很想再次向赤坂道歉,然而她明白自己绝对不能这么做,所以拼命地抿住嘴;她觉得已经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七日其实很惊讶刚刚说出口的话。 喜欢的人。 自己有喜欢的人。 那是一段无可奈何的恋情,其实七日自己也知道已经无法和那个人有什么结果,但是直到现在她还是喜欢着那个人,当赤坂向她告白后,她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你有喜欢的人啊……是我们学校的人吗?」 赤坂问着,然而七日却只能带着泫然欲泣的表情,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就先点点头,她不想说谎,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那个人是谁。 七日的脑海里浮现出三月的脸,她努力想甩开那个影像。 不能被看出来,这件事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不管是赤坂、真希、映子还是岬,她绝对不能对任何人说出她的心意。 她难过得快哭了,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眼泪在她眼眶打转。 突然间,七日的背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她惊慌地转过头。 「啊……」 七日不自觉地叫出声,因为三月就站在那里。 * 三月本来是待在图书馆里。 他今天太早来学校了,于是他一边看着借来的书,一边等待校庆开始。 管乐社的咖啡厅是以艺术科的学生为主,现场定时演奏爵士乐,这个活动年年都大受好评,三月去年没有去,所以今年才想一定要去看看,而且学生会的干部中也有管乐社的人,他们也推荐三月去听听看。 图书馆里安静的环境让三月阅读起来非常快速,他原本是要在咖啡厅里看这本书的,但是因为在家里也稍微看过,因此目前已经看了三分之二,他心想要是在这里就把它看完也没意思,虽然可以再借一本新的书,不过得重新找想看的书又太麻烦,于是三月便不再继续看下去。 他看到身边尽是升学科的学生在自习。 连这种日子都在念书,三月真的不得不向他们致敬,因为三月还没找到需要努力到这种程度的理由,他只想保持模范生的地位就好了。 此时三月想起关于未来志愿的事。 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到底想往那一条路走? 他想着想着并站起身来,走向放考古题和参考书的书架,也就是前几天和真希说话的地方。 真希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一边想着一边拿起参考书翻了几页。 当他靠近窗口看向外头时,无意问看到了七日的身影。 她在普通科校舍门口。 他看到七日跟在赤坂身后走着。 三月的脑筋顿时一片混乱,为什么七日会和赤坂走在一起? 他试着找出可能的理由,却一个也想不出来。 若他们是要一起去看各个班级的展览也说不通,就算是本校的学生,现在也还不能入场参观。 ——为什么? 三月非常在意,他在将参考书放回书架的同时跑出图书馆。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在意? 他往普通科校舍的方向前进,虽然不晓得那两人的目的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三月就是能够确定他们要去那里。 ——顶楼。 他曾经告诉赤坂那里是七日最喜欢的地方,而且再怎么说,那里都是让赤坂和七日产生交集的地方。 他现在异常地焦躁。 同时怒火也不断冒出。 他总觉得赤坂会对七日做些什么。 他想对七日…… 对他最重要的七日…… 他这辈子大概没有这么认真地奔跑过。 当他抵达顶楼时,先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打开顶楼的门,接着他看见七日和赤坂就在那里。 三月先看到七日。 他看到她一脸不安、泪眼婆娑的样子。 又接着看向赤坂,赤坂则是不知所措地注视着三月。 三月不发一语地越过栏杆、走向赤坂。 「涩谷……」 赤坂低哑地喊着三月。 「你来这个地方做什么?」 三月听到这句话后怒视赤坂。 「这句话应该是我要说的才对,你在这个地方想对我妹妹做什么?」 「做什么……」 赤坂转过头去看着七日,三月也跟着望向七日,但是七日却露出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 「我……」 七日只说出这个字就没再继续,三月再度转向赤坂。 「回答我啊,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赤坂看到三月的态度,随即大大呼出一口气。 「……你干嘛这么生气?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和她说一些话而已。」 三月看到赤坂态度忽然一转,感觉更加不悦,于是一把揪起赤坂的衣领。 「……哥哥!」 七日抓住三月的手臂想要阻止他,三月转过来问七日: 「这家伙对你做了什么?」 七日低着头,三月看见七日这样;心里明白一定发生了什么。 「……我向她告白了啦。」 赤坂终于自己说出口。 「我曾问她愿不愿意和我交往,带她来这里只是要听她的答案而已。」 三月说不出话来,他想起有关于赤坂的传闻,听说他是个女性关系复杂,而且不管对象是谁都来者不拒。 三月已经气到无法思考的地步,只见他一拳挥上赤坂的脸,赤坂顿时踉呛地往后退了一步。 「哥哥!」 三月推开跑过来阻止他们的七日,再度靠近赤坂。 「……搞什么啊!」 三月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你在做什么……是谁允许你……向七日……」 赤坂的手捂住刚才被三月揍的脸,轻蔑地看着三月。 「……你有恋妹情结啊?」 「给我住嘴!」 赤坂轻松躲过三月再度挥来的一拳,接着踢了三月的肚子一脚,三月因这个突如其来的反击趴倒在地。 「升学科的,你少得意忘形了,我可是每天拿着竹剑和人对打喔!」 「可恶……」 三月紧握拳头怒气冲冲地瞪视着赤坂,正准备要起身再给他一拳时,七日冲向前来。 「……哥哥,不要这样!」 他的身体被七日抱住,三月本来想要推开七日,但是因为七日拼命抱着他而推不开,虽然他想用力把七日一把推开,最后还是克制住了。 三月放下高举的拳头,七日也抬头看向三月。 「赤坂他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说喜欢我而已,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所以你不要打他,我讨厌……我讨厌打架的人!」 这句话让三月瞬间恢复冷静。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碰到七日的身体了。 半年前,他曾经下定决心不碰七日任何一个地方,他在心里发誓,在他完全接受七日这个妹妹之前,绝 对不碰她。 然而现在却触碰到了。 那纤细的身体现在正在拼命地抱住自己。 此时三月的脑海里浮现的是半年前的记忆。 第一次和七日视线交会时,那份无法言喻的情感,还有之后那段不得已的苦闷生活;当他第一次碰到七日身体的瞬间,就像是有股电流贯穿身体般,脑海里不断浮现在那之后的事,还有许许多多的事,包括三月向七日告白的那一天,两人在顶楼接吻的画面。 接吻。 那一瞬间,记忆灌进脑子里,七日和三月的记忆混在一起,宛如他们是同一个人似地,然后…… 有太多太多的记忆倾巢而出。 包括知道两人是兄妹之后的许多事情。 那段活得不像自己的日子,还有自己发誓在完全接受七日这个妹妹之前,绝对不碰她的回忆。 但是…… 他已经碰到七日。 ——不行了。 三月紧紧地抱着七日。 用尽全力抱着七日。 「哥……哥哥?」 七日发出痛苦的声音。 ——我已经停不下来了。 再也无法停下来了。 只要触碰到她,事情就只会有一种发展。 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了。 一直以来三月都是这么想的。 然而当三月紧抱着七日时…… 三月却发现有另一个自己异常冷静地看着这样的他。 涌上心头的感情并不是对七日的爱意,也不是对身体的渴望,反而是松了一口气的安心感。 ——这是什么感觉? 三月一直以为只要碰到七日,自己的防线就会崩溃。 但是自己却异常冷静。 ——这是什么感觉? 是因为在赤坂面前吗? ——这是什么感觉? 是因为现场还有其它人在的关系吗? ——这是什么感觉? 不对,不是这些原因。 虽然三月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不过像这样抱着七日,反而让自己更加冷静。 甚至还因此觉得很安心。 自己不是一直很想推倒七日吗? 自己不是一直想蹂躏七日吗? 为什么这时不会这么想? 他突然不知所措地看着赤坂。 赤坂无力地看着三月并当场跌坐至地面,三月看到这样的赤坂,于是缓缓地拉开七日的身体。 他摸摸七日的头。 然后也坐下来和赤坂面对面。 自己到底怎么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碰到七日之后,还能够这么冷静? 他还是找不到答案,只是先看了赤坂一眼,然后只低声说了句: 「抱歉。」 接着他看向七日: 「……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吗?」 三月这么一说,七日随即不安地看着三月。 「没关系,我们不会再打架了,我也不想被你讨厌。」 但是七日还是不肯离开。 「那个……」 此时赤坂开口道: 「楼下的摊位差不多要开始营业了,你可以帮我们买些……薯条回来吗?跟他们说你是我的朋友,应该就会算你便宜点,他们还有卖饮料,买三人份回来吧,钱等一下再给你。」 七日这才终于接受,点点头后离开顶楼:之后,赤坂和三月两人都没有开口。 漫长的沉默过去…… 「我喜欢她。」 三月终于开口,不过他并没有看着赤坂,而是像自言自语般地说着。 「……我想也是。」 赤坂这么回他,听起来好像他早就知道了。 「看你刚才的举动就知道了,再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恋妹情结。」 「……你一定觉得我很奇怪吧?」 赤坂稍微思索了一下后说: 「还好。」 他如此回答。 「你们是最近才知道彼此是兄妹吧?所以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你还满能理解的。」 三月说完后,赤坂于是叹着气说: 「我也有过类似的经验。」 他说完便往后一躺。 「……我爸在我国中的时候再婚了,而且是和年纪小他二十岁的女人结婚。二十岁耶!你能理解只我大一轮的女性,有一天突然变成我妈的心情吗?」 赤坂像是不吐不快般地说着,而三月只是默默地听。 「我一直很在意她,光是想象她洗澡的样子我就无法冷静,我还曾经边幻想她刚洗完澡出来那副毫不设防的模样边自慰,但结束之后却后悔得想吐。我非常厌恶这样的自己,所以和很多女生交往过,结果还是不行……因为只要我一回家就会看到我妈,无意之中,我发现自己对她是真心的。」 三月默默地对照着自己和赤坂的情形。 他想起过去曾经发现一件事。 就是他觉得自己和赤坂很像。 照这样看来,的确没错。 「……我想看到我妈开心的表情,所以我努力练习剑道,还成为学生会的一员,只希望可以和她有些话题聊,只要能够看到她的笑容,我就心满意足……如何?够变态吧?」 赤坂苦笑着,可是三月却笑不出来,因为他的情形简直和自己一模一样。此时赤坂看着三月笑说: 「接下来该让我听听你有多变态了。」 「什……」 「没有关系啦!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可不会让你听了别人的秘密就跑喔。」 三月心想,他说得也没错,于是缓缓地开了口。 他向赤坂说出自己是在半年前和七日相遇,还有他们是如何坠入情网、告白,还有最后两人发现彼此是兄妹的事。 以及虽然知道她是自己的亲妹妹,却始终无法接受此事。 他将这些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秘密,全部说给赤坂听。 说出这些的同时,他的脑海里下意识地浮现「忏悔」两个字。 他一直很怀疑向神父倾诉自己的烦恼能得到多大的效果,这时他终于明白,将自己的负面情感或是所做的亏心事告诉某人,罪恶感果然就会减轻不少,更不用说对象是和自己拥有类似烦恼的人。 「但是……」 当三月终于把他和七日之间的故事说完后,他又接着继续说: 「今天我触碰到她之后……相隔半年触碰到她之后……我觉得脑筋一片混乱。」 「……混乱?」 「我以为碰了她后会性情大变,变得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欲望,甚至会想把她毁掉……」 「但是你却没有这么做?」 三月对赤坂点点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确实是这样,原本以为无论是否有他人在场,他都一定会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然而他却没有。 「……你是不是幻想得太美好了?」 躺在地上的赤坂坐起身看着三月。 「幻想?」 「不是常有这种事吗?一直以为很棒的东西,隔了很久之后再去体验,结果发现其实没什么。」 三月能够理解赤坂话中的意思,虽然能够理解,却不能接受。 难道他过去所追求的只是幻想中的七日而已? 他不希望这么想。 七日对他而言应该是很特别的人才对。 对三月而言,七日是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的什么? 女人? 情人? 还是……妹妹? 他越来越搞不清楚了。 对自己来说,七日到底算什么? 三月一直想不出答案,就这样一直茫然地望着天空。 最后赤坂竟然露出苦笑。 「……笑屁啊!」 「你想想看,学生会会长有恋妹情结,副会长有恋母情结,天底下哪有这种学生会啊?」 三月听完这句话后也笑开了。 笑容绽放的当下,他感觉各式各样的烦恼和不愉快似乎都消失了。 「但是……」 他们笑了好一阵子后,赤坂又低喃道: 「我对她可不是抱着玩玩的心态,等我意识到时已经喜欢上她了,这是我第一次在家里想着我妈以外的女人,所以我想如果是她的话,搞不好会让我忘记我妈。」 三月听了之后便说: 「这样啊……」 三月很在意七日对赤坂有什么想法。 「……可是我被拒绝了。」 赤坂这句话让三月相当惊讶,他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她说她有喜欢的人了。」 「喜欢的人……」 三月不禁思考着那会是谁,又或者那只是为了拒绝赤坂而说的谎言?但是他不觉得七日会撒这么高明的谎。 他继续想着,是普通科的人吗?还是其它学科的人?最近他一直躲着七日,因此完全不清楚她的交友状况,所以就算她有喜欢的人也不奇怪。 然而,自己的内心深处又在想,会不会是指自己?他一想到自己如此不要脸的想法就觉得惭愧。 ——如果七日喜欢我的话怎么办? 三月想起真希曾说过的话。 ——若是七日接受了自己,那该怎么办? 「……肚子饿了。」 赤坂在一旁自言自语,打断了三月的思考。 「照我的推算,薯条就快要到啰!」 果然如赤坂所言,七日不到一分钟后就回来了,当然手里还拿着薯条和饮料。 三月和赤坂看到七日便纵声而笑,七日则是一脸莫名奇妙的表情。 这就是三月校庆当天的回忆。 * 连续三天的校庆结束之后,七日想事情的时间变多了。 三月和赤坂两人的感情变得很好,仿佛没有打过架一样,而且他们绝口不提那天的事。七日虽然在意那天她不在的时候,他们到底讲了些什么,可是她实在无法开口问他们。 七日一直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仍想不出个所以然。 她也思考过今后要如何面对与赤坂之间的关系,不过也想不出什么结果。 最让七日烦恼的就是三月的事。 她认清自己还喜欢着三月,这让她觉得很害怕。 虽然其实到目前为止,她自己多少也明白。 但是自从赤坂向她告白之后,这种感觉更加清晰。 她有一种闷闷不乐、茫然失措的感觉。 ——怎么办? 在那之后她只要一遇到三月就会想起很多事情。 像是喜欢他的感觉,还有之前做过的梦等等,当这些东西掠过她的脑海时,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保持平静,心中徒有不安。 日子就在烦恼中一天天度过,去三月家住的日子又来临。 她甚至还想,这个礼拜要不要找个借口不回去住? 不过她很清楚自己不太会说谎,所以那是办不到的。 而且比起撒谎,她更害怕会被三月和弥生看穿识言。 ——我该怎么办? 七日怎么想也想不出任何解决方式。 她心想,果然是自己太笨了才会这样,而上课时老师讲的话她完全没听进去,只是一直在笔记本上画圈圈。 第六节课结束,当七日把书包整理好后,映子走到她的身边。 「发生什么事了吗?」 映子问道。她还是一样敏感,七日于是想干脆找映子商量,但是她这样的想法并没有付诸行动;唯独这件事,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对任何人说出口。 「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七日说完后,映子歪着头说: 「这样啊……我看你的样子有点奇怪才会这样问,抱歉,我不该管太多的。」 听到映子这么说,反而让七日觉得惶恐。 「不要这样说,我才觉得抱歉,让你这么担心。」 七日说完后,映子笑着摸摸七日的头。 「不用道歉,你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不是吗?」 一听到这句话,七日忍不住低下头。 ——坏事? 或许她喜欢上三月这件事就是一件坏事。 「……映子,我问你喔。」 七日突然打算问映子一件事,于是开口说道: 「如果你喜欢上一个绝对不会和他有结果的人,你会怎么办?」 她用一种听不出是指谁的方式问映子,而映子听完七日的问题后,沉默了一段时间才开口说: 「像奥斯卡和安德烈那样吗?」 对于映子的反问,七日则点点头。因为七日之前看了向映子借的凡尔赛玫瑰,所以听到人名时马上就反应过来。 「我之前看了之后就一直很在意……一直在想,如果是自己的话该怎么办?」 这并不是谎言,七日只是没说这和自己现在的情形很像而已,况且她如果说谎的话,一定马上会被眼尖的映子识破。 映子短暂地思考后说: 「……嗯……我觉得不管能不能和那个人有结果,只要能够一直喜欢那个人就够了。如果是我的话,不管那个人最后和其它人结婚,或是比自己先死,又或者是一直保持单身,我都还是会一直喜欢着他。而且或许就是明知道是没有结果的爱情,那种喜欢的心情才会更加强烈吧。」 映子接着又说道: 「但是啊……我认为这个世上也有那种没有结果,却反而更美的恋情。比如说像奥斯卡和安德烈,如果他们最后是幸福快乐的结局,我大概就不会这么喜欢这个故事了。所以同样的,在现实生活中,有时候重要的不是能不能结合,而是那份喜欢的感觉吧?不管他最后会喜欢上别人,或是跟别人结婚,我觉得最重要的是一直喜欢着那个人的那份心……你不觉得这种感觉很棒吗?」 七日静静地听完映子说的话,然后想象若是自己会怎么做。 突然间,她想起半年前三月说过的话。 ——有一天,我和你各组家庭、也都生了小孩之后,我想把这件事告诉我的下一代。 三月确实是这么说的,这和映子的话是一样的意思。 最重要的不是有没有「结果」,而是「喜欢」的这份心情,三月是否也是这么想,所以才说出那段话的呢? 「……七日?」 映子看到七日沉默了那么长一段时间,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于是一直看着七日,七日却瞬间突然站起身,让映子吓到整个人往后仰。 「……映子,谢谢你。」 七日微笑说道,然后拿起装满课本的书包。 「我今天要一个人回去。」 七日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出去。 她感觉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迷惘了。 或许那只是她放弃挣扎也说不定。 自己毫无疑问地是喜欢三月,而且那也是无可奈何的,就算她想要让自己不喜欢他, 也一定办不到吧。 所以她就只要继续喜欢下去就好了。 她喜欢着三月,就算无法在一起,只要继续喜欢下去,不管是几十年,她都要一直喜欢下去,然后…… 「……若能为这件事感到骄傲就好了。」 如果能将这些事情说给自己的孩子和孙子们听,那一定会…… 「很幸福。」 七日走下楼梯,嘴里这么低声念着,和她擦身而过的学生们全都惊讶地回头看着七日。 但是她并不在意。 不管这是坏事,还是不被允许的事,她都不要再继续烦恼;不管被谁说了什么,她都不会在乎。 她这么想着并踏上前往公寓的路。 「我回来了。」 七日边说边脱下鞋子,弥生则是穿着围裙出来迎接她,和往常一样给七日一个拥抱。 「你回来啦。」 「哥哥……还没回来吗?」 七日问完后,弥生有点落寞地说: 「他刚刚打电话回来说今天有校庆结束的庆祝会,所以会晚一点回来,不回来吃饭了。」 「这样啊……」 七日好不容易厘清自己现在该怎么做,因此有点还憾,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马上就要吃饭了,先去换衣服吧。」 七日听见弥生说的话后便点点头,然后走向弥生的房间,她将制服脱掉挂上衣架,换好家居服后坐在床上。 虽然觉得三月不在有点可惜,但是却也有一点安心。 纵然映子说的话让七日有豁然开朗的感觉,不过一旦三月出现在自己面前,说不定她还是无法好好面对他,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只要单纯喜欢三月就好。 其实七日也没有其它选择,可是因为她总是对自己没有自信,所以她仍然充满了不安。 她知道自己想再多也没用,所以决定不再去想;在听见弥生的呼喊后,她立即走到饭听。 由于平常他们都是三个人一起用餐,所以今天只有两个人的餐桌倒也有点新鲜。 而且她们可以说一些三月不在才能聊的女人话题。 「七日,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什么?」 「如果有的话要跟我说喔,我可以给你一些建议。」 七日听到弥生这么说,不禁有些烦恼;虽然她有喜欢的人,却无法告诉弥生。 「嗯……我知道了。」 七日努力想要掩饰真正的心情,尽量表现得自然些,却好像还是有些异样。弥生一听到七日的回答,于是停下正在用餐的手,七日也跟着停下动作看着弥生。 弥生的表情相当严肃,以看似寂寞又悲伤的神情注视着七日。 「……你还喜欢着三月吗?」 弥生终于说出口了,七日听到这句话不禁有些讶异。 「咦?……我……」 「你不用瞒我没关系,虽然没有人告诉过我……但我毕竟是你们的母亲,每个礼拜这样看着你们,也大概猜得出来你们两个之间不太对劲;况且,都是因为我把你们拆散才会发生这种事,我自己也有责任……」 「责、责任……不要这么说……」 这不是弥生的错,但是如果被问到是谁的错,七日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认为大家一定都没有错。 「没有……没有谁不对……哥哥……和妈妈都没有错……」 七日说完后,弥生笑着摸摸七日的脸颊,弥生的手冰冰凉凉的,却让七日感到非常温暖。 「……谢谢你,七日。你真是个善良的孩子,难怪三月会喜欢你,他似乎还在意着你。」 七日无法回任何话,三月也和自己一样一直抱持着同样的烦恼吗? 「半年前……」 弥生开口说道: 「我曾问三月一些关于七日的事,我告诉他,不管你们两个变成什么关系,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因为我没有资格说你们,所以就算你们选择了不该走的道路,因此伤害了许多人,甚至连你们自己也受到伤害,但只要你们相信那条路是正确的,就尽管走下去吧。然后三月告诉我,虽然他也不知该怎么做,可是他不想伤害你。」 七日完全不知道有这件事,三月始终不肯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她。 「从那之后过了半年,你们两个各自怀抱着什么心情……其实我从旁就看得出来了,但是我相信三月那时说的话,所以我决定要在一旁守护你们,不管你们将来会有什么结果。」 七日发现自己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而且连鼻水都快流出来,她吸吸鼻子,用手擦擦眼角。 她一直以为这思念只能一个人烦恼、不能告诉任何人。 她一直以为只能靠自己去想办法解决。 但是,弥生却始终在身旁守护着自己,就算七日什么都没说,她逦是能够理解自己、感受自己的想法,然后温暖地守护着自己。 「怎、怎么了……?」 弥生慌张地摸着七日的头,七日摇摇头,拼命地忍住溢出的泪水。 「没事……我只是太高兴了。」 七日心想,弥生果然是个母亲,一个既温柔又伟大的母亲。 弥生发出安心的叹息,然后说了以下这段话: 「三月小时候曾向圣诞老人许愿,他在信里写下愿望,你猜他写什么?」 七日猜不到,于是倾着头看弥生。 「他说他想要一个妹妹。」 弥生苦笑地说着。 「我那时吓了一大跳,因为你们是一出生就分开了,所以他应该不晓得七日的事,但是他却写说他想要妹妹。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现在想起来,我猜他大概是感觉到七日的存在吧。」 这是七日是第一次听到三月小时候的故事。 「虽然我这样说,你可能会觉得我是个傻妈妈……」 弥生犹豫了一下后开口说: 「可是,无论你们两个发生什么事,你们都是最棒的兄妹。」 听完这句话,七日也觉得弥生真的是最棒的母亲。 第五章 在那之后的故事 第五章在那之后的故事 校庆结束后,身为学生会干部的工作也差不多告一段落。 接下来只剩下第三学期要举行的新干部选举,这份工作和校庆比起来不那么繁重。 三月其实可以再选一次学生会会长的,但是他觉得烦人的事太多,而且接下来还要忙着准备考试,所以他决定这次选举还是在一旁静观其变就好。其它人则不知道有什么打算,不过因为和自己无关,所以三月也没什么兴趣,若是他不再是学生会的干部,大概也不会再和那些人有交集吧。 可是就只有赤坂例外,三月觉得以后大概就只会持续和他保持来往。自从校庆那天以来,他和赤坂的相处虽然还是有点不自在,感情却越来越好;或许是他们知道了彼此的把柄后,某种连带关系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吧。 虽然赤坂向七日告白这件事仍然让三月很不高兴,但是既然他知道了赤坂的秘密和心情,加上赤坂也清楚自己的心意,倘若再继续抱怨的话,只会被认为是在闹别扭;事实上正因为是闹别扭,才会让人觉得更不自在。 另一方面,三月对七日的感情也逐步稳定下来。 三月不清楚是因为那天碰到七日身体的关系,还是他把自己的想法全都告诉赤坂的关系。 唯有一点他能确定的是,累积在自己心中的那些郁闷情绪,虽然缓慢却真的开始溶解。这不禁让他想起之前自己强烈的欲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尽管那都是自己的情感,还是会有自己也无法明白的地方,到最后三月终究搞不清楚。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无法理解的事了。 就算他背再多数学公式、看再多人类历史、理解再多古文文法,他也永远搞不懂人心和自己的心。 他们现在学习的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处? 三月最近一直在想这种事,但是校庆一结束,马上就要面临期末考了,所以三月只好鞭策身心俱疲的自己赶紧用功读书。 他最近完全没办法集中精神念书,导致成绩下滑,现在的他想要补回那段落差,重返模范生的宝座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坐在隔壁的真希仍旧以冷淡的态度对待三月。 三月这几天虽然想了很多,却苦无机会和真希谈话,他也不敢主动开口和真希说话,因此两人到现在的关系一直都没有改善。 原本物理课的时间变成自习课,而真希正在看考试的问题集,并且把答案写在笔记本上,三月茫然地看着这样子的真希,同时想着她到底要去考哪一间大学。他记得之前在图书馆的时候,曾经交给她一本考古题,但是他完全不记得那是哪一所学校的题目,而且就算他记得,也不能确定那就是真希要考的学校。 他在想,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和真希进同一问大学。 他觉得真希会这么痛苦都是自己害的,居然还好意思有这种想法!然而他无法克制自己;就算和真希无法恢复到原本的关系,他也希望能够待在真希的身边看着她。 这和他之前对七日的感情很类似,可是却又有哪里不太一样。 虽然现在是自习时间,但他也不能一直只顾着看真希;三月翻开与真希相同的问题集,里面列了一堆物理的题目,重力,电压、支点、作用、加速度、力点、电流、热量、反作用力。 三月随意翻了几页,却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他在家里明明就可以专心地念书,为什么一到学校就静不下来呢? 真希将自己的头发向后一拨。 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顺着那手势飘向三月。 这让他再也无法按捺。 唉~~ 他不禁叹息。 自己居然再度兴奋起来,然而这次和之前的感觉不太一样。 他强迫自己想起七日。 妹妹。 妹妹是他喜欢的人,是他曾经喜欢的人。 直到现在仍然喜欢的人,那份「喜欢」却开始产生小小的变化。 自己到底怎么了?他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那么激昂,但是如果被问到是否喜欢七日,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若是被问到七日对他而言,是不是很重要的人,他也一定会抬头挺胸地说是。 不过总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 ——我到底怎么了? 他回想起校庆时发生的事。 赤坂向七日告白,然后他因为对赤坂感到愤怒而殴打他,最后还被赤坂反踢一脚,接着被七日阻止,并且被她紧紧抱着。 他被七日紧抱着;而自己也紧搂住七日。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七日。 ——就是那时候! 一定是那瞬间改变了一切。 他明明就发过誓,在他完全放弃七日之前,绝对不碰她一根汗毛,但是在那一瞬间他碰到了七日。 在那之前,他满脑子都想着同一件事。 他想要碰触七日的身体。 那段漫长的日子里,他始终想再次将她那纤细的身体抱入怀中。 他一直这么想着。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他始终坚信自己不可以这么做,所以才会一直忍耐。纵然不愉快,他还是拼命忍耐;他有时会用充满欲望的眼神盯着七日,甚至还会以自慰的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就这样压抑着自己的心情长达半年之久。 他一直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再有触碰七日的一天。 他一直以为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切断这份情感,永远无法将七日当成妹妹看待,只能一辈子压抑自己。 然而当三月这么想的时候,他与七日有了肢体接触。 却没有引发任何事情。 出乎他意料之外,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也许是当时的情势导致这样的结果。当时三月对赤坂抱着满腔怒火,因而让他相当激动,而且他也不敢在赤坂面前表露出自己对七日的欲望。 尽管如此,他在碰触到七日之后什么都没发生,而自己什么都没做这点,让三月在心境上有了极大的转变。 虽然觉得对七日很抱歉,但是三月当时感到如释重负。 三月不得不承认,自己曾经强烈追求的只是一个不怎么特别、和其它女孩没什么两样的人。 他第一次和七日相遇的瞬间,那犹如电击的激情支配着自己;和七日第一次碰触时,那美梦般的感觉;还有第一次和七日接吻时,那股快要溶化般的错觉——那些都已经消失不见,最后感觉到的只有七日娇小纤细的身体、体温以及颤抖而已。 三月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曾经如此强烈渴求的七日,好像变得离他很遥远;然而,他或许也终于能够把七日留在自己这种人的身边了。 他发现这有点像是大梦初醒的感觉。 然后现在变成对真希念念不忘。 他开始讨厌起自己,怎么会有这么自私自利的男人。 如果他老实地向真希说出自己的心意,不知道真希会有什么反应。 她会用轻蔑的眼神看着自己吗?或者捧腹大笑,然后以仿佛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眼神看着自己?又或者是发怒痛揍三月? ——其实我喜欢的还是你。 现在才说出这种话! 自己曾经那么疯狂地追求七日,却为了一个小小的原因就放弃,真希会怎么看待这样一个男人呢? 就算和真希恢复为原本的关系,若是将来拥抱了真希之后,对她的情感会不会又随之冷却呢?三月很害怕事情会演变成那样。就像自慰后会涌现如懊悔般的寂寞心情,他担心对真希的感情也会像那样消散。 此时,三月突 然想起赤坂。 如果要找谁谈谈这份感情的话,大概也只能找赤坂吧。 他想在学生会开会时找赤坂商量看看,但是他会认真听自己说吗?之前自己才因为七日的事痛殴他,现在却又想和他谈其它女生的事。 他觉得赤坂会相当错愕,最后一笑置之。 然而即使如此,他也只能试着问问看。 虽然是曾经互殴的对象,不过他现在除了赤坂以外,没有其它人可以信赖。 三月心想,不管面对男生或女生,自己都是这么自私;在不被其它人察觉的状况下,三月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自私就自私吧。 很好,事到如今就堕落个彻底好像也不错。 * 映子提出一个提案,那就是在放学后到图书馆念书一个小时。 映子似乎很担心岬和七日不尽理想的成绩,于是决定将自己的课业摆在一边,努力教两人功课。 她非常热心地教蓍她们两个,要是看到不擅长念书的七日无法理解,她会很有耐心地一而再、再而三地讲解给七日听,直到教到她懂为止。七日觉得对映子再多的感谢也不够,但是对于映子一直照顾着自己,也让她很过意不去。 「呃……映子只顾着教我们念书没关系吗……」 七日趁映子离开位子去厕所时这么问岬,岬正灵活地转动着现在已经没有人在用的hb铅笔。 「什么?嗯。」 岬沉吟着。 「映子原本成绩就很优秀,所以不用担心她啦……我从国小的时候就一直请她教我功课呢。」 七日心想,原来如此,不过这一定是因为岬和映子认识很久,才能说出这种话;而七日和她们并没有认识那么久,所以总觉得有点无法释怀。她知道映子很喜欢照顾人,也知道映子的成绩很好,可是总觉得一直让她帮自己,有种很对不起她的戚觉。 结果等映子回到座位上,七日斟酌一番后便决定开口问她: 「映子。」 「什么?」 映子微笑地偏着头看着七日。 「嗯……那个……我想说映子一直在教我们……那你自己会不会没办法读书?我们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映子听完七日的话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问题的,我一点也不觉得麻烦,不要担心。」 映子回答道。 「但是……总觉得很不好意思……那个……」 七日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此时,映子装出有点烦恼的样子,然后开口说道: 「其实……我以后想要当老师,能够像这样教七日和岬功课,对我也很有帮助……所以你不用那么客气。」 听到映子的回答,七日吓了一大跳,因为她没想到和自己同年纪、同学科的人里面,已经有人那么清楚自己将来要做什么。 她呆若木鸡般地盯着映子看,映子不解地歪着头。 而且好像连岬都不知道映子的这个目标,她的嘴巴也是呈现半开的状态。 「映子……你根本是大人了嘛!」 七日不自觉地说出这句话,因为和自己比起来,映子真的很成熟,总觉得映子已经在七日她们怎么追都追不上的遥远之处。她的成绩好,身高至局、也很漂亮、头发也很有光泽,所有的一切都比自己好上许多。 七日突然为一点优点都没有的自己感到些许悲伤。 映子静静地看着这样的七日。 最后,岬受不了这样的沉默,按捺不住地开口道: 「所以就是这样,七日你不用这么在意啦,让映子现在先习惯怎么教笨学生,以后她也会比较安心啊!」 岬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而映子则将手指抵在岬的鼻头上。 「……你多少也该在意一下,你以为我教你几年了啊?」 虽然映子一副责备的语气,但是她的表情却是愉快的,这也是她们两个长久以来的相处模式;七日很羡幕她们两人,同时也很高兴能和她们成为朋友。 她甚至觉得能够来这所学校真是太好了。 她在这里体会到初恋,拥有了家人也交到朋友,让她不由得笑容满面。 ——总觉得很幸福。 「啊……对了,虽然还有段时间……」 当她们要继续念书的时候,映子开口表示: 「圣诞节那一天avalon要开派对,你们两个要不要一起来玩?」 avalon就是映子她男朋友开的面包店,七日觉得派对这个字眼听起来很新奇,她无法想象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活动。 「派对?我要去!」 岬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七日也跟着点点头。 「嗯……如果不会打扰到你们的话……我也想去。」 「这样啊,太好了!」 七日看到满脸笑容的映子,也不由得地露出微笑。 「反正我又没有男朋友,圣诞节闲得很。」 岬自嘲般地说着,映子听到这里便看着七日说: 「七日呢……?如果有交情还不错的朋友,也可以邀他们一起来喔!」 七日思考着自己是否有交情还不错的朋友,如果约真希的话,会不会让她很为难?她说不定会和三月一起过节,但是难得有这种派对,七日想找多一点人来共同度过圣诞。 ——还有其它人可以找吗? 想到这里,七日的脑海里浮现出赤坂的脸。 她还没告诉映子她们赤坂向她告白的事,如果她邀赤坂的话,她们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吧,而且也不知道赤坂愿不愿意来,自己拒绝他后又邀他,岂不是太任性了吗?可是她并不讨厌赤坂,七日觉得如果和他一起过圣诞节会很开心。 虽然七日考虑了很多,不过仍决定有机会的话就问问看。 「那么详细情形等考完试再说,现在先用功念书比较重要。」 映子拿着手上的自动铅笔,直搔着停下手边动作的七日的鼻子。 七日觉得好像快打出喷嚏来,急忙用手按住鼻子;岬和映子看到这一幕都不禁失笑。 虽然只是一些小小的事情,却没来由地让她相当高兴。 在图书馆念完书后,七日就和映子与岬一起回家,然后走到半路便一个人走回公寓,她们每个星期五都是这样。 七日回到家里,竟然难得地没看见弥生,反而是三月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电视。 「……你回来啦。」 七日觉得三月好像已经很久没像这样和她说话,所以有点不知所措。 「我回来了。」 她回答道。 「……妈妈呢?」 「她说她会晚点回来。」 「喔……」 她很高兴能够像这样和三月两个人面对面地谈话,七日并没有换下制服,就这样坐在三月对面,三月则有点害羞地将目光从七日身上移开。 「……怎么了?去换衣服啊。」 「但是……哥哥好久没跟我说话了嘛。」 「是吗?」 「是啊,我还以为自己被讨厌了呢。」 听到七日这么说,三月惊讶地睁大眼睛。 「我才没有……」 三月说到一半,突然觉得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但是他最后似乎下定决心,看着七日说: 「其实正好相反,因为我太在意你了……甚至无法克制自己。」 七日心想,自从他们知道彼此是兄妹以来,这是三月第一次像这样对她表明自己的想法。 「现在已经……不会 了吗?」 「这个……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应该可以比以前自然一点了。」 七日突然觉得有点落寞,大概是因为意识到三月以前会一直在意自己,但是现在却不会那么在意的关系;不过不管三月怎么想,能够像这样自然地和他相处当然比较好。 七日对三月微微一笑,此时三月再度害羞地移开视线。 「那么……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三月这么一问,七日忽然间愣住了,于是三月抓抓鼻头说: 「我从赤坂那里听说了,他说你有喜欢的人,所以才拒绝他的。」 这句话让七日全身僵硬。 「喜欢的人是指……」 三月说到这里停顿下来,接着安静地等待七日的回答,然而七日却无法回答他。 自己喜欢三月。 不管经过多少年。 不管是否喜欢上其它人。 就算他们再度分隔两地。 她也一定会一直喜欢着三月。 但是她总觉得如果说出来的话,这一切就结束了,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将这份心意收藏在内心最深处,于是七日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微微一笑,然后开口说: 「我想我一定会一直喜欢着那个人,然后等到将来变成老婆婆之后,跟我的孙子炫耀说,奶奶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几十年喔。」 三月什么都没有说。 他脸上带着微笑默默地看着七日,三月稍微低下头之后,又拾起头来看着七日。 「那样一定很棒吧。」 三月说。 之后,七日告诉三月映子邀她去圣诞派对的事。 她问三月要不要一起来,三月想了一下后说: 「好啊。」 三月答应了。 「那我也去邀真希。」 七日这么表示之后,三月则面有难色地说: 「……她就让我来约吧。」 七日心想说的也是,这样真希也会比较高兴。 她得再多为他们着想一点才行,当七日在想这件事时,她看到三月不安地低着头,这让她有点在意,他和真希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但是她问不出口。 * 期末考终于结束,学生会第二学期最后的会议也顺利进行中,再来就等第三学期选出新的学生会干部后,三月的工作就算结束了。三月回顾这漫长的一年,向所有干部道谢完之后会议便结束,大伙儿至此终于放下心来。 在大家陆陆续续离席的时候,三月向赤坂使了个眼色,然后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眺望窗外。 等到他确定学生会室里没有其它人之后,和三月一样没有离席的赤坂走了过来。 「……干嘛?恋妹狂?」 三月心想,这家伙居然一开口就是这副态度,让他心里顿时有些恼火,但是赤坂本人却毫无恶意地笑着。 「啰嗦,恋母狂!」 三月这么回他之后,赤坂随即露出大大的微笑。 「……算了,坐吧。」 他用脚将旁边的椅子推到赤坂面前,赤坂乖乖地坐下。 「我可不希望我们又打架啊!」 赤坂的口气听不出来是开玩笑还是真心话,不过三月没有多加理会就径自说道: 「……我有事想找你商量。」 三月直接说出口后,赤坂立刻讶异地看着他。 「怎么了?这么突然?」 「是跟女人有关的事。」 「……是七日的事吗?」 赤坂一问,三月连忙摇摇头,赤坂又接着说: 「你真是出乎意外地没节操啊!」 他满脸错愕地说着。被人这样明白道出虽然很不愉快,可是他说的也是事实。 「我对七日……的感情已经平复不少了,这我之前校庆时就跟你说过了吧。」 「嗯……所以这次是别的女人的事啊?反正你先说来听听。」 于是三月将真希的事情全都告诉赤坂。 他将从第一天认识真希之后发生的所有事全都说出来,包括真希知道他和七日之间的关系后,仍然愿意陪在他身边;维持半年的暧昧关系、真希提出的分手、以及自己现在却反而对真希念念不忘的情况。 虽然这故事有点长,赤坂还是静静地听三月说着,过了一段时间,等三月终于把这段故事说完,他不禁叹口气。 「你这家伙还真过分。」 赤坂不满地说着。虽然三月自己也这么想,然而被赤坂指摘,他还是会有一点不高兴。 「……你没有资格说我吧。」 「我虽然有和不喜欢的女生交往过,但可从来没有脚踏两条船喔。」 赤坂有点骄傲地说着,不过三月觉得这没有什么好自满的。 「但是你不是喜欢你妈吗?那你还和别的女生交往,这样也算脚踏两条船啦。」 听到三月说的话,赤坂顿时露出不悦的神情,但是他突然低下头说: 「那个只是……我年少轻狂的一时冲动,现在我也已经冷静下来了。」 「怎么了?」 三月一这么问,赤坂一脸意外地瞪着他。 「你不也是这样吗?因为一个小小的事件,过去所抱持的感情就产生变化。」 赤坂一说完,就从制服口袋中拿出一个打火机给三月看;那是三月之前在学生会室里找到的打火机,他想起当时赤坂说那是别人给他的贵重物品。 赤坂用手把玩着打火机,然后说: 「这个打火机……是我妈给我的,她以前会抽烟,有一次她说要戒烟,所以我就告诉她,如果她要丢掉打火机的话就给我吧。」 那时赤坂非常宝贝这把打火机,就算被停学也希望三月把打火机还他,现在他知道赤坂对他继母的心意后,也就明白当初他为什么会那么在意这把打火机了。 「我只要和我妈抽同一个牌子的香烟就会很开心……我的想法果然很孩子气。」 之后,赤坂依旧默默地把玩着打火机,只见他利落地用手指打开盖子再关上,金属摩擦的声音不断地响起。 「其实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为什么了……不然她怎么会突然想要戒烟。」 三月不懂赤坂话中的意思,赤坂再次将打火机盖上,这是目前为止最大的一声,然后赤坂开口说道: 「……她怀孕了,我妈昨天告诉我的。」 三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是沉默地盯着赤坂的打火机。从窗户照射进来的夕阳反射在银色的煤油打火机上,那刺眼的光芒让三月不禁瞇起双眼。 「我当时真的……瞬间就冷静下来了。一直把她当成女人看待的我,却突变得怎么看都只觉得她是母亲。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过去明明就这么烦闷的。」 赤坂这句话让三月想起自己,他心想,这家伙怎么会和自己这么像?想到这里,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看到三月难以按捺地浮出苦笑,赤坂则是讶异地说: 「喂,平常这种时候的反应是笑吗?」 赤坂高声叫着,但是三月仍旧带着笑容。 「……我越来越觉得无法把你当作他人看待。」 最后三月说出这句话,赤坂把目光从三月身上移开,然后有点不满地说: 「彼此彼此。」 感觉赤坂的语气中似乎有点高兴。 赤坂将打火机收进口袋里后叹了口气,三月也跟着叹气。 「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赤坂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天晓得… …」 三月如此回答。之后,两人暂时默默地望着窗外。 天空已经开始转暗,学生也变得稀稀疏疏。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不久,赤坂要三月作出回答。 「这个嘛……」 他想和真希恢复以往的关系,想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可是他又觉得这样做太任性了,所以现在非常犹豫。 「看来你内心已经有答案了,那你就去做吧,对方既不是自己的妹妹,也不是母亲,根本不需要犹豫吧。」 然而三月的心里仍然有某处相当迷惘。 他害怕因为自己的任性妄为,而在告白的那一瞬间被对方讨厌;此时赤坂像是看穿了三月的思绪说道: 「事情都已经到这种地步,还摆什么姿态?反正你最差劲的丑态都已经给她看到了,当初你爱上你妹妹时,她不是还愿意陪在你身边?」 最后赤坂又补上了一句: 「不过如果我是女生的话,我才不会喜欢上你这种有恋妹情结的人!」 三月听到赤坂追加的这一句,似乎又开始变得沮丧。 赤坂看到三月这副模样,不禁觉得有点好笑。 「我是开玩笑的啦!总之你要振作点,虽然对你有点不好意思,可是我对七日是真心的,所以我也会认真对待她。」 如果是不久前的三月,一定会因为这句话感到不愉快,但是现在却没那么不舒服了。是因为他对七日的感情产生变化的关系吧,同时也是因为对赤坂这个人有更深入的了解。 虽然他和自己不同,是个吊儿郎当、马虎随便的人,但是却和自己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三月还满喜欢他的,如果是赤坂的话,他或许愿意将七日交给他。 「……总之圣诞节快到了,你要不要先送她礼物看看?不管怎么说,这是女孩子最喜欢的情节。」 说到这里,三月突然想起圣诞派对的事。 「……对了,你圣诞节有空吗?」 听到三月突如其来的话,赤坂吓到全身僵硬,连人带椅整个往后一退。 「……喂喂喂喂!你干嘛突然换口味啊?」 「……啊?」 三月搞不懂赤坂为什么要这么慌张。 「我可没有那种嗜好。」 此刻他终于明白赤坂的意思,三月傻眼地说: 「你白痴啊!」 三月对赤坂伸出脚,还用力地踢他的小腿;赤坂因他这个攻击,整个人差点连椅子都往后跌,然而不愧身为体育科的学生,还是适时地以绝佳的平衡感化解危机。 「很危险耶!白痴!」 赤坂怒道。三月大叹了口气,然后才告诉赤坂是七日邀请他们去参加那个派对的。 「我们想找你一起来。」 听见三月这么说,赤坂随即尴尬地把脸别向一旁。 「……怎么了?」 「没有啦……今天午休的时候,七日也跑来邀我了。」 三月原先认为七日一定也会邀请赤坂,所以想先问他看看,没想到七日却比自己还早行动,他突然发现七日变得比以前还要有行动力了。 半年前,她明明还是个内向害羞的人,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有所改变,正要走向和三月不同、却属于自己的道路。 三月觉得有点落寞,却也有点高兴。 现在能够这么想,足因为自己也改变了的关系吧。 「嗯……看来你们两个可以顺利发展喔。」 听到三月这么说,赤坂不好意思地笑着。 「可能还是很难,因为我知道她有一个恋妹情结的哥哥。」 三月又再度踢了赤坂的椅子。 和赤坂道别后,三月在走回教室的途中想了很多事。 他得邀真希去派对才行。 他很担心真希不愿意跟他去,但是这比约她两个人单独过圣诞节要轻松多了,他可以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去约。 如果她愿意来的话…… 三月思考着。 一定要制造两人独处的机会。 然后告诉她自己所有的想法。 要坦白告诉她自己现在的想法。 或许该像赤坂说的,送她礼物会比较好吧,毕竟是圣诞节,虽然自己不喜欢利用节日来耍帅,然而现在的自己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要送她什么礼物呢? 三月不断地思考、烦恼着,然后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 ——或许有点自私。 虽然他自己也这么想,不过现在才反省已经无济于事。 ——反正想做就去做吧。 现在已经决定好礼物,再来就只剩下邀请真希而已。 如果她不愿意来就麻烦了,自己一定会不计形象地使出浑身解数邀请她来。 他一个人想象着自己的糗样并直发笑。 然而他并不觉得讨厌。 * 「只是一个小型派对。」 虽然映子这么说,但是这已经比七日想象中要豪华太多了。整家店都被包下来,一楼摆有许多餐点,可以将喜欢的食物分装在小盘子里,然后再去二楼找自己喜欢的位子坐下,七日和岬还有真希聊着天,等食物吃完后还要再下去拿。 映子忙着在一旁帮忙他男朋友,七日想要过去帮忙却被拒绝了。 「七日你是客人,只要尽情地玩就好了。」 说出这些话的映子,看起来是所有人当中最快乐的。七日心想,一定是因为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关系吧。 店里面有很多七日不认识的人,应该是老板自己的朋友和映子的朋友。因为七日有点怕生,所以待在这里会让她微微地不安,但是大家看起来人都很好,只要稍微聊个几次就能熟络起来,让七日感到相当高兴。 三月一直在和赤坂说话,没有和其它人有什么交谈。 七日虽然在意,却总觉得自己不好加入谈话。 正当她想着这些时,岬叫她过去坐。 岬和真希才稍微聊了一会儿,似乎就变得十分熟稔;七日夹在两个健谈的人中间,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是七日邀赤坂来的?」 听到岬这么问,七日于是点点头,而真希也意外地大叫出声: 「真的吗?我一直以为是涩谷找他来的,因为那两个人一直在聊天。」 真希边说着边落寞地看着三月,七日心想,三月应该多来陪一下真希的。 「七日,你一定要小心赤坂喔!因为他的女性关系真的非常复杂。」 「咦?他是这种人吗?」 真希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问着岬,于是两个人又开始聊起这个话题。 这时七日觉得自己好像被搁在一旁,于是从位子上站起身。她看向三月他们刚坐的地方,可是三月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只剩下赤坂一个人坐在那里。 赤坂注意到七日的视线,于是向她招手,七日看到之后就走向那里。 「谢谢你今天邀我来。」 赤坂一开口就微笑地说着。 「没什么……只是有多一点认识的人来的话,我也会觉得比较好玩。」 「今天你约我来……我可以当作是我们之间多少有点希望吗?」 突然被这样问到,让七日不知该如何是好,因为她完全没想到这一方面的问题,只是想多邀一点朋友来,所以才会找赤坂来而已。 看到七日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模样,赤坂苦笑了一下。 「抱歉……我太坏心眼了。可是,我还没有放弃你喔。」 虽然七日很高兴听见赤坂这么说,然而她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么做,这让她有点困扰。 「为什么……」 七日开口问: 「为什么赤坂你要对我说这种话呢?」 「这个案……为什么呢……」 看到赤坂装傻的样子,七日还是觉得自己被捉弄了。如同岬所说,他的女性关系复杂,说不定自己也是被玩弄的人。 「我……」 突然间,赤坂用非常严肃的表情直直盯着七日。 「我一直有个喜欢的人,为了忘掉那个人,我曾和很多女孩子交往过,但还是没办法忘植她,当我已经认为自己忘不了她,而不打算再挣扎时,你就出现了。你是个不可思议的女孩,我第一次在家里想着别的女孩……就是你,所以我想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可以让我忘掉那个人。」 七日一点都不觉得赤坂这段话是在对她说,只能抱持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静静地听他说。 「你没有办法……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七日因为在意这件事而问赤坂,但是赤坂却是一张写满寂寥的脸孔。 「没办法……因为很多复杂的因素。」 赤坂回答道。 「可是你会一直喜欢着那个人吧?」 「咦?」 赤坂不可思议地看着七日,于是七日又继续说: 「我觉得你可以不用忘记那个人,就算不忘记那个人,也可以一直喜欢着她,不管经过多久,或是有其它喜欢的人了,还是可以一直喜欢着她……然后等到你哪天变成老爷爷,就可以跟自己的孙子炫耀说,爷爷从以前一直喜欢着一个人。我认为可以为这种事感到骄傲是很棒的。」 赤坂听了这些话后不发一语,只是对着七日微笑,七日看见这个表情:心跳顿时漏了几拍。 「那样一定很棒吧。」 听到赤坂的话,七日不禁绽放出笑容。 「哥哥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赤坂有点不服气地皱起眉头。 「……真的假的?」 「嗯。」 「啊~~真讨厌……我最近和他的角色好像太过接近了。」 七日心想,说不定正是这样。赤坂真的有某些地方和三月很神似,虽然一开始她都没发现,不过最近逐渐发现越来越多相像的地方。 或许就是从校庆那天开始的吧。 「啊……对了。」 赤坂一边说着,一边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礼物,只看到外层是以格纹包装纸包装,上头还绑了个小小的红色缎带。 「这是给你的礼物,因为今天是圣诞节。」 七日听见此话,忽然有一点惊慌失措。 「咦?但是……」 因为自己并没有准备任何东西送给赤坂,赤坂却仿佛看透七日的思绪般笑着说: 「你不用在意,这只是因为我自己想送才送的。」 听到赤坂这么说,七日只好抱着过意不去的心情收下礼物。 「你可以打开来看看。」 在赤坂的催促下,七日打开包装,并相当小心地不弄破包装纸。 里面是一个绑头发的发圈,上面还有个月亮形状的小装饰品。 「我烦恼了很久要送你什么,送戒指的话好像太有压力了……因为你一直都绑着辫子,所以我才想到送你这个,希望你可以用它。」 七日相当开心。 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礼物,她却非常高兴。 「谢谢你……」 七日低声说道,然后赤坂有点害羞地对她说: 「圣诞快乐。」 接着七日也响应他: 「圣诞快乐。」 此时,七日突然发现赤坂面前的盘子里已经没有食物了,她便站起身说: 「我去帮你拿些东西过来,你想吃什么?」 赤坂听到七日这么问,于是微笑说: 「只要是你拿来的什么都好。」 赤坂半开玩笑地说着。 这让七日不禁心想,他果然只是在玩弄自己吗? 不过自己听到这种话觉得很高兴也是事实。 她原本也想要帮三月拿些东西过来,然而看了看四周,却没有看见三月的身影。七日心想,说不定是在和真希说话,于是她往真希的位子一看,却发现真希也不见了。 赤坂看到七日四处张望的样子便说: 「不要紧的。」 「他们只是离开一下而已。」 看来赤坂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是七日却一点都不清楚。 「先别说这些了,我们再多聊一会儿,如果你担心那两个人的话,待会儿再去找他们。」 七日听到赤坂的话也就点点头,然后就到一楼去拿食物。 她一直在想,等会儿要跟赤坂聊些什么好呢? * 三月开始在想,自己以前有这么紧张过吗? 这和他以前向七日告白的情况相比,又是另一种不安和期待交杂的心情。 他和真希两人一起悄悄离开店里,并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我们要去哪里?」 真希不安地开口问道。 其实连三月自己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去哪里,他只想找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就好,于是他开始寻找适合之处。 最后他们来到离面包店有段距离的公园。 三月在这里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面对真希,真希还是一样满脸不安地看着三月。 「……怎样?」 真希纳闷地看着不发一语的三月,此刻,三月的脑中正一片混乱,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才好。 ——为什么我会这么慌张? 他相当惊慌失措,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要跟真希说什么? 他努力地回想,并试着从头再想一遍。对了,他昨天就已经确认过好几次,今天要来之前也确认过了,还有要找真希出来之前也是。 三月做了个深呼吸。 「呃~~」 三月以这样开头,真希看到这样的三月便轻轻一笑。 「今天的涩谷好奇怪。」 ——当然奇怪吧,连我都觉得自己不正常。 虽然他如此暗忖,然而事实上他却连这样逞强的话都说不出口。 「那个……我……」 他说不出口,真的该说出来吗?事先准备好的台词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可恶。 他在心里咒骂自己,接着他带着豁出去的心情,直接从手上的提袋里拿出一个纸袋交给真希。 ——真是没情调。 虽然这么想,不过都已经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今天是圣诞节……我想说要送你礼物……」 真希有点意外地看着三月。 「……要送我的?」 「这里又没有其它人。」 「谢……谢谢你……」 真希接过纸袋,让三月多少有点安心,若是她连收都不肯的话,那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可以打开来看看吗?」 三月听到真希的问题便点点头,然后再做个深呼吸;当真希打开纸袋时,一阵沙沙声响起,他的心跳正快速地跳动着,他又开始回想他该说的话,如果这句话说不出口,这个礼物就没用处了。 「……这是什么?」 真希看着里面的东西并喃喃道。三月知道真希一定会说这句话,因为里面放的是大学考试用的考古题 ,他也知道这不像礼物,可是仍旧选择了它。 因为他有话想告诉真希。 「……其实我本来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但是我现在太紧张了说不出来……所以我先说结论。」 三月说到这里,先大吸一口气。 接着又吐出一口气。 然后他看着真希。 「……我希望你能和我进同一所大学。」 他思考了很久,这就是他的答案。 「虽然我没有资格讲这种话……但是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希望就算高中毕业之后,也能和你继续待在同一个地方。你也许会觉得我很自私,或是觉得我很任性……不过现在对于七日,我已经不再迷惘……我的脑中只有想到你……」 三月无法再继续说下去,虽然他想说的话还有很多很多很多,却无法好好地表达出来,他觉得很羞愧,并试着忍住快要流下的泪水。 三月看着真希。 真希低着头,身体微微发颤。三月心想,她是在生气还是在憋笑呢? 然而两者皆非,当他看到真希满脸泪水时,才明白原来她在哭泣,那一颗颗的眼泪滴落真希的脚边,消失在公园的土里。 「……笨蛋。」 真希说。 「这种毫无情调的礼物……只有你才送得出来,笑死人了啦。」 真希虽然这么说,但是她完全没有笑;三月没有说话,他无法得知真希心里的想法,自己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了? 真希沉默的这段期间让三月感到漫长难耐。 真希又落下一滴眼泪,眼泪慢慢地渗入地底。 「但是……」 真希看着三月,虽然她在哭,脸上却带着微笑。 「我是第一次收到这么令我开心的礼物。」 三月一听到这句话,随即紧紧抱住真希。 「等……会痛啦。」 即使听到真希这么说,但是他反而抱得更加用力。 「太好了……」 三月说道。 「我一直很不安……我一直以为你会痛骂我……因为我真的太自私了。」 「就是说啊……但是我居然还会因此觉得高兴,真是爱到就算输了。」 真希笑着说。 然而三月觉得真希绝对是赢了,因为是真希长久以来一直守候着他,他才敢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真希知道。就算痛苦,就算悲伤,真希还是不放弃自己,就连她下定决心要离开自己时,心里仍旧是在意自己的。 三月抱住真希久久不愿放手。 当他们终于分开时,三月凝视着真希。 然后慢慢地靠近她的脸,真希也跟着闭上眼睛。 三月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爆炸似地。 他屏住气息、嘴唇紧抿,离真希的脸只差几公分而已。 正当他们的唇快要交叠的时候……。 「涩谷!」 耳边传来赤坂的声音,三月慌张离开真希的身边并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看到赤坂在公园外开心地挥着手。 他的怒气陡然上升。 ——竟然敢妨碍我。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看到了赤坂后面的七日。 那一瞬间,他突然很感激赤坂,虽然他已经放弃了七日,不过还是不想被七日看到刚刚那一幕。 赤坂跑进公园里,将三月拉向自己并说: 「抱歉,打扰你们了。」 他开心地在三月耳边说着悄悄话。 看来赤坂从头到尾都看见了。 「不过总比被七日看到好吧?」 三月微微点了头。 「派对快结束了,你们差不多该回去了;他们说要送点心给我们带回去耶!」 后面的七日走了过来,天真地笑着说。看到这样的七日,三月和真希都不由得耸耸肩,而赤坂则是一副愉快的微笑模样看着七日。三月心想,也许这两个人还满相配的。如果是在更早之前,他的内心一定会不舒服吧。 三月抬头看着天空。 天空布满乌云,看不到月亮。 「我们回去吧。」 听见真希的催促,三月便点点头,他们一起慢慢地往前走。 真希和七日走在最前面,然后赤坂和三月则是在她们后头并肩走着。 「……她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女孩。」 赤坂半开玩笑地说着,声音压低至不让前面两个人听到的音量。 「你是指七日?」 「嗯……怎么看都不会腻。」 「……不要把她说得好像珍禽异兽好不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白痴!」 之后他们就默默地走着,而真希和七日两人看来聊得相当开心,但是三月听不到两人聊天的内容,她们到底在聊些什么呢? 「不过……我很高兴……自己能喜欢上她。」 赤坂突然喃喃说道。 「……这样啊。」 「我能够放弃我母亲……一定也是因为喜欢上她的关系。」 三月默默地看着走在前方的两个人。 他看着真希和七日两个人。 一个是曾经喜欢的人,一个是现在喜欢的人;一边是最重要的妹妹,一边是最重要的人。 突然间,他想起小时候的事。 他曾经对圣诞老人许下一个相当强人所难的愿望。 ——我想要妹妹。 他居然许了这种愿望。 他曾经十分痛恨七日的存在,为什么她会是自己的妹妹? 但是…… 或许就是因为自己那时候许下这样的愿望,所以才会在不知不觉间实现,然后演变成这样的结局。 他看着天空,这一次云被风吹散了,月亮露出脸来,散发出蒙胧的光晕。 他突然很感谢圣诞老人。 ——谢谢你给我一个这么棒的妹妹。 他喜欢七日,到现在还是喜欢。 但是对她已经没有任何欲望了。 ——没问题的。 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将七日当成妹妹般疼爱。 然后除了妹妹之外,另一个喜欢上的人…… 他看着走在前方的真希,一个始终守候着自己的人。 此时,真希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 「三月!」 真希叫着他的名字,三月仔细想想,这还是真希第一次叫他三月。 「……刚才一时不小心就差点被你骗走了,后续等上了大学后再说吧!」 三月听到这句话只能苦笑,七日搞不清楚状况地呆站在原地,而赤坂则是若有所指地笑着。 还不错。 ——圣诞节啊…… 三月在考虑这一次要许什么愿望好呢? 他看着天空。 ——希望这样的生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只要身边有最重要的妹妹、最喜欢的人、和可以互相嬉闹的朋友在,人生就不寂寞。 三月走着走着,脸上露出微笑。 「你笑什么啊。」 虽然赤坂又嘲弄自己,但是他不在乎。 因为开心的时候就是耍笑。 能够像这样把自己的感情毫无隐藏地表达出来,都是七日的功劳。因为和七日相遇,才让自己有了大幅的改变,不然和真希也不会这么顺利;而他和赤坂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可以敞开心胸互道心事。 当他们快抵达店门口时,七日回过头来挥挥手,要大家快点过去。 三月于是加快脚步。 等一下如果走到那里站到七日身旁,要用一句话把心中种种思念道尽;他回忆过去发生过的事,思考今后将发生的事。 ——我有事情想告诉你。 但是三月还来不及想到要怎么对七日说,就已经来到七日的身边,于是他稍微想了一下后开口说: 「圣诞快乐!」 七日和真希都笑了。 「圣诞快乐!」 七日也这么回应他。 三月不禁展露笑颜。 所谓的幸福,一定就是像这种时刻了吧。 三月看看七日。 再看向真希。 接着又望向赤坂。 然后他再度抬头向着天空,三月不好意思说出他真正想说的话,于是只在心里默默念着——谢谢大家。 他希望起码这个时候,自己可以坦率地这么想着。 因为只要过了今天,他一定又会恢复以往那个桀敖不驯的自己吧。 ——那么就算只有今天也好,我想要一直保持若这份心情。 谢谢七日。 谢谢真希。 谢谢赤坂。 谢谢母亲。 还要顺便谢谢实现自己愿望的圣诞老人。 就这样,圣诞夜结束了。 但是,漫漫长夜才刚开始。 而自己的人生,一定也是现在才正要开始。 后记 后记 如果眼前有一个空瓶子,一定得要放些东西在里头。 可以的话,我想要放一些漂亮的东西进去;但是漂亮的东西总是遥不可及,所以只好先捡起一旁和垃圾没什么两样的东西放进去。 之后再到处寻找漂亮的东西,假设如愿以偿找到漂亮的东西就放进去,如果找到不是很漂亮的东西,也暂且先迁就一下放进去,最后根本就自暴自弃到连和垃圾差不多的东西都放进去,总之就是一直在寻找能够放进瓶子里的东西。 我做了这样的梦。 我完全不懂眼前这个瓶子到底是为何而存在,还有放一堆东西进去又代表什么意思,然而梦里面的我,只是不断拼命地找东西放进去。 有时会突然回过神来看看自己眼前这个瓶子,里面装满了垃圾、零钱、玻璃碎片、宝石——有一堆东西堆积在里面,已经分不出是肮脏的东西还是漂亮的东西,里面呈现相当杂乱的状态。 看着这个,就会想说「得放进更漂亮的东西才行」,不过漂亮的东西不可能满街都有,所以又得和自己妥协放入一些普通的东西。就这样,这个作业就不断地重复,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有时找到疲倦时,会想把这个瓶子敲碎或干脆丢掉算了。 然而一旦将瓶子敲碎,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而且敲坏的瓶子再也无法恢复原状,所以始终无法做出抉择。 于是只好重振精神,再一次看着这个瓶子,里面的东西很难用「漂亮」来一语带过,但是此时会发现自己开始对它们产生一种莫名的眷恋,连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因此再度开始这个工作。 我大约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其实应该还有后续的,可是我已经不记得了。 因为我睡觉前想着过去我做过的事情,和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然后就作了这个梦。 我最近一直在想,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是不是正确的?还有接下来自己是否能做出正确的事情?这份模糊不清的不安一直不曾离开我的脑海。 我觉得那是因为我对自己现在的状态抱持着一些怀疑。 这样下去真的行吗?这样做真的好吗? 但是我却找不到答案。 那刚好很接近梦中的我看着瓶子时的感觉。 瓶子里面放了一堆东西,让人分不清楚是漂亮的东西还是肮脏的东西,看着这些东西,梦中的我有了这样的想法。 ——这样仿真的好吗? 却仍旧找不到答案。 一旦放进瓶子里的东西,就再也无法拿出来了,不管如何大谈理想,瓶子里也不可能全是漂亮的东西。 结果我所能做的就是抱着半放弃的心态,反复持续下去。 寻找着漂亮的东西,有时还会放入不漂亮的东西。 我很向往那种半放弃的积极。 在其它人看来可能一点都不幸福。 在其它人看来,这种生活方式或许是自甘堕落。 但是,那又何妨? 因为我知道我的生活方式不可能让大家看了都称赞,我也不打算这么做。 所以我决定接受自己的一切,一半放弃,但是另一半积极地写小说。 这样在小说里面,至少应该会有一些「漂亮」的碎片,而若是能让注意到那些「漂亮」碎片的人因此心情好一些的话,对我而言就是幸福。 不管其它人说什么,我应该都会觉得幸福。 我很感谢为了出版这本书而不还余力的各方人士。 尤其是责任编辑河西小姐,不管道谢几次都不足以表达心中的感谢。 还有负责插画的世良シソャ老师。 其它还有许多帮助过我的人,若是把名字全部列出来,可能足够写一本书吧。 因此虽然很不好意思,请容我用一句话来表达我满心的谢意。 ——谢谢大家。 然后,我要再回到放东西进瓶子里这种乍看之下毫无意义的日子。 继续半放弃、半积极地向前迈进。 2004年冬森桥ビソゴ *本文中使用之歌德的诗『逝去的初恋』是参考自「歌德诗集」 (小塩节谭/讲谈社文库)。 后记 如果眼前有一个空瓶子,一定得要放些东西在里头。 可以的话,我想要放一些漂亮的东西进去;但是漂亮的东西总是遥不可及,所以只好先捡起一旁和垃圾没什么两样的东西放进去。 之后再到处寻找漂亮的东西,假设如愿以偿找到漂亮的东西就放进去,如果找到不是很漂亮的东西,也暂且先迁就一下放进去,最后根本就自暴自弃到连和垃圾差不多的东西都放进去,总之就是一直在寻找能够放进瓶子里的东西。 我做了这样的梦。 我完全不懂眼前这个瓶子到底是为何而存在,还有放一堆东西进去又代表什么意思,然而梦里面的我,只是不断拼命地找东西放进去。 有时会突然回过神来看看自己眼前这个瓶子,里面装满了垃圾、零钱、玻璃碎片、宝石——有一堆东西堆积在里面,已经分不出是肮脏的东西还是漂亮的东西,里面呈现相当杂乱的状态。 看着这个,就会想说「得放进更漂亮的东西才行」,不过漂亮的东西不可能满街都有,所以又得和自己妥协放入一些普通的东西。就这样,这个作业就不断地重复,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有时找到疲倦时,会想把这个瓶子敲碎或干脆丢掉算了。 然而一旦将瓶子敲碎,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而且敲坏的瓶子再也无法恢复原状,所以始终无法做出抉择。 于是只好重振精神,再一次看着这个瓶子,里面的东西很难用「漂亮」来一语带过,但是此时会发现自己开始对它们产生一种莫名的眷恋,连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因此再度开始这个工作。 我大约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其实应该还有后续的,可是我已经不记得了。 因为我睡觉前想着过去我做过的事情,和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然后就作了这个梦。 我最近一直在想,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是不是正确的?还有接下来自己是否能做出正确的事情?这份模糊不清的不安一直不曾离开我的脑海。 我觉得那是因为我对自己现在的状态抱持着一些怀疑。 这样下去真的行吗?这样做真的好吗? 但是我却找不到答案。 那刚好很接近梦中的我看着瓶子时的感觉。 瓶子里面放了一堆东西,让人分不清楚是漂亮的东西还是肮脏的东西,看着这些东西,梦中的我有了这样的想法。 ——这样仿真的好吗? 却仍旧找不到答案。 一旦放进瓶子里的东西,就再也无法拿出来了,不管如何大谈理想,瓶子里也不可能全是漂亮的东西。 结果我所能做的就是抱着半放弃的心态,反复持续下去。 寻找着漂亮的东西,有时还会放入不漂亮的东西。 我很向往那种半放弃的积极。 在其它人看来可能一点都不幸福。 在其它人看来,这种生活方式或许是自甘堕落。 但是,那又何妨? 因为我知道我的生活方式不可能让大家看了都称赞,我也不打算这么做。 所以我决定接受自己的一切,一半放弃,但是另一半积极地写小说。 这样在小说里面,至少应该会有一些「漂亮」的碎片,而若是能让注意到那些「漂亮」碎片的人因此心情好一些的话,对我而言就是幸福。 不管其它人说什么,我应该都会觉得幸福。 我很感谢为了出版这本书而不还余力的各方人士。 尤其是责任编辑河西小姐,不管道谢几次都不足以表达心中的感谢。 还有负责插画的世良シソャ老师。 其它还有许多帮助过我的人,若是把名字全部列出来,可能足够写一本书吧。 因此虽然很不好意思,请容我用一句话来表达我满心的谢意。 ——谢谢大家。 然后,我要再回到放东西进瓶子里这种乍看之下毫无意义的日子。 继续半放弃、半积极地向前迈进。 2004年冬森桥ビソゴ *本文中使用之歌德的诗『逝去的初恋』是参考自「歌德诗集」 (小塩节谭/讲谈社文库)。 后记 如果眼前有一个空瓶子,一定得要放些东西在里头。 可以的话,我想要放一些漂亮的东西进去;但是漂亮的东西总是遥不可及,所以只好先捡起一旁和垃圾没什么两样的东西放进去。 之后再到处寻找漂亮的东西,假设如愿以偿找到漂亮的东西就放进去,如果找到不是很漂亮的东西,也暂且先迁就一下放进去,最后根本就自暴自弃到连和垃圾差不多的东西都放进去,总之就是一直在寻找能够放进瓶子里的东西。 我做了这样的梦。 我完全不懂眼前这个瓶子到底是为何而存在,还有放一堆东西进去又代表什么意思,然而梦里面的我,只是不断拼命地找东西放进去。 有时会突然回过神来看看自己眼前这个瓶子,里面装满了垃圾、零钱、玻璃碎片、宝石——有一堆东西堆积在里面,已经分不出是肮脏的东西还是漂亮的东西,里面呈现相当杂乱的状态。 看着这个,就会想说「得放进更漂亮的东西才行」,不过漂亮的东西不可能满街都有,所以又得和自己妥协放入一些普通的东西。就这样,这个作业就不断地重复,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有时找到疲倦时,会想把这个瓶子敲碎或干脆丢掉算了。 然而一旦将瓶子敲碎,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而且敲坏的瓶子再也无法恢复原状,所以始终无法做出抉择。 于是只好重振精神,再一次看着这个瓶子,里面的东西很难用「漂亮」来一语带过,但是此时会发现自己开始对它们产生一种莫名的眷恋,连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因此再度开始这个工作。 我大约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其实应该还有后续的,可是我已经不记得了。 因为我睡觉前想着过去我做过的事情,和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然后就作了这个梦。 我最近一直在想,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是不是正确的?还有接下来自己是否能做出正确的事情?这份模糊不清的不安一直不曾离开我的脑海。 我觉得那是因为我对自己现在的状态抱持着一些怀疑。 这样下去真的行吗?这样做真的好吗? 但是我却找不到答案。 那刚好很接近梦中的我看着瓶子时的感觉。 瓶子里面放了一堆东西,让人分不清楚是漂亮的东西还是肮脏的东西,看着这些东西,梦中的我有了这样的想法。 ——这样仿真的好吗? 却仍旧找不到答案。 一旦放进瓶子里的东西,就再也无法拿出来了,不管如何大谈理想,瓶子里也不可能全是漂亮的东西。 结果我所能做的就是抱着半放弃的心态,反复持续下去。 寻找着漂亮的东西,有时还会放入不漂亮的东西。 我很向往那种半放弃的积极。 在其它人看来可能一点都不幸福。 在其它人看来,这种生活方式或许是自甘堕落。 但是,那又何妨? 因为我知道我的生活方式不可能让大家看了都称赞,我也不打算这么做。 所以我决定接受自己的一切,一半放弃,但是另一半积极地写小说。 这样在小说里面,至少应该会有一些「漂亮」的碎片,而若是能让注意到那些「漂亮」碎片的人因此心情好一些的话,对我而言就是幸福。 不管其它人说什么,我应该都会觉得幸福。 我很感谢为了出版这本书而不还余力的各方人士。 尤其是责任编辑河西小姐,不管道谢几次都不足以表达心中的感谢。 还有负责插画的世良シソャ老师。 其它还有许多帮助过我的人,若是把名字全部列出来,可能足够写一本书吧。 因此虽然很不好意思,请容我用一句话来表达我满心的谢意。 ——谢谢大家。 然后,我要再回到放东西进瓶子里这种乍看之下毫无意义的日子。 继续半放弃、半积极地向前迈进。 2004年冬森桥ビソゴ *本文中使用之歌德的诗『逝去的初恋』是参考自「歌德诗集」 (小塩节谭/讲谈社文库)。 后记 如果眼前有一个空瓶子,一定得要放些东西在里头。 可以的话,我想要放一些漂亮的东西进去;但是漂亮的东西总是遥不可及,所以只好先捡起一旁和垃圾没什么两样的东西放进去。 之后再到处寻找漂亮的东西,假设如愿以偿找到漂亮的东西就放进去,如果找到不是很漂亮的东西,也暂且先迁就一下放进去,最后根本就自暴自弃到连和垃圾差不多的东西都放进去,总之就是一直在寻找能够放进瓶子里的东西。 我做了这样的梦。 我完全不懂眼前这个瓶子到底是为何而存在,还有放一堆东西进去又代表什么意思,然而梦里面的我,只是不断拼命地找东西放进去。 有时会突然回过神来看看自己眼前这个瓶子,里面装满了垃圾、零钱、玻璃碎片、宝石——有一堆东西堆积在里面,已经分不出是肮脏的东西还是漂亮的东西,里面呈现相当杂乱的状态。 看着这个,就会想说「得放进更漂亮的东西才行」,不过漂亮的东西不可能满街都有,所以又得和自己妥协放入一些普通的东西。就这样,这个作业就不断地重复,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有时找到疲倦时,会想把这个瓶子敲碎或干脆丢掉算了。 然而一旦将瓶子敲碎,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而且敲坏的瓶子再也无法恢复原状,所以始终无法做出抉择。 于是只好重振精神,再一次看着这个瓶子,里面的东西很难用「漂亮」来一语带过,但是此时会发现自己开始对它们产生一种莫名的眷恋,连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因此再度开始这个工作。 我大约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其实应该还有后续的,可是我已经不记得了。 因为我睡觉前想着过去我做过的事情,和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然后就作了这个梦。 我最近一直在想,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是不是正确的?还有接下来自己是否能做出正确的事情?这份模糊不清的不安一直不曾离开我的脑海。 我觉得那是因为我对自己现在的状态抱持着一些怀疑。 这样下去真的行吗?这样做真的好吗? 但是我却找不到答案。 那刚好很接近梦中的我看着瓶子时的感觉。 瓶子里面放了一堆东西,让人分不清楚是漂亮的东西还是肮脏的东西,看着这些东西,梦中的我有了这样的想法。 ——这样仿真的好吗? 却仍旧找不到答案。 一旦放进瓶子里的东西,就再也无法拿出来了,不管如何大谈理想,瓶子里也不可能全是漂亮的东西。 结果我所能做的就是抱着半放弃的心态,反复持续下去。 寻找着漂亮的东西,有时还会放入不漂亮的东西。 我很向往那种半放弃的积极。 在其它人看来可能一点都不幸福。 在其它人看来,这种生活方式或许是自甘堕落。 但是,那又何妨? 因为我知道我的生活方式不可能让大家看了都称赞,我也不打算这么做。 所以我决定接受自己的一切,一半放弃,但是另一半积极地写小说。 这样在小说里面,至少应该会有一些「漂亮」的碎片,而若是能让注意到那些「漂亮」碎片的人因此心情好一些的话,对我而言就是幸福。 不管其它人说什么,我应该都会觉得幸福。 我很感谢为了出版这本书而不还余力的各方人士。 尤其是责任编辑河西小姐,不管道谢几次都不足以表达心中的感谢。 还有负责插画的世良シソャ老师。 其它还有许多帮助过我的人,若是把名字全部列出来,可能足够写一本书吧。 因此虽然很不好意思,请容我用一句话来表达我满心的谢意。 ——谢谢大家。 然后,我要再回到放东西进瓶子里这种乍看之下毫无意义的日子。 继续半放弃、半积极地向前迈进。 2004年冬森桥ビソゴ *本文中使用之歌德的诗『逝去的初恋』是参考自「歌德诗集」 (小塩节谭/讲谈社文库)。 后记 如果眼前有一个空瓶子,一定得要放些东西在里头。 可以的话,我想要放一些漂亮的东西进去;但是漂亮的东西总是遥不可及,所以只好先捡起一旁和垃圾没什么两样的东西放进去。 之后再到处寻找漂亮的东西,假设如愿以偿找到漂亮的东西就放进去,如果找到不是很漂亮的东西,也暂且先迁就一下放进去,最后根本就自暴自弃到连和垃圾差不多的东西都放进去,总之就是一直在寻找能够放进瓶子里的东西。 我做了这样的梦。 我完全不懂眼前这个瓶子到底是为何而存在,还有放一堆东西进去又代表什么意思,然而梦里面的我,只是不断拼命地找东西放进去。 有时会突然回过神来看看自己眼前这个瓶子,里面装满了垃圾、零钱、玻璃碎片、宝石——有一堆东西堆积在里面,已经分不出是肮脏的东西还是漂亮的东西,里面呈现相当杂乱的状态。 看着这个,就会想说「得放进更漂亮的东西才行」,不过漂亮的东西不可能满街都有,所以又得和自己妥协放入一些普通的东西。就这样,这个作业就不断地重复,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有时找到疲倦时,会想把这个瓶子敲碎或干脆丢掉算了。 然而一旦将瓶子敲碎,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而且敲坏的瓶子再也无法恢复原状,所以始终无法做出抉择。 于是只好重振精神,再一次看着这个瓶子,里面的东西很难用「漂亮」来一语带过,但是此时会发现自己开始对它们产生一种莫名的眷恋,连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因此再度开始这个工作。 我大约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其实应该还有后续的,可是我已经不记得了。 因为我睡觉前想着过去我做过的事情,和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然后就作了这个梦。 我最近一直在想,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是不是正确的?还有接下来自己是否能做出正确的事情?这份模糊不清的不安一直不曾离开我的脑海。 我觉得那是因为我对自己现在的状态抱持着一些怀疑。 这样下去真的行吗?这样做真的好吗? 但是我却找不到答案。 那刚好很接近梦中的我看着瓶子时的感觉。 瓶子里面放了一堆东西,让人分不清楚是漂亮的东西还是肮脏的东西,看着这些东西,梦中的我有了这样的想法。 ——这样仿真的好吗? 却仍旧找不到答案。 一旦放进瓶子里的东西,就再也无法拿出来了,不管如何大谈理想,瓶子里也不可能全是漂亮的东西。 结果我所能做的就是抱着半放弃的心态,反复持续下去。 寻找着漂亮的东西,有时还会放入不漂亮的东西。 我很向往那种半放弃的积极。 在其它人看来可能一点都不幸福。 在其它人看来,这种生活方式或许是自甘堕落。 但是,那又何妨? 因为我知道我的生活方式不可能让大家看了都称赞,我也不打算这么做。 所以我决定接受自己的一切,一半放弃,但是另一半积极地写小说。 这样在小说里面,至少应该会有一些「漂亮」的碎片,而若是能让注意到那些「漂亮」碎片的人因此心情好一些的话,对我而言就是幸福。 不管其它人说什么,我应该都会觉得幸福。 我很感谢为了出版这本书而不还余力的各方人士。 尤其是责任编辑河西小姐,不管道谢几次都不足以表达心中的感谢。 还有负责插画的世良シソャ老师。 其它还有许多帮助过我的人,若是把名字全部列出来,可能足够写一本书吧。 因此虽然很不好意思,请容我用一句话来表达我满心的谢意。 ——谢谢大家。 然后,我要再回到放东西进瓶子里这种乍看之下毫无意义的日子。 继续半放弃、半积极地向前迈进。 2004年冬森桥ビソゴ *本文中使用之歌德的诗『逝去的初恋』是参考自「歌德诗集」 (小塩节谭/讲谈社文库)。 后记 如果眼前有一个空瓶子,一定得要放些东西在里头。 可以的话,我想要放一些漂亮的东西进去;但是漂亮的东西总是遥不可及,所以只好先捡起一旁和垃圾没什么两样的东西放进去。 之后再到处寻找漂亮的东西,假设如愿以偿找到漂亮的东西就放进去,如果找到不是很漂亮的东西,也暂且先迁就一下放进去,最后根本就自暴自弃到连和垃圾差不多的东西都放进去,总之就是一直在寻找能够放进瓶子里的东西。 我做了这样的梦。 我完全不懂眼前这个瓶子到底是为何而存在,还有放一堆东西进去又代表什么意思,然而梦里面的我,只是不断拼命地找东西放进去。 有时会突然回过神来看看自己眼前这个瓶子,里面装满了垃圾、零钱、玻璃碎片、宝石——有一堆东西堆积在里面,已经分不出是肮脏的东西还是漂亮的东西,里面呈现相当杂乱的状态。 看着这个,就会想说「得放进更漂亮的东西才行」,不过漂亮的东西不可能满街都有,所以又得和自己妥协放入一些普通的东西。就这样,这个作业就不断地重复,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有时找到疲倦时,会想把这个瓶子敲碎或干脆丢掉算了。 然而一旦将瓶子敲碎,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而且敲坏的瓶子再也无法恢复原状,所以始终无法做出抉择。 于是只好重振精神,再一次看着这个瓶子,里面的东西很难用「漂亮」来一语带过,但是此时会发现自己开始对它们产生一种莫名的眷恋,连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因此再度开始这个工作。 我大约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其实应该还有后续的,可是我已经不记得了。 因为我睡觉前想着过去我做过的事情,和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然后就作了这个梦。 我最近一直在想,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是不是正确的?还有接下来自己是否能做出正确的事情?这份模糊不清的不安一直不曾离开我的脑海。 我觉得那是因为我对自己现在的状态抱持着一些怀疑。 这样下去真的行吗?这样做真的好吗? 但是我却找不到答案。 那刚好很接近梦中的我看着瓶子时的感觉。 瓶子里面放了一堆东西,让人分不清楚是漂亮的东西还是肮脏的东西,看着这些东西,梦中的我有了这样的想法。 ——这样仿真的好吗? 却仍旧找不到答案。 一旦放进瓶子里的东西,就再也无法拿出来了,不管如何大谈理想,瓶子里也不可能全是漂亮的东西。 结果我所能做的就是抱着半放弃的心态,反复持续下去。 寻找着漂亮的东西,有时还会放入不漂亮的东西。 我很向往那种半放弃的积极。 在其它人看来可能一点都不幸福。 在其它人看来,这种生活方式或许是自甘堕落。 但是,那又何妨? 因为我知道我的生活方式不可能让大家看了都称赞,我也不打算这么做。 所以我决定接受自己的一切,一半放弃,但是另一半积极地写小说。 这样在小说里面,至少应该会有一些「漂亮」的碎片,而若是能让注意到那些「漂亮」碎片的人因此心情好一些的话,对我而言就是幸福。 不管其它人说什么,我应该都会觉得幸福。 我很感谢为了出版这本书而不还余力的各方人士。 尤其是责任编辑河西小姐,不管道谢几次都不足以表达心中的感谢。 还有负责插画的世良シソャ老师。 其它还有许多帮助过我的人,若是把名字全部列出来,可能足够写一本书吧。 因此虽然很不好意思,请容我用一句话来表达我满心的谢意。 ——谢谢大家。 然后,我要再回到放东西进瓶子里这种乍看之下毫无意义的日子。 继续半放弃、半积极地向前迈进。 2004年冬森桥ビソゴ *本文中使用之歌德的诗『逝去的初恋』是参考自「歌德诗集」 (小塩节谭/讲谈社文库)。 后记 如果眼前有一个空瓶子,一定得要放些东西在里头。 可以的话,我想要放一些漂亮的东西进去;但是漂亮的东西总是遥不可及,所以只好先捡起一旁和垃圾没什么两样的东西放进去。 之后再到处寻找漂亮的东西,假设如愿以偿找到漂亮的东西就放进去,如果找到不是很漂亮的东西,也暂且先迁就一下放进去,最后根本就自暴自弃到连和垃圾差不多的东西都放进去,总之就是一直在寻找能够放进瓶子里的东西。 我做了这样的梦。 我完全不懂眼前这个瓶子到底是为何而存在,还有放一堆东西进去又代表什么意思,然而梦里面的我,只是不断拼命地找东西放进去。 有时会突然回过神来看看自己眼前这个瓶子,里面装满了垃圾、零钱、玻璃碎片、宝石——有一堆东西堆积在里面,已经分不出是肮脏的东西还是漂亮的东西,里面呈现相当杂乱的状态。 看着这个,就会想说「得放进更漂亮的东西才行」,不过漂亮的东西不可能满街都有,所以又得和自己妥协放入一些普通的东西。就这样,这个作业就不断地重复,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有时找到疲倦时,会想把这个瓶子敲碎或干脆丢掉算了。 然而一旦将瓶子敲碎,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而且敲坏的瓶子再也无法恢复原状,所以始终无法做出抉择。 于是只好重振精神,再一次看着这个瓶子,里面的东西很难用「漂亮」来一语带过,但是此时会发现自己开始对它们产生一种莫名的眷恋,连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因此再度开始这个工作。 我大约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其实应该还有后续的,可是我已经不记得了。 因为我睡觉前想着过去我做过的事情,和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然后就作了这个梦。 我最近一直在想,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是不是正确的?还有接下来自己是否能做出正确的事情?这份模糊不清的不安一直不曾离开我的脑海。 我觉得那是因为我对自己现在的状态抱持着一些怀疑。 这样下去真的行吗?这样做真的好吗? 但是我却找不到答案。 那刚好很接近梦中的我看着瓶子时的感觉。 瓶子里面放了一堆东西,让人分不清楚是漂亮的东西还是肮脏的东西,看着这些东西,梦中的我有了这样的想法。 ——这样仿真的好吗? 却仍旧找不到答案。 一旦放进瓶子里的东西,就再也无法拿出来了,不管如何大谈理想,瓶子里也不可能全是漂亮的东西。 结果我所能做的就是抱着半放弃的心态,反复持续下去。 寻找着漂亮的东西,有时还会放入不漂亮的东西。 我很向往那种半放弃的积极。 在其它人看来可能一点都不幸福。 在其它人看来,这种生活方式或许是自甘堕落。 但是,那又何妨? 因为我知道我的生活方式不可能让大家看了都称赞,我也不打算这么做。 所以我决定接受自己的一切,一半放弃,但是另一半积极地写小说。 这样在小说里面,至少应该会有一些「漂亮」的碎片,而若是能让注意到那些「漂亮」碎片的人因此心情好一些的话,对我而言就是幸福。 不管其它人说什么,我应该都会觉得幸福。 我很感谢为了出版这本书而不还余力的各方人士。 尤其是责任编辑河西小姐,不管道谢几次都不足以表达心中的感谢。 还有负责插画的世良シソャ老师。 其它还有许多帮助过我的人,若是把名字全部列出来,可能足够写一本书吧。 因此虽然很不好意思,请容我用一句话来表达我满心的谢意。 ——谢谢大家。 然后,我要再回到放东西进瓶子里这种乍看之下毫无意义的日子。 继续半放弃、半积极地向前迈进。 2004年冬森桥ビソゴ *本文中使用之歌德的诗『逝去的初恋』是参考自「歌德诗集」 (小塩节谭/讲谈社文库)。 后记 如果眼前有一个空瓶子,一定得要放些东西在里头。 可以的话,我想要放一些漂亮的东西进去;但是漂亮的东西总是遥不可及,所以只好先捡起一旁和垃圾没什么两样的东西放进去。 之后再到处寻找漂亮的东西,假设如愿以偿找到漂亮的东西就放进去,如果找到不是很漂亮的东西,也暂且先迁就一下放进去,最后根本就自暴自弃到连和垃圾差不多的东西都放进去,总之就是一直在寻找能够放进瓶子里的东西。 我做了这样的梦。 我完全不懂眼前这个瓶子到底是为何而存在,还有放一堆东西进去又代表什么意思,然而梦里面的我,只是不断拼命地找东西放进去。 有时会突然回过神来看看自己眼前这个瓶子,里面装满了垃圾、零钱、玻璃碎片、宝石——有一堆东西堆积在里面,已经分不出是肮脏的东西还是漂亮的东西,里面呈现相当杂乱的状态。 看着这个,就会想说「得放进更漂亮的东西才行」,不过漂亮的东西不可能满街都有,所以又得和自己妥协放入一些普通的东西。就这样,这个作业就不断地重复,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有时找到疲倦时,会想把这个瓶子敲碎或干脆丢掉算了。 然而一旦将瓶子敲碎,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而且敲坏的瓶子再也无法恢复原状,所以始终无法做出抉择。 于是只好重振精神,再一次看着这个瓶子,里面的东西很难用「漂亮」来一语带过,但是此时会发现自己开始对它们产生一种莫名的眷恋,连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因此再度开始这个工作。 我大约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其实应该还有后续的,可是我已经不记得了。 因为我睡觉前想着过去我做过的事情,和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然后就作了这个梦。 我最近一直在想,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是不是正确的?还有接下来自己是否能做出正确的事情?这份模糊不清的不安一直不曾离开我的脑海。 我觉得那是因为我对自己现在的状态抱持着一些怀疑。 这样下去真的行吗?这样做真的好吗? 但是我却找不到答案。 那刚好很接近梦中的我看着瓶子时的感觉。 瓶子里面放了一堆东西,让人分不清楚是漂亮的东西还是肮脏的东西,看着这些东西,梦中的我有了这样的想法。 ——这样仿真的好吗? 却仍旧找不到答案。 一旦放进瓶子里的东西,就再也无法拿出来了,不管如何大谈理想,瓶子里也不可能全是漂亮的东西。 结果我所能做的就是抱着半放弃的心态,反复持续下去。 寻找着漂亮的东西,有时还会放入不漂亮的东西。 我很向往那种半放弃的积极。 在其它人看来可能一点都不幸福。 在其它人看来,这种生活方式或许是自甘堕落。 但是,那又何妨? 因为我知道我的生活方式不可能让大家看了都称赞,我也不打算这么做。 所以我决定接受自己的一切,一半放弃,但是另一半积极地写小说。 这样在小说里面,至少应该会有一些「漂亮」的碎片,而若是能让注意到那些「漂亮」碎片的人因此心情好一些的话,对我而言就是幸福。 不管其它人说什么,我应该都会觉得幸福。 我很感谢为了出版这本书而不还余力的各方人士。 尤其是责任编辑河西小姐,不管道谢几次都不足以表达心中的感谢。 还有负责插画的世良シソャ老师。 其它还有许多帮助过我的人,若是把名字全部列出来,可能足够写一本书吧。 因此虽然很不好意思,请容我用一句话来表达我满心的谢意。 ——谢谢大家。 然后,我要再回到放东西进瓶子里这种乍看之下毫无意义的日子。 继续半放弃、半积极地向前迈进。 2004年冬森桥ビソゴ *本文中使用之歌德的诗『逝去的初恋』是参考自「歌德诗集」 (小塩节谭/讲谈社文库)。 后记 如果眼前有一个空瓶子,一定得要放些东西在里头。 可以的话,我想要放一些漂亮的东西进去;但是漂亮的东西总是遥不可及,所以只好先捡起一旁和垃圾没什么两样的东西放进去。 之后再到处寻找漂亮的东西,假设如愿以偿找到漂亮的东西就放进去,如果找到不是很漂亮的东西,也暂且先迁就一下放进去,最后根本就自暴自弃到连和垃圾差不多的东西都放进去,总之就是一直在寻找能够放进瓶子里的东西。 我做了这样的梦。 我完全不懂眼前这个瓶子到底是为何而存在,还有放一堆东西进去又代表什么意思,然而梦里面的我,只是不断拼命地找东西放进去。 有时会突然回过神来看看自己眼前这个瓶子,里面装满了垃圾、零钱、玻璃碎片、宝石——有一堆东西堆积在里面,已经分不出是肮脏的东西还是漂亮的东西,里面呈现相当杂乱的状态。 看着这个,就会想说「得放进更漂亮的东西才行」,不过漂亮的东西不可能满街都有,所以又得和自己妥协放入一些普通的东西。就这样,这个作业就不断地重复,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有时找到疲倦时,会想把这个瓶子敲碎或干脆丢掉算了。 然而一旦将瓶子敲碎,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而且敲坏的瓶子再也无法恢复原状,所以始终无法做出抉择。 于是只好重振精神,再一次看着这个瓶子,里面的东西很难用「漂亮」来一语带过,但是此时会发现自己开始对它们产生一种莫名的眷恋,连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因此再度开始这个工作。 我大约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其实应该还有后续的,可是我已经不记得了。 因为我睡觉前想着过去我做过的事情,和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然后就作了这个梦。 我最近一直在想,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是不是正确的?还有接下来自己是否能做出正确的事情?这份模糊不清的不安一直不曾离开我的脑海。 我觉得那是因为我对自己现在的状态抱持着一些怀疑。 这样下去真的行吗?这样做真的好吗? 但是我却找不到答案。 那刚好很接近梦中的我看着瓶子时的感觉。 瓶子里面放了一堆东西,让人分不清楚是漂亮的东西还是肮脏的东西,看着这些东西,梦中的我有了这样的想法。 ——这样仿真的好吗? 却仍旧找不到答案。 一旦放进瓶子里的东西,就再也无法拿出来了,不管如何大谈理想,瓶子里也不可能全是漂亮的东西。 结果我所能做的就是抱着半放弃的心态,反复持续下去。 寻找着漂亮的东西,有时还会放入不漂亮的东西。 我很向往那种半放弃的积极。 在其它人看来可能一点都不幸福。 在其它人看来,这种生活方式或许是自甘堕落。 但是,那又何妨? 因为我知道我的生活方式不可能让大家看了都称赞,我也不打算这么做。 所以我决定接受自己的一切,一半放弃,但是另一半积极地写小说。 这样在小说里面,至少应该会有一些「漂亮」的碎片,而若是能让注意到那些「漂亮」碎片的人因此心情好一些的话,对我而言就是幸福。 不管其它人说什么,我应该都会觉得幸福。 我很感谢为了出版这本书而不还余力的各方人士。 尤其是责任编辑河西小姐,不管道谢几次都不足以表达心中的感谢。 还有负责插画的世良シソャ老师。 其它还有许多帮助过我的人,若是把名字全部列出来,可能足够写一本书吧。 因此虽然很不好意思,请容我用一句话来表达我满心的谢意。 ——谢谢大家。 然后,我要再回到放东西进瓶子里这种乍看之下毫无意义的日子。 继续半放弃、半积极地向前迈进。 2004年冬森桥ビソゴ *本文中使用之歌德的诗『逝去的初恋』是参考自「歌德诗集」 (小塩节谭/讲谈社文库)。 插图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4/110974/1.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4/110974/2.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4/110974/3.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4/110974/4.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4/110974/5.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4/110974/6.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4/110974/7.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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