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同学与黑色手提袋》 序幕 白山同学与黑暗的房间 台版 转自 临风且吟@轻之国度 黑色手提袋正吞噬著一名少女。 平泽衡不可置信地眨著眼睛,看著眼前这幅诡异的景象。 「……这里还是一样糟糕啊。」 阿衡把门打开,看著惨不忍睹的资料室自言自语。 图书馆平常就没什么人来,而在冷清的图书馆里,那问贴著『非相关人员禁止进入』的资料室,更是形同废墟。 阿衡才一脚踏入图书馆,一股霉味便扑鼻而来。 耳边传来灯光闪烁的声音。资料室里的日光灯一如往常地怱明怱灭,微弱的灯光勉强映照视线所及的地方。但阿衡却对这个熟悉的画面感到诧异。 日光灯『从一开始』就是亮著的。 也就是说,『有人先到了』。 阿衡加入『图书馆社』至今已经一个月了,但从来没见过自己以外的人进来过这间资料室。况且资料室在图书馆的最深处,大部分的学生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 ——我是不是……该发出点声音比较好呢。 就在阿衡这么想的同时,资料室深处传出了声响。 那是桌子摇晃时发出的喀嚏声。 而且——还有人的闷哼声。 阿衡皱著眉头,循著声音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靠著微弱的灯光,在铁制的书架缝隙间偷偷窥探—— 然後,阿衡看见了。 整理用的桌子上放著一个手提袋,而那个手提袋居然正在吞噬一名少女。 而且手提袋已经将少女覆盖住。 少女的上半身已经完全没人袋子之中,剩下的下半身似乎还在做最後的挣扎,双脚胡乱踢动著。掉在地上的拖鞋上写著名字,应该是那名少女掉落的。 一年h班白山。 真是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了。因为她就是阿衡的同班同学,而且就坐在他隔壁—— 是一位有点『特别』的少女。 「……白山同学?」 「——喂、喂,快住手,不要这样——」 平泽衡轻声呼唤,却听见手提袋里传来模糊的声音,似乎完全没发现阿衡的存在。阿衡屏住呼吸慢慢靠近,仔细观察眼前这幅诡异的景象。 白山同学的头钻进一个很大、但不起眼的黑色手提袋。 可是不管这个手提袋再怎么大,它的深度也不可能容纳得下人类的身体。 应该是没有这么深的——但白山同学的上半身却整个被吸人手提袋里了。 「——九卫,真是的,该适可而止了吧。别恶作剧,我说过不行了嘛——」 白山同学在手提袋里不知道在嘟嘟嚷嚷说些什么,好像在对著另一个人说话,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稍微思考过後,阿衡决定不管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总之先把白山同学救出来再说。阿衡打算走到白山身後,双手环抱住她的腰把她拔出来。 他完全没有考虑过,视线被蒙蔽的少女突然被某个人从背後紧紧抱著会有什么反应。 「咦!?」 被阿衡的手碰到的瞬间,白山同学惊呼一声,下半身也开始激烈地乱动。 随著她剧烈的动作,白山的裙子也啪啪作响。她的两条腿胡乱挥动,惊慌失措的动作俨然是陷入恐慌的最佳写照。此时白山同学的後脚跟恰好抓到空隙,狠狠地踹了阿衡的胸口一脚。 「呃哦!」 阿衡发出怪异的哀号声,同时却有另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哦哦,原来『今天的』倒楣事是这件啊。 阿衡强忍疼痛,再度接近白山同学,二话不说就抱紧她纤细的腰用力往後拉。 「呀!?」 终於拔出来了。 力量与重量差距太大——阿衡的力气太大,而白山同学的身体太轻,平衡被破坏之後,两人就这么往後跌成一团。阿衡刚好夹在白山同学与地板之间当肉垫,後脑杓猛烈地撞击地面。 阿衡眼前一黑,意识逐渐飘离。但他发现一件重大的事实,使他的神智得以保持清醒。 乒。 摸到了。 但此刻占据阿衡脑海的,并不是五只纤细手指深陷的柔软触感,也不是膝盖被雪白大腿夹住的温热体温。 而是白山同学天真无瑕的脸庞近在眼前,夺走阿衡所有的注意力。 阿衡第一次发现白山同学的眼睛是这么不可思议的颜色。纯白的秀发飘然低垂,轻轻搔弄著阿衡的脸颊。 眼前的白山同学端庄的脸庞开始变得蒙胧—— 但阿衡随即恢复意识。 只见白山同学桃红色唇办一开一合地喘著气,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鼻尖感受到她吐出的 气息。白山同学似乎演起了『让人窒息的少女』的默剧,但下一秒钟,却看见她缓缓把手高高举起—— 「啊!?」 她毫不留情地打了阿衡一巴掌。 就在阿衡捣住鼻尖的空隙,白山同学从他身上跳起来。虽然手忙脚乱,但她马上抓起手提袋往外走——结果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大大摔了一跤。 她纯白色的内裤一览无遗。 阿衡不禁挺起身子,当心中的道德感告诉自己「非礼勿视」已经是三秒之後的事了,但此时他的视线已经被其他东西占据了。 跌倒的白山同学手里还抓著黑色手提袋。摔在地上的手提袋里—— 居然有一只猫采出了头。 那只猫露出半边的脸,浑圆的瞳孔朝这边窥视。呜~~喉咙里还发出不知道是警告还是撒娇的声音,接著白山同学再次站起来,把猫的头压人手提袋里,急忙把拉链拉上。她转身看著单脚跪坐在地上的阿衡,开口对他说: 「——你都看见了吗?」 阿衡正想说些什么,却又被白山同学的声音盖过。 「——请、请你忘记刚才看到的一切!!」 然後白山同学再度抓起手提袋跑出去了。这次她没有跌倒,反倒像脱兔般灵活地穿过资料室门口,就这样消失在眼前的黑暗之中。 阿衡也只是呆呆地看著她离开,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衡独自在暴风雨过後的宁静里喃喃低语。 台版 转自 临风且吟@轻之国度 黑色手提袋正吞噬著一名少女。 平泽衡不可置信地眨著眼睛,看著眼前这幅诡异的景象。 「……这里还是一样糟糕啊。」 阿衡把门打开,看著惨不忍睹的资料室自言自语。 图书馆平常就没什么人来,而在冷清的图书馆里,那问贴著『非相关人员禁止进入』的资料室,更是形同废墟。 阿衡才一脚踏入图书馆,一股霉味便扑鼻而来。 耳边传来灯光闪烁的声音。资料室里的日光灯一如往常地怱明怱灭,微弱的灯光勉强映照视线所及的地方。但阿衡却对这个熟悉的画面感到诧异。 日光灯『从一开始』就是亮著的。 也就是说,『有人先到了』。 阿衡加入『图书馆社』至今已经一个月了,但从来没见过自己以外的人进来过这间资料室。况且资料室在图书馆的最深处,大部分的学生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 ——我是不是……该发出点声音比较好呢。 就在阿衡这么想的同时,资料室深处传出了声响。 那是桌子摇晃时发出的喀嚏声。 而且——还有人的闷哼声。 阿衡皱著眉头,循著声音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靠著微弱的灯光,在铁制的书架缝隙间偷偷窥探—— 然後,阿衡看见了。 整理用的桌子上放著一个手提袋,而那个手提袋居然正在吞噬一名少女。 而且手提袋已经将少女覆盖住。 少女的上半身已经完全没人袋子之中,剩下的下半身似乎还在做最後的挣扎,双脚胡乱踢动著。掉在地上的拖鞋上写著名字,应该是那名少女掉落的。 一年h班白山。 真是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了。因为她就是阿衡的同班同学,而且就坐在他隔壁—— 是一位有点『特别』的少女。 「……白山同学?」 「——喂、喂,快住手,不要这样——」 平泽衡轻声呼唤,却听见手提袋里传来模糊的声音,似乎完全没发现阿衡的存在。阿衡屏住呼吸慢慢靠近,仔细观察眼前这幅诡异的景象。 白山同学的头钻进一个很大、但不起眼的黑色手提袋。 可是不管这个手提袋再怎么大,它的深度也不可能容纳得下人类的身体。 应该是没有这么深的——但白山同学的上半身却整个被吸人手提袋里了。 「——九卫,真是的,该适可而止了吧。别恶作剧,我说过不行了嘛——」 白山同学在手提袋里不知道在嘟嘟嚷嚷说些什么,好像在对著另一个人说话,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稍微思考过後,阿衡决定不管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总之先把白山同学救出来再说。阿衡打算走到白山身後,双手环抱住她的腰把她拔出来。 他完全没有考虑过,视线被蒙蔽的少女突然被某个人从背後紧紧抱著会有什么反应。 「咦!?」 被阿衡的手碰到的瞬间,白山同学惊呼一声,下半身也开始激烈地乱动。 随著她剧烈的动作,白山的裙子也啪啪作响。她的两条腿胡乱挥动,惊慌失措的动作俨然是陷入恐慌的最佳写照。此时白山同学的後脚跟恰好抓到空隙,狠狠地踹了阿衡的胸口一脚。 「呃哦!」 阿衡发出怪异的哀号声,同时却有另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哦哦,原来『今天的』倒楣事是这件啊。 阿衡强忍疼痛,再度接近白山同学,二话不说就抱紧她纤细的腰用力往後拉。 「呀!?」 终於拔出来了。 力量与重量差距太大——阿衡的力气太大,而白山同学的身体太轻,平衡被破坏之後,两人就这么往後跌成一团。阿衡刚好夹在白山同学与地板之间当肉垫,後脑杓猛烈地撞击地面。 阿衡眼前一黑,意识逐渐飘离。但他发现一件重大的事实,使他的神智得以保持清醒。 乒。 摸到了。 但此刻占据阿衡脑海的,并不是五只纤细手指深陷的柔软触感,也不是膝盖被雪白大腿夹住的温热体温。 而是白山同学天真无瑕的脸庞近在眼前,夺走阿衡所有的注意力。 阿衡第一次发现白山同学的眼睛是这么不可思议的颜色。纯白的秀发飘然低垂,轻轻搔弄著阿衡的脸颊。 眼前的白山同学端庄的脸庞开始变得蒙胧—— 但阿衡随即恢复意识。 只见白山同学桃红色唇办一开一合地喘著气,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鼻尖感受到她吐出的 气息。白山同学似乎演起了『让人窒息的少女』的默剧,但下一秒钟,却看见她缓缓把手高高举起—— 「啊!?」 她毫不留情地打了阿衡一巴掌。 就在阿衡捣住鼻尖的空隙,白山同学从他身上跳起来。虽然手忙脚乱,但她马上抓起手提袋往外走——结果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大大摔了一跤。 她纯白色的内裤一览无遗。 阿衡不禁挺起身子,当心中的道德感告诉自己「非礼勿视」已经是三秒之後的事了,但此时他的视线已经被其他东西占据了。 跌倒的白山同学手里还抓著黑色手提袋。摔在地上的手提袋里—— 居然有一只猫采出了头。 那只猫露出半边的脸,浑圆的瞳孔朝这边窥视。呜~~喉咙里还发出不知道是警告还是撒娇的声音,接著白山同学再次站起来,把猫的头压人手提袋里,急忙把拉链拉上。她转身看著单脚跪坐在地上的阿衡,开口对他说: 「——你都看见了吗?」 阿衡正想说些什么,却又被白山同学的声音盖过。 「——请、请你忘记刚才看到的一切!!」 然後白山同学再度抓起手提袋跑出去了。这次她没有跌倒,反倒像脱兔般灵活地穿过资料室门口,就这样消失在眼前的黑暗之中。 阿衡也只是呆呆地看著她离开,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衡独自在暴风雨过後的宁静里喃喃低语。 台版 转自 临风且吟@轻之国度 黑色手提袋正吞噬著一名少女。 平泽衡不可置信地眨著眼睛,看著眼前这幅诡异的景象。 「……这里还是一样糟糕啊。」 阿衡把门打开,看著惨不忍睹的资料室自言自语。 图书馆平常就没什么人来,而在冷清的图书馆里,那问贴著『非相关人员禁止进入』的资料室,更是形同废墟。 阿衡才一脚踏入图书馆,一股霉味便扑鼻而来。 耳边传来灯光闪烁的声音。资料室里的日光灯一如往常地怱明怱灭,微弱的灯光勉强映照视线所及的地方。但阿衡却对这个熟悉的画面感到诧异。 日光灯『从一开始』就是亮著的。 也就是说,『有人先到了』。 阿衡加入『图书馆社』至今已经一个月了,但从来没见过自己以外的人进来过这间资料室。况且资料室在图书馆的最深处,大部分的学生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 ——我是不是……该发出点声音比较好呢。 就在阿衡这么想的同时,资料室深处传出了声响。 那是桌子摇晃时发出的喀嚏声。 而且——还有人的闷哼声。 阿衡皱著眉头,循著声音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靠著微弱的灯光,在铁制的书架缝隙间偷偷窥探—— 然後,阿衡看见了。 整理用的桌子上放著一个手提袋,而那个手提袋居然正在吞噬一名少女。 而且手提袋已经将少女覆盖住。 少女的上半身已经完全没人袋子之中,剩下的下半身似乎还在做最後的挣扎,双脚胡乱踢动著。掉在地上的拖鞋上写著名字,应该是那名少女掉落的。 一年h班白山。 真是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了。因为她就是阿衡的同班同学,而且就坐在他隔壁—— 是一位有点『特别』的少女。 「……白山同学?」 「——喂、喂,快住手,不要这样——」 平泽衡轻声呼唤,却听见手提袋里传来模糊的声音,似乎完全没发现阿衡的存在。阿衡屏住呼吸慢慢靠近,仔细观察眼前这幅诡异的景象。 白山同学的头钻进一个很大、但不起眼的黑色手提袋。 可是不管这个手提袋再怎么大,它的深度也不可能容纳得下人类的身体。 应该是没有这么深的——但白山同学的上半身却整个被吸人手提袋里了。 「——九卫,真是的,该适可而止了吧。别恶作剧,我说过不行了嘛——」 白山同学在手提袋里不知道在嘟嘟嚷嚷说些什么,好像在对著另一个人说话,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稍微思考过後,阿衡决定不管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总之先把白山同学救出来再说。阿衡打算走到白山身後,双手环抱住她的腰把她拔出来。 他完全没有考虑过,视线被蒙蔽的少女突然被某个人从背後紧紧抱著会有什么反应。 「咦!?」 被阿衡的手碰到的瞬间,白山同学惊呼一声,下半身也开始激烈地乱动。 随著她剧烈的动作,白山的裙子也啪啪作响。她的两条腿胡乱挥动,惊慌失措的动作俨然是陷入恐慌的最佳写照。此时白山同学的後脚跟恰好抓到空隙,狠狠地踹了阿衡的胸口一脚。 「呃哦!」 阿衡发出怪异的哀号声,同时却有另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哦哦,原来『今天的』倒楣事是这件啊。 阿衡强忍疼痛,再度接近白山同学,二话不说就抱紧她纤细的腰用力往後拉。 「呀!?」 终於拔出来了。 力量与重量差距太大——阿衡的力气太大,而白山同学的身体太轻,平衡被破坏之後,两人就这么往後跌成一团。阿衡刚好夹在白山同学与地板之间当肉垫,後脑杓猛烈地撞击地面。 阿衡眼前一黑,意识逐渐飘离。但他发现一件重大的事实,使他的神智得以保持清醒。 乒。 摸到了。 但此刻占据阿衡脑海的,并不是五只纤细手指深陷的柔软触感,也不是膝盖被雪白大腿夹住的温热体温。 而是白山同学天真无瑕的脸庞近在眼前,夺走阿衡所有的注意力。 阿衡第一次发现白山同学的眼睛是这么不可思议的颜色。纯白的秀发飘然低垂,轻轻搔弄著阿衡的脸颊。 眼前的白山同学端庄的脸庞开始变得蒙胧—— 但阿衡随即恢复意识。 只见白山同学桃红色唇办一开一合地喘著气,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鼻尖感受到她吐出的 气息。白山同学似乎演起了『让人窒息的少女』的默剧,但下一秒钟,却看见她缓缓把手高高举起—— 「啊!?」 她毫不留情地打了阿衡一巴掌。 就在阿衡捣住鼻尖的空隙,白山同学从他身上跳起来。虽然手忙脚乱,但她马上抓起手提袋往外走——结果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大大摔了一跤。 她纯白色的内裤一览无遗。 阿衡不禁挺起身子,当心中的道德感告诉自己「非礼勿视」已经是三秒之後的事了,但此时他的视线已经被其他东西占据了。 跌倒的白山同学手里还抓著黑色手提袋。摔在地上的手提袋里—— 居然有一只猫采出了头。 那只猫露出半边的脸,浑圆的瞳孔朝这边窥视。呜~~喉咙里还发出不知道是警告还是撒娇的声音,接著白山同学再次站起来,把猫的头压人手提袋里,急忙把拉链拉上。她转身看著单脚跪坐在地上的阿衡,开口对他说: 「——你都看见了吗?」 阿衡正想说些什么,却又被白山同学的声音盖过。 「——请、请你忘记刚才看到的一切!!」 然後白山同学再度抓起手提袋跑出去了。这次她没有跌倒,反倒像脱兔般灵活地穿过资料室门口,就这样消失在眼前的黑暗之中。 阿衡也只是呆呆地看著她离开,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衡独自在暴风雨过後的宁静里喃喃低语。 台版 转自 临风且吟@轻之国度 黑色手提袋正吞噬著一名少女。 平泽衡不可置信地眨著眼睛,看著眼前这幅诡异的景象。 「……这里还是一样糟糕啊。」 阿衡把门打开,看著惨不忍睹的资料室自言自语。 图书馆平常就没什么人来,而在冷清的图书馆里,那问贴著『非相关人员禁止进入』的资料室,更是形同废墟。 阿衡才一脚踏入图书馆,一股霉味便扑鼻而来。 耳边传来灯光闪烁的声音。资料室里的日光灯一如往常地怱明怱灭,微弱的灯光勉强映照视线所及的地方。但阿衡却对这个熟悉的画面感到诧异。 日光灯『从一开始』就是亮著的。 也就是说,『有人先到了』。 阿衡加入『图书馆社』至今已经一个月了,但从来没见过自己以外的人进来过这间资料室。况且资料室在图书馆的最深处,大部分的学生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 ——我是不是……该发出点声音比较好呢。 就在阿衡这么想的同时,资料室深处传出了声响。 那是桌子摇晃时发出的喀嚏声。 而且——还有人的闷哼声。 阿衡皱著眉头,循著声音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靠著微弱的灯光,在铁制的书架缝隙间偷偷窥探—— 然後,阿衡看见了。 整理用的桌子上放著一个手提袋,而那个手提袋居然正在吞噬一名少女。 而且手提袋已经将少女覆盖住。 少女的上半身已经完全没人袋子之中,剩下的下半身似乎还在做最後的挣扎,双脚胡乱踢动著。掉在地上的拖鞋上写著名字,应该是那名少女掉落的。 一年h班白山。 真是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了。因为她就是阿衡的同班同学,而且就坐在他隔壁—— 是一位有点『特别』的少女。 「……白山同学?」 「——喂、喂,快住手,不要这样——」 平泽衡轻声呼唤,却听见手提袋里传来模糊的声音,似乎完全没发现阿衡的存在。阿衡屏住呼吸慢慢靠近,仔细观察眼前这幅诡异的景象。 白山同学的头钻进一个很大、但不起眼的黑色手提袋。 可是不管这个手提袋再怎么大,它的深度也不可能容纳得下人类的身体。 应该是没有这么深的——但白山同学的上半身却整个被吸人手提袋里了。 「——九卫,真是的,该适可而止了吧。别恶作剧,我说过不行了嘛——」 白山同学在手提袋里不知道在嘟嘟嚷嚷说些什么,好像在对著另一个人说话,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稍微思考过後,阿衡决定不管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总之先把白山同学救出来再说。阿衡打算走到白山身後,双手环抱住她的腰把她拔出来。 他完全没有考虑过,视线被蒙蔽的少女突然被某个人从背後紧紧抱著会有什么反应。 「咦!?」 被阿衡的手碰到的瞬间,白山同学惊呼一声,下半身也开始激烈地乱动。 随著她剧烈的动作,白山的裙子也啪啪作响。她的两条腿胡乱挥动,惊慌失措的动作俨然是陷入恐慌的最佳写照。此时白山同学的後脚跟恰好抓到空隙,狠狠地踹了阿衡的胸口一脚。 「呃哦!」 阿衡发出怪异的哀号声,同时却有另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哦哦,原来『今天的』倒楣事是这件啊。 阿衡强忍疼痛,再度接近白山同学,二话不说就抱紧她纤细的腰用力往後拉。 「呀!?」 终於拔出来了。 力量与重量差距太大——阿衡的力气太大,而白山同学的身体太轻,平衡被破坏之後,两人就这么往後跌成一团。阿衡刚好夹在白山同学与地板之间当肉垫,後脑杓猛烈地撞击地面。 阿衡眼前一黑,意识逐渐飘离。但他发现一件重大的事实,使他的神智得以保持清醒。 乒。 摸到了。 但此刻占据阿衡脑海的,并不是五只纤细手指深陷的柔软触感,也不是膝盖被雪白大腿夹住的温热体温。 而是白山同学天真无瑕的脸庞近在眼前,夺走阿衡所有的注意力。 阿衡第一次发现白山同学的眼睛是这么不可思议的颜色。纯白的秀发飘然低垂,轻轻搔弄著阿衡的脸颊。 眼前的白山同学端庄的脸庞开始变得蒙胧—— 但阿衡随即恢复意识。 只见白山同学桃红色唇办一开一合地喘著气,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鼻尖感受到她吐出的 气息。白山同学似乎演起了『让人窒息的少女』的默剧,但下一秒钟,却看见她缓缓把手高高举起—— 「啊!?」 她毫不留情地打了阿衡一巴掌。 就在阿衡捣住鼻尖的空隙,白山同学从他身上跳起来。虽然手忙脚乱,但她马上抓起手提袋往外走——结果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大大摔了一跤。 她纯白色的内裤一览无遗。 阿衡不禁挺起身子,当心中的道德感告诉自己「非礼勿视」已经是三秒之後的事了,但此时他的视线已经被其他东西占据了。 跌倒的白山同学手里还抓著黑色手提袋。摔在地上的手提袋里—— 居然有一只猫采出了头。 那只猫露出半边的脸,浑圆的瞳孔朝这边窥视。呜~~喉咙里还发出不知道是警告还是撒娇的声音,接著白山同学再次站起来,把猫的头压人手提袋里,急忙把拉链拉上。她转身看著单脚跪坐在地上的阿衡,开口对他说: 「——你都看见了吗?」 阿衡正想说些什么,却又被白山同学的声音盖过。 「——请、请你忘记刚才看到的一切!!」 然後白山同学再度抓起手提袋跑出去了。这次她没有跌倒,反倒像脱兔般灵活地穿过资料室门口,就这样消失在眼前的黑暗之中。 阿衡也只是呆呆地看著她离开,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衡独自在暴风雨过後的宁静里喃喃低语。 台版 转自 临风且吟@轻之国度 黑色手提袋正吞噬著一名少女。 平泽衡不可置信地眨著眼睛,看著眼前这幅诡异的景象。 「……这里还是一样糟糕啊。」 阿衡把门打开,看著惨不忍睹的资料室自言自语。 图书馆平常就没什么人来,而在冷清的图书馆里,那问贴著『非相关人员禁止进入』的资料室,更是形同废墟。 阿衡才一脚踏入图书馆,一股霉味便扑鼻而来。 耳边传来灯光闪烁的声音。资料室里的日光灯一如往常地怱明怱灭,微弱的灯光勉强映照视线所及的地方。但阿衡却对这个熟悉的画面感到诧异。 日光灯『从一开始』就是亮著的。 也就是说,『有人先到了』。 阿衡加入『图书馆社』至今已经一个月了,但从来没见过自己以外的人进来过这间资料室。况且资料室在图书馆的最深处,大部分的学生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 ——我是不是……该发出点声音比较好呢。 就在阿衡这么想的同时,资料室深处传出了声响。 那是桌子摇晃时发出的喀嚏声。 而且——还有人的闷哼声。 阿衡皱著眉头,循著声音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靠著微弱的灯光,在铁制的书架缝隙间偷偷窥探—— 然後,阿衡看见了。 整理用的桌子上放著一个手提袋,而那个手提袋居然正在吞噬一名少女。 而且手提袋已经将少女覆盖住。 少女的上半身已经完全没人袋子之中,剩下的下半身似乎还在做最後的挣扎,双脚胡乱踢动著。掉在地上的拖鞋上写著名字,应该是那名少女掉落的。 一年h班白山。 真是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了。因为她就是阿衡的同班同学,而且就坐在他隔壁—— 是一位有点『特别』的少女。 「……白山同学?」 「——喂、喂,快住手,不要这样——」 平泽衡轻声呼唤,却听见手提袋里传来模糊的声音,似乎完全没发现阿衡的存在。阿衡屏住呼吸慢慢靠近,仔细观察眼前这幅诡异的景象。 白山同学的头钻进一个很大、但不起眼的黑色手提袋。 可是不管这个手提袋再怎么大,它的深度也不可能容纳得下人类的身体。 应该是没有这么深的——但白山同学的上半身却整个被吸人手提袋里了。 「——九卫,真是的,该适可而止了吧。别恶作剧,我说过不行了嘛——」 白山同学在手提袋里不知道在嘟嘟嚷嚷说些什么,好像在对著另一个人说话,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稍微思考过後,阿衡决定不管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总之先把白山同学救出来再说。阿衡打算走到白山身後,双手环抱住她的腰把她拔出来。 他完全没有考虑过,视线被蒙蔽的少女突然被某个人从背後紧紧抱著会有什么反应。 「咦!?」 被阿衡的手碰到的瞬间,白山同学惊呼一声,下半身也开始激烈地乱动。 随著她剧烈的动作,白山的裙子也啪啪作响。她的两条腿胡乱挥动,惊慌失措的动作俨然是陷入恐慌的最佳写照。此时白山同学的後脚跟恰好抓到空隙,狠狠地踹了阿衡的胸口一脚。 「呃哦!」 阿衡发出怪异的哀号声,同时却有另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哦哦,原来『今天的』倒楣事是这件啊。 阿衡强忍疼痛,再度接近白山同学,二话不说就抱紧她纤细的腰用力往後拉。 「呀!?」 终於拔出来了。 力量与重量差距太大——阿衡的力气太大,而白山同学的身体太轻,平衡被破坏之後,两人就这么往後跌成一团。阿衡刚好夹在白山同学与地板之间当肉垫,後脑杓猛烈地撞击地面。 阿衡眼前一黑,意识逐渐飘离。但他发现一件重大的事实,使他的神智得以保持清醒。 乒。 摸到了。 但此刻占据阿衡脑海的,并不是五只纤细手指深陷的柔软触感,也不是膝盖被雪白大腿夹住的温热体温。 而是白山同学天真无瑕的脸庞近在眼前,夺走阿衡所有的注意力。 阿衡第一次发现白山同学的眼睛是这么不可思议的颜色。纯白的秀发飘然低垂,轻轻搔弄著阿衡的脸颊。 眼前的白山同学端庄的脸庞开始变得蒙胧—— 但阿衡随即恢复意识。 只见白山同学桃红色唇办一开一合地喘著气,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鼻尖感受到她吐出的 气息。白山同学似乎演起了『让人窒息的少女』的默剧,但下一秒钟,却看见她缓缓把手高高举起—— 「啊!?」 她毫不留情地打了阿衡一巴掌。 就在阿衡捣住鼻尖的空隙,白山同学从他身上跳起来。虽然手忙脚乱,但她马上抓起手提袋往外走——结果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大大摔了一跤。 她纯白色的内裤一览无遗。 阿衡不禁挺起身子,当心中的道德感告诉自己「非礼勿视」已经是三秒之後的事了,但此时他的视线已经被其他东西占据了。 跌倒的白山同学手里还抓著黑色手提袋。摔在地上的手提袋里—— 居然有一只猫采出了头。 那只猫露出半边的脸,浑圆的瞳孔朝这边窥视。呜~~喉咙里还发出不知道是警告还是撒娇的声音,接著白山同学再次站起来,把猫的头压人手提袋里,急忙把拉链拉上。她转身看著单脚跪坐在地上的阿衡,开口对他说: 「——你都看见了吗?」 阿衡正想说些什么,却又被白山同学的声音盖过。 「——请、请你忘记刚才看到的一切!!」 然後白山同学再度抓起手提袋跑出去了。这次她没有跌倒,反倒像脱兔般灵活地穿过资料室门口,就这样消失在眼前的黑暗之中。 阿衡也只是呆呆地看著她离开,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衡独自在暴风雨过後的宁静里喃喃低语。 台版 转自 临风且吟@轻之国度 黑色手提袋正吞噬著一名少女。 平泽衡不可置信地眨著眼睛,看著眼前这幅诡异的景象。 「……这里还是一样糟糕啊。」 阿衡把门打开,看著惨不忍睹的资料室自言自语。 图书馆平常就没什么人来,而在冷清的图书馆里,那问贴著『非相关人员禁止进入』的资料室,更是形同废墟。 阿衡才一脚踏入图书馆,一股霉味便扑鼻而来。 耳边传来灯光闪烁的声音。资料室里的日光灯一如往常地怱明怱灭,微弱的灯光勉强映照视线所及的地方。但阿衡却对这个熟悉的画面感到诧异。 日光灯『从一开始』就是亮著的。 也就是说,『有人先到了』。 阿衡加入『图书馆社』至今已经一个月了,但从来没见过自己以外的人进来过这间资料室。况且资料室在图书馆的最深处,大部分的学生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 ——我是不是……该发出点声音比较好呢。 就在阿衡这么想的同时,资料室深处传出了声响。 那是桌子摇晃时发出的喀嚏声。 而且——还有人的闷哼声。 阿衡皱著眉头,循著声音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靠著微弱的灯光,在铁制的书架缝隙间偷偷窥探—— 然後,阿衡看见了。 整理用的桌子上放著一个手提袋,而那个手提袋居然正在吞噬一名少女。 而且手提袋已经将少女覆盖住。 少女的上半身已经完全没人袋子之中,剩下的下半身似乎还在做最後的挣扎,双脚胡乱踢动著。掉在地上的拖鞋上写著名字,应该是那名少女掉落的。 一年h班白山。 真是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了。因为她就是阿衡的同班同学,而且就坐在他隔壁—— 是一位有点『特别』的少女。 「……白山同学?」 「——喂、喂,快住手,不要这样——」 平泽衡轻声呼唤,却听见手提袋里传来模糊的声音,似乎完全没发现阿衡的存在。阿衡屏住呼吸慢慢靠近,仔细观察眼前这幅诡异的景象。 白山同学的头钻进一个很大、但不起眼的黑色手提袋。 可是不管这个手提袋再怎么大,它的深度也不可能容纳得下人类的身体。 应该是没有这么深的——但白山同学的上半身却整个被吸人手提袋里了。 「——九卫,真是的,该适可而止了吧。别恶作剧,我说过不行了嘛——」 白山同学在手提袋里不知道在嘟嘟嚷嚷说些什么,好像在对著另一个人说话,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稍微思考过後,阿衡决定不管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总之先把白山同学救出来再说。阿衡打算走到白山身後,双手环抱住她的腰把她拔出来。 他完全没有考虑过,视线被蒙蔽的少女突然被某个人从背後紧紧抱著会有什么反应。 「咦!?」 被阿衡的手碰到的瞬间,白山同学惊呼一声,下半身也开始激烈地乱动。 随著她剧烈的动作,白山的裙子也啪啪作响。她的两条腿胡乱挥动,惊慌失措的动作俨然是陷入恐慌的最佳写照。此时白山同学的後脚跟恰好抓到空隙,狠狠地踹了阿衡的胸口一脚。 「呃哦!」 阿衡发出怪异的哀号声,同时却有另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哦哦,原来『今天的』倒楣事是这件啊。 阿衡强忍疼痛,再度接近白山同学,二话不说就抱紧她纤细的腰用力往後拉。 「呀!?」 终於拔出来了。 力量与重量差距太大——阿衡的力气太大,而白山同学的身体太轻,平衡被破坏之後,两人就这么往後跌成一团。阿衡刚好夹在白山同学与地板之间当肉垫,後脑杓猛烈地撞击地面。 阿衡眼前一黑,意识逐渐飘离。但他发现一件重大的事实,使他的神智得以保持清醒。 乒。 摸到了。 但此刻占据阿衡脑海的,并不是五只纤细手指深陷的柔软触感,也不是膝盖被雪白大腿夹住的温热体温。 而是白山同学天真无瑕的脸庞近在眼前,夺走阿衡所有的注意力。 阿衡第一次发现白山同学的眼睛是这么不可思议的颜色。纯白的秀发飘然低垂,轻轻搔弄著阿衡的脸颊。 眼前的白山同学端庄的脸庞开始变得蒙胧—— 但阿衡随即恢复意识。 只见白山同学桃红色唇办一开一合地喘著气,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鼻尖感受到她吐出的 气息。白山同学似乎演起了『让人窒息的少女』的默剧,但下一秒钟,却看见她缓缓把手高高举起—— 「啊!?」 她毫不留情地打了阿衡一巴掌。 就在阿衡捣住鼻尖的空隙,白山同学从他身上跳起来。虽然手忙脚乱,但她马上抓起手提袋往外走——结果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大大摔了一跤。 她纯白色的内裤一览无遗。 阿衡不禁挺起身子,当心中的道德感告诉自己「非礼勿视」已经是三秒之後的事了,但此时他的视线已经被其他东西占据了。 跌倒的白山同学手里还抓著黑色手提袋。摔在地上的手提袋里—— 居然有一只猫采出了头。 那只猫露出半边的脸,浑圆的瞳孔朝这边窥视。呜~~喉咙里还发出不知道是警告还是撒娇的声音,接著白山同学再次站起来,把猫的头压人手提袋里,急忙把拉链拉上。她转身看著单脚跪坐在地上的阿衡,开口对他说: 「——你都看见了吗?」 阿衡正想说些什么,却又被白山同学的声音盖过。 「——请、请你忘记刚才看到的一切!!」 然後白山同学再度抓起手提袋跑出去了。这次她没有跌倒,反倒像脱兔般灵活地穿过资料室门口,就这样消失在眼前的黑暗之中。 阿衡也只是呆呆地看著她离开,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衡独自在暴风雨过後的宁静里喃喃低语。 台版 转自 临风且吟@轻之国度 黑色手提袋正吞噬著一名少女。 平泽衡不可置信地眨著眼睛,看著眼前这幅诡异的景象。 「……这里还是一样糟糕啊。」 阿衡把门打开,看著惨不忍睹的资料室自言自语。 图书馆平常就没什么人来,而在冷清的图书馆里,那问贴著『非相关人员禁止进入』的资料室,更是形同废墟。 阿衡才一脚踏入图书馆,一股霉味便扑鼻而来。 耳边传来灯光闪烁的声音。资料室里的日光灯一如往常地怱明怱灭,微弱的灯光勉强映照视线所及的地方。但阿衡却对这个熟悉的画面感到诧异。 日光灯『从一开始』就是亮著的。 也就是说,『有人先到了』。 阿衡加入『图书馆社』至今已经一个月了,但从来没见过自己以外的人进来过这间资料室。况且资料室在图书馆的最深处,大部分的学生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 ——我是不是……该发出点声音比较好呢。 就在阿衡这么想的同时,资料室深处传出了声响。 那是桌子摇晃时发出的喀嚏声。 而且——还有人的闷哼声。 阿衡皱著眉头,循著声音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靠著微弱的灯光,在铁制的书架缝隙间偷偷窥探—— 然後,阿衡看见了。 整理用的桌子上放著一个手提袋,而那个手提袋居然正在吞噬一名少女。 而且手提袋已经将少女覆盖住。 少女的上半身已经完全没人袋子之中,剩下的下半身似乎还在做最後的挣扎,双脚胡乱踢动著。掉在地上的拖鞋上写著名字,应该是那名少女掉落的。 一年h班白山。 真是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了。因为她就是阿衡的同班同学,而且就坐在他隔壁—— 是一位有点『特别』的少女。 「……白山同学?」 「——喂、喂,快住手,不要这样——」 平泽衡轻声呼唤,却听见手提袋里传来模糊的声音,似乎完全没发现阿衡的存在。阿衡屏住呼吸慢慢靠近,仔细观察眼前这幅诡异的景象。 白山同学的头钻进一个很大、但不起眼的黑色手提袋。 可是不管这个手提袋再怎么大,它的深度也不可能容纳得下人类的身体。 应该是没有这么深的——但白山同学的上半身却整个被吸人手提袋里了。 「——九卫,真是的,该适可而止了吧。别恶作剧,我说过不行了嘛——」 白山同学在手提袋里不知道在嘟嘟嚷嚷说些什么,好像在对著另一个人说话,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稍微思考过後,阿衡决定不管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总之先把白山同学救出来再说。阿衡打算走到白山身後,双手环抱住她的腰把她拔出来。 他完全没有考虑过,视线被蒙蔽的少女突然被某个人从背後紧紧抱著会有什么反应。 「咦!?」 被阿衡的手碰到的瞬间,白山同学惊呼一声,下半身也开始激烈地乱动。 随著她剧烈的动作,白山的裙子也啪啪作响。她的两条腿胡乱挥动,惊慌失措的动作俨然是陷入恐慌的最佳写照。此时白山同学的後脚跟恰好抓到空隙,狠狠地踹了阿衡的胸口一脚。 「呃哦!」 阿衡发出怪异的哀号声,同时却有另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哦哦,原来『今天的』倒楣事是这件啊。 阿衡强忍疼痛,再度接近白山同学,二话不说就抱紧她纤细的腰用力往後拉。 「呀!?」 终於拔出来了。 力量与重量差距太大——阿衡的力气太大,而白山同学的身体太轻,平衡被破坏之後,两人就这么往後跌成一团。阿衡刚好夹在白山同学与地板之间当肉垫,後脑杓猛烈地撞击地面。 阿衡眼前一黑,意识逐渐飘离。但他发现一件重大的事实,使他的神智得以保持清醒。 乒。 摸到了。 但此刻占据阿衡脑海的,并不是五只纤细手指深陷的柔软触感,也不是膝盖被雪白大腿夹住的温热体温。 而是白山同学天真无瑕的脸庞近在眼前,夺走阿衡所有的注意力。 阿衡第一次发现白山同学的眼睛是这么不可思议的颜色。纯白的秀发飘然低垂,轻轻搔弄著阿衡的脸颊。 眼前的白山同学端庄的脸庞开始变得蒙胧—— 但阿衡随即恢复意识。 只见白山同学桃红色唇办一开一合地喘著气,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鼻尖感受到她吐出的 气息。白山同学似乎演起了『让人窒息的少女』的默剧,但下一秒钟,却看见她缓缓把手高高举起—— 「啊!?」 她毫不留情地打了阿衡一巴掌。 就在阿衡捣住鼻尖的空隙,白山同学从他身上跳起来。虽然手忙脚乱,但她马上抓起手提袋往外走——结果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大大摔了一跤。 她纯白色的内裤一览无遗。 阿衡不禁挺起身子,当心中的道德感告诉自己「非礼勿视」已经是三秒之後的事了,但此时他的视线已经被其他东西占据了。 跌倒的白山同学手里还抓著黑色手提袋。摔在地上的手提袋里—— 居然有一只猫采出了头。 那只猫露出半边的脸,浑圆的瞳孔朝这边窥视。呜~~喉咙里还发出不知道是警告还是撒娇的声音,接著白山同学再次站起来,把猫的头压人手提袋里,急忙把拉链拉上。她转身看著单脚跪坐在地上的阿衡,开口对他说: 「——你都看见了吗?」 阿衡正想说些什么,却又被白山同学的声音盖过。 「——请、请你忘记刚才看到的一切!!」 然後白山同学再度抓起手提袋跑出去了。这次她没有跌倒,反倒像脱兔般灵活地穿过资料室门口,就这样消失在眼前的黑暗之中。 阿衡也只是呆呆地看著她离开,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衡独自在暴风雨过後的宁静里喃喃低语。 台版 转自 临风且吟@轻之国度 黑色手提袋正吞噬著一名少女。 平泽衡不可置信地眨著眼睛,看著眼前这幅诡异的景象。 「……这里还是一样糟糕啊。」 阿衡把门打开,看著惨不忍睹的资料室自言自语。 图书馆平常就没什么人来,而在冷清的图书馆里,那问贴著『非相关人员禁止进入』的资料室,更是形同废墟。 阿衡才一脚踏入图书馆,一股霉味便扑鼻而来。 耳边传来灯光闪烁的声音。资料室里的日光灯一如往常地怱明怱灭,微弱的灯光勉强映照视线所及的地方。但阿衡却对这个熟悉的画面感到诧异。 日光灯『从一开始』就是亮著的。 也就是说,『有人先到了』。 阿衡加入『图书馆社』至今已经一个月了,但从来没见过自己以外的人进来过这间资料室。况且资料室在图书馆的最深处,大部分的学生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 ——我是不是……该发出点声音比较好呢。 就在阿衡这么想的同时,资料室深处传出了声响。 那是桌子摇晃时发出的喀嚏声。 而且——还有人的闷哼声。 阿衡皱著眉头,循著声音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靠著微弱的灯光,在铁制的书架缝隙间偷偷窥探—— 然後,阿衡看见了。 整理用的桌子上放著一个手提袋,而那个手提袋居然正在吞噬一名少女。 而且手提袋已经将少女覆盖住。 少女的上半身已经完全没人袋子之中,剩下的下半身似乎还在做最後的挣扎,双脚胡乱踢动著。掉在地上的拖鞋上写著名字,应该是那名少女掉落的。 一年h班白山。 真是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了。因为她就是阿衡的同班同学,而且就坐在他隔壁—— 是一位有点『特别』的少女。 「……白山同学?」 「——喂、喂,快住手,不要这样——」 平泽衡轻声呼唤,却听见手提袋里传来模糊的声音,似乎完全没发现阿衡的存在。阿衡屏住呼吸慢慢靠近,仔细观察眼前这幅诡异的景象。 白山同学的头钻进一个很大、但不起眼的黑色手提袋。 可是不管这个手提袋再怎么大,它的深度也不可能容纳得下人类的身体。 应该是没有这么深的——但白山同学的上半身却整个被吸人手提袋里了。 「——九卫,真是的,该适可而止了吧。别恶作剧,我说过不行了嘛——」 白山同学在手提袋里不知道在嘟嘟嚷嚷说些什么,好像在对著另一个人说话,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稍微思考过後,阿衡决定不管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总之先把白山同学救出来再说。阿衡打算走到白山身後,双手环抱住她的腰把她拔出来。 他完全没有考虑过,视线被蒙蔽的少女突然被某个人从背後紧紧抱著会有什么反应。 「咦!?」 被阿衡的手碰到的瞬间,白山同学惊呼一声,下半身也开始激烈地乱动。 随著她剧烈的动作,白山的裙子也啪啪作响。她的两条腿胡乱挥动,惊慌失措的动作俨然是陷入恐慌的最佳写照。此时白山同学的後脚跟恰好抓到空隙,狠狠地踹了阿衡的胸口一脚。 「呃哦!」 阿衡发出怪异的哀号声,同时却有另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哦哦,原来『今天的』倒楣事是这件啊。 阿衡强忍疼痛,再度接近白山同学,二话不说就抱紧她纤细的腰用力往後拉。 「呀!?」 终於拔出来了。 力量与重量差距太大——阿衡的力气太大,而白山同学的身体太轻,平衡被破坏之後,两人就这么往後跌成一团。阿衡刚好夹在白山同学与地板之间当肉垫,後脑杓猛烈地撞击地面。 阿衡眼前一黑,意识逐渐飘离。但他发现一件重大的事实,使他的神智得以保持清醒。 乒。 摸到了。 但此刻占据阿衡脑海的,并不是五只纤细手指深陷的柔软触感,也不是膝盖被雪白大腿夹住的温热体温。 而是白山同学天真无瑕的脸庞近在眼前,夺走阿衡所有的注意力。 阿衡第一次发现白山同学的眼睛是这么不可思议的颜色。纯白的秀发飘然低垂,轻轻搔弄著阿衡的脸颊。 眼前的白山同学端庄的脸庞开始变得蒙胧—— 但阿衡随即恢复意识。 只见白山同学桃红色唇办一开一合地喘著气,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鼻尖感受到她吐出的 气息。白山同学似乎演起了『让人窒息的少女』的默剧,但下一秒钟,却看见她缓缓把手高高举起—— 「啊!?」 她毫不留情地打了阿衡一巴掌。 就在阿衡捣住鼻尖的空隙,白山同学从他身上跳起来。虽然手忙脚乱,但她马上抓起手提袋往外走——结果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大大摔了一跤。 她纯白色的内裤一览无遗。 阿衡不禁挺起身子,当心中的道德感告诉自己「非礼勿视」已经是三秒之後的事了,但此时他的视线已经被其他东西占据了。 跌倒的白山同学手里还抓著黑色手提袋。摔在地上的手提袋里—— 居然有一只猫采出了头。 那只猫露出半边的脸,浑圆的瞳孔朝这边窥视。呜~~喉咙里还发出不知道是警告还是撒娇的声音,接著白山同学再次站起来,把猫的头压人手提袋里,急忙把拉链拉上。她转身看著单脚跪坐在地上的阿衡,开口对他说: 「——你都看见了吗?」 阿衡正想说些什么,却又被白山同学的声音盖过。 「——请、请你忘记刚才看到的一切!!」 然後白山同学再度抓起手提袋跑出去了。这次她没有跌倒,反倒像脱兔般灵活地穿过资料室门口,就这样消失在眼前的黑暗之中。 阿衡也只是呆呆地看著她离开,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衡独自在暴风雨过後的宁静里喃喃低语。 台版 转自 临风且吟@轻之国度 黑色手提袋正吞噬著一名少女。 平泽衡不可置信地眨著眼睛,看著眼前这幅诡异的景象。 「……这里还是一样糟糕啊。」 阿衡把门打开,看著惨不忍睹的资料室自言自语。 图书馆平常就没什么人来,而在冷清的图书馆里,那问贴著『非相关人员禁止进入』的资料室,更是形同废墟。 阿衡才一脚踏入图书馆,一股霉味便扑鼻而来。 耳边传来灯光闪烁的声音。资料室里的日光灯一如往常地怱明怱灭,微弱的灯光勉强映照视线所及的地方。但阿衡却对这个熟悉的画面感到诧异。 日光灯『从一开始』就是亮著的。 也就是说,『有人先到了』。 阿衡加入『图书馆社』至今已经一个月了,但从来没见过自己以外的人进来过这间资料室。况且资料室在图书馆的最深处,大部分的学生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 ——我是不是……该发出点声音比较好呢。 就在阿衡这么想的同时,资料室深处传出了声响。 那是桌子摇晃时发出的喀嚏声。 而且——还有人的闷哼声。 阿衡皱著眉头,循著声音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靠著微弱的灯光,在铁制的书架缝隙间偷偷窥探—— 然後,阿衡看见了。 整理用的桌子上放著一个手提袋,而那个手提袋居然正在吞噬一名少女。 而且手提袋已经将少女覆盖住。 少女的上半身已经完全没人袋子之中,剩下的下半身似乎还在做最後的挣扎,双脚胡乱踢动著。掉在地上的拖鞋上写著名字,应该是那名少女掉落的。 一年h班白山。 真是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了。因为她就是阿衡的同班同学,而且就坐在他隔壁—— 是一位有点『特别』的少女。 「……白山同学?」 「——喂、喂,快住手,不要这样——」 平泽衡轻声呼唤,却听见手提袋里传来模糊的声音,似乎完全没发现阿衡的存在。阿衡屏住呼吸慢慢靠近,仔细观察眼前这幅诡异的景象。 白山同学的头钻进一个很大、但不起眼的黑色手提袋。 可是不管这个手提袋再怎么大,它的深度也不可能容纳得下人类的身体。 应该是没有这么深的——但白山同学的上半身却整个被吸人手提袋里了。 「——九卫,真是的,该适可而止了吧。别恶作剧,我说过不行了嘛——」 白山同学在手提袋里不知道在嘟嘟嚷嚷说些什么,好像在对著另一个人说话,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稍微思考过後,阿衡决定不管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总之先把白山同学救出来再说。阿衡打算走到白山身後,双手环抱住她的腰把她拔出来。 他完全没有考虑过,视线被蒙蔽的少女突然被某个人从背後紧紧抱著会有什么反应。 「咦!?」 被阿衡的手碰到的瞬间,白山同学惊呼一声,下半身也开始激烈地乱动。 随著她剧烈的动作,白山的裙子也啪啪作响。她的两条腿胡乱挥动,惊慌失措的动作俨然是陷入恐慌的最佳写照。此时白山同学的後脚跟恰好抓到空隙,狠狠地踹了阿衡的胸口一脚。 「呃哦!」 阿衡发出怪异的哀号声,同时却有另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哦哦,原来『今天的』倒楣事是这件啊。 阿衡强忍疼痛,再度接近白山同学,二话不说就抱紧她纤细的腰用力往後拉。 「呀!?」 终於拔出来了。 力量与重量差距太大——阿衡的力气太大,而白山同学的身体太轻,平衡被破坏之後,两人就这么往後跌成一团。阿衡刚好夹在白山同学与地板之间当肉垫,後脑杓猛烈地撞击地面。 阿衡眼前一黑,意识逐渐飘离。但他发现一件重大的事实,使他的神智得以保持清醒。 乒。 摸到了。 但此刻占据阿衡脑海的,并不是五只纤细手指深陷的柔软触感,也不是膝盖被雪白大腿夹住的温热体温。 而是白山同学天真无瑕的脸庞近在眼前,夺走阿衡所有的注意力。 阿衡第一次发现白山同学的眼睛是这么不可思议的颜色。纯白的秀发飘然低垂,轻轻搔弄著阿衡的脸颊。 眼前的白山同学端庄的脸庞开始变得蒙胧—— 但阿衡随即恢复意识。 只见白山同学桃红色唇办一开一合地喘著气,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鼻尖感受到她吐出的 气息。白山同学似乎演起了『让人窒息的少女』的默剧,但下一秒钟,却看见她缓缓把手高高举起—— 「啊!?」 她毫不留情地打了阿衡一巴掌。 就在阿衡捣住鼻尖的空隙,白山同学从他身上跳起来。虽然手忙脚乱,但她马上抓起手提袋往外走——结果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大大摔了一跤。 她纯白色的内裤一览无遗。 阿衡不禁挺起身子,当心中的道德感告诉自己「非礼勿视」已经是三秒之後的事了,但此时他的视线已经被其他东西占据了。 跌倒的白山同学手里还抓著黑色手提袋。摔在地上的手提袋里—— 居然有一只猫采出了头。 那只猫露出半边的脸,浑圆的瞳孔朝这边窥视。呜~~喉咙里还发出不知道是警告还是撒娇的声音,接著白山同学再次站起来,把猫的头压人手提袋里,急忙把拉链拉上。她转身看著单脚跪坐在地上的阿衡,开口对他说: 「——你都看见了吗?」 阿衡正想说些什么,却又被白山同学的声音盖过。 「——请、请你忘记刚才看到的一切!!」 然後白山同学再度抓起手提袋跑出去了。这次她没有跌倒,反倒像脱兔般灵活地穿过资料室门口,就这样消失在眼前的黑暗之中。 阿衡也只是呆呆地看著她离开,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衡独自在暴风雨过後的宁静里喃喃低语。 第一幕 白山同学与跟踪行为 阿衡在『图书馆社』的社团教室内,暴露在远咲朱游冷淡的视线下。 眼神像精密仪器一般的远咲学姊,她的脸就如同精密仪器一般完美。飘逸的黑发搭配著白瓷般无瑕的肌肤,细长的眼睛上戴著方框眼镜。阿衡从未见过她那冷艳的双眸里浮现过一丝情感的成分。然而有时候她的面无表情,却比生气的时候更令人害怕。 看著阿衡因害怕而僵硬的表情,远咲学姊缓缓吐出了字句: 「你的脸怎么了?」 「我的脸吗?」 看见阿衡怀疑的神情,桐谷伊织缓缓递出一面小镜子。 阿衡接过镜子检查自己的脸,发现有一个清楚的手印。 「……嗯,这是……」 「你去调戏女孩了吗?真伤脑筋啊,平泽。如果你被退学的话,就没有人来帮我处理杂务了。」 远咲学姊说完想说的话之後,视线就从阿衡的身上栘开了。她坐在副社长的位置上,一边敲著笔记型电脑,一边又对阿衡说: 「我交代你做的资料呢?」 「咦?啊~~那个…」 因为我拚命把被手提袋吞噬的同班同学救出来,所以将你所交代的资料忘得一乾二净了——这种话就算把自己的嘴巴撕烂也说不出口。阿衡心想,如果不编一些好一点的理由,我的脖子大概会被扭断吧。就在此时,敲打键盘的声音突然停止了。 远咲学姊突然停下手边的动作。电脑萤幕的光线反射在眼镜上,即使现在想偷看她眼镜底下是什么眼神也没办法。 真的大事不妙了。 阿衡向伊织投以求助的眼神,但他立刻就後悔了。刚才还在笑嘻嘻地看好戏的伊织,一察觉到危险的讯号後便立刻趴在桌上装睡。 在心里咒骂好朋友好一阵之後,阿衡重新面向远咲学姊。 「对不起。我已经到处找过了,但却怎么样都找不到——啊,从图书馆里开始找起你觉得如何?这附近放的都是旧地图吧,我都找过了。」 阿衡心想,这真是迫不得已的下下之策啊。毕竟一开始就是因为图书馆里没有才会叫我在资料室里面找的。 远哄学姊用一种好像看到罕见的傻瓜似的眼神盯著阿衡看,然後开口说: 「行得通吗?」 「……不、我不敢说绝对,但是……有目标的话,应该比较好著手……」 「那么,就交给你了。不过,如果找不到的话要马上回来哦。」 「……是。」 阿衡唯唯诺诺地频频点头,之後便像逃走似地跑出社团教室。 『图书馆社』的社团教室原本是图书馆的管理员室。其出入口被门字型的柜台围起来,从社团教室的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的阅览空间。 阅览空间里的人屈指可数——应该说是没有一个地位比自己低的人可以利用。况且来这里的人也不是为了看书的,只见到处都是脸趴在橡木桌面上睡得香甜的景象。 阿衡注视这样的画面,觉得有点感叹,此时,突然有人从後面拍拍他的肩膀。 回头一看,伊织笑嘻嘻地站在身後。 「喂。你又遭殃了啊,阿衡。」 桐谷伊织是阿衡的好朋友。也许称作损友比较合适也说不定。他的身材非常高大,身上的肌肉像肉食性猛兽一样结实,体力也和那副体格很相称,平常使唤别人(主要是使唤阿衡)之後也会若无其事地一笑置之,个性非常地自我中心。 看著眼前这个留著长发、幸灾乐祸的伊织,阿衡对他刚才的行为嗤之以鼻。 「你居然装睡。一般来说在那种情况下都会出手帮忙的吧。」 「别这么说嘛,换作是你的话你也会避之唯恐不及啊!违抗远哄学姊这种鲁莽的行为,就算是我也不想做。」 伊织一边忍住笑意,一边小声说著。身材这么壮硕却那么没种——阿衡虽然这么想,但在远咲学姊的淫威下,自己大概也会跟伊织一样吧,所以他也就不在心里数落伊织了。 远咲朱游是支配『图书馆社』的魔女。 『图书馆社』本来是个称为『文艺同好会』的团体,後来改名的原因听说就是因为远哄学姊。虽然不知道远咲学姊靠的是什么关系,但她以管理校园建地外的这问杂树林里的图书馆为名,并把这栋巨大的建筑物当成『文艺同好会』的地盘。 阿衡和伊织入学之後没多久,透过远哄学姊加入了『图书馆社』。虽然最喜欢『好像很有趣的事』的伊织很高兴,但被他强拉人社的阿衡却不是很乐意。两人就此成为远咲学姊的手下,受她的指使利用,或是单纯地被使唤去收集小说的素材。 此时两人走在绿色地毯上,伊织悠哉地开口说: 「好吧,刚才我也觉得对你不好意思,我来帮你吧。要找什么?以前的地图?」 「这个城市的历史地图。不过就是因为这里没有,我才会被叫去资料室的吧。」 「可是,为什么又要找历史地图啊?反正摸不清那个女人的想法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有时候远咲学姊的目的涵义深远,很多地方都是阿衡与伊织无法理解的。就像有时候一个看似很无聊的命令,背後往往带有非常重要的目的。 「我听说只是单纯为了写小说的参考资料啦——管他的,什么原因都好。总之如果找不到的话,我一定会倒大楣。」 阿衡用灰暗的表情抬头望著高达两层楼的巨大书架。即使把这里的书全部查过一遍大概也很难找到吧。阿衡对这件事实感到绝望,不禁咬紧了牙根—— 突然,伊织再度拍了拍阿衡的肩膀。 「干嘛?再妨碍我的话——」 「你看那边。」 伊织用下巴一不意方向。阿衡皱著眉头随著伊织的视线看了过去,然後…… 他发现白山同学半身躲在书架後面,一直盯著这里瞧。 然後,两人的视线对上了。 就在这一瞬间,白山同学慌张地躲回书架背後。但不管她多么急忙躲回书架背後还是被发现了,而且她慌张的样子,反而把气氛弄得更尴尬。不只是阿衡,连伊织也感受到了。 「那是白山同学吧——为什么她要一直看我们啊?」 听见伊织调侃的语气,阿衡本能地察觉到「事情不妙了!」 「……该不会是想跟你这家伙告白吧?」 头部没人手提袋里面、剩下双脚在外面乱动的白山同学,还有从手提袋里突然探出头来的猫的胡须……阿衡对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只字不提,只想随便敷衍伊织就离开,但他失败了。伊织抓住阿衡的手肘并对他说: 「阿衡。喂、阿衡。」 「……干什么啦?」 「我知道了哦,刚才我的脑袋闪过一道灵光。」 阿衡并没有问伊织知道了什么。因为他跟伊织认识这么久,很清楚伊织的直觉就和动物一样敏锐。 「你脸上的手印是白山同学的吧?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让这么乖巧的女孩出手打你啊!虽然你很容易遇上倒楣的事,但是那样的女孩——」 「伊织,你太大声了。」 阿衡堵住伊织喋喋不休的嘴巴,然後望向白山同学藏身的书架。他发现白山同学再度从书架的空隙窥视,执著的视线一直注视著阿衡。 阿衡心想,我到底做了什么事啊? 不,自己做了什么事已经明白了。因为她『被我看到了』——那幅诡异的景象,被手提袋吞噬的白山同学、从手提袋探出头的小猫,还有纯白的内裤。不对,最後那一项不是重点。总之,那时候白山同学确实说了句;「请你忘记」。 也就是 说,那些画面对白山同学而言是『不想被看到的』。 不过,直接解释的话,误会应该可以澄清吧—— 「阿衡,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啊?说来听听?跟你请教一下?」 ——对了,问题就出在这家伙身上。 桐谷伊织绝对不是坏人。虽然他有著不像高中生的壮硕体格,并常常露出不可一世的笑容,很容易让人误会,但他的本性是很直率的。这件事身为好友的阿衡比谁都了解。 只是他对於『似乎很有趣的事』有著强烈的兴趣。 伊织发现『似乎很有趣的事』之後,想阻止他就难上加难了。他一定会竭尽所能追查到底。所以,一旦让这种性格的伊织,得知白山同学在图书馆资料室里上半身完全没人手提袋里、双脚还慌乱地摆动这件事,後果一定不堪设想。 事情一定会一发不可收拾。为什么阿衡敢这么断定呢,因为一直以来从没有例外。 咳咳,阿衡轻咳了几声之後,对伊织说: 「没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啊。我确实在资料室遇到那女孩了,不过我大概是吓到她了,她才会那么用力甩了我一巴掌吧。」 「是吗?那白山同学为什么用那种表情一直看著我们这边?」 「我哪知道啊。可能想跟我道歉吧?或是因为不小心打到我感到过意不去吧。」 伊织的眼睛一直凝视著阿衡,想找出其中的破绽。 阿衡也故作镇定地和伊织对看。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伊织终於放弃似的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耸了耸肩。 「是吗?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算了吧。」 「……」 「不过,我在这里应该很凝事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的身材好像很容易让女生感到恐怖耶。啧,真伤人。」 阿衡小声地笑了。这个少年有著一副让人必须仰望的身高和结实的肌肉,而且个性明明总是目中无人,没想到内心却意外地纤细。 「没问题的,跟你同班也已经一个月了,我想白山同学现在应该不会觉得你恐怖了吧。」 阿衡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故意对著白山同学的方向。这次一定要让她清楚地听到我们说的话。 可是——这个时候,白山同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咦?」 「真奇怪,大概是被我们发现之後逃走了吧。」 「又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就算被我们发现也——」 阿衡正在思考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疼痛。 就像刺穿头顶一般尖锐的疼痛感袭来。 「……!?」 疼痛逐渐扩散,阿衡忍不住蹲下来。双手压著剧痛的头顶,他的手指好像碰到什么东西了。在阿衡头上维持著危险平衡状态的东西,终於因为摇晃而掉在地上。 伊织眨著眼睛,看著蹲在地上的阿衡对他说: 「嗯。这是『今天的份』吗?」 「……不是。好奇怪啊,刚才应该已经解决了啊。」 「唉呀,反正也没有人跟你约定一天碰过一次倒楣事之後就不会再发生了啊。就当今天是偶尔运气差了一点吧。」 伊织一边说著风凉话,一边把刚才撞击阿街头部的东西捡起来——是一本书。阿衡的手还抱著头,不禁从自己的腋下仰望耸立在眼前的书架,恨恨地说道: 「可恶,为什么这种东西会掉下来啊。这个书架的门已经关不紧了吗?等一下一定要向远咲学姊报告——」 「那你最好顺便把这本书带去当证据。这样才不会被骂。」 话一说完,伊织便将手中的书递给阿衡。阿衡感到怀疑地皱起眉头,把书接了过来。但是当阿衡看到那本书的封面的时候,他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那是阿衡一直遍寻不着的、这座城市的历史地图。 「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应该可以这么说吧?哇,该说是幸运还是奇迹呢?偶然掉下来的书,居然正好是我们在找的书,真是太巧了!说是奇迹也不为过啊——」 伊织说到这里突然停住,眼神向其他地方一瞥。 瞬间看见了一位少女跑走的背影。 伊织目送这个可疑的背影离开後,似乎很开心地喃喃自语: 「或许,这个奇迹是『人为』的呢!」 ◆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白山同学,那就是——不可思议的少女。 「白山同学!今天要一起吃饭吗?」 朝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教室里。 伊织在自己的座位上打开便当盒,一副『又来了……』的表情回头望向声音的来源。阿衡的视线也看著同一个地方。那是每到午餐时问都会出现的画面——每次都会约白山同学一起吃午餐的宫代叶月。 白山同学则是用她那双好像没睡饱的眼睛看著宫代。 气质既柔弱、又梦幻,白山同学就是会给人家这种印象的少女。她纤细的身材与天真无邪的表情,总让人觉得隐约散发出危险气息——仿佛只要视线不小心从她身上移开,她随时都会消失不见的样子。 但让人更加强烈地感受到这股气息的,是她的头发。 白山同学的头发纯白无瑕。 班上的同学应该都和阿衡一样,对她不可思议的发色很好奇吧。但是问她发色的行为就好像触犯禁忌一般有罪恶感,班上的同学一定也都是这么认为的。光是跟她说话都很困难了,更何况是询问她的身体特徵,大概只有神经相当大条的人才做得出来吧。 每天都约白山同学吃午餐的宫代,大概就是属於神经大条的那种人。或许说她『个性爽朗』更为合适。 今天的白山同学也只是抬头看著宫代并眨了眨眼—— 然後她就转过头去了。 宫代的笑容里夹杂著惋惜的表情。但真不愧是宫代,这样还依然保持著笑容。 「喔——没关系啦,我也不能勉强你。等你想一起吃饭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找我哦。」 「嗯,好——真是不好意思。」 白山同学的声音如钤铛一般清脆,似乎真的感到抱歉似地喃喃低语。宫代尴尬地笑了笑,向白山同学轻轻挥手後便朝著阿衡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经过伊织的时候,他还故意取笑宫代: 「你也还真是不死心耶,这个月以来每天都做一样的事。」 「吵死了,桐谷。这件事与你无关吧。」 宫代吐著舌头回答,然後便在自己所属团体的位置上坐下来。此时的阿衡依然一个人痴痴地望著白山同学,开口说道: 「白山同学似乎不太跟别人往来呢。」 「嗯——大概喜欢自己一个人吧。她不要觉得我的邀约很烦就好了。」 「话说回来,为什么宫代你要一直约白山同学啊?」 听见阿衡的问题,宫代轻轻地耸了耸肩: 「这不是很明显吗?因为她很可爱啊。」 「……就这样?」 「什么嘛,可爱是很重要的理由耶!还是平泽你觉得白山同学不可爱吗?你的眼光是有多高啊?」 「没有啦——我是觉得她很可爱啊。」 一不小心就说溜嘴了。糟糕,但已经太迟了……伊织和阿宗两人笑嘻嘻地盯著阿衡的侧脸。算了,不管他们。 川崎宗是阿衡进入数王护国学园认识的朋友。虽然才认识一个月,但现在已经完全打成一片。他的dna好像跟伊织相反一样,身材相当削瘦,但却跟他臭味相投,有时候还会跟伊织联合起来嘲笑阿衡,让他很受不了。 阿宗突然敛起了笑容,一脸认真地对阿 衡说: 「……对了,阿衡。白山同学一直看著你耶,你做了什么事吗?」 听见阿宗说的话後,阿衡的脸颊微微抽动。 其实,在阿宗还没说之前,他自己从刚刚就发现到白山同学的视线了。但阿衡没有勇气回头,只是敷衍地说: 「没、没有啊,没什么。」 说没有是骗人的。 他的脑海中又回想起昨日的记忆。明明目击到那些画面,嘴巴却说「没什么」,这不是谎言又是什么呢?但是如果实话实说的话,一定会被怀疑精神不正常。 而且,白山同学也说过「请你忘记」了。 要阿衡忘记那些画面,简直比登天还难。从昨天放学後到现在……双腿乱动的白山同学、从手提袋里探头的小猫,还有纯白的内裤,他没有一刻忘得了。 不对,内裤姑且不论,总之那些异常的画面已经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了,想忘也忘不了。 「平泽同学。」 「哇!?」 阿衡的思绪突然被声音打断,他不知不觉惊呼一声。 回过头,他看见一只黑色手提袋,视线跟著往上移动,白山同学那双好像睡著的眼神,似乎被阿衡的叫声吓到而微微睁开,眼睛眨呀眨的凝视著阿衡。宫代和伊织等人纷纷停止用餐,等著看两人会发生什么事。 白山同学的眼睛又眨了几下,接著便像下定决心似的开口说了: 「你的头……还好吧?」 霎时之间,两人的周围一片嘈杂。 「——嘘,白山同学要找平泽吵架了……!?」 「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啊,平泽?居然让白山同学说你『脑袋有问题』。」 「一定是做了很过分的事。你太糟糕了,平泽,我真是错看你了。」 在场的人一阵窸窸窣窣、交头接耳说著话,不知道为何都是责怪阿衡的声浪。阿衡心想:如果大家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的确有可能认为是他的错。话虽如此,如果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在他头上,这样也未免太残酷了。 白山同学似乎也感到不知所措,缓缓地左右移动视线。 光是这个举动,便让周围的嘈杂声不可思议地安静下来了。 白山同学紧紧握住黑色手提袋的背带,正准备开口—— 「没事的,白山同学。这家伙的头硬的很,只是被书打到不会有事的。就算是被铁板敲到还是生龙活虎的。」 伊织过来解围了。 白山同学眨著眼睛看著伊织。他笑嘻嘻地伸出手,胡乱拨弄阿衡的头发,阿衡跟著冷冷地挥开那只手。 「喂,别闹了,伊织。」 「你看,完全没有肿起来。怎么样,白山同学要不要摸摸看?」 阿衡倒抽一口气,用惊讶的语气说: 「你不要说这种莫名奇妙的话啦!白山同学会很困扰——」 话还没说完,白山同学真的缓缓伸手去摸阿衡的头。 被白山同学抚摸的阿衡对伊织的抱怨只说到一半,就这么呆呆地静止不动了。白山同学来回抚摸阿衡的头发好一阵子,才终於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如果你受伤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白山同学目光低垂、身体微微颤抖,低声地这么说道。阿衡和伊织互看了一眼。『如果受伤的话』,也就是说…… 「啊,昨天那件事果然是白山同学做的吧。」 「咦?」 「就是昨天的历史地图啊。是你帮我找到的吧?」 阿衡正想跟白山同学道谢,却见她频频摇头。 「那件事——我、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可是我昨天的确——」 「我不知道!不是我做的!」 从来没听过白山同学表现出这么坚决的语气。觉得有点诧异的阿衡霎时说不出话来,旁边的人也变得鸦雀无声,大家全都注视著白山同学。平常就很安静、就算在课堂上被点到名也几乎不说话的白山,突然之间这么大声说话,在场的同学当然会感到讶异。 「——这样子啊,你不知道的话也没办法。」 伊织突然插进一句话。他的脸还是一样挂著笑意,但他并不是觉得这种情况很有趣。伊织不是那么没水准的人,会把别人的难为情当成有趣的事。 「真可惜啊,阿衡。亏你还特地想为昨天的事道谢呢。」 白山同学一脸困惑地眨著眼睛,看著伊织。 「道、道谢?」 「这家伙,昨天因为远哄学姊的命令去找历史地图,如果没找到的话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就算说他现在已经变成东京湾冰冷的浮尸也不奇怪。」 伊织最擅长用这种若无其事的口气说出危言耸听的话,阿衡皱著眉头在心中反驳:不好意思哦,远哄学姊才不会留下这种线索呢。 「再说,这家伙因为体质的关系,对倒楣事已经很习惯了。只是发生这种小事就可以让他过一劫的话已经很好了。像这种事每天都会发生的哦。」 「……体质的……关系?」 伊织对一脸茫然的白山同学说明道: 「该怎么说呢——不知道是被诅咒还是怎么样,这家伙常常遇到一些倒楣事。每天至少都 会碰到一次哪里被打伤啦、被割伤啦,或是被刺伤。很惨吧?」 白山同学听得频频眨眼,阿衡也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不要乱说啦,虽然这是事实。」 「……真的、是这样、啊。」 「是啊。不过——虽然这不是骗你的,但你可以不用相信没关系,就当作是开玩笑吧。」 阿衡耸了耸肩。事实上,相信这种『诅咒』之说的人,只有国中时代就认识的伊织与宫代而已。认识不久的阿宗他们——也是半信半疑地看著两个人交谈。 可是,白山同学居然—— 「我相信,这种事很可信的。」 ——从她的嘴巴说出令人难以置信的答案。 伊织和阿衡的视线都被白山同学所吸引。直到今天为止,阿衡碰到的人之中还没有人是讲过一次就相信这种『诅咒』之说的。而她似乎也不像是为了配合阿衡的话而说的。白山同学那双不可思议的双眸里没有倒映任何颜色,只是凝视著阿衡的脸。 突然,白山同学低下头,似乎在对著自己说: 「总、总之,你没有受伤我就放心了。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我、我先走了。」 说完白山同学便往回走,阿衡立刻又补上几句: 「啊,对了。白山同学,如果你有遇到,替我向那位『不知名人士』转达一下,就说平泽衡谢谢他找到的历史地图。」 白山同学瞬间睁开那双想睡觉的眼睛,而且—— 也许是错觉,但他似乎看见她微微地笑了。 「……好的。那么,我先离开了。」 白山同学穿过阿衡身边走出教室,伊织则望著她离开的身影道: 「……白山同学还真不擅长说谎。」 「那是因为她不习惯说谎。如果跟你一样的话那不就糟了。」 「哇,太过分了吧。我刚刚才替你解围,你居然这样说我?」 伊织一边抱怨,一边又拿起便当开始吃了起来。阿宗也好像没发生什么事一样,教室里又恢复以往吃午餐的情景。 阿衡凝视著白山同学走出去的方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阿衡心想,把历史地图丢在我头上的是白山同学,为什么她还要特地来关心我有没有受伤呢?如果她想装作不知道,一开始就保持沉默的话就 不会有人知道了啊。 也许她想来跟我道歉,但一到紧要关头又退缩了吧? 或者是——她还有其他事情想说呢? 「……算了,不管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一想到这里,阿衡便顺手拿起了筷子…… 铿锵! 教室响起一声巨响。 「……」 阿衡的嘴巴才刚张开,正准备吃今天的汉堡排,他的身体刚好就维持这样的姿势僵住了。他并不是被巨大的声响吓到,也不是被空中发亮的玻璃碎片夺走他的注意力,更不是因为日光灯突然撞击头部的疼痛感而静止。 他似乎是在心里暗暗咒骂一个看不见的某个东西「怎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来啊」。 「……阿、阿衡!?你没事吧!?」 阿宗慌张地跑到阿衡身边,看他的表情是真的在担心。虽然跟他认识不久,但阿衡觉得这家伙还真是够朋友。跟他比起来…… 「啊~~今天的『诅咒』是这个啊。你的诅咒变化真多,还真是让人看不腻啊。」 伊织连筷子都没停下来,爽朗地对这件事胡乱下评语。 「『诅咒』——刚才你们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可是这种事——」 阿宗只是『碰巧』看见脱落的日光灯砸到眼前的人,但他好像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这么具有冲击性的画面。其他同学也都停下手边的事,注视著阿衡。 阿街心想,我入学也才一个月,这么华丽的『诅咒』还是第一次碰到呢。 算了,也许刚好是让大家理解的好机会。 阿衡慢慢放下便当盒,拍拍身上的玻璃碎片说著: 「我都说我没骗人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每天都会发生一次。真是的,烦死了。」 「……阿衡,你没、没事吧?会不会痛?」 「当然会痛啊,当然有事啊。伊织,帮我拿扫把与畚箕过来。」 「是、是——可是阿衡,你说有事,是哪里受伤了吗?」 伊织马上站起来,迅速打开扫具间,阿衡则是失望地回头看著他。 「不是。我没有受伤,也没有痛到让我忍受不了。这种事对我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哦,那你有什么问题啊?」 伊织把扫把和畚箕交给阿衡,好像觉得这件事很有趣。阿衡则是接过扫具,忿忿不平地说: 「疼痛我是已经习惯了啦,可是我不习惯饿肚子啊。我还吃不到一半耶!——装著玻璃碎片的便当能吃吗!?」 ◆ 到底是什么原因,实在令人摸不著头绪—— 自从那天起,白山同学就开始跟踪阿衡了。 所谓的跟踪,指的当然不是一天打了好几百通的无声电话,或是在鞋柜里放进血淋淋的猫头这种变态行为。白山同学只是单纯地尾随在阿衡身後而已。 一开始,阿衡告诉自己一切只是错觉,但似乎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每次感受到视线而回头的时候,一定会看见白山同学正好就站在身後,而且还满头大汗地盯著阿衡看。 其实他倒是希望自己跟她对上眼的瞬间,她不要慌慌张张地转头。这样总觉得让人有点难过耶,而且她想隐瞒『我在看你』这件事根本是欲盖弥彰。但她让自己看见这么明显的反应,又不禁让人想知道她跟踪我是不是有什么理由。 话又说回来,像白山同学这种超级可爱的女孩对自己有兴趣,其实也不怎么讨厌。虽然不知道她跟踪的理由令人有点害怕,但实际上来说对阿衡也没什么坏处—— 反倒是『好处』还比较多一点。 比方说上学的时候,突然从鞋柜里飞出一根钉子刺伤手掌,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白山同学就会给自己绷带和消毒药水。 又比方说放学的时候,要是被练习中的足球社踢出来的流弹打到脸,这时候果然白山同学又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还拿著冰过的毛巾给他。 最夸张的是上体育课的时候…… 对阿衡而言,体育这种科目就好像是为了让人受伤而设的。连一般的学生都会受伤了,要阿衡平安无事简直太强人所难。 这天的上课内容是『跑校园一圈』,没有人高兴,也没有人想动,这真是最无聊的体育课内容了。学生们纷纷发出厌烦的声音,只有阿衡一个人一派轻松的表情,但他并不是已经计画好要怎么偷懒,只是单纯地觉得「啊,今天要跑步啊」而彻底放弃了。在这种『跑步』系列的课程中,有超过九成的机率会发生『诅咒』事件。 果不其然,大概才跑了半圈,阿衡就被其他学生撞倒扭伤脚了。 「……唉,该怎么说呢……你还真是可怜啊。」 伊织用同情的眼神看著汗流浃背的阿衡,丢出这么一句话。 现在他人已经在广大的校园腹地外,要去保健室的话还得走回学校的主要建筑。就算扶著 伊织的肩膀,这距离也太远了。阿衡一边低头看著自己的汗水滴在柏油路上,一边想著:如果是某个家伙刻意把这种『诅咒』加在自己身上的话,就算是对方是个神,我也要拿著电锯把弛给切个稀巴烂!正当他心中这么想的时候…… 「这个给你。」 头顶传来说话声。 阿衡缓缓抬起头——只见穿著体育服装的白山同学站在他面前。 白山同学的手上依然提著黑色手提袋,然後她拿出了绷带和消炎喷雾剂。 「——可、可以的话,这个给你用。」 真搞不懂为什么白山同学会出现在这里,阿衡和伊织频频眨眼看著白山同学,她似乎有点害羞地垂下睫毛,支支吾吾地说著。 在阿衡接过绷带和消炎喷雾之後,她就一溜烟地逃走了。两人看著她摇晃著手提袋跑走的背影,阿衡不禁开口问伊织: 「……白山同学,就算翘课也要跟踪我吗?」 伊织耸了耸肩,然後又浮现一如往常的笑容。 「她应该对你有兴趣吧。来吧,让我看看你的脚。难得人家给你急救物资,你就好好使用吧。」 就这样,时问来到星期一的放学後,白山同学的动向依然令人感到纳闷。 平泽衡、桐谷伊织和川崎宗三个人混杂在制服外套的人群里走向校门。 经过特殊教室大楼的时候,他们听见建筑物旁边的运动场传来说话声。应该是足球社的人吧,几个看起来像是新入社的学生笨拙地捡著球。 运动场的对面就是广阔的杂树林。那就是恶名昭彰的『魔女森林』,『图书馆社』的根据地,也就是图书馆所在的地方。对『图书馆社』怀恨在心的人只要一踏入这座森林,立刻就会被远咲学姊的魔力化为盐柱——当伊织说到这的时候,吐嘈立刻随之而来。 「你是把远咲学姊当成什么了啊。」 「为什么这片杂树林要称为『魔女森林』啊?」 伊织忽略阿衡,只回答阿宗的问题: 「因为『魔女杂木林』听起来没什么魄力,而且这里不是给附近的小孩玩耍的地方,所以一定要制造出更恐怖的气氛才行。我还想在这里立个看板呢。人此森林者,汝等需舍弃生还之希望——之类的,写在看板上。」 伊织漫不经心地说著,手还在空中写得煞有其事。 阿宗不禁笑出声音,但伊织认真的表情却不为所动,因为他并不足在开玩笑,搞不好伊织最近真的会立一块写著那些话的看板。他这个人,说不定还会做个假骷髅放在那里。 阿宗突然一边走一边问道: 「伊织和阿衡,你们为什么要加入『图书馆社』啊?」 阿衡的嘴唇扭曲,无奈地回答: 「我不是想加入才人社的,是伊织硬把我拉进去的。」 「你在说什么啊,你自己还不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我会加入是因为它好像很有趣,学姊也很值得尊敬,更重要的是社团教室在图书馆里面。只要不妨凝远咲学姊的话,图书馆的任何地方都可以随意使用。」 「咦,是这样吗?」 阿衡对感到不可思议的阿宗点了点头。 「原本我们会以那边作为根据地,就是因为学校把图书馆的营运,以及图书管理的业务交给我们『图书馆社』的关系。」 「哦……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这间图书馆离校区太远,几乎没有人会过来,当然也就没人知道是谁在管理了。」 在阿宗说话的同时——他突然回头往後面看。 「咦。是白山同学耶。」 阿衡的脸颊开始抽搐,连他自己也没办法控制。 「她『又』在看你了哦。你到底是做了什么好事啊,阿衡?」 阿宗的声音里带著笑意。阿衡感受到那道几乎要刺穿後脑杓的视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很感谢她帮助我,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而一直被跟踪也是精神上的折磨啊。 「……说真的,我自己也想知道,她为什么要一直跟踪我?」 「或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吧——嗯,让我想想——」 伊织突然说出这么奇怪的话,手撑著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街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 过了不久,伊织的嘴边——露出像肉食性野兽般凶狠的笑容。 心里有加倍不祥的预感。 伊织突然停下脚步。阿衡正想开口提醒他不要做蠢事,但伊织简直就像刻意在等待这一瞬间一般,时机抓得恰到好处,故意似地「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手。 「哦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今天不是有『图书馆社』的社团活动吗!好险、好险,再晚一点就要被远咲学姊大卸八块了!对吧,阿衡!」 伊织的声音大到周围的学生纷纷转头看向他。 被这么多人看著真不自在。不过还好众人只是回头,大部分的学生都没有停下脚步。真正停下来的是阿宗,他抬头看著惊慌的伊织—— 也许在数公尺远的地方注视著三人的白山同学也停下来了。 「就是这么回事,不好意思啊,阿宗,你先回去吧!我们一定要先去图书馆一趟!」 「咦、啊~~嗯,我知道了。」 「那就明天见啦!快走吧,阿衡!」 跟阿宗道别之後,伊织就从背後用力地推著阿衡,往杂树林里的散步走道离去了。被伊织推著走的阿衡,脸上露出怀疑的神情抬头看著伊织。 「……你在打什么歪主意啊,伊织?」 「嗯,什么事?」 「你为什么要撒那种谎?『图书馆社』本来就没有决定社团活动的时间。每次都是远咲学姊高兴叫我们去才去的。」 「哈哈,是这样没错啦。这样也好啊,这种被当成小弟使唤的事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伊织哈哈大笑,阿衡则是推测著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伊织编了一套说词,又故意说得这么大声,应该是别有用意才对,但他到底在盘算什么呢?——当阿衡正在思考的时候,突然察觉到一件事,准备回头望向身後…… 但伊织粗壮的手臂却把阿衡的头按住。 「不要回头。放心吧,她还紧紧跟在後面呢。」 伊织刻意压低声音,让阿衡又多了一分警戒。这家伙该不会想…… 「伊织,你该不会想对白山同学做什么吧?」 跟在身後的少女的名字从阿衡的口中说出来,伊织似乎很意外地挑起眉头。 「我不会伤害她啦,我只是想让白山同学坦率一点。」 「……什么意思啊?」 「你想想看。『那位』白山同学都已经跟踪你几天了?还好现在只有我和阿宗发觉而已,如果再过一个礼拜,其他家伙一定会陆续察觉的。到那个时候,也许会出现不好的谣言吧。」 「嗯,的确很有可能。」 「所以今天一定要和白山同学说清楚。我故意像白痴一样鬼吼鬼叫,就是为了引白山同学过来这里。」 走在运动场旁边的伊织像在策划什么似地把眼睛眯成一条线。虽然他拥有野兽一般高大又结实的身材,但他脑筋运转的速度却比阿衡快上许多。 「到杂树林人口的时候我们就分开走吧,白山同学一直不敢过来跟你说话,一定是顾虑到旁边有其他人在吧。我想她应该是有什么私事想跟你说。」 「是吗?我想她应该只是错过跟我说话的时机吧——而且我身边没有你们在的时间也很多啊。」 「她应该是希望等到四下无人、又只有你们两个在的时候吧。我是不知道她想跟你说什么啦,但我想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事。」 铺著步道的运动场已经走到尽头,接著,阿衡他们的双脚踏进树林的泥土地。两人沙沙的脚步声中,依稀可听见另一个谨慎的脚步声从後方传来。阿衡一边留意後方的声音,一边抬头看著伊织,并叮咛他: 「我很感谢你帮我制造机会,但你可不要偷听哦。伊织。」 「……真没礼貌,我看起来有那么不识相吗!?」 「就是有。」 伊织失望地对毫不考虑就回答的阿衡叹口气。即使如此,阿衡也感受不到他有任何一丝罪恶感,因为他知道伊织只有在有所企图的时候才会有这么做作的反应。 走到杂树林人口的时候,阿衡停下脚步,用白山同学可以听见的音量大声地对著梢梢回头的伊织说: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快把东西拿过来!」 伊织轻轻笑著,以白山同学听不见的音量小声地说: 「——等一下要告诉我你们说了什么事哦。」 「不要,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伊织像小孩子一般咯咯笑著,随後便往杂树林的深处走去。 只见伊织高大的身躯消失在杂树林里之後,周围便陷入一片寂静。 阿衡也没有回头,只是呆呆望著这片杂树林。如果白山同学就这样走掉的话就好笑了。正当阿衡这么想的时候…… 「……请问?」 停顿的时间只有一秒。 阿衡回头一看。 突然吹起一阵强风。 雪白的发丝随风飘逸,白山同学连忙伸手按住飞散的发丝。她原本就很纤细的身躯蜷缩得更娇小,犹如强忍著强风般站在前方。用著颜色奇特的眼瞳一直盯著阿衡看,她惹人怜爱的唇办不知在诉说些什么,但风声盖过了话声,所以阿衡听得不是很清楚。 眼看白山同学梦幻的倩影就快被风吹倒了,阿衡看著看著,心跳不禁微微乱了。强风终於停息,白山同学原本压著头发的手也像松了口气似地抚著胸口。阿衡痴痴望著那双白里透红的纤纤玉手,开口对她说: 「嗨,白山同学。你要去图书馆吗?」 「——哦、不、那个——我有些话想跟平泽同学说,所以……」 所以你才会跟踪我吗……阿衡当然没有这么说,他稍微思考一下,决定先顾左右而言他。 「对了,最近白山同学帮了我不少忙呢。虽然已经过这么久了,但我还是想跟你道谢。真的非常感谢你。」 白山同学的脸微微红了起来。她紧紧抓著手提袋的背带,低下了头,似乎真的很害羞。看见这样的白山同学,阿衡的心里也觉得开始轻松起来。她跟踪自己有什 么理由已经无所谓了,毕竟白山同学是个让人颇有好感的女孩子,被她跟踪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么,你想跟我说什么?」 面对阿衡试探性的问题,白山同学似乎想到什么,神色慌张了起来…… 「啊,是!——那个……在图书馆资料室的事情。」 资料室。不用刻意回想也忘不了的事,历历在目的画面,交织著白山同学的说话声。 「……那个、那个时候,平泽同学……你看见了吗?」 阿衡正想反问她看见什么,却被白山同学抢先一步追问下去。 「——你、你没看见吧?那个、那个时候,我……对了,我在找钱包,手提袋里到处都找不到,所以……」 白山同学一步步朝著阿衡靠近。 「白、白山同学?」 「所以,我大概是太激动了——没、没错,我太激动了,所以才不知不觉把头探进手提袋里。」 白山同学愈来愈靠近了。 「等等,你冷静一点。」 「所以,那时候的我看起来完全、一点都不奇怪,你的记忆里也没有留下什么画面吧!?应该说,平泽同学你从一开始就什么也没看见吧!?」 白山同学几乎就快贴到阿衡身上。她的情绪已经激动到看不见眼前的景象了。阿衡往後退一步,白山同学就往前逼进一步,玲珑小巧的手掌甚至还抓著阿衡胸前的衣服。 「拜托你,快跟我说你没看见!不然的话、不然的话我——!」 白山同学垫起脚尖,整个身体压在阿衡身上,所以——碰到了。阿衡的心脏猛然加速,急迫地告诉他:怎样都好,总之先摆脱眼前的窘境再说吧。既然生命最重要的器官都这么告诉他了,他也有没办法,只好胡乱回答一通: 「我、我知道了!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真、真的、吗?」 明明就是自己说出口的话语,但是白山同学却还是像吃了一惊般地睁大了双眼。虽说那时候明明就是阿衡把她从手提袋里拉出来的,又怎么可能没有看见——不过看起来,比起理性的思考,白山同学似乎是更喜欢事情按照她主观想法发展的女孩。 「太、太好了……!」 白山同学一边用啜泣的语气说道,一边全身上下突然失去了气力。 结果变成阿衡支撑著向前倒下的白山同学。因为她也无力垫脚了,所以全身的重量都这么压在阿衡身上。她的体重轻得让人无法想像是同年龄的少女,而且碰到的感觉比刚才更强烈,阿衡感觉自己心肌梗塞的危险性急速攀升。 「那个、我已经说过什么都没看见了,白山同学——可以请你稍微离开一点吗?」 「咦?……呀!?」 白山同学发出可爱的惊呼声,总算回过神来。 「对——对不起!那个、我、太激动了,所以才——」 「啊,嗯。你能冷静下来就好了。」 阿衡轻轻做了个深呼吸,然後再次对白山同学微笑。 「不过还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实在很难想像白山同学居然会这么惊慌失措耶。」 白山同学低下了头,雪白的发丝掩盖住她羞红的脸颊。 「……对不起,那个……对不起。」 「没关系啦,再说——」 阿衡话才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口。 你这么不想让别人看到吗?——阿衡虽然很想这么说,但这样很有可能让白山再度爆发。虽然他不太清楚实际的情形,但是阿衡所看到的那个景象,也许对她而言是非常致命的吧。 任何人都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不管那个手提袋是多么奇特的东西,也不管阿衡看见什么——总之把那些记忆封印起来,再也不要提起这件事才是上策。 「?」 白山同学眨著眼睛。阿衡脸上浮现真心不做作的笑容,正想说些笑话来缓和气氛的时候…… 「欵~~你们两个在交往啊?嗯~~我都不知道呢。」 这讨人厌的声音听在阿衡耳里特别刺耳。 回头一看。从运动场延伸到杂树林的散步走道上,正有三道人影走来,每个人都用嘲笑的视线看著阿衡和白山同学。白山同学慌慌张张地和阿衡保持距离,阿衡则是收起笑脸,叫出走在三个人中间的少女的名字。 「……十叶,你有什么事吗?」 十叶智惠。她是个将制服穿得松松垮垮、把染成咖啡色的头发绑得像汤圆一样的少女,阿衡早有耳闻这个少女个性就像dna构造一般扭曲,而且不只是阿衡,班上所有同学也时有所闻。 十叶画著淡淡眼影的眼睛微微眯起,握拳的手凑在嘴边看著白山同学。 「没有啊~~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只是觉得很意外~~平泽居然与白山同学在交往呢。」 正当白山同学想出声说话的时候,阿衡反射性地开口回答: 「我们没有在交往,只是在聊天而已。」 十叶「哈」的一声笑了出声。 「对嘛~~我就知道!可是啊~~白山同学明明长得这么可爱,却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呢!你根本没把我们这些同班同学放在眼里吧?」 十叶刻意用爽朗的语气酸起她来。 「怎、怎么会!我、才没有——」 「没关系啦,你不用勉强自己。其实你觉得宫代很烦人对吧?那家伙真是不会看人脸色,每天都来找你说话呢。你心里一定在想,自己应该属於更高尚的那一群,怎么可能跟那种人一起吃饭,就是因为这样你才宁愿自己一个人吧?」 白山同学的嘴唇微微颤抖,虽然很想要否定十叶说的话,但她终究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就把 头低了下来。阿衡眉头深锁,平常阿衡一点都不想跟十叶那一夥人扯上关系——但是,看见白山同学这么为难的表情就另当别论了。 「……你错了,十叶。白山同学不是你说的那种女孩。」 十叶好像看见什么奇珍异兽一般,瞪大眼睛看著插嘴的阿衡,然後嘴角慢慢泛起一抹微笑。阿衡其实不是很想看见她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咦?我哪里说错了啊,平泽?」 「你刚刚说白山同学没有朋友吧?那你就错了,因为我就是白山同学的朋友。」 阿衡说这句话的时候,大拇指很有气魄地比向自己,十叶不禁露出傻眼的表情。白山同学也呆呆地抬头凝视著阿衡,看得阿衡有些害羞。 「你这家伙是怎样……」十叶双手插腰,嘴巴毫不留情地发起牢骚。她神情阴险地眯起的眼睛,准备再次展开攻势。 「——喂,小智。」 身边的一个人小声地叫著十叶,让她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似地抬起了下巴,脸上换了另一种笑容,再次面向白山同学说道: 「我知道了——算了,这种小事不重要。喂,白山。我们啊,有点事要找你商量。你可以跟我们一起来吗?」 「咦——咦?我、你们要找我吗?」 「对。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所以你要一个人来哦。」 就像想刻意避开阿衡一般,十叶说完就想去拉白山同学的手。 而白山同学——真的是反射性地躲在阿衡背後。 十叶看著阿衡,用眼神叫他「闪开」。 阿衡当然没有闪开。反而在心里下了决心,反问十叶: 「你找白山同学有什么事啊?十叶。」 「什么?这应该跟你没关系吧?」 「依照一般常识而言,应该也没有人会连理由都不说地就把人叫去吧。」 十叶的脸上浮现淡淡 的敌意,似乎就要化为可以刺伤阿衡实质的利刃一般。然後她一脸无趣地耸了耸肩,但是嘴角依然挂著冷笑,说道: 「……也没什么啦。只是想看看她的手提袋里有什么东西而已。」 白山同学肩膀为之一震,从阿衡的背後传达过来。 手提袋。又是手提袋啊,阿衡嘴巴念念有词。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里有秘密这件事,看来似乎已经很明显了,而十叶的目标显然也就是那个秘密。 阿衡往身後瞥了一眼。白山同学似乎被人说中要害般脸色苍白,十叶则是像掠食者抓到猎 物般微笑看著白山同学。 「好了,只要说出找她有什么事就可以了吧?那么,白山同学我们就带走了。」 话一说完,十叶便想强行拉著白山的手离开。 但十叶的手却被阿衡抓住。 一阵风吹拂而过,摇晃的树木发出沙沙声响,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干嘛?你放手啊。」 阿衡立刻就对自己的反射动作感到後悔,但是现在後悔也没用了。十叶的眼中带刺,狠狠地瞪著阿衡,她身旁的两个人也是同样的神情。道个歉把手放开的话应该就可以收场了吧——可是,这么一来在自己背後颤抖的白山同学就会被带走了。 光是想像那个画面,就让他从上到下威到一阵厌恶感。阿衡在这个受『诅咒』的人生当中,不管肉体上有多么疼痛他都能够忍受。但是,这种厌恶感却让他怎样都忍受不了。 阿衡来回看著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十叶三人组,以及抬头用求助的眼神望著自己的白山同学。正当他下定决心,准备开口的时候—— 「喂~~久等了,阿衡。抱歉、抱歉,中途被远哄学姊给拦下来了。」 救兵发出很刻意的声音,从杂树林里大步走过来。 「……伊、伊织。什、什么嘛,原来你在啊?」 十叶立刻放开白山同学的手,从语气中听得出来她十分紧张。 虽然很没出息,但阿衡心中此时却有著「得救了!」的想法。伊织那超乎常人的肉体能力,就连学校里的不良团体都得敬畏三分,关於这一点十叶当然也不例外。她甚至还想把伊织拉进自己的团体,所以在伊织面前她应该也不敢乱来。 「嗯。啊,是十叶啊。你们也要去图书馆念书吗?真是用功呢。」 伊织笑著稍微举起手打招呼,然後对阿衡使了个眼色。 他的眼神里——不带丝毫的笑意。 接下来该怎么处理?伊织眼神中传达出这个意思。 阿衡对伊织缓缓摇了摇头。 「——你也来得太慢了,伊织。太阳都快下山了,我们快回家吧。」 阿衡暗示性地说道。 伊织点头示意他懂了。 「说得也是!我今天也觉得累坏了。回宿舍泡个澡吧。」 伊织说完之後,迈开脚下的步伐,沿著运动场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白山同学好像还搞不清楚状况,慌慌张张地左顾右盼。看著有点不知所措的白山——阿衡轻轻抓著她的手肘,光是这个动作,白山同学的反应就好像触电一般。阿衡自己也吓了一跳, 不过他还是对抬头看著自己的白山报以微笑。 「回去吧,白山同学。」 被阿衡拉著走的白山同学差点就跌倒了,但她随後便自发性地跟著阿衡,背後还可以感受到十叶强烈的视线疾速地射过来。 突然,十叶的声音从背後传来,叫住伊织。 「伊织!——那个、最近我们想办个派对,如果可以的话……」 「抱歉!」 伊织停下脚步回头,笑容满面地面向十叶。 「那天我有其他事了。真抱歉啊,十叶,之後有机会再约我吧。」 伊织一派轻松地说完之後,再度迈开脚步。 阿衡和白山同学则是加快脚步离开十叶他们,与伊织并行。阿衡楞楞地抬头看著伊织,无奈地说: 「……你这家伙,至少先问人家日期再拒绝吧。」 「啊~~我没问吗?无所谓啦。反正只要是她们约的时间,我就一定会有别的事要做。」 伊织哈哈大笑,漫不在乎地回答。 好不容易走到校门口後,阿衡终於放开白山同学的手肘。 同一时间,白山瞬间和阿衡拉开距离。阿衡惊讶地看著她,白山同学则是满脸通红,好像被抓住手是一件很害羞的事。不过,刚才碰到的时候明明一点都不在意啊…… 「对、对不起,白山同学。刚才是因为事出突然。」 阿衡不自觉地道歉,白山同学则是立刻抬起头,急忙摇头。 「——啊!不、你、你太客气了!那个……我、嗯——」 然後白山同学深深鞠了个躬。那是个九十度、直角的鞠躬。大量的头发从她面前流泄而下,後脑的发际也清晰可见。 「我什么话都无法对十叶同学反驳,可是,平泽同学却帮我解围了——我、我真的很高兴,非常、非常谢谢你。谢谢你把我当朋友——就算是说谎我也很开心。」 不知道是因为放心还是开心,白山同学看著阿衡的眼瞳中,竟然还有泪水在湿润的眼眶里打转。 阿衡思考著如何让眼前这位少女安心,随即用平稳的声音说道: 「……我并不是刻意袒护你,也不是在说谎,而是真的把你当成朋友才这么说的。所以,你也不必向我道谢啦。」 惊讶的白山同学屏住呼吸,「还是说……」阿衡又补上一句: 「白山同学你没有把我当朋友看,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没办法了。」 「——没、没有这回事!」 「是吗?那太好了。今後还请多指教,白山同学。」 阿衡爽朗地说完,伸出右手示意「握手」。白山同学灵动的大眼上下转动,先看看阿衡的手、又看看他的脸。 过了一会儿,她终於怯生生地伸出自己白皙的手,握住了阿衡的手。 「——好、的,请你、多多指教。」 白山同学说完又开始害羞起来了。 真可爱。 像是要把白山同学腼腆的笑容烙印在视网膜上似的,阿衡一直凝视著她。此时,在旁边冷眼看著这一切的伊织淡淡地说了声: 「……真狡猾。」 他忍不住插嘴。 「好狡猾啊。你太狡猾了,阿衡!就只有你一个人交到朋友!真要说帮忙的话,我才是帮了你一个大忙吧!所以你有义务推荐我当白山同学的朋友!」 看见伊织这么认真地说这些话,白山同学好像当真了,只见她急忙也向伊织鞠了个躬。 「对、对了,那个……我也很谢谢桐谷同学。」 阿衡心想,原来是顺便说的啊。不过算了,她应该也没什么恶意才对。 「……白山同学,伊织也想跟你做朋友。你觉得呢?」 白山同学突然惊讶地抬起头,刚好看见伊织伸出结实的手,似乎是想和白山同学握手的样子,嘴角还浮现自信满满的笑容。可是…… 「……」 白山同学整个僵住了,她只是静静望著伊织向自己伸出来的巨大手掌。 这件事并没有谁对谁错的问题。 白山同学经历了这一连串的事情,从拜托阿衡保守秘密、後来刚好被十叶撞见、接著伊织 出来解围、最後阿衡又来了一段友情告白,此刻的白山同学心中一定是百感交集。更具冲击性 的是,出现在白山同学眼前想和她握手的,是伊织那只看上去可以轻松捏碎 苹果的巨大手掌。 因此,白山同学…… 「——啊。对了,老师好像有事找我——我先走了!」 她会这么落荒而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伊织就这么维持手伸出来的姿势,呆站在原地不动,阿衡也忍不住对他投以同情的眼光。随著白山同学的奔跑,手提袋也发出啪哒啪哒的声音,直到她离去的背影消失之後,伊织才总算把右手缩回来。他的长发盖住脸,令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阿衡抬头问他: 「请问你现在有什么感想?桐谷伊织同学。」 伊织的回答简洁有力。 「……很受伤。」 第二幕 白山同学与黑衣少女 第二天。 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不出所料,伊织真的没有来上学。 平常阿衡和伊织都是一起上学的,但今天都到了紧要关头,宿舍的玄关还是不见伊织的踪影。阿衡已经预料到会这样了,所以连简讯也没传就一个人上学去了。 班会结束、第一节课就要开始的时候,伊织还是没有出现。 理由是——不用说也知道,就是因为白山同学拒绝跟他握手。 不了解伊织的人也许会对他为了这点小事不来上学感到很惊讶。阿衡虽然也觉得有点惊讶,但没办法,他就是这种人。块头很大、内心却意外地十分纤细、容易受伤,相对地恢复速度也很快。这些便是桐谷伊织的特徵。 第一节课的下课钟声响起,阿衡拿出了手机确认。 有一封简讯。阿衡才刚想会不会是伊织传来的,结果…… 发件人远咲朱游 标题无题 内容你们两个,午休时间到图书馆来。 「……嗯。」 阿衡不知不觉发出了声音……真像远咲学姊的作风。 她应该也有发给伊织同样的简讯吧。也就是说,不管伊织内心再怎么受伤,午休之前一定会来学校。因为不理会远咲学姊的命令,就跟找死没什么两样。 突然—— 阿衡转头向旁边。 白山同学理所当然地坐在她自己的位置上,但她好像一直盯著阿衡看简讯的侧脸。 昨天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不知道白山同学是不是也想起了同一件事。只见她稍微低下头,害羞地轻声低语: 「啊——对、对不起。」 她的声音几乎完全被下课时间的嘈杂声盖过。阿衡轻轻地笑著。 「没关系啦——对了,白山同学,下一节数学课的讲义你写了吗?」 白山同学带著睡意的眼睛眨了几下,点了点头。她从黑色手提袋中拿出讲义放在桌上,阿衡也拿出自己的讲义。 「可以的话,我们来对答案好吗?我平常都是跟伊织讨论,但那家伙今天没来。」 白山同学好像很惊讶似地缩起身体,阿衡也对她的反应吓了一跳。 「……不、不方便的话没关系。」 「啊,不,没问题。这个——这是我的讲义,请拿去看吧。」 白山同学说完便把讲义递出来,阿衡则在说声谢谢後接过讲义。 只看一眼他就後悔了。 事实上,阿衡对作业的看法是『有写就有分数』。总之只要把很像答案的选项填入空格、很像答案的公式随便写个几条、偶尔遇到跟课本例题相同的问题就兴奋地照抄。反正『有写就有分数』,换句话说就是『看起来好像有写就好了』。 但白山同学的理念似乎与阿衡大相迳庭。 她的讲义容易阅读,字迹又很优美,第一题到第十题的空格整整齐齐地填人答案。选择题的题目上只做了最精简的记号:相对之下,问答题则像瑞士的钟表工匠一样用精确又整齐的公式作答;图形问题也是用简单明了的步骤逐一引导出解答,简直就是数学精神的最佳写照。 看到这里就该停止了,但阿衡还是忍不住把它跟自己的讲义排在一起比较。 惨不忍睹。 看著桌上并排的那两张讲义,阿衡不禁羞愧地闭上眼睛。这是什么啊!应该说,我到目前为止的作业都在写些什么啊?完全无法想像原本同样的讲义用纸会有这么大的差异,就像木炭和钻石的元素相同一样,让人难以置信。阿衡甚至对自己的讲义写成那个样子而感到愧疚。 「……那个,平泽同学?怎、怎么了吗?」 听见白山同学不安的声音,阿衡也只能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尴尬地笑著对她说道: 「没、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白山同学真聪明,你的作业写得太棒了。」 「没、没有这回事啦!这很普通啊!」 「……我觉得,一点都不普通呢。嗯。」 阿衡为了肯定自己渺小的存在而喃喃自语,白山同学却一副快要哭出来似地表情扭曲。 「——对不起,我的讲义、果然写得很奇怪吧。字体又小、又很难阅读,虽然我很想重写一次,但怎么也没办法——」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白山同学的字已经很容易阅读了。字迹工整又漂亮,算式也很好理解。唉,实在是——」 看了之後会让人感到沮丧。不过阿衡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他的手无力地拿著橡皮擦,开始把自己的答案擦掉。无论如何,如果问答题与图形问题完全照抄白山同学的答案的话,未免也太过分了:不过,选择题的答案稍微抄一下应该没关系吧。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应该有这么一点仅存的平等存在吧。 白山同学凝视著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答案擦掉的阿衡,觉得有点提心吊胆。 「那、那个……说不定、是我的答案写错了……」 「你放心吧,白山同学,写错的绝对不会是你。」 立即回答的阿衡仍不忘继续抄写。此时,他的身後突然传出了说话声。 「……太令人惊讶了。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啊,平泽。」 抬头一看,宫代叶月正瞪大眼睛坐在阿衡前面的位置上。 阿衡似乎有点骄傲地说: 「昨天才刚成为朋友的。对吧,白山同学。」 「咦!——啊、是、是这样——吗?」 白山同学言词闪烁。宫代因此一脸狐疑的眼光凝视著阿衡。 「该不会是你强迫人家的吧?毕竟白山同学这么可爱。」 「我又不是伊织,才不会做这种事呢。我可是有正式跟白山同学握过手喔。」 握手?宫代虽然眉头紧蹙,但随即点了点头接受阿衡的说词。 「说得也是,你的确不像桐谷那么粗鲁。虽然你们认识这么久了,多少都会受到影响,但平泽还算是比较有常识的人。」 说完之後,宫代好像又想起什么似地问起阿衡: 「对了,那家伙怎么了?好像没看到他人耶。」 阿衡瞥了白山同学一眼,白山也一脸讶异地看著阿衡。她当然一点都没察觉自己就是伤害伊织的罪魁祸首,但如果真的点醒她的话,也许下次不来学校的就是白山同学了。 阿衡微微地耸了耸肩。 「身体有点不舒服而已,午休的时候应该就会出现了吧。」 宫代似乎没什么兴趣地「嗯」了一声。 「桐谷也有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啊——要不要、去看看他呢……」 「咦?」 宫代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她转头背向阿衡,脸上也微微红了起来。 「没、没什么——!待、待会见。白山同学,今天要一起吃午餐哦。」 宫代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了。 这家伙怎么了?阿衡和白山同学疑惑地互看一眼,而第二节课的上课钟声刚好在这时候响起了。於是阿衡把讲义还给白山同学,跟她道谢。 「谢谢你,白山同学。还好有你帮我。」 「啊,不、不用这么客气!如果、可以的话……」 「嗯?」 「那个……以後随时、都可以一起对答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白山同学垂下目光,脸颊泛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鼓足了勇气。 阿衡有点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後心中便涌起一股无比的喜悦感。老实说,自从昨天跟她『握手』之後,他自己还有点怀疑白山同学是不是随口答应而已。阿 街心想,毕竟白山同学总是一个人,会不会她其实不想交朋友呢? 所以——当白山主动跟阿衡说以後还要一起对答案时,实在很令他高兴。 「嗯,麻烦你了。谢谢你,白山同学。」 听见阿衡的回答,白山同学笑颜逐开,大大地点了点头。 ◆ 已经午休时间了,伊织还是没现身。 阿衡心中有点不安,心想:那家伙的心理创伤有这么严重吗?他该不会想做出无视远咲学姊的命令这种自杀行为吧? 如果到了图书馆,伊织还没到的话,就跟远咲学姊说一声吧。不管远咲学姊再怎么残酷,也不至於处罚身体真的不舒服的人……大概吧。 阿衡一边这么想著,一边拿起座位上的手提袋——此时他突然发现—— 白山同学不见了。 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去学生餐厅吃饭了吗?可是,平常她应该都是一个人在教室吃午餐的啊。 虽然有点奇怪,但阿衡也不是很在意地兀自走出了教室。反正法律上也没有规定『白山同学每天一定都要在教室吃午餐』,只是感觉稍微与平时有些不同罢了。 事实上,在阿宗叫住阿衡之前,阿衡对这件不大对劲的事都不以为意。 「咦,阿衡?你怎么还在这里?」 阿宗拎著便当,一脸惊讶地问阿衡,阿衡则疑惑地眨眨眼。 「什么意思?我现在正好要去图书馆啊。今天我打算在那边吃午餐。」 「哦——可是阿衡,你不是有事要找白山同学吗?已经解决了?」 不对劲的感觉正一点一滴地扩散。 「……你在说什么啊?我没有找她啊。」 「咦,是我听错了吗?可是,我刚刚听说白山同学被叫出去了,而且还是阿衡找的。我还想说真是难得呢。」 阿衡又眨了一下眼睛,向阿宗确认道: 「……你听谁说的?」 「就是前田同学啊,前田秋穗同学。」 前田秋穗;—十叶身边的其中一人。 想起这个人的瞬间,昨天的记忆就如怒涛般涌进阿衡的脑海里。 十叶来找阿衡和白山同学麻烦的记忆。 昨天,十叶要求白山同学让她看手提袋里有什么东西。虽然不知道她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但既然对方是那个十叶,想来应该是没安什么好心眼才对。 然後刚才十叶身边的人,编了谎话把白山同学叫出去—— 一想到这里,刚才的『不对劲』已经变成『不祥的预感』了。而且,阿衡知道自己不祥的预感一向很准。 「阿宗,前田跟你说我把白山同学叫去哪里了?」 「嗯……好像是特殊教室大楼的地下室……这么说来,真的不是阿衡你哦?那我到底是听错谁的名字了——啊,阿衡!?」 不等阿宗说完,阿衡就全力跑出了教室。 特殊教室大楼顾名思义,里面部是美术教室、音乐教室、化学教室等这类需要特殊设备才能上课的课程用教室。放学之後,这些教室就直接成为各种文艺类社团的社团教室,但还是会有几间空教室。 地下室则是有一排仓库刚好可以让社团使用。用不到的资料、器材,或是社团过去的作品等都沉睡在仓库里,平常几乎很少有人会进来,所以这里最适合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阿衡站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平台调整呼吸,下定决心往下走。 特殊教室大楼的地下室非常昏暗。看著怱明怱灭的日光灯,不禁让阿衡想起图书馆的资料室。不过和资料室不同的是——阿衡在远远的这方已经听到说话声了。 在一排仓库中,只有一问房间透出亮光。 声音就是从那边传出来的。 那里传出好几个人在交谈的声音。虽然听不清楚说话的内容,但可以分辨出声音的语调。好像是对某件事感到有趣的少女的声音,以及好像在嘲笑某件事少年的声音…… 以及,拚了命辩解的——白山同学的声音。 阿衡听到她那惴惴不安的声音,立刻刷的一声把门打开。 笑声突然停止,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阿衡身上。 仓库里有六个人。十叶、还有她身边两个昨天在散步走道上遇到的前田秋穗和山家奖。其他两个是没见过的学生,一个染金发、另一个戴耳环,只消看一眼就不难理解他们是什么样的男生。 然後,最後一位……便是被十叶他们围在房间角落、全身无力的纯白发色少女,用不可置 信的眼神看著阿衡。 「……平泽……同学?」 阿衡很快就认出白山同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阿衡的表情渐渐僵硬,但他匆匆看了一眼,幸好白山同学没有外伤。所以先将视线栘向房间的其他角落——然後阿衡看见了,十叶坐在堆叠的垫子上,脚下似乎踩著什么东西。 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 阿衡下意识地握紧拳头。 突然,坐在十叶旁边的金发少年,用下巴指向阿街道: 「这家伙是谁?你认识吗?」 「对~~啊~~桐谷的小跟班。」 十叶漫不经心地说完,身边的前田与山家都笑了。前田用一脸瞧不起人的笑容开口说: 「你好慢哦~~平泽同学。我可是『照你的吩咐』把白山同学叫出来了,接下来就任你处置吧。」 白山同学听到这句话,不由得频频眨眼看著阿衡,瞪大的眼睛似乎有种被背叛的感觉,但阿衡低声否定她的视线。 「不要说这种莫名奇妙的话——十叶,把脚栘开。」 听见阿衡的话,十叶笑了。那是个打从心底开心的笑容。 「咦,你在说什么啊,不是平泽同学要我们这么做的吗?因为是你的命令我们才不得不这样啊~~~其实我的心里啊~~也是干百个不愿意呢~~」 十叶用平淡的语气说完,又狠狠踩了手提袋几下。听见白山同学的喉咙里发出悲鸣,阿衡咬牙切齿叫道: 「——我叫你住手!把手提袋还给她。」 原本还站在走廊的阿衡一脚踏进仓库里,先把最靠近自己的前田推开,然後接近垫子正下方的手提袋。他一把抢过手提袋,接著就算用拖的也要把白山同学带离现场——正当阿衡在心中这么盘算的时候,金发少年从垫子上跳下来站在阿衡面前。 阿衡眼前一黑,腹部已经中了一拳。 「——咳咳!」 「平、平泽同学!?」 白山同学惊呼失声,金发少年却乐在其中,他以一副开玩笑的口气说: 「哈哈~~干嘛随便进来啊。不准再靠近一步,混蛋。」 其他人也像在附和金发少年似的,仓库顿时响起一阵冷笑声。其中笑得最开心的十叶,一边看著阿衡痛苦扭曲的表情,一边拿出香菸点火。 「别那么拚命嘛,很恶心耶。不过~我是可以理解为什么你想帮她出头啦。虽然个性这么阴沉,但你的脸蛋还真漂亮呢,白山。你是想在她面前要帅是吧?」 十叶的视线栘向白山同学。光是看到她的眼神,白山同学就害怕地缩起身体。十叶得意地笑了一声,烟灰刻意落在手提袋上。 他的腹部已经不痛了。 阿衡再度跨出一步,金发少年的拳头又挥过来。 谁还会傻傻地挨第二拳啊。 阿衡侧身躲开这一拳,同时回敬刚才挨的那一拳,双手奋力将金发少年的身体推开。金发少年被意想不到的反击打个正着,一头撞进废弃的资料堆里。 阿衡双腿一蹬。像滑垒似的抢过黑色手提袋,接著後退想抓住白山同学的手,此时侧腹部突然又被狠狠踢了一脚,这次是戴耳环的少年。 阿衡并不擅长打架,无法躲开视线之外的偷袭。刚才站不稳跌进资料堆里的金发少年也已经站起来,又往阿衡身上补了几拳,承受不住的阿衡狼狈地跌在地上。 接著,就是三名少年对阿衡恣意地拳打脚踢。 「——住、住手!拜托,求求你们住手!!」 耳里传来白山同学的尖叫声,倒在地上阿衡被当成足球一样踢来踢去。肚子、双腿、背部都被踢了好几脚,最後连头部也受到重击,阿衡的意识瞬间抽离,此时连抱在胸口的手提袋也被抢了回去。 在三名男学生收手之前,阿衡也只能任由他们发泄。头部剧痛、嘴唇破裂渗出鲜血、眼睛旁边早就肿起来挡住阿衡的视线。全身的骨头都快散了,阿衡也只能在心中叹气。今天的『诅咒』太残酷了。 十叶咧嘴一笑,口中缓缓吐出烟雾。 「你好惨啊,平泽。怎么,要打电话给你家可爱的小伊织吗?跟他说你的脚痛得走不动了,好叫他来救你啊~~」 阿衡全身像破烂的抹布一般倒在地上,只有眼睛往上看著十叶。 「……你、到底想怎么样。做这种事有什么目的?」 阿衡说完,十叶的表情好像对这件事感到无趣了,突然用严厉的视线看著自己的夥伴——前田秋穗。前田被这突如其来的视线吓得肩膀震了一下,似乎在对十叶解释著: 「不、不能怪我啊,小智,我真的看见了嘛!白山真的有一叠钞票!」 ……一叠钞票? 「别说是钱了,这个破手提袋里连钱包都没有。亏我费了这么大功夫把白山叫出来,像个傻瓜一样。」 十叶忿忿地说完之後,把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一脚踹开。看著这一幕的白山同学好像自己被踢到似的,身体微微抽动,阿衡则是用轻蔑的眼神抬头看著十叶。 「原来如此啊。你们是看上白山同学的钱才做这种事的啊?哼哼,太令我惊讶了。真没想到有这么多罪犯在我身边——咳!」 阿衡话还没说完,脸又被脚尖踢了一下,嘴里尝到鲜血的咸味。即使如此,阿衡还是不吐不快: 「……你们,以为做了这种事可以全身而退吗?这可不是只有退学就可以了事的哦。」 「哈哈,这种事就不用你担心了。我们早就仔细地做好保险措施了,对吧,小秋?」 十叶看了前田一眼,前田则是笑嘻嘻地拿出藏在怀里的东西。 数位相机。 阿衡疼痛的身体深处,暗暗燃起一把怒火。 「如果小秋说的话是真的,那么白山你应该很有钱吧?真好~~我超~~羡慕的。喂喂,分一点给我们用嘛!这么一来,『等一下拍的照片』就不会哪一天被奇怪的人叫你买回去了哦。」 白山同学全身如抽搐般发抖,紧紧抱著自己的身体。眼前并排站著的三名少年发出淫秽的笑声——倒在地上的少年则是咬牙切齿。 阿衡今天第一次感谢长久以来摧残自己的『诅咒』。因为多亏它让阿衡习惯疼痛感,即使被揍得这么凄惨,身体似乎还不至於无法动弹。他心想,如果这些家伙要在我面前侮辱白山同学的话——这种程度的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十叶接过数位相机站了起来。阿衡在心中盘算,等待她走过自己身边的时候,立刻出手偷袭她、把相机摔坏。此时,十叶突然看著脚下的手提袋,准备用燃烧著的菸头去戳手提袋。 瞬间,白山同学发出凄厉的叫声。 「不、不行!!手提袋烧坏的话——!」 十叶也被她吓了一跳,但随即哈哈大笑。 「现在是该担心手提袋的时候吗?比起手提袋,你倒不如担心自己今天有没有穿著可爱的内衣裤,这样还比较实际一点。」 十叶在说话的过程当中,毫不考虑地将菸头压进手提袋。 就在这一瞬间,空空的手提袋口突然冒出浓浓的白烟。 「——!?咦!?这、这是怎么回事!?」 十叶发出尖叫声,急忙把冒出白烟的手提袋踢开。阿衡也同样感到不安,看著房间里弥漫的白烟,『七名高中生密室中离奇窒息』的新闻标题在脑海中一闪即逝。 这么担心的似乎不只阿衡。刚才还笑嘻嘻的前田,声音也不禁慌张了起来。 「糟、糟了,小智!再不快点逃走的话——啊,好痛!」 紧张的声音和疼痛的叫声此起彼落。房间里瞬问一片混乱,其中只有阿衡还勉强保有一丝冷静的思考。 机会来了,阿衡提醒自己。应该要抓住这个空隙,拿著手提袋和白山同学一起逃离这群混混。在陷入恐慌的时候,每个人应该只会考虑自己的安危。决定之後,阿衡把手伸向手提袋的方向,把抓到的对象往自己身边拉过来。 突然,他看到一对圆滚滚的眼睛。 「……」 「……啊哈!」 一双闪耀著蓝色光芒的瞳孔,近在阿衡眼前并天真地笑著。笔直的披肩长发,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身上穿著一套黑色晚礼服,但若是称这件为礼服未免太小件,而且样式也很奇怪。被阿衡抓住手腕的少女,大概至少还要再等个十年以上,年纪才会跟这件礼服相称吧。 「别、别推我啊,小秋——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失火了吗?发生火灾了吗!?完蛋了,不快点逃走的话——危险!」 在混乱的漩涡中,少女像跳舞般往後退,消失在眼前的烟雾里。也许这是因为太过混乱而产生的幻觉吧——在这个念头闪过脑中的时候,烟雾却在突然之间消散了。 房间里的空气变得异常清澈,而在房间中心处——站著两位少女。 其中一位就是刚才的金发少女。不对,她还太小,也许还不到称呼少女的年纪。就算她垫起脚尖,那稚气的脸庞看起来应该还不到十岁。 另一位则是和金发少女同样年纪的女孩子。个子和前一位一样高、长相也有几分神似,但发色是淡淡的桃红色,发型是微卷的大波浪卷。不管是她眼神恍惚的碧色瞳孔,或是身上宽松的童装,都让人觉得她是个没睡饱的少女。 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楞楞地凝视著眼前的两名少女。 这时,金发少女牵起桃红发色少女的手,蹦蹦跳跳地说: 「太好了、太好了,薇薇!我们成功了,终於可以出来了!」 相较之下,红发少女却懒懒地歪著头。 「对啊,太好了,美亚。可是,我有点想睡。」 说完她便打了个呵欠。 金发黑衣的少女——美亚,对於桃红发色、一袭白衣的少女——薇薇的反应似乎很不满 意,生气地噘起唇办。这时候,呆愣愣地望著她们的耳环少年,终於有了反应。他试图掩饰脸上布满的紧张神情,把手伸向美亚,用逞强的声音说著: 「怎、怎么会有这两个小鬼,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 金发少女突然长发飘动。 她的上半身像游泳一般在空中旋转,她单脚著地,身体和另一只脚几乎跟支撑的脚垂直,远看就像一根竹蜻蜒在地上旋转著,以离心力回旋的後脚跟狠狠踢了耳环少年的胸口一脚。耳环少年的喉咙深处发出闷哼,美亚踩著他正面倒地的後脑杓,开心地说道: 「嘿嘿,身体的灵活度似乎没有荒废。啊~~不过我的法力范围不知道有多大呢?」 「等等,美亚。让我试试看。」 睡眼惺忪的薇薇 视线左右巡视一遍之後,随即踩著优雅的步伐,朝著靠在房间一隅发抖的十叶等人逼近。 「——不、不要过来!!」 十叶身形踉舱地想逃跑。薇薇惊讶地歪著头看著十叶的举动,然後双手在胸前合十,用宏亮的声音宣读咒语: 「奉『悠游王』之名。我的呼吸是生命之气息。碰触之物暂且受我控制,游戏至精疫力鸠而止。」 如吟咏一般的言语响彻室内的瞬间…… 时间彷佛静止一般,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 趴在地上准备逃跑的十叶,还有跌坐在地上的前田,都像着了魔似的一动也不动。一切的动作静止在这一瞬间,只见她们的头无力地下垂,只有阿衡——还有距离梢远的白山同学,屏住呼吸看著眼前诡异的景象。 「站起来。」 薇薇发出声音的同时,十叶他们真的乖乖起立,表情就像在梦游一般。 薇薇眨了眨那双睡意十足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歪著头。 「这法术用是还能用啦,可是法力好像没有比在手提袋里面的时候更强、更广呢。」 美亚微微举起手。 「这样就够了啦!外面的世界也只有人类而已,只要有薇薇的『悠游王』和我的『天塔瓦解』就已经无敌了!——啊、对了,我也要试试看我的法力范围。」 说完——美亚看了阿衡一眼。 不怀好意地笑了。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明明只是一个比自己年幼许多的小女孩露出笑容而已啊。 阿衡却对她的笑容感到强烈的恐惧,不禁向後退了一步。 「——你、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 少女就像一个不小心踩死小虫的小孩一般,天真无邪地笑著,然後慢慢地、一步步靠近阿衡。 「我们是谁无所谓,与你无关。反正跟人类说明你们也不会了解!你只要乖乖闭嘴,当我的实验品就好了!」 她用开朗的口气说出这么具有威胁性的话,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美亚说完後双手交叉在胸』叫。 她深深吸一口气,大声念出咒语: 「奉『天塔瓦解』之名!丈撑天空的巨塔,影子也将万物使蚀吧!快啊?快啊,腐烂的蛋糕要彼吞没了!」 美亚也像朗诵般大声宣读。 在这期间,阿衡完全无法理解少女的行径。阿衡眉头紧蹙,担心她是不是动画看太多了,但就在此时,阿衡终於发现了: 美亚倒映在地上的影子。 影子仿佛有生命似的改变形状,在地上蠕动了起来。 「什……」 阿衡的嘴巴开开合合,却只能发出这点声音。虽然刚才不断发生超乎现实的事——但是,阿衡做梦也没想到,无视於自己这十六年来学到的物理法则的东西,会这么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影子的颜色愈来愈浓。原本只是在地上微微拉长的黑影,现在已经变成像煤油一般漆黑的平面。它的存在感明明这么具有压迫性,但无论如何还是无法想像它是现实生活中会出现的东西——现实与虚幻同时存在同一个空间的冲突感向阿衡袭来。 下一秒,那个像『影子』的东西突然快速地逼近阿衡。 「哇!?」 阿衡反射性地在地上一蹬,往一旁跳开,闪避黑影。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差点就要把阿衡的脚尖削掉的黑影从地上蔓延至墙上,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缓缓停下来。美亚不满地说道: 「啊,真是的!你为什么要躲开啊!我很想在人类身上试试耶!」 看情况,也不用问她到底是想试验些啥了。 天花板附近的墙壁,在黑影重叠处出现些微的裂痕。 在漆黑的影子里,裂痕随著低沉的声音愈裂愈大。 「怎——」 阿衡瞠目结舌,眼前的画面依然持续进行,随著破裂声响,原本还是轻微擦伤的小裂痕在 瞬间把墙壁一分为二,阿衡张大嘴巴,整个人愣住了。 然後——阿衡发现一件重大的事实。 美亚刚才说想在人类身上试验这件事。 阿衡当然不知道这个现象是怎么造成的,甚至无法理解。但至少从『轻微的擦伤』升级成为『把墙壁一分为二的重大损害』是很容易理解的。如果真的在人体上试验,後果恐怕不堪设想。 总之,现在阿衡已经完全了解眼前这两个家伙非常难缠。他反射性地将视线移向白山同学——更糟糕的是,少女们也随著阿衡的视线,同时发现白山同学的存在。 「唉呀,『拥有者』也在啊?我完全没发现呢。」 薇薇手摸著脸颊,有点惊讶地说著,此时美亚似乎想起了什么事。 「啊!对了、薇薇,怎么没看见马基维利?一定是『囊界』的开口太小,所以他才出不来吧!」 「真糟糕。他没出来的话,一定会在里面到处走动。」 「嘿嘿,可是、薇薇,我想到一件很棒的事呢!」 「真巧,我也是耶,美亚。」 两名少女不约而同将视线转向白山同学,白山同学「呀」的一声尖叫往後退了一步。此时她胸口紧紧抱著的手提袋口再度冒出白烟。 阿衡完全无法理解薇薇和美亚是何方神圣,甚至无法推测。不过,听她们说『因为开口太小』,所以『没办法出来』。 她们似乎还想把『不明物体』从手提袋中拿出来,正当阿衡这么想的时候—— 「奉『天塔瓦解』之名!」 「——住手!」 美亚迅速转向白山同学,双手交叉在胸前准备再次念出咒语。此时,阿衡突然扑向美亚。虽然不知道她们有什么目的,但可以理解的是,这件事并不单纯、也很令人讨厌。如果再放任不管的话,一定会从『并不单纯』的事情,演变成『最糟糕』的事态。 「啊,干嘛!你在摸哪里啊,变态!」 美亚的尖叫声瞬间让阿衡感到胆怯,即便如此,阿衡的手依然紧紧抓著美亚的双手。阿衡蛮横地押著美亚,并警告白山同学道: 「白山同学,快逃啊!拿著你的手提袋——啊!?」 阿衡的後脑突然遭到重击,他头晕目眩,押著美亚的手也反射性地松开了。美亚抓到空隙回身转了半圈,用力往阿衡的鼻头揍了一拳。 这是阿衡这么多年来感到最痛的一次,强烈的疼痛感与冲击让他眼冒金星。阿衡整个人往 後飞去,直到後脑强力撞击到墙壁之後才停下了来。他从充满泪水的模糊视线中,看见美亚和正十叶站在前方,十叶像梦游般面无表情,手里拿著一根木棒,她是用那个来打我後脑杓的吗?阿衡在疼痛感与瘫痪感之中茫然地思考著。 「你的手不要随便碰我的美亚哦。」 「真是的!我年纪还这么小,你居然想非礼我,外面的世界真是太糟糕了!这应该就叫作『道德沦丧』吧,薇薇!」 「是啊,我们现在就把这个害虫解决吧!」 美亚的双手再次交叉。到现在还在侵蚀著墙壁裂缝的『天塔瓦解』缓缓停下动作。如果那个东西重叠在自己身上的话——不用想也知道会有什么後果,阿衡的脑海不禁浮现悲惨的画面,彻底感到恐惧。 这时候,白山同学的身影映入阿衡的眼帘。 白山同学泪眼婆娑地看著这个方向。阿衡看见她嘴巴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只见白山同学的手伸人黑色的手提袋中,而且不只手掌伸进去——白山同学整条手臂直到肩口、全部没人手提袋中搅动,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那个手提袋……应该没有那么深才对啊 。 正当阿衡这么想的同时,白山同学的动作突然停止了。 下一秒,他便看见她的手从手提袋中伸了出来。 而且那只手,居然从手提袋里拉出一名少女。 那是名穿著一袭黑衣的少女。乌黑的长发上绑起了马尾,身材纤细的她,穿著具有民族风味的黑色长袍,她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锐利的眼神似乎随时盯著某个猎物看,红色的唇办紧闭,嘴型下垂弯成「~」字形。长相还很稚嫩,虽然不像美亚她们这么小,但应该也比阿衡和白山同学小了两三岁吧。 她紧闭的嘴唇微微开启,发出十分粗鲁的声音: 「喂!」 薇薇和美亚的动作瞬间冻结。 两人提心吊胆地回头转向黑衣少女。当她们看见黑衣少女的时候,两人的脸都变了。那表情就像刚想要恶作剧的小孩,突然看见特别严厉的老师一般。 「哼,是『守护灵』。」 「唉呀呀,事情愈来愈麻烦了呢。先不管对人类的处分,我如果早点把马基维利拉出来就好了。」 面对著薇薇和美亚的反应,她丝毫不为所动。她转动脖子发出喀啦声,用相当不高兴的口气说道: 「闭嘴——真是的,阿赖耶识的人,个个都这么乱来。」 黑衣少女发完牢骚之後,转向白山同学。只有在这时候,她那严厉的表情才稍微缓和了些,脸上布满由衷的信赖感。黑衣少女单膝跪地,宏亮的声音响彻房内: 「白大人啊白人人,我九卫的白大人。诗您务必允许在下的析头。从暗黑之刃,斩除『囊界』之外的阿赖耶识,打回『囊界』。请务必将第壹式武装?『久世守夜房』赐予在下。」 她口中说出的字句,咬字清晰又具有压迫感。即使如此,她的声音却伴随著令人听得出神的美妙旋律。薇薇和美亚对她唱歌似的曲调愈来愈谨慎,警戒的气氛清晰可见。 突然,白山同学看了阿衡一眼。 白山同学原本就快哭出来的泪眼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并开口说道: 「奉『九绝门』之名。淮你所请,我的九街。」 颤抖的声音朗诵著——白山同学的手再次伸进手提袋往上拉。 这次她手里握住的是一把刀。 和少女的穿著一样,这把刀也是漆黑的刀身。没有护手和刀鞘,微弯的刀身连著粗糙的刀柄,黑衣少女——九卫握著刀柄站了起来。 「交给你了,快去帮助平泽同学。」 白山同学说完,九卫的表情又变了。面对美亚她们的时候表情严肃,看著白山同学的时候表情又温和下来。转换这两种情绪的稚气脸庞,用符合年纪的方式——嘟起嘴唇表达心中的不满。 不过,九卫那表情梢纵即逝。薇薇和美亚以包围九卫的阵势慢慢逼近。 「——接著、怎么办,薇薇?要动手吗?」 「这个嘛……以我们两个的实力,就算对手是『守护灵』也未必会输吧。毕竟这里也不是在『囊界』里面。」 听完薇薇说的话,九卫「呵」的一声冷笑起来。 「在这种场合下,而且九卫手中还拿著『夜房』,区区阿赖耶识能有什么作为?废话少说,快回手提袋去。九卫和白大人没有闲工夫陪你们这些小太妹玩。」 美亚涨红了脸道: 「哼,小太妹!你说我们是小太妹!?气死我了,动手吧,薇薇!」 「啊、等一下,美亚——」 薇薇悠哉的声音和现场紧张的气氛非常不搭调,她试图阻止夥伴,但美亚等不及了。她双腿一蹬,全力朝九卫挥出一拳。 下一瞬间,美亚的拳头就被砍飞,撞到房间的天花板。 虽然这是电光火石般的速度,但阿衡可以看清楚九卫的斩击是有原因的。那把似乎要吞噬光线的漆黑宝刀,挥击的残影还留在空中。阿衡明确地看见像煤油般漆黑的轨道将手腕切断的画面。 美亚吓傻了,呆呆地看著自己瞬问被切断的手腕。 「唉呀!」 九卫毫不留情地又朝美亚的脸踢了一脚。 纤细的美亚像翻跟斗一样朝後方飞去。 她的後脑结结实实地撞上墙壁。咚!这声不该是人体发出来的巨响传遍整个房间。美亚後脑撞击到的墙壁上,依稀能看见几条清晰的裂痕。 啪嚏一声,美亚的手掌掉在地上,九卫拾起手掌抛给美亚。 「喏,还给你。」 美亚看见自己的手掌掉在眼前,不禁目瞪口呆—— 接著没过多久,美亚开始抽抽噎噎了起来。 「——好痛啊~~哇啊~!薇薇~~这家伙、这家伙,这个臭『守护灵』把我的手切断了啦!」 「美亚!——你太过分了!」 薇薇慌张地跑到嚎啕大哭的美亚身边,紧紧抱著她,以责怪的眼神狠狠瞪著九卫。九卫一脸莫可奈何的样子。 「吵死了。别以为砍下一只手就算了哦。九卫还要把你们两个的头砍下来,强制送回『囊界』,交给里面的『判官』,然後把你们的头榨成汁。」 话一说完,九卫便往前踏近一步,美亚和薇薇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另一边的阿衡则小心翼翼地不让少女们发现,慢慢接近白山同学。白山同学虽然吓得身体在发抖,但似乎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阿衡刻意把音量压到最低,对白山同学提议: 「……我们趁现在逃走吧,你觉得呢?」 白山同学果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但她低下了头,然後轻轻地摇了摇头。 「——平泽同学,你自己先逃吧。我必须留在这里。」 阿衡似乎已经有某种预感了,所以听到她这么回答时并不惊讶。眼前发生的怪事大部分都难以理解,不过,很明显的是,这件事一定和白山同学有很深的关联。 阿衡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後对白山同学说: 「我知道了。那么,等你想逃了再跟我说,我会迅速带著你和手提袋冲向安全的地方。 白山同学睁大眼睛惊讶地看著阿衡。她颤抖的唇办微微张开,但终究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又闭了起来。 就在阿衡和白山同学悄悄商量的期间,眼前的状况有了新的进展。 薇薇和美亚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两人背靠著墙壁,眼前是提著黑色宝刀的九卫。九卫挥动刀锋,黑色的轨迹残留在空中,冷眼看著眼前的两人。 「要九卫把你们的首级砍下来也是无所谓,但白大人是一位心胸宽大的好人,她吩咐我给你们两条路选。怎么样?你们是要自己乖乖回去呢?还是要九卫把你们大卸八块之後再塞回手提袋里呢?」 「是吗?」薇薇浅浅地笑了。「可以请你梢等一下吗?我们也只是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罢了。让我想想——大概再过五百年,等我们看腻了的时候再请你来接我们好吗?到时候我们再决定要不要回去。」 「这样子啊。这么说来,你是要选择死路了。」 九卫说完便挥动黑色宝刀,准备将薇薇和美亚一刀两断。 看著九卫的模样——薇薇笑得更开心了。 「唉呀呀,我听人家说,『守护灵』绝对会誓死保护『拥有者』呢,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 九卫眉头紧蹙。 「你说什么……!?白大人!?」 九卫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刚才还像人体模型站著不动的十叶一夥人,现在一齐奔向白山同学袭击她。 九卫的动作非常迅速,但时间还是来不及。不对,她想追上的话应该还是赶得上的,只不过,这种情况下想阻止他们的话 ,大概只能把五名高中生砍成十个『曾经是高中生的上半身与下半身』吧。九卫没有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她有不能杀人的道德感,而是白山同学曾经对她下过了这道命令。而这一点阿衡是过了很久之後才知道的。 总之,九卫最後还是没赶上。她用黑色宝刀将三名高中生——金发少年、耳环少年和前田打飞到墙边,剩下的两人已经无法阻止了。他们高高举起的木棒,正朝著目瞪口呆的白山同学天真的脸庞全力挥下—— 还好自己留下来了,此时阿衡在心中这么想著。 阿衡几乎是反射性地抓住白山同学的手肘,往自己的方向拉过来。但是他太用力了。不知道是阿衡的力气太大,还是白山同学的身体太轻,没想到白山同学这么轻易就被拉过来,两人一起跌在地上。 不过,这个举动还是发挥了作用。木棒挥空击中地面,十叶和山家原本想再次举起木棒攻击,不过他们的後脑杓随即遭受黑色宝刀刀背的猛力撞击,两人霎时昏倒在地上——几乎在同一时间,房间里响起佩服的掌声。 是薇薇。 「厉害、厉害,真是太厉害了。美亚,你也拍拍手嘛。」 「等我把手黏回去再拍手啦——嗯,感觉有点怪怪的。」 美亚一边把手黏回横切面,一边在房间外面——被『天塔瓦解』切开的墙壁另一面抱怨着。 突然,美亚淡蓝色瞳孔的视线栘向阿衡。 她嘻的一声笑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就像是小孩子发现好玩的东西。那本来应该是很温和的表情,但阿衡却觉得背脊发凉。 「今天我们就算打成平手吧!尤其是那边的人类!我啊,直到到目前为止,玩『捉迷藏』可是一次都没有输过哦!下次碰面的时候,我来当鬼——你可要尽你最大的努力逃跑哦!」 美亚用爽朗的口气丢下这句恐吓的话,说完後两个人就消失了。 「可恶——让她们逃走了,喂!你们别挡路啊!!」 九卫咬牙切齿,想上前追赶薇薇和美亚,却被僵尸般站著的十叶等人挡住去路。十叶他们 一瞬间就被踢开,但薇薇和美亚似乎只要这一瞬间就可以逃跑了。九卫追出房间的时候,已经四处都看不见她们的踪影了。 ◆ 「白山同学?你、你没事吧?」阿衡焦急地询问著。 「……呜~」白山同学只回了一个字。 这算是回答吗?不管是谁来看,白山同学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虽然没有外伤,方才面对的也不是马上就会死亡的危险关头,但是刚刚跌倒的时候一定撞到头了,所以才会丧失意识。 阿衡正烦恼著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九卫转身面向他。 她摇晃著一头黑发绑成的马尾慢慢走近。 「让开!」 九卫龇牙咧嘴地叫著,然後把阿衡的身体推开。 她似乎看靠在白山同学身体上方的阿衡非常不顺眼,先是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瞪著阿衡,随後九卫便将白山同学的身体抱起来,脸上的敌意瞬间消失殆尽,换上一副就像担心饲主的小狗般忠诚的表情。 「——白、白大人?您没事吧?请您回答我,白大人。」 白山同学当然无法回应,她全身无力地摊软在九卫怀里,只有发出静静的呼吸声。 九卫似乎快哭了,她脸上的表情扭曲。只有这个时候,九卫才会浮现符合她的年龄、像孩子一般的表情。实在很难想像她跟刚才切断美亚手腕的是同一位少女。 正当阿衡想著这些事情的时候,九卫突然转头看向他,阿衡不禁吓了一跳,全身颤抖。九卫的脸上再度出现怒火。 「你——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害白大人变成这样的!你这家伙到底想怎么样啊!?」 「咦、啊,没有——对、对不起。」 阿衡反射性地道歉。自己原本是打算帮忙的,但白山同学会晕倒确实也是自己的错。只见九卫咬牙切齿,用力往地上跺脚。 「道歉就没事了吗!?快带我们去可以让白大人安全休息的地方去!」 「啊、安全?可是,你突然这么说我也——」 「这可是你的责任啊!快点带我们去安全的地方,等白大人清醒!」 阿街心想,这真是太乱来了,但他也不想反驳。先不管责任归属的问题,阿衡也赞成把白山同学送到某个可以安心休养的地方。 「我知道了,我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哼。一开始就答应我不就没事了。」 九卫高傲地从鼻子冷哼了一声,然後轻轻抱起白山同学定出房间。真惊人的臂力。阿衡随後追上,但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事似地折回房间,捡起地上的黑色手提袋。 「——你……」 阿衡抬头看见九卫回头看著自己。嘴唇微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又作罢,再度向前迈开步伐。她又怎么了?阿衡边想边跟在九卫後面走出房间——走没两步又停了下来。 因为走在前面的九卫突然停止。她站在房间的出入口前,一直盯著拉门的手把。 这次又怎么了?阿衡站在後面一动也不动,九卫突然转过头,脸上的表情非常认真。 「……把手在哪里?」 把手? 「你是问门的把手吗?这、这是拉门啊——」 「拉门……」 九卫又重复说了一次,脸上的表情愈来愈不高兴。 正当她频频眨著眼睛观察拉门的时候,阿衡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不会吧?阿衡的念头愈来愈强烈。 「这是拉门……你、该不会——」 九卫突然恼羞成怒。 「你该不会认为九卫不知道拉门是什么东西吧!?你把我当白痴啊!?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还会有这种人!拉门这种东西连婴儿都知道!!」 我想婴儿应该不知道吧?阿衡心里嘀咕起来,怀疑地眯起眼睛,手指向拉门。 「这样子啊?那么请你快点把门打开罗。」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九卫说完便向前踏一步。阿衡则在後面观察她有点好笑的背影。她居然不知道拉门是什么!也就是说,她的智商水平可能比想像中的低。打开拉门的方法,只要在这个世界生活超过十年,就算真的没见过拉门也应该可以理解吧。连这个都不知道就表示—— 眼前滑稽的景象让阿衡无法思考。头上就快冒出腾腾蒸气的九卫,打算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拉门的问题,她举起黑色的宝刀—— 「等等、等等,我知道了,都是我的错!你冷静一点,快住手啊!!」 「吵死了,你这笨蛋!快放开我,别碰我!这不是九卫的错,一切都是这个没有把手的拉门的错,有错的家伙就要接受制裁!!」 阿衡从背後交叉架住九卫的双手,防止她进一步的破坏。虽说事到如今也没啥好掩饰的了,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可以放任不必要的破坏。阿衡好不容易制止九卫,伸手打开拉门。 看见门打开了,九卫嘟起嘴唇。 「……什么嘛,就这样啊。哼,我想得太复杂了。真无聊,这问题根本就是幼稚园的程度嘛。九卫当然一开始就知道打开拉门的方法了。」 阿街心想,就是有人不会幼稚园程度的问题啊。当然,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总之,先离开这里吧。」 说完,阿衡便和闹别扭的九卫,以及不醒人事的白山同学从房里离开。 ◆ 踏入『图书馆社』的社团教室那一瞬间,阿衡便後悔到想找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因 为伊织已经在房间里面,而且还用一副「你完蛋了!」的眼神看著阿衡。盯著伊织的视线,阿衡终於想起远咲学姊叫自己在午休时间到图书馆的事。 「你好啊,平泽。」 远咲学姊和平常一样坐在副社长的位置上,和平常一样打开笔记型电脑,并以一如往常的声音对阿衡打招呼。 伊织抛下全身冻结的阿衡,假装事不关己地继续做事。他把新的沙发一个接著一个排成l形,摆在房问剩余的空间。作业结束的伊织依然不理会阿衡,兀自转身面向远哄学姊。这也难怪,虽然伊织和阿衡是好朋友,但交情也还没好到肯为他送死。 「学姊,大致上已经摆好了。」 「辛苦了,桐谷。你能记得我约定的时间真了不起呢。」 开始了。阿衡也变得语无伦次。 「不、不是这样的!我有很重大的理由——」 「一切都是事後的藉口罢了,真没面子。」 远咲学姊冷冷地说道,然後摘下眼镜轻轻揉著眼角。接著,她好像突然发现什么似的。 「你伤得很严重呢。唉,你也不用解释了,反正你已经很惨了。」 说完之後,她便伸手拿起堆积在桌上的袖珍书。 阿衡感觉生命受到了威胁。刚才在仓库一个不小心也许就没命了,好不容易克服一个难关,为什么现在又得面对丧命的危机呢? 正当阿衡感叹自己悲惨的命运的时候—— 他的身体突然被推开,抱著白山同学的九卫走进房间。 「……这里就是安全的地方吗?哼!不过,阿赖耶识确实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进来这里,隐蔽性也很够。」 九卫走近伊织刚摆好的沙发旁边,将白山同学横放在沙发上。远咲学姊眼睛微微张开,目不转睛地看著九卫。 「你是谁?」 九卫嘟著嘴巴,手中的黑色宝刀指著远咲学姊。 「不用管我是谁。这跟你没关系吧,人类。」 阿衡和伊织都呆住了。 远咲学姊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用她那精密仪器般冷酷的眼光,上下打量著九卫。 就这么僵持一阵子之後,远咲学姊站起来了。她缓缓走过阿衡、伊织,还有摆好架势的九卫身边,低头看著在沙发上睡著的白山同学。 「一年h班的白山学妹。她是平泽和桐谷的同班同学吧。然後呢?为什么这孩子会在我的图书馆里睡著呢?」 这个问题是针对阿衡的。阿衡告诉自己: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如果不好好利用这个得来不易的辩解机会,并躲过远咲学姊的制裁的话,我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那个……我来图书馆的途中,遇到白山同学,她……对了。我看见她身体不舒服,虽然做了很多护理处置,但完全没有用,接著她就昏倒了——所以,我就把她带到这里来了。」 远咲学姊暂时不发一语,低头看著白山同学。她轻轻伸出手,抚摸著睡得香甜的白山同学的脸颊。此时,九卫发出了警告: 「喂!不准碰白大人!」 「这孩子又是怎么回事?她手里好像还拿著危险物品呢。」 这种气氛下绝对不能说不知道。但事实上,阿衡是真的对九卫一无所知。就算想编造谎话,也没有材料可以用,而且谎话一说出来应该会马上被九卫戳破吧?这么一来,阿衡只能等著被送上电椅处决了。 「嗯……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她好像是白山同学认识的人。」 九卫像警犬一般的眼神瞪著远咲学姊,远咲学姊也用她一贯的不带任何情感的视线回敬九卫。然後,远咲学姊好像突然失去兴趣似的,转身走回副社长的座位。 远咲学姊坐下之後…… 「……好像愈来愈有趣了呢。」 ……缓缓说出这么一句话。 「桐谷,麻烦你准备红茶和茶点,平泽去茶水问拿一条冰毛巾照顾白山学妹。现在事态复杂,你迟到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非常感谢你。」 阿衡安心地舒了一口气,和伊织一起转向社团教室的出口。绝对服从远哄学姊,是在『图书馆社』生存的不二法则。 九卫对他们突然开始动作的情形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开始焦躁了起来。远咲学姊对她指著自己对面的位置。 「你坐在那个座位上,我有些事要问你。」 「唔,为什么九卫要听你的指示——」 「反正白山学妹醒来之前,你也无法离开吧?等一下会有好吃的点心哦。」 阿衡被远咲学姊的举止吓到了。再怎么说,这种骗小孩的把戏…… 「……点心?里面有包馅吗?会有豆沙馅吧?」 居然行得通!看著九卫腰杆挺直坐在椅子上,阿衡此刻的心情非常复杂。他斜眼看著行为突然变得端庄起来的九卫,转身走出社团教室。 ◆ 九卫一直盯著阿衡瞧。 阿衡刻意忽视她的视线,假装自己没察觉。 因为泡了红茶,『图书馆社』进入罕见的下午茶时间。 白山同学依然在沙发上睡得香甜,而副社长座位前方的茶几便是下午茶会的舞台。 不过,对九卫而言,这个下午茶时间应该只是点心时间吧。她把盘子上堆得和山一样高的包馅糕点一个个放进嘴里,却用不是很开心的表情咀嚼著。并不是因为糕点不好吃,而是她似乎另有所图,因为当她咀嚼过後吞下去时,脸上的武装完全消失了,满脸幸福的表情。 「呼~~」 她满足地吐了一口气,接著又伸手拿了一个糕点,剥开包装纸放入u中,嘴巴没有停过。因为她的样子实在太幸福了,阿衡和伊织也只能静静地看著,结果最後连一个糕点也没吃到。 阿衡拿起水壶,将红茶倒入杯子,依序放入方糖和奶精。 嘴巴塞满糕点的九卫斜眼瞥了一眼,偷看阿衡泡红茶的方法。整个程序观察完之後,又以一副「原来如此啊,哼哼」的不屑表情往後靠,双手交叉向後靠在椅背上。 阿衡把水壶递给伊织。伊织属於『崇尚原味派』,咖啡也是喜欢暍黑咖啡。然後,九卫整个人开始混乱了。 伊织随即将水壶递给远咲学姊,九卫却满脸问号地看著伊织,一脸「怎么回事,怎么跟刚才不一样?」的表情。她眉头紧蹙,这次换注视著远咲学姊。 令人惊讶的是,远哄学姊喜欢甜食。她放了四颗方糖,并从保鲜袋里拿出柠檬片放人杯中,然後用汤匙轻轻搅伴,远咲学姊似乎发现九卫的目光,便把水壶递给她。 九卫看著水壶,好像面临人生中最大的难题。 躺在沙发上的白山同学发出轻轻的闷哼声。 听到白山同学的声音几秒之後,远咲学姊开口了: 「你不喝吗?」 九卫似乎接受了这个挑战。她一点都不担心吵醒白山同学,大声地说了一句「我喝!」并抓著水壶的把手,顿了五秒之後,把红茶一口气倒入杯子。 红茶溢出来了。 阿衡看见这一幕…… 「啊……」 阿衡这一声「啊!」的意思是,等一下要负责清理的人是我啊,可是九卫听起来却特别刺耳,以为阿衡别有用意。九卫迅速抬起头,瞪大的眼睛似乎要撕裂一般瞪著阿衡,那表情就好像逐渐被猎人逼近的野兽一般。 然後九卫自暴自弃了。她随手抓起一把方糖,全部丢进杯子里。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九卫粗鲁地搅拌杯中的红茶,阿衡却异常冷静。 「九卫……」 「干嘛!?吵死了,九卫会不知道吗!红茶 的喝法难不倒我!」 「……也对啦,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暍红茶最享受了。」 九卫的手停止搅拌。因为搅动得太激烈,杯中的红茶还保有惯性,卷起小小的漩涡。 「……喜欢的方式?」 「某些场合有特定的作法,但平常的话爱怎么暍就怎么暍吧。」 九卫锐利的眼神盯著阿衡。然後,~心虚地丢出一句: 「……我知道啦!」 「嗯。算了,随你高兴吧。」 阿衡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九卫也有样学样,拿起自己的杯子暍了一口,但方糖乘以无数倍的甜度实在难以忍受,九卫的嘴里发出「嗯!」的声音。 一阵沉默之後,远咲学姊的视线从自己的杯子往上栘。 她看看九卫、再看看沙发上的白山同学,然後说道: 「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了吧?」 九卫似乎期待著红茶的甜度会随著搅拌而消失,不断搅动汤匙,过了一阵子才发现有人在问自己问题。她突然抬起头看著远哄学姊,面无表情地说: 「九卫。」 「名字我已经知道了。你应该不是这里的学生吧?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为了保护白大人。」 阿衡与伊织同时望向白山同学。她雪白的头发披散在睡脸上,毫无防备的可爱脸庞映入眼帘,几乎让人想用相机拍下眼前的画面。九卫以恐吓的眼神看著这两个不知不觉看得出神的男生。 远咲学姊冷静地观察这几个人一来一往的眼神,继续追问: 「那么,你跟白山学妹又是什么关系?毕竟这间学校禁止学校以外的人士进入。」 九卫不高兴的表情又出现了,她皱著眉头瞪著远咲学姊。 「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九卫没必要回答。」 大概只有阿衡和伊织两个人感觉到房间里的空气冻结了吧?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对远咲学姊说话。 但是远咲学姊似乎不以为意,继续询问下去: 「也许你并不需要回答。可是,让我知道发生什么事的话,或许我可以帮得上忙。你觉得呢?」 「……不需要。」 「你这样擅自决定好吗?听听白山学妹的意见再决定也不迟吧。」 「不用了!九卫决定的事,白大人一次也没抱怨过!」 「那只是因为白山学妹太宠你了。依我看来,你太不懂人情世故了。就凭你与白山学妹有能力阻止阿赖耶识吗?」 九卫的表情瞬间冻结。 阿衡受惊吓的程度不亚於九卫。 远咲学姊运用她善於分析的眼神,来回看著两人备受冲击的模样。阿街心想,即使现在才发现事情糟了也来不及了,只能祈祷远咲学姊先不要追问到自己这边来。 「……你、知道阿赖耶识吗?」 九卫吞吞吐吐地问著,但远咲学姊并没有回答,连脸上表情也没完全没变。她缓缓翘起了脚,身体靠著椅背。九卫觉得愈来愈不高兴,於是又问了一次: 「跑到外面来的阿赖耶识,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我没必要回答哦。」 远咲学姊似乎在挑衅似的,以冷淡的口吻重复九卫刚才说过的台词。九卫的表情瞬间爆发,在一旁的阿衡则有了结论。 远咲学姊在套她的话。 也许,远咲学姊遍布校园的『眼线』已经看见阿赖耶识的身影了。可是,就算他们看见了,也不知道那些人叫作阿赖耶识吧。 但远咲学姊刚才却说了「『阻止阿赖耶识』」。如果阿衡没记错的话,九卫刚进来的时候,似乎说了「阿赖耶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进来这里」。远咲学姊应该只是藉由九卫自己说的话来虚张声势的吧。她一定是假装自己知道九卫的秘密,让九卫自己心虚,然後再一步步引出想知道的情报。 比起善於操弄心理战的远哄学姊,九卫这女孩未免也太没心机了。 「你——把九卫当傻瓜吗!」 她握住黑色宝刀的手更加用力了。糟了,阿衡脑海里浮现美亚被砍飞到天花板上的手腕。但是远咲学姊依然不动声色,她优雅地举起手指,指向白山同学。 「你最好不要太大声哦,这样白山学妹会被你吵醒。」 她高高举起的黑色宝刀,就因为这么一句话而停了下来。 「——唔、可恶……!」 对九卫而言,白山同学的安宁似乎还是最优先的考虑。於是她强压怒气,脸部因此涨得通红;另一方面,远咲学姊依然平心静气地啜饮红茶。 突然,九卫的眼神栘到熟睡的白山同学身上。 从来没见过她露出这么依赖的眼神。 九卫的紧张表情瞬间柔和下来,转换成与她年龄相符的不安神情,凝视著白山同学。 白山同学与九卫之间关系一定情同姊妹,而在这层关系当中握有主导权的人应该是白山同学。 九卫还不习惯一个人下决定。 所以脸上才会出现彷佛从父母身边走失的稚气表情。 也因此才会用充满武装的表情看著自己。 「嗯。」 当阿衡心里暗忖著这些事的时候,不知不觉发出了声音。 九卫转头看著阿衡。她的嘴唇依然紧闭,眼神之中却多了一点柔弱,无法想像她是刚才那名霸道的少女。 远咲学姊似乎受到九卫的视线牵引,也转过头看著阿衡。 阿衡觉得光是被她们看著就浑身不自在。 「正好。平泽,我也听听你的意见吧。你觉得呢?你不觉得九卫需要我的帮助吗?」 「嗯……」 在这里,阿衡能回答的只有一句「是,学姊你说的没错!」这件事阿衡心知肚明。因为阿衡是『图书馆社』的社员,支配这个社团的就是远咲学姊,而且支配者的意向要绝对服从。 可是…… 阿衡看著专心凝视他的九卫,把要说的话硬是吞了回去。 说出真心话吧。藉助远咲学姊的力量是最後的手段,因为远咲学姊根本就是0和l的电脑 语言组合而成的。她的冷漠,与隐藏在双眼背後的精明大脑,会准确地计算优缺点互相抵销之後,自己还能获得什么好处。远哄学姊大概已经算好自己将得到什么好处,於是才提出帮助九卫的提议,但这个提议对九卫而言很可能是负面的。依照质量不灭原则,某人所得到的好处,一定是从其他人身上换取而来的。 「平泽?」 轻柔的嗓音将阿衡拉回现实,远哄学姊正看著阿衡。面对冷到心坎里的冰冷视线,阿衡还是无法屈服,因为九卫正好相反的炽热视线,依然紧紧盯著自己。 面对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视线,阿衡感到进退两难,他脑里的思绪还没整理好就准备开口,就在此时—— 「……咦?九卫?这里是哪里?」 可以解答一切疑问的关键人物终於醒了。 九卫的视线立刻从阿衡的身上栘开,转向白山同学。她的眼眶里充满开心的泪水,阿衡绝对没有看错。九卫街上前抱住眨著眼睛的白山同学的脖子。 「啊,白大人、白大人!您终於醒了!」 「等、等等,九卫,好难受,放开我——你也不用高兴成这样吧,我人就在这里,哪里都没去啊。」 「白山同学。」 听到这个声音,白山同学的肩膀缩了一下。 阿衡看见这样的白山同学,心情非常复杂,他先像是卸下重担般松了一口气,又像推卸了很重要的责任般感到失 落——或者是为替自己担下这个沉重负担的白山同学感到可悲,如此这般的复杂心情。 远咲学姊站起来。她大概也无法忍受这种毫无进展的状况,开始有点焦躁了。她无视反射性提高警觉的九卫,直接走到白山同学面前。 「你醒得真是时候,就由你来决定吧。我想助你一臂之力,替你找出跑到外面来的『阿赖耶识』,你觉得呢?九卫似乎无法认同我的提议—i不过,我想你应该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吧?如果要找人帮忙的话,人手当然是愈多愈好。」 「——嗯、咦?咦!?」 阿衡心想,才刚起床就突然受到这种压力,不管是谁都会惊慌失措,更何况对方还是远咲学姊,如果我是白山同学一定会更加狼狈。白山同学直直盯著远咲学姊清秀的脸庞,似乎暂时无法呼吸,彷佛只要梢有动静的话,她就会被眼前的压迫感给吞噬殆尽。 「好了,白山学妹。你决定好了吗?」 远咲学姊毫不留情,她不但继续追问,而且还想逼出答案。她大概知道像白山同学这样的人,对高压式的逼问没有抵抗力吧,然而—— 事情并不如远哄学姊想像中的顺利。 白山同学左顾右盼…… 她突然看著阿衡。 ——可是,为什么是我。 阿衡的心里充满疑问。这时候,白山不知道在九卫耳边说什么悄悄话,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九卫一脸惊讶的样子…… 「咦,这、这个嘛——!」 九卫的神情似乎想反抗,但白山同学的声音非常坚定。 「拜托你,九卫。」 听见白山同学又重复一次,九卫才嘟著嘴巴~~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然後九卫也看著阿衡,严厉的眼神中又混杂些许敌意。她一边瞪著阿衡,一边打开黑色手提袋,将黑色宝刀收进袋子里,接著缓缓开口: 「白人人啊白大人,我九街的白人人?请您九许在下的析愿,连接此岸舆披岸的缝隙,往看不见也摸不到的世界,一块隐蔽一切的布。请您务必将茶垃式武装?『园隐』赐予在下。」 「……奉『九绝门』之名?淮你所请,我的九卫。」 两人来回吟咏之後,白山同学跟刚才一样,把手伸进手提袋里。 这次白山同学从手提袋拿出来的——是一块布。 一块黑色的布幔。 而且,跟那把黑色宝刀一样,并不只是寻常的黑色。 应该说,视线无法在黑布的表面上停留。它和黑色宝刀一样具有压倒性的存在感,却让人无论如何都无法直视它。就像人类在直视太阳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把焦点栘开一样,那块布映人眼帘的时候,也会让人反射性地避开。 因此那块布的大小和厚度也看不太清楚。九卫接过黑布後将它摊开,还是无法看清它的大小,完全无法掌握这块黑布的全貌。因为在九卫摊开的瞬间,这块布的黑色就将整个房间给笼罩住了。 「——咦?」 阿衡发出呆住了的声音。 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只是一片漆黑。最後连声音也渐渐听不到了。 「……奇、奇怪?伊织?学姊?——白山同学?」 阿衡不安地出声,就在这一瞬间。 眼前的黑暗一扫而空,出现在阿衡眼前的是一片蔚蓝的天空。 「………」 阿衡眨眨眼。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明明还在室内,而且根本不记得我有移动过啊,甚至连移动的感觉都没有。 为什么自己会站在图书馆的屋顶? 「——唔,原来在『外界』的法力这么弱啊,害我费了这么大功夫。可恶,我还必须尽快抓到那些家伙啊——!」 听到这个熟悉的焦躁声,阿衡迅速回头,站在眼前的是一边把黑布收进手提袋里、一边嘟嘟嚷嚷抱怨的九卫,还有…… 「……白、白山同学?」 白山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阿衡身边。虽然她低著头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但白山同学似乎正紧紧握住阿衡的手。 「咦,这、怎么——」 白山同学直视著语无伦次阿衡的眼睛,脸颊微微泛红,阿衡不禁心跳加速。接著,白山同学缓缓开口: 「——对不起。」 突然一个转身。 白山同学用尽全力和全身的体重拉著他,阿衡的重心因此失去平衡,摇摇晃晃地跟著白山同学——九卫打开手提袋等在前面,白山同学一头钻进手提袋里,然後…… 整个人渐渐没人手提袋中。 阿衡还来不及说话,甚至连犹豫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手被白山同学紧紧抓住的阿衡也一样,渐渐被吸人手提袋里了。 第三幕 白山同学与手提袋里 然後,阿衡睁眼醒来。 眼前是天花板。 紧邻床铺的墙边上头有扇窗,洒进了明亮的阳光,并传人小鸟的啁啾声。昏沉沉的脑海里,阿衡问了自己一句「已经早上了吗?」他忍住呵欠坐起身,张著睡眼惺忪的双眼环顾屋内。 完全不见白山同学、九卫、远咲学姊和伊织的踪影。 「……是梦吗?」 因为喃喃吐出的问句十分具有真实感,使得他的心情平静了下来。阿衡揉著眼,不禁轻笑起来。没错,仔细一想,那种超乎现实的状况一定只会在梦境里出现。 美亚、薇薇和九卫,那些不可思议的女孩子们,施展出不可思议的能力,展开了不可思议的战斗。而且她们出来的地方,竟然是平时文静乖巧的同班同学的手提袋里。这整件事实在太过荒唐了。 不过,算了。至少是个有趣的梦。白山同学是那么地可爱,九卫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物。或许可以把这些事情告诉伊织。虽然对他来说别人的梦境肯定很无聊,一定会露出一脸无聊的表情—— 嗯? 阿衡起身,再次环顾屋内。 房里有电视、书桌,一旁还有书架,上头堆放著许多孩提时代组成的塑胶模型。床尾边摆著一个树型的挂衣架,还有件制服上衣随性地挂在那里。 那是国中时期的制服。 「……」 一股不对劲的感觉逐渐占据他的脑海。 阿衡发现这里并不是他平常所生活的宿舍房间——而是老家的房间。 为何自己会在这里?阿衡不记得自己回了老家,也没印象躺在这张怀念的床铺,连这之前发生的事也没有记忆。唯一让他感到印象深刻的,就只有梦境中的影像,也就是说,他只记得薇薇、美亚、九卫,和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等等这些不可能存在於现实生活中的事物。 为什么呢? 他突然觉得那场梦境并不是一场梦,而是与现在自己身处的现实有密切的关联。 阿衡歪著头思考,正当他想握住门把时,察觉门外有说话声。 ——所以就由你来说吧。喏?拜托你了,九卫。 ——不要!白大人您去说啦!九卫绝对不会对人类低头道歉的! ——不、不用低头道歉啦。道歉的事就交给我,但是如果是说明的话—— ——他会相信九卫的说明吗!?这件事是对外面知之甚详的白大人的责任吧。白大人您讲了那么多藉口,只是因为害怕面对现实吧! ——唔、呜呜呜…… ——您露、露出那种表情真是太狡猾了,白大人—— 阿衡暗自叹了口气。 原来不是梦啊。 阿衡在深吸一口气之後,不假思索地打开了门。 人果然在这里。 在他眼前的似乎是公寓里的一间客厅,房中央摆有暖炉桌,白山同学和九卫正面对面坐著吃火锅。看见这副光景之後,阿衡再次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为什么从老家的房间出来後,会连接到一个未曾见过的地方,而且同年龄的女孩子们还在吃火锅呢? 阿衡茫然地望著眼前超乎现实的景象,这时白山同学和九卫才注意到他的出现。 「……呃。」 阿衡困惑地挤出这个声音,然後察觉到望著自己的白山同学,脸部就像是被人勒紧般开始苍白扭曲起来。这样下去不行!阿衡慌忙露出笑脸,想让她镇定下来。 「我可以坐在那里吗?」 阿衡指向暖炉桌的座位,白山同学颤抖地点了点头。阿衡只是踏出一步,她的身躯就颤了一下,立刻想要逃跑,九卫则是绕到白山同学身後压住她的身体,以防止她逃走。 阿衡弯腰坐下,把脚伸进暖炉桌里。他的脚掌倏地碰到一个柔软的物体,看见白山同学之後,他又浑身一震,这才知道那是白山同学的脚。 「啊,对、对不起!」 「咦、啊,不会,没关系的。我、我才是——」 说到这里,白山同学屏住气息,紧抿著嘴唇目不转睛地盯著阿衡,接著一鼓作气开口道: 「对、对不起!硬是把你带进这种地方来!」 她一头撞向暖炉桌。 咚的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响起。让阿衡一时之问忘了呼吸,九卫也瞪大眼睛。那一阵让人於心不忍的声响在屋内回荡一阵子之後,立刻又恢复了寂静。 停了几秒钟之後…… 阿衡望著白山同学肤色白皙的脖子,胆颤心惊地开口问: 「……带进来?」 白山同学的额头依然紧贴在桌上,以细微的嗓音说: 「因、因为我无论如何,都、都想和你单独谈谈,而且——我想你如果没有实际上亲眼看过的话,一定不会明白我说的话,所以——」 「所以才会特地带你进来『囊界』啦。好好感激我们吧。」 九卫傲慢地哼了一声,白山同学则带著绝望的表情转过头去。 「九卫!说话不得无礼!」 「啊——呃,没有关系——那个,我可以问个最基本的问题吗?」 做了一次深呼吸之後,阿衡切入正题: 「这里是哪里?」 白山同学缓缓地眨了眨眼,然後细声回道: 「……这里是『囊界』。」 「所以重点是,那个『囊界』是什么东西?」 这时九卫开口插话了。她仲长筷子挟起锅里的肉与蔬菜之後,放到了盘子上,一边吹著热气,一边以没什么大不了的口吻说: 「也就是『囊中的世界』,简称为囊界。我这样说明应该很容易懂吧!因为是在手提袋里的世界,所以叫『囊界』。这里是白大人手提袋里的另一个世界,不是你先前所待的那个地方。」 阿衡发出错愕的说话声。 「……另一个世界?」 「怎么?你觉得不可能有另一个世界存在吗?你以为你先前待的地方,才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宇宙?哈,真像是人类会有的霸道观念。明明只相信亲眼见到的事物,一旦看见了不想见到的东西时,却又立刻想嘻嘻哈哈地呼钦厚汽——」 「……九卫,你要说话还是吃饭,自己选一个。」 白山同学再也忍受不了,於是开口制止。阿衡思绪混乱继续追问: 「……呃,也就是说——这里是手提袋里面?」 「是的。」 「你说的是白山同学一直拿著的黑色手提袋?」 「没错。」 「……嗯。」 阿衡最後只说出这样的威想。九卫似乎对此很不满,她吞下口中的食物後,拿著满是沾酱的筷子,充满气势地指向阿衡,开口责难起他来: 「我们这么好心地告诉你,你那又是什么态度啊!连一句感谢的话也不会说吗!?」 阿衡立即回嘴: 「那么你也应该向我说声谢吧!我不是教了你外面世界的常识吗?」 「唔——那、那不一样!那些事九卫从一开始就都知道了!拉门和红茶也是,用不著你告诉九卫,九卫全部都知道!」 「这样子啊?」 「你、你那是什么表情!?九卫是说真的——唔唔!」 九卫的嗓门愈来愈大,白山同学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白山同学平时很怯懦,不过在面对九卫的时候好像就显得很强势。 阿衡看著眼前的两人,继续询问九卫: 「话说回来,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咦?你是说九卫我吗?」 「我没必要到现在才问 白山同学的来历吧。」 九卫连连眨了好几下眼睛,脸上仿佛写著『处理问题中』。过不久,她咧嘴一笑说道: 「这样子啊这样子啊,你这么想认识九卫我吗?真拿你没辄,那九卫就告诉你吧!——九卫啊,是守护灵。来往於手提袋内部和外面,九卫的存在是为了守护身为『拥有者』的白大人!怎么样,吓到了吧?」 九卫冷哼一声,意义不明地挺起胸膛。基本上,她的说明根本让人摸不著头绪,可是她本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接著又说道:「顺带一提,九卫是这两个字。」她以手指在暖炉桌上缓缓写下汉字——九、卫。 九卫。 白山同学频频眨眼,盯著代表黑衣少女名字的汉字之後,轻声说明: 「九卫是『囊界』——也就是这个世界的居民。所谓的『守护灵』,是类似一种官职,就像是守护者一样,服从世世代代的手提袋拥有者。」 守护者?这个世界的居民?阿衡思忖了一会後,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这还真是奇幻啊。」 「对、对不起……」 看到白山同学低下了头,阿衡顿时觉得有股罪恶感。他并没有嘲笑白山同学的意思,可是对方或许听起来会误解成那个意思。阿衡搔了搔脸颊。 「换句话说——九卫不是人类吗?」 「嗯,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你承认得还真乾脆。」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认为九卫是人类吗?你如果还是不信,那九卫现在就证明给你看如何?」 看见九卫噘起唇瓣,阿衡慌慌张张地摇头。虽然不知道她要如何证明,但很有可能是十分骇人的举动。 但是,尽管如此…… 她不是人类。 阿衡还是第一次看见非人类的双足步行生物。姑且不论事情的真伪,阿衡不得不重新仔细审视九卫——就在这时候,白山同学畏畏缩缩地开口说道: 「——平泽同学,你愿意、相信这件事吗?」 阿衡无法立即回答。 这件事无法令人轻易相信。在自己生活的世界之外,居然还有另一个世界存在,而且还是在手提袋里。那个手提袋又正好是自己同班同学——白山同学所持有的黑色手提袋。 他只能这么说:真是荒谬透顶。 但是…… 他回想起成为一切开端的那些事件。 在图书馆的老旧资料室中,白山同学上半身整个塞进手提袋里的景象。 在特别教学大楼的地下室里,从手提袋里慢慢出现的九卫。 如果要接受『囊界』的存在——其实,阿衡曾经见过的两个景象已足以解释一切。 而且,他内心补充道,如果这件事很荒谬的话,那自已日复一日不嫌烦所承受下的『诅咒』,才真的叫作荒谬。然而,白山同学只是听他随口说说就相信了他。与其说是白山同学个性天真无邪——倒不如说她本身具有相信荒诞故事的特质。 阿衡一语不发地站起身子,白山同学露出不安的眼神紧盯著他。阿衡回望了一眼之後,走向位於空旷房间左边、紧邻阳台的窗户。 窗外的光景——的确让人难以想像真的存在。 颜色过於鲜红的赤色天空,仿佛无止尽似地不断延伸。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天空之下,竞无法找出原本应该隔开天空与地面的地平线。只有染得艳红的天空无限延展。 阿衡深呼吸一口气後,拉开了阳台窗户。 听不见任何声音。 日常生活中那些理所当然会听见的声音——包括说话声、小鸟与虫的鸣叫声、远方传来的汽车引擎声,还有风吹动树林的沙沙声响。 这个世界完全没有那些声音存在。 耳朵好痛。阿衡知道,完全的寂静其实会对耳膜造成压力。他把手放在阳台的扶手上,左顾右盼起来。 一如公寓里常见的景象,房间对面是一座造型完全相同的阳台。截至目前为止,都是阿衡 在原本的世界里经常看到的景象。 除了相同构造的两排阳台,如对照镜般不断往远方延伸。 他感到有些晕眩。 眼前同样有著赤色天空,可是却看不到地面,只有红色不断重叠,甚至让天际显得有些黑暗,几乎就快吞噬整栋公寓。凭人类的视力,要找出公寓的地基或许是不可能的吧——又或者,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地基存在,这座公寓本身的高度就是没有止尽的。 「……」 阿衡伸手支住额头。他并非凭藉逻辑推论,而是透过感觉领悟到了。光是如此,这种领悟却近乎真实地捆住阿衡的思绪。 九卫说的话是真的。 这里的确——绝不可能是自己生存的世界。 他脚步踉舱地往後退。白山同学见到阿衡回到房间的脸色之後,担心地询问: 「——你、你没事吧?平泽同学。」 「嗯,不、不用担心,我只是有点震惊。」 阿衡再次回到暖炉桌,将脚伸进棉被里头之後,内心才感到些许的心安,有种回到家的感觉。当然,这只是他的错觉,这个地方依然是另一个世界。但至少这个房问中留有原来世界的残影,比起那一大片完全看不见人影、甚至没有生命迹象的赤色天空,这个空旷的公寓房间更令人感到温暖。 ——最重要的是,白山同学也在这里。 一思及此,他便不禁轻笑起来。直到数天之前,他才只和白山同学说过两、三句话而已。不过就算只是这样的关系,果然只要眼前有自己认识的人在,就可以让心情冷静下来。 阿衡微微吸了口气之後,开口对白山同学说道: 「虽然有些混乱,但我已经没事了。不,其实我还是觉得很混乱,但至少已经理解到白山同学所说的话是事实。这里确实不是我原本所待的世界。」 白山同学轻轻点了点头,阿衡又继续说了下去: 「既然你的目的是让我看见这个世界——这就表示,你所说的『重要的事』与这个世界有关吧?」 「好厉害!」白山同学讶异地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也没有为什么。 「否则你带我进来『囊界』就没有意义了吧。如果只是想两个人单独说话,在图书馆的顶楼也可以聊啊。」 阿衡说道,同时脑海的一隅里闪过远哄学姊的脸庞。他们就这么在远哄学姊的眼前离奇消 失,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不过他并不打算将这个疑惑告诉白山同学,说了也没有用,反而会让白山同学惊慌失措。 「算了,先不说这个了,我想知道你所说的『重要的事』是什么。」 引导出这个话题後,白山同学慢吞吞地说道: 「……是关於阿赖耶识的事。」 阿赖耶识——薇薇与美亚。 她们和九卫的确如此互相称呼彼此——守护灵与阿赖耶识。 接著,另一个不悦的回忆又自脑海中苏醒,也就是离去的时候,美亚朝他高声宣告的那一番话。在他还不及细想之前,白山同学又接著说了下去: 「阿赖耶识和『守护灵』一样是这个世界的居民。正确来说,『守护灵』就像是阿赖耶识的变种——总之,就如同生活於外面世界里的是人类,居住在『囊界』里的则是阿赖耶识。」 阿衡试著想像薇薇、美亚和九卫在同一问教室里上课的光景。感觉上似乎会变成无法以无政府状态一词概括的混乱状态。 忽然问,一直仔细观察阿衡表情的九卫插嘴说道: 「……为了不让你产生误解,我 事先声明,你可干万不要将人类和阿赖耶识摆在一起相提并论哦。阿赖耶识那些人比人类还要蛮不讲理,实力很强,最重要的是她们很自我中心。」 阿衡点了点头。 「嗯,看见你之後我大概能够明白。」 「你说什么!?」 「九卫!」这次白山同学出声制止,然後假咳了一声。 「——总、总之,叫作阿赖耶识的那群人,正如九卫所说的,都不是容易对付的对手。她们为所欲为,与我们正好相反,脑子里完全没有道德观念。」 现场一阵沉默。只有火锅汤头滚沸的声音在房中回响,就在此时,白山同学开口说道: 「——阿赖耶识他们。」 她突然顿住,然後轻轻吸了口气,仿佛是要下定决心似的。 「有时候会在我的手提袋受损的时候,从缺口跑到外面来。好比今天,十叶同学就将烟头捻在我的手提袋上——我其实应该要预防那种情况发生的。」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似乎正压抑著哭声。 九卫轻声喊道:「白大人!」并伸手环抱白山同学的肩膀。白山同学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九卫的手上之後,静静地继续说了下去: 「因此,在她们闯下可怕的大祸之前,我一定要将她们带回手提袋里。所以,平泽同学。」 白山同学羞愧地将企求的眼神落至暖炉桌上。她甚至不敢直视阿衡,用颤抖的声音开口: 「请你帮助我们。如果事情发生在『囊界』里,那就还好;可是,在外面的世界,我和九卫能做的事实在有限。单靠我们两人的话,一定抓不住跑到外面的两名阿赖耶识。所以,那个,我也知道这是个很不讲理的要求——」 她的说话声愈来愈小,到了最後已经完全听不清楚。 苦闷的沉默充斥在空无一物的房间中。 九卫似乎忍无可忍地突然站起身子,气势惊人地指向阿衡。 「话说回来,阿赖耶识她们会逃出来的这件事,你也要负责吧!手提袋产生破洞的时候,你也在场吧?要是你有想办法阻止的话,她们也不会逃出来啊!所以你帮助我们也是应该的——唔咕!」 「——九卫!你、为什么、老是、这样子呢!」 白山同学以双手环抱住九卫的头,将九卫的歪理给压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然後对阿衡低头道歉了好几次。不过,即使在白山同学的压制之下,九卫仍以闪著骇人光芒的眼神,直直盯著阿衡看。 「——而且,这件事对你来说也不是无关紧要吧?因为你已经被那个美亚给盯上了哦。」 阿衡霎时呜地呻吟了一声。他部已经这么努力不去想那件事了说。 「我记得她说过,要和你玩捉迷藏吧。我劝你不要将阿赖耶识的捉迷藏和外面世界的捉迷藏混为一谈哦。毕竟你是人类,像你这种被人摘下首级就会死去的脆弱家伙,要是被阿赖耶识抓住的话,会有什么下场呢——」 「……是、是真的吗?平泽同学。」 白山同学与九卫的视线一同望向阿衡。看见白山同学眼眸中的罪恶感又更加深了一层後,阿衡才切身威受到自身的危机。既然白山同学会有这种表情,就表示九卫所说的话不是在证骗他吧。 本来他根本用不著多想,自己是应该要帮助白山同学没错。只要美亚还待在外面的世界里,就表示他的生命会经常曝露在危险之中。 但是—— 「白山同学,我可以再问你一件事吗?」 「——是、是的。」 「为什么你会想寻求我的帮助?喏,其他还有很多更加可靠的人在啊,像是伊织或远咲学姊。」 或许是白山同学没料到阿衡会这么问,她频频眨著眼睛望向阿衡,然後难为情地别开视线。 只有这个时候,她变回了平日的白山同学。那个总是出神发呆、一向她攀谈就会露出苦恼神情的同班同学——白山。 白山同学无意识地拨弄著白色浏海,以沙哑的声音说道: 「——因为平泽同学……」 彷佛要做出重大告白似地,她的脸蛋渐渐变红。 白山同学踌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之後,终於做出回答: 「……说我是你的朋友。所以……」 阿衡听了之後—— 做出了最後的决定。 他用力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白山同学。只要是我办得到的事,我都会尽力帮忙。」 白山同学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她偷觑著阿衡的表情,像是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看见她那副模样,阿衡不禁笑了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先笑的人就输了。如果以这方面来看,或许胜负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 因为从一开始,阿衡就无法狠下心来拒绝白山同学的请求。 白山和九卫完全不知道阿衡的心思,只是怔怔地看著阿衡的笑脸。在她们的注视之下,阿衡探出了身子。 「唉,我所能做的事情也并不多——不过呢,我倒是知道不少办法。我们就根据那些方法,好好地讨论一下吧,白山同学。」 就这样,终於进入了正题。 ◆ 最後,三人边吃著火锅边讨论。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不要找远咲学姊协助我们比较好吧。」 阿衡从锅子中挟起白菜和肉片,沾了沾醋酱,喃喃说著。 「远哄学姊是指——那个戴眼镜的女生吧。」 「嗯,远咲朱游学姊。她是敦王护国学园二年级生,『图书馆社』的副社长。」 「啊啊,是她啊。我看到她就头痛,怎么说呢——她是个让人猜不透的人。」 九卫发出嘶嘶的声音喝著汤头,沉著一张脸说道。白山同学蹙起眉,责备似地望向九卫,但唯独这时候,阿衡也不得不表示赞同。 「嗯,她的认知大致上没有错,因为远咲学姊她——是个有点特殊的人。」 「……特殊吗?」 白山同学偏著头说。她的模样非常可爱,不过阿衡也只有在瞬间看得入迷,随即又开始绞尽脑汁,思考要如何形容远哄学姊才能让对方理解。 咀嚼白菜的清脆声响,使得他的思绪清晰起来。如果自己丝毫不加修饰,直接说出对远咲学姊的感想的话——白山同学一定会感到很害怕,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害怕。 思忖了半响後,阿衡提出一个问题: 「白山同学,你想要守住手提袋的秘密吧?」 白山同学轻轻点了点头。光看她至今的言行举止,就能猜想到白山同学不想让别人知道手提袋里的秘密——关於名为『囊界』的世界,还有从里面跑出来的阿赖耶识。 宫代的身影猛地掠过脑海。白山同学一直以来都拒绝了宫代的邀约,理由便是——如果与人接触,秘密就很容易曝光。所以,白山同学为了守住手提袋的秘密,才会狠下心决定不交朋友。 阿衡想起当初主动伸出手要握手时,白山同学那张看来既害羞又开心的笑脸。 她想要朋友,却因为手提袋的缘故而无法如愿。 一想到这里,一股难以压抑的情感涌了上来,反倒让阿衡冷静不少。但现在不是思考这种事的时候。阿衡想说的是: 「若要仰仗远咲学姊的协助,手提袋的秘密就有可能会被发现。白山同学,远咲学姊那个人呢,最喜欢的事就是搜集情报了。对她来说,某个人的秘密便是一种贵重的情报哦。所以她会想尽办法地去把一切都给挖掘出来。」 听见这一番话後,九卫比白山同学先做出反应。 「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我们能把搜寻阿赖耶识的任务交给那种人吗?」 「若是你们将保守秘密列为优先事项,那么远哄学姊的确是个最危险的对象。不过呢,既然远咲学姊一直在搜集他人的情报,就表示她手中握有数量庞大的情报资料。当然,也包括那个薇薇和美亚。」 「呣……」 「然而她也不可能免费提供资讯,你们要先做好心理准备。请远咲学姊帮忙的话,风险和代价都会相当高。那么——该怎么办呢,白山同学?手提袋的秘密,还是寻找阿赖耶识?你比较重视哪一边?」 白山同学咬著筷子,沉思了好一阵子。然後她直视著阿衡,明确地回答: 「……我不能放任阿赖耶识不管,我希望能请远咲学姊帮忙。」 阿衡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离开这里之後,我们立刻就去找她吧。远咲学姊似乎对你很有兴趣,所以如果是你提出要求的话,我想她会立即答应的。」 只不过远咲学姊的兴趣,是可能对白山同学构成威胁的那种。一想到这里,阿衡补充道: 「虽然这只是一种让人安心的说法,但搞不好我们能够守住秘密,同时又能解决一切事情呢。例如当我们向远咲学姊提出请求时,先讲明完全不会提供己方情报——这样一来,或许一切都会顺利进行。」 「咦,那、那样的话,可是——」白山同学抬头觑向阿衡。「不会太失礼吗?」 「嗯,这样的确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不过如果是远咲学姊的话,那你就不必有那种想法,因为那个人面对想知道的情报时,就会像秃鹰那样贪得无厌。如果你对她感到不好意思,或者是有所顾忌的话,马上就会被啃得尸骨无存哦。」 「……秃鹰?」九卫愕然低叫。 「……尸骨无存?」白山同学也猛地咽下口水。 这下糟了。 「——呃,也不是啦。总而言之,我的意思是远咲学姊是个不可轻怱大意的对象,并不是说她是个大坏蛋。当然,她也不是个好人啦,但基本上她只会为了自己的利弊得失而采取行动,所以绝对不会随便伤害他人——」 阿衡慌张地安抚她们,但说得愈多,九卫眼中的猜疑之色就愈重。不过白山同学似乎秉持著与九卫不同的意见,看来她已经明白要取得某个成果时,就必须负担相对的风险。 「——我知道了,乎泽同学。面对远咲学姊时,我会尽可能,采、采取坚决的态度!」 挺直背脊、竖起柳眉如此宣告的白山同学,看来真令人放不下心。首先,她根本就不可能单独与远咲学姊协商,虽然他也打算尽己所能帮忙,心想:嗯,反正就先拜托对方看看吧,然而本来就无法对这件事过度期待。 「可是,那个,只有一件事我一定得告诉她。」 「嗯?」 「阿赖耶识那些人是很危险的。我想平泽同学已经知道了,那些人完全没有任何的道德观念——就算是杀人,下手时也会毫不犹豫。」 逐渐逼近自己的漆黑身影。一想起那时的景象,阿衡到现在背脊还是一阵发寒。的确,对那两个少女而言,人类不过是一种犹如脚下蚂蚁般的存在吧,而且自己竟然还被那种家伙给盯上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嗯,这一点得先对她声明。大致上就对她说『我希望你帮忙寻找穿著这种服装的少女,不过找到之後不要靠近她们,告诉我们所在位置就好』。」 「嗯,那样说就好了吧。只要知道了所在位置,之後就交给我们吧。光凭九卫我一个人, 就能把那群家伙打得落花流水。」 九卫自满地挺起胸膛,再次挟起肉片。虽说这件事无关紧要,但这家伙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吃个不停,连阿衡也开始觉得肚子饿了起来。仔细一想,他还没吃午餐,於是阿衡也开始吃起了火锅,并对白山同学说道:. 「那么,吃完这些就出去吧——呃,我们出得去吧?」 「啊?是的。因为手提袋一直放在外面的世界里,想出去的话,随时都能从那扇门离开。」 自空旷的客厅望去,白山同学正指向空荡荡的玄关。她自己也挟起豆腐和茼蒿菜放进盘子里,吹开热气後放入口中。 阿衡看向玄关,忽然想起一件事,没有多加思索便询问出口: 「对了,刚才我醒来之後,房里足我老家房间的模样耶——那是白山同学变的吗?」 「咦!?不、不是的!就算是我也变不出来!」 白山同学连忙否认,相对的,九卫却露出冷笑。 「你在说什么啊,那是你自己创造出来的啊。知道你老家模样的人,在『囊界』中就只有你吧。你可别太自以为是。」 「……不,我并不是自以为是……真的是我自己创造出来的吗?」 「我不知道你在睡著之後,会幻想出怎样的世界,不过能创造出只有你知道的地方的人就只有你而已。『囊界』会将人的愿望原原本本地具体化。即便不是身为拥有者的你,一旦进入『囊界』之後,也会产生类似的情况——」 说到这里,九卫忽然噤声不语。彷佛差点就要脱口说出不该说的话。 阿衡看向白山同学,发现她的反应和九卫相差无几。她迅速从阿衡身上别开目光,一口一口咬著豆腐,『别和我说话电波』正式启动。 如果真的有不想让他知道的事,她们那种态度反倒会造成反效果吧。坐在阿衡眼前情同姊妹的这两人,似乎在这方面的处理方式极为笨拙。 算了,阿衡在心中嘀咕著,其实他本身对手提袋的秘密也没有很大的兴趣。最重要的,反而是应该思考怎么从美亚的『捉迷藏』游戏里逃脱出来。 还有——帮助白山同学的这件事。 阿衡出声叫唤蜷缩成一团的白山同学。 「钦,白山同学。」 「是、是的!?」 看见白山同学尖声回应,阿衡轻声笑了起来。 「这个火锅真好吃呢。」 「咦,唔?——啊,是的!很好吃,没错!」 白山同学连连点头,支支吾吾地应和著。 ◆ 「是吗,你总算愿意接受我的协助了呢。这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白山同学。」 说完之後,远咲学姊露出了微笑。 从白山同学眼前消失之後,她们去了哪里?——远哄学姊并没有提出这个问题。有可能是她心中正在盘算什么,也有可能是她看见了眼前浑身僵硬的白山同学之後,忽然觉得答案根本?不重要。 在『图书馆社』的访客用沙发上,白山同学与远咲学姊正面对面坐著。看见那副光景,伊织才在数分钟前在阿衡的耳边低声说了「真像是小兔子与狮子的交谈画面呢」。结果刚刚伊织在远咲学姊的恶狠目光一瞪之下,又坐回社办内的专属座位上。 另一方面,经过白山同学「拜托你,先安静待著吧」的一番请求下,九卫直到方才都还百般无聊地坐在椅子上,现在则是和伊织下著黑白棋。阿衡偷瞥了一下战况,棋盘上已经有八成都成了伊织的天下。如果有人要他以四个字形容现在九卫的表情的话,大概用『爆发边缘』是最为贴切的吧。 「那么,白山同学。」 远咲学姊眼镜底下的双瞳愉悦眯起,迅速切人正题。 「首先,能否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呢?」 「不行。」 她立刻回答。 房内的空气霎时凝结,坐在白山同学身旁的阿衡也浑身僵住。呃,他的确是教导她要强势坚决一点,没想到实际上亲临现场的时候,一种远比想像中还要强烈的 恐惧感袭向自己。 因为远咲学姊的笑容在一瞬间褪去。她并不是在生气,只是变回了原本的面无表情,但单单如此,就诡异得令人感到毛骨悚然。阿衡小心不被别人发现地深呼吸一口气,如果这时连自己都退缩,白山同学更是待不下去。 远咲学姊听不清楚似地微微偏著头。 「你说什么?」 「——那、那个,说不行也不是不行,只是那个、有点,我希望、你可以等一下、我之後再回答你——这样、不行吗?」 在远咲学姊的压力震慑之下,白山同学当然无法与之抗衡。比起先前的坚决即答,她现在 说起话来语无伦次的样子,让远咲学姊更加强自己的气势。 「你完全不亮出自己的底细,就想白白地从我这里获得情报吗?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啊,白山同学?」 「……」 白山同学只能仓皇无措地张合著嘴唇,一旁的阿衡轻声叹了口气。 有所觉悟之後,他插嘴说: 「即使是这样,我们也无法再让步了,远咲学姊。我们不会拜托你在这种条件之下一定得全力帮助我们,但希望至少你能稍微协助我们,这样我们就很感激不尽了。」 远咲学姊转头看向阿衡。 有一种莫名的恐怖。 然而阿衡没有别开视线,因为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站在白山同学这一边。既然已经作出决定,就不能中途改变心意,三心二意最容易犯下错误。 的确,这并不是公平的条件,完全是单方面的请求。本来用不著细想,远咲学姊也根本不可能接受这种任性的条件。 但是…… 「……」 远咲学姊动也不动地兀自沉思。 阿衡不禁暗忖,眼前的这名少女,内心深处似乎与伊织十分相似。也就是说,桐谷伊织和远哄朱游两人的共通点,就是非常喜欢『似乎很有趣的事物』:但在其他方面,他们的个性又是那么截然不同,所以伊织才会甘愿在远咲学姊的手下做事。 阿衡对於远咲学姊的事不是很清楚,但是阿衡却比任何人都了解伊织。如果远咲学姊与伊织是同一类人—— 「……我知道了,我就接受你们的条件吧。我不会采究你们的秘密。」 ——她不可能会撇下这么有趣的事情。 阿衡感到如释重负,躺向沙发,白山同学也一样。不,她应该比阿衡更加感到安心与喜悦。她笑著对阿衡喊道「成功了!」然後又怱然想起什么,连忙补上了一句: 「那、那个!我还想麻烦你一件事。」 「……还有啊?你们的条件要在一开始就说完啊。」 「对、对不起,那个,不过、这件事很重要——就是我希望如果你找到她们,千万、千万不要靠近她们。如果找到的话,只要告诉我她们在哪里就好了,之後就交给我们——」 「啊,只是这样子啊。那没问题啊,你们叫我抓住她们的话才麻烦呢,如果只是找出她们,那就省事多了,我反而很乐意接受。」 「是、是吗。谢谢你——」 「只不过。」 远咲学姊起身走近白山同学,低头凑近她的耳边。 「我可不打算做白工哦,白山同学,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如果我能找出那两名少女的下落,到时请你——若是你愿意接受的话,我就帮助你吧。」 远咲学姊低语的音量太小,阿衡听不到他们的交换条件。白山同学为难地看著身後的远咲学姊,然後再望向阿衡,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平泽同学——」 「我先说好,这项条件不能告诉平泽同学哦。这点你也得答应我。如果你失信的话,我以後再也不会出手帮你了。」 远咲学姊不留余地的补充说明。 於是白山同学立刻吞回想说出口的话。她一脸苍白地望著阿衡,把嘴巴紧紧闭上。担心功亏一篑的白山同学,像个傀儡般连连点头,远咲学姊见状,嘴角立刻浮现出魔女般的笑容。 「好,那么我们达成协议了呢。」 远咲学姊简短地说完之後,转过身回到自己位子上。 白山同学望向阿衡。 一阵尴尬的沉默。 嗯,依白山同学的反应看来,应该不是什么太可伯的条件吧。 「太好了呢,白山同学。我想远咲学姊一定能马上找到她们的。」 因此阿衡开口安抚。 「啊——嗯、嗯。谢谢你,平泽同学。」 虽然阿衡觉得自己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但听见别人的道谢时仍然威到十分高兴。他微笑著点头,也站起身来。 「谈话终於结束了吗?结果怎么样?我一直专注在游戏上,都没听见呢。」 在笑容满面的伊织面前,是一盘由黑棋完全占据棋盘的棋局。九卫坐在对面,握著棋子的小手不停地微颤。白山同学见到她那副模样,赶忙加以安慰。阿衡不想多加理会,便别开了视线。 远哄学姊已经打开桌上的笔记型电脑。光景一如往常,唯一不同以往的是电脑连接著网路线。 她不断地敲打电脑键盘,随後突然开口: 「桐谷,我们会毫不保留地支持白山同学,你也要有同样的觉悟哦。」 「哦哦,你总算决定了吗?唉呀唉呀,只要是有趣的事我都很欢迎。那么请多指教罗,白山同——」 白山同学一见伊织的壮硕身躯接近自己,立刻又惊慌地躲到阿衡的身後。 伊织心中才刚复原的创伤,看来又再多了一道伤口。 白山同学越过阿衡的肩头看向伊织,阿衡出言安抚。 「没关系的,白山同学。他不会突然咬你的。」 「……你这句话根本没有安慰作用吧。唉,算了,总之还是早点回家吧,阿衡,我也有很多话想告诉你呢!」 伊织伸出双手重重地拍上阿衡的肩膀。看来他真的有许多事情想问阿衡吧。伊织追求『有趣事物』的热忱程度,可是与远咲学姊不相上下。 换句话说,阿衡不仅要保护白山同学免於远咲学姊的魔爪,也要小心伊织才行。 伊织撇下一脸郁闷的阿衡,拿起桌上的手提袋搭在肩上,正当他打算走出社办时—— 「等一下,还没结束呢。」 远咲学姊出声叫住他们。 ◆ 没过多久,伊织扛著十叶回到了图书馆。 「等一下!住手!快放我下来!伊织!」 「是是,抵达啦——你用不著大声嚷嚷我也会放你下来啊。」 远咲学姊不久前下达的指令十分简洁:『把十叶智惠带来这里』。 虽然简洁,却足以震撼阿衡和白山同学的心。因为十叶那一群人,全都亲眼见过阿赖耶识——薇薇与美亚。 虽说他们不知道远哄学姊打算怎么利用十叶的情报——但是她在与白山同学达成协议之後,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便查出十叶与这件事情有所关联,其情报收集能力令人畏惧。 远咲学姊坐在副社长的座位上,静静地对著十叶开口说: 「我等你很久了呢,十叶智惠同学。请在那里坐下吧。」 十叶环顾四周之後,不掩怒气地瞪视著远哄学姊。 「啊?为何我非得听你的命令啊?」 「因为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一下忙。为了向你说明,你得先坐下来才行。」 「帮忙?莫名奇妙。凭什么我得帮你的忙啊!我要回去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醒来之後我的头就一直很痛,意识模模糊糊的。」 阿衡偷觑了九卫一眼。九 卫正交叉著手臂,一脸不满地看著十叶。她果然知道十叶是害手提袋破了一个大洞的犯人吗?一般来说,大部分人都会记得自己殴打的对象,但九卫并不能算是一般人。 「唉呀,别这么说嘛。你能否先听听看呢?」 远哄学姊拿出一个档案夹,啪啪啪地翻开内页。虽说无法看见档案内容—i但至少能瞧见档案夹封面上写的文字。 『k』号档案le~lk 阿衡知道那些文字的意思。 然後心里暗忖,这世上果然有所谓的因果报应。 「……嗯、嗯,就是这个。」 数秒过後,远咲学姊在档案中找到需要的资料,视线栘向十叶。阿衡吞了一下口水,心想:终於要开始了。 「那么,十叶智惠同学。你还记得你在今年的四月二十八日下午五点三十二分时,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啊?」 「才过不到一个月,我想你应该不会忘记吧,而且又是一件相当『特殊』的事哪。顺带一提,那天是星期五,地点在特别教学大楼的视听教室。一同在现场的有山家奖、前田秋穗和仓 持忠,结束时间为晚上八点十一分。真是过了一段相当长的快乐时光呢?」 十叶的脸色愈来愈苍白。 「……等等,你、在说什么……」 「未成年的孩子们这样子可不行哦,而且还违反校规。随便一项都可以停学三周了吧。不过,我也不太清楚,所以问问其他人的意见或许比较好吧。你觉得张贴在一年级大楼的公布栏上如何?旁边顺便一起附上『你有什么看法呢?』的调查问卷——」 「——给、给我!!」 十叶大叫一声扑向远哄学姊,但是後者不慌不忙地把手上的资料抛到半空中。数张资料纸随即四处飞散,十叶脸色大变,伸手去抓纸张。虽然对几乎是趴在地上收回资料的十叶很抱歉,不过阿衡还是不小心瞥见某张纸上面的放大图片。图里十叶的穿著非常有趣。 十叶捡完所有的纸张之後,将无法随意丢弃的纸张揉成一团,紧紧压在自己的胸前。这时,远咲学姊却以无情而冰冷的语气开口说: 「那些就给你吧,反正都只是影印本而已。」 十叶猛地回头看向远哄学姊,眼睛甚王泛出泪光。 「影、影印本!?」 「那些是影印出来的资料啊。只要有影印机和纸张,想印多少就可以印多少。」 「你、你别乱说,那些资料会在哪……」 「在哪?这就二曰难尽了。因为我把『k』档案的资料分散在各处,光是放在网路上的就有五个。」 十叶露出彻底绝望的表情,丧气地垂下肩膀,揉成一团的纸张从她手里掉落。纸团滚了几圈之後,直到撞到远咲学姊的脚才停了下来。远咲学姊缓缓地拾起纸团,摊开皱巴巴的纸张,一边盯著上头的文字,一边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口气说: 「那么,你应该愿意坐下了吧?虽然开场白有些冗长,不过我也准备了帮我忙的回报哦。所以,我要先问你几个问题。」 十叶缓慢地抬起了头,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 「……回报?」 「如果你愿意协助我,我就销毁与这个档案相关的所有资料。我答应你,会让它永远沉寂在hdd的深处,不会再次出现——但是,如果你不愿帮忙,很可惜,放在上面的资料什么时候会流出,我可不负责任罗。」 十叶的面容顿时扭曲起来,但不是那种邪恶的扭曲,而是十分符合她稚气外表、被讨厌的家伙欺负时如可怜少女般哭丧著的脸。远哄学姊见状,似乎微微扬起了嘴角。是错觉吗? 十叶努力压下泪水,尖著嗓音指责: 「这、这种事——你别开玩笑了!这是恐吓吧!!」 「是啊。你怎么事到如今才这么说呢。我从一开始就是打算恐吓你,才叫你到这里来的啊。」 远咲学姊面无愧色地说道,在她身旁的白山同学屏住呼吸,用怯生生的目光望向阿衡,寻求阿衡的意见。阿衡尴尬地回望,低声向她说明: 「『k』档案的『k』这个字,是指『恐吓』的第一个发音。那是远咲学姊收集的『恐吓把柄』档案簿。」 这时,不知何时来到阿衡身旁的伊织连连点头附和,又补充道: 「没错。大家会这么伯她,就是因为她手上那份档案哪。」 数分钟後,无条件投降的十叶就坐在远咲学姊的对面,无力地垂下了头。 「——就这样,我们正在找那两名少女。我希望你能要求你那堆朋友,一旦发现踪迹就过来通知我们。如果你那么做的话,我就答应你销毁那份资料。」 「……我怎么能相信你。最後你还是会说『我已经忘了这件事』吧。」 「因为你自己会那么做,所以你才会这样想吧?那你就猜错了。我才不会做那种卑鄙的交易。」 面对沉著一张脸的十叶,远咲学姊露出温柔的微笑,轻声地说: 「为了达成目的,我会不择手段。不过呢,十叶同学,至少我在交易的时候绝对不会撒谎。因为以大局来看,我所能提供的贵重资源也只有『信赖』吧。我不像你,只会追求一时的快乐。」 「……你不要说一些莫名奇妙的话啦,我的头好痛。」 「唉呀,这可真是抱歉。对了,我们就进入正题吧——」 这时远咲学姊才忽然回想起来似,转头看向阿衡他们。 「辛苦你们了。接下来由我和十叶同学交涉,你们可以回去了。」 阿衡与伊织对望一眼後,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么,我们就先回去了。』 阿衡推著白山同学,伊织推著九卫的背部,一前一後地离开。白山同学转头看向阿衡。 「那个……我不在场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倒不如说你不在场会比较好,你也不想被十叶同学怨恨吧。」 「是、是。」 阿衡与伊织两人,以及一脸不明所以的白山同学及九卫,一同走出了图书馆。外面早已夕阳西下,杂木林的另一端传来运动社团的吆暍声。 结果一不小心就把下午的课全都翘掉了——阿衡搔著脸颊暗自说道,然後他注意到白山同学正在看他。 总觉得她一脸不安。 阿衡心中暗叫不妙,毕竟是自己提议她去借助远咲学姊的力量。如果白山同学对远咲学姊的个性感到不安,那么自己得想办法替她消除才行。 「没、没问题的啦,白山同学。虽然远哄学姊那副样子,但她出乎意料地很照顾人哦。的确,与她为敌的话她不会手下留情,但是她不会将敌人以外的对象列入『k』档案啦。」 「……是。」 白山同学如此应和著,仍旧担忧地垂著头。看见她那副模样,站在白山同学一旁的九卫脸上有著明显的敌意,恶狠狠地瞪著阿衡,眼神像在说: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就打飞你的头! 不过,看来阿衡用不著担心自己的脑袋了。 因为在下一秒,白山同学抬起头的时候,唇角上带著一抹浅笑。 「是啊,有平泽同学在身边的话,我想应该就不用担心吧。对不起。」 走吧——在白山同学的催促之下,阿衡与她并肩迈开脚下步伐,然後抬起手指抵在唇边。被信赖的感觉实在让阿衡感到很难为情,所以他只好捣住嘴巴,不然伊织或许会看见他嘴角上扬的弧度。 ◆ 在傍晚的天空之下,白山同学与阿衡他们走往同一个方向。 当然,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是分开的,但两 栋建筑只是隔著道路互相对望,因此大家从校园回到宿舍的路线几乎相同。由於这个缘故,男女学生放学後一起回宿舍的景象也很自然—— 伊织回头看著唯一的校外人士九卫,一脸愉悦地开口追问: 「话说回来,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这个孩子是白山同学的什么人?」 白山同学的表情顿时僵住,一旁的九卫却得意莫名地挺起胸膛。 「哼,所以我说人类都很无知嘛。九卫可是白大人的——」 「妹妹!是妹妹!」 白山同学迅速地捂住九卫的嘴巴高声大喊,然後她频频望向阿衡,以眼神示意。阿衡刻意轻咳了一声,说出了他在『囊界』里与白山同学预先编好的虚构故事。 「九卫是从白山同学的老家来到东京的。她原本打算住进出租套房,不过联络的时候似乎出了差错,结果居住许可证还没核发下来,所以不得已只好借住在白山同学的宿舍里。」 对吧?他回头看向白山同学,只见她连连用力点头。 伊织露出怀疑的笑容。 「哦——是吗……是妹妹啊。白山九卫,真是个好名字啊。」 「……那是当然!白大人的名字怎么可能不好呢!」 「白大人是什么?是指你姊姊吗?」 「没、没错,这孩子从以前开始就叫我白大人,所以——」 「明明她自己也姓『白山』?这孩子真奇怪呢。」 九卫立即鼓起脸颊。 「你说什么,九卫才不奇怪!况且九卫其实是——」 眼看九卫即将摧毁之前的所有努力,白山同学赶忙拚命捣住她的嘴巴。伊织兴致盎然地看著她们两人,阿衡面对这副景象则是不由得想叹气。果然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九卫身上,在『囊界』里时,听著捏造故事的九卫也是一副「为什么得说那种谎不可啊」的神情。 阿衡决定在曝露出疑点之前改变话题。他转向白山同学道: 「对了,女生宿舍与男生宿舍的房间构造是一样的吧?我们的寝室是包含卫浴设备的八坪房间,而且是两人共住。」 「啊,是、是的。我想、女生宿舍也差不多是那样。啊,可是我们室内是两个房间,只不过是用隔板将房间分为两边——」 「呜哦,怎么会这样?真是差别待遇啊!我们也需要保护自己的隐私对吧,阿衡?」 「女孩子们可能更需要吧。对了,白山同学的室友是谁?应该是同班同学吧?我们认识吗?」 「是宫代同学。因为我们同寝,所以宫代同学在学校的时候也很照顾我。真的帮了我不少忙。」 「啊啊,原来是这样,难怪那家伙会将白山同学当作猫咪一般疼爱。」 「唉,那家伙从以前开始就是那种个性了。」 白山同学眨了眨眼。 「……?那个,宫代同学和桐谷同学你们——」 「嗯?啊,对了,我、阿衡和宫代都是同一所国中毕业的。不知道为什么,连她也来读这所学校了。如果只有我和阿衡两个人就好了。」 「宫代和你从以前就彼此看不顺眼,没想到连高中也念同一个学校,这就叫作冤家路窄吧?」 「是、是吗!我第一次听到……!啊、那么,平泽同学和桐谷同学住在同一个寝室吗?」 「说到这个我就气,白山同学你听我说,这家伙真的很过分!在住校的第一天,明明说好分房的时候绝对要住同一间,这个家伙却不知羞耻,自己抽中了单人房!真的很残忍,这是我 出生以来第一次遭到这么无情的背叛!你根本就是布鲁图再世嘛!」(译注:布鲁图,历史上凯撒大帝的助手、挚友和养子。但是布鲁图却参予了谋杀凯撒的计划,背叛了他。) 「你也申请了抽签吧。而且,虽然说是单人房,如果住宿生人数增加,我也随时有可能跟别人一起住啊。」 「还、还有那种情形啊……女生宿舍倒是没有呢……」 白山同学感慨似地说完後,伊织爆出爽朗的笑声,阿衡也不禁露出微笑。看样子总算岔开话题了,於是他也放下心来。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 伊织停下了脚步。 在阿衡一行人所在人行道的十几公尺前方,有好几辆车驶过宿舍前方的马路。伊织望著眼前的景象,忽然转头望向白山。 「白山同学,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想问你,可以吗?」 伊织表情严肃地问,脸上不见一丝笑意。 阿衡的心脏霎时紧紧揪起,想必被他拉近的白山同学更不可能保持冷静吧。白山同学的表情铁青,像是有块铅正哽在她的气管当中一样,接著後退了一步。身旁的九卫则是一脸想开口咬住伊织的模样,狠狠地瞪视著他。 「喂、喂,伊织,你到底在——」 「你先别说话,阿衡,这件事和你也有关。如果不问清楚的话,我不知道以後我能不能像平常那样与白山同学相处。」 「……」 白山同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照这情形发展下去,她有可能会直接断气也说不定。白山同学的绝望表情透露出这样的讯息。 阿衡感到犹豫不决,应该要强迫伊织住手吗?若是现在伊织开口问了,白山同学或许无法守住秘密吧。他不能眼睁睁地看著这种事发生。 正当阿衡在寻找切人的时机点时,伊织凝视著白山同学缓缓开口说道: 「你为什么不叫我们的名字?」 伊织问了这句话。 「……咦?」 「呃——喏,我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吗?——对吧?我这样想没有错吧?」 恐怕是因为昨天白山同学拒绝和伊织握手,结果让他心里很受伤,现在才会一再确认。当白山同学战战兢兢地点头後,伊织就大叫了声「对吧!」 「可是我从刚刚听到现在,白山同学你都一直用姓来称呼我们,让我开始怀疑起来。 『咦?其实她不把我当作朋友吗?』就是这么回事啊,白山同学。」 阿衡推测白山同学的脑袋大约当机了五秒,他不由得咕哝了起来: 「……我看你一脸认真,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呢。你是笨蛋吗?」 「什、什么笨蛋!而且你少一副神气的样子,她也一样用姓称呼你啊!你不觉得懊恼吗!?」 「嗯,的确是有些在意啦。白山同学,你是怎么看待我们的呢?把我们当朋友看吗?」 在阿衡的视线中,此时白山同学的脑袋正好又重新启动。她眨著眼睛,好不容易理解两人说的话之後——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伊织再次露出笑容。 「那么,白山同学,不要再叫我们的姓了。直接叫名字就好,这样感觉比较没那么生疏啊。欵,你也这么认为吧,阿衡?」 「嗯,可以直接叫名字的话我也会很高兴。」 白山同学困惑地眨了眨眼,求救似地看向身旁的九卫,但後者不知为何臭著脸撇过头,完全不打算解除白山同学的难题。 最後,白山同学自己想出了答案。 她一脸难为情,却又有些开心地点了点头。 「好,我、我知道了。」 接著,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把心一横大喊: 「阿、阿衡……伊、伊织!——请、请多指数!」 白山同学说完之後。 气氛陷入一片沉默。 接著阿衡和伊织爆笑出声,而白山同学似乎以为自己被嘲笑了而感到很难过,两人连忙安抚她的情绪,等到笑容再次回到她的脸上时,已经是十几分钟之 後的事了。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们。」 道别的时候,白山同学说完这句之後低头鞠躬。 阿衡轻轻摆手。 「我们也没有帮上什么忙啊。」 「是啊。我们和远咲学姊都是因为有兴趣才帮忙的,你用不著介意。」 伊织语气轻快地说道。白山同学似乎还想反驳什么,但顿了几秒後,只是再次轻声说:「谢谢你们。」 「那么再见啦,白山同学。」 「嗯——拜拜,阿衡同学、伊织同学。明天见。」 白山同学转过身去,握著九卫的手走过陆桥。当两人走到女生宿舍门前的时候,她忽然又回过头。当她看见阿衡和伊织仍在目送自己,似乎感到有些不知所措。白山同学连忙朝两人点头,然後又迈开脚下步伐,还不小心一头撞到了电线杆。当白山同学压著头蹲下身子时,片刻看不见她的人影,伊织趁著此时开口: 「白山同学真是个好女孩。」 「嗯,是啊。」 「我第一次被女孩子叫『伊织同学』耶,让我有些心跳加快。」 「啊啊,我也是。」 接著伊织瞥向阿衡。 「你喜欢上她了吗?」 阿衡看也不看伊织一眼。 「怎么可能,只不过——如果能让白山同学开心的话,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泰然自若地回答。 然後两人穿越男生宿舍的大门,经过交谊厅後各自走回自己的房间。定到中途,阿衡主动提起大家一直回避的话题。 「——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对白山同学问东问西呢,因为你绝对不会放过这么有趣的事。」 「……你以为我是谁啊……就算对有趣的事再怎么感兴趣,我也没过分到对那么乖巧的女孩进行逼问啊。我又不是远咲学姊。」 「对了。」阿衡走上楼梯时,突然回想起来。 「我真没想到远咲学姊会接受这样的条件呢。我还以为她比你更恐怖,会不择手段地从白山同学口中套出情报来。她能体谅我们真是出乎意料。」 「……体谅啊。」 伊织讶异地重复一次,语气听起来格外刺耳。 「怎么了?你的意思是,远哄学姊根本不可能会体谅别人吗?」 「阿衡,根据我的看法啊,当时远咲学姊之所以不追问,是因为她觉得等到凝事的人消失之後,再好好审问白山同学一番比较好吧。」 「……碍事的人?」 伊织微微耸肩。 「就是你啊。既然你想守住白山同学的情报,那只要在你不在的时候逼问白山同学就可以了,这不是很简单吗?如果我是远咲学姊,我就会这么做。」 阿衡楞在原地,伊织露出同情的眼神朝他望去。 「而且,远咲学姊与白山同学同样都是住宿生,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多得是。」 伊织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像是在说:虽然她很可怜,但我们也帮不上忙。 ◆ 她们是从什么时候起,知道了『外界』的存在? 薇薇和美亚来自於『囊界』表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她们的外形几乎跟人类没有两样。记得判官曾经告诉过她们,当阿赖耶识一族居住在与『外界』连结强烈的表层的时候,模样会变得与『外界』的居民们很相似。 薇薇和美亚并不知道彼此是什么关系,只是在苏醒过来的时候,两人就已经在一起了。她们甚至不在意自己是什么人,认为两人只是在『囊界』的赤红天空之下,一同生活在庞大的空间里、一起渡过永恒的时光。 她们的外表与人类相似,但本质却与人类截然不同。 那么到底又是哪里不同呢?不同的地方在於,如果人类被猛力敲打头颅、刺伤胸口、或者是切开头颅与躯体的话,就会面临死亡的命运。 但因为薇薇与美亚是阿赖耶识,所以她们不会死。 无论受到什么伤害,她们都不会死,甚至也不会变老。她们从一开始就不知道『死亡』与『变老』的概念。 告诉她们那些知识的,正是『判官』。 戴著宽沿帽的『判宫』,住在薇薇和美亚所居荒野附近的『都城』。与其他守护『都城』治安的其他『判官』不同,宽沿帽判官即使发现薇薇和美亚偷溜进『都城』,也不会把她们赶走。宽沿帽判官总是会满脸笑容,私底下招待她们两人到自己的住处去。 「别告诉其他人哦。要是被别人发现,我会受到严厉斥责的。」 在宽沿帽判官的住处里——堆满了许多她们从未见过、十分新奇的东西。 好奇心极重的两人,总是在屋内到处探险,每当她们发现了有趣的事物时,就会大声嚷嚷地问起宽沿帽判官「这是什么」?她们提出问题的时候,宽沿帽判官都会笑盈盈地解释说明。 两人就这样与宽沿帽判官渐渐成为好朋友,後来他便告诉了她们『外界』的事。 「『外界』?别胡说了,我们这里才是最『外界』的吧!喏,薇薇?」 当美亚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大笑著这么说道。 的确,在她们身处的宇宙之中,自己所在的地方才是『外界』。来自表层的薇薇和美亚曾经偷看过表层的下方与中层区域。 那并不算是一个有趣的经验。因为位於『中层』区域的阿赖耶识,与表层出身的薇薇与美亚不一样,非但外表不是人类的模样,而且千奇百怪,完全看不出他们在想什么。『有黑黄粉红三色斑点的扭曲等边三角形』,这是两人所见过的阿赖耶识当中,她们能够形容得最清楚的 一个。 戴著宽沿帽的判官说出那件事之後,露出了苦笑。 「我也是来自於深层区域哦。那个『有著黑、黄、粉红三色斑点的扭曲等边三角形』的先生,应该是基於某个理由才会变成那副模样。我在变成现在的长相之前,长得比『黑、黄以下省略』的他们还要更奇怪哦。」 薇薇和美亚听见他来自深层区域时都很吃惊,但她们毫不怀疑。因为宽沿帽判官从来没对她们说过谎。 尽管如此,他继续说道: 「的确,与中层区域和深层区域比起来,这里或许算是外面,但还不是最外面的世界。还有一个更外面的『外界』。因为这个世界是位於手提袋之中,而且手提袋是由『外界』叫『人类』的家伙拥有的。」 听见这一番话後,她们一时之间无法相信。因为自己所出生长大的这个『囊界』,居然会是在手提袋里。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我没有说谎,因为我曾经到过『外界』去哦。」 宽沿帽判官笑著继续说了下去: 「『外界』是一个与『囊界』截然不同的世界。『人类』大多都很脆弱、愚蠢又无聊,但也有不一样的家伙存在。虽然是因为产生裂痕,『领域』的力量才会变弱,但我还真想再去一次。」 「……是个有趣的地方吗?」 「嗯,是个很棒的地方哦。对了——这里的东西全都是从『外界』带回来的。先前敦过你们的游戏也是。」 从那个时刻起,薇薇和美亚便无论如何也想到『外界』去。 两人异口同声地连连喊道:「我想去!我想去!」音量甚至大到都要传到『都城』的外边了。宽沿帽判官脸上有些为难。 「很可惜,我也不知道前往『外界』的方法。我都是在纯属偶然的情况下去的。」 「偶然?」 「没错。某天当我走在荒野上时,眼前的地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 薇薇和美亚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因为在 『囊界』中她们常常看见这种现象。 「所以我试著跳进那个洞里。平常的我都会当作没看见,但那一天我的心情特别好,而且觉得似乎会很好玩。」 两人连连点头。如果好玩的话,那么做也是当然的。 「接著在下一瞬间,我就在『外界』了。当时周围有很多『人类』,但他们一看到我之後,立刻口吐白沫晕倒了。因为那时候的我,外表比现在的模样还要更奇怪。」 「口吐白沫?『人类』还真是奇怪呢。」 「会吐白沫也只有在他们太过震惊的时候而已。有机会的话,你们也可以试试看。」 「机会什么时候会出现呢?」 「我也不知道。」宽沿帽判官再次笑容满面。「总之,一看到大洞的话,就跳进去看看吧。搞不好会连到『外界』的世界去哦。」 两人用力点头。从今而後的数百年问,每当眼前的地面突然冒出了一个大洞时,她们都会不断跳进去吧。不过先不论这件事,这时薇薇提出了疑问。 「钦,那你为什么又回到『囊界』来呢?『外界』是个很棒的地方吧?」 宽沿帽判官微微沉下了脸。 「嗯,是啊。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一直待在『外界』——但是『都城』的那帮家伙似乎很不喜欢阿赖耶识跑到外面去。我到了『外界』没多久,就被『守护灵』给抓住,然後送回到手提袋之中。接著他们强行把我变成这副德行,现在则是变成一名『判官』,为『都城』工作。」 宽沿帽判官耸了耸肩,两人於是一同「哦——」地发出惊叹。因为宽沿帽判官揭晓出的过去实在太过出人意料了。见状,宽沿帽判官笑道: 「你们出去『外界』的时候,也要小心『守护灵』。当她和手提袋的『拥有者』在一起时,更要多加提防。不然的话,都已经难得跑出去了,或许有可能会和我一样,被她们带回来,强行要你们当『判宫』呢。嗯,不过我本来就不後悔当上『判官』啦。」 说完後,宽沿帽判官轻轻眨眼。 「因为可以遇见像你们这么有趣的阿赖耶识啊。」 美亚之所以会拿起店里的宽沿帽戴在自己头上,便是因为那些回忆。 「钦欵,怎么样,薇薇。好看吗?」 得以来到梦寐以求的『外界』,美亚十分兴奋。相较之下,薇薇则是爱困地打著『欠。自从到了『外界』之後,她就一直没阖过眼。薇薇也很期待在『外界』探险,但可以的话,她希望是在脑袋清晰的时候进行。 「嗯嗯,是啊,很好看哦——『啊……」 美亚顿时鼓起双颊。 「什么嘛!真是的,难得来到『外界』了!别打呵欠啦!」 「你那么说我也没办法啊,我就是想睡嘛。之後再来看帽子吧?快点办好事情,早点睡觉吧——」 在她们争执不下的时候,忽然有人出声叫住她们。 「那个——你们两位?爸爸和妈妈在哪边呢?」 在外面的世界中,那名妙龄女子,可以用盘著头发的优雅女性来形容她,不过在她们的,对方只不过是普通人类。美亚眨眨眼望向薇薇。 「爸爸和妈妈是什么?」 「唉,美亚你真是的,他不是有说过吗?喏,因为人类只要喉咙被割断就会死掉,所以才会制造『小孩』,这样就算死了也没有後顾之忧了。而制造小孩所需的东西,我记得就叫作『爸爸妈妈』吧。」 女店员困扰地蹙起眉,完全不明白她们两人在说些什么,不过她似乎是不希望商品被弄脏,伸手想从美亚头上拿下帽子。 「……那个,这个是店里贩卖的东西哦?若是你们拜托爸爸或妈妈出钱买下这顶帽子,它才会真正属於两位小姐哦。」 「钱是什么?」美亚又问。 薇薇轻叹了口气,她并没有回答而是开口咏唱: 「奉『悠游王』之名——」 过了数分钟之後,薇薇与戴著宽沿帽:心情极好的美亚,一起抵达了目的地。 「要拿东西,竟然还需要钱呢!外面的世界虽然有很多有趣的事物,但也好麻烦哦!」 「真是的,我不是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吗?美亚,你都只记得好玩的事。」 「当然啊!其他事情有必要记住吗?」 美亚说的确实没错,所以薇薇只是笑而不答。两人踏进眼前的店家,她们寻找的东西,应 该能在这里取得。薇薇暗忖,一定要确实搜寻,看哪一样才能真正达成目的,然而—— 「——哇、哇、哇啊啊!好厉害!好厉害哦!薇薇,喏、喏!你看这个,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哦——!」 美亚发出欢呼,睁著闪亮的大眼睛跑来跑去,似乎把店里所有的玩具看成一座宝山。 当然,薇薇也同样感到有些亢奋。正如她所说的,『外界』的世界里有趣的事物多得让人眼花撩乱,其中又属这里最特别。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和美亚一样,整天都在店里尖叫玩耍。不过薇薇硬是压下欲望,拉住了美亚的手。 「真是的!要玩等之後再说吧?你忘了我们今天该做的事了吗?」 美亚转头看向薇薇。薇薇看见她的表情,深深叹了口气。 「……这样子啊,你忘了啊,那么,我再跟你说一次。我们是为了招唤马基维利才来到这里的,我们需要战力吧?所以我们才会来这里啊。」 「啊——!」美亚突然大叫一声。看来是真的忘了。「是有这么回事!」 「振作一点啊,美亚。如果要抢先『守护灵』一步,我们就一定要做好应对的准备啊。」 美亚「呜」的一声,低头凝视自己的手腕。遭到『守护灵』砍飞的手虽然已经再次接合,但还是无法顺利动作。 薇薇牵著美亚的手,又哄又骗地说: 「正如『守护灵』说的,如果我们正面对抗她,其实一点胜算也没有。我们两个一定会被打成碎片,然後被带回手提袋里。美亚,你也不希望变成那样吧?」 「……不要!人家好不容易才出来的!」 「是啊,我也一样不想哦!我才不要还没玩到什么、就被带回里面去,然後硬是逼我当什么『判官』的。」 逛著玩偶精品店的两人停下了脚步。薇薇看著琳琅满目的商品,感到非常满意。她心想,这么一来,应该就能骗过那家伙了。她开口问了正交叉著手臂环顾店里的美亚,记不记得她之前说过的『作战计划』。 「啊、嗯,那个我还记得哦,因为好像很好玩!」 美亚咧嘴一笑答道。真像是美亚会有的回答,薇薇不由得笑了起来。 「游戏果然还是要刺激一点才好,如果被『守护灵』抓住的话,游戏就宣告结束了。这么看来,这会是个很久没体验过的趣味游戏哦!」 薇薇听见美亚说的这一番话,也跟著用力点头。所谓的游戏,就是赌注愈大时,可以获得的刺激性和乐趣性也会愈大。若是以努力来到『外界』的数百年岁月作为筹码,这场游戏必定精彩可期。 那么,准备开始。 「奉『悠游王』之名。我的呼吸是生命之气息。呼息所触反到的:初伪』们啊,直到梦想幻灭之际前听我指挥。」(译注:初偶是指初次偶遇的人们;而偶也带有『人偶』的双关语之意。) 薇薇高声咏唱『领域宣言』後,店里的几名人类都一脸奇异地望向她。薇薇无视於他们的目光,继续做了个深呼吸——不久,薇薇的『悠游王』已经遍及店内各个角落。 这么一来,所有待在这问店里的人类,都成了薇薇的『初偶』。 但是她不要「大的」 第四幕 白山同学与被窝里 晚上十点。 阿衡正站在宿舍的房间中。 教王护国学园的学生宿舍是公寓风格式的。除了一楼有大厅、餐厅和公共澡堂,各楼层还附有学生专用的交谊厅之外,和附近的综合住宅大楼几乎没有什么不同。房间的话——虽称不上宽敞,但也足够让两个人进住。 经历了一整天接连发生的不可思议事件後,再过两个小时今天就要宣告结束了。仅在十分钟之前,阿衡才在澡堂中汗流浃背,硬压下口中的呵欠,心想今天要早点睡觉。但对於现在的阿衡来说,先前的睡意早已荡然无存。 白山同学在他面前正座著。 她身上穿著睡衣。 散发甜美的香气。 面对这三大关键要素,阿衡敢说没有任何高中男生还会想睡。 白山同学低垂著头,脸颊因紧张和羞怯而染上一片嫣红,就像是一个新婚初夜的新嫁娘。光看著她那副模样,阿衡的心跳就不断加快。 为了让自己强烈动摇的理智沉静下来,阿衡再次回想著白山同学为何会偷溜进他房里的经过。 晚问九点半。 洗完澡的阿衡待在交谊厅里休息。 他的头上冒出蒸腾的热气,穿著睡衣坐在沙发上,手上拿著咖啡牛奶的瓶子。同样盥洗完毕的十几个男学生正在闲聊,电视也不断传出声音,形成了一种仿佛是在教室里才会有的喧闹。 阿街心不在焉地听著那些声音,回想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 但阿衡早已放弃将今天发生的事逐一列出,然後再仔细去理解。因为不论是哪一件事,都能完全破坏阿衡以前的世界观,如果妄想要弄清楚所有事,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发疯。 手提袋里的世界——『囊界』;居住在其中的『阿赖耶识』;以及保护手提袋拥有者的『守护灵』。阿衡认为,关於这些事,或许只要知道它们是存在著的就好,根本用不著去理解。 阿衡需要明白的只有这两件事—— 也就是现在那个名为美亚的超乎常识存在,正意图夺取他的性命—— 还有白山同学需要自己的帮助。 嗯,阿衡独自点头。阿衡想通之後,一股浓烈的睡意忽然袭来,他打了个呵欠,从沙发上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或许是遭到十叶那群人殴打的缘故,他现在感到全身酸痛。对於走在 『受诅咒』人生之路的阿衡来说,这点程度的殴打根本称不上受伤,不过挨打的地方还是会感到疼痛。 还有跌打损伤用的软膏吗?——阿衡一边思索,一边打开房门。 白山同学正在他房里。 「……」 阿衡关上了门,揉揉自己的眼睛。 ——是我太累了吗? 还是自己真的喜欢上她了?这就叫作相思病吗?所以是太过思念才会导致自己产生幻觉吗——两人明明认识还不到一天的时间…… 「……你在这里做什么啊?阿衡。」 伊织一脸诧异地问,阿衡不由得吓得跳起几十公分高。 「哦。刚才那是什么?新的搞笑动作吗?」 「——是、是伊织啊,别吓我啦。」 「真难得,你居然会吓到。怎么了,房间里有幽灵出没吗?」 伊织放声大笑,但阿衡却笑不出来,嘴唇紧紧抿起。但桐谷伊织这个人对别人想隐瞒的事物特别敏感,看见阿衡的僵硬表情後,他立刻敛起笑容。 「……真的出现什么了吗?小偷?」 「不、不是,没有什么小偷,我没事。所以你可以回去了吗?伊织。」 「……?」 伊织歪著头,过了数秒之後,嘴角露出邪恶的笑容。 「嗯,就是这么回事啊。唉呀——这样子啊,这样子啊,真是抱歉了,我真是太不识趣啦。」 不识趣。听见这个词汇之後,阿衡的心脏险些跳出胸口。伊织拍了拍阿衡的肩膀。 「那就再见罗,看完之後记得也要借我啊。」 丢下了这句之後,伊织转身离开。 隔了几秒之後,阿衡终於明白伊织是误会了他的意思,身体顿时虚脱乏力。虽然对自己来说是个不怎么名誉的误解,但总比被人知道白山同学在他房里要来得好。 一想到这里,阿衡重新望向房门。 话说回来,白山同学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在自己房里。夜色已经这么深了,「那个」白山同学,不可能偷溜进女生止步的男生宿舍。那名少女没有这么做的意义、理由及胆量才对。 一定是我眼花了——阿衡这么说服自己,他握住门把,一口气打开门。 「……呵呵。」 他发出疲惫的乾笑,屋里没有任何人在。 阿衡摇了摇头,直接走进房间的床铺。这是当然的,平日总是畏畏缩缩,只要伊织三昴近,就会躲到别人身後的白山同学,怎么可能来到这种地方,还私自闯入男生的房间呢—— 砰! 独自一人待在房中时,却突然有人拍了拍自己背部的话,任谁都会跟阿衡作出相同的反应——大声尖叫然後整个人跳起来。阿衡以光速般的速度转头去看,出现在眼前的是—— 「对、对不起,吓到你了……」 穿著睡衣的白山同学,露出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 ◆ 「……请用。」 「谢、谢谢……」 阿衡从冰箱里拿出一大罐柳橙汁,在杯里倒入果汁後放在桌上。白山同学头低低地拿起杯子,咕噜咕噜地暍下柳橙汁。阿衡目不转晴地看著她。 对娇小的白山同学来说,粉蓝色睡衣似乎有点太大。她从宽松的袖口中伸出指尖握著杯子。她一口气暍完了柳橙汁之後,才发现阿衡正紧盯著自己,脸颊倏地泛红。 「——对、对不起,因、因为我很渴,所以——」 「不不,没关系啦。那个——」 面对腼腆的白山同学,阿衡感觉自己的心脏惊人地加速跳动,心想再这样下去不行!於是他假咳了一声,继续问了下去: 「……为什么白山同学你会在这里?」 白山同学的肩膀霎时颤动了一下。她低下了头,硬是挤出了几句话: 「……其实我、也觉得这样不好。可是,我想不出其他方法了,除了这里我想不到能去的地方,所以……」 阿衡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交叉著手臂转过了头,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背後怱然—— 「白大人,没问题的!『她』似乎不在这里!」 九卫大声嚷嚷,同时砰的一声踹开浴室的门。 「……你在别人的厕所里做什么啊?」 「看了还不知道吗?这是扫敌行动。如果要在未知的地方休息,确认周遭环境的安全是最优先的事项!」 「我说啊,这里几乎所有地方都很安全——等等,你刚说了什么?休息?在哪里?」 「这里。」九卫指著自己的脚下。 阿衡看向白山同学。 白山同学低著头,不敢正面回应阿衡的视线。不过,他要求白山同学解释一下的视线,似乎已经传达到她的眼里。正襟危坐的白山同学,直视著自己的膝盖中间,忐忑不安地开口说: 「我、我一开始,和宫代同学,那个、讨论了九卫的情况。」 阿衡又看向九卫。九卫一副「东西是本大小姐的」的模样,大口大口暍著阿衡为了白山同学拿出来的柳橙汁。 「我跟她说,我妹妹来到东京之後,却忘了申请借宿许可,所以问她该怎么办才好——虽然这样像是在欺骗宫代同学,让我很过意不去,不过宫代同学仔 细地教了我该怎么做。她说只要拜托宿舍的管理员就可以了。」 阿衡点了点头。 「嗯,是啊,管理员有这个权限。那么,你已经去拜托过了?」 白山同学不安地眨了眨眼,缓缓点头——阿街心想,为什么你要露出那种表情?仿佛在描述某个可怕的回忆似的。 「……嗯。後来我和九卫,还有宫代同学一同前往管理员的房间。宫代同学笑著说一定没问题,管理员会允许家人在这里借宿的。」 「然後?」 「进去管理员的房间之後——远咲学姊就在里面。」 「就、就像是早已知道我会过去一样,桌上还放著饼乾和三个茶杯。远咲学姊将宫代同学关在门外,拉著我和九卫进入屋内後,就说:『我等你很久罗,白山同学。』她一直笑咪咪的,可是、可是,我却觉得她的表情好可怕——」 那的确很恐怖。 或许是回想起那时的画面,白山同学的娇小身躯开始猛烈颤抖。九卫紧紧地抱住白山同学的手臂,像是要平抚她的恐惧。但是连九卫的神情之中都隐含著害怕之色,阿街心想这绝对不是错觉。 「……那么,拿到许可了吗?」 「远咲学姊说马上就会拿给我们。」白山同学张开颤抖的嘴唇说道: 「她还说,会花一点时间,趁机来聊聊天吧。虽然很恐怖,可是又没有能拒绝的理由,所以我就和九卫一起吃了她请的饼乾——很好吃哦。」 阿衡忍著头痛似地将手撑在额头上,喃喃问道: 「你说出秘密了吗?」 白山同学慌忙用力摇头。 「没有!——我、我想我勉强守住了秘密。不过,远咲学姊问了我很多问题也是事实。她一边闲聊,一边穿插询问有关阿赖耶识或是九卫的事。有好几次我都差点说溜了嘴,所以我害怕得——」 「逃了出来?」 白山同学用力点了点头,双手紧握住膝盖上的睡衣。 「如果继续待在女生宿舍,远哄学姊似乎就会紧缠著我,可是逃到外面的话又没有地方可去——当我烦恼的时候,九卫就说她有个好主意。」 「九卫有仔细地听你们傍晚时的交谈内容哦!阿衡,你是一个人住吧?那么就算白大人和九卫逃到这里来,也完全没有问题啊!」 虽说是一个人住,但他住在男生宿舍里的事实还是不变,因此会有很多问题存在——不过,阿衡决定保持沉默。火上加油是蠢蛋才会做的事。 阿衡陷入沉思,白山同学轻咬下唇,起身说道: 「对、对不起哦,阿衡同学。在九卫的强烈建议之下我就来了——但是这样你很困扰吧?封不起,我会回到女生宿舍,试著说服远咲学姊——」 「不。」 阿衡反射性地说出这个字。 白山同学大吃一惊,整个身子都僵住了,维持半坐起身的姿势。那个姿势应该很累吧?但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直直盯视著阿衡。 阿衡做了个深呼吸,整理脑中的思绪。的确,那应该是最好的选择。毕竟这里是女生止步的男生宿舍,要是被人发现白山同学在这里,一定会引起一番大骚动。而且,如果不小心出了差错,校方有可能会怀疑他们是不单纯的异性交往,然後作出停学处分。 所以,她回去比较好。阿衡应该这么对她说。 但是—— 「……我有几个建议。」 阿衡在回过神之後脱口说出了这句话。 「第一,就是现在我打电话给远咲学姊向她抱怨。因为白天跟远咲学姊讨论商量的时候,她曾经说过她『不会追究』,所以她这么做显然违背了自己的承诺。如果向她抗议的话,她应该就不会继续再向你逼问了——应该啦。」 白山同学点了点头,眼中闪耀著深信阿衡的纯洁光芒。 「但是,毕竟她是远哄学姊,或许不会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我想那应该只能获得暂时的安宁吧。依上述情形看来,白山同学,你有自信能一个人完全避开远咲学姊的追问吗?」 白山同学的脸上仿佛写著不可能,用力摇了摇头。这时,一旁的九卫突然站起身来。 「——对了,我怎么会没注意这个方法?根本就不用逃避啊。既然那家伙想揭穿白大人的秘密,那么她就是敌人!下次她再接近过来,九卫就狠狠教训她一顿——」 「绝对不行!」「千万不要。」 「……」 「教训她干嘛?难道你要把远咲学姊剁成碎片吗?的确,如果你那么做的话,这个社会有可能会变得和平一点,但那可是杀人啊。你觉得白山同学会答应吗?」 白山同学连忙摇头。九卫一脸不悦,阿衡继续趁胜追击: 「而且,如果要尽早找出阿赖耶识,我们就需要远咲学姊的协助。一定要想出办法,同时躲过远咲学姊的追问,不过她同时也是我们的伙伴。」 九卫噘起嘴唇,咚的一声就地坐下。 阿衡重新看向白山同学,继续说了下去: 「我刚有梢微想到,在手提袋中度过一晚不就好了吗?况且九卫本来就不用住进女生宿舍,待在手提袋里就好了吧。」 白山同学一脸困惑地看向九卫。 「……我也曾对她说过,那样做会比较好。」 「九卫哪能那么悠哉呢!」九卫几乎要龇牙裂嘴。「阿赖耶识就在外面,九卫当然要保护白大人啊!那种事——呣唔!」 「太大声了。」白山同学连忙伸手捂住九卫的嘴巴,叹著气说: 「因为九卫这么说我就算了。其实我也是可以一起进去手提袋里,但如果是手提袋被那些阿赖耶识发现的话就糟了——而且,不要太常进去比较好,今天白天是因为希望阿衡同学相信我所说的话,我才会进去的。」 「这样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白山同学低下头,然後——轻轻地抚摸自己的发丝。 她摸著那头阿衡自以为天生的雪白长发。 他霎时觉得自己的心中涌上一股寒意,就像是在平时行走的路上踩到地雷似的。然而会这么想的似乎只有阿衡而已,白山同学察觉到阿衡的神色之後,微微露出笑容。 「你别在意我头发的事,我已经习惯了。」 听见她的安抚语句後,阿衡顿时觉得自己的人品又降了一级。他撇开了自卑的思绪,清了清喉咙之後,说出最後的建议: 「还有一个方案是,如同九卫的提议,今天你们就住在这个房间里。」 白山同学的眉头顿时抽动了一下。 她的脸颊开始泛红。看到对方那般明显的反应,阿衡也不由得心生动摇。他在桌子下方握紧自己的双手,用力一掐。快保持冷静!阿衡对自己这么说道。 「因为正如九卫所说的,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住而已。如果只是要藏你一晚的话,我想也没什么大不了——呃,嗯,当然,如果白山同学不想住在这么脏乱的房间,我也不会介意啦……」 「——不想。」 「咦?」 「并、不会、不想。」 白山同学吞吞吐吐地以微弱的声音说了出口,垂下羞得通红的脸。 就连阿衡也觉得一股热气忽然涌上自己的脸部。他搔了搔脸问道: 「呃、是吗,那么——要住下来?」 白山同学没有回话。那是理所当然的,面对这么直接的问题,她根本答不出来。 阿街心想,毕竟只是把白山同学藏起来,也不用觉得自己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过孤男寡女在同一个房间度过一晚,他还是认为这样非常不恰当。 好一阵子,白山同学和阿衡都是不发一语地盯著桌面。 打破这阵郁闷沉默的是—— 「你还在犹豫什么啊,白大人!九卫不是从一开始就说过只有这个方法了吗!」 九卫开朗地大喊,完全不懂得两人的微妙心态。 白山同学似乎是得救似地看向九卫,轻轻点了点头,接著她把目光转向阿衡,以带著哭音的语气问道: 「……真的、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阿衡轻笑出声。 「只要白山同学不嫌脏乱的话,我一点也不觉得麻烦啊。」 这番话也算是推了白山同学最後一把。 白山同学调整坐姿,膝盖并拢重新坐好,挺直背脊直视著阿衡。那张与平时畏缩神色截然不同的脸蛋,依然因羞怯而显得徘红。 白山同学维持著那个姿势,以三只手指抵在地板上鞠躬行大礼。 「那么,那个——小女子不才,还请你多多指教。」 这样的台词不太对吧!但阿衡现在无法以半开玩笑的方式说出口。 ◆ 话说回来,她们到底是怎么进来这个房间的? 阿衡一边准备三人份的棉被,一边向她们两人提出疑问。穿著睡衣的白山同学眨著眼睛望向九卫。只见她从漆黑民族服装的襟口里,掏出一块黑色的布。 是她在白天用来覆住自己的那一块布。 「你是笨蛋吗,当然是使用了『国隐』啊。」 「……那个『国隐』是什么东西啊。对了,还有那把黑刀也是。」 「哼哼。」九卫又一副得意的神态。「连『领域』你也不懂吗?唉——真是的,所以九卫才讨厌外面的人类嘛!算了,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将头抵在地板上跪著恳求的话,九卫我啊,也是可以告诉你啦——」 「九卫……」白山同学低声轻道:「你不要再让我蒙羞了啦。」 阿衡曾经听说,自古以来,傲慢就是一种紧紧依附在人类身上的不治之症,但是把白山同学的这句话录成录音带发售,或许会认定是治疗这种疾病的特效药吧。 九卫像是被定住似地僵住不动,接著低头咕哝起来: 「……『国隐』是九卫和白大人的『领域』——『九绝门』的第五项兵器,这块黑布通往『夹缝世界』。透过那里,我们可以移动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那又和『囊界』不一样吗?」阿衡觉得他的常识要是再被颠覆的话,可能就要抓狂了。 「完全不一样哦。『囊界』是在现实世界实际存在的地方;但『夹缝世界』却是一个具有概念性和哲学性、不知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场所。它可能存在於这个世界上的某处,也有可能不存在於任何地方。」 「完全听不懂。」 「放心吧。」九卫又是一脸得意。「九卫也不太懂!」 阿衡以无言来表达自己的错愕,但不知九卫是没有注意到,还是注意到了却故意不理会。她接著详细说明: 「也就是说,例如你现在正处於一个『确实存在於那里』的状态,『国隐』就能将其变为『有可能存在於某处也可能不存在於任何地方』的状态。利用这一特点,剩下的就是由我们决定『存在於哪里』,而且哪里都可以。不管是地球内部、宇宙尽头,只要选择了一个你想去的地方後,再拿起黑布就好。这么一来,你就会从『有可能存在於某处也可能不存在於任何地方』的状态变成『确实存在於那里』的状态。唉,不过实际上根据距离和时问,也有一定程度的限制。」 「……原来如此。」其实他根本理解不到三成。 这时,白山同学吱吱呀呀地爬著梯子,从上层床铺下至地面。 「——所谓的『领域』,全部都是这类的能力。」 站定在地板上的白山同学,自言自语似地低喃: 「我想阿衡同学也曾在『里面』看过——『囊界』是凭藉和气外界』截然不同的法则所成立的。『领域』便是由法则具像化之後所形成的,那是『囊界』居民阿赖耶识才能使用的一种能力。白天的时候你看过了吧?」 「嗯,是那个——美亚施展出的招数,像是瀑布一样的东西吧。」 因为阿衡在那个招式之下差点丧命,所以他记得很清楚。白山同学微微点头。 「我想那一定是美亚特定拥有的『领域』。人类如果被卷进『领域』之中,几乎都无法得救——所以要是找到阿赖耶识她们,绝对不能独自一人去捉住她们哦?请来通知我们一声。」 阿衡用力点了点头。用不著她提醒,面对那两个怪物级的对手,阿衡也不会逞英雄妄想将她们打得落花流水。 想到这里,他脑中浮现出疑问。白山同学刚才说过,『领域』是只有阿赖耶识才能施展的力量。可是—— 「可是,为什么白山同学你也能使用那个『领域』的力量呢?」 「那还用说吗?因为她是手提袋的『拥有者』啊!世世代代的『拥有者』,都能使用称之为『九绝门』的『领域』力量。从以前开始就是如此,藉由两人一同奏唱『领域宣言』後,白大人就能给予九卫『国隐』或『久世守夜房』等等,这些拥有强大力量的兵器。」 「……嗯。」 阿衡摸不著头绪,其实连『囊界』和『阿赖耶识』他也不太清楚。只不过既然九卫她们这么说,他也觉得事情大概就是那样。阿衡强行说服自己,接著忽然想到一件事。 明明不打算当英雄逞威风的。 不过自己或许帮得上一点忙。 「那个,叫作『九绝门』吗?那些武器,我能够使用吗?」 话才说出口,他随即就有种「早知道不要说出来就好了。」的感觉。 「你?」九卫惊讶的问。一开始是确认的语气,到最後变成打从心底感到不屑的口气: 「你?」 白山同学困窘地别过了脸。 「啊——不。」阿衡不禁开始辩解,「不行的话就算了。」 九卫模仿以前美国喜剧演员的动作,耸了耸肩,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接著她的脸上彷佛大大地写著「唉呀呀!就是这样我才讨厌人类」似的,转身望向白山同学。 「他是这么说的,该怎么办呢?九卫的白大人。」 白山同学不发一语,只是紧盯著自己的脚尖。 一想到她可能是对自己的提议感到错愕不已,阵阵羞愧的浪潮不禁涌上阿衡的心头。他发出不成声的呻吟,寻找撤回前言的机会—— 白山同学却突然露出了微笑。 「……我呢。」 她的微笑,并不是在嘲笑阿衡、也不是对他感到错愕,而是带著另一种截然相反的意味。 一种想藏也藏不住的喜悦。 像是坐在暖和的火堆旁时,那种安心的神情。 白山同学在略嫌宽松的睡衣中,难为情似地缩起身子,轻声低道: 「我是第一次告诉别人『领域』与『九绝门』的事。」 阿衡与九卫都眨著眼睛望向白山同学。 两人完全不懂白山同学在说些什么,但都能感觉到她正要说出某些重要的话。阿衡领悟到了这一点之後,内心有点动摇,搔起了脸颊。九卫脸上的神情则愈来愈不悦。 「我总是希望有人会理解我所说的话,但总是在说明完一切之前,就遭到他人的耻笑。所以这次能够全部说出来,我很开心——而且你也愿意相信我。」 白山同学抬头看向阿衡。 「所以,九卫,我们就试试看如何?看看阿衡同学能否使用『九绝门』,或许他办得到也说 不定哦。」 是吗?阿衡惊讶地转向九卫。 现在的九卫——脸上已经不见先前的嘲弄神色。 「……不,那个,不用做那种无意义的事吧。」 「只是试试看而已,没关系吧?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九卫像个不希望宝物被人抢走的孩子般,将『国隐』紧抱在胸前,眼神游移不定地看著微笑的白山同学、胸前的『国隐』,和眨眼看著自己的阿衡。 终於,九卫慢吞吞地将『国隐』栘开胸前,畏畏缩缩地将它递向阿衡。阿衡十分困惑,但仍是伸手打算接下—— 「——还是不行!那种事才不可能!不可能的事没必要做!」 九卫大叫一声後,啪地一声拍开阿衡的手。 「啊、九卫!」 接著九卫转身冲进浴室里,砰的一声将自己关在里头。白山同学慌忙转动门把,大声斥道: 「九、九卫!你怎么这样,快向阿衡同学道歉!」 「白大人,恕难从命!根本就不可能让那个人类尝试拿『九绝门』啊!所以没那个必要了!」 「我、我不是要你对不让阿衡同学试拿『九绝门』这件事道歉啊!?是因为你刚才打了他啊!九卫、你快开门——!」 阿衡按著刺痛发疼的手,茫然地看著她们两人。 在众人吵闹的时候,夜色更深了。 明明还有其他必须解决的问题。 时针走至晚上十点三十分,离熄灯还有一段时间,但现在如果有人已经就寝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即便有人造访阿衡的房间,只要装睡的话就行了。 相较之下,更应该先解决的事情是——宫代的事。 「宫代同学?为什么?」 「因为她和你同寝室吧?你不在房间的话,一定会引起骚动啊。嗯,不过远咲学姊一定知道白山同学会不见是由於自己的缘故,所以她不会太过慌张。但还是先和宫代报备一声比较好。」 「怎么报备?」 阿衡目不转睛地看著白山同学。白山同学红著一张脸,揪著胸前的睡衣问道: 「怎、怎么了?」 「白山同学,你有带手机吗?」 白山同学左右摇头。是因为穿著睡衣就直接逃出来,所以现在没带?还是她原本就没有手机呢?阿衡猜想後者比较有可能吧,同时打开书桌的抽屉,开始翻找东西。 不久阿衡拿出一张记有联络资料的纸张递给白山同学。 「原本直接打到宫代的手机是最好的方法,但现在也无可奈何。你就打电话到女生宿舍,请对方转接给宫代,然後再告诉她你今晚不会回去,这样她才不会起疑。」 「要、要怎么说——」 「拿九卫当藉口就好了。说你们决定不住女生宿舍,而是住在朋友的家里,但撇下九卫一个人又好像很危险,所以你也一起和她外宿了。而且你们已经取得管理员的许可,要她别担心——这样子如何?」 白山同学尊敬地看著阿衡,连连点了好几次头。 「好厉害喔。阿衡同学,你怎么可以想出这么多谎话呢?」 虽然她没有恶意,但阿衡听来却像是在谴责自己。阿衡脸上露出苦笑,把自己的手机拿给白山同学。 「我并不擅长说谎,硬要说的话,这也算是受到了伊织的影响吧。和他交朋友之後,我也 变得伶牙俐齿的——喏,你就用这个打电话吧。其实用公共电话打是最好的,但我想你今天就不要再出这个房间了。」 白山同学听了这番话之後点了点头,然後她突然问又愣住了。 她看著联络资料与手机,开始思索某件事,而且似乎是一件相当重大的事。只见她表情有些逗趣,皱起眉头之後就地正座,仿佛面临生死关头似的,凝视著眼前的两样物品。 最後,白山同学轻声说道: 「……如果在女生宿舍的通联记录里,留下了阿衡手机的来电号码,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阿衡频频眨眼。 「啊啊、嗯——如果真的有人去调查的话,那的确是不太妙。嗯,不过没关系啦,学校宿舍虽然记录了我的电话号码,不过应该不会有人特地去核对吧。」 除了一个人。但这句话阿衡没有说出口,因为白山同学光是回想起那副眼镜的光辉,可能就会吓得浑身发抖吧。 听见阿衡的回答後,白山同学低头静默了片刻。接著转动视线,看向九卫。 「……九卫,拿出手提袋。」 九卫正趴在地上吃著饼乾,细碎的饼乾屑全都掉在阿衡的漫画杂志上,听到这个命令後她猛然回过头。九卫的嘴边都是洋芋片的碎渣,她将口里的食物全吞下肚之後,开口问道: 「手提袋吗?为什么要拿出来?」 「……我想拿出电话。」 瞬间,九卫的表情一沉,阿衡一脸错愕地望著她。 「——九卫不懂、您在说什么。白大人,手提袋是——」 「别说了,九卫。把手提袋拿来这里,拜托你了。」 听见白山同学前所未有的强硬语气,阿衡才察觉到她正打算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阿衡屏气凝神地看著彼此瞪视的白山同学与九卫,九卫紧抿著嘴唇,反抗似地瞪著白山同学。白山同学脸上神情虽然还是一如往常的胆怯,不过她并未别开目光。 「九卫,拿出手提袋。」 听起来不够强势,却又十分具有威严的说话声,在静谧的房中回响著。 九卫噘起嘴唇,还是不得不服从白山同学的命令。她抓住身上民族服装的衣摆,猛力一拉,衣摆倏地伸长工一种令人发毛的地步。在不禁皱眉的阿衡面前,九卫粗鲁地甩动自己的衣服—— 接著从中滚出了一个手提袋。 无论何时怎么看都相当巨大的手提袋。阿衡看著白山同学双手拿起那个巨大又笨重的手提 袋时,不禁让他联想到某个处罚游戏。手提袋握柄处的正下方贴了胶带,那大概是对十叶造成的破洞做的紧急处理吧。阿衡以微妙的心情凝视著她们。 白山同学打开手提袋,把手伸到里头去。九卫紧张地说: 「白、白大人,这样子——」 白山同学迅速转向九卫,眼神虽然依旧怯懦,不过她一字一句清楚地说: 「九卫,为了守住我们的秘密,我们已经给阿衡同学添了很多麻烦了。那样的话,至少我们不能对他有所隐瞒。」 「可是——!」 白山同学不理会想要反驳的九卫,从手提袋里抽出了手臂。 她手里已经握著一只手机。 阿衡眨著眼盯住那只手机,喃喃地说: 「你不是没有手机?」 「我的确没有,也没有签下合约——但是,手提袋里有。」 语毕,白山同学低下了头,像是隐忍著什么似地咬住下唇。 这时,某些影像忽然从阿衡的脑海深处浮现。 从手提袋里拉出了黑布、黑刀,甚至黑色少女的一连串举动—— 还有,白山同学的跟踪行为。 白山同学一直跟在阿衡身後,也给了他许多东西。例如为了帮助深受『诅咒』所苦的阿衡,她也拿出了不少物品。阿衡一直感到很疑惑,觉得她未免也准备得太周到了,每当阿衡因疼痛所苦的时候,她都可以立刻给出需要的物品。阿衡总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每次她都能拿得出来呢? 一般来说,他一定会笃定地说「哪有这么荒唐的事啊!」但那不是一般的手提袋,它足个神奇的手提袋,里面还有一个叫作『囊界』的奇妙世界。 伸手进去拿出东西的话,也就表示—— 「白山同学,难不成那个手提袋——」 「没错,白大人能够从手提袋里拿出任何东西。」 回答的人是交叉双臂、直盯著两人看的九卫。 面对明显露出敌意、死瞪著自己看的九卫,阿衡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任何东西,换句话说——」 「就是所有东西。只要是白大人想要的,她将手伸进手提袋之後就可以得到。不论是吃的、暍的、狗啦、猫啦、羊啦,甚王是钱、宝石、股票、汽车或者快艇。既然手提袋里都有『囊界』存在了,拥有者能取出这些东西来也不足为奇吧?——但是,你听清楚了。」 九卫一边解释,一边缓缓地朝向阿衡逼近。 看到她来势汹汹的模样,阿衡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站在他眼前的,不是阿衡至今所相处的那个九卫,也不是那个任性、好面子、不知世事又活泼的少女。 现在,在阿衡面前的——是那个只为了守护白山同学而存在、能毫不留情地摒除任何想加害於白山同学之事物的无情『守护灵』。 「能从手提袋里取出东西的人,就只有白大人一个。唯有手提袋的正当拥有者、『继承人』。像你这样的人类,即使把手伸进手提袋里,也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不仅如此,手提袋还会发动防御功能,把你整个人吸进『囊界』里。所以你可别打歪主意啊。」 阿衡微微地喘气,朝瞪著自己的九卫反驳。 「什、什么歪主意啊。你觉得我会对白山同学的手提袋做什么吗?」 九卫乾脆地说道: 「没错。」 白山同学抬起头,僵著一张苍白的脸,高声地说: 「九卫!——你说得太过分了!阿衡同学不是那种人!」 九卫的黑发晃动,转过头去看著白山同学,然後就不再出声,甚至也不打算开口反驳了。她的侧脸浮现出怜悯白山同学的神情。 你真的相信他不是吗?——她的表情正透露出这样的讯息。 相对之下,白山同学的表情实在是太柔弱了。如果九卫真的开口逼问「你真的相信他不是吗?」这句话,大概白山同学也没办法点头同意。阿衡根据自己的直觉发现这个事实。 一阵沉闷的痛楚掠过心头。 阿衡皱起脸。他早已习惯肉体的疼痛,无论是刺伤、切伤或擦伤,大多数伤口所带来的疼痛,阿衡都有自信不会为此皱一下眉头。 尽管如此——不受白山同学信任的事实对阿衡来说,却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痛楚。 白山同学望向阿衡,试图解释些什么。但阿衡不想看见她脸上的那副表情,因为对阿衡来说那是他所无法忍耐的痛楚。他低下头别开了脸,站起身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维持平静,低声说道: 「——总之,如果能不留下任何通联记录,那就再好不过了。白山同学,就麻烦你用那个手机打到女生宿舍去吧。」 「嗯、嗯,我知道了——那个,阿衡同学,你要去哪呢?」 经她一问,阿衡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转身走了好几步。他突然停了下来,没有回过头,紧盯著房间的门扉,不加思索地开口说: 「我要去买饮料,我去外面的自动贩卖机一下。」 阿衡说完之後,不等她回答就走出房间,然後带上房门。 站在几近无人的走廊上,阿衡听著关门时所发出的「喀喳」声响,想像著白山同学会如何看待两人方才的对话,随後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 ◆ 晚间十一点。 尴尬的氛围仍然没有消退,就已经到了宿舍熄灯的时间。 「那么,我要关灯了。」 阿衡觉得自己的音量似乎显得特别大,或许是因为屋内没有人在讲话,也许是因为他下意识地想说给九卫听。 「喂,九卫,不要一直看那些东西。我要关灯了。」 趴在地板上看著漫画的九卫扭头看向阿衡。看见她的神色,阿衡不禁有些担心。也不是说明显有什么不同,但他不由得—— 「……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耶?」 九卫顿时摆出臭脸,啪地一声阖起摊开的漫画,猛然站起身子。接下来,当她的手正想要指向阿衡时——身形却一阵踉呛。 「呜哇!怎么,你果然身体不舒服吗?没事吧?」 阿衡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九卫却硬是推开。 「吵死了!你别碰我啦。我才用不著你、担~~心。」 九卫低沉吐出的话语,跟平日强势的她差了十万八千里。她深深吐了一口气後,正打算踏出脚步,身体却又失去平衡,往前方跌了下去。这次是白山同学撑住她的身体。 「……九卫,果然——」 「我没、没事的,白大人!我只是在外面待太久,感觉有点想睡而已!我还是早点睡吧。睡饱养足体力之後,我会早日把那两个阿赖耶识塞回手提袋里!」 九卫大声嚷著一听就知道是虚张声势的话後,转身爬上通往上铺的梯子。她的动作看来也十分无力,阿衡觉得这应该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白山同学同样咬著下唇,凝视著九卫的背影。 阿衡轻咳了一声,对白山同学说道: 「那么,白山同学也要睡了吧?」 「嗯、嗯——那、那个,阿衡同学,谢谢你。帮了我们这么多忙。」 阿衡露出微笑,点了点头。 白山同学原本紧绷的表情,安心似地放松下来,然後跟在九卫後面爬到上铺。阿衡望著她的身影,嘴边的微笑已然消失。 方才的对话,犹如哽在喉间的一根细刺,让他总觉得无法释怀。 不管白山同学如何感激自己、倚赖自己——她依然还是不相信我。 但怀有此种念头的自己却更让人感到厌恶。阿衡轻轻摇了摇头。 阿衡关掉电灯开关。顿时室内一片黑暗,他毫无窒碍地往前走。此时,悄然无声的房间里,传出不属於自己的呼吸声。 阿衡钻进被窝里头之後,丝毫没有睡意。或许是因为白山同学就躺在离自己不到两公尺的正上方,又或者是——在心底挥之不去的那些对话,挡住了该有的睡意。 白山同学可以从手提袋里拿出任何东西。九卫曾这么说过。 接著,九卫还警告阿衡,要他别打歪主意、别以为能对手提袋恣意妄为。 九卫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阿衡还没蠢到听不懂。 一个可以拿到任何东西的手提袋,仿佛是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魔法道具。如果有人知道现实中确实存在这种东西——到底会有多少人想得到它呢?一旦知道只要拥有那个手提袋,自己往後的人生都将获得保障的话,究竟还会有多少人能坚持於微不足道的道德感上呢? 阿衡想起了宫代。她担心著总是独自一人的白山同学,所以一有空就会邀白山同学一同共进午餐,在宿舍里也会亲密地倾听对方的烦恼。 他又想起那个名叫十叶的少女。她轻视著总是独自一人的白山同学,但一听说白山同学身上拥有钜款时,就立即威胁要夺走手提袋。 宫代变成十叶的画面,白山同学或许已经想像过很多次了吧。 至今一直亲切和蔼的人,在得知手提袋的秘密之後态度骤变。 所以白山同学才会如此拚命地守护手提袋的秘密。 因为她从以前到现在,已经碰到无数次阿衡无法想像的残酷经历。 阿衡一想到这里,不禁脱口而出: 「白山同学……」 他的说话声在黑暗之中回 响。不知为为什么,他觉得听起来不像是自己的声音。或许是因为他从未在熄灯之後,独自一个人在房间里面开口说话吧。 对方没有回应。阿衡心想,如果她再不回话,那么事情就此作罢,於是他又出声呼唤她。 「白山同学?你睡了吗?」 过了一段漫长得让人窒息的时间後,终於传来轻声的回应。 「……怎、怎么了?阿衡同学。」 听见白山同学紧张的嗓音,阿衡能够想像出她现在羞红的脸。他不禁在黑暗里微微一笑,然後突然注意到自己先起了头,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那个,白山同学你……」 他边说边回想自己原本打算说些什么。 但是,都是一些太过「直接」的话。 当阿衡思索著该怎么修饰的时候,原本沉默的气氛变得更加死寂。他不禁焦急起来,彷佛有什么东西在身後追赶,阿衡不由得就将浮现於脑海中的字句直接说出: 「——白山同学,你曾经被人背叛过吗?」 上方似乎传来一阵沙哑的吸气声。 又是一片沉默紧压而下。 这是阿衡第一次在非物理性的因素之下感到胸口苦闷。他翻了个身,上下铺因而发出了吱呀声,伴随而来的摇晃也跟著影响到躺在他正上方的白山同学。阿衡在黑暗中抿紧嘴唇,这时他听见了—— 笑声。 「哈!」 那个笑声似乎在嘲笑某人,但阿衡无法辨别那是否是针对自己。过了一会儿,他才察觉到那是九卫发出的笑声。 「曾经被人背叛过?你想听那些老生常谈的故事吗?」 「……九卫。」 白山同学略带哭声的嗓声响起。听到之後,某种情绪涌上阿衡的心头,但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可以确定的是,某种不安的感觉占据了他的胸口。 九卫压抑的低沉嗓音之中,充满了以前没出现过的情感,完全感受不到她平时的幼稚与傲慢,只有严峻的反抗心态。 「曾经有很多家伙,大多是觊觎手提袋的混帐家伙,当他们得知手提袋里拿得出这世界上的一切东西——包括金钱、宝石,所有能满足自己欲望的『一切事物』後,他们看著白大人的眼神就完全变了。白大人与九卫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次那种表情了。那是这世上最丑陋的嘴脸。」 「呐,九卫,那个——」 「如果是打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利用我们才接近的家伙,那倒还好。因为他们只是想要手提袋所带来的好处,只要我们回应他们,他们就不会『背叛』白大人。既然从一开始就不是朋友,也就没有什么背不背叛的。」 「九卫,你别再说了。」 「你知道最恶劣的是哪种人吗?阿衡——就是像你这样的家伙。像你这种一开始装作一副很了解我们的样子、然後亲近我们,到了最後关头却又过河拆桥,九卫最无法饶恕的就是这种 人。因为你这种人不但利用了白大人,还深深地伤害了她的心。」 阿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仿佛是被针给缝住了似的,嘴唇完全无法张开。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没有说话的资格。 「所以,阿衡,你要记住这一点。就算白大人再怎么相信你——不,正因如此,所以九卫绝对不会信任你。九卫是『守护灵』,守护白大人的人,我绝不会原谅伤害白大人的人,你给我好好记住这一点。」 阿衡这时才注意到,在黑暗中的自己正紧握著棉被。他明明想出口反驳、明明该反驳些什么,却无法对九卫说的话加以辩驳。他真的很痛恨这样的自己。 这时,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声响。 是有人在抽噎的声音。 白山同学正在啜泣。 霎时,阿衡涌上心头的情感立即转变。 「白山同学,我——」 他并不是顾及到白山同学的心情。 只是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坦诚地把自己心里的话、向一个在上铺啜泣的少女倾诉。 「我不会的。我不会、背叛你。」 九卫立刻有了回应,她以愤慨夹杂讪笑的声音说: 「一开始大家都这么说。说什么『只有』我绝对不会背叛你,所以请相信我吧。」 「直到最後我都会这么坚持。我不会说什么绝对,也不会叫你一定要相信我,只要——」 阿衡做了一次深呼吸,接著笔直地仰视著正上方。他朝著躺在眼前的木板上方,努力压抑哭声、肩膀微微颤抖的白山同学清楚地说: 「你只要看著我就好了,然後你再自己判断吧。看我是不是会背叛你。」 这种说法连阿衡自己都感到很暧昧。阿衡的嘴角浮现苦笑,此时,上方传来了声音。 是白山同学的说话声,但阿衡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因为在寂静无声的房间之中,她的音量小到几乎要被寂静给吞噬。 但是,阿衡根据自己听见的推断—— 嗯。 她似乎轻轻地应了这么一声。 光是这样,阿衡就心满意足了。之前胸口的疼痛、以及知道自己不被白山同学信任的疙瘩,彷佛全部都消失无踪了。即使现在她不相信他的话也没关系,只要以後白山同学能在他面前绽放「发自内心的笑容」,一切就值得了。 心满意足之後,睡意倏地袭来。 他打了个大呵欠,翻过身子。即使上下铺摇晃地吱呀出声,阿衡也不再在意。现在他只想 睡觉。他拉起棉被盖住头,又想再多说一句话时却作罢,再开口也只显多余,因此阿衡只在心中呢喃著: 晚安,白山同学。 ◆ 顺带一提。 白山同学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意外地来得相当快。 或许是身体还不习惯房间里有自己以外的人在吧,阿衡明明非常想睡,却一直睡不安稳,只要有轻微的摇晃,他就会立刻醒过来。 在已经适应黑暗的视线中,有某个物体在动。看来是有人从上铺下来了。望见睡衣的轮廓後,阿衡认出那是白山同学。她意识迷糊地踩著脚步、摇摇晃晃地走向房门。 她是要去厕所。 不可以看吧……尽管如此心想,处於半睡梦状态的阿衡大脑忘记下达闭上眼睛的指令。电灯开启与浴室开门的声音传了过来,刺眼的光线射人他扩大的瞳孔之中,门扉关上之後光线随即消失。 过了一会儿,传出了冲水的声音。 阿衡的意识又开始昏沉起来。 他闭上了眼睛。不过眼皮的另一端感觉光线瞬间亮起,接著啪的一声按下电灯开关的同时,光线又再次消失。阿衡隐约感觉到白山同学正往自己的床铺走来,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 「……!?」 他猛然惊醒。 因为忽然有人摸了阿衡的头,让他大吃一惊。也因为当他反射性地睁开眼睛时,白山同学的脸庞就在眼前,甚至近到听得见她的呼吸。在黑暗之中,阿衡完全看不清她脸上是什么表情,只见她一直欺身进来,毫不客气地推开阿衡的身体,想直接钻进被窝里面。 「——唔!?什!!」 「咽……九卫、好挤……再过去一点啦……」 听见她含糊的说话声之後,阿衡顿时了解白山同学正处於半睡半醒的意识朦胧状态。阿衡的神智顿时陷入混乱,决定先回应她的要求,微微挪开身体腾出空间,白山同学立刻钻了进来。这已经不是「听得见对方呼吸」的暧昧而已,白山同学呼出的甜香气息,已经直接吹往阿衡的鼻尖。 这是怎么回事? 心脏怦咚怦咚地跳动著危险的旋律,让阿衡整个思绪大乱,只有问句在他的脑海中反覆回 响,事情怎么会这样?我该怎么办? 「嗯……呵呵、九卫真是的……好痒哦……」 白山同学脸上出现只对熟人才会绽露的天真笑容,同时在阿衡耳边低语,让阿衡的理智几乎就要崩溃了。阿衡心想,我绝不能沦陷,要是在这个时候失去理智,恐怕会失去很多东西吧。像是自己的一条小命之类的。 为了维持理智,阿衡拚命思考,试图厘清现在的情况。其实也没有多困难,总之就是—— l、白山同学睡迷糊了。 2、她弄错了自己该睡的床铺。 3、然後她误以为自己是睡在同一张床上的九卫。 事情就只是这样,十分简单。 在阿衡思索的同时,白山同学不停地抚摸他的身体。阿街心想,她平时可能也会对九卫这样做吧。她捏著阿衡的脸颊,享受充满弹性的触感,即使阿衡想逃走,白山同学的双腿已经夹紧阿衡的膝盖,让他根本无法动弹。阿衡彻底体验到女性大腿的温暖与柔软,然後死命地压抑某种快要爆炸的冲动。 「……不准逃……因为九卫、是我的……嗯唔……」 出乎意料的,九卫似乎常常遭到这样粗鲁的对待,说不定外表柔弱的白山同学,私底下是个女暴君——阿衡连忙挥去无关紧要的幻想,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叫醒白山同学这一个选项,大概是绝对不能选的。 要是叫醒白山同学,结果下一秒她手上出现炸毁地球的开关的话,那事情就不妙了,而且如果真的出现在她手上,她也一定会按下开关。与其咬牙面对自己钻进入同班男同学被窝、甚至在对方的身体上摸来摸去的事实,她多半宁愿选择让世界毁灭。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少女。 即使白山同学的手中没有出现炸弹的开关,她也一定会发出惨叫声。接著九卫就会醒来4如同侍奉手提袋拥有者的武士般迅速地一跃而下+看见了阿衡与白山同学同床共枕4把阿衡大卸八块。以上。 阿衡咕的一声吞下唾沫,开始动了起来。 小心点、小心点。 他暗自祈祷白山同学千万别醒过来,同时从她的双腿之间抽出自己的脚。成功。 白山同学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抚弄阿衡脸颊的手也停了下来。阿衡屏住呼吸从棉被中坐起身子,以超人般的意志力,凝视著香甜地睡在自己身旁的白山同学,然後不碰她一根指头就走下床铺。对他来说,算是完成了一项丰功伟业。 他站在地板上,深深地吐了口气。即使跑完马拉松也不至於这么累。阿衡甩了甩头,当他迈开步伐的时候—— 「……」 裤管。 被抓住了。 「九卫、你、要去哪里?」 听到稚嫩的嗓音之後,阿衡回头与她四目相接。白山同学从黑暗中凝视著他。她的眼神恍惚,脸依然紧贴在枕头上,只有眼神紧紧地攫住阿衡的身影。 於是阿衡—— 「——我。」 虽然他不擅长模仿别人。 「我要去、厕所,白大人。」 但是危机出现时就另当别论了。 「……是吗、那要、快点回来哦……」 白山同学低声呢喃之後,忽然嫣然一笑。那一抹微笑柔美而可爱、洋溢著发自内心的信赖——在那瞬间,阿街心跳加速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接著白山同学松开了手,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阿衡甚至忘了呼吸、出神地望著她的笑脸好 一阵子,最後才转过身去。如同他方才回答的走进浴室後,坐在马桶上,就这么一夜到天明。 真想在亮一点的地方欣赏她的笑靥——这个念头一整晚都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不去。 第五幕 白山同学与枪林弹雨 宣告放学的钟声响起,阿衡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趴到桌上。 「早上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想问你……」 导师才刚离开讲台,教室便再度成为喧闹的场所。同学们迫不及待拿起手提袋,讨论著接下来要做什么去。伊织居高临下地俯视阿衡,见到他对周围的嘈杂声无动於衷,於是好奇地开口询问阿衡: 「你今天看起来很想睡,昨天熬夜啦?」 当然,阿衡并没有搭理他。阿衡知道,如果自己随便回答,以伊织如动物般灵敏的直觉,或许真的会发现昨晚发生什么事,而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伊织知道。 伊织对著拚命打呵欠的阿衡耸了耸肩。 「虽然刚刚下课的时候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再说一遍。『图书馆社』的全体社员,今天放学後要去图书馆集合,当然白山同学也要去。」 「——嗯,我知道了啦!我立刻就去行了吧?」 阿衡无精打采地站了起来,朝著教室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当他要走出教室之时,白山同学的身影正好映入眼帘。 她的身影背对阿衡,往走廊的另一头离去。 就在阿衡不知该不该叫住她、邀她一起去图书馆的时候,她已经在走廊转角处转弯消失了。 回想起来,今天和她就坐在隔壁而已,却连一句话都还没说过。今天早上也是,阿衡昨晚没有睡好,一觉醒来之後,已经看不见白山同学与九卫的人影,桌上只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著:「谢谢你收留我们,很可惜不能当面向你道谢,因为我们得赶在没人起疑之前,回到女生宿舍去。」 在阿衡床上醒来的白山同学,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阿衡一想到这里,在责任感的驱使之下,他觉得应该叫住白山同学,但同时涌出一股不能和她说话的自制力。他觉得如果自己刻意提起那件事,说不定会让白山同学更威到羞耻,所以决定在下次见到面的时候,只要装得若无其事就可以了。 阿衡走出楼梯口之後,朝著图书馆所在的那片灌木丛走了过去。阿衡一边揉著惺忪的睡眼,一边穿越特别教室的小径,差点就没注意到危险。 一个孩童。 一个小学生年纪的男孩,站在特别教室大楼的玄关。 阿衡一边走路一边看他,男孩也双眼发直地回看著他。 在怪异的沉默气氛之下,那男孩就在特别教室大楼的暗处消失无踪。 「……」 到底是什么?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阿衡边走边回头,想确定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小学生出现在高中校园里的确很奇怪,但也不是绝不可能的事,也许是某个家长带著孩子来学校也说不定。 不过,让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一点。不只是小孩子出现在那个地方让他感到诧异而已,他似乎也在哪里见过那孩子。 对了,他终於想到了! 那孩子楞楞地盯著他看的神情。 他记得那个表情。 但他却想不起来何时见过,也觉得这种小事无法详细回想起来也很正常—— 图书馆就在眼前,如何在里头那个『魔女』面前守住白山同学的秘密,这才是他现在非思考不可的问题。 「从白山同学那里得到的情报,也只有『阿赖耶识』的特徵而已。而且到底能不能破解,老实说,我也没什么自信——」 远咲学姊把阿赖耶识的照片放在盘起的膝盖上,用手弹了弹照片。 「没想到只花了一天,就可以做到这种程度,托你们的福,局也都布好了,十叶也出乎意料地帮了很多忙。」 说完之後,她将资料放到眼前的桌子上。 数十张两名阿赖耶识各种角度的照片,以及十几张关於目击证词的详细报告,啪地一声摊开在众人面前。 白山同学神情复杂地看著这些照片及资料。 不知为何,应该会担心白山同学这副模样的九卫却不见人影。但阿衡又不好在远咲学姊面前向白山同学问起九卫的去向,所以他百般无聊地拿起眼前的资料。 「……这个,是玩具店吗?」 其中一张照片,看起来是从监视摄影机拍到的画面印出来的。在画质不是很好的照片当中,金发黑衣的阿赖耶识被玩具店里的布偶围绕著,笑得好不开心,头上不知为何还戴著一顶宽缘帽。 「没错,正确来说是在大型连锁百货…同仓屋』六楼的『阿米吉亚』拍到的,是从『阿米吉亚』的监视摄影机里撷取的画面哦。有好几个目击证人说看见她们下午四点半左右出现在这一层楼。」 「也是,那种样子要不引人注意都难。」伊织看著其中一张照片说。 远咲学姊点了点头後接著说: 「下午四点五十分,她们朝『阿米吉亚』的方向走去,过了几分钟後便离开那里。可惜的是,我没办法确定店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因为我们顶多只能取得静止的画面。不过,怎么说呢——至少我们可以推测,很明显地她们是为了要操控它们,才会出现在那里的。」 『它们』,指的是跟在薇薇与美亚之後的玩具们。 小熊布偶、塑胶模型机器人、洋娃娃以及展示用小木马,还有其他人偶或动物布偶等,仿佛她们的跟班似地排成一列。 这就是阿赖耶识的力量吗? 阿衡偷瞥白山同学一眼,发现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是因为阿赖耶识的存在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而感到害怕吗?还是因为——? 「我先说清楚,接下来的消息不见得是正确的哦。下午五点,她们从『高仓屋』消失了,之後大约在六点时,有很多人在站前看见『穿著夸张的两个孩子,以及跟在她们身後的玩具队伍,後面还跟著好几个小朋友』,因为她们太引人注目了,所以令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但很不可思议地居然没有引起骚动,大家似乎都以为是什么宣传活动。」 大概是因为这个队伍有小孩子在里面。 白山同学伸出手拿著照片,指尖还微微颤抖。 「晚上八点,附近的警察局接获三件失踪报案,每一件都是在『阿米吉亚』玩的小孩失踪,给家长看了这张照片後,至少可以确定照片上的这些孩子就是失踪的小孩,也就是说——那些小孩,是被这两个叫薇薇与美亚的女孩子带定的。至於她们是怎么做到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远咲学姊看起来心情大好,她凝视著因罪恶感而表情复杂的白山同学,接著说道: 「再继续放任她们不管的话,或许会有更多被害者出现哦,白山同学。你说对吧?」 白山同学紧咬著嘴唇,接著抬起头直视远咲学姊。 「……她们现在在哪里?」 「不清楚。有监视录影机的地点也就罢了,万一她们在外面,那我布下的眼线就派不上用场了,我只能搜集片段的目击证词,大致了解她们往哪个方向去,其他就完全无从得知。不过——」远咲学姊露出微笑,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你能够再给我更详细的资料,那就另当别论了。」 白山同学低下了头,远哄学姊见状,露出看起来真的很开心的样子。她从来不曾这么直接对阿衡他们显露自己的情绪,且似乎以欺负像白山同学这样的女孩为乐。 阿衡感觉一股怒气涌了上来,开口阻止她道: 「等一下,已经有小孩失踪了,现在是谈交换条件的时候吗?」 伊织这次也难得地站在他这边。 「没错,学姊。就在你讨价还价的时候,那些孩子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就糟了,到时候可是连 笑都笑不出来啊。」 「唉呀,你们这样讲也太没良心了吧,我也很想找到那些失踪的小孩啊,但是情报实在太少了,我也无能为力啊。」 被学姊这么一顿嘲讽,手中没有资讯情报网的阿衡等人,反而变得无可反驳。一段短暂的沉默之後,阿衡有气无力地发问: 「至少,她们的去向,你已经派人跟踪了吧?」 远咲学姊微笑著说: 「完全没有。」 「……是吗?」 除了这句话,阿衡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同时尝到了苦涩的挫败感。 无论远咲学姊得到多少正确的情报,也没办法让她吐实,对远咲学姊来说,昨天阿衡他们提出来的条件,根本就毫无意义可言。如果我自己找不到任何线索,那么只要掌握情势让对方不得不说就行了——远咲学姊的确是这么想的。 突然,阿衡感觉到有人拉著他。一看之下,原来是白山同学捉住了阿衡外套的衣角,像个迷路的孩子似地紧挨著他,然後,白山同学怯生生地开口了: 「……好、好吧,如果是我知道的,我会尽量——」 她话只说到一半。 白山同学突然之问不说话了。 原因是阿衡出手了。说得更明确一点,是他伸手把白山同学手上拿的照片抢了过去。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白山同学忘了继续她的投降宣言,抬头看著阿衡。阿衡并没有回望她,只是专心地盯著照片里的某个地方瞧。 「白山同学,你不必说下去了。」 「……咦?」 「我知道了,薇薇跟美亚还有这些小孩在哪里。」 远咲学姊眼睛微睁看著阿衡,伊织也同样屏息看著接下来的发展。 照片上,薇薇跟美亚的队伍里有个小男孩。 脸上呆滞的表情——就跟刚才阿衡看见的一模一样。 「这个学校的特别教室大楼——我在那里见到这孩子了!」 伊织与白山同学两人同时惊叫出声,而远哄学姊还是保持著沉默,只是不停地盯著阿衡的表情。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所以也看不出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接著远咲学姊耸了耸肩,看来是因为秘密无论如何也守不住才不得不说,而不是找不到机会。 「算了,既然被你们发现那也没办法。正如平泽所说的,的确有目击证人指出薇薇跟美亚在学校附近出现。发现的人是你们同班同学前田秋穗,在来学校的路上看见的,接著她们也带著人跑掉了。」 「那么她们现在还在那里吗?特别教室大楼里?」 伊织半信半疑地开了口问道。远哄学姊不置可否,回答道: 「我没办法直接确认所以不清楚,因为——特别教室大楼的监视摄影机全部都被破坏光了。」 社办内除了远哄学姊敲打键盘的声音外,只剩一片沉默。虽然不是铁证,但至少是决定性的证据了。肯定是薇薇跟美亚怕暴露自己的行踪、才破坏了监视摄影器的镜头。 「那、那个……不好意思!」 白山同学突然开口打破沉默,接著,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轻快的声音与表情说道: 「我突然很想上洗手间——可以先失陪一下吗?」 一片沉默。 「……请便,你找得到路吗?」 最後,远咲学姊以若无其事的口吻这么说,白山同学连忙点头,拿著手提袋就奔了出去。阿衡搔搔头,~心想她居然可以忍那么久,早点说出来不就好了,何必觉得不好意思呢? 阿衡随即发现到远咲学姊专注地盯著自己看。 「……」 阿衡眨了眨眼并想了一下。 接著马上明白她的意思。 「——啊,不好意思,学姊,我也可以去吗?」 看到远咲学姊点头之後,阿衡飞快冲出教室,直奔图书馆门口。 不出所料——那里有两个少女在低声交谈。 「——九卫反对!九卫不能带著白大人去可能会有阿赖耶识出没的地方!」 「就算你这么说也没办法啊,因为你是路痴,如果没有我带路,你根本就到不了特别教室大楼。」 「所以九卫不是说过好几遍了吗?我们可以利用那个人类——」 「不行!不可以!绝对不能再让阿衡遭遇到任何危险了。」 这时,阿衡突然拍了一下白山同学的肩膀。 「唉呀!?」 白山同学惊声尖叫的同时,雪白的头发也随之倒竖,吓得全身僵硬的她,连转身过去都做不到,阿衡故意用哀伤的声音对她说话。 「你怎么这么见外啊,这种事告诉我不就好了?」 「……阿衡、阿衡?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白山同学努力找藉口的垂死挣扎,在九卫的满面笑容之下化为乌有。 「人类,你来得正好,你刚都听到了吧?阿赖耶识所在的那个叫特别教室大楼的地方,就由你来带路!」 阿衡已经习惯了她那种霸道的说话方式,不禁露出苦笑,突然之间,他意识到这是他今天第一次见到九卫。 「这么说来,你今天都去哪里了,九卫?」 「……要你管,我在手提袋里面啦。」九卫不高兴地回答道。 阿衡想起昨天的对话,明明昨天还紧跟在白山同学身边的,为什么今天要躲在手提袋里? 白山同学轻咳了一声,似乎打算开口解释,不过也许她只是想度过眼前这个不太妙的状况。 「——因为九卫是『守护灵』,如果一直在外面的世界的话,她的能力就会消耗。昨天她一直待在我的身边,所以今天必须让她待在手提袋里,让她储存能量,以防万一。」 阿衡看著九卫——可能是他的心理作用,九卫的脸的确显得憔悴了些。 而且,现在就是那所谓『万一』的时候。这么一想,他心头突然有一阵沉重的压力袭来。如果利用九卫宝贵的时间与体力却徒劳无功的话,那么说不定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後果。 即使如此,他得到的应该是可信度很高的消息,特别教室大楼的监视器全部都遭到破坏,如果只是单纯的恶作剧,破坏的规模也未免太大了。 「这样的话,更要早一点过去才行。好了,快点走吧!」 两人正要开始行动的时候——白山同学伸出双手拚命阻止。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昨天不是说过了吗?阿赖耶识真的、真的是很危险的对手!况且阿衡不是被美亚盯上了吗?明知道很危险,还要自投罗网去找阿赖耶识,这样绝对不行!」 可是,白山同学轻易地就被九卫推开了。 「那可不行,白大人。九卫身为『守护灵』,绝不能让白大人暴露在危险之下,不过这个人类就无所谓了。」 「你、你说什么——!」 「没关系的,白山同学,你就听九卫的话。你身为手提袋的『拥有者』,万一碰到阿赖耶识,对方肯定不会善罢千休——话说回来,我的条件也一样。」 不过,比起白山同学,自己能逃掉的可能性应该比较高。 「唉呦,你偶尔也会说些好话嘛,人类——好了,快点走吧,你负责帮九卫带路。」 「……你的能力一直在消耗,态度还是这么跩。不过,算了。」 白山同学一直在旁边说著「那个」或者「等一等」,想插入两人间的交谈,但阿衡与九卫有志一同地无视於她,打算一起离开。 但白山同学不死心地跟在两人身後,她小跑步拚命设法留住阿衡,此时阿衡回过头来笑著告诉她:「白山同学你 先回去社办等,没问题的,我们马上就回来。」 阿衡笑著说完之後,白山同学露出被打败的表情,垂头丧气地完全放弃了。 ◆ 滴答、滴答——室内回荡著的声音,只有秒针计数时间的声响。 白山同学坐在沙发上凝视著时钟。 房间里只有白山同学与远咲朱游两个人在。朱游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责任,若无其事地看著手上的书,白山同学则是坐立不安地拚命移动臀部,探头怯怯地偷瞄朱游,似乎有什么问题想问而张开了口,最後还是一脸挫折地低下了头。 朱游阖上书本。 「什么事?」 始料未及的一句问话,让白山同学缩起肩膀。在偷偷瞥了朱游的表情一眼之後,白山同学硬是挤出笑容。 「……请问……您在看什么圭曰?」 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结果却问出这种问题?如果平泽衡在场肯定会露出苦笑。不过,远咲朱游并不是乎泽衡。她仿佛在做例行公事般,把自己正在看的书封面拿给白山同学看,并且将上面的字念出来: 「《阿利亚?阿灵顿与雾屋中的杀人魔》,是理察?g?赛佛托勒在一九八九年出版的推理小说。你有兴趣吗?」 「钦——这个,这……」 「唉呀,白山同学你都不看书的吗?好可怜哦。这里原本是『文艺同好会』性质的社团,可是平泽与桐谷对书本都没什么兴趣的样子,我还以为如果是你的话,至少能聊点跟书有关的话题。」 「啊,我、我会看书啊!那个,虽然我没读过阿利亚那本书,但是日本作家的小说我读过好几本。像是石田秀三的《远灯》~~水江芽依的《假寐的指尖》之类的,我很喜欢。」 「纯爱小说啊?你这样很有女孩子的感觉,很好啊。」 朱游说完之後静静地微笑。白山同学似乎感到很不好意思,脸颊变得红通通的。朱游仔细地观察了她片刻之後,缓缓地开口说话: 「话说回来,白山同学。」 「是?」 「你的手提袋有破洞是吧?你不想缝好吗?」 白山同学的笑容瞬间褪去。 她支支吾吾地想要遮住手提袋上的破洞。朱游一边观察著她的反应,一边站了起来。光是她的这个动作,就让白山同学紧张得快叫出声来,只见朱游拉开社办的橱柜,从里面拿出一个箱子之後,缓缓走向白山同学。白山同学以注意掠食者般的视线,紧盯著朱游面无表情的脸不放。 然後,朱游在白山同学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桌上放的是个针线盒。 「我来帮你缝好吧,把手提袋给我吧?」 白山同学屏气凝神紧盯著朱游看。 朱游回望白山同学,疑惑地歪著头,彷佛在反问她怎么了。 白山同学迟疑了一会儿之後,将抱得死紧的手提袋,怯怯地递给了朱游。 「那个——」 「?」 「虽然、虽然很麻烦,可是能不能拜托您,从内侧开始缝呢——?」 看著白山同学以惶恐的声音提出要求,「知道了。」朱游点头示意。 朱游打开针线盒,拿出长一号的针与粗黑的缝线,把线穿过针孔之後,她低头静静凝视著手提袋的破洞,发现用胶带临时贴住的破孔上有烧焦的痕迹。朱游低声问: 「白山同学,你抽菸吗?」 「——!?没、我没抽!」 「其实你也不必急著道歉,我不是很在意这种事,也很相信『没被抓到的犯罪就等於没做』这句至埋名言。不过不可以在图书馆里抽烟哦。」白山同学的唇办开了又闭,却挤不出一句话来。朱游依然面不改色地观察著手提袋的内部,边缝边说道: 「我跟你开玩笑的,我不认为你会做那种事。」 「——!」 「不过,看起来一定是某个人故意弄破的吧?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个意外,而是有人刻意用菸头烧出来的焦痕。」 白山同学低下了头,朱游看著她的脸蛋,以肯定的口吻说:「是十叶吧?」 看见白山同学突然静止不动,朱游眯起双眼,继续说了下去: 「我会叫她向你下跪认错。」 「不——您不需要这么做,没关系的!这没什么,所以——」 「可是这个手提袋,是你很重视的东西吧?」 白山同学脸上的表情霎时改变。 原本混杂著焦急与困惑的她,瞬间便失去所有情感。她强忍泪水,唇角抿得死紧,双眼仿佛看著遥远的地方般失去焦距。脸上的表情像是怀念著什么、又好像回想起很久以前尝过的伤痛。 白山同学低垂眼帘,以轻柔的口吻低声说: 「那是我妈妈留给我唯一的遗物,我妈妈只留给我这个手提袋。」 白山同学又说了一句:「可是……」脸上露出虚幻的微笑,笑容里带著一丝困惑。 「如果人家问我是不是重要的东西,我却无法回答,因为我自己也不晓得答案。虽然这是我和妈妈唯一的连结——但有时候,我甚至想乾脆扔掉它算了。」 白山同学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表情里带著懊悔。朱游斜睨著她,手指轻轻拂过缝好的裂口,低声说: 「我好像有点多管闲事。」 「啊!——不是的,您别这么说!」 白山同学慌慌张张地摇了摇头,从朱游手中收下手提袋。她自己也同样摸了摸缝合处,接著便笑了,看起来又高兴又有些别扭。 「谢谢你,远咲学姊——其实我本来就该自己把它缝好,可是我又不太会缝纫,所以您真的帮了我大忙,是我误会远咲学姊了。真的,非常谢谢您。」 朱游以看不出在想什么的表情,观察著朝她深深鞠躬的白山同学—— 一滴血毫无预警地从未游的鼻子滴落下来。 「!?」 「唉呀,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体质关系。」 朱游若无其事地按住鼻尖说著。手朝著放在桌上的面纸伸过去抽了几张压在鼻尖上。鲜红色的血在白色面纸上晕开,让白山同学愈看愈害怕。 「……体、体质?」 「我亢奋就会流鼻血。都是白山同学你不好,你不该露出这种毫无防备的表情,害我都想出手偷袭你了。」 「……」 朱游无视於无言以对的白山同学,依旧不改优雅神色,拿出面纸塞住自己的鼻子。 朱游塞住鼻子之後,嘴角再度浮起一丝轻笑,因为她看见浑身僵硬的白山同学一脸惊恐的样子。看著全身散发出想要立即逃跑的讯号的白山同学,塞住朱游鼻子的面纸被染得更红了。然後,当她缓缓地开口的时候…… 有人打断了她。 「那个——学姊。抱歉,打扰一下。」 朱游嘴角的笑容立刻消失,以瞪著碍事者的眼神注视伊织。她光是这么做,就让高大的伊织颤了一下,疑惑自己做错了什么。伊织轻咳了一声说明来意。 「……就是,因为您要我顾守图书馆四周,所以我去巡视了一圈,结果发现了让我很在意的事,所以特地过来向您报告。」 「什么?」 「钦——这个——这很难说明,该怎么说呢——说得明白一点——」 朱游皱起了眉。伊织生平第一次见到朱游这种表情,也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恐惧。他敏锐地发现朱游内心的波澜与不耐烦。伊织仿佛训练有素的士兵一般,迅速简短地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她们两人。 「布偶军团入侵图书馆了。」 ◆ 阿衡绕 到特别教室大楼之後,在薇薇与美亚昨天出现的房间四处巡视,却没发现她们出现过的蛛丝马迹。 阿衡开始感到焦躁,因为九卫的时问有限,不能让她因自己的推测错误而浪费时间,所以他感到肩上扛的责任更沉重了。 不知道九卫是否察觉到阿衡的焦躁,她坏心眼地问: 「怎样?你不是说有什么人在这里?」 阿衡走在昏暗的地下走道上,嘴角扭曲地看著九卫。 「我们才刚开始找而已吧?而且我也只说了有可能,我并没有说一定会在这里啊。」 「唉呦,现在就试著为自己找不到人这件事找藉口啦?凭你这么点决心,就想取得白大人的信任啊?」 「能不能取得她的信任,根本不是重点吧?」 九卫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死命瞪著阿衡瞧。或许她认为现在白山同学不在场,正好可以趁机把话说个清楚。 「我话说在前头,想要白大人对你敞开心房,就凭你,再等个一千年都等不到啦。她对於 人类这玩意儿,早就已经完全绝望了。」 九卫以忠仆似的口吻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你只要记住一点,靠你这家伙,是绝对无法使用『九绝门』的。那只有白大人与我九卫才会使用而已。」 阿衡挑起一边眉毛看著九卫。 「你对『九绝门』还真执著——既然如此,你昨天为什么不把它借我?」 九卫的脸红了起来。白山同学的一脸羞红会让阿衡觉得很可爱,但是九卫胀红了脸只会让他感觉有生命危险。她龇牙咧嘴一字一句地说道: 「因为没必要借你,那个只有九卫会用而已。」 「没试过怎么会知道呢?只是试试看也不行吗?」 九卫的表情更加严峻了,她握著『夜房』的手开始劈啪作响,发现自己正在火上加油的阿衡,悄悄地和火源拉开一段距离。 「——人类,给我听清楚了。所谓的『领域』,只有原本的拥有者才能使用,因为『领域』属於拥有者内心的一部分,也就是本人内心世界的具体化。没有人会愿意把自己的心交给别人。」 「……可是,你就能用。」 「九卫之所以能用,是因为我是『守护灵』!我就是为此而存在的,所以才能进入白大人的内心世界!——但是,像你这种什么都不懂、只是凑巧帮了白大人,而且又笨蛋、无知、脑袋空空、迟钝、愚蠢的家伙——」 连珠炮般的咒骂,让阿衡放弃想打断的念头。之前他就觉得九卫是个很难相处的女孩子,现在看起来,这个不好相处的女生还非常地讨厌他。 就在这个时候,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在地下走廊不远的前方,似乎有一间仓库。 在仓库人口,好像有只小熊布偶正在盯著两人看。 就像之前的白山同学一样,小熊布偶藏起了半边身子,仿佛在监视这里的情况。一瞬间还想著是否只是被人放在那边的,但两人一发现它,立刻就躲了起来。在阿衡还搞不清楚状况而站在原地不动时,九卫已经拿起『夜房』追了上去。 「虽然不甘心,但你说对了,这里的确是他们的老巢!」 「啊!九卫——!」 在阿衡出声制止之前,九卫已经紧追著小熊布偶进入仓库里。「砰」的一声,仓库的门随之关上。 「唔啊!做什么?住手,这是恶作剧的时候吗?」 「不是我干的!还有你啊,这么容易识破的陷阱别轻易上钩啦!!」 阿衡一边叫著,一边拔腿开始奔跑。他心想,现在与九卫分开实在不妙,毕竟自己只是普通人类,如果在这种地方被薇薇与美亚袭击的话,那就—— 「唉呀……」 也太刚好了。 阿衡的思考与动作在同一个瞬间冻结。 「这不是昨天那个人类吗?既然跟『守护灵』一起行动,表示你对我们多少也有点了解罗?」 在走廊深处闪烁的日光灯之下,在那一片黑暗中。 薇薇与美亚两人,手牵著手缓缓地定了过来。 「明明已经遭受美亚的『天塔瓦解』袭击,你还是要来找我们。你就这么想跟美亚玩『捉迷藏』吗?」 一旁的美亚听了後忍不住嗤嗤窃笑,被那种眼神盯上,阿衡感觉背脊一阵发凉。无论如何得先想办法自救才行,於是阿衡高声地提醒九卫: 「九卫!阿赖耶识出现了!」 「什么!在哪里!——欵,这只熊好烦啊!滚开,阿赖耶识已经——哇!」 接著是一阵令人感到不祥的静默。 「……可恶!别太小看我九卫了!」 九卫的高声怒暍,表示了她被激怒到什么程度,在此同时,仓库里也回荡著九卫在里头大肆破坏的声响。 阿衡抱住自己的头,薇薇见状忍不住发笑。 「『守护灵』的脑子果然不怎么灵光,这么一来事情就好办了。」 「嗯,的确如此,薇薇。」 两人彼此点头示意,阿衡差点就要出声附和她们的话了。他没这么做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顾虑到九卫的想法,而是很在意薇薇刚才说的话。事情好办?也就是她们确实打算要做些什么。 「……你们这些家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特地回到这所学校来?」 薇薇看著阿衡。她天真无邪地笑了起来,竖起一根手指凑到唇边。 「呵呵,秘密。如果我说出来的话,你就会妨碍我们。虽然人类跑来捣乱算不上什么威胁——不过,如果你告诉『守护灵』的话,那我们就麻烦了。好了,大家都出来吧,开始玩捉迷藏罗!」 薇薇张开双臂喊完之後——就像发出暗号一样,通道两旁的房间,同时传出开门的声响。 「既然『领域』在外界威力会变弱,那么就必须运用得更有效率才行。这个地方的人类多 得要命,如果不好好利用的话,那不是太可惜了吗?」 眼前的险恶情势,让阿衡忍不住出声哀嚎。 一大群学生与老师,不断地从两侧的教室中走出来,这么庞大的人数,居然可以无声无息地隐匿在教室里,光是想像就让人感到不舒服。阿衡表情扭曲,无计可施地被逼到墙角。他紧盯著逐渐逼进包围的那些人,讽刺地想起最近看过的强尸片片名。 「放心,我们不会杀你的,只要你乖乖地接受『悠游王』的操纵就行了。」 「没错,乖乖听薇薇的话吧。」 隐身在众多人群另一边的薇薇与美亚,对著阿衡这么说道。阿衡听完之後,莫名感受到一种异样的不协调感。虽说阿衡不是非常了解她们,但总觉得她们跟昨天见面时有些不同。 不过,比起仔细推敲那个异样的不协调感,他必须先—— 伴随著巨大的声响,人墙後方的门扉开启了。 「~~睦啊啊!别?挡?路?了!!你们这群人类!!」 九卫踹破房门,飞身跃至通道上,她不断挥舞手中的三攸房』,把塞满通道的人们逐一击倒。如强尸般的人们开始浮躁起来,阿衡见机不可失,立刻压低身体钻到九卫的身边。 「哼。这就是薇薇你的『领域』吗?操控人类——光凭这个就想对付九卫,别笑掉大牙了!」 九卫大声嘶吼,手上的『夜房』划出一个大圆,随著她身体的转动,『夜房』也毫不留情地把那群人击飞至墙上。为了不被殃及,阿衡只好一直弯腰闪避,小声地说著:「……别伤到人了。」 「废话!九卫怎么可能做出惹白大人难过的事情!」 九卫说完之 後,人墙的另一边传来薇薇的讪笑声。 「『守护灵』,跟你玩玩也不错。不过很可惜,这不是我的目的,所以我不能再继续陪你玩下去。」 「……你说什么?」 九卫稚气的脸蛋上,浮现出明显的狂怒表情。她将那把名为『久世守夜房』的长刀,缓缓地架上肩膀,在空中留下一道俐落的轨迹,看来打算一劳永逸地斩开眼前的人墙。 「白、白痴!你想杀了他们啊!?」 「少罗唆!滚开!别碰我!区区的阿赖耶识,胆敢小看身为『守护灵』的九卫!九卫无论如何都会让你们下跪道歉!」 「冷静一点!她们就是故意要挑衅你的,你一生气不就正中她们下怀了吗?」 美亚的嘲笑之声,又从人墙另一端传了过来: 「唉呀,你被人类指挥啦?完全没有『守护灵』的气势,真是没用啊!你说对吗,薇薇?」 彷佛火焰会因为温度升高颜色由红转蓝一般,九卫的脸色也出现了类似的变化。甚至像是是气过了头一样,她居然笑了起来。仿佛嘲弄眼前一切似的,薇薇的嗤笑声逐渐远离,似乎是上了楼梯往一楼去了。 「混蛋!滚开!你们这群人类!」 气急败坏的九卫,再度想要劈开人墙,但这种行为却是有勇无谋,毕竟前方人数太多了,为了不让人受伤而手下留情的方式没有效率,只是让两人无法顺利前进而已。九卫不甘心地跺起脚,在一旁的阿衡看了不禁叹气。 「九卫;—喂,我说九卫。」 「干嘛?不必你说,九卫也不会去伤害人类,因为这样会惹白大人难过!」 「足吗?你这种想法很好,不过,再这么下去,就要让她们两个跑掉了哦,所以啊……」 说到这里,阿衡用手指了指天花板。 九卫花了整整三秒钟才理解过来。接著她的眼神瞬间二兄,抬头看向阿衡所指的天花板。 九卫把『九世守夜房』的刀锋指向地板。 接著她伸展身体,飞身往上一跃。『夜房』在半空一挥,留下漆黑的影像,刀身旋即无声没入天花板。 在万物仿佛都静止的瞬间,九卫在空中转了一圈。同时她手上所握的『夜房』,也随著她划出的圆周迅速移动。最後九卫回到地上退了几步,落在她脚边的是—— 被切成圆柱状的水泥。 九卫透过圆形的大洞,瞥了一眼楼上的天花板之後,脚下一蹬,朝著头顶上的大洞直跃而上。阿衡这时无暇感叹她卓越的身体能力,因为九卫同时抓著他的後颈,硬是带著他一齐飞身跃至一楼。 伫立在一楼的九卫,微笑地看著前方。 薇薇与美亚两人连忙煞住脚步,结果差点往前扑倒。 「你们刚刚数落九卫,说得很高兴嘛,阿赖耶识。九卫话说在前头,这可不是哭著道歉就能敷衍了事的。」 九卫将『夜房』的刀锋指向二人,冷冷地说道。看著镇定自己的黑色刀刃,薇薇唇角的笑容终於褪去。她缓缓地退缩了一步,低声轻喃: 「明明打算好好玩捉迷藏的,结果却变成抓鬼游戏了。我失算了,真是的。」 ◆ 布偶军团似乎是从图书馆东侧二楼的窗户入侵进来的。 理由是图书馆的入口已经关起来了。将阿衡与九卫送出去後,远咲学姊便封锁了图书馆的入口,可能已经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但也可能只是不想让瓮中鳖白山同学逃掉。 无论如何,伊织将头从窗户外缩回来,背抵住墙壁,非得想个办法离开这里。 三个人现在都屏气凝神躲在『图书馆社』的社办,伊织小心翼翼不让布偶们发现地窥视著外面,白山同学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抱著手提袋,远咲学姊虽然压低了身子,但仍是持续地敲著电脑键盘。 「……居然使用手摇钤,真是准备周到啊。看来打算一发现我们,就能立即招来同伴吧。还是说它们的目标只有白山同学一个?」 白山同学闻言颤抖了一下,嘴唇如金鱼般一张一合,远咲学姊见状,双眼堆起笑意。伊织不禁对远咲学姊的恶劣嗜好感到无言。 「别管那个了,现在我们该怎么逃?那些家伙四处埋伏在馆里,我们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远哄学姊梢梢想了想伊织所说的话,然後面向白山同学问道: 「这些是阿赖耶识做的吗?」、 白山同学闭口不言,如窒息般的紧绷著脸。事实上,『阿赖耶识』到底是什么,伊织完全不晓得。虽然不知道——不过话说回来,从这场『游行』来看,也就不难理解到目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超越他的常识范围。 远咲学姊确定了白山同学不会回答她之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不想回答的话就算了。那么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光靠我们有办法突破阿赖耶识的包围吗?」 这次白山同学倒是好好地回答了,用力摇著头的她,彷佛说著远咲学姊的想法有多荒谬似的。於是远咲学姊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指著伊织。 「连桐谷也出不去?」 「不可能的,谁都办不到——人类根本没办法对抗阿赖耶识。」 唔——远咲学姊摸了摸下巴,稍微想了想。 「那么,我们只能躲起来了。」 「可是学姊,就算我们躲在这里也——」 在远咲学姊的注视下,伊织的话戛然而止。在她的视线下,大多数的人常会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个连钮扣都拙不好的蠢蛋,因而不敢出口反驳。伊织此时也有相同的感觉。 伊织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敢吭声。远咲学姊突然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房问角落,接著叩叩叩地敲了敲塞满书本的书架。 「把这个搬开。」 「啊——啊!是,我马上搬!」 伊织双手并用地抱住书架後,在心里直发著毫无意义的牢骚,质疑著搬开书架的举动。因为没有勇气将心中所想的说出来,伊织也只好乖乖将全身的力量运到手上。 「嘿——咻!」 排满书本的书架,就这么被举到半空中,架上几十本书立即劈哩啪啦地朝伊织劈头落下。 将书架放到右边後回过头来,伊织正想问远咲学姊这样可以了吗,却发现白山同学瞪大了双眼惊讶地看著他。 「一样还是空有一身蛮力。也好,至少这时候派得上用场。」 远哄学姊低声说话的口气,仿佛打从在娘胎里就不知道什么叫作感谢。接著她走到刚才摆放书架的地方,蹲了下来。在那里的是…… 「……门?」 伊织看清楚之後,惊讶得喊出声来。 两扇门板小得让人以为是儿童专用的,打开之後,立即感受到冷空气从里面窜出来,似乎是连接到某处的通风口。伊织惶恐地问道: 「请问这是什么?」 「紧急出口。」 「……一开始就有了?」 「怎么可能?」远咲学姊抬头看著伊织,眼神透露出仿佛伊织说了什么傻话一样,「这里又不是战国武将的宅邸,这当然是我做的啊。」 远咲学姊以轻松的口吻说道。然而,这问图书馆是教王护国学园的建筑物,而不是专属远咲朱游一个人的。虽然伊织也诧异不已,不过他也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既然远咲学姊有办法违法复制校园内的监视摄影画面,甚至用来威胁同校的女学生,在自己待的地方挖一两个秘密通道,其实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她那么做也是为了要保护自己。 「——从、从这里逃得出去吗?」 白山同学以满怀期待的表情与声音发问,远哄学姊 惋惜似地对她摇了摇头。 「只能通到地下的资料室而已,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连接到外面去。内部装潢也就算了,如果连外观都改变的话,穿帮的机率就太高了。」 「不过即使如此……」远咲学姊继续说了下去:「也还能暂时躲一下。那么桐谷同学,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伊织点头回应,接著他想了想,问道: 「……麻烦什么?」 远哄学姊的眼睛眨了眨,接著抬起下巴朝紧急通道的方向一不意。 「你觉得这个门的大小怎么样?」 「很小啊。」 「你认为你过得去?」 心里有数的事被清楚点了出来,伊织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我过不去。」 「很好,所以拜托了。」 远咲学姊挥了挥手,打算钻进通风口去,但却像察觉了什么似的转过头。 白山同学脸上露出罕见的表情。 那是一种坚毅的神情。一向胆小怯弱,比起发表自己主动意见、更希望别人能先了解她心里想法的女孩,此时脸上出现与她个性完全不一样的表情。伊织想像阿衡如果在场,他不知道会怎么想,是对白山同学刮目相看?或者是阻止她做傻事?大概会是後者吧。因为伊织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白山同学仍是一股傻劲,毅然决然地指责起远咲学姊。 「——您要把伊织同学留在这里吗?如果他留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被阿赖耶识找到的!」 远咲学姊笑著回应这么道……伊织只觉得她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那我们三个人就相亲相爱地待在这里被抓好了?」 「咦?不、不是这样的。」 「那么又该怎么样?如果你有其他能瞒过她们的方式,或者安全逃到外面的方法,那请你一定要教教我。」 「——可是、可是,那伊织同学怎么办?」 「反正他也过不了这个通道,被对方抓住是迟早的问题。既然如此,我认为至少我们两个能逃得掉,你觉得呢?」 「……唔,啊……」 「况且,话又说回来……」远咲学姊的笑意又深远了些,像是一只成功捉住猎物的狮子一般,「现在会陷入这种状况,又是拜谁所赐呢?」 白山同学被彻底击败了。 头上几乎要冒出蒸汽的白山同学,此时缓缓低下了头。远咲学姊则仿佛在看一件至高无上的艺术品般,仔细地观赏著眼前的白山同学。 伊织看准打岔的时机,刻意轻咳了一声。 「唉呀,白山同学,我没问题的啦。你不必那么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可、可是……」 「远咲学姊说得没错,这是最好的方法。如果要我背著你跟学姊一起逃,那就另当别论了;我一个人去做的话,或许更容易成功也说不定。白山同学,你可别小看我逃跑的能力。」 伊织一边催促,一边推著白山同学的背部,硬是把她押到紧急通道的前面。当白山同学弯下身子钻入通风口的时候,她做出了最後的挣扎,泪眼盈眶抬头看著伊织。 伊织对她笑了笑,竖起了拇指。 「我没问题的!你别这么担心。好了,快进去吧,如果你在这边被抓到的话,我不就白白牺牲了。」 伊织推了白山同学一把之後,她的娇小身躯得以顺利滑入通风口,远哄学姊也紧跟在後面进去。接著,她也像白山同学一样,抬头看向伊织。 原本想听到她开口称赞的伊织,觉得自己有所期待真是太蠢了。 「我进去之後,你把书架搬回原位,今天的社团活动就结束了。接下来要做什么随你高兴,辛苦你了。」 远咲学姊只说了这些,随即进入通道里。 伊织神色凝重地关上紧急通道的门,把书架归位之後,回到自己座位上。当他仔细思索 『远咲学姊的良心』是不是等於『冰冷的火焰』时—— 房里响起著喀啦喀啦喀啦的声响。 伊织抬头望去,看见了一只猴子布偶。它单手攀住窗户边缘,打算一跃而下,另一只手晃著状似手摇钤的物体。他心想,从听到这声音到布偶全数聚集在门前为止,应该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 虽然把它们全部踹开立刻逃跑似乎比较容易—— 不过伊织并不想做这么没用的事。 最後,布偶们终於集合完成,整齐列队。只见一名少女从队伍之中缓缓走出。 那名少女穿著黑色晚礼服,戴了一顶宽边帽,让人看不清楚她的眼睛,她抬起头看著伊织并且笑了。 「唉,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一个人都没有呢。『领域』到了外面变得还真弱,而且因为大家的力量跟著减弱,脑筋似乎也变差了呢。」 「……是吗?那还真是幸好。」 伊织随便回了句话,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仍旧稳如泰山地坐在椅子上,唇边泛著浅浅的微笑。少女倒是因他的反应讶异了一下。 眼神随意扫了一下那堆排排站的布偶,伊织向少女问道: 「你是它们的老大?」 「我?不是,我是美亚。这些孩子是跟薇薇借来的。」 薇薇跟美亚。这么说来,这两个少女就是白山同学要找的『阿赖耶识』?伊织歪著头思考了一下,接著便笑了起来。 他根本不知道阿赖耶识是什么,既然如此,直接问本人是最快的方法。 「我可以请教你吗?所谓阿赖耶识,到底是什么?」 美亚惊讶地瞪大双眼看著伊织。 「阿赖耶识是什么?——那么,我倒要反问你了,那个——」 「我叫伊织。桐谷伊织,请多指教。」 「嗯,幸会了,伊织——那么,我问你,人类又是什么?」 对方出乎意料的问题,让伊织顿时哑口无言。虽然脑中闪过了无数的答案,却觉得那些都不是适合眼前这个状况的最佳答案,於是伊织只能沉默。美亚见状朝他耸了耸肩说道: 「那答案对我而言,就像我刚刚问你的那样。那种事无所谓啦,应该有一堆更重要的事情吧?比如说呢——」 笑容再度回到美亚的嘴角。 「手提袋的『拥有者』在哪里?人类,如果不想受伤的话,那就快点告诉我吧。」 伊织脸上的笑容仍然没有消失,他从没想过自己会亲身经历这种情况。伊织双臂交叉在胸前,以毫无畏惧的笑容低头凝视美亚,大声说道: 「如果想知道她们的下落,得先过我这一关。」 美亚听完之後,也跟著薇薇笑了起来。 「果然如此!一开始看见你,我就觉得『你不一样』,伊织。」 突如其来的夸奖,让伊织的笑容稍梢褪去。 「——谢谢夸奖。」 「那家伙说过的,人类这玩意儿,虽然几乎都是又笨又蠢又胆小,但其中也会有不一样的人。你肯定就是那个『不一样』的人了。既然如此——伊织,你可别让我太失望啊!」 在美亚这么叫著的同时,她压低身子如子弹般朝著伊织的方向飞奔过去。伊织一边闪避著横冲而来的攻击,脑袋也一边快速思考著。虽然他完全无法理解阿赖耶识到底是什么——但是那些家伙我行我素、最喜欢让自己快乐的事、不喜欢受到任何拘束,这些伊织倒是很清楚。因此,伊织接著又这么想: 对他而言,对方真是具有亲切感的对手。 ◆ 『夜房』闪烁著光芒。 布偶身首异处。 原本要追击的目标薇薇与美亚两人,如今 早已逃逸无踪。 这种情形到底重复几次了? 「可恶!有完没完啊——!」 九卫露出焦躁神色,朝两人消失的楼梯奔了过去。楼梯前方只剩下屋顶阳台,当她心里想著应该追得上才对,因此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身体却不稳地往前倾。 「啊,不、没事吧?」 阿衡慌忙撑住九卫的背部,但已有立刻被挣扎推开的心理准备。然而,九卫只是靠在阿衡的臂弯里急促喘气,阿衡第一次见到这种模样的九卫。她紧闭双眼、咬紧牙根、静静地调整呼吸。此时九卫脸上的神情,反映著她年龄的稚气与柔弱。 「要我……讲几遍?不许碰九卫,臭人类……」 九卫虚弱地说完後,甩开了阿衡的手。 「你想用这种方法博取九卫跟白大人的信任?哼!别白费心机了,九卫不会相信你的。九卫绝对不会相信人类的——」 九卫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一边咕哝著,一边往楼梯上走。但她的体力看来仍是没有恢复,身体再度失去平衡。阿衡见状,却没有想再支撑住她的意思,毕竟被厌恶得那么直接,他也不认为有搀扶对方的必要了。 正当九卫往後仰倒、就要往楼梯下方跌落的时候——阿衡顺势接住她的身子,就用像对待公主一般的抱法。 时间在刹那之间静止了。 下一秒,九卫以几乎要穿破耳膜的音量高声吼道: 「哇——!你、你做什么?滚开、放开九卫!你这个混蛋白痴性骚扰人类!」 「……我还没饥渴到非得性骚扰你这种货色不可啦。」 九卫如同孩子般的身体,连重量都像小孩一样轻。轻得连手腕不算有力的阿衡,这时也能轻松地抱起她。在亲眼见识过九卫的战斗能力後,她身体的轻盈让阿衡感到不可思议。 「我没要你信任我。我很明白你不信任人类,大概也猜得出来为什么,所以我不会叫你相信我。我也很清楚,叫你相信一个你不想相信的人,你根本就做不到。」 「……」 「不过,至少现在我们得先合作不是吗?为了打败薇薇跟美亚,并且让她们回到手提袋里,我就不能让你先倒下,不然事情会很棘手的。目前最重要的是白山同学,而不是你或我。」 「唔……」 「你信不信我都没关系,你只要想著,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阿衡抱起陷入沉默的九卫,一鼓作气地奔上楼梯。九卫没有出言反驳,应该就是消极地同意了。阿衡心里这么想著,然後打开通往天台的门扉。 薇薇与美亚两人,伫立在露天的屋顶阳台上。 薇薇见到被阿衡抱在怀里的九卫,不禁轻笑出声。 「『守护灵』,你好狼狈啊,你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吗?我们是还好——不过对你来说,相对地更是辛苦吧。」 「……可恶,放开!」 九卫用後脑杓撞击了阿衡的下巴之後,挣脱他的手臂,双脚著地。 「你们还满会逃的嘛,不过捉迷藏游戏结束了。九卫要在这里把你们砍成碎片,带回『囊界』一块一块地洒,让你们花上一千年还捡不齐自己的碎片。」 「唉呀!真恐怖。被切成一块一块的可就不好了,美亚。」薇薇以完全不害怕的口吻对著美亚说道。美亚摇曳著金色发丝,点头回答: 「嗯,薇薇,你说的确实没错。」 「等等——你们到底是谁?很不对劲!」 阿衡不假思索地开口打岔,美亚以若无其事的神情回看阿衡,薇薇则是一脸的忍俊不住,仔细盯著阿衡瞧。 不论是薇薇或是美亚,总之,关於阿赖耶识的知识,阿衡知道的并不多。因为这次只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对她们的认识当然也止於皮毛。然而,阿衡凝视著眼前两人的模样,依然感觉有些异样。 经过几秒甚至更短的时间後,阿衡猛然察觉到了。 这是他第二次看见她们手牵手站在一起。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两人的身高是相同的。 可是,现在是美亚看起来比较高。 阿衡的心跳快了起来,几乎就在同时,放在裤袋里的手机也震动起来。感受著心脏那股不祥的激烈跳动,阿衡连忙拿起手机,确认手机萤幕。 那是一通简讯,标题是——『紧急状态』。 读完内容之後,阿衡的脸色刹时变得惨白。薇薇见状,表情由窃笑转为嗤笑,最後终於忍不住大笑出声。她的笑声非常愉悦,就像是小孩恶作剧成功的笑声。 「——啊哈哈哈哈哈!穿帮了穿帮了、真的穿帮了!唉——真是可惜,抓鬼游戏也要结束了啊?不晓得美亚顺不顺利呢?那里既然只有人类在,一定比较容易。」 「……什么意思?」 对著低声问话的九卫,阿衡也直截了当地回答她: 「是陷阱,九卫,我们完全被要了。她们的真正目标,是在图书馆里面的白山同学。」 「——」 「说得没错。你这个人再怎么敏锐,没发现就没有意义了。既然被拆穿也没办法,我就把底牌也亮给你们看吧!」 薇薇仿佛乐在其中地这么说著,然後抓住站在身边的美亚的头发,毫不犹豫地用力一扯。 头发被轻易取了下来。 「……!」 九卫颤抖的声音,连阿衡站的地方都能清楚听见。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因为自己之前一直在追赶的两名阿赖耶识——实际上竟然是一个阿赖耶识再加上一个普通的人类。 戴著金色假发与蓝色隐形眼镜的少女,身形踉舱地站著,从她脸上感受不到任何愤怒,那是受薇薇的『悠游王』支配的人类。薇薇呵呵笑著,轻抚著少女的脸颊,得意地说: 「怎么样,都被我骗倒了吧?要找这么像美亚的人类,可真是累坏我了。就算脸蛋不像, 光要找到体型像的人就费了我一番功夫——」 薇薇没能说到最後。 九卫随即缩短两人的距离,转瞬之间已经举刀向她斜劈而去。 「……咦?」 才疑惑地张开口,薇薇娇小的身体便瞬间往前倾倒。但九卫并没有因此放过她,黑色刀身砍断薇薇的脖子,让她直接身首异处。 咕咚一声,薇薇的脑袋应声掉到地上。在阿衡还来不及实际感受到死亡之际,地上的头颅便语气不满地说道: 「啊啊,讨厌,真过分。头发都弄脏了,快点抱我起来!」 「吵死了!」 九卫咬牙切齿地抓起薇薇的头发,把她的头颅提了起来,无视薇薇的痛呼声,九卫朝著阿衡气息不稳地怒吼著。 「可恶!在哪里!」 「——钦?」 「图书馆!往哪个方向?」 阿衡扫视四周之後,确认了灌木丛的方向,指向那边。 「呜啊!?」 阿衡的胸前突然被捉住。 他并没有问出「你到底打算做什么」这种蠢问题,因为九卫到底要做什么,明眼人都能一目了然。闪烁光辉的『夜房』切开了铁丝网,而铁丝网的另一边,是除了施工人员或打算自杀的人之外,其他人永远都不会去的地方,然而九卫却带著他们冲了过去。 「混蛋!这样会掉下——!」 「闭嘴,会咬到舌头的!」 九卫抓著阿衡,从屋顶纵身一跃。 阿衡觉得自己死定了。虽然一直以来他都被『诅咒』整得伤痕累累,但也从来没有遇过这种危及性命的事,看来今天是要破例了。两人以非比寻常的速度逼近地面,阿衡不禁闭上双眼——接著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急速停下。 九卫把『久世守夜房』刺进墙壁。 如同经历过濒死体验的人一样,感觉时间仿佛被拉长了,阿衡在同时看见了黑色『夜房』产生的变化。无声无息埋进墙壁里的『夜房』,由浓稠黑色焦油般的液状质感,逐渐变成了固 体。随後原本顺利切开校舍墙壁的『夜房』,开始受到阻力。最初发出的滋滋声,随即变成了劈哩啪啦的声响,然後火花与水泥块相继碎裂散落,疾速下坠的速度也同时停了下来。 可是还是来不及。 下坠的态势无法完全制止,两人与一颗头颅就撞上了地面。阿衡的肩膀直接撞到地板,让他感到剧烈的疼痛,但并没有什么大碍。圣少与每天所尝到的『诅咒』比起来相去不远,也没有感觉到生命危险。痛楚梢微和缓之後,在地上的阿衡缓缓站起来,打算向九卫抱怨。 然而阿衡却发现九卫一动也不动。 「……九、九卫!?」 该不会撞到要害了吧?阿衡感到不妙,连忙把九卫抱了起来。 不对。九卫本来就是『囊界』的人,既然薇薇的头颅被砍下来也没事,那么这种程度的冲击,怎么可能伤得了九卫? 应该是这样才对啊—— 九卫看上去像是发烧而胡言乱语似的,呼吸显得微弱而急促。 阿衡脑中突然回想起白山同学说过的话,她说『守护灵』在外面能活动的时间有限。这么说来,时限就快到了? 此时,九卫的唇办动了动。 「——放开我。我才不想让、你这个、笨、蛋——」 阿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阿衡不理会九卫所说的话,背起了她。九卫好像还喃喃地说著什么,不过阿衡也不打算听。无论如何一定要快点回到图书馆,去确保白山同学的安危。这么一想,阿衡同时也拾起了三仅房』。 「——!——!?」 九卫不知在阿衡的耳边嘶吼了什么,不过阿衡没有理会,正当他打算迈开脚步时…… 「等等、等等!人类,你该不会想把我丢在这里吧?这样很没礼貌哦!」在地上滚动的薇薇说著。 阿衡再度叹了一口气,虽然他真的想直接扔下她,不过像这种『会说话的头颅』这么欢乐的事,还是不要被别人看到比较好。 「——呀,嗯~~别碰奇怪的地方啦,人类。」 阿衡由颈後将薇薇提了起来,薇薇好像感到很痒似的,身体(?)不断扭动并且细声细语说道。阿衡一脸不耐地说了句:「吵死了!」之後,像一辆马车一样把多余的负荷背在身上, 迈开脚步朝著图书馆直奔而去。 ◆ 吵杂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至於为什么会有那些声音,至少在这问图书馆资料室里的人是无法回答的。 白山同学失魂落魄地站起来,在附近踱来踱去;相对地,远咲朱游似乎早就忘了刚才那些超自然的现象,若无其事地看起小说。 再一次,砰的一声。 白山同学一副不弄清楚声音来源就会发疯的模样,回过头看著朱游,不断重复说著进入这里之後的那句话: 「我、我想,我果然还是想去看看——」 朱游一边翻著书页,一边回答不知道重复过几次的同一句话: 「没用的。即使你去看也帮不上忙。」 「可、可是!也许有我能做到的事。」 「有吗?」 「……钦?」 「有你能做的事吗?」 白山同学哑口无言。 办得到的事。为了救伊织,白山同学能够帮上忙的地方。 光是思考的过程,白山同学的表情就被某种情绪完全占据。 就是恐惧。 随著头顶上再度发出的砰然声响,白山同学脸上的恐惧感又更加深了一层。也许真有她能够做到的事,如果白山同学回到上面,说不定能让她发现救伊织的方法,或者至少白山同学是知道方法的。 可是——白山同学的双脚不停地颤抖著,连往前走一步都做不到。 朱游观察了她数秒之後,似乎失去兴趣般别开视线,接著启动电脑,接上馆内所有的监视摄影机。 「好吧,至少让你知道发生什么事可以了吧,而且我也有点好奇,希望不要被破坏得太严重。」 白山同学气息微微一窒,接著探出身子盯著萤幕看。 萤幕上的影像分割成四个画面,因此能够透过画面确认馆内四部摄影机拍到的镜头。因为镜头是固定式的,所以真有需要的时候,未必能获得足够的资讯,不过这次很幸运地,其中一部摄影机拍得到伊织。 他的模样让白山同学忍不住惊叫出声。 伊织的全身伤痕累累,即使透过不清晰的监视器也能一目了然。不知道他到底受到了什么残酷的对待,一边的制服袖子完全被扯掉,显示伊织已经快要被彻底击败了。 「……怎么会?为什么……为什么不逃……?」 「桐谷就是这种个性。就算他不知道阿赖耶识是什么,他也会选择正面交锋,自己亲自确认。」朱游说完之後,又若无其事补上一句:「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我才把他留在上面。」 白山同学看著朱游。 朱游脸上泛著一丝满足的笑意。 然而白山同学却没有发现这一点,因为萤幕上出现了新的变化。设置在图书馆人口的监视器,镜头捕捉到新的入侵者的影像。轻易地砍破入口的门板,冲进图书馆内的人是—— 「咦?是平泽?在这种时候回来,还真不是时候呢。」 对於她的发言,白山同学什么都没说,甚至一丝表情都没有。仿佛遭到雷击似地僵著身子,凝神注视著电脑萤幕。 朱游毫不在意,继续淡淡地发表自己的心得。 「——不对,这肯定不是凑巧吧。桐谷为了求救应该发了简讯给他吧?这么做其实也不奇怪,不管怎么说,那个黑黑的孩子,就是要来找白山同学的。」 「……!」 「只要知道这一点,平泽跟九卫当然就会回来。那两个孩子,把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对吧?」 听完她所说的话—— 白山同学浅浅地吐了一口气。 她把黑色手提袋拿在手上,然後站了起来,双脚仍是不停地颤抖,脸上的恐惧也丝毫未减,不过却多了一种不是害怕的情绪。 观察了她一会儿之後,朱游开口问道: 「你想去哪里?」 「——我要去救他们。去救伊织同学、九卫还有阿衡。」 「你办得到吗?真的不会反过来扯他们後腿?」 白山同学回过头,露出前所未见的坚毅神情,这让朱游感到非常满意。 「即使如此我也要去!扔下每个救我的人,然後自己却躲起来——这种事我办不到!」 朱游双手抱胸,笔直地走向白山同学。她梢梢歪著头,藏在眼镜後方的双眼眯起,以恶魔低语般的声音说道: 「无意义的自我牺牲吗?大家为了要救你而那么努力,你却反而为了救大家而让自己身陷险境,这不是太幽默了吗?」 「请你、请不要说这是无意义的事!」 「的确没什么意义啊。事实上你并非打从心底想要救桐谷吧?你只是傻傻的被无聊的良知所束缚,而压抑自己的真心罢了。放弃吧。」 「什——!」 看著说不出话的白山同学,朱游的嘴角再次上扬,脸上的表情与所说的话完全相反,满溢著圣母般的慈爱。仿佛要包容所有人的弱 点似地笑著,朱游举起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白山同学微微发颤的脸颊。 「你一直放在心里,不对任何人透露你的秘密,就算有人要死在你面前了,你还是不会用到秘招。你的杀手鐧本来就该为了自己而使用,所以你放心,没有人会怪你——」 朱游低声地、仿佛呢喃似地在她耳边说,而她的手—— 白山同学使尽全力甩开她的手。 「……你这个人!」 白山同学的手掌顺势挥到朱游的脸颊上,响亮的声音在潮湿的地下室里回响。 朱游一步也没有退,重新扶正因冲击而偏离原本位置的眼镜,眼神依然保持著冷静,看著白山同学脸颊上滑落而下的眼泪。 在朱游的视线下,出手的白山同学更显得狼狈不堪。她迅速地擦了擦眼角,哽咽地说: 「远咲学姊,我——我真的看错你了。我本来以为你虽然看上去很冷漠,但事实上是很温柔的人,可是——!」 「………………」 「……我没办法放著阿衡与伊织不管!如果对帮助我的人见死不救的话——连我都会恨我自己的!」 白山同学用力挤出这段话後,头也不回地从地下资料室飞奔而去。 朱游目送著她的身影消失的几秒钟之後,从裙子口袋里拿出手帕,按住自己的鼻子。 白色的手帕瞬间被染红。 「……真是伤脑筋的孩子呢。」 朱游轻声说著,开始往前走。对於白山同学而言,没见到朱游因开心而扭曲的嘴角是非常幸运的一件事,如果让她看见了,也许接下来几天都会做恶梦吧。 ◆ 图书馆里一片凌乱。 书架一个个倒塌,收纳於其上的书本也纷纷散落在地毯上。如果只是倒塌也就算了,有的书架甚至直接从中央被劈开。 阿衡触摸著变成黑色的裂口,目瞪口呆地低语起来: 「……搞什么啊,这个。」 「废话,当然是美亚的『天塔瓦解』啊。」 得意洋洋回答他的,是薇薇的头颅。 「她的『领域』范围虽然比我还要小,可是比我的强多了。以东西的损伤当成能量来施展的『天塔瓦解』,特性就是被损及的伤口会加速度地扩大范围。因此人类只要中一招,不用几秒就会只剩下一团肉块罗。」 阿衡不由得背脊发凉。 阿衡明白,比起自己面对死亡的危险,知道谁比自己更接近死亡这件事情,更让他感到害怕。 要是伊织或远哄学姊——还有白山同学如果变成那样,他光想像就坐立不安了。 可是——就算如此,自己能做什么呢? 「……九卫?你还好吗?」 可能的话,他希望能替九卫做点什么,但看来不太可能。她虽然用了『夜房』劈开入口大门,可是那之後就像个重症患者了。别说要她起来战斗,可能连要她翻个身都不可能。 听到阿衡的问题,九卫摇了摇头,似乎表示不值得为这种蠢问题浪费自己的体力。看著九卫狼狈的姿态,薇薇的头颅咯咯地笑了起来。 「『守护灵』还真是辛苦呢,如果是在手提袋里面的世界,对上我们这种无主的阿赖耶识,可能连没睡饱都有办法打赢。可是就因为一直待在外面,你才会落得这种下场。不过那也没办法,因为你是——」 「闭嘴!」低著头的九卫,从喉咙勉强发出一点声音,「你再罗唆,我就把你剩下的头再砍成两半!」 薇薇的笑声瞬间停了下来,不再继续说话。 阿衡想问薇薇到底打算说什么,不过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在美亚大肆发威破坏的图书馆内,唯一能与之抗衡的九卫却已筋疲力尽。将脑中有限的资讯做一番整理後,仍然背著九卫的阿衡边走边提议道: 「回到手提袋里你就能恢复了吗?那么我们先去跟白山同学会合——」 「你是笨蛋吗?」九卫状似痛苦地说:「九卫回复的这段空档,谁来保护白大人?你?像你这种人类?哈,别笑死人了,凭你能做什么——」 话至此打住,九卫一脸不高兴地闭上嘴巴,视线梢微动了动,看著阿衡的其中一只手。 那只手握著九卫没能保住的『久世守夜房』。 从刚刚开始,九卫看到这情形便不说话了。她的沉默,彷佛表示这世上没有比这更让她不高兴的事,这让阿衡难以理解。 阿衡不置可否走进了图书馆内,跨越倒塌的书架,同时打算发简讯确认伊织的位置。 阿衡感觉到自己的後颈突然被往後拉。 「呜啊!呃——!?」 「白痴!别若无其事晃进来,想死啊!」阿衡的耳边传来小声的低吼。 「啊,伊织,太好了!你没事——才怪……」 伊织的模样与图书馆内部状况一样狼狈。身上到处都是青紫色,制服一边的袖子已经碎得不成样子,阿衡还是第一次见到伊织这么落魄的样子。 「真是的!那个黑色的到底是什么啊?明明个子小小的却强得不像话!」 「你跟美亚正面对决了?……人类真是傻得厉害啊,你真以为赢得了阿赖耶识?」 被阿衡单手提著的薇薇头颅说完之後,伊织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然後视线栘回阿衡的脸上。阿衡只好赶紧解释: 「不是的,伊织,这不是我干的!」 「……呃,比起是谁干的,我觉得她会说话这点问题更严重——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一声砰然巨响打断了伊织的话。 接著,伊织将阿衡一行人拉进仿佛没倒塌成功骨牌的书架间隙里。伊织屏气凝神,皱著眉头窥探著四周的动态。此时,美亚得意洋洋的声音传进了三人的耳里。 「怎么了,伊织?结束了吗?人类果然不过如此。」 「——可恶,好不甘心!又没办法呛回去,我第一次输得这么惨!」 桐谷伊织无疑拥有人类最强的体格,然而即使是他,似乎也不是阿赖耶识的对手。看来能与美亚一搏的只有九卫了,可是她现在却只能趴在地毯上,彷佛在咒骂著什么似地喃喃自语。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会输给这种人!真没用!可恶!可恶!可恶……」 看来九卫不只身体无法动弹,连心灵都已经残破不堪。阿衡想了想,要从她的口中问出打破眼前僵局的办法,应该是不可能的事了。真是伤脑筋,这下子完全没希望了。 阿衡突然站了起来,低头看著薇薇。 「话说回来,我忘记问一件最重要的事——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回到学校的?如果你们是为了外面的世界,早早逃走不是更好?」 「事到如今才在问?我真受不了你耶,人类。该说你太悠哉还是什么呢——算了,反正我们也只差一步就赢定了,告诉你也无妨。我们的目的是手提袋。」 九卫倏然抬起头双眼大睁并咬牙切齿。 「你说什么?手提袋?你们打算抢手提袋?」 「我们又不是人类,才不会做没用的事。我们知道那个手提袋除了『拥有者』以外谁也无法使用。我们的目的是从手提袋里面找马基维利出来,之後我们就能四处去玩了。这个世界好玩的东西这么多,我们有好一阵子都不会觉得无聊!」 「……马基维利?什么东西啊?」 听见阿衡诧异的声音,薇薇咯咯地笑了起来。 「马基维利很棒,非常漂亮哦,是那个人送我们的礼物,我跟美亚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自从拿到之後,我们三个就一直在一起——可惜的是手提袋的洞太小了,所以那孩子没 后记 这么说来,这已经是第三个系列作出现白发角色了。 读者们大家好,或者初次见面您好,我是钤木钤。 各位读者看到「白发」这两个字会怎么读呢? 读成『shiraga』吗? 这么念就念错罗。当然,如果从日语的角度来看,其实读得很正确。可是在这里我希望各位务必要读成『hakuhatu』,也可以读成『shirokami』。我最喜欢『shirokami』的念法,因为感觉比较有日本味。 那么各位读者对『白山同学与黑色手提袋』这部小说还满意吗? 这一系列的故事,是发生在白山同学身上的各种事件。她是拥有一头雪白发丝的梦幻般的女孩,有哭泣、欢笑、嬉闹的剧情,还加上了一些动作场景,例如少女的头颅被砍飞等等。总之一切照常。 不过,本作品并没有太过黑暗的因素,应该没有啦。虽然少女的头颅被砍掉了,不过没关系的,她是个头颅被砍掉也没事的女孩!因此讨厌剧情太沉重的您,也可以放心购买本书回去阅读,这真是太好了呢。 本系列的作品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以後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最後该做的事就是致谢。 感谢责任编辑一直为我提供意见,当我把学校的名字取作『〇〇〇〇〇(和谐)学园』时,您的一句话『这种名字谁会喜欢?』让我彻底惊醒,的确那种名字只有我自己会高兴而已。我差点失去了当职业作家的资格,想想还真是危险啊。 插画老师,感谢您为我绘制美丽的插画。实际上现在虽然还没有决定是谁来画,但我会上网去找网页拜见大作,一边想像「这个人要画白山同学耶!呵呵『!」一边傻笑。我天生就这副德行,真是不好意思。 另外,我也要感谢编辑部的各位以及负责校阅的人,我从事这份工作已经八年了,用字遗词还是会犯下一堆错误。 当然也要感谢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就没办法写出这一系列的故 事,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那么,期待下次再会罗! 钤木铃 这么说来,这已经是第三个系列作出现白发角色了。 读者们大家好,或者初次见面您好,我是钤木钤。 各位读者看到「白发」这两个字会怎么读呢? 读成『shiraga』吗? 这么念就念错罗。当然,如果从日语的角度来看,其实读得很正确。可是在这里我希望各位务必要读成『hakuhatu』,也可以读成『shirokami』。我最喜欢『shirokami』的念法,因为感觉比较有日本味。 那么各位读者对『白山同学与黑色手提袋』这部小说还满意吗? 这一系列的故事,是发生在白山同学身上的各种事件。她是拥有一头雪白发丝的梦幻般的女孩,有哭泣、欢笑、嬉闹的剧情,还加上了一些动作场景,例如少女的头颅被砍飞等等。总之一切照常。 不过,本作品并没有太过黑暗的因素,应该没有啦。虽然少女的头颅被砍掉了,不过没关系的,她是个头颅被砍掉也没事的女孩!因此讨厌剧情太沉重的您,也可以放心购买本书回去阅读,这真是太好了呢。 本系列的作品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以後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最後该做的事就是致谢。 感谢责任编辑一直为我提供意见,当我把学校的名字取作『〇〇〇〇〇(和谐)学园』时,您的一句话『这种名字谁会喜欢?』让我彻底惊醒,的确那种名字只有我自己会高兴而已。我差点失去了当职业作家的资格,想想还真是危险啊。 插画老师,感谢您为我绘制美丽的插画。实际上现在虽然还没有决定是谁来画,但我会上网去找网页拜见大作,一边想像「这个人要画白山同学耶!呵呵『!」一边傻笑。我天生就这副德行,真是不好意思。 另外,我也要感谢编辑部的各位以及负责校阅的人,我从事这份工作已经八年了,用字遗词还是会犯下一堆错误。 当然也要感谢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就没办法写出这一系列的故 事,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那么,期待下次再会罗! 钤木铃 这么说来,这已经是第三个系列作出现白发角色了。 读者们大家好,或者初次见面您好,我是钤木钤。 各位读者看到「白发」这两个字会怎么读呢? 读成『shiraga』吗? 这么念就念错罗。当然,如果从日语的角度来看,其实读得很正确。可是在这里我希望各位务必要读成『hakuhatu』,也可以读成『shirokami』。我最喜欢『shirokami』的念法,因为感觉比较有日本味。 那么各位读者对『白山同学与黑色手提袋』这部小说还满意吗? 这一系列的故事,是发生在白山同学身上的各种事件。她是拥有一头雪白发丝的梦幻般的女孩,有哭泣、欢笑、嬉闹的剧情,还加上了一些动作场景,例如少女的头颅被砍飞等等。总之一切照常。 不过,本作品并没有太过黑暗的因素,应该没有啦。虽然少女的头颅被砍掉了,不过没关系的,她是个头颅被砍掉也没事的女孩!因此讨厌剧情太沉重的您,也可以放心购买本书回去阅读,这真是太好了呢。 本系列的作品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以後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最後该做的事就是致谢。 感谢责任编辑一直为我提供意见,当我把学校的名字取作『〇〇〇〇〇(和谐)学园』时,您的一句话『这种名字谁会喜欢?』让我彻底惊醒,的确那种名字只有我自己会高兴而已。我差点失去了当职业作家的资格,想想还真是危险啊。 插画老师,感谢您为我绘制美丽的插画。实际上现在虽然还没有决定是谁来画,但我会上网去找网页拜见大作,一边想像「这个人要画白山同学耶!呵呵『!」一边傻笑。我天生就这副德行,真是不好意思。 另外,我也要感谢编辑部的各位以及负责校阅的人,我从事这份工作已经八年了,用字遗词还是会犯下一堆错误。 当然也要感谢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就没办法写出这一系列的故 事,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那么,期待下次再会罗! 钤木铃 这么说来,这已经是第三个系列作出现白发角色了。 读者们大家好,或者初次见面您好,我是钤木钤。 各位读者看到「白发」这两个字会怎么读呢? 读成『shiraga』吗? 这么念就念错罗。当然,如果从日语的角度来看,其实读得很正确。可是在这里我希望各位务必要读成『hakuhatu』,也可以读成『shirokami』。我最喜欢『shirokami』的念法,因为感觉比较有日本味。 那么各位读者对『白山同学与黑色手提袋』这部小说还满意吗? 这一系列的故事,是发生在白山同学身上的各种事件。她是拥有一头雪白发丝的梦幻般的女孩,有哭泣、欢笑、嬉闹的剧情,还加上了一些动作场景,例如少女的头颅被砍飞等等。总之一切照常。 不过,本作品并没有太过黑暗的因素,应该没有啦。虽然少女的头颅被砍掉了,不过没关系的,她是个头颅被砍掉也没事的女孩!因此讨厌剧情太沉重的您,也可以放心购买本书回去阅读,这真是太好了呢。 本系列的作品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以後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最後该做的事就是致谢。 感谢责任编辑一直为我提供意见,当我把学校的名字取作『〇〇〇〇〇(和谐)学园』时,您的一句话『这种名字谁会喜欢?』让我彻底惊醒,的确那种名字只有我自己会高兴而已。我差点失去了当职业作家的资格,想想还真是危险啊。 插画老师,感谢您为我绘制美丽的插画。实际上现在虽然还没有决定是谁来画,但我会上网去找网页拜见大作,一边想像「这个人要画白山同学耶!呵呵『!」一边傻笑。我天生就这副德行,真是不好意思。 另外,我也要感谢编辑部的各位以及负责校阅的人,我从事这份工作已经八年了,用字遗词还是会犯下一堆错误。 当然也要感谢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就没办法写出这一系列的故 事,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那么,期待下次再会罗! 钤木铃 这么说来,这已经是第三个系列作出现白发角色了。 读者们大家好,或者初次见面您好,我是钤木钤。 各位读者看到「白发」这两个字会怎么读呢? 读成『shiraga』吗? 这么念就念错罗。当然,如果从日语的角度来看,其实读得很正确。可是在这里我希望各位务必要读成『hakuhatu』,也可以读成『shirokami』。我最喜欢『shirokami』的念法,因为感觉比较有日本味。 那么各位读者对『白山同学与黑色手提袋』这部小说还满意吗? 这一系列的故事,是发生在白山同学身上的各种事件。她是拥有一头雪白发丝的梦幻般的女孩,有哭泣、欢笑、嬉闹的剧情,还加上了一些动作场景,例如少女的头颅被砍飞等等。总之一切照常。 不过,本作品并没有太过黑暗的因素,应该没有啦。虽然少女的头颅被砍掉了,不过没关系的,她是个头颅被砍掉也没事的女孩!因此讨厌剧情太沉重的您,也可以放心购买本书回去阅读,这真是太好了呢。 本系列的作品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以後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最後该做的事就是致谢。 感谢责任编辑一直为我提供意见,当我把学校的名字取作『〇〇〇〇〇(和谐)学园』时,您的一句话『这种名字谁会喜欢?』让我彻底惊醒,的确那种名字只有我自己会高兴而已。我差点失去了当职业作家的资格,想想还真是危险啊。 插画老师,感谢您为我绘制美丽的插画。实际上现在虽然还没有决定是谁来画,但我会上网去找网页拜见大作,一边想像「这个人要画白山同学耶!呵呵『!」一边傻笑。我天生就这副德行,真是不好意思。 另外,我也要感谢编辑部的各位以及负责校阅的人,我从事这份工作已经八年了,用字遗词还是会犯下一堆错误。 当然也要感谢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就没办法写出这一系列的故 事,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那么,期待下次再会罗! 钤木铃 这么说来,这已经是第三个系列作出现白发角色了。 读者们大家好,或者初次见面您好,我是钤木钤。 各位读者看到「白发」这两个字会怎么读呢? 读成『shiraga』吗? 这么念就念错罗。当然,如果从日语的角度来看,其实读得很正确。可是在这里我希望各位务必要读成『hakuhatu』,也可以读成『shirokami』。我最喜欢『shirokami』的念法,因为感觉比较有日本味。 那么各位读者对『白山同学与黑色手提袋』这部小说还满意吗? 这一系列的故事,是发生在白山同学身上的各种事件。她是拥有一头雪白发丝的梦幻般的女孩,有哭泣、欢笑、嬉闹的剧情,还加上了一些动作场景,例如少女的头颅被砍飞等等。总之一切照常。 不过,本作品并没有太过黑暗的因素,应该没有啦。虽然少女的头颅被砍掉了,不过没关系的,她是个头颅被砍掉也没事的女孩!因此讨厌剧情太沉重的您,也可以放心购买本书回去阅读,这真是太好了呢。 本系列的作品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以後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最後该做的事就是致谢。 感谢责任编辑一直为我提供意见,当我把学校的名字取作『〇〇〇〇〇(和谐)学园』时,您的一句话『这种名字谁会喜欢?』让我彻底惊醒,的确那种名字只有我自己会高兴而已。我差点失去了当职业作家的资格,想想还真是危险啊。 插画老师,感谢您为我绘制美丽的插画。实际上现在虽然还没有决定是谁来画,但我会上网去找网页拜见大作,一边想像「这个人要画白山同学耶!呵呵『!」一边傻笑。我天生就这副德行,真是不好意思。 另外,我也要感谢编辑部的各位以及负责校阅的人,我从事这份工作已经八年了,用字遗词还是会犯下一堆错误。 当然也要感谢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就没办法写出这一系列的故 事,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那么,期待下次再会罗! 钤木铃 这么说来,这已经是第三个系列作出现白发角色了。 读者们大家好,或者初次见面您好,我是钤木钤。 各位读者看到「白发」这两个字会怎么读呢? 读成『shiraga』吗? 这么念就念错罗。当然,如果从日语的角度来看,其实读得很正确。可是在这里我希望各位务必要读成『hakuhatu』,也可以读成『shirokami』。我最喜欢『shirokami』的念法,因为感觉比较有日本味。 那么各位读者对『白山同学与黑色手提袋』这部小说还满意吗? 这一系列的故事,是发生在白山同学身上的各种事件。她是拥有一头雪白发丝的梦幻般的女孩,有哭泣、欢笑、嬉闹的剧情,还加上了一些动作场景,例如少女的头颅被砍飞等等。总之一切照常。 不过,本作品并没有太过黑暗的因素,应该没有啦。虽然少女的头颅被砍掉了,不过没关系的,她是个头颅被砍掉也没事的女孩!因此讨厌剧情太沉重的您,也可以放心购买本书回去阅读,这真是太好了呢。 本系列的作品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以後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最後该做的事就是致谢。 感谢责任编辑一直为我提供意见,当我把学校的名字取作『〇〇〇〇〇(和谐)学园』时,您的一句话『这种名字谁会喜欢?』让我彻底惊醒,的确那种名字只有我自己会高兴而已。我差点失去了当职业作家的资格,想想还真是危险啊。 插画老师,感谢您为我绘制美丽的插画。实际上现在虽然还没有决定是谁来画,但我会上网去找网页拜见大作,一边想像「这个人要画白山同学耶!呵呵『!」一边傻笑。我天生就这副德行,真是不好意思。 另外,我也要感谢编辑部的各位以及负责校阅的人,我从事这份工作已经八年了,用字遗词还是会犯下一堆错误。 当然也要感谢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就没办法写出这一系列的故 事,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那么,期待下次再会罗! 钤木铃 这么说来,这已经是第三个系列作出现白发角色了。 读者们大家好,或者初次见面您好,我是钤木钤。 各位读者看到「白发」这两个字会怎么读呢? 读成『shiraga』吗? 这么念就念错罗。当然,如果从日语的角度来看,其实读得很正确。可是在这里我希望各位务必要读成『hakuhatu』,也可以读成『shirokami』。我最喜欢『shirokami』的念法,因为感觉比较有日本味。 那么各位读者对『白山同学与黑色手提袋』这部小说还满意吗? 这一系列的故事,是发生在白山同学身上的各种事件。她是拥有一头雪白发丝的梦幻般的女孩,有哭泣、欢笑、嬉闹的剧情,还加上了一些动作场景,例如少女的头颅被砍飞等等。总之一切照常。 不过,本作品并没有太过黑暗的因素,应该没有啦。虽然少女的头颅被砍掉了,不过没关系的,她是个头颅被砍掉也没事的女孩!因此讨厌剧情太沉重的您,也可以放心购买本书回去阅读,这真是太好了呢。 本系列的作品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以後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最後该做的事就是致谢。 感谢责任编辑一直为我提供意见,当我把学校的名字取作『〇〇〇〇〇(和谐)学园』时,您的一句话『这种名字谁会喜欢?』让我彻底惊醒,的确那种名字只有我自己会高兴而已。我差点失去了当职业作家的资格,想想还真是危险啊。 插画老师,感谢您为我绘制美丽的插画。实际上现在虽然还没有决定是谁来画,但我会上网去找网页拜见大作,一边想像「这个人要画白山同学耶!呵呵『!」一边傻笑。我天生就这副德行,真是不好意思。 另外,我也要感谢编辑部的各位以及负责校阅的人,我从事这份工作已经八年了,用字遗词还是会犯下一堆错误。 当然也要感谢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就没办法写出这一系列的故 事,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那么,期待下次再会罗! 钤木铃 这么说来,这已经是第三个系列作出现白发角色了。 读者们大家好,或者初次见面您好,我是钤木钤。 各位读者看到「白发」这两个字会怎么读呢? 读成『shiraga』吗? 这么念就念错罗。当然,如果从日语的角度来看,其实读得很正确。可是在这里我希望各位务必要读成『hakuhatu』,也可以读成『shirokami』。我最喜欢『shirokami』的念法,因为感觉比较有日本味。 那么各位读者对『白山同学与黑色手提袋』这部小说还满意吗? 这一系列的故事,是发生在白山同学身上的各种事件。她是拥有一头雪白发丝的梦幻般的女孩,有哭泣、欢笑、嬉闹的剧情,还加上了一些动作场景,例如少女的头颅被砍飞等等。总之一切照常。 不过,本作品并没有太过黑暗的因素,应该没有啦。虽然少女的头颅被砍掉了,不过没关系的,她是个头颅被砍掉也没事的女孩!因此讨厌剧情太沉重的您,也可以放心购买本书回去阅读,这真是太好了呢。 本系列的作品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以後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最後该做的事就是致谢。 感谢责任编辑一直为我提供意见,当我把学校的名字取作『〇〇〇〇〇(和谐)学园』时,您的一句话『这种名字谁会喜欢?』让我彻底惊醒,的确那种名字只有我自己会高兴而已。我差点失去了当职业作家的资格,想想还真是危险啊。 插画老师,感谢您为我绘制美丽的插画。实际上现在虽然还没有决定是谁来画,但我会上网去找网页拜见大作,一边想像「这个人要画白山同学耶!呵呵『!」一边傻笑。我天生就这副德行,真是不好意思。 另外,我也要感谢编辑部的各位以及负责校阅的人,我从事这份工作已经八年了,用字遗词还是会犯下一堆错误。 当然也要感谢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就没办法写出这一系列的故 事,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那么,期待下次再会罗! 钤木铃 序幕 台版 转自 临风且吟@轻之国度 起雾了。 白山闲花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光景。 六月。 梅雨季。 平泽衡走出男生宿舍,抬头凝视天空。昨晚浙沥沥地下了一整夜的雨,今天早上终于停了。即使如此,厚厚的一层乌云仍盘据在天空中久久不散,丝毫没有放晴的迹象。阿衡吸了一口微温的空气后,叹了一口气。 「……还没进高中以前,根本不会特别在意梅雨之类的事。」 同样从男生宿舍走出来的桐谷伊织在听了阿衡的嘀咕之后,也一脸无奈地点头同意。 「没错,根本没想过雨下个不停会这么不方便。我的房间已经没有可以晾衣服的地方了。」 「因为伊织你是双人房才会这样啦。宿舍里面如果有烘衣机那就好了。」 「你不会去用便利商店隔壁的投币式干衣机啊?」 「和女生一起排队?饶了我吧!光是去便利商店,她们就会用很恐怖的眼神瞪我了。」 「说的也是啦,她们一定不希望去洗内衣裤的样子被看到吧,毕竟是女生嘛。」 在两人彼此闲聊、阿衡打算跨步出去的时候——他却立刻停下了脚步。 女生宿舍就在隔着一条马路的男生宿舍对面。 白山同学正伫立在那里。 当她一认出阿衡与伊织,表情瞬间亮了起来。她以小小的、雀跃的动作,向他们挥了挥手,然后着急地抬头看红绿灯。一看到还是红灯,白山同学的表情变得焦急起来。伊织凝视着白山同学一连串的动作,脸上带着笑意开口说: 「用不着这么急吧,反正每天都会一起上学的。」 「是没错——不过她就是这样的女生啰。」 一变成绿灯之后,白山同学急忙地冲向阿衡他们这里,她单手拿着的黑色手提袋,每次只要碰撞到她纤细的腰部,就会啪嚏啪嚏地发出声响。 「——早、早安。阿衡,伊织。」 「嗯。早安,白山同学。」 「我刚刚才在跟阿衡聊,这天气还是一样那么讨人厌。真是的,这种天气让人连动都不想动了,潮湿得要命。」 「而且洗完的衣服都干不了,很伤脑筋。幸好附近有一问投币式洗衣店。」 「…………」 「…………」 「怎、怎么了吗?你们两个?」 「没、没事啦,白山同学。」 当三人一边闲聊没什么意义的话题,一边沿着人行道转弯时—— 视线范围内突然充满了雾气。 「哇啊……」 白山同学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一片牛奶色的浓雾飘散在他们四周。平时已经看惯的上学之路,在白蔼蔼的雾气妆点之下,似乎带着某种梦幻的氛围。 伊织来回环顾眼前光景,赞叹似地喃喃自语起来: 「哦,这附近还会起雾啊。」 「会不会是因为雨停了?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呢,真正的雾。」 突然…… 白山同学往前踏出一步。 雾气拂过脸颊的冰凉触感,让她舒服地闭上双眼。她微微抬起了下颚,拿着手提袋的手,与另一手交叠起来,跳舞一般在原地转了一圈。在纯白色的薄雾中,她那比雾色更白的秀发,仿佛追逐着后背般飞扬起来。 她的姿态别有一番神秘的美感。 阿衡不由自主地看呆了。 「怎么了?」 伫立在雾中的白山同学见到阿衡的样子,疑惑地偏着头问。当她打算小跑步回到两人身边的时候—— 雾出乎意料地散了。 「咦?」 白山同学眨了眨眼,发出疑惑之声。 仿佛被强风瞬间吹散一般,雾蒙蒙的视线瞬间变得清晰无比。数秒前还弥漫在四周一带的白雾,没留下任何余韵,消失得一干二净。触目所及剩下一如往常的上学道路。 「……到底怎么回事?」 由于白雾消失的方式太不自然,阿衡歪着头感到疑惑。白山同学回到阿衡身边,微微偏头的方向,刚好跟阿衡是同一边。她的动作就像小猫模仿母猫一样,模样非常可爱。 「怎么回事呢?是气候异常吗?」 「大概是受到地球暖化的影响吧。反正,以后要多多注意环保——总之,我们现在先去上学吧。」 伊织这个实际的建议,让阿衡与白山同学一齐点头同意,迈步向前。 然后,就在三人打算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有个男学生在上学的路上奔跑。因为他背对着三人,所以看不清楚长相。他的体型像少女一样娇小,乱翘的头发在随风飘逸,朝着学校的方向疾奔而去。 他跑步的速度非常之快,乍看让人误以为路上其他学生都停止不动了。当那个男学生跑到上学途中的转角处,却没有随着转弯,反而纵身一跃,用双手攀住比身高高了数倍的围墙,轻而易举地跨越围墙,飞跃到对面屋顶上。 「………………」 阿衡一行人不约而同地揉了揉眼睛。 「……该怎么说……居然有弹性这么好的家伙。」 「明明不用那么急,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问,应该不会迟到的啊。」 伊织与白山同学发表了感想。阿衡则是微微歪着头,暗付方才消失在屋顶另一端的少年的事。最后他决定放弃思考,并随意做出了结论,认为这个现象跟刚才的大雾一样,都是受到地球暖化的影响。最后他们总算又继续往学校方向踏出脚步。 之后回想起来—— 事件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台版 转自 临风且吟@轻之国度 起雾了。 白山闲花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光景。 六月。 梅雨季。 平泽衡走出男生宿舍,抬头凝视天空。昨晚浙沥沥地下了一整夜的雨,今天早上终于停了。即使如此,厚厚的一层乌云仍盘据在天空中久久不散,丝毫没有放晴的迹象。阿衡吸了一口微温的空气后,叹了一口气。 「……还没进高中以前,根本不会特别在意梅雨之类的事。」 同样从男生宿舍走出来的桐谷伊织在听了阿衡的嘀咕之后,也一脸无奈地点头同意。 「没错,根本没想过雨下个不停会这么不方便。我的房间已经没有可以晾衣服的地方了。」 「因为伊织你是双人房才会这样啦。宿舍里面如果有烘衣机那就好了。」 「你不会去用便利商店隔壁的投币式干衣机啊?」 「和女生一起排队?饶了我吧!光是去便利商店,她们就会用很恐怖的眼神瞪我了。」 「说的也是啦,她们一定不希望去洗内衣裤的样子被看到吧,毕竟是女生嘛。」 在两人彼此闲聊、阿衡打算跨步出去的时候——他却立刻停下了脚步。 女生宿舍就在隔着一条马路的男生宿舍对面。 白山同学正伫立在那里。 当她一认出阿衡与伊织,表情瞬间亮了起来。她以小小的、雀跃的动作,向他们挥了挥手,然后着急地抬头看红绿灯。一看到还是红灯,白山同学的表情变得焦急起来。伊织凝视着白山同学一连串的动作,脸上带着笑意开口说: 「用不着这么急吧,反正每天都会一起上学的。」 「是没错——不过她就是这样的女生啰。」 一变成绿灯之后,白山同学急忙地冲向阿衡他们这里,她单手拿着的黑色手提袋,每次只要碰撞到她纤细的腰部,就会啪嚏啪嚏地发出声响。 「——早、早安。阿衡,伊织。」 「嗯。早安,白山同学。」 「我刚刚才在跟阿衡聊,这天气还是一样那么讨人厌。真是的,这种天气让人连动都不想动了,潮湿得要命。」 「而且洗完的衣服都干不了,很伤脑筋。幸好附近有一问投币式洗衣店。」 「…………」 「…………」 「怎、怎么了吗?你们两个?」 「没、没事啦,白山同学。」 当三人一边闲聊没什么意义的话题,一边沿着人行道转弯时—— 视线范围内突然充满了雾气。 「哇啊……」 白山同学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一片牛奶色的浓雾飘散在他们四周。平时已经看惯的上学之路,在白蔼蔼的雾气妆点之下,似乎带着某种梦幻的氛围。 伊织来回环顾眼前光景,赞叹似地喃喃自语起来: 「哦,这附近还会起雾啊。」 「会不会是因为雨停了?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呢,真正的雾。」 突然…… 白山同学往前踏出一步。 雾气拂过脸颊的冰凉触感,让她舒服地闭上双眼。她微微抬起了下颚,拿着手提袋的手,与另一手交叠起来,跳舞一般在原地转了一圈。在纯白色的薄雾中,她那比雾色更白的秀发,仿佛追逐着后背般飞扬起来。 她的姿态别有一番神秘的美感。 阿衡不由自主地看呆了。 「怎么了?」 伫立在雾中的白山同学见到阿衡的样子,疑惑地偏着头问。当她打算小跑步回到两人身边的时候—— 雾出乎意料地散了。 「咦?」 白山同学眨了眨眼,发出疑惑之声。 仿佛被强风瞬间吹散一般,雾蒙蒙的视线瞬间变得清晰无比。数秒前还弥漫在四周一带的白雾,没留下任何余韵,消失得一干二净。触目所及剩下一如往常的上学道路。 「……到底怎么回事?」 由于白雾消失的方式太不自然,阿衡歪着头感到疑惑。白山同学回到阿衡身边,微微偏头的方向,刚好跟阿衡是同一边。她的动作就像小猫模仿母猫一样,模样非常可爱。 「怎么回事呢?是气候异常吗?」 「大概是受到地球暖化的影响吧。反正,以后要多多注意环保——总之,我们现在先去上学吧。」 伊织这个实际的建议,让阿衡与白山同学一齐点头同意,迈步向前。 然后,就在三人打算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有个男学生在上学的路上奔跑。因为他背对着三人,所以看不清楚长相。他的体型像少女一样娇小,乱翘的头发在随风飘逸,朝着学校的方向疾奔而去。 他跑步的速度非常之快,乍看让人误以为路上其他学生都停止不动了。当那个男学生跑到上学途中的转角处,却没有随着转弯,反而纵身一跃,用双手攀住比身高高了数倍的围墙,轻而易举地跨越围墙,飞跃到对面屋顶上。 「………………」 阿衡一行人不约而同地揉了揉眼睛。 「……该怎么说……居然有弹性这么好的家伙。」 「明明不用那么急,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问,应该不会迟到的啊。」 伊织与白山同学发表了感想。阿衡则是微微歪着头,暗付方才消失在屋顶另一端的少年的事。最后他决定放弃思考,并随意做出了结论,认为这个现象跟刚才的大雾一样,都是受到地球暖化的影响。最后他们总算又继续往学校方向踏出脚步。 之后回想起来—— 事件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台版 转自 临风且吟@轻之国度 起雾了。 白山闲花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光景。 六月。 梅雨季。 平泽衡走出男生宿舍,抬头凝视天空。昨晚浙沥沥地下了一整夜的雨,今天早上终于停了。即使如此,厚厚的一层乌云仍盘据在天空中久久不散,丝毫没有放晴的迹象。阿衡吸了一口微温的空气后,叹了一口气。 「……还没进高中以前,根本不会特别在意梅雨之类的事。」 同样从男生宿舍走出来的桐谷伊织在听了阿衡的嘀咕之后,也一脸无奈地点头同意。 「没错,根本没想过雨下个不停会这么不方便。我的房间已经没有可以晾衣服的地方了。」 「因为伊织你是双人房才会这样啦。宿舍里面如果有烘衣机那就好了。」 「你不会去用便利商店隔壁的投币式干衣机啊?」 「和女生一起排队?饶了我吧!光是去便利商店,她们就会用很恐怖的眼神瞪我了。」 「说的也是啦,她们一定不希望去洗内衣裤的样子被看到吧,毕竟是女生嘛。」 在两人彼此闲聊、阿衡打算跨步出去的时候——他却立刻停下了脚步。 女生宿舍就在隔着一条马路的男生宿舍对面。 白山同学正伫立在那里。 当她一认出阿衡与伊织,表情瞬间亮了起来。她以小小的、雀跃的动作,向他们挥了挥手,然后着急地抬头看红绿灯。一看到还是红灯,白山同学的表情变得焦急起来。伊织凝视着白山同学一连串的动作,脸上带着笑意开口说: 「用不着这么急吧,反正每天都会一起上学的。」 「是没错——不过她就是这样的女生啰。」 一变成绿灯之后,白山同学急忙地冲向阿衡他们这里,她单手拿着的黑色手提袋,每次只要碰撞到她纤细的腰部,就会啪嚏啪嚏地发出声响。 「——早、早安。阿衡,伊织。」 「嗯。早安,白山同学。」 「我刚刚才在跟阿衡聊,这天气还是一样那么讨人厌。真是的,这种天气让人连动都不想动了,潮湿得要命。」 「而且洗完的衣服都干不了,很伤脑筋。幸好附近有一问投币式洗衣店。」 「…………」 「…………」 「怎、怎么了吗?你们两个?」 「没、没事啦,白山同学。」 当三人一边闲聊没什么意义的话题,一边沿着人行道转弯时—— 视线范围内突然充满了雾气。 「哇啊……」 白山同学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一片牛奶色的浓雾飘散在他们四周。平时已经看惯的上学之路,在白蔼蔼的雾气妆点之下,似乎带着某种梦幻的氛围。 伊织来回环顾眼前光景,赞叹似地喃喃自语起来: 「哦,这附近还会起雾啊。」 「会不会是因为雨停了?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呢,真正的雾。」 突然…… 白山同学往前踏出一步。 雾气拂过脸颊的冰凉触感,让她舒服地闭上双眼。她微微抬起了下颚,拿着手提袋的手,与另一手交叠起来,跳舞一般在原地转了一圈。在纯白色的薄雾中,她那比雾色更白的秀发,仿佛追逐着后背般飞扬起来。 她的姿态别有一番神秘的美感。 阿衡不由自主地看呆了。 「怎么了?」 伫立在雾中的白山同学见到阿衡的样子,疑惑地偏着头问。当她打算小跑步回到两人身边的时候—— 雾出乎意料地散了。 「咦?」 白山同学眨了眨眼,发出疑惑之声。 仿佛被强风瞬间吹散一般,雾蒙蒙的视线瞬间变得清晰无比。数秒前还弥漫在四周一带的白雾,没留下任何余韵,消失得一干二净。触目所及剩下一如往常的上学道路。 「……到底怎么回事?」 由于白雾消失的方式太不自然,阿衡歪着头感到疑惑。白山同学回到阿衡身边,微微偏头的方向,刚好跟阿衡是同一边。她的动作就像小猫模仿母猫一样,模样非常可爱。 「怎么回事呢?是气候异常吗?」 「大概是受到地球暖化的影响吧。反正,以后要多多注意环保——总之,我们现在先去上学吧。」 伊织这个实际的建议,让阿衡与白山同学一齐点头同意,迈步向前。 然后,就在三人打算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有个男学生在上学的路上奔跑。因为他背对着三人,所以看不清楚长相。他的体型像少女一样娇小,乱翘的头发在随风飘逸,朝着学校的方向疾奔而去。 他跑步的速度非常之快,乍看让人误以为路上其他学生都停止不动了。当那个男学生跑到上学途中的转角处,却没有随着转弯,反而纵身一跃,用双手攀住比身高高了数倍的围墙,轻而易举地跨越围墙,飞跃到对面屋顶上。 「………………」 阿衡一行人不约而同地揉了揉眼睛。 「……该怎么说……居然有弹性这么好的家伙。」 「明明不用那么急,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问,应该不会迟到的啊。」 伊织与白山同学发表了感想。阿衡则是微微歪着头,暗付方才消失在屋顶另一端的少年的事。最后他决定放弃思考,并随意做出了结论,认为这个现象跟刚才的大雾一样,都是受到地球暖化的影响。最后他们总算又继续往学校方向踏出脚步。 之后回想起来—— 事件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台版 转自 临风且吟@轻之国度 起雾了。 白山闲花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光景。 六月。 梅雨季。 平泽衡走出男生宿舍,抬头凝视天空。昨晚浙沥沥地下了一整夜的雨,今天早上终于停了。即使如此,厚厚的一层乌云仍盘据在天空中久久不散,丝毫没有放晴的迹象。阿衡吸了一口微温的空气后,叹了一口气。 「……还没进高中以前,根本不会特别在意梅雨之类的事。」 同样从男生宿舍走出来的桐谷伊织在听了阿衡的嘀咕之后,也一脸无奈地点头同意。 「没错,根本没想过雨下个不停会这么不方便。我的房间已经没有可以晾衣服的地方了。」 「因为伊织你是双人房才会这样啦。宿舍里面如果有烘衣机那就好了。」 「你不会去用便利商店隔壁的投币式干衣机啊?」 「和女生一起排队?饶了我吧!光是去便利商店,她们就会用很恐怖的眼神瞪我了。」 「说的也是啦,她们一定不希望去洗内衣裤的样子被看到吧,毕竟是女生嘛。」 在两人彼此闲聊、阿衡打算跨步出去的时候——他却立刻停下了脚步。 女生宿舍就在隔着一条马路的男生宿舍对面。 白山同学正伫立在那里。 当她一认出阿衡与伊织,表情瞬间亮了起来。她以小小的、雀跃的动作,向他们挥了挥手,然后着急地抬头看红绿灯。一看到还是红灯,白山同学的表情变得焦急起来。伊织凝视着白山同学一连串的动作,脸上带着笑意开口说: 「用不着这么急吧,反正每天都会一起上学的。」 「是没错——不过她就是这样的女生啰。」 一变成绿灯之后,白山同学急忙地冲向阿衡他们这里,她单手拿着的黑色手提袋,每次只要碰撞到她纤细的腰部,就会啪嚏啪嚏地发出声响。 「——早、早安。阿衡,伊织。」 「嗯。早安,白山同学。」 「我刚刚才在跟阿衡聊,这天气还是一样那么讨人厌。真是的,这种天气让人连动都不想动了,潮湿得要命。」 「而且洗完的衣服都干不了,很伤脑筋。幸好附近有一问投币式洗衣店。」 「…………」 「…………」 「怎、怎么了吗?你们两个?」 「没、没事啦,白山同学。」 当三人一边闲聊没什么意义的话题,一边沿着人行道转弯时—— 视线范围内突然充满了雾气。 「哇啊……」 白山同学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一片牛奶色的浓雾飘散在他们四周。平时已经看惯的上学之路,在白蔼蔼的雾气妆点之下,似乎带着某种梦幻的氛围。 伊织来回环顾眼前光景,赞叹似地喃喃自语起来: 「哦,这附近还会起雾啊。」 「会不会是因为雨停了?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呢,真正的雾。」 突然…… 白山同学往前踏出一步。 雾气拂过脸颊的冰凉触感,让她舒服地闭上双眼。她微微抬起了下颚,拿着手提袋的手,与另一手交叠起来,跳舞一般在原地转了一圈。在纯白色的薄雾中,她那比雾色更白的秀发,仿佛追逐着后背般飞扬起来。 她的姿态别有一番神秘的美感。 阿衡不由自主地看呆了。 「怎么了?」 伫立在雾中的白山同学见到阿衡的样子,疑惑地偏着头问。当她打算小跑步回到两人身边的时候—— 雾出乎意料地散了。 「咦?」 白山同学眨了眨眼,发出疑惑之声。 仿佛被强风瞬间吹散一般,雾蒙蒙的视线瞬间变得清晰无比。数秒前还弥漫在四周一带的白雾,没留下任何余韵,消失得一干二净。触目所及剩下一如往常的上学道路。 「……到底怎么回事?」 由于白雾消失的方式太不自然,阿衡歪着头感到疑惑。白山同学回到阿衡身边,微微偏头的方向,刚好跟阿衡是同一边。她的动作就像小猫模仿母猫一样,模样非常可爱。 「怎么回事呢?是气候异常吗?」 「大概是受到地球暖化的影响吧。反正,以后要多多注意环保——总之,我们现在先去上学吧。」 伊织这个实际的建议,让阿衡与白山同学一齐点头同意,迈步向前。 然后,就在三人打算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有个男学生在上学的路上奔跑。因为他背对着三人,所以看不清楚长相。他的体型像少女一样娇小,乱翘的头发在随风飘逸,朝着学校的方向疾奔而去。 他跑步的速度非常之快,乍看让人误以为路上其他学生都停止不动了。当那个男学生跑到上学途中的转角处,却没有随着转弯,反而纵身一跃,用双手攀住比身高高了数倍的围墙,轻而易举地跨越围墙,飞跃到对面屋顶上。 「………………」 阿衡一行人不约而同地揉了揉眼睛。 「……该怎么说……居然有弹性这么好的家伙。」 「明明不用那么急,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问,应该不会迟到的啊。」 伊织与白山同学发表了感想。阿衡则是微微歪着头,暗付方才消失在屋顶另一端的少年的事。最后他决定放弃思考,并随意做出了结论,认为这个现象跟刚才的大雾一样,都是受到地球暖化的影响。最后他们总算又继续往学校方向踏出脚步。 之后回想起来—— 事件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台版 转自 临风且吟@轻之国度 起雾了。 白山闲花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光景。 六月。 梅雨季。 平泽衡走出男生宿舍,抬头凝视天空。昨晚浙沥沥地下了一整夜的雨,今天早上终于停了。即使如此,厚厚的一层乌云仍盘据在天空中久久不散,丝毫没有放晴的迹象。阿衡吸了一口微温的空气后,叹了一口气。 「……还没进高中以前,根本不会特别在意梅雨之类的事。」 同样从男生宿舍走出来的桐谷伊织在听了阿衡的嘀咕之后,也一脸无奈地点头同意。 「没错,根本没想过雨下个不停会这么不方便。我的房间已经没有可以晾衣服的地方了。」 「因为伊织你是双人房才会这样啦。宿舍里面如果有烘衣机那就好了。」 「你不会去用便利商店隔壁的投币式干衣机啊?」 「和女生一起排队?饶了我吧!光是去便利商店,她们就会用很恐怖的眼神瞪我了。」 「说的也是啦,她们一定不希望去洗内衣裤的样子被看到吧,毕竟是女生嘛。」 在两人彼此闲聊、阿衡打算跨步出去的时候——他却立刻停下了脚步。 女生宿舍就在隔着一条马路的男生宿舍对面。 白山同学正伫立在那里。 当她一认出阿衡与伊织,表情瞬间亮了起来。她以小小的、雀跃的动作,向他们挥了挥手,然后着急地抬头看红绿灯。一看到还是红灯,白山同学的表情变得焦急起来。伊织凝视着白山同学一连串的动作,脸上带着笑意开口说: 「用不着这么急吧,反正每天都会一起上学的。」 「是没错——不过她就是这样的女生啰。」 一变成绿灯之后,白山同学急忙地冲向阿衡他们这里,她单手拿着的黑色手提袋,每次只要碰撞到她纤细的腰部,就会啪嚏啪嚏地发出声响。 「——早、早安。阿衡,伊织。」 「嗯。早安,白山同学。」 「我刚刚才在跟阿衡聊,这天气还是一样那么讨人厌。真是的,这种天气让人连动都不想动了,潮湿得要命。」 「而且洗完的衣服都干不了,很伤脑筋。幸好附近有一问投币式洗衣店。」 「…………」 「…………」 「怎、怎么了吗?你们两个?」 「没、没事啦,白山同学。」 当三人一边闲聊没什么意义的话题,一边沿着人行道转弯时—— 视线范围内突然充满了雾气。 「哇啊……」 白山同学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一片牛奶色的浓雾飘散在他们四周。平时已经看惯的上学之路,在白蔼蔼的雾气妆点之下,似乎带着某种梦幻的氛围。 伊织来回环顾眼前光景,赞叹似地喃喃自语起来: 「哦,这附近还会起雾啊。」 「会不会是因为雨停了?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呢,真正的雾。」 突然…… 白山同学往前踏出一步。 雾气拂过脸颊的冰凉触感,让她舒服地闭上双眼。她微微抬起了下颚,拿着手提袋的手,与另一手交叠起来,跳舞一般在原地转了一圈。在纯白色的薄雾中,她那比雾色更白的秀发,仿佛追逐着后背般飞扬起来。 她的姿态别有一番神秘的美感。 阿衡不由自主地看呆了。 「怎么了?」 伫立在雾中的白山同学见到阿衡的样子,疑惑地偏着头问。当她打算小跑步回到两人身边的时候—— 雾出乎意料地散了。 「咦?」 白山同学眨了眨眼,发出疑惑之声。 仿佛被强风瞬间吹散一般,雾蒙蒙的视线瞬间变得清晰无比。数秒前还弥漫在四周一带的白雾,没留下任何余韵,消失得一干二净。触目所及剩下一如往常的上学道路。 「……到底怎么回事?」 由于白雾消失的方式太不自然,阿衡歪着头感到疑惑。白山同学回到阿衡身边,微微偏头的方向,刚好跟阿衡是同一边。她的动作就像小猫模仿母猫一样,模样非常可爱。 「怎么回事呢?是气候异常吗?」 「大概是受到地球暖化的影响吧。反正,以后要多多注意环保——总之,我们现在先去上学吧。」 伊织这个实际的建议,让阿衡与白山同学一齐点头同意,迈步向前。 然后,就在三人打算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有个男学生在上学的路上奔跑。因为他背对着三人,所以看不清楚长相。他的体型像少女一样娇小,乱翘的头发在随风飘逸,朝着学校的方向疾奔而去。 他跑步的速度非常之快,乍看让人误以为路上其他学生都停止不动了。当那个男学生跑到上学途中的转角处,却没有随着转弯,反而纵身一跃,用双手攀住比身高高了数倍的围墙,轻而易举地跨越围墙,飞跃到对面屋顶上。 「………………」 阿衡一行人不约而同地揉了揉眼睛。 「……该怎么说……居然有弹性这么好的家伙。」 「明明不用那么急,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问,应该不会迟到的啊。」 伊织与白山同学发表了感想。阿衡则是微微歪着头,暗付方才消失在屋顶另一端的少年的事。最后他决定放弃思考,并随意做出了结论,认为这个现象跟刚才的大雾一样,都是受到地球暖化的影响。最后他们总算又继续往学校方向踏出脚步。 之后回想起来—— 事件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台版 转自 临风且吟@轻之国度 起雾了。 白山闲花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光景。 六月。 梅雨季。 平泽衡走出男生宿舍,抬头凝视天空。昨晚浙沥沥地下了一整夜的雨,今天早上终于停了。即使如此,厚厚的一层乌云仍盘据在天空中久久不散,丝毫没有放晴的迹象。阿衡吸了一口微温的空气后,叹了一口气。 「……还没进高中以前,根本不会特别在意梅雨之类的事。」 同样从男生宿舍走出来的桐谷伊织在听了阿衡的嘀咕之后,也一脸无奈地点头同意。 「没错,根本没想过雨下个不停会这么不方便。我的房间已经没有可以晾衣服的地方了。」 「因为伊织你是双人房才会这样啦。宿舍里面如果有烘衣机那就好了。」 「你不会去用便利商店隔壁的投币式干衣机啊?」 「和女生一起排队?饶了我吧!光是去便利商店,她们就会用很恐怖的眼神瞪我了。」 「说的也是啦,她们一定不希望去洗内衣裤的样子被看到吧,毕竟是女生嘛。」 在两人彼此闲聊、阿衡打算跨步出去的时候——他却立刻停下了脚步。 女生宿舍就在隔着一条马路的男生宿舍对面。 白山同学正伫立在那里。 当她一认出阿衡与伊织,表情瞬间亮了起来。她以小小的、雀跃的动作,向他们挥了挥手,然后着急地抬头看红绿灯。一看到还是红灯,白山同学的表情变得焦急起来。伊织凝视着白山同学一连串的动作,脸上带着笑意开口说: 「用不着这么急吧,反正每天都会一起上学的。」 「是没错——不过她就是这样的女生啰。」 一变成绿灯之后,白山同学急忙地冲向阿衡他们这里,她单手拿着的黑色手提袋,每次只要碰撞到她纤细的腰部,就会啪嚏啪嚏地发出声响。 「——早、早安。阿衡,伊织。」 「嗯。早安,白山同学。」 「我刚刚才在跟阿衡聊,这天气还是一样那么讨人厌。真是的,这种天气让人连动都不想动了,潮湿得要命。」 「而且洗完的衣服都干不了,很伤脑筋。幸好附近有一问投币式洗衣店。」 「…………」 「…………」 「怎、怎么了吗?你们两个?」 「没、没事啦,白山同学。」 当三人一边闲聊没什么意义的话题,一边沿着人行道转弯时—— 视线范围内突然充满了雾气。 「哇啊……」 白山同学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一片牛奶色的浓雾飘散在他们四周。平时已经看惯的上学之路,在白蔼蔼的雾气妆点之下,似乎带着某种梦幻的氛围。 伊织来回环顾眼前光景,赞叹似地喃喃自语起来: 「哦,这附近还会起雾啊。」 「会不会是因为雨停了?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呢,真正的雾。」 突然…… 白山同学往前踏出一步。 雾气拂过脸颊的冰凉触感,让她舒服地闭上双眼。她微微抬起了下颚,拿着手提袋的手,与另一手交叠起来,跳舞一般在原地转了一圈。在纯白色的薄雾中,她那比雾色更白的秀发,仿佛追逐着后背般飞扬起来。 她的姿态别有一番神秘的美感。 阿衡不由自主地看呆了。 「怎么了?」 伫立在雾中的白山同学见到阿衡的样子,疑惑地偏着头问。当她打算小跑步回到两人身边的时候—— 雾出乎意料地散了。 「咦?」 白山同学眨了眨眼,发出疑惑之声。 仿佛被强风瞬间吹散一般,雾蒙蒙的视线瞬间变得清晰无比。数秒前还弥漫在四周一带的白雾,没留下任何余韵,消失得一干二净。触目所及剩下一如往常的上学道路。 「……到底怎么回事?」 由于白雾消失的方式太不自然,阿衡歪着头感到疑惑。白山同学回到阿衡身边,微微偏头的方向,刚好跟阿衡是同一边。她的动作就像小猫模仿母猫一样,模样非常可爱。 「怎么回事呢?是气候异常吗?」 「大概是受到地球暖化的影响吧。反正,以后要多多注意环保——总之,我们现在先去上学吧。」 伊织这个实际的建议,让阿衡与白山同学一齐点头同意,迈步向前。 然后,就在三人打算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有个男学生在上学的路上奔跑。因为他背对着三人,所以看不清楚长相。他的体型像少女一样娇小,乱翘的头发在随风飘逸,朝着学校的方向疾奔而去。 他跑步的速度非常之快,乍看让人误以为路上其他学生都停止不动了。当那个男学生跑到上学途中的转角处,却没有随着转弯,反而纵身一跃,用双手攀住比身高高了数倍的围墙,轻而易举地跨越围墙,飞跃到对面屋顶上。 「………………」 阿衡一行人不约而同地揉了揉眼睛。 「……该怎么说……居然有弹性这么好的家伙。」 「明明不用那么急,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问,应该不会迟到的啊。」 伊织与白山同学发表了感想。阿衡则是微微歪着头,暗付方才消失在屋顶另一端的少年的事。最后他决定放弃思考,并随意做出了结论,认为这个现象跟刚才的大雾一样,都是受到地球暖化的影响。最后他们总算又继续往学校方向踏出脚步。 之后回想起来—— 事件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台版 转自 临风且吟@轻之国度 起雾了。 白山闲花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光景。 六月。 梅雨季。 平泽衡走出男生宿舍,抬头凝视天空。昨晚浙沥沥地下了一整夜的雨,今天早上终于停了。即使如此,厚厚的一层乌云仍盘据在天空中久久不散,丝毫没有放晴的迹象。阿衡吸了一口微温的空气后,叹了一口气。 「……还没进高中以前,根本不会特别在意梅雨之类的事。」 同样从男生宿舍走出来的桐谷伊织在听了阿衡的嘀咕之后,也一脸无奈地点头同意。 「没错,根本没想过雨下个不停会这么不方便。我的房间已经没有可以晾衣服的地方了。」 「因为伊织你是双人房才会这样啦。宿舍里面如果有烘衣机那就好了。」 「你不会去用便利商店隔壁的投币式干衣机啊?」 「和女生一起排队?饶了我吧!光是去便利商店,她们就会用很恐怖的眼神瞪我了。」 「说的也是啦,她们一定不希望去洗内衣裤的样子被看到吧,毕竟是女生嘛。」 在两人彼此闲聊、阿衡打算跨步出去的时候——他却立刻停下了脚步。 女生宿舍就在隔着一条马路的男生宿舍对面。 白山同学正伫立在那里。 当她一认出阿衡与伊织,表情瞬间亮了起来。她以小小的、雀跃的动作,向他们挥了挥手,然后着急地抬头看红绿灯。一看到还是红灯,白山同学的表情变得焦急起来。伊织凝视着白山同学一连串的动作,脸上带着笑意开口说: 「用不着这么急吧,反正每天都会一起上学的。」 「是没错——不过她就是这样的女生啰。」 一变成绿灯之后,白山同学急忙地冲向阿衡他们这里,她单手拿着的黑色手提袋,每次只要碰撞到她纤细的腰部,就会啪嚏啪嚏地发出声响。 「——早、早安。阿衡,伊织。」 「嗯。早安,白山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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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一行人不约而同地揉了揉眼睛。 「……该怎么说……居然有弹性这么好的家伙。」 「明明不用那么急,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问,应该不会迟到的啊。」 伊织与白山同学发表了感想。阿衡则是微微歪着头,暗付方才消失在屋顶另一端的少年的事。最后他决定放弃思考,并随意做出了结论,认为这个现象跟刚才的大雾一样,都是受到地球暖化的影响。最后他们总算又继续往学校方向踏出脚步。 之后回想起来—— 事件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台版 转自 临风且吟@轻之国度 起雾了。 白山闲花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光景。 六月。 梅雨季。 平泽衡走出男生宿舍,抬头凝视天空。昨晚浙沥沥地下了一整夜的雨,今天早上终于停了。即使如此,厚厚的一层乌云仍盘据在天空中久久不散,丝毫没有放晴的迹象。阿衡吸了一口微温的空气后,叹了一口气。 「……还没进高中以前,根本不会特别在意梅雨之类的事。」 同样从男生宿舍走出来的桐谷伊织在听了阿衡的嘀咕之后,也一脸无奈地点头同意。 「没错,根本没想过雨下个不停会这么不方便。我的房间已经没有可以晾衣服的地方了。」 「因为伊织你是双人房才会这样啦。宿舍里面如果有烘衣机那就好了。」 「你不会去用便利商店隔壁的投币式干衣机啊?」 「和女生一起排队?饶了我吧!光是去便利商店,她们就会用很恐怖的眼神瞪我了。」 「说的也是啦,她们一定不希望去洗内衣裤的样子被看到吧,毕竟是女生嘛。」 在两人彼此闲聊、阿衡打算跨步出去的时候——他却立刻停下了脚步。 女生宿舍就在隔着一条马路的男生宿舍对面。 白山同学正伫立在那里。 当她一认出阿衡与伊织,表情瞬间亮了起来。她以小小的、雀跃的动作,向他们挥了挥手,然后着急地抬头看红绿灯。一看到还是红灯,白山同学的表情变得焦急起来。伊织凝视着白山同学一连串的动作,脸上带着笑意开口说: 「用不着这么急吧,反正每天都会一起上学的。」 「是没错——不过她就是这样的女生啰。」 一变成绿灯之后,白山同学急忙地冲向阿衡他们这里,她单手拿着的黑色手提袋,每次只要碰撞到她纤细的腰部,就会啪嚏啪嚏地发出声响。 「——早、早安。阿衡,伊织。」 「嗯。早安,白山同学。」 「我刚刚才在跟阿衡聊,这天气还是一样那么讨人厌。真是的,这种天气让人连动都不想动了,潮湿得要命。」 「而且洗完的衣服都干不了,很伤脑筋。幸好附近有一问投币式洗衣店。」 「…………」 「…………」 「怎、怎么了吗?你们两个?」 「没、没事啦,白山同学。」 当三人一边闲聊没什么意义的话题,一边沿着人行道转弯时—— 视线范围内突然充满了雾气。 「哇啊……」 白山同学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一片牛奶色的浓雾飘散在他们四周。平时已经看惯的上学之路,在白蔼蔼的雾气妆点之下,似乎带着某种梦幻的氛围。 伊织来回环顾眼前光景,赞叹似地喃喃自语起来: 「哦,这附近还会起雾啊。」 「会不会是因为雨停了?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呢,真正的雾。」 突然…… 白山同学往前踏出一步。 雾气拂过脸颊的冰凉触感,让她舒服地闭上双眼。她微微抬起了下颚,拿着手提袋的手,与另一手交叠起来,跳舞一般在原地转了一圈。在纯白色的薄雾中,她那比雾色更白的秀发,仿佛追逐着后背般飞扬起来。 她的姿态别有一番神秘的美感。 阿衡不由自主地看呆了。 「怎么了?」 伫立在雾中的白山同学见到阿衡的样子,疑惑地偏着头问。当她打算小跑步回到两人身边的时候—— 雾出乎意料地散了。 「咦?」 白山同学眨了眨眼,发出疑惑之声。 仿佛被强风瞬间吹散一般,雾蒙蒙的视线瞬间变得清晰无比。数秒前还弥漫在四周一带的白雾,没留下任何余韵,消失得一干二净。触目所及剩下一如往常的上学道路。 「……到底怎么回事?」 由于白雾消失的方式太不自然,阿衡歪着头感到疑惑。白山同学回到阿衡身边,微微偏头的方向,刚好跟阿衡是同一边。她的动作就像小猫模仿母猫一样,模样非常可爱。 「怎么回事呢?是气候异常吗?」 「大概是受到地球暖化的影响吧。反正,以后要多多注意环保——总之,我们现在先去上学吧。」 伊织这个实际的建议,让阿衡与白山同学一齐点头同意,迈步向前。 然后,就在三人打算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有个男学生在上学的路上奔跑。因为他背对着三人,所以看不清楚长相。他的体型像少女一样娇小,乱翘的头发在随风飘逸,朝着学校的方向疾奔而去。 他跑步的速度非常之快,乍看让人误以为路上其他学生都停止不动了。当那个男学生跑到上学途中的转角处,却没有随着转弯,反而纵身一跃,用双手攀住比身高高了数倍的围墙,轻而易举地跨越围墙,飞跃到对面屋顶上。 「………………」 阿衡一行人不约而同地揉了揉眼睛。 「……该怎么说……居然有弹性这么好的家伙。」 「明明不用那么急,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问,应该不会迟到的啊。」 伊织与白山同学发表了感想。阿衡则是微微歪着头,暗付方才消失在屋顶另一端的少年的事。最后他决定放弃思考,并随意做出了结论,认为这个现象跟刚才的大雾一样,都是受到地球暖化的影响。最后他们总算又继续往学校方向踏出脚步。 之后回想起来—— 事件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台版 转自 临风且吟@轻之国度 起雾了。 白山闲花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光景。 六月。 梅雨季。 平泽衡走出男生宿舍,抬头凝视天空。昨晚浙沥沥地下了一整夜的雨,今天早上终于停了。即使如此,厚厚的一层乌云仍盘据在天空中久久不散,丝毫没有放晴的迹象。阿衡吸了一口微温的空气后,叹了一口气。 「……还没进高中以前,根本不会特别在意梅雨之类的事。」 同样从男生宿舍走出来的桐谷伊织在听了阿衡的嘀咕之后,也一脸无奈地点头同意。 「没错,根本没想过雨下个不停会这么不方便。我的房间已经没有可以晾衣服的地方了。」 「因为伊织你是双人房才会这样啦。宿舍里面如果有烘衣机那就好了。」 「你不会去用便利商店隔壁的投币式干衣机啊?」 「和女生一起排队?饶了我吧!光是去便利商店,她们就会用很恐怖的眼神瞪我了。」 「说的也是啦,她们一定不希望去洗内衣裤的样子被看到吧,毕竟是女生嘛。」 在两人彼此闲聊、阿衡打算跨步出去的时候——他却立刻停下了脚步。 女生宿舍就在隔着一条马路的男生宿舍对面。 白山同学正伫立在那里。 当她一认出阿衡与伊织,表情瞬间亮了起来。她以小小的、雀跃的动作,向他们挥了挥手,然后着急地抬头看红绿灯。一看到还是红灯,白山同学的表情变得焦急起来。伊织凝视着白山同学一连串的动作,脸上带着笑意开口说: 「用不着这么急吧,反正每天都会一起上学的。」 「是没错——不过她就是这样的女生啰。」 一变成绿灯之后,白山同学急忙地冲向阿衡他们这里,她单手拿着的黑色手提袋,每次只要碰撞到她纤细的腰部,就会啪嚏啪嚏地发出声响。 「——早、早安。阿衡,伊织。」 「嗯。早安,白山同学。」 「我刚刚才在跟阿衡聊,这天气还是一样那么讨人厌。真是的,这种天气让人连动都不想动了,潮湿得要命。」 「而且洗完的衣服都干不了,很伤脑筋。幸好附近有一问投币式洗衣店。」 「…………」 「…………」 「怎、怎么了吗?你们两个?」 「没、没事啦,白山同学。」 当三人一边闲聊没什么意义的话题,一边沿着人行道转弯时—— 视线范围内突然充满了雾气。 「哇啊……」 白山同学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一片牛奶色的浓雾飘散在他们四周。平时已经看惯的上学之路,在白蔼蔼的雾气妆点之下,似乎带着某种梦幻的氛围。 伊织来回环顾眼前光景,赞叹似地喃喃自语起来: 「哦,这附近还会起雾啊。」 「会不会是因为雨停了?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呢,真正的雾。」 突然…… 白山同学往前踏出一步。 雾气拂过脸颊的冰凉触感,让她舒服地闭上双眼。她微微抬起了下颚,拿着手提袋的手,与另一手交叠起来,跳舞一般在原地转了一圈。在纯白色的薄雾中,她那比雾色更白的秀发,仿佛追逐着后背般飞扬起来。 她的姿态别有一番神秘的美感。 阿衡不由自主地看呆了。 「怎么了?」 伫立在雾中的白山同学见到阿衡的样子,疑惑地偏着头问。当她打算小跑步回到两人身边的时候—— 雾出乎意料地散了。 「咦?」 白山同学眨了眨眼,发出疑惑之声。 仿佛被强风瞬间吹散一般,雾蒙蒙的视线瞬间变得清晰无比。数秒前还弥漫在四周一带的白雾,没留下任何余韵,消失得一干二净。触目所及剩下一如往常的上学道路。 「……到底怎么回事?」 由于白雾消失的方式太不自然,阿衡歪着头感到疑惑。白山同学回到阿衡身边,微微偏头的方向,刚好跟阿衡是同一边。她的动作就像小猫模仿母猫一样,模样非常可爱。 「怎么回事呢?是气候异常吗?」 「大概是受到地球暖化的影响吧。反正,以后要多多注意环保——总之,我们现在先去上学吧。」 伊织这个实际的建议,让阿衡与白山同学一齐点头同意,迈步向前。 然后,就在三人打算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有个男学生在上学的路上奔跑。因为他背对着三人,所以看不清楚长相。他的体型像少女一样娇小,乱翘的头发在随风飘逸,朝着学校的方向疾奔而去。 他跑步的速度非常之快,乍看让人误以为路上其他学生都停止不动了。当那个男学生跑到上学途中的转角处,却没有随着转弯,反而纵身一跃,用双手攀住比身高高了数倍的围墙,轻而易举地跨越围墙,飞跃到对面屋顶上。 「………………」 阿衡一行人不约而同地揉了揉眼睛。 「……该怎么说……居然有弹性这么好的家伙。」 「明明不用那么急,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问,应该不会迟到的啊。」 伊织与白山同学发表了感想。阿衡则是微微歪着头,暗付方才消失在屋顶另一端的少年的事。最后他决定放弃思考,并随意做出了结论,认为这个现象跟刚才的大雾一样,都是受到地球暖化的影响。最后他们总算又继续往学校方向踏出脚步。 之后回想起来—— 事件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第一幕 眼前有个手提袋。 黑色的大手提袋。 由于是皮革制成的,乍看之下像是旅行用的行李袋。外观除了金属握把与皮带扣环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以一个女高中生每天提着上学的手提包来说,样式实在不够可爱。 如果说这个手提袋里还有另一个广阔的世界,你会相信吗? 若非手提袋里的居民『阿赖耶识』与『守护灵』出现在面前,或者自己被拉进手提袋里亲眼见识过『囊界』,恐怕平泽衡怎么也无法相信如此荒唐的事。 可是,现在的阿衡已经知道这种荒唐的事完全属实,知道在梦里看得见的世界,其实存在于这个黑色手提包里——而且也知道只会在恶梦中出现的人物,有时候也会跑出来『外界』,让自己以及身边的人陷入麻烦。 因为阿衡自己就吃过这样的苦头。 经历过各种惨痛经验的他,事后回想起来,深刻地体会到:「唉,当时只要梢有差错,自己或许就会小命不保」。 尽管如此,阿衡并不讨厌手提袋在他身旁。 说得精确一点,阿衡是不讨厌手提包的拥有者白山同学就在他身边。 岂止是不讨厌而已。当阿衡知道她和自己同样都加入了『图书馆社』的时候,虽然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内心却是雀跃不已。 至于为何如此开心——因为也没有特别去思考的必要,所以他也从没仔细想过。 单纯觉得很开心。白山同学文静、害羞又胆小,但敞开心房接纳他人时,笑容又那么惹人怜爱,光是待在白山同学身旁,阿衡就会感到非常开心。 总之,原因就是这样。 对阿衡来说,从白山同学加入『图书馆社』一个月以来,原本只是忧郁来源的社团活动时问,变成了他最快乐的时光。 (b6。) (落水。) 午休时间,在恢复平静的图书馆里,阿衡与白山同学正在进行这样的『对话』。 教王护国学园里有一间图书馆。与拥有三干名学生的巨大学园非常相称,图书馆的藏书之多与占地规模之大,也很值得夸耀。红砖外墙上攀爬着让人有历史悠久之感的藤蔓。 图书馆的装潢也非常豪华。苔绿色的绒毛地毯搭配橡木书架,二楼垂挂的吊灯,发出柔和的光线映照馆内,散发出一股庄严的气氛。 话虽如此,图书馆的使用者却少得可怜。 理由很简单。从校园的核心建筑物要到图书馆的路程,来回得走上十分钟。 只不过十分钟听起来或许可笑,但是其实不然,对于学生来说,一分钟的自由时间与一滴血同样宝贵。这年纪的学生们,对于聊天、运动、对战游戏之类的事物非常有兴趣,自然不会在午休时间到『禁止交谈』的图书馆去。 因此图书馆门可啰雀也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负责处理借还书作业的阿衡与白山同学当然非常的清闲。 所以两人兴致勃勃地玩着纸上潜艇游戏也是没办法的事。 (h7。) 阿衡在便条纸上写完之后,把便条纸推到白山同学面前。白山同学就在借还书柜台后方坐在阿衡的身边,正在整理还书,她斜眼偷瞄刚才的便条纸,然后一把拿了过去,视线在纸上扫过——侧脸的表情相当紧绷。 「那、那个——麻烦一下。」 阿衡回过神拾起头之后,看见有读者把书交到他眼前,那是一名跟自己同样是一年级的男学生。他偷瞄着正在便条纸上写字的白山同学。阿衡假装没有察觉,在借还书卡填上日期后,把书递给那个男学生。 「来,好了。请记得在一周之内归还。」 「谢、谢谢——」 男学生收下了书,把停留在白山同学身上的视线栘回借阅柜台。相对地,白山同学——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的视线,把方才专注写好的便条纸推到阿衡面前。 「命中了!为什么你猜得到啊::我选d1!) 看完这行字之后,阿衡微微一笑。他稍微瞄了一下白山同学,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不像平常那样羞怯,而是鼓起了双颊,感觉有点不开心的样子。 连这种表情都很可爱。阿街心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快速地在便条纸上写完字后推了过去。 (落水。因为白山同学把想法写在脸上啰!g6!) 白山同学看完便条纸之后,连忙用力擦了擦自己的脸。 (落水。都只有阿衡猜中,太好诈了啦!请给我一点点提示啦。h7!) (落水。反正你尽量不要把航空母舰画在角落的格子里。g7。) 「命中。好过分,再中一次我就全军覆没了。e5。) 白山同学轻轻抱头,看着自己的航海图。阿衡也看了看自己的航海图,然后微微睁大了眼睛。 (命中,沉没了。白山同学做得不错嘛。f6!) 接过便条纸并看完后,白山同学脸上的表情瞬间亮了起来,她那单纯的喜悦,就像圣诞夜抬头凝视夜空、期盼圣诞老公公到来的小孩。阿衡心想,玩这么简单的游戏竟然能高兴成这样,也算是一种才能吧。 顺道一提,潜艇游戏是一种非常简单的桌上型游戏。 游戏过程可以不需发出任何声音,只要有两张『航海图』、一张『指令书』以及铅笔就够了。就算是在超无聊的课堂上也可以玩。 游戏方式如下。首先,8*8的六十四宫格『航海图』上浮着许多船只,玩家要用飞弹射击对手『航海图』上的空格,把对方的船只击沉,最后由击沉对方船只较多的一方获胜。 只是,在这些船只之中有一艘主舰『航空母舰』,只要航空母舰沉没,这时候玩家就输了。相对地,在游戏设定里,『航空母舰』的耐久力也比其他船只高,可以承受三枚飞弹的攻击。 因此,这个游戏的诀窍,就在于飞弹如果击中了敌舰,而且它没有沉没时,下次飞弹就会逐一攻击四周的区域。所以阿衡为了击沉白山同学的航空母舰,正在不断进行轰击—— 接过便条纸的白山同学嫣然一笑。 (没命中!我有获得第一胜的预感!d5。) 看着白山同学充满自信的文字,阿衡只是眨一眨眼,接着又写了回去。 (落水。f7。) 白山同学侧脸的表情冻结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白山同学只是垂下睫毛凝视着阿衡所写的字,但那双眼睛却时不时地瞥向阿衡。然后,白山同学背对阿衡,开始偷偷摸摸地不知道写些什么,眼睛也不看着阿衡,悄悄地将便条纸推了过去。 (真的不重新考虑吗?) 竟然是停战宣言! 不过,游戏是很残酷的,所以阿衡轻轻摇了摇头再度写字。 (f7。) (重新考虑一下啦。) (f7。) (我是为你好哦!真的啦!你一定不会命中的!) (那就是d7了。) 白山同学眼睁睁地看着航空母舰被击沉了。 白山同学伏身趴在借书柜台上,几乎快七窍生烟了。阿衡以同情的眼神凝视着被技术击倒的对手。 「……那个——」 读者在不知何时又出现了。阿衡稍微伸个懒腰之后身体往前倾。 「啊,不好意思。请问您要借书吗——」 阿衡一开口就发现不对了。 眼前是一张有印象的脸孔,也就是刚刚才借了书的那个男学生。男孩拨了拨自己长长的浏海,感觉有点不安。 「不、不是的,我不是要借书,我——有点事 想……」 男学生一边说着,一边瞥向白山同学,阿衡不禁感到疑惑,揣测对方的来意—— 出乎意料地,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阿衡吓了一跳看向旁边。是白山同学。她睁大双眸,流露出无法置信的眼神,泛着悔恨的泪光。她发出像幼儿般「呜呜呜」的咽呜声,再度抡起粉拳挝打着阿衡的肩膀。 「阿衡你好坏!人家好不容易都快赢了,你还把人家的船弄沉!」 明明故意让她也会惹她生气,白山同学还是低声地嚷嚷起来,咚咚咚地槌着阿衡。虽然一点也不痛,但阿衡还是有点着急。 「白山同学、白山同学,先等一下,你看。」 阿衡朝男学生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白山同学噘着嘴,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了过去—— 她又冻结住了。 在男学生的视线之下,白山同学仿佛石化不动。接着她缓缓地移动了其中一只手,拿起『指令书』遮住自己的脸。没遮到的耳朵变得赤红。她好像忘记自己的身体远比便条纸来得大。 「……那么,请问有什么事吗?」 暂时对白山同学置之不理(也有体贴她的意思),阿衡照常进行借还书的工作。男学生就这样把书抱在胸前,十分地局促不安。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对着白山同学说: 「那、那个,白山闲花同学!——可以借一步说话吗?我、我有重要的事想跟你说。」 阿衡并不感到惊讶,因为他猜到事情多半会这么发展。 「……咦?我、我吗?」 「他都指明了你不是吗?」 「咦、啊、也、也对。嗯。是!——什、什么事呢?」 白山同学以小动物般的胆怯声音询问那位男学生。明明可以面不改色对阿衡粉拳伺候,但是在面对其他人时,白山同学依然是个害羞胆小、遇事畏缩不前的女孩。 证据就是——白山同学为了掩饰自己的害怕,正悄悄地抓住阿衡的袖子不放。 男学生注意到这个动作,于是瞪了阿衡一眼。阿衡对自己被瞪也感到困扰。 「因为,那个……有很重要的事——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即使如此男学生也不肯放弃。似乎只中一枚飞弹仍不会轻易被击沉,他探出身子越过借书柜台,朝着白山同学的方向逼近。这么一来,白山同学反而更加害怕,像是要藏在阿衡身后似的低声嗫嚅: 「即、即使你这么说,我也——阿衡,可以跟我一起去吗?」 第二枚飞弹也命中了。着弹点是男学生的心。 男学生像是要支撑摇摇欲坠的上半身似的,双手用力撑住借还书柜台,接着低下头调整呼吸,压抑自己的心痛之后再度抬起了头。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是我跟你两个人单独谈。」 「两、两、个人单独谈?这、这个有点——对、对了,我现在还在工作,那个、这个……忙不过来,可以说抽不出时间来——」 刚刚明明就在玩潜艇游戏。 男学生当然也没被这种藉口敷衍过去,身子又更逼近她了。 「那不然我等到你工作结束也没关系。请你放学后到图书馆门口来,让我在那里跟你说些话。」 「放、放学后?这个、那个、嗯……」 白山同学胆怯地躲到阿衡的背后去,男学生利刃般的视线,自然便朝着阿衡直射而来,阿衡干脆别开目光,盯著书架上方发呆,不积极参与两人之间的对话。 再怎么说,就阿衡所知,有『重要的事』要跟白山同学说的人,现在已经是第五个了。要是每个都插手去管的话,事情会没完没了。 白山同学抱着阿衡的手臂犹豫了好一阵子,最后终于畏缩地抬头迎向男学生认真的眼神,她这么回答: 「……我想带阿衡一起去,可以吗?」 击沉。 『咚!』一声,男学生用前额撞了借还书柜台。再度抬头的时候,眼神已呈现槁木死灰的状态。他看着抱着阿衡(至少看上去像是这样)的白山同学,「咕噜」一声咽下口水后,神情落寞地说: 「……我、我明白了。不用了……不好意思,造成你的困扰……」 男学生喃喃自语地说着,身形踉舱地离开了图书馆。 白山同学一脸疑惑地目送着男学生离去的背影,眨了眨眼,近距离地抬头看着阿衡。 「最、最近好多人这样哦,为什么呢?」 阿衡耸了耸肩膀。 「……谁知道,我也不太清楚。」 阿衡这么回答。他一点儿也不想告诉白山同学,方才那些互动的真正意义何在。 最近,爱慕白山同学的男学生频繁地出现。 话虽如此,但身为当事人的白山同学丝毫没有察觉,这也是件挺幽默的事。 白山同学当然没有玩弄男人心的意思,只是单纯地不晓得自己是被别人告白了——正确来说应该是即将被告白。 「如果太吵的话,远咲学姊会生气的。」 微微抬起下巴的白山同学,以一脸纯真的表情这么说道。阿衡在心中默默地祝福刚才那位男学生——然后他突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的确,白山同学超级可爱,如丝绢般滑顺的纯白秀发,让她即使不愿意,也会引起别人的注意。隐藏在神秘发色下的双瞳,总是安详地低垂着,犹如被雨水濡湿的百合花般,酝酿出一股静谧的气质。只是看着她内心就会感到平静,会想陪伴在身边保护她——白山同学就是这样的女孩。 可是,即使她再怎么可爱,过去也从没发生过这种情形。为什么最近这一阵子,少年们就像见到花的虫儿般,拼命地想靠近她呢? 阿衡疑惑地看着白山同学,惹来对方的疑惑,她问道: 「怎么了,阿衡?我的脸上有东西吗?」 「啊。没、没事,白山同学。」 「嗯……嘿!」 突然问,白山同学伸出手去捏阿衡的脸颊。阿衡吓了一大跳,当场身体僵硬。白山同学看着他的模样,不由得噗嗤窃笑。 「呵呵,好奇怪的脸!谁教你刚刚击沉我的航空母舰,这是我的报仇!」 「那、那是——是游戏啊,我有什么办法!」 「才不会没办法呢。我好不容易要拿到第一胜,却被你给毁了,你真是罪大恶极。不管啦,再来一盘,再玩一次!我这次一定要赢!」 忘记图书馆里『禁止交谈』的白山同学继续说着这个话题。阿衡一边凝视着白山同学毫不担心的笑脸,一边出神地想着:「啊,原来如此」。 白山同学真的很可爱,她光是站在那里不动,就美得像幅画般惹人怜爱。可是,只要白山同学绽露笑容——魅力便会让任何名画为之失色。 以前的白山同学,几乎从未露出那么惹人怜爱的笑靥。 不过,自从白山同学加入『图书馆社』之后,她就变得笑容常开了。 这件事从她加入『图书馆社』的一个月以来,多半已经在其他同学之间传开了。 这么一想,阿衡不自觉露出微笑。虽然阿衡并不喜欢其他少年来亲近白山同学,但是她变得笑容常开绝不是件坏事。现在也是,她一直逼着自己跟她玩游戏的这副模样,在一个月之前是根本无法想像的。 「嗯,好吧。那我们再打一仗。」 就在阿衡凝视着白山同学温柔笑脸,做出回答的下一个瞬间…… 后脑勺突然被重重地敲了一记。 只感觉眼冒金星。 「噢——呜——!」 阿衡不由得发出呻吟着蹲下身子,双 手捂着后脑勺,在紧咬牙根的当下,阿衡心里也立刻明白,想着「今天是这个啊」。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阿衡的人生受到每天会碰到一次倒楣事的『诅咒』。也不知是谁,又为了什么而对他下这种诅咒。只要让阿衡知道是谁干的,他肯定会让对方体会他至今为止所有曾经体会过的痛苦。 从正在忍受痛楚的阿街上方传来了女生不悦的声音。 「你胆子还是很大嘛,阿衡。趁我九卫不在的时候,想畅快地跟白大人再打一仗吗?故意排挤九卫,自顾自地聊起天了?嗯?」 「九、九卫!你做什么?快向阿衡道歉!」 听见白山同学微微压低的嗓音,九卫俐落地回答:『我才不要!』后把脸别了过去。遭到无视对待的白山同学,态度没办法展现得更强势,口中发出「唔唔唔」的呻吟声,神情焦躁地拉着自己的裙角。 直到脑袋终于不那么痛了之后,阿衡再度抬头望着九卫。 那里伫立着一名黑衣少女。无论是她扎在脑后的头发,或者身上穿的民族服饰,甚至是扛在肩上的大刀,全都是漆黑的。跟白山同学正好成为对照,『守护灵』九卫以充满气势、微微吊起的乌黑眼珠,从上而下睥睨着阿衡。与她那超人般的身体能力完全相反,九卫的身材非常娇小。 九卫算是白山同学的——虽然很难解释,不过可以算是她的侍从,也可以说是仆从、护卫。虽然如此,她偶尔还是会忤逆白山同学的意思,两人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主从,倒不如说更接近家人。 「先不提这件事了,白大人。我们去吃午餐吧,我拿到了看起来很美味的饭团哦。」 九卫的表情瞬间变得笑容可掬,亮出挂在刀刃前端的包裹。白山同学见状,原本伤透脑筋的脸色,变成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你,每、每次每次都拿别人的东西吃……!你上次也是去要了※最中饼来吃……」(译注:日式甜点的一种。制作方法是将糯米蒸熟后加水加以揉捏,再杆成很薄的饼皮后伸展烧烤成正圆形的二张外壳后包入内馅。) 「有什么关系呢,最中饼是这个国家出产最棒的甜点啊。唉呀,他们居然毫不吝啬送这个给我,人类其实多少也有点用嘛。」 九卫笑嘻嘻地对瞠目结舌的白山同学说着,同时搭着她的肩,然后还以冷淡的眼神睥睨还蹲着的阿衡—— 呸~~ 九卫对着阿衡吐了吐舌头之后,走进了『社办』。 阿街心想,看来自己依然被那个黑衣少女讨厌着,然后按着自己的后脑勺站了起来,叹了口气跟在她们身后走了进去。 『图书馆社』社办的别名,正确来说应该是正式名称,称之为馆员准备室。那是位于借还书柜台后方的房问,从里头可以透过墙上的巨大窗户,将阅览空间尽收眼底。 「……看起来快恢复原状了呢。」 白山同学眺望着窗外,状似安心地低喃起来,她这么说也是有理由的。 由于一个月前发生了某个事件,让书架及部分阅览空间遭到严重破坏。白山同学——或者说『图书馆社』的每个成员,都与那个事件有所牵连,当然不是他们自己破坏的,但至少他们全都知道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图书馆魔女』远咲学姊,对所有社员下了封口令。话说回来,毁损原因确实太超乎常理,所以即便老实说出真相,应该也不会有人相信。既然如此,那么在这一点上采取「一问三不知」的态度,才是正确的做法—— 「嗯。虽然修缮费用很可观。」 远咲学姊啜饮着红茶这么回答,摆明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另一方面,白山同学脸上则是露出询问被自己殴打的受害者状况时的表情。 「很、很可观——到底是花了多少呢?」 「一百三十五万六干二百五十圆,含税。」 「噫——」 白山同学张口结舌,僵在当场动弹不得。然而,对于图书馆损坏该负一半责任的九卫,却若无其事地在一旁吃着饭团。 「什么嘛?才花那么一点,那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阿衡以极度怀疑的眼神,看着一脸满足的九卫。 「……你根本就不知道那样的金额有多大吧?」 九卫不悦地望着阿衡,以挑衅的口吻说: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九卫会连这种事都不懂吗?说到一百万,就是那个嘛——」 「是什么?说说看啊。」 「……」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九卫别开了目光。 「——唔、九卫当然懂,可是你一定不懂吧!不然换你说说看啊,一百万到底有多大?」 这次换阿衡沉默了,他愣住是因为很无言。 「你看吧,你根本说不出来!跟你这种人说明根本没用,还不如吃饭团来得有意义。哼哼。」 说完这番胜利宣言之后,九卫一副话题就此打住的态度,专心地吃起眼前的饭团。阿衡叹了一口气,继续吃自己的午餐。 「话说回来,你到外面来没关系吗?九卫?」 伊织吃着炒面面包,忽然对九卫发问。九卫不停地嚼着饭团无法回答,代替她回答的是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白山同学。 「——没、没问题的。虽说是到外面来,但也就只有午休一个小时而已,这么短的时间内,体力还不至于消耗太多。」 九卫一口气喝掉盛满在茶杯里的热茶,满足地吁了一口气,然后接了白山同学的话继续说下去: 「就是这样。如果一天不出来一次,在白大人身旁贴身戒护的话,九卫便无法安心。因为九卫是充满自豪的『守护灵』啊!」 「……保镖是吧。」 听见阿衡的低声嘀咕,九卫狠狠瞪了他一眼。 「怎样啊,阿衡。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我哪有什么意见——已经有关于你的传闻出现了哦,大家都在传说最近有个谜样的黑衣少女,经常在杂木林四周出没。」 白山同学一听到阿衡的话后,全身一动也不动。她的视线缓缓栘至黑色手提袋上。阿衡与伊织的视线也自然而然地落在那上面。 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里,装着另外一个世界。 包括阿衡在内的所有『图书馆社』社员们,都是在一个月前才知道这个秘密。 所有的一切,是因为手提袋里被称之为『阿赖耶识』的居民,在某个人为因素之下跑到外面的世界而引起的。为了追捕逃出来的阿赖耶识们,白山同学只好寻求阿衡与『图书馆社』的协助。 就因为这样,最后产生破坏一部分图书馆与校舍的华丽骚动,才得以捉住阿赖耶识们——于是为了报答社员们,白山同学加入了『图书馆社』。事情到此的发展都算还好。 问题在于九卫开始在图书馆的四周出没这件事。 被直接点名的九卫,喉咙像哽着什么似的发出了「唔」的一声,垂下视线支支吾吾地找藉 「那是因为、因为——身为守护灵,当然不可以一直黏在白大人身边!仔细确认四周环境的安全,也是九卫的工作之一。」 「所以,冒着手提袋的秘密曝光的风险,也是守护灵应该做的事啰?」 远咲学姊突然插话。 她的视线依然盯视着电脑荧幕,用食指拭起沾在唇边的三明治细屑,然后送进了口里。接着她又以淡淡的口吻说: 「正如平泽同学所说的,关于你的事已经传开来了。虽然还没有广为流传,但是根据统计,似乎已经有12.35%的学生听过『在杂木林出现的黑衣女幽灵』这个传闻。」 「幽灵啊 ?」「哪时做的统计啊?」 阿衡与伊织同时开口吐嘈,而远咲学姊当成没听见。 「根据那个传闻,只要向黑衣少女幽灵供奉甜食的话,就可以超渡她。或者是供奉饭团或腌萝卜之类的日式食物也行得通。关于这一点,你真的没什么想法吗?九卫?」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全身僵硬的九卫手上的饭团。阿衡喃喃地说: 「……你这家伙,该不会……」 「才、才不是!九卫什么都没说过!是那些家伙自己要拿给我的——」 九卫开始慌张了起来,连忙否认。不过没有任何人相信她。甚至连白山同学都直直地盯着她看,轻轻地叹了口气。 远咲学姊此时突然站起身来,朝着置于『社办』深处的柜子走近。 「不过,大概没人像我那么特别,能从这个传闻嗅到白山同学与手提袋的秘密吧。就算如此,为了慎重起见,我们还是来商讨对策吧。」 远咲学姊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靛青色大箱子,然后把它拖了过来,并且来回看着阿衡与伊织两人。 「在我说『好了匕之前,男性请离开。」 阿衡与伊织同时点了点头。他们很清楚,绝对不能冒着生命危险违抗远咲学姊的命令,或是提出质疑。 两人被赶出了『社办』,里面甚至连窗帘都仔细地拉上了。无事可做的阿衡与伊织坐在借还书柜台后方,准备开始聊天的时候…… 『啊!你说什么,为什么九卫非做那种事不可?』 『还要我逐一说明给你听你才会懂吗?之所以会有谣言传开,都是因为你穿着那种衣服。所以这么做是最好的。』 『什么叫那种衣服!这件『九芒得』是代代相传,正统的——』 『是、是,我知道了。来,把双手举高,不然脱不下来哦。』 『哇!等、等、等一下——白、白大人,白大人您倒是说点什么啊!』 『九卫,对不起哦。我也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按照远咲学姊说的话去做。』 『怎、怎么可以……!』 几名少女的喧闹声,让阿衡与伊织之间陷入了无言以对的沉默,心想阅览室没有人还真是万幸。 「……远咲学姊在搞什么啊?」 伊织终于挤出了声音,歪着头说: 「谁知道——那个人,是个变态啊。」 仿佛为了证明这句话似的,『社办』里又传出了说话声。 『你不能违抗主人的意思对吧?像个大人一样乖乖听我的话吧。来,把手举高……唉呀呀?』 『干、干嘛?』 『上半身就算了,你连下面都没穿?』 『少、少啰唆!有什么办法,穿着那种玩意儿要怎么活动啊!』 『也是,如果是你这身衣服的话,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如果是这件衣服的话,不穿可是不行的哦。我个人是没意见啦,但还是得考量一下善良风俗。』 『……准、准备得很周到呢??』 『不过没有上半身的内衣哦。正如我所预料的,九卫还不需要。』 『用不着你管!』 在九卫的怒吼声响起,过了数十秒之后…… 『社办』的门扉开启了,两个男孩诚惶诚恐地走了进去。 「哦!」 「吼哦~~」 两名少年不由得发出这样的声音。他们的视线落在伫立于房间中央,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九卫身上穿着学生制服。 「原来如此啊。」 「唔,还真的像一回事。」 两人交换意见,彼此点了点头。九卫的脸微微泛红,跺着脚说: 「那、那是什么反应啊!有意见的话说出来啊!」 她大概是害羞了。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女孩不好意思的模样。话说回来,如果让她因太过羞耻反而发怒,那事情就不妙了——因此,阿衡决定顺着九卫的要求,认真地上下打量一番,说出他的感想。 老实说很可爱。那种神韵完全不同于白山同学的楚楚可怜、与远咲学姊的美丽。奶油色上衣穿在她身上显得有点宽松,袖口只看得到手指,不过那样却反而散发出另一股魅力。短短的格子裙与黑色的及膝长袜之间,露出了白皙的大腿肌肤。为了遮掩它们,九卫拼命地想拉长裙子。 「可恶,这件裙子不会太短吗?那么凉快都要让我冷静不下来了……」 「不不不,没这回事,九卫。这身打扮非常非常适合你。阿衡。你说对吧?」 「嗯嗯,比平时看起来成熟多了。」 九卫挑起一边的眉毛,噘起嘴巴「哼」了一声: 「即使被你们两个夸奖,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那好吧,白山同学,你觉得怎样呢?」 「为什么这件事要问白大人!」 九卫的眼眸闪过了杀意,将长刀扛上肩膀,看来打算一刀劈了阿衡。此时,白山同学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把九卫转过来面向自己的方向。 「……白大人?」 九卫似乎吓了一跳,双眼圆睁,白山同学表情认真地把手伸到九卫胸前…… 「蝴蝶结,稍微这样——嗯,这样就行了。你真是超可爱的,九卫!」 ……对九卫露出了微笑。 九卫的脸跟着红了起来。 「啊——那个——哪有——可爱、这种形容,我不敢当——」 难以想像平日脸皮厚得很的九卫,居然能用那么可爱的声音说话,最后还害羞地搔了搔脸颊。白山同学微笑着,用手轻抚九卫的黑色发丝。虽然这样让九卫更害羞得瑟缩起身子,但脸上却堆满了开心的笑容。 一般来说,应该是受到喜欢的男孩称赞,才会出现这种反应吧——就在阿衡呆呆地这么想时,远咲学姊回到自己位置上,以精明的表情说: 「这么一来,应该能够防止关于九卫的谣言继续流传下去了。你也不需要整天都穿成这样,但是至少在别人的目光下活动的时候,穿着还是不要太显眼比较好。所以希望你裙子的长度也不要太长。」 阿衡注视着远咲学姊机械般的冷酷脸孔,开口说: 「我说,远咲学姊。」 「什么事?」 「你流着鼻血说这种话,根本就没有说服力。」 「打扰了。」 那名少年正好在他们开始享用甜点的时候走了进来。 九卫双手拿着她喜爱的最中饼往嘴里送。白山同学忙着拾起不停地从九卫嘴角掉下来的饼干屑。伊织正兴味盎然看着两个女孩的互动。阿街心里怀疑着『虽然不重要,难道这家伙想一个人独占所有的最中饼』。然后四人的视线同时落在少年身上。 在众人的视线之下,少年眯起双眼。 「哦,才一阵子没见,已经变成一个大家庭了嘛。」 少年说完,似乎还轻笑了一声。 少年拥有几乎可以称之为「美丽」的端正容貌,长发发型散发出独特的秀气,眼眸如猫眼般微微上扬。轻笑的嘴角给人柔和感,拥有连同性的阿衡也不可思议感到心跳加速的妖艳魅力。 「……那个……」 就在阿衡不知如何回应的时候,只见少年泰然自若地走进『社办』里,朝着远咲学姊走了过去,并且瞥了沙发一眼。 「这是爸爸买来送你的沙发吗?既然要买就要请他买品质更好的嘛,反正那个人那么疼你,朱游。」 「我好歹也是会稍微客气一下的,既然顶着远咲这个姓氏,我就不能那么撒娇。」 这么回答的远咲学姊,毫不在意少年 表现的亲昵,彼此似乎是认识的。但是两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呢——阿衡心里的疑问,随着少年下一个举动消失无踪。 「爸爸才不会在意那种事——啊,我都忘记打招呼了。」 少年想起什么似地说着,弯下身子贴近远咲学姊的脸庞—— 啾。 少年吻上学姊的脸颊。 「——唔!」 阿衡、伊织以及白山同学三人口中发出不成声的惊叫。 那个……亲了……远咲朱游。 仿佛不敢再看眼前的光景一般,三人瞬间转过身去,额头相触围在一起。只剩下九卫一个人搞不清楚状况,傻傻地看着远咲学姊。不再理会九卫的三人,展开了作战会议。 (居然斗胆对远咲学姊做那种事——那家伙不要命了?) (还有比那件事更糟糕的。目击那件事的我们,会不会也得跟着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那、那个、就是、就是说、说不定那个人,是远咲学姊的——情、情人,会不会呢……?)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围成一圈热烈地悄声讨论。远咲学姊冷眼观察了他们一会儿之后,开口说: 「这么说来,你们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青岚嘛。」 「没错。虽然我已经听你那里说过他们的事,不过仔细想想,这是第一次碰面呢。」 三人听了少年——青岚说的话,不约而同地望着他。「你好。」他们尴尬地点点头打了声招呼。三人心里依然处于混乱状态,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才好—— 此时终于把最中饼解决掉的九卫,代替阿衡他们问出心中的疑惑。 「那么,你这家伙到底是谁?」 青岚梢梢睁大了如猫般的眼睛,责怪似地看着远咲学姊。 「……朱游,你该不会完全没提过我的事吧?」 「我不觉得有特别去提的必要。反正等到实际见面的时再介绍就可以了。」 「现在不就是吗?」 「也对,那么就介绍一下好了。」 远咲学姊完全看不出脸上有愧疚的表情,啜饮了一口红茶。 「这个人叫葛叶青岚,和我同年级,担任『图书馆社』的社长。也算是这个社团地位最高的人,所以你们要好好对待他。」 『社长?』 阿衡与伊织同时大叫。虽然知道在图书馆内必须保持肃静,但两人却还是不由得叫出声来。原因在于—— 「『图书馆社』的社长真的存在?我还以为只是挂名的而已,实际上已经变成某片大海里的藻屑了……」 「唉呀——我虽然觉得远咲学姊是『副社长』有些奇怪,但是又觉得只要问了这个问题,我就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所以不不敢贸然乱问。什么嘛,原来也是有社长嘛……」 「……他们是根据你平日的所作所为所做出的反应吗?」 青岚莫可奈何地问,远咲学姊只是眯细了双眼,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好恐怖。 「啊、那个——我、我去泡茶来。」 为了逃过远咲学姊的魔爪,伊织迅速离开座位,逃进了茶水问。被留下来的阿衡,心中虽然对讶异过度而脱口说出的话感到后悔,不过一切已经太迟了。远咲学姊又了啜饮一口红茶,轻声重复着阿衡说过的话:「大海的藻屑是吗……」 倚在沙发上的青岚在听到那句话之后,不禁窃笑起来。 「算了,你也不算说错啦。嗯,你叫——」 「啊,我叫阿衡。平泽衡。请多指教,葛叶学长。」 「别这样,叫我学长会害我浑身不对劲。直接叫我青岚就可以了——虽然我的确是『图书馆社』的社长,不过也只是名义上的。一切社务都交给朱游去管,我只负责签名而已,实权全部在她身上。」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比起当负责人,我更想当执行者。」回答的人是远咲学姊。「因为担任最高负责人的话,行动难免会有所顾忌。因此需要一个除了我之外的负责人,所以才会请青岚帮我的忙。」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阿衡却没那么轻易上当。他在心里推敲远咲前辈打什么如意算盘,开口说: 「而且,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也会有代罪羔羊吧?」 「………………」 远咲学姊默而不答,只是嘴角露出一抹几不可察的微笑。似乎是称赞阿衡知道得很清楚嘛的微笑。阿衡从未看过这种会让人冷到骨子里的笑容。 「请、请问,我、我可以发言吗?——」 白山同学战战兢兢地举起了手,远咲学姊的目光从阿衡身上离开看了过去。 「什么事?」 「就、就是、刚刚的、那个亲——吻,该不会青岚是、是远咲学姊的——恋人,是吗?」 白山同学光是要将『亲吻』或『恋人』之类的词汇说出来,脸就红得跟什么一样。远咲学姊兴味盎然地观察她的模样。青岚代替她回答了: 「啊哈哈,不是啦。嗯——你就是白山同学没错吧?我跟朱游不是恋人哦,是好朋友。」 『好朋友?』 这次不只是阿衡,连白山同学都跟着大叫了。九卫也出现了惊吓反应,不自觉地让最中饼掉到地上去了。白山同学毫不在意九卫的情况,又更大声地问: 「你说好朋友——是那种很要好的朋友的意思吗?——跟远咲学姊?」 「那种概念真的存在吗?应该说,真的有可能存在吗?所谓『远咲学姊的好朋友』,光是讲出口,就让人感觉很不对劲——」 「……………………」 远咲学姊默默地暍着红茶。她的眼镜因为热气而蒙上一层雾气,让人无法窥知后方瞳孔的眼神。 青岚居然能毫不在乎她散发的恐怖气息,看来的确是她的好朋友。然而,阿衡与白山同学却没办法那么豁达,两人都还想活下去,于是连忙改变话题。 「呃,那么,刚才的亲吻是——?」 对于白山同学的疑问,回答的人并不是青岚,而是远咲学姊。 「青岚从以前开始就非常与众不同。也可以说他是亲吻魔人。只要他喜欢的对象,不管对方是谁,他都会毫不在乎地吻上去哦。这就是他打招呼的方式。」 「……哦……」 白山同学不太明白地回答。另一方面,阿街心中则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对于所谓喜欢的对象这个词。 「请问,具体而言,是什么样的——」 「嗯。你是说我会喜欢的对象吗?这个嘛,一般来说,就只要是有魅力的人,我都会喜欢上哦。至于在场的人嘛……」 青岚的视线骨禄禄地扫视了一圈后,仿佛理所当然地停在白山同学身上。白山同学像是被人用枪口瞄准似地颤抖起来。青岚露出温和的笑容朝她接近。 「你就是我喜欢的类型呢。感觉既温柔又梦幻,是一个让人想要保护你的女孩,光这一点分数就很高。不好意思了——」 青岚伸出手触摸白山同学的脸颊,动作仿佛比空气流动还要自然。白山同学浑身僵硬无法动弹,仿佛脑海里没有想要抵抗的念头。青岚就这样把浅色的唇办贴近白山同学。 「等、等一等!」 青岚的动作因为阿衡的声音而停下。 青岚的目光从白山同学身上离开,转而落在阿衡的方向。白山同学终于因而挣脱了咒缚,转身从青岚的手上逃离,绕过茶几之后,冲到阿衡的身后躲了起来,仿佛那里是她唯一的避风港。 看到她的举止之后,青岚说: 「啊,真抱歉。」 坦率地道了歉。 「真的很抱歉,这是我的坏习惯,我看到可爱的女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吻了再说。如果吓到你们的话,我下次会收敛一点的。」 青岚拨了拨浏海,一脸愧疚地低头道歉,让阿衡与白山同学彼此对望。 葛叶青岚。虽然看上去不像坏人,但是确实是个怪人没错。真不愧是远咲学姊的好朋友。 「嗯,先别管这个了。」 远咲学姊突然抬起了头,摘下眼镜,用手帕拭去镜片上的雾气。 「到底怎么了,青岚?你明明几乎不来这里的。」 「嗯,说得也是。朱游,你不是喜欢『收集情报』吗?尤其热衷于搜集贵重的『情报』。」 「……你有什么有趣的情报吗?」 「当然有。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也不会特地来这里一趟。」 此时,伊织拿着装了红茶的茶壶回来,把红茶倒入茶杯里递给青岚。青岚接过杯子道了谢,轻轻地低下了头,静静地开始说了起来。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让人很难相信。如果不信也无所谓,因为连我都不确定那是不是现实——对,那是我到后山去散步时发生的事——」 葛叶青岚的老家是一座寺庙。 寺庙名为数国寺,座落于居民称做『后山』的小山上。严格说起来那也不算是一座山,只算是一座小丘陵而已。然而,即便如此,要抵达教国寺大门也得爬上一百多级阶梯才到得了。 青岚很喜欢『后山』,只要一有空就会从家里跑出来,坐在位于比较高处的岩石上,抬头仰望天空,让双脚悬空摇晃,这是他特别喜欢的一件事。 所以今天青岚也躺在岩石上,什么也不想地仰望着多云的天际。 因此他立即发现了眼前突然一片朦胧。 起雾了。 太惊人了。就青岚所知,这座山起雾也不过寥寥数次。因此他连忙撑起上半身时,岩石四周已经被浓雾笼罩,前方的能见度甚至不到十公尺。 简直就像是被困在雾之国度里。 脑中的一隅出现了童话般的想像,青岚从岩石上一跃而下,搔了搔脸颊。这座『后山』就像青岚家庭院一般,即使闭着双眼回想也知道哪里有着什么,不过他当然没打算真的闭起眼睛走路。 当青岚心想等雾散了再离开,因而往岩石靠上去的时候—— 他发现那块岩石上方似乎有人蹲在那儿。 「呜啊!」 青岚不由得大叫出声,飞跃而下,摆出随时都能逃走的低姿势,一边观察着那个人影。青岚从心脏猛跳的惊吓状态,转变成警戒状态。 从形状来看大概是人影没错。 可是,肯定不是会来附近散步的居民。至少青岚就从没见过头发像她那么长的人。 女孩双膝跪坐在乎坦的岩石上,发丝垂散在膝盖附近,灰色发丝的长度超乎常理。即使她是站着的,也让人忍不住担心她的头发会拖在地面上。 少女缓缓起身之后,散发出来的异样感更加浓烈。 她穿着好像军中发放的笔挺外套,双手没从袖子伸出来,但这不是为了作时髦装扮,而是因为外套下的拘束衣紧紧缠住将她的双手,不寻常的长发虽然盖住了她的脸蛋,但她只要微抬下颚,发丝就会往旁边散开,得以一窥她的容貌。 如果看见她那微翘的唇办与纤细高挺的鼻梁,或许就能称之为美少女了。 这是指如果忽略眼睛附近缠了好几圈绷带的话。 绷带后方大约在眼睛的部位,画着漆黑圆圈,很像是幼稚园小朋友涂鸦般,画得乱七八糟的黑,而那个圈圈正在盯视着自己。 「……该不会是那个吧,幽灵?」 为了测试反应,青岚试着这么说。 「虽然我没听说有谁在这里死掉了——啊,该不会就是因为没人发现你死了,所以希望有人发现你?如果是的话,那你的运气不错,因为这座山里有寺庙,应该能马上替你超渡,你要不要过去那边呢?而不是来找我。」 他拉拉杂杂地想到什么就说——突然问,少女开口说话了。 那是很模糊的声音,仿佛空间本身发出声音般,声音很不稳定。听起来好像是这么说的: 「——以『迷妄失忆』为名——」 ……少女的唇办轻启。 「自诞辰之日以降,直至化为尘土诅咒之时,汝将受冰两围围。不断迷失无法妄动,曲折之路充满困惑,不知该往何方,永远囚于迷妄之雾。」 她的口音十分地深长悠远。 少女以迷惑人心的优美旋律咏唱着,下一瞬问—— 少女的身影从岩石上消失了。 当青岚产生戒心时已经太迟了,少女的身影与声音,瞬间已逼近至青岚面前,她的脸蛋近得几乎要吻上他,在距离青岚的唇办几寸之处停了下来。 她就这样大口地深呼吸。 笼罩在四周的浓雾瞬间消失。 然而此时的青岚却无法察觉这一点,青岚的视线只集中在一点,那就是眼前少女的脸。 咚的一声,少女以轻巧的步伐飞身往后一跃,脸上挂着微笑,而她那张脸—— 跟青岚的脸简直一模一样。 「——然后,正当我感到震惊的时候,那女孩就一溜烟地不见了。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候应该追上去才对,可是该怎么说呢,身体根本动弹不得啊。」 说着,青岚感到惭愧似地眯细双眼,然后又耸了耸肩。 「后来我一回家,发现那个『我』好像也跟我做一样的事。家人告诉我说他穿制服上学去了。」 然后青岚来回地看着『图书馆社』的每个社员——脸上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你们怎么都摆出那种脸?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完全不相信我所说的话——」 被这么一说,阿衡也环顾起同伴们的表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惊讶——恐怕连自己也包含在内吧,也难怪青岚会那么说。 只有远咲学姊像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即使如此,她的心里多少也有所动摇。她应该跟大家一样想起了某件令人惊惧的事,但她脸上鲜少出现那种神情。 伊织脸上的表情,像是知道自己的朋友犯了罪似的。阿衡心想,恐怕刚才自己的表情也跟他很像。 然后,阿衡又观察起白山同学与九卫的表情。 他心想,你们也不必摆出这么明显的脸色吧。 白山同学的神情比阿衡与伊织凝重数百倍,像是刚刚得知自己的父母杀了人似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九卫则是一脸严肃,仿佛要把青岚生吞入腹般瞪视着他。 当然,青岚不可能没有发现这些。 「……白山同学,我刚才说的事,难道你有什么线索吗?」 接着,青岚的视线突然改变方向——看着白山同学的手提袋。 一瞬间。 阿衡不知自己是否多心了,他总觉得青岚脸上的表情起了波澜。 但他并没有多仔细斟酌的机会,因为青岚的视线随即从手提袋上栘开。远咲学姊为了改变话题而开口说话。 「突然听了这么一段突兀的故事,不论是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吧?」 「哇,朱游,你好过分哦。我觉得你肯定会相信我说的话,所以才会说出来的。」 「你刚才不是说,如果不信也无所谓吗?」 「我这句话是对其他人说的,连你这个好友都要怀疑我,就算是我,也会很受伤的。」 青岚嘴巴上虽这么说,却淘气地眨了眨眼——然后又吻上了远咲学姊的脸颊。 「………………!」 他的这个动作,让白山同学的反应比任何人都要大。明明就不是自己被吻,她却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脸,又从指缝中偷偷窥探青岚的行为。 相对的,当事人远咲学姊完全不在乎青岚的举动,她啜饮着红茶淡然以对。 「我当然不是在怀疑你啊,青岚。因为你从以前就讨厌说谎,跟我不一样。」 「因为很麻烦嘛。只要一说谎,就得为了圆谎再去想另一个谎,我才没那种力气呢,跟你不一样。」 「所以虽然我相信你,但是我也不认为你经历的是真实事件,毕竟这世上也有幻视或幻听之类的症状存在。」 比起被指称在说谎,被认为有这种症状感觉更不光采,不过青岚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才要请你帮我个忙嘛,朱游——我从家人那里听说,还有另外一个『我』穿着制服。既然如此,他来学校的可能性就非常高,说不定现在就在这个校园的某处啊。当然,如果真是幻觉的话,那个人就不存在,但如果找到的话,不就证明我人很正常?事情很简单吧?」 然而,如果要在校园内找人的话…… 「除了你以外,我想不到更可靠的人了啊,朱游。你能不能帮我找找另一个我呢?或许因会证明我是否正常而大费周章,但是为了『有趣的事』,即使你做白工也会觉得无所谓吧?那么,我想这件事应该能引起你的兴趣。」 根本不必确认。远咲学姊绝对会接下这个寻人委托的。 再怎么说——以远咲学姊为首的『图书馆社』成员们,都知道那名化身为青岚的少女的真实身分。 阿赖耶识。 那是隐藏在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里、超乎常识的居民们。 生性随心所欲的他们,就因为太过于『随心所欲』,所以有时候也会跑到手提袋外面的世界来。当然,那些家伙们到了有秩序的『外界』,是不可能老老实实的,所以把这些造成麻烦或危害的家伙逮回手提袋里,便是『拥有者』白山同学背负的责任。 阿衡希望自己协助她分担这份责任。 伊织与远咲学姊同样也这么想,即使理由不尽相同。正如阿衡所料,远咲学姊大大地点头,接下了青岚的委托。 「好吧。我可以帮你找出另一个『你』。」 青岚脸上绽露笑容。 「真不愧是朱游,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 「……居然跟『社长』讨人情,你这方面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然后,远咲学姊突然看着阿衡。 「那么事不宜迟,其他人可以先回到校舍去吗?午休已经结束了呢。你们就趁上课的时间打听怎么样?等等我再传青岚的大头照给你们。」 九卫听见她的命令,似乎想说些什么,阿衡连忙阻止她。 「是、是,知道了!——那么,我们走吧!」 「好,九卫,闪人啰。」 「哇!别抓那里啦,笨蛋伊织!」 伊织不假思索抓起九卫的脖子,像抓小猫一样把她拉到屋外,阿衡则是拉起惊慌的白山同学的手。 「走啰,白山同学。」 「——啊、唔、嗯!」 白山同学不住地点头。一走到屋外,适才白山同学苍白的脸颊,才稍微恢复了点血色。 「怎……」 就在走出图书馆的瞬间,白山同学忍不住拉高音量说: 「怎、怎、怎么办!是阿赖耶识!又、又跑出来了……!」 「喂!阿衡!九卫要回图书馆,把那个叫青岚的五花大绑,逼他说出更多细节!」 相对于白山同学的惊慌与九卫的胡说一通,阿衡与伊织冷静地走进杂木林里。 两人同样也因为突如其来的事件感到混乱,即使如此,比起她们两个来说还是从容许多——大概是和个性有关吧。伊织拥有与他高大身躯相衬的强韧精神,阿衡则是因为『诅咒』的关系,对突来的冲击更有耐性。 伊织一边走着一边说: 「我说,九卫啊,你那么做的话会露馅哦!」 肩头一震的人不是九卫,而是白山同学。阿衡接了伊织的话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虽然葛叶青岚是什么样的人还不清楚——不过,手提袋的秘密、『囊界』、阿赖耶识或者守护灵之类的事,你们应该也尽量不想让他知道吧?既然如此,你还足别乱来会比较好,这样会说出不该说的话。」 「唔……」 「向青岚学长打采消息的工作就交给远咲学姊来做吧。在『外界』这个世界,没有比那个人更善于套话的人了。」 「这个嘛。也对,的确是。」 九卫不假思索地同意这一点。因为她也是曾经被远咲学姊套过话的其中一位。更精确的说是被套出重要情报。 即使如此,阿衡还是不解地歪着头,他还有一些弄不懂的地方。 「钦,白山同学,为什么那个『阿赖耶识』会在『外界』?最近你的手提袋应该没破损过才对啊?」 在那只手提袋出现破损的时候,阿赖耶识会趁机透过破洞溜到外面的世界来。在一个月前,名叫薇薇以及美亚的两名阿赖耶识,就是透过手提袋上香烟烫出的洞溜了出来。只要回想起追捕那两个家伙的情况,阿衡的心就会蒙上一层阴霾。难道非得再经历一次那种惨痛的经验吗?算了,反正已经习惯了。 无论如何,如果发生阿赖耶识逃出来的这等大事,白山同学应该会惊慌不已,第一个先通知阿衡。可是阿衡却没听她说过这样的事。 听见阿衡提出的问题,白山同学泪眼婆娑地摇了摇头。 「唔、嗯——可是,阿衡,我很难对你开口——」 「……从手提袋里溜出来的阿赖耶识有好几个,白大人与九卫当然没办法全部都掌握到。」 听到九卫突然冒出这些话,阿衡眨了眨眼。 「没办法全部掌握——可是,这是你们的手提袋吧?总该知道有几个逃出来吧?」 「从现在的手提袋里面逃出来的,就只有薇薇和美亚而已。前阵子也已经将她们塞回袋子里了,你忘了吗?」 现在的? 「……听你的讲法怎么觉得……那个……手提袋好像曾经换过一样。」 「嗯?那是当然的,那又不是最初的手提袋。」 回答的人既不是白山同学,也不是九卫,而是在旁边走着的伊织。白山同学停下了脚步,一脸焦急地看着伊织。 「伊、伊织同学——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 「不,也没有为什么啊。因为你的手提袋里不是有另一个世界吗?我只是认为,这么非比寻常的东西,少说也有数百年的历史吧?可是你的手提袋怎么看都没有那么旧。」 经伊织这么一说,阿衡再次望向白山同学的手提袋。的确,使用人工皮革与金属拙环材质的手提包,不可能是在那么久之前制作的。 白山同学仿佛被说中了一样低下了头。 「伊织同学说得没错,这个手提袋并不是原先的那个。从很久以前开始,有好几个手提袋都会出现『囊界』,每次只要手提袋坏掉,『囊界』就会移到另一个手提袋里。」 这是还是第一次听到,可是—— 「仔细想想,你的手提袋的确很不可思议,却不是不会受到损害。所以,即使这个手提袋坏掉了,『囊界』也不会因此消灭吗?」 「这个手提袋只不过是『囊界』的入口。虽然没有人能掌握『囊界』到底是何时形成的,但是听『判官』说,它似乎至少已经有千年以上的历史了——不过,手提袋里 与外界的时光流动未必相同。」 听见九卫这么说,阿衡微微歪着头,不由得喃喃自语起来: 「……可是,为什么至今都没有告诉我呢?」 白山同学的表情仿佛挨了一巴掌似的扭曲了。阿衡见状心想:「糟了!」然而现在已经来不及收回自己所说的话了。九卫看到阿衡的神情,讪笑着说: 「为什么非告诉你这家伙不可?你不要以为白大人与你亲近了一点,你就可以得意忘形了——」 「九卫,别说了!」 白山同学大声制止的声音,让九卫吓了一跳,她瞪视着九卫的双眸泛出泪光。然后视线又落在阿衡身上,接着又怯怯地别开了目光。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那个……」 说到这里,白山同学仿佛喉咙哽住似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看到她的模样,阿衡感到一阵同情。 事实上——那个手提袋还蕴藏着好几个秘密。 举例来说,那个手提袋里不只藏着『囊界』或阿赖耶识而已,它还具有一种力量,只要白山同学把手伸进袋子,就能拿出脑子里想的东西。不论是什么,凡是想要的都拿得出来。伊织与远咲学姊还不知道有这种能力。 白山同学并非不信任他们。 只是她感到害怕。 一只能够产生无尽财富的魔法手提袋,将会如何扭曲小小的信赖关系,她比谁都要清楚。 虽然实际上不清楚远咲学姊是否真的被隐瞒过去,但至少在表面上,要装作手提袋并不具备那种力量。阿街心想,这么说来,白山同学还有没对自己说清楚的秘密,其实也不足为奇。 「没关系的,白山同学。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所以阿衡笑着这么说。 「我并不打算要你绝对信任我,并对我坦白所有的秘密。有秘密是理所当然的。只是突然听到因为到现在都不清楚的事,感到有点惊讶罢了。你可别放在心上。」 阿衡说出这番话,明明是为了减轻白山同学的罪恶感。 结果白山同学听了他的话——反而睁大双眼看着阿衡。 简直像是受了伤似的。 「——怎么、这么——」 白山同学以微弱而突然中断的语调说,听得见她喃喃自语的人,大概只有阿衡一个。正要走出杂木林的时候,校园内的钟声响了起来。 「啊,惨了,开始上课了!我们好像太悠闲了一点,喂!阿衡,用冲的!」 没等阿衡回答,伊织就已经冲出去了。拥有野兽般体格的桐谷伊织,奔跑速度也像野兽一样,身影瞬间就已经远去。阿衡无奈地看着消失在校舍转角处的伊织,叹了一口气,然后回头看着白山同学。 「……走、走吧,白山同学。」 「……嗯。」 白山同学回答的声音也非常消沉,但阿衡并不明白原因何在,只感到自己胸口被堵塞住了,感觉很难受。他连忙挥去这种感觉,跟着迈开步伐走了出去。 第二幕 似乎有些不平静。 恐怕是自己多心了。 阿衡缓缓地看了一下四周,这么想着。 现在是第六节,古文课上课中。教国文的山波老师,正以稳重温和的神情看着这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当时的须磨?明石的农村究竟是怎样的状态。 白山同学面对着山波老师的方向,不过视线却没落在老师身上。双眸忧郁出神,瞳孔的色彩犹如今日的天空。 她应该是在想阿赖耶识的事吧。 的确,知道那种东西就在四周出没,自然无法冷静下来。阿衡虽然只见过两个阿赖耶识,但差一点就被那两人若无其事地杀掉。阿赖耶识对人类并未抱持恶意或杀意,他们对人类的感情,就像是人类对待虫子的态度一样。 (……我只是跟她想谈谈那件事的。) 阿衡一边看着前方,一边叹了口仿佛只有自己知道原因的气。 午休过后第五堂课结束的下课时间,他本来打算与白山同学谈谈接下来的对策。 可是——当休息时间一到,白山同学就急忙拿起手提袋起身直接走出教室。 那种明显拒绝沟通的态度,让阿衡连想追上去都没办法,只能傻傻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开。伊织以及同样是阿衡朋友的川崎宗见状,异口同声地问: 「……怎么回事?吵架了吗?真稀奇。」 「快点去跟她道歉比较好哦,阿衡。一定是你做错事了吧。」 即使他们这么说,但到底要为什么事而道歉,阿衡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结果,白山同学回来的时候,第六节课已经快要开始了。即使她坐到了位置上,侧脸的表情还是很僵硬,一副拒绝听阿衡讲任何话的模样,这让阿衡感到害怕。于是他什么话都没能说,就这样开始上课了。 自己应该没做什么惹她生气的事才对——阿衡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自己应该在没察觉的状态下做出了伤害她的事吧。 他感到胸口又被什么堵塞住了,就是之前那种忧郁的感觉。这大概就是原因吧,当阿衡蹙着眉头猜想的时候,无意间山波老师的声音又传人了耳里。 「那么,把六十四页翻成白话——白山,你做做看。」 但是白山同学依然在发呆。 「白山——白山、请假吗?座位在……哦,明明就在,喂。」 即使如此,白山同学仍是毫无反应。班上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在没办法之下的情况下,阿衡只好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白山同学的身体一颤,以慌张的眼神看着阿衡。然后,她似乎掌握了自己所处的状况,眨了眨眼之后,击退了从教室各方向投射而来的目光。 阿衡以只有白山同学听得到的声音,低声地说: 「……把六十四页翻成白话。」 梢梢救她一下,只见白山同学不断点头如捣蒜,随即站了起来。 「呃,六十四、六十四页……啊,有了,那么我开始了!——『四周一陷入寂静,我连忙奔向倒地的比尔并将他抱起。我告诉他,我不会丢下任何一个人,一定要四个人一起脱困,并且不断鼓励他。而比尔只是虚弱地笑着。」 「白山。」 「——是?」 「源氏物语里没有比尔这号人物喔。」 「咦?」 白山同学发出了困惑的声音,确认了自己的课本。阿衡遮住自己的眼睛,不忍心继续看下去。她手上的课本的确是这间高中指定的教科书没错。 只不过可惜的是——那是第五节英文课的课本。 「…………………………………一 白山同学掌握现况的速度,与她脸红的速度恰成正比。 白山同学红着脸,垂头丧气地坐回椅子上。班上同学因为她感到害羞的模样而不带恶意地哄堂大笑。到现在的事情经过确实很有趣,同学们会笑出声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阿衡脑中的一隅虽然这么想——但是除此之外的大部分,还是对嘲笑白山同学的同学们感到火冒三丈。 「白山同学,这给你。」 白山同学看见递过来的笔记与古文课本,眨了眨眼凝视着阿衡。 过了几秒之后,白山同学才意会过来阿衡的意思。 白山同学连忙收下课本与笔记,又再度站了起来。 「嗯……那个……我、我开始念了——」 虽然念得不甚通顺,白山同学还是将阿衡写得很差劲的笔记念了出来。让阿衡感到丢脸的,并非是周围同学的好奇目光,而是因为想起白山同学的成绩比起自己不知道好多少倍。 即使如此,翻成白话的内容似乎没有太明显的错误。幸好上课的人是山波老师,他以依旧茫然的神情点了点头。 「好,可以了。这次就这样算了,白山,你下次要好好准备。不过也不需要我提醒,你一向都很认真嘛。」 「……是、是。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的……」 白山同学弯腰呈九十度鞠躬。阿衡觉得她不需要做到那种程度。山波老师也伤脑筋地搔搔自己的脸,催促白山同学快点坐下,继续上课。 白山同学将课本与笔记推了回来,打开后,阿衡发现里面夹着一张小纸条,应该是匆忙之间写下的,但是字迹还是远比阿衡的漂亮。上面写着这样的内容: 『谢谢你。对不起。』 你不需要说对不起吧——这句话究竟能不能在下课时问好好告诉她呢?这才是问题。 第六节课的下课钟响,山波老师交代完下次上课前要预习的段落后,便离开了教室。 到底该怎么开口呢?——阿衡的这个烦恼,最后成了杞人忧天。 「啊,那个,阿衡。」 白山同学背脊挺得直直的,神色紧张地面对阿衡。 接着再呈九十度鞠躬。 「非常、谢谢你。然后,那个……对不起!」 她实在是没道歉的必要嘛。 然而阿衡没有刻意说出这一点,只是拍了拍白山同学的肩膀,微笑着说: 「没关系啦,你别放在心上——比起这件事,你看,已经接近放学时间了。差不多该开始行动了吧?」 白山同学脸上瞬间掠过复杂的表情。那种表情到底代表什么意思,阿衡没办法确实掌握。因为在他这么想之前,白山同学已经先强颜欢笑,把原先的表情掩饰过去了。 「——嗯,对啊。一起加油吧,阿衡。」 「………………」 对于白山同学的笑容,让阿衡胸口产生的堵塞隐隐作痛。或许趁现在先确认会比较好,从刚才就一直持续着的些微不对劲,那到底代表着什么,应该要尽快确认才对。不这么做的话,胸口的堵塞说不定会继续变大,最后再也无法消除—— 「呦!接下来,来开个作战会议吧!」 阿衡心中的疑惑,因为伊织用力拍了他的背而全部飞走了。 「好痛!你也稍微控制一下你那身蛮力吧!」 「如果你的话应该还好吧,反正你都习惯了——不管这个了,你收到讯息了吗?」 「讯息?」 「远咲学姊传的啊。应该也传给你了。」 阿衡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确认,有一通新简讯,没有写标题,内容则写是着「找寻目标」。 「总之附上了容易辨认的『记号』。」 讯息夹带着照片档案,那是青岚的照片。跟先前不同的是,在他无奈的笑脸脸颊上,被写上了一个『a』的文字。而讯息的文末还加上了附注,白山同学把附注念了出来。 「『冒牌货似乎穿着女生 制服』——?为、为什么?」 「啊,这么说来,青岚学长曾经说过那个冒牌货『穿着制服出门了』……那为什么是女生制服?」 「也就是说,原本那个人的家里就有女生制服啰。他大概有姊姊或妹妹吧——不对,只是这样,并不构成阿赖耶识穿女生制服的理由。」 三人心里虽然都充满疑问,但却找不出答案来。或许那个阿赖耶识对人类抱持恶意,所以想让青岚以丢脸的样子在校园里曝光。 「如果是穿着女生制服的话,应该会非常引人注意——那样的话,应该没必要刻意标上a才对啊?」 「谁知道呢?或许阿赖耶识会去抢男生制服来穿,因此才要标上记号吧。」 「标上a还真像是学姊会做的事。所以我们要找的就是b啰?」 阿衡在手里把玩着手机,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了白山同学: 「话说回来,白山同学——九卫怎么办?」 白山同学的表情似乎是吓了一跳。 「什么、怎么办?」 「在我们找『b』的时候,那家伙在身边会不会比较好呢?现在——她回到里面去了吗?」 阿衡刻意不提与『手提袋』有关的字眼,压低了声音问。白山同学眨了眨眼,环顾四周之后,以同样的声量回答: 「嗯。因为待在外界会太消耗体力——还有,这是我个人的意见,如果不想采纳也没关系。即使九卫现在不在身边也没问题。」 伊织与阿衡的视线落在白山同学身上。光是这样就让白山同学吓得闭上了嘴。她的脸蛋仿佛快窒息般涨得通红。 「唔——对、对不起!不是那样啦,有她在比较好吧?」 「不不不,白山同学。」 「我们不是因为这么想才看着你的,你的意见非常重要,请务必说给我们听。」 「……重、重要?」 白山同学诧异得睁大了双眼,像鹦鹉般复诵着。阿衡与伊织一齐点了点头。 「因为啊——白山同学你才是专家。这一类的事白山同学知道得一定比我们还多。」 「伊织说得没错,与『手提袋』相关的知识或经验,都是你知道的比较清楚,我们绝对不可能无视于你的判断——为什么九卫现在不在会比较好?如果可以的话,请把其中的理由说给我们听听吧?」 「咦、啊。就是——」 突然被征求意见,白山同学显得有点慌张。不过她立刻将手捂在胸前,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以认真的眼神回望阿衡。 「就是啊——根据青岚学长所描述的,那个冒牌货使用了『领域』对吧?」 「嗯,的确有,称之为『迷妄失忆』是吗?」 所谓的『领域』,是阿赖耶识使用的一种手法,可让内心世界在『外界』具体化。而阿衡的表情之所以变得凝重,是因为他曾有过差点被『领域』杀掉的经历。老实说,他真的希望那些乱七八糟的能力别再从『囊界』被带出来了。 「嗯,对方之所以能模仿青岚的模样,大概是源自于『领域』的力量。复制外表的能力确实很棘手,不过我想不至于那么危险。当、当然,面对『他们』的时候不能大意,可是——」 「不需要为了找出危险性低的目标,而特地消耗猛虎九卫的力量,你是这个意思吗?原来如此。」 白山同学不太有自信地来回看着阿衡与伊织。阿衡硬挤出一抹笑容,如果他不这么做的话,眼前这个既胆小又不擅表达自己意见的女孩,不知道还会变得多畏缩。 「我觉得是个好主意哦。的确,如果只是要找出『那个』的话,光靠我们的力量就足够了。如果随便拉着九卫跑来跑去,浪费她的体力,如果有什么万一,结果她却动弹不得,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不愧是白山同学,头脑真好。」 在阿衡的称赞之下,白山同学的表情变得明朗起来。在这方面白山同学就是那么好懂的女孩。她一边害羞地摸了摸脸颊,一边开心地嘴角上扬。 「讨、讨厌。阿衡真是的,没这回事啦。」 方才明明还那么没有自信,现在的脸上的表情已经有点得意。阿衡凝视着嘿嘿傻笑的白山同学,觉得她非常亮眼。 之前胸口堵塞的感觉,应该是自己多心了,阿衡这么告诉自己。 因为白山同学又展现出这样的笑容。若她对自己有心结的话,是不可能露出这种表情的。至少她不是拥有那种好演技的人。 所以——刚刚的一连串不对劲的感觉,应该部是自己想得太多。 坐在阿衡前方座位的伊织,看着白山同学的笑容后站了起来。 「那么,就决定采取这个方针了。课外活动结束之后再继续讨论。」 「啊,远咲学姊就由我来联络吧。」 伊织轻轻地挥了挥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阿衡看着他走回去之后,委婉地对白山同学说: 「虽然我想分工合作大概会比较好——到要找人的时候,你可以和我一起吗?」 「嗯,当然。因为要是有什么万一,能使用『九绝门』的人只有阿衡你一个啊。」 『九绝门』是白山同学与九卫使用的『领域』。能以武器形态使用那个『领域』的人,当然只有九卫,可是不知为何,阿衡也可以操纵。 阿衡似乎这才想起有这么回事,于是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我知道了,那么我们之后一起去找吧。」 嗯。白山同学低声地回答——然后她一直凝视着阿衡的脸。 那双眼眸似乎想说些什么,但阿衡却无法看懂。因为那只有短短一瞬间。她立刻把视线栘开了。 ——想太多了,一定是。 第三次了。阿衡必须这么告诉自己。他再次感觉胸口有堵塞的感觉,然后他移开了目光,视线落在讲台上的导师方向。 外面依然是阴天。 阿衡、伊织与白山同学,三人一齐从喧闹的楼梯口走出来。抬头仰望铅灰色的天空,就能威觉到些微湿气拂过脸颊,让人感觉快下雨了。 许多学生也陆陆续续从楼梯口走出来。他们三五成群,一边聊天嬉闹,一边走向校门口。再仔细一看,学生的数量还真是多到让人厌烦。要从里头特地找出一名学生,真的能办得到吗? 「算了,即使这方法很笨也是没办法的事。阿衡,我到校门口前面盯着。」 「嗯。我跟白山同学——总之,我们试着去二年级那栋大楼找找看好了。不然也没有其他线索。这样可以吗,白山同学?」 白山同学像孩子般直率地点了点头。 「嗯。我会跟阿衡一起去。」 「这样啊,那等会儿见了。」 伊织轻轻挥了挥手,从阿衡身旁离开,身影没入放学的人群之中。如果要找的人身材像伊织一样高大,那么即使在距离一百公尺远的地方,也能轻易地在学生群中发现啊,如果青岚拥有这种明显的外在特征就好了——阿衡脑子里浮现毫无帮助的想法,一边打开手机,再次调出青岚的照片。 「好了,那么我们开始找人吧。」 白山同学从旁边伸长脖子窥探阿衡手机画面上青岚的照片。纯白色的发丝散发出一股非常好闻的香味。 「——钦,阿衡。」 「咦?什、什么?」 「……为什么写上a呢?」 阿衡一脸莫名所以,不明白她的问题重点何在。白山同学因此急了起来。 「我、我的意思是,为什么青岚的脸颊上写着的是a呢?如果是本人的话,标示成『本人』或者是『真人』,都比较容易辨识吧?」 「 那只是区别哪个是本人的记号而已,写上什么都没关系吧?」 「……这、这样啊?说的也是。嗯,对不起,我又说了无聊的话……」 阿衡看见白山同学瞬间又开始消沉起来,不禁感到心慌。刚才的说法真的很不好。在与白山同学互动的时候,应该要更细心注意才行。 「不是的!既然是远咲学姊那个人的主意,或许蕴含了什么深意呢!」 「……阿衡。你不用勉强自己来配合我,好吗?」 「才、才没勉强呢。一定有什么含意才对,嗯——」 阿衡一边思忖一边盯着照片瞧,也确实发现里面似乎有文章。记号不是写成『真』,是写成『a』的意义。 「……a、b是序号吧。还有l、2,或者甲、乙等等,全都是为了要把类似或相同的东西区隔开出的文字。」 「唔、嗯。如果是真?伪的话,又有点不太一样对吧。这么写就不是编号,而是怎么说呢——都是为了清楚分辨真假而写上去的文字。」 两者的共同点都是为了做出区别,但本质上是不同的。只写a就表示无法确定那到底是不是真的。也就是说,远咲学姊在青岚的脸颊上并非写着『真』而是写着『a』,那就表示—— 「你们两个在干嘛呢?」 「哇!」「唉呀!」 背后突然被拍了一下,让专心思考事情的阿衡与白山不由得惊叫出声。看着几乎快一起跳起来的两人,开心地发出笑声的人则是—— 「宫、宫代?别吓人啦!」 「啊哈哈哈哈!抱歉抱歉,我没想到你们会吓成这样。」 同班同学宫代叶月嘴角挂着坏心眼的微笑,用手肘顶了顶阿衡的胸口。那个笑容一点都不惹人厌,大概是因为宫代的个性使然吧。 此时,白山同学感到讶异偏着头问: 「宫代同学,你还不回去吗?」 「我?我要参加今天的『夜学』,所以不回宿舍啰。」 「『夜学』——哦哦,你是说『夜间学园交流会』吗?」 「对。怎样?白山同学要不要一起来?欢迎你来参加,很好玩的哦。」 白山同学慌张地摇了摇头。 「那个我、我很、不擅长——」 所谓的夜间学园交流会,是阿衡就读的教王护国学园举办的活动。类似校方认可的睡衣舞会,每个月的第二个星期五招募校内有意愿的人,借用一年级校舍在那里过夜。 「原本目的应该是『读书会』,老师也在,就像是补习一样。但是啊,大家的目标都是在那之后的交流大会啊,似乎有很多人都是为了去交朋友或找男友的。」 然后,宫代笑得更灿烂了,她的脸凑近了白山同学。 「你们两个真是的,还两个人一起看同一支手机,干嘛?讨论放学后要去哪玩吗?我说白山同学啊,你明明看上去很乖很老实,却好像意外地很不安分哦。」 不带恶意的玩笑话,让白山同学双颊飞红。 「宫、宫代同学!我们并不是——!」 「好啦、好啦,不用特地隐瞒嘛!之后你再慢慢说给我听就好了。」 宫代这么说完之后窃笑起来。她与白山同学都是住宿生,而且还住在同一个寝室。这两人在房问里会聊些什么呢?阿衡有点在意。白山同学总是像这样被单方面捉弄吗? 阿衡轻咳了一声之后转移了话题。 「——先别说这个了。宫代,我有点事想问你,可以吗?」 「嗯?干嘛呀!这么一本正经的?」 阿衡打开手机,让宫代看青岚的照片。 「我们在找这个人,你见过吗?」 实际上,他根本不指望宫代会有目击情报,只是打算转移话题而已。 话虽如此,但宫代却眨了眨眼睛,拍着手「啊!」的喊了一声。 「看过看过。那是二年级的人对不对?刚刚走进二年级的大楼了。」 「……什么?」 「看过、真、真的吗!?宫代同学!!」 宫代恐怕是第一次听见白山同学说话这么大声,仿佛被打了一巴掌似的睁大双眼。白山同学还不肯罢休,抓住宫代的双肩用力地前后摇晃起来。 「哇!等、等等,冷静一点,白山同……」 「脸上有『a』吗?那个人的脸上有吗?」 「……白山同学,你先放开我比较好,我都听不太清楚你在说些什么了。」 宫代从白山同学的背后拉开她,好让她冷静下来放开自己。宫代吓得眼珠上下翻转,嘴里嘟哝着「啊,吓死我了!」。最后还是提供证言给他们。 「我真、真的看过哦。该说是漂亮还是可爱呢,是个看起来像猫一样的人呢,所以留下的印象才会非常深刻。」 「是像这张照片一样,脸颊上面有字吗?」 「不,没看到那么仔细——虽然很有印象,但是没看到那么清楚。」 「那么制服的样式呢?穿女生制服还是男生制服?」 「咦?当然是女生制服啊,因为那个人不是女的吗?」 女生制服。阿衡与白山同学四目相望,彼此点了点头。青岚『a』穿的应该是男生制服才对。 「不好意思,再让我确认一次,你说她去了二年级大楼?」 「没错啊——等一下,怎么了?这个人做了什么吗?」 「没有,我们只是要找他而已。多亏你发现了。谢了,宫代!」 「非常谢谢你,宫代同学!」 两人异口同声道谢之后,丢下了一头雾水的宫代,奔向了二年级大楼。他们现在所在的地点距离二年级大楼并不远。 最先到达楼梯口的人居然是白山同学。运动肯定不是她的强项,而阿衡跑输她的原因并不是脚程慢——而是因为他突然回想起白山同学先前所说的话。 「阿衡,快点!快点!不快一点他就要逃了!」 白山同学一边回头喊着,一边冲向楼梯口。 「啊!白山同学——!」 当阿衡还来不及喊出危险两个字,没注意看前面的路就冲出去的白山同学,重重地撞上一名女学生,整个人撞飞出去。 「噢!你不要紧吧?」 明明是来势汹汹的冲撞,但那名女学生却没大惊失色。对方身材比白山同学还要娇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正当阿衡这么想的时候…… 他发现了。 「啊好痛痛痛痛……对不起,我没注意……」 白山同学也揉着屁股起身的时候也发现,因而浑身僵硬。 与白山同学相撞的女学生,留着很秀气的浏海,有着如猫一般眼角上扬的眼睛,以及露出温柔笑容的唇办。虽然穿着女学生制服所以看起来像个少女,但是如果穿上男学生制服,看上去一定也像是个少年吧。 那个人正是葛叶青岚。 「?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阿衡与白山同学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因为眼前的青岚是个矛盾的结合。脸颊上明明清楚地写着『a』的记号,但身上却是穿着女生的制服。阿衡还没来不及想是怎么回事,青岚解答了他的疑惑。 「你们是一年级的吧?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阿衡迅速地用眼神向白山同学示意。这个青岚,似乎从没见过他们。这也就是说——是『冒牌货』。 咦? 「那么,不好意思,可以请你先待在这里一下吗?」 怯生生又表情僵硬的白山同学,硬是对青岚提出这样的要求。还没等到对方回答,就转身冲进女生厕所。青岚b愣愣地 目送她的背影。 「……搞什么?」 「请问。您是葛叶青岚吧?『图书馆社』社长。」 无论如何,阿衡先开口说话拖延时问。青岚b不晓得自己和白山同学正在找她,为了要争取让白山同学叫出九卫的时间,自己非得设法留住她不可—— 阿衡总觉得有很严重的误会。 「对啊——啊,对了。你该不会就是平泽衡同学?『图书馆社』的新社员?」 「嗯、是。呃——初次见面?」 「我听朱游提过你们,她说有很有趣的人才加入社团了。」 她那无忧无虑的笑容,与先前见到的那个人几乎完全一样。 阿衡心中涌起一股不协调感。眼前的这名少女,明明只是阿赖耶识所变成的才对,但看上去就像普通人类,会是因为她的演技非常好吗?或者说这也是『领域』的效果? 「……青岚,你已经见过远咲学姊了吗?」 「还没。老实说我才刚来学校而已。因为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一点麻烦,想要就这件事跟朱游讨论一下。」 阿衡心想,果然没错。她认识远咲朱游,明明应该只是个阿赖耶识而已。也就是说——她的『领域』、『迷妄失忆』并不只是复制外貌,大概连记忆与性格都会一并复制。 此时—— 阿衡突然在意起写在青岚脸颊上的『a』记号。 「这个字是——?」 为什么应该是写在r本人』身上的字,也出现在『冒牌货』脸上呢?阿衡一问之后,青岚似乎有些害臊,用食指轻轻搔了搔脸上『a』。 「啊,这个啊?我也不晓得,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写在这里了。也不晓得是谁的恶作剧,真是的!可是我也不觉得有人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写上去——」 「这是在今天中午左右被写上去的吗?」 青岚双眼圆睁。 「没错。为什么你会知道?」 因为那时青岚『本人』来到了图书馆,还告诉大家发生了什么事。 『本人』与『冒牌货』都在同一个地方有相同的记号。 『a』 而不是『真』。 「……啊。」 这瞬间,阿衡终于了解自己所感觉到的不协调感到底是什么了。 远咲学姊不以真伪来区分,而是做上『a』这样的序号,就是这个意思。 谁也不能证明,最早来到图书馆的青岚真的是本人。 「——那个,青岚。」 「嗯?」 请你快逃吧。 阿衡想这么说。阿衡直觉认为,一个到现在为止都还没发现的重大误会,将会引发严重的事故,让他背脊发寒。 可是这个直觉来得有点太迟。因为从距离青岚后方约十公尺的女生厕所,白山同学——以及穿着制服的九卫现身了。 九卫像个穿越人行道的幼稚园孩童似的,一开始往右边看看,然后再往左边瞧瞧,最后视线停留在青岚身上。 九卫嫣然一笑。 把扛在肩上的长刀缓缓地放下来。 接着没有给人阻止的机会,飞身朝着青岚冲了过来。 「……那么,远咲学姊你的意思是,最初我们见到的青岚是冒牌货。」 『你这么说并不正确。只是不能保证他是本人,所以也不确定他是冒牌货。』 「重点就是——弄不太清楚。是这个意思吗?」 伊织斜眼瞥视着成群结队走出校门的学生们,下了结论。 方才还毫不间断陆续回家的学生群,现在也已经差不多走光了。站在在校门口的伊织,也已经习惯了每个人对他投以好奇视线,他倚在黑得发亮的栏杆上,对着电话另一头的远咲学姊提出疑问。 「可是,『a』知道远咲学姊的事吗?」 『或许复制的不只是外表唷。你们回去上课之后,我问了他许多只有青岚本人才知道的问题,他的回答毫无破绽。』 「……即使这样,你还是不相信他是本人吧?」 『即使可能性再低,还是有可能性。当然,最初来找我们的青岚也有可能就是本人。应该说,这个可能性还比较高——唉呀!』 「怎么了?」 『你等我三十秒。』 电话的另一端切换成等待音乐,那是『吉诺佩第之歌』(pedies)。大概是远咲学姊的情报网又传了什么消息给她。在学校四处架设摄影机、麦克风,以及利用协助者搜集而来的所有情报,最后都会集中在远咲学姊一个人手上。阿衡与伊织只不过是其中的一环,整个情报网的规模到底有多庞大也没人晓得。即使说远咲学姊与cia有关,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此时,『吉诺佩第之歌』的音乐停了下来,远咲学姊的声音再度传来。 『桐谷,你现在到二年级大楼去,尽快赶过去。』 「发、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收到了九卫与青岚引起骚动的情报。』 「……我马上去。」 伊织切断通话,全速往二年级大楼疾奔而去。 桐谷伊织拥有远超乎常人的体能,普通的学生要花上几分钟才能到达的路程,他只花几十秒就能穿越,随即飞身冲进二年级大楼。 「站住!阿赖耶识!给我老老实实地回到袋子里!」 「你在说什么啊!呜啊!喂,很危险的,你别拿那玩意儿挥来挥去的!」 两人的声音,从远处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大楼内的流动着不稳定的空气,还没离开学校的二年级学生们正在骚动,仔细一看,墙壁与公布栏都留下了遭到砍裂的痕迹。伊织旁边的男学生与女学生,正低声地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打架吗?」 「谁知道!——可是好像有人在互相追逐,其中有一个还拿着刀。」 「呜哇!好恐怖,我们快回去吧!」 目送着慌忙离开的两人背影,伊织忍不住连嘴角都开始扭曲。引起的骚动出乎意料的大,不快点做点什么绝对不行,如果有老师出现的话就很难蒙混过去了。 伊织循着声音到了二楼,在中途的广场发现很有趣的情景,白山同学与阿衡两个人都精疲力尽地坐在地上。 「呼,对不起,阿衡,你、你先走——呼呼呼呼呼!」 「所、所以我都教你别逞强了嘛——不行了,我也跑不动了——」 伊织俯视两人傻眼地问。 「你们在这里搞什么啊?」 「……啊,是伊织啊,来、来得真快……呼,抱歉,现在、没空理你……」 「虽然不、不追上去不行,可是身体、动弹不得……」 听了两人断断续续的描述之后,伊织了解到似乎是因为他们两人追赶青岚与九卫,已经在校舍里跑了三大圈的样子。虽然对于白山同学竟然承受得住这种酷刑式的长跑感到意外,但最让伊织最诧异的是,青岚居然到现在都还没被抓到。 用手掌擦汗的阿衡,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个人太厉害了,动作几乎跟九卫一样快。」 「如果那个人是阿赖耶识的话,有那种体力也不足为奇。」 不管阿赖耶识或守护灵,居住在手提袋里的人都拥有出类拔萃的身体能力,甚至连伊织都望尘莫及。既然两人势均力敌,那么青岚b是冒牌货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咦?等、等等,那个人,是冒牌货、吧?」 白山同学突然惊讶地问了出来。果不其然,因为白山同学深信b是个冒牌货,但阿衡以复杂的表情开口说: 「你听我说,白山同学。虽然很难启齿——」 阿衡似乎也发现了的样子,伊织大致上解释给白山同学听。告诉她不只青岚a可能是真正的本人,青岚b也有可能是真正的本人。 白山同学愣住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就理解过来,她的脸色也从雪白变成苍白。看着瞠目结舌、话不成声的白山同学,阿衡搔了搔脸颊说: 「不过,到目前为止的阶段,很难说到底什么是正确的。如果能捉到的话,就可以进行各种试探了——所以希望能尽量毫发无伤地抓住对方。」 「太迟了,阿衡!那种事你应该要早点说吧!」 「不是啊,当我正打算要说的时候,九卫就已经动作了。」 白山同学觉得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打算直起身子,结果却没能站好又跌倒了,她像刚出生的小羊般匍匐在地面上,支撑躯体的四肢不停颤抖。伊织伤脑筋地搔了搔脸颊,这代表眼前的两人暂时派不上用场了。 「你们两个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跟九卫说。」 「……不,我已经不要紧了,走吧,伊织。」 阿衡虽然还是肩膀起伏地喘个不停,不过他看上去不像白山同学那样浑身无力,软趴趴地动弹不得,伊织见状大声笑着说: 「嗯,那就有劳你啦,专家!」 说完,伊织与阿衡三步并两步地冲上楼梯—; 但才一上去就被马上被击飞了。 「呜啊!」 「啊!」 一股像是被汽车追撞的冲击力让伊织的身体剧烈摇晃,阿衡则是整个人被撞飞到对面墙壁上,直到脸撞在墙才停了下来。 「痛痛痛痛……搞、搞什么啊,到底是?」 阿衡捣住鼻子抬起头,发现九卫手上使的『久世守夜房』,正朝着自己的脖子横劈过来。阿衡慌忙在地上翻滚,好不容易闪了过去。伊织之所以能迅速拉开距离闪过那一击,并非是他判断的结果,而因为是脊髓反射。拜此所赐,伊织迅速掌握了眼前发生什么状况。 九卫与青岚正在对峙。 看起来自己与阿衡被卷入了对战。 对峙中的两人对于被自己打飞的两个男孩完全没多看一眼。青岚肩膀起伏喘着气,仿佛快要气力放尽,九卫则是一脸得意之色,以『夜房』的刀尖指向青岚。 「哼,终于打算放弃啦,阿赖耶识?算你聪明,如果你肯发誓老实地回到手提袋里,我就不会让你吃太多苦头!」 「……我都说了,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 青岚一脸厌烦地说着,身体悄悄地往后退,但这动作没逃能过九卫的法眼。九卫嘴角露出狰狞的笑,飞身朝着青岚冲了过去。 「到底是想怎样啊。真是的——!」 青岚不以为然地啧了一声,像猫一样将把身体缩成一团,千钧一发地闪过快到几乎看不见的刀锋。 「你想得太美了,阿赖耶识!想要这种小手段躲过九卫的攻击啊!」 伴随着得意的吼声,九卫回转身体刺出『夜房』。面对如暴风雨般逼近的黑色利刃,青岚仿佛已经看穿了似的作出对应,她用力踩了一下地面,往上飞跃至接近天花板的高度闪避攻击,浮在半空中时又朝墙壁用力一蹬。 「噢!」 伴随着声音,同时受到墙壁的反作用力,青岚的身体又打横飞在半空,她在空中扭转身体转了个圈,以漂亮的姿势着地。伊织瞠目结舌地看着,以为见到了特技演员。 除此之外——如果落地的地点能稍微注意一下就更完美了。 「——失礼了!」 阿衡从疼痛中重新站起,冲向刚好落地的青岚。没料到这一点的青岚,被阿衡拦腰抱个正着,两人双双在地上翻滚。 「哇!你做什么啊,你这个——」 「不好意思,我知道这么做很失礼,但是如果能安静点听我说就会懂了——嗯?奇怪?」 阿衡说到一半发出了疑惑之声,停下了动作。 虽然她身体的轻盈程度足以媲美九卫,但她的腕力似乎不怎么样。青岚拼命挣扎,想要挣脱阿衡的臂弯;而阿衡为了制止对方挣脱,双手用力圈住对方的胸腹。 但是阿衡的表情渐渐变得僵硬起来。 「——奇怪,胸部、软软的——噗!」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青岚微微脸红,使尽吃奶力气抬起膝盖朝撞向阿衡的下巴。一阵犹如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阿衡的上半身瘫软下来。青岚趁隙扭身挣脱阿衡的束缚—— 这次换成伊织捉了住他,青岚转头仰望抓住她双肩的伊织,脸上浮现出烦躁的表情——脸颊似乎还有微微的红晕。 「…………真是的,到底怎么回事啊?从刚刚开始,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想怎样?把女生的身体当成什么了?」 「——」 阿衡与伊织发出不成声的叫声。 刚刚说……女生? 阿衡揉着自己的下巴,硬是挤出了一句话: 「……摸、摸到的时候我就怀疑了——你果然是个女的吧?」 「对啦!体型像男生真是不好意思啊。不过看我的制服就该知道了吧!」 青岚拉了拉胸口,红着眼睛朝着他们怒吼。 「不,我们——」 伊织的视线游栘不定,拼命想找话说。精神集中在抓住她的双手手掌上。 最初见到的时候,青岚是穿着男生制服,所以当时直觉是个男的——穿着女生制服的青岚,的确也散发出中性的魅力,可是—— 「……可是,那、为什么要穿男生制服……」 当时青岚a穿着男生制服,而远咲学姊也没有纠正他。也就是说,葛叶青岚这女生平日都穿着男生制服。 然而她却嘟起了嘴,闹别扭似地回答: 「我是不知道你们怎么晓得的,但你管我那么多做什么?那是我个人的兴趣。」 ……这个人果然是远咲学姊的朋友。 「所以呢?你们干嘛到底一直追着我跑啊?」 这个问题让伊织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 「这个嘛,详情梢后再说明——总之,你可以跟我们走一趟吗?这是远咲学姊的命令。」 搬出远咲学姊的名字后,青岚的戒心稍微减弱了些。 「……嗯。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能先向我解释一下吗?」 青岚语气粗鲁地说着,用力甩开伊织的双手,不过她已经不打算逃跑了。如猫般的双眼闪烁着光芒,瞪着伊织要求他解释清楚。 然而此时九卫冲了过来,持着『夜房』的刀尖朝他们刺过来。 「喂,伊织!不要抢九卫的功劳!那家伙九卫自己会抓!」 这家伙才是问题,伊织感到束手无策。面对做事横冲直撞的九卫,要不让周遭的学生发现手提袋的秘密,并且收拾残局,到底要发生什么奇迹才能达成呢?现在伊织拼命地思考。 「……抓、抓到了吗?伊织。」 救世主出现了。 「白山同学你来得正好,可以麻烦你安抚一下九卫吗?」 伊织低声而快速地呢喃,白山同学脸上呆然若失的表情。 「安、安抚?要怎么做……」 「随便怎样都好,反正别让她轻举妄动。总之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 白山同学似乎终于了解目前的状况,在四周都是人的情况下,不能继续让九卫继续大声嚷嚷手提袋或阿赖耶识之类的事。白山同学确认了这一点之后点了点头。 「……知道了,我试试看。」 看到白 山同学朝自己走近,九卫的表情瞬间亮了起来。 「啊,白大人!你别弄错啰,抓到这家伙的人不是伊织,而是我九卫——」 「九卫。好了,你快点过来。」 「……为、为什么您要生气呢,白大人?九卫没有做……」 「九卫。」 「……错事。那个……没做错,可是,白大人……?」 「九卫。」 九卫陷入沉默,肩膀沮丧地垂下,被白山同学牵着走了回来。不知何时来到伊织身边的阿衡,揉着自己的下巴低声说: 「白山同学对自己人还满强势的嘛。」 伊织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为了摆脱围观的人潮,一行人匆匆离开了。 「啊,喂?是朱游吗?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 与远咲学姊通电话的青岚语气之中微微带刺。也是,被那样子疯狂追杀,会生气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过,这个青岚也还没摆脱身分是阿赖耶识的嫌疑,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带着青岚来到二年级大楼里空教室,出口则由九卫与伊织顾守。 即使如此—— 「没想到居然是个女的……」 「这件事远咲学姊连提都没提,使坏应该也有个限度吧?也是啦,要找人确实与对方的性别没有太大的关系。」 严密顾守门口的伊织也认同地点了点头。阿衡为了忘却留在手上的柔软触感,拼命地紧握拳头。 青岚不但适合作男生打扮,也适合作女生打扮。换句话说,依这种情况来看就是她的身材曲线不明显,甚至比九卫还要平坦。即使穿着女生制服,她的胸部也没什么可看性。 可是,这也只是在视觉方面。 实际触摸的话——柔软突起的触感,证明她确实是个少女。 阿衡一思及此,又感到自己脸颊发烫。他摇了摇头,想甩开这种思绪。我在到底想什么啊,这种事要是被白山同学知道,可不是闹闹别扭就可以了事的—— 「喂,阿衡。」 阿衡才想到这个地方,白山同学就抓住他的袖子,吓得阿衡心脏差点跳出来。 「那个人,真的是阿赖耶识吗……?」 阿衡剧烈的心跳花了五秒左右才平复下来。他在做了个深呼吸之后,回头看着白山同学,低声回答: 「到目前为止虽然没有办法确定——我是认为她是本人啦。」 「为什么?」 「因为九卫叫她阿赖耶识的时候,那个人却毫无动摇的迹象。白山同学你会怎么想呢?如 果陌生人口中突然说出阿赖耶识或『囊界』的字眼,你能够完全面不改色的装傻吗?」 白山同学摇了摇头,一副那种事我做不到的表情。因此阿衡微笑说: 「嗯,尤其是白山同学你。」 「什、什么意思?」 「没有啊——反正,我的意思是无论阿赖耶识再厉害,突然被揭穿秘密也应该会有所动 摇。可是,那个人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一副『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追杀我』的态度,所以我觉 得那个人会是冒牌货的可能性很低。不过,也只是『比较低』啦。」 「……阿衡。」 「什么?」 「阿衡,你的头脑好好哦……」 白山同学闪闪发亮的双眼之中,闪烁着毫不隐藏的崇拜光芒。阿衡因而感到焦虑,觉得自 己并没有她眼里看到的那么出色。 「没、没有啦——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既然对方是阿赖耶识,所以我话也不敢说得太肯 定。或许她是个内心不太会动摇的人啊。」 「没这回事。既然阿衡都这么说了,那一定是正确的。」 这是什么道理? 「不,我也那么想哦,阿衡。那个人应该是本人没错。」 此时伊织也加入对话。 「我的理由跟你说的几乎一样,我们就当作这个青岚通过『考验』了。这么一来,我们是否也要让另一个青岚也来接受『考验』呢?」 「另一个——?啊,你说的是a吧。不过现在好像两个都是a了。」 真是棘手。难道那也是f领域』的力量吗?在其中一个人身上涂鸦,另一个人身上也会出现相同图案。虽然听起来真的是很荒唐,但是既然『领域』是从『囊界』被带来外界的力量,那么发生这种事会也不足为奇。 「那么,要怎么试?」 阿衡问完之后,伊织露出微笑。 「这不是废话吗?就试试她会不会动摇啊。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你不用太在意。我想远咲学姊也会跟我说同样的话。」 阿衡实在不太明白他说的话。不过既然伊织已经有想法了,那么交给他是最好的。要论脑筋速度谁动得快,他可是不输给任何人。 这时青岚终于讲完电话,在手机还给伊织的同时,狐疑地皱起了眉头。 「根据你们的说法,那个冒充我的人不见了。可是却又不告诉我详情。还有,你们为什么都知道有冒充我的人出现?」 伊织笑着回答: 「喂、喂!你先告诉我们。远咲学姊应该说过有冒牌货的存在吧?」 青岚本来就一脸疑惑,现在又更加疑惑了,不过阿衡他们也是一样。从伊织的口吻听来,仿佛知道青岚与远咲学姊说了些什么。 「……她说人在这栋大楼四楼资料室里——你怎么会知道她说了?」 「因为她是远咲学姊啊,当然会在她认为可疑的人身上做标记。好了,那么我们去调查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本人吧。」 伊织用手指着教室的后门,笑着这么说。 「——什么意思?你们以为我是冒充的?」 这种情况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青岚在听完伊织说明后,平时给人温柔印象的那双猫眼,此时却极具攻击性地往上扬。 「我们很抱歉追杀你。可是最初跟我们接触的是那个『冒牌货』哦,所以我们会认为那个人才是本人,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不对。」 青岚打断阿衡的辩解,双眼闪烁着光芒。 「我可不会上你们的当。一定是朱游。她肯定认为不能忽略我是冒牌货的可能性,而你们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这么说也对。」 「我就知道!这个混蛋朱游,连身为朋友的我都不放过!」 「哼,谁知道你是不是朋友呢,笨蛋。」 青岚已经表达出不悦的心情了,还在一旁对她冷嘲热讽的人,不必多说,就是九卫。九卫紧跟在白山同学的身旁,丝毫不敢大意地监视着青岚。 「阿赖耶识的『领域』,可不是你们这些人类能用肉眼看穿的小伎俩。他们不是说了,甚至连你的记忆与个性都能一并复制。既然这样,又要怎么分辨真假?」 「从刚刚开始我就一直在想,这女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说话的口气也很让人火大!」 「她就是这种家伙,你别理她会比较好,学姊——而且,你看,我们现在不就是要分辨出真正的本人与冒牌货吗?虽然我认为你也有可能是冒牌货,但是可能性很低,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伊织直言不讳,不过青岚也没有变得更生气,只是双手交叉在胸前,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你说的对。我再怎么强调我真的是本人也没有意义。如果你们有确认的方法,那当然是最好——但是你们真的知道方法吗?」 「交给我吧——啊,阿衡,你也要帮我。 」 「……我也要?」 伊织告诉眨眼示意的阿衡作战内容。内容简单明了,而且是非常有效的方法。于是一行人又往四楼资料室移动—— 他们正好看见从那里走出来的『青岚』。 「青岚。」 身上穿着男生制服,脸颊上写着『a』的,是那个最初到图书馆来的青岚。当他发觉了她们一行人的存在而笑着挥手的时候——同时也发现其中有一个人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 「啊,你们已经抓到冒牌货了?真是太感谢了。」 「说什么鬼话?冒牌货是你吧!我才是真的本人!」 「你胡说什么,是我先去找朱游说明事情经过的。如果我是冒牌货的话,何必做那种事?」 伊织斜眼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向阿衡使了个眼色。 那是作战开始的暗号。 阿衡脸上笑嘻嘻的,尽其所能地以若无其事的口吻对青岚a这么说: 「算了、算了。无论如何,我们已经捉到了这个阿赖耶识。之后要做的就是把她送回『势界』了。」 「——」 青岚a。 她的反应并没有那么激烈。 即使如此,阿衡还是发觉当她听见『阿赖耶识』及『囊界』的时候,双眼稍微睁大了些。青岚a开了口,似乎是在找适当的话说,过了一会儿,终于说出了这样的话: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就这么办吧。」 「咦咦咦?」 伊织一听,突然提高了声调大喊。 「青岚,你知道阿赖耶识与囊界的事啊?奇怪了,我们应该都很保密的。到底是谁告诉你的呢?」 这次她的反应就很清楚了,是一副『糟糕了』的表情。 「咦?啊,没有啊,就是……对了。是朱游,是她告诉我的——」 「应该不是这样吧。即使你是青岚,远咲学姊应该也不会随便泄露白山同学的秘密。是这样没错吧,青岚?」 伊织最后问的人,不是a而是b,也就是位于他们这边身穿女生制服的青岚。不,要清楚说明实在很麻烦,总之青岚用力地点了点头。 「虽然我不晓得那个『秘密』是什么,不过除非朱游认为有必要,否则她是不会把搜集来的情报泄漏出去的。所以她根本不可能会告诉我。因此我们的友谊才能维持得这么久。」 「…………………………」 「好了,你还有什么话说,冒牌货?」 伊织指向a一指,不容辩驳地逼问她。站在一旁的九卫虽然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嘴里还是嘟哝着说:总之这个是阿赖耶识就对了吧? 「……哼哼。那么该轮到九卫出场了吧?这次你可要有所觉悟啰,阿赖耶识!」 九卫提着手上的『夜房』,不假思索地往前踏出步伐—— 青岚a突然开始笑了起来。 「——啊哈哈哈哈,唉呀,真伤脑筋啊。不过这可不是我的错哦,只是时机不凑巧罢了。谁想得到在这种地方会出现让人怀念的『手提袋』呢。」 伊织见状也微微一笑。 「哦,总算现出原形啦。从水户黄门第一集播出以来,坏蛋在被揭露犯行的同时,一定都会狂笑着把自己的不良企图说出来。好了,你也快点束手就擒吧。」 伊织的口吻虽然轻松,但是全身依然维持高度警戒;九卫也毫不松懈,一边往右边回转,一边试图找出使用『夜房』的时机。将军!不管她的身体能力再怎么优异,应该也逃不出这两个人的手掌心。 明明是这样——化身为青岚的阿赖耶识,却依然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这一点恕难从命。不过,为了奖励你们拆穿了我的真正身分,我就好心告诉你们我的名字跟『领域』吧。我叫阿卡夏,能力名称是『迷妄失忆』。关于这一点嘛,那边的『我』已经知道啰。」 他抬起下巴示意,青岚(真正的本人)不悦地蹙起眉头。 「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但你别模仿我说话的口吻好吗?」 「唉呀,那真是不好意思呢,不过恐怕不行。因为我的『迷妄失忆』会连对方的性格也一起复制,所以不是我刻意这么做的,希望你就当成没看见吧。我就是这种人对吧?毫不在意他人的善意或恶意——不对,应该说对人本身毫不在乎。最讨厌受到束缚,以活得像猫或云一般作为理想。」 青岚深深地倒抽一口凉气。她脸上的气愤显而易见,远比被误认为冒牌货的时候更加愤怒。阿衡隐约能够体会她何以那么生气,如果自己的内心深处的想法与人生观被完全看穿,每个人都会非常不愉快。 「然后,我再好心提醒你们一件事吧。你最好把那个危险的玩意儿收起来,守护灵。」 拿着『夜房』摆出架势的九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说什么蠢话,你那么伯被大卸八块啊?」 接着,阿赖耶识——阿卡夏又回以一笑。 「我可不怕哦。只是啊,只要『我』被大卸八块的话——真正的『本人』也会变得七零八落的肉块。如果你觉得这样也无所谓的话,那就随你高兴尽量砍吧。」 「……什么?」 阿卡夏用手指戳了戳脸颊上。那里写着字母『a』。不知何时,真正的青岚本人脸上也出现这个用来辨别的记号。 在阿衡想着「难道说……」的同时,他也完全理解了。所谓的『迷妄失忆』是个相当棘手的『领域』。 「我的『领域』可以复制对方的记忆、性格与能力,而且经常可以同时更新身体资讯。如果在我脸上涂鸦的话,真正的本人脸上也会出现涂鸦。如果真正的本人被大卸八块,那么我也逃不过,也就是所谓的生命共同体。一旦生根萌芽,事情就无法改变了。」 阿卡夏说到这里,往旁边瞥了一眼。 旁边有玻璃窗,因为位于四楼的高度,即使是遥远的街景也一览无遗。阿卡夏愉悦地眺望窗外街景一会儿之后—— 然后徐徐地用自己的拳头敲向玻璃。 「痛——!」 就在阿衡身边的青岚叫痛同时,六月的温暖微风,从玻璃碎裂的窗户吹了进来。阿卡夏低头看着碎了一地的玻璃,然后笑着挥了挥手。 「那么,之后再会了。」 阿卡夏说完便纵身往窗外跳出去。 没人来得及对这个动作做出反应。每个人大概都还在想着阿卡夏所说的游戏规则,现在才回过神来。『迷妄失忆』会让阿赖耶识与被害者的身体情报同步化。如果阿卡夏从四楼窗户一跃而下,坠落地面的话——那么同样的冲击力道,也会加诸在真正的青岚本人身上。 换句话说,青岚会死。 当每个人都受到这个事实的震摄而动弹不得的时候,阿卡夏缓缓地往下坠—— 阿卡夏的身体突然碎裂。 组成青岚样貌的粒子全部剥离,化为粉末状颗粒混入空气里,随即消逝无踪。在对面的方向,一道穿着灰色外套的人影,缓缓地降落地面上,恐怕那才是阿卡夏真正的姿态。 不过,他们没能看到最后,因为就在阿卡夏解除青岚变身的同时,四周立刻被浓雾笼罩。就像今早上学途中看到的一样,犹如白色之合的浓雾。 「啊!可恶!想逃啊!!」 高声叫喊的九卫飞身冲进浓雾之中,让人来不及阻挡。即使从四楼窗户一跃而下,她应该也不会受伤才对。因为身为守护灵的九卫,拥有远比人类更强壮的身体。 「……没办法了。阿衡,向远咲学姊报告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伊织这么说完之后,也跟着冲了 出去。纵使强如伊织,也不可能从窗户飞身冲出,不过以伊织的体能来说,他应该很快就能追上九卫她们了。 可是——阿衡的脸上的阴霾还是挥之不去,他转身朝青岚摇了摇头。 「虽然料想到会露出真面目——不过没想到还是被逃走了。」 「只要我不再被冒充,这样就够了——虽然最后说了没必要说的话。」 青岚这么说,拳头微微渗出了血,白山同学连忙用手帕按住。阿衡在看到这一幕后,实际感受到阿卡夏所说的不是谎话。 在前往图书馆的路上,他们又被浓雾给笼罩。 「这也是那个叫阿卡夏的家伙干的好事?真是,尽会找麻烦!」 突然开始抱怨起来的人是走在最前方的青岚。 「……对、对不起……呀!」 反射性低头道歉的白山同学被路上的小石子绊了一下,差点跌倒,阿衡连忙扶住了她。在这么浓的大雾里,看不到脚下的路也是没办法。 「你为什么要道歉呢,白山同学?」 青岚微微转歪着头问。在青岚疑惑不解的视线之下,白山同学的表情变得很僵硬。青岚见状轻笑出声。 「没关系啦,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算了。我对别人的秘密没有兴趣。」 白山同学抬起了头,以娇弱的眼神迎向青岚的笑脸。 「……即使是碰到那么糟的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外貌被复制,受了点伤罢了。虽然之前我对阿卡夏很火大,但也不会想报复,毕竟那是白费力气。」 青岚露出不以为意的表情,也感受不到刚才的那股怒气了。她就是因为这种个性,才有办法和远咲学姊成为朋友吧。 可是,即使青岚都这么说了——白山同学似乎依然无法释怀。 「……不,我会告诉你。一到了图书馆,那时候我就会全部向你说明,包括阿卡夏是何方神圣,又是从哪里出现的。」 一瞬间…… 白山同学的视线落在阿衡身上。在阿衡还没来得及细想她这一眼是何意的时候,她又定晴看着青岚。 白雾之中的青岚,嘴角浮现一抹微笑。 「这样啊?也好,既然你愿意说,那我就听听看吧——啊,不过,如果你真的觉得过意不去,还是有其他补偿的方法。」 「是、是什么呢?只要我做得到的话,什么都——」 青岚听她这么说,满意地笑了笑,阿衡见状暗暗叫糟。仿佛是要印证阿衡的直觉似的,青岚停下脚步伸出了手,轻抚着白山同学的脸颊。 「那么我可以吻你吗?让我吻你的话,我就会原谅你哦。」 「嗯——咦?」 白山同学双颊啪的一声迅速泛红。她的脖子也变得红通通的,不断摇手拒绝。然而青岚只是微笑,缓缓把嘴唇凑了过去。 阿衡立刻介入他们。 阿衡的身体挡在两人之间,硬是把两人给分开了。即使现在已经知道青岚是个女生——但见到她太逼近白山同学,不知为何就是会感到不快。 「……动、动作快点吧。我想现在可不是做这些事的时候。」 两名少女心思各异地凝视着阿衡。青岚似乎对阿衡的反应觉得很有趣,并且乐于其中。阿衡看见她的眼神,更加确定她的确是远咲学姊的朋友没错。 另一方面,白山同学——似乎吓了一跳,然后隐约有点高兴的视线投射在阿衡身上。阿衡被看到害臊,只好假装若无其事地开始往前走。 「也是啦,朱游也在等我们过去了,快走吧。」 与阿衡并肩而行的青岚,语带嘲讽地这么说。阿衡觉得一定不是自己太过多心。 「桐谷就先不提。」 『社办』里,远咲学姊一如往常坐在副社长的位置上,敲打着笔记型电脑的键盘,眼睛大部分的时候都盯着荧幕看,一眼都没看向阿衡,她以机械式的声音继续说: 「甚至连九卫都去找阿卡夏,这样有点不妥吧?她在外界不是会消耗体力吗?直到确实能抓到人的机会到来之前,我觉得让她先待命比较好。」 「对不起,我们来不及阻止她。」 「……算了,要阻止她对你们来说也太强人所难了。」 远咲学姊摘下了眼镜,轻轻地揉了揉眼睛。 「虽然明明追到人却给逃了,实在是失策——不,应该说会变成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只靠着知道对方的情报这一点,好好干吧。」 「我们的情报对方也全部知道了,所以诱使对方产生动摇的手法也不管用了。」 呼。远咲学姊吐了一口气,眼镜镜框悬挂在食指上,不知开始思忖些什么。趁着这个空档,阿衡暗中听着身后的交谈内容。 白山同学遵守之前的诺言,向青岚说明有关『手提袋』的秘密。 当然不是全部的秘密,为了解释青岚所遭遇的怪异现象,她说明了『阿赖耶识』与『领域』的部分。那是一些光是听见会让人根本无法置信的内容——不过因为青岚是直接被害者,而且也亲眼见识了阿卡夏的异能,相信她应该不会有任何怀疑才对。 阿衡担心的人反而是白山同学。 明明拼了命都要守住手提袋秘密的白山同学,现在却必须由自己亲口说出秘密,一定是因为她很在意把青岚也卷入事件,在自责心的驱使之下才会这么做。实际上,虽然讲错了好几次,白山同学却很努力地想把真相说出来,表情就像是一个想赎罪的人。 「你担心白山同学啊?」 突然被说中心事,让阿街心跳有点加快。将视线收回之后,他看见远咲学姊那双没戴眼镜的眼眸,仿佛看穿一切似地凝视着他。 「你可以放心,青岚不是那种会泄漏别人秘密的人。」 「你的意思是,她是个可信赖的对象?」 「你想我会跟一个不能信赖的人保持友谊吗?」 「……我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远咲学姊点了点头,戴上眼镜,将笔记型电脑回转过去,好让阿衡能看得到荧幕。 「总之,我试着汇整了阿卡夏的情报。如果有哪里有错的话立刻告诉我。」 在荧幕上开启的记事本档案上这么写着: 名字叫阿卡夏,种族是阿赖耶识。能力名称是『迷妄失忆』。 拥有能够复制他人外表、性格、记忆的能力,并能让身体情报同步化。t如果阿卡夏受伤,遭到复制的本人也会受伤?因此很难使用武力解决。 复制似乎需要某些条件。个只需要『领域宣言』?没有确切的证据。必须再向青岚问清楚她被复制当时的详细状况。 目的完全不明。特地跑来『图书馆社』露脸,让我们产生混乱,所以喜欢恶作剧?纯粹享受乐趣?总之,可以认定她性格恶劣。有些部分和我很类似,因此或许可以作一番分析。 备注:关于浓雾——根据证词显示,阿卡夏解除变身的瞬间会出现浓雾,所以今天早上的浓雾也是阿卡夏的作为?变身时浓雾就会消散,解除变身之后浓雾就会出现?虽然无法断定,但或许可以作为大致上的标准。 浏览完之后,阿衡点了点头。 「嗯,我觉得这样的内容很吻合。而且远咲学姊你也加入自己的分析,所以我没什么其他意见。刚才起的雾确实是因为她的关系。」 特地写出恶劣性格与自己很像这一点,表示远咲学姊似乎颇有自知之明。表情冷漠的远咲学姊把笔记型电脑又转向自己,单手托住了下巴。 「虽然情报大致上都有了,但抓人的方法却完全没有头绪。如果是在『预设状态』(default)下 看到外表特征,那么要找到人也比较简单——」 「可是,在『预设状态』之下就会有浓雾出现。在浓雾之中能够找得到人吗?而且一旦雾散了,又已经变成其他人的模样。」 「实在是※二律反的情况,如果在『复制』的状态下能够分辨得出来就好了。」(译注:各自成立但却相互矛盾的现象。) 方才伊织要过的手段,现在应该已经不管用了吧。因为她已经知道我们是与『手提袋』有关的人——不对,真要说起来,在知道『守护灵』存在的时候,阿卡夏应该就已经打算远走高飞了。 「——不对,应该不会那样。我想阿卡夏这一阵子应该还会在这附近哦。」 刚才当阿衡说出自己的想法时,立刻遭到远咲学姊出言否定。 「为什么呢?」 「因为阿卡夏要离开的时候,不是跟你们说了句『回头见』吗?那么应该很快又会露面才对。至于用什么形式就不清楚了。」 「……只是因为这个理由?」 「你对阿赖耶识的理解还不够呢。」 远咲学姊这么说着,唇角似笑非笑地微微扬起。 「从到目前为止的行动来判断,可以认定阿卡夏个性非常恶劣。拥有这种个性的人,碰到『守护灵』或手提袋拥有者如此有趣的对手,应该不会夹着尾巴逃走,纵使是冒着被收回手提袋里的危险也不会。」 这是你站在对方的立场所做的假设吗?阿衡原本想这么问,不过他始终没有开口,因为他很珍惜自己的性命。 「总之,现在的问题在于『分辨方式』哦。被复制的本人与阿卡夏到底该如何区别,该怎么做比较好?」 「那个,关于这件事——」 一阵铃铛般清脆的语声让阿衡回过头去。是白山同学。她的神情略显悲伤,青岚则站在她的身后。 「唉呀,白山同学,你们聊完了?青岚你也都了解了?」 青岚听远咲学姊这么说之后耸了耸肩。 「虽然是让人无法轻易相信的故事,不过也只能相信了,毕竟都看到那样的场面了。」 「是、是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的手提袋给您添麻烦了,真的很——」 看着白山同学垂下肩膀的模样,远咲学姊的眼镜掠过了光芒。糟糕。在货真价实的虐待狂远咲学姊面前,像白山同学这样楚楚可怜的女孩子,沮丧的表情正合她的胃口。 阿衡冒着生命危险护在白山同学面前。远咲学姊如针般的杀意让阿衡感觉犹如芒刺在背,但他不能再让白山同学被她给糟蹋了。阿衡硬是挤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对着白山同学说: 「不对,应该不是你的错吧!白山同学你不是说过了吗?那是以前『手提袋』的拥有者让他们给逃了的吧?白山同学没有必要道歉。」 阿衡原本只是想把这件事情带过去就算了。 「——」 白山同学听了阿衡说的话之后,表情犹如受伤般变得扭曲。 她轻轻地吸了口气,同时又说出一句对不起。她的道歉声轻而飘渺,除了阿衡以外,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也听得到。 看见白山同学的反应,让阿衡紧张得浑身僵硬,他觉得自己应该讲了非常糟糕的话。大概是再也看不下去白山同学笼罩在阴暗的氛围里,远咲学姊的声音从阿衡身后传了过来。 「先别管那个了。白山同学,你刚刚是不是想说什么?如果有可以抓住阿卡夏的方法,尽管说出来听听。」 白山同学的神情梢微变得柔和了些。 「啊,好的。那么——去手提袋里一趟,说不定可以或许找到什么线索。」 看见她一脸得救了的表情,阿衡反而心情低落起来。因为让白山同学陷入难过情绪,必须由谁去拉她一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阿衡暗暗失望地倚在墙壁上,眼前远咲学姊与白山同学的交谈还在继续。 「手提袋里面?——也就是指『囊界』吗?」 「是的。那个阿赖耶识的名字叫阿卡夏,只要有了名字——说不定就能找到什么线索了。」 远咲学姊缓缓地眨眼。白山同学又突然闭上了嘴,不再继续说明下去。远咲学姊见状,呼的一声叹了口气: 「这样啊,那么,就拜托你了。要去手提袋里面的人——白山同学本人去就可以了吧?」 「啊,不是的。呃……」 白山同学微微地摇了摇头,否定了远咲学姊的提议。长长的睫毛捣呀癌,眼睛眨了好几下——然后直勾勾地望着阿衡,眼眸微微湿润。 「……我、我想拜托阿衡。那个,不可以吗?」 「拜托平泽?」 远咲学姊诧异地反问。明明口吻一如往常的平淡,白山同学却好像挨骂似地缩起脖子。 远咲学姊斜眼窥伺阿衡,以视线质问他是怎么回事。阿衡觉得他自己才想问这个问题。白山同学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最想知道的人莫过于阿衡。 最后是青岚的出声说话才解开了凝重的沉默气氛。 「……虽然我是不太懂,那个是叫做『囊界』吧?谁都可以进去手提袋里面吧?也不一定要平泽去吧?」 「这也是我想问的——普通人进入手提袋里,似乎会对健康造成不良影响对吗?不过如果时间很短的话,应该就不成问题了,是这样没错吧?白山同学?」 「………………」 对于远咲学姊的问题,白山同学依然保持沉默,只是点了点头默认。这一点阿衡也知道。再怎么说,白山同学那头纯白的发丝,似乎就是因为在『囊界』待太久而造成的。 当然,说危险也不是真的很危险。阿衡也曾经进入『囊界』一次,当时并没有感觉到身体产生异状。白山同学如果要他去,其实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只不过—— 为什么白山同学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呢? 白山同学低着头不发一语,紧紧抓着自己的裙摆。不过她也没说「这是算了」或「忘了我说的话吧」,兀自静静地等待着阿衡他们接受自己的建议。 「……怎么办,平泽?」 远咲学姊仿佛把决定权交给阿衡般问道。似乎以她聪明的头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胆小又优柔寡断的白山同学,只有在这种时候会异常顽固。 阿衡不假思索,立刻回答: 「我去。白山同学如果觉得这么做比较好,一定有她的理由在。」 白山同学头还是低低的,只抬起视线凝视阿衡。从那如玻璃制品般易碎的脆弱表情之中,阿衡无法看出她究竟在想什么。白山同学咬得泛白的唇办微微轻启,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九卫回来了,白大人!」 九卫精力充沛的声音打断了白山同学的话。 即使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也毫不退缩,反而会更抬头挺胸,这就是九卫这个女孩的特色。让阿衡吃惊的并不是她的厚脸皮——而是她扛在肩上的那个麻布袋。 「什——」 「唔!嗯呜、呜啊、唔唔唔唔唔唔嗯!嗯呜唔嗯!」 那个是在搞什么鬼?阿衡还没把问题问完,麻布袋里就传出了死命挣扎的声音打断了他。九卫对麻布袋的疯狂挣扎视而不见,随随便便地把它往沙发上扔。所有人都听到「呀!」一声尖叫,但麻布袋仍不放弃地像条毛毛虫般拼命蠕动。 顺带一提,那个麻布袋的大小,看起来刚好可以装得下一个人。 「……九卫,你……」 九卫丝毫不在意白山同学仿佛看着罪犯般的视线,笑容满面地说: 「白大人,您一定会很开心的!九卫确 第三幕 「喂。喂,快起来啊,笨蛋阿衡。」 侧腹被踹了之后,阿衡飞身惊醒过来。与其说是痛醒的,倒不如说是被吓醒的。九卫从上面俯视着阿衡,明显打从心底把阿衡当傻瓜看。 「……请问,这里是?」 「你之前不是来过了吗?这里是『囊界』!」 九卫从鼻子冷哼一声,往前走去。听见九卫踩在砂砾上的沙沙声,阿衡连忙追在她的身后。他一边走着,一边提心吊胆地观察四周的景色。 正如九卫所说的,阿衡只来过一次,不过白山同学的确有带他参观过『囊界』。通过一个仿佛公寓房间的地方,映入眼帘的是从房间延伸出去的广阔赤红天空,以及连绵不绝的阳台行列。当时阿衡看见那样的景象之后,就相信白山同学说的话是事实了。 可是,他现在身处的地方,与上次来的时候光景大不相同。 这里是一片沙漠。 头顶上有宽广的蔚蓝天空,脚下的沙漠则延绵不绝,沙子的颜色是鲜艳的纯白色。如果是普通的沙漠,应该会有风纹或沙丘起伏才对,但是这里却没有那些寻常的景象。只是一片平坦,没有基调颜色的白色,如海洋般广大,远处的地平线与蓝天交会。 阿衡一边眨着眼睛,一边在心里暗忖。 如果长时间待在这种地方一定会发疯。 不过,九卫当然毫不在乎阿衡现在的感受。她穿着学校制服,在银白色沙漠里行走的模样,实在是有点虚幻。阿衡慌慌张张地追了上去,开口问道: 「……九卫,我们要到哪去?」 「你问这是什么问题?『判官』当然在『都城』里啊。」 走在前方的九卫脚下的步伐毫不迟疑。可是到底要往哪里去,阿衡根本毫无头绪,因为眼下完全没有任何目标物。别说是一片云了,整片天空连太阳都不见踪影,只是一片蔚蓝。九卫到底是怎么掌握方位的? 阿衡提出疑问之后,九卫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冷笑。 「『囊界』的居民都拥有居民该有的感觉。你看不见的东西,九卫可是看得很清楚。往这边走就对了,你用不着那么害怕。」 阿衡陷入了沉默。既然九卫都这么说了,他也无法反驳。 两人再度迈开脚步,阿衡又对九卫提出了疑问。 「喂!那个叫『都城』的又是怎样一个地方?」 九卫很讨厌阿衡。所以阿衡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觉得应该会被冷冷地回一句『你不需要知道』打发,不过九卫却出乎意料地以平淡的口吻回答: 「『都城』就是『都城』。以你们世界来说,就像是个城镇一样。阿赖耶识基本上都是很自我又随心所欲,不过其中也有例外。某些阿赖耶识会居住在一起生活。那些家伙聚集的地方就叫做『都城』。」 「……原来如此。」 「九卫跟你现在要去的地方叫做『剥落之都』。在那里的『判官』应该对逃出手提袋的阿赖耶识很了解。」 「『判官』又是?」 九卫再度停下脚步,回过头。她脸上的表情并非将阿衡当作笨蛋,而是真的很惊讶为什么他连这个都不知道。 「……即使是白大人的命令……好吧,算了。所谓的『判官』,就是在阿赖耶识当中维护都城治安的好事者。有的是真的喜欢才做的,有的阿赖耶识则是被判宫抓住而被逼着做同样的事。」 「就像『守护灵』一样?」 九卫的唇边浮现自傲的笑容。 「是很相似,但却完全不同。你也知道,阿赖耶识全是一帮随心所欲的家伙。那些家伙即使多多少少会遵守所谓的手提袋规则,但仍属于『随心所欲』的范围内。只要一个不高兴,也很有可能违反规则。」 九卫再度踏出步伐,阿衡凝视着她的背影低声说: 「是吗?那么的确跟你完全不同。」 走在前方的背影霎时停止,转过身来。 「……你不要一副什么都懂的口气。你又知道九卫什么了?」 「我是不太了解手提袋规则是什么,换句话说,那些家伙一个弄不好,就很可能会背叛白山同学对吧?至于你,也只有你,绝对不会做那种事。」 「唔!」 九卫似乎被回得无话可说。一向充满攻击性的双眼,此时闪闪发亮地凝视着阿衡。 「你似乎不太信任那个『判官』。那么,我也跟你一样好了。」 阿衡嗯的一声点了点头,准备往前迈进,却被九卫连忙阻止。 「你别、别随便走在前面!九卫要定在你前面!」 「……是吗?算了,无所谓。」 「哼!所以我说你们人类!只不过略懂皮毛就摆出很了不起的样子!——我话说在前头,阿衡,即使你故意说那些话哄九卫开心也是白搭!九卫是绝对、绝对不会信任你的!」 九卫怒气冲冲地在沙漠上前进,不过怎么看都是像是为了掩饰害羞所表现出来的愤怒。阿衡连忙掩着嘴,怕万一九卫知道自己在笑,她可是会真的发怒。 「我之前也说过了,你可以不用信任我。即使不相信对方,总之能够合作就成了。不过——我倒是很信任你。」 「什——!」 九卫的脸颊染上红晕,阿衡觉得很稀奇,仔细端详起她来,结果她的脸颊愈来愈红。就在红得不能再红的时候——九卫的唇办快速地动了起来,念出如咏唱般的旋律。突然间,在九卫的手中——『久世守夜房』无声无息地出现了。 「你这、这、这家伙——真是好大的胆子,敢戏、戏弄我九卫!看九卫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呜啊!笨蛋!不要拿那种危险的武器挥来挥去!没、没人在戏弄你吧!我是真的信任你啊——!」 「哇——哇——!不准你说那么让人丢脸的话——站住!让我九卫砍一下!」 阿衡完全不懂。如果说『不信任她』而挨揍的话,他还能够理解,但是对她表示好意,为什么还要被追杀啊? 阿衡只能在广阔的沙漠中四处闪躲,开始动作就体会到自己的行为根本徒劳无功,因为区区一个人类,应该是赢不过守护灵的体力与脚程。 「到了,这里就是『剥落之都』……怎么了?」 「……我到现在还在痛,你刚才的那一击……」 方才九卫表情明明还那么害臊,现在看来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她冷冷的「哼」了一声,双手叉腰。 「谁教你要说那种不知羞耻的话。我没把你劈成两半,你就该谢天谢地了。」 九卫的长刀『久世守夜房』,能随着九卫的意志自在地改变刀刃的性质。有时是能够轻易切开钻石的利刃,有时又可以化为连豆腐都切不开的钝刀。九卫说她敲打阿衡的头时用的是钝刀,所以教他放心。可是日本刀用刀背也能杀人,根本就不能放心吧。 这一点先姑且不论。 「……那么,『都城』在哪里?」 在两人眼前出现的景色,与身后的景色完全相同。也就是说,四处都是一望无际的纯白沙漠。别说城镇了,甚至连一栋房子都看不到。 「埋在沙里了。等一下,九卫马上会让你明白。」 九卫的唇办再次动了起来,口中似乎喃喃念着什么。看样子好像在咏唱『领域宣言』——可是如果白山同学不在九卫身边的话,她不是无法使用自己的『领域』『九绝门』吗? 「嗄?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耶,无知的人类。『领域宣言』只不过是为了在外界使用在 『囊界』才能用的『领域』,所必须进行的仪式。在囊界里面即使不那么做,也可以任意使用 自己的『领域』。」 不知何时,说得起劲的九卫手上已经拿着『九绝门』的武器了。 「扇子?」 那是成对的道具,是由黑色羽毛做成的。数十根漆黑又水亮的羽毛重叠,束成了扇子状。系住羽毛根部的物体,看上去像是某种动物的骨头。干枯的白色与水亮的黑色形成强烈对比,美得让人心旌摇曳。 九卫一边耍弄着成对的扇子,一边回答。 「这是『九绝门』的漆式武装,你也要好好记住。毕竟,虽然非常不值得一提,但是你也会使用『九绝门』。」 虽然怎么看都不像武装,不过阿衡并不打算指出来。阿衡会被九卫讨厌的最大原因,是他不知为何竟能使用『九绝门』,而『九绝门』又几乎代表九卫与白山同学之间的羁绊。这个话题太接近火药库了,阿衡不需要特地去点燃引信。 「嘿!」 九卫缓缓地将右手的扇子往旁边一挥。 光是这个动作,方才还很平稳的空气流动,仿佛被划破般骚动起来。 由左到右,一阵强烈的风沿着九卫挥动扇子的方向刮起。阿衡不由得压住自己的头发——紧接着,在他眼前出现一扇门扉。 在白色沙漠之中,埋着一扇同样是白色的门扉。就像是上流阶级家庭的大门,有着质朴却又高雅的装饰,正中央的门环则是金狮雕饰。九卫蹲下身子,拉起门环,叩叩敲了几声。 接着砰的一声,门扉仿佛往下掉落般开启,门板不停地摇晃。 「门开了,你进去吧。」 「……哦,好啊。」 如果要对这个世界的每件事都提出疑问的话,恐怕问到这个世纪结束都问不完。门后面有座阶梯,里面似乎也有光线。他们往下移动。 「……………………」 阿衡想收回刚刚那句话,他实在很难不提出问题。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庭园。像是欧洲某个碧绿丰饶的地方,也很像银行家退休后盖的精致庭园与小屋。往上抬头一看,刚才进来的白色门扉,似乎是反方向往岩石内侧开启的。阿衡看见从门口延伸而下的梯子,以及准备爬下来的九卫,还有她的裙底风光。 「………………」 两人目光对上了。 「去死!」 阿衡的脸部正中一脚。他捣着鼻子,在完全没预料到的情况下屁股着地,同时感受草地与泥土的柔软触感。阿衡泛着泪光抬了起头,发现原本应该是一片白色沙漠的头上,居然是一片蓝天,以及绽放温暖阳光的太阳。 阿衡决定自己不要想太多。 「……这、这儿就是『剥落之都』了吗?」 感觉这里景象似乎与「剥落」这个响亮的名号毫不相千。 「应该是『剥落之都』里『判官』的住处。『都城』本身就是那一片沙漠。每一个住处的上方都有那样的一扇门哦,那就是『剥落之都』的入口。」 九卫边说边往前走,她毫不在意地践踏种在花圃里的各色花朵,然后敲了敲房子的门扉。阿衡初来乍到,当然没办法像九卫那么没礼貌。他规规炬炬地穿过篱笆中央的绿色小径,往玄关的方向走。 就在他抖落黏在身上的白色砂砾后——大门突然开启了。 但是眼前却没看见开门的人是谁。 开门的是一双手,而且还戴着火车车掌戴的白手套。就只有那双手浮在半空中。 「——是九卫吗?你终于来了,进来吧。」 正当阿衡被不可思议的光景吸引之际,屋内传出沉稳的说话声。九卫也不回答人家,就这么登堂入室。阿衡还担心着「不脱鞋会不礼貌」跟着走了进去。 屋内摆设凌乱,却一点也不脏。深茶色橱柜里摆满了瓶子,放不进去的其他瓶子,则随意地堆积在柜子四周,虽然阿衡看不懂瓶上标签的文字,但内容物怎么看都像是糖果、软糖或巧克力之类的零食。 两人走过让人觉得像是厨房的场所,走廊尽头对开的门扉开启之后,他们来到了像是客厅的地方。 天花板上垂挂着一组巨大的翼龙骨骼标本。右边有扇大开的窗户,可以远眺窗外美丽又整齐的绿色庭园。窗边摆饰着瓶中船模型与地球仪,下方似乎是书柜,里面塞满了书。大部分的书腰写的都是无法辨识的文字,不过里面也夹杂了几本英文书及日文书。 总而言之,这里给人的印象很像魔法师的家。 然后,这间屋子的主人穿着也很像魔法师。 「唉呀,那个孩子——没见过呢,是人类吗?」 声音既深沉又稳重。无论怎么爱吵闹哭叫的小孩,只要让他抱在怀里唱首催眠曲,大概都会乖乖睡着吧。 屋主坐在太师椅上,身穿绿色天鹅绒长袍,头戴宽沿帽。身形虽然神似人类,却没有双手,取而代之的是许多只戴着手套的手,在房间里忙着四处工作。 「……魔法师。」 阿衡脱口而出,九卫转过身去给他白眼。不过,那名魔法师却不禁笑了出来。 「好久没被人这么叫了呢,人类。闲花好像也曾说过相同的话呢——啊,失礼了,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做。是这座『剥落之城』的『判官』。」 「你说什么?」 「——噢,对了。你是人类,人类好像听不到我的名字哦。」 「哼,才不只是人类呢,根本没有人知道你的名字。」 九卫大概是不喜欢他开的玩笑,压低了声音反驳;而对方安稳地坐在太师椅上,轻轻地点了点头。 「从深层出身的都是这样,不过没关系,随你们怎么称呼。其他人都直接叫我宽沿帽。」 一只手悄然来到判官身旁,摘下头上的宽沿帽轻轻举起,而帽子下的那张脸——怎么回事呢,明明没有特别去记,但也让人想不起来。光是那张在上了妆一般的苍白肌肤上,有个如伤口般裂开的血盆大口,在视觉上就已经给人强烈的冲击。 「那么,找我有何贵干呢,守护灵殿下?」 宽沿帽双手在膝盖上交叠,开口这么问。九卫则是粗鲁地回答他。 「我们想知道逃走的阿赖耶识的相关情报。你应该很了解吧。」 「哦,哪个阿赖耶识?」 「名叫阿卡夏。『领域』似乎是『迷妄失忆』。不是九卫让她逃走的,应该有留下记录才对。」 「并不是全部都会留下记录哦,毕竟逃到外界的阿赖耶识实在是太多了。算了,总之先看看吧。」 其中一只手离开宽沿帽身边,缓缓靠近放置地球仪的书架旁。阿衡的视线正追着它跑,没想到宽沿帽却朝他问话了: 「对了,我可以请教你的名字吗?人类。」 「咦?啊,是的。不好意思,我叫平泽衡。」 「阿衡吗?好名字。你是闲花的朋友吗?」 闲花是白山同学的名字。那只手从书架里选了一本书,非常辛苦地抽了出来,然后将看起来很沉重的书本送到宽沿帽身边。阿衡边看边回答: 「是的,我是白山同学的同班同学。因为某些原因得知了手提袋的秘密,所以……」 「秘密啊——原来如此。」 浮在空中的手,把书送到宽沿帽眼前,放到了他的膝盖上。接着开始沙沙沙地翻起书页,宽沿帽在浏览的同时说道: 「你很难得呢。」 「嗄?」 「闲花主动对你坦承秘密,而不是你硬去揭穿秘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九卫是绝不可能带你来这里的,对吧?」 「呃、大概吧——」 浮在空中的手仍旧翻著书页,浏览内容的宽沿 帽从喉头深处发出笑声。 「很难得哦。真的非常难得。最近传言里能够使用『九绝门』的人类,该不会就是你吧?」 阿衡瞪大眼睛。 「咦?——已经有传、传言了吗?」 「至少在『剥落之都』里面是如此。有几个最近从『外界』回来的阿赖耶识们,她们告诉我这件事。说是有人类能使用『领域』——」 这时九卫忽然开口插话: 「喂,闲聊也够了,快点把阿卡夏的情报找出来。」 「跟人类聊天有什么关系呢,我真的已经很久没这么做了。」 翻著书页的手停了下来,宽沿帽突然从帽缘下方抬头凝视阿衡。到底是为什么呢,那双眼睛是什么形状怎么也记不起来。即使是视线交会的现在,在看到的瞬间好像也会即刻从记忆中消失。 「能够使用『九绝门』,就代表你是闲花打从心里认同的人。当然不只闲花,应该连九卫都信任你吧?」 阿衡吓了一跳,视线落向九卫,只见她用力地在屋里的地面上跺着脚。 「宽、宽沿帽!你、你说什么——!」 九卫脖子都红了,阿衡看得很清楚。不过他搔了搔脸颊,不敢想像会有这种事。 「拜托你别那么用力跺地面,光是那样我家就会喀睫喀嚏作响了——算了,先不管这个。阿衡,你要好好珍惜闲花哦。自从她失去奈由花之后,闲花就没有信得过的人类了。」 「……宽沿帽,你够了。」 九卫的声音掺杂了真正的怒气,而且黑色长刀不知何时已握在手里。宽沿帽耸了耸肩,不发一语地浏览书页。 最后,那只手终于停下下来,然后稍微把书立起,宽沿帽把内容念了出来: 「找到了,就是这个吧。『狭雾阿卡夏』。」 九卫蹙着眉问。 「狭雾是什么意思?」 「两个名称,其中一个代表阿赖耶识的特性。所以这个阿赖耶识的特性——似乎就是雾了。能力大概也以雾作为基础吧。」 雾。阿卡夏在使用『迷妄失忆』的时候就会消失,解除领域时又会出现的那阵雾,果然是她能力的附属品。 宽沿帽缓缓地看着两只手捧着的书,然后「哦」了一声。 「逃出去的时间并没有那么久。啊,是这样啊。这是在奈由花的时代逃出去的阿赖耶识。」 「奈由花?」 刚刚才听过这名字,记得是白山同学唯一信赖的人类。可是,白山同学似乎失去了奈由花这个人。 宽沿帽回答了阿衡脑海里的疑问。 然而,答案却是—— 「白山奈由花。她是闲花的妈妈,『上一代』的手提袋拥有者。」 这句话伴随铁锤般的冲击。 「……她的妈妈、吗?」 「你不知道吗?闲花之所以拥有手提袋,也是奈由花传下来给她的。她妈妈让阿赖耶识逃走也是有原因在的。」 阿衡几乎没有将宽沿帽的解说听进耳去。记忆像倒带般奔流着,不断苛责自己的良心。 当白山同学因为自己的手提袋给青岚带来困扰,而低头道歉的时候…… 阿衡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那是之前的拥有者让他们逃走的,不是白山同学的错。阿衡的确是这么说的。 白山同学知道让阿卡夏逃走的人是自己的妈妈?难道会完全不知情?可是,当阿衡口中说出『以前的拥有者』时——在她脑海里出现的应该就是自己的妈妈。也就是宽沿帽提到的,她所『失去』的白山奈由花。 白山同学的妈妈也曾让阿赖耶识逃出来,这一点要让白山同学不当成重大的责任是绝不可能的。那个虽胆怯、责任感却比平常人强上一倍的女孩——阿衡在无意间让她背负了更重的负担。 「…………」 阿衡沉默不语,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边。现在不管想到什么,全部都化成咒骂自己的言语。虽然阿衡知道宽沿帽正歪着头观察自己,但他也无法对此作出反应。 此时九卫突然轻咳了几声,一溜烟逼近了宽沿帽。 「不用解释得那么详细。宽沿帽,其实我们已经抓到阿卡夏了。九卫与其他人想知道的情报,是怎么样分辨被复制的本人与阿卡夏。里面有记载吗?」 「哦哦,那样就行了吗?那么很快就能解决了。解除方法非常简单,这么做就行了——」 的确很简单,甚至一句话就结束了。 但是正因如此,让阿衡与九卫更是难以置信。 「为、为什么是这么蠢的答案?书上真的这么写吗?」 「皆田然了,你看……」 浮在空中的手,把书拿到阿衡眼前。 「不,这个,就算让我看我也看不懂——」 「咦?我听说日本这个国家识字率很高的。」 「宽沿帽,你该不会在取笑我们吧?九卫并不介意帮你多加一个注册商标哦。」 「不、不必麻烦了,我不想被称为半宽沿帽。」 三只手飞了过来护住他的帽子,第四只手则竖起食指,「听好啰?」宽沿帽说: 「本来阿卡夏使用『迷妄失忆』复制对方时,必须满足某个条件。那就是偷取对方的『呼吸』。如果这不是必要条件的话,每个进入她射程的对象,她都能任意复制,那她也不需要那么辛苦。我如果是她的话,第一个会复制的肯定是你,九卫。」 「『呼吸』是吗?」 阿衡回想了一下。的确,一开始青岚(冒牌货)在描述当时的经过时,曾经说过处于预设状态的阿卡夏曾逼近青岚面前。那时候应该就是在偷取『呼吸』吧? 「阿卡夏会将偷取来的『呼吸』保存在喉咙里:而『迷妄失忆』的效力会一直持续到她吐出那口气为止。所以只要将那口『呼吸』夺回来就可以了,方法很简单吧?」 「……是很简单,不过……如果这个方法试的对象是真正的本人呢?」 「那就不会发生任何事。方法不是很明确吗?」 也是,方法确实很明确——不过阿衡总觉得会引发其他更严重的问题。纵使如此,这么对宽沿帽解释他也不会明白。他非常理性,说话也很清楚——但也不是那么好沟通。 这一点九卫也是一样。她手撑着下颚哼了一声。 「我没办法轻易相信你的话——不过,你也没有理由骗九卫。也好,我就相信你吧。不过,要是你说谎,到时候你知道有什么下场吧?」 一只手飞到宽沿帽的前方挥了几下。 「九卫,你还是一样那么不信任我呢。」 「废话。你原本也是逃到外面的阿赖耶识,为什么九卫要非得相信你这种家伙不可。」 阿衡惊讶地看着宽沿帽,他听九卫说过有这样的『判官』,但没想过宽沿帽也是其中一个。即使如此,他还真是不吝提供协助呢。 宽沿帽摇了摇头笑着说: 「过去我是跟守护灵起过争端,不过那都过去了。现在我的身心都是个『判官』了。前阵子我被委托负责教育从外界被捉回来的『判官实习生』呢。」 阿衡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问: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嗯?这个嘛,手提袋里里面与外界时间流动的方式不一样,以你们的世界来算,大约就是一个月前左右吧?现在还在二楼读书哦,今天很难得,非常安分。」 宽沿帽才刚说完,二楼便传来响亮的说话声。 『啊!等一等,薇薇!那是我的蛋糕耶!你怎么可以吃掉!』 『唉呀,谁教你刚刚 吃掉我的饼干啊,美亚。加上利息算一算,吃你一个蛋糕也不为过啊。』 『才没有这回事呢!真是的,你怎么这样啊,我一直很期待的说——!』 伴随着天花板上震动的唧哪轧轧声,尘埃同时落了下来。熟悉的说话声与熟悉的名字,让阿衡忍不住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此时,宽沿帽似乎察觉了什么,两只手在空中拍了一下。 「对了,抓住她们两个的是你们嘛。怎么样,要见个面吗?」 「不用了谢谢不必客气。九、九卫,我们走吧!」 直到世界末日为止,阿衡都不想再与那两人打照面了。九卫似乎也对抓进来的阿赖耶识不感兴趣,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去。 「已经得到需要的情报了,那我们就回去吧。打扰了,宽沿帽。」 「说什么打扰啊,这里随时都欢迎你们来,因为是我站在你们的那边的人啊。」 九卫听完这句话,用鼻子冷冷哼笑了一声。 『去』明明花了那么多时间,回来却只需要一瞬间。在九卫的嘴巴快速地喃喃低语之下,眼前出现了一道黑色门扉。九卫完全无视宽沿帽的道别言语,兀自打开大门走进去,阿衡也追了上去。 在那瞬间,视线开始天旋地转。 没有任何声音跟冲击,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停旋转,最后已经上下不分,甚至不知自己究竟是站着、坐着或躺着,只能一直强忍着就快呕吐的感觉—— 突然间,地面出现在眼前。 「啊啊!」 由于鼻尖先撞击到地面,阿衡忍不住大叫。感觉今天的『诅咒』好像全都集中在脸部。 「唉呀,动作还真快呢。」 阿衡抬起头,只见远咲学姊领着所有『图书馆社』的成员,正在悠闲地享受下午茶时间。远咲学姊拿起茶杯轻啜一口,把读到一半的书本合上。 书名叫《阿利亚?阿灵顿与在泡沫游泳的人鱼公主》。别人在异世界旁徨无助的时候,这个人居然还有心情看小说,这让阿衡感到有点无力。 阿衡站了起来,对远咲学姊所说的话感到不可思议。 「你还说快——已经过了两、三个小时有吧?」 远咲学姊无言地看着阿衡,此时正与白山同学下西洋棋的伊织转过身来。 「哦,你回来啦,阿衡——我是不晓得你们什么时候出发的,不过下午茶聚会才刚开始十分钟而已哦。西洋棋也刚开始下。」 白山同学是白棋的一方,而伊织是黑棋的一方。白棋的骑士与城堡都阵亡了,白山同学看似整个身体都快盖住棋盘了,放在茶几上紧紧握拳的两个拳头,微微地颤抖着。 伊织没有特地说谎的必要,大概是手提袋里面的三个小时,只相当于这里的十分钟而已。宽沿帽的确也说过,外界与手提袋里的时间流动的速度不同。如果可以的话,在每次段考前他都希望能进入『囊界』一趟。 「……白山同学?」 直到阿衡出声,白山同学才回过神来抬起了头,她定睛看着阿衡的脸。然后脸上的表情瞬间亮了起来。 「啊!——欢、欢迎回来,阿衡!」 「嗯,我回来了。」 虽然阿衡这么回答,但感觉自己胸口依然隐隐作痛。 白山奈由花。白山同学的妈妈,也是手提袋的『上一代』拥有者。他恐怕无意问触及白山同学的伤心往事。一看到白山同学的脸,他就会想起这件事而感到难过。 当然,白山同学应该已经不在意了吧?她也没打算要责怪阿衡——只是以期盼着什么的眼神看着他。 「我们已经得到阿赖耶识的情报了,连分辨的方法也知道了哦。」 为了回应她的期待,阿衡简短地回答。他心想,既然已经触碰到白山同学的伤口了,为了抚平她的痛楚,只好尽快封印阿卡夏。 可是,白山同学的反应却是—— 「……这、这样啊。嗯。太好了。」 不知为何她很失望地垂下了视线。 阿衡急了,难道他又误会什么了吗?到底白山同学期待他说出什么样的话呢?阿衡的脑海里飞过好几个问号,但远咲学姊却一句话就把他拉回现实。 「然后呢?我们该怎么做?」 「啊,是的。就是——」 阿衡搔了搔脸颊,说出宽沿帽所数的那个方法。才刚讲完,只见所有『图书馆社』的成员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甚至连亲耳听见方法的九卫,也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木然地站在一旁,因此也就更缺乏说服力了。 远咲学姊依然面无表情地向他确认。 「这不是……开玩笑吧。」 「嗯。那个,我们也不太相信——因为阿卡夏是以偷取『呼吸』的方式复制他人,只要能把呼吸夺回来,应该就能解除复制状态。」 「……这样啊。那么就只能试试看了。」 不会吧!众人的脸色变得僵硬。你说要试试看?对方可是那个十叶耶。 「咦?已经回来啦?欢迎回来,平泽、九卫。」 阿衡转过身去,看见青岚站在『社办』入口。但为什么她身上穿的是男生制服。再多看她几眼之后,青岚微微一笑,拉了拉上衣的衣摆。 「这个吗?刚刚的那阵骚动弄脏我的衣服。这是朱游替我准备的。穿这个行动上也比较方便。」 「啊,青岚,来得正好,我希望你帮我们一个忙。」 「?什么忙?」 「这个嘛,总之呢——我们先到监禁的地方去再说。」 虽然监禁不太好听,但事实如此也无可奈何,希望以后不要闹上法院才好。不过,万一发生了什么事,远咲学姊也会设法解决。于是阿衡不再多想,跟在她后面走。 「话说回来,你居然逮得到阿赖耶识耶,伊织。」 走在位于『社办』旁边,通往图书馆内部的走廊上,阿衡开口问伊织。 「啊,那是运气好啦。那个……阿卡夏在复制完之后雾不是会马上消失吗?就在我和九卫四处找人的时候,雾正好就散了。我们认为她应该变成某个人了,正提高警觉的时候——十叶就出现了。」 「……你们该不会光是这样就把人抓起来吧?」 「当然不是,你以为我是※长谷川平藏吗?这样就知道她是冒牌货。因为十叶走在路上不到三十秒,从别的方向又来了一个十叶,所以只好把两个人都抓起来了。」(译注:长谷川平藏是池波正太郎时代小说『鬼平犯科帐』的男主角,推理能力极强。) 阿衡想像起那个画面,那该怎么说呢…… 「是你的运气太好,还是阿卡夏的运气太差呢?——如果她变成别的学生,或许就能逃过你的视线了。」 十叶正是引发一个月前的事件的犯人。当时连伊织跟远咲学姊都受到波及,也因此——接下来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阿衡也不至于在良心上过意不去。 打开了位于地下的资料室大门,一行人走进右边的小房间之后,十叶倒抽了一口凉气,飞身退到对面的墙边。 「做——做什么啊!快、快、快点放我出去啦!」 虽然是虚张声势的态度,但她的肩膀似乎微微颤抖着。见状而涌起同情之感的人,似乎只有白山同学一个人。白山同学拉了拉远咲学姊的衣袖问: 「请问……真的要这么做吗?」 「如果只有这个方法的话,当然只好这么做了。而且,试试看也没什么损失啊。」 「然后呢?到底要我做什么?」 「干、干嘛啦……!」 在惊魂未定的十叶眼前,远咲学姊对青岚咬耳朵。 只见青岚诧异扬起眉毛。 「对她?可是,这也太——」 「不合你的胃口所以不要?」 「话不是这么说。对那么害怕的女孩做这种事,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青岚面有难色,远咲学姊看着她,眯细眼睛轻喊一声「唉呀!」然后视线落在紧张地蜷缩在房间一隅的十叶身上。 「就是要那么害怕才好啊,你不觉得因恐惧而发抖的女孩子,比乎常更有魅力吗?」 降到冰点的沉默充满整个房间。 十叶看起来像被宣告执行死刑似的,而白山同学也一脸不安,两人都被远咲学姊盯上了。.远咲学姊非常享受两人的反应,视线缓慢地在她们之间来回流转着。 「……唉,别把我跟你的变态兴趣相提并论好吗?算了,如果这是解决的方式,我就帮你们一把吧。」 青岚摇了摇头,缓缓地走近十叶。光是这样十叶就害怕得要命,至少拼命地想离青岚远远的——应该说离所有『图书馆社』成员远远的,因此不断地蜷缩到房间角落。 「住、住手——不准过来!」 「那个,你叫十叶智惠是吗?我并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哦。」 「…………?」 「我只是稍微向你确认一件事而已,可以请你帮我个忙吗?」 青岚露出沉稳的微笑,专注地凝视着十叶的脸。十叶的呼吸霎时停顿,虽然不确定是不是这个原因,不过她害羞得从脸红到脖子。 「帮、帮什么忙?」 硬挤出来的声音之中并未带着恐惧感。变得尖锐的声音与游栘不定的眼神,似乎是因为青岚近在眼前而感到紧张。青岚保持着微笑,轻轻地把手搭在十叶的肩膀上。光是这样十叶就颤抖不已了,不过她却没甩开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把脸拾起来。」 「咦?」 「闭上眼睛。」 「等等。要、要干嘛?」 光是看到眼前的光景,阿衡就因感觉不妙而搔了搔脸颊。的确,青岚穿着男生制服那俊俏的模样,可称之为绝世美少年。被他(她)靠得这么近而不会心跳加速的女生,大概也是世间少有。 「不要紧,很快就结束了。」 「等、等、等一等!我要有心~~心理准备——」 突然,阿衡的手臂不知被谁紧紧抓住。一看居然是白山同学,她正红着眼睛,仿佛要咽下眼前十叶与青岚演出的爱情戏似的,甚至没发现自己紧抓着阿衡的手臂。 白山同学仿佛在看爱情电影一样,全神贯注地看着这一幕。 青岚自然而然地吻了十叶。 「唔!唔、嗯唔~~!」 「……嗯……嗯、哦。好了。」 青岚的唇办一离开,十叶「噗哈」地用力吐了一口气。她就这样靠着墙壁瘫软下来,整个人跌坐在地上。青岚低头看着她,疑惑地说: 「……没发生什么事啊。」 「猜错人了呢。那么,我们再去试另一个吧。」 「这样真的行得通吗?万一被要了岂不是很冤枉?」 「再确认一次就可以结束了。走吧。」 「嗯——啊,十叶同学。」 十叶缓缓地抬起了头,只见青岚对她投以完美的微笑。 「谢谢你的协助,再见啰。」 说完之后,远咲学姊与青岚双双离开了房问,而且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活像是占尽便宜之后,最后笑着把失去利用价值的女孩一脚踹开的小白脸。伊织看了十叶瘫软在角落的样子,大概也觉得有点不妙,他低声说: 「……那么,我们也过去吧。」 「对、对哦。来,白山同学,我们走吧。」 「嗯、嗯……真的……没问题吗?」 怎么可能没问题。因为正要离开房间的一瞬间,阿衡听到十叶的自言自语。 十叶有过伤害白山同学的前科,但就算这么想,那一段自言自语仍然充满破坏力,让阿衡良心过意不去。她用微弱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独自喃喃说着: 「——到底,怎么回事啊,真是的……那是人家的初、初吻耶……」 总而言之,宽沿帽提供的『分辨方式』——就是『从阿卡夏口中把呼吸吸取回来』这个方法。 宽沿帽说,呼吸是人类生命的象征。透过偷取这个象征,以『迷妄失忆』将反映在自己身上的方式,阿卡夏就可以复制对方。若是要解除『迷妄失忆』,就非得取回那个象征不可。 当然,为了要将呼吸吸取出来,就免不了要接吻。把吸尘器吸管塞进嘴巴,然后按下开关吸取出来的粗暴意见(伊织提的),也因为考虑到对方万一是真正的本人的话,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而遭到了大家的否决——难道夺走人家的初吻就可以吗?当时这一点并未成为讨论议题,大概是因为察觉到十叶这名的女孩会被怎么想。 无论如何,阿衡一行人走进关着十叶b的房间之后,方才上演过的情节又再度上演。 「来,头抬起来,你这样子我不好处理。」 「等、等、等一等!我要有心~~心理准备——」 「这个我刚刚听过了。来,眼睛闭起来——」 怎么看起来总觉得像是牙医在看诊。在阿衡手伸到后方关上门的同时,青岚二话不说把唇办贴到对方唇上,然后—— 「嗯唔——」 「唔——嗯……嗯?」 在下一个瞬间,十叶的身体碎裂了。 「呜啊!」 「……中了呢。看来这个方法果然没错。」 能够以这么冷静的声音叙述的人,就只有远咲学姊。就像之前的青岚一样,构成十叶姿态的所有色素全都粉碎了,变成粒子飘散在空气中。接着立刻失去颜色,变成深浓的白雾之后,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就在又深又浓的白雾中—— 碎裂的十叶,重新组合成阿卡夏的模样。 「——你真是把我们搞得人仰马翻啊,阿赖耶识。这次九卫一定要把你塞回手提袋里!」 九卫将『夜房』的刀尖指向阿卡夏,然而阿卡夏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用灰色长发盖住了脸,静静地凝视自己的脚边。 之前已经听青岚说过——外表的确很诡异。 深灰色的军用外套倒是还好,但是外套下的灰白色约束衣,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灰色发丝的长度仿佛只会在梦中出现。阿卡夏明明是站着的,但她的发梢已经垂到地面了。这么长到底要怎么洗啊——这个疑问在她原本就是阿赖耶识的前提下也其实已经无所谓了。 突然,阿卡夏摇摇晃晃地拾起了头。 眼睛周围所缠的绷带,刚好在眼珠的地方,有两个仿佛胡乱涂鸦而成的黑色深邃圆圈。 阿卡夏那两个看似被挖起眼珠的黑圆圈看着所有人,然后轻声笑了起来。 「——吓、吓、——吓我、一跳。没想到、你们、竟然、竟然、知道我、我的、原形,『、呵呵呵呵呵呵『——」 她缓缓地往前定了一步,青岚像是害怕被贴近似的,急忙拉开与阿卡夏之间的距离。对她完全没有恐惧感的人,只有远咲学姊与九卫两个,白山同学则是整个人躲到阿衡背后。白山同学身上的微颤,透过搭阿衡背上的掌心清楚地传达过来。 「我、我知道、你们有手、手、手提袋,可是,我想、想不到你、你们会、把我、变回来。是听谁、说的?我的、恢复方法?」 一段话说得结结巴巴的,伴随着仿佛从异次元深处响起的虚无声响。九卫在听见她所提出的问题之后哼了一声。 「干你什么事? 让你选,看要让我九卫大卸八块后把你塞回手提袋,或者是你要自己回去。」 九卫说完—— 阿卡夏笑了出来。 「——『——呵呵、噗、呜呼呼呼呼呼呜呼呼呼呼嘻嘻嘻——」 「……你笑什么?」 「呼、呼、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在一阵像哭又像笑的声音响起的同时,阿卡夏细长的身影仿佛节拍器一样左右摇摆。然后阿衡这才发现——雾比刚才更浓了一些。 「——因、因为——你、很好、笑啊,守、守护、灵。身为、手、手提袋、的奴、奴隶,还、还——敢大、大言不惭!」 九卫的表情瞬问变得激动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看我把你砍成碎片!」 一眨眼,只见九卫迅速踏出一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接着高举『夜房』,准备把阿卡夏劈成两段——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阿卡夏确实受到足以让她身体一刀两断的斩击,但是她却依旧安然无恙地在原地摇晃着。接着,灰色的身影仰天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笨、笨蛋!我、我可是、『狭雾、阿卡夏』哦!光是用砍、砍的,怎么可能、把我、的身体砍断、或、大、大卸八块!」 「什么——」 弥漫在房间里的雾愈来愈浓,甚至也看不见九卫与阿卡夏的身影。阿衡迅速伸出了手,紧紧抓助白山同学的手。小小手掌因为突然被握住而吓了一跳,但她立刻又回握了。 「还好吗,白山同学?」 「啊、嗯,我不要紧——可是九卫她!」 白山同学担心的事似乎要成真了。 浓雾深处传来『领域宣言』的咏唱声。 「以『述妄失忆』为名,自诞辰之日以降,直至化为尘土诅咒之时,汝将受冰雨围围。不断迷失无法妄动,曲折之路充满园惑,不知该往何方:水达囚于迷妄之雾。」 仿佛刚刚说话结巴是骗人的,阿卡夏完美且毫无窒碍地咏唱起来。让人不自觉沉醉在其中的旋律魔咒,因为远咲学姊的一句话而打破了。 「小心点!是『领域』。不要被夺走呼吸了——!」 「——现在是、是担、担心——别人的、时、时候、吗?」 浓雾的另一端似乎传来互相拉扯的动静,接着—— 突然之间雾气散了。 就像起雾时那么突然,阿衡等人因为视线突然清楚而吓了一大跳,瞬间无法动弹。看准这个空档的阿卡夏如飞跃般转过身子,踹开了资料室的门,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在阿卡夏要离去之际,回头望了众人一眼。 长而鲜艳的黑发之间,冰冷的眼镜面对着众人。眼镜后方的眼神,不带笑意也没有嘲讽,只是机械式地观察着阿衡等人。 『图书馆魔女』——远咲朱游。 知道阿赖耶识复制了她的外表、个性、记忆及能力的瞬间,所有『图书馆社』的成员异口同声地大叫,那是让人毫不意外的同一句话,那就是: 「「「「死、死定了!」」」」 连白山同学都这么大喊。 「快去追!快点!」 大家第一次听见远咲学姊大声喊叫。不过让阿衡他们一齐行动的,并不是她的大声命令,而是因为如果现在让她逃走,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这个想法支配了三人的行动。 「呜啊,笨蛋,你们在搞什么!」 九卫在阿衡身后大叫。不过那是情有可原的,情况实在太让人焦虑,充满远咲朱游恶意的复制品、等同于恶魔的代名词的存在,居然眼睁睁地被逃掉了,阿衡、伊织与青岚急忙夺门而出——然后在门前挤成一团。再怎么样,资料室的门也没大到可以同时让三个人通过。 「你们——快滚开!」 九卫毫不犹豫地踹飞挤在门前的阿衡等人,然后飞身跃过滚到门外去的三人,打算追捕阿卡夏。然而阿卡夏的黑发身影早已消失走廊上。 「可恶——逃到外面了!」 九卫大叫着冲了出去,伊织与青岚也默默地开始追踪。正当阿衡也打算追上去的时候…… 「等一下——平泽跟白山同学没有必要去。」 远咲学姊阻止了两人。 「如果连你们两个也追出去的话,不就没人能证明在这里的我是本人吗?追踪的任务就交给他们,你们两个就待在这里吧。」 明明自己的一切情报全被复制走了,但她的表情仍旧没显露丝毫的动摇。当然阿衡不了解她心里怎么想——但至少他也知道,如果远咲学姊产生动摇,只会让事态更加恶化。 「……说的也是,知道了。」 「在等待的这段期间,我们来喝喝茶吧。平泽,快去准备。」 她的这种冷静是可靠,或者是讨人厌呢?阿衡不禁露出苦笑,往茶水间的方向走了过去。 从结论来说,就是没抓到阿卡夏。 「对不起,我们到处都找不到她。」 「都是我的错……不好意思……」 伊织与青岚双双垂头丧气地道歉。的确,以两人远胜过远咲学姊的运动细胞而言,抓不到阿卡夏让他们很痛苦。 不过远咲学姊看来不太在乎,不停敲打着电脑键盘。这个人本来就是事情过了就算了的那种人,她每次所盘算的都是比现在梢远的未来。 「无所谓。既然对方是我,应该就能完美地掌握你们不知道的密道,顺利逃脱。只要她利用这一点,不管你们的体能再好都没用。」 远咲学姊的手突然停了下来,环顾了众人一圈,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 「如果你们像青岚那时一样,没办法分出我跟冒牌货就麻烦了。所以趁现在先决定『暗号』吧。」 「『暗号』——啊,原来如此,知道暗号的人才是真正的朱游对吧?」 青岚了解地点了点头。远咲学姊伸出一只手,把文库本小说取了过来。 「就用这个吧。『阿利亚?阿灵顿』。」 远咲学姊的手指抚过封面,那是她经常阅读的系列推理小说。阿衡虽然没读过,却大概知道女主角似乎是叫『阿利亚?阿灵顿』的少女。 确认所有『图书馆社』成员都知道了暗号之后,远咲学姊又回头继续工作。这时伊织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问了阿衡: 「……话说回来,十叶怎么了?真正的本人。」 「在伊织你们回来之前就逃走了。我本来以为她会来向我抱怨的,结果她什么也没说,就带著作梦般的表情回去了。」 「嗯——算了,反正是十叶,不用管她。」 就在两人正在谈话的时候,远咲学姊突然叹了一口气。 「啊啊,果然。」 远咲学姊看着另一台电脑的荧幕,她从刚刚开始,就同时开启两台电脑,分别用单手操作,显现她超乎常人的技能。对远咲学姊其实不是人类的疑惑,无疑又更加深了一层。 「阿卡夏似乎使用了二号逃生口呢。就是通往特别教室大楼的逃生通道。」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谁、在哪里、什么时候使用之类的事,我立刻就能掌握。出入口都有id及密码锁,使用记录随时可以清查,并且把记录存到网路上。当然,这次被使用的就是我的id,因为她拥有我的记忆。」 这下子连青岚都感到头痛,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用叹息般的声音说: 「……你到底是怎么引进这种系统的?」 「有你不知道的门路,各种都有— —她使用的时间大约是十五分钟前,好像打算去特别教室大楼的pc教室夺取我的『情报网』。她既然拥有我的记忆,就能可以我的id和密码进入资料保存伺服器里。」 「九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九卫露出不悦的神情,把三信房』扛到肩上。 「去那里就能找到阿赖耶识,没错吧?」 「不要急。我只是说可能性很高而已,还不能确定。」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说清楚一点!讲话讲得不清不楚的,九卫最讨厌了——」 正当九卫大叫的时候,身形突然摇晃起来,白山同学急忙扶着她。 「九、九卫、你还好吗?你在外界待太久了啦。」 「——您别担心,白大人。这种程度的消耗对九卫不算什么。啊——」 九卫似乎再也站不稳,当场跌坐地上。阿衡低头看了看九卫,叹了口气,然后蹲下来让视线与她平行,开始安抚起她来: 「总之,你先休息好不好?到找出阿卡夏之前还要再花一些时间,在那之前你先待在手提袋里比较好。」 九卫不甘心地噙着泪水凝视着阿衡。 「……你、你凭什么说这些话……」 「因为你是我们的王牌啊,九卫。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你是我们最能依靠的人。所以在那之前,你不如果不养好体力的话就伤脑筋了。」 「唔。」 九卫咬着下唇,即使如此,她稚气的脸庞上,因为被吹捧了一番而显露害羞之色。虽然阿衡为了安抚她或多或少加油添醋,但是刚才他所说的却不是谎话。要与阿赖耶识正面冲突的话,身为守护灵的九卫的确是最可靠的。 九卫沉默了半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她抬头看着白山同学。 「……白大人,请给九卫手提袋。」 「哦、嗯。」 九卫先把『夜房』收进白山同学打开的手提袋中,接着她吸了一口气,朗声咏唱『领域宣言』 「白人人啊白大人,找九卫的白大人。请您务必允许在下的析头。在九界之中飞翔交会,自在悠游且受到赞美的灵魂:水不分离的双飞之翼。请您务必将漆式武装?气俱利伽盔之双翼』,赐予在下。」 「——奉『九绝门』之名?准你所请,我的九卫!」 白山同学回应九卫的吟咏之后,把手伸入袋子里。青岚感到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场的人只有她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个过程。 最后,白山同学终于从袋子里取出『九绝门』的武器。虽然『俱利伽啰之双翼』这个名词是第一次听到,但阿衡却见过它。那就是在『囊界』时九卫使用的扇子。 九卫从白山同学手上接过武器,恨恨地抬头瞪视阿衡。 「……九卫讨厌你。」 突然来这么一句是怎样? 「光想到让你这种人在白大人身边,就让九卫很生气。你明明就对白大人一无所知,却老是厚脸皮地找她搭话,也让九卫很生气。你只不过是梢——微帮上白大人一点点忙,就开始得意忘形,更是让九卫一肚子火。」 「等、等一下,九卫,你说什——」 突如其来的粗暴言论,让白山同学皱着眉头试图阻止。可是,很少露出强烈眼神反抗的九卫,让白山同学无法多说什么。九卫深吸一口气之后,继续说了下去: 「可是,阿衡。最让九卫生气的,就是——我必须这样拜托你。要认同你这个人实在让我火大得要命,因为就只有你能使用『九绝门』——因为在白大人的心目中有你的存在。」 白山同学微微脸红,低下了头。九卫斜眼瞄了她一下,然后又咬住嘴唇,神情就像妈妈被别人抢走的小孩。 「阿衡。你这家伙刚刚说过,你信任九卫。」 「……嗯,没错。」 「九卫不信任你。可是——可是,就只有你能够使用『九绝门』,我没有选择,只能这么做。」 这么说完之后——九卫把『俱利伽啰之双翼』塞到阿衡手上。 阿衡眨了眨眼,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两把扇子,戒慎恐惧地问: 「这样好吗?」 九卫不高兴地回答「当然不好」。 「如果有其他方法的话,谁要拜托你啊——听好了,九卫不在的时候,你这家伙要负责保护白大人。我下次出来的时候,万一白大人有什么闪失,我就砍了你的脑袋。」 听了九卫撂下的狠话,阿衡只是微微一笑。九卫虽然习惯这种说话方式,但绝对没有恶意。九卫让自己看起来任性又傲慢,但是她为白山同学着想的心意,却比任何人都来得真挚,所以她个性并不坏。 「我知道了,交给我吧。」 「……践什么践……算了。听好,阿赖耶识只要出现,立刻叫九卫出来。不要以为你一个人就能解决事情。」 九卫一边碎碎念,一边钻进了手提袋里。就在进去的最后一瞬间,九卫的眼睛瞥了阿衡一眼,唇办又快速无声地动了一下。 拜托了。 阿衡觉得九卫最后是这么说的。 下午六点。 阿衡、青岚与白山同学并肩走在夕阳照射下的杂木林中。 「——但是,冷静下来想一想,现在情况非常夸张呢。我直到昨天都还想像不到会有这种事发生。」 青岚的语气之中并没有任何抱怨责怪之意,但听在白山同学耳里,似乎就不太一样了。只见她弯下腰,勉强挤出了声音: 「……真是对不起……」 「别这样,你真的不需要跟我道歉,白山同学。」 青岚笑着这么说,语气里反而多了几分打趣的意味。 目前在场的人,只有青岚、白山同学以及阿衡三个人而已。伊织与远咲学姊一起留在图书馆里,要守住远咲学姊的『情报网』需要人手,而『图书馆社』的四名社员之中,对电脑比较熟稔的就是伊织。 「请问一下,这么庞大的作业量,如果要全部抢救出来的话,大概要花多久的时间?』 听见伊织的哀嚎,远咲学姊连头也不抬地看着荧幕回答他。 『到明天早上。』 因此——直到明天早上为止,伊织都必须待在图书馆里。 「不过,不只有桐谷一个人呢,既然朱游也要待上一整晚,那就表示我们今天也回不去了。」 「回、回不去?连宿舍也是?」 「在逮到阿卡夏之前,尽量不要分开行动比较好。如果再让那家伙复制的话,那就真的很难分辨了——我愈来愈后悔当时让阿卡夏逃掉了。」 接着青岚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转身面向白山同学。 「现在说这个虽然于事无补——但那个时候,那女孩——叫做十叶是吗?不管是真正的本人或者是冒牌货,难道不能把她们一起塞进手提袋里吗?」 白山同学困扰似地蹙起了眉头,于是阿衡代替她回答。 「关于手提袋的秘密,希望尽可能不要让『图书馆社』以外的人知道。尤其是十叶,她有过让人很难再相信她的前科。」 「是吗?看不出来她是那种女孩。」 青岚微笑着说。听完她的话之后,阿衡歪着头,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而且是因为接二连三发生太多冲击性的事,让他把那件事忘得一干二净。那似乎是忘记了与十叶有关的重要事情—— 「……阿、阿衡,阿衡。」 阿衡的思绪被白山同学中断之后,静静地低头看着轻拉了他上衣两三次的白山同学。 白山同学的视线停在阿衡手中的『俱利伽啰之双翼』。 「…… 你跟九卫关系变好了耶。真是太好了。」 白山同学似乎真的很开心,眯细了双眼低声说道。虽然阿衡不忍心泼她冷水,但还是搔了搔脸颊否认这件事。 「我觉得不是这样耶。不,我的意思是,我并不讨厌九卫,但是九卫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白山同学听了阿衡说的话之后,又低声说: 「如果你们关系没有变好,她是不会把『九绝门』交给你的。」 「单纯只是因为能够使用它的人只有我吧,没有其他特别的意思。」 青岚接下来说出口的话,止住白山同学从眼底浮现的失望之情。 「是这样吗?我可不这么认为。」 走出杂木林之后,青岚抬头仰望眼前的特别教室大楼,又继续说了下去: 「我是不知道平泽你跟那孩子之问有什么过节,不过那孩子看起来并不会讨厌你啊,在我看来是这样啦。」 阿衡凝视着青岚。青岚则以淘气的眼神回望了他。 「如果她真讨厌你的话,就不会开口跟你说话,甚至连靠近你都不会。你们会那样一来一往地争吵,反而表示她在心里已经认同你了。九卫就不会这样子对待桐谷或朱游。」 「这个嘛。算了,是这样吗?」 「她会用那种的态度对你,表示她真的非常信任你哦,乎泽。不过啊,你确实足个满讨人喜欢的少年。」 青岚斜眼瞥视着阿衡,唇角露出笑意。阿衡发现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也拉近了,他感到有点紧张,视线也不由得落在青岚的唇办上——仿佛要阻止这件事似的,白山同学出声说话了: 「我、我也是这么想的。九卫她,真的认同了阿衡唷。」 阿衡搔了搔脸颊。即使白山同学这么说,可是自己一天到晚被当成沙包打,怎么想都不觉得九卫对自己会有什么好评。 「……而且,不只是九卫,还有……」 白山同学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却没有说完。 因为特别教室大楼的方向传出了吵杂声。 阿衡与青岚对望之后,同一时间冲了出去。太阳已经下山,天色也变成暗蓝色了,现在并不是一堆学生聚在一起喧闹的时段,怎么回事?两人不约而同地想着,该不会阿赖耶识又干出什么好事了吧? 结果事实完全不是两人所想。 本来应该已经回家的一大堆学生们,正在特别教室大楼的前方喧闹着。 特别设计的灯光从玄关打亮了半个广场,简易餐桌上放着一盘盘菜肴与甜点。许多从一到三年级的学生,不问男女都快乐地彼此畅谈。 阿衡一行人傻傻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学生之中有一个人发现了他们,表情突然一亮,露出笑容朝他们三人走近。 「这不是平泽跟白山同学吗?你们果然还是来参加了嘛。」 经宫代这么一说,阿衡这才回想起早上的对话。 「啊,对哦。今天是『夜学』日。」 「听你这么说,你好像不是来参加的啊?」 「……什么啊?什么叫作『夜学』?」 青岚插入阿衡与宫代之间的对话,宫代感到不可思议地望着青岚。她的确见过青岚一面,不过当时她看见的青岚穿着女生制服,而眼前的青岚则与她记忆中不太一致。 白山同学为彼此做了介绍。 「嗯,这位是葛叶青岚学姊,是我们社团的、学姊。学姊,这位是宫代叶月,是我们的同班同学。」 「啊,原来是学姊?你好。」 宫代敬了个礼,她对学长姊一向非常有礼貌,大概因为她是运动社团的人吧。 「『夜学』是我们的通称。它的正式名称则是『夜间学园交流会』,难得学校校园这么大,不妨好好利用,加强学生问的交流,于是才有了这样的集会。当然活动内容基本上也包括了念书。」 宫代的说明让青岚睁大了眼睛。 「咦……这种事我还是是第一次听说。」 「因为是从今年才开办的,有不少同学还不知道。不过幸好分母够大,所以比例上来说,还没发生过因为人数太少而中止活动的情况。」 宫代微笑着说。确实,占据一部分广场笑闹着的学生人数,约莫在一个班级人数左右,另 一个角落则是轻音乐社的即兴演奏,现在似乎因为某种表演而让得观众欢声叫好。 「宫代,这个是通宵的活动吗?」 「不——通宵应该不太可能啦,大家明天也都还要上课。啊,不过可以留宿哦,也可以洗澡。虽然话是这么说,不过是只是使用体育社团的淋浴设备罢了。」 青岚说了声原来如此,点了点头,然后在阿衡耳边低声地说: 「似乎可以利用一下,既然都要待上一整晚,那么有睡觉的地方再好不过了,而且还可以冲个澡。」 「周围有其他人哦,这样不太好吧,或许会把他们牵扯进来的。」 「或许有可能。不过我不认为会造成危害。根据我的观察,阿卡夏并不是那种个性的人。而且对方现身的可能性也很高。」 「……怎么说?」 青岚的嘴角微扬,露出了与远咲学姊非常神似的笑容。 「在个性上啰。我觉得那个家伙——阿卡夏喜欢造成人们陷入混乱。从她目前为止的行动来看,她最享受的就是看着我们慌张动摇的模样。人潮聚集愈多,她就愈会认为『值得一试』。」 「值得一试足吗?」 「没错。所以如果我们能够参与这个活动的话,我觉得对方会自己出现。虽然也有风险,但你不认为是个机会吗?」 梢微考虑了一下之后——阿衡朝宫代问: 「宫代,这活动现在还来得及加入吗?」 「咦?啊,嗯,可以啊。因为参加只需要简单的手续——可是平泽,有件事我得先告诉你。」 「什么?」 「你没办法跟白山同学一起睡哦。因为男女当然要分开睡啰。」 阿衡不禁傻眼,白山同学则是脸红起来。由于白山同学头脑陷入一片混乱,最后放弃了说话,直接抡起她那双粉拳捶打宫代。宫代则轻笑着躲开她的攻击。 「啊哈哈哈哈!白山同学,抱歉抱歉,我开玩笑的啦!真是的——你太可爱啦——那么平泽,要留宿的人是你们三个对吗?」 「不,基本上帮我登记五个人。之后伊织跟远咲学姊也会留宿。」 「咦?」 宫代的动作顿时静止。一边忸怩地拨弄着自己的浏海,一边然后分别看了看阿衡三人,说话变得吞吞吐吐地道: 「啊,是吗。也对啦,因为是『图书馆社』嘛。这样啊,还有桐谷啊。嗯。」 「……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没有啦!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 总之她的模样看起来很怪,白山同学担心地问: 「你怎么了,宫代?总觉得你的脸红了。」 「没、我没事!对了,那么我就帮你们申请好了,因为我和负责的老师也算认识。我来替你们办吧。」 「这样子啊?那就不好意思啰,宫代。」 宫代嗯的一声点了点头,随即慌慌张张地离开了。青岚凝视着她的背影,静静地笑着说: 「……怎么说呢,还真是个好懂的女孩啊。」 阿衡与白山同学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一头雾水地一齐眨了眨眼。 至少在所有参加『夜学』的学生里,没看到过有谁是变成远咲学姊的阿卡夏。 「朱游还预测了她只会出现在特别教室大楼里的pc教室里。」 「即使是远咲学姊的预测,也会有不准的时候啊……」 白山同学一边喝着柳橙汁,一边语带惋惜地喃喃自语。眼前的餐桌上,摆放着他们搜刮来的各式点心。既然都已经缴了会费,他们也就不必再客气了。阿衡拿起其中一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事情变得很棘手了。还以为会猜中,没想到却猜错了。」 「这时候我们也许该回归基本面来思考一下。」 「基本面?」 白山同学双手捧着纸杯,像个孩子般偏着头。青岚嗯的一声点了点头,自己也伸手拿了一根巧克力棒。 「追根究底,我在思考她——阿卡夏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目的。阿衡总觉得他们哪会知道阿赖耶识的目的何在?别说他们有什么共同目的了,人类是否能理解他们的思考回路都让人感到怀疑。尤其是阿卡夏,比起人类,她应该更接近怪物吧。 青岚听阿衡这么说,不由得露出苦笑。 「嗯,这也是有可能啦——不过即使是怪物,应该也有会属于怪物自身的理由啊。难道不能从她之前的行动推测出理由吗?」 「刚刚青岚学姊说,阿卡夏想要造成人类的混乱,对吗?」 青岚对白山同学说的话点头表示赞同,她拿起装满冰绿茶的杯子眯细双眼啜饮了一口,仿佛自言自语似地说: 「那也是从她的行动来推测。特地变成了我,然后又去『图书馆社』造成你们的混乱。只要仔细去思考她到底为什么这样做的话,即使她的目的模糊不清,我们也会比较有头绪吧。」 「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啊……嗯……」 白山同学双手交叉在胸前,表情认真地开始思考,阿衡也跟她一样专注地思考起来。 「单纯认为这样好玩吗?之前的阿赖耶识确实是会这样做的家伙。」 贤者从历史中学习,愚者则由经验中学习。既然不知道阿赖耶识的历史,那么也只好从过去经验进行推论。薇薇和美亚两个阿赖耶识,喜欢把捉到的东西拿来『玩一玩』。阿卡夏或许也有类似的思考回路。 「你说只是为了好玩?」 「我觉得感觉上很像是这样,毕竟从她的口吻和态度来看,怎么都不觉得她是认真想实现某个目的。」 藉由偷取青岚的呼吸,偷取了青岚情报的阿卡夏,把焦点集中在『图书馆社』上。回溯青岚的记忆之后,她应该立刻就会发现『图书馆社』——根据薇薇跟美亚的说法,是个「似乎很有趣的」团体。 「所以那些家伙才会来招惹这个『似乎很有趣』的团体,到现在也持续这么做是吗?唔思。」 「或者另一个可能,就是一开始就是以远咲学姊为目标。纵使阿卡夏想找些什么,为了要找出来,她也会不断地把自己复制变成别人。最后,她从青岚的记忆里发现了远咲学姊。」 推测又建立在另一个推测上。青岚也摇了摇头否定这种想法。 「要是这样的话,早上阿卡夏与朱游两人独处的时候,就会夺取她的呼吸了。而且,阿卡夏没必要特地给我们她自己的情报。我和朱游是朋友,所以可以轻易贴近她的脸,偷取她的呼吸啊。」 「啊,也对……嗯,其他的可能性……」 虽然阿衡与青岚两人绞尽了脑汁,却没有办法做出肯定的推测。阿衡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浓雾之中摸索着前进,却不知道自己面向哪里,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才能抵达目的地,甚至连目的地都不确定。 此时,白山同学怯怯地举起了手。 「……请、请问……可以打扰一下吗?」 「哦?白山同学怎么了?你知道对方的目的了吗?」 「不、不是!我没那么厉害,只是,我有个想法,觉得会不会是这样——」 「你说说看,白山同学,说不定会是很好的提示。」 对于娇柔得像是弱不禁风的白山同学,阿衡这么开口鼓励着她。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尽量别让这女孩有太大的压力比较好。因为她太脆弱敏感,如果给了太大的压力,恐怕会把她给压垮。 「嗯、嗯。就是啊——我想,她的目标该不会是我的手提袋吧?」 「手提袋?那个黑色手提袋?」 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内部隐藏了另一个世界的神奇手提袋。的确,上次的薇薇和美亚的目的,是为了要把自己的同伴带到外界来,于足她们破坏了这个手提袋。这次阿卡夏也是这样吗? 青岚歪着头,对这个意见提出疑问。 「可是,我完全不知道关于你手提袋的任何事哦。从朱游那里也只听过你的名字与特征,所以阿卡夏当时应该也不知道你的事情。所以我觉得那应该不可能是她的目标。」 「……啊。」 「嗯,我也觉得应该不是。而且,这个手提袋不足除了白山同学以外的人都无法使用吗?我听你说过它具备这样的防卫机制啊,你说只要不是拥有者的人把手伸进去的话,就会立刻被吸人里面。我想阿卡夏也明白这一点——」 「唔……」 意见遭到全盘否定之后,白山同学感到愧疚地低下了头—— 此时,青岚又适时地说了句「不」。 「即使如此——或许阿卡夏有能力使用。不,应该这么说才对,除了白山同学以外的话,只有阿卡夏有能力使用手提袋。」 「……什么意思?」 「只要偷取对方的呼吸,阿卡夏便能完全变成跟对方相同的模样不是吗?那么,如果阿卡夏偷取了白山同学的呼吸,变得白山同学一模一样的话,那个手提袋的——叫做防卫机制吗?能识破冒牌货与本人之间的不同吗?」 阿衡再度看着白山同学,仔细斟酌她方才提出的想法。 「阿卡夏应该不知道白山同学的事吧,也没发现她是手提袋拥有者。」 「可是却在中途发现了,而让她知道这个事实的是我们。也许在这之前她有其他目的——但或许中途就改变目的了。」 「也就是说,她一开始真正的目的是恶作剧,但是因为发现了手提袋与拥有者,于是改变主意把目标放在这上面。然后偷取十叶的呼吸——那家伙是白山同学的同班同学,大概是这样。」 「变成十叶的时候,或许也是故意被抓的。否则情况危急的时候,她大可以吐出呼吸,恢复成『预设状态』。而回复到『预设状态』的阿卡夏,本质是「雾」,没人碰得到她。」 白山同学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一来一往交换意见的两人,她的肩膀也开始不安地扭动着。虽然自己也想发表一些意见,但却想不出什么话来说,只能焦急地干瞪眼。 「就是因为她拥有这样的自信,才会故意被抓吧。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她要变成远咲学姊呢?要夺取白山同学的呼吸的话,当时不是最好的机会吗?」 「——啊、我知道、我知道!」 白山同学砰的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还把手举得高高的,气势就像参加按铃抢答游戏的参赛者想到了正确答案一样。附近那些参加『夜学』,正在开心聊天的学生们,有好几个被吓得转过身去看她。 「……请说,白山同学。」 没办法只好请她作答,只见白山同学站得直挺挺的,还很高兴地竖起食指到脸颊旁边的位置,充满自信地大喊: 「她一定是分不清谁是谁了!因为那个时候,什么都看不到啊——」 然而青岚却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那阵雾气是阿卡夏制造出来的,我觉得她不可能笨到让自己在里面什么都看不见吧。」 「……啊…… 第四幕 翌日早晨。 对班上大部分的同学而言,在『夜学』发生的一连串骚动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不管是阿卡夏或手提袋,对於不知情的学生们来说,只不过是看见之后也不了解的外星球事件。 但是发生骚动仍然是事实,尤其是班上也有在特别教室大楼亲眼看见那些事物的『夜学』 参加者。阿衡、伊织和白山同学当然也在其中,宫代与十叶也是参加者,其他好像还有好几个人。 没人看见阿卡夏与阿衡的打斗,不知道这算不算不幸中的大幸。可是,扣除掉这幸运的地方,还是有很多不幸之处。也就是桐谷伊织在特别教室大楼里裸奔这件事。 结果…… 伊织一踏进教室,教室里就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早。」 伊织板著脸孔,勉强挤出了这句话。在阿衡身旁,表情略显忧郁的川崎宗,以僵硬的声音 「早、早安」回应他的问候。他是阿衡和伊织两人共同的朋友。看来阿宗也被教室里充满关於伊织谣言的气氛完全感染了。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伊织从耳语之间穿越而过,表情就像是要上刀山的人。他重重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双手抱头。 「…………糟透了…………为什么只有我遇到这种事!」 虽然伊织说只有我,但是阿衡也受到不少流言攻击。证据就是阿宗看见沮丧的伊织,便这么问阿衡: 「钦、欵,阿衡。是真的吗?听说伊织全裸向你求爱。」 「………………」 阿衡没有回答,以冰冷的眼神瞪视宫代。宫代也刚好望向阿衡,眼神交会的瞬间就连忙把视线栘开。宫代周围的几个女学生,偷看伊织著热烈地交谈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们的表情看上去非常愉快。 「……伊织和我都很正常,都是喜欢女生啦。」 「是、是哦——嗯,我是想跟你说,假如你们是那种关系,我也可以理解的,所以没关系啦?」 听见阿宗像是投出牵制球一般的口吻,阿衡已经舍弃了所有希望。现在再说什么都没用,就随他们去吧。这种无聊的流言过不久之后就会消失了,大概啦。 有一个学生,本来就不会受到班上这种喧闹气氛的影响。 不用说,就是白山同学。 「……阿卡夏的事被发现了吗,阿衡。」 白山同学听见了他与阿宗的对话,等到阿宗离开之后,她问起阿衡这件事。虽然她似乎很担心,但是表情还是天真无邪。虽然她不会受流言影响,但就算她没有听到详细的流言内容,但是却能敏感地解读出班上的气氛。 阿衡当然也不可能自己告诉她有人怀疑他和伊织是同性恋。他表情有点僵硬地摇了摇头: 「这件事不用白山同学担心啦。总之,我想秘密应该没泄漏出去才对。」 「是吗?太好了——啊,可是,阿衡你的呼吸被偷走了……」 昨天晚上,阿卡夏并没有进一步袭击。阿衡向青岚和白山同学说明事情的经过之后就离开了。而另外一个重要关系人远咲学姊,由於失血过多必须彻底静养,所以无法告诉她。虽然她没听说事情的详细经过,反正气力大概也丧失殆尽了,应该也不会特别想听。 无论如何,首先得要消除白山同学的担忧。阿衡勉强挤出笑容鼓励她: 「虽然不知道阿卡夏在想什么,但是我觉得被复制的人幸好是我。我的能力输给伊织和远咲学姊一大截——我自己是这么认为啦。」 「——没这回事。阿衡你很棒的!」 白山同学几乎是反射地脱口说出这句话。 阿衡被白山同学的气势汹汹吓了一跳,诧异地望著她。白山同学并未栘开视线,撑起鼻翼凝视著阿衡。 「没、没有啦,说不上棒不棒。你看,因为对象是我,所以很容易被抓住,对吧?所以、那个、我想你不需要这么担心。」 白山同学噘起了嘴,眼瞳闪闪发光,露出不适合她的挑衅表情,看来白山同学无法同意阿衡的说法。她的呼吸变得紊乱,好似想开口反驳,结果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闭上了嘴。她的眼神游栘。先看看右边之后,又看了看左边。 最后白山同学垂下视线,吞吞吐吐地说: 「……对、对了——有谁可以让你复原吗?」 「嗯?」 阿衡反问白山同学,她却是满脸羞红。 「不、不是啦,我是说——阿卡夏偷取了阿衡的外貌对吧?如果能够彻底抓住她,到时候、那个、如果有人可以让阿衡——嗯,恢、恢复原状就好了。」 恢复原状。换句话说,那个,简单来说,就是找谁去吻阿卡夏。虽然他对冒牌货的嘴唇没兴趣,不过如果真的要选的话…… 「那就青岚同学吧。因为那个人对这种事好像完全不在意。」 阿衡只是依照过去的经验这么说而已。 不知为何,白山同学的表情瞬间黯淡下来。 「和青岚同学?」 不知为何,阿衡总觉得白山同学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恐怖。 之前和白山同学说话的时候,只会觉得「真可爱」、「好有趣」或是「没问题吧」,但是从来没觉得「恐怖」过。也就是说,这是阿衡第一次有这种威觉。 白山同学的表情变得毫无情感,却只有眼睛直勾勾凝视著阿衡的脸。仿佛戴著面具一样。在那面具底下的真正表情是怎样的,阿衡连想都不太敢想。 「怎、怎么了?白山同学。」 「……没有,我没事。」 白山同学迅速转过头去,自言自语似地低声说: 「哼,原来如此。阿衡觉得被青岚同学、那个——被、被那样也无所谓是吧,哼。」 被那样。照前后的文脉,也就是说…… 「你是说,接吻吗?可是被吻的人不是我啊。」 白山同学突然回了头。她脸上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 「就、就算那不是你,一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人被不喜欢的人——被那样耶::不会觉得讨厌吗!?」 「……不,我觉得还好。」 白山同学眨著眼睛,凝视了阿衡几秒钟。她这时的表情,与九卫发现阿衡连『判官』都不知道时的表情很像。没想到她也会露出这种表情,阿衡不由得胆怯起来。 哼,白山同学彷佛很愤怒似的用鼻子冷哼了一声,这次她真的把头转到别的方向了。阿衡感到十分困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惹她生气,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总觉得他们常常像这样没有交集。 阿衡一边感到困惑,一边望著白山同学的后脑勺——昨天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里。 那是他与阿卡夏之间的交谈。 阿卡夏曾经说过,黑色手提袋不该在人类手里。一个里面隐藏著另一个世界,而且可以在外界产生无限财富的手提袋,对白山同学而言只是沉重的负担。 不知道白山同学本人到底怎么想。 阿衡很想问她。可是,看来现在并非是好时机。白山同学偷瞄著阿衡,努力思考著某件事,她下定决心之后转过身去。 「——阿衡,那,如果是这样的话呢?」 「……怎样?」 「那个,如果——我是说如果。是我的呼吸被偷走的话呢?这样,为了要让我恢复原状,那个——就一定要有人,我是说、嗯,和阿衡之外的人……那个。阿衡,你、你觉得怎么样?」 阿衡眨了眨眼,在脑海里想像白山同学说的情景。白山同学——当然不是白山同学本人,而是有相似外貌的她, 与其他人唇办交叠,比如说和伊织接吻的情景。 咦。 怎么回事。 总觉得有种让人厌恶的感觉。 「………………」 白山同学以期盼的表情,凝视著陷入沉默的阿衡。虽然阿衡不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但是还是老实地说出自己的感觉。 「……这样啊,我总觉得很讨厌。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讨厌。」 「对吧?你看,我果然是对的。」 阿衡看见白山同学满脸堆笑,徵求自己的同意,虽然不懂她是什么意思,但是也只能点点头。白山同学虽然好像还是无法释怀,但是似乎对阿衡的答案感到满意了。当阿衡正想著二这样就可以了吗?」的时候,早上的上课钟声响了起来。 下午一点。 教王护国学园星期六要上半天课。虽然不能周休二日有很大的批判声浪,但是阿衡觉得,即使如此,早上见到朋友之后,还可以商量下午要去哪玩,其实也还不赖。 不过——阿衡、伊织以及白山同学之所以聚集在图书馆里,并不是为了讨论要去哪里玩,而是研究对付阿卡夏的方法。 一进到『社办』,阿衡他们发现远咲学姊仿佛快死掉了。 「嗨,大家好。你们真快。」 虽然青岚露出笑容著阿衡他们打招呼,但阿衡他们的视线却直盯著瘫坐在副社长位置上的远咲学姊。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远咲学姊如此迈遢的模样。仔细一看,她额头上还贴著退烧贴片。 「……那个……你感冒了吗,远咲学姊?」 听见白山同学的问题,远咲学姊的尸体动了起来。她使劲地转动眼珠看著白山同学,虽然动著嘴唇却听不到声音。青岚彷佛代言人般替她说明。 「因为她拼命回想昨天的事,用脑过度所以发烧。」 「昨天是说……」 「嗯,就是和白山同学一起人浴那件事。她流了太多鼻血,所以完全没有记忆了。真是让人受不了。」 白山同学听见青岚的抱怨,表情变得僵硬起来。阿衡眼神里流露著同情之色,看著远咲学姊。远咲学姊是君临图书馆的魔女,也是握有为数众多的情报,包括极机密档案在内的魔女。学校内外许多人都很怕她——但好像只要一扯上白山同学,她的脑袋就会变得很差。 看来远咲学姊还得花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在等待她恢复的时候,阿衡突然向青岚问起昨天的事: 「那个,青岚学姊……」 「嗯?」 「——就是——后来,你和十叶怎么样了?」 由於遭到阿卡夏袭击,阿衡完全忘记了要问这件事。反正青岚不算是个正常的人,他也不认为青岚会做这种奇怪的事—— 她歪著头回答: 「怎么样了啊。我们两个大概就是吃热狗、吃爆米花,然后参观轻音乐社的表演。没有特别做什么奇怪的事。」 「……十叶没有对你说什么吗?」 请和我交往之类的话。 「没有,没特别说什么——啊,她告诉我手机号码和伊妹儿信箱。还有如果我买手机就要马上告诉她。她还抓著我的手,真是个黏人的女孩。」 青岚哈哈大笑了起来,看来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顺带一提,她今天还是穿著男生的制服。原本她这种打扮,就是扰乱十叶人生的根本原因,但阿衡现在并没有力气指出这一点。 「……话说回来,阿衡。」 应该对人生已经感到绝望的伊织突然开口说话,阿衡诧异地回头看著他。虽然他的表情很疲惫,但理性的光芒已经回到他的瞳孔里。和远咲学姊不一样。 伊织看著视线朝向自己的阿衡,嘴角浮现笑容。那是很有伊织风格的笑容。也不知道他是认真的,或者只是开玩笑的,他接著开口问: 「——你真的是真正的本人吗?」 是的,他这么问。 白山同学像冻结似的一动也不动。 阿衡再次确切感受到青岚和伊织的视线。 没错。对他们来说,现在处於不知道阿衡是不是本人的状态。 在参加『夜学』活动遭到阿卡夏袭击之后,在和伊织会合的时间点,阿衡的确是阿衡。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可以确认的程度就逐渐降低。虽然阿衡尽可能地不落单,小心翼翼地不和阿卡夏混淆,但还是无法让他们完全确定。 正因为如此——昨天白山同学他们知道阿卡夏出手袭击之后,他们就想好了己方的『暗号』。就和昨天的『阿利亚?阿灵顿』一样,是只有『图书馆社』的同伴们才会知道的句子。 这是证明自己绝佳的证据,阿衡回答伊织: 「『薇薇和美亚』——这样可以吗,伊织。」 他们约定好的暗号,是阿衡第一次见到的阿赖耶识的名字。就如远咲学姊说,只要能当成暗号就好,什么句子都可以用。伊织点了点头: 「可以了——不过,还不能确定。可是怀疑也没用,只有你自己才知道是不是真的。总而言之,姑且先暂定你是真正的本人。」 「那还真是谢谢你啊。」 阿衡苦笑著回答。伊织的态度说不上冷淡,他只是个性比较实际。阿衡因为很了解他的性格,所以不会生气。 青岚似乎突然想起一件事: 「啊,不过还有一个能确认是不是本人的方法哦。就像十叶同学昨天一样,只要试著吸出他的呼吸的话,就可以知道是不是本人了——」 「不行。」 白山同学马上回答。她直盯著青岚瞧。青岚完全没想到白山同学会反对,显得有点狼狈: 「——咦,为什么?这、这样的话,至少可以知道现在的平泽是不是本人啊。」 「不行。」 那就无计可施了。青岚带著疑惑开口问她: 「……可、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 白山同学看著阿衡。虽然她脸上的表情和平常一样端秀,阿衡却感觉她的视线莫名地恐 怖。伊织代替说不出话来的阿衡,露出知道理由何在的表情点了点头: 「算了,不行也没办法。对吧,远咲学姊?」 「没错,那就没办法了。青岚,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啊,朱游。这样没关系吗?」 「……嗯。反正也想不出来啊。」 远咲学姊从眼镜深处盯著远处的某个点低声呢喃。和白山同学一起入浴,对她来说到底是多么重大的事件啊? 「好吧,再去想已经发生的事也没用。应该还会有别的机会,现在就先放弃——乎泽,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的记忆都很模糊,无法确实掌握状况。」 「是……」 远咲学姊虽然对入浴的事仍旧无法释怀,但她身为『图书馆社』的智囊,如果不能掌握情况,就无法订出最好的行动方针。阿衡依照顺序说明事发经过,从阿卡夏进入淋浴室开始,一直说明到她夺走阿衡外貌之后逃走为止。 远咲学姊听完来龙去脉之后,提出了疑问: 「阿卡夏为什么要抢走你的长相呢。不论在知识上,或者是处理资讯的能力上,都是我比较好,而运动能力是桐谷比较好啊。」 「那是因为——」 阿衡下意识地把视线转向白山同学。白山同学呆呆地回望阿衡。阿衡眯细了眼睛,将视线从白山同学身上栘开,对远咲学姊说明。 「——她说她的目标是手提袋。阿卡夏的目标是白山同学的手提袋。所以,为了接近白山同学,她需要我的外貌。」 远咲学姊只思考了一秒就语气尖锐地问: 「阿卡夏这么说吗?」 正是紧要关头。阿衡没有立刻反应。他缓缓开口说: 「嗯。我听见她本人亲口说的。那家伙的目标是夺走白山同学的外貌,然后藉此使用手提袋的力量。青岚同学的预测并没有错。」 对,他撒了谎。 严格说起来,这并不是谎言,但也不是事实。这的确是阿卡夏所说的部分事实,但阿衡却没有提到隐藏在背后的事实。 阿衡没有说出来的,是白山同学的妈妈白山奈由花对阿卡夏有恩,因此她才会想要让白山同学摆脱手提袋的束缚。 即使说出来了也不会有帮助,既然阿衡不知道白山同学与妈妈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随便说出口会伤害到白山同学。 阿卡夏曾经说过,白山奈由花消失在『囊界』之中。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么一定有著白山同学不愿触碰的过去。不会有人想要回想妈妈消失在某处这种事。 所以阿衡隐瞒了这件事。在白山同学某天主动提起之前,都不去触碰她的过去,阿衡之前一直茫然地想著这件事,现在决定付诸实行。 可是…… 远咲学姊并没有疏忽这一点。 「……很奇怪。」 阿衡的心脏剧烈跳动。远咲学姊撕下了退烧贴片,揉成一团扔进房间角落的垃圾桶。完美地丢进去了。 「根据我的想法——阿卡夏虽然大胆,但是性格应该很精明。这样的她,为什么会 一五一十地告诉乎泽自己目的何在呢?只要调查桐谷的记忆,就可以知道青岚曾经做出这样的 预测,所以也没必要特地承认这件事,阿卡夏应该不会这么做才对。」 阿卡夏大概是为了要得到阿衡的协助,所以才把自己的事说出来,想引发阿衡对白山同学的同情心,藉以确保自己接近白山同学的管道。可是阿衡当然不会说出这件事。一说出来的话,就会被追问阿卡夏心里的真意。 远咲学姊把背靠在椅子上,用手撑著下巴。平日那种聪明与理智的光芒已经回到眼眸里。 「故意说出自己的目的,莫非——是一种伪装?可是,实在想不到她会有其他目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远咲学姊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盯视阿衡的双眼。阿衡咽下了口水。远咲学姊那双不像人类的冷艳的眼眸,具有逼迫人心的功能。 然后,伊织一脸敬佩地说: 「哇,学姊,没想到你居然想得到这么多。真是让我长了见识啊。你刚才明明连站都站不稳。」 「真是失礼。白山同学胸部的尺寸、紧实的臀部、大腿的触感、纯白濡湿的发丝性感地贴著白皙背部——」 远咲学姊说到一半,紧闭起双眼。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接著她睁开眼睛,以仿佛在诉说自己无辜般的诚挚眼神说: 「——你觉得我一直在幻想这种事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可没有人这样说。 「……怎么办。我不想和她当朋友了。」 青岚突然低声呢喃,白山同学的脸色铁青,像是要连衣服外面的部分也想藏起来似的,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她觉得幸好九卫不在这里。如果九卫听见远咲学姊这段话,一定二话不说就会把她当作自己的天敌。 「好了,总而言之,」 即使是一向目中无人的远咲学姊,也察觉现在的气氛不对。她假咳了一声,再次以严肃的口吻说: 「我们今后要多加注意。从现在这一瞬间起,禁止平泽接近白山同学。」 「什么!——这、这样太过分了啦。」 反对的不是阿衡,而是白山同学本人。 远咲学姊看著眯细了眼睛,鼓起鼻翼站起来的白山同学。她的眼神充满慈爱,仿佛看著拼命虚张声势的小猫。 「唉呀,白山同学,这是你自己说的啊。无法确认他是不是本人。所以我们必须采取最安全的方法。只要平泽不接近白山同学,阿卡夏就没有办法偷走你的呼吸了。」 远咲学姊确实地击中对方的弱点。对青岚说无法确认的人,的确是白山同学自己。「还是说……」学姊把手指放在自己的唇办上,对著正在思考如何反驳的白山同学继续说了下去: 「现在还不算太晚,要不要确认一下?由我直接来。」 白山同学露出像是被捅了一刀的表情。她用力挥舞双拳,拼了命抗议: 「不、不行,就是不行!」 「那就没办法了。隔离平泽和白山同学。禁止你们两人接近彼此五公尺之内。你应该也没有意见吧,平泽?」 阿衡看著远咲学姊毫无破绽的连哄带骗,轻轻叹了口气。他伸出了手,把自己的手提袋拉过来——从里面取出『俱利伽罗之双翼』。 「学姊,如果阿卡夏的目标是白山同学,那么现在就先把九卫叫出来比较好吧?」 白山同学吓了一跳看著阿衡。她的态度从虚张声势的小猫,转变成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阿、阿衡?」 「白山同学,很遗憾地,远咲学姊说得没错。在阿卡夏被收回手提袋之前,你最好不要靠近我身边。」 「——」 白山同学不发一语,只是一直凝视著阿衡。 她的视线让阿衡觉得很难受。老实说,阿衡也不想和白山同学分开。阿衡想留在身边帮她。可是,如果自己在白山同学旁边,会让她遇到危险的话,那么也没有其他方法了。 阿衡把『俱利伽罗之双翼』放在桌上,低著头说: 「我把这个放在这里,九卫回来还给她。那我先走了——」 「阿衡,你要去资料室吗?那走这边会比较近,也离白山同学比较远。」 伊织以不太带有感情的语气说。这种时候有他在很让人安心。阿衡微微点了点头,跟伊织一起离开了『社办』。 直到最后,阿衡都没办法回头直视白山同学的双眼。 脚的小拇指撞到书架的尖角。 接著一本图监又因为撞击而掉到反应不过来的阿街头上。 「……真是太好了呢,阿衡。」 伊织对承受著身上两处剧痛的阿衡说。到底哪里好了?虽然他已经习惯每天的『诅咒』,但可从来没有觉得好过。 「我是说,没被远咲学姊进行『确认程序』这件事啦。假如真的被确认了,你和白山同学已经够紧张的关系,大概就不可能修复了。」 阿衡不由得回头看伊织。 在充满霉味的资料室里,伊织百无聊赖地在桌上坐了下来。那里是——阿衡猛然想起,那张桌子,正是以前白山同学把自己的身体塞进手提袋的桌子。那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手提袋的秘密。 忍著疼痛蹲坐下来的阿衡,抬起头问: 「——我和白山同学的关系看起来很紧张吗?」 伊织双手交叉在胸前,歪著头说: 「也不能说是紧张。总觉得白山同学的行动有点不自然。她会做一些以前不会做的事情。比如说把你送进『囊界』之类的。」 与阿衡昨天的感想一样。阿衡采出了身子说: 「果然你也是这么想。你觉得白山同学为什么要这么做?」 伊织歪著头思考,接著说: 「……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啊?」 阿衡吓了一跳,摇了摇头。 「我、我什么也没做啦!」 「很难讲。说不定是你做了什么伤害到白山同学的事,只是你自己不记得。尤其白山同学她是一个——有点难搞的女孩。」 「那、那为什么是我。」 伊织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叹了口气。 「……这有什么好怀疑的啊。可以伤害白山同学的家伙,就只有你一个人吧?」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因为她对我或者是远咲学姊的信赖程度都比不上你。白山同学最信任的人恐怕是你,所以才你有能力使用『九绝门』。」 「唔……」 「而且,」伊织的双眼绽出光芒。「虽然我和远咲学姊都没明讲——手提袋的秘密,除了里面有另一个世界,手提袋本身应该还有其他秘密吧?」 阿衡不由得身体变得僵硬起来,被他一语说中了。白山同学可以按照自己心中所想,从手提袋里拿出这个世界所有物品。 伊织看见产生戒心的阿衡,轻笑著说: 「唉呀,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我不是想要刺探秘密。只是你应该知道一些我们都不晓得的白山同学的秘密。你不用回答我没关系。我想说的是,这证明了你是白山同学最信赖的人。」 「………………」 「所以白山同学变得异常的原因,非常有可能和你有关。无论如何,你是她唯一可以信赖的『人类』。」 伊织说完,视线落在手中的书上,大概是不想看阿衡的反应。伊织与远咲学姊,虽然都对世界上「有趣的事」很感兴趣,但不至於无礼到窥探好友的秘密。 阿衡很感激伊织的沉默不语。因为这样可以让他回想自己的行动。 我真的做出了伤害白山同学的行为吗? 阿衡试著回想,却一件事也想不起来。他只觉得自己对白山同学一直小心翼翼,也不会刻意窥探她的秘密。虽然在无意得知了前一代『拥有者』——白山同学妈妈的事,但是这件事对她的伤害有那么大吗? 正在阿衡东想西想的时候…… 阿衡忽然注意到蜷缩在房间角落的合影。 「……什么?」 阿衡脱口而出,伊织也拾起了头。他和阿衡看著同一个地方,眨著眼睛。所以这并不是阿衡自己的错觉。 位於房间角落的阴影逐渐变小,最后终於停止缩小,变成一个娇小女孩的大小之后,合影突然展开—— 合影里面出现的是九卫。 『国隐』。属於『九绝门』的武装之一,可以改变使用者的『存在机率』,是一种可以让自己自由移动到任何地方的『领域』。 阿衡屏住了呼吸。 「九、九卫!?你跑到这里来没关系吗?」 阿赖耶识盯上了白山同学。知道这件事之后,九卫不应该离开白山同学身边。阿衡认为现在这个时候,无论她有多么衰弱,多么疲累,在把阿赖耶识打回手提袋之前,她绝对不能离开白山同学。 可是,九卫极为不悦地开口说: 「怎么可能没关系。我马上就会回去。只是,在我回去之前——」 九卫毫不客气地走近阿衡。她身上穿的衣服,并不是昨天那件教王护国学园的女生制服,而是她经常穿的漆黑民族服饰。 身上的服饰摇曳著,九卫逐渐走近阿衡,然后—— 「噗!?」 她突然出手赏了阿衡一个耳光。 通常打耳光都是打在脸颊上,但九卫可没那么容易打发。她给了阿衡几乎快粉碎鼻梁的猛烈一击。阿衡脸部的正中央,出现像是红色枫叶的掌印,他再次蹲坐在地上。阿衡泛著泪光抬头看著九卫: 「你、你干嘛突然出手啊!我还以为今天的『诅咒』好不容易已经结束了说!」 「闭嘴!这是我要说的话才对!你这家伙到底在这里干嘛!」 她说的话让阿衡顿时惊慌失措。 「什、什么嘛——你没有听说吗?阿卡夏现在已经变成我的样子,」 二晅个我知道!远咲已经通通告诉九卫了!」 九卫的脚不断地跺著地面,像是不顺她的意就会耍赖的孩子。可是她的表情却一点也不幼稚,露出认真的表情。 「叫你离远一点对不对?远咲叫你离开白大人。然后,你竟然唯唯诺诺照做了。你这个没骨气的家伙!」 「呃。」 「九卫——你给我听好了,九卫啊。」 此时她稍微喘了口气。 阿衡这时才发现她黑色眼瞳噙著泪水。阿衡不明白九卫为何如此激动。阿衡和白山同学彼此离得远远的,九卫应该要很开心才对。阿衡想都没想过她会这么愤怒。 为什么九卫会露出受人背叛的表情呢? 九卫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紧闭上眼睛。 她低著头,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著话。 「…………九卫……才不……相信、你这家伙。可是啊,可是,让我生气的是,白大人她相信——她相信你。白大人。是那个,白大人耶。你啊——你懂得这是什么意思吗……?」 与刚才完全不同,九卫的语气变得有气无力。九卫又向阿衡靠近一步,缓缓地举起了手。 虽然九卫挥向阿衡胸口的拳头一点也不痛,但他却感到胸中出现一股前所未有的疼痛。 「可是你居然这样。受到白大人如此信赖的你,却这么听远咲说的话,从白大人身边逃走了。」 伊织听见九卫噙著眼泪说了这一席话,不禁开口插嘴。眼神与语气和平常的他大不相同, 非常地认真。 「阿衡并不是要逃跑。只是为了防止自己和阿卡夏被混淆,才会暂时与白山同学分开。只要抓到了阿卡夏,阿衡就会再回到白山同学身边。」 九卫听完他说的话之后陷入沉默。但绝对不是接受了这个理由。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 九卫低下了头,脸上的表情被遮在浏海后方。九卫低声说: 「即使九卫只是力量微薄的人类,假如我站在你的立场。九卫绝对不会离开白大人身边。即使因为这样,白大人的呼吸被阿卡夏抢走了——九卫也会立刻帮她抢回来。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 九卫看著说不出话的阿衡与伊织,冷哼了一声。她转过身子,扛在她肩上『国隐』——可改变存在机率的『九绝门』武装,砰的一声展开了。 「我对你很失望。不对,我本来对你就一点期望也没有。可是——我很失望,阿衡。我只是想说这些。」 九卫丢下这句话之后,用『国隐』裹住自己的身体—— 在下一个瞬间,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了。 「……喂,你不用在意,阿衡。你并没有错。」 伊织把手搭在阿衡的肩膀上说。可是阿衡没有回答——他无法回答。九卫的话在他的脑海里萦绕不去,让他大脑的语言区产生障碍。 白山同学之前那些不自然的言行举止,在他脑海里浮现又消失。 把阿衡送到对人体有害的『囊界』里,或者是故意说「阿衡会在阿赖耶识面前保护我」来激励他等等。这是平常的她绝对不会做的事,这到底是为什么? 听见九卫刚才的话,阿衡终於理解了。 「………………」 阿衡一语不发地起身。他必须要和白山同学说话。 「怎、怎么了。阿衡?」 伊织也连忙起身。阿衡再次看著他的好友。只见伊织脸上露出担心的表情,一直凝视著自己。虽然要欺骗伊织让人犹豫不决,但是他应该不会违背远咲学姊『不准接近白山同学』的命令。 所以阿衡简短地说: 「我要去一下厕所。跟我来,伊织。」 阿衡推开了想要跟他进入厕所的伊织。 「伊织,你 跟到这里就好了。不然人家又会起诡异的疑心。」 这句话似乎伤了伊织纤细的心。他皱起了脸,把手放在额头上,以怨恨的眼神瞪视著阿衡。 「……不要这样,我真的很在意……这样一来,我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过著正常的学校生活……」 虽然阿衡知道不应该笑,但还是忍不住笑出来了。见到好友这么沮丧,阿衡拍了他的背 说: 「唉呀,没关系的。不过接下来可能有一阵子,宿舍其他同学会和你保持距离就是了。」 「这样,真的很伤人啊……直接跑过来取笑我的人,我还有办法处理。只要狠狠地揍下去就好了。」 「大概没多少人有勇气敢取笑你——唉呀,管他的,那我走罗。」 阿衡说完之后,踏进图书馆里的某一间男厕。 不知道自己的计画会不会成功。阿衡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想法。 完全建立在推测上的计画实在非常粗糙。没办法保证事情会照他预期的发展,所有素材只是在阿衡的脑中空转。假如把这个计画告诉远咲学姊,她一定会嗤之以鼻。 但是,阿衡光靠自己想出这种程度的计画就已经绞尽脑汁了。只要将事情引往这个方向就好,如此一来——就可以解决这个事件。至少能够确定事情会往解决的方向发展。 此时—— 阿衡发现旁边的厕所隔问有动静传来。 阿衡眯起眼睛,悄悄往隔壁看了过去。但是旁边有墙壁,自然什么也看不见。现在也完全感觉不到有人在动。 阿衡在心里默数广大约十秒之后,从马桶上起身,伸出手开门。 门打不开。 「——」 阿衡轻轻吸了口气,然后再吐出来。他知道现在已经开始了。虽然这样做很任性,但是为了解决事情,他愿意赌上一把。接下来的行动将决定会不会成功。 「嘿,看我的!」 阿衡使劲大喊,同时用力踹了眼前的门扉。门锁已经打开了,如果门推不开,一定是外头有东西挡住。阿衡不是伊织,也不是九卫,对自己的力气不是那么有自信,但还是不停地踹著门——只见他突然一个重心不稳,门扉往外弹开。 阿衡走出了厕所。阅览室可以看见『社办』。在窗户另一边——是倚著墙壁伫立的白山同学她们。然后—— 还有伊织,以及他身旁长相与阿衡完全相同的人。 「………………!」 白山同学旁边的青岚,伸手指向外面大叫。阿衡知道他们应该已经看见自己了。九卫满脸戒备的把『夜房』拉近自己,远咲学姊依然面无表情,她们两人仔细地观察阿衡。 白山同学则是—— 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不断眨著眼睛,比较起两个阿衡的面容。 阿衡压抑胸中涌出的所有感情往前走。他打开『社办』的门走了进去。另一个阿衡摆出架式的模样映人他的眼帘。真是了不起,他想。如果双方立场交换,他也确实会有这种反应。 「从你没有立刻攻击这一点看来。」 这一瞬间的沉默被远咲学姊打破了。只有她一个人坐在副社长的座位上,以一如往常的冷静眼神看著这边。 「你也想主张自己是真正的本人罗,嗯——平泽b。」 「b是指我吗?」 阿衡手指著自己问,远咲学姊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的确是这样没错,他愈来愈不安。对方的外表和自己完全一样,周围的人都无法分辨,该怎么形容呢——情况非常令人著急不安。 就在此时,在伊织旁边先现身的阿衡——也就是阿衡a,不服气开口说: 「学、学姊,请你不要说这种奇怪的话!我才是真正的本人。伊织可以帮我证明。对不 对,伊织?」 「咦?啊、啊、那个——」 阿衡轻轻吸了口气,以笃定的口吻说: 「阿卡夏在厕所和我调包了。她大概是在其中一问厕所里面等著。趁著我进去厕所里面的时候关上我的门,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出去。伊织一定想不到我会在里面被调包,她只要跟伊织说;我有话想要跟白山同学说,然后再到这里来就可以了。」 伊织不停地眨眼,来回看著阿衡和阿卡夏——或者从他的角度看来,是在比较阿衡a与阿衡b。仿佛在说自己完全不知道这两人是何时调包的。 此时,青岚尖锐地开口问: 二这样啊。那,『暗号』呢?」 当阿衡打算开口说出暗号的时候——却被阿卡夏抢得了先机。 「『薇薇和美亚』……怎样?我想这样应该可以证明我是本人了吧?」 阿卡夏说的话仿佛在夸耀胜利,让阿衡心里一阵慌张。伊织与青岚看著真正的阿衡,眼神之中明显带著怀疑。看不出远咲学姊的反应,白山同学的脸上则是充满了疑惑。 面对其他人的视线,阿衡无法做出任何回答。只能看著白山同学,出声呼唤她: 「白山同学。」 白山同学因为受到惊吓而肩头一震,她全身僵硬,伫立在原地动也不动。她的脸色发青,视线低垂,但还是不时偷看著阿衡的模样。 九卫挡在白山同学身前。她手中里高举著『夜房』,一旦知道哪个人是假的阿衡,她准备在一瞬间将对方斩裂,因此戒心并未松懈下来——可是,如果冒牌货被斩裂的话,真正的本人也会被斩裂,所以阿衡是还希望她能够手下留情。 阿衡依然站在『社办』的入口——继续说了下去: 「由你来选。我希望透过你的眼睛来判断谁是真正的本人。」 「咦?——咦?我、我?」 「嗯。由你做选择的话我不会有任何意见。即使你说我是假的,我也会心甘情愿的被吸人手提袋。」 白山同学嘴巴一开一阖,发不出声音,脸孔仿佛窒息般涨红起来。如此沉重的负担,让白山同学的精神难以承受。 当然,这件事阿衡比任何人都清楚。 正是因为他清楚这一点——他才希望白山同学做出选择。 但是阿卡夏却不一样,她蹙起眉头责备阿衡: 「阿卡夏,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企图。可是你不应该这么要求白山同学。你又要让白山同学承受沉重的负担了吗?」 「——」 白山同学屏住了呼吸,眨著眼睛望向——阿衡a。接著又紧盯著阿衡——阿衡b。 阿衡笔直地迎向她的视线,开口说: 「这不是负担。我相信白山同学——不、不对。我知道白山同学相信我。就像刚才九卫说的那样。」 九卫脸上出现诧异的神色,伊织也一样。只有真正的阿衡才会知道他们刚才对话的内容。那么阿衡b就是本人了,然而,阿衡a又说出了阿卡夏不可能会知道的「暗号」。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本人呢?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不过,谁是真正的本人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因为此时,白山同学往前踏出了一步。 「……白山同学?」 远咲学姊出声叫唤。九卫连忙伸手抓住白山同学的袖子。白山同学缓缓回头,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接著把九卫的手拨开。 「白、白大人,不可以。这样很危险!」 「……没关系的,九卫。」 白山同学带若微笑这么说,让九卫无法违抗。九卫以仿佛被人在嘴里塞进了酸涩食物的表情,紧紧盯视着白山同学向阿衡靠近的背影。 白山同学走到伸手能碰到阿衡的距离之后停了下来。她抬头凝视著阿衡。远咲学姊起身问白山同学: 「白山同学。你想要做什么?」 「确、确认程序。我、我、我要——」 白山同学深深吸了一口气,泛著泪光仰望著阿衡,彷佛告白似地对著他说: 「我觉得这边的阿衡是本人。所以、我、我要进行『确认程序』。」 听见这句话之后…… 阿衡不由得产生一股近乎感动的喜悦。 阿衡轻轻吸了口气,重新面向白山同学。虽然阿衡发现自己的双颊开始发热,但是因为白山同学也一样,所以他并不在意。 「真的可以吗,白山同学?」 白山同学的神情温柔,眼珠子转个不停,唇办划出微笑弧线。 「……今天早上、阿衡说了。想像我和别人、那个——确、确认程序的画面、会有讨厌的感觉。」 她忸忸怩怩地在胸前绕著手指,从纯白发丝的空隙之间,抬头仰望阿衡的脸——精确地说,是阿衡的嘴唇。 「我跟你说,我也是一样。想像阿衡和青岚同学,或是远咲学姊也好,其他人——那个,就会有一种,厌恶的感觉。所以啊……」 她的双手宛如祈祷似地紧紧交握。 「所以——我只好、这样了。」 白山同学嗫嚅著说。 她轻轻闭上眼眸,抬起下巴摆出索吻的姿势。 即使是阿衡,在众目达达之下进行『确认程序』,他也没有办法保持平常心。他的心脏开始噗通噗通猛跳。更何况白山同学紧闭著眼眸,静静张开粉桃色的唇办说: 「……我、我是第一次……」 听见白山同学的话,阿衡的心脏剧烈跳动得像是要穿出胸口。 阿衡下定了决心。 他用力深呼吸,抓住白山同学的肩膀。 他把自己的唇办,对准了白山同学正在发抖可爱可爱的唇瓣—— 「——以『迷妄失忆』之名——」 你这不懂得看时机的家伙¨阿衡想要大声呐喊。 阿卡夏当然没必要听阿衡的话。受到阿衡和白山同学的影响,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十分紧 绷。现在正是行动的绝佳时机,她不至於迟钝到错失眼前的机会。 「……是你!」 首先有所反应的是九卫,她直接杀向阿卡夏。阿卡夏同时以了亮声音咏唱『领域宣言』。 咏唱完毕之后,她嘴角微扬笑了起来——然后深深吐了一口气。 众人的视线被浓浓的雾气遮盖,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至少阿衡已经不会受到迷惑。 阿衡拉住白山同学的身体,往自己的方向将她拥人怀中。 「咦嗯!?」 阿衡轻轻捣住白山同学发出诡异尖叫的嘴巴。在她耳边低声地说: 「对不起,白山同学。只要一下下就好,请你忍耐,不要呼吸。」 白山同学蜷缩在阿衡的怀里,身体就像迎接初夜的处女般僵硬。但她立刻了解阿衡话里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结果阿衡并没有发现,白山同学因为身体被他的双手紧紧环绕,脸上露出了愉悦的表情,变得面红耳赤起来。 「你、你这不死心的家伙!」 「——呼、呼呼、你还不是被我这、这个、不死心、给骗了、你、果、果、果然是——可笑的手提袋奴隶!」 「什么——唔啊!?」 雾气的另一端又再度传来争执之声。接下来,当雾气散去之后—— 『社办』里面出现了两个九卫。 不过,这一次很简单的就可以分辨出来。 其中一个九卫,表情严肃紧绷,手里紧握著『夜房』。而另一个九卫——一派从容,面无表情地睥睨四周。 那个手上没有拿武器的九卫,依然面无表情,以佣懒的态度开口说: 「……既然这样就没办法了。我要用这个身体,砍倒所有阻碍——把白大人从手提袋的束缚里解放出来¨」 阿卡夏高声嘶喊,攻向真正的九卫本人。 众人随即分不出谁是真正的九卫本人了。 手上拿著『久世守夜房』是本人,双双空手的则是冒牌货——虽然他们晓得这一点,但却很难以肉眼分辨。因为她们战斗速度实在是太快。至少凭阿衡的眼力就无法分辨,腹部被踹了一脚、撞破『社办』、飞进阅览室的九卫是真是假。 「呃唔……」 留在房间里的九卫,不停地喘气调整姿势。她把『夜房』立在地上站著,在瞬间稳住呼 吸,然后追向另一个九卫,从『社办』飞身冲出。 远咲学姊看著一下子就变得惨不忍睹的『社办』,轻轻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才刚整修完。这样子我会被追究责任的。真是受不了。」 「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朱游!?如果不赶快追上去的话——」 「啊,这就交给你们了,」她挥了挥手掌。「我不擅长体力劳动啊。我来负责支援的工作。青岚,你带著平泽和桐谷去掩护九卫。」 「好——你们两个,走罗。」 青岚勇敢地点了点头,也走出了『社办』。威猛不屈这个词汇,简直就像是为了形容她而创造的。让人不难体会十叶为何会爱上她。 阿衡和伊织一起跟在青岚后面——他发现白山同学怯生生地东张西望。虽然她和远咲学姊一样不擅长体力劳动——但白山同学蹙著眉头,露出不想被留下来的表情。阿衡对她说: 「……走吧,白山同学。没有你就不能使用『九绝门』了。」 阿衡边说边拉著她的手往外走。 「——啊。嗯,好!」 阿衡没确认白山同学是否点头,直接穿越借还书柜台。 阅览室里一个人也没有。看来,为了防范阿卡夏进行攻击而放在入口的『本日休馆』看板奏效了。把图书馆占为已有的策略是最有效的——不,现在才讲这种话就太过分了,还是别提吧。 总而言之,至少九卫a和九卫b现在有充分的空间可以利用,能够进行快速移动的战斗。 九卫b在墙壁上奔驰。她充满弹性地踹了墙壁之后,身体在空中飞舞,随即降落在书架 上。九卫a单手拿著『夜房』追了上去,接近九卫b时,她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向b扔去。旋转的书本准确地击中b,b掉落在地面上。 此时,九卫a的行动也戛然而止。 「……可恶,这是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就这样。」 她摸著后脑。和b被打中的同一个部位。她果然忘记了,阿衡叹了口气,大声地说: 「九卫,小心!攻击她会反弹到你自己身上啊!」 「什么:—啊,对哦,糟了!」 就在九卫发出惊呼的同时,b拼命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b的目的地——是图书馆的出口。 啊,可恶,又想逃跑吗!?我已经受够这种推理游戏了啊!」 伊织大声嘶吼,紧贴著地面,气势汹汹地奔驰而出。在旁边的青岚则一语不发地紧追著 b。压低姿势的独特跑法让她的速度超越了伊织,甚至是九卫。看这个样子也许可以追上,然而出口已经近在b的眼前—— 仿佛往下劈砍般猛然落下的防火闸门,挡住了她的去路。 九卫b大吃一惊。她几乎要向前扑倒般停了下来,但还是无法完全煞住脚步,整个脸撞上了闸门。 阿衡不由得回头望向『社办』。他看见远咲学姊手上拿著笔记型电脑,微微眯起眼睛微笑著。这远远超过『占为已有』的范畴了。这个图书馆可说已经变成那个人的城堡了。 「啧!」 b啧了一声打算改变方向,却被青岚抓住。与昨天白天她和九卫追逐时证明的一样——虽然她是人类,但却拥有和阿赖耶识相同的瞬问爆发力。 「我不会让你逃跑的,冒牌货!赶快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要小聪明的人类!」 九卫b的后颈虽然被抓住,但她反转身体,以手肘击向青岚的下腹。虽然青岚轻松地挡下这一击,但九卫b趁隙解开她的束缚,在地面上滚了一圈之后直起身子。 「你这个狡猾的家伙!」 伊织追了上来。 「都是你害我在的社会的评价降到谷底!至少让我揍你一拳吧!」 虽然伊织的敏捷度略逊一筹,但他高壮的身躯拥有与九卫匹敌的怪力。他伸出大手一掌抓住b的头部,硬是把她压到地上,b大声叫骂: 「痛痛痛!痛死了啦伊织!你搞错了,九卫是真的!冒牌货在那边!」 「咦?」 伊织不像阿衡脑筋动得那么快,而且拥有一副善良心肠。阿衡觉得他听见这句话就不由得松手,其实是值得称赞的,但是—— 「——哈,我骗你的,笨蛋。」 阿卡夏冷笑著说,她猛力拾腿踹了伊织的双腿之间,可以说是神并不存在这世界的最好明证。 伊织的脸上突然冒出汗水。他发出了声音,脸色苍白地往前倒下。他那顾不得面子而抬高的腰部开始抽搐起来,实在是让人望之落泪的景象。阿衡心想,等这次的事件结束之后,应该要好好请他吃一顿饭—— 「阿衡、阿衡!前面!」 白山同学的叫声将他心中的感伤一扫而空。 九卫b——阿卡夏朝著他正前方冲了过来。眼神里带著执拗,只害怕白山同学一个人。阿衡既不迷惘也不胆怯。雾气已经敌去,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 他心知阿卡夏的目标是白山同学的『呼吸』与手提袋。如果要阻止这两样东西被偷走,其实也不是那么困难——只要有所觉悟的话。 「滚开!你挡住我了,阿衡!」 三本从书架上取下的书同时进射而来。产生离心力的平装书足以杀人,杀伤力与忍者射出的飞镖相同。他挡下了第一本,第二本击中他的腹部,第三本击中了他的膝盖。剧痛的程度让他后悔生而为人类。阿卡夏扬起嘴角笑了起来,她冲过阿衡的身旁,准备抓走白山同学—— 却被阿衡伸手挡了下来。 「…………!」 虽然阿衡冷汗直流——但他还是露出笑容。 「既然你偷走过我的呼吸,应该很清楚才对。我可没那么软弱,这种程度的疼痛是阻止不了我的!」 阿衡抓住她的胸口,使尽全身的力气把她举了起来。阿卡夏拼命挣扎。她向上踢了阿衡的下巴,收回的脚跟踢向了阿衡的腹部。守护灵的力量绝非一般。冲击力道如同遭到铁鎚殴打似的,但是阿衡并未就此屈服。稳住双脚的颤抖之后,阿衡高声大喊: 「白山同学!手提袋!」 「咦——啊、好!」 九卫虽然非常强悍,但是身材很娇小。不需要很强的臂力就能抬起来。阿衡维持相同的姿势,打算用过肩摔的方法,把阿卡夏塞入白山同学那只敞开的手提袋里。 『解除』。 阿衡原本紧抓著的九卫,身体霎时消失,整间阅览室弥漫著雾气。在离阿衡与白山同学一小段距离的地方,深灰色军装外套卷起了一阵漩涡。绷带上方有两个彷佛深不见底的漆黑圆圈瞪视著阿衡。 阿卡夏脸上并未露出笑容。 她只是直勾勾地盯视著阿衡。 仿佛是在问他为什么。 当阿衡想回应阿卡夏紧贴著地面、抬头凝视著他的视线的时候—— 「白人人啊白人人,我九卫的白大人。请您务必允许在下的析愿?」 九卫不带任何一丝宽容与斥责,咏唱起『领域宣言』。 「在九界之中飞翔交会,自在悠递且受到赞美的灵魂,永不分离的双飞之翼。请您务必将漆式武装?『惧利伽罗之双翼』,赐予在下。 「奉『九绝门』之名,淮你所请,我的九街。 不知何时,九卫的『夜房』已回到了手提袋里。取而代之的是白山同学由『手提袋』里取出的两把漆黑扇子。那是拥有漩涡状的黑色火焰般华丽羽毛的扇子。九卫双手各拿一把扇子,仿佛跳舞般灵巧地踏出脚下的步伐。 「可、恶、竞、竟然在、这种时候、你、你、想干什么!」 阿卡夏空洞的声音里,带著些许焦躁,她似乎打算要逃跑。 九卫完全不当一回事。 她只是举起右手的扇子,轻轻地往左挥舞。 九卫光是这么做,就突然起了一阵狂风席卷图书馆。建筑物里出现一道超乎常识的风墙。 那道墙挡住了阿卡夏的去路,使得她动弹不得。 「……你这家伙似乎说过,雾气是没有办法斩开或切碎的。」 九卫一边低声说著,一边接近。去路被风墙挡住的阿卡夏,朝著九卫的方向奔驰。九卫依然面无表情,拿起左手的扇子往右边挥。 又出现了一道风墙,将阿卡夏的身体关住。往右流动的狂风与方才产生的风墙合并,卷起了龙卷风般的风之漩涡——将阿卡夏完全封锁在里面。 「不过,雾终究只是雾而已。你自己什么都办不到。最多也就只能遮蔽人类的眼睛,迷惑他们而已。就凭你赤手空拳——连这样空气的流动也都没办法突破。」 「唔……!」 「都结束了,阿卡夏——阿衡,把手提袋拿过来,站在那个位置。」 「咦?」 阿衡突然被九卫叫住,他虽然感到疑惑,但还是从白山同学手上接过了手提袋。远离她们几步之后,阿衡听从九卫的指示,打开了手提袋,将开口朝向阿卡夏。 「对、对。在那边就好……好了……阿卡夏,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九卫年纪还很小,正因为她年幼,所以才能残酷。对於对自己获胜感到自豪的守护灵,阿卡夏并没有任何怨言。她只是缓缓抬起了头注视著阿衡。 这时她脸上的绷带突然滑落。 取代深不见底的漆黑圆圈在底下出现的,是阿卡夏真正的眼眸—— 比阿衡想像中的更加美丽澄澈。 「——唉,对、对不起、对不起,奈——奈由、花。」 白山同学听见了这句话。 听见自己妈妈名字的瞬间,不自觉从喉咙发出尖锐的叫声。 但阿卡夏的视线并末落在白山同学身上,只是满脸悔恨地闭上眼睛。阿卡夏的声音被风吹,散之后变得很小声,她低声说: 「我没、没有办法——拯、拯救,你的、女儿、啊——」 「………………!」 九卫脸上露出愠怒之色。她不发一语,张开了握著『俱利伽罗之双翼』的双手,接著猛力并拢『双翼』。 瞬问,关住阿卡夏的风之牢狱,改变了方向。 风往同一个方向循环,开始形成足以夺人性命的气流。身处其中的阿卡夏自然无法抵抗。她就像是被滚滚浊流吞没的树叶似的,身上的军装外套啪嚏啪嚏地随风飘舞,然后也一同被卷走了—— 周围的空气就像是拖著阿卡夏的身体似的,猛力将她推人阿衡打开的手提袋里。 她的身体飞了起来。 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膨胀得像保龄球一样。只见一阵足以打破气象局纪录的气旋,直接袭向了阿衡,他身体被吹飞往后翻滚。阿衡滚了好几圈,直到后脑勺撞上借还 书柜台才停下了来。 「阿衡、阿衡!?你还好吧!?」 白山同学急忙奔向阿衡。九卫望著头昏脑胀,眼睛直冒金星的阿衡,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这样子就封印结束了。」 「什么结束了,九卫你这个大笨蛋!应该还有其他方法吧!」 阿衡好不容易才从腹部与后脑勺的疼痛中恢复,站起了身子。但即使听见他的怒吼,九卫若无其事的表情依然毫无变化。她轻松地踱步走近阿衡: 「我也没办法啊,怎么可能让白大人做这种事。不然你有意见吗?你的意思是说,让白大人像你一样被吹飞会比较好吗?」 「……不、不是。我是说,那个……」 「光是让你去拿这么神圣的手提袋,你就应该觉得感激万分了。不过,算了——一 说到这里,九卫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视线从阿衡身上移开。她的唇角往下拉,以心不甘情不愿的口吻说: 「——你已经帮我保护好白大人了。就只有这件事而已。哼!我是不会称赞你啦——刚才对你说过的话我也不会收回。」 刚才的话。阿衡隔了一会儿,才想起她指的是在资料室说「对你很失望」的那段话。虽然他的头部与腹部还在阵阵抽痛,但阿衡依然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因为已经有很多次经验了,所以能了解。 这家伙就是这种人。 不过,嗯,至少——自己似乎已经获得九卫的信赖,因为九卫愿意在起身的时候伸手拉自己一把。 阿衡一边这么想,一边抓住九卫伸出来的手,让九卫把他拉起来。 最终幕 下午三点。 封印了阿卡夏,并且将她造成的混乱收拾完毕的『图书馆社』一行人,吃著迟来的午餐。 「不过,说真的。工作全部结束之后的饭,吃起来特别好吃耶。」 伊织以愉悦畅快的表情说著,青岚也表示同意,点了点头。 「真是的。我还担心事情不知道会变成怎样呢——嗯,可以顺利解决真是太好了。因为我好像是中途才加入的,所以其实一直都很担心呢。」 远咲学姊听见她的话,一脸不赞同地反驳说: 「少骗人了。依你的个性,才不会在意这种事呢。」 青岚并没有否认。她恰然自得地笑了: 「大概吧。这一点你和我一样哦,朱游。」 哼,远咲学姊也轻轻笑了。阿衡斜眼看著这副大团圆的景象,一个人喃喃自语。 「……嗯。也是件好事,嗯。」 即使事件已经解决,可以卸下肩上的重担,阿衡还是开心不起来;—应该是因为他很在意阿卡夏说过的话。 阿卡夏曾经说过,白山同学不应该拥有手提袋。 既然直到最后阿卡夏还是这么说,代表那应该是她的真心话。虽然阿衡不觉得自己有错, 但是阿卡夏确实比他还要了解手提袋的事。唯有阿衡一个人知道这个阿赖耶识并非是基於私欲而行动,而是基於真正的关心。 即使如此,还是不会有改变,阿街心想。 「喂,九卫。你打算要吃几个?留一点给别人吧。」 「嗯?嘻呵哈哈呵哈嘿嘿哈嘻嘻哈嘻嘿。嗯、嗯嗯——」 「……吞、吞下去再说。真拿你这孩子没办法……」 白山同学无可奈何地笑著,用手帕替九卫擦拭沾上了红豆馅的嘴角。远咲学姊张大眼睛,看著九卫难为情的模样——不,这个部分可以从记忆里消除。 阿衡一边看著眼前的景象,一边暗自思忖著,当初不让白山同学和九卫分开的决定——绝对没有错。 「对了,白山同学。」 青岚忽然抬起头开口。什么?白山同学歪著头回答,青岚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知道哪个平泽是真的呢?还是你并不确定,只是想要试著进行『确认程序』看看而已?」 那个时候——在一阵空白后,阿衡才想起那个时候指的是什么。 是和白山同学差一点就接了吻那件事。 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很可惜,阿衡觉得在这件事上面,对方的确是自己的敌人——但和阿衡的想法相反,白山同学可爱的脸颊染上了红晕。 「咦!不、那是、那个——」 「我也想知道。应该不会只是你自己想进行『确认程序』吧,一定是有什么因素让你很确定。」 远咲学姊绝对是故意继续追问。白山同学太过害羞,肩膀像中暑般发颤。再这样下去,她就快像沙雕般破碎了。 「——才、才、不、不是、这样的、是、那个——阿衡、那个——」 「嗯。平泽怎么样?」 「我、我——我、我相信阿衡。他知道我相信他,我才会这么说。所以,我才会觉得、那个人,一定是本人。真、真的只是因为这样,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青岚诧异地皱起眉头。 「就真的只是这样?真的吗?这样你的判断基准不是太不可靠了吗?」 「……咦、嗯、这个,那个……对不起……」 看见白山同学瞬间陷入沮丧的情绪,青岚反倒慌张了起来。「不、不、不」,她挥著手说: 「你不需要道歉。抱、抱歉、既然你这么说,是事情一定就是这样。所以,请你不要再露出那种表情了。」 白山同学虽然很沮丧,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青岚松了口气,远咲学姊眯细著眼凝视著肩膀低垂的白山同学。这个人难道没有别的事好做吗? 「这么说,我也有问题。」 这次换伊织举手。所有人看著他,伊织继续说: 「当时阿卡夏也知道了『暗号』对不对?这到底是为什么。我觉得那家伙应该不知道『薇薇和美亚』这句暗号啊——」 「啊。那一定是因为……这个。」 远咲学姊说著,砰的一声把黑色盒状物放在桌上。那个盒状物的尺寸大约与拇指指甲一样大。乍看之下看不出是什么,阿衡开口问了远咲学姊: 「这是什么?」 「我的收藏品。」 伊织思忖了一下,恍然大悟地说: 「……啊!原来如此……是窃听器吗?」 「对。因为阿卡夏偷取了我的记忆和能力,她马上就知道我的收藏品放在哪里。对长久以来一直在复制别人长相的阿卡夏来说,很容易预测到我们会使用『暗号』。所以我刚才稍微找了一下,就在这房间里发现了这个。」 反而败在自己最擅长的部分了,远咲学姊自言自语起来,然后啜饮了一口红茶。 「还有其他的窃听器也不见了,她可能放在很多个地方好偷听『暗号』。准备得非常周 到。」 「一定是因为复制了你的性格。」 青岚说完大笑。远咲学姊虽然没有笑,但看来心情并没有受影响。阿衡他们实在没办法像青岚一样坦率。 「……啊,对了!九卫也想到一个问题!」 最后一个开口的是九卫。她一定是在骗人的。她只是因为大家都一一发言了,所以才觉得自己也非得开口不可。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白大人当时要那么害羞呢?」 什么? 「只要夺回呼吸,就可以让复制别人的阿卡夏恢复原状对吧?这种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明明只要把嘴巴靠在一起吸出来就好。为什么白大人的脸色要这样一下红一下青的呢?这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那个……………… 讲道理的时候,阿衡还觉得她挺像大人的。没想到她那家伙只是不了解人与人唇办相触的意义何在。 阿衡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让他预感成真的人,果然是远咲学姊。 她立刻把杯子放在碟子上,愉快似地眯细了眼睛开口说: 「亲嘴。kiss。接吻。称呼的方法有很多种,古今中外的意思也都不太一致,但是一 般来说,男与女双方唇办交叠,这是彼此是恋人的证明。」 「恋人——」 「也就是说,彼此相爱。」 九卫眨著眼睛望向白山同学。 她红著脸低下头。 然后,九卫又望向阿衡。 阿衡表情尴尬地看著别的方向。 九卫不太精明的脑袋,彷佛发出啪嚏啪畦的声音似地反覆思考。白大人想和阿衡接吻。接吻就是恋人,也就是相爱的证明。所以说,白大人和阿衡相爱罗—— 「啊,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九卫以了亮的声音大喊。满脸笑容地回头看著白山同学…… 「——白人人啊白大人,我九街的白大人。请您务必允许在下的析愿。以暗黑之刀,斩除 『囊界』之外的阿赖耶识,打回『囊界』——」 「喂!住、住手啦!九卫!?你把『夜房』拿出来想干嘛!?」 「那还用问吗!为了不要让这混帐家伙再有这种想法,所以要把他的嘴唇割下来喂鸟吃!放心吧!阿衡,痛一下就结束了!」 「不、不行啦!我不答应你!」 「……白大人啊白大人,我九卫的白大人——」 「我不是说 不行吗!」 打算对阿衡执行死刑的九卫,还有试图阻止的白山同学。两人的争执没有阿衡容身的余地。在这个审判里,被告没有发言权。所以阿衡只能啜饮著冷掉的红茶,一边等待判决的宣判。 「喂!宫代你这家伙,等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咦?」 放学前的班会结束以后,伊织一边说著,一边用力抓住宫代的手肘。 宫代自己应该心里有数了。她露出唉呀——的表情,乖乖地跟在伊织的屁股后面走。虽然阿衡不知道两人之间说了些什么——但他自己也希望能尽早洗清和好友是同性恋的嫌疑。 「回家吧,阿衡。」 「啊。好啊,白山同学。」 所以,这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只剩阿衡和白山同学两人。 他们随著成群的学生,走在往校门口的路上,阿衡深深叹了口气。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嘴唇真的会被割掉。」 「那、那个是……对了——那是九卫她开玩笑的方式吧。九卫不是会真心想要这么做的孩子!」 「是吗?那家伙已经让我遭殃好几次了。拜她所赐,我觉得身上的『诅咒』好像加倍了……」 「……对、对不起……」 「啊,算了。我没有要责怪白山同学的意思。我才该道歉。」 接著,两人的对话就中断了。 他们并肩穿越校门,走在往宿舍的路上。这条路从入学之后的两个月以来,每天都会经过,已经记得很清楚了。除了正常的路线之外,也可以马上想出没有人的小路在哪里。 阿衡和白山同学一语不发地——转进了小路。 阿衡怱然回头,大楼后方夕阳西沉。他这才发现今天出了太阳。到昨天为止都还是阴天。 「钦,阿衡。」「白山同学,你有空吗?」 他们同时开口说话。 两人相视之后出声笑了。他们周围已经没有会感到讶异的学生。教王护国学园早已远在他们身后,不过是隐约可以听见钟声。 「白山同学,你先说。」 「啊、嗯——那个,这只是我的猜测。如果我猜错了,那你就跟我说。那个阿赖耶识——阿卡夏是不是对你说了、我妈妈的事?」 阿衡只闭了一下眼睛——接著便用力点了点头。 「嗯,是白山……奈由花的事情吧?」 「……这、这样啊。是吗?嗯。」 接下来白山同学陷入沉默。 白山奈由花。白山同学的妈妈。上一代的手提袋『拥有者』,也是把阿卡夏放出来的人。不晓得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阿衡只知道她消失在手提袋——『囊界』中。 但是,阿衡并没有说出口。白山同学也一样。但她偷瞄了阿衡一眼之后说: 「阿衡。你想听与我妈妈有关系的事吗?」 她这么问阿衡。 阿衡早就决定好自己的答案了。 「白山同学如果愿意说,我就一定会听。但是如果不想说——就像你和青岚同学说出手提袋的秘密一样,如果你只是出於责任感和义务而觉得应该说出来,那么你不说也可以。」 白山同学听见他的话有些诧异。她眨了好几次眼睛,接著转过头去。阿衡一时有点担心是不是惹她生气了,但其实并没有。 白山同学很快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她转身回来时,流泪的痕迹只剩泛红的眼角。白山同学露出了笑容。 「——谢谢你,阿衡。」 「不客气——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吗?」 「当然可以。你想问什么问题?」 「白山同学,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以为我不相信你?」 虽然阿衡尽可能以温柔的语气询问白山同学,但这个问题还是让白山同学感到心脏快停止了。白山同学的笑容变僵,突然屏住了呼吸。 阿衡渐渐开始了解,在这种时候该怎么对待白山同学。 「我没有生气哦。我只是想要知道是从什么开始的——你把我送到『囊界』,或是故意说要我保护你,都是因为这个缘故吧?你尽量不想用『相信我』这句话,来证明你真的相信我。」 「…………………………」 白山同学没有回答,兀自轻轻点头。 停顿了一会儿,她开始断断续续地说: 「昨天,我们说了,换手提袋的拥有者,那件事,对吧?就是从那时候开始。」 白山同学紧握住拿在身前的手提袋握把。她踢著脚边的小石头,不去看阿衡的眼睛,继续说: 「那个时候,我听到阿衡说,有秘密是当然的。我觉得不是这样。只有对阿衡一个人,我没有秘密。我没有跟阿衡说换手提袋的拥有者,只是忘记了——不,不对。」 白山同学喘著气抬头,她侧过脸看著阿衡。 「我是想要忘记的。因为——很开心。和阿衡在一起。和『图书馆社』的人在一起。非常、非常开心。我想忘记手提袋的事。我想要一直和阿衡你们玩潜水艇游戏和西洋棋。可是……」 阿衡认为白山同学是刻意这么做的。手提袋藏有许多秘密,但她不会对任何人泄漏——即使是阿衡本人。 可是……阿衡暗忖。他不由得这么想:如果是那样的话,也不需要讲得如此迂回吧。 「那么,你就这样跟我说就好啦。」 听见阿衡说出口的话——白山同学嫣然微笑。 就只有在这种时候,她不再是惹人怜的白山同学。不再是那个胆怯、怕生、畏缩不前,只对熟人任性的纯洁少女。 「『我相信你』——这种话一点意义也没有。」 这是只有曾经被别人背叛的人才会说出来的话。 「如果我希望你相信我。如果我想让你知道我相信你,就必须透过行动表示。光靠嘴巴任何人都会讲。虽然我的脑袋不好,总是不晓得别人在想什么,但只有这一点我非常了解。」 阿衡一个字都没说。 再怎么说,他自己没有被人背叛过的经验。可能有过一些小小的背叛,或者是不遵守约定,但是没有任何经验足以让他说出这种话。 可是,他并不想继续追问。与白山同学妈妈的话题一样。如果白山同学想说他就会听。如果不想说他就不问。只要维持这样的状态就可以了。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 「嗯?」 白山同学的语气改变很多,她绕到阿衡的面前,停下脚步往上看。艳丽的夕阳将她白色的肌肤染成朱红色。 「那个啊,阿衡,如果哦?如果我的呼吸被阿卡夏偷走的话,那个时候——阿衡,阿衡你会进行『确认程序』吗?」 「——」 她突然这样说,到底是想要我怎么回答呢? 白山同学张著大大的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全神贯注地等著阿衡的回答。她微踮著脚,抬起了下巴,如果闭上眼睛,这情景就跟当时完全相同了。 阿衡拼命压抑著噗通噗通,愈跳愈快的心脏,以沙哑的嗓音说: 「我不是说过了吗?只要想像你和别人,无论是伊织或是其他人进行『确认程序』的样子,就会觉得非常厌恶。嗯,所以,那就——」 「那就?」 「——那就只能由我来。我不想让其他人做。」 阿衡感到脸颊发烫,简直就像快烧起来似的。但是,忍耐这些羞耻是值得的。白山同学听见他的话,真真正正地,打从内心露出愉悦的笑容。 她伸出了双手,紧紧握住阿衡的右手,白山同学叹气似地说: 「嗯。我也是。除了阿衡之外的人绝对不要。」 她露出纯真的笑容说。 阿衡凝视著她—— 无法确定现在是不是进行『确认程序』的最好时机。 后记 远咲学姊不是个变态哦,即使是个变态,也是只以变态为名的淑女。 大家好。我是铃木铃。 不知道各位是否喜欢『白山同学与黑色手提袋』第二集。 像我在前面说的一样,在上一集以天生的虐待狂闻名的远咲学姊,在这集感觉好像偏到别的方向去了。 但是我并不后悔。在我和编辑讨论的过程中,也并不曾出现过「这里让她更糟糕一点好了」,或是「让远咲学姊走这种路线好吗?」之类的意见。我记得是这样。不过我并不确定。 所以我认为远咲学姊一定会朝这种路线发展。我身为作者的想法是觉得这样就好了。各位的意见如何呢? 另外,本次我个人认为的mvp方面,并不是对故事发展很重要的阿卡夏,也不是新的班底成员青岚,而是十叶智惠。 在上一次她只是平凡的不良少女,但是这次似乎变成了『可怜的角色』。接下来她的努力恐怕还是得不到回报。即使遇到不幸的事情,主角他们一定会认为「既然是十叶那就算了」所以置之不理。哇,我真期待! 大概就是这样,接下来开始依照惯例的致谢。 负责本书的责编……这次我又迟交了真是非常抱歉。谢谢你每次都给我准确的建议。你的编辑雷达帮了我很多忙。 负责插画的ここのか老师,谢谢你美丽的插图。我会开始期待你如何设计阿卡夏的造型。 也谢谢负责校订以及编辑部门的伙伴们。希望未来继续用伴手礼的价钱小於1000日圆的方针和各位往来。 接著最应该感谢的是各位读者,我致上最高的谢意。 非常感谢各位读到最后。 我们在下个故事再相会吧。再见。 铃木铃 恭喜第二集上市!谢谢大家! 我是负责『白山同学』插图的ここのか。 很高兴能够继续绘制第二集的插图。 我一直担心会换成其他插画家。担心会不会出问题。 但我无法放下这个案子让人惊讶的可能性。 很感谢这次能够分配到后记的页数, 我画了我很喜欢的薇薇和美亚。 我拿到第一集的原稿的时候,还以为她们一定会变成固定班底, 枉费我这么认真为她们设计造型,没想到在第二集完全变成配角了…… 接下来她们两人是不是会展开〇〇的故事情节呢? ○○还有○○之类的。 铃木老师,我好伤心。 所以我让她们在后记登场,当成是对她们的供养。 编辑检查过以后把一部分的字遮起来了,真是伤心! 那可是我认真的感想,完全没有低俗的内容! 不过,不知道各位晓不晓得。 这世上有一种制度存在,只要各位读者买了『白山同学』这本书, ここのか就会有饭吃。 要保密哦。经济真是神奇! 为了能让这部轻小说作品延续下去, 为了让我每天都有饭吃, 也请各位读者继续支持白山同学。 话说回来,我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吃到米饭了啊!! (拼命宣传) 远咲学姊不是个变态哦,即使是个变态,也是只以变态为名的淑女。 大家好。我是铃木铃。 不知道各位是否喜欢『白山同学与黑色手提袋』第二集。 像我在前面说的一样,在上一集以天生的虐待狂闻名的远咲学姊,在这集感觉好像偏到别的方向去了。 但是我并不后悔。在我和编辑讨论的过程中,也并不曾出现过「这里让她更糟糕一点好了」,或是「让远咲学姊走这种路线好吗?」之类的意见。我记得是这样。不过我并不确定。 所以我认为远咲学姊一定会朝这种路线发展。我身为作者的想法是觉得这样就好了。各位的意见如何呢? 另外,本次我个人认为的mvp方面,并不是对故事发展很重要的阿卡夏,也不是新的班底成员青岚,而是十叶智惠。 在上一次她只是平凡的不良少女,但是这次似乎变成了『可怜的角色』。接下来她的努力恐怕还是得不到回报。即使遇到不幸的事情,主角他们一定会认为「既然是十叶那就算了」所以置之不理。哇,我真期待! 大概就是这样,接下来开始依照惯例的致谢。 负责本书的责编……这次我又迟交了真是非常抱歉。谢谢你每次都给我准确的建议。你的编辑雷达帮了我很多忙。 负责插画的ここのか老师,谢谢你美丽的插图。我会开始期待你如何设计阿卡夏的造型。 也谢谢负责校订以及编辑部门的伙伴们。希望未来继续用伴手礼的价钱小於1000日圆的方针和各位往来。 接著最应该感谢的是各位读者,我致上最高的谢意。 非常感谢各位读到最后。 我们在下个故事再相会吧。再见。 铃木铃 恭喜第二集上市!谢谢大家! 我是负责『白山同学』插图的ここのか。 很高兴能够继续绘制第二集的插图。 我一直担心会换成其他插画家。担心会不会出问题。 但我无法放下这个案子让人惊讶的可能性。 很感谢这次能够分配到后记的页数, 我画了我很喜欢的薇薇和美亚。 我拿到第一集的原稿的时候,还以为她们一定会变成固定班底, 枉费我这么认真为她们设计造型,没想到在第二集完全变成配角了…… 接下来她们两人是不是会展开〇〇的故事情节呢? ○○还有○○之类的。 铃木老师,我好伤心。 所以我让她们在后记登场,当成是对她们的供养。 编辑检查过以后把一部分的字遮起来了,真是伤心! 那可是我认真的感想,完全没有低俗的内容! 不过,不知道各位晓不晓得。 这世上有一种制度存在,只要各位读者买了『白山同学』这本书, ここのか就会有饭吃。 要保密哦。经济真是神奇! 为了能让这部轻小说作品延续下去, 为了让我每天都有饭吃, 也请各位读者继续支持白山同学。 话说回来,我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吃到米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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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命宣传) 序幕 白山同学与暑假 台版 转自 红色有角三倍速@轻之国度 车轮喀啦喀啦辗压铁轨的声音正规律地回响着。 白山闲花听着这种声响,似乎听到想睡觉的样子。 「……白山同学?」 在白山同学旁边看书的远咲学姊,突然叫了她的名字。在因亲子出游而热闹不已的列车内,音量没多大的声音很容易便会被掩盖过去,但是白山同学却瞬间睁开了视线朦眬的眼睛,慌张地望向远咲学姊。 「——啊,我、我在!什、什么事?」 「不,没什么事啦。你想睡觉吗?」 白山同学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露小不可思议的神色。在那之后,她摇了摇头。纯白发丝左右摇晃之后,清新的香味甚至飘到阿衡的座位卜。 「不会,我没事!——只是,那个……」 白山同学说着,自己感到很不好意思,露出了羞怯的表情。 「……我是第一次跟大家去旅行,所以昨天很期待,睡不着,所以现在精神不济,有点昏昏沉沉的。」 白山同学那纯真煞邪的笑容,让人忍不住看得若迷。只要注意看远咲学姊,便会发现她岩岂止入迷,根本就是死盯着白山同学看。因为白山同学是远咲学姐『中意』的人。这个人现在手里拿着旅行行程表这件事,突然让人感到非常可怕。 现在,『图书馆社』一行人,正在前往海边旅行的途中。 「我们到海边去吧!」 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图书馆社魇女』——副社长远咲朱游。彻彻底底属于宅女派,认为在图书馆里看书喝红茶就很幸福的她,不知道是打着什么主意提出这种建议。这个提案,在一般社员平泽衡、桐谷伊织和白山同学三人之间,引发了各式各样的讨论,但是到了最后—— 「我们要去!」 他们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毕竟现在是正值暑假的八月啊。 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和知心的伙伴一起到海边玩。 因此,阿衡他们将二人座的座椅转了过来,大家以面对面的形式,随着列车轻轻晃动。阿衡和伊织比邻而坐,比着暑假作业的进展;说得更正确一点,就是他们在比谁的作业拖得最晚。同为二年级的远咲朱游和葛叶青岚对面而坐,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 「你应该已经跟对方联络过了吧?」 「废话。倒是你有没有向叔叔说啊?」 「你这句话才真的叫废话。负责管理的人是爸爸耶,你交代一声不就没问题了?」 「我觉得,叔叔不会希望我联系他。」 「——嗯,或许吧。」 虽然阿衡不想偷听,但青岚就坐在他的旁边,所以两人的交谈就是会被他听到。她们似乎正在聊这趟旅行的目的。他之所以没勇气询问这一点,是因为两人说话时散发出不希望有人插话的气氛。 阿冲突然望向白山同学身旁、坐在窗边位置上的黑衣少女。 她像是个憧憬小喇叭的少年似的,紧紧地把手贴在窗户上,专注地欣赏窗外的风景。放在她旁边的东西,是装在弓箭袋里的长刀——『久世守夜房』。这位少女硬是说:「为了保护白大人,它是一定要带的啦!」因此,她便带上了那把无论谁见到,都会认为违反枪炮弹药刀械管制条例的长刀。 她的名字叫九卫。 附带一提,她不是人类。 她是那个放在九卫椅子下,粗糙的黑色『手提袋』里的居民。 手提袋里有一个被称之为『囊界』的宽广世界,里面住着老是带来麻烦、称之为『阿赖耶识。的居民。他们偶尔会来到手提袋外的世界,也就是阿衡他们所在的世界,恣意妄为地大闹一番。 阿衡,不,应该说『图书馆社』这一干人等,已经有过好几次这种经验了。在这三个月当中,他们体验过数次彻底颠覆原有世界观的非日常事件。 然而,可说是非日常化身的九卫,现在却跪坐在座位上,整个人紧贴着窗户。每当列车经过铁塔之类的景色时,她就会像小孩一样发出「哦哦」或「哇啊」之类的声音,让阿衡忍不住开口问她: 「……九卫,窗外的景色那么有趣吗?」 「很有趣!」 她立刻回答。阿衡静静地观察九卫的侧脸。对于他的行为有反应的人不是九卫,反倒是她的主人。白山同学像是在辩解似地说: 「……那、那个啊,那个,九卫她在我移动的时候,总是待在手提袋里,对她来说,很少有机会看到外面的风景,所以她才会那么开心。」 所谓的里面,大概是指袋子里面吧。不知是否因为她是『囊界』的居民,又或者身为『守护灵』的关系,九卫在手提袋外面活动的时间有所限制。如果在外面世界停留太久,她的体力最后会消耗到动弹不得的程度。 「说真的,她现在别出来应该会比较好,但——我很久没看到九卫那么开心的表情了,所以觉得就随她吧。」 的确,强势、任性又爱逞强的九卫,平时不是一副践贱的表情,就是板着一张脸,要不然就是笑得很傲慢,很少能看到她跟现在一样,露出纯粹的喜悦之情。她那副眼睛发亮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正值花样年华的普通女生。 远咲学姊轻轻地把眼镜向上推,对此表示同意,并接着说: 「若是九卫会出来外面的话,我是不是应该事先把九卫的衣服给你们呢?我替九卫准备了几套衣服,放在行李箱里。」 坐在阿衡旁边的青岚,顺口抛出了问题: 「你干嘛准备那种东西啊?」 「因为我想准备啊。我也准备了其它东西哦!」 「……哦,是吗?」 青岚露出放弃的表情,便闭上了眼睛。这位有着少年面孔的中性少女,和远咲学姊认识很久了,但——果然连她偶尔也会受不了远咲学姊。 此时,伊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询问远咲学姊: 「对了,学姊。我们过夜的地方要怎么办啊?你没告诉我们耶。」 从火车票到预订住宿地点,这趟旅行所有的行程全部都是远咲学姊负责安排打理的。阿伦他们从她那边听到的,只有每个人所需费用的金额以及该准备的行李而已。话虽如此,就四天三夜的旅行自己,这趟行程真是便宜到让人五体投地啊。 远咲学姊的视线回到文库本上,回答道: 「我们要住在距离海边步行大概十分钟的别墅哦。虽然那里有管理员,但在住宿期间里,我们都必须自己照顾好自己才行,所以记得要小心点。」 「别墅吗?」 说着「没错」而点起了头的人,不是远咲学姊,而是青岚。 「那是我们每年都会使用的地方。由于某些因素,所以我们不用花多少钱就能使用它。那里的庭院蛮宽广的,应该也可以放烟火或烤肉哦——呃,去年就只有我和朱游来而已,所以倒是没做那些事啦。」 哦哦——出入意料地,阿衡和伊织同时发出欢声。烟火和烤肉,这真是太棒了,光是想象就让他们感到兴奋。 「唔。」 对于这一点,九卫似乎也有着相同的心情。她像是看到敌人一样大叫出声,猛然转身看着远咲学姊。她伸出来的脚跨过白山同学的前方,脚尖灵巧地踩在扶手上,然后蹲在那边。九卫没发现自己的举止过于粗鲁,让白山同学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烟火!我知道唷,烟火就是那个吧,会在空中『咻砰』、『砰砰砰砰』、『啪啦啪啦』的东西吧?」 九卫以认真的眼神,如此问起远咲学姊。远咲学姊阖上了文库本,整个人躺进位子里,以从容的表情回答她的问 题: 「虽然是充满新意的形容,但大致上有那样的认知就可以了。它是会放出红色或蓝色或黄色火花的玩具——我先声明,那恐怕不是你所知道的在空中施放的烟火哦!我在说的烟火是拿在手上的那种。」 「手上?它可以拿吗?」 「你应该知道烟火是什么吧?」 唔,九卫噘起了嘴。在这种时候,即使九卫不知道,她也会回答「我知道」。 「——当、当然啦,烟火是什么我当然非常清楚啊,」 听到这句话,远咲学姊微笑了一下,以有圣女般的爽朗声音说: 「哎呀,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烟火不玩也罢啰?既然你都很清楚了,玩了也只会觉得很无聊吧。」 远咲学姊果然是恶魔转世——阿衡这么想着。 九卫听到她的话之后,脸上的表情骤变。即使碰上阿赖耶识时,她也没露出过如此着急的表情。她慌慌张张地眨着眼睛,探出身体窥视远咲学姊的脸。远咲学姊脸上的表情愉悦至极。 「不、不是,没那回事啦!的确对九卫来说,烟火之类的玩意儿,即使说是玩到腻了也是不为过啦!但是你瞧,就算九卫不想玩,其它人一定很想玩吧!」 「我玩不玩都无所谓。」青岚低声说道。 「我对烤肉比较还有兴趣呢。」伊织手托着下巴回答。 「比起这种事,你快给我从那边下来,九卫。你真是太没礼貌了,快点!」这些话是白山同学说的。 随着每个成员们的回答,九卫的肩膀不断地往下垂。于是,九卫将她的视线停留在最后的希望,也就是一直保持沉默的阿衡脸上。 阿衡思考了半晌之后,轻轻叹了一口没人会发现的气,接着说道: 「我很想放烟火呢。我们一起玩吧。反正时间多得很。」 九卫的神情爆发性地亮了起来,丧气的肩膀也注入活力。要是青岚没有连忙支撑住她的话,她几乎要后仰到直接倒下去了。 「怎样……看吧,阿衡果然就很想玩嘛,真是个令人头痛的家伙耶。但是,这下子就非玩不可啦。因为即使九卫不想玩,阿衡也超级想玩的嘛!」 列车内所有人的视线,全集中在站在扶手上、发出哇哈哈得意笑声的九卫身上。白山同学低下了头,低声地说「我拜托你——」之后的声音,阿衡听起来觉得模糊不清。 阿衡瞬间觉得后侮,或许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为了弥补这个错误,他低声说道: 「九卫,总之,你先坐下。」 「唔?你说什么,我干嘛听你的!」 「不然的话,我说不定会不想玩烟火哦。」 九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在那之后,直到抵达目的地的车站为止,她一直都表现得非常乖巧。 第一幕 白山同学与海边景色 早晨搭上列车,在中午之前便抵达了目的地的车站。 在走出月台的瞬间,海水的气味就扑面而来。不清楚那是什么味道的人只有九卫而已。先前的『烟火』也是如此,九卫不知道的事物多到让人诧异。认真说起来,九卫身为手提袋里的居民,对属于异世界的『外面』几乎都不了解,也不至于说不过去。 「……好像有一股很咸的味道唷?这是什么啊?」 九卫用力吸着鼻子,低声地这么说。不知青岚是在回答她的问题,还是脱口而出地自言自语,她轻轻地打着哈欠开口说: 「是大海的味道,好久没闻到了。有一种夏天到来的感觉呢!」 「大?海?」 九卫如鹦鹉学舌般,偏着头重复说了一遍。阿衡第一次感到有点惊讶。不知道海水的气味也就算了,没想到她连『大海』这个词汇都不知道。 远咲学姊拉起行李箱走了出去。她瞥了一眼乌黑长发随风摇曳的九卫,然后对着所有人说: 「从这里到住宿地点,还要走一小段路。中途应该也有机会看到海吧。」 了解——每个人这么回答之后,一起跟在远咲学姊身后。 车站前方有个宽阔的圆环广场,挤满了旅行团和情侣档等各种观光客。当公交车抵达时,大家又匆匆忙忙地启程了。他们跟一群穿着潜水衣、拿着冲浪板的年轻人擦身而过,阿衡注意到其中有一个人瞪大了眼睛,盯着白山同学的美丽白发不放。 天空晴朗无云,面对火辣辣晒下来的太阳,白山同学重新戴好草帽。她手上那个又黑又大的手提袋,和她的粉红色洋装极不相称。白山同学突然间转过来看着阿衡,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 「天气果然很热呢,阿衡。这里的热和跟东京的不太一样。」 阿衡也笑着点头说: 「嗯嗯。我如果也戴了草帽来就好了。」 「啊,假如你不介意的话,我这个给你戴?」 在阿衡回答之前,白山同学便拿下草帽,掂起脚把它戴到阿衡头上。白山同学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没注意到九卫冷哼一声嘟起了嘴。 「很适合、很适合。这个草帽就借给你了,你戴吧。」 阿衡之所以默默不语,是因为他发现伊织和青岚正以看好戏的眼神看着自己。他不发一语地脱掉帽子,把它戴回白山同学头上。 「啊,真是的。难得人家对你这么好耶!」 阿衡看到白山同学鼓起双颊,以安慰的语气开口说:「白山同学戴起来比我适合多了,很可爱哦。所以你戴就好。」 「——————」 白山同学不发一语,羞红着脸低下了头。在阿衡的视线一隅,瞥见伊织和青岚看好戏的意味更加浓厚了。当阿衡再次无视他们,追在远咲学姊身后走出去时,才发现到了一件事—— 看得见大海了! 在耀眼的阳光与让人晕眩的蔚蓝天空之下,长长的横向海平面出现在眼前。忍不住停下脚步,被海面上的摇曳光辉夺定目光的,并不只有阿衡一个人。所有人像是事先说好似地停下了步伐,凝视着无止境地冲打过来的波浪。 然后,只有那么一个…… ……不知道『大海』的存在的黑衣少女,愣愣地开口说了话: 「…………那是什么?」 感到惊讶的九卫,用以下的行为表达出她的诧异程度:她摇摇晃晃地定出去,穿越车道,害得疾驶中的汽车紧急煞车而发出尖锐声响。九卫毫不在乎像怒骂似的汽车喇叭声,彷佛受到操纵的傀儡般往海边走了过去。 「不好意思!对不起!」——『图书馆社』的成员们连忙向司机道歉之后,追在九卫的身隆冲了过去。 大家都在追她。 可是却追不上。 因为九卫的脚步变得愈来愈快,那已经不是「走得很快」,而是开始全力狂奔。她以远远超越人类的『守护灵』脚力,踢飞沙子、穿越许多观光客,笔直地朝着大海飞奔。 「九、九卫,你在干嘛……」 白山同学像是总算注意到她的行为似地出声大喊。在这段期间,九卫依然一路往前冲。大家还以为她一定会在岸边停下脚步,但九卫却不在乎自己的衣服被弄湿,哗啦哗啦地冲进海里。阿衡连忙追着她下海。 「喂,九卫,你在干嘛!」 当阿衡伸出抓住九卫的肩膀时候,她的步伐突然停了下来。 摇曳的波浪比想象中更冰冷。九卫的视线暂时落在漂荡的水面上,不久之后,雀跃地回头看阿衡。 她的脸上——浮现出闪耀的笑容。 「喂,阿衡!这个是什么……」 「什么?你在问什么是什么?」 「这个啦,这个,这堆——积水是什么?莫名其妙地宽阔。而且、而且——」九卫用手掌啪啦啪啦地拍打海面,看到溅起的水花弄湿了阿衡的脸,她笑得更开心了。 「没想到外面居然有这种东西耶,外面也不尽是些没用的东西嘛!竟然有这么巨大、雄伟、广阔又夸张的事物存在——」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总之你先冷静下来。」 「九卫很冷静啦!只是有点——开心而已!看我的!」 九卫大喊之后,以大字形扑进海里,溅出到目前为止最大的水花,让阿衡也受到波及。当他们发现来享受海水浴场之乐的观光客,都以看到怪异事物的眼神望着他们时,阿衡露出抽搐的笑容——遇到这种状况也只能苦笑了。 「我知道你很开心啦,九卫。总之,你先离开海里,去擦干身体——噗咳!?」 「啊哈哈哈哈哈,好冰、好咸哦,阿衡,这个叫大海的,真是个奇怪的东西耶!」 奇怪的是你啦——头部湿漉漉的他脑子里是这么想的。当他觉得有点生气的时候,这次换成脸被泼到。九卫指着阿衡的那张脸说: 「啊哈哈哈哈哈哈,阿衡的脸好怪!怪脸!」 「………………」 阿衡已经不想再说话了,他无言地抓起九卫的后颈,哗啦哗啦地踩着水在海边迈出步伐。 而九卫并没有抵抗,持续傻笑个不停。阿衡变成落汤鸡的模样,似乎让她觉得非常有趣。 你就趁现在尽量笑个够吧——阿衡暗自想着。因为在回去方向的不远处,伫立在岸边看着这边的『图书馆社』成员当中,因发怒而满脸通红的白山同学,正抿着唇办,狠狠瞪视着九卫。 ◇ 「呼……受不了,笑得好累、笑得好累。」 九卫用浴巾擦拭头发,又莫名地笑了起来。 「莫名其妙。结果你那到底是在干嘛?」 「别在意,我只是看到超乎预期的东西,情绪亢奋起来而已。」 九卫听见阿衡一脸愕然的发问之后,若无其事地如此回答。每当九卫见到外面的海平面时,眼眸就会因为好奇心而发亮。 现在九卫身上穿的那套衣服,并不是本来那套漆黑的民族服饰。远咲学姊不知为何替她准备了一套无袖上衣背心搭热裤,像是给小孩子穿、以便于活动的服装。衣服几乎全湿掉的阿衡,迅速从旅行袋里抓出新衬衫和牛仔裤来换。 两人更衣的地点,是在附近的。海之家。建筑风格是小木屋风,在黑木制的柜台和桌子旁边,甚至放了榻榻米座位。九卫坐在榻榻米的入口门框上,晃着脚听着白山同学说教。(译注:海之家是日本的海水浴场里,便宜提供更衣室、休憩场所、轻食的简单小屋,通常在夏天结束时后就会撤掉。) 「喂、喂,九卫,在我骂人的时候看着我!」 「是,白大人。」 九卫漫不经心回答的表情,看在谁眼里,都不像是在挨骂的模样;但九卫并不是觉得白山同学很啰唆,只是单纯把她的气话当成耳边风而已。平时的九卫挨骂的时候多少会感到惶恐,看来大海的魅力,似乎让九卫的敬畏之心麻痹了。 算了,这种情况也不是无法理解。在这个与其说是杨榻米,倒不如说像是缘廊的位置,温柔的海风迎面吹拂,轻抚着九卫的脸。不论是远处传来的海浪声、或者是在海边玩耍的观光客的喧闹声,都从巧妙的距离传了过来,让人听了心情平静。况且,白山同学生气起来的魄力等于零,很难让人觉得紧张。 白山同学无可奈何地垂下肩膀,转向了阿衡。她带着原本是九卫该有的罪恶感的表情凝视着阿衡,然后深深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我们每次都给阿衡添麻烦……」 阿衡轻笑着摇头说: 「你不必这么客气啦,白山同学。这种情况也不是今天才发生的。」 「啊唔……」 大口吃着刨冰的伊织,看到白山同学心情低落,也连忙安慰起她。 「没错、没错,九卫经常失控啊。她如果没这样的话,应该一下子就会被压力压死啰。对不对,阿衡?」 「对啊,伊织说得没错。这种芝麻小事,你不用每次都那么在意。」 阿衡努力用爽朗的语气说话,原本低着头的白山同学,这才抬起了头。 「虽然是这样,那个,真的很对不起……」 「没什么好道歉的啦,白大人。九卫让阿衡早一步体验到大海的味道耶,他才应该要威谢我呢。」 「九卫,拜托你给我安静五分钟。」 「…………是。」 面无表情回话的白山同学,她的脸就像能剧的面具一样,具有瞬间让兴奋的九卫沉默下来的破坏力。阿衡的视线连忙从那边移开。 在店内的柜台那边,远咲学姊和青岚正在和店主老夫妇应对有方地聊天。因为这对老夫妇很爽快地借他们换衣服的地方,即使是远咲学姊,也不禁变得很有礼貌。「——嘿,这么说,这里的画全都是你们的孙子画的吗?」 「没错、没错。那孩子从以前就喜欢大海,那些画的主题都是大海。可是你们瞧,画得很棒吧?或许是我们家人的偏心啦,可是这些画有得过奖哦!」 「是啊,我觉得是很棒的画哦!」 青岚柔和地笑着点头。看起来不是在说客套话。数幅挂在柜台和店内墙壁上装饰的水彩画,每一幅都是以大海为主题,连不太懂画的阿衡,也直觉性地受到那些画作吸引。 哦哦——他一脸佩服地大致浏览了一遍。充满希望的早晨之海、让人产生乡愁的斜阳之海,从波涛汹涌的冬季之海、到风乎浪静的春天之海等等;明明主题都相同,却不会让人觉得腻。若是那对老夫妇的孙子,年龄应该和大家差不多,却能画出这么多的作品,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才能吧,也可以证明对方爱海如痴。 当阿衡在思考这种事时,伊织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开口问道: 「对了,九卫,你说你不知道有大海存在嘛。『囊界』里面没有海吗?」 对于这个问题,九卫的回答极度简单明了。 「我不清楚。」 「……怎么会不清楚。」 「无知的人类啊,别小看『囊界』。『囊界』和这个『外界』是一样宽广的。为什么九卫一定要对所有的事物都很清楚啊?难道你们敢说自己知道这世界上的所有事物?」 原来如此,阿衡点了点头,插进了两人的对话中。 「换句话说——说不定有类似大海的事物存在,但因为『囊界』太宽广了,所以你也没实际见过。你就是这个意思吧?」 「不但没看过,也没听说过。天空、沙漠、荒野倒是很多啦。我是不知道为什么啦,但在『囊界』里面没什么水,更别说是大量的水了,这根本难以想象啊——呵呵!」 或许是回想起看见大海时的亢奋,九卫掩嘴而笑。阿衡愣愣地盯视着从未如此多话的九卫瞧—— 就在此时,他发现有个人伫立在杨杨米旁边。 对方像是女高中生,身材高眺纤细,神色柔和的眼眸,瞳孔是深茶色的,晒黑的鼻尖略微脱皮。她穿着t恤搭配剪短的牛仔裤,一派轻松的打扮。而且衣服都被太阳晒得严重褪色了。 「…………」 对方鲁莽的视线毫不客气地望向这边,阿衡不由得闭上了嘴,正面回看着她。在不到数秒的时间里,两人不发一语地彼此对望。 「哦,小汐,你今天回来得真早,」 少女缓缓转向店主的方向。她的肩上挂着滴着水的鱼篓。她再次瞥了阿衡他们一眼之后,走进了店里。 「……请收下。」 「哦哦,每次都麻烦你了,小汐。学画学得还好吧?」 画?所以,这位被称为小汐的少女,就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孙女啰?尽管知道这样很失礼,阿衡依然忍不住端详对方晒黑的侧脸。不论是她结实的身体,还是粗糙的指尖,都让人觉得与其握画笔,倒不如拿鱼叉还比较适合。 此时,小汐的视线再度望向阿衡。两人的眼神又对上了。在阿衡暗叫糟糕之前,她先缓缓开口说话了: 「欸……」 小汐一边走近这里,一边用难以读出她心思的眼神,环视着他们一行人。 「……刚才你们在聊什么?」 阿衡不解地眨了眨眼睛说: 「……咦,就、就算你问是什么,我也——哪个话题?」 小汐那张晒黑的脸蛋,浮现出淡淡的疑惑。她不是不知道阿衡在说什么,而是——一副不晓得该怎么向阿衡询问的表情。 沉默半晌之后,小汐再度开口说: 「你们刚才说的,那个叫做囊界的话题。」 阿衡确实地感觉到空气冻结了。 不是自己身边的空气,而是位于阿衡的斜前方,坐在九卫旁边的白山同学四周的空气,以彷佛能做冰雕股的气势冻结起来。在此同时,九卫身上释放出能划开薄纸的锐利杀气。 九卫脸上的表情犹如地盘遭到侵犯的猫,她开口质问: 「——怎么,你知道『囊界』的事吗?」 就阿衡所知,知道『囊界』这个词汇的人类,仅有『图书馆社』的成员们而已。其它知道此事的都不是『人类』——而是阿赖耶识。 眼前的少女,应该不可能不是人类吧?怎么看她都是个普通的人类,最重要的是,她是那对经营这家店的老夫妇的孙女。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出现那就算了,再怎么说也不可能预先准备好一对『深信对方是自己孙女的老人家』。 小汐不理会阿衡的困惑,依然以悠闲的口吻说: 「不知道。我只是,那个——莫名地觉得很在意而已。」 阿衡有意无意地瞥视远咲学姊,总觉得自己听得见脑中的思考齿轮高速回转的声响。远咲学姊眨了一次眼镜后方的那双眼眸之后,很干脆地回答对方: 「那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话题啦。我们是文艺社的人,只是在讨论下次要写的小说题材。你有兴趣吗?」 提起撒谎骗人的话,无人能出远咲学姊之右。经她这么反问之后,小汐摇了摇头说: 「不,我只是有点好奇那是什么而已。嗯,请你们别太在意。祝你们玩得愉快。」 小汐说完这些话,随即背向阿衡他们,走到店内深处去。 白山同学确认她的身影消失后,猛然回过头看阿衡。她把身体从杨榻米上的桌子探了出去,脸上充满着不安与混乱的神情。 「那、那个、那个人,怎么、为什么对『囊界』的事——?」 她这一段断断续续的话,正好替『图书馆社』的众人提出了疑问。 为何那名少女会对『囊界』这个词汇感兴趣呢? 青岚露出困扰的表情,放低音量说起自己的意见: 「……不知道。感觉上她只是想问问而已,但又感觉好像她隐瞒了什么。或许我们应该更深入追问才对。你认为呢,朱游?」 即使小汐已经走掉了,远咲学姊敏锐的视线仍然直直地盯视着店内深处。 「由于情报不足,所以我现在无法回答。假如那个女孩继续跑过来和我们接触的话——或许到了那个时候,大家就必须要小心了。」 别说是无法消除白山同学内心的不安了,远咲学姊的说法根本是在火上加油。白山同学的视线显得很困惑,她来回看着店内深处和阿衡的脸。阿衡很想纾解她心里的不安,但自己的脑袋在这时候似乎无法灵活运转。当阿衡在组合各种词句时,远咲学姊像补充似地说道: 「没差啦,等事情发生的时候再去担心吧。毕竟这次可是难得的假期呢,好了,那么我们差不多该离开啰。」 确认过大家没有异议之后,远咲学姊站了起来。『图书馆社』的成员们虽然还是无法释怀,但还是遵从了她的指示行动。 ◇ 白墙——他们脑海里首先浮现出这个词汇。 这指的是阿衡他们要住的别墅。 因为住宿费便宜得不象样,他们还以为一定会住在破旧的房屋里,但实际上远咲学姊带他们过去的那栋别墅,散发出从山丘上睥睨一切的气势。尽管那栋别墅既歪蒙华也不壮观,却别具朴实之美。 「哦哦……!」 眼睛发亮的九卫,伸长了脖子来回眺望那栋白墙住宅。白山同学之所以没有出言警告她,是因为她的表情也大同小异,彻彻底底地目瞪口呆。远咲学姊毫不在意他们的反应,打开了玄关的门扉。 「大家请进。」 众人踏进和玄关一体成形的客厅。墙边有电浆电视,苔绿色的沙发环绕着它,高雅的木纹地板一尘不染,白色橱柜上倒放着厌觉很昂贵的玻璃杯。 此时,九卫已经忍耐不住了—— 「九卫知道哦,这里就是那个吧,叫做『宫殿』的地方,」 大声喊叫的九卫冲出去。前所未见过的华丽装潢,似乎完全超出她的想象。白山同学诧异地发出了「啊」的一声,听见声音的九卫紧急煞车,转身高举『夜房』说: 「请稍等一下,白大人!我听说『宫殿』里面设有许多陷阱,九卫先去亲身确认看看!」 九卫胡扯些乱七八糟的话后,瞬间便冲进客厅深处消失了。单纯只是自己想第一个看内部一圈吧——这样的吐嘈空虚地消失在阿衡的脑海里。 乒乒乓乓,九卫的脚步声从二楼传了下来。远咲学姊一边抬头看着那情景,一边喃喃说道: 「……别打坏东西就好。」 白山同学只能用双手遮住脸,以像蚊子叫般的声音说着「对不起……」赔罪。此时,伊织举起了一只手发问: 「别管那家伙了——那个,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学姊?」 「什么事?」 「虽然我问得这么直接很不应该,但是,住在这里真的只需要那么一点小钱吗?」 伊织提出的疑问很合理,阿衡也正好在思考同一件事。在这么豪华的房子借宿,一晚就会让六位数的钱轻松飞走了吧?阿衡、伊织和白山同学所凑出的住宿费,实在无法让人相信足以支付。 走进客厅的远咲学姊拉开窗帘,并且打开了玻璃窗门。柔和的风经过绿色的草坪吹了进来。远咲学姊因那阵风而瞇细了眼睛,一面答道: 「你们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住宿费完全是公平分担的,之后也不会要你们补给其它的钱。」 嘴里说着「对对对」点头赞同的青岚,似乎和远咲学姊一样知道内情。 「因为我们的人脉关系,所以只要用很便宜的价格就能借住在这里哦,住宿费就跟一开始说明的一样,剩下的部分只要准备餐费和玩耍的费用而已,这一点我在旅行之前也说过了嘛。」 阿衡他们点了点头。青岚轻轻地笑了出来。 「这样应该没任何问题了吧——好了,接下来往餐厅吧,这下子正好,我们就在那边举行作战会议,然后吃午餐吧!」 「作战会议?」 「如果要过得开心,就得多做些准备吧?作战会议就是为此而开的啰。」 大家穿越客厅,踏入长长的通道。定廊和有阳光照射的室内不同,光源就只有脚边的灯光而已。虽然没暗到很危险的程度,但总让人觉得是很有气氛的走廊。左右两侧的雪白墙壁上,以规律的间隔挂着一幅幅画作,每幅画作都以大海为主题,感觉和先前挂在海之家里的画作很相似。 「………………你在干嘛?」 白山同学以冰冷的声音,叫了愣愣地望着那些画的九卫。 九卫猛然回神。她看着白山同学,眨了好几次眼睛,然后竖起大拇指说: 「请放心,白大人,到处都没陷阱!这里似乎不是『宫殿』呢!哎呀,九卫我也太马虎了,仔细一瞧,每个装潢都没什么了不起痛痛痛痛痛痛!?」 「对不起,远咲学姊,那么,请问餐厅在哪里?」 「……在这边。」 白山同学拉着九卫的耳朵,跟在远咲学姊的身后。阿衡和伊织一边注视着眼前的情景,同时暗自发誓一绝对不能惹白山同学生气」。 阿衡一走进兼备厨房的餐厅,不经意地抬头望了天花板,顿时愣愣地张开了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吊灯。另外还有只有在贵族宅邸里见得到的长桌,中央放了插着白色百合花的花瓶。 「到了,那么——」 远咲学姊坐在长桌的角落,轻轻地撑着脸。那是个特别适合她的姿势。 「大家都坐下吧。正如青岚提议的,我们来进行作战会议。」 阿衡他们遵循远咲学姊的指示,围着她团团坐。他们觉得很难冷静下来,因为从没有在这种长桌旁边坐下来过,所以也不知道是否有自己不知道的礼仪,让他们感到很介意。 「虽然说要开会,但该做的事倒也没那么多。总之,最重要的是……」 「是海!」 大声喊叫的九卫站了起来,她以诉说着「没错吧!」的强烈眼神,窥视着远咲学姊的脸庞。有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抓住九卫的后颈,硬是把她压回座位上。不用说也知道是白山同学,她的眼神彷佛是对教导小孩感到疲惫的妈妈。 远咲学姊一脸愉悦地观察眼前的景象,回了一句「也对!」之后说道: 「难得到海边来,我也很想享受玩水的乐趣。因此,我们必须先把该做的事都做完才好。首先是『打扫』、『购物』和『搬行李』,以及不在最初计划当中的『洗衣服』,也得一一搞定。」 「所以要决定工作分配啰?」 「对。『搬行李』只是把行李放到二楼的寝室去,立刻就结束了。问题出在购物上面。我想请熟悉这一带地理位置的青岚去。」 「这样的话,我想借用伊织的力量耶。我们人数这么多,多达三天份的食材,我柔弱的手臂是搬不动的哦。没问题吧,伊织?」 「是是是,我了解了,青岚学姊。」 伊织随意地挥了挥手,接受了青岚的要求。这两个人感情其实还蛮好的。两人外型虽然像小猫与狮子一样差异很大,但是性格豪爽的青岚跟个性意外纤细的伊织似乎很合得来。 「那么 ,你们那边就这么决定啰——我去洗衣服。因为只有我知道洗衣机怎么用。剩下的部分就是清扫了——」 远咲学姊偏着头凝视着九卫。其它成员的视线也很自然地聚集到她身上。如果拜托九卫扫除的话,该怎么说呢?感觉就像是拜托三岁小孩整理东西一样不可能。 「……干嘛,你那是什么眼神?对九卫我有什么意见吗?」 或许是那种莫名的可怜氛围传达到她身上了,九卫撇了撇嘴一脸不悦地说。阿衡移开目光表示没事之后,对着远咲学姊说: 「那,打扫就交给我和白山同学负责——」 「给我等一下,阿衡。你为什么把九卫排除在外?」 完了,被她发现了! 不安的气氛以九卫为中心而散发,白山同学慌忙掩饰起来: 「那、那个啊,九卫,你得在手提袋里休息才行吧?到海边去的时候,我会让你出来外面的,所以在那之前,你乖乖地在——」 她成功地失败了。「你乖乖地……」这种说法,对九卫而言,几乎就等同于对她说「你根本派不上用场,就什么都别做!」一样。九卫露出羞愤的表情,跳到桌子上直挺挺地站着,手臂交抱在胸前—— 「什么意思!难道白大人您认为九卫是那种会放弃被交代的任务,然后夹着尾巴逃走的窝囊废吗,九卫我当然不会做那种事!清扫也好、洗衣服也好、扫荡敌人也好,无论是什么工作,我都会完成给你们看!」 她拍拍扁平的胸部,大声地作出宣言,但没有任何人相信她。人有所谓的「适性」存在,这个道理即使摆到非人类的九卫身上也是一样的。 九卫的适性就是『破坏』,像是打倒和图书馆一样高大的怪兽或足出现在朦胧雾中的魔女,这方面的能力她可说是第一。但要清扫家里时,她的破坏力是完全不需要的。不仅如此,这种才能还很凝事,倒不如不在还比较好。 「……你听我说,九卫。」 话虽如此,要是直接对她说「你不在还比较好」的话,九卫不知道会抓狂到什么程度。该怎么表达才能让九卫理解呢?为了想出这个答案,就连远咲学姊也要迟疑好几秒。在那之后,她再次开口说道: 「既然你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那就让你帮忙好了。对吧,白山同学?」 「咦?」 「就把你负责的工作,一部分交给九卫帮忙吧。跟你在一起,九卫也比较开心,不论发生什么事,白山同学应该也能努力解决才对。就这么做吧,」 将她这段话修正成大家都能理解的话语之后,就变成了「九卫要是惹出什么麻烦的话,你要负责」的意思。 白山同学唇办半张,大脑停止运作。在那段期间,依然在长桌上环着双臂的九卫,一脸满意地点头说道: 「嗯,这样就可以了,远咲。你这家伙也很通达事理嘛。你现在总算注意到,像我九卫这样的优秀人才,是不能放着不用的吧。」 「算了,每个人的解读方式各有不同,所以我就不逐一表示意见了。那么,大家开始工作吧!请你多多担待啰,白山同学。」 「是?」 白山同学是这么回答的。她回答的不是肯定句的「是!」,而是疑问句的「是?」。但远哄学姊却硬是当成肯定句,接着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准备把自己的行李搬进房间。 伊织和青岚也跟着站了起来。阿衡站起来之后,凝视着表情空洞的白山同学,深深地叹了口气。 「……算了……我也会帮忙的。我们就尽量、那个、加油吧。」 「就是说啊,你也要好好工作哦,阿衡!嗯,但你不可能赢得过九卫啦!」 在放声大笑的九卫身旁,白山同学的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 顺利吃完午餐之后,『图书馆社』的成员们各自傲起了自己的工作。阿衡被分配到的工作是整理厨房跟餐具。 在不能交给九卫做的工作清单当中,排名第一的肯定是洗盘子。身为破坏神化身的九卫,就算只用指尖轻轻碰触,餐具、杯子搞不好就会灰飞烟灭。 话虽如此,也不能把不容易清理的场所交给她打扫。基本上,她到底知不知道。扫除。这个概念,就已经够启人疑窦了。如果对她说「把这里整理一下」,她似乎会把所有的物品全都打飞,然后满脸笑容地说「我整理好了」。因此——九卫跟负责盯着她的白山同学,一起在庭院里做浇水这种很简单的工作。 在发出「喀啦」的声响之后,最后一个盘子被收进了柜子里。虽然厨房宽阔得像是大家族在用的,但是水槽跟餐具都很干净。所以几乎不需要打扫。 「……那么,这样应该就完成了吧……」 在不安情绪的驱使之下,阿衡不由得自言自语起来。要说阿衡做了什么,他也只不过是用水冲了冲符合人数的餐具跟杯子,然后用抹布擦拭过水槽四周跟餐厅的长桌而已,在这一间闪闪发亮的餐厅里,他实在找不到其它事可做了。 阿衡离开餐厅,走向传出水声的浴室。阿衡和九卫身上被海水弄湿的衣服,现在正在斜取式滚筒洗衣机里高速旋转。远咲学姊坐在洗衣机前的椅子上,静静地读着文库本。似乎读得津津有味。 突然,她的视线轻轻地转向这边。 「你做完了?既然如此,接下来去你就和白山同学会合好了。整理庭院之后,打开角落的会章,把烤肉用具先拿出来。钥匙给你。」 「知道了。」 阿衡一把接下她丢过来的钥匙,朝客厅定了出去。当他走到通往庭院的玻璃窗门附近时,听见了九卫跟白山同学的笑声。 「够了,九卫,我说过别闹了啦!」 「啊哈哈哈哈哈哈,白大人您在说什么啊,九卫只是在做被交代的工作而已唷!您看,很危险哦,站在那种地方是会被喷湿的!」 「等等。欸,我真的要生气啰,」 说归说,白山同学的声音却是在笑。阿衡像是被从客厅的另一端半敞的玻璃窗门外传出的声音吸引似的,不由自主地往那边走了过去。 在午后的和煦阳光下,白山同学和九卫正在发亮的绿色草坪上嬉戏。 九卫的手上拿着水管,像是在追着正在逃跑的白山同学似地往草坪上洒水。看到九卫愉悦的笑脸,阿衡不禁心想,原来她也会有这种表情啊!而且,像这样把水喷到白山同学身上的行为,对于平常忠于主人的九卫来说,根本是让人难以想象的事。 不过,他立刻就发现那是自己的误解。九卫压根没打算要弄湿白山同学。即使弄湿也只弄到脚边为止,她一边注意不让水喷溅到白山同学的衣服上,一边小心翼翼地喷出水柱。 这大概就跟小猫只会轻咬饲主的手一样。白山同学或许也知道这点,她像是在跳舞般,以愉快的步伐闪避水柱。水花反射阳光,点缀着白山同学的舞蹈,她那草帽之下的笑容,比太阳更加耀眼。 白山同学发出爽朗的笑声,转向九卫说: 「我说过叫你别闹了!真是的,既然如此——」 「您、您做什么啊,白大人,这样不就没水了吗!」 她冲到水管的根源处,转动水龙头把水关掉了。追着白山同学的水柱变得愈来愈弱,在九卫的手停下来的瞬间,白山同学抓住水管,用力地把它朝自己这边拉过来。 「啊!」 九卫手中的莲蓬喷嘴像是弹开似地笔直朝着白山同学的方向飞过去,白山同学伸手抓住它,然后露出戏谵的笑容。她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说:怎样?我也可以这么有魄力哦,她的模样好可爱啊! 「你觉悟吧,九卫,这次轮到我啰!」 攻守交换,在捉迷藏中当鬼的白山同学,毫不留情地将水龙头开到最大,莲蓬喷嘴的刻度从『淋浴』调成『喷射』,白山同学双手握住它,扣下开关,水柱便以惊人的气势破空射向九卫。九卫连忙往旁一跃躲开了,然后她就这么开始在庭院里来回奔逃。「哎呦,等等,九卫,你不可以动,这是命令哦!」 「我做、做不到——很抱歉,白大人,我没办法遵守您这个命令啦!」 「啊哈哈哈哈,九卫你跑得真快,好厉害、好厉害!」 不论是追人的人也好、被追的人也好,各自都笑得很开心——直到拥有刀片般压力的水柱追着九卫,喷中中途碰到的阿衡脸上那一瞬间为止。 啪嚓!阿衡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原来只要有强烈的水势,水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啊——阿衡一边倒下一边思考。 后脑勺猛然撞在地板上,发出叩砰的声响。激烈的痛楚正从脸部和役脑勺夹击着阿衡的脑袋。他之所以会立刻伸手去用力摩擦脸部,并不是因为他摔昏了,而是拜经验所赐。受到「每天一定会遇到一件倒霉事」的『诅咒』折磨,他已经拥有一旦发生倒霉事的时候,知道该如何减轻痛楚的技能。 「——————」 哗啦啦啦啦,白山同学一边浪费着水资源,一边露出了像是司机撞到人时的愣怔表情,伫立在原地。 「唔?阿衡,你在这种地方干嘛?你想要一起玩水吗?」 九卫将双手撑在草坪上蹲下来,偏着头这么说。阿衡想要回答她,但却发出了「咳哈呼咳」的奇妙咳嗽声。他感觉自己的鼻子好像也进了水。 「阿……」 过了一会儿,白山同学才发出声音。她丢下水管,脸色发青地要冲向阿衡。 「阿衡对不起,那个那个,我完全没想到阿衡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怎、怎么办,阿衡被喷得湿答答的——呀啊啊!?」 依然持续在施放高压水流的水管,在离开白山同学手中的瞬间,便有如垂死之蛇般到处乱滚。 「等等,哇,停、停下来,九卫。」 「啊哈哈哈哈哈,这种有趣的滚动法是怎样啊!啊,白大人您看见没?刚刚彩虹出现了耶!」 就傻眼的阿衡所见,两人的衣服渐渐湿到好笑的程度了。慌张的白山同学拚命地想去压住暴走水管的颈部,完全忘记了有水龙头的存在。九卫则是在拍手大笑。 现在不是看的时候了。阿衡迅速地站起来,拜水喷得到处都是所赐,他从光滑的地板上冲出去,转动水龙头给了水管致命一击。 剩下来的只有抱着挂掉的水管呆坐在地的白山同学,以及用「什么嘛,已经结束了吗?干嘛多管闲事啊?」的眼神,注视着阿衡的九卫而已。水珠滴答滴答地从草帽上滴下来。白山同学以彷佛草食动物般的眼神,询问着阿衡该怎么办。阿衡搔搔脸颊,打算要说「总之先去换衣服吧」时—— 「衣服洗完啰。你们这边的情况如——」 远咲学姊出现了。 该说是名不虚传吗?远咲学姊看见眼前的惨状,一瞬间就理解状况了。她缓缓地眨了眨眼镜下的眼睛,然后环起手臂。 「你们这些人——」 远咲学姊以令人战栗的机械性声调,喃喃地说道: 「以为增加我的工作量,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吗?」 ◇ 在寝室里换完本日第二次衣服的阿衡,边用毛巾擦头发边打开了门。 二楼的『男生房间』跟『女生房间』之间,大约隔了三间客房。从寝室出来的阿衡,稍微将视线投往距离数公尺之处的女生房间。这并非阿衡心中怀抱着不纯正情感的关系。 而是因为远咲学姊在把淋得湿答答的白山同学跟九卫带往女生房间时,说了很让人在意的话—— 「啊啊,对了,这下子机会正好,我有东西想给你们看哦,在换衣服时,顺便让你们试试看那个好了——」 那段话实在很让人在意。若只提到『想给你们看的东西』的话,倒还可以无视,但『让你们试试看』这句话,却让他有股不好的预感。 远咲学姊很喜欢白山同学,若是能让她烦恼、焦躁、害羞的话,要学姊花再多力气她都不嫌累。但还有九卫在,她应该是不会公开性骚扰吧?而且基本上,『性骚扰』这个行为本身就已经违背远咲学姊的美学了。美丽的花朵不是拿来摘取,而是用来欣赏的,这应该才是那个人的方针。所以,照理说是不用担心到那种程度才对—— 当他思索着这样的事情时,九卫的怒吼声穿透了女生房间的门扉。 「不要!为什么九卫非得穿那种东西啊!远咲,我之前也说过了吧,九卫有『九芒得』这件正统的制服啦。」 「谁教你把那件制服弄得湿答答的?后来背心也湿掉了,现在只剩下这些衣服可以换啰。」 「骗人!照你的个性,应该会准备很多替换的衣服吧。你只是想要叫九卫穿上那个,所以才会这么说的,」 「……你偶尔也很敏锐呢。没差,无论是哪个原因都行,你快点换上吧。」 「我说不要,你是要我说几遍才——」 「我说啊,不穿这个就没办法去海里游泳哦?法律是这么规定的。」 「唔呃——」 讨论得真激烈。他似乎能够看见被夹在中间的白山同学,显得不知所措的样子。阿衡忍不住直盯着女生房间的门扉。 「总之,九卫打死不穿那种衣服,把『九芒得』还给我啦!它在哪里?在楼下房间的什么地方吧……」 「啊!九、九卫,等等!」 在那声大喊之后——女生房间的门像是弹出来般地被打开了。 九卫从里面滚了出来。她有两个地方跟平常不同。 第一,她几乎全裸。她看起来十分不成体统地只穿着一件内裤,像个拒绝洗澡的幼儿般挥舞着手脚在做抵抗。以前她应该是全裸不穿衣服的,这或许是白山同学受不了而叫她穿的吧? 第二,白山同学正搂着她的腰,口中说着「真是的,你给我听话点!」而束手无策中。 然后,那个白山同学也做着跟平常完全不同的打扮。 ——简单来说,就是只穿内衣的模样。 她身上只穿着几乎与白皙肌肤同化般的素面胸罩与内裤,很辛苦地想压制住闹个不停的九卫。这跟先前在庭院里发生的光景很像,但在阿衡心脏受到的震撼力上,却有着决定性的不同。 「~~~~~~~~~~~~~!」 心跳急遥加速到让他怀疑自己会就此被炸死,他知道全身的血液都集中部脸上了。不可以看下去的理性,跟想把这场景刻在脑中的本能,正在阿衡的脑中反复交战着。 「我——不——要,放开我,白大人!」 「就跟你说不行啦!你想在海里游泳吧,既然如此,不穿那个就不行!你不可以裸体游泳啦!」 就在此时,九卫的眼睛捕捉到了阿衡的存在。她一副像是溺水者连稻草也抓的表情,伸长了脖子求救: 「啊,阿衡,你也替我说说话啦!九卫才不需要那种布条咧!」 「够了,九卫,我不是常常跟你说,不可以给阿衡添麻烦吗?」 说到这里时,白山同学僵住了。 「——阿、衡?」 白山同学以像是能听到齿轮转动声的动作,缓缓地望向阿衡。那个动作成了最后一击。 为了压制大闹的九卫,激烈地活动双臂并不是件好事。白山同学原本就快掉下来的胸罩肩带,随着她缓慢的举动,轻轻地从她的手臂上滑落而下。 会让人倒 吸一口气的白皙肌肤,以及呼之欲出、曲线玲珑的胸部,奔入了阿衡的视网膜。 似乎连隔壁县市都能听见的惨叫,在别墅之中回荡。 「……算了,就当成是不可抗力的事件吧。」 在白山同学冷静下来后,远咲学姊以冷淡的眼神这么说着。 在跌坐墙边的阿衡脖子旁,『夜房』正插在距离它不到五毫米之处。 这当然是九卫的杰作。连亲吻都不懂的九卫,似乎也知道看见白山同学的肌肤代表什么意思。抱着自己的裸体颤抖的白山同学,彷佛像是快被强暴的少女一样,那开启了九卫的攻击冲动,让她直线冲过去攻击阿衡。 将『夜房』架到阿衡的脖子上后,九卫以威吓的声音这么说: 「给我闭上眼睛。忘掉它。没问题吧。」 阿衡不禁觉得,光是自己的头没被砍掉就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看见僵硬地点头的阿衡,九卫从喉咙发出了「喀」二臀,便迅速转身去保护白山同学,又回到『女生房间』里了。 远咲学姊毫不犹豫地走近跌坐在地的阿衡。 「我多少有所觉悟了,但没想到头一天就弄出状况啊!」 在远咲学姊的口气中,不免混入了带有叹息的声音。虽说不是自己的责任(应该吧),阿衡还是产生了罪恶感。他不禁说出了「对不起」。 「你道歉也不会修好它啊——算了,这种程度的话应该能够修好吧。」 说完,远咲学姊将手伸向了『夜房』—— 「嘶!」 像是摸到静电般,她的手指弹了起来。 『夜房』依然插在墙上,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注视着『夜房』刀柄的远咲学姊的眼中,浮现出看见危险物品的神色。 「这是——」 「哦哦,这个啊,不能使用的人打算拿它时,好像就会弹开的样子。」 顺口回答后,阿衡很随便地伸出手,握住了『夜房』的刀柄。什么事都没发生。尽管不能使用那个能力——『变化砍劈的属性』,但阿衡却能使用九卫跟白山同学共同行使的『领域』或『九绝门』。 阿衡干脆地拔出『夜房』后,远咲学姊像是在叹气般地说: 「真不傀是白山同学愿意信任的人呢,平泽?」 她并没有在取笑他,而是说得很认真,所以阿衡就那样握着『夜房』,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才好,而远咲学姊也不打算等待他的答案。 「可是啊,你最好别认为自己是最了解白山同学的人比较好哦,就算你多少知道一些白山同学的事,也绝不可能理解她的一切。」 「——————」 阿衡倒吸了一口气,看着远咲学姊。她依然以面无表情、让人读不出心思的模样,接下了阿衡的视线。 自己理解白山同学的一切——他从没有这么想过。 但是,他是偷偷怀有在『某种程度』上有所理解的自负。譬如说,阿衡知道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的秘密。他知道其它人所不知道的秘密——从『袋子』里可以拿出拥有者所想要的各种东西。 不过,他果然还是不可能知道白山同学的所有秘密。 他有着与自负同量的羞愧。想更深入了解、想分享白山同学的所有秘密的那种自我,的确存在于阿衡之中。但阿衡也相当理解,那么做将会伤害到白山同学。 所以,他无法更深入了解白山同学。那种进退两难的挣扎,存在于阿衡心中。 而远咲学姊的话,确实地贯穿了他那种进退两难的心境。 「这是……什么意思?」 阿衡好不容易挤出了沙哑的声音。远咲学姊微微瞇细眼睛说: 「就是那样的意思啰。我知道你所不知道的白山同学。很了解哦!」 「…………?」 「看过这个之后,你应该就会明白我的话了——白山同学,你准备好了吗?」 站到女生房间前,远咲学姊朝着门如此发问。白山同学呆呆的「欸……」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换、换是有换啦——刚才说的是认真的吗……我、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那样的借口在遇上远咲学姊时,当然是不适用的。 「只要实际让人看到的话,就算你不愿意也会做好心理准备的啦。好了,快点——」 远咲学姊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打开女生房间的门,便直接凝固在原地了。就像是哥白尼想到地动说、牛顿目击苹果掉到地面上的时候一样,那样的沉默飘散在远咲学姊的四周。 「…………………………真美好啊!」 远咲学姊如此低语后,走进了女生房间里。被留下来的阿衡在一头雾水的状况下,倾听着从里面传出来的对话。 「有什么好害羞的?明明这么棒耶。」 「不,可是,这个,该说是让人有点害羞呢,还是太裸露了呢——」 「不这样的话就不可爱了吧?好啦,别再犹豫了,快点出来吧。」 远咲学姊从女生房间里出来了。她拉着白山同学的手,打算把她硬拉出来,但却进展得不顺利。从房外能看见白山同学那白皙光滑的上臂,试图向远咲学姊做最后的抵抗。 白山同学的抵抗最后以无用告终,她从房间里被拖了出来。 ——她穿着泳装! 阿衡的呼吸再度停止了。 「……唔唔,不、不要一直看我啦,阿衡……」 白山同学想要遮住自己身体,脸蛋红成一片。她看起来比刚才穿着内衣被看到时更加害羞,应该是因为她体认到这次算是出自于自己的意志穿给阿衡看的关系。阿衡也和刚才不一样,这次他毫不客气地注视着白山同学的泳装。 那是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纯白比基尼造型。为了隐藏住胸口的暗扣,上面点缀着华丽的蝴蝶结,那种蓝色将显目的白色衬托得很美。每当白山同学动起来时,腰边的泳裙和装饰在那里的可爱蕾丝就会摇曳起来。 这世上竟然有光看就会让人感到幸福的事物存在,这种事他根本连想都没想过。 远咲学姊的话真是毫不虚假。 太美好了! 真的是美好得不得了! 不过—— 「…………呃,那个,刚才的话跟这个有什么关联吗?」 一边注意着别让心脏的狂跳传达到声音里,阿衡一边这么询问远咲学姊。阿衡不可能知道白山同学的全部——他摸不清学姊那句台词的真正含意。 远咲学姊「哎呀」一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说道: 「平泽,你看过白山同学穿泳装的样子了吗?」 「不,没看过——咦?难、难道说,我所不知道的白山同学是指……」 「就是现在的这个白山同学啰:不是我要炫耀,这套泳装全都是我搭配的哦!如何?这样的白山同学,你根本作梦都想象不到吧。」 面对说得骄傲无比的远咲学姊,阿衡体验到了有如灵魂出窍般的脱力感。自己警戒、紧张到那种程度,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那个,阿衡……」 想着这种事的阿衡,被白山同学提高的声音拉回了现实中。一面忐忑不安地拨弄着胸前的蝴蝶结,白山同学一面用上仰的眼神问道: 「呃,那个——你、你觉得怎样?」 「欸?」 当不懂话中意义的他这么反问后,白山同学的脸蛋羞得更红了。 「我、我这身打扮,会、会不会很奇怪?」 此时阿衡才总算发现,白山同学是在问他对自己的泳装 模样的感想。阿衡点头如捣蒜地说: 「当、当然不会,很适合你哦!那个、很——可爱。」 「咦?」 这次轮到白山同学反问了。微微歪着头的白山同学,那双露出诧异神色的眼睛,正直直地望着阿衡。 「你刚刚说了什么,阿衡?再、再说一递?」 「………………我说,那个……」 他的脸渐渐红了起来。白山同学则静静看着几乎快要无法呼吸的阿衡。阿衡马上就发现时问拖得愈久会变得愈害羞,于是他深深地吸一口气—— 「很、很可爱哦!非常可爱!」 ——说出了这样的话。 在那瞬间,白山同学的脸上充满喜悦之情。 那是耀眼到令人难以直视,连别人都会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惹人怜爱的笑容。她抬起了头、紧紧地握住双手,在睁得大大的眼睛中,充满了光看好像就会变得幸福的神色。 「谢、谢谢你,阿衡。我好开心——」 她羞红了脸,即使如此,白山同学真的是很开心地微笑着。光是看见那个表情,就令人心跳数急速上升。阿衡搔了搔变热的脸颊,别开了眼神。 白山同学害臊地将指尖互相绕来绕去,接着突然看向远咲学姊,很有礼貌地朝她低下了头。 「远、远咲学姊也是,谢谢你。谢谢你替我选了这么棒的泳装。」 直接被闪亮笑容击中的远咲学姊,什么话都没说。她连动都没动。 「……………………」 「?请、请问,你怎么了吗?」 远咲学姊没有回答。她用解开了宇宙、生命、以及万物奥秘的哲学家般的表情,直盯着露出纯洁笑容的白山同学不放。 从她的鼻子里,嘶——地流下了一道鲜血。 「呀!?」 在不小心叫出声后,白山同学小跑步到阿衡附近,躲到了他的背后。阿衡感受到白山同学压在自己背上的手正在微微发抖,他畏畏缩缩地叫了叫完全不动的远咲学姊。 「远咲学姊?喂——有人在家吗?」 远咲学姊还是没回答。鲜血从她的鼻子里滴了出来,整个人像雕像一样定在那里。 那是感动至极而昏过去了——两人整整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才注意到是这么回事。一旦察觉这点后便会发现,直接站着昏倒的远咲学姊,表情的确像是在表述下面这句话一样—— ——「吾之生涯,无悔无憾。」(编注:出自「北斗神拳」里,拳王拉欧的遗言。) ◇ 「……不管怎么说,这未免也买太多了吧?」 单手各拿三袋,共计拿着六袋塞得满满的超市塑料袋的伊织,用烦躁的声音这么说着。 不过,青岚若无其事的脸却没有变化,将清空的手推车放回原本的场所之后,推开了超市的门。 「没办法,我们没车,所以一次把需要的东西部买完会比较好。你也不喜欢多跑几趟吧?」 「既然如此,青岚学姊也该帮忙拿一些吧……」 「哎呀,你居然想叫柔弱的女生拿那么重的行李哦?说这种话会没有女人缘哦,伊织。」 伊织维持着失望的表情穿过超市大门,走到外面。「说什么都没用吧」的死心态度,让他闭上了嘴。 外面依然炎热。从高空俯视着雨人的太阳,火辣辣地晒着伊织的脖子。抱着总计约有二十公斤的塑料袋,就连要擦掉流出来的汗都做不到。 青岚抬头望着那样的伊织,突然邪邪一笑。她迅速伸出手,抓下了两个塑料袋。 「啊?」 「开玩笑的啦!我会拿一些的,毕竟我是你的学姊嘛。」 青岚爽朗地笑着,并且动作轻盈地离开伊织身旁往前走。伊织边苦笑边追了上去。他们走在一直线延展到青空另一端的道路上,没有重点地闲聊着。 「话说回来,你那样也只有雨袋啊?这种时候应该要公平对分吧?」 「你块头这么大,却很爱计较芝麻小事耶。好,我知道了,就这么做好了!」 「你要怎么做?」 「抵达别墅那边后,我就献吻给你当奖赏。这样可以了吧?」 青岚让头发跟猫一样的翘起来后,用和猫一样的恶作剧眼眸,抬头望着伊织的脸。 伊织接收到那道视线之后,陷入了沉思。 她大概没在开玩笑吧。假使伊织在此表示赞同的话,她便会遵照宣言,在抵达别墅时夺去伊织的唇才对。 葛叶青岚是个亲吻魔人,亲吻别人是她的嗜好,这是她所具有的令人头疼的性格。她并不会去区分同性异性,阿衡、伊织和白山同学也都目击过她亲吻友人远咲学姊好几次了。唯有白山同学无论看几次都还是不习惯那情景,每次青岚靠近远咲学姊的唇边时,她都会满脸通红地看向地板。 所以,她会认真地来亲自己。 知道这点后,伊织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么回答她: 「我谢绝。」 「唔,你什么意思嘛,是想说我的吻不足以作为奖赏哦?」 「是啊,根本不能成为奖赏。」 「为什么?你不想亲吻吗?」 比伊织的身材小雨倍的青岚,迅速地绕到伊织前方,窥探着他的表情。那双大大的眼睛,就像是小恶魔般闪闪发亮。伊织一脸困扰皱起眉头,绕过青岚往前定。 「假使亲吻的对象是喜欢的人的话,那我当然想啦。但青岚学姊又不是那种对象。」 「你真没礼貌。怎么,你是那种认为『初吻要留给喜欢的人』的类型哦?」 伊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问这种问题。他苦笑着说: 「这个嘛,呃,一般都是这样的吧?」 「是哦。我以为男生是走务实路线的耶。就是当眼前有食物的时候,不吃就会受不了——这种感觉。」 「你这种说法未免太过分了吧。不过也对啦,或许是有那种家伙存在没错,但从比例上来看应该是少数啦。」 「所以,你好像是在那个大部分之中的啰。」 「我跟阿衡都是啊。」 青岚哼笑了一声: 「你真纯情呢。」 伊织的嘴角垂了下去。他和这位学姊的关系还不错,但每当看见她这种性格时,就会觉得她果然是远咲学姊的同类。伊织仰望天空——然后,他突然想到了报仇的方法,于是便立刻执行。 「对了,亲吻就不用了,但给我其它的奖赏吧!若是那样的话,我可以接受这种工作分配。」 「其它的?是什么?」 伊织从正面看着仰望自己的青岚的眼眸,直截了当地说: 「请告诉我来这里的目的。」 听见他这么说,青岚稍微睁大了眼睛,并没有立刻回答。确认过这点后,伊织毫不转移视线地继续说下去: 「在海边度假这种事,感觉跟远咲学姊的性格差得非常远耶。只为了游泳而特地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实在不符合那个人的作风。看起来,她跟青岚学姊你好像每年都会来的样子——你们一定是有什么理由才来的吧?我猜错了吗?」 「……嗯,是没错啦。」 情势和先前不同,出现大逆转,青岚回答得很沉重。果然被我猜到了!知道报仇成功后,伊织在内心中暗自得意。 「那,请告诉我理由。我早就习惯被迫参与那个人的计划了,这点倒是无所谓啦,但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被牵着鼻子走,实在让人觉得很不痛快。」 「……嗯——没差,说出来也是可以啦……」 青岚吞吞吐吐的语气,让伊织皱 起了眉头。就算远咲学姊再怎么夸张,应该也不会去做让人觉得有所顾忌的坏事才对。呃,至少他希望是如此。 「到底该不该说呢——我想,朱游肯定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但是这种事啊,我还是必须获得她的许可之后才能说耶。」 「请问,是那么重大的事情吗?」 「不是很重大的事情啦,但是那是私人的事情。我想想——思,那就这么做好了。明天早上,我跟朱游『有点事情』要外出。我会试着问朱游,看能不能让你们跟着一起去那里。这样可以吗?」 青岚所说的话,伊织到现在都还抓不到重点。其中或许包含了某些敏感的内容。没想到话题竟然朝这个方向发展,伊织除了点头之外,无法做出其它的反应。 「这样啊,那我知道了,就这么说定了——不过,那个啊……」 「?」 「你们还真是——把朱游想成很恶毒的人呢。」 青岚的嘴角,浮现出一种不是在责难,而是单纯属于「真是无可奈何」的笑容。伊织突然觉得很难为情,他一边踢着脚边的小石头,一边回答:「不是啦,我不是把她当成坏人哦。那个——我觉得,她是个在各方面都采取合理性思考的人。」 合理性。我的形容词用得真漂亮。原本应该会用『冷彻』、『冷静』、『冷酷』之类的,带有『冰冷』意义的词汇才对。 这种想法,恐怕也传达到青岚那边了吧。她轻轻地笑了。 「我不会加以否定哦。那女孩的个性的确不是亲切,甚至会被说成是薄情也说不定。不过,虽然这很理所当然,但朱游可是个普通的人类哦。她心中未必没有那样的情感。」 「……哦……」 「没差,等到明天你们就会懂了。」 经她以一本严肃的表情这么说,伊织根本无从辩驳。他带着依然难以释怀的心情,开始跟着青岚爬上石阶。矗立在小山丘上的别墅,已经近在眼前了。他们聊着聊着就抵达了。 打开典雅别致的玄关大门之后,两人进入了客厅。青岚一边把塑料袋放到桌上,一边往里面大喊: 「到家啰——我们回来啰——咦,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青岚之所以会傻眼地这么说,是因为远咲学姊横躺在沙发上。旁边的桌上放着她的眼镜,湿毛巾则覆盖在她的额头上。塞在那形状漂亮的鼻子里被染红的面纸,就像是在如实诉说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学姊,这该不会是……」 「不,拜托你别说,伊织,我不想让自己对朱游的印象继续幻灭下去……」 但,青岚的那个愿望也落空了——穿着泳装的九卫和白山同学,从定廊走了出来。 「啊,青岚学姊、伊织。你、你们回来啦?」 有蝴蝶跟装饰结白色泳裙式比基尼之上,披了一件连帽外套。注意到伊织的视线之后,白山同学红着脸拉起外套的开口。穿着稚气的洋装式泳装,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两人的九卫,跟她简直就是对照组。 青岚一边盯着那样的两人的身影,一边静静地询问着: 「——朱游的这副德性,莫非跟你们的打扮有关吗?」 明明是自己说不想幻灭的,青岚却又主动踏入了黑暗的真相里。答案当然是显而易见的,白山同学一边将手压在胸前,一边点头。 「那个,看见我跟九卫换上泳装站在一起后,学姊就突然倒下了。阿衡虽然将她搬到了这里,但意识好像还没恢复的样子。这、这、这应该要怎么办才好呢?」 「……我想,什么都别做就行了。」 像是对世上一切都感到疲惫般,青岚摇了摇头如此回答。伊织一边同情着这样的她,一边看着远咲学姊幸福至极的睡脸,思索起下面这件事—— ——这个人,该不会是为了看白山同学的泳装模样,才特地跑来这里的吧? 第二幕 白山同学与水中 蛇与少女的故事1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有一个很喜欢海的少女。 她住在海边。像是每天看着海长大的她,放学后几乎天天都会冲到海边去。要跳进海里时,她比任何人的动作都快;要从海中上岸时,她比任何人的动作都慢。她从没有在游泳上输过人,比任何人都还擅长抓鱼和贝类。 没有地方找得到比少女更喜欢海的孩子了。 夸张的是,就连冬天的海她也会很开心地冲进去。即使周遭的大家都摇头说「今天很冷,我不要去」,只有少女仍然一边闹脾气,一边将她的赤脚踩进海边的沙子里。 所以,没有能拯救少女的人类待在她身边。 当她觉得「奇怪,」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少女小小的身体,被潮水冲到距离陆地很远的大海里。她慌张地想要游回陆地,但手脚却无法灵活摆动。虽说她不会冷,但那也只是感觉上的而已。体温一旦被剥夺,身体的动作当然就会变迟钝——当时的少女实在太年幼了,很难注意到这点。 直到最后的最后,她好像都没有感到恐怖的样子。 她甚至连「会死」都没想到。 整个身体变得很沉重,脑中闪过「算了」、「随便啦」等等念头后,她便放弃活动了。仿佛像是抱住铅块般,少女微不足道的身体一下子就沉到了海底。海水灌进了她的喉咙深处。注视着在遥远上方摆荡的水面光线,少女最后想到的事是:啊啊,要被妈妈骂了。 「喂,你差不多该起来了吧!」 这样的声音,叫醒了少女。 她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即使她拚命地活动眼皮,视野却还是难以清晰。当她打算撑起上半身时,不知道是谁的手掌压住了少女的胸膛,阻止了她的动作。 「不要动啦。好不容易固定上去的『宿泡』会被弄坏。你用眨眼来回答吧。若是『对』的话就眨一下,『不对』的话就眨两下——你有意识吧?」 一下。 「那真是太好了。毕竟我没有这样用过呢。『泡沫都市群』虽然是强而有力的『领域』,但并不适合拿来救人嘛。」 她张开了嘴,打算要发问。这里是哪里、你是谁?她就要问出口的这些话,被眼前的人用手粗鲁地堵回去了。 「跟你说过别讲话啦。真是的,难怪人家说小孩子都不听别人说话。」 少女眨了好几次眼睛。她并不是想要表明意见,而是觉得很悲伤。 眼泪很辛苦地从其眼角滑落。那似乎替少女表明了意志的样子。眼前的人放开了少女的身体,「唉」一声地叹了口气: 「不要哭啦。真是受不了。我没有生气啦。」 虽然对方这么说,但眼泪这种东西是很难停下来的。在哭个不停的期间,泪水洗净了少女的视野。在只移动视线的状况下,少女总算能亲眼看到那个从刚才开始一直在跟自己讲话的人的模样了。 少女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怎么啦?我的样子很恐怖?」 少女并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随着冲击,将直视对方的眼睛睁得开开的。 在她眼前的是位女性。不过,对方却不是个普通的女性。 起码至今为止,她从来没见过下半身是蛇的模样的女性。 她根本就是怪物,但是少女并不觉得恐怖。因为那银色的眼睛虽然是纵切状的蛇眼,其中却具有知性的光芒。 过了一会儿,少女眨起了眼睛。两下。 「黑?你说不恐怖?哈哈哈哈哈哈,这还真是不错!」 丰满的胸部向后仰,蛇女发出了打从心底感到愉快的笑声。从她的唇间,可以看见整排跟鲨鱼一样呈锯齿状的牙齿。 「不过,这样正好。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吗?」 雨下。在那之后,少女再度转动眼珠,确认起周遭的景色。 这是个巨大的、半球状的空间。她只知道这点而已。不过,就跟眼前的蛇女一样,这个地方是自己目前为止从没遭遇过的奇妙场所,这点她倒是有着深切的理解。 原因是在少女的旁边,像是玻璃般的薄膜的另一端—— 正呈现出回荡着寂静的海底景色。 「你啊,已经死啰。」 「果然如此」的想法从某处掉了下来,在她的脑中着地。 不过,少女思索着——如果自己死了的话,这里应该是天国或地狱之一才对啊。如果是天国的话,应该会在闪闪发光的云朵上;如果是地狱的话,应该会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可是,这个场所却是一片静谧的水底。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蛇女当场缓缓地蜷曲成一团,像是靠在自己的下半身上一样,接着将不晓得从哪里拿出来的烟管含在嘴里。 「居然在冬天的海里游泳,原来还有做这种蠢事的小孩存在啊。算了,反正小孩每个都跟笨蛋差不多啦。你在海里溺水、沉下来,然后被我的『泡子』救了。」 她听不太懂对方在说什么。泡子是什么?她很想这么问,但凭借眨眼是无法发问的。 「被运送到这个『都市』时,你已经死了。起码你已经没有自发呼吸,心肺机能也快要停上了。把你变成『泡子』也不错,但我想用人类来做做实验。看看我的『领域』能变化到多精密的程度。就是那样的实验。」 她一点都听不懂。读取到少女的那副表情后,蛇女噗嗤一笑。自她口中漏出的气泡,像泡泡球般飘在空中。 「算了,简单来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哦。实验成功后,总算是让你复活了。所以你现在才会这样活着。」 活着。要让这句话渗透到脑里,必须花上很多时间。 溺水、死亡,明明掉到了不晓得是天国还是地狱的地方,却仍然还活着。她完全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勉强理解到的是—— 眼前的蛇女救了自己。 谢谢你。发不出声音,少女只以唇办这么说着。蛇女明确读取哋的话之后,不由得大笑。 「很好,多感谢我一点吧,从今以后,你就非得为了我做事不可啰。哎呀呀,与其认为是被使唤,倒不如想成为是在报答恩人,这样你做起事来也会觉得比较值得,对吧?」 少女老实无比。她眨了一下眼睛。毕竟是这个人救了自己的。对于帮助自己的人,而且还是救了自己一命的人,报恩也是理所当然的。她至今为止所读的所有童话故事中,也都是这么写的。 看到少女眨眼后,蛇女露出了有点惊讶的表情。 「……你没事吧?真的有听懂吗?」 的确是听不大懂啊!她很想听更详细的内容,当她为不晓得该如何表现那份意志而感到烦恼时—— 唔啊,出现了这样的声音。 那是从自己身上发出的声音。她打了哈欠。少女惊讶地眨了好几次眼睛。蛇女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少女——然后,她笑了出来。 「这也没办法,毕竟你差点死掉嘛。你尽管睡吧。麻烦的话题就等你能说话之后再说吧。」 没那回事,我会好好醒着听你说的——虽然这么想,但难以控制的睡意却像海浪般,夺去了少女的意识。眼皮就跟沙袋一样重。视野一被关入黑暗后,她就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了。不过,唯有在意识陷入黑暗前,蛇女在耳边轻声说的那句话,让她记得很清楚。 「不过,只有这点你千万别忘记——你已经是我的东西了。就算是在永恒的将来,这点也不会改变哦——」 ◇ 「小汐,有客人找你哦。」 听到祖母的声音,新岛汐睁开了眼睛。 跟父亲不同,祖父母是 以观光客为对象在做生意的——话虽如此,那也只是夏季期间的事而已,平常他们是经营食堂的。拜此所赐,他们的「海之家」中所供应的料理都广受好评,因而使海之家的生意兴隆,于是小汐每年一到夏天就会被叫去帮忙。 不过她并不讨厌这个打工。祖父母都是公私分明的人,所以也有好好付小汐打工费。既然如此,与其到完全陌生的普通咖啡店里工作,倒不如待在早巳熟悉的家人身边工作,反而还来得更好。 ——而且,离海也很近。 缓缓地眨过眼睛后,小汐站了起来。她对上了祖母的视线。 「嗯。我现在就去。」 「那是学校的朋友吗?」 「……算是吧。」 这样啊,如此微笑说着的祖母,大概拥有跟担心这个词构不上边的性格。沉稳悠哉的祖母跟可靠顽固的祖父,就像是拼图的图片般牢牢地接合在一起。有种两人理所当然会结为夫妇的感觉。 走到海之家的后门时,小汐开始稍微担心起祖母的悠闲作风了。 一般来说,不会有人把这家伙当作是自己的同学吧。 「所以呢?」 小汐将话题引导至此后,那个泡子歪着头,眨起了湿润的眼睛。对方那让人不太舒服的白皙肌肤跟光头,众集了周围的视线。受不了那种尴尬的气氛,小汐将泡子带到人迹稀少的地方。 「?————??————?——???」 走了一阵子后,那家伙是这么回答的。那根本让人区别不出是音效或声音。小汐一边把玩着晒伤的头发,一边用叹气般的声音说道: 「大姐是这么说的——也对啦。你不可能说谎。」 「???——?——?————」 「唉,很讨厌耶。那种事我又没做过,说不定会做不好耶。」 「————?——、??————???————」 「我知道啦。我没有想要违抗哦。只是觉得很讨厌而已。」 「???————??————?——」 「那还真是谢谢你啊,让我有信心多了。」 当她用毫无诚意的声音这么回答后,泡子撑起了小小的鼻子,挺出厚厚的胸膛。他或许是很想说「尽管交给我」吧?泡子们的外型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但这种地方却不令她讨厌。 「好了。那么,我们去工作吧。」 「??————??————??」 朝彼此点了点头后,两人穿过观光客,开始走向目标一行人的身边。 ◇ 被太阳晒得十分热的沙子,烫着阿衡的脚。 他忍不住想惨叫着后退,但即使后退,后方也只有被晒热的柏油路而已。但硬撑着忍耐一下后,脚底板便逐渐适应那股热度了。他抬脚迈出步伐,缓缓而大步地定近海边。 就在此时,阿衡被远咲学姊叫住了。 「首先要确保『据点』。插完海滩伞就铺上海滩垫。动作要快哦。」 这种工作是男生的任务,她的口气彷佛是从最初便注定如此一样。想也知道,伊织跟阿衡都没有抱怨,只是默默地遵从命令。这不叫做女尊男卑,而是叫做适才适所——他们硬这自己接受这种想法。 『据点』很快就设置好了,大家各自将带出来的行李堆在一起。其中最引入注目的——果然还是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虽然把它看成旅行袋并不奇怪,但是拿到海边来实在是太不搭了。 「……唔,还没好吗?还不能到海里去吗?」 九卫以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问着。穿在她身上的并不是平常的民族服饰,而是可爱的洋装式泳装。 设计上是蓝色与水色的明亮色调,下襬与肩头则装饰着很有女孩味道的荷叶边。尽管有些孩子气,但穿在九卫身上却适合得恐怖。她头上绑着两个圆滚滚的发髻,这是白山同学替她整理、方便游泳的发型。 「嗯,再稍微等等吧。大家一起过去会比较有趣吧?」 这么说的人,是当然也穿着泳装的青岚。跟散发着少女魅力的白山同学和九卫显得壁垒分明,她穿的是运动风的两件式泳装。在尺寸刚好的贴身泳衣与泳裤之间,她健康结实的腹部毫不客气地露了出来。几乎没有赘肉的胴体,就算说她是少年,说不定也不会有人起疑。 但,九卫就连青岚的忠告也听不进去。她等不及似地伸长脖子,全心注视着距离不到二十公尺的海岸边。 「白大人,请快点过来……!」 「真是的,九卫,不要那么急啦!」 连帽外套的袖子被拉住,使白山同学很伤脑筋地笑了。她缓缓地脱掉上衣、露出白皙的肌肤后,有点害羞地低下了头。其原因之一,肯定是来自于周围的戏水游客,特别是那些男性的视线吧。阿衡和伊织像是要阻凝那些视线般,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她。 她整齐地折好外套,将它放到海滩伞的下方。她的手突然间停住了。 黑色手提袋。 白山同学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动摇了一样。 闭上眼睛,白山同学微微摇了摇头。那是除了就在附近的阿衡外,没人会察觉的细微动作。在那之后,她封印住动摇的表情站了起来,朝着九卫露出微笑。 「好了,让你久等了。那我们过去吧。」 「遵命!」 用几乎会让周遭人们都回过头来的音量大喊出来后,九卫伸手抓住了黑色手提袋。她打算直接就这样冲出去。 「等、等等,九卫!?手提袋不可以带过去啦,」 理所当然地,她被白山同学给挡了下来。 「咦?」 九卫像是要向前摔似地停下来,回头看着这边,表情就跟突然被绳子拉住的小狗一样。不论是阿衡也好、伊织也好、青岚也好,甚至连远咲学姊都是用傻眼的眼神注视着九卫。像是在代替他们发表意见般,阿衡说道: 「你把手提袋带下去干嘛。一旦泡到海水,它势必会有所损伤吧?」 尽管它是里面包含着一个世界的不可思议手提袋,但外部也只不过是普通的人工皮革而已,香烟一烫就会把它烧出了一个洞。虽然盐水不会直接损伤手提袋,但它毕竟是每天部在使用的东西,最好还是别让它碰水会比较好。 他们还以为她至少会明白这样的道理—— 「……可是,九卫是『守护灵』哦?」 看来是不明白的样子。这家伙真是够了。 「『守护灵』是用来守护手提袋的存在。在没有特殊理由的情况下,我是不可以离开手提袋的。」 似乎是自己被自己的话给推入绝望了。九卫的表情渐渐变得黑暗,远咲学姊看着那情景喃喃说道: 「所以我才说我会看行李啊。你没听到吗?」 的确。在事前的协议下,远咲学姊成了负责看顾行李的人。尽管来到了海边,她好像还是对『游泳』这个行为没多大兴趣的样子。现在也只有她一个人没穿泳衣,以衬衫配裤子的装扮坐在海滩伞底下。 不过,那么做还是无法让九卫接受的样子。她依然拿着手提袋,闭上嘴伫立在原地。 「……那、那个,九卫。让我来看好了?手提袋。」 白山同学忍不住以细微的声音询问。这么说虽然有点失礼,但那真是个蠢问题啊。九卫像是很受伤般,严肃地直盯着白山同学: 「这是叫我丢下应该要守护的白大人跟手提袋,独自一个人去玩吗?」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可是,九卫你很想下水玩吧?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就非得跟手提袋分开才行啊。」 「九卫没办法跟 手提袋分开!」 她喊叫似地说着。那声大吼,大概是为了说服自己的理性吧。九卫拿起手提袋,像是要甩开一切似地背向海岸,朝这边走了过来。就连奴隶的脚步,应该都比她稍微轻快一点。 「…………白大人,请您一、一个人去吧。下水去玩吧。」 那个硬挤出来的声音,让阿衡丧失了打算说服她的动力。他并不是感到傻眼,而是领悟到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 「……喂。」 手臂被人拉住,使阿衡转向了那个方向。是伊织。青岚也同样拉住白山同学的手臂,将她带到与海滩伞有些许距离的场所。四个人将头靠在一起,低声地开起了作战会议。 「这下子怎么办?」 「该怎么做呢?」 「那家伙很棘手耶。由我们出面说服的话,她根本就不会听吧。假使白山同学能够说得漂亮一点的话,或许就另当别论了啦——」 「可、可是,我应该要怎么说才好呢?九卫在守护手提袋这件事上非常顽固,几乎连我的命令都听不进去。」 唔——四个人环起手臂思考着。在这么做的同时,阿衡稍微放心了下来。因为没有人说出要丢下九卫自己去玩这种话。 「喂,你们在干嘛!快点去玩啊!」但九卫根本不了解大家的那份体贴,就那样站在海滩伞下。她之所以会露出强忍痛苦的表情,简单来说是因为『可以在海里玩』的阿衡他们,待在『被绑在手提袋旁边』的自己附近,让她感到难以忍受吧。 此时,跟九卫一样待在海滩伞下坐着的远咲学姊,叹了声小小的气。她放下书名为《阿利亚。阿灵顿与恋爱中的死人》的文库本,站了起来。 「你们真的是文艺社的吗?」 走到这边时,远咲学姊以冰冷的声音这么说。 「?这是什么意思,朱游?」 「我是要你们好好读一读童话故事啦。听过《北风与太阳》吗?要说服那女孩的话,靠硬压是不行的,得从弱点下手攻击才行。」 四人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们跟央求要听故事的小孩子一样,注视着远联学姊。远咲学姊接收到那些视线之后,再度叹了口气,开始说明她的战略: 「听好啰?首先,白山同学跟平泽——」 首先,白山同学跟阿衡走近九卫。此时不可以忘记的是,要尽可能摆出极其灰暗的表情,不能让被丢在一旁的九卫产生敌意,非得让她想着「发生了什么事吗?」才行。 看见在海滩伞附近,无力地坐倒下来的白山同学,九卫皱起了眉头。 「……发生了什么事吗?」 成功!压抑住内心的喜悦,阿衡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们忘掉最关键的事了。这样是不能下水的。」 「什么?」 「那、那个啊,九卫,所谓的海啊,是非常、非常危险的场所哦。你或许不知道,但像鲨鱼、虎鲸、海豚、海狮之类的动物都会群众出没,一个人实在很难在海里玩耍啊。」 失败。就像在念稿子一样,第一次看到演技烂成这样的人。 不过幸好,九卫根本不懂得去怀疑白山同学。她不高兴的脸变得很僵硬,然后站了起来。 「它是那么危险的场所吗!?看起来那么有趣耶——不行,白大人!九卫不能让白大人去那样的场所!」 她伸手紧紧抓住了白山同学的手腕。真是预料之外的事态。当白山同学不晓得该如何将戏演下去而不知所措时,救援者出场了。那便是伊织跟青岚。 「可是,白山同学说什么都想下水玩耍耶,九卫。」 「对啊对啊。假使有人能成为她可靠的护卫的话,她就能安心玩耍啰。」 像是猛然想到什么似的,九卫抬起了头。「如、如果是那样的话,九卫就——」 说到这里时,她突然闭上了嘴。似乎是想起自己应该要做什么的样子。当她的视线缓缓转过去,直盯着手提袋不放时—— 「拜托你,九卫。」 白山同学将手抚上九卫的脸颊,让她的眼睛转向自己这边。 「跟我一起过去,然后保护我吧,你不在的话,我会因为太危险而不能去玩,而且也不开心。我想要跟你一起下水玩啊。」 这段话——并没有念稿子的味道。 白山同学的笔直视线,让九卫做出了像是在后退的动作。她断断绩续地说: 「可、可是,手提袋它、我非得守护手提袋不可,」 「手提袋的事就算了。」 那低声却清晰的声音,让九卫闭上了嘴。白山同学放下手去紧握住九卫的双手,愈说愈激动。 「这里不可能会有人想抢手提袋,远咲学姊也会帮我们看着它。而且——我们就稍微远离手提袋一下子吧。最重要的是,九卫,我想跟你毫无顾忌地玩一场啊。不行吗?」 九卫微微倒吸了一口气。白山同学的话像是讥她受到冲击般,睁大了眼睛。为了掩饰住这点。她低下头发出了声音: 「并、并、并不是、不行啦——」 「既然如此,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能够拒绝白山同学用低喃的声音、上仰的眼神所做出的恳求的人,究竟存在于哪个世界呢?换做是自己的话,就算她乞求的是「你愿意去死吗?」我可能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吧。阿衡带着些许羡慕这么想。 尽管如此,九卫还是犹豫了一阵子。她在身为『守护灵』的自傲与对白山同学的敬慕之间挣扎,来回看了手提袋跟白山同学好几次。 不久之后,他们听见天秤的平衡倒向单侧的声音。胜负或许从最初就摆在眼前了。若将粗糙的手提袋跟伫立于梦幻中的白山同学摆在一起,问人想待在哪一个的身旁的话,答案根本是早就决定好的。 九卫无言地靠近手提袋,将它抱起来推给白山同学,开口说: 「白大人啊白大人,我九卫的白大人,请您务必允许在下的祈愿。过去的神之时代用来斩杀蛇额,连八歧大蛇及其亡骸都可劈碎吞噬的大绳。请您务必将贰式武装?『九大蛇』赐予在下。」 这种如歌咏般的话语被称之为『领域宣言』,是为了让『囊界』的法则在这个世界显现的过程。它深深地反映出使用者的心象世界,是一种被称为『领域』的力量。九卫的能力透过和白山同学的共同宣言而发动。 「——奉『九绝门』之名,淮你所请,我的九衔。」 吐了一口气的白山同学诵唱回复之后,将手伸人手提袋里。她从里面拿出一根鞭子。 就跟其它的『九绝门』兵器一样,那根鞭子散发出异样的气息。握柄与本体颜色漆黑,表面偶尔出现活体般的蠢动。在鞭子尖端上,装饰着一颗模仿蛇头的重石,彷佛和真正的蛇一样精巧——当阿衡这么思考的时候,蛇头突然睁开眼睛,「嘶!」一声地露出獠牙。他吓得身体忍不住向后仰。 「……这是什么啊?」 九卫听到阿衡这么一问,冷冷地哼了一声说: 「你真是什么都不懂耶。算了,你勉强也算是会使用的人,就让我教你一下吧。『九大蛇』是作为鞭子来使用的,九卫透过意志可以改变它的『长度』。因为具备了某种程度的自律智能,所以在视野不佳的场所里,它是最适合拿来使用的兵器哦。」 九卫很得意地说着。明明对大海毫无所悉,她却察觉到那是个视野不好的场所,直觉简直就和野生动物一样敏锐,这一点真的是完全没变啊。 九卫将『九大蛇』缠在肩头,回身看白山同学,以毅然的表情说: 「——话说在前头,我可不是去玩的哦!」 嗯 嗯,白山同学一边笑,一边点头。 「是啊,你是我的护卫嘛。啊,对了,九卫,我们去租游泳圈吧!啊,还是要租鳄鱼形状的充气浮板好呢?」 「游泳圈?这个发音听起来让人很不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现在就说明给你听!来,在那边哦,九卫。」 白山同学拉起九卫的手,兴高采烈地从海滩伞下离开。九卫似乎很介意手提袋,但不久,她就直接在被拉着的情况下,跟着白山同学一起走了。阿衡他们看见那副情景,一行人全都松了一口气。那就像是作战成功,第一种战斗态势解除的感觉。 「……谢谢你,远咲学姊。感谢你的建议。」 阿衡转向远咲学姊,重新向她道谢。在智谋与话术方面,没有人赢得过远咲学姊。不过远咲学姊却露出一副没什么大了了的模样。 「有那女孩在身旁的话,我就没办法静下心看书了。况且——光是能看见白山同学的那种表情,就不枉费我想出作战计划啰。」 语毕,她的脸上便露出魔女般的微笑。阿衡难得产生的尊敬之意,就因为那个笑容而有所消减。因为不想继续降低对远咲学姊的评价,阿衡匆匆忙忙地往大海的方向冲了过去。 「那、那么,看顾行李的事就交给你了。」 「好。你们尽情去玩吧。」 此时,青岚用拳头敲在自己的掌心上说: 「好,伊织,我们来比比看谁先游到那边的岛吧!」 「哦,我没意见哦,青岚学姊。以下这句是我真心的建议——你最好只比自己有信心的比赛哦!」 「这种大话,等你赢了我之后再说吧,」 两人一边争论,一边笔直地往海边跑去。因为两人都具有值得夸耀的恐怖体能,所以比赛结果根本无法预测,也不会让人想一直看到最后,不妨和白山同学她们一起在大海里漂浮好了——阿衡这么想之后,自己也打算要下水了。 突然间—— 他在人海中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个皮肤黝黑的高姚身躯,是刚才在海之家里见到的少女。阿衡记得对方似乎叫小汐。总觉得她正在往自己这边看。他之所以会这么认为,是因为对方立刻别开了视线,消失到某处去了。 阿衡感觉脑中好像有什么事卡住,不过他没有详细地进行分析,因为在出租海滩伞跟游泳圈的店铺削近,自山同学正说着「快点快点!」并且对着阿衡招手。阿衡把多余的事完全抛诸脑后,决定今天彻底享受一番之后,奔向了白山同学她们身边。 ◇ 海浪拍打上来又收了回去。犹如被反复持续数十亿次的周期给吸过去似的,九卫奔了过去。和先前刚抵达海边的时候不一样,这次没有任何人阻止她。 「哇啊!」 她哗啦哗啦地冲进海里,却被强大的波浪反冲回来。水花溅湿了九卫稚嫩的脸庞,她一边啪唰啪唰地拍打海面,一边以天直无邪的笑容回过了头。 「果然很冰、很咸,白大人,大海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耶!」 「嗯,就是说啊,九卫。」 白山同学把游泳圈挂在肩上,静静守护着九卫不顾一切前进的背影。她的眼睛瞥了阿衡一眼。阿衡也跟着露出微笑,也出声喊了九卫: 「小心点啊,九卫。海的深度会突然变深哦。」 「我知道!用不着提醒我!」 白山同学听到九卫的回答,呵呵地笑了起来。阿衡一脸不解地望向白山同学,只见白山同学用手捣着嘴,边笑边说: 「呵呵,阿衡就好像九卫的爸爸一样。」 听到这句话,阿衡也笑了。 「真要这么说的话,白山同学,你才是像九卫的妈妈呢。」 「咦?」 不知为何,白山同学诧异地睁大了眼——在那之后,她的脸蛋一阵绋红。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阿衡虽然觉得很怪,但立刻就没时间继续思考了。眼见伴随着唰啦的盛大水声,九卫随着沉入了海中。 「吓……九、九卫?」 「——哇、咳噗,这是、是怎样……」 在九卫不假思索往前走的时候,似乎定到脚踩不到底的地方。连大海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九卫,似乎也不会游泳。阿衡见到正在挣扎拍水的九卫,迅速地靠过去,将她的身体抱了起来。 「真是的,我就跟你说过要小心了吧。因为你的身材很娇小,所以双脚很快就踩不到底啦。你不会游泳的话就不要逞强。」 九卫就像是一只跃进水里的猫,拚命地抓住阿衡。在感受得到彼此呼吸的超近距离里,九卫濡湿的头发就在他眼前。九卫环在他背部的双手使劲地抓,实在让他觉得很痛,不过贴得这么近却完全威受不到胸部,真是悲哀。 「——真、真的很危险耶,这个叫大海的地方——!」 九卫的眼中浮现出罕见的胆怯之色。原来她也会露出这种眼神啊,阿衡虽然感到很意外,但心想绝对不能让她发现。一旦让九卫想到「被别人认为自己在害怕」的话,她大概会很生气吧。 阿衡紧抱九卫的身体,连忙拜托靠过来的白山同学。 「白山同学,帮我放一下游泳圈。」 不知为何,白山同学看起来有点不悦,不过还是依阿衡说的,把游泳圈横放到了海面上。 确认过白山同学放好之后,阿衡双手穿过九卫的背以及膝盖内侧。 「唷咻!」 阿衡像是对待公主般地把九卫抱了起来,让她坐到了游泳圈正中央的洞里。 「——」 九卫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她一边在海浪上漂啊漂的,一边以露出脖子的后仰姿势凝视着阿衡,说出了一个字: 「屁。」 「屁?」 「屁股好冰。」 白山同学听到这句话之后不禁失笑。她白皙的背部向着太阳,让自己也靠到了游泳圈上。 「比起游泳,我更喜欢这样悠闲地享受哦。九卫你呢?」 九卫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她一面用小小的脚踢着水面,一面用孩子般的声音大喊: 「九卫也喜欢这样!白大人喜欢的东西,全部都是九卫喜欢的!」 「哎呀!真是的,九卫,不要闹啦。」 水花溅到脸上,让白山同学吓了一跳往后仰。尽管如此,她的脸上的表情还是在笑。她恶作剧似地说着:「看我的!」摇晃起游泳圈。九卫则是在发出惊叫声之后,紧紧地抓住游泳圈。 阿衡看到像小猫一样戏要的两人,忍不住说: 「话说回来,这还真是令人意外耶。我还以为大部分的运动都难不倒你,没想到你居然会是一只旱鸭子。」 九卫在游泳圈上扭转脖子,狠狠地瞪起阿衡。 「干嘛突然把人叫成动物啊!」 「九卫,所谓的旱鸭子啊,指的是不会游泳的人哦。」 「…………我、我当然知道咧。刚刚我只是想考考白大人的知识而已。」 她双手交叉在胸前,冷冷地哼了一声,身体向后仰。结果让她失去平衡,脚往上弹,在游泳圈上凹成了く字形。九卫把『九大蛇』挂到脖子上,噘起了嘴说: 「基本上,我不喜欢不能随心所欲行动。就算脚踩得到地也都会被水缠住,身体也完全动不了嘛。如果这样的话,那不如待在陆地上还比较好。」 「欸,在水里就是这样的吧。如果你讨厌这样,那我们就上岸啰?」 九卫睁大眼睛看着阿衡,那表情就像玩具被抢走的小孩。 「……九卫是很能忍的,我可以继续陪你玩下去。你记得要 好好感谢我。」 阿衡已经听惯这种口吻了。他低声地笑了笑,接着,他突然灵光一闪。 「如果你愿意的话啊,九卫,我来教你游泳吧?」 九卫态度尖锐地说: 「你说什么?你这种家伙想教九卫我?」 「你说话别那么冲啦。吶,你知道的嘛,你不是『守护灵』吗?因为不知道危险什么时候会逼近,所以你应该要尽力克服自己不擅长的事吧?」 「…………」 「况且,如果是九卫的话,我想应该立刻就能赢过我啰。毕竟你强到我根本比不上的程度嘛。」 九卫的自尊心被弄得心痒难耐,她得意地挺起了鼻子,挂在她脖子上的『九大蛇』正不停地吐着舌头。九卫一边用指尖抚摸着尖端的蛇头,一边伸展身体,畏畏缩缩地从游泳圈里沉人 海底。 「……首、首先,应该要怎么做才好?」 刚才的溺水,似乎九卫心有余悸的样子。她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在害怕,脸绷得比平常更紧,然后视线落向阿衡的方向。 「来。」 阿衡向九卫伸出双手。九卫以怀疑的眼神仰头注着阿衡,然后缓缓伸长了手臂,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那是比想象中还要来得小的手。 「哦——」 「这个反应是、是怎样啦,」 「不是啦,我觉得很小很柔软。」 「…………」 「痛痛痛痛痛,住、住手啦九卫,」 被她用力紧握住的手,连骨头都轧轧作响。虽然很小,但毕竟是『守护灵』的手耶,一旦她使出全力,阿衡的手可能会被握碎。 「不准说废话,快教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身体打横。」 「打横——?」 「就是这样哦,九卫。这么做的话,应该是会浮起来才对。」 白山同学离开游泳圈,抓住九卫的两条大腿,一把将它往上拉,九卫的娇小身体便浮了起来。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白山同学说: 「好厉害!真的浮起来了,真不愧是白大人,」 白山同学听到九卫诚挚的赞赏,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脸颊。算了,有得到浮力是好事。阿衡眼捷手快地拉住她的手,这个突然的动作,使九卫很不争气地产生动摇。 「哇哇,不、不要突然动啦,阿衡!」 「就算你叫我别动,我也——总不能老是不动吧。你如果想学会游泳,这个样子是最好的。放心吧,只要我握住你的手,就不会像刚才那样溺水的。」 「你、你说的是真的吧?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准放手哦,」 由于九卫提心吊胆的模样实在很稀奇,让阿衡差点就要笑出来。阿衡心想,如果不小心笑出来,然后身体被弄成一辈子都无法握手,他可受不了。于是阿衡绷紧了脸,点了点头。 「没问题,我绝对不会放开的。」 「嗯,唔——」 九卫用上仰的眼神看看阿衡后,猛然将眼睛转向旁边。她的耳垂红起来了。 阿衡毫不在意地直接拉起她的身体,在海中哗啦哗啦地向后退。在某些旁人眼中,他们看上去或许像是不会游泳的妹妹以及拉着她手教她游泳的哥哥,而在九卫后面扛着游泳圈跟着身后的白山同学,大概就是姊姊吧。 「对对对,感觉很好哦,九卫。」 「这哪里感觉好了啊!我根本只是被你拉着跑而已。」 「可是,这种漂浮的方式很舒服吧?」 「……呃,还可以啦。」 九卫紧握住阿衡的手之后,像是害怕视线跟他对上似地,咕噜咕噜地将脸压在海面上。她似乎不怕潜下去的样子。这样的话,要学会游泳应该会很快。 「那,接下来就试着打水吧。」 「……打水?」 「将两脚交互挥动的意思哦,九卫——哇噗!」 经过刚才的赞赏后,白山同学一脸得意地这么教九卫,不过脸却被大量的水花袭击了。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当『守护灵』用尽全力打水时,一定会激起岸边都看得到的大水柱。位于爆炸中心的白山同学,被过强的水势冲得翻倒了。阿衡连忙压住九卫的身体,说: 「等、等一下!白山同学她!」 「嗯?怎么啦——欸,啊啊,白大人变得湿答答了……这、这是谁做的……」 阿衡心想——「就是你啦!」不过没有立刻骂出声来。白山同学紧紧抓住游泳圈,咳咳咳地尖声咳嗽着。或许是海水跑进鼻子里了。不久,恢复正常的她,一面躲在游泳圈的内侧,一面用不悦的眼神注视两人的方向。 「……我、我暂时、远离你们两个好了。」 「您说什么?不可以,白大人,海里有很多危险,所以身为护卫的九卫,不能从白大人身边——」 「我没事的,如果只在这里的话,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啦!而且,我觉得待在九卫附近才危险呢!」 「您、您为什么突然——」 「…………况且,阿衡和九卫两人在那边玩得很开心。呼啊。」 白山同学咕噜咕噜地将嘴巴浸到海里之后,喃喃地说着让人听不清楚的话。别提出这么困难的要求啊!阿衡一脸困扰地搔起了头。碰上这种衰事的白山同学想远离他们是不奇怪啦,但九卫她怎么可能会答应—— 「……既然如此,好吧,我知道了——我们过去那边一点好了。」 怪了? 「可是,一旦碰上任何危险时,请您立刻通知我,九卫我们不会去看不到白大人的地方!我会跟这个『九大蛇』一起立刻赶来救您的!」 她很有精神地大喊,『九大蛇』上的蛇像是跟那样的九卫维持同调似地,「唰!」的一声露出獠牙。白山同学蹙起眉头,看着两人的模样,过没多久她便像是在闹别扭似地爬上游泳圈,一屁股坐进里面。 「……请便,祝你们玩得愉快!」 那变得自暴自弃的声音,就像是要甩开他们一样。尽管阿衡很犹豫,他还是拉起了九卫的手,继续带她做游泳练习。毕竟他们刻意讲给九卫听的『危险』,实际上并不存在,况且—— 九卫看着他的表情,认真到让人忍不住会倒吸一口气。 阿衡没有指出这一点,就这么拉着九卫游泳。或许是记住怎么使力了,九卫打水的力道不像先前那么具有爆炸性。阿衡点了点头说: 「你吸收得很快呢。再过不久,应该就能学会游泳啰。」 「唔?拍我马屁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哦。」 说归说,九卫的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她真是个不会说谎的家伙呢——阿衡笑了笑。 「我这不是在拍马屁啦,是真的威到佩服。那么,接下来你就把手放开——」 「不行!」 九卫用让周围的人几乎都回过头来的巨大音量,这么喊着。将阿衡的手紧握到发痛的程度后,九卫狠狠地瞪超他。 「你、你这家伙,刚才不是说绝对不会放开吗,那是谎话吗……」 「不,那不是谎话啦——但不放开就没办法练习耶。」 「不行,说出来的话就不能收回,人家说武士绝无二言吧,你这样还算是个武士吗……」 他不记得自己有成为武士过,但太过剑拔弩张的气氛,使阿衡只能点头。九卫绷着脸皱起眉头,一边打水一边抱怨了起来: 「真是的,就是这样我才说不能对人类掉以轻心。你打算杀死九卫吗……!」 「你那么害怕吗——」 「嗯。你说了什么?」 「不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阿衡慌慌张张地摇了摇头,就这样把话带了过去。若是嘲笑九卫「你在害怕」,她会如何发作是无法预测的。阿衡乖乖地拉着她的手,继续当九卫的引导。 「唉唷——」 突然间,有个坚硬的物体撞上阿衡的腰部。 是暗礁。不知不觉间,他们似乎来到岸边了。 「九卫,停。你直接把脚停下来休息,然后把它放下。脚应该已经踩得到底啰。」 「……真、真的吗?你没有骗人吧?」 看见九卫疑神疑鬼,阿衡不禁轻笑,然后把她的双手用力往上拉,强制性地让她变成直立姿势。九卫伫立在满是岩石的地方之后,眨了眨眼睛,阿衡对她说了声:「对吧?」耸了耸肩。 「嗯——游到奇怪的地方了呢。我们回到白山同学那边吧。」 「……等等,阿衡。」 阿衡还以为九卫会立刻同意呢,但她却以低沉的声音叫住阿衡。 「游了那么久,我的脚累了。稍微休息一下吧。」 阿衡直盯着九卫的脸不放。应该还有别的理由能用吧,居然说自己「累了」?在体能方面,她明明是个跑完全程马拉松之后,还可以参加铁人三项的怪物啊。 「干嘛!你在看什么!一或许是自己也觉得这借口很牵强吧,九卫带着攻击性的眼神瞪起了阿衡。阿衡依然回了句「没什么」而摇了摇头。 「我知道了啦。在这里休息对吧?」 「…………是啊。」 两人在暗礁上坐了下来。从这个场所能够清楚看见白山同学的身影。她待在游泳圈上,无所事事地漂来漂去。远望着那白色的头发,阿衡突然担心了起来。这附近应该是没有鲨鱼,但却有男人群众在一起。假使有人要跟她搭讪的话,自己一定要立刻过去解救她。当他如此下定决心时—— 「…………我跟你说,阿衡。」 九卫突然开口了。 「我跟你说——从现在开始,九卫要说很奇怪的话。可是,这件事你绝对、绝对不能告诉白大人哦。这是约定哦。你要是不答应这点的话,九卫就不跟你说这件事了。」 阿衡心想,九卫脸上的表情很认真。如果用无聊的玩笑回答她——九卫一定不会再次对自己敞开心房吧? 一想到这里,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现在,九卫正要找自己商量事情耶! 这是在他们初次见面时,绝对难以想象的情景。她所怀抱的『某种烦恼』,居然是如此重大的事吗——还是说,这代表自己受到了信赖呢?在无法做出判断的情况下,阿衡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不会说出去的。」 「绝对、绝对哦!说出去事情就麻烦了!我会杀了你哦!」 听起来不像是虚张声势,才是其恐怖之处。阿衡抓了抓湿掉的头发说: 「知道了啦。我答应你。」 思,九卫点了点头,接着她突然伸出手说: 「那,打勾勾。」 「……你说什么?」 「打勾勾啦!」 不晓得大海是什么,却知道怎么打勾勾吗?虽然这么想,但如果要对九卫的动作一一吐嘈的话,那么到夏天结束都吐嘈不完。阿衡很配合地跟九卫勾起了小指头。九卫的手指头就跟她小小的手一样,纤细而小巧。 「打——勾——勾,说——谎——的——话,除了要抓去游街之外,还会被『夜房』砍下头颅,硬塞到『手提袋』里面。约定好了!」 「……约好了。」 要是违反这个约定的话,自己真的会被杀掉吧。 我是不是太冲动啦?阿衡一边吓得打起冷颤,一边催促她说下去。 「所以呢?你要说什么?」 「…………那个啊,阿衡,你觉得、你觉得啊…………」 从这里开始话就断掉了,在沉默了一阵子后,九卫以细微的声音问道: 「九卫变成白大人的负担了吗?」 阿衡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面向前方,仰望天空。天际万里无云。阿衡仰望着它一边询问: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刚才想到的。就是白大人打算带九卫下水时。那个时候,白大人似乎一点都不介意手提袋。」 阿衡感觉自己听不太懂。九卫见到他歪着头,焦躁地说: 「因为,应该是那样吧。如果白大人觉得手提袋很重要,应该会跟九卫一样,表现出很在意手提袋的举止。然而,白大人却说『我想稍微离开手提袋』。」 九卫话说得吞吞吐吐,平日的那种傲慢态度完全消失了。她脸上只浮现出柔弱女生的表情——怕自己被喜欢的人讨厌而感到不安。 「……说不定,白大人已经讨厌手提袋和九卫了。因为有手提袋在,白大人就不能随便下水玩耍,而且——也出现很多痛苦的记忆。」 「…………」 「阿衡,你怎么看?九卫和手提袋是不是变成白大人的负担了?」 阿衡抿着嘴,凝视着九卫无力眨着的眼睛。他之所以没有立刻回答,是因为——以前,有个异样的存在,曾经对他说过九卫现在说的话。 『狭雾』阿卡夏。 那是拥有能复制人的模样、记忆、能力,名为『迷妄失忆』的『领域』的阿赖耶识。 她也说过,『手提袋』只不过是让人不幸的元凶。她说,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会让拥有者不幸,只会是沉重的负担而已。 阿衡犹豫了一阵子之后,决定将那件事说出来。阿衡心想,毕竟九卫她——那个九卫都已经用这么不安的表情找他商量了,既然如此,更少自己也该把藏在心里的话全都说出来才对。 「九卫,你记得阿卡夏吗?吶,就是一个月前出现的阿赖耶识。」 唔?九卫挑起了单边眉毛。她脸上明显地写着,这件事跟那个阿赖耶识有什么关系。 「记得啊,你说的是那家伙吧,那个——用雾的家伙。」 「没错。那家伙啊对我说了同样的话哦。她说『手提袋』只会成为白山同学的负担,所以应该有人来把它抢走才对。」 九街的表情变僵硬了。阿衡未加以理会,继续说了下去: 「然后,她向我提出合作。说那么做的话,就可以让白山同学获得解放。」 九卫用力地咽了口口水后,以充满不安的表情说: 「……你、你是怎么回答的?——难道——」 看见九卫的反应之后—— 阿衡大声地笑了出来。 「假如我当时回答『好』的话,我现在就不可能在你旁边了吧。你也多思考一下啦。」 九卫的眼睛眨个不停。阿衡的话要在她的脑内获得消化,必须花上整整五秒以上的时间。 在那之后,九卫露出牙齿,大口咬住了她旁边的阿衡的肩头。 「好痛,你、你在干嘛啦!」 「笨蛋阿衡闭嘴,那是我要说的台词啦,说什么让人误会的话啊,从结论开始说啦。愚蠢的家伙!」 九卫用比被咬的阿衡更剑拔弩张的态度,一口气站了起来。她的眼中看起来有泪水,但他决定别深入追究下去。阿衡面向前方,继续说了下去: 「九卫,我啊,并不晓得你跟白山同学至今为止经历过怎样的事,我也没去问过白山同学这些东西;我只有跟白山同学说,当她想讲的时候,我随时都愿意听。」 「…………」 「我知道你们大概经历过我难以想象的残酷体验,但就只有这样而已。我并不知道 比这更详细的内容——可是,就算是我这个局外人,也能明白一件事。」 此时,阿衡直直地看着九卫的眼睛。 他看着像个普通女生——像个被抛弃的小孩般、充满了恐惧的九卫的眼睛。 他并没有刻意在做什么,只是很普通地伸出手,握住了九卫小而柔软的手。九卫的肩膀颤抖了一下,但并没有表现出厌恶的反应。 「那就是啊,对白山同学来说,你是比什么都来得重要的存在哦!就跟家人一样,说不定还是比那更加难以取代的存在。」 「————」 「我无法想象白山同学的身旁没有你;我也不认为在你消失之后,白山同学还能够保持笑容。所以,我拒绝了阿卡夏的邀约。我并不清楚『手提袋』的事——不清楚的事我就无法回答。不过,就连这样的我都很清楚,白山同学有多么重视你哦,」 九卫她—— 她仿佛打算要说些什么,声音却嘶哑到不成句。她慌慌张张地背过身去。阿衡之所以没去看她的侧脸,应该是出自于体贴吧。 阿衡装作没看到九卫颤抖的肩膀,以肯定的口吻说: 「所以,针对你刚才的问题,我的回答就是这样:『手提袋』是否成了白山同学的负担,我并不知道。不过,『你』绝对没有成为白山同学的负担,这是千真万确的。我敢打包票,放心吧。」 他是这么说的。 九卫果然还是没回话。 她并未抬起低下去的脸,也没移动稳坐在岩石上的臀部。无力垂下的脚尖,彷佛像是在缓缓搔弄海面。我说错了什么话吗?当阿衡感到不安,打算窥视她的表情时—— 「呜哇!?」 人却突然被撞飞了。 阿衡整个人从岩石上飞往海中,头部落海。在挣扎过一阵子后,他站了起来,打算开口向九卫抱怨。 「笨蛋。」 九卫依然维持着背对阿衡的姿势,说出了这样的话。 不小心发出「呜」的哽咽声后,九卫仰望起上方。她现在是怎样的表情呢?她的两颗发髻并没有给予任何回答。 「——你、你只不过是个人类,少装出一副自己很懂的样子。那种事——那种事就算你不说,九卫也知道啦。」 阿衡轻轻地笑了。 「说的也是。毕竟你一直都跟白山同学在一起,这么点道理你应该是懂的。」 「没、没错。」 「不好意思啊,我说了一件你早就知道的事。」 「…………你不、下用太在意啦。九卫的心胸是很宽广的。我原谅你。」 「……是吗?谢谢你。」 九卫没有回话,只是用手臂擦拭自己的眼角。在那之后,她「哼」了一声便从岩石上下来了。她哗啦哗啦地走在水中,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 「——我离开白大人身边很久了呢。喂,回去啰,阿衡。」 「好。我知道了。」 总之,该传达的事已经传达了。他并不晓得九卫会如何解读,但起码是没有传达到坏的方向才对。既然如此,那就没问题了,当他这么想着而打算跟九卫一起定出去时—— 有人抓住了阿衡的脚。 ◇ 她认为,没有任何人类值得信赖。 毕竟目前为止,九卫所看到的人类,每一个都是自私自利的混蛋。全都是个性脆弱、不够坚强、脑袋很笨,只图自己方便,根本不在乎白山同学和九卫的混蛋——这些,是九卫对人类的观感。 问题在于——白山同学也是所谓的『人类』,『人类』非得生存在『人类』之中不可。对九卫来说,她的主人的白山同学,是人类当中的例外。白山同学是唯一值得称许,也是自己应该侍奉、守护、敬爱的对象。 然而,白山同学却必须和其它肮脏的人类在一起才能活得下去。要她切断与其它人类的所有联系,只靠着手提袋生存下去,并非不可能。但那未免也太寂寞了。 既然如此。,最起码自己绝不要相信人类——九卫是这么决定的。 九卫不会信任他们,也不可能信任他们,她根本找不出信赖他们的必要性。如果白山同学要和人类在一起的话,如果白山同学不相信其它人类,就无法活下去的话,那自己就不要把心交给白山同学以外的人类。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如果有什么万一,她就无法保护白山同学了。 九卫心想,当纯洁、脆弱又值得敬爱的白发主人,被她信赖的某人给背叛时——假如连自己都信赖那家伙的话,那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所以到现在为止,九卫对人类的不信任感一直挥之不去。 明明如此…… 九卫却去找阿衡商量。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做。她只是在听见白山同学说出「想远离手提袋」的那一瞬间,内心产生了不安。 对九卫来说。手提袋是很重要的存在。毕竟——是的,毕竟在手提袋里面,包含了『囊界』。『囊界』是九卫的故乡,故乡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九卫对自己要守护手提袋一事,并没有抱持任何疑问。 不过,对白大人来说呢——? 九卫一想到这里,瞬间感受到难以抑制的不安。那种感觉迅速膨胀,占据了九卫的心,九卫实在无法不把它告诉任何人。照理说,当她感到不安时,应该是要去说给白山同学听的。但这次她却不能那么做。既然如此,她想到的人选就是—— 那个,叫做阿衡的蠢蛋人类。 九街心想——自己绝不是信赖他。没错。为什么自己非得信赖那种脆弱的人类啊? 可是,那家伙在人类当中基本上还算及格。不是啦,完全不是自己特别信赖他,但因为有那家伙在,她们才能捉住目前为止所出现的阿赖耶识,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而且,那家伙帮助白大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的功绩也是值得称许的啦。正因如此,自己才会去找他商量! 然后,阿衡给了九卫非常实际的答案。当她被应该不能信赖的人类鼓励之后,居然安心到忍不住想哭,这还真是让她傻眼到无言以对。 真的是有够丢脸—— 当九卫拘泥在这样的想法当中,准备要回到白山同学身边去时—— 背后传来了水声。 她缓缓地回头之后,也没有在那里见到任何人。只有波纹在海面上扩散开来。 「……喂,阿衡?」 没有回应。阿衡应该在的那个位置,冒出了一堆的波浪与泡泡,即使环顾四周,也都找不到那位鼓励丁九卫的少年的身影。 「你少要我!别躲了,给我出来!」 九卫像是要稳定自己的心乱一样,大声地这么说。 当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喂!你给我差不多一点,我要生气啰!」 唯有海风的声音吹回九卫的耳边。湿漉漉的身体暴露在风中,让九卫逐渐觉得寒冷。就像是被那种感觉给戳动似的,她打算开口说话,整个人却突然之间定格了。 她凝视着不见半条人影,在海上摇曳的无数波浪。 在那些波浪之中,人类的手若隐若现。 假使不是九卫的话,根本无法注意到这件事。就像是溺水者的最后挣扎似的,那只手在空中抓了两、三次后,便没入波浪中看不见了。 「————」 九卫没多想,在变得一片空白的大脑的命令之下,她直接在暗礁上踢了一脚,起身跃入海中。 九卫拨开缠住身体般的沉重海水,莽撞地挥动着双脚,一股劲儿地依赖自己的体能,以鱼雷般的速度在海中前进。海中回响的轰隆声压迫着九卫的耳 朵,她把挂在脖子上的贰式武装?『九大蛇』,紧紧地握在右手。 「呼咳,在、在哪里啊……」 在直觉「在这里」的附近,九卫不再游泳,直接把脸采出海面。她像是被冲得湿答答的小狗一样甩开水滴,确保视野范围。 依然四处不见阿衡的身影。 无论是九卫的周遭也好,刚才的暗礁处也好,任何地方都没有看见他。 「——阿衡!你在哪里!」 焦虑感渐渐侵蚀着胸口。九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急成这样。对方只不过是人类,应该被唾弃的愚蠢人类,即使他们脆弱得变成海中藻屑,对以前的九卫来说,应该也是置之不理吧。 「阿衡!快回答我!」 九卫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大声怒吼。她用力咬紧牙关。万一阿衡就这么消失了的话—— 当这样的想象掠过脑海时,让九卫内心发寒,彷佛快揑碎了她的心脏。 就在此时—— 「——这什么?」 九卫凌驾常人的耳力,捕捉到了奇妙的声音。 很难分辨出那是某人的说话声,还是某个东西的鸣叫声,那是一种至今为止从未听过的声音。 九卫依然没有深入思考。她只是本能地认为在没找到任何线索的情况之下,就只能相信自己的感觉罢了。九卫弯曲身子,让自己的身体潜向海中深处。她几乎变成了倒立状态,运用阿衡教给她的唯一的游泳方式——也就是打水,立刻就抵达海底,牢牢地趴在那里。 九卫闭上眼睛,停止身体的一切行动,犹如在海底结束一生的贝壳般,全神贯注集中在听觉上。 像是丢弃身心一样地过了十几秒之后,她听见了那个声音。 「!」 她猛然睁开眼睛,以能在海面卷起漩涡的气势,将视线转往那个方向。咳噗,大量的气泡之所以会从她的口中漏出来,是因为她忍不住喊出「找到了!」的关系。九卫再度弯起身体,将双脚踩在海底,奋力地踹了一脚。 原本在陆地上应该会有跳跃数公尺的力量,却大部分被水的阻力抵销了。即使如此,她的推进力还是一波接着一波地涌现。强韧的『守护灵』脚力,即使是处于她不习惯的海水当中,也能创造出飞快的速度。 海水从九卫的耳边流过,里面混杂着钝音—— 这一次,她真的是听得清清楚楚了。 「???————?——?——」 那既不是言语,也不是呜叫声。在九卫的耳中听来,就像是某种信号一样。虽然非常接近电子音,却又感受得到人类声音特有的湿气。 然后—— 「……!…………,………………!」 九卫发现,她还能听到混杂在那声音里另外一道声音。 在海流之中,九卫瞇细了眼睛。那两个声音听起来像是交谈,又像是争吵。九卫不管那么多了,她把自己的意志,传达到握在右手中的『九大蛇』上面。 那些家伙就是抓定阿衡的家伙,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 换句话说——他们就是九卫的敌人。 九卫是『守护灵』。她和容易心软的人类不同,不会对敌人手下留情,因此,她立刻挥舞『九大蛇』。 大蛇的头部彷佛像是切开海水似地朝着前方前进。它反应出九卫的意志,确实描绘出跟蛇一般的曲线,龇牙咧嘴地攻向两个声音的发出地点。在那一瞬间,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地,她听到了在水中游离逃走的声音。 被发现了吗?九卫在心中啧了一声,微妙地加强了右手的力道。声音共有两个,分别逃往不同的方向。到右边去,九卫将这股意志传达到『九大蛇』身上后,鞭子的尖端在水中转了个弯,改变了方向。虽然九卫无法与『九大蛇』共有视觉与听觉—— 不过,『九大蛇』在水中咬住、咬碎某个东西的感触,确实地传回了她的右手。 「——可恶!」 九卫咕噜一声地吐出泡泡,在海中骂了出来。她其实没有打算要咬碎对方。在咬住他之后,只要直接将他卷回来,应该就能摸清『敌人』的底细。如此一来,应该也能知道阿衡的行踪才对——思考到这里时,九卫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在『九大蛇』跟敌人接触的空间里,漂流着某个巨大的物体。 即使是在海中的朦胧视野里,她也能勉强看出那是人类。她立即操纵『九大蛇』,缠住了那名人类。在施展,收缩。将那个人类拉过来的同时,九卫迅速地游向海面,顺势抱住人类的身体。 那是阿衡。 九卫急急忙忙地叫唤阿衡: 「——噗咳,阿、阿衡,你没事吧……喂,」 阿衡没有回应,他无力地垂着头,靠向九卫身上。他身体沉重得让人心惊,且在重量里感受不到意志的存在。感觉不像是抱着活人,而是跟在扛东西一样。 「阿衡,你回答我啊!」 虽然阿衡就在眼前,但九卫内心的动摇,却比阿衡不见时还要更加严重。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办。九卫知道数千种斩杀敌人的方法。可是,让溺水的人类活过来的方法,却一个也不知道。 「阿衡、阿衡,快、快睁开眼睛——啊?」 当九卫一边往上游,一边摇晃毫无反应的阿衡的肩膀时,她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 有个人在他们旁边。 那似乎是个人类。起码她看起来是个人类少女的模样。尽管晒黑的肌肤跟头发都被海水弄湿了,少女却还是抓住了阿衡的身体,开始朝岸边游了过去。 「喂、喂!」 面对不知所措的九卫,晒黑的少女以清晰的声音做出指示: 「……游到沙滩去吧。在那里做急救处理的话,应该还来得及。你也来帮忙。」 对方语气笃定,使九卫无法再发问。她的身体就像是受到「这来得及」这句话的操纵似地遵从了少女的指示。 ◇ 「唔……」 阿衡花了一段时间才意会过来,这个模糊不清的声音是自己的。 视野显得很模糊。他想要拾手揉眼睛,但却发现重得跟铅块一样。身体似乎也动弹不得。 「……阿、衡?」 在他朦胧的意识里,突然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仔细一看,眼前好像有什么白色物体存在。阿衡不假思索地将手伸向那边。掌心摸到了柔软又温暖的东西。这是什么呢?在频频眨眼使视力恢复后,他发现—— 那是白山同学。 正确来说,阿衡的手摸在白山同学的脸颊上。 「…………对、对不起。」 他一口气清醒了过来,连忙打算把手移开。但却做不到。因为,眼中盈满泪水的白山同学,紧紧握住了阿衡摸着自己脸颊的手。那彷佛像是在说不这么做的话,阿衡就又会跑到别的地方去似地。 「——太好、太好了——你、醒过来了——」 白山同学的脸皱得乱七八糟。她紧闭的眼睛里流下眼泪,流个不停的泪珠,滴落在阿衡脸颊上。 「哎呀,你醒啦。看来是急救成功了呢。」 突然响起聪慧的声音,阿衡将视线转了过去。原来是是远咲学姊。周围则有伊织、青岚和九卫,平时的伙伴都到齐了。包括阿衡在内,大家一起坐着的地方,似乎是早上借用过的那个海之家。装饰在各处的绘画,让阿衡得知了这一点。 阿衡的右手依然被白山同学握着,他一头雾水地开了口: 「……呃,那个,远咲、学姊?到底发生了什……」 当阿衡提出这个疑问时,原本待在 远咲学姊后面的九卫,猛然站了起来。九卫以怒火中烧的眼睛直瞪着他,大步大步地朝他走近,狠狠地敲了他的头。 「好痛……你干、干嘛突然打人!」 「闭嘴!这是我要说的台词吧,你这个可恶的笨阿衡,突然就消失不见,还让人以为你死了耶,你这个白痴!」 消失不见? 「……阿衡你,在、在海里溺水了,呜呜,然后,九卫、救了你,可是、你完全、没有响应,我还以为、阿衡死了,然后、然后——」 咕呜呜,在发出奇妙的声音之后,白山同学把阿衡的手抓得更紧了。发出呜咽声的白山同学,让他感受到难以形容的焦躁,阿衡一脸困扰地望着远咲学姊。 「我溺水了吗?为什么?」 「我哪知道,你不记得当时的状况吗?」 「……呃……是怎么一回事呢,我想想……」 阿衡记得自己跟九卫在岸边谈话的事。对九卫那个无法向任何人诉说的烦恼,他觉得自己给出了正确答案。在那之后,两人打算回到白山同学的身边——从这里开始记忆就变得模糊不清。 「——唔,对不起,我想不起来。到岸边为止我都还记得就是了。」 阿衡这么回答之后,再次被九卫敲了头。 「你如果要游远一点,你就先说啊!你一句话都不说就跑到海的正中央去,而且还因为那样溺水,你是想任性到什么程度啊!」 阿衡不记得自己有游过去。不过从九卫的话来看,事情似乎是那样没错。青岚也耸了耸肩,责备起阿衡: 「真是的——要是这个人没找到你的话,现在你就沉到海底了,记得好好谢谢人家哦。」 说完,青岚看向伫立在那边的少女。 那道皮肤晒得黝黑的身影,阿衡有印象。他记得对方应该叫小汐,是那对经营海之家的老夫妇的孙女,也就是那些装饰在各处的画作的作者。 「……那、那一带海潮流动得很快。」 小汐突然开口了。她的口气既结巴又粗鲁。 「所以你不习惯的话,就会被潮流冲走。是没有人因为那样而死掉啦,不过溺水的人还满多的。呃,我看到之后,就想着要救人……我是和那个女生一起救起你的。」 她瞥了九卫一眼。九卫的双臂交叉在胸前,朝着那道视线看了回去——然后立刻就移开了。这家伙虽然很傲慢,但却意外地怕生。 不管怎样,眼前的女生似乎救了自己。阿衡坐了起来,低下头向她致意。 「你好——我好像给你添了麻烦。谢谢你救了我。」 小汐很不好意思地搔搔脸颊,别开了眼神。 「不用客气。我不是为了被人感谢才这么做。」 「不,即使如此我还是得道谢才行。要是没有你的话,我说不定就死了。」 说到这里时,他的手腕被人拉了几下。 原来是九卫。 「喂。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啦。」 「——?我忘了什么?」 「我的意思是,那个,你要感谢的人只有那家伙吗?」 跟平常不同,九卫以低声嘟嚷的口气这么说着。她用仰视的眼神,抬头直盯着阿衡。被那道视线盯住后,阿衡好不容易才发出了「哦哦」的声音。 「对哦,九卫,我还有其它非得厌谢不可的人。」 「没、没错吧?好,你说吧,尽量感谢吧,就算你要跪拜也无所谓唷——」 阿衡刻意转向远咲学姊说: 「非常谢谢你。学姊你似乎替我做了急救处置的样子。真是太感谢你了。」 远咲学姊像是在配合阿衡的恶作剧一样,勾起了唇办说: 「你没喝进太多海水真的是很幸运。要是情况再糟一点的话,我们就要叫救护车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好谢的啦。」 「没这回事,如果没有远咲学姊的话,我不知道会变成——好痛!」 「喂,要人也该适可而止吧,笨蛋阿衡!」 九卫咬牙切齿的大声怒吼,并且用小小的手用力扯着阿衡的头发。看来玩笑似乎是开过头了。即使身处疼痛之中,阿衡还是边笑边看向九卫: 「谢谢啦,九卫。有你在真是太好了。真的很谢谢你。」 「…………哦、哦哦。嗯,呃,就、就是说嘛。」 明明是自己叫人家要感谢她,但一听到阿衡道谢之后,九卫却又不好意思地将脸转向了旁边。阿衡还以为她会要自己彻底记住这一份恩情,眼前的情况却出乎意料,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九卫的侧脸。 「对了,新岛汐同学。」 就在此时,远咲学姊看着小汐。 「咦?啊。是。」 「谢谢你救了平泽。我在此再次向你道谢。」 远咲学姊站了起来,她将双手放在腹部上,深深地鞠了个躬。阿衡、九卫、白山同学和伊织,全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她鞠躬。远咲学姊平常就像是把傲慢无理、旁若无人、冷血无情加总,再乘以三倍的化身,现在的举动让人难以想象。 「啊,不会,我做的事——没有那么了不起。」 「不对。你救了我们朋友的命——冒昧请问一下,我们接下来回到住宿处后,就准备要吃晚餐了,你愿意让我们招待你一起用餐吗?至少让我们以此答谢一下。」 远咲学姊一定有什么企图——阿衡心里这么想着。 不仅是阿衡而已,凡是认识远咲朱游这个人的人,无论是谁,应该都会这么想才对。事实上,伊织和青岚也讶异地蹙起眉头,注视着远咲学姊的后脑勺。唯有白山同学一个人例外。 「这、这主意真好!因为你救了阿衡,所以请让我们跟你道谢,」 平常明明是个畏首畏尾,一被人家说了些什么就会立刻丧气的人,但在认定『就是这样』时,白山同学便会发挥出令人意外的魄力。小汐睁大了爱困的眼睛,注视着那样的白山同学,很犹豫地开口说: 「可、可是,我、那个……」 「我们没有要强迫你,但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务必要来。」 远咲学姊的口吻很有礼貌,但眼神却不带丝毫笑意。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在她的视线之中,却带有不容拒绝的压力。在『图书馆社』的成员当中,能抵抗得了那股压力的人,大概也只有青岚一个。 「……啊、唔……」 小汐似乎是个不太会说话的女生。她木讷的表情上浮现困惑,视线飘浮不定。当阿衡准备插话替她打圆场时—— 「这样很好啊。你去吧,小汐。」 店内深处传出声音。 「……奶奶。可是……」 「难得这些客人愿意这样邀请你。这时候你就满怀感谢,接受人家的邀约吧。况且,你不是从以前就说想去东京吗?这是一个好机会哦,你可以请大家讲很多东京的事给你听。」 小汐的祖母露出亲切的微笑这么说。听见这一段话,小汐轻轻地吞了口口水,直盯着脚边,陷入了沉思。 在那之后——小汐伸直脖子,直直地望着远咲学姊。 「……真的,不会打扰你们?」 「当然。」 小汐的眼神也和远咲学姊一样平静。她缓缓地眨着那眼睛,轻轻低头鞠躬,然后这么说: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请多多指教。」 ◇ 在众人定向别墅的路上,每个人彼此自我介绍。 阿衡发现自己失去意识的时间似乎很久。他踩在从沙滩通往车道的楼梯上,猛然回头一看,看见太阳有一半都沉入了水平线。 天空 第三幕 白山同学与沉重的袋子 蛇与少女的故事2 自从少女在大海中丧命,蛇女救了她一命的那天开始,时间已经过了许久。 然后,在某一天,蛇女感慨万干地说起了这样的话—— 「不过啊,你真是变大了呢。」 少女一脸哀怨地回头看蛇女,竟然毫不客气地讲出她内心介意的事,一想到这里,她噘起了嘴提出反驳: 「才没这回事呢!班上也有很多比我更大的同学。」 「大多数都是男生吧?根本不可能有女生比你高大嘛。」 少女一下子就被点中死穴,让她闭上了嘴。蛇女将烟管拿在手中,咯咯地笑着。少女心想,说出这种话的人,明明就比自己大上许多。不过她虽然这么想,却没把话说出口。 蛇女并不是想眨低少女才说那种话的。对她来说,「变大」是一种赞美之词。 少女在孩提时期身材瘦弱,如今手脚变长了、身高也长高了,进入了会在意即使发育了、胸部却完全没变大的年纪。因为每天到海边的关系,她的皮肤晒成了褐色,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个少年。 又来了!少女很不满地噘起了嘴。 「这难道不是你害的吗?还不都是你每天都叫我在这种水压很高的地方来来往往,我的身材才会这样瘦长?」 「哎呀、哎呀,真伤脑筋耶。你以前个性明明是那么老实。你别把自己的发育不良怪到我头上哦。」 说完,蛇女在胸前交抱双臂,像是在强调胸部有多丰满。呜呃,少女发出败北的呻吟之后,身体往后转,打算从『谒见之间』——自己最初被带来的、担任这个『都市』中枢的房间里出去。 「等一下啦,你用不着那么生气吧。」 蛇女一派轻松地站到少女旁边,和她一起走了起来。少女有点意外。因为蛇女平时只会傲慢地坐在『谒见之间』里。 「哎呀呀,你想想,我最近都没听你报告吧?目前『都市』现在是什么情况,或许你都比我还清楚了呢。」 哦哦,少女点了点头,简略地做起统整报告。 「第十五室跟第三十七室都浸水了。目前封锁起来,但之后我打算叫『泡子』去修复。还有,那附近的仓库中的库存变少了,记得要补充一下。」 「浸水?鲔鱼撞进去吗?」 「这一带才没有鲔鱼呢……撞进去的大概是渔船从海面上放下来的渔具。似乎是尖端正好戳破了泡膜。」 「唉,又是人类哦。人类总是会带来麻烦,真是受不了。」 蛇女一边在管状的通路中前进,一边如此抱怨。少女仰望在头上游来游去的鱼群,轻声地笑了出来。 「没办法啊,这里毕竟是人类的世界嘛。」 「也是啦,我才是怪物嘛。」 在蛇女狡诈一笑的表情里,并未渗入任何怀念故乡的神色。 据说,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存在。 在这世上的某处,有个『手提袋』。她是那个手提袋内部所存在的世界——被称为『囊界』的场所——里,名为『阿赖耶识』的居民。少女曾经听她这么说过。 若只有听听的话,大概能笑着把它当成是天方夜谭给忘掉吧。不过,少女亲身体验了那个天方夜谭。如此一来,适应得很快是人类的特性,现在少女对自己所处的状况早就不抱任何疑问,她很勤奋地做着份内事。 「所以呢?上面变成什么样子了?」, 少女主要的工作,便是将陆地上的情报传达给蛇女听。 理所当然地,在陆地上的——人类的世界里,蛇女的模样非常醒目。虽然可以透过『光泡』伪装,但那也是有极限的。而且认真说起来,她担负着统治『都市』的任务,不可能轻易离开『都市』。 在这种时候,就轮到少女出场了。她会将在上面搜集到的情报带到海底去。除此之外,率领脑袋不好的泡子进行作业、收集金属等无法用泡子制造出来的素材等工作,全都是由她负责。 少女性格木讷,但是脑筋却转得很快。在两人相遇还未满一年之际,她对『都市』而言就已经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没什么特别的改变哦。『都市』也没有成为话题。」 经少女这么一说,蛇女瞇细了银色的蛇眼。 「那,『手提袋』的事呢?」 那是过去将她收纳在里面,不可思议的『手提袋』。除了扩张这个『都市。的事之外,蛇女似乎对『手提袋』的事情很有兴趣。但,少女依然摇了摇头。 「那种手提袋我没听过也没看过——你拿那个要做什么?」 哼!蛇女吐了口气。 「没有要做什么,我只是想要而已。我呢,很喜欢支配的感觉,所以才会支配这个『都市』、泡子们、还有你。」 即使被她这么说,少女也不会特别生气。因为那是事实。 「所以,我也想支配那个『手提袋』。说真的,其实我也想征服这个外面的世界,但那实在太麻烦了,对吧?所以我才会选择停在『手提袋』就好了。只要拥有那个,我就能支配『囊界』了,而且——」 突然间,蛇女的唇边浮现残酷的笑容。 「——对于那个曾把我修理得惨不忍睹的『守护灵』混账,我也想报一箭之仇啊!」 少女感到非常诧异: 「有那么强的人吗?」 「『守护灵』是特制的啊。他们是为了守护『手提袋』与其拥有者而存在的混账变态。在战斗方面,没有人比他们更厉害了——没差,那也是一种手法啦。」 少女轻轻哦了一声,说: 「大姐可是很强的耶,居然有比你更强的人存在哦!」 蛇女很难为情地露出苦涩的表情。 「……你就不能改掉那种叫法吗,别再闹了。」 蛇女难得雕出这种表情。少女产生有点想欺负她的心情,还刻意强调起来。 「为什么?大姐。」 「我既不是你的姊姊,也不是你的家人啊。连种族也不同——」 「人家不是用『姊姊』的解释叫你『大姐』的哦。而是以『大姐头』的解释在叫的。你就像是我的上司一样嘛,而且名字里也有『姐』字。所以我觉得叫你『大姐』很适合啊。」 这并非真相。 因为,少女真的把这个怪物当成真正的姊姊。 少女有父亲、母亲、祖父、祖母,她不是没有家人,家人们也都对她很好。但是,自己曾经死过一次,而且还遵从蛇女的命令在陆上跟海中往返,这些事她根本没办法跟家人说。 蛇女和她共有着不能对家人、朋友、任何人说出来的秘密;正因如此,少女对蛇女抱持着在其它人身上找不到的亲昵感。 蛇女完全没发现少女的心思,将手撑到了自己的脸颊上。 「这我知道,但是——总觉得很难为情耶。」 蛇尾的尖端,不断溜来溜去地移动着。少女像是趁胜追击似地说: 「有什么关系,就让我这样称呼嘛,大姐。」 「…………算了,无所谓。随你高兴吧。」 不久,蛇女死心似地摇了摇头。她的脸微微地红着。看见她那副样子,少女呵呵地笑了起来。 仓库的门随着吱吱声打开了。明明没有任何灯光却能够看清内部,都是拜蛇女所行使的『领域』这种力量所赐。整个房间像是淡淡发着光,不论看过几次,在少女的眼中部带是梦幻般的光景。 「哦,少了很多呢。」 像在思考般地把手放在嘴边,蛇女低声说着: 「因为近期持续在做扩张工程嘛。刚才我也说过了,还有非得 修缮不可的地方,我觉得差不多该停止扩张『都市』会比较好。」 少女这么回答。被切成四角形的『泡』之块,只剩下四个左右了。这数量是装满时的五分之一。 她将视线看往仓库角落,那里有『变质中』的鱼和贝类在滚动。 蛇女使用『领域』这种力量,引起许多特异的现象,这个也是其中之一。她将名为『宿泡』的泡泡打入生物体内后,那个生物就完全动不了了。接着,『宿泡』会渐渐侵蚀其身体——到最暖就变成雪白的泡泡了。 少女碰触过那个泡泡。它似乎比肥皂泡泡凝结的密度更高,是一种很像浆糊的奇妙结块。 那些是形成这个『都市』的主要素材。这间仓库,就是存放那个白色泡泡——『泡材』的场所。 「人手够吗?要追加泡子吗?」 「不,现在这样就十分足够啰『大姐』考虑到平衡问题,我觉得现在将『泡材』存放起来会比较好。」 泡子也是由这个『泡材』制作出来的拟似生物。在蛇女的世界——也就是『发界』里,似乎将这些身为阿赖耶识的手下、听从她命令的拟似生物,都称为『末那识』。 泡子是很忠于命令的,其力量也很强,虽然不会感到疼痛和疲累,但很遗憾的是其脑袋很差,令人不舒服的白色外型也很引入注目。让他们独自去行动、下判断的话,稍微令人感到不安,必须要有一个率领他们的监督者。 少女突然将手放到自己的胸口上。她一边注视着渐渐失去形状的『变质中』的鱼,一边喃喃说道: 「我常常有股很不可思议的感觉。在我的身体里,也有这种泡泡对吧?」 蛇女一副哑然的样子,看着少女。 「是啊。所以你才能往来于陆上跟这个『都市』哦?」 「……这么说,大姐。我也是『泡子』吗?」 蛇女稍微睁大了眼睛,没有回答。 在少女丧命的那一天,蛇女说「我救了你的命哦」。那个时候,她并不怎么在意对方是『如何』救的——随着岁月流逝,她开始明白蛇女救回自己的方法了。 她的『领域』——『泡沫都市群』——它所制造出的奇妙泡泡,现在,正活在自己的胸中。 那一天,少女的呼吸停止,肺的机能也停止了。那也是必然的,因为她的肺两边都装满了海水,已经不能使用了。假使呼吸停止的话,氧气也就吸不进去,必须使用它的全身器官在不久后也会枯竭而死。蛇女看见那情况,便做了她所说的实验。 那个时候,她将『宿泡』打入脑跟心脏都还勉强活着的少女体内——那是将其脏器中的一部分,就她的情况来说便是两个肺,全部都变成『泡泡』的实验。 那个『泡泡』,是只为了少女而制作出来的。它代为担起死绝的肺部机能,不仅如此,它还是个能够自行制造出氧气的特制品。藉由只存在于少女内部、被命名为『生填泡』的这个泡泡,她即使是在海中也能自由呼吸,而且也不会被水压击溃。 但是——这个事实,替少女带来了一个疑问: 「大姐,我现在还算是人类吗?」 少女的外型跟思考力,都仍然是很符合其年龄的人类,可是她的身体却已经热可奈何地变质了。在其它任何人都无法生存的场所,少女却呼吸着、活动着。 这样的自己,到底还能不能称为是人类呢? 「谁知道呢。」 面对少女的不安,蛇女并没有给予明确的回答。 「我不知道。我是阿赖耶识,泡子们是末那识。可是,问我你是什么的话,我并不是很清楚呢。」 「……是吗。」 看见丧气地垂下眼神的少女,蛇女很尴尬地抓了抓头。在那之后,她缓缓地开口说道: 「这种事情啊,我想,大概是由自己决定的哦。人类假使持续做像是怪物一样的事,慢慢地就会变得跟怪物一样了吧?反过来说,怪物假使持续做像是人类一样的事,慢慢地就会成为人类,起码也会成为跟他们很相似的存在才对——你想成为哪一种呢?是怪物,还是人类?」 她不知道。她并不想成为怪物,可是却也无法彻底地宣言自己是人类。少女烦恼到最后,说出了这样的话: 「既然如此,那对大姐你而言呢?」 「咦?」 「大姐你——认为我是什么东西呢?」 不懂的事情只要问就行了。少女将自己是什么的重大疑问,委托给她所尊敬的『大姐』来解答。蛇女如果希望自己是怪物的话,她想要遵照其想法去定。毕竟,是她救了自己一命的。 她是支配自己的人,接受她的意见是理所当然的。 但,被委托的人根本就受不了。皱起眉头思考了许多事之后,蛇女像是在叹气似地说话了: 「呃,嗯,这个嘛,你的脑筋很好,可以到陆上去,也能带贵重的情报回来。所以,啊啊,有了。你对我来说是——」 像是要甩开少女直直注视着自己的视线般,她背过身去轻轻地说: 「——很重要的、存在哦。肯定没错。」 少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在那之后,她那张被晒黑的脸整个亮了起来。 「……谢谢你,大姐。」 哼,她听见了从鼻子发出的闷哼声。那绝对是在掩饰害羞。面对离开仓库、在通道上发出摩擦声响前进的蛇女,少女小跑步追了上去。 「啊,真是的,等我一下啦,大姐。」 「吵死了,动作快点啦。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去有浸水房间的区块——啊,对了,我有件事非说不可。」 「嗯?」 「最近有毕业旅行,我得隔个几天才能再来——可以吗?」 「哦,反正才两、三天吧?没什么关系啊,你去吧。」 「真的吗?我好高兴!谢谢你,大姐!」 「哈哈,你这孩子真是夸张耶。」 「我跟你说哦,旅行中有自由时间,在那里好像能看见我喜欢的画家的个展呢。我也会买礼物给大姐的!」 「又是图画明信片吗?饶了我吧,我根本完全不懂那种东西啊——」 少女一边跟蛇女并肩而行,一边在体内持续涌出喜悦的状态下,不断地跟她说话。重要的存在——每当她咀嚼起这句话时,胸口好像就变温暖了。 自己跟她定在一起的模样,在其它人类眼中大概显得很奇妙,又或者是很恐怖吧?可是,她并不在乎。因为大姐说我很重要——既然如此,不管其它人说了些什么,自己都要一直当她的重要存在。少女是这么想的。 那个时候,她真的是这么想的。 ◇ 「没时间了,大家快点做好准备吧。首先去淋浴,把盐水冲掉。好了,白山同学、九卫、青岚,快点去浴室,」 「咦、啊,好、好的。」 「等一下,朱游,我有一件事想问,可以吗?」 「什么事?」 「为什么你也跟着来了?」 「哪有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也要淋浴啊。」 「你不是没下水吗?」 「…………」 一股「又来了哦」的气氛,很明显地飘散在客厅中。白山同学很害怕地看了一眼远咲学姊后,紧紧地抓住九卫的手臂。九卫虽然不理解状况,但似乎能理解白山同学正在依赖她」于是九卫挺起胸膛、向前站了一步。 在这种情况里,伊织怯怯地举起了手。 「——呃,那,我们是之后再冲的意思吧?」 远咲学姊刚看着大水瓤似的眼科,转向 男生们说: 「之后?没那个时间。我想在小汐同学来之前做完准备。」 「咦,可是,这样的话……」 或许是动了歪脑筋吧吧,伊织的嘴角邪恶地勾了起来。远咲学姊的视线变得更冰冷了,但她的嘴巴却在笑。 「你们不是有那边吗?」 说完,远咲学姊所指的是—— 设置在庭院里的——洒水用的水管。 「我们是家畜吗!」 回到男生房间时,伊织不满地这么说。 水管喷出的水柱强度,当然不是配合人类的身体设计的。虽然已经把莲蓬喷头的设定调到『淋浴』,但水势还是太强,他们的背部到现在都还在刺痛。 一边用浴巾擦拭头发,阿衡一边苦笑着回答: 「话虽如此,也不可能一起进去冲啊。我们用那个就很足够了吧。只要能把海水冲掉就好啦。」 「根本没必要那么急吧,我知道有客人要来所以非得做好准备,但烤肉的准备哪有那么简单,就算慢个十分钟也没什么关系嘛,」 「大概是因为女生们的澡,不会只洗个十分钟就结束吧。」 阿衡这么响应后,伊织的嘴立刻闭了起来。在男生房间里,充满了包含着奇妙气氛的沉默。从楼下,隐约传来了在浴室冲澡的女生们的娇声。 不行!继续这么下去的话,两人的对话中说不定会浮现出「去偷看」的不象样选项。阿衡畏惧的并不是那个选项,而是很有可能会选择它的不象样的自己。于是他连忙改变话题: 「对、对了,你觉得,远咲学姊为什么要找小汐学姊来这啊?」 说出口之后,他才注意到这是相当重要的疑问。 因为,远咲学姊的行动都是有理由的。对那个人而言,『有意无意地』采取行动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推测出那个理由,感觉是件颇有意义的事。 议题——远咲学姊邀请萍水相逢的当地女孩前来吃晚餐的理由。 「嗯。」 穿好牛仔裤的伊织,坐到床上后发出了这样的声音。他将视线落到拿在手中的t恤上,静静地陷入沉思。 「……大概,是对那个女生感兴趣吧?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就算对方救过你,学姊也不可能会找她一起吃晚餐。」 「兴趣哦?小汐学姊做过什么能引起远咲学姊兴趣的——」 说到一半时,阿衡闭上了嘴。 有一件事很符合条件。 伊织似乎也同样想到了那件事。他一边微微皱起眉头,一边自言自语似地说: 「那个女生,确实是问过我们关于『囊界』的事吧?」 知道在手提袋中展开的、名为『囊界』的世界的人,是极为少数的。 不过,那并不代表知道的人完全不存在。 「……因为我那个时候有点心虚,即使听到小汐学姊说『莫名地介意』,也没有觉得多不可思议。可是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非常不自然。你想想,就算来自其它城市的陌生团体,使用着自己所不知道的词汇,这会让人莫名地感到介意吗?」 「如果是个性外向的人,或许是会来搭话吧。但那个叫做小汐的女生,怎么看都是跟外向一词距离很远的人。她几乎跟白山同学差不多吧。」 想起小汐面无表情的晒黑的脸,阿衡冷静地思索着。 她真的知道『囊界』的事吗? 假使知道的话,又是从那里知道的呢?他不认为那女孩是阿赖耶识,她怎么看都是个人类,而且她在祖父母身边打工,所以肯定跟他们一样是普通的高中生才对。 不过——或许她跟他们一样,跟『囊界』有着什么关连也不一定。 当他这么说之后,伊织回道: 「……这样的人,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其它人吗?」 他提出了这种疑问。阿衡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至今为止就他所见,知道『手提袋』的秘密的人,似乎不只是他们自己而已。那么,另外还有谁知道、知道的人数有多少、那些人是怎样的人,当问题变成这样时—— 「唔,那就只有白山同学才知道了。」 就会得出这种结论了。 「是哦。连你也不知道吗?。」 「连我也不知道啦。如果叫她告诉我,她或许会说吧?但我之前已经跟她约好『在你想说之前我什么都不问』了。」 伊织听完这段话便哈一声地笑了。挂着笑容的伊织,看起来就像头心地善良的野兽。他知道『囊界』并非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中唯一的秘密。虽然不晓得其它的秘密是什么,但起码他知道还有那样的秘密存在。 可是,他却装出了不知情的态度,装成被白山同学给骗过去了。因为他知道,这么做可以减少白山同学的负担——伊织就是这样的男人。 「这样的话,呃,就没有人知道了嘛。其它的知情者就只剩下九卫了吧?」 「啊……虽然是这样,但我们现在说的这些话也不能告诉九卫啊。」 伊织点了点头说: 「当然。毕竟小汐学姊待会儿会来这里,要是告诉她对方或许知道『手提袋』的秘密的话,谁知道九卫会做出什——」 在那瞬间,『男生房间』的门砰,一声地被打开了。 会在这栋别墅里制造出这种声音的家伙,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九卫。 「……?怎么,你们在干嘛?」 因为在换衣服的途中就顾着说话的关系,阿衡跟伊织都依然是被宫代叶月看到眼睛会为之一亮的、光着上半身配牛仔裤的打扮。但,九卫当然不是宫代叶月,也没有看见男生裸体就会感到开心的兴趣。 九卫穿的是背心配热裤的随兴打扮。热呼呼的水气从她的头部往上飘。她很鲁莽地闯进了房间里。 「刚刚,你们是不是说到了九卫的名字?」 九卫一边用大大的眼睛窥视着阿衡,一边这么问。他心想糟糕了,掩饰得太烂的话,会被她的直觉给揪出来。毕竟九卫虽然脑袋不好,直觉却很灵。 「……不,呃,就是、那个、也就是说,吶?」 「怎么?你们在说九卫的坏话吗?」 九卫的眼中散发出锐利的光芒。更糟糕的是,她的右手中正握着『九大蛇』。伊织慌慌张张地帮忙掩饰。 「我、我们在说今天下午的事啦。在说九卫真是名不虚传呢,」 九卫皱在一起的眉毛,大大地挑了起来。 「名不虚传?」 「没、没错,对啦,瞧,你不是救了溺水的我吗?能够做到那种事的人,在我们之中就只有九卫了嘛,我们在聊的就是这个。」 九卫的表情,因虚荣心被逗得开怀而缓和了下来。她像是在忍耐笑意似地绷紧嘴角,为了掩饰住那点而「哼」了一声后,九卫环起了手臂。 「这样啊?下午的九卫有那么厉害吗?」 『那当然!』阿衡跟伊织异口同声地同意。 「——那么,九卫,你应该是有什么事才来这边的吧?」 「啊啊,对哦。远咲在叫你们哦。在准备『烤肉』时,好像需要什么『男工』的样子。你们有带『男工』吧?拿给我。」 九卫伸出左手,若无其事地这么说着。这是要叫他们怎么拿啊? 「……算了,既然被叫了我们就会去啦。你稍微再等一下。」 「是吗?让九卫拿过去不就好了——算了,无所谓。另外,我还有一件事得告诉你。」 「?什么?」 「就是这个。」 当她将右手举到胸前后,被她握在手中的『大蛇』抬起了脖子。尽 管不是什么重要事,但这个真的是『武装』吗?总觉得它看起来像是活的,话虽如此,身为『囊界』中现象的『领域』,根本是无法用外面世界的常识去判断的。 在阿衡跟伊织的眼前,『大蛇』大大地张开了嘴。 在它的舌头上,摆放着白色的软绵绵块状物。 「…………这是什么?」 「你摸摸看。」 咦?阿衡皱起了眉头。那看起来是种他尽可能不想触摸的质感,但被九卫用恐怖的脸瞪着,让他无可奈何地伸出了手。手指轻轻一戳后,那东西就黏到了指尖上。 「这是从『敌人』那里咬断的组织。你知道它是什么吗?阿衡。」 敌人?听到这个词汇,阿衡重新观察起那个物质。 从触感来说,会让人认为是种胶状的物体,但将脸靠过去看之后会发现,它并不是果冻,而是某种『泡泡』的样子。它并非用肥皂搓出来的那种脆弱泡泡,而是在紧紧凝结后,做成一个块体的奇妙物质。 阿衡眨眨眼睛,看着九卫。 「……九卫,你说的。敌人。是指什么?」 「想也知道,就是把你带走的家伙啊。」 九卫很简短地将当时的状况——阿衡被带定之后的追踪、用『九大蛇』去攻击敌人,以及救出阿衡的事——都说了出来。事到如今才听见自己并不是被冲走,而是被某人给带定的,这使阿衡吃惊地询问起九卫: 「你怎么都没把这些事说出来啊,」 「只是没机会说嘛,在其它的家伙面前,你觉得能把九卫跟『大蛇』的事说出来吗?」 令人意外地,九卫也稍微注意到要隐藏『囊界』的事。低声地说出原来如此后,阿衡再度注视起那个组织。这么奇妙的物质,目前为止他从没见过。 「九卫,你觉得那个敌人的真正身分会是什么?」 九卫的回答非常简单明了,那就是: 「不知道!」 「……也是啦……」 「九卫以为那一定是外面世界的生物,难道不是吗?」 「在外面的世界里,并不存在着这么古怪的生物哦。」 「这么一来——」 九卫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金光。那跟刀刃出鞘时的光芒很像。 「是、阿赖耶识吗?」 不论是阿衡还是伊织,都无法当下否定这句话。 可能知道『手提袋』一事,名为新岛汐的少女—— 以及将阿衡带走的谜样存在——或许是阿赖耶识—— 这两者,非常简单地交迭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现在还不能妄下断论。」 阿衡最终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他站起来,拍拍九卫的肩膀。 「万一发生什么事时,假使你不在场就什么都不用说啦。所以你一定要先做好警戒啊!」 听见这段话,九卫「哈」地一声地笑了。 「废话,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啊,九卫可是『守护灵』哦!我可是为了在『阿赖耶识』们面前守护白大人的存在耶。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的很清楚。你就是那种『班门弹琴』的家伙啦!」 总觉得好像说得通,又好像说不通。 「啊,既然如此,九卫,你就别参加烤肉吧?」 突然间,伊织说出了这样的话。阿衡跟九卫一起回头,发现他在那里像是觉得很有趣般,笑得不怀好意。 「……你说什么?」 「因为啊,你快撑不住了吧?待在『外面』好像会造成体力的消耗嘛。这样的话,你现在去休息不是比较好吗?」 很正确的意见。没有比这更正确的意见了。九卫是『守护灵』,『守护灵』的最根本意义,就是要守护自己的主人。姑且不论平时怎样,在已经得知『或许有阿赖耶识存在』的危险之后,她就不应该消耗掉多余的体力。 然而—— 「…………可是,再过不久就要『烤肉』了耶?」 九卫对欲望似乎很没抵抗力。九卫从方才自信满满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以有如畏惧父母的孩子般的表情,低声地说起话来: 「远咲说『烤肉』很好吃哦!不止是好吃而已,她说会很有趣。大家会生起炭火、放上铁板,倒入油后去烤肉和蔬菜,她说那是非常非常有趣的。白大人也很期待哦!」 你们要把这种乐趣,从九卫身上剥夺掉吗——九卫并没有这么说。大概是说不出口吧。相反地,她应该是最清楚的人才对。若要完成『守护灵』的本分,就非得舍弃掉这种乐趣不可。 「……不是啦……」 伊织的表情里出现了罪恶感。他大概也没打算把九卫这到这种程度吧。假使伊织再说一次「你应该休息」的话,九卫恐怕就会乖乖地窝进『手提袋』里吧。尽管会无精打采地垮下肩膀回去,她也不会说出一句怨言。 正因如此,阿衡和伊织才会对明白指出那件事有所顾忌。 「没、没差,再玩一下也没关系啦!又还没确定有阿赖耶识存在!」 「哦、哦哦,就是说啊!」 败给了九卫的可怜视线,阿衡跟伊织你一言我一语地这么说着。九卫眨了眨快哭出来的眼睛,稍微歪歪头说: 「真的吗?」 「真的真的!」 阿衡跟伊织一同点了好几次头。九卫用垂头丧气的眼神,直盯着他们—— 接着相当唐突地,一贯的傲慢在她的表情上复活了。 「搞什么啊,既然如此就早点说嘛!害九卫完全以为只有我会吃不到咧!好了,别在那边说纛话,快点把『男工』拿来,否则过再久都没办法开始『烤肉』啦!」 九卫一脸完全忘掉了阿赖耶识的存在的表情,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转身走出了『男生房间』。阿衡跟伊织两个人则目送着她离去,脸上满足无力的表情。 「欸,阿衡。」 「干嘛,伊织。」 「九卫她——稍微有点没精神的样子比较可爱,对吧?」 阿衡无条件地同意了这句话。 ◇ 远咲学姊所需要的『男工』,是要拿扇子不断杨炭火的手。他们往成为烤肉台的铁箱中丢进木柴、报纸跟火种,然后在上面放上木炭点火。在迅速熊熊燃烧的火焰精疲力尽前,让木炭全力燃烧运作,就是两人的工作。 「哦哦……烧起来了烧起来了。」自旁边窥探,很开心地在说话的当然是九卫。阿衡跟伊织像是要把烟赶到彼此那边一样,从箱子的左右两边插着炭火。伊织挺着肌肉发达的肩膀、额头上缠着卷起来的毛巾的模样,任何人看到都会认为是年轻的路边摊老板。 「唉、唉,阿衡,你累了吧?要不要换人?换九卫来替你做吧?」 眼睛闪闪发光的九卫,像个很想尝试的小孩子般(事实上也是啦)这么对他说。但要是让她来做的话,九卫不懂得拿捏力道的手瞬间将木炭整个捣飞的画面,彷佛已经摆在他眼前了。 所以阿衡摇了摇头。 「不,我还可以哦。谢谢你,九卫,你去帮其它人吧。」 他这么说着,把她推给了其它的成员。 当然啦,白山同学跟青岚也都在做事。她们频繁地往返于客厅跟庭院之间,做着用餐的准备。而在这些入之中,最重要的是—— 「……远咲,你需要九卫的帮忙吗?」 ——承担起食物管理任务的远咲学姊。 虽然九卫嘴里问着需不需要,但她的眼睛却没有看远咲学姊。九卫在看的,是远咲学姊用双手抱着的托盘上的内容物。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摆放着各式各样的 肉类、蔬菜、海鲜类的托盘。远咲学姊冷淡的视线,正捍卫着食材,以免被饥饿的九卫抢走。 话说回来—— 「……这还真是、呃,买得很多呢。」 「嗯?这才一部分而已哦!」 听见阿衡傻眼的声音,青岚抬起了头。 「因为你想想,平常是只有我跟朱游两个人而已,但今天可是有三倍以上的人耶。白山同学就先不提了,你们应该吃得很多吧?毕竟你们是男生。」 「我,呃,跟一般人差不乡吧。」 「我会吃哦,吃很多很多。今天猛游个不停,害我的肚子好饿。毕竟——下午在跟青岚学姊的远泳比赛里,我可是取得了漂亮的胜利唷!」 当伊织一边啪啪啪地挥动扇子,一边如此夸耀胜利时,青岚闷闷地嘟起了嘴。正在将托盘堆栈在一起的远咲学姊,发出了「嘿欸」的声音。 「真难得,你居然会在运动上输人。」 砰一声地把椅于放在庭院里,跨坐在那上面、将下颚压到椅背上后,青岚说道: 「到中途为止都是我赢。」 「哈哈,在最后关头赢了的我,才是真正的胜利哦,」 「真可惜,都是我没有长多余的肌肉啦。这就是所谓的必要条件。」 「哦哦,原来如此,这很合理,毕竟你也没有长多余的赘肉嘛。你很苗条哦。」 是吗?青岚的心情有一瞬间变好了,但她立刻就发现伊织的视线聚焦在自己的胸前。 「喝啊!」 她大喝一声,身形如电,其右手臂像是在斩杀东西般地挥出去。不知何时被她夹在指头上的纸盘,跟电锯一样旋转着撞上伊织的额头,发出了「咻砰!」的痛快声音。阿衡感到很佩服,原来纸也能发出那样的声音啊: 「……好痛…………咳咳、咳咳!」 因激痛而忍不住去压额头的动作,害他死得更快,阿衡毫不留情地掮起扇子,将炭火的烟全都扬到伊织那边去。「哼」,听到从青岚鼻子里发出的这声闷哼后,只要稍微回头看一下就会发现,她正一边露出冷冷的笑容,一边朝着阿衡竖起大拇指。做得好! 这个时候,从客厅里传来了电铃声。 远咲学姊看向那边,喃喃自语地说: 「是小汐吧?来得正是时候。」 将装食材的托盘放在桌上,她从客厅走向了玄关。 突然间,伊织的脚尖从台子底下踢了阿衡的膝盖。阿衡将视线投往他身上,他一边揉着被烟熏到的眼睛,一边低声地说: 「——喂,刚才说的事别表现在脸上哦。」 「知道啦,我又不是九卫。」 「喂,阿衡。」 在他们说着悄悄话时,当事人竟然跑来叫他,差点把阿衡吓得跳起来。他回过头去看九卫,从那个表情来看,她似乎是没听到什么的样子,这使他安心了下来。可是,这阵安心未免也结束得太快了。九卫朝阿衡伸出了手—— 「那个给我。让九卫来搧。」 原来她是顺道来说这个的。 阿衡的脸抽搐着。他是有想到对方势必会这样子直接提出要求,但无论他再怎么想,都想不出能应付这情况的对策。该怎么做才能在不惹火九卫的情况下,将这个不讲理的要求给蒙混过去呢?当他认真地思考起这问题时—— 「……我、我迟到了。」 小汐自客厅里走下庭院。 阿衡一边注意着别让胸中的疑惑表现在脸上,一边专心地持续漏着炭火。 ◇ 在木炭烧红起来、放上铁板、倒入油之后,就是祭典的时间了。 大家将并排在一起的各种食材,顺着欲望直接摆到铁板上。对耳朵跟肚子来说都很悦耳的滋滋声响彻了庭院,九卫两手拿着叉子跟刀子,在白山同学替她戴的纸围兜兜上,口水正「簌滋」地渗透进去。 「还、还没好吗?还不可以吃吗?」 「才刚烤而已耶。你稍微再忍耐一下吧。」 很傻眼地说完后,远咲学姊操作起了钳子。她看准时间将虾子翻过来后,青灰色的虾子便露出了煎熟的鲜艳红色。将奶油块丢到那附近,它便很快融化成冒泡的白色液体,跟虾子交融在一起子。一股难以形容、令人迫不及待的香味飘了出来。 「……不、不会稍微加得太多了一点吗……?」 白山同学以怯怯的声音这么说着。但是,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同意她的意见。不论是阿衡、伊织、青岚或九卫,大家都以毫无笑意的眼神直盯着铁板不放。就算是远咲学姊或小汐,应该也是一样饥饿的吧。为了替即将到来的『那个时候』做准备,她们很警戒地将免洗筷跟纸盘拉在自己的旁边。 然后,『那个时候』很急促地到来了。 「这个,差不多好了吧?」 青岚随口的一句话,成了点燃战争的狼烟。 青岚的筷子猛然晃动,打算夹走烤出了漂亮焦痕的牛肉。她并没有得逞。九卫的左手移动得跟战斗时一样迅速,她的叉子从青岚的筷子前端,像是勾东西般地把肉给夺走了。在睁大了眼睛的青岚面前,九卫张开大嘴—— 「啊唔!」 ——她将牛肉丢进了那之中。 九卫大口嚼着连酱汁都没沾,只靠一小撮盐巴、加上从内部渗透出来的脂肪在调味的原味『烤肉』,在品尝一番后,将它吞了下去。 「——好好吃!」 她赞叹似地这么说。 这下子,每个人都不再忍耐了。 大家都伸出了筷子。烤好的牛肉、猪肉、鸡肉、花枝、章鱼、虾子、千贝,一个接一个地从铁板上被抢走。一瞬之间,夏夜的庭院前方变成了战场。 「啊,喂!那个是九卫的耶!」 「我教你一件事吧,九卫,在铁板上根本不存在着什么『某人的肉』啦!」 「啧,别想得逞!少对我的『领土』出手!」 伊织、九卫跟青岚,正在反复进行着积极的争夺战。从旁夺取别人烤的肉,在他们之间已经变成了常识,而且别说是铁板上的了,就连对方盘子里的肉,他们也都毫不留情地把它抢走。这才叫做世界末日啊,每个家伙都一样,真是跟『高雅』这个词汇连一大卡都沾不上边的光景。 另一方面——小汐眼白山同学正客客气气地、小心地吃着东西。她们并没有跟九卫他们一样巴着铁板不放,而是乖乖地坐在相邻的位子上,小口小口地咬着。在白山同学的脚边,搁置着黑色手提袋。 「……啊,真的好好吃!」 听到小汐的话,白山同学绽开笑容,将自己的纸盘递了过去。 「要不要吃吃看这个?奶油烤千贝。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用。」 「咦,可是……」 「不过,也请你给我一口那个胡椒烤维也纳香肠。」 这两个人似乎还满合得来的。明明才认识不到半天,她们就已经在互相交换食物,愉快地聊天了。撇开对小汐所抱持的怀疑,那幅光景看在阿衡的眼中,显得很和乐融融。当他呆呆地望着那景象时,远咲学姊说了一句: 「你不吃吗?」 阿衡这才回过神来。他自己也顺着食欲将猪肉跟香菇夹到纸盘上,然后在上面淋上烤肉酱,将它们全都放入口中。真好吃啊! 仔细一看,远咲学姊也把花枝夹进了纸盘里,接着嚼碎它。不过,她的视线却注视着以这边所听不见的低声细语聊着天、嘻笑谈话的白山同学跟小汐身上。远咲学姊的老毛病又犯了吗?当他就要露出「真受不了」的表情时,却发现并不是那样。这不是平常那种鉴赏的眼神。 她正在仔细地观察着小汐的举动。 这行为应该是没被发现,但…… 「——呃,洗手间在哪里呢?」 「咦?啊,是,那个,在穿过客厅后、前面走廊的尽头处。在楼梯对面。」 「我知道了。谢谢你。」 说完点了点头后,小汐便离开了庭院。 确认过她走了之后,阿衡低声地对旁边的远咲学姊说: 「学姊——你为什么会邀那个女生来呢?」 像是耳语般的这个声音,被混在烤肉声跟九卫他们的争吵声之中,除了远咲学姊之外并没有人听到。眼镜底下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她看着阿衡——「如果我回答说,因为她是你的救命恩人的话,你能接受吗?」 「不能。」 你根本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吧——这句话他倒是不敢说出口。远咲朱游是个数位的人类,虽然觉得她不是坏人,但阿衡实在无法想象出她发自内心大笑、大哭的模样。 或许她自己也知道阿衡的那种评价吧,远咲学姊的嘴角勾起了类似笑容的弧度,用讲悄悄话的音量说了下去: 「并没有什么意味深远的理由,只是单纯有点在意罢了。」 远咲学姊伸出筷子,救起在铁板角落被众人舍弃的青椒。她将烤焦的青椒放入口中后,就连阿衡这边都能听见卡滋卡滋的咀嚼声。 「白天,那个女孩来找我们搭话时的情况,你记得吗?」 果然是那件事吗——一边在内心这么想,阿衡一边点了点头说: 「记得。她问了『囊界』的事嘛。」 「我虽然觉得很不自然,但并没有特别加以注意。反正是发生在旅行地点的事,讲出『囊界』或『守护灵』或『阿赖耶识』这些词时,也不会让人记得很久。毕竟三天后我们就不在这了,所以我认为多少说漏嘴一点也不会有问题。但是——」 远咲学姊缓缓移动其视线,注视着小汐已离开的客厅。 「下午,你们在游泳的时候呢——那女孩,有在看我这边哦,看着负责看行李的我!」 阿衡之所以会倒吸一口气,是因为自己也记得那时候有看到小汐。在说服了九卫,接着要下海去玩的时候——她的确是正盯着『图书馆社』的海滩伞看。 「正确来说,她看的是在我附近的黑色手提袋。当询问『囊界』是什么的女孩,直盯着内含那个世界的『手提袋』时,即使不是我也会有所警戒吧?」 阿衡暧昧地点了点头。换作是自己或白山同学的话,恐怕不会觉得有奇怪之处吧。 「然后,就跟在增添可信度一样——那女孩帮助了溺水的你。她介入到这种程度后,我认为在这背后有些『什么』存在,也是理所当然的啰。为了揪出那是什么,我才会招待她来这里玩。」 「既然如此,拜托你事前告诉我们嘛!」 远咲学姊像是在中场休息般地「呼」了一声,笑了起来。 「因为我没有确凿的证据啊。或许,从头到尾都是我想得太多也不一定。那女孩跟我们的接触全都是偶然,而我的警戒说不定是杞人忧天,所以我才会判断还没到要警告大家的阶段。不过——」 此时,远咲学姊瞥了阿衡一眼。 「假使是跟我一样抱持戒心的人,就算告诉他也无所谓。正因为我是这么想的,现在才会在这里跟你说这些话。」 阿衡没有说话。总觉得,自己好像被说成跟远咲学姊是同一个系统的人了。 他听见了呵呵的声音。渗透在远咲学姊表情里的愉悦气氛正在变浓。 「你不用太沮丧啦。因为青岚也问了跟你同样的事。在跟我共度的日子里,我的思考方式似乎也潜移默化到她身上了。我对她说了同样的话,而青岚也露出了跟现在的你相同的表情哦!」 阿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结果那却成了喘气声。彷佛能读取人心的洞察力,这个人果然是魔女啊!他这么想着。 稍加思考后,阿衡叹了口气并且耸耸肩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请不要告诉白山同学跟九卫哦。毕竟她们跟我们不同。」 「废话,要期待那两个人的守密能力,就跟叫大象或鲸鱼去空中飞是一样的啦——不过……」 喀啦。那是远咲学姊放下筷子跟纸盘的声音。远咲学姊突然伸长脖子,靠近阿衡的脸。那是彷佛像要接吻般的超近距离,但远咲学姊跟他距离不到十公分的眼睛里,并末浮现出任何一丝甜蜜的气息。 「在别的秘密上,她们倒是守得很不错呢!」 真危险,他差点就要发出声音了。 虽然他在快回话时忍住了,但已经都写在表情上了吧。完全大意了。他没想到竟然会从这个角度射击过来。平泽衡知道远咲朱游所不知道的『手提袋』的秘密。那是为了确认这点的威吓射击。测定出这结果的眼眸很无情,让阿衡有一种内心被看穿的感觉。 为了逃离那道视线,阿衡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 「——洗手间。」 「哦。和她错身而过的时候,记得收起那些怪怪的表情哦。」 废话——阿衡的嘴角垂了下去。远咲学姊见状,不禁发出了笑声。那彷佛刮着东西的声音,听起来有如魔女的笑声,但无论出自多么坏心的人口中,那都肯定是笑声没错。 ◇ 都已经被特别叮咛了,阿衡当然没有露出奇妙的表情。 认真说起来,他们根本就没错身而过。因为,在通往洗手间途中的走廊上,小汐正呆呆地伫立在那里。 他不禁睁大眼睛,停下了脚步。受到脚边的灯光映照,小汐呆呆地伫立在走廊上的身影,看起来彷佛像是亡灵一样。他就连出声叫她都做不到。 不久后,小汐先注意到了他。 「啊——」 她只发出了一声有如呼息般的声音。 她连忙擦起眼睛。 ——她在哭? 或许是看错吧。在这样的场所,他根本想不到小汐哭泣的理由。即使如此,阿衡还是无法下开口问她。 「……没事吧?」 小汐慌慌张张的点头。她想要回以微笑,但却很可怜地失败了。一边摆出又哭又笑的表情,她一边开口说道: 「——抱、抱歉,那个、我本来是打算立刻回去的,但是——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看见滩老师的作品。」 看到浮现在阿衡脸上的疑问,小汐反而很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视线稍微瞄到旁边的东西时,阿衡总算得到了足以推测的材料。 在走廊的墙壁上,隔着一定的间隔挂着数幅图画。 全部,都是以海为主题的作品。他想起了白天九卫看到入迷的事,不过,他发觉了一件当时并没有注意到的事。所有作品的左下角,都盖有『滩』这个刻印。 「你说的滩老师,是画这幅画的人吗?」 「……?你明明是这里的人却不知道吗?」 「不,抱歉,我是第一次来这间别墅。而且也几乎没机会去看画。」 原来是这样——小汐如此理解后,再度将视线转回了海的画上面。 「滩凉世。人称海之画家。他从十岁左右开始画画,到三十五岁因病去世为止,一直都持续画着海的画。他既没有画人物画,也没有画其它的风景画,所以不怎么有名气,因此一般人就算不知道也不奇怪。」 她口里说的一般人,意思是指—— 「你知道得很清楚?」 小汐用一脸「那当然」的表情,回过头来。 「滩老师是我在这世上最尊敬的画家。他的 画册我全部都有,听见美术馆里有展出他的画时,我一定会去看。甚至还跑到北海道去看过。」 「北、北海道?」 「嗯。话虽如此,但因为他不红的关系,能看到的也只有一幅而已。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有去真是太好了。看画册跟看实物,果然还是不同哦。」 阿衡目不转睛地看着小汐的侧脸。他完全不懂画的好与坏,但是: 「你很喜欢呢。与其说是这个人的画,倒不如说你喜欢的是绘画本身。」 被如此点明后,小汐晒黑的侧脸,渐渐地红了起来。 阿衡走过去,站到了她身旁。小汐不知所措地将视线转向他这边,阿衡却毫不在乎地开始看趄了那幅画。这状况维持了一阵子后,旁边突然传来了不甚熟练的解说: 「——这是名为『冬之涟』的画。它是滩老师晚年的作品,跟那时期的其它画作一样,海所拥有的静谧成了其主题。我想,应该几乎没什么人会去看冬天的海,但我非常喜欢这幅画。那个——总觉得,看到它就会威到很平静。」 不太会说话的小汐,似乎正在挤出她所了解的知识来为自己解说。阿衡纯粹地对她这个行为感到高兴,露出了微笑。 在那之后,他突然想起来了,想起了她祖母所讲的事—— 「难道,所谓的想去东京——是为了要学习画画?」 大大地倒吸一口气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 阿衡惊讶地看着小汐。他们的眼神对上了。小汐像是感到害羞般,垂下了因冲击与痛楚而湿润的眼眸。阿衡觉得很混乱,他应该没说出会让她露出这种表情的话才对啊? 然而—— 「嗯,对啊,那是个、梦想。从以前、从我看到滩老师的画时开始,就一直这么想。」 那并不是在谈论梦想的声音。 阿衡并末拥有什么梦想,就连自己是否拥有目标,他也不能说个明白。但即使是这样的他,也能够模模糊糊地猜想出,所谓的梦想究竟是怎样的东西。由传颂世间的许多故事来看,梦想应该是很美好、很灿烂,乘载着期待与希望说出口的话语才对。 然而,小汐的口气—— 「可是,不行呢。」 却是梦想破灭时的那种感觉。 不该问得太深入。阿衡脑中那个自以为是的部分,正响起这样的声音。她明明是个外人,连朋友也不是,非但如此,她或许还跟阿赖耶识有什么关系。听这样的对象诉说梦想,你又能帮忙做些什么? 阿衡无视脑中的声音。 「为什么?」 「被反对了。」 「家人吗?可是,那是你的梦想吧?」 他知道,这不该是随随便便就说出口的话。连要支持她的梦想的打算都没有,就不应该随便插嘴。要是被回了「跟你没关系」或「多管闲事」的话,他已经有了立刻道歉然后收手的觉悟。 不过,小汐并没有那样回。 取而代之地,她像是在呼气般地笑了。 「家人并没有反对哦。就算他们反对也没关系。我啊,虽然喜欢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但是,那跟我的人生没有关系。要怎么活是由我选择的。家人不肯同意虽然很令人伤心,但若是那样的话,我就不会放弃了梦想。」 「既然如此——为什么?」 小汐笑了。她笑着摇了摇头。一边看着这反应,她的话一边在阿衡的脑申弹跳回荡着。 「就不会放弃了梦想。」她是这么说的。 她用了过去式。意思是说,现在已经放弃了? 「很复杂呢。其中有一些因素。令人无能为力的因素。」 笑容——那就像是从来没有露出来给人看过的,很僵硬的笑容,那表示出她的内心正在动摇。那是被阿衡意想不到的询问给动摇了心灵,为了不让那股动摇表露出来、为了避免自己继续动摇下去的……硬质化的笑容。 这很明显地代表她不愿再谈。 「……是这样啊。」 阿衡并没有那么不识相,他马上决定不追问理由。取而代之地,他浮现出一个有点狡猾的想法。 如果现在向她询问『囊界』的话!事情会变成怎样呢? 八成会清楚判别出她是清白的还是有嫌疑的吧?假使她知道『囊界』的话,就会动摇得更加激烈,假使不知道的话。就会睁大眼睛问「你在说什么」。如果她是有嫌疑的,我 们这边就会有暴露出秘密的风险,但那么一来,就能确实得出某种程度的一定答案。 毕竟她现在正在动摇。被问到『梦想』的事之后,那股痛楚让她动摇了起来。此时只要从别的角度给予冲击,答案就会干脆地掉下来吧。因为她的精神容量,并没有大到足以接下那个冲击。 换作是远咲学姊的话,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但是—— 「——呃,不好意思,我问了奇怪的事。」 在稍微犹豫后,阿衡这么说了。 小汐很明显地转为松一口气的表情,点了点头。看见她那副模样,阿衡觉得有股罪恶感。 虽说他没有那样的打算,但自己的问题却迫使小汐感到痛苦了。在这种情况下,还出言动摇她的心,引出对自己来说是必要的情报,并不是阿衡能够做得到的事。 「……啊,那,我要回去啰。」 说完,小汐便匆匆忙忙地准备回客厅,就在这个时候—— 声响。 尖叫。 从客厅传来的那声音,暂停了阿衡他们的意识。一语不发地回头,数秒的沉默,在阿衡的脑里,浮现出了两个词汇。 『囊界』与——『阿赖耶识』。 「……不会吧!」 阿衡喊完便跑了出去。他完全忘记自己要上厕所一事,朝着客厅直冲而去。受焦躁所驱使的阿衡,并没有注意到在那个时候,小汐喊出了跟他完全相同的话。 ◇ 虽然平泽衡跟新岛汐同时都想着「不会吧」,但根本就没有什么不会吧的问题存在。 因为当他们冲回庭院时,九卫正头晕眼花地翻倒在那。 「……呃。」 阿衡要求说明似的看向远咲学姊,她耸了耸肩—— 「没电了。」 ——做出了这样的解说。 虽然小汐的脸上浮现出问号,但阿衡光听这句就懂了。身为『囊界』居民的九卫,出来『外面』就会持续消耗体力,最后会变成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的状态。 「……其实有稍微『休息』过一阵子耶……」 发出有如叹气般的声音后,白山同学将手提袋背在肩上,打算要拖动九卫的身体。应该是要让她回手提袋里吧。阿衡走近两人身边说: 「我来背吧——欸咻。」 与其强韧的身体能力相反,九卫的身体只不过像是个娇小的小孩一样。她轻得惊人,叩咚地落到他肩膀上的下颚,就跟孩童般小巧。 「……没、没事吧?」 看见小汐不知所措的表情,阿衡露出苦笑说: 「常有的事啦。她兴奋过头就会变成这样。比起这个,刚才问了你奇怪的话,真是抱歉。」 小汐像是鼻尖突然被人敲了一下般,睁大了眼睛。在那之后,她摇了摇头说: 「不会——那个,呃,我才觉得很抱歉。可是——我很高兴。」 很高兴?对于谈论梦想破灭的事?他还是无法释怀,但白山同学一直推着他背在背上的九卫,所以他无法继续留在这个场所。他穿过走廊,爬上楼梯。 在踏上微暗的楼梯平台时,白山同学突然开口说: 「……嗳,你跟小汐学姊聊了什么?」 她问起了这件事。 阿衡打算回头,但背上的九卫的睡脸却阻挠了其动作。他放弃地转向前方,一边踏上最后一段楼梯,一边回答: 「算是聊梦想吧。」 「梦想?」 「嗯——那个女生想要学画,将来想成为画家。」 现在似乎已经放弃了——这点,阿衡并没有说出来。白山同学也什么都没说。无法读取对方想法的沉默持续了一阵子后,白山同学突然说: 「……已经决定好要成为什么,感觉很厉害呢!我啊,至今为止从来没想过呢。」 白山同学现在是怎样的表情呢?阿衡看不见也想象不出来。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味地爬着楼梯。 虽然阿衡觉得进入女生房间不太妙,但白山同学却毫不客气地把他推了进去。脚一踏进去,女性特有的芳香扑鼻而来,他莫名其妙地害羞了起来。当阿衡让九卫的身体躺到床上,准备迅速离开之时—— 「…………阿、衡。」 九卫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虽然像是梦话一样,但九卫的眼睛是睁开的。九卫吐出一口气之后,倏地坐了起来。她的体力不是用尽了吗? 「…………还能、稍微、动一下。」 「什么?」 「就像是紧、紧急电源一样。完全没电、是紧急电源用完、之后的事。」 真是难以理解的道理,这种紧急用的电池,等到有情况危急的时候再拿出来用啦,阿衡心里这么吐嘈。白山同学忧心地蹙起眉头说: 「九卫,好了,你快点回『手提袋』去吧!」 「请等一下,白大人,九卫还、还有事情没做完——」 「……什么?」 九卫像喘气般地呼吸着,把话挤了出来。 「九卫、还没、玩到烟火。」 白痴啊! 「白山同学,我来帮你。我抱她好了。」 「嗯,快点让她回去似乎比较好。」 白山同学的表情上,清清楚楚的写着「真是白白担心了」。身体被阿衡跟白山同学抱起来,快随着「一——二」的口号被丢进『手提袋』里的九卫,慌慌张张地挥起手,总算说出了正经的话: 「等、等等,我会回手提袋,在那之前——」 九卫扭动身体,将缠在肩上的漆黑鞭子——『九大蛇』,塞回了开启的手提袋中。接着,她吞了口口水,以尽可能清晰的声音说: 「白人人啊白人人,我九卫的白大人,请您务必允许在下的祈愿。以暗黑之刃,斩除『囊界』之外的阿赖耶识,打回『囊界』。请务必将壹式武装,『久世守夜房』赐予在下。」 「奉『九绝门』之名,准你所请,我的九卫。」 代替消失在手提袋里的鞭子,一把长刀出现了。九卫把它推给阿衡说: 「听好,在万一的时候,你要用这个守护好白大人哦。没做到的话,我会杀了你哦。记好啰。不准给我忘掉——!」 这段话说到最后时,九卫回到了手提袋中。 真是个到最后的最后都很吵的家伙啊,阿衡一边如此傻眼,一边单手拿着『夜房』站起来。直接这样拿会显得很可疑吧——于是他抓起似乎没使用过的毛巾,将它缠到刀身上。 「好了,我们回去吧,白山同学。」 他都已经回头这么催促了,白山同学却依然呆呆地站着,没有立刻回答。当他疑惑地窥探起她的脸时,白山同学那带着不可思议神色的眼睛,直盯着阿衡。 「唉,阿衡——为什么九卫会说出那样的话啊?」 「咦?」 「她居然会把『九绝门』留下来,彷佛就像是——这附近有『阿赖耶识』存在一样。」 不妙,他心想。这跟平常的白山同学不一样。有够敏锐。 但是,阿衡已经好好上过一课了。白山同学的这句话,虽然是预料之外的突袭,但先前远咲学姊的『威吓射击』,已经替他培养出抗体了。若他稍微表现出动摇,在那瞬间白山同学心中正在成形的模糊不安,就会成功地转为真正的不安了。 因此,阿衡以一笑置之去面对她的担心。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啊。九卫用那种口气说话是常有的事吧。」 「——就、就是说啊。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了,应该不会发生怪事了嘛。」 她『模糊的不安』并没有完全被拭去,但至少镇住了那股骚乱感的样子。看见白山同学松了一口气似的表情,让阿衡对自己说谎一事产生了罪恶感。 在他们离开女生房间,开始下楼梯时,白山同学再度开口了: 「欸,阿衡你有吗?」 「?有什么?」 「梦想啦、目标啦、将来想成为什么啦,这一类的东西。」 白山同学以认真得惊人的眼神,注视着阿衡。面对那道视线,阿衡抓了抓脸。 「——不,没有耶。我是有要升学的模糊打算啦,但要进入什么样的科系之类的,我都还没有决定。」 他边说边觉得自己有点没用。不过,跟自己同年纪的男学生,大致上都是这样的。 「这样啊。」 白山同学点了点头,在那之后,她突然停了下来。 「可是,假使是阿衡的话,想成为怎样的人应该都是做得到的。毕竟阿衡很厉害嘛。」 你到底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啊——阿衡带着苦笑摇了摇头说: 「我觉得在我身上根本找不出什么『很厉害』的地方耶。不论是脑筋也好、运动也好,我都跟别人差不多,也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才能。」 「没这回事!」 白山同学像在喊叫般地这么说。那个肯定的声音,不禁使阿衡说不出话来。 一边缓缓地走近他这边,白山同学一边以毫不迟疑的口气说: 「阿衡很厉害的。你总是在帮助我。薇薇跟美亚跑到外面时是这样,阿卡夏偷走许多人外表时也是这样。无论跑出多么强的阿赖耶识,只要有阿衡在就一定有办法解决——就是因为这么认为,所以连九卫都把『九绝门』交给了阿衡。」 能打垮薇薇跟美亚,主要是靠九卫的身体能力;能将阿卡夏逼到走投无路,也是大大地倚靠了远咲学姊的智谋。虽说自己并不是完全没帮上忙,但就算没有他,事态肯定也会毫无影响地进展下去。 可是,他无法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说出来的话,白山同学恐怕会生气。她的表情上代表着这个意思。白山同学注视着虎头蛇尾的阿衡的视线是笔直的、透明的,似乎连用指尖碰一下都不可能。 「——是、吗?」 所以,阿衡回答得很模糊。 「对啊。」 白山同学欣然同意。阿衡是很厉害的人物,她一脸很确信的表情。伤脑筋。这心情就跟获得孩子绝对信赖的父母一样。孩子相信父母是什么部做得到的超人,但他们当然只是普通的凡人。凡人有凡人的应对法,那就是—— 「对、对了,白山同学你没有吗?梦想啦、理想啦!」 ——把话题转移到其它方向,打马虎眼带过去。 白山同学小小地笑了。那是带有一丝虚幻的笑容。 「没有哦,我没有。」 这句干脆的话,明明是可以绕开不谈的,但阿衡却更深入地问了下去: 「可是,白山同学才真的是想成为什么人都没问题的吧?运动就先不提,光是头脑你就远比我聪明多了。」 话一说完他就立刻后侮了。 白山同学在笑 。那是他最近才见过的一种笑容。 很像小汐无可奈何地说着自己舍弃了梦想时……露出的笑容。 「……没这回事哦。」 她追过阿衡,走下楼梯。咚、咚、咚,每当踩在铺着绒毯的楼层上时,白山同学的纯白头发便摇曳着。 「刚才啊,我说自己没有梦想,但是正确来说,那或许是错的。梦想啦、目标啦、将来想成为的职业啦——这类的东西,说不定我都无法拥有。」 他不太明白她想说什么。疑问的影子照射在阿衡的心上,像是透视出那疑问般,白山同学稍微回头瞥了他一眼。 那是在过去,他曾经看过好几次的寂寞眼神。 「因为——我是『手提袋』的主人嘛。」 明明已经培养出抗体了啊。 但,阿衡似乎还是把这一句话所给予的冲击,表露在脸上了。白山同学带有不可思议神色的眼眸动摇着,就像是在说「对不起」一样。对不起,在这么快乐的旅行地点,提起这么不愉快的话题。可是—— 「只是一种顺理成章的想法啦。我从以前就这么想了。」 仿佛不吐不快般,白山同学挤出了声音。 「我是那个不可思议的『手提袋』的主人,一直都会是,不会成为除此之外的人——之类的想法。阿衡,你小学的时候有没有上过要写将来梦想的作文课?」 「咦——有、有是有啦。」 「我啊,那个时候什么都没写呢。周遭的同学全都写了开蛋糕店、开花店、足球选手、航天员之类的内容;我则是不论老师说了什么,都没有办法写出来。」 「…………」 「我想,大概是因为在那个时候,妈妈已经不在了的关系。因为已经继承了『手提袋』,因为叔叔交代我,要一直带着『手提袋』,所以我怎样都写不出来。但老师却说写什 么都好、就是要写,于是我在烦恼许久后——在作文纸上写了『我会一直带着手提袋』。」 嘿嘿嘿——白山同学搔着脸笑了。 「结果被骂了。虽然老师也有骂,但叔叔骂得更凶。我被打了。」 他咬紧牙根,忍住了想自那笑容上移开眼神的冲动。 「他说,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写,『手提袋』是家里的东西,所以你不能擅自将那股力量表现出来。那个时候,我并不懂那是为什么,但现在我懂了。因为,我已经很清楚『手 提袋』是怎样的东西了——所以,我多少也明白了自己会一直是『手提袋』的主人,不可能成为除此之外的人啰。」 「因此……」白山同学接着说: 「……因此,我很羡慕小汐学姊。拥有明确梦想的人是很令人羡慕的。就是那些拥有想成为的目标,并且试图达成它的人。」 她看着阿衡,稍微笑了笑。 「——我想,阿衡肯定也会慢慢找到想完成的目标,因为阿衡是个很厉害的人嘛。若是阿衡的话,肯定能够心想事成,所以我很羡慕阿衡,除此之外还有点……寂寞。」 阿衡注意到白山同学垂下的眼睛,已经红了起来。 「大家——我很喜欢『图书馆社』的大家,很想要一直跟你们在一起。可是,大家终究会各分东西吧——只有我一个人会一直维持这样吧?」 笑声自楼梯下传来。似乎是伊织跟青岚弄出了什么事的样子。像是被那声音甩到一样,白山同学挺直了背,一副从睡梦中醒来般的表情。阿衡一边看着她,一边想起了下午的事。 他想起了下午,九卫找自己商量时的事。 面对着烦恼自己是否成了白大人的负担的九卫,阿衡很肯定地告诉她,并没有那种事。 ——真的是那样吗? 这样的想法,跟蛇一样地钻进了阿衡的脑中。九卫对白山同学而言是很重要的存在,白山同学绝对不会扔下她不管,目前为止他都是如此确信的。 而白山同学的话,让阿衡这种天真的确信,动摇了起来。他知道她心中有阴影。他想象得到在白山同学的过去里,存在着与『手提袋』相关的阴影。可是,看来它束缚白山同学的程度,似乎比自己所想象得还要深、还要阴暗的样子。 若她愿意谈论那层阴影的话,他就会接纳下来。他已经思考过这件事,也有这份自信。可是,此时的阿衡却很没用地—— 「对……」 ——只会一直注视着白山同学充满罪恶感的表情。 「……对不起,突然跟你说这么怪的话!」 「……不会。」 什么不会啊,说会听的人不就是你吗?自己明明跟白山同学做过保证,只要她想说的话,随时都可以听她说的耶,现在正是那个时候啊!白山同学虽然想逃了,但只要抓住她 的手、直接说想听她讲的话,她肯定愿意将一切都说出来的。要是放掉这个机会的话,说不定会永远失去直视白山同学的阴影的机会。 即使如此,阿衡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像是被什么给诅咒了一样,丝毫动弹不得。 在这期间,白山同学动了起来。她皱起好看的眉毛,微微地摇了摇头,用一副真的非常非常抱歉的表情说: 「什、什么事都没有,刚才的话——把、把它忘了!」 没有觉悟的话,就别插手多管闲事——换做是九卫的话,大概会这么说吧。 被这么骂反而还比较好过。白山同学体恤阿衡的心意,全都化为利刃,刺穿了阿衡的胸膛。被那种痛楚给绊住,使阿衡什么都说不了。白山同学则趁机拉住阿衡的手,硬是在脸上挤出了笑容。 「好、好了,走吧!让大家等太久就不好啰。」 来不及了。永久失去了。 自己「啊啊」的声音,仿佛像是别人的一样,回荡在耳边。尽管诅咒着自己的行动缓慢,但阿衡除了被白山同学拉着走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 九卫离开一事,似乎成了个好时机。 嗯,那倒也是啦。毕竟强硬地主张要烤肉的是九卫,在她筋疲力尽地倒下前为止,已经足足吃掉了将近一公斤的食物。要是继续烤下去的话,明天要吃的食物就要被吃光了。 在庭院里,远咲学姊正干脆利落地做出指示,开始收拾。青岚跟伊织默默地遵从其指示,小汐则独自无处可去地伫立在那里。 「把剩下的东西都放在这里,先把它们冷冻起来。好了,桐谷,快点把东西吃掉。这样子不能整理吧?」 「……不,这些不是煤渣吗……?」 「因为原本是食物,所以是可以吃的哦。好了,快点!」 真是狗屁不通。没办法,伊织将根本判别不出是肉还是蔬菜的物体放进嘴里,开始发出喀滋喀滋的声音吃了起来。那就像是在吞墨水一样的表情。 「请问,我应该做什么才——」 小汐像是突然想起来般说道。远咲学姊瞥了她一眼说: 「客人坐着就好。白山同学,可以请你把小汐同学带到客厅,端茶给她喝吗?」 「啊,是,我现在就去。」 「不、不用麻烦了,我可以自己来,啊,白山同学!|」 白山同学听都不听小汐的话,推着小汐的背,将她带回了客厅。阿衡之所以会叹气,是受到不折不扣的安心感所致。老实说——现在要他继续跟白山同学待在一起,实在是很痛苦。 「……学姊。我的工作呢?」 只要动起来,应该能稍微打散这股令人脱力的不快吧。远咲学姊回头对着这么想的阿衡说: 「麻烦你收拾烤肉用具。炭灰记得倒到铝桶里,毕竟会有起火的危险。」 回答完 第四幕 白山同学与水底之都 蛇与少女的故事3 『谒见之间』里,少女正尝到令她浑身僵硬的恐惧。 一名蛇女坐在她的面前。那张配当女王王座的华丽椅子,是少女一手包办的成果。她当时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它,要偷出来也很辛苦,还必须和自己心中的罪恶感交战。 可是当她送出这份礼物。见到『大姐』愉悦的表情时。当时的辛苦就不算什么了。 当时大姐确实很高兴。 但现在蛇女的面孔,却与当时完全不同——充满着强烈的愤怒。 「……你再说一次看看。」 蛇女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语气说道。少女坐在王座旁、那张人类用的小椅子上,彷佛被绑住一样动弹不得。 「你说你想做什么?」 少女连低头都不敢。蛇的眼珠彷佛燃起银色怒火,狠狠地盯视着少女。少女从来没有惹蛇女这么生气过。即使她在工作上出了差错被蛇女斥责,她也从没见过蛇女情绪如此激 动。 「你给我说啊!这是命令!」 少女倒咽了一口口水,将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再说一次: 「……我,我想去东、东京。高中毕业之后,去上东京的美术大学,学画——」 「不准!」 蛇女的声音之大,几乎连『谒见之间』的天花板都为之震动。少女听见这声怒喝之后,不由得缩起了脖子。 「你到底在想什么?居然想去东京?开什么玩笑!」 少女的内心很混乱。她完全不知道蛇女为什么如此愤怒。就在此时,虻女摇曳着身躯,从王座站了起来,远远地从少女上方俯视着她。蛇女修长而巨大的下半身直立后,体长 超过了两公尺。 本来放弃也就算了,但少女却想着该怎么说明理由。她拚命地动了动不灵活的舌头,打算要解释—— 「可、可是,以前我读国中的时候去学校的旅行,你也有有同意啊。」 「你接下来打算做的事情,应该不是旅行吧,你等于是说你要搬到东京住!我不可能允许你那么做,你如果待在东京,那么那些该做的工作,我又要交代谁去做?」 少女闭上了嘴。因为这一点少女也不知该如何解决。可是她心想只要找『大姐』商量,综合两人的想法,一定能找到解决之道。而她从美术大学毕业,成为画家,回到故乡一 边画画,一边在海里帮忙『大姐』——这种生活是少女描绘的未来远景。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一开始就遭到反对。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在美术大学学些什么,但你并不是一毕业就会回来吧?只要你去了东京,在那边落地生根,一定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不准你去。」 「没、没那回事,只要我实现了梦想,我一定会回来,」 「所以我才说你太天真了!有谁敢保证你一定能实现梦想?而你又要花几年才能实现?在这段期间,我就得一直这么不方便吗?——别开玩笑了!」 因为过于恐惧,少女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她充满恐惧的双眼抬头凝视蛇女,紧紧地咬住下唇。 她没必要如此强硬,不讲道理吧。 这句话在少女的脑海微弱地响起,并且逐渐在一片空白的脑中扩大。少女被恐怖击溃的胸口,掺杂了些许愤怒,因此她反射性地出言顶撞: 「……那、那么,我的人生又怎么办?」 「什么?」 「我呢——那我呢!我就必须一辈子听大姐的话过下去吗?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找到我想做的事了,我想象滩老师一样,画出很棒的图,然后努力拿大奖,难道这些我必须 全都放弃不可吗?」 蛇女的银色眼眸丝毫不见动摇,那双完全不肯妥协的眼眸,扼杀了少女的希望之路。少女的理智瞬间断线、气血上涌,她用力地站了起来,面对面地瞪视蛇女。 「我不要!我才不是你的奴隶!也不是你的工具!我有我的生存方——」 发生了什么事。 少女还没明白过来。 当少女回过神时,人已经在半空中了。她摔落在距王座几级的阶梯之下,右肩传来彷佛断裂般的疼痛,同时感到脸颊火烫。当蛇女以低沉的声音开口说话时,她才明白过来自 己被打了。 「……你别太得意忘形了。」 少女捣着自己的脸颊。瞪大双眼看着蛇女,蛇女则以令人不愉快的沉着声音对她说道: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你以及你的命,全都是我救的。所以,你早就是我的人了。」 「——————」 「当然,我确实很珍惜你,也和你很亲密,可是这改变不了你属于我的这个事实。」 一声呜咽声。 这是少女所发出的声音。 比起被打的脸颊,蛇女说的这些话让她更痛上几千几百倍。 少女难忍地哽咽出声。她抽抽噎噎、楚楚可怜地大声喘气,眼眶落下止也止不住的泪水。 她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把充满恨意的话全都说了出口: 「……大姐,你好过分。好过分!我是那么喜欢大姐,最喜欢大姐了。我还以为大姐一定会支持我去追求梦想。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你要说出那种话?我只是大姐 的工具而已吗?」 「…………」 「大姐,我得奖的时候,你不是也替我高兴吗?你还称赞过我的画,如果你把我当成道具或者奴隶看待,那么你为什么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和我亲近!与其让我抱着不切实 际的期待,那么一开始就不该——」 少女的声音戛然而止,彷佛脖子被掐住似地。 好奇怪。 呼吸。 她无法呼吸。 「……我不说话,你倒是滔滔不绝嘛。」 蛇女咬牙切齿般地如此轻喃。一头蓬乱的绿色头发,似乎因为怒气而更加凌乱。这股激烈的愤怒,刚刚的怒气根本无法比拟,让少女厌到自己可能真的会被杀的恐惧。蛇女的 表情彷佛忍受着痛苦般地扭曲,她长指一伸,缓缓指向少女。 「你别忘了,你的那两个肺,是我的『泡沫都市群』制造的。该怎么处置它们,是我的自由。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夺去它们的机能。」 少女按着喉咙。就算她张大了嘴巴,也只有唾液不断流出而已。她的声音与呼吸,甚至连溢出都办不到。少女向来平静的脸蛋,因痛苦而丑陋地扭曲。她伸长了双手渴求氧气 ,像钩子一样弯曲的手指,空虚地抓着地板—— 突然—— 就像被打开了开关一样,少女的肺部机能又恢复了。 「——哈、咳、咳咳!哈啊、咳呜、哈、呼——」 少女趴在地上,反复激烈地用力喘气。少女低头看着落在地板上的唾液与眼泪,刚刚心里的愤怒,已经连一点碎片都没有了。 取而代之萌生出来的是—— 「……有兴趣你就继续画图吧。」 少女听见声音,反弹似地抬起了头。少女眼中的确确实实地映出了对死亡的恐惧。自己的性命操纵在某人手上,那种走投无路的恐惧,让少女的脸孔扭曲。 看到少女如此,蛇女带着莫名的哀伤双眼低垂而下。 「这个我不阻止你,只要你喜欢就去做。可是,要从这里——要离开这个海里就是不行。我绝对不准你离开。」 蛇女缓缓地接近她。少女反射性地打算退役。眼前这位过去曾经那么亲密的女性,现在只不过是支配她的怪物罢了。 「……!」 蛇女伸出手臂捉住了打算逃跑的少女,顺势将她用力拉向自己。 力道,很大。 流姐抱紧了小汐。 「——小汐,你干万不要离开我的身边。你不是我的工具。更不是我的奴隶。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千万、千万别怕我。」 她第一次听见,流姐示弱的声音。 这声音传入小汐的耳里,她感到身体的颤抖正在平复。同时,她也体会到落入没有退路的地狱中的感觉。她已经无法逃离流姐的身边了。对死亡的恐惧深埋进她心中,自然地 让小汐有了这种想法。 小汐小心翼翼地,双手环向流姐的背后。她紧紧地拥住对方,用以宣示她的忠诚。小汐这么做之后,彷佛也在脑海中听见了某物碎裂的声音。 碎掉的究竟是梦想?还是羁绊? ◇ 空气中的那股异样感,似乎不只是因为昨天所发生的事件。事实上,空气中布满让皮肤几近潮湿的湿气。持续走在通往眼前的小山丘顶的路上,阿衡突然回过头看着身后。白 山同学双手捧着黑色手提袋,面无表情地低着头。青岚似乎正在跟她说些什么,只见她也是充耳不闻。 眼前延伸王遥远处的海岸线上方,积雨云大大地汇聚起来。他想湿气那么重的原因大概就是那个。这么一想之后,那朵云看起来好像正缓缓地朝着他们接近。今天大概不适合 游泳了。 下午或许会降下一场剧烈的大雷雨——他有这股预感。 「——所以说,我们到底要去做什么?」 伊织的声音让阿衡回头面向前方。而走在他前头的远咲学姊回话时,连头都没有回。 「我去把要事办完。虽然说实话,我想要慢慢来的。不过看来情况不太允许,所以还是早早了结比较好。」 伊织心想,远咲学姊说的是『要事』,难道指的是众人的要事吗?伊织的神情有些愠怒。这也难怪。因为昨天听完小汐的故事之后,坚决主张「尽可能立刻早点回去」的人就 是伊织。 阿衡也同意这个意见。既然知道此处有阿赖耶识栖息,那么就不能再留下来了。虽然难得的假期就这么报销,让阿衡感到可惜——不过他可没大胆到冒生命危险享受旅行的乐 趣。 可是,远咲学姊却摇了摇头否决。 危机管理意识比任何人都更敏锐的远咲学姊说: 「明天中午再回去。中午以前,得先去办一件非做不可的要事。」 这个理由众人倒是很难接受。那是一件要冒着被流姐攻击的危险也必须做的事吗?如果是,究竟是什么内容——一再地追问,只是换来远咲学姊瞇起双眼,接受他们的抗议。 「如果你们一定要在今天回去,那么就自己回去吧。趁现在还可以搭到今天的列车回宿舍。我跟青岚留在这里。」 「留下来!万一流姐来了怎么办啊?」 阿衡大叫,青岚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好歹应该逃得了吧。我们在这里有必须去做的事情啊。不过,若因此把你们卷进来也不是我们的本意。所以你们还是先回——」 「我们留下来。」 白山同学打断青岚的话。她双手紧握着手提袋,凝视着远咲学姊与青岚的眼眸中,充满着不寻常的光彩。 「不能只有远咲学姊与青岚留在这里。我也留下来。只要我跟手提袋在,总可以应付那个人。」 平常很难想象白山同学竟会这么明快地说出这些话,于是远咲学姊不禁有些疑惑。 「……白山同学,我很高兴你有这份心意,不过你不必勉强——」 「我没有在逞强。如果我先逃跑,万一远咲学姊你们发生什么事,那我一辈于都无法再拿起这个手提袋了。所以我也要留下来。」 白山同学的表情彷佛在忍着不哭出来的样子,阿衡见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而看向伊织,只见他也跟阿衡的脸色一样。 他们两人没有成熟到听了白山同学这一席话,还能够若无其事地先一步逃回家。 结果,『图书馆社』全体社员都留在山中小屋里。 流姐并没有来袭击他们。话虽如此,并不表示她已经放弃手提袋了。流姐虽然大致上性格不羁且随心所欲,但只要她一旦看上眼的东西,她就会对该物很执着,而且会慎重行 事。那个阿赖耶识的个性,是从小汐的口中所得知的。 小汐。 被阿赖耶识囚禁的少女。 她的命是流姐的泡沫救的,可是少女同时也与那个泡沫产生连结,变得只能接受阿赖耶识的命令。 而最令他们感到惊讶的,莫过于——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没办法。因为大姐救了我啊。』 小汐说完她的故事之后,就是这么笑着摇了摇头。 阿衡想要说服她,要她抵抗阿赖耶识;只要让流姐回到手提袋内,就再也没有能束缚少女的存在了。可是听了他的话,小汐仍是摇了摇头,双眼彷佛在取笑阿衡一般。 『大姐绝对不会放过背叛她的人。就算是我也一样。一旦知道我背叛她,我立刻就会被杀淖。』 接着小汐便悠悠地站起身回头。 『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乙 最后,小汐只是轻轻说出这几个字。 『你们还是早点逃比较好哦。大姐的目标是手提袋,她一定会再来。趁现在,你们能逃多远就走多远吧。』。 接下来,小汐的身影就如同流姐一样,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没人开口挽留或伸手拉住她。或许所有人的心里都认为,即使这么做也无济于事。阿赖耶识没有感情,也因此。拿小汐作人质并不管用。如果九卫还在的话,或许事情就另当 别论——不过她从昨晚就一直在手提袋里。在阿赖耶识出现之前,恢复体力是她的第一要务。 突然—— 有人拉了拉阿衡的衣袖。他回头一看,发现是表情凝重的白山同学。 「……白山同学?」 「阿、阿衡,你——肩膀,还好吗?」 阿衡脑里正在想着小汐的事,经她这么一问不禁眨了眨眼。他完全忘记自己的肩膀曾遭到贯穿这回事。 小汐说过,『宿泡』是一种会藉由打入生物体内来发挥作用的毒物。身为流姐『领域』的那种泡沫,会与它周遭的身体组织同化后再侵蚀组织,最后则会将该生物整个泡沫化 。藉由这种方式形成的泡沫制造出来的,就是那些白色的巨大男子们——也就是『泡子』。 可是,不知为何,这种能力却对阿衡起不了作用。那毒性似乎能让鱼或贝类立刻就动弹不得,但阿衡目前还是活蹦乱跳。小汐也对此表示疑惑,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而且对阿衡没有造成任何实质伤害或疼痛,所以他也轻松地认为应该没有问题吧—— 白山同学伸出她的小手,触碰了阿衡的肩膀。 她的表情,还掺杂着罪恶感在其中。 「不、不要紧的啦,根本就不痛不痒啊:」 阿衡用力地挥了挥右手,展现自己有精神的一面。白山同学放开手,定定地凝视阿衡的双眼,想深究他的眼中是否有一丝谎言。 「……会痛的话,要告诉我哦。如、如果有我办得到的事,我都会做。」 阿衡含糊地点了点头,在心中悄悄地叹了口气。 白山同学从昨天听完小汐所说的话之后就一直如此。至于为什么会这样,阿衡不用想都知道——那都是因为流姐的缘故。 配合着白山同学的步伐,阿衡面向前方继续走。 「不是你的错啦。」 他感到白山同学的双肩一震。 「那家伙——流姐的确是阿赖耶识,也或许 是从你的手提袋里跑出去的。但是,因为你是手提袋的主人,所以手提袋所造成的一切灾难都要你负起全责,我认为,这种想法是 错的。」 「…………」 白山同学没有回答,只是用力地攒紧了手提袋。阿衡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 「所以说,你根本不需要觉得愧疚。而且你瞧,我们也可以反过来这么想啊,那个叫做流姐的阿赖耶识,救了小汐小姐一命哦。不管现在如何,至少流姐若没有跑到外面来, 小汐小姐早就已经死了。如果想成这件事救了一个人的命,就会觉得也没那么糟——」 「可是!」 白山同学用几乎是大叫的音量,打断了阿衡的话。 她停下脚步,重新转向阿衡,那双泛泪的双眼专注地凝视他。那嘶吼般的声音,惹得走在前方的伊织与远咲学姊也不禁回头察看。 「昨天——昨天,阿衡差一点被杀了,被那个人,被那个阿赖耶识,误认为是我的守护灵,如果我能、如果我早一点把手提袋交给那个人的话,那么阿衡就不会陷入那种险境 了——」 「白山同学!」 阿衡尖锐地喊她的名字。白山同学彷佛被斥责的孩子般身体一震。尽管如此,她的双眼仍是无所畏惧地瞪着阿衡。 昨天九卫来找他商量的记忆,此刻浮现在阿衡脑海。 「……请你别这么干脆地交出手提袋。」 那么强悍、傲慢、高自尊的九卫,当时的表情却那么害怕。那个女孩只怕一件事,就是自己会不会成为白山同学的重担。阿衡对九卫保证那绝对不可能,要她放一百二十个心 。尽管手提袋是个重担,九卫这名少女也不可能会是负担,绝对不可能。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的确,对白山同学自己,九卫是个绝对重要的存在。 而同样地——那个黑色手提袋,里面拥有一个世界与无限财宝的神奇手提袋,对于白山同学自己,也只是个沉重的负荷。 若非如此,白山同学也不会流泪了。更不会因为听见阿衡脱口而出的「别交出手提袋」这句话,就仿佛被打了一巴掌似地扭曲了小脸。 白山同学抱着手提袋的双手,无力地垂到身前。耻于被看到哭泣的脸,她低着头,声音宛如从齿缝中挤出来似的。 「我、呜、我也——」 眼泪伴随着呜咽声,很难辨清,却是拚命要说得完整的声音。 「我也、不是、喜欢才当手提袋的持有人——」 阿衡好像吞了毒药似地哑口无言。 就在刚刚,他自己轻率的发言,像个诅咒一样缠住了他的心。 别交出手提袋? 他说得还真是轻松嘛。明明就对白山同学的过去一无所知,只会在听她说话的时候满口保证,但她所背负的手提袋重量,他却连一公克都感觉不到,这样的他,到底有什么资 格对白山同学说「别交出手提袋」这种话? 明明那沉重的负荷,就几乎要撕裂白山同学了。 对于白山同学而言,重要性等同于家人的九卫。 束缚了白山同学的人生,让白山同学——甚至连她周遭的人都会身陷险境的黑色手提袋。 此两者,是绝对无法分割的。如果想待在九卫的身旁,她就必须一直拿着手提袋。若她扔了手提袋,就等同抛弃了九卫,抛弃了那个打从心底敬爱白山同学的少女。而阿衡心 里很清楚,温柔的白山同学根本没办法狠下心肠。 阿衡觉得自己很没用。彷佛他的四周都埋了地雷一样,他一步都动弹不得。他觉得此时此地,只要他稍微处理不好,至今为止与白山同学之间所建立一切就会全部崩塌。而且 他也知道 假设如此,未来将再也不可能在他与白山同学之间建立起任何事物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得说些话才行。再这么沉默下去,眼睛看不见的某些事也会随之崩毁。 阿衡脑中一片空白,张开嘴巴。 远咲学姊伸出手—— 「真是的,看下下去了。 一——捉住了白山同学的手。 白山同学大厌意外地拾起头来,泪湿的小脸哭得凄凄惨惨。远咲学姊很少见地不悦地蹙起了眉看着她那张脸,另一只手便抚上了哭花的脸庞。 「听我说,白山同学,我很喜欢你哦。」 「……欸?」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白山同学瞪大了眼睛。远咲学姊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继续说道: 「不是恋爱那方面的意思。我喜欢看你紧张的表情、困窘的表情、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因为看着那样的你,我会觉得非常地『有趣』。既『有趣』,也『很可爱』,让我觉得 很『开心』。我会因此心跳加速哦。这一点,你不觉得是人生中比什么都还重要的事吗?」 「但是——」远咲学姊用手掌拭去白山同学的眼泪,又接着说: 「你快哭出来的表情虽然很不错——但我一点都不想看你真的哭出来的样子哦。会让我沮丧的。所以,你不可以哭哦,知道吗?」 「………………」 白山同学张开嘴巴,呆呆地望着远咲学姊。尽管这是可以说任性过头,完全不适合目前状况的台词—— 白山同学的眼泪,的确是停止了。 远咲学姊看起来好像笑了,不过也说不定是他看错。因为学姊很快地就这么牵着白山同学远咲学姊连头也没回,对着慌忙追在身后的阿衡他们说道: 「为了让你们不要胡思乱想,我就藉助你们的力量啰。住宿费我来包办,所以这种小事你们得帮忙。」 所以到底要帮什么嘛——本来阿衡想问,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因为他发现通往山顶的坡道尽头,有一个圆形拱门。外观朴实无华没有任何装饰的拱门上,写了几个字—— 『丘之上墓园』。 ◇ 「这里面啊,住的都是喜欢西式风格的人们呢。」 远咲学姊边这么说,边继续往前定。 天空很蓝。会觉得天空比平常看起来都还蓝,大概是因为这地方四周完全没有遮蔽物的关系吧。在这个正如它的名称般位于住宅区正中央、高高隆起的小山丘上的这座墓园里 ,抬头所看到的天空是一片宽阔,彷佛无边无际。 踩在鲜绿的草坪上,阿衡迷惘地环顾了四周。就如同那座拱门一样,这座墓园里也完全没有任何像装饰般的东西。只有草坪、栅栏、十字架型的墓碑并列而已。 远咲学姊站定的位置前,插着两把十字架。 十字架上,一样很简单地刻了字,分别是『akefumi tosaki』及『yuri tosaki』。 阿衡、伊织、白山同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远咲学姊没去理会时间彷佛停滞的这三个人。这时青岚回来了,她将手上刚刚在入口买来的两束花,递给了远咲学姊。 远咲学姊走近墓碑,以平淡的语气开口道: 「我挺满意我选的这个地点呢。亲子之间这个部分的默契也会很像,所以我想我这么做应该也不会错!不过,我没办法向他们确认就是了。」 亲子? 「……是、学姊的、父母亲吗?」 轻声开口询问的人,是白山同学。她的双眼哭得又红又肿,但这次却毫不闪避地,直视着远咲学姊后脑的黑发。 远咲学姊还是没有转身便回答。 「我四岁的时候,他们发生意外走了。我没有跟他们在一起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而且就状况而言,我也没有受什么苦。」 学姊单膝跪地,分别将两束花一一放在墓碑前。接着, 远咲学姊突然回头看着他们。令人意外的是,那张脸看起来仍跟乎常没什么不同。 「石头。」 「咦?」 「去找。今天的风很强。去找能压住这些花的石头。」 总算听懂了学姊的命令,三人同时动作起来。通过草坪的碎石路上,有许多符合条件的小石头。他们选了几颗形状适合的石头,拿到远咲学姊面前。远咲学姊从伊织与白山同 学捡来的石头中各挑了一颗,压住花束。 伊织语气沉重地开了口: 「青岚学姊,这是——」 「嗯,没错,这就是旅行的目的。我说过了,我跟朱游每年都会来这里一趟。这时节刚好是盂兰盆节,所以往常我们接下来就会回到山中小屋,在那里点。迎魂灯笼——不过 ,我看今年是没办法了。」(译注:盂兰盆节为日本习俗之一,类似中元节。在节日期间,民众会在家门前点上灯笼,迎接祖先的魂魄返家。) 「……这么重要的旅行,我们跟前跟后的,可以吗?」 阿衡问完,青岚只是轻笑。不过,回答阿衡问题的人并不是她。 是远咲学姊。 「尽管青岚跟叔叔——就是青岚的爸爸之外,没有人要相信我的话。不过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哦。我记得我的双亲——远咲朱文跟远咲游璃是怎么样的人。」 她的口气,仍跟平常完全没有不同。 「他们两人非常地相像哦。既温柔、又安静少言。我刚刚也说了,比起和式风格作风,他们更喜欢西式的风格;比起美式风格,又更喜欢西欧风格。他们就是两个喜欢简约风 格的人,买给我的玩具也几乎都是那种样子,还带我出国去欧洲玩过。当时他们两人脸上的表情,还有看着我的眼神,我全都记得。」 没有人认为她在说谎。再怎么说,她也是远咲学姊。就算她从小就发挥这种超人的能力,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不过,好像只有在个性方面,我一点都不像父母亲呢。我从以前就是这样,因为是个只会读书的小孩,一点也交不到朋友。青岚是唯一的例外,我也觉得这样就好了——不 过他们两人好像非常在意。」 解释说明般的语气,还有带着笑意的神情,远咲学姊移动右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某样东西。 是usb随身碟。 「我不知道能不能靠这个传达给他们就是了。」 她再度单膝跪地,用指尖挖掘泥土。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指好像突然碰到了什么。 跟现在远咲学姊手上的随身碟一样,恐怕是她每年都会来埋的,许多的记忆装置。 「我想如果见面的时候,这么做会比较好。如果真的有那个世界,至少会有台计算机吧。这么做的话,我这一年都过着什么日子,也能让他们知道了。」 『图书馆社』社办的副社长位置,以及现在众人都已经习以为常、坐在那个位置上不停地敲着键盘的远咲学姊的身影。 没有人问过她究竟在做什么。大家都认为她大概在写小说,或是准备什么诡计。 「说真的,用纸本还是最好的方式——不过,如果每次来的时候都要埋下三百六十五天份的日记,那大概会被抗议吧。所以只好这么做。」 说完,远咲学姊将usb随身碟放进土里。敲到其它随身碟而发出「喀」地一声。接着,学姊开始用泥土覆盖住那些累积起来的纪录上。 阿衡在她的身后开口: 「你一直都在写这些吗?」 「不只写日记啦。我好歹也是文艺同好会的人,也会创作小说啊,那些东西也放了不少进去哦。最近的usb容量都很大,不管多少都存得进去,是它们的优点嘛。」 「……为了讥您的父亲母亲也能阅读吗?」 白山同学低声地问道。远咲学姊转过头来问: 「『图书馆魔女』做这么婆婆妈妈的事,很不适合吧?」 阿衡、伊织与白山同学都没有办法回答。反而有人代替他们说话了。 「我不这么认为哦!」 说话的人,是她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葛叶青岚。 「朱游,你的确是个冷漠、机械性、坏心眼的虐待狂。身为你儿时玩伴的我非常清楚这一点。只要不会被发现,你连犯法的事都会毫不犹豫照做不误,说真的,有时候我真疑 惑我怎么会是你的朋友。」 「……那是该在这里说的话吗……」 在父母亲的坟前,连远咲学姊也有所顾忌地瞇细了眼。不过青岚一副无关痛痒的样子,靠在栏杆上轻轻地摆了摆手。 「可是啊,你绝对不是一个无情的人。否则,你才不会像这样,每年都特地将一年份的日记埋到双亲坟前。」 「……这单纯只是好处多于坏处罢了。至今没有任何人能提出『那个世界并不存在』的证明,既然如此,先做了也没有什么坏处。」 的确是很有远咲学姊风格的壁百,不过青岚便笑着说「你看吧」。 「所以这就是你很有感情的证据啊。如果有那个世界,而且你父母都在那里的话,你想让他们知道你的事情吧?自己这一年过得如何,写了什么样的故事——」 此时青岚轻轻瞥了阿衡他们一眼。 「——还有,你有了什么样的伙伴。你想让双亲知道这些事。」 伙伴?是指远咲学姊的伙伴吗? 远咲学姊认为他们是伙伴? 众人不禁看着远咲学姊。她的表情并没有任何改变,只是低声地说: 「……算是吧。」 她这么轻喃。 远咲学姊并没有回望瞪大了眼看着她的阿衡、伊织、白山同学。说不定——尽管这只有亿分之一的可能性——说不定她现在很不好意思? 青岚将手搭在栏杆上,笑着说道: 「朱游,你这一点。说不定就是我一直在你身边的理由呢。你呀,明明好像从头到脚都是数字的,但事实上却是模拟模式。」 「这我不否认。」 说完,远咲学姊背对着墓碑迈开步伐。 「我喜欢合理的事,但我没有单纯到会认为这世界上的一切都会合理。无论数字化如何进步,世上也没有任何机器可以测量白山同学有多可爱吧?」 「……我是觉得这个举例有点偏掉了。」 阿衡无奈地低声说道,白山同学则害羞得低下头。远咲学姊用看着此任何东西都还珍贵的眼神,凝视了白山同学半晌之后,朝墓园出口走去。 「总之——我会在这些事中找出价值。而把你们带到这里来,也是这价值的一环。所以——你们也不用去想跟着来到底好不好。」 远咲学姊在碎石路上往前迈进,表示话题就到此为止。她甚至没有回头看双亲的墓碑一眼。她的背影蕴含着强韧的意志。 突然—— 「……学姊。」 白山同学银铃般的声音传来。、 起风了。一阵风在宽阔的山丘上的墓园中呼啸而起。远咲学姊按住她乌黑的头发,只将头转过来看着白山同学。白山同学没有理会自己被吹乱的一头白发,只是用湿润的双眼 看着远咲学姊。 「——您没想过,为什么是我。这样的问题吗?」 「……?抱歉,我不懂你的意思?」 「为什么只有自己失去父母、为什么留下自己一个人,这些事,您从来没想过吗?」 白山同学她—— 很明显地,她将远咲学姊与自己的境遇重迭了。 连阿衡都懂了,所以远咲学姊不可能不明白。白山同学紧咬着唇办,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但双眼还是眨也不眨 地凝视学姊。她对远咲学姊提出了疑问—— 自己的境遇,难道不是一种诅咒吗? 难道就不想要抛开束缚自己的一切吗? 而远咲学姊对于她的这些问题,则是非常干脆地响应了。 果决不拖泥带水的话语,让白山同学有些退怯。远咲学姊微微偏着头,用一如往常的语气继续说道: 「白山同学,我呀,最讨厌白费功夫的事了。而且,一直去思考没有答案的问题,我认为世界上没有比这更白搭的事了。」 「啊……」 「谁先走、谁又被留下来,到最后的结局都会相同。当你在想『为什么』、『为何』的时候,事实上只会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就像被锁炼拴住的狗一样。连那样的狗,也 会这么说哦,白山同学——」 接着,远咲学姊走近白山同学,碰触了她的脸颊。 一——每个人都只能拿被发到的牌来赌一把。如果有时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不如好好想想要怎么打赢手上的牌还来得有意义。」 学姊说完,露出了微笑。 ◇ 我们从山丘上下来之后,白山同学说「想去看海」。 每个人都表示反对,按照新岛汐的说法,大海正是流姐的根据地。靠近对手的根据地一点好处也没有——『图书馆社』的社员,七嘴八舌地想要这么说服白山同学,但她却一 反常态地非常顽固。 「在离开这里之前,我想让九卫看看海。那孩子,好像很喜欢海。」 白山同学神情认真地紧抿着唇这么说道。在『丘之上墓园』听完远咲学姊一席话之后一直陷入沉思的白山同学,似乎已经有了什么答案。远咲学姊见状,只是耸耸肩,点了点 头。 「……可以吗,朱游?不会太危险了吗?」 见青岚拧起眉,远咲学姊只是叹息般地说: 「没办法,因为白山同学一副不看到海绝不回家的样子。而且大白天的,又是有人潮的地方,我想流姐应该就不至于轻举妄动了吧——大概啦。」 既然学姊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无法反驳。不过学姊还是加了个条件—— 「让九卫陪在你身边,绝不可离开你半步。她的体力应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吧?至少在我们搭上回程列车之前,都要让她待在外面待命。」 白山同学应允地点了点头,将手伸进手提袋里。 接下来,众人又再度前往海边。 白山同学抓着阿衡的手往前走,不管怎么叫她都不回答。 白山同学表示有话跟阿衡及九卫两个人说,便留下『图书馆社』的其它人,拉起两人的手往一旁走去。白山同学的身影好像被什么追赶似地急迫,阿衡可以感到身后传来远咲 学姊以及伊织锐利的视线。 「白大人,怎、怎么了呢?九卫不必看海了,我们还是早早离开这里吧。」 九卫追在白山同学身后,焦急地说着。她的右手紧握住用来保护白山同学的『九大蛇』。 眼神里透露着——自己不会像昨天一样,出现在敌人面前『电池耗尽』的不象话表现。 可是,白山同学就连她最喜爱的随从的劝告,都当成耳边风一样充耳不闻。 她只是一直线地朝着海之家前进。 「你有事找小汐吗?」 阿衡不由得脱口这么问道。白山同学第一次停下脚步。 白山同学的脚尖唰地一声没入沙里,陷了进去。阿衡慌忙扶住她,让她重新站好。任由白色长发垂落,白山同学开口说话了: 「……那个、那个,阿衡、九卫,我……」 白山同学突然转身面对两人。仿佛紧咬牙关似地,眼神中有一种坚决,然后身体以九十度直角鞠躬。 「刚——刚刚我说了傻话,对不起!」 她用几乎要扯破的大嗓门向两人道歉。 海浪声。 过了几秒,九卫疑惑的声音,打破充满在三人间的沉默。 「……刚刚?」 听到九卫怀疑的声音,阿衡的心都凉了一半。如果九卫听见白山同学说了「我又不是自愿当手提袋持有人」这样的话,说不定会当场自杀。阿衡慌忙想要扯开话题,但已经太 晚了。 此时白山同学已经用毅然决然的表情开了口: 「我想过了。」 阿衡吞了一口口水,在心里暗暗祈祷白山同学别说出太糟糕的话。 「我听了远咲学姊说的话,想过了,很认真地思考了。想的不是我之前一真直反复想的事,而是别的。」 「喂,到底是什么事啊?」 到目前为止还搞不清楚状况的九卫在阿衡耳边问道。可是白山同学并没有给他们闲扯聊天的余地,更进一步地继续说: 「我一直觉得,手提袋是个危险的东西。」 九卫瞪大了眼睛,看着白山同学。 「一直到昨天还是这么想——因为那个人,流姐的目标,就是我的手提袋。我觉得就是因为有了它,大家才会遭遇危险,就是因为跟我在一起才会这样——不对,我想的确就 是如此。甚至因为我,害大家必须放弃旅行。」 「白山同学,那是——」 「可是!」 白山同学似乎不打算停止说下去。看见她那坚定的双眼,阿衡放弃要打断她说话的想法。 现在的白山同学就像一架人力飞机,正在汇众仅存的一点点勇气,想要说出过去绝对说不出口的话。只要稍微受到一点干扰,稍微遭到一丝的挫折——她便有可能再也无法拿 出同样的决心开口了。 九卫似乎也明白这一点,抬起双眼看着白山同学。白山同学则回望着九卫说: 「可是,就是因为如此,我更不能扔掉这个手提袋。我明白远咲学姊说的话了。」 「————」 扔掉手提袋!光是这一句话,就拥有强大的破坏力。九卫的表情瞬间苍白,双眼中是不折不扣的恐惧。即使在图书馆面对巨人怪物时也无畏地扬起一角的唇办,现在就像个普 通的女孩子一般,因说不出话而颤抖着。 白山同学执起眼前九卫的手,清楚地说道: 「因为,我——我有九卫。」九卫屏气凝神,抬眼看着白山同学。白山同学坚定的双眼则回视她,仿佛也在对自己说话一般。 「我没有办法舍弃九卫,因此就不能扔掉手提袋。若办不到,那么我决定不再去想『为什么』或『为何』了。例如为什么妈妈会不见、为什么我非得拿着这个手提袋之类的问 题——想这些问题完全没有意义——这是远咲学姊告诉我的。」 九卫拚命地眨着双眼。阿衡当然不会知道她现在正在想什么。 「所以我呢——」 她的眼神非常认真,但又似乎有些害伯,恐怕那是因为害怕她自己的想法吧。对于自己认真想过、烦恼过后终于挤出来的结论,要将这些结论对他人公布的恐惧感。毕竟白山 同学原本就是个胆小的女孩。 可是—— 无论她有多么地害伯—— 「我究竟能将这个手提袋、利用这个手提袋做些什么?我想过了。」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迷惑。 「我想要帮助小汐。如果有人因为逃出手提袋的阿赖耶识而受苦,那么我想要帮助对方,用这只手提袋。还有、就是——如果还有你们两人的帮助,我觉得我就办得到。」 白山同学愈说愈快。尽管她表明了决心——但似乎对于决心的内容会把他人卷入而感到却步。本来抬起头来看着阿衡的视线,现在却一脸抱歉地垂下。她嗫嚅地低声说道: 「……你们 会、会帮我吗?」 真傻!阿衡与九卫对看了一眼后,几乎是同时转头面对白山同学。 「白大人您说这什么话?」 「白山同学,你胡说什么啊!」 被两人异口同声这么说,白山同学好像受到冲击般,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 「咦?」 九卫一口气将脸贴近,几乎吓到了白山同学。那表情有些生气,也像是有些别扭。 「白大人。白大人您把九卫当成什么了?」 「什、什么是——」 「九卫是为了保护白大人而存在的!是只为了实现白大人的愿望才会站在这里哦!对于九卫,白大人您根本下需要提出请求啊!您只要命令九卫『去做』,九卫不管什么事都 会为您达成!」 九卫用力地拍了拍胸脯,大声地宣告。白山同学瞪大了双眼,认真地看了九卫好半响,嘴角总算安心地放松了些。 九卫的视线突然扫了阿衡一眼,仿佛嘲弄似的眼光,令阿衡十分火大,觉得好像自己被抢先了一步。这么一想——从墓圆那个时候开始,自己好像就没给白山同学感受到自己 好的一面 「……我也跟九卫一样。白山同学。」 尽管如此,白山同学还是愿意相信阿衡。 白山同学完全不是对『图书馆社』的其它任何人,而是一开始就对阿衡敞开心房,这就是不动如山的铁证。这个事实,让阿衡感受到一股犹如置身云端的喜悦感。 一直以来,阿衡感觉不到白山同学黑色手提袋的重量。 因此——当白山同学提出要他承担手提袋重担的其中一端时,阿衡感觉到了一种纯粹的喜悦。 「如果是白山同学,根本不需要特地开口要我帮忙。你强迫我帮你做事才正合我意哦。」 「这、这怎么行!」 看着手足无措的白山同学,阿衡轻轻地笑了。按下来,他跟白山同学两个人,重新前往小汐的祖父母经营的海之家。 「可是——既然要帮助那女孩,就是要跟流姐对决啰。这点,你知道吧?」 白山同学表情一沉,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也知道那个人是危险的阿赖耶识,可是……」 白山同学用力地攒紧了手提袋,脸上有些胆怯的表情,但没有逃避地回答: 「我想帮她——如果我的手提袋能够派上用场的话,我就想要帮助小汐。」 尽管白山同学有点胆小,却没有一丝迷惘。看着她这样的表情,阿衡脑中突然产生了疑问。 的确,白山同学看起来与小汐很亲密。可是,难道只是因为这个理由,就让白山同学想要直接面对那么危险的阿赖耶识吗? 「哼,昨天那个女人,好像不在呢?」 九卫伸长了脖子,往海之家里面探看后这么低声说。阿衡中断了思考,也朝那边看过去。 模糊的玻璃另一侧,挂了许多幅画。那景象跟昨天没什么不同。但是经过昨天听完小汐的故事之后,阿衡却对此产生了异样的感慨。 白山同学——说不定也将小汐的遭遇跟自己的境遇重迭了。 被手提袋束缚的白山同学,还有被阿赖耶识囚禁的小汐,两人的状况惊人地相似,却也有许多的不同之处。白山同学所幢憬的梦想或目标,就寄放在小汐身上。尽管白山同学 绝对无法舍弃手提袋——但只要封印了阿赖耶识,小汐就仍能继续追求她的梦想。 阿衡不由得看向白山同学。白山同学眨了眨眼,疑惑地问: 「怎、怎么了吗?阿衡?」 「——不,没什么。」 尽管阿衡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不去触及这个话题。无论白山同学采取行动的理由为何,都不会改变他自己该做的事情。 九卫仍阽着玻璃门,嗯地低吟一声。 「喂、阿衡,我们现在要找的是那个叫小汐的女人对吧?」 「唔,是没错——干嘛这么问?」 「要找出那个蛇女,可以对那家伙掐住逼供吧?我们是为了这个才要找她的对不对?」 阿衡的头痛了起来。这家伙,为什么只想得到这么暴力的手段啊。 「——我说你呀,怎么可以掐住要说服的对象啊,要用和平一点的方式。」 「哪有那么多时间吶,我们得早一刻灭了那个蛇女才行!怎么还有空选择手段呢!」 『图书馆社』众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走近争执不已的两人。阿衡转念一想,他觉得必须将白山同学吐露的决心告诉众人。靠远咲学姊的话术,一定能连小汐都被她说服—— 远咲学姊突然蹙起了眉,很仔细地环愿了一下四周,然后一字一字地说: 「……白山同学呢?去哪儿了?」 咦? 阿衡与九卫同时瞪大了双眼。她能去哪里,不就在他们两人身后—— 不见了! 白山同学的身影,就像轻烟般消失无踪丁。只见她所拿的黑色手提袋,就孤伶伶地落在沙滩上。 海风吹拂着,为阿衡带来极为糟糕的预感。 阿衡踏着沙子跑向手提袋。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当他抱起手提袋的瞬间,有一道不悦的咋舌声,就在离他极近的距离处响起。他顺从直觉,抱着手提袋以滚了一圈的姿势离开 刚才站立的地方。伊织疑惑地出声问道: 「喂、阿衡,你从刚刚就在做什——」 沙子卷起尘烟,打断了伊织的话。 有什么东西接近了众人。 有某样东西印在沙滩上的痕迹,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那东西非常快速地就这么一直线地笔直朝着阿衡的方向接近。当阿衡直觉自己闪躲不及的时候—— 「『大蛇』!」 九卫的声音响起,『九大蛇』从她的手上解放,就像漆黑的闪电般,『大蛇』左右摇曳着疾飞向什么都没有的空间——接着,击中应该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并发出了物体破裂 的声音。 当那道声音响起的同时,流姐的身影凭空出现了。 「——!」 「哎呀,被发现啦?」 流姐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血色同时从阿衡与九卫的脸上消失。 流姐的一只手,就放在眼睛正骨禄禄打转的白山同学腰上,紧紧地抱着她。 「——白大人!」 随着一声悲痛的大吼,九卫再度使出『大蛇』,精确地瞄准流姐的首级。『大蛇』彷佛拥有自己的意志一般,前端露出獠牙袭向对方。此时,流姐彷佛要抛出自己上半身似地 一个闪身躲开,用蛇一般的动作拉远与阿衡之间的距离。 「那么,我就只好快点逃了!」 蛇女人叫,叼着烟管的嘴角,出现了泡泡。 那泡泡在一瞬间涨得非常大,将流姐的身体团团包围住。就在下一瞬间,刚刚还在眼前的流姐,已经完全消失无踪了。 流姐的声音从某处响起。 「我还以为这个手提袋持有者只是个胆小鬼,不过似乎不尽然呢。她靠瞬间的判断就放开手提袋,真是很有胆识。」 九卫一语不发地使出『大蛇』,朝声音来源的方向攻击。可是黑色的鞭子只是挥了个空。 愤怒与焦急在九卫的表情上交错着。 「可恶!在哪里!」 「呵呵呵。你觉得在哪儿呢?」 那个声音——阿衡觉得自己的肺腑都震动了。 声音正逐渐远去。 沙上的痕迹,缓缓地朝海里刻过去。没有时间说多余的话,阿衡抱着手提袋往那个方向跑去。这么下去,白山同学 会被拖到海里去——他满脑子只有这念头。 「哎呀!太令人高兴了,手提袋自己送上门来呢。看来你果然是个大笨蛋!」 阿衡听见了砰的一声,流蛆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他眼前。阿衡看着她,总算可以掌握流姐神出鬼没的本尊了。 巨大的泡泡包裹住流姐的身体,从那打开的隙缝中的确看得见流姐与白山同学;然而透过泡泡的外膜看过去,只有一大片什么部没有的沙滩光景。恐怕那个大泡泡,拥有能将 内部事物透明化的效果。 流姐从那个泡泡里伸出来了一只宛如恶梦的手——捉住了手提袋的握把。 「给我!这是配得上我的东西!」 流姐大叫,银色的瞳孔闪闪发光。 别开玩笑了!这可不是你该拥有的东西。阿衡没有回应这一句话,而是用力地抱紧了胸前的黑色手提袋。几乎快要被手提袋的重担所压垮的白山同学挺身面对命运,只有她才 配拿这个手提袋。 伴随着一股愤怒,阿衡大吼反唇相讥: 「谁要让给你这家伙!」 「呵,是吗?那么——我就连你一起招待啦!」 流姐的臂力大得惊人,她用几乎令人担心会把手提袋扯破的力量,将手提袋连同阿衡的身体一并抢走。 「白山同学。平泽!」 远远听见青岚的大喊。阿衡扭过头看向声音来源,只见伊织与青岚拚命地朝他奔过来。但实在太慢了。泡泡正要关上。流姐紧紧抱住两个人,打算回到海里。 「哪里逃!」 『大蛇』的前端滑动,切进了泡泡里面。 『大蛇』立刻紧紧地缠住流姐的腰际,动作之迅速,与流姐抱着阿衡与白山同学要浸入海里的动作几乎同时发生。 泡沫之外的海中景色,以惊人的气势迎面而来。海水似乎不会进到这个泡沫之中。而阿衡回身看着后方——正确来说,是紧握住缠绕着流姐的『九大蛇』握柄的黑衣少女。 她就在泡泡之外。而且流姐甚至还愈潜愈深。 在海流的包围之下,九卫将『大蛇』当作救命绳索一般,攒得死紧。 「——居然这么不死心,那个果然才是本人吧。」 流姐轻声地说道。那双银色的瞳眸,紧盯着阿衡以及身后随水流旋绕的九卫。 「这么一来正合我意。来做个了结吧,『守护灵』!」 流经泡泡外头的海中景色,变换的速度加快了,甚至让人还来不及产生要逃的念头。若现在离开这个泡泡,不过是一介人类的阿衡与白山同学,肯定会在瞬间被水压挤扁。阿 衡觉得自己的身体迅速冷却了下来,而他们三人无能为力地被拖往海底深处。 ◇ 滴答的水滴声大声地在四方回响着。 阿衡转身看着后方,见到一片至今只在电视或照片中看过的海底景色。深蓝且喑的连续色块里,横铺着一片白沙,若没有时而交错游过的小鱼,那就是连沙烟都不会扬起的静 谧景象。 神秘而梦幻的光景——而且身边就是白山同学,她与阿衡并肩坐着,出神地看着这一切。 这状况就算一直维持下去,一直感受着异样的幸福也没什么好奇怪,只不过阿衡还没有不知死活到那种地步。 毕竟——这里是海底的牢房。 恐怕这里就是小汐与流姐一起打造的『都市』吧。阿衡与白山就是被关在这里其中的一处。许多半球状的泡沫房屋相连,还很慎重地用铁栏杆围住。只有『硬』的材料,是泡 沫所无法打造的。 「……九卫她……应该没事吧?」 身边的白山同学轻轻问道。阿衡慌忙地点了点头说: 「当、当然了。她可是九卫嘛,肯定已经入侵这个『都市』的某处了。我想她很快就会来救我们了。」 阿衡说着这些话的同时,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 身处于泡沫中的阿衡与白山同学,与在泡沫外的九卫,很轻易地被分开了。对于能在海里自由来去的流姐而言,这种事不过是家常便饭。 被迫跟唯一的战力九卫分开的阿衡及白山同学两人,非常轻易地就被流姐关在这里。他们想至少要守住手提袋,于是拚死命地抵抗——然而在阿衡被流姐的蛇尾巴用力一击, 后脑直接撞上铁栅门的时候,手提袋很轻易地便被夺走了。 阿衡没有憎恨自己天生带着的『诅咒』。并不是由于后脑勺的疼痛减轻的关系。他恐怕是感受到那接近真实的残酷,觉得接下来会有更加棘手的事得解决。 看到阿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白山同学担心地问: 「没、没事吧?阿衡。」 说完她伸出手,碰了碰阿街头上的伤口。阿衡非常抱歉地垂下双肩。 「啊啊,不,嗯。不要紧!对不起,白山同学,手提袋——」 白山同学摇了摇头,露出温柔的微笑。 「只要阿衡没事就好了,别在意。」 白山同学的笑颜像针一样刺中他的心。不只是头,他连胸口都痛起来了。阿衡扭曲着脸背对白山同学,用力地摇晃铁栅栏,说出了没用的话。 「如果现在你不是跟我而是跟九卫在一起就好了。如果是她,这种铁栅栏肯定三两下就弄开了。」 「……没有这……」 「真的很对不起,白山同学,我什么都办不到。就像你昨天讲的一样,我没办法对抗阿赖耶识。真的,我都觉得自己好没用——,」 阿街心有不甘地碎碎念着,但他说到一半就戛然停止了。 是白山同学。 她从背后抱住了阿衡。 「没有这回事。」 额头抵着阿衡的背脊,白山同学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她的体温,些微地透过薄薄的衬衫传给了他。 「如果不是阿衡,我跟手提袋都会轻易地就被抢走了。就因为那时候阿衡发现了我的手提袋,所以九卫才能够一起到这里来。」 「……不,可是,那是——」 「还有,阿衡现在跟我在一起,正因为如此,我一点都不感到害怕,这也是阿衡的功劳。就算是这样,你还要说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吗?」 阿衡无法回答。这时白山同学动手,强制将阿衡的身体扳过来面向她。白色长发下那惹人怜爱的脸蛋,因为抱住异性的动作而害羞地红了脸。然而她的眼中,满是生气又像是 伤心的神情。 「——白山同学……」 「拜托你。」 阿衡一开口便被打断,白山同学诚挚地看着他说道: 「请你别再说自己没用,说你什么都做不到。我不希望阿衡,就是不希望阿衡说这些话——因为、因为我、我对你——」 白山同学这时想说些什么话呢? 如果牢屋外的开门声晚一秒响起的话,说不定他就能清楚地听见接下来的话了。 白山同学吓了一跳,颤抖着往阿衡的身边靠近。阿衡有点火大,也同时感到莫名地松了一口气,接着将视线转向声音来源。 「你们——」 阿衡听见的,是莫可奈何的低声轻喃。 进来的人是小汐。她在铁窗的另一边,带着两名泡子,仿佛咀嚼着沙粒般,神情苦涩地看着牢里的两人。 「我不是要你们逃了吗?要你们早一步离开这个地方。可是你们为什么——」 「小汐、小汐,你的脸……」 白山同学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也难怪,因为小汐的脸颊,仿佛被打过一样严重红肿。 这其实不需要问就很清楚了。尽管如此,还是不能不问。 「……你的脸,怎么了吗 ?」 小汐慌忙地转过头去。 「我的事无所谓吧。」 「怎么会无所谓,你被流姐打了?」 在阿衡的臂一问之下,小汐无言以对。在短暂苦闷的沉默之后,她才低声说: 「这些事就算了吧。因为她知道我不是背叛她。大姐本来就是生起气来会出手很重的人。可是,现在她已经明白我没有背叛她的意思了。」 「你说她明白——但她这么对你,你还打算继续跟着她吗?」 白山同学难得提高了嗓音发难,眼中泛起泪水。阿衡瞪大双眼看着白山同学的怒容,而小汐则是脸色更加难看地垂下头。 「我昨天说过了吧,没有什么跟或不跟的,我就是那个人的财产。她救了我,我这么回报她也是理所当然的。只要她不杀我就可以——」 「你错了!」 白山同学打断了小汐的发言,激烈地摇头。她站起来。走到小汐的面前。尽管两人之间相隔铁窗,小汐还是惧于她的气势而后退了一步。 「就算她曾经救了你一命——但你的命只属于你自己!只为了那个理由,你就要奉献自己的人生,这根本是错的!」 小汐肿起来的脸一僵,瞪着白山同学。 「少啰唆!这跟你没关系吧!管它对或不对,这些都无所谓!我只能跟着她——」 「有关系!」 「——什么?」 阿衡对着目瞪口呆的小汐果断地说: 「我跟白山同学都是为了把流姐关进手提袋里而留下来。我们要打倒她,放你自由。我们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在这里。」 「…………」 彷佛听到完全听不懂的外国语一样,小汐沉默了好半晌。站在她左右两旁的『泡子』,窥探似地看着小汐。 最后,小汐终于细声地说话了—— 「你们是笨蛋吗?」 她这么说。 在阿衡对她的话做出反应之前,小汐已经一拳打在铁栅栏上了。 「你们没有理由替我这么做,我跟你们可是敌人哦,要帮助我,你们是认真地这么想吗?」 「……可是,你救了阿衡。」 白山同学的一句话,似乎让小汐有些措手不及。 「如果你觉得我们是敌人,为什么要救在海里溺水的阿衡?你只要抓住他问出手提袋的事就好了。你当时为什么不那么做呢?」 「那、那是因为……」 「如果那么做的话——阿衡现在会怎么样,你也不知道吧?因为那个叫流姐的人,绝对不会铙过跟自己作对的家伙。如果她知道阿衡是敌人,说不定早就杀了他了。」 小汐闭上嘴,垂下眼帘,似乎表示同意白山同学所说的都是事实。 「光是这一点,就可以做为我们帮助小汐的理由了。还有——」 说到这里,白山同学轻轻吸了一口气,清楚地说道: 「——因为小汐拥有梦想。」 小汐的动作瞬间凝固了。 「你梦想着要成为画家,对吧?可是,你没办法。而这是因为有流姐在阻挠你,不是吗?」 「那、那又怎么样?」 「我很羡慕你能拥有自己的梦想。」 白山同学毫不避讳地直接迎向小汐那惊讶的视线。白山同学那股毅然的态度,与平日胆小怕生的她完全判若两人。 只有那纤细的双肩,微微地颤抖。 「因为我自己——从来没有想要达成的目标。不对,不是那样的。我完全没有办法变成了手提袋持有者之外的其它身分。」 白山同学说到这里,情绪显然受挫了。彷佛被自己说出口的话所打击般,缓缓地垂下头。 接下来,该轮到阿衡了。 阿衡碰触了白山同学的肩膀,白山同学惊慌得身体一颤。她的视线望向阿衡,两人深深地凝视彼此。 接着,白山同学缓缓地眨了眨眼。 彷佛在向阿街道谢。 白山同学重新面对小汐。而阿衡所碰触的肩膀,已经不再颤抖。 「所以,我希望小汐能成为画家。如果从我手提袋里逃走的东西,成为你梦想的绊脚石,那么至少我必须帮你清除它。我和我的手提袋能够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件事了。」 「…………」 「我是这么想的,小汐。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了呢?」 小汐无法立即回答。紧接着,白山同学更逼近一步地接着说道: 「如果这不是小汐的希望——请你清楚地告诉我。如果是我多管闲事,如果你已经不想当画家,也早就放弃梦想了,如果你决定永远跟流姐在一起,那么,请你直接告诉我。 」 小汐依然无法回答。 她没有握住也没有甩开白山同学伸出的手,只是低声地说: 「带出来,泡子。」 跟在小汐左右方的泡子,听从命令缓缓地移动了。他们打开铁栅栏的门,将阿衡与白山同学带出来。小汐看也不看满脸疑惑的阿衡两人,只是自言自语般大声地宣布: 「——大姐好像想要见见你们。我只是听从她的命令,就只是这样而已。」 说完,小汐彷佛要斩断一切似地,朝着牢房的出口走去。 ◇ 「……喂,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像个被押解的囚犯一样,前后被泡子所包夹的阿衡这么问道。 阿衡他们现在正定在一个水管型的通道中,宽度与学校定廊差不多,但构造复杂有如迷宫一般。在他们转过好几个转角,通过好几间相似的泡泡房间后,阿衡已经完全不晓得 自己的来时路了。他稍微想到不晓得九卫有没有问题——肯定大有问题,现在她应该已经迷路了。 走在他们前方的小汐,头也没回地便说道: 「什么问题?」 「这里是距离陆地多远的地方?」 小汐有些起疑。 「……你问这个要做什么?」 「不,也不是要做什么,只是很在意。告诉我这种小事有什么关系?反正不管怎么说,仅靠我们自己也逃不掉。」 小汐踩着脚下的沙子前进,发出沙沙声。最后她总算回答了: 「这里是距离陆地五公里,水深六十公尺的地方。毕竟随便在某处建造『都市』的话,说不定会被发现。而且『光泡』没有办法连声纳都瞒过去。」 「你说的『光泡』——是那个透明的泡泡吗?」 小汐果然没有连这样的问题都回答。或许她是不想回答可能对流姐造成不利的问题,不过她的沉默就已经给出答案了。阿衡自己归纳出结论后点了点头。 「所以光泡就把整个『都市』包覆隐藏起来啊。可是,如果流姐离开的时候怎么办?就算她不在,这个『光泡』也会持续运作吗?」 小汐终于回过头来,一脸烦不胜烦的表情。 「那不是废话吗?『光泡』、『泡子』、还有我的『生填泡』都一样,一旦从『泡材』变成别的形状,就会一直持续运作。如果不是这样,我就没办法离开大姐身边,这么大 的『都市』也没办法一直维持吧。」 阿衡受教地点头如捣蒜,接着低声说道: 「所以说,就算流姐消失在外界,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啰。」 小汐的表情又显得严峻了几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只要流姐回到手提袋里,你就能够自由了。」 小汐依然没有响应。似乎认为从流姐身上获得自由,光是想这件事就已经背叛了流姐似的。白山同学小心翼翼一地 拾起头来。 「小汐,那个……」 「闭嘴。」 白山同学倒吞了一口口水。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听话地闭上嘴。她那一反常态的坚强,是因为有一份责任感,认为自己握有解开小汐身上枷锁的钥匙吧。 毕竟,白山同学自己就被一道永远解不开的枷锁所囚禁。 「——刚刚我说的话,全都是真的。我、我们会打倒流姐,让你自由。」 「………………」 小汐还是沉默不语,但是她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他们的眼前,有雨扇巨大的对开门屝。 是尽管在这有些昏暗的海底中仍显得很鲜艳的红色大门。小汐将两手放在门上,门便吱嘎一声逐渐开启。阿衡他们跟在小汐的身后,也走进了那扇门。 这是一间他从未见过的巨大房间。 他抬起头,可以看见头顶上距离很远的地方,是曲线为半圆球状的天花板。入口处起有一条红毯笔直地向内延伸。而终点就在—— 「你们来了。」 半人半蛇的美女,优雅地坐在王座之上。 接着她盈然起身,朝着阿衡他们接近。小汐紧咬着嘴唇,从绒毯上闪身让开。流姐只是轻瞥了小汐一眼。 「辛苦了,小汐——啊,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顺便交代你做。」 「咦?」 「事实上呢,那个『守护灵』正在第三区里大闹哦。泡子们完全镇不住她,再这么下去,『光泡』迟早要进水的。所以你去一趟,把她带到这里来。」 「我、我吗?可是……」 小汐一脸意外地指着自己。流姐嗤嗤地笑了。 「因为除了你之外,没有泡子能说话了嘛。我不是要你去打倒她,只要把她带来就好了。就算是她,只要知道手提袋的『持有人』在这里,也会乖乖跟来的——对不对呀?」 流姐朝白山同学看了一眼。似乎光是这个动作就让白山同学彷佛触电一般全身发麻。她忽然一转身,躲到阿衡的背后。流姐见状呵呵笑道: 「哈哈哈,你害怕的表情真不错,小汐,记得跟『守护灵』说说她的样子!这么一来她肯定会飞也似地赶过来!」 小汐暧昧地点了点头,离开了『谒见之间』。在那扇门关闭之前,小汐投向阿衡两人的视线,似乎隐含了些许忧心。 「接下来!」 确认小汐离开后——流姐彷佛伸长了脖子似地将脸靠近两人。 「说实话,我真正有事要找的人,不是这个『持有人』。而是你,小朋友。你的名字——呃,叫什么来着?」 「……阿衡。平泽衡。」 「哦,对对对,阿衡。嗯,你的名字很不错呢,阿衡。」 那口气听起来完全是看不起人。流姐摇摇摆摆地以两人为中心,开始来来回回地走着。 「我有点儿事正想问问你,你肯不肯回答呢?」 他正想回说不要,不过这么做也没什么意义。阿衡回头瞥了白山同学一眼,点了点头。 「什么事?」 「真乖。我最喜欢坦率的孩子了。嗯,我想问的问题很简单。」 流姐的步伐停了下来。她一下子将脸逼近阿衡的眼前看着他。银色的瞳孔,彷佛看透一切似地盯着阿衡。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阿衡双眉怀疑地蹙起,这个问题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如你所见,我不过是个人类,有什么好奇怪的?」 仅有一只的银色蛇眼,直勾勾地回瞪着阿衡。说不怕是骗人的,不过阿衡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不想躲开那个视线。 毕竟——他的身后,正是白山同学。 白山同学相信他、依赖他。她紧紧攒着他的衣襬,全心全意地信赖着他。阿街心中决定,不久之前他那难看的样子,绝对不要再次暴露在她面前了。现在的白山同学只能依靠 他,总不能连他也一起被击倒。如果只有自己遭遇难题的话也就算了,他不能辜负白山同学的信任。 看着阿衡的脸好一会儿,流姐别有含意地轻哼了一声,退开了些。 「只不过是个人类,为什么能使用『守护灵』的武器?那是『领域』哪,毫不相干的人类应该没有办法使用才对。」 「——那、那是当然。因为阿衡,他不是毫不相干的人。」 他的身后传来辩护之声。而流姐则神情愉悦地看着白山同学僵硬的表情。 「哦?不过,我也不是真的很懂『守护灵』的『领域』什么的,所以有那样的规矩啊?『持有者』的情人能够使用『领域』吗?真是不怎么可靠的规矩呢。」 「情、情——?」 白山同学满脸通红,嘴巴一张一阖地说不出话来,流姐只是愉快地大笑。接着,她又重新整理好思绪似地一脸正经。 「算了,那不是问题。不管你是什么人,就算会使用『守护灵』的武器,用不顺手也是白搭。不过或许这件事不该由一时不察、吃了败仗的我口中说出来吧。」 剩余的虻眼瞇细,流姐露出一排尖牙笑了。啊,对方果然没有忘记那件事啊。阿衡一思及此,又觉得心情沉重了不少。 「问题在于这个——以『泡沫都市群』为名!」 流姐突如其来地开始咏唱美妙又粗哑的『领域宣言』。站在她身后的泡子软软地塌陷了形状,一同凝聚到她的烟管上,化为一把长枪。跟昨天的情景完全相同。唯一不同的, 就是阿衡现在已经没有能对抗她的方法了。 流姐的长枪指向紧张的阿衡,说道: 「这个叫『三底尖』。是用我的『领域』——『泡沫都市群』做出来的特制品。这把的枪尖,可以打出称为『宿泡』的东西——这一点,你们已经听小汐说过了吗?」 阿衡没有对她的说法做出回应,流姐也不待他回答,又接着说下去:「昨天我的确用它打中你了。这可是能夺取生物的身体,并将他们做成『泡材』的『宿泡』哦。那么问题 来了——为什么你现在还能这么生龙活虎地站在这里,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去——阿衡的这种想法,似乎全写在脸上了。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后,流姐悠悠地动了动『三底尖』,把它扛到肩上。 「我也问过自己,阿衡。我呢,大概心里也有个谱了。为什么『领域』会对你起不了作用的理由。」 「……心里有谱?」 「没错。你有没有跟其它人类有些不同的地方?好比说——」 流姐思考着,眼珠动了动,问道: 「每天、一定、会发生一次、不幸的事情?」 阿衡的呼吸停滞了。 不只是阿衡,连白山同学的动作也是一僵,死命地盯着流姐看。确认了两人的反应后,流姐了然于心似地点了点头。 「啊啊,果然。原来如此啊。」 阿衡回过神。他的脑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漩涡中。每天一次,一定会发生不幸事件的平泽衡『诅咒』。这件事,为什么这个阿赖耶识会知道? 「怎、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知道——」 阿衡急得想要向前,却被眼前的『三底尖』所抵着,只好待在原地不动。流姐轻瞇起眼说道: 「被当成『星霜紬』的饵食,不晓得你的运气是好还是坏——不过,如果是区区一个人类,现在早就被『宿泡』占据而融解了吧,所以你应该算是运气好啰。」 流姐归纳出结论兀自点着头,阿衡还是不死心地继续追问: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星霜紬』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哈、那种事我怎 最终幕 白山同学与未来的梦想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说真的,一点都不搭。 在沙滩上插了一把大阳伞,伞下放一把海滩椅之后,九卫便躺在海滩椅上。她面对着阿衡,脸上竟然还戴着太阳眼镜。如果是成人这么戴,肯定像是一幅画;还有如果是远咲学姊来戴,肯定也非常合适。不过看到九卫的脸上戴着那样一副太阳眼镜,连阿衡都忍不住觉得好笑了。 「我问你有关『星霜紬』这东西,你知道些什么吗?——还有,虽然无所谓,但你打算一直做这种打扮吗?」 「当然不是。只是看到远咲这么做,九卫想说是不是很好玩才试试看。结果一点也不好玩。」 九卫缓缓地站起来,摘掉太阳眼镜,还给一旁的远咲学姊。 佣懒地接下来的远哎学姊,躺在海滩椅上,毫不吝啬地层露完美的曲线。明明穿着成熟的深红色比基尼,但却只是一直看书。阿衡问她「你不游泳吗?」她只回答说「没心情」,一次也没有下水过。 就在此时,旁边横伸过来一只手,捏起阿衡的脸颊。超痛的, 「所以是什么?『星霜紬』?哼,没听过呢。」 九卫捏着阿衡的脸颊,一脸疑惑地这么说。阿衡甩开她的手。 「很痛效,你搞什么啊!」 「谁叫你要露出不检点的表情,我只是帮你整一整而已,快感谢九卫我吧。」 尽管九卫是在胡扯,不过阿衡不打算陪她继续没营养的对答,直接切入正题。 「我以为你应该会知道。那似乎是,领域。的名称。」 「所以,那个『星霜紬』到底是什么?你说明清楚一点。」 九卫站了起来,双手交叉在胸前,阿衡便将听见这个词汇时的情况告诉她。包括流姐的『领域』在他身上无效的理由,据说是托『星霜紬』之福。 就在此时,正在阅读文库本的远咲学姊,维持躺着的佣懒姿势插了话: 「也就是——流姐说,那就是你的『诅咒』的源由吗?」 阿衡和九卫同时看着远咲学姊。『图书馆社』里面脑袋最灵光的人,的确就是远咲学姊。 她的推测确实非常具有参考价值。 「她是没有说得那么清楚,但归纳出来的结论应该就是这样。」 「你问过小汐了吗?她是否听过流姐提起关于『星霜紬』的事?」 「有。不过,小汐也是什么都不晓得……」 远咲学姊缓缓坐起身子,椅子随之吱嘎作响。她取下太阳眼镜,用手指捏住。那双眼眸虚幻地凝视半空。 「既然如此,那就是和『囊界』有关了。如果跟外界有关的话,小汐应该就会知道。毕竟『诅咒』这种超平常理的事,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范畴。」 远咲学姊晃着手上的太阳眼镜,裸眼看着阿衡。 「如果是『囊界』里的事,去问『判官』说不定能得到一些情报。对不对,九卫?」 「嗯,大概吧。虽然不是一定,但他可能会知道。」 说到这里,九卫讽刺地笑了。 「话说回来——就算他知道,也不一定会告诉我们。」 『判官』——阿衡记得他别名叫做宽沿帽,拥有无数只手,现在似乎正在教育过去那两个曾经攻击过阿衡他们,名字叫做薇薇与美亚的阿赖耶识。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九卫似乎对他不抱好感。 「不过,那无所谓。如果他不说,那就掐住他的脖子,直到他愿意说为止。这一阵子九卫我会再去找他。虽然我实在很不想。」 她似乎没打算现在就去。不过那也难怪,从刚刚开始,九卫的视线——就一直紧盯着在海滩上玩着沙滩排球的伊织和青岚。 「——喝,这个怎么样!」 「呜哇!危险!拜托你打到好接一点的地方嘛。」 尽管两人脚底下踩着沙地,他们还是非常疯狂地用沙滩排球朝对方攻击。目前看起来似乎是青岚比较占优势,大概是打算用这项比赛来报昨天长泳的一箭之仇。九卫扭动身体似乎再也忍不下去了,终于朝着两人大步走过去。 「喂,你们两个!让九卫参加!九卫最会玩这种游戏了!」 阿衡与远咲学姊愣愣地看着冲了过去的九卫。此时,远咲学姊却突然回过头转向伫立在远处的海之家,她瞇细了眼睛,凝视着屋廊下的白山同学和小汐。 「白山同学知道『星霜紬』的事吗?」 「咦?……嗯,因为流姐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她人也在场。」 听了阿衡的话之后,远咲学姊的唇角浮现淡淡的笑容。 「不知道她是心里怎么想的。如果她知道让你痛苦的『诅咒』竟是出自她的手提袋——」 这人真是个虐待狂。 「……还下确定是这么回事哦。而且就算是如此,也不是白山同学的错。而是把『星霜紬』下在我身上的某人。」 「如果白山同学也能这么想就好了。」 远咲学姊嗤嗤一笑,再度戴上太阳眼镜。阿衡没有再多说什么,便回到待在海之家的白山同学身边。 白山同学和小汐坐在缘廊上说说笑笑。这时白山同学发现了阿衡,露出灿烂的笑容挥了挥手。从前的她很难想象会有这样的表情,光是这样就让阿衡很开心了。当他也打算要举起手来响应的时候—— 小汐突然站了起来。 她面对着白山同学与阿衡,慎重地低下了头。 「这一切都要谢谢你们。」 看着安静地凝视两人的小汐的表情,阿衡与白山同学迷惑地彼此相视。小汐轻轻一笑,一字一句地接着说: 「虽然我本来已经放弃了,但是多亏你们,才让我重新下定决心。我打算认真学画,也会试着告诉父母和老师,说我要去读美术大学。」 「从现在开始?」 的确,小汐比阿衡大了一岁,现在应该是高中二年级了。而这个夏天,也已经过了一半以上。阿衡指出这一点之后,小汐的表情略显苦涩。 「嗯,或许有点困难,可是我不会放弃的。这是你们帮我争取到的机会,我绝对不会错过。」 「……嗯,你说的对。」 「请、请加油,小汐!我打从心底支持你!」 阿衡点了点头。白山同学也站了起来,握紧小汐的手。小汐害羞地眼神四处飘移,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正面对着她的脸,愉悦地放松了嘴角说: 「那我也替你加油吧,关于刚刚白山同学你说的事——」 白山同学听了她的话之后,身子突然一僵,慌慌张张地朝小汐的方向逼近。 「小汐、小汐!那个不能说——」 「有什么关系。我想平泽同学也有权利知道哦!」 「……什么事?」 白山同学极力澄清说:「没事!」但小汐却毫不在乎,眼里闪烁着恶作剧似的光芒,简短地说: 「跟梦想有关哦!」 「……梦想?」 「白山同学你说过了吧?自己只能是手提袋持有者而已。可是,就算拥有手提袋,也还是有能做的事喔。其中一个例子,我刚刚已经向白山同学说啰。」 阿衡望向白山同学。白山同学满脸通红地低下了头,假装没有察觉阿衡的视线。看着她,阳衡露出温柔的笑容。 「哦——是什么?白山同学想要成为什么呢?告诉我吧。」 她曾经落寞地说,即使所有『图书馆社』的成员各奔前程,自己也只能一直是『手提袋持有者』。如果白山同学,已经找到她想要的目标—— 阿衡认为这确实是一件很棒的事。 「说 吧,白山同学。」 「………………!」 不过,白山同学似乎不太习惯说出自己的梦想,只见她满脸羞红,为了闪避阿衡的目光而别开了脸背对着他。阿衡没办法,只好转而去问小汐。 「不行、不行,这种事你得听她本人好好说才可以——我去拿饮料过来。」 小汐说完这句话,便走进海之家里面了。看着她的背影,阿衡出神地想着: 小汐挣脱了名为「流姐」的枷锁之后,总算能追求自己的梦想了。 某天——白山同学是否也能像她一样,以轻快的步伐往前走呢? 阿衡心里边这么想,重新面向白山同学。这是个好机会!他想让头上几乎快冒烟的白山同学抬起了头,但白山同学只是微微抬眼,偷偷地瞥视着阿衡的神情。阿衡暗自苦笑,觉得她也不需要害羞到这种程度吧,于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说: 「没关系的,只是说给我听而已。对不对?」 「……你、你保证、不笑哦?」 「不会不会,我绝对不会那么做!」 「……那,打勾勾。」 她伸出小指的身影,和昨天九卫的身影重迭在一起。这大概是白山同学教九卫的吧。阿衡忍下了苦笑的冲动,嘴里跟着白山同学喃喃念着『说谎话要吞下一千根针』,订好了承诺。 接着,白山同学总算开口了: 「就是、就是啊,那、那不是我说的哦!只是、跟小汐聊天的时候,突然提到的而已。就是、那个、不是我、或是阿衡你怎么样啦,只是、只是举例而已哦!」 「我知道、我知道。那么,你到底想成为什么?」 老实说,这下子他更在意了,为什么自己的名宇会被提到呢?不过这样的想法,立刻就被白山同学的下一句话吓到忘光了。 白山同学倒咽了一口口水,眼眶有些泛红,硬是挤出了声音—— 「……新……」 「新?」 「…………新娘。」 她用非常微弱的声音,轻轻地说出这几个字。 后记 男女主角居然开始打情骂俏了,真是让人火大耶! 大家好,我是铃木铃。 不知各位读者是否喜欢『白山同学与黑色手提袋』第三集呢? 我很爱写关于大海的故事,大概是因为我喜爱海景吧。以前我写过一篇名为『海边的小白兔』的文章,里面描写过「在奔驰于海之铁道的火车上,眺望海平面上的夕阳」这种梦想般的场景,那也是一段幸福的回忆。 我想,我之所以喜欢这种情节,是因为那是在现实生活当中绝对看不到的景色或感受不到的经验,却能透过主角们的感受,想象自己实际体会。顺道一提,这次我写了跟一群女孩子到避暑圣地玩的情节,这是『我』现实中绝对无法体会到的事,让我在描写这一段情节的时候非常开心,结果在心情与情境的描述有点过头,最后落得必须删减的下场。 我过着白天去星巴克工作、晚上在家跟作家朋友玩电玩游戏、深夜到家庭餐厅继续工作的宅生活,但男主角的生活却那么多采多姿,真是气死人啦!以上的怨念就是我在后记劈头第一句感想的肇因。算了,没关系,我只要有电玩游戏就已经很幸福了…… 虽然我得出了这个非常糟糕的结论,不过我想照惯例还是要表达一下感谢之情。 两位责任编辑,很抱歉我每次都要在千钧一发的时候送上进度。你们每次告诉我「这次的行程很紧凑,真是非常不好意思」,我总是会回答「我知道了,不过我一回家要先玩一下魔物猎人」,二位脸上错愕的表情令我终生难忘。别担心,我也有好好工作喔! 负责插画的ここのか老师,我还记得你看了上一集后记时那有趣的震惊反应,「呃!来薇薇与美亚是固定班底吗?」不过糟了,因为这一集里面那两人竟然完全没有出场,真是抱歉,我下一集一定……! 另外润校人员,以及编辑部的各位,也非常谢谢你们。即使我在不可原谅的部分出了差错,也因为有润校人员而感到安心。我深切地感受到人就是会因为这样而变得愈来愈没用呢。 接着,各位读者,请让我致上最高的谢意。非常感谢你们购买这本书来看,希望我们下一集能再见面。 最后祝各位顺心,下一集再会。 铃木铃 男女主角居然开始打情骂俏了,真是让人火大耶! 大家好,我是铃木铃。 不知各位读者是否喜欢『白山同学与黑色手提袋』第三集呢? 我很爱写关于大海的故事,大概是因为我喜爱海景吧。以前我写过一篇名为『海边的小白兔』的文章,里面描写过「在奔驰于海之铁道的火车上,眺望海平面上的夕阳」这种梦想般的场景,那也是一段幸福的回忆。 我想,我之所以喜欢这种情节,是因为那是在现实生活当中绝对看不到的景色或感受不到的经验,却能透过主角们的感受,想象自己实际体会。顺道一提,这次我写了跟一群女孩子到避暑圣地玩的情节,这是『我』现实中绝对无法体会到的事,让我在描写这一段情节的时候非常开心,结果在心情与情境的描述有点过头,最后落得必须删减的下场。 我过着白天去星巴克工作、晚上在家跟作家朋友玩电玩游戏、深夜到家庭餐厅继续工作的宅生活,但男主角的生活却那么多采多姿,真是气死人啦!以上的怨念就是我在后记劈头第一句感想的肇因。算了,没关系,我只要有电玩游戏就已经很幸福了…… 虽然我得出了这个非常糟糕的结论,不过我想照惯例还是要表达一下感谢之情。 两位责任编辑,很抱歉我每次都要在千钧一发的时候送上进度。你们每次告诉我「这次的行程很紧凑,真是非常不好意思」,我总是会回答「我知道了,不过我一回家要先玩一下魔物猎人」,二位脸上错愕的表情令我终生难忘。别担心,我也有好好工作喔! 负责插画的ここのか老师,我还记得你看了上一集后记时那有趣的震惊反应,「呃!来薇薇与美亚是固定班底吗?」不过糟了,因为这一集里面那两人竟然完全没有出场,真是抱歉,我下一集一定……! 另外润校人员,以及编辑部的各位,也非常谢谢你们。即使我在不可原谅的部分出了差错,也因为有润校人员而感到安心。我深切地感受到人就是会因为这样而变得愈来愈没用呢。 接着,各位读者,请让我致上最高的谢意。非常感谢你们购买这本书来看,希望我们下一集能再见面。 最后祝各位顺心,下一集再会。 铃木铃 男女主角居然开始打情骂俏了,真是让人火大耶! 大家好,我是铃木铃。 不知各位读者是否喜欢『白山同学与黑色手提袋』第三集呢? 我很爱写关于大海的故事,大概是因为我喜爱海景吧。以前我写过一篇名为『海边的小白兔』的文章,里面描写过「在奔驰于海之铁道的火车上,眺望海平面上的夕阳」这种梦想般的场景,那也是一段幸福的回忆。 我想,我之所以喜欢这种情节,是因为那是在现实生活当中绝对看不到的景色或感受不到的经验,却能透过主角们的感受,想象自己实际体会。顺道一提,这次我写了跟一群女孩子到避暑圣地玩的情节,这是『我』现实中绝对无法体会到的事,让我在描写这一段情节的时候非常开心,结果在心情与情境的描述有点过头,最后落得必须删减的下场。 我过着白天去星巴克工作、晚上在家跟作家朋友玩电玩游戏、深夜到家庭餐厅继续工作的宅生活,但男主角的生活却那么多采多姿,真是气死人啦!以上的怨念就是我在后记劈头第一句感想的肇因。算了,没关系,我只要有电玩游戏就已经很幸福了…… 虽然我得出了这个非常糟糕的结论,不过我想照惯例还是要表达一下感谢之情。 两位责任编辑,很抱歉我每次都要在千钧一发的时候送上进度。你们每次告诉我「这次的行程很紧凑,真是非常不好意思」,我总是会回答「我知道了,不过我一回家要先玩一下魔物猎人」,二位脸上错愕的表情令我终生难忘。别担心,我也有好好工作喔! 负责插画的ここのか老师,我还记得你看了上一集后记时那有趣的震惊反应,「呃!来薇薇与美亚是固定班底吗?」不过糟了,因为这一集里面那两人竟然完全没有出场,真是抱歉,我下一集一定……! 另外润校人员,以及编辑部的各位,也非常谢谢你们。即使我在不可原谅的部分出了差错,也因为有润校人员而感到安心。我深切地感受到人就是会因为这样而变得愈来愈没用呢。 接着,各位读者,请让我致上最高的谢意。非常感谢你们购买这本书来看,希望我们下一集能再见面。 最后祝各位顺心,下一集再会。 铃木铃 男女主角居然开始打情骂俏了,真是让人火大耶! 大家好,我是铃木铃。 不知各位读者是否喜欢『白山同学与黑色手提袋』第三集呢? 我很爱写关于大海的故事,大概是因为我喜爱海景吧。以前我写过一篇名为『海边的小白兔』的文章,里面描写过「在奔驰于海之铁道的火车上,眺望海平面上的夕阳」这种梦想般的场景,那也是一段幸福的回忆。 我想,我之所以喜欢这种情节,是因为那是在现实生活当中绝对看不到的景色或感受不到的经验,却能透过主角们的感受,想象自己实际体会。顺道一提,这次我写了跟一群女孩子到避暑圣地玩的情节,这是『我』现实中绝对无法体会到的事,让我在描写这一段情节的时候非常开心,结果在心情与情境的描述有点过头,最后落得必须删减的下场。 我过着白天去星巴克工作、晚上在家跟作家朋友玩电玩游戏、深夜到家庭餐厅继续工作的宅生活,但男主角的生活却那么多采多姿,真是气死人啦!以上的怨念就是我在后记劈头第一句感想的肇因。算了,没关系,我只要有电玩游戏就已经很幸福了…… 虽然我得出了这个非常糟糕的结论,不过我想照惯例还是要表达一下感谢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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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插画的ここのか老师,我还记得你看了上一集后记时那有趣的震惊反应,「呃!来薇薇与美亚是固定班底吗?」不过糟了,因为这一集里面那两人竟然完全没有出场,真是抱歉,我下一集一定……! 另外润校人员,以及编辑部的各位,也非常谢谢你们。即使我在不可原谅的部分出了差错,也因为有润校人员而感到安心。我深切地感受到人就是会因为这样而变得愈来愈没用呢。 接着,各位读者,请让我致上最高的谢意。非常感谢你们购买这本书来看,希望我们下一集能再见面。 最后祝各位顺心,下一集再会。 铃木铃 男女主角居然开始打情骂俏了,真是让人火大耶! 大家好,我是铃木铃。 不知各位读者是否喜欢『白山同学与黑色手提袋』第三集呢? 我很爱写关于大海的故事,大概是因为我喜爱海景吧。以前我写过一篇名为『海边的小白兔』的文章,里面描写过「在奔驰于海之铁道的火车上,眺望海平面上的夕阳」这种梦想般的场景,那也是一段幸福的回忆。 我想,我之所以喜欢这种情节,是因为那是在现实生活当中绝对看不到的景色或感受不到的经验,却能透过主角们的感受,想象自己实际体会。顺道一提,这次我写了跟一群女孩子到避暑圣地玩的情节,这是『我』现实中绝对无法体会到的事,让我在描写这一段情节的时候非常开心,结果在心情与情境的描述有点过头,最后落得必须删减的下场。 我过着白天去星巴克工作、晚上在家跟作家朋友玩电玩游戏、深夜到家庭餐厅继续工作的宅生活,但男主角的生活却那么多采多姿,真是气死人啦!以上的怨念就是我在后记劈头第一句感想的肇因。算了,没关系,我只要有电玩游戏就已经很幸福了…… 虽然我得出了这个非常糟糕的结论,不过我想照惯例还是要表达一下感谢之情。 两位责任编辑,很抱歉我每次都要在千钧一发的时候送上进度。你们每次告诉我「这次的行程很紧凑,真是非常不好意思」,我总是会回答「我知道了,不过我一回家要先玩一下魔物猎人」,二位脸上错愕的表情令我终生难忘。别担心,我也有好好工作喔! 负责插画的ここのか老师,我还记得你看了上一集后记时那有趣的震惊反应,「呃!来薇薇与美亚是固定班底吗?」不过糟了,因为这一集里面那两人竟然完全没有出场,真是抱歉,我下一集一定……! 另外润校人员,以及编辑部的各位,也非常谢谢你们。即使我在不可原谅的部分出了差错,也因为有润校人员而感到安心。我深切地感受到人就是会因为这样而变得愈来愈没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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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爱写关于大海的故事,大概是因为我喜爱海景吧。以前我写过一篇名为『海边的小白兔』的文章,里面描写过「在奔驰于海之铁道的火车上,眺望海平面上的夕阳」这种梦想般的场景,那也是一段幸福的回忆。 我想,我之所以喜欢这种情节,是因为那是在现实生活当中绝对看不到的景色或感受不到的经验,却能透过主角们的感受,想象自己实际体会。顺道一提,这次我写了跟一群女孩子到避暑圣地玩的情节,这是『我』现实中绝对无法体会到的事,让我在描写这一段情节的时候非常开心,结果在心情与情境的描述有点过头,最后落得必须删减的下场。 我过着白天去星巴克工作、晚上在家跟作家朋友玩电玩游戏、深夜到家庭餐厅继续工作的宅生活,但男主角的生活却那么多采多姿,真是气死人啦!以上的怨念就是我在后记劈头第一句感想的肇因。算了,没关系,我只要有电玩游戏就已经很幸福了…… 虽然我得出了这个非常糟糕的结论,不过我想照惯例还是要表达一下感谢之情。 两位责任编辑,很抱歉我每次都要在千钧一发的时候送上进度。你们每次告诉我「这次的行程很紧凑,真是非常不好意思」,我总是会回答「我知道了,不过我一回家要先玩一下魔物猎人」,二位脸上错愕的表情令我终生难忘。别担心,我也有好好工作喔! 负责插画的ここのか老师,我还记得你看了上一集后记时那有趣的震惊反应,「呃!来薇薇与美亚是固定班底吗?」不过糟了,因为这一集里面那两人竟然完全没有出场,真是抱歉,我下一集一定……! 另外润校人员,以及编辑部的各位,也非常谢谢你们。即使我在不可原谅的部分出了差错,也因为有润校人员而感到安心。我深切地感受到人就是会因为这样而变得愈来愈没用呢。 接着,各位读者,请让我致上最高的谢意。非常感谢你们购买这本书来看,希望我们下一集能再见面。 最后祝各位顺心,下一集再会。 铃木铃 男女主角居然开始打情骂俏了,真是让人火大耶! 大家好,我是铃木铃。 不知各位读者是否喜欢『白山同学与黑色手提袋』第三集呢? 我很爱写关于大海的故事,大概是因为我喜爱海景吧。以前我写过一篇名为『海边的小白兔』的文章,里面描写过「在奔驰于海之铁道的火车上,眺望海平面上的夕阳」这种梦想般的场景,那也是一段幸福的回忆。 我想,我之所以喜欢这种情节,是因为那是在现实生活当中绝对看不到的景色或感受不到的经验,却能透过主角们的感受,想象自己实际体会。顺道一提,这次我写了跟一群女孩子到避暑圣地玩的情节,这是『我』现实中绝对无法体会到的事,让我在描写这一段情节的时候非常开心,结果在心情与情境的描述有点过头,最后落得必须删减的下场。 我过着白天去星巴克工作、晚上在家跟作家朋友玩电玩游戏、深夜到家庭餐厅继续工作的宅生活,但男主角的生活却那么多采多姿,真是气死人啦!以上的怨念就是我在后记劈头第一句感想的肇因。算了,没关系,我只要有电玩游戏就已经很幸福了…… 虽然我得出了这个非常糟糕的结论,不过我想照惯例还是要表达一下感谢之情。 两位责任编辑,很抱歉我每次都要在千钧一发的时候送上进度。你们每次告诉我「这次的行程很紧凑,真是非常不好意思」,我总是会回答「我知道了,不过我一回家要先玩一下魔物猎人」,二位脸上错愕的表情令我终生难忘。别担心,我也有好好工作喔! 负责插画的ここのか老师,我还记得你看了上一集后记时那有趣的震惊反应,「呃!来薇薇与美亚是固定班底吗?」不过糟了,因为这一集里面那两人竟然完全没有出场,真是抱歉,我下一集一定……! 另外润校人员,以及编辑部的各位,也非常谢谢你们。即使我在不可原谅的部分出了差错,也因为有润校人员而感到安心。我深切地感受到人就是会因为这样而变得愈来愈没用呢。 接着,各位读者,请让我致上最高的谢意。非常感谢你们购买这本书来看,希望我们下一集能再见面。 最后祝各位顺心,下一集再会。 铃木铃 序幕 白山同学舆宗教审判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红发女孩端坐在平泽衡的大腿上。 白山同学不悦地注视着那副景象。 一如以往的『图书馆社』社团教室、一如以往的成员——照理会在这里过着一如以往的生活才对……但那名少女成了例外。 坐在沙发上的阿衡,表情像是被带到法院的被告一样。或许这个地方就是军事法庭……不对,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还会变成宗教审判法庭。 法庭上的法官,正是表情僵硬,陷入沉默的白山同学。 行刑者是正以长刀『久世守夜房』轻敲着阿衡肩膀的九卫。 「……我说——」 终于,望着少女的『图书馆社』社长葛叶青岚提出了疑问。在她的身旁,同属『图书馆社』的副社长,不过实际是社团支配者的远咲朱游,依然以让人猜不透的眼神,直盯着阿衡的方向观察。 「那个人是谁?——不对,好像不是人耶。」 经历过那么多事,就连青岚也已经习惯了。例如『囊界』、阿赖耶识,与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有关的妖怪,她似乎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少女听见青岚的问题之后,脸上露出了亲切的微笑。 她轻轻踹了阿衡的大腿,缓缓地浮上半空中。酒红色的发丝与粉红色的连身睡衣随着她的动作而飘舞。 少女在无重力的状态下呈现跪坐姿势,很有礼貌地鞠躬行礼。 「我名叫姆露·妙露,是衡少爷的妻子。希望您以后能记得我,请多多指教。」 虽然聱音很温柔,但身体却是在无重力状态下转换姿势,在空中画出优美的轨迹之后开始旋转。青岚傻眼地追着她的身影看,然后像是确认般地问道: 「…………妻子?」 「是的,就是一辈子的伴侣。」姆露·妙露呈现颠倒的姿势,脸上露出微笑回答。 当然,青岚像是在要求说明般地望向阿衡。 就在这个时候,阿衡站了起来。白山同学以冰冷的眼神仰望着他,九卫则是以一副「到底什么时候执行命令才要出来啊?」的态度在打哈欠。她只是为了对阿衡处刑才待在这里的。 阿衡吞了一口口水,开始辩解: 「不对。这件事背后有很复杂的理由——」 「你说的那个理由,跟铐在你手上的锁链有关吗?」 先前一直都保持沉默的远咲学姊,打断了他的辩解,突然提出了问题。 没错。阿衡的右手被锁链给铐着。 银色锁链「锵啦锵啦」地伸展出去,连结在飘浮在空中的物体上。那个呈现爱心形状的物体,正中央有一道锯齿状的线,两边分别是纯白色和深红色。阿衡的锁链是连结着纯白的部分,连接处的正上方有着类似计量器的机械。而在深红色的部分也有相同的锁链和计量器,从那边延展出去的锁链,铐在姆露·妙露的手上。 简单来说——阿衡和姆露·妙露名符其实地「连结在一起」了。 阿衡对着远咲学姊用力点头。 「就是那样,远咲学姊。就是因为这条锁链,我才会落到这种地步。」 「说,这种地步。也太过分了——这种讲法好像把人家讲成麻烦鬼一样。」 姆露·妙露说话的声音悲伤地颤抖着,她的手轻轻地爬上阿衡的手臂。阿衡差点脱口说出「你就是个麻烦鬼啊!」但当他看到姆露·妙露的琉璃色眼眸泛着泪光,他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白山同学看见阿衡的那种态度,心情又更加不悦了。 远咲学姊看到白山同学那种模样,像是在看好戏似地,愉悦地眯细了眼睛。 「那么——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远咲学姊以难得的愉悦声音询问着。阿衡回过神来,开始结结巴巴地说起让自己陷入这种窘境的来龙去脉: 「事情是这样的,那是我去买校庆要用到的材料,到了街上时发生的事——」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红发女孩端坐在平泽衡的大腿上。 白山同学不悦地注视着那副景象。 一如以往的『图书馆社』社团教室、一如以往的成员——照理会在这里过着一如以往的生活才对……但那名少女成了例外。 坐在沙发上的阿衡,表情像是被带到法院的被告一样。或许这个地方就是军事法庭……不对,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还会变成宗教审判法庭。 法庭上的法官,正是表情僵硬,陷入沉默的白山同学。 行刑者是正以长刀『久世守夜房』轻敲着阿衡肩膀的九卫。 「……我说——」 终于,望着少女的『图书馆社』社长葛叶青岚提出了疑问。在她的身旁,同属『图书馆社』的副社长,不过实际是社团支配者的远咲朱游,依然以让人猜不透的眼神,直盯着阿衡的方向观察。 「那个人是谁?——不对,好像不是人耶。」 经历过那么多事,就连青岚也已经习惯了。例如『囊界』、阿赖耶识,与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有关的妖怪,她似乎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少女听见青岚的问题之后,脸上露出了亲切的微笑。 她轻轻踹了阿衡的大腿,缓缓地浮上半空中。酒红色的发丝与粉红色的连身睡衣随着她的动作而飘舞。 少女在无重力的状态下呈现跪坐姿势,很有礼貌地鞠躬行礼。 「我名叫姆露·妙露,是衡少爷的妻子。希望您以后能记得我,请多多指教。」 虽然聱音很温柔,但身体却是在无重力状态下转换姿势,在空中画出优美的轨迹之后开始旋转。青岚傻眼地追着她的身影看,然后像是确认般地问道: 「…………妻子?」 「是的,就是一辈子的伴侣。」姆露·妙露呈现颠倒的姿势,脸上露出微笑回答。 当然,青岚像是在要求说明般地望向阿衡。 就在这个时候,阿衡站了起来。白山同学以冰冷的眼神仰望着他,九卫则是以一副「到底什么时候执行命令才要出来啊?」的态度在打哈欠。她只是为了对阿衡处刑才待在这里的。 阿衡吞了一口口水,开始辩解: 「不对。这件事背后有很复杂的理由——」 「你说的那个理由,跟铐在你手上的锁链有关吗?」 先前一直都保持沉默的远咲学姊,打断了他的辩解,突然提出了问题。 没错。阿衡的右手被锁链给铐着。 银色锁链「锵啦锵啦」地伸展出去,连结在飘浮在空中的物体上。那个呈现爱心形状的物体,正中央有一道锯齿状的线,两边分别是纯白色和深红色。阿衡的锁链是连结着纯白的部分,连接处的正上方有着类似计量器的机械。而在深红色的部分也有相同的锁链和计量器,从那边延展出去的锁链,铐在姆露·妙露的手上。 简单来说——阿衡和姆露·妙露名符其实地「连结在一起」了。 阿衡对着远咲学姊用力点头。 「就是那样,远咲学姊。就是因为这条锁链,我才会落到这种地步。」 「说,这种地步。也太过分了——这种讲法好像把人家讲成麻烦鬼一样。」 姆露·妙露说话的声音悲伤地颤抖着,她的手轻轻地爬上阿衡的手臂。阿衡差点脱口说出「你就是个麻烦鬼啊!」但当他看到姆露·妙露的琉璃色眼眸泛着泪光,他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白山同学看见阿衡的那种态度,心情又更加不悦了。 远咲学姊看到白山同学那种模样,像是在看好戏似地,愉悦地眯细了眼睛。 「那么——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远咲学姊以难得的愉悦声音询问着。阿衡回过神来,开始结结巴巴地说起让自己陷入这种窘境的来龙去脉: 「事情是这样的,那是我去买校庆要用到的材料,到了街上时发生的事——」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红发女孩端坐在平泽衡的大腿上。 白山同学不悦地注视着那副景象。 一如以往的『图书馆社』社团教室、一如以往的成员——照理会在这里过着一如以往的生活才对……但那名少女成了例外。 坐在沙发上的阿衡,表情像是被带到法院的被告一样。或许这个地方就是军事法庭……不对,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还会变成宗教审判法庭。 法庭上的法官,正是表情僵硬,陷入沉默的白山同学。 行刑者是正以长刀『久世守夜房』轻敲着阿衡肩膀的九卫。 「……我说——」 终于,望着少女的『图书馆社』社长葛叶青岚提出了疑问。在她的身旁,同属『图书馆社』的副社长,不过实际是社团支配者的远咲朱游,依然以让人猜不透的眼神,直盯着阿衡的方向观察。 「那个人是谁?——不对,好像不是人耶。」 经历过那么多事,就连青岚也已经习惯了。例如『囊界』、阿赖耶识,与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有关的妖怪,她似乎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少女听见青岚的问题之后,脸上露出了亲切的微笑。 她轻轻踹了阿衡的大腿,缓缓地浮上半空中。酒红色的发丝与粉红色的连身睡衣随着她的动作而飘舞。 少女在无重力的状态下呈现跪坐姿势,很有礼貌地鞠躬行礼。 「我名叫姆露·妙露,是衡少爷的妻子。希望您以后能记得我,请多多指教。」 虽然聱音很温柔,但身体却是在无重力状态下转换姿势,在空中画出优美的轨迹之后开始旋转。青岚傻眼地追着她的身影看,然后像是确认般地问道: 「…………妻子?」 「是的,就是一辈子的伴侣。」姆露·妙露呈现颠倒的姿势,脸上露出微笑回答。 当然,青岚像是在要求说明般地望向阿衡。 就在这个时候,阿衡站了起来。白山同学以冰冷的眼神仰望着他,九卫则是以一副「到底什么时候执行命令才要出来啊?」的态度在打哈欠。她只是为了对阿衡处刑才待在这里的。 阿衡吞了一口口水,开始辩解: 「不对。这件事背后有很复杂的理由——」 「你说的那个理由,跟铐在你手上的锁链有关吗?」 先前一直都保持沉默的远咲学姊,打断了他的辩解,突然提出了问题。 没错。阿衡的右手被锁链给铐着。 银色锁链「锵啦锵啦」地伸展出去,连结在飘浮在空中的物体上。那个呈现爱心形状的物体,正中央有一道锯齿状的线,两边分别是纯白色和深红色。阿衡的锁链是连结着纯白的部分,连接处的正上方有着类似计量器的机械。而在深红色的部分也有相同的锁链和计量器,从那边延展出去的锁链,铐在姆露·妙露的手上。 简单来说——阿衡和姆露·妙露名符其实地「连结在一起」了。 阿衡对着远咲学姊用力点头。 「就是那样,远咲学姊。就是因为这条锁链,我才会落到这种地步。」 「说,这种地步。也太过分了——这种讲法好像把人家讲成麻烦鬼一样。」 姆露·妙露说话的声音悲伤地颤抖着,她的手轻轻地爬上阿衡的手臂。阿衡差点脱口说出「你就是个麻烦鬼啊!」但当他看到姆露·妙露的琉璃色眼眸泛着泪光,他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白山同学看见阿衡的那种态度,心情又更加不悦了。 远咲学姊看到白山同学那种模样,像是在看好戏似地,愉悦地眯细了眼睛。 「那么——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远咲学姊以难得的愉悦声音询问着。阿衡回过神来,开始结结巴巴地说起让自己陷入这种窘境的来龙去脉: 「事情是这样的,那是我去买校庆要用到的材料,到了街上时发生的事——」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红发女孩端坐在平泽衡的大腿上。 白山同学不悦地注视着那副景象。 一如以往的『图书馆社』社团教室、一如以往的成员——照理会在这里过着一如以往的生活才对……但那名少女成了例外。 坐在沙发上的阿衡,表情像是被带到法院的被告一样。或许这个地方就是军事法庭……不对,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还会变成宗教审判法庭。 法庭上的法官,正是表情僵硬,陷入沉默的白山同学。 行刑者是正以长刀『久世守夜房』轻敲着阿衡肩膀的九卫。 「……我说——」 终于,望着少女的『图书馆社』社长葛叶青岚提出了疑问。在她的身旁,同属『图书馆社』的副社长,不过实际是社团支配者的远咲朱游,依然以让人猜不透的眼神,直盯着阿衡的方向观察。 「那个人是谁?——不对,好像不是人耶。」 经历过那么多事,就连青岚也已经习惯了。例如『囊界』、阿赖耶识,与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有关的妖怪,她似乎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少女听见青岚的问题之后,脸上露出了亲切的微笑。 她轻轻踹了阿衡的大腿,缓缓地浮上半空中。酒红色的发丝与粉红色的连身睡衣随着她的动作而飘舞。 少女在无重力的状态下呈现跪坐姿势,很有礼貌地鞠躬行礼。 「我名叫姆露·妙露,是衡少爷的妻子。希望您以后能记得我,请多多指教。」 虽然聱音很温柔,但身体却是在无重力状态下转换姿势,在空中画出优美的轨迹之后开始旋转。青岚傻眼地追着她的身影看,然后像是确认般地问道: 「…………妻子?」 「是的,就是一辈子的伴侣。」姆露·妙露呈现颠倒的姿势,脸上露出微笑回答。 当然,青岚像是在要求说明般地望向阿衡。 就在这个时候,阿衡站了起来。白山同学以冰冷的眼神仰望着他,九卫则是以一副「到底什么时候执行命令才要出来啊?」的态度在打哈欠。她只是为了对阿衡处刑才待在这里的。 阿衡吞了一口口水,开始辩解: 「不对。这件事背后有很复杂的理由——」 「你说的那个理由,跟铐在你手上的锁链有关吗?」 先前一直都保持沉默的远咲学姊,打断了他的辩解,突然提出了问题。 没错。阿衡的右手被锁链给铐着。 银色锁链「锵啦锵啦」地伸展出去,连结在飘浮在空中的物体上。那个呈现爱心形状的物体,正中央有一道锯齿状的线,两边分别是纯白色和深红色。阿衡的锁链是连结着纯白的部分,连接处的正上方有着类似计量器的机械。而在深红色的部分也有相同的锁链和计量器,从那边延展出去的锁链,铐在姆露·妙露的手上。 简单来说——阿衡和姆露·妙露名符其实地「连结在一起」了。 阿衡对着远咲学姊用力点头。 「就是那样,远咲学姊。就是因为这条锁链,我才会落到这种地步。」 「说,这种地步。也太过分了——这种讲法好像把人家讲成麻烦鬼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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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吞了一口口水,开始辩解: 「不对。这件事背后有很复杂的理由——」 「你说的那个理由,跟铐在你手上的锁链有关吗?」 先前一直都保持沉默的远咲学姊,打断了他的辩解,突然提出了问题。 没错。阿衡的右手被锁链给铐着。 银色锁链「锵啦锵啦」地伸展出去,连结在飘浮在空中的物体上。那个呈现爱心形状的物体,正中央有一道锯齿状的线,两边分别是纯白色和深红色。阿衡的锁链是连结着纯白的部分,连接处的正上方有着类似计量器的机械。而在深红色的部分也有相同的锁链和计量器,从那边延展出去的锁链,铐在姆露·妙露的手上。 简单来说——阿衡和姆露·妙露名符其实地「连结在一起」了。 阿衡对着远咲学姊用力点头。 「就是那样,远咲学姊。就是因为这条锁链,我才会落到这种地步。」 「说,这种地步。也太过分了——这种讲法好像把人家讲成麻烦鬼一样。」 姆露·妙露说话的声音悲伤地颤抖着,她的手轻轻地爬上阿衡的手臂。阿衡差点脱口说出「你就是个麻烦鬼啊!」但当他看到姆露·妙露的琉璃色眼眸泛着泪光,他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白山同学看见阿衡的那种态度,心情又更加不悦了。 远咲学姊看到白山同学那种模样,像是在看好戏似地,愉悦地眯细了眼睛。 「那么——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远咲学姊以难得的愉悦声音询问着。阿衡回过神来,开始结结巴巴地说起让自己陷入这种窘境的来龙去脉: 「事情是这样的,那是我去买校庆要用到的材料,到了街上时发生的事——」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红发女孩端坐在平泽衡的大腿上。 白山同学不悦地注视着那副景象。 一如以往的『图书馆社』社团教室、一如以往的成员——照理会在这里过着一如以往的生活才对……但那名少女成了例外。 坐在沙发上的阿衡,表情像是被带到法院的被告一样。或许这个地方就是军事法庭……不对,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还会变成宗教审判法庭。 法庭上的法官,正是表情僵硬,陷入沉默的白山同学。 行刑者是正以长刀『久世守夜房』轻敲着阿衡肩膀的九卫。 「……我说——」 终于,望着少女的『图书馆社』社长葛叶青岚提出了疑问。在她的身旁,同属『图书馆社』的副社长,不过实际是社团支配者的远咲朱游,依然以让人猜不透的眼神,直盯着阿衡的方向观察。 「那个人是谁?——不对,好像不是人耶。」 经历过那么多事,就连青岚也已经习惯了。例如『囊界』、阿赖耶识,与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有关的妖怪,她似乎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少女听见青岚的问题之后,脸上露出了亲切的微笑。 她轻轻踹了阿衡的大腿,缓缓地浮上半空中。酒红色的发丝与粉红色的连身睡衣随着她的动作而飘舞。 少女在无重力的状态下呈现跪坐姿势,很有礼貌地鞠躬行礼。 「我名叫姆露·妙露,是衡少爷的妻子。希望您以后能记得我,请多多指教。」 虽然聱音很温柔,但身体却是在无重力状态下转换姿势,在空中画出优美的轨迹之后开始旋转。青岚傻眼地追着她的身影看,然后像是确认般地问道: 「…………妻子?」 「是的,就是一辈子的伴侣。」姆露·妙露呈现颠倒的姿势,脸上露出微笑回答。 当然,青岚像是在要求说明般地望向阿衡。 就在这个时候,阿衡站了起来。白山同学以冰冷的眼神仰望着他,九卫则是以一副「到底什么时候执行命令才要出来啊?」的态度在打哈欠。她只是为了对阿衡处刑才待在这里的。 阿衡吞了一口口水,开始辩解: 「不对。这件事背后有很复杂的理由——」 「你说的那个理由,跟铐在你手上的锁链有关吗?」 先前一直都保持沉默的远咲学姊,打断了他的辩解,突然提出了问题。 没错。阿衡的右手被锁链给铐着。 银色锁链「锵啦锵啦」地伸展出去,连结在飘浮在空中的物体上。那个呈现爱心形状的物体,正中央有一道锯齿状的线,两边分别是纯白色和深红色。阿衡的锁链是连结着纯白的部分,连接处的正上方有着类似计量器的机械。而在深红色的部分也有相同的锁链和计量器,从那边延展出去的锁链,铐在姆露·妙露的手上。 简单来说——阿衡和姆露·妙露名符其实地「连结在一起」了。 阿衡对着远咲学姊用力点头。 「就是那样,远咲学姊。就是因为这条锁链,我才会落到这种地步。」 「说,这种地步。也太过分了——这种讲法好像把人家讲成麻烦鬼一样。」 姆露·妙露说话的声音悲伤地颤抖着,她的手轻轻地爬上阿衡的手臂。阿衡差点脱口说出「你就是个麻烦鬼啊!」但当他看到姆露·妙露的琉璃色眼眸泛着泪光,他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白山同学看见阿衡的那种态度,心情又更加不悦了。 远咲学姊看到白山同学那种模样,像是在看好戏似地,愉悦地眯细了眼睛。 「那么——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远咲学姊以难得的愉悦声音询问着。阿衡回过神来,开始结结巴巴地说起让自己陷入这种窘境的来龙去脉: 「事情是这样的,那是我去买校庆要用到的材料,到了街上时发生的事——」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红发女孩端坐在平泽衡的大腿上。 白山同学不悦地注视着那副景象。 一如以往的『图书馆社』社团教室、一如以往的成员——照理会在这里过着一如以往的生活才对……但那名少女成了例外。 坐在沙发上的阿衡,表情像是被带到法院的被告一样。或许这个地方就是军事法庭……不对,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还会变成宗教审判法庭。 法庭上的法官,正是表情僵硬,陷入沉默的白山同学。 行刑者是正以长刀『久世守夜房』轻敲着阿衡肩膀的九卫。 「……我说——」 终于,望着少女的『图书馆社』社长葛叶青岚提出了疑问。在她的身旁,同属『图书馆社』的副社长,不过实际是社团支配者的远咲朱游,依然以让人猜不透的眼神,直盯着阿衡的方向观察。 「那个人是谁?——不对,好像不是人耶。」 经历过那么多事,就连青岚也已经习惯了。例如『囊界』、阿赖耶识,与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有关的妖怪,她似乎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少女听见青岚的问题之后,脸上露出了亲切的微笑。 她轻轻踹了阿衡的大腿,缓缓地浮上半空中。酒红色的发丝与粉红色的连身睡衣随着她的动作而飘舞。 少女在无重力的状态下呈现跪坐姿势,很有礼貌地鞠躬行礼。 「我名叫姆露·妙露,是衡少爷的妻子。希望您以后能记得我,请多多指教。」 虽然聱音很温柔,但身体却是在无重力状态下转换姿势,在空中画出优美的轨迹之后开始旋转。青岚傻眼地追着她的身影看,然后像是确认般地问道: 「…………妻子?」 「是的,就是一辈子的伴侣。」姆露·妙露呈现颠倒的姿势,脸上露出微笑回答。 当然,青岚像是在要求说明般地望向阿衡。 就在这个时候,阿衡站了起来。白山同学以冰冷的眼神仰望着他,九卫则是以一副「到底什么时候执行命令才要出来啊?」的态度在打哈欠。她只是为了对阿衡处刑才待在这里的。 阿衡吞了一口口水,开始辩解: 「不对。这件事背后有很复杂的理由——」 「你说的那个理由,跟铐在你手上的锁链有关吗?」 先前一直都保持沉默的远咲学姊,打断了他的辩解,突然提出了问题。 没错。阿衡的右手被锁链给铐着。 银色锁链「锵啦锵啦」地伸展出去,连结在飘浮在空中的物体上。那个呈现爱心形状的物体,正中央有一道锯齿状的线,两边分别是纯白色和深红色。阿衡的锁链是连结着纯白的部分,连接处的正上方有着类似计量器的机械。而在深红色的部分也有相同的锁链和计量器,从那边延展出去的锁链,铐在姆露·妙露的手上。 简单来说——阿衡和姆露·妙露名符其实地「连结在一起」了。 阿衡对着远咲学姊用力点头。 「就是那样,远咲学姊。就是因为这条锁链,我才会落到这种地步。」 「说,这种地步。也太过分了——这种讲法好像把人家讲成麻烦鬼一样。」 姆露·妙露说话的声音悲伤地颤抖着,她的手轻轻地爬上阿衡的手臂。阿衡差点脱口说出「你就是个麻烦鬼啊!」但当他看到姆露·妙露的琉璃色眼眸泛着泪光,他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白山同学看见阿衡的那种态度,心情又更加不悦了。 远咲学姊看到白山同学那种模样,像是在看好戏似地,愉悦地眯细了眼睛。 「那么——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远咲学姊以难得的愉悦声音询问着。阿衡回过神来,开始结结巴巴地说起让自己陷入这种窘境的来龙去脉: 「事情是这样的,那是我去买校庆要用到的材料,到了街上时发生的事——」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红发女孩端坐在平泽衡的大腿上。 白山同学不悦地注视着那副景象。 一如以往的『图书馆社』社团教室、一如以往的成员——照理会在这里过着一如以往的生活才对……但那名少女成了例外。 坐在沙发上的阿衡,表情像是被带到法院的被告一样。或许这个地方就是军事法庭……不对,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还会变成宗教审判法庭。 法庭上的法官,正是表情僵硬,陷入沉默的白山同学。 行刑者是正以长刀『久世守夜房』轻敲着阿衡肩膀的九卫。 「……我说——」 终于,望着少女的『图书馆社』社长葛叶青岚提出了疑问。在她的身旁,同属『图书馆社』的副社长,不过实际是社团支配者的远咲朱游,依然以让人猜不透的眼神,直盯着阿衡的方向观察。 「那个人是谁?——不对,好像不是人耶。」 经历过那么多事,就连青岚也已经习惯了。例如『囊界』、阿赖耶识,与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有关的妖怪,她似乎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少女听见青岚的问题之后,脸上露出了亲切的微笑。 她轻轻踹了阿衡的大腿,缓缓地浮上半空中。酒红色的发丝与粉红色的连身睡衣随着她的动作而飘舞。 少女在无重力的状态下呈现跪坐姿势,很有礼貌地鞠躬行礼。 「我名叫姆露·妙露,是衡少爷的妻子。希望您以后能记得我,请多多指教。」 虽然聱音很温柔,但身体却是在无重力状态下转换姿势,在空中画出优美的轨迹之后开始旋转。青岚傻眼地追着她的身影看,然后像是确认般地问道: 「…………妻子?」 「是的,就是一辈子的伴侣。」姆露·妙露呈现颠倒的姿势,脸上露出微笑回答。 当然,青岚像是在要求说明般地望向阿衡。 就在这个时候,阿衡站了起来。白山同学以冰冷的眼神仰望着他,九卫则是以一副「到底什么时候执行命令才要出来啊?」的态度在打哈欠。她只是为了对阿衡处刑才待在这里的。 阿衡吞了一口口水,开始辩解: 「不对。这件事背后有很复杂的理由——」 「你说的那个理由,跟铐在你手上的锁链有关吗?」 先前一直都保持沉默的远咲学姊,打断了他的辩解,突然提出了问题。 没错。阿衡的右手被锁链给铐着。 银色锁链「锵啦锵啦」地伸展出去,连结在飘浮在空中的物体上。那个呈现爱心形状的物体,正中央有一道锯齿状的线,两边分别是纯白色和深红色。阿衡的锁链是连结着纯白的部分,连接处的正上方有着类似计量器的机械。而在深红色的部分也有相同的锁链和计量器,从那边延展出去的锁链,铐在姆露·妙露的手上。 简单来说——阿衡和姆露·妙露名符其实地「连结在一起」了。 阿衡对着远咲学姊用力点头。 「就是那样,远咲学姊。就是因为这条锁链,我才会落到这种地步。」 「说,这种地步。也太过分了——这种讲法好像把人家讲成麻烦鬼一样。」 姆露·妙露说话的声音悲伤地颤抖着,她的手轻轻地爬上阿衡的手臂。阿衡差点脱口说出「你就是个麻烦鬼啊!」但当他看到姆露·妙露的琉璃色眼眸泛着泪光,他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白山同学看见阿衡的那种态度,心情又更加不悦了。 远咲学姊看到白山同学那种模样,像是在看好戏似地,愉悦地眯细了眼睛。 「那么——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远咲学姊以难得的愉悦声音询问着。阿衡回过神来,开始结结巴巴地说起让自己陷入这种窘境的来龙去脉: 「事情是这样的,那是我去买校庆要用到的材料,到了街上时发生的事——」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红发女孩端坐在平泽衡的大腿上。 白山同学不悦地注视着那副景象。 一如以往的『图书馆社』社团教室、一如以往的成员——照理会在这里过着一如以往的生活才对……但那名少女成了例外。 坐在沙发上的阿衡,表情像是被带到法院的被告一样。或许这个地方就是军事法庭……不对,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还会变成宗教审判法庭。 法庭上的法官,正是表情僵硬,陷入沉默的白山同学。 行刑者是正以长刀『久世守夜房』轻敲着阿衡肩膀的九卫。 「……我说——」 终于,望着少女的『图书馆社』社长葛叶青岚提出了疑问。在她的身旁,同属『图书馆社』的副社长,不过实际是社团支配者的远咲朱游,依然以让人猜不透的眼神,直盯着阿衡的方向观察。 「那个人是谁?——不对,好像不是人耶。」 经历过那么多事,就连青岚也已经习惯了。例如『囊界』、阿赖耶识,与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有关的妖怪,她似乎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少女听见青岚的问题之后,脸上露出了亲切的微笑。 她轻轻踹了阿衡的大腿,缓缓地浮上半空中。酒红色的发丝与粉红色的连身睡衣随着她的动作而飘舞。 少女在无重力的状态下呈现跪坐姿势,很有礼貌地鞠躬行礼。 「我名叫姆露·妙露,是衡少爷的妻子。希望您以后能记得我,请多多指教。」 虽然聱音很温柔,但身体却是在无重力状态下转换姿势,在空中画出优美的轨迹之后开始旋转。青岚傻眼地追着她的身影看,然后像是确认般地问道: 「…………妻子?」 「是的,就是一辈子的伴侣。」姆露·妙露呈现颠倒的姿势,脸上露出微笑回答。 当然,青岚像是在要求说明般地望向阿衡。 就在这个时候,阿衡站了起来。白山同学以冰冷的眼神仰望着他,九卫则是以一副「到底什么时候执行命令才要出来啊?」的态度在打哈欠。她只是为了对阿衡处刑才待在这里的。 阿衡吞了一口口水,开始辩解: 「不对。这件事背后有很复杂的理由——」 「你说的那个理由,跟铐在你手上的锁链有关吗?」 先前一直都保持沉默的远咲学姊,打断了他的辩解,突然提出了问题。 没错。阿衡的右手被锁链给铐着。 银色锁链「锵啦锵啦」地伸展出去,连结在飘浮在空中的物体上。那个呈现爱心形状的物体,正中央有一道锯齿状的线,两边分别是纯白色和深红色。阿衡的锁链是连结着纯白的部分,连接处的正上方有着类似计量器的机械。而在深红色的部分也有相同的锁链和计量器,从那边延展出去的锁链,铐在姆露·妙露的手上。 简单来说——阿衡和姆露·妙露名符其实地「连结在一起」了。 阿衡对着远咲学姊用力点头。 「就是那样,远咲学姊。就是因为这条锁链,我才会落到这种地步。」 「说,这种地步。也太过分了——这种讲法好像把人家讲成麻烦鬼一样。」 姆露·妙露说话的声音悲伤地颤抖着,她的手轻轻地爬上阿衡的手臂。阿衡差点脱口说出「你就是个麻烦鬼啊!」但当他看到姆露·妙露的琉璃色眼眸泛着泪光,他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白山同学看见阿衡的那种态度,心情又更加不悦了。 远咲学姊看到白山同学那种模样,像是在看好戏似地,愉悦地眯细了眼睛。 「那么——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远咲学姊以难得的愉悦声音询问着。阿衡回过神来,开始结结巴巴地说起让自己陷入这种窘境的来龙去脉: 「事情是这样的,那是我去买校庆要用到的材料,到了街上时发生的事——」 第二幕 白山同学与『恋爱绝症』 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里有另一个世界存在。 那个世界被称之为『囊界』,和我们所居住的这个世界差异悬殊,到处都是远远超越物理法则的奇妙现象或光景。 现在,阿衡眼前见到的也是那种景象。 「…………这里是哪里啊?」 阿衡总觉得每次他来『囊界』的时候都会说这种话。尽管知道这一点,他还是没办法不开口问问。 上方覆盖一片漆黑的大地,脚下则是深不可测的闇黑。 阿衡所在的地方,是从上方的大地突出来的颠倒塔。若是从颠倒塔内侧的螺旋状通道环顾外面,可以发现数座颠倒塔,似乎跟自己所在之处完全相同。塔高各有不同,有的大概有三层楼高,有的则是往下方的闇黑深处延伸而出。 那漆黑一片的地方,总感觉像是乌云。偶尔会有银色雷电会劈落而下,远远看得见闪电又被吸入闇黑之中的景象。每次落雷都会传来如惨叫般的雷鸣声。 「这里是哪里?」 阿衡再次问了走在前面的九卫。 他们现在正走在塔内的通道上。一行人一边在螺旋楼梯般的路线上,缓缓地在往下的通道上前进。塔内光线昏暗,脚边几乎完全看不见,他们靠着墙上的金色壁灯才能够勉强辨识彼此。 九卫脸上露出「你很吵」的表情,回头对他说: 「你之前也来过吧。这里是『剥落之都』。」 阿衡以前确实造访过『剥落之都』。不过,当时『剥落之都』应该是无限广阔的白色沙漠才对,他从未见过这种颠倒的尖塔群之类的景象。 此时,姆露·妙露从后面抱住了阿衡。她从令人吃惊的近距离窥探阿衡的脸,以温柔的嗓音开始解说: 「人类看到的『囊界』和阿赖耶识看见的『囊界』是截然不同的哦,阿衡少爷,即使是相同的地方,有时在人类的眼中看起来也是天差地别的景色。您想想,在外面的世界里,天空的模样也是每天都有变化吧?这边的情况也是相同的。」 「相同、吗……」 阿衡觉得囊界景色的变化状况,可不是用天候就可以比拟的。当阿衡感到困惑的时候,发现有人正在拉他的袖子。 原来是白山同学。 「欺、欵,阿衡。为什么『囊界』居民被称为阿赖耶识,你知道吗?」 白山同学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拉住阿衡的手臂,打算把他从姆露·妙露身边拉远一点。不过,因为锁链把他和姆露·妙露连结在一起,无论如何,她都会紧跟着阿衡过去。 「我不知道欤。」 「那是因为呀,阿赖耶识拥有阿赖耶识哦!」 白山同学脸上充满自信、抬头挺胸地这么告诉阿衡,不过他却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在阿衡歪头表示不解之后,九卫一边向前走,一边开始补充说明: 「……人类是透过六识掌握事物的。也就是眼识、鼻识、耳识、舌识、身识、意识这六识。如果人类眼前有豆沙包,就会透过眼睛『看』而掌握,用鼻子『闻』而理解,用舌头『品尝』而认识。你们人类都是那样掌握世上的事物吧?」 虽然阿衡觉得用豆沙包比喻有点奇怪,不过九卫想表达的意思他倒是懂了。 「嗯,的确是那样没错。」 「就像那样,九卫等人也具备所谓的『识』。用『识』来掌握这个世界——也就是『囊界』,那就是『阿赖耶识』。」 「所以,我们才会叫做阿赖耶识哦。因为我们有能力透过『识』来看『囊界』,所以才会被那样叫。很容易理解吧?」 姆露·妙露微笑着作出结论,白山同学和九卫一脸不悦地瞪着她看。阿衡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暗自思忖着「原来如此」。 阿衡是人类。人类是透过眼睛去看、鼻子去闻、舌头去品尝——简言之,只能透过五感掌握事物。因此,即使同样是待在『囊界』的同一个地方,感觉也会完全不一样。 不过,这也表示,在姆露·妙露和九卫身上都拥有只适用于『囊界』的感觉。那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呢?就跟不具备色觉的动物,无法理解『颜色』的概念一样,阿衡是无法理解的。 不过,至少——她们透过自己的『阿赖耶识』去看,『剥落之都』的景象是恒常不变的,关于这一点阿衡勉强可以理解。先前纯白的沙漠,如今变成了颠倒塔的景象等等,以人类的世界来说,大概只是晴天变成了阴天那样小小的变化。至少,阿衡可以透过视觉掌握那变化的其中一面,不过却无法完全认知。 「可是,这样的话……」 阿衡莫名地感到不安。以前他总是不抱任何疑问就来造访『囊界』,不过这种行为简直和蒙着眼睛走路无异。若是阿衡面前出现拥有『阿赖耶识』能力才能避开的危险,没有阿赖耶识能力的他就会闪躲不了。 姆露·妙露彷佛察觉了阿衡的不安,把她的脸蛋凑了过去。 「没事的,阿衡少爷。我姆露·妙露会好好保护您的安全。万一发生了什么危险,我一定会挺身相救的。所以请您尽管放心。」 阿衡看到姆露·妙露的微笑,不自觉地怦然心动。姆露·妙露看到他的反应,不禁露出微笑。然后,白山同学拉起了阿衡的袖子。他转身一看,发现她闹别扭似地仰望着他,整个人凑近阿衡。 「我也是可以带路哦!别看我这样,我对『囊界。也是很熟的!」 「这、这样子啊。」 面对口吻强势得异于平常,开始做起自我推荐的白山同学,阿衡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看来,阿衡的这个反应好像让白山同学不甚满意,她生气地噘起唇瓣,从阿衡身边离开。白山同学跑去和九卫一起往下走,阿衡追在两人的身后,认真思考自己的态度到底哪里不对了。 ◆ 一行人不停地从螺旋状通道往下走,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时间。 突然间,九卫停下了步伐。或许是她的『阿赖耶识』掌握到了什么,她转向一扇门,双臂交抱在胸前。 阿衡认得那一扇门。以前,在呈现银色沙漠样貌的『剥落之都』,他曾经见过相同的门扉。 纯白色的门扉以及装设在门中央的金狮造型门环。 「是这里吗?」 阿衡这么一问后,九卫面有难色地点了点头。 「嗯。一定是这扇门没错—可是啊……」 九卫歪起了头,她的黑色马尾随之摇晃。她究竟在思考些什么,阿衡不问也知道。 这里本来应该是『判官』宽沿帽的住处。 不过,据说他最近一直不在家。 起因是在一个月前的署假,阿衡他们遇到的阿赖耶识·流姐所说的一句话。 流姐企图夺取手提袋,因此袭击白山同学和阿衡他们,她在被封印前泄漏出了情报。她说出来的情报,对阿衡正是最重要的情报——阿衡每天一定会倒一次楣的『诅咒』,根本原因就是所谓的『星霜紬』。 流姐并没有告诉他们那究竟是什么。她只说出,星霜紬瘤这个名称而已。不过,毕竟是阿赖耶识说出来的情报,所以非常可能和『囊界』有关。 因此,九卫在白山同学的命令之下,为了探索阿衡『诅咒』的根源,最近她跑去找宽沿帽好几次——不过最近宽沿帽似乎出了远门,九卫直到现在都没见过他。 九卫之所以面有难色,陷入沉思,多半是因为想起这件事。如果宽沿帽又不在的话,别说是『星霜紬』了,就连姆露·妙露的情报也无法得手。 阿衡轻轻拍了九卫的背。 「算了,你烦恼也没用。如果不在的话,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唔—— 用不着你说,这点小事我九卫当然知道。」 九卫直盯着阿衡看,然后露出和刚才白山同学相似的表情,低声地这么说。如刀刃般的锐利视线,横扫过紧贴着阿衡不放的姆露·妙露之后,她再度转向门扉。九卫像是下定决心似地,把手伸向门环—— 门扉像弹开似地开敔了。 只见一名少女从那里面滚了出来。 「呜呀!」 九卫被突然开启的门扉重重地击中鼻梁,步伐踉呛的双脚被旋转而来的少女扫到,她发出奇妙的声音之后整个人被撞飞了。九卫的背部撞上通道的扶手,身体扭曲成一团—— 九卫娇小的身体滚落到塔外去了。 「九、九卫!」 这下子连白山同学都大声尖叫,冲到了扶手旁边。可是,下方充满了漆黑雷云和银色闪电,找不到九卫的身影。阿衡和白山同学一样冲了过去,心也凉了半截。不过,因为是九卫,应该是不会死才对——不过她现在如果行踪不明那就麻烦了。 因为,阿衡认得从门后滚出来的阿赖耶识。 她金发碧眼,娇小的身躯穿着很不搭的成熟礼服。脸上表情就像幼童一样,个性天真无邪却又很残暴。问题在于她和人类的孩童不同,她是真的有杀人的能力。 她的名字叫美亚,是阿衡第一个遇到的阿赖耶识。 「…………痛死了,真是的!你在干嘛呀,薇薇!」 美亚盯着门后的另一端大声吼叫。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后,果然还有另一个阿衡见过的少女。粉红色发丝和碧绿色眼眸,身上穿着蓬松的儿童礼服,她是拥有少女模样的阿赖耶识——薇薇。 薇薇那双总是睡眼惺忪的碧绿眼眸,映照出愤怒的神色,眼角向上吊起。她用食指拉下眼皮,从嘴里吐出舌头做鬼脸。 「美亚!都是你不对啦,谁叫你偷吃宽沿帽拿来的点心!明明我们说好要一人一半,你却连我的份都拿走了,实在是不可原谅!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惩罚你——『悠游王』!」 这是要干嘛?——阿衡这么想才没多久,地面上就开始摇晃起来。就在如同来自地底的震动声响起的同时,有个庞然大物从门后逼近过来。 美亚脸上露出怯懦的表情之后,慌张地挥动双手,试图说服薇薇。 「哇,等等、等一下啦,薇薇!在、在这种地方放出马基维利的话——」 「去吧,马基维利!」 薇薇没有把话听完,双手直指美亚。在下一个瞬间,门后的怪物拖着长长的尾巴发出嘶吼。暗绿色的表皮带有湿气;头上凹凸不平的坑洞,其实是类似昆虫的复眼。它的体型巨大,尺寸大概和阿衡他们进出的图书馆差不多。它到底是怎么通过那么小的门扉呢?不过,在『囊界』里头,诸如此类的问题毫无意义。 阿衡理解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体型大到和建筑物不相上下的马基维利,挥动它强壮的手臂之后,立刻就把门扉打穿了。 别说是门扉了,连它身旁的墙壁也都遭到粉碎,碎片四处飞散。碎裂的金属零件和红砖碎瓦击中天花板反弹回来,如凶器般从上方飞落而下。 「哇、哇——」 「危险,白山同学!」 阿衡立刻一蹬,飞冲而出,像是压倒白山同学似地替她挡下碎片之雨。数块碎片砸在他背部上,甚至还有带刺的物体,不过阿衡还是咬紧牙关忍住痛楚。拜『诅咒』所赐,他已经习惯忍受痛楚了。 「阿、阿衡——」 白山同学一脸担心地大喊出声。不过阿衡已经没有闲工夫听了。阿衡转身望向后方,发现情况正在持续恶化当中。 马基维利把门扉和墙壁一起打飞的拳头,足足有一个人的大小。马基维利用它的大手抓住颠倒塔昀地板,打算从门后爬出来。它弯曲着锐利的黑色爪子,轻松地伫立在石造地板上。 不妙。 再这么下去的话,可能会被马基维利压扁。 「薇薇,冷、冷静点啦!我们好好谈一谈?你说好不好!」 美亚维持着跌坐在地的姿势,缓缓地和薇薇拉开距离。她不断挥舞着手,手指直指薇薇说: 「再、再说,你居然把『悠游王』施展在马基维利身上,你不觉得这样很卑鄙吗!马基维利是我们共有的财产吧!」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这种话……可以好好谈谈的时间早就过去了!等你掉到『直下』之后,再给我好好反省!」 马基维利像是受到这句话的催促似地,准备从狭窄的通道爬出来。 「白山同学,我们快逃!」 「唔、唔嗯!」 白山同学踉踉呛舱地站直身子,和阿衡一起冲了出去。被锁链和阿衡连结一起的姆露·妙露也如影随形。她抱着心型的布偶,有感而发地说: 「唉呀,真是乱七八糟,真的是让人有种回到故乡、回到『囊界』的感觉呢。好怀念啊……」 「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如果再不快点逃的话——」 砰!霎时一阵剧烈的摇晃,让阿衡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马基维利真的准备爬出来了。它在打穿的洞口后方扭曲着巨大的身躯,一边用漆黑的爪子划破地板,一边缓缓地爬出来。 在那阵冲击之下,部分颠倒塔的建筑正在崩塌。 地面被整块掀了起来,掉落到塔下去,只有马基维利的四周被挖了起来,变成一个适合眺望远方的通风口。数块颠倒塔的碎片掉落之后,被吸入下方的闇黑之中。即使如此,马基维利的进击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它发出喜怒难办的咆哮声,准备顺手攻击四周的时候—— 一片漆黑。 「………………欸?」 阿衡的口中发出了相当窝囊的声音。 阿衡一边像是要挡住白山同学般地站了起来,一边也眨了好几次眼睛。传达到脚下的剧烈振动,在不知不觉之间消失了。毕竟,发动攻击的马基维利已经不见踪影。 直到前一个瞬间,原本马基维利应该还在的地方,有一张像是在吸收光线的巨大黑布摊了开来。 那正是『九绝门』的第五项兵器,『国隐』。 『国隐』发出「咻」的一声之后,缩小至孩童衣物的尺寸。在下一个瞬间,它轻轻地松了开来。有个人把它当成披风般套在身上,从中探出了脸—— 「宽沿帽,你这个笨蛋!你连自己的小鬼都管不好吗?」 那是大口喘着气的九卫。 「——白大人!您没事吗!?」 九卫之所以那么焦急,与其说是因为马基维利做了什么,倒不如说是因为白山同学遭遇到危险情况。九卫发现白山同学从阿衡身后探出了头之后,立刻冲了过去,紧握住她的手。 「啊啊,白大人,非常抱歉!九卫跟在您身旁,却还让您遇到这种危险——」 安心和懊悔的咸觉在九卫的心里交杂,她紧上了眼眸,紧紧抓着白山同学不放。连阿衡都看见她浏海前端在微微颤动。白山同学像是觉得很痒似地眯细眼睛,轻轻抚摸着九卫的头。 「我没事哦,九术——阿衡保护了我。」 九卫如猫眼般的眼眸望向了阿衡。阿衡搔着脸颊,接下她的视线说道: 「不,没有啦,我没那么了不起……」 他含糊不清又害羞地说着这种话。九卫微微歪着头,直直盯着那样的阿衡瞧,不久后她就噘起了唇瓣。她一边移开视线,一边用很难听清楚的音量说: 「…………你啦……」 「咦?」 他不假思索地反问,九卫如刀刃般的锐利眼神刺向阿衡。 「我说,辛苦你啦! 不要让我说这么多遍!」 九卫是在道谢——阿衡稍微花了点时间才发现这件事。 然后,阿衡突然笑了出来,他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值得她道谢的事,就算她想道谢,也不必说得那么不甘心吧。不过,算了,那样也满符合九卫的风格。 当他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 「——阿衡少爷!糟糕了!」 飘浮在半空中的姆露·妙露,发出接近尖叫的声音,往阿衡的方向逼近。姆露·妙露绕到他的身后,窥视起他的背部。 「唉呀,怎么会这样!阿衡少爷居然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经姆露·妙露一说,阿衡这才回想起来。刚才他在保护白山同学的时候,有一块掉落的碎片刺进了他的背部。话虽如此,伤势并没有姆露·妙露说得那么严重。碎片的大小和大拇指差不多,顶多是划破了皮流血而已。对已经习惯痛楚的阿衡来说根本不需要大惊小怪。 不过,姆露·妙露却彷佛像是看到危及性命的重伤似地,担忧到表情蒙上一层阴霾,她紧贴在阿衡的背后,狠狠地瞪视着白山同学说: 「白山小姐,请你脱掉阿衡少爷的衣服。」 白山同学大概没想到对方会叫她,因此睁大了眼睛。 「欸——咦?」 「脱掉衣服!让伤口露出来——你以为是谁害得阿衡少爷受伤的!」 白山同学霎时屏住了呼吸。 九卫一脸怒意,阿衡也想责备姆露·妙露。可是,在他们采取行动之前,白山同学已经先照姆露·妙露说的话做了。 「——对不起。」 白山同学轻声说完后,她迅速地解开阿衡衬衫的扣子,然后从颈后扒开衣服,让他背上的伤口露出。姆露·妙露看都不看白山同学一眼,她把脸凑近阿衡的背部——正确来说是渗出血的伤口。 「奉『恋爱绝症』之名。」 充满爱意的声音,在石造的天花板回响。 「请您、请您让我的心跟随在您身旁。在我渴望着爱的胸曙,心脏为之颤抖。请攘我带走您的痛楚和伤痕吧。」 当姆露·妙露咏唱完毕后,她把自己的唇瓣贴上阿衡的伤口。 「————!」 白山同学看见她的行为,双手捣住了嘴,顿时说不出话来。她脸颊染上绋红,甚至耳根子都红通通的。她对这种事似乎还是没有免疫力,但阿衡也没办法维持平静。他扭转身体回望着姆露·妙露说道: 「你、你在做什么!」 「虽然我觉得很失礼,但请优先让我治疗您。阿衡少爷觉得伤口怎样?」 「问我伤口怎样——」 说到这里,阿衡才总算注意到,他的伤口如同薄雪溶解般消失。痛楚早已消失,就算伸手去触摸,也只剩乾掉的血渍还黏在其上。 「……太好了,好像没问题罗。」 姆露·妙露这么说完之后,像是松一口气似地笑了出来。阿衡脸上露出百感交集的神情,凝视着露出笑容的姆露·妙露。 治愈别人的伤口多半是她的『领域』发挥的效果。这和以前的阿赖耶识力量截然不同。他以为『领域』是只会造成破坏和混乱——然而姆露·妙露的能力似乎是不一样的。 当阿衡犹豫着该不该道谢时,声音从上方传了下来。 「呀——得救了!真是的,薇薇,你真的很乱来耶!不用为了一个点心生那么大的气嘛!」 阿衡抬头一看,发现美亚飘浮在半空中。 虽然是这样,不过美亚不是像姆露·妙露那样用无重力的方式飘浮。只见一双戴着白手套的手浮在空中,美亚则是被那只手抓住后颈垂吊着。就像是小猫被母猫叼着一样。 「奇怪,你不是『守护灵』吗?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美亚像是现在才注意到似地,睁大了眼睛俯视九卫。此时,她的伙伴薇薇出现了。薇薇生气地鼓起了脸颊,不过她的模样却和美亚一样,被浮在空中的手抓住后颈。 「……为什么我一定要被骂啊……犯错的是美亚耶……」 「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点心,差点毁了,都城』,你怎么可能不被骂啊!」 「才不是一个而已!之前美亚也拿走很多个钦!」 「薇薇你遗不是拿走过我的玩具—彼此彼此啦!」 九卫仰望着两个飘浮在空中吵架的阿赖耶识,像是在忍耐头痛似地把手压在额头上。 结果—— 「唉呀,真是不好意思啊,九卫。」 温和沉稳的声音响起,制止了薇薇和美亚的争吵。 不知何时,宽帽沿已伫立在颠倒塔的通道上,那里已被马基维利破坏成倾斜的瓦砾堆。在他背后的白色门扉居然恢复了原状。 宽沿帽面向阿衡一行人,脸上堆满了笑容——不过这是阿衡猜测的表情,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看不太清楚。宽沿帽明明没把脸遮住,阿衡却看不清对方的那张脸。 「宽沿帽、先生。」 白山同学出声叫他。她仰望着对方的眼神当中,不知为何带有些许的戒心。 「闲花也在吗?这真是难得啊。而且——阿衡好像遇到了颇愉快的状况?」 宽沿帽用浮在空中的手摸起自己的下巴,露出饶富兴味的表情说话。阿衡心想:「到底哪里愉快了啊?」——阿衡的表情变得黯淡下来。姆露·妙露则是一脸微笑,很有礼貌地向宽沿帽行了个礼。 「嗯,在这种地方说话不太方便,不妨到里面去吧。刚才居然让各位卷入奇妙的骚动,为了赔罪,我请你们吃我珍藏的甜点吧。」 宽沿帽说完转过身子,打开白色门扉之后进到里面去了。 阿衡、白山同学和九卫面面相观,然后向彼此点了点头。虽然经历一番波折,毕竟还是见到了宽沿帽。接下来就是要从他那里取得关于姆露·妙露和『星霜紬』的情报。阿衡他们这么一想之后,开始爬上瓦砾的斜坡。 ◆ 滴答、滴答,时间静静流逝的声音,在『社团教室』里回荡着。 伊织端坐在沙发上,远咲学姊则是一如往常地坐在『副社长座位』上。除了时钟之外的其他声音,也只有她敲打笔记型电脑键盘的声音。脑中的一隅意识着那声音的伊织,正在看着桌上的文件。 那份文件,是伊织他们一年h班要在校庆时进行的企画。虽然说他是执行委员,但因为实权和热情都被伙伴宫代叶月全部拿走了,所以伊织只能帮忙打杂。严格说起来,他并不打算积极参与,所以也没有特别不满之处。 伊织突然间在意起某件事,于是他停止翻阅文件,向远咲学姊搭话: 「对了,『图书馆社』没有要做什么吗?——我是说校庆要摆的摊位。」 远咲学姊敲打键盘的手连停都没停下来,简单明了地回答了他: 「不摆摊。」 她立刻就回答了,完全没有任何迟疑。伊织一脸扫兴地说: 「……这样子啊。」 「怎么?你很想摆吗?」 「不、不是那样啦。找以为远咲学姊应该会很喜欢这类活动耶。」 与其说伊织觉得远咲学姊会喜欢那类活动,倒不如说他认为学姊会利用热闹的活动布下某些阴谋。伊织心里的落差感大概传达出去了,远咲学姊终于停下了敲打键盘的手,眼镜后的视线转向了他。 「我其实是不讨厌啦,但是有别的事要做。」 「别的事?」 「我个人的业务啦。因为和『图书馆社』无关,所以你专心忙你班上的企画就好了。嗯,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想帮我的忙,我个人倒是很欢迎哦? 」 「不,恕我谢绝。」 伊织立刻摇了摇了摇头。虽然他不晓得远咲学姊在策划什么,但要是跟她扯上关系,回过神之后很可能会发现自己签下卖内脏的契约之类的。伊织心想自己真是多管闲事,他一边这么反省,一边把心思放回文件上。 就在此时,社团教室的门扉开启,青岚出现了。 「奇怪,白山同学他们还没回来吗?」 青岚环顾教室一圈后,很不可思议似地歪着头。伊织正打算跟青岚说话,却又突然闭上了嘴。 青岚身穿着像是管家穿的正式制服。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样?还满适合我的吧?」 青岚愉悦地微微一笑,就地转了一圈。唯有在这种时候她会像正常的女生一样,流露出炫耀身上衣物的喜悦。 但,伊织质疑的不是青岚身上穿的衣服。 「很适合……超适合……好棒……」 他指的是在青岚身后,那名眼睛像是快变成爱心形状的少女。 十叶智惠——她是伊织的同班同学,隶属于素行不良的少女集团。虽然十叶智惠让人尽可能不想和她扯上关系,但她个人倒是很想和青岚扯上关系。 膏岚露出笑容,搔着头说道: 「没有啦,稍微练习一下嘛,我试过罗,像这样——」 这么说完之后,她重新面向十叶跪下了下来,然后捧起十叶的手。 「——欢迎您回来,大小姐。请您在这里悠闲地放松心情吧。」 她轻吻了十叶的手背。 十叶的身体霎时像电流窜过般痉挛起来。她眼角泛红,神情之兴奋宛若置身天堂,并颤抖着唇瓣说道: 「……是、是……」 「就是这样,我试了一下,管家咖啡厅。接待客人的方法,效果很算不错呢。我会跟我们班的执行委员建议一下。」 青岚瞬间恢复原本的模样,在伊织的对面坐了下来。十叶当然也跟了过去。紧贴在青岚手臂上的她,表情显得很恍惚。青岚的吻真的具有那么大的破坏力吗? 也对,十叶智惠并没有发现葛叶青岚是个女孩。 在大约两个月之前,十叶智惠被亲吻魔人青岚夺走初吻,结果她好像连心也被青岚夺走了。这件事如果发生在其他女孩身上,或许会让人觉得「真是悲惨」而感到心痛,但因为十叶智惠这名少女的品行恶劣至极,所以演变成「算了,如果是十叶的话就没差」的情况。 话说回来,伊织一边看着青岚的模样,一边打从心里感到佩服。她本来就是个拥有中性美的女人,在穿上管家服这种独特的服装之后,看上去就像个真正的美少年。正气凛然兼具梦幻的长相,充满妖魅般的魅力,大概很少有女孩能见到她的笑容还不会心跳加速的。 眼前的青岚将负责扛起重任。她们班上到时候想必会盛况空前吧——在伊织这么想的时候,青岚突然对他开口说了话: 「对了,伊织,我从朱游那边听说罗,你们班似乎也很卖力在准备?」 伊织眨了眨眼睛,然后望向远咲学姊:心想「她是从哪里听来的啊」。不对,在这所学校里面,或许要找到远咲学姊不知道的事反而更困难。 「哦哦,嗯,应该说很热心吧。我的伙伴是一个很积极的女生。班上的同学们被那家伙煽动之后,似乎都变得非常卖力。」 「你和她不一样吗?」 「……嗯,该怎么说呢?」 连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啊——伊织歪着脖子这么答道。 伊织算是那种喜欢众人一起执行计划的类型。可是,这次他的伙伴宫代做得很卖力,相反地,伊织反而没那么来劲。因为那家伙很亢奋,要是连我也跟着闹的话,那样就不有趣了——或许伊织在心中某处是这么想的。 伊织没有解释得那么详细。青岚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很不能接受地冷哼了一声。 「什么嘛。因为机会鸡得,我还想要来一决胜负耶。」 「一决胜负?」 「对呀。我们经常在比赛吧?我还想把刚才的构思用在这次校庆比赛呢。」 伊织和青岚的年级、性别、体格都完全不同,唯有在『喜欢比赛』这一点上是一致的。到目前为止,从纸牌游戏到运动,他们在各种比赛上都彼此竞争过。这次青岚表示想把管家的构思放在校庆来和伊织比赛。 原来如此。 「好啊,那绝对要比一比了。」 伊织探出身子这么说之后,青岚有点诧异地眨了眨眼说: 「咦,真的要比吗?」 「当然罗。校庆刚好适合用来相互竞争嘛。」 相互竞争,伊织总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正好符合他追求的目标。或许之前就是因为宫代自动自发地在努力,所以才让他很难投入。不过,如果情况变成和青岚之间的相互较量—— 「我也是可以鼓起干劲参加的——哦哦,如果你觉得害怕,那我也不会硬逼你啦。」 青岚勾起唇角说道: 「谁说害怕了?你才是呢,不要比到一半才说什么『还是别比了吧』之类的话哦。」 不论伊织或者青岚,两人都很愉悦地对彼此露出笑容——除了眼神以外。眼前的两人让十叶稍微回过神来,想要松开青岚的手臂。当然,青岚并不在意那件事。她悠闲地翘起了腿,决定起详细的比赛内容。 「那就以园游券的数量作为决定胜负的方法吧。你知道园游券的事吧?」 「我记得,只要使用校方准备的园游券,就可以到摊子消费对吧?你的意思是,用园游券张数决定胜负?」 「没错。执行委员大本营会仔细计算各摊位的张数,最后也会发表优秀摊位,所以应该会好好计算才对。券数比较多的一方就赢,比较少的一方就输。输的人就要答应赢家的一个要求。你觉得这样如何?」 伊织觉得「可以」并点了点头,青岚对他发出了满意的笑声。 「那么,到底谁会赢呢?——十叶,你愿意来我们的摊位吧?」 「当、当然!就算要花掉我身上所有财产我也要去!」 「……你是我们班的吧……」 十叶的耳朵似乎完全听不见伊织说的话。或许是对敌方班级的同学迅速倒戈而开心,青岚露出温和的笑容,抚摸着十叶的头发说道: 「啊哈,谢罗。」 青岚在她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 这可不是十叶承受得了的事,她整个人变得软趴趴的,活像是在沙发上融化了。青岚一脸愉悦地看着十叶的样子之后,突然转向伊织说道: 「因此,请你收下这个。」 青岚得意地微笑着,从管家服的怀里取出数枚牌子。上面盖有『优待牌』的印章。为了让校庆更加有趣,校方发的牌子背面印有班级和摊位名称。只要出示这种牌子,就可以不用园游券,免费到那个摊位消费。 那原本应该是要送给家长的东西,青岚把它送给敌手伊织,其实等同于对他下战帖。 伊织一边露出毫无所惧的笑容,一边收下了它。 「没差啦,我就先收下啦。至于用或不用,那就再看看罗。」 「我希望你一定要用呢,毕竟牌子也会被算进去。那么,请你们也收下。」 她分别递给似乎很想要的十叶,以及兴趣缺缺的远咲学姊。伊织心想——她们两个也就算了,自己是个男生,究竟要用什么理由去造访管家咖啡厅的摊位啊? 就在此时候,社团教室的门扉突然开启了。 「啊——果然在这里!」 大声嚷嚷走入 房里的人是伊织的执行委员伙伴,宫代叶月,她晃着那男孩子气的短发,用责备似的眼神地瞪着伊织看。远咲学姊瞥了一眼突然问闯进来的人,不过却没特别提出抗议。 「你在做什么啊,桐谷,我叫你在令天之内汇整完企画书的吧!」 「吵死了,你不要在图书馆里大小声啦。我现在正在弄企画书啦。」 「你那样太慢了啦!我看看,你到底弄好多少了?」 宫代很不客气地逼近之后,直接在伊织的旁边坐了下来。她大大地探出身子,窥视他手上的企画书。宫代翘起的发梢扫到伊织的下巴前端,让他不得不皱起眉头往后仰。 青岚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情景。 「哼,做了不少嘛。」 「所以我说没问题嘛。再给我十分钟就弄完了,你稍微等一下啦。」 伊织粗鲁地这么说完之后,一把推开宫代的身体,然后开始看起企画书。宫代有点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但却没有说什么,因为她发现青岚和十叶就在自己对面。这时宫代微微地鞠了个躬。 「……你们好。」 虽然只有一次,但宫代与青岚应该有打过照面才对。话虽如此,但那也是暑假前的事了,没人晓得宫代还记不记得。 宫代眨了眨眼睛,注视起穿着管家服的青岚,以及紧抱着青岚手臂的十叶。宫代脸上的表情似乎说明了她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好了。那么,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经青岚这么一说,伊织的视线从文件移了上来。青岚让十叶继续挽着她的手臂上,从沙发站起来,露出微笑之后靠近伊织的脸。 「没差,反正你不太可能会赢过我们班——好好加油吧。」 充满挑衅意味的话语,在伊织和青岚针锋相对时经常出现。换作是平常的话,伊织会毫不犹豫地呛回去,不过伊织这时候却有点焦急。因为他彷佛听见自己旁边的少女——宫代叶月不悦的声音。 从国中时代就认识她的伊织,知道宫代非常好胜。除此之外,伊织还听说她想要夺得校庆的优胜。以宫代的角度来看,这就像对方突然针对她出书挑衅一样。 「——呃,呃嗯,我会努力的。没差啦,一定我们班会赢的啦!」 伊织像是喘不过气似地,回了一句酸溜溜的话。总之,伊织认为自己如果不先这么做,宫代或许会直接杠上青岚。 不过——伊织的回应却带给两名少女意想不到的效果。 宫代叶月和葛叶青岚一齐注视着伊织。 宫代摆出「包在我身上」的态度,青岚则是非常不满。伊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到了这个时候,伊织才终于发现,现在眼前的青岚,感觉与那个平时以浯泼直率的态度和他相处的少女不太相同。 「……这样呀。嗯,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你一份祝福吧!你要赢是不可能的,袒希望你努力奋战哦。」 「?祝福吗?」 伊织猜不透青岚真正的意图,因此这么反问她。青岚点头说着没错——然后,她的视线突然落向让人意外的方向,说道: 「啊!阿赖耶识竟然在那种地方!」 「什么!」 伊织反射性地看往了她指的方向。现在这里有宫代跟十叶,如果只有一个,那大概还能设法蒙混过去,但要是被两人同时目击,那根本就瞒不— 啾。 这样的声音响起,青岚的唇瓣碰了伊织的脸颊。 伊织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维持转头过去的姿势,只是感受到柔软又温暖的嘴唇感触。 社团教室中的时间霎时静止。 「——好了,结束。那么再见罗。」 在静止的时间里,青岚爽快地丢下这句话之后便走出社团教室。跟在她背后的,只有远咲学姊愉悦的视线。在那之后,远咲学姊微微地撇起唇瓣,开始注视起沙发那边的方向,期待着即将发生的骚动。 不论是伊织,十叶或者宫代—— 谁都没说一句话,也没有动一下,大家都当场愣住了。没人知道这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不过,伊织很清楚——在时间再次流逝的那一瞬间,将会引发惊人的骚动。然后,这个骚动的最大受害人大概就是他自己。 他的预感在五秒之后化为现实。 ◆ 宽沿帽似乎出门做了一趟很长的旅行。 基本上,虽说是很长,不过『囊界』与外面的世界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即使『囊界』里过了敷个月,外界却还没过三天。 但即使以外界的时间来计算,他也已经出门超过一个月以上——所以,就算形容宽沿帽做了一趟很长的旅行,大概也无庸置疑吧。 「嗯,不过,他带了土产回来哦!去旅行是值得的啦!」 「……给我的土产也都被美亚给拿走了呢……哼……」 在墙上的挂衣钩那里,相亲相爱地被吊在一起的薇薇和美亚,其中一个心情很开朗,另一个情绪很灰暗,妣们正为这些事情喋喋不休。 「闭嘴。」 九卫对她们非常冷淡,因为是曾经交战过一次的对象,所以也是理所当然的。阿衡与白山同学也都保持戒心,注视那两位『反省中』的少女。 这里是『剥落之都』内部,宽沿帽的住处。 即使『都城』的模样改变,宽沿帽的住处似乎也不会变。与阿衡第一次造访这里的时候相同,窗外是绿意盎然的庭园,在和煦阳光的照耀之下,宽阔地延展开来。一整面墙壁上都放了书柜,上面散满大量的书籍,简直就像图书馆似的;塞不进去的书则成堆放在地上,地上还放了许多装着五颜六色的糖果、巧克力球的瓶子,而且盖子都还是打开的。不用说也知道,那大概是薇薇和美亚的杰作吧。 「不好意思,我为她们两个的无礼感到抱歉,真是对不起你们啊。」 宽沿帽一边露出温和的笑容,一边轻松地整理着被薇薇和美亚弄得一团乱的自家住处。只见数只在空中飞舞的手,整理起散满大量的玩具与点心的凌乱桌面。才一转眼,乱七八糟的桌面就腾出了足以摆放茶具的空间。端着放了茶杯和茶壶的托盘的手,从厨房里飞了过来。 九卫不以为然地冷哼了一声。 「如果你真的有心,就快点把情报告诉我们。」 白山同学皱起了眉头。她一边很在意地偷瞄着宽沿帽,一边开口说道: 「九卫你真是的,说话的口气太失礼了吧?」 「没关系啦,闲花。九卫说的没错。的确,要招待你们的话,提供情报应该比奉茶要更适合吧。」 宽沿帽大大地点头之后望向书架。那里果然也有数只白色的手在忙碌地动来动去。 「……希望能找得到呢,阿衡。」 白山同学露出了前所未见的严肃神情,而阿衡抬头仰望姆露·妙露,并且点了点头。 「是啊。必须早点找出让她离开的方法。」 「不对,我不是在说这个——那个,我觉得这件事也很重要就是了——我是在说『星霜紬』的事哦。」 阿衡眨了眨眼,回看着白山同学。 白山同学微微蹙起眉头,以讶异的语气说道: 「你该不会忘记了吧?」 尽管没被她说中,但阿衡差点快忘记却是事实,连忙掩筛起来。 「那、那怎么可能嘛!这可是我自己的事耶!」 「说得也是,嗯——阿衡身上的『诅咒』,原因就是『星霜紬』呢——」 白山同学莫名地自言自语,低声呢喃,眼睛凝视着茶杯内部。她一边用汤匙搅拌,一边喃喃说道: 「那个呀,阿 衡。为了解除阿衡身上的『诅咒』,我什么忙都会帮的。所以,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哦?」 「……什么都可以?」 「什、什么都可以!」 喀啦喀啦喀啦,她在搅拌的手变得愈来愈快,白山同学脸红的程度与其成正比似地愈来愈红。阿衡看着她的模样,思忖了一下之后说: 「白山同学,难道你认为我的『诅咒』都是你的错?」 白山同学似乎愣了一下,凝视着阿衡,她脸上写着「你怎么会知道」的表情。阿衡露出苦笑。 「就算『星霜紬』与『囊界』有关,你也不需要觉得自己应该负责。你太在意了啦。」 他这么说完,白山同学便神情略带不满地低下了头。她微微地摇着头说: 「不是那样的,那个——」 「唉呀,有了,找到罗。」 像是要盖过白山同学想说的话似地,宽沿帽发出了声音。两人同时转过头去,看见宽沿帽轻轻举起了一本书。 「…………」 白山同学的脸上表情浮现淡淡的犹豫。她看了看阿衡之后,再次望向宽沿帽的方向,然后朝着他走近。白山同学原本打算说什么呢?在阿衡无法确认的状态下,选择了听宽沿帽说话。 宽沿帽打开书本翻页之后,念出了书上的短文。 「『恋衣』姆露·妙露,从『中层』出身的阿赖耶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她的打扮很奇妙。」 「唉呀,我可不想被你批评呢。」 明明自己的情报正在被揭露出来,姆露·妙露却不为所动。阿衡瞥了那样的她一眼,举手发问。 「所谓的『中层』指的是什么?」 「薇薇,就是『下』的意思嘛!」 「嗯,美亚,你说的没错。」 被吊在挂衣钩上的双胞胎少女回答了问题。美亚见到阿衡回望着她,尽管身体还是被吊着,依然态度高傲,双手交叉在胸前说道: 「人类,『囊界』里有各种阶层存在啦!从『表层』开始,然后以『表层正下方』、『中层』、『深历』、『最深层』、『核心』,就像这样愈来愈深哦!」 「一般来说,愈深处的阿赖耶识能力就会愈强大,愈不容易了解。薇薇和美亚是在这里,也就是『表层』出身的。」 「这表示——」 阿衡转向姆露·妙露。她只是一直在微笑。 「意思是说,从『中层』出身的这个女孩,比薇薇她们更强?——看起来实在不像耶。」 两名少女知道自己变成话题之后,兴致盎然地注视起阿衡。此时,姆露·妙露听了阿衡说的话之后,开口说道: 「是呀,我不喜欢暴力呢。」 她用若无其事的表情说完之后,不知为何靠向了阿衡。姆露·妙露的那种态度,阿衡也已经渐渐习惯了,不过九卫和白山同学似乎不是那样,她们每次都会捏紧小小的拳头,责难似地看向阿衡。阿衡心想:「拜托饶了我吧。」 宽沿帽用浮在空中的一只手竖起指头,开始陈述他的意见。 「这个就关系到何谓强大的问题了。我认为,所谓的强大,就是指完成目标的能力。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就是个很『强大』的阿赖耶识哦。事实上,你们不也是应付不了她,才会跑来我这边吗?」 「哼,只不过是碰触不到而已吧。假如『夜房』砍得到她的话,我立刻就会把她斩成两半。」 九卫嘟起嘴巴,一脸不满地撂下狠话。宽沿帽耸了耸肩。 「不过,你的刀是碰不到她的,她就是拥有那种特性的阿赖耶识嘛。那么,回到正题——姆露·妙露的属性似乎相当奇特哦。」 宽沿帽的其中一只手轻轻推起帽沿。就算被暴露在宽沿帽的视线之下,姆露·妙露也以满不在乎的表情任由他看。 「她平时在自己的『领域』——『恋爱绝症』之中沉睡。变成像模型一样的『领域』,谁都可以碰触的,不过,在异性碰触到的瞬间,领域似乎就会发动。」 阿衡与白山同学互看着彼此。所谓的『领域』的模型,大概是白山同学那时在杂货店里找到的陶器吧。 「然后——姆露·妙露会被最初触碰『领域』模型的异性夺去芳心。正因如此,她才会拥有『恋衣』这个别称。为恋爱而生的阿赖耶识,在这世上还真是少见啊。」 「咦——」 白山同学低声地叫了出来,或许是心理作用吧,她的脸色显得很难看。白山同学咬着唇低下头之后,自言自语似地说: 「……把那个、拿给阿衡看的人,是、是我对吧……」 「是、是那样吗?」 其实阿衡记得很清楚,不过他却刻意那样回应。毕竟,阿衡不想让白山同学觉得她自己应该负责。而且,在看到白山同学陷入低潮之后,九卫八成也快爆发了。原本就很不高兴的九卫,看到自己的主人脸色苍白之后,深深地皱起眉头。 「咳咳!」阿衡清了清喉咙打起圆场。 「呃,换个角度想想,被我碰到或许比较好。否则的话,其他人就会变成牺牲品了。」 阿衡这么说完之后,姆露·妙露不由得愤慨地说: 「说什么牺牲品嘛,阿衡少爷这么说会不会太过分了?我明明如此爱您耶——」 「可是,那是你的天性对吧?就跟雏鸟深信一开始看见的生物就是自己的父母一样。既然知道了这一点,我就没有必要顾虑了。」 阿衡总觉得自己可以反击了。目前为止,每当姆露·妙露秀丽端正的脸蛋靠过来的时候,他总会感到心跳加速,但唯有这次,姆露·妙露像是在闹别扭一样,将脸撇到了另一边去。 九卫用鼻子冷哼一声之后出言催促: 「……快继续说啦。那家伙的『领域』有什么效果?」 听到这句话的宽沿帽把书翻到下一页,说出了写在那上面的情报。 「主要效果有两个。首先,施术者的恋情开花结果的时候,那段恋情将维持到永远,上面是这么写的。」 「……听不太懂耶。」 「也就是,应该这么说—人类的男女之间,即使曾经发誓深爱对方,誓约也很容易遭到背弃吧?不过,遇到姆露·妙露时就不会那样了。无论是她自己,或者是她爱的对象,对爱的誓约就会变成真正的海誓山盟——会藉由『领域』的强制力让两人至死不渝。」 强制力这个词汇还真是危险。阿衡一脸狐疑地仰望姆露·妙露,她则是若无其事地不搭理他的视线,装作没看到。阿衡选择放弃,继续问宽沿帽: 「领域发动的条件,就是我喜欢上她吗?」 「是啊,没错。如果你接受了她的爱,契约就会在那时缔结。那就真的是『直到死亡将两人分开为止』,都能够幸福地永浴爱河了。确实是恋爱绝症呢。」 或许是错觉吧,总觉得宽沿幅似乎很开心。白山同学的脸色像是吃下了毒药一样,她的样子真的那么有趣吗? 九卫或许也注意到这个现象,她很不悦地否定了宽沿帽说的话: 「简单来说,只要阿衡别喜欢上她就可以了吧?这样的话,放心吧,从现在开始,只要阿衡敢乱来,我就让他想起『夜房』有多锐利好了。」 「……那、那么,另外一个能力是?」 因九卫说的话感受到生命危险的阿衡,说出这句话来岔开话题。宽沿帽又饶富兴味地交互看着阿衡和白山同学,不久之后,他的视线再次移回书本上,说道: 「另一个是——哦哦,刚才她表现给我们看过了嘛。这是一种很勇敢的能力哦。只要是用『恋爱绝症』的锁链和她绑 在一起的人,她就可以把对方的伤口移转到自己身上。」 「——————」 「也就是她心爱的人所受的伤,全部都由她自己来承担的意思。这种不求回报的奉献,确实是爱的表现呢。」 阿衡没回应宽沿帽打趣的话,用力地拉回自己的右臂。 「呀嗯。」 姆露·妙露发出愉悦的尖叫之后,她的身体随着锁链被阿衡拉了过去。即使碰触不到,她依然正好跌入阿衡的怀中。阿衡没有在乎这一点,只是注视着姆露·妙露的背部——在逃避马基维利的攻击时受了伤的相同部位。 理应是幻影的她,身体留下了沾满血迹的伤痕。 「……为什么要……」 阿衡只说得出这些话,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代替自己受伤。 姆露·妙露什么话也没说,她只是露出温柔的笑容。 就跟她先前施展自己的『领域』,自发性地承受他的伤口的时候一样。 想分担心爱的人所受的痛苦,那是理所当然的吧——她脸上就是那种表情。 房内陷入沉默。连薇薇与美亚,也都兴致勃勃地凝视着姆露·妙露。白山同学的眼神满是动摇,凝视着一直在对看彼此的阿衡和姆露·妙露。 另一方面——九卫则是一脸快要爆炸的表情。 就和快被水撑破的气球一样,明明烦躁感一波接着一波地注入,却没有任何能宣泄掉的出口。她怒目圆睁,瞪视着阿衡与姆露·妙露。 表情和悦的宽沿帽,彷佛用针戳破了九卫的忍耐限度。 「这是个善良的阿赖耶识呢。就算被她附身,也不会有任何困扰嘛。」 九卫很迅速地破口说出「你在说什么」。 在下一个瞬间,她挥舞出现在手中的『夜房』,踩了一下地板之后飞身跃向宽沿帽。不过,数只飘浮在空申的手立刻对她的动作有所反应,像空手夺白刀般地夹住『夜房』的刀刃。宽沿帽仰着身子说道: 「冷、冷静点,九卫。你为什么要砍我啊?」 「罗唆!我从刚才开始一直听到现在,你老在说些废话,九卫和大家可不是为了听你那些无聊的话才来你家的!多给我们一点有用的情报!」 宽沿帽虽然挡下了刀身,但飘浮在空中的手似乎抵挡不住九卫的腕力,面对步步逼近的漆黑刀刃,宽沿帽发出类似惨叫的声音。 「当、当然可以!呃,啊啊,对了,送回去的方法!你不想知道让她离开阿衡身边,赶回『囊界』的方法吗?」 「唔……」 因为宽沿帽说出了有用的情报,让九卫满腔的怒火得以稍退。她放松了手上的力量之后,『夜房』缓缓地垂落下来。 「说来听听。」 听见九卫把声音压得那么低,连白山同学都害怕得颤抖。面对『夜房』左摇右晃的刀尖,宽沿帽撇着嘴角回答: 「很、很简单,只要让她失恋就成了。」 「什么……」 「姆露·妙露是为了恋爱而存在的阿赖耶识。只要突破了这一点——换句话说,只要被锁链绑在一起的对象拒绝姆露·妙露的心意,她就会失去活动的力量,变回原本的雕像——书上是这么写的。」 九卫一脸狐疑地凝视着姆露·妙露说道: 「真的吗?用那么简单的方法就能做到吗?」 她应该不会开口肯定吧——姆露·妙露推翻了这种预测,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啊,真的哦,『守护灵』小姐。我是靠恋爱之心才能活动的阿赖耶识。我爱慕阿衡少爷的这份心意,正是我存在的唯一理由。如果失去对他的感情,我甚至不可能存在。」 「……你倒是挺老实的嘛。」 「说谎也没有意义。你们姑且不谈,但在面对阿衡少爷时,我尽可能地不想有所隐瞒。」 姆露·妙露干脆地这么说完之后,九卫脸上的表情表示她愈来愈不信任对方。不过,九卫无法做出任何反驳。认真说起来,要九卫理解恋爱行为,本身就是一件强人所难的事情。九卫对外面世界的事几乎都不清楚,连亲吻具有何种意义都无法理解,怎么可能了解男女情感的微妙之处? 九卫思考了好一会儿,没过多久便随口提出疑问。 「也就是说——只要阿衡说出他『讨厌』那家伙,这样子问题就解决了?」 不,那很难说耶——这样的气氛露骨地在室内充斥着。宽沿帽像是要代为辩解似地,耸了耸肩说: 「我觉得情况没有那么单纯——但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啦。薇薇和美亚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 「换句话说——如果你们被喜欢的人说出『讨厌』两个字,你们两个会就此放弃吗?」 「嗯,我不是很懂耶——但换成是我的话,我不会因为想要的东西跑掉了就直接放弃哦。无论如何,我都会设法把它弄到手。」 「无论如何?」 美亚微笑着说: 「如果打垮对方的话,对方就会听我的话了,对吧?」 「我的话,就是用『悠游王』来让对方听话罗。」 「啊,对哦,还有这一招!真不愧是薇薇,真是可靠啊!」 「哼哼,那当然。」 对于满口称赞的美亚和得意洋洋的薇薇,宽沿帽摇着头说「这样子怎么行啊」。在那之后,他像是突然想起某件事似地转向白山同学。 「啊啊,对了。闲花,你是怎么想的?」 「欺?」 「你是人类,而且还是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嘛。应该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熟悉什么叫『恋爱』吧?我想听听看你的意见。只要阿衡说出『讨厌』两个字,那样就会构成了失恋吗?」 白山同学被唐突地问到之后,一脸狼狈的模样。白山同学自觉到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后,她的视线变得飘怱不定。然后,白山同学的视线停留在阿衡身上,脸颊逐渐变红。 白山同学拨弄着纯自长发的发梢,以细微的音量说: 「…………那、那个,我——如果是阿衡对我说他讨厌我,那我就会非常、非常伤心。」 气氛陷入一片静默。 「白大人!没有人在问白大人您会怎样啊!我们是在研究姆露·妙露被阿衡那么说的话会怎么样啦!」 白山同学听见绷着一张脸的九卫指摘之后,眨了眨眼睛。 「啊……」 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那张秀丽的脸庞连耳棍子都红了。内心涌起的羞耻感甚至让她泛起泪光,头重重地垂了下去。 当阿衡打算安慰白山同学时—— 「……如果各位这么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各位吧。」 姆露·妙露的低语把他的视线拉了回去。 湛蓝色的限眸正从意想不到的近距离探看着阿衡的脸。 只有在这时候,姆露·妙露的眼中没有一丝笑意。 「刚才,阿衡少爷您是这么说的吧——说『我爱您是因为天性』,觉得没有特别重要的原因,所以根本不可怕。」 姆露·妙露的指尖轻抚摸阿衡的脸颊。明明没触碰到,但她撩拨的动作却让阿衡的背脊颤了一下。在他身旁的白山同学,红着脸颊看着眼前的画面。 「那种观念是错的。的确,我的爱情或许是出自于本能没错。可是,正因如此,我的爱情不像人类在玩弄感情那般肤浅。」 她脸上浮现大胆的笑容,做出了像要抬起阿衡下巴的动作。 「我呀,可是把生命都寄托在自己的爱情上面了。如果你认为只靠表面上的言语,就能敲碎我的心,那就请 您尽管尝试。我既不会躲,也不会逃的!」 与缠着阿衡撒娇时完全不同的强烈意志,存在于宝石似的眼中。阿衡像是被吸过去般,直盯她那双眼眸不放。 白山同学看见那副表情,不安地垂下眉头,握紧了自己的裙子。 不过,阿衡并没有察觉。他怎样都无法让自己的视线离开那双琉璃色眼眸。姆露·妙露确认到这种情形之后,脸上的笑容变得柔和许多。姆露·妙露用安抚孩子般的口吻问了阿衡: 「阿衡少爷。阿衡少爷您觉得我——很讨厌吗?」 要阿衡听到这问题就立即回答,他实在是做不到。 老实说—— 他对姆露·妙露——绝对没有任何讨厌的感觉。 原因并不只是因为她长得很美丽。姆露·妙露这个阿赖耶识,和阿衡以前看过的阿赖耶识显然有所不同。她气质高雅:心地善良,而且个性单纯。 姆露·妙露把阿衡的伤转移到自己身上,而且对那样的举动只字不提。如果她真的想做,明明就有很多手段可以逼阿衡报恩才对。或者应该说,或许姆露·妙露根本没想过要阿衡付出什么。 阿衡没有勇气面对面地向这样的人说出「讨厌」两个字。 不过—— 「……你说那什么话啊?阿衡,你想也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吧?」 他也没有勇气完全无视九卫烦躁的口吻。 「根本不需要搞得那么复杂,只要你说出,讨厌』,或许就能够让这家伙从你身上离开啦!既然如此,你就快说!这家伙可是阿赖耶识啊!」 九卫偌大的黑色眼眸瞪视着阿衡,就像是在强调「你这么回答是理所当然的」。他的视线离开九卫之后,这次换琉璃色眼眸以深信阿衡的目光凝视着他。 阿衡正在思考。 在未来的人生里,只要听到『左右为难』这个词汇的时候,他大概都会回想起现在的情况。 「真是够了,阿衡……你该不会打算站在那家伙那边吧?」 九卫似乎对于一语不发的阿衡感到火大,她把手伸到『夜房』的刀柄上。 阿衡心中涌现的恐惧感,让他的舌头动了起来。阿衡按照九卫所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是、是啊,没错,那个,我、我讨厌——」 在阿衡即将把话说出口的时候,他那飘移不定的视线,瞥见了姆露·妙露的身影。当阿衡看见她的琉璃色眼眸泛出淡淡的泪光之后——他连忙否定了自己方才说的话。 「——没有讨厌你啦!嗯,那个啊,毕竟姆露·妙露刚才还帮了我嘛。」 「哼!」 九卫完全没有手下留情或者一丝的犹豫,将手上的『夜房』狠狠一扫。漆黑刀面漂亮地击中阿衡的头部侧面,同时也轰飞了他的身体和意识。 「……我好开心。阿衡少爷的为人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姆露·妙露低声呢喃,用袖口擦拭着喜极而泣的泪水。阿衡心想,不论是谁都好,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有人来救我啊——最后他的视野陷入了一片黑暗。 ◆ 阿衡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被吊到了挂衣钩上。 并排在阿衡身旁的薇薇与美亚,知道他醒过来之后,互相看着对方,发出了窃笑之声。美亚高高地举起食指说: 「现在是大家一起替这个人类,想出最适合他的名字的单元!」 「哇——鼓掌鼓掌。」 「那么,数完一二三就一起讲哦,薇薇。」 「随时没问题,美亚。」 「「一、二、三——」」 「背叛者!」「失败者!」 少女们争相嘲弄他后,发出了嘻嘻哈哈的笑声。阿衡心想:「随便你们吧。」他的嘴巴弯成「ㄟ」字形,从被吊起来的地方望向宽沿帽和其他人。 「根本没获得有用的情报嘛,你真是个派不上用场的家伙。」 九卫一边大口吃着宽沿帽拿出来的芋头羊羹,一边这么说,在她旁边的白山同学,则显得一副很没面子的模样。不过,宽沿帽并没有特别表现出很在意的态度。 「即使有情报也未必派得上用场,适就是所谓世间的常理罗——唉呀,对了,闲花。除了姆露·妙露的事情之外,你是不是还有其他想知道的事啊?」 经他这么一说,白山同学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抬起头说: 「——啊,没错,你说的没错!那个,我想问一下——」 「嗯,你尽管问。」 「宽沿帽先生,你听说过『星霜紬』吗?」 原本在悠哉地休息着的宽沿帽,身体有一瞬间像是震了一下。 「…………『星霜紬』?你是在哪里听到这个词汇的?」 「你、你知道吗?请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解开它?」 白山同学认真的态度不同以往,拚命地往宽沿帽逼近。阿衡被吊在挂衣钩上,静静地听着他们这段交谈。阿衡心想,只要弄清楚折磨自己的『诅咒』原因何在,或许就能采取对策了,这件事对他来说具有重大的意义。 「我也不算知道得很详细,仅止于传言的程度。」 宽沿帽的态度不再像平时那么从容不迫,他把名字的由来——宽沿帽戴得更深,像是在畏惧什么似地蜷缩身体。 他那副模样足以让现场的气氛降温。九卫停下吃东西的手,笔直地注视着宽沿帽,薇薇和美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正在面面相觎。 受不了了。阿衡在挂衣钩下方扭转身体,发出声音: 「『星霜紬』到底是什么啊?」 九卫和白山同学一起仰视着突然开口说话的阿衡。可是,只有宽沿帽一个人——像是在沉思似地,动也不动地端坐在安乐椅上。 终于,他低声回答: 「如果要问我那是什么的话,我只回答得出是一种『领域』。就我所知,它是『囊界』里最奇妙的『领域』。」 「奇妙——?」 「因为,谁都没有看到过施展者啊。『领域』明明是阿赖耶识把自己的世界具体化的结果,却没有施展『星霜紬』这个『领域』的阿赖耶识存在。有一种说法认为,『星霜紬』没有施展者,也有人说那是自行移动的『领域』——不过,这些资讯都只是传闻罢了。」 「如杲没有施展者的话,那么『星霜紬』这名字是从哪里来的啊?」 听见九卫大惑不解的提问,宽沿帽摇着头说: 「那就代表已经出现过很多牺牲者罗。因为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所以也无从防范起。有的人发现像传染病一样扩大的那个现象,其实是一种『领域』,然后又有别的人将它命名为『星霜紬』。就只是这样而已。」 「你说牺牲——那个『星霜紬』会做出什么事呢?」 飘浮在阿衡周围的姆露·妙露如此询问。她侧脸的表情显得很认真,大概是因为她知道『星霜紬』会严重影响阿衡吧。任何危害到心爱的阿衡的事物,她都绝不原谅!强烈的意志显现在她的侧脸的表情上。 宽沿帽随意挥舞一只浮在空中的手,然后回答: 「『星霜紬』依附于牺牲者的命运。」 约莫顿了一拍的时间,宽沿帽的红色唇瓣勾勒出笑容。 「——我是这么听说的。依附于命运之后,据说会稍微操纵未来的走向。」 姆露·妙露微微蹙起眉头,说道: 「我听不太懂呢。」 「我也不懂啦。毕竟我也只是听过而已嘛——算了,说明更具体一点,首先,被『星霜紬』依附的对象,似乎会变得非常倒霉。要不是被掉落的岩石压扁,就 是掉入突然裂开的地面。因为是阿赖耶识,所以才不会死,即使如此,那还是很倒霉。」 「……就像是每天一定都会碰到那种倒霉的事?」 阿衡以阴郁的口吻低声呢哺。尽管情况还没严重到宽沿帽说的程度,不过他已经历过无数次类似的状况了——不是被掉落的花瓶直接击中头部,就是跌进盖子没盖好的下水道里面之类的,各式各样的灾难他都遭遇过。 宽沿帽兴味盎然地盯视着阿衡。 「你说得没错,真亏你知道得那么清楚——话说回来,我还没问你们呢。关于『星霜紬』的传说,即使是在『囊界』,知悉者也很少,你们人类是从哪里听到这个话题的?」 阿衡简略地向宽沿帽说明。告诉他大约在一个月前,在外面世界碰到的『流姐』这名阿赖耶识,告诉了他们『星霜紬』的名称。流姐说『星霜紬』依附在阿衡身上。那就是折磨阿衡的『诅咒』的实体。 「这真是——太棒了。真没想到,我居然可以直接看见『星霜紬』的牺牲者!」 听完整件事的宽沿帽,佩服似地点了好几次头。但,他立刻就又歪着头说: 「不过,若是阿赖耶识也就算了,人类被卷入『星霜紬』造成的悲惨命运之后,你居然能平安无事地撑下去,难道没少掉一只手臂之类的吗?」 「竟然随口说出那么可怕的话……」 阿衡虽然皱起了眉头,但经他一说的确是如此。降临自己身上的霉运,充其量只是花瓶掉落到头上的程度而已,他从未被卷入像宽沿帽方才说的那种大事故里。为什么呢?对于这个疑问,九卫给出了答案: 「想也知道,应该是因为待在外面的世界吧。」 宽沿帽恍然大悟似地点了点头。 「哦哦,原来如此,确实是那样没错呢。『领域』到外界去就会变弱。所以你才能平安无事。真是幸运啊。」 「哪里幸运了啊!因为这个烦死人的『领域』,我一直以来遭遇了多少惨事——」 「……对不起。」 听见白山同学脱口而出的道歉,阿衡的动作瞬间僵住了。阿衡心想——对了,白山同学认为他身上的『诅咒』她自己也有责任。 阿衡回想到这一点,大声地做出更正: 「——不,可是我也被『星霜紬』救过,所以或许不能认定它只会带来麻烦啦!」 「唉呀,是那样的吗?」 宽沿帽对于姆露·妙露的天真问题表示赞同。 「是啊。『星霜紬』带来的并非全是不幸。它也会带来好处哦。受到『星霜紬』依附的人,会遭遇极端的霉运,相对的——被依附者机乎不会受到别的『领域』影响。」 阿衡诧异地睁大眼睛,凝视着宽沿帽。这道视线令宽沿帽徽微摇头说: 「……奇怪,你不知道吗?」 「我们只是听流姐提过而已,所以不是那么清楚——真的是那样吗?」 「没差,实际试看看是最有效的吧。薇薇,请你帮个忙吧。」 宽沿帽用温柔的声音叫到薇薇的名字之后,那位桃发少女开心地回看着他。宽沿帽飘浮在半空中的手,把她的身体从挂衣钩上放了下来。美亚用羡慕的眼神注视着解脱的薇薇。 「好。我该怎么做才行呢,宽沿帽?」 「我希望你对他施展『悠游王』。」 宽沿帽讲得很干脆,但阿衡却瞪大了眼睛。在阿衡自己也被宽沿帽的『手』给放下来的同时,他扭起身体作出抗议。 「等、等等、等一下!要对我施展『领域』吗?再怎么说,这样做太乱来了啦——」 「你放心,『悠游王』不是危险的『领域』哦。它只会夺取吸收对象的精神,让对方变成照着我的意思行动的傀儡而已。」 「这样就裉危险啦!」 阿衡的这句并没有被采纳。九卫手臂交抱在胸前,观察情况的演变,姆露·妙露也只是很担心地注视着阿衡,并未出手阻止。如果要期待白山同学有所行动,那就跟期待中乐透头奖差不多。白山同学一脸不知所措,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 薇薇露出灿烂的笑容,贴近被放到地板上的阿衡。她用睡眼惺忪的眼神仰视着阿衡,然后抓起身上儿童礼服的裙角,优雅地行了个礼。 「这么说来,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呢。我是『游惰』的薇薇,是『囊界』里的游玩者。你好呀,人类。」 「……你好。」 「好了,那我就赶快来试试看罗——在那之前,你可不可以稍微弯下腰?如果你一直维持这种姿势,我动作起来很不方便耶。」 「拜托你快点啦……」 尽管阿衡嘴里在抱怨,不过还是遵照她的指示,在孩童模样的阿赖耶识面前跪了下来。在对上薇薇的碧绿眼眸之后,她细小而柔软的手捧住了阿衡的双颊。 「奉『悠游王』之名——」 薇薇刻意地念出原本在『囊界』不需要念出来的『领域宣言』。大概是为了让『发动』更简单易懂吧。 突然之间,一股带着香甜气味的叹息,掠过了阿衡的鼻尖。 过了约五秒、十秒之后,薇薇猛然拉开和阿衡之间的距离。她用看见不可思议生物般的视线凝视阿衡,然后转向宽沿帽说: 「我好惊讶。『领域』对这个人类真的没用耶。」 「咦……已、已经结束了吗?」 「我的『悠游王』,是藉由叹息传送出去的哦。」薇薇瞥了阿衡一眼才回答。「接收到叹息的人,无论是谁都会失去意识,然后遵从着我的命令行动才对呀——」 「你却能保有自己的意识和我们交谈。」 宽沿帽满意地点了点头,飘浮在空中的手拍了一下阿衡的肩膀。 「恭喜你!如此一来,我们就知道你一定是被『星霜紬』感染了!」 一点都不值得恭喜。 阿衡死盯着宽沿帽可疑的笑容不放时,在他旁边的姆露·妙露轻声地说道: 「如果这样的话,我的,恋爱绝症。也不适用吗?可是,我刚才却可以治愈阿衡少爷的伤口,这是为什么呢?」 「这个嘛,谁知道呢?我想,所谓的『星霜紬』,或许只会排除对宿主造成坏影响的『领域』也不一定,又或许是作为倒霉的代价,才会把雪上加霜的霉运给排除掉。算了,这些都只是臆测啦。」 比时,九卫重重一跺,让地板发出声响,一脸烦躁地说道: 「所以,应该怎么做才能解除那个什么『星霜紬』啊?」 九卫提出了阿衡最想知道的关键问题。 「哈哈,『星霜紬』的解除法?这种只在传闻中听过,而且连施展者都找不到的『领域』,它的解除方法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嘛?」 宽沿帽爽朗地回答。 「「你这个——派不上用场的家伙!」」 阿衡和九卫忍不住异口同声地痛骂宽沿帽。九卫甚至已经翻脸了,她伸手拿起了『夜房』。宽沿帽慌忙集结了几只手过来,准备要保护自己。 白山同学再次感到不知所措——至于飘浮在半空中的姆露·妙露,则是沉默地俯视着这样的景象。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只剩下若有所思的表情。 ◆ 「……真是白白浪费时间。」 从黑色手提袋中爬到外面世界来的九卫,低声地说出了这句话。 这里是图书馆的地下室,好像是资料室的其中一问。他们进入手提袋时应该是在『社团教室』才对,大概是远咲学姊或者伊织机灵地帮忙把袋子搬到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如果被某个不清楚内情的人,看见阿 第三幕 白山同学与准备期间 教室里只有笔在纸面上滑动的沙沙声响。 即使校庆再没多久就要到来,学校的课程依然一如往常,临时小考也毫不留情地进行着。在阿衡眼前的纸张,虽说是考汉字的试卷,倒不如说是一张让人完全不知道对人生有什么帮助的纸。 问题二:请将右边的注音,改写成汉字。「他为了成为伟大的神才『ㄒㄩㄣㄐ1ㄠ』的」——阿衡忍不住想,这谁会知道啊?直接用手机的输入法打出来不就可以了? 「阿衡少爷、阿衡少爷,那个呀,答案是『殉教』,你要这么写才对。」 姆露·妙露轻飘飘地飘浮在教室里,她用指尖在纸上写出像是正确答案的汉字。 阿衡一脸困扰地仰望着她。每个在教室里的学生,都没发现坐在日光灯附近的『恋爱绝症』姆露·妙露。因为她把幻影的『浓度』降到最低限,那样就真的只有『恋人』阿衡才看得见她了。 阿衡在考卷角落,轻轻地地写上「吵死了」三个字代替回答。 「唉呀,被别人提供答案,违反了阿衡少爷的信条吗?」 「没错」——他这么写。 「骗人。」姆露·妙露很快速地否定他的话。 「你是不想欠我人情对吧?」 阿衡没有回答,姆露·妙露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我明白了,既然阿衡少爷这么说,那我就克制一点吧。可是,当你感到困扰时,请随时告诉我哦。对身为妻子的我来说.帮助丈夫是最让人开心的。」 谁是你丈夫啊!——他差点就这么大喊了。阿衡勉强吞下这句话之后,一脸疲惫地抬起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时间只剩三分钟。 然而,考卷还有一大半没写。 阿衡知道时间快来不及了,于是拚命地振笔疾书。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他把刚才姆露·妙露写下来的『殉教』两个字填进空格里,后来当他注意到这一点之后,他开始讨厌起自己。在这数日当中,他总觉得诸如此类的事不断地在重复。 当这个想法在脑中掠过的瞬间,考试结束的钟声响起了。 「——时间到,停笔!把笔放下来,坐在后面的同学把考卷收回来。」 现代国文老师以明确的口吻这么命令。尽管考卷还有三分之一左右都空白,但也只能停笔了。阿衡叹一口气,放下了笔。 「不用这么丧气。没关系,还有下一次哦。」 姆露·妙露感受到他的气馁,像在安抚小朋友般地摸起了阿衡的头。阿衡也没有甩开她的力气,连被抚摸的感触都没有了,脑袋里只剩下「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想法盘旋不去。 姆露·妙露的对阿衡展开的攻势相当猛烈。 她为了恋爱而生存的宣言绝不是骗人的。姆露·妙露为了掳获阿衡的心,无论是什么事都会竭力完成。 阿衡和姆露·妙露被『恋爱绝症』连结在一起。除此之外,姆露·妙露还能够无视重力移动身体。她甚至还能直接穿越墙壁、地板等障碍物。 阿衡和这样的姆露·妙露一起生活,怎么可能不发生问题。 早上,在闹钟响起之前,姆露·妙露会用充满感情的声音在阿衡的耳边低喃,把他从睡梦中叫醒。 上课的时候也是,就像刚才的考试,只要有不会写的地方,姆露·妙露就会很亲切地教他。而且,她绝不会以此要求报答。 最难熬的就是漫漫长夜了。当阿衡换好睡衣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姆露·妙露绝对会跪坐在他正上方。态度也和平常的从容不迫有所不同,她总是以既期待又紧张的炙热视线凝视着阿衡,接着用澄澈的嗓音说: 「阿衡少爷,请你在今天,让姆露·妙露成为你真正的妻子——」 每次听到这句话,阿衡都会忍不住用力拉回右手,把她的身体从床上弹飞出去。 在那之后他虽然会在床上躺下来,但却很难睡得着。这也是当然的。姆露·妙露确实美丽无比,当她用宝石般的湛蓝眼哞放电,以樱花花瓣般的柔软唇瓣倾诉爱意时,不是情场老手的阿衡,根本没办法视而不见。 而且,白山同学的存在把情况变得更复杂。 姆露·妙露似乎是想让阿衡得胃溃疡的样子,唯有白山同学在旁边时,她会把那个『浓度』提高至可见状态,然后大刺剌地试着和阿衡打情骂俏。这样的举动每每让白山同学变得很不开心,转头走到别的地方去。 这件事对阿衡来说,算是忍得相当辛苦。目前为止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信任,在姆露·妙露出现之后逐渐降低。再继续这么下去的话,或许很快就要信用破产了。而且,从阿衡的现状来看,似乎无法重获白山同学的信赖。 阿衡痛切地认为自己实在太天真了。因为姆露·妙露是个很有礼貌、待人温柔、充满慈爱之心的阿赖耶识,所以他以为自己不需要对她抱持戒心。 他错了。 相较于阿衡以前遇到的任何一个阿赖耶识,姆露·妙露是最难应付的对象。九卫的腕力或『九绝门』的威力无法制服她,唯有强韧的精神力才有办法。那也不是保护白山同学的责任感或者忍受痛楚的毅力。 而是拒绝女孩的诱惑的精神力。 那种东西,在阿衡身上怎么可能存在嘛。 在休息时间,阿衡把他的烦恼告诉伊织之后—— 「你这是在炫耀吗?」 他眼神冷淡地低声说道: 「说什么『女生对我采取猛烈的攻势,真让人伤脑筋啊』……在我因为莫名其妙受苦受难的时候,你居然跑过来对我炫耀这种无聊的事……」 发出近乎闷吼的声音后,伊织抱着头趴倒在桌上。这下子真的觉得对他很抱歉,于是阿衡抓抓头并且谢罪。 「……没有,对不起啦,伊织。你那边才是饱受折磨呢……」 不过,伊织并没有回答。他只是一边瞪视着桌子,一边不断碎碎念。飘浮在空中的姆露·妙露,一脸担心地向伊织搭话。 「你没事吧,伊织少爷?请鼓起精神来!爱是有各种形式的哦!」 「姆露·妙露,你可不可以不要说话?」 话虽如此,但现在还在教室里,她把『浓度』降到了最低限度。姆露·妙露的声音从一开始就没传进伊织的耳里。 总之,情况就跟姆露·妙露所说的一样,爱是有各种形式的。可是,伊织的情感应该和其他人没有两样。换句话说,他很正常地喜欢女孩。然而——现在,在这个一年h班里,以下的谣言却传得煞有其事: 桐谷伊织正在和二年级的美少年学长交往。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阿衡俯视着抱头惨叫的伊织,怔怔地想着「对哦,暑假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嘛」。只不过当时绯闻的『对象』是他,这让阿衡心里发毛。 「大概是因为之前传过那件事吧,而且你被宫代直接在现场抓包也很糟糕。」 「现场抓包?你是白痴吗!你也知道吧,青岚她——」 讲到这里时,两人都注意到几个女生很关心地在看伊织。伊织用足以让狮子拔腿就跑的凶恶视线回看那群人,她们立刻别开了脸。就在那样的状态之下,那群人开始窃窃私语。 伊织眼神里的杀气这才消退下来,他继续说了下去: 「……都是青岚学姊不对,谁叫她做了多余的事。根本就不是我的错。」 阿衡听完事情来龙去脉之后,认为基本上整个事件的起因就是——青岚吻了伊织。 这情况也不是现在才开始的。在『图书馆社』里,青岚是亲吻魔人一事可是众所皆知,她 吻远咲学姊的脸颊的画面大家也看过好几次。对葛叶青岚来说,亲吻是一种友好的证明,并不是情爱的表现。 可是——目击了亲吻画面的十叶智惠与宫代叶月,并不知道这样的事实。 她们认定吻了对方的青岚和伊织的关系并不寻常,其实也是理所当然的。 爱上青岚的十叶因愤怒而发狂,宫代则是表情复杂,显得忐忑不安。她应该是误以为熟识的伊织居然有那种倾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吧——这是伊织和阿衡的见解。 「算了,想想那句俗话吧,伊织。」 阿衡连自己的困境都忘了,打算把手放到伊织的肩上,但后来却还是决定作罢。阿衡是伊织的朋友没错,然而他自己就持续处于精神疲劳的状态,所以不想再被卷入流书四起的无妄之灾。 「人家不是常说吗?流言传不过七十五天。只要再过两个月大家就会忘记了啦。」 「这种状态还要持续两个月那么久吗?」伊织维持着低头的姿势发出哀嚎。 「在那之前,我就会先从学生宿舍顶楼跳下去了啦。」 阿衡明白死党的纤细性格,霎时说不出话来。 ◆ 「……所以,为什么你要做那种事呢?」 在同一天的放学后。 在围书馆内,阿衡下定决心去向青岚问清楚。 当天他们很难得地一起做事。不愧是号称『图书馆社』,馆内的所有图书管理事务全都由阿衡他们负责。这一天阿衡刚好也和青岚一起工作,他认为这是和年级不同的青岚私下谈谈的好机会。 青岚从移动式的梯子上伸出了手。阿衡则是把办完还书程序的书递到她的手上。青岚一边将书放回书架上,一边用淡然自若的声音说: 「你说的那种事是指?」 「亲吻的事。伊织老是唉声叹气的,说他又要被别人莫名其妙抹黑了。」 青岚笑了出来。她坐在梯子上,转身俯视着阿衡。 「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当时只是觉得『我好像还没有吻过伊织呢』,就是这样而已——唉呀,话说回来,我也还没有吻过你嘛,阿衡?」 「我就不用了。」 阿衡立刻回答,青岚露出了略微不满的表情,她一边抚弄很有特色的微翘发丝,一边嘟嚷着: 「什么嘛,伊织和你都很失礼耶。你们很讨厌我的吻吗?」 阿衡差点要脱口说出「也不完全是这样啦」,但想想还是赶紧闭上嘴巴。这种解释方式只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误会。 实际上,青岚是一位无可挑剔的美少女。她只是习惯性穿着男生制服、又留着一头短发,所以看上去才会显得很中性,很难想像有男生被青岚这种美少女吻过之后不立刻神采飞扬、飘飘欲仙的。 不过即便如此,就算打死阿衡,他也说不出希望青岚吻她之类的话。那倒不是因为飘浮在他旁边的姆露·妙露,正露出可怕的表情咬着袖子。 而是因为表情和她相似的白山同学,正从对面的书架后方盯着阿衡。 「——还是说,你很在意她呢?」 当然,青岚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的视线里带着笑意瞥向白山同学,只见白山同学连忙躲了起来。这似曾相识的画面在他和白山同学初次相遇时也发生过。阿衡意识到他和白山同学的关系彷佛又倒退回初次相遇时心中就会升起埋怨姆露·妙露的情绪。 「阿衡,你要操心的事还很多呢,现在不是担心伊织的时候吧。」 「……你这是在针对我吗?」 姆露·妙露提高『浓度。之后,与青岚站在同样高度的地方这么说。青岚见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阿赖耶识,不由自主地在梯子上轻轻往后仰。即使如此,她仍保持着平衡,真亏她有出色的运动神经。 「不然还有谁?用操心来形容是有点不对啦,但实际上阿衡和白山同学的关系,就是因为你才变得如此紧张啊。」 青岚以平淡的口气说道。虽说听起来有趣,倒不如说她正在冷静分析。姆露·妙露恶作剧似地笑了起来,然后耸了耸肩。 「青岚小姐,只有白山小姐自己一个人很介意而已哦,我可是一点都不在乎。」 「亏你还说得出口。我想,你应该不可能没发现吧,你又不是阿衡。」 在双方难以理解的对话中,冒出自己的名字让阿衡不解地歪起了头。青岚以俯视的角度瞥了阿衡一眼。冰冷的眼神彷佛是在瞪视没用的看门狗一样,让阿衡的身体霎时僵硬起来。 「什、什么事?」 「不,没什么——对了,阿衡,我有件事想问问你,可以吗?」 「好。」 「你们班的执行委员是伊织嘛,另一位叫什么名字?」 「你说的是宫代吗?」 「哦哦,对对对,宫代同学——她最近状况看起来怎么样?」 阿衡不知青岚为什么会问他这个问题,视线笔直地看了回去。他拿起该归架的书,将它递给青岚,在她把书放回去的时候,阿衡很清楚地回答了: 「她还是很热心地在准备校庆,前几天开始好像变得更卖力了。」 「哦,这样子啊。」 你为什么要问这种事——阿衡开不了口问出这句话。因为青岚连看都没看他。她一阵低声呢哺之后,把精神集中在接书本、放回书架的作业上。阿衡一边协助作业,一边决定再让她动摇一下。 「比起宫代,十叶才是问题哦。那家伙呀,完全误会你跟伊织在一起,有事没事就会找伊织的碴。」 「…………」 青岚的手停了下来。轻飘飘地飘在半空中的姆露·妙露,感到有趣地凝视着青岚的侧脸。阿衡心想,虽然这件事不太重要,但要是有人目击到姆露·妙露提高『浓度』的状态下浮在空中,那问题可就严重了,所以阿衡希望她可以别这么做。 「青岚学姊,我也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打算骗十叶到什么时候?」 青岚无庸置疑地是个女孩,十叶也是一样。不过,十叶却误以为青岚是美少年学长,甚至夸张到爱上了她。 目前为止,大家都觉得「算了,反正是十叶嘛」因此视而不见——不过阿衡看见十叶对伊织叱声厉色的模样,使他确信这件事不能再放任不管。 「她哦——嗯,也对,我也认为必须想办法解决呢。」 你有在想吗?——阿衡心里这么猜测着。青岚一会儿穿管家服给她看,一会儿又吻了她,看上去只是在玩弄她而已。 青岚的身体在移动梯子上转了一圈之后停了下来。她犹如端坐在王位上的女王似地,整个人深深地靠在书架上,抬头仰望着天花板。吸顶灯的光芒让青岚眯细了眼睛,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有趣而已。朱游也说过『如果是那女生的话,应该没什么关系』,更何况——我也听说她欺负过白山同学的事。我想啊,如果只是戏弄她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 青岚的身体晃动起来,在阿衡吓了一跳、发出「啊!」一声的时候,她已经双脚同时着地了。 「没想到,她居然是那么专情的女生。现在我觉得有点后悔耶,早知道会她会对我这么认真,我就不会随便和她打情骂俏了。」 青岚重重地摇了摇头,表情浮现罕见的烦恼神色,让人不晓得该同情哪一边才对。十叶的素行不良是众所皆知的事实,不过这并不足以作为玩弄她感情的理由。 「算了,我会找适当时机说出来的——只是那个时机实在很不好抓就是了。」 「……我觉得早点说清 楚会比较好。」 阿衡这么回答之后,青岚眯细了眼睛。她的唇角勾起,露出像猫一样的笑容,用手肘轻轻戳了阿衡的侧腹。 「我就是不想被你这么说呢。」 「咦?」 「必须赶快下决定的人应该是你吧?否则,情况或许会演变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哦?」 阿衡隐约能理解青岚要表达什么。他轻轻地转向后方,发现书架后面的白发少女又再次远远地偷看。她像是要藏起半张脸庞似的,只有双眼紧盯着阿衡的方向。脸上露出的表情让人分不清楚到底是在生气、害怕或者悲伤。 「……的确如此,你说得对。」 阿衡不得不如此承认。他不禁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和之前的青岚如出一辙。阿衡抬头凝视着姆露·妙露。飘浮在空中的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阿衡心恳,如果不设法解决这女孩的事——那么白山同学对他的信赖大概也不会恢复了。 不过,阿衡完全没有自信可以『设法解决』姆露·妙露的事。 ◆ 校庆就在明天举办,准备工作到了最忙碌的尖峰。 一年h班的摊位——鬼屋『四层地狱』的准备工作大概完成了八成,在剩下的一天之内要完成其余两成的工作,让人觉得条件非常严苛。 「嗯,因此——所有人都留下来完成它吧!」 宫代露出微笑,内心没有一丝动摇,她对所有同学宣布这件事。 尽管响起了「咦咦咦咦咦」的声音,很不可思议的是居然没人提出抗议。因为在这次的校庆里,宫代才是最辛苦的,举凡一年h班的同学都很清楚这件事。 于是,女同学们率先接受了熬夜的意见。男同学见到她们的态度之后,虽然不免发了点牢骚,但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帮忙。进行准备工作也是校庆的乐趣之一,他们都很清楚这点——况且,可以跟女同学们过一夜的话,或许还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阿衡少爷,你也是那种人吗?」 飘浮在他头上的姆露·妙露,取笑似地这么说。 特别教室大楼——一栋塞满了各种社团教室、化学教室与音乐教室的大楼,阿衡为了拿道具而独自前往那里,他完全没抬头理会姆露·妙露。 「不。我可是伊织的朋友耶,我怎么可能丢下当执行委员的那个家伙,自己一个人回家去啊?」 「哦,真是体贴。」 「而且,只要我留下来做事,你就不会对我动手动脚的。」 「……我收回前面说的话。」 姆露·妙露不满地鼓起脸颊,把脸撇向旁边。她侧脸的表情差点就害阿衡笑出来,不过他连忙正色以对:心想还是别再对姆露·妙露表现得太亲昵比较好。 阿衡走在前往特别教室大楼的步道上。伫立在路旁的路灯,发出嘶嘶声响之后,开始绽放白色光芒。阿衡突然停下步伐,抬头望着路灯。 「已经晚上了啊。」 头上的天色已经变黑,迎面而来的秋风一天比一天冷。步道旁边是宽阔的操场,好几个学生忙碌地来来往往。明天大概会被人潮挤得水泄不通的操场,像是在等待那个时刻而养精蓄锐般,一片寂静无声。 阿衡想像着夜阑人静的时候,自己一侗人走在这种步道上,感觉还真是寂寞。 「你不是一个人哦。」 低哺似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阿衡惊讶地回头看姆露·妙露。她脸上依然带着微笑,直盯着阿衡不放。铐在她左手上的锁链,经由『恋爱绝症』和阿衡的右手连接在一起。 宽沿帽给了他们几份情报——但是,那些情报应该不是全部吧。姆露·妙露一定还隐瞒了一些自己的能力。 「欸,我可以问你吗?」 阿衡再次迈开步伐的同时开口发问。姆露·妙露很开心地点了点头。 「可以,我什么都会回答哦。」 「我一直在想——这个是什么?」 阿衡用手指了指飘浮在夜空中的心型『恋爱绝症』部分区块。那是和姆露·妙露同样拥有幻影实体的『领域』。在左右的心室各嵌有锁链,上方还有类似计量器的物体。 仔细一看,左右的计量器有些不同。正确来说,不同的地方在于指针所指的位置。 「阿衡少爷,就跟你所看到的一样哦,这个是『秤』。」 姆露·妙露依然露出温和的笑容回答。 连结姆露·妙露的锁链的『右心室』,被染成了深红色。装在那里的计量器指针,总是指着红色区域。 「『秤』?——这是在测量什么?」 阿衡连结的部分是纯白色的『左心室』,嵌在那里的计量器和『右心室』的有所不同,它指着计量器的正中央。正好是从白色逐渐变成红色分层的中央部分。姆露·妙露出神地望着那景象说道: 「想也知道吧,这个是在测量『爱意』。」 「什么?」 「测量我的『爱意』,以及阿衡少爷的『爱意』哦。』 「……我的部分也有?」 阿衡也注视起『左心室』的指针。姆露·妙露说着「对呀」然后点头。 「照理来说,当阿衡少爷的指针进入红色区域时,我的『领域』就会发动,让你的心再也无法和我分离——不过,很遗憾地,情况还没进展到那个地步。」 没必要深究原因。阿衡只是先试探地发问: 「因为有『星霜紬』存在吗?」 「是的。我的『领域』,大概跟那名少女——她叫薇薇吧。我的领域大概与薇薇的领域一样,遭到『星霜紬』防御了吧,真是让人伤脑筋呢。」 姆露·妙露用手撑住脸颊,一脸忧郁地说着。但,阿衡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如果之后因为某种情况导致。『恋爱绝症』发动,那就是阿衡准备死在狂怒的九卫刀下的时候。 「算了,即使没有『领域』也没关系。起码我对你的爱,就跟你看到的一样,随时都是到达红色区域的。要我离开你是不可能的。」 阿衡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看姆露·妙露,他脸上露出敷衍般的笑容。 「我经常在想,我这个人到底哪里好啊?长相和脑袋都不怎么样,运动神经也不是很厉害。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哪个地方吸引到像你这种美女。」 我好像在什么时候曾经说过类似的话?——阿衡在脑海中的一隅思考着。对了,那是在暑假的时候。当时白山同学不知为何对他的评价过高,所以阿衡否定了她说的那些话,他反驳说:「我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了不起。」 阿衡那样说完之后,当时白山同学她—— 「…………阿衡少爷。」 脸上露出了和现在的姆露·妙露相同的表情。 交织了不满、愤怒、着急的表情。像是最珍贵的宝物被批评得一文不值的小孩那样生气,现在姆露·妙露秀丽的脸庞上也是这样的表情。 姆露·妙露的表情和以前见过的白山同学表情交叠在一起。 「——啊,危险:」 当阿衡意识到姆露·妙露的警告时,反应已经慢了半拍。 不知道是被石头绊倒还是因为阶梯之间的落差,他看不清楚自己被什么物体绊倒。阿衡为了撑住失去平衡的身体,反射性地把双手伸向前方,但是却没有任何效果。因为在双手撑住地面之前,阿衡鼻尖已经完全撞到路灯的柱子上了。 「咕——」 阿衡发出奇妙的哀嚎声之后,一边不停滚动,一边压住自己的鼻子。 「哇?」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急违跌落。 所有痛楚折磨着全 身,转个不停的视野没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随着咚一声的冲击,让他的呼吸顿时停止,阿衡一边感觉到鼻尖处有滚滚热流冒出,一边茫然地躺着仰望夜空。 在跌倒的过程当中,他从步道滚落到操场的草地上——经过好一段时间之后,阿衡总算理解了这一点。 「您、您没事吧?阿衡少爷!」 在被阿衡拉住的状态之下,姆露·妙露也在有点距离的草地上着地,她一边大喊着一边冲过来。当阿衡甩头好让意识清醒时,温热的液体啪嚏啪嚏地从下巴滴落而下。 是鼻血。 「……可恶。该死的『星霜紬』。」 阿衡捣住鼻子皱起了眉头。在前往『囊界』的远征中得到的最大收获,就是弄清楚了泄愤对象的名称。虽然无法消除痛楚,但却可以发泄怒气。 「阿衡少爷,请把手移开。」 姆露·妙露脸凑过来对他这么说。她没等阿衡回答,双手便交握在胸前,以向神祈祷的少女般的真挚声音说: 「奉『恋爱绝症』之名。」 为爱而活的阿赖耶识,准备咏唱出『领域宣言』。 「请您,请您攘我的心跟随在您身旁。在我渴望着爱的胸曙,心脏为之颤抖。请让我带走您的痛楚和伤痕吧。」 到目前为止,这种事她已经做过好几次。她施展自己的能力,二话不说地承接『星霜紬』带给阿衡的痛楚。这次她也打算做同样的事吧?姆露·妙露以咏唱『领域宣言』的唇瓣,准备亲吻阿衡的鼻尖。 「……阿衡少爷?」 她发觉阿衡用双手牢牢地捣住鼻尖。 「不、不行!今天我说什么都不能让你治疗。」 「为什么?我常跟你说了吧,我是阿赖耶识哦。这点小伤,我马上就能治好!而且也几乎感觉不到痛楚,所以让我来承受会比较好!」 这是说服了阿衡许多次的论点。不过,唯有这次他不能答应。毕竟—— 「因、因为——很难看吧?」 「……咦?」 「这是鼻血哦!我是男生倒还没关系,你可是女生耶。被人看见你流着鼻血的模样,不是很难看吗?我不能让你做那种事。」 「————」 姆露·妙露睁大双眼,直盯着阿衡不放。 她的那道视线,让阿衡觉得自己似乎说了很蠢的话,于是不满地别开了睑。 「——噗呵。」 不久后,这样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操场上响起。 「噗、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姆露·妙露张大嘴巴,以目前为止从未见过的放纵态度,高声地笑倒在地。这种情况让阿衡很不悦,他觉得自己或许是说了很怪的话没错,可是—— 「……什么嘛,你也没必要笑成这样吧。」 「啊哈哈哈哈哈,对、对不起,可是,因为——噗、噗噗噗呵呵呵呵……」 姆露·妙露捧着肚子弯下身体,笑到连脖子都红通通的。她用指尖拭去眼角的泪水——在那之后,她对阿衡露出温暖的笑容。 她可爱的笑容,让阿衡心里小鹿乱撞。 「……这个就是刚才的问题的答案哦。阿衡少爷。」 「咦?」 「您问我说,我到底喜欢您哪里对吧——就是这种地方。您那种无止境的温柔、为了某人可以忍受身上痛楚的强悍……我觉得阿衡少爷这种个性可爱得让人受不了。」 阿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陷入了沉默。 好像有点不对劲。平时明明不用靠任何物体就可以飘浮在空中的姆露·妙露,那个照理说只不过是幻影的身体——如今非常具有存在感地浮在那里。 姆露·妙露倾斜身体,粉红色的连身睡衣随之晃动。她的手像是要支撑身体似地撑在地面之后,响起枯草被压扁的声音。 在阿衡还没弄清楚实际状况为何之前—— 姆露·妙露便搂住了阿衡的脖子。 好香的气味。 「阿衡少爷,我是为爱而活的阿赖耶识。注定会爱上碰触到仿造『恋爱绝症』模样的那个装饰品的男士。啊,但是,阿衡少爷——」 温暖而充满弹性的物体,紧紧压在他的胸膛上。姆露·妙露一边用力紧抱住阿衡的身体,一边奋力地喊着: 「请您、请您不要把我的这份情意,当成是一种宿命。唤醒我的人是阿衡少爷真是太好了,我几乎想如此感谢神!我姆露·妙露能喜欢上像您这么温柔的人,真的觉得非常幸福!」 来自内心呐喊化为真实的喘息,轻轻吹动阿衡的耳垂。阿衡像是在喘气般地呼吸着,拚命地想熬眼前的状况。 「……你、你不是幻影吗?」 姆露·妙露刻意地配合了阿衡的这句敷衍。 「虚幻也会变成现实哦。认真说起来,在那个恐怖的『守护灵』面前,我倒是不会做这种事。」 「你倒是隐瞒了这件事呢。」 离阿衡很近的琉璃色眼眸,恶作剧似地眨了一下。 「我只是忘记有这个能力而已。不过,我回想起来了,我想起了自己也可以触碰到阿衡少爷——而且,阿衡少爷也触碰得到我。」 「唔……」 「欸,阿衡少爷?」 不妙了。这个状况非常不妙。 或许是疏于整理,这片位于操场外围的草地,杂草恣意丛生。无论是蹲下来的阿衡,或者搂着他的姆露·妙露,周围的人都无法看见他们。 没有人迹,只有冷冽的空气笼罩着两人。只有搂着阿衡的姆露·妙露,躯体温暖又柔软,让阿衡觉得很难推开她。 阿衡悄悄瞥视『恋爱绝症』,姆露·妙露则是露出笑容。 「您的『秤』在摇摆哦——您在害怕吗?」 姆露·妙露的手臂更用力了。她的举动并不是要束缚住阿衡身体,而是想链住阿衡的心。 姆露·妙露一边用脸颊蹭着阿衡的脖子,一边以甜腻的声音轻声说道: 「只要是您希望做的事,人家什么都愿意做哦。无论是什么事,我都很乐意完成。毕竟,阿衡少爷的喜悦就是人家的喜悦嘛。」 「…………」 咕噜一声,阿衡咽了口口水。姆露·妙露听见这个声音,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更灿烂了。 「就连阿衡少爷没有想像过的事——我也愿意为您做哦?我绝对不会让您后悔的。您只要——接受我的爱就可以了。」 坶露·妙露的唇瓣微张,洁白的贝齿轻咬阿衡的耳垂。 「唔!」 阿衡快受不了了。不对,再继续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受不了诱惑。 阿衡连忙抓住姆露·妙露的手,然后粗鲁地挥开她的手臂。 「啊嗯。」 姆露·妙露发出甜腻的声音之后,身体从阿衡身上移开。在那个瞬间,她的身体再度化为幻影,轻飘飘地飘浮在夜空中。 「……真遗憾呢。可是,我不会放弃的。」 兼具少女的天真无邪和成熟女人的性感的姆露·妙露,在空中静静地俯视着阿衡。琉璃色的眼眸,像是下毒成功的魔女般闪烁光芒,她进一步把阿衡逼到了绝境。 「阿衡少爷,我真期待下次我俩在宿舍房间里独处的时候呢。」 对现在的阿衡来说,他无法否定那个带着笑意的声音。 ◆ 「啊……晚、晚上好。」 白山同学提心吊胆地推开『社团教室』的门,低声地这么说。 「你好,白山同学。」 坐在副社长座位上的朱游,将目光从电脑上移开,淡淡地微 笑着。 一看见白山同学那模样,就知道她很害怕。就算白山同学有这种反应,朱游也不会觉得很受伤。相反地,她正是为了获得这种反应才露出笑容的。明明都已经认识好几个月了,白山同学还是会在跟朱游单独相处的时候表现出害怕的样子。那样反而会挑起朱游邪恶的念头,纯朴的白山同学大概从未发现这点吧。 不过——就算是白山同学,似乎也学会了一件事。 那就是,在夜晚的『社团教室』里,如果要和远咲朱游两人独处,那就等同于让狼与羊同坐在一艘船上。 在白山同学的背后,干练的『守护灵』九卫随侍而来。 「唔,你一个人哦。」 九卫刻意让朱游看见她的马尾,她眼神锐利地这么说着。九卫或许把朱游视为应该留意的对象吧。这种认知很难说是她不对,所以朱游也心甘情愿地接下了九卫的锐利视线。 「欢迎光临,我在等你哦。」 「……是……」 白山同学搞不太清楚状况,她快步地进入房间之中。虽然她也是『图书餹社』的一员,做出这种客气得像外人一样的举动实在是有点不自然,但朱游并没有指正她。 「是宫、宫代同学叫我过来的。」 「哦哦,你是帮忙跑腿的嘛,辛苦你了。」 朱游这么说完便站了起来,从书架上取出资料。白山同学很好奇地注视着那个信封,看来宫代叶月没告诉她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这些是朱游的『生财工具』。 她是控制情报的魔女。所有发生在学园内的事没有一件她不清楚的,这么形容绝不夸张。对这样的她来说,教王护国学园的校庆,正是让她可以用自己的技能大赚一笔的绝佳良机。 这所学校是拥有三干多名学生的大型校园。在这里每年都举办盛况空前的校庆,但却有一个问题存在,那就是不管学生与班级再怎么多,校庆可以摆设的摊位种类却十分有限——就是这么一回事。 咖啡厅、餐厅、即兴戏剧表演、鬼屋。不管是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同业的其他店家摊位』增加的话,情报的价值就会增加。生意对手的情报,可说是价值千金的。这信封里的东西就是其他店铺的情报,加上远咲朱游针对它们所做的分析。拥有者只要带着它,大多都能派上用场。 对于小小的校庆,真的有人会倾注那么多的热情吗?大家似乎会提出这种疑问。事实上,宫代叶月就是其中一人。朱游做出推测。当时青岚和伊织半开玩笑提出『对决』的这件事,或许点燃了宫代叶月内心深处某种情愫的战火。 不过,朱游认为即使把这种事解释给白山同学听也没用。眼前睁大双眼凝视她的白山同学非常可爱,那种纯真无邪,不应该沾染多余的色彩。她把文件袋放在桌上,请白山同学坐下来。 「既然人都来了,你就悠闲地坐一下如何?今天你们要熬夜赶工对吧?如果精神那么紧绷的话,对皮肤不好哦。」 「咦,可是——」 「况且,这里也有好吃的点心。」 「什么!」 有这种反应的当然是九卫。 「真的吗?是怎样的点心啊?豆沙包吗?羊羹吗?还是蕨饼?」 这名来自异界的少女,唯独对甜点没有抵抗力。白山同学的脸颊一口氯红了起来,不晓得是因为生气还是觉得丢脸。在她制止九卫之前,朱游已经转身去拉开柜子的门了。 「刚刚你说的东西,我这里全部都有哦。最近收入很不错呢,茶叶与茶点都准备齐全呢。」 「好棒……白大人,那我们就悠闲地坐一下吧!」 她散发出天真无邪的喜悦,用灿烂的笑容仰望着白山同学。白山同学神情复杂地俯视那样的九卫。 「啊,白山同学,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去一下茶水间吗?请你准备茶具跟茶壶来。茶叶用这边有的就好了。」 朱游如此指示后,她慌忙点了点头说: 「好、好的!我马上去!」 发出啪嚏啪嚏的鞋子奔走声后,她走出了『社团教室』。 一边目送着白发摇曳的白山同学,朱游一边很满足地觉得,她真是个很好使唤的女孩啊。 「屋过,拿戈呀——」 「九卫,把嘴巴里的东西吞下去再说话,我经常这么叮咛你吧。」 一口咬掉半个巧克力豆沙包的九卫,很忠实地遵从了白山同学的话。大大的眼睛乌黑地闪耀着,她一边直盯着朱游看,一边大口咀嚼着。就跟仓鼠一样呢——朱游这么想——要是她再稍微乖巧一点,就能拿来当我的宠玩对象了。 咕噜一声地吞下去后,九卫重新讲话。 「不过,那个呀。叫做『校庆』的日子,到底要做些什么事啊?」 朱游不禁有点傻眼。明明校庆就近在明天了,她还不知道要做什么? 「就是在学校里,举行像是祭典一样的活动罗。」 「……祭典?」 朱游说明后,九卫歪起了头。连祭典也不知道吗?应该说,白山同学都没有告诉她吗——此时,朱游注意到了白山同学的表情。 她像是在害怕着什么,不断地偷瞄着朱游。 就像是要隐瞒住不利于自己的真相一样。 而朱游清晰的头脑,瞬时理解了那个表情所代表的意义。她心中一股虐待狂的欲望扩散了开来。为了满足那种欲望,朱游探出身体,恳切又仔细地做起了说明。 「所谓的祭典呀,就是大家聚集在一起,看是要玩射击游戏、钓水球,还是到处逛摊位,可以做各式各样有趣事情的活动哦。」 「………………哦?」 「而且,最不能放过的莫过于好吃的东西呢。在祭典里,会出现很乡好吃的东西哦,你知道吗?譬如棉花糖、酱汁煎饼、巧克力香蕉等等。」 九卫的表情,就跟发现狗尾草的猫一样。在竖起胡须并且张大眼睛后,它们会为了仔细观察战利品而瞳孔放大。九卫一边浮现出坦率的感动,一边老实地摇头。 「我不知道。那些是什么——我连听都没听过!」 「唉,真糟糕。这样子人生就像是损失了七成呢。居然连蛋包炒面、奶油马钤薯和烧饼都没吃过,那人生还有什么存在价值呢?」 「那、那些是什么?蛋包炒面?蛋包饭的亲感吗?」 朱游举出各种充满魅力的食物,彻底吸引了九卫。朱游一边微笑,一边继续将校庆的好处教给九卫,白山同学则以吃醋般的表情注视着那情景。 「白、白大人!大事不妙!祭典来了!祭典好像就近在明日了!」 「…………我知道…………」 九卫慌张无比地把重大的事实告诉敬爱的主人,那位主人则抱着头并且恨恨地看着朱游。那种视线正是朱游最想要的,她感受到背脊为之一颤的喜悦。 「对了,白山同学,你在鬼屋里负责什么样的工作呀?」 「鬼屋?那是怎样的食物啊,远咲?」 「九卫,你安静一下——我负责扮幽灵。虽然是宫代同学分配的,但我打算好好努力。」 所以,无论你怎样妨碍我都是没用的哦——白山同学摆出了这种勇敢的表情。应该说,起码她深信自己是那样的表情。原来如此啊。朱游深深地坐进椅子里后,喝起了红茶。她接着轻声问道: 「平泽也是扮鬼?」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白山同学的虚张声势便瞬时崩解了。 「咦?你、你知道吗?」 「不知道哦?我是掌握了你们那边的主要概念,但可没空连演员的名字都背起来。」 「既、既然如此,为什么——」 哪还要问为什么,因为阿衡是白山同学的保护者嘛。但,朱游并没有明讲出来。这女孩到现在为止都还不明白,周遭是以怎样的角度看待她与平泽衡。所以,朱游选择以搪塞的方式回答: 「我猜的罗——因为你跟平泽衡总是在一起嘛。当然,在校庆里也会一起罗?」 「————」 「啊,可是最近并不是那样耶?总是跟阿衡在一起的,并不是你嘛。对吗?白山同学?」 朱游带着灿烂的笑容这么说完后,白山同学总是会瞪她,眼中微微浮现出泪光。朱游在不让白山同学注意到的状态下,呼了一口气。再不这么做的话,她就快要因过度兴奋而扑倒白山同学了。 白山同学打算拿起茶杯时,发现了自己的指尖正在颤抖。于是她放弃喝茶,将双手交叠起来,下巴压在交叠的双手上。面对朱游窥探似的视线,白山同学很干脆地移开目光。 「白山同学,继续这么下去好吗?」 「好、好是指什么?」 维持着侧头的姿势,断断续续地回答问题的那副模样,就跟耍任性的小孩一样。或许九卫很少看见自己的主人有这种表情,她专注地观察白山同学。 「当然是在说平泽罗。明天就是校庆了,校庆还有后夜祭以及土风舞耶,你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直接等着校庆结束吗?」 「我、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不、不管阿衡要跟谁一起度过后夜祭,都与我无、无关。」 白山同学的虚张声势真的很容易看穿。她的侧脸上彷佛写着:「我才不要那样」,但白山同学似乎与平常不同,个性变得很顽固。她不满地鼓着脸颊,闹别扭似地嘟起了嘴。她的故作坚强充满了新鲜的可爱感。 然而,远咲朱游最喜欢恶作剧地戳破白山同学的虚张声势。 沉默了数秒,朱游很干脆地这么说: 「依我的判断,平泽在近期就会被姆露·妙露攻陷哦。」 这次——白山同学像是被狠甩一记耳光。她猛然挺直腰杆,将视线移回朱游身上,表情甚是狼狈。 「咦。那、那个,可是,不对,那是——」 「『被攻陷』是怎样?意思是姆露·妙露准备了什么陷阱吗?」 撇开慌乱不已的白山同学,九卫插入了这样的询问。应付九卫时,最好别使用迂回的词汇比较好。远咲朱游稍微思考了一下后,选择了开门见山。 「简单来说,就是会照着姆露·妙露的计划发展的意思。平泽他会喜欢上姆露·妙露哦。」 「你说什么!?」 大叫出来后,九卫站了起来。朱游一边注视着那样的她,一边尽可能地保持平静。 「明眼人一看就能理解吧?姆露·妙露拥有出色的外貌。虽说她不是人类,但一天到晚被那样的美少女倒追,你认为有男生能抗拒得了吗?」 「……可、可是,阿衡他……」 「你认为只有平泽是例外?那种心情我可以理解啦,但是,白山同学,那小子也是个普通男人哦。」 到刚才为止都还红着脸的白山同学,现在的脸庞则像是目击了世界末日般惨白。在她旁边的九卫烦躁地拍着桌子大叫: 「总觉得我完全搞不憧啦……要怎么做才能防范啊?痛扁阿衡那混蛋一顿,他就会清醒过来吗?」 九卫说话的方式还真是符合『守护灵』作风呢。朱游在内心如此窃笑。她摇了摇头说: 「光靠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喔,这是心意的问题。或许就跟姆露·妙露说的一样,九卫你在这次的『战斗』当中几乎派不上用场哦。」 九卫很不悦地皱起眉头,但却没有反驳。实际上,恋爱的微妙之处,可说是距离九卫最遥远的词汇。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大概——只有白山同学了吧。」 放完话后,朱游等待白山同学的反应。 她正紧咬着嘴唇。 你要怎么做呢?朱游压抑住涌起的好奇心,观察白山同学。若是平常的她,只要把这种话题丢过去,结果一定会让白山同学一阵慌张,到最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那算是令人满意的反应,传达出白山同学的纯情,让朱游觉得很可爱,不禁让人想多看几遍。不过——『纯粹』与『脆弱』是同义词。在无菌室中培育的植物,只要接触到肮脏的外界,转眼间就会枯萎了。 可是事实上,这个世界有九成九都是肮脏的。 白山同学依然沉默。 朱游不打算左右她的决定,但她等得有点腻了,于是她以火上加油的口吻说: 「嗯,认真说起来,在谈要如何处置姆露·妙露时,还有一个问题。因为,姆露·妙露绝不是个坏阿赖耶识嘛。她不仅没有伤害任何人,甚至还拥有治愈别人伤口的力量。」 「……阿赖耶识不能待在外面的世界。她们必须回到手提袋里。」 九卫用压得很低沉的声音说着。朱游用手撑住脸颊说: 「可是,如果有谁期望的话,这个世界里应该也有阿赖耶识的容身之处哦。至少平泽就会很欢迎姆露·妙露吧。毕竟只要有她在,就能够消除『星霜紬』所带来的痛楚。而且拜那个『星霜紬』所赐,他的心也不会受她支配——就平泽来看,不正是一箭双雕吗?」 白山同学像是在忍受干刀万刚似地闭上了双眼。 你要怎么做呢?朱游看着白山同学又这么思索着。惹人怜爱的白山同学,天真无邪的她,究竟会选择怎样的手段昵——还是说,她依然什么都不选择?就跟平常一样,只会提心吊胆,然后消极地等待着所有事情结束呢? 不久后,白山同学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可是——」 可怜的白山同学,双唇一边颤抖一边开口说: 「就算阿衡觉得很好,我——」 她正要说出白山闲花的结论。 「我也不要。我绝对不要——让阿衡被姆露·妙露抢走。」 这次换朱游闭上眼睛了。 各种想法在她心中交错。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它们,就算是『图书馆的魔女』的她也是做不到的。认真说起来,对远咲朱游来说,这种浑沌不明的情况令她愉快。她享受着自己的情绪,一边睁开眼睛。 「既然如此,那就非战不可罗。」 听见朱游的话,白山同学变得有点退缩。可是,眼神并没有丝毫动摇。 朱游想着,那个惹人怜爱的白山同学,即使那份纯真减少了——不对,正因如此,她才更有魅力。 「……请你告诉我,远咲学姊。我应该要怎么做才行呢?」 对于带着懦弱表情向她求救的白山同学,朱游无法抵抗。交战最重要的无非就是情报。朱游正是控制所有情报的魔女。 朱游在心中,向姆露·妙露进行没有诚意的谢罪。真是抱歉呀,你或许真的是个无害的阿赖耶识—— 但是,我喜欢的是白山同学哦。 第四幕 白山同学与盛大的校庆 「那么——」 早上九点。在鬼屋『四层地狱』的后台里,宫代叶月双手交抱在胸前说道。 宫代身上穿的黑色班服t恤,展现她健康紧实的身形,上面写着血淋淋的红色文字『四层地狱』。乌黑的短发上绑着卷成状绳的布条,以女生来说,这种打扮显得十分勇猛,不过看在知道她抱持必胜意念的同班同学们眼中,则显得非常可靠。 那些在宫代前面『扮鬼』的学生们,分别是幽灵、吸血鬼、战死的武士、疯狂科学家,每个人都没有共通点。即便如此——一年h班的校庆执行委员还是很满意。 「离『教王护国校庆』开场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我们终于想尽办法完成了『四层地狱』罗。各位,辛苦了!」 「还没结束啦!」 伊织掀起几乎盖住整间教室的『四层地狱』遮光布幕,从后面探出头搞笑。肌肉发达的他,身上果然也穿着班服t恤。 喧嚷的笑声在教室里响起,宫代的笑声也混杂其中。 「没错。可是,几乎跟已经结束没什么两样罗。最后的胜利一定是我们的!」 伊织放下布幕缩回了脖子,再次以内部工作人员的身分回去进行『四层地狱』的检查,他听见布幕后方传来宫代的模糊声音。 「学校里跟我们一样摆鬼屋摊位的班级一共有六间,可以说是主流摊位,也是彼此竞争非常激烈的领域。可是——获得最后胜利的将会是我们,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伊织确认着横挂于教室上方梁柱的布幕时,突然想到,究竟有多少人是在认真聆听宫代的演说?原本宫代的演说内容就不会太受欢迎,无论是干劲或者是热情,对跟伊织同年龄的同学们来说,看上去都「很逊」。 伊织再次透过布幕的缝隙窥视演说的状况。 没人回应宫代说的话。不过,同样也没人在嘲笑宫代。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带有信赖和期待,他们定睛凝视着宫代叶月。 「现在宣传组已经到学校大门口去,开始发传单罗。这样大家就会知道我们『四层地狱』的独特性,绝对是别的年级和班级都没有的划时代鬼屋。只要一开场,我们的客人就会多到满出来的!」 这说得有点夸张吧,伊织低声地笑了出来。他心想,我们的『四层地狱』确实是一间独特的鬼屋,这并不是妄加揣测,而有资料数据可资佐证的。不过,客人不可能立刻就了解鬼屋的独特性——就算他们能明白,也不见得会接受。 宫代接下去说的话充满力量,让伊织内心的消极念头一扫而空。 「要满足那些客人,没有别的方法,就只有靠扮鬼的你们罗!把先前的练习成果完全发挥出来——唉呀,白山同学、白山同学,你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啦。嗯,没问题的。」 布幕对面的笑声再次响起。这次连伊织也差点跟着笑出来了。 负责扮演幽灵角色的白山同学,脸上露出了怎样的表情,其实不难想像。多半就是因为宫代对她施加压力,而让她脸色苍白吧。白山同学原本就是个爱操心的人,希望这次的事别害得她得胃溃疡——伊织很担心这位没有自信的女生。 「啊,咳咳——那么,我说到哪里了?哦哦,对对对,我说到你们是『四层地狱』的关键嘛。放心!毕竟我们做了那么多次的练习、彩排,甚至找了外面的人来测试!这样子一定会赢的!」 「……真的很卖力呢。」 伊织无法把这个想法只放在心里,忍不住低声说出。不,或许说这是班上所有同学的想法。 宫代一直很努力。她展现出的努力,无法靠一句「因为她是执行委员」就能轻轻带过。虽然『四层地狱』这个点子是班上所有同学协议之后提出来的,不过执行面的各种程序、协商、行程调整,全部都是由这位开朗少女一手包办,伊织只是帮了一点小忙。 宫代对于忙碌至极的行程,不仅完全没有怨言,甚至还带着笑容逐一完成。班上同学之所以可以团结起来,应该就是被她的专一和努力感动了吧。 正因如此。 「让我再说一次——会赢的是我们。优胜是属于我们一年h班的!」 「哦!」 伊织低沉的声音传到布幕的对面。 其他学生们诧异地沉默了半晌,随后暍采声也传了回来。 「哦——没错,就是这样!」 「我们眼里只有优胜,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啦!我们绝对会赢的!」 「对、对呀!毕竟我们那么努力嘛!」 伊织一边听着这些声音,不禁微微地笑了起来。 伊织很希望她赢。不,应该是说自己也很想赢。他与青岚的赌注也是原因之一,但是他很想和这位认识时间和阿衡差不多的少女冤家一起获胜。努力会得到相对的回报,这种说法不见得正确——但是如果不这么催眠自己的话,这个世界就会变得很无趣。伊织是这么认为的。 「……吓我一跳。没想到你居然会回答得那么大声。」 结束演讲的宫代,像刚才的伊织一样,掀起布幕采出了头。 伊织正好挡在布幕的缝隙问。就算只是映入些许的光芒,都会把仔细经营的气氛给破坏掉——对鬼屋而言,气氛就是生命啊!因此他们才会刻意开冷气,降低房间里的温度。 「我大声回应很奇怪吗?」 「不是啦,那个……我以为你不是很有干劲。」 宫代移开视线这么说。宫代跟阿衡一样,是伊织从国中时代就认识的朋友,但她在对待伊织的时候,总是会用爱理不理的态度。自然而然地,伊织的态度也变得和她类似,不过—— 只有今天是不一样的。 「看到你今天那么努力的样子,本来没有干劲的家伙也会变得有干劲啦。」 「——————」 「好了,你要在这种地方待到什么时候啊,大姊头?你有很多事要做吧?」 他笑着这么说之后,宫代看似有些诧异地凝视着伊织。 就这样过了数秒之后。伊织狐疑地皱起眉头,宫代将脸缩回去布幕后面。拉高的嗓声从另一边传了过来。 「——那、那个啊,桐谷。」 「干嘛?」 「那、那个。如、如果,不对,我们绝对会获得优胜的啦。等到那时候,在那之后——」 「在那之后——?」 他像鹦鹉学舌般反问,对方又沉默不语。当他不明所以,把手放到布幕上,准备直接面对面问她时,只听到怒吼般的声音传了过来。 「没、没事啦!你才应该要好好工作啦!要是你偷懒的话,我可不会放过你哦!」 伊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骂,只能怔怔地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 ◆ 「非常适合您哦,阿冲少爷!」 「…………谢谢。」 对于姆露·妙露的赞赏,阿衡虽然如此回答,但他没有天真到照单全收。因为阿衡事前就试穿过,所以现在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即使如此,他还是觉得很想躲起来。 阿衡现在人待在拷问之间。 『第三层 吸血地狱』——房间里的墙壁写上了这种直接了当的名称。 房间的内部装潢与照明,都染成了暗红色。从天花板垂下了好几条黑色锁链,墙壁上喷溅着可怜牺牲者的血,地板上则散落着拷问用的水车、铁处女等等刑具。是说,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找来的啊? 然后,坐在中央棺木上的阿衡——扮成了吸血鬼的模样。 在缀饰着红色与黑色的燕尾服上面,罩着闪闪发亮的夸张披风。当然,从他的口中突出了两根塑胶制的尖牙。 阿衡在叹气的同时说: 「可是啊,姆露·妙露。如果你说这样很适合的话,我跟你之间便存在着绝望性的品味之差啦。」 他瞥了上方一眼,怀着牵制的打算这么说。但是,姆露·妙露好像真的认为这个打扮很棒的样子。她鼓起白皙的脸颊并且环起手臂,以大姊姊般的口气说: 「这样自虐是不行的哦。阿衡少爷,您在这个摊位里扮演很重要的角色吧?既然如此,您就要挺起胸膛,威风凛凛地去完成才行。」 「……嗯,或许吧。」 阿衡暧昧地点头。这个善良的阿赖耶识,偶尔会说出很正确的道理,所以很麻烦。 话虽如此——就算没听宫代刚才的演说,阿衡也是尽可能想取得优胜。他的手自然而然地翻出了放在棺木中的剧本。正当他打算翻阅剧本时,布幕却被掀开,暗绿色的光芒照了进来。 「阿、阿衡。可以打扰你一下吗?」 提心吊胆地叫住他的人,不用说也知道是谁。那正是扮成幽灵的白山同学。 该怎么说呢,真的好白。 白山同学的发丝与肌肤,原本就自得非常惹人注目了,现在让人的感觉又更加强烈了。身上的寿衣是纯白的,装饰在纯白头发上的三角布也是白色的。只有那双露出不可思议神色的眼眸,显示出她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顺带一提,白山同学是在『第四层 哀怨地狱』做准备工作。这是哪个家伙取的名称啊? 「怎么啦,白山同学?」 阿衡为了缓和白山同学的紧张情绪,以温柔的语气问道。他的声音让白山同学松一口气,放松了脸上的紧绷。 「那个呀,我想借看一下阿衡的剧本——可以吗?」 「剧本?你说这个?」 阿衡单手拿起好几张a4纸张之后,白山同学点了点头。她的身体从布幕的缝隙钻了进来,快步走进『吸血地狱』。她的手上紧握着跟阿衡一样的剧本。 「麻烦借我校对一下,我总觉得我的剧本怪怪的。」 「你说怪怪的是——」 指什么?在阿衡问出口之前,白山同学便在阿衡的旁边坐下,伸长脖子窥探起阿衡手上的剧本。白山同学的雪白头发搔得他的下巴很痒。 「果、果然没错!宫代同学真是的,为什么做出这种——」 「……哪里不对劲吗?」 「你看这个!我的剧本!」 在不到三十公分的距离里,白山同学的脸猛然转了过来。吓了他一跳。不过白山同学却毫不畏惧,笃定地把纸张塞给阿衡。 「你读读看!」 阿衡讶异地皱着眉头接过来后,开始浏览起来。 剧本上写了针对各层『地狱』的演员的演技指导和台词。 所谓的『四层地狱』,是个将各种不同的『地狱』汇集在一起的鬼屋,所以每个房间的剧本当然有所不同,不过—— 只有白山同学的剧本明显地不太一样。 该怎么说呢——如果说其他剧本可以比喻成恐怖片的话,那么白山同学的那份剧本就是喜剧片了。 「欸,很奇怪对吧?」 「的确是很奇怪,可是——这份剧本你之前都不觉得怪吗?」 当白山同学被分配扮幽灵的角色之后,应该有好几次的练习机会才对。然而,白山同学听见阿衡的质疑之后,嘟起了嘴说: 「因、因为——人家很拚命在练习,而且人家以为每个人剧本内容都一样嘛。可是,人家直到刚才才发现,如果以鬼屋剧本的角度来看,这份剧本好像怪怪的。」 「拜托你早点发现啦……」 阿衡一直说出很不体贴的话,让白山同学闹起别扭,撇开了脸。阿衡勉强忍下想戳她鼓起的脸颊的冲动,视线移回剧本上。 虽然是内客很奇妙的剧本,但应该不是印错了。宫代大概是有某种目的,所以才会写出这份剧本。为什么白山同学的剧本和其他『地狱』的剧本性质完全不同?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就在此时,阿衡注意到了某件事。 「……阿、阿衡你怎么看?这个,果然还是该跟宫代同学讲一下比较好吧?」 白山同学离阿衡非常的近。 她一直把身体凑过去,紧贴在阿衡的身旁。平常的她并不会做这种事才对啊?他低着头凝视着白山同学之后,她的脸颊稍微红了起来,然后又把脸转了开来。即便如此,她的身体还是没有移开。 「……可以请你从我的丈夫身边退开吗?」 声音突然从上方传下来,阿衡和白山同学一同抬头看着上方。姆露·妙露在天花板上静静地看着两人。 白山同学也望着上方——这表示她也听见了声音。换句话说,姆露·妙露已经提高了『浓度』,连普通人类都能看到了。 这个事实让阿衡感到慌张,不过白山同学却不为所动——至少脸上不见动摇。她紧闭双唇,更进一步抱住阿衡的手臂。 「我、我不要。况且,最重要的是,阿衡才不是你的丈夫!」 面对白山同学不同于平时的攻击性口吻,看得出姆露·妙露显得有点却步。果然很奇怪,这并不是平时的白山同学。 「——算了,或许你说的也没错,现在确实还不是我的丈夫。」 听见姆露·妙露的低声呢喃,白山同学用力地摇着头说: 「不对。以后也永远都不会是。」 她摆明是在找碴。 姆露·妙露眯细了眼睛。阿衡觉得那很像琉璃色的刀刃,连他都觉得很可怕。白山同学颤抖了一下,像是要把阿衡当作盾牌似地,躲到了他的背后。阿衡回头瞥了白山同学一眼之后,陷入了沉思。 现在的白山同学不是平时的白山同学。 这代表有人教了她一些对应的手段。 根本不用想也知道谁会做这种事。 「白山同学,远咲学姊跟你说了什么?」 「咦!?」 突然被戳中要害的白山同学慌张了起来,姆露·妙露则微微偏着头。她似乎弄不清楚眼前的状况。关于这一点,阿衡也是一样的。白山同学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当他为了查明这一点而转向她时—— 「哈罗,平泽,你准备好了吗?再过三十分钟就要开场罗……」 宫代掀起布幕进来了。 「……………………呃,那个,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见到两人(看起来像是)紧贴在一起相互凝视的身影,宫代眨了好几下眼睛。 白山同学在找姆露·妙露吵架时,她大概就已经撑得很辛苦了吧。白山同学听见这一句话之后,满脸通红地与阿衡拉开距离。待在天花板上的姆露·妙露,像是对她的行为感到安心般地点了点头,把『浓度』调淡了。幸好,事情在没被宫代发现之前就解决了。 『吸血地狱』充斥着尴尬的氛围。阿衡为了转换气氛,于是走向宫代,指着白山同学的剧本说: 「才不是——那个啊,因为白山同学觉得,只有她的剧本和别的剧本不同,情绪很不安,所以她才会跑来找我商量啦。」 宫代诧异地睁大眼睛,歪起了头。 「咦,对啊?只有白山同学走的是不同路线——鸡道我没有说原因吗?」 「我、我没听说啊!」 宫代看见重重地左右摇头的白山同学,开朗地笑了起来。 「啊——是哦,抱歉、抱歉。那个呀,白山同学的剧本就照那样子就好了,她不用走恐怖吓人的路线,只要努力照这份剧本上写的内容去做就可以罗。」 「可是, 那样客人就不会害怕了——」 「我说啊。假如是打算让客人害怕的话,我从一开始就不会要白山同学扮鬼啦。白山同学是摆在最后的压轴啊!所以她的情况跟其他的鬼不一样也没关系啦!」 白山同学似乎听得不是很明白。她频频眨着眼睛,拚命地想理解宫代打哑谜似的话。 阿衡看见她的模样之后,突然之间理解了。 为何只有白山同学的剧本性质不同?比起吓人更适合被吓的白山同学,为什么会担任幽灵的角色?——为什么第四层的名称会是『哀怨地狱』?这些疑问的理由,他全部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的确是很不错的点子呢。」 他忍不住语带佩服,而宫代以灿烂的笑容看了阿衡一眼。 「对吧?我听到的时候也觉得,就是这个啦!那位建议者,真是提供了很不错的着眼点呢。有种彻底看透白山同学的魅力的感觉。」 看来似乎不是宫代的点子。白山同学好像还是不懂的样子,但倒也没有必要特别弄懂吧。阿衡拍拍她的肩膀说: 「白山同学,剧本维持这样就行了。你只要努力地完成写在这上面的内容就好,那么一来,鬼屋就会很成功了。」 「……是、是吗?」 「没错!」 宫代拍着胸脯保证之后,白山同学的不安好像稍减。她像个老实的孩子般点了点头说: 「我知道了。那么,我会加油的。」 「对对对,就是要有这种气势哦,白山同学!那么,我要去巡巡其他的『地狱』了。平泽,你也要加油哦。」 宫代用力地挥了挥手后,从『吸血地狱』走了出去。阿衡心想,宫代还真是个来去一阵风的家伙啊。她从以前就是充满朝气的女孩,但自从开始校庆的相关准备工作之后,感觉她似乎变得比以前更活泼了。 此时,阿衡注意到白山同学抬头盯着他看。 她的表情还是充满不安和紧张。阿衡看见她的模样时不由得笑了。那是一个很温暖的笑容。阿衡为了让可爱的白山同学放心,于是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 「加油,白山同擧。我们一定会获胜的。」 「——唔、唔嗯。说的也是!我不想输!」 平时总是畏畏缩缩的白山同学,说出了令人想像不到的坚定语句。她维持着这勇敢的态度,抬头仰望上方。她大概是想去瞪应该在那里的姆露·妙露。不过,很遗憾的是,姆露·妙露已经移动到阿衡身后,冷冷地注视着白山同学。 「……我绝对不会输的。」 白山同学低声说出像是在讲给自己听的话语,然后转身就走。姆露·妙露目送着那头随风飘逸的白发,脸上罕见地没有笑容。她用对方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地做出回应。 「我也不会输的。」 阿衡虽然搞不太清楚状况,但是总感觉有股异样的魄力,他本能性地判断自己不要插手两人的事比较好,然后也翻开了自己的剧本,开始专心地复习。 ◆ 伊织接获报告说『四层地狱』的看板歪了,便拿着整套木工工具到走廊上——在那里发现了九卫的身影。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转过身来的九卫,绷着一张脸,似乎很不愉快。伊织见况,觉得不经大脑的话还是少说比较好。 九卫身上穿的衣服,不是平时的漆黑民族服饰,而是学校的制服。她小心翼翼地抱着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 「……白大人交代我要保护好手提袋。」 伊织心想,原来这就是她不愉快的原因啊。他感到可以理解。的确,因为白山同学扮演『四层地狱』的幽灵角色,所以只能把重要的手提袋交给别人保管。况且,九卫就是最适合保护手提袋的人——基本上比九卫闲的人也没几个。 「这样啊,那真是辛苦你了。」 即使伊织这么安慰她,九卫也只是不满地噘起唇瓣,她的心情并未因此变好。说不定她觉得自己是被白山同学排挤才闹脾气。 为了鼓励九卫,伊织充满野性的脸庞浮现出笑容。 「真好,我很羡慕你耶。你只要带着手提袋就可以自由地行动了呢,你是最能自由地享受校庆的人耶。」 这段爽朗的发言,好像勾起了九卫的兴趣。她的耳朵轻轻动了一下,问道: 「所谓的『校庆』很有趣吗?」 九卫不知道『校庆』,其实也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毕竟九卫连大海都不知道。关于日本的风土民情。即使她完全不知情,也是理所当然的。 伊织点了点头说: 「是啊。白山同学没向你提过吗?」 「白大人不太愿意告诉我『校庆』的事。远咲倒是跟我说了一些。」 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你一亢奋起来,就会做出莫名其妙的事嘛……白山同学大概是担心这一点吧。」 「……九卫有这么不值得信赖吗……」 黑色少女九卫寂寞地低声呢哺,伊织感觉到自己的同情心涌了上来。他把手放到九卫乌黑柔顺的发丝上。 「有什么关系呢,她应该跟你说过校庆的时候可以去玩吧?既然如此,你就尽情地玩个痛快!这间学校的校庆水准,可是远远高于其他高中哦。结果你第一次参加的校庆居然就是教王护国学园的校庆,真是好命耶!」 九卫的眼睛仰望着伊织,她似乎还是有所不满。伊织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把放在里面的园游券递给九卫。 「好了,这个送你。白山同学大概也给了你好几张吧。」 「这个是——」 伊织拿出来的东西是教王护国学园校庆专用的兑换园游券。在校庆里,园游券可以取代现金,拿出园游券就可以去摊位消费。凡是这所学校的学生都可以领到,不过伊织并没打算要使用。 九卫仔细地看着接过来的园游券。尽管伊织认为她不至于那么夸张,但还是决定提醒她一下。 「如果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就把这张园游券给对方。只要没出什么差错,人家就会把东西给你吃了——就算不小心搞错了,你也不可以硬抢过来哦。」 「白大人也说了同样的话。」九卫嘟嚷着,脸上的表情再次变得不悦。 「你们把九卫当成什么啊?野兽吗?」 确实还满像的——虽然伊织心里这么想,不过他并没有把话说出口。随后,九卫从制服的口袋里掏出了被胡乱对折起来的园游券,加上伊织给的园游券全部叠在一起。那些大概是白山同学送给她的园游券吧。 「我用这些可以买到多少的蛋包炒面啊?」 「你要只买蛋包炒面吗……算了,无所谓,如果你有这么多张券,那就可以买到让你两手都拿得满满的食物啦——你以前没吃过的东西也是喔。」 这次九卫真的眼神发亮地凝视着伊织。 伊织不禁露出微笑。九卫虽然很贪吃,不过她那种欲望就像孩子一样的纯粹而天真。『以前没吃过的食物』对九卫来说,大概比闪闪发光的宝物更具有价值吧。 「不过,不可以发飘哦。就算你遇到不喜欢的家伙,你也不可以揍对方,因为那只会害到白山同学。」 「我知道。」 面对伊织的叮咛,九卫脸上露出喜悦稍减的表情。即使如此,从她的期待的程度来看,喜悦减少的部分只不过是一点点而已。九卫再度充满期待地,注视着可以替自己换来宝物的数十张园游券。 就在此时——钟声回荡在整个校园里。 走廊上的伊织与九卫一起抬头看着扩音器。聚集在各处的别班学生们,也全 部都停止交谈、中断作业,跟伊织他们一样抬起了头。 『啊、啊——测试、测试。嗯,这样麦克风已经开了哦?——哦哦,这样子啊。』 那道傻里傻气的声音,是执行委员长的声音,让伊织不禁露出苦笑。走廊上的其他学生也都大笑起来。 『让各位久等了。从现在开始,第八十二届·教王护国学园校庆正式开锣。预计开门的时候人潮将会很多,所以我们由衷地希望各位莅临的嘉宾,请不要相互推挤,遵守队伍秩序入场——』 校庆开始了! 九卫伸长脖子,兴致盎然地体会校庆开始热闹起来的气氛。 伊织毫不留情地拍了她小小的背部一下。他过大的力道让九卫娇小的身体往前方滑了好几步。转过身的九卫,看着伊织的眼神里没有愤怒,而是充满惊讶。 「好了,开始罗。别想多余的事,尽情地去玩吧!」 九卫的脸原本像是被泼了水的猫一般,此时逐渐化为灿烂的笑容。 「嗯!那我去玩了!」 九卫有那么老实地说话过吗?她转过身去,怀着雀跃的心情大步迈开步伐。她的模样彷佛自己是就是这所学校的主人。伊织目送着她的背影,不禁发出笑声。 三栋学年大楼和一栋特别教室大楼里有无数的摊位,九卫到底能够征服多少家呢?九卫的好奇心太过强烈,可能无法在有限的时间内做出取舍。伊织已经能想像九卫跑到不重要的摊位,结果把围游券与时间都浪费掉了。 即使如此——伊织一边再度开始赶工,一边想思考着: 在超过万人的入场者当中,大概没有其他人比这位黑色少女更能享受校庆的气氛吧。 ◆ 三差金融员工·二十八岁的仓冈洋子,她之所以会踏入教王护国学园的校门,其实也没有特别的理由。做完了白天的例行性顾客拜访之后,她不想直接回公司。话虽如此,她也不想在附近的咖啡店打发时间——就在心情摇摆不定的时候,她刚好看见了贴在墙上的传单。 墙壁沿着她走的步道不断地往前延伸,感觉像是学校的墙壁。 总觉得有一股怀念的感觉。 所以她想走进去看看。 「管家咖啡厅『黎明的业余玩家』,在第二学年大楼三楼营业。请在忠诚的管家包围之下,度过优雅的一段时光。」 「『四层地狱』在第一学年大楼二楼,好评开放中!一共有四层的地狱等你来挑战!面对充满冲击的结局,你有能耐承受得了吗?」 仓冈洋子穿越装饰华丽的校门之后,少年少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其中有身穿燕尾服的男孩子,也有穿着t恤班服、脸上戴着南瓜面具的女孩。其他还有穿着黑猫玩偶装,或者长出天使翅膀的少女们走来走去,形成一个小小的异空间。 ——真让人怀念的时光。 突然问,仓冈洋子脸上的表情变得和缓。或许是因为这样,远从北海道来到东京一个月的她,虽然已经可以完全无视街上分发的面纸和传单,却无法不拿少年少女抱持热情送上来的传单,没过多久双手就被塞得满满的。 ——要好好逛一逛吗? 她一边看着多达十几张的传单,一边思考着。 在学园的校地里有情侣档,有亲子档,以及结伴而来充满年轻活力的朋友,他们开心地喧闹欢笑,在路上来来往往。眼前的画面确实也让她触景伤情,不过—— ——嗯,那就好好逛一逛吧。 最后仓冈洋子得出这样的结论。她心想,逛个一小时再回公司也不算太晚。更何况,如果连享受这种活动的时间都没有,自己大概会喘不过气来,被工作逼到窒息而死吧。 仓冈洋子心里想着这些,随意地在充满活力的校园里逛了起来。 她在校舍入口帐棚买到园游券之役,走入了校舍。 整个校园似乎似乎还满辽阔的。出现在眼前的好像是『第一学年大楼』,在这栋漂亮的建筑物里,据说只有一年级学生的教室。这就表示,还有其他两栋『学年大楼』存在,真是大到让人大开眼界。仓冈洋子心想,自己母校的校舍比这里小很多,所有的年级都挤在同一栋楼里。 严格说起来,这所学校特殊之处不只是大小而已。 「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姊姊、姊姊,要不要来一份炒面!可以温暖你的心哦!」 琳琅满目的摊位充满了活力,仓冈洋子在很久以前体验过的校庆根本无法与之比拟。她瞠目结舌地走了过去。虽然要去哪个摊位都可以,但在那之前,她想体验一下校庆活动中不可或缺的东西。 仓冈洋子决定看一下传单。 翻了数张之后,她的手停了下来,然后歪起了头。 那张漆黑的传单上用血红字体写着『四层地狱』。底下则是写着『心脏不好的人,请绝对不要入场……』这种装模作样的字句。字体像是写血书一样写得很潦草。 她翻到背面去。 背面则是白底黑字,而且只有在角落的地方写了『二楼 h班教室』的黑色文字。 就挑这个摊位吧。仓冈洋子决定之后爬上楼梯。其实她不是因为感觉好像会很有趣才挑它的。真要说明原因,她是因为觉得这摊位很蠢才选的。她从以前开始就从不觉得鬼屋可怕。因为『不知道』某个东西是否实际存在、真正身分是什么,所以人才会感到害怕。但如果事先已经『知道』是人造鬼屋,那究竟还有什么好害怕呢? 没多久她就到达目的地的教室。入口旁边摆了张桌子当作简易式的柜台。 『四层地狱』的看板,以及t恤班服,她心想一定是这里没错。 「请问——」 「啊,是。您要进场吗?请稍等一下!」 一开口说话就精神饱满的短发少女,露出微笑接待她。t恤的袖子上挂着『执行委员』的臂章,胸前则戴着标示『宫代』姓氏的徽章。 「入场需要一张园游券——好的,收您一张券。那么,请您拿着这个。」 少女递出了一个木盒。仓冈洋子接过那个木盒之后,一脸不解地歪着头。她心想,这里应该是鬼屋吧? 「请听清楚了,前方一共有四层地狱,在那里看守的怪物们,正摩拳擦掌地等待着您。请您好好活用这个木盒里的工具,平安无事地通过地狱存活下来!」 哦哦——仓冈洋子点了点头说: 「原来是这样的娱乐设施呀?」 「不对!真的是地狱啦!如果您掉以轻心的话真的会死掉哦!」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用这名少女来担任鬼屋柜台,未免也太活泼了点吧。 「啊,看来似乎准备好了。那么请进,祝您好运——啊,对了,盒子跟工具请您在出场的时候记得归还哦。」 被这样悠哉说明一番后,仓冈洋子钻过了遮光布幕。 她完全以为里面的构造大概跟迷宫一样——结果并不是。 里面被遮光布幕隔成了小房间。里面的光线虽然很昏暗,却还是可以看出内部摆设。整体上设计成日式宅邸。地面仔细地铺上了塌塌米,上面四处都是血液喷溅般的红褐色痕迹。好逼真啊——她在内心感叹着。 「呜呜呜呜呜呜……」 突然间,这样的声音从房内某处响起,害她差点弄掉了手上的木盒。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充满怨恨的声音又响起了。在和室的木板墙边,立放着好几副武士皑甲。其中的一副——匡啦匡啦地动了起来。 「可恶,可恨,好恨啊……」 发出怨恨之声逼近过来的怪物,似乎 是战死的武士。 「毁弃盟约,最后杀光我全家,甚至把我的妻子也杀了……这股怨恨我该如何发泄呀……」 仓冈洋子心想,对方听起来好像在做详尽的说明。居然还那么有空可以说明,咒杀眼前的对象比较要紧吧——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啊……德川家康!」 没想到居然是个大人物! 「不将那家伙的一族、党羽赶尽杀绝,我是无法平息怒气的!」 不不不,德川一族是日本史无前例的繁盛家族哦。 「首先就先拿你开刀!」 「咦!?我、我不姓德川耶!?」 她忍不住把心里的吐嘈说了出来。不过扮演战死武士的人似乎没听进去。仔细一看,只见对方披头散发,身上到处都插着箭。台词姑且不提,他那副模样倒是还满有魄力的,仓冈洋子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此时,她突然想起来了,对了!有盒子,我必须使用工具才行。 她一边打开盒子,一边偷看着战死武士的模样。对方虽然步步地逼近,但比起刚开始动作时,速度很明显地放慢了。也对,总不能在客人还没有拿出工具时就直接追过来嘛——她思考着对方的心情。 在盒子里数样工具里,她选择拿出条是写上了复杂咒语的纸张。 「……这个?这样没问题吗?」 她充满疑问地递了出去。 「呃哇!」 瞬间,战死武士像是等待很久似地拚命向后仰,然后紧紧贴在墙壁上。背向仓冈洋子的方向,他的手在空中不断摆动着。仓冈洋子心想,这是在做什么?——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昏暗的室内亮了起来。 因为,电灯泡开始绽放出灿烂的光芒。 「遗、遗憾……」 哦哦,原来他刚才的动作是为了开灯啊,在感到佩服的仓冈洋子的眼前,战死的武士砰的一声地趴倒在地,变得一动也不动。 她走近过去,用指尖戳了戳战死武士的头。虽然颤抖了一下,但并没有出现更明显的反应。如果对这孩子搔痒的话,他会有什么反应呢——虽然脑中冒出了这种邪恶念头,但写在墙上的文字却阻挠了她。 『第一层 修罗地狱』 「……这个人,原来是修罗哦。」 她不小心自言自语说了出来。那名战死武士又有反应了。他微微移动头部,或许是在点头吧。 仓冈洋子再次看向墙壁,她发现了『随着行进路线走』的文字,硕大的箭头指向遮光布幕的某一个区域。好像也只有那个地方可以穿越过去。 仓冈洋子抱起木盒,往那边走了过去。盒子里还装着三样工具。这代表还有三次类似的演出正在等着她。 她心想—— 这个鬼屋其实挺有趣的呢。 ◆ 「唔。」 九卫发现熟悉的眼镜少女在人群里出现之后,发出了这种声音。 「唉呀。」 眼镜后方的眸子在看见九卫的模样后,貌似开心地眯细了。 九卫现在的确是一副即使被笑也无计可施的模样。 她现在可说是全副武装。右手拿着棉花糖、左手拿着苹果糖,挂在手臂上的塑胶袋塞满了章鱼烧、大阪烧、蛋包炒面,嘴里遗咬着巧克力香蕉。她把黑色手提袋背在背上,脸颊上贴着星型贴纸。 该怎么说呢,有种「没有人比她更乐在祭典之中」的感觉。 「——欸,你看那里。」 「呜哇,好可爱!那是哪一斑的啊——」 来来往往的人们,看着这样的九卫而轻声笑着。不知道九卫是不是发现了这一点,她一边吃着巧克力香蕉,一边走向了远咲学姊。 「哦,元翘——」 「……白山同学没有跟你说过,不要这样说话吗?」 远咲学姊用纤细的手指夹住巧克力香蕉的棒子,把它从九卫的嘴里拿了出来。九卫有点不悦地仰望远咲学姊,然后大口地把东西吞了下去。 「干什么啦,你那么想吃哦?要我给分你吃也可以,但是只能吃一口哦?」 远咲学姊又眯细了眼睛。她瞥了一眼沾满九卫口水的巧克力香蕉。 「不用了。如果是白山同学吃过的,我倒是会很开心地吃——」 「是吗?既然如此,你稍微帮我拿一下。我必须减轻重量才行。」 才说完,九卫便以几乎会发出啪哩、啪哩声音的气势,开始狂吃起棉花糖跟苹果糖。洁白的牙齿轻易地咬开苹果的糖衣,甚至把里面的果实也一同咬碎吞了下去。远咲学姊饶富兴味地注视她的模样。 不久后,九卫伸出了空出来的双手。远咲学姊静静地把巧克力香蕉交回她手上。 「嗯,辛苦你了!」 接着,九卫再度开始愉快地咬起巧克力香蕉。 「你好像玩得很开心呢。」 「对啊!超开心的!就跟你说的一样耶,远咲!」 九卫挥动着双手,很大声地这么说。虽然引起了周围群众的注目,但她当然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她猛然将脸靠近远咲学姊,一边喷着口水一边说: 「那个啊,很厉害哦!非常厉害哦!你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厉害吗?听好——」 九卫说到这里时,她的动作瞬间停住了。 「…………那是什么。」 丢下这一句话之役,她像是被吸过去似地,身体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远咲学姊愉快地追在九卫身后。 九卫前往的地方——那里正在做气球艺术的现场表演销售。 只见打扮成小丑的男学生,开始吹起细长的气球,凹弯、扭转,让它变化成动物的形状。站在台上的小丑被四周的人团团围住,九卫推开人墙靠过去。 「哦哦哦……」 九卫发出感叹之声,完全受到气球艺术的吸引。原本只是气球,但看着看着就变成不可思议的形状,最终变成贵宾狗的形状,被轻轻地放在桌上。 「哦哦,好厉害!这很厉害耶!这个是狗吧!为什么,你怎么弄的?」 九卫比一般的小孩子更天真无邪,她大声嚷嚷地问起小丑。经过走廊上的入场者们纷纷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这样的九卫。九卫环视了人墙一圈,拿起桌上的气球艺术成品,像是取得鬼的首级一样高举起来。 「这个,是这家伙做的哦!很普通的气球居然变成了一只狗——拍手啊!你们快拍手啦,拍手!」 她率先开始拍了手。在喧嚷似的笑声之后,起初是数个人,不久后,所有围观的人潮就开始一齐拍手了。远咲学姊尽管没发出笑声,却也偷偷地拍起了手。 认真说起来,她并不是针对小丑——而是针对经常做出有趣行为的九卫而拍手。 九卫的大声吵闹,似乎带来很不错的宣传效果。 桌上的气球艺术成品瞬间就卖光了。感觉九卫最后也一起变成了卖气球的人。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谢谢你罗。拜你所赐,气球卖得相当好哦。」 气球卖得告一段落之后,小丑对九卫感谢地说。九卫则是笑着摇摇头。 「别客气!那因为你的技巧很厉害,所以大家才会买啦!」 或许是情绪高亢的关系,九卫一扫平时心情不佳的阴霾,脸上只留下灿烂的笑容。小丑也像是被影响似地跟着笑了起来——接着,他拿出一张表递给九卫。 「好了,无论是哪个都可以,挑一个你喜欢的吧。」 「嗯?——你在说什么?」 「动物啦。从这里面选一个。」 九卫面露惊讶的表情,眨起了眼睛。 即使如此,她还是照着小丑说的,从表上挑出一只动物。 「狮子吗?好。」 小丑的手拉起细长的气球,再次对气球施展魔法。在发出叽叽作声响的同时,原本很普通的细长橡胶袋子,正在逐渐变形成万兽之王。九卫毫不嫌腻地睁大了眼睛,专注地盯着那个魔术不放。 不久后,小丑手中做出了一只狮子。 「好了,给你。」 他把那个做成狮子造型的气球递给九卫。 「咦?——啊,对哦,园、园游券园游券——」 小丑看见九卫忙着翻起制服口袋,笑出声音说道: 「不用园游券啦。这个是礼物。拜你所赐,我卖掉了很多气球,所以这个就充作你的打工费。」 「……礼物?」 「没错。」 「免费的?」 「免费的。」 「难以置信」、「不对」、「不可能」。九卫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仰望着小丑。她心想,自己怎么可能这么幸运。居然有人类不用任何代价就把这么棒的宝物送她。 九卫的手战胜不了眼前的诱惑,小丑看见九卫畏畏缩缩地伸出了手,慢慢地把狮子造型的气球放到她手上,而九卫还露出怕怕的表情注视着它。 「…………谢…………你。」 「嗯?怎么了,果然还是不喜欢吗?」 九卫重重地摇头。她稍微低下了头,用小到像蚊子叫一样的声音,再次说出了那句话: 「…………谢谢、你。」 「不客气。我这边才要谢谢你咧。再见啦,小姐!」 小丑很亲切地挥了挥手转身离去,九卫也在动作不至于太夸张的程度下挥手回应。在那之后,直到小丑消失为止,九卫都一直目送着那个背影——突然问,她回头看着远咲学姊。 九卫嘿嘿嘿地得意地笑着说: 「人家给我的!怎样,很不错吧,你很想要吧?」 「是呀,非常想要。可是那是你的东西,所以我不可能拿得到呢。」 对于远咲学姊如此回应,九卫很不满地嘟起了嘴。她心想,自己明明想让远咲学姊更羡慕一点,这样子就没有炫耀的价值了嘛。 不对,她改变了想法。狮子造型的气球并不是那种向人炫耀就会很高兴的低劣宝物。它是光是存在就具有价值的世界至宝。九卫双手高举气球,眼神闪闪发光地欣赏狮子气球的勇姿。 不过——它的勇姿并未让方才九卫发现的黯淡事实消失。 九卫先把狮子造型的气球绑在手提袋上,满怀恐惧地将手伸进口袋中。她从那里面拿出园游券。虽然变得皱巴巴的,但问题并不在那里。 只剩下一张。 唔呜呜呜,九卫连获得宝物的喜悦都忘记了,因为眼前的这个难题而发出哀叫声。 尽管九卫对人类世界很生疏,却已经彻底理解园游券剩下一张这个事实具有什么意义了。『校庆』充满了愉悦、有趣及惊叹,但——为了体验这些,园游券是必要的。 园游券现在剩下一张。 九卫不知道让它增加的方法。 她心想,或许撕破了就会增加。或许会从破掉的部位再生,然后分裂成两张。不过,如果要尝试这个行为,就必须牺牲掉最后一张。 无论是绿色怪物、雾之妖女、海之女王也好,九卫一直以来都毫无畏惧地与其对抗——但是却实在无法提起勇气做出这种事。 这个时候,远咲学姊静静地问道: 「你已经没有园游券了吗?」 远咲学姊把园游券抵在猛然转身的九卫的鼻尖上。而且,那还不是她重视地拿在手中的皱巴巴那种。远咲学姊手中美丽平整的全新园游券,居然有超过十张之多。 「给你。」 九卫倒吸了一口凉气,凝视着远咲学姊。 远咲学姊依然面无表情。九卫闭上了嘴,拚命地把目光从她手上的园游券移开。九卫是个充满兽性的少女,但并不是动物。她是知道远咲朱游不可能毫无代价的送人东西。 「你、你、你有什么企图?就算你想收买九卫,也是没、没用的哦!」 唉呀,不过这诱惑真是太甜美了!她的声音无意识地颤抖着,紧闭起眼睛打算怱视它,可惜徒劳无功。在闭起的眼皮内侧,她可以看见园游券轻轻飘落的景象。 远咲学姊静静地叹了口气说: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怎么会做什么可疑的事?我的意思是,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吧。」 嗯?九卫睁开了一只眼睛。 「我想拜托你做事。说是这么说,但没有那么困难,所以请你放心。首先,我想把这张传单贴在你的背上。」 「……那是什么?」 「这是我大力推荐的摊位传单。你只要贴着这个,在学园内到处走动就可以了。可能的话,我希望你像刚才那样大声嚷嚷——唉呀,如果是你的话,就算我不交代也会变成那样。」 她仔细地看着远咲递过去的传单,上面写着『四层地狱』。九卫抬头看着远咲学姊疑惑地问: 「…………真的?我只要做这件事就可以了吗?」 「如果可以的话,你就帮忙宣传说『四层地狱』很有趣,这样我就很感谢了。嗯,只要在你做得到的范围内就行了。你要是硬要做宣传,似乎会得到反效果。」 「哦……」 九卫再次看向传单。她一边摸一边做确认,并且闻了闻味道。 判断出应该没有危险之后,她把传单贴到了背上手提袋上。 「这样子——」 可以吗?在她这么询问前,远咲学姊的手便伸了过来,把园游券塞进她制服里。超过十张的新园游券,让她瞠目结舌。她提心吊胆地看着远咲学姊说: 「可、可以吗?真的?你就这样把这笔钜款——」 「对我来说,只是一点零钱哦。」 远咲学姊拿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信封,让九卫看装在里面的东西,里面塞了一大叠大概超过百张的园游券。 「————————」 「那么,加油罗。」 远咲学姊散发出有钱人家的优雅气质,转身潇洒离去。 虽然九卫从很久之前就认为她不是普通角色。但她从束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于远咲朱游这个人类感到肃然起敬。 ◆ 『第二层 外科地狱』——这名称取得还真是随便耶……仓冈洋子在电灯泡亮着的房间里想着。 「我、我的医院……怎么会这样……」 在仓冈洋子脚边哀叹的,似乎是这个地狱的主角——疯狂医生。他戴着口罩、橡胶手套,穿着手术服,头上黏着翻过来的光碟片。所有装扮上都有被喷溅到的血液。 房间的内部摆设也很精致。光线昏暗这一点和『修罗地狱』相同,不过脚边淡淡照射出来的光芒却是蓝色的。在光线照射下的染血手术室,看起来相当具有魄力。用来击退疯狂医生的道具是『医师执照吊销书』,这一点倒是让人觉得很微妙。 仓冈洋子一边钻过通往下个地狱的布幕。还剩下两个吗?她确实开始感到有点可惜了。最初她明明是打算来嘲笑的。不对,她现在还是觉得很蠢—— 即使如此,这个娱乐设施确实很有趣。 仓冈洋子没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间脸上浮现笑容。在踏入下一个房间之后,「那么,这次会用什么手法吓人呢?」——她如此观察着四周。 在她看到工具的时候,大概就已经猜到了。 应该说不出她所料吗?下一层地狱的内部摆设似乎是西洋建 筑风格。在阴暗的室内,红色灯光微微映照出整个空间。 天花板上有锁链,拷问器具散落在地面。刻意摆放在地上的白骨堆中—— 中央有一个棺木。 棺木发出唧唧的声响之后,棺盖开启了。仓冈洋子迅速摆出防御姿势。 「你,就是我的下一个食物吗?」 那个人用刻意装出来的声音说话,从棺木里缓缓站了起来。 他的黑发梳拢至后方。古老的贵族服装用全黑的披风遮住了脸。那双微微眯细的眼睛,像是在品头论足般地凝视着仓冈洋子。 「唉呀、唉呀,真是位美丽的小姐呢。欢迎你来,我的宅邸是——」 「我才不想被你叫成小姐咧!」 她之所以会突然火犬,大概是因为她下个月就即将迎接二十九岁生日。不,她并不是因为快要告别二字头的年龄而剑拔弩张。话虽如此,她也不认为自己需要被高中生称呼她为小姐。 面对来势汹汹的仓冈洋子,吸血鬼的身体不禁颤了一下。原本抓着披风遮住脸的手放了下来,脸部露出了来。说好听点是很温和,说难听点就是表情很呆滞。他的眼神飘移不定,清了一声喉咙之后说: 「——真、真是位美丽的大姊姊呢。」 他偷瞄起仓冈洋子的反应。 仓冈洋子点了点头,心想算了,饶过你吧。 「嗯,呃——对了,欢迎来到我的宅邸。然后,永远留下来吧!在我这个永远都是夜晚的宅邸里,成为我的眷属!」 披风发出翻飞声响,吸血鬼朝她走近。她早就知道应该拿出盒子里的哪一个工具了。那就是十字架。 不过——这个时候的仓冈洋子,感觉自己有点想耍坏。 所以仓冈洋子朝着靠近她的吸血鬼踏出了一步。 「……欸?」 吸血鬼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之后,停下了脚步。不过,仓冈洋子却毫不留情地大步走过去,突然俯视起吸血鬼。 「你做做看啊?照你刚刚说的,让我成为你的眷属啊。」 「……不,那个……」 「怎么啦?你是吸血鬼吧?」 「…………不、不是这样,要使用道具…………」 「我不知道要用哪一样道具。」 怎么可能不知道啊!吸血鬼用这样的眼神瞪着仓冈洋子。不过,仓冈洋子却不为所动。在社会的狂涛巨浪中打滚了五年以上的她,不可能到现在还会害怕高中小鬼的眼神。 两人就这样彼此互瞪,只有时间在流逝而已。仓冈洋子心想,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种事呢?她并不是没有这样的疑问,但——吸血鬼渐渐焦急起来的表情很有趣,所以自己大概是想看这个吧。她这么说服自己。搞不好,自己是个虐待狂也不一定。 这个时候—— 「就在那边哦,那边。那个十字架。」 「呀啊?」 一阵搔得她耳朵很痒的低哺声,让她不禁跳了起来。她像是被弹起来般的回头去看,在那里却没有任何人。脑袋里冒出许多的问号。 接着,再度响起的低语声,让她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好了,动作请快点。阿衡少爷可是很困扰的哦——」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打算找出是谁在说话,结果是白费力气。她什么都没发现。该不会是真的吧——就在她的心差点凉了半截时,又换吸血鬼说话了。 「……刚才是我麾下『泣女』发出的声音。如果你再继续浪费时间,她的惨叫就会让你停止心跳!」 仓冈洋子凝视着吸血鬼。 吸血鬼很不自然地用披风盖住脸,不让别人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换句话说,刚刚那是特效吗?如果是真的,那么未免也太过逼真了—— 「好了!快点行动!」 吸血鬼声音焦躁地催促者。这种声音满足了冈仓洋子的嗜虐心。况且,再让那个什么『泣女』的出来,她就毫无胜算可言了。 她从箱中拿出十字架,迅速往前突刺,吸血鬼彷佛就在等这一刻似的,立刻闪身躲避。 「呜哇!可、可恶!没想到你竟然有我最为惧怕的十字架!」 这还真是她所见过最烂的演技——仓冈洋子在心中下了评语,她冷冷地看着脚步踉跄的吸血鬼,他似乎要回棺材中的样子。当他合上棺盖的时候,在下一个瞬间,电灯就打开了。上面写着『吸血地狱』的文字。 「……即兴表演的部分你还是再多练习一下比较好。」 仓冈洋子直率地给出忠告后,揭开了遮光布幕,走到下一层『地狱』去。 眼前有一口井。 这个充满绿色灯光的房间,让人感觉身在荒郊野外。房间中央设置很大的一口井,某处传来听惯了的「咻~~答答答」的恐怖音效。相当常见。 她猜这个『地狱』的主角可能是幽灵。不过,奇怪的是,手上的箱子里并没有会让人联想到幽灵的道具。既然有四层『地狱』,那就应该有四个主题,难道剩下的道具是给错了吗—— 不知为何,最后一个道具居然是微笑标章。 黄色的圆圈里有个微笑的符号,撕下来之后可以随意贴在任何地方。这跟幽灵有什么关系吗?仓冈洋子心下暗自疑惑,缓缓地靠近井边。 她原以为一定会有东西从井口飞出,不过什么事也没发生。 「…………」 她小心翼翼地往井里探头看,确实有。 有个一袭白衣的女孩蹲在里面。 那女孩连发丝都是白的,大概是戴了假发,感觉非常讲究,袜子和服装都是纯白色的,乖乖地窝在井里拚命第看着一张纸,虽然灯光很暗,看不清纸上究竟写了些什么,不过看起来是剧本。 「……请问,你还没准备好吗?」 「呃咦!?」 幽灵发出奇妙的惊叫声之后回过头去,看来她受的惊吓还比较大。她的双眼颜色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仓冈洋子还没看过比她还可爱的女孩子,总觉得她不太适合扮演幽灵的角色。这女孩与其演吓人的角色,绝对更适合演被吓的角色吧。 「……啊、啊!不、不是的!我——」 窝在并里的幽灵一阵惊慌,一直不停地乱动,看起来有点可怜,于是仓冈洋子稍稍退开,跟那口井保持一点距离。然后静静伫立等待。 「我、——我好恨啊——!」 刚刚在并里的女孩高举双手,发出疯狂的喊叫声从井里跳了出来。 气氛霎时陷入沉默。 仓冈洋子与幽灵两人只是凝视着彼此。最先无法忍受这段沉默时间的人当然是幽灵。她刻意强调似地在高处挥舞双手,脸颊因为羞耻而胀红,双眼紧紧闭着,用豁出去的声音大喊: 「恨、恨啊——」 仓冈洋子眨了眨双眼想着。 这女孩好可爱。 「……嗯?」 这时,她忽然发现到,幽灵头上经常会戴的三角形布巾,白发少女当然没漏了这一个配件,只是似乎有点戴歪了。 而且,那条头巾上面贴了许多微笑标记。 仓冈洋子再次看了箱子一遍。她仔细地寻找之后——盖子内侧写着以下的句子。 『如果能对白山同学感到满意,可以替她贴上贴纸。』 至于白山同学指的是谁,自然就不用说了。 白山同学一脸不安地看着仓冈洋子,正在犹豫是否要再度发出怨恨的声音,仓冈洋子一步步接近她。白山同学虽然吓得浑身发抖,但因为被那口井困住,所以也无处可退。 仓冈洋子替白山同学调整她头上的三角布巾。 「啊……谢谢你。」 白山同学反射性地向对方道谢。仓冈洋子苦笑着想,她刚刚不是才在表达怨念吗?不过,她还是伸出手把贴纸贴在那块布上面。 「呃、怎么说呢——请你加油!」 仓冈洋子拍了拍白山同学的肩膀鼓励她。白山同学可爱的脸庞露出讶异的表情,她忘记自己正在扮幽灵,只是不敢置信地轻声说道: 「每个来这里的入都对我这么说,到底是为什么呢……」 「好,辛苦你了。」 负责回收箱子与物品的人,是之前在柜台的女孩。她收下箱子,同时笑嘻嘻地问道: 「我们班的『四层地狱』你觉得如何呢?」 「嗯。完全不可怕。」 仓冈洋子回答得相当干脆。柜台女孩虽然表情显得有点失落,不过也就是一下子。仓冈洋子露出笑容,又补充了一句话。 「可是——还满有趣的,尤其是最后那一层地狱。」 柜台女孩一听便「啊哈」一声笑了出来。 「没错吧!那可是『四层地狱』的精髓哦——啊,顺带一提,下午我们会有其他的『地狱』,如果你方便的话,请再过来参观!」 真是让人吃惊。上午和下午的表演不一样,以校庆的摊位来说,必须投注相当大的心力。 「这样子啊,那么我下午再过来看看吧。」 「是!非常感谢你!」 在柜台小姐精神百倍的声音中,仓冈洋子走了出去:心里正在盘算接下来要去哪个摊位。将必须回公司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 『四层地狱』在构造上采一层『地狱』由一人负责,然后能容纳一组客人进入。安排不要让顾客彼此撞见是后台的工作,其中桐谷伊织担任后台的组长,体会到忙得分身乏术的滋味。 「桐谷同学,『第一层』没客人,但是『第三层』挤到了!」 「要土田尽量拖延『第二层』的时间,就算客人使用道具,也不可以马上死!」 「咦?伊织,微笑贴纸放在哪里?」 「这里已经没了吗?消耗品就在扫除用具附近找找。」 「喂、喂!桐谷,可以帮我拉上后面的拉链吗?这件布偶装我没办法一个人搞定啊。」 「这种事叫别人做啦!用看的也知道我现在快忙死——」 「喂——伊织~~去买果汁啦——」 最后这一句出自正在数着园游券的十叶,让伊织濒临理智崩溃的边缘。再说,十叶那家伙只挑轻松的工作去做。 换句话说——那句话可能是刻意要刁难伊织。爱上葛叶青岚的十叶,深信自己与青岚彼此相爱,也因此对伊织抱持非常强烈的敌意。 伊织的表情黯淡下来。没错,他回想起来了。虽然他忙着准备校庆而几乎忘记,但围绕着自己身上的同志疑云,至今还是沸沸扬扬。 不。这一切也会随着校庆结束而烟消云散。只要漂亮地得到优胜,并且盛大地庆祝一番,那么这种讨人厌的流言蜚语,应该也会消失得一干二净。 伊织这么替自己打气——就在此时,校内的钟声响起。 是中午时间的钟声。 过了好一会儿,宫代去绕了『里面』一圈后出来,她轻轻举起了手,吸引众人的注意,然后开口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词。 「各位辛苦了!多亏各位,『战况』相当良好哦。」 众人听到好消息之后,纷纷发出高兴的喝采声。宫代制止了正要拍手的众人,双手叉腰,露出一副伟大领导者的模样。 「现在正好是中午时间,我们有一个小时可以休息用餐。各位可以趁这段时间去逛想逛的地方!再怎么说,如果只在我们班努力工作,那就不算充分享受到校庆了!」 确认全班同学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之后,宫代往伊织走了过来。 「桐谷抱歉,你还得稍微留下来一会儿。外面还有人在排队,就算现在是午休时间,我们也不能把那些人赶回去。我也会帮忙后台这边的工作。」 「不用去外面宣传了吗?」 「嗯——能宣传的部分大致都完成了,而且,中午时间对摆餐饮摊位的班级比较有利,可以趁现在暂时喘息一下。」 宫代又笑着说,就算这样,她也不会把胜利拱手让人。伊织也笑着同意这一点,继续处理剩下的工作。 「谢谢!也请继续支持我们下午将推出的节目!」 宫代向上午最后一组客人深深鞠躬之后,转身面对伊织。 「好,总算告一个段落了。你有告诉扮妖怪的那些人可以休息了吗?」 「嗯,大家都去吃饭了。」 「哦——嗯,也对,我肚子也饿了。」 宫代将双手往前伸展,视线没有特定目标地,低声说道。伊织不由得起了戒心,心想认识宫代这么久,只要她摆出这副模样,那就是她脑中又有了什么盘算。 不过,宫代说出的下一句话,却是出乎伊织的意料之外。 「呃、喂,桐谷。如果你方便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饭?」 话说到最后,怎么反而听起来很犹豫?伊织蹙起眉头,看着死也不看着他的宫代的后脑勺。 伊织心想,这家伙从来就没有找他一起吃过饭。两人见了面要不是话说得难听,不然就是态度带刺,他俩的关系可以称得上是损友或有孽缘,但还不到会一起吃饭的交情。 对于伊织的沉默不语,不知道宫代是怎么看待的,只见她连忙回过头去。 「——我的意思是,那个啦!要讨论等下的事情啦!」 「哦,原来如此,那好啊。不过,原来你还有压箱宝还没用出来吗?」 伊织很干脆地接受了。的确如此,暂且不论其他学生,身为执行委员的伊织与宫代,也只有中午休息时间能喘口气。如果有要讨论的事,也只能趁现在赶快搞定。 「算、算是吧——那我们要去哪里吃?」 「顺路去某家模拟餐厅的摊位好了——啊,糟糕!」 「嗯?怎么了?」 伊织翻递了口袋,找不到一张园游券。因为他全部都拿给九卫了。他本来以为反正自己不可能用到了,所以全都给了出去。伊织一脸凝重,四处想找出还有没有剩下! 他的手摸到了某种东西。 于是他掏出来看了看。 这是青岚不知道何时给他的牌子。虽然只能在青岚的管家咖啡厅摊位使用,但现在只好拿来将就了。伊织点了点头,重新面向宫代。 「那么,我们去这里吧——喂,你干嘛啊!」 宫代笑嘻嘻地抢过那张牌子。 「十叶同学,麻烦你过来一下。」 无视伊织的抗议,宫代叫住了碰巧经过的十叶。十叶怀疑地皱起眉头,不过还是与宫代两人低声说了一阵悄悄话,然后就直接离开了。 接着,宫代轻巧地转身面向伊织,递给他十几张可以用的园游券。 「来,这个给你。」 「……你、这是怎么回事?」 「十叶同学刚刚用高价买下了那个牌子。」 宫代满脸笑意地拉着伊织的手往前走,动作颇为粗鲁。如果是平常的伊织,大概就会立刻出声抗议了,但不知为何,这时宫代的笑脸,却让他觉得比平常的恶劣态度还要可怕几十倍。 「喂、喂、宫代——」 宫代能露出笑容瞪着他,其实也非常地了不起。 「好了,我们快点决定要去哪间摊位吧——除了那个人在的摊位之外,好不好?还是说,伊织同学你真的想跟那个美少年一起吃饭吗 ?」 不用问,他也知道宫代指的是谁。伊织用力摇了摇了摇头。虽然对青岚很过意不去,但伊织可没有勇气反抗眼前的宫代。 ◆ 教王护国学园,二年级大楼。 「这里大概可以吧?」 白山同学看着四周热闹的景象低声轻喃。 在午休时间,阿衡和白山同学一起在校园里走走逛逛。因为他不需要在下午的节目中出场,所以阿衡已经换回制服,但白山同学身上还是穿着寿衣。不过也只有一开始觉得丢脸,现在似乎已经完全习惯了。校园内还有一堆人打扮得比她更夸张怪异,因此白山同学其实不算太显眼。 「既然如此,我也想带九卫一起来——」 「没办法啊,谁晓得她现在到哪里去了。反正,我们先跟远咲学姊联络一下,如果她心情好,说不定就会告诉我们了。」 阿衡和白山同学一边聊着天,一边踏进了管家咖啡厅『黎明的业余玩家』的摊位里。 这个摊位很热闹,可以说是盛况空前。客层几乎都是女性,而且来光顾的客人年龄层很广。不愧是精挑细选的管家,每个人的面貌都相当俊秀,让阿衡起了毫无意义的自卑感。 然而,无论这些人再怎么好看,相较于出现在阿衡面前的那个人,也只能说他们跟泥偶一样了。 「小姐,欢迎您回来,工作一天辛苦了——咦,是你们啊。」 青岚似乎是在恭敬行礼的时候发现客人是阿衡,于是把待客用的微笑转换成私底下的笑容,轻轻对他们挥了挥手说「欢迎」。 这个人果然还是没变,怪得令人叹为观止。 茶色的发丝乱翘,猫咪般的大眼睛闪耀着光辉,迷惑想直视她的人。娇小的体型穿上正式的管家服装,无论那个角度看她,都像是个中性的美少年。 「唉呀,我遗么说话有点失礼了。你们来得刚好,我差不多也有点累了,你们就陪我一下吧。」 阿衡与白山同学原本就打算在这里用餐了,所以并没有异议。于是两人跟着青岚一起走了进去——突然间,青岚却打趣地回头对阿衡说: 「真羡慕你耶,你现在是左拥右抱哦。」 「……啊、啊哈哈……」 阿衡只能干笑,毕竟青岚说得完全没错。 现在的阿衡大概处于愈看愈欠扁的状态。 白山同学紧紧挽着他的左手。在『四层地狱』开场前,白山同学就不知为何一直依偎着阿衡。换成平时的她,应该会满脸通红跟他拉开距离才对。不过,现在白山同学虽然脸一样很红,却不愿意从阿衡身边离开,贴近到几乎像是抱住他一样。 然后另一只右手是——姆露·妙露紧抱着他。 自从白山同学变成那样从教室里走出来之后,姆露·妙露没多久也突然实体化。阿衡见状,连忙要她快点恢复成看不见的状态。 「唉呀,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其他人的打扮也是千奇百怪。我就算现身也不至于太显眼啊。」 当然,这不是事实。即便混在一群变装的学生里,一头红发身穿睡袍的美少女,依然还是非常与众不同。更何况,站在阿衡另一边的还是同样惹人怜爱的白发美少女。好几个和阿衡擦身而过的男学生,都咂舌说着「爱现……」之类的话,这些抱怨阿衡可是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样的情况即使在他们走进『黎明的业余玩家』之后也是一样。最有人气的青岚,原本就已经备受瞩目,偏偏她带进来的那位少年,身边还伴随着两位水准远在男伴之上的美少女。在阿衡一行人走到座位前的这段期间,周围集中在他们身上的视线,简直就快迸出火花了。 明知道没用,阿衡还是提出了他的想法: 「……呃、喂,姆露·妙露,你可以放开我吗?」 「唉呀,如果白山同学放开您,那我也会照做哦。」 「…………」 白山同学也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揽紧阿衡的手臂,脸蛋也变得更红了。 青岚再次回过头去。她脸上的笑容,就像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咧着嘴笑的柴郡猫。 「那么,几位请坐。」 青岚领着他们在位置上坐下。而且这是一处很豪华的位置。沙发的材质是深红色的抱枕与深褐色的木材,垫子软到一坐就会陷进去。 「我拜托父亲出借我家仓库里的旧家具。虽然要搬进教室的确很费功夫,不过也大受好评。」 青岚随后送上茶点,在阿衡他们对面坐下后说明着。所以这间摊位的人气才会那么高居不下。虽然我们班的『四层地狱』也盛况空前,必须排队——不过,究竟能不能击退这间管家咖啡厅获胜呢? 「那么,两位小姐,请享受本摊位自豪的伯爵茶吧。」 青岚表演似地行了个礼之后,亲手泡起了红茶。阿衡被搂得紧紧的,当然连茶也没办法喝,于是他举起了双手。 「……抱歉,请放手吧。你们两位都放手!」 阿衡说话的口吻很强硬,让白山同学和姆露·妙露不甘愿地放开了阿衡。 「不过,话说回来。」 青岚的视线瞥向姆露·妙露,继续说了下去: 「你竟然不是幻影啊。」 「唉呀,青岚小姐说的话跟阿衡少爷一样呢。」 「那当然,毕竟你之前都没有提过这件事。」 阿衡不太服气地低声这么说。只见姆露·妙露噘起唇瓣抬头看他。 「没办法嘛。如果大家知道我能实体化,一定都会冲过来要我回到手提袋里。」 「这——也是啦。」 「我又不是笨蛋。除非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绝对不会亮出手中的底牌。」 阿衡莫名地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如果只有白山同学在这里的话,那大概没什么问题。就算她在意突然黏着阿衡的姆露·妙露,却不太可能因为燃起比较心态,结果自己就黏过来,而且她应该还没发现姆露·妙露的言下之意。 但现在这里有个跟远咲学姊同样爱捉弄人的葛叶青岚。 「等等,你刚刚说了『除非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是吗?」 「嗯。」 「也就是说,你现在把底牌亮出来,是因为发生了不得已的状况?」 阿衡的左手感觉到白山同学正在不安地扭动。 姆露·妙露轻轻一笑,手指若有似无地抚摸阿衡的手。 「因为在宿舍,都是我们两个人独处嘛。」 这家伙在想什么啊…… 阿衡很想大喊自己是清白的。他直到昨晚才知道姆露·妙露可以实体化,而且,从那时候到现在,阿衡都一直在做『四层地狱』的准备工作。根本没时间跟她怎么样。 可是这件事也只有阿衡与姆露·妙露两人知道。在这之前,阿衡已经跟姆露·妙露独处了数个夜晚,没有人能证明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 青岚摇了摇了摇头,用兴师问罪的口吻说话: 「阿衡,我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竟然会对阿赖耶识出手。」 「没、没有啊!我根本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别这样,青岚大人,请您不要责怪阿衡少爷。因为我觉得很幸福……」 脸颊绋红的姆露·妙露的手指在阿衡的手掌上轻轻画圈。这女人——阿衡暗自咒骂起来,瞪视着姆露·妙露,只见她大方地接受他的视线。阿衡心想,她明明长得那么可爱,可是神经大条的程度不输给远咲学姊。 然后,姆露·妙露瞥了白山同学一眼。 阿衡也怯怯地看着白山同学的模样。阿衡心想,到底白山同学怎 第五幕 白山同学舆姆露·妙露 「……这还真是——」 来到管家咖啡厅的远咲朱游,双臂交握低声地这么说。 数名管家准备把四分五裂的沙发搬到外面去。光是眼前的情况,就不难想像到底发生了多严重的事件。而且——这多半和她相当熟悉的黑白两名少女有很大的关系。 因为现在她身边的青岚,正在抱头叹气。 「九卫做的好事?」 青岚转向身边的朱游,一脸疲惫地朝她点了点头。 「嗯嗯——想看好戏的我真是傻子。明明就该猜到只要九卫发现阿衡这样,肯定会造成这种结果……」 「唔,的确是一场灾难呢。」 「你可以不要说得这么事不关己吗?追根究底,还不是因为你给白山同学灌输了奇怪的想法!」 「我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呢。再说,把顾客放着不管就是你们这间摊位的待客之道?」 「唔——」 青岚还是咬着牙替朱游带位了。身为「情报探子」的远咲朱游在这个校园内到底握有多大权力,青岚当然一清二楚。她只希望至少不要再发生「不幸的意外」。 不过远咲朱游又想,白山同学竟然乖乖照她的建议做。 昨天晚上白山同学在图书馆请教朱游,她表示自己不想输给姆露·妙露,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胜过她,希望朱游能教她怎么做。 朱游也回答得很清楚干脆。 「你就学学姆露·妙露怎么做。在打动男人心方面,那个阿赖耶识拥有无人能及的能力。不管是什么动作,你都要模仿她。这么一来,你就能弥平至今的差距胜出了哟,白山同学。」 白山同学一定是老实地遵从朱游的教导。虽然朱游不由得想笑,但身边的青岚正以冰冷的视线观察朱游,因此她想想还是不要轻易表露感情比较好。 「话说回来,九卫出现的时机也太刚好了吧?」 听到青岚说到重点,朱游的眉头却连动都没动。她伸手接过送上来的茶点,亲自泡起红茶。青岚显然不打算替她服务。 「是平泽同学拜托我留意九卫的行踪,至于出现的时间点是什么时候我可不管。」 事实上,阿衡只告诉她「如果知道九卫在哪里请告知我」,并不是说「告诉九卫他们人在哪里」。两种说法虽然相似,却有存在很大的差异。如果是前者,那么九卫应该不会知道白山同学和姆露·妙露黏在阿衡身边的模样。 不过,这种事没必要让别人了解,朱游并不在意好友狐疑的目光,静静地露出愉悦的表情拿起杯子。 朱游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只有视线瞥向青岚。 「这红茶味道挺不错呢,是你选的?」 青岚似乎很不满她岔开话题。依然用冰冷的视线看她,尽管如此,她还是针对问题回答了: 「我只是随便挑几种家里有的茶带出来而已。」 「叔叔还真辛苦,得配合你摆阔——不,或许他反而很高兴哦。再怎么说,对活动总是不感兴趣的女儿,居然会积极参与这次的校庆活动嘛。」 青岚好像发现什么似地撇起唇角。 「朱游,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桐谷喝不到这么好喝的红茶真是可惜了。」 青岚脸上的表情的确有所动摇。 她虽然极力想隐瞒过去,不过,这种努力在远咲朱游面前完全是白搭,青岚是最清楚这一点的人。因此她不再花力气掩饰自己的失望之情,不悦地开口问道: 「……他不来吗?」 「嗯,他被宫代拉着四处逛哦。如果要我帮桐谷说话,那我只能说,他原本有打算要来这里,不过牌子却被宫代给抢走了。」 呵,青岚露出若有似无的笑容,当她再次面向朱游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再动摇。她那双猫咪般的瞳孔,流露出泰然自若且难以解读的神色,一直凝视着朱游。 「嗯,那我也只能说没办法了。毕竟我们班是他们班最强的劲敌,他没必要特地来对手的摊位贡献业绩。」 朱游本想诡出她的真实想法——不过还是放弃了,只是忍不住轻笑一声。 不过朱游的态度似乎惹恼了青岚,她的表情再次动摇,不想善罢干休。 「干嘛?你有什么意见?」 「没、没什么。只是——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样呢。」 朱游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青岚动摇的神色更加明显。她似乎耻于被看到现在的模样,于是转头看别的地方。朱游认真地看了青岚的侧脸,她深信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就是忍不住害羞起来的美少女,即使对方是她好友也一样。因此,对她来说,青岚的态度不啻是一种鼓励。 「就连你都这样了,那么白山同学到底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朱游半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不过青岚没打算正眼看她。青岚抿紧嘴角,别扭似地看着一旁。朱游满意地欣赏她的模样,暗自笑了起来。 ◆ 当远咲学姊通知九卫阿衡所在之处的时候,九卫正好人就在体育馆前面。她当时正在烦恼,到底要不要进去观赏话剧社主办的《罗蜜欧与茱丽叶》公演,考虑值不值得花三张园游券去看,甚至比较起高消费与自己的食欲哪个重要,就在此时,一个自称是替远咲学姊「跑腿」的人过来传话。 虽然九卫还是很犹豫,但听说白山同学也在那里,她就打定主意了。校庆比她以前体验过的所有事情都更让她亢奋和惊讶——去海边玩另当别论。 九卫心想,如果她能和白大人一起享受校庆那就更好了。 当九卫想到这一点的瞬间,已经迈开了步伐。她没多看那个「跑腿的」一眼,笔直地前往对方告知的地点。对于不熟悉学校地理位置的九卫来说,她能不迷路而顺利到达,只能说是幸运了。 九卫走进二年级大楼,穿越人潮爬上楼梯,她一路上都带着笑容,因为绑在背包上的狮子气球让她不禁露出微笑。 九卫心想——如果把这个送给白大人,白大人一定会吓一跳的。当然,她也会分白大人摸一下,让她碰碰狮子的脸!不过等等,万一白大人说「她也想要」怎么办?这么棒的宝物,即使白大人平日再怎么客气,她也会想要一个吧。如果是这样——唉,有什么好犹豫的呢,九卫是白大人的仆人!仆人的东西就是主人的东西,到时候她必须开心地送给白大人。反正之后再向白大人「借」就是了。 爬上楼梯的九卫,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停下了脚步。她的笑容愈来愈灿烂,而且还多了一份孩子般的纯真淘气。 九卫转念又想——她也要把这个分给阿衡看。不过!只让他看而已,绝对不会分他摸一下!这是要惩罚他跟那个阿赖耶识打情骂俏。叛徒!都是因为他,害白大人最近没什么精神,所以不让他摸这个宝贝,让他自己忏悔自己的罪大恶极。 在九卫脑子里这么想着的同时,她发现自己踏进了名称叫「什么什么玩家」摊位——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一幕。 九卫现在脑袋发烫。来到这里之前填满她脑子的狮子气球,如今已从她的思绪中消失。 「阿衡,等等,给我停下来!你还不懂吗?你愈逃,后面就要吃更多苦头!」 「所以,你别想我会乖乖束手就擒!你去照照镜子,你现在根本一脸要杀人的样子!」 「废话!九卫逮到你之后就杀掉你!」 「——」 阿衡已不想再多说。他宛如一头正在闪躲猎豹追杀的羚羊,拚命在走廊上奔驰。 「九、九卫,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快向阿衡道歉!」 阿衡带着没 抓到重点就开口说话的白山同学,钻过人潮的隙缝,一边确认逃走路线,一边卖力奔驰。相对之下,九卫沿路撞开人群追着他,有时还会踉舱跌倒。尽管两人的身体能力有很大的差异,但九卫也不是那么容易能追得上他。 「白大人!白大人!请您等等!从那家伙的身边离开!」 「咦?不、不行——」 白山同学一边奔跑,一边困扰地转身去看九卫。尽管如此,却不打算停下脚步,这无疑更助长了九卫的怒火。 白大人正在生阿衡的气——至少九卫是这么想的。 这对九卫来说,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虽然阿衡和阿赖耶识卿卿我我,的确令九卫不快、难以忍受。可是白山同学能与她同仇敌忾,对阿衡生气,这状况就好像九卫跟敬爱至极的主人分享秘密一样,给了九卫无上的喜悦。 原本应该是如此的。 但是她却遭到背叛了。如果要坦率说出九卫的感受,大概就是如此。可是九卫身上并没有责备白山同学的能力,因此她满脑子无处可去的怒火,矛头便指向一切的元凶(这是九卫自己下的判断),也就是阿衡。 阿衡几乎是用直角转弯的方式绕过走廊的转角,追在身后的九卫,囚为来不及转弯,于是又滑了一跤。九卫发出呻吟,这地板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容易滑倒——才这么低声诅咒的时候,九卫抬起头望着阿衡奔跑的方向。 楼梯。 前方到底延伸到哪里去,就算对外界很陌生的九卫也知道。 九卫露出小孩肯定会吓哭的凶恶笑容:心想现在已经不用急了,既然老鼠已经无路可逃,猫也没有干着急的必要。 蹬、蹬、蹬。九卫脚步声响亮地走上楼梯,顺手抓过一支拖把。九卫心想,可惜她手上没有「夜房」,不过无妨,反正要攻击的对象是人类,用外界的东西来攻击应该没关系,然后她握住了门把。 她打开一扇通往屋顶的门。 「嗯,你挑了个好地方呢,阿衡。」 背对着九卫捉住铁网的阿衡,听见九卫的声音吓了一跳,忙回过头来。看着他窝囊得皱成一团的表情,九卫的笑容又加深了。 「九卫也很清楚哦。好歹九卫也看过『电视』上的『连续剧』。剧里面的犯人最后都会往高处跑,然后坦承自己犯下的罪行。」 「……我、我能说我是冤枉的吗?」 「很可惜,当你选择来到这里的时候,你就是犯人的事实就已经确定了。」 阿衡背部抵着铁网,脸上露出痉挛的笑容,九卫见状只是遗憾地摇了摇头,用力地甩出她手上的拖把,发出划破空气的咻咻声。 「你可以选择要不要从实招来,只是这不会改变九卫要做的事。」 看着九卫逐渐逼近,在场的三人分别出现了不同反应。 阿衡已经完全放弃了,脸上的表情显示出他已有被扁一顿的觉悟,闭上了眼睛。不过,或许这不是揍一拳就能了事——算了,到时候只能期待白山同学出面主持公道。 白山同学则是拚了命思考如何收拾眼前的状况。看情形,无论她怎么做,似乎都无法阻止九卫出手。就算自己强硬地下达命令也不行吧。可是,就因为这样要让阿衡挨揍——她更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可是,她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至于姆露·妙露—— 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独自往前迈开步伐。 「你住手。」 屋顶上吹来的风撩起了姆露·妙露的深红色发丝。姆露·妙露单手按住发丝,直直地瞪视着九卫。她的表情比九卫以前见过的阿赖耶识都更笃定。 九卫眯细了双眼,但那倒不是因为敌人站在她的面前。 姆露·妙露四周充斥着挥之不去的不协调感。 「如果你想伤害阿衡少爷,就必须先过我这一关。」 充满了强烈敌意的低沉嗓音,传人了九卫的耳中。 没错,就是如此强烈。 彷佛是拥有真正实体的声音。 「你——」 九卫正打算开口,但随即又想到,与其用问的,倒不如用行动直接确认比较快。她单手折断手上的拖把,惊人的握力惹得阿衡一脸诧异,不过九卫没有理他。九卫毫不迟疑地将散成一堆的拖把刷子部分朝姆露·妙露身上丢过去。 丢中了。 正确来说,她非常迅速地启动『恋爱绝症』,用以防御朝着她飞过来的扫帚刷。 九卫心想,只要知道物理性的力量能够对姆露·妙露发挥作用就够了。 「————」 「啊,等、等等,九卫!」 阿衡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更着急,这让九卫的不满再次达到极限。九卫心想,阿赖耶识是否受伤,难道比起自己受伤来说更严重吗——哼,也罢,现在就先对阿衡的这种背叛睁只眼闭只眼。还有比起他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处理。 就是现在、只有现在,自己的双手能碰到那个阿赖耶识。 九卫像一颗球一样.整个人撞向姆露·妙露。她用折断的拖把柄前端,凶狠地刺向姆露·妙露。然而姆露·妙露只是轻飘飘地浮在空中,再次用心型的『恋爱绝症』作为盾牌挡开。心型的『恋爱绝症』犹如完全没有硬度的布偶一样充满弹性,九卫用她手上的棍棒根本无法破坏——只能用「久世守夜房」或者「九绝门」! 「白大人!」 九卫大声地呼唤主人,眼看白山同学恐惧地全身发抖,让九卫瞬间有了不祥的预感。她心想,明明现在正是让那个阿赖耶识回到手提袋里的最佳机会,白大人究竟在怕什么? 可是,九卫并没有想得太多,她从背上取下手提袋,朝着白山同学扔了过去。然后单膝跪地大喊: 「白大人啊白大人!我九卫的白大人!请您务必允许——」 九卫开口,打算让「九绝门」在这个世界现身。 然而,九卫最爱的主人却拚命地摇了摇头,阻挡了她的意图。 「不、不可以!你现在不能把『夜房』拿出来!」 九卫瞪大了双眼。她没想到主人这时候竟然不打算帮她。 「为什么!现在是大好机会啊!如果放过现在,就没办法收拾她了!」 「但……可、可是——」 白山同学的双眉不争气地垂下,视线旁徨地寻求帮助。她求助的对象只有在场的某人——也就是阿衡。 只见阿衡也摇了摇头。 白山同学彷佛因此而鼓起勇气似地看着九卫,她和阿衡一样也摇了摇头。眼前的景象让九卫的不满达到顶点,但她不会把情绪发泄在白山同学身上,矛头当然因此指向—— 「阿衡!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九卫虽然大声嘶吼,不过阿衡并未因此动摇,他脸上露出与刚才截然不同的严肃表情,看着九卫说道: 「现在不能把『夜房』拿给你——这里可是学校哦,楼下还有一大群学生。如果让那群人受伤,我们也难辞其咎。」 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感冲击着九卫。她心想,怎么好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一样,可是,自己哪里有错?九卫是「守护灵」。「守护灵」的使命就是把阿赖耶识带回手提袋里,现在明明就打算完成任务,为什么眼前的人要这么对她。 九卫咬牙切齿,感觉这一切都足在背叛她。她的眼神彷佛要喷出火来,脚用力蹬向地板。 「真是够了!用这个对付你就绰绰有余了!」 她从动身到冲刺不到一眨眼的时间,拿起拖把柄在空中划了一道弧形。姆露·妙露见状用铁链挡下。顺势弹开九卫娇小的身躯,但也没有乘 胜追击。姆露·妙露原本就不擅长战斗,即使可以勉强挡下九卫的攻击,也不可能进行任何反击。 她只是想保护阿衡而已。 姆露·妙露咬着下唇,摊开双手将阿衡护到身后。飘在空中的『恋爱绝症』,也一样等着弹开九卫的所有攻击。 九卫心想,这真是令人不悦。 这样就好像——只有我九卫才是坏人。 就在此时,阿衡终于有了动作。 「住手——你们两个都住手!」 但他说话的时机太晚了,如果九卫还稍微有点理智的话,或许他的警告能发生效果。 但这时候的九卫全身燃烧着熊熊的怒火。阿衡也就算了,但白山同学都畏惧她的这件事,深深地伤了她的心。 「干嘛叫我住手!你果然和那家伙站在一边!」 九卫自己说出口的话,更煽动了她的怒火。对阿衡——当然她绝对不是已经相信他了,但至少认为比起其他人类他还算可以接受。九卫心想,阿赖耶识只是长得比较漂亮一点,阿衡那家伙就立刻倒戈——那他就不是我九卫的伙伴! 九卫感觉眼底发烫,让她往地板一蹬,想甩开这股怒火中烧的感觉。九卫要杀了姆露·妙露,她认为那家伙就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她认为,只要姆露·妙露消失——就能把眼前乌烟瘴气的郁闷气氛恢复原状。 「九、九卫,快住——」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九卫大声嘶吼,对白山同学的阻止相应不理。她反拿起折断的拖把柄跳了起来。就像要往下刺击一样,九卫将拖把柄尖刺向姆露·妙露的前胸—— 阿衡他—— 扑倒了姆露·妙露的身子。 九卫出手并未失准,只要阿衡什么都不做,拖把柄确实会贯穿姆露·妙露的胸口。虽然对于阿赖耶识来说,这样不晓得能造成多大的伤害,但至少能够阻止她再度轻举妄动。只要趁这段能碰到她的时间把她塞回手提袋里,这一切就能结束了。 但阿衡却挺身掩护姆露·妙露,破坏了九卫一切的盘算。 「咕……」 拖把柄尖刺穿的不是姆露·妙露的前胸,而是阿衡手臂上的肉。拖把柄刮下两块手臂肉后,直接戳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接着是阿衡与姆露·妙露双双倒地的声音。这一切,九卫只是傻傻地听着。 「你、你干嘛?」 九卫目瞪口呆,嘴里说着她自己也不明白的话。 「……所以我、才要你、住手了!每次你只要一抓狂,我大概就要倒霉——」 阿衡的口吻之中毫无责怪之意。就好像又再度遇到老是会遇到的倒霉事一样,类似「唉,又来了」的自暴自弃。 然而,这与九卫无关。 九卫颓然跌坐在地上,这是大敌当前不能采取的动作。就算姆露·妙露不具攻击力,但也不能改变她就是敌人的事实。 鲜血从拖把柄尖端滴了下来。 是阿衡的血。 九卫对此感到恐惧。她几乎不曾害怕过,即使是面对巨大的怪物或即将淹没她的浊流,她都会露出高傲的笑容反过来挑衅,现在却毫无疑问地感到害怕。 因为她亲手伤害了阿衡。 「……不是的。」 九卫想说些什么,却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想说的是什么。可是,她就连说出口也不被允许,因为她的主人不允许。 「九卫,回到手提袋里。」 这道命令似乎下得太晚了。九卫缓缓地转身看着白山同学。白山同学的脸上看不出是在哭泣还是在生气。 「白大人,九卫——」 「回去。」 「不、不是的,九卫并不想——」 「九卫,这是命令——你马上回到手提袋去。」 九卫眼前的视线摇摇晃晃,唇瓣不停颤抖。眼眶深处的热流就要溃堤而出,九卫只好闭上眼睛,用力忍住。白山同学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手提袋的开口前面。 在回到手提袋的前一刻,九卫回头看了过去。 九卫她看着阿衡抱着染满鲜血的手臂,颓倒在一旁。 九卫想说些什么,却还是什么也说不出口。小巧的唇瓣最后只散发出后侮的叹息。她感觉到眼睛深处的热意终于夺眶而出,并转身回到手提袋里。 ◆ 这只不过是小擦伤而已——阿衡想逞强这么说,但看起来做不到。 阿衡皮开肉绽,汩汩鲜血不断流出。这种剧痛大过他有生以来遭遇过的各种「诅咒」。他甚至认为,这次的痛萣比去海边玩的时候,肩膀受到枪尖的一击更严重。 「……阿衡少爷。」 姆露·妙露依偎在阿衡身边的低声轻哺,他抬起头,只见姆露·妙露表情坚毅,低头凝视着阿衡。 「阿衡少爷,请把您的手给我。」 阿衡大概也知道她会这么说。 他正在思考该怎么拒绝,姆露·妙露却抢先开口说: 「如果你敢说『没事』或者『不要』,我会在你的伤口上抹盐巴哦!对我来说,看到您现在这个样子,比我自己受这种伤还要痛上好几倍!所以,请你快把手给我!」 如母亲般的口吻让阿衡无法开口拒绝。他不情愿地伸出了手,姆露·妙露迅速地靠近他,开始咏唱起「领域宣言」。 「以『恋爱绝症』之名——」 她吻上阿衡的伤口,唇瓣染上了血液的鲜红,伤口在他的注视下迅速痊愈——不对,伤口只是转移到姆露·妙露的手臂上。白山同学则神色不安地在一旁看着这一切。 「好了。这下可以放心了。」 姆露·妙露虽然露出微笑,却无法让阿衡的内心获得慰藉。那疼痛并没有消失,只不过是转移给姆露·妙露,这让他的心情跟着一暗。尽管她的服装巧妙地遮住了,但伤口的确存在。 就算是这样,阿衡还是必须开口说他该说的话。 「——谢谢你,姆露·妙露。」 姆露·妙露听见他说的话之后,由衷地露出喜悦的微笑。 「别这么说,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姆露·妙露温柔微笑的表情上,看不到一丝任性,她只是单纯为阿衡的平安无事感到开心。阿衡实在很想叹气,因为她的善良才是最大的问题。 突然—— 白山同学走近了姆露·妙露,手上抱着九卫回去后的手提袋。袋子上还不知为什么挂着狮子造型的气球,那大概也是九卫不知道从哪儿抢过来的吧? 「请、请问——没事吧?」 白山同学恨不得自己消失似地满脸抱歉。阿衡回答她「没事」之后,才发现自己做错了。 因为他已经将自己身上的伤口转移给姆露·妙露。 姆露·妙露——却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 「与你无关!」 姆露·妙露话里带刺地这么说。她脸上已经看不见方才面对阿衡时的那种怜爱的微笑。白山同学像个挨骂的孩子般缩起脖子,姆露·妙露则悠悠地挡在她的前方。 「你身为手提袋『拥有者』,控制好自己的『守护灵』,难道不是你该尽的责任吗?不对,就算你根本没办法掌握『守护灵』,也跟我无关。如果你因此伤害了我最重视的阿衡少爷,我也无法坐视不管!」 姆露·妙露有条有理的质问,让白山同学咬住下唇,连一句话都没办法反驳。那双拥有神奇色彩的双眸也逐渐变得湿润。阿衡急了起来,连忙打圆场。 「呃,姆露·妙露,你也不用说得那么严重啦。」 「请阿衡少爷不要插嘴!」 调停失 败了。第一次听到姆露·妙露的斥责声,让阿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姆露·妙露又情绪焦躁地重新面向白山同学。 「太奇怪了。远咲小姐、青岚小姐、伊织少爷,甚至是阿衡少爷,为什么都这么宠白山小姐呢?何不把话说明白——就说这个人会让阿衡少爷遇上危险!」 姆露·妙露指向白山同学。她的手指比真正的刀刃更让白山同学感到惊恐。白山同学缩起身子,求救似地凝视着阿衡。 「为什么你要在这时候向阿衡少爷求救?」 姆露·妙露连这一点也加以指责。 「责怪您的人是我。是我姆露·妙露!如果你有意见,请你尽管冲着我来!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既不会逃避,也不会闪躲!」 白山同学连忙把视线从阿衡身上移开。就好像对自己向阿衡求助感到羞耻似地。她只能低下头,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 「阿衡少爷从以前到现在,似乎跟许多阿赖耶识战斗过。阿衡少爷只是平凡的人类,却要和危险的阿赖耶识交手,他能全身而退应该只是侥幸吧?」 姆露·妙露低头看着陷入沉默的白山同学,说话依然毫不留情。 「追根究底——如果没有你,阿衡少爷根本不用时时担心他自己的生命安全!」 简单明了。 就这一句话,让白山同学受到重重的打击。 白山同学闭上双眼,阿衡发现她眼角渗出泪水。他咬紧牙根,不假思索地忘手一甩,拉动『恋爱绝症』的链子,姆露·妙露也像弹开似地从白山同学面前被拉开。尽管如此,却还是无法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你总是让阿衡少爷替你抵挡一切吗?只要你有危险,阿衡少爷就一定会来救你吧——你明明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住口!姆露·妙露,你说得太过分了!」 阿衡大声怒喝。姆露·妙露迅速地闭上嘴巴,不过脸上的表情似乎仍在诉说她有多么不服气。 与其说阿衡感到愤怒,倒不如说他觉得很迷惘。性格一向很沉稳的姆露·妙露,为什么口气突然间变得这么辛辣? 「白、白山同学——」 阿衡希望白山同学别在意,想让她知道姆露·妙露说的话根本不用放在心上。然而—— 「……对不起。」 近似于呜咽的声音,让阿衡动弹不得。 白山同学站起来转过身。她走向屋顶的门,彷佛要逃离阿衡身旁似地冲了出去。当阿衡正想追上去的时候—— 姆露·妙露却在背后推了他一记。 阿衡的视线瞬间天旋地转,上下颠倒。咚!随着这个沉闷的声音,他一时之间意识不清。不过,一定要追上白山同学的念头,让他勉强维持一丝清醒。 「——等、等一下,白山同学!」 白山同学在门前停了下来,一脸担心地回过头来看他。看见她停下脚步而感到放心的阿衡,朝她伸出了手—— 姆露·妙露却抱住他的手臂。 姆露·妙露凝视着白山同学。从阿衡的角度无法看清楚她的表情,他只能看到白山同学神情凄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不对,事实上她已经泛着泪光,就要再度转身离去。 这下阿衡真的满腔怒火了。 「姆露·妙露!」 阿衡粗鲁地甩开姆露·妙露。已经实体化的姆露·妙露,发出微弱的惊叫声,整个人撞到铁网上。若是是平时的阿衡,大概会因此产生罪恶感,但现在的他却是非常火大,完全不理会姆露·妙露,他打算继续追上去—— 这时似乎有某种物体缠上了他的右手。 是姆露·妙露。她依然低着头紧拉『恋爱绝症』的锁链,不愿让阿衡离开。 阿衡从未像现在这么厌恶那条锁链,他还是固执地往前进,也把姆露·妙露拖着走。 「——以『恋爱绝症』之名。」 聪见姆露·妙露的「领域宣言」,让他倏地停下脚步。 阿衡回过身去,瞪视着正朝他走来的姆露·妙露。在他的严厉的视线之下,姆露·妙露没有丝毫退缩,只是咬着牙用琉璃色眼眸注视着阿衡。然后唇瓣缓缓开启: 「阿衡少爷,请让我看看您头上的伤口。」 阿衡这次断然拒绝。 「不用了!你以为这是谁害的!」 阿衡的后脑勺剧烈抽痛。后颈部分有种奇怪的感觉,说不定是流血了。 尽管如此,阿衡还是相当果断地拒绝了姆露·妙露的吻。如果他现在接受了,他有预感会永远失去某些东西。 姆露·妙露把手放在胸前,直视着阿衡说道: 「是我的错。刚刚把阿衡少爷推出去的人确实是我。」 「——你真好意思说——」 「所以请让我治疗您的伤口。就这一次,我有义务治疗您。因为我的无心让阿衡少爷受伤,还请让我稍作补偿。」 「不要再管我了——你为什么要对白山同学说那些话!」 姆露·妙露的脸上失去血色,低声地说: 「我只是实话实说。」 「你——」 姆露·妙露摇了摇头,缓缓收起锁链朝阿衡走近。阿衡很想走开,但在那条锁链的限制下,根本无法拉开他与姆露·妙露的距离。 「再说,阿衡少爷您也一样在伤害白山小姐。」 姆露·妙露突然这么说道。阿衡蹙起眉头,不等他问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姆露·妙露便紧接着说道: 「这是事实。您会遭到阿赖耶识攻击,或者差点失去性命,全都是因为白山小姐在您身边不是吗?」 阿衡不悦地转过身去,说话的声音里隐含着怒气。 「我说过,那不是白山同学的错。我会帮助她,那也是因为我想要帮助她——」 「就是因为您的意愿!」 姆露·妙露突然拉高嗓门,下意识地拉紧锁链。 这让阿衡差点因重心不稳而跌倒,不过姆露·妙露眼明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臂。阿衡慌忙想甩开她的手,但纤瘦的姆露·妙露,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力气,牢牢地箝住他的手臂不愿放开。 「就是您的意愿伤害了白山小姐!您还不懂吗?」 「你、你胡说什么——」 「阿衡少爷出于自己的意愿赴汤蹈火,这是您的住性。您一定认为只要有所觉悟,就算因此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吧——可是,那只有您这么想。如果您真的有什么万一,白山小姐要怎么办呢?」 阿衡哑口无言。姆露·妙露依然没有放开手,也不移开视线,笔直地看着他。 「如果因为自己的关系而让阿衡少爷丧命——白山小姐一定会深受伤害吧。而且绝对无法再重新振作了。这真的是阿衡少爷您希望发生的事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衡终于从喉咙挤出这几个字。离他极近的姆露·妙露眯细了双眼。 「我只是想说,你们二位根本不应该在一起。」 「什么——?」 「无论是白山小姐或阿衡少爷,一定都非常珍惜彼此。正因为如此,你们才不能在一起。因为——你们都太弱小了。既然单凭一人无法抵抗阿赖耶识,在一起也只会同归于尽而已。」 「……」 「白山小姐有那位『守护灵』能保护她。至于阿衡少爷——您就由我姆露·妙露赌上全灵来保护。这才是我的愿望。」 阿衡觉得她根本是在胡言乱语。 要他离开白山同学,跟姆露·妙露共度一生?阿衡完全没有这样的打算。 可是——姆露·妙露 说的话却具有一定的说服力。 阿衡暴露在危险之下,对白山同学来说也是一种伤害。区区人类的阿衡至今与阿赖耶识的多次对峙都能相安无事,或许只能说是好运。 这份幸运不见得未来都会持续下去。在发生决定性的意外之前——他就该远离白山同学,远离那个手提袋,这是姆露·妙露的说法。 「…………」 阿衡思索要如何反驳她,但也只能一直保持沉默。他蹙紧眉头,任由姆露·妙露一直抓着他——这时,宣告午休结束的钟声响起。 「——午休时间结束,我得回去了。」 阿衡语气沉重地低声说。姆露·妙露认真地看着他,应该说,她看着因她而受伤的阿衡后脑。阿衡刻意忽略她的视线,朝着下楼的阶梯迈开步伐。 ◆ 「土风舞~~?」 伊织过于吃惊,让他连说话的抑扬顿挫都变怪了。因为宫代说出来的话,完全超出伊织的想像。 「没、没错。真是的,我也不是很愿意嘛,但做乎已、已经确定了——」 宫代吸着杯子里的椰奶西米露,视线飘忽不定地这么回答。 两人刚刚还在三年级大楼内一间叫『乐园』,颇具南洋风情的餐厅吃午餐,听见午休结束的钟声响起,现在正在返回『四层地狱』的路上。 「决定?什么意思?」 跟宫代肩并着肩走出三年级大楼的伊织,挑起眉毛反问。但宫代的视线依然避着他。 「我说,优胜班级的执行委员,有义务参加后夜祭的土风舞!藉由这个活动来决定谁是最后的赢家。」 「……这件事我没听说过。」 「我、我也没听说过啊!一直、一直到刚才我才知道的!」 伊织凝视着死都不愿意转头看一下的宫代,认真地思索着。 一定有问题。 「很可疑哦。你又有什么企图了?」 「我、我哪有什么企图啊!那你自己去跟执行委员长说啊,说因为你是个同性恋所以没办法跟女孩子跳舞!」 「什么同性恋啊!说话真难听!我都跟你说我不是了!」 擦身而过的人们,纷纷回头看伊织,并且交头接耳起来。伊织突然觉得很想死,不过他又转念一想—— 跟宫代一起跳土风舞,这件事本身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问他到底想不想这么做,他只能说因为很麻烦,所以不愿意。可是既然那是优胜者的义务,也不好拒绝——再说最大的好处,莫过于宫代刚才说的,他可以透过和宫代跳舞证明自己不是同性恋。 「——好。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只好去跳了!」 伊织以拳击掌,点了点头。宫代这时总算转头看他,一脸愉悦地抬头对他露出笑容。 「对对,就是这股气势!那么我们就回教室继续加油吧!」 「哦——啊,对了,宫代。」 「什么?」 「参加土风舞的义务——只有优胜班级才需要对不对?换句话说,如果只拿到第二名以下的名次,也可以不必勉强参加?」 宫代的表情瞬间一僵。她双臂交握,吞吞吐吐地低声回答: 「——这、呃,话是这么谗没错。但、但是啊,只要是前三名,都有土风舞的优先参加权嘛。」 伊织稍微整理了一下宫代所说的话,结果如下——后夜祭的主要活动是围着营火跳土风舞,而这活动有很严密的参加限制。跳舞的权利,只会给予在教王护国学园校庆中获得优秀成绩的班级。具体来说,就是前三名蒐集到最多园游券的班级,能够获得优先参加土风舞会的权利。 伊织双臂交握,点了点头。 「这样啊。那么,如果没获胜的话,还是不用参加比较好。」 「咦!?」 「不就是这样嘛?一旦获胜就有义务参加跳舞,既然有这种规定,那就表示想参加的人很多对不对?」 「……唔、对,是没错。」 「那么如果没获得优胜,那我就不去了。不过,如果拥有这样的权利,我也不可能去参加没兴趣的活动啊,如果有其他想参加的人,那就让给他们吧。」 伊织脑海中浮现的是阿衡和白山同学的身影。自从姆露·妙露出现之后,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很不稳定。如果能藉由跳土风舞的机会修复感情就好了。 这时伊织发现宫代陷入沉默。他灵光一闪,笑着拍了拍宫代的背说: 「别误会了,只不过是我不想参加而已。你很想跳土风舞对不对?那你就去邀请其他你觉得顺眼的人,尽情地——」 「哼!」 宫代忿忿地一脚踹向伊织的小腿。 「哦呃——」 桐谷伊织跟平泽衡不同。他虽然身材高大又很会打架,却不若阿衡那么擅长忍痛。宫代低头冷冷地看着伊织蹲下后的背脊,低声说道: 「……不必你这种人鸡婆啦,大笨蛋。」 听到她带怒的语气,伊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慌慌张张地追向快步离开的宫代。 ◆ 在那之后,不知又经过多久。 阿衡踩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教室,等待他的是『四层地狱』外面大排长龙的队伍。正当阿衡因此感到目瞪口呆时,他的朋友川崎宗扯住他的手臂,把他拉到柜台内坐下。 「太刚好了!白山同学也刚回来,我们正打算立刻开始,不过却没有柜台人员。阿衡,你下午不必扮吸血鬼了对不对?那这里就拜托你了.」 阿衡还来不及出声回应,队伍的第一个人就已经把园游券递给了他。阿衡机械式地收了下来,向顾客说明游戏规则—— 那之后的事他也不太记得了。 只清楚记得和在遮光布幕后面相比,柜台才真的是忙得要命。 或许阿衡也会为此感到庆幸,因为如果有太多闲工夫,说不定他就会胡思乱想甚至想自我了断。毕竟就算他再不愿意,也不禁会想起飘浮在他后方的姆露·妙露在午休时对白山同学说的那一番话,以及当时他自己有多么无能为力。 所以,阿衡才会没发现那号人物走进了『四层地狱』。 「唉呀。」 阿衡听见陷入尴尬状态,一语不发的姆露·妙露发出声音。他愣愣地抬起了头,但那位人物已晃着飘逸的黑发,走入遮光布幕后面。 过了一会儿,阿衡发现队伍完全没前进半步。 看来——似乎客人塞在某一层『地狱』。阿衡心想,之前他「吸血地狱」那里被某位姊姊欺负,或许现在有人也遭遇到相同的情况。 就在此时,那位人物从出口走了出来。 啊,队伍总算前进了。阿衡也松了一口气。只见那名人物朝他走了过来,发出叩叩叩的脚步声,朝他直线前进。 是远咲朱游。 「平泽,可以打扰你一下吗?」 彷佛两人是初次见面似地,远咲学姊说话语气冷冰冰的。 「咦——呃,我、我正在照管柜台。」 「我用看的也知道,你去请别人代班一下。」 远咲学姊丢下这一句话之后,走过阿衡的身边,直接扬长而去,摆出一副阿衡当然得跟在后面的态度。 糟糕。虽然他不能就这么擅离职守,但如果没跟上去,下场一定很难看。 就在阿衡不知所措的时候,救世主现身了。 「哦——阿衡,状况怎么样——呜哇!喂!你突然干嘛啊?」 「抱歉了,伊织,你帮我照管一下柜台!就当是救我一命!」 在宫代的陪伴下出现的伊织,被阿衡硬拖着坐下。他 虽然一脸不情愿—— 「——跟远咲学姊有关。」 阿衡低声地这么说完,伊织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点了点头。 「谢谢!我欠你一次!」 阿衡这么说完,便小跑步追远咲学姊去了。 「找听白山同学说了。」 在没什么人气的展览场内,远咲学姊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 光听到这一句,阿衡就知道远咲学姊想对他说些什么,他也无法替自己抗辩。远咲学姊就这么冷冰冰地睥睨着阿衡。 「白山同学哭着说,她对你很抱歉,说她伤害了你。还说她其实知道以前让你吃了很多苦头,只是她说不出口。」 阿衡抬起了头,很想对学姊反驳说事情并非如此,根本没那回事。可是他觉得对远咲学姊说这些话没有意义。因为远咲学姊并不是白山同学。 这时姆露·妙露提高了她的「浓度」。她脸上没了笑容,直接靠在阿衡肩膀上凝视着远咲学姊。 「的确如此。白山小姐不该跟阿衡少爷在一起。」 「因为这样对你没好处?」 远咲学姊轻描淡写地反问,让姆露·妙露眯细了双眼。 「不是,我是为了他们两人好才这么说。我根本不在乎你怎么想,白山小姐的手提袋会伤害阿衡少爷,这件事也会伤害白山小姐本身,这些都是无庸置疑的事实——实际上,你也亲眼见过那样的场面不是吗?」 阿衡的表情变得很黯淡。但他并不是想到被流姐的「三底尖」贯穿肩膀的痛楚,或者是被马基维利破坏威力产生的碎片刺伤时感受到的痛楚。 他想到的是当时白山同学的表情。 那种绝望的表情,彷佛她做了什么无可挽回的事一样。 阿衡真的不把那些疼痛当一回事。只要是为了白山同学,无论是何种痛楚他都能忍受。 不过——那真的是白山同学乐见的事吗? 阿衡心想,那个心地善良的女孩,看见自己为了她而受伤,心里究竟会怎么想? 阿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紧闭着嘴巴保持沉默。 远咲学姊不大高兴地叹了口气,开口说: 「既然如此,那白山同学就只能一辈子孤单了吧。」 阿衡猛然抬起头。 远咲学姊一脸感到无趣的表情,背靠着一个人部没有的展览场内没有人会在乎的公布栏,脚尖咚咚咚地点着地面。她连看都不看阿衡或姆露·妙露一眼,只是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阿衡的脚边。 「你的意思就是这样啊。毕竟无论是平泽你或者任何人,只要她觉得自己的手提袋害别人受伤,一定会比任何人更自责,她的个性就是那样。」 「那是——」 「也对,或许白山同学变成那样也不错。如果不愿意伤害任何人,也不想受伤,那她可能也不应该留在这里。她只要把九卫留在身边,不跟任何人扯上关系,就这样过一辈子才对。」 远咲学姊轻轻地摇了摇头,好像为此感到嗤之以鼻。 「既然你都这么想,那我也没什么意见。虽然我的支持白费了,不过我也可以接受。那就这样,我走了。」 她转身离开公布栏,开始往出口移动。看见她突如其来的动作,阿衡不由得出声喊道: 「——请、请等一下:」 远咲学姊停下脚步,转向阿衡。阿衡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因为丢脸至极而发烫。不过他无法再继续保持沉默了。 「远咲学姊,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没有比这还要更笨的问题了,但他也只能咬牙忍下这种想法。远咲学姊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阿衡,就好像一辈子不曾看过如此稀有的动物一样。 「那种事我怎么会知道呢?」 最后远咲学姊很干脆地轻声说道: 「你问我该怎么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要怎么办了,为什么你会认为我知道答案呢?我的兴趣是收集情报没错,但我并不是神,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 阿衡说不出话来。因为他从未反问过自己,自己到底想怎么做。 远咲学姊用更担心的口气又说: 「你该不会连自己的目标都不清楚吧?你真的有那么笨吗?」 阿衡沉吟了一声低下头,心想自己到底想怎么做。虽然他还没有答案,但他很轻易知道自己不想要的是什么。 「……我不想跟白山同学再这样下去了。可以的话,我想和她恢复成像以前那样的关系。现在我们的关系这么紧绷,我没办法忍受。」 「阿衡少爷——」 姆露·妙露在他身后寂寞地轻声呢喃,但阿衡并没有理会她。远咲学姊似乎也没打算温柔地对待她,只是耸了耸肩说: 「既然如此,你直接这么告诉她不就好了?现在是校尘,我认为重修旧好的机会多得很。例如,邀请她参加后夜祭之类的。」 「……后夜祭。」 在离开这间教室之前,远咲学姊又回头看了阿衡一眼。刚刚一直都相当冰冷的眼神,这时才似乎带了一些笑意。 「最后,我给你一个忠告——你别再左拥右抱了。或许有人是如此没错,但你一点都不适合这样。如果你想一直拥有某一朵花,就要干脆地舍弃掉另一朵,然后再也不看那朵花一眼,再见了。」 远咲学姊丢下让阿衡摸不着头绪的一番话,就这么扬长而去。阿衡只是愣愣地伫立在原地,他没有发现姆露·妙露的神情大变。 ◆ 校庆即将结束。 阿衡来到教室外面的阳台,轻声叹了一口气。夕阳已沉入地平线之下,秋天的漫漫长夜正要开始,天空逐渐由深蓝化为漆黑。阿衡还来不及抬头仰望闪烁的星空,吹拂而来的凉风就让他不禁缩起身体。 「……阿衡少爷,您在生气吗?」 他身后的姆露·妙露,以细若蚊鸣般的声音问道。阿衡尽量让露出凶恶的表情瞪她,但一看到她泫然欲泣的双眼,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看来自己还真是拿女孩子没办法。这还真是一个新发现呢——阿衡感到厌烦地这么想着。 「我的确是很生气,但是——」 阿衡再度面向前方,低头看着校舍前热闹的广场说道: 「但不是因为你说错了什么话。」 的确,他与白山同学似乎真的不该在一起。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里蕴藏着危机。尽管他被下了「星霜紬」,能让「领域」在他身上无法生效,但手提袋里的危险仍会威胁到性命。 如果自己命丧于阿赖耶识之手——这也会让白山同学伤心。如果真的为白山同学着想,那么因为「星霜紬」的影响而比他人更容易受伤的阿衡,最不应该接近白山同学。阿衡非常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 「就算没有白山小姐——我也会保护您。」 阿衡回过神,发现姆露·妙露人已经在阳台的栏杆外了。 她不安地蹙着眉头,泫然欲泣的双眼微湿。尽管如此,抛的视线毫不动摇,坚定地看着阿衡。她伸出白皙的手,轻轻碰触阿衡的脸颊。 「这样不行吗?难道我——真的不能替代白山小姐吗?」 姆露·妙露只有在说到「替代」的字眼时,声音颤了一下。阿衡皱起眉头,把谁当成谁的替代品,他根本不愿意做出如此残酷的事。 阿衡把手放在姆露·妙露虚幻的手背上,想要这么回答她。 「你在这里耍什么帅啊?结果要开始发表罗。」 伊织拍了拍阿衡的背。 阿衡回头一看,发现『四层地狱』 的遮光布幕已经收得差不多了,同学们几乎都聚集在讲台附近。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既期待又不安的神情,守在广播器下方。 阿衡点了点头,跟着伊织进入教室。说实话,他不是很在乎班上的比赛结果,毕竟他现在要面对更重要的问题。 不知为何,他没有看见白山同学的身影。 如果你想要和白山同学和好,就邀她参加后夜祭——远咲学姊这么教他。平常对他来说就已经是不容易办到的事,以目前状况来看,阿衡更提不起这么做的勇气了。 但是,他必须要鼓起勇气。 如果他不想和白山同学分离的话。 这时,学校的扩音喇叭传来了声音。 『——呃,我们是教王护国大学园祭执行委员会。』 「啊,开始了!」 宫代低声地喊道。放眼望去,她看起来最为热衷,毕竟宫代对这次校庆投注最多的热情。 按照伊织的说法,她想获胜的热切程度,已经大到即使把灵魂卖给远咲学姊也在所不惜。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这么有干劲呢? 『第八十二届教王护国大学园祭即将结束,非常感谢今天莅临的来宾,以及协助办理本次活动的同学们。』 「不用那么罗唆啦,快点宣布结果……」 宫代不耐烦地低声呢哺,她身边的朋友都低声笑了出来。这下宫代也害臊起来,抓了抓脸颊敷衍过去。 『——那么,接下来要宣布本次校庆获奖的最优秀模拟商店摊位。』 阿衡猛然抬头,只见伊织也严肃地盯着扩音喇叭看。阿衡这才想到伊织也是执行委员。 『这个奖项将会颁给这次校庆中得到最多园游券的模拟商店摊位。获得最优秀奖、以及准优秀奖班级的执行委员,请在宣布之后前往委员本部——邢么,现在开始宣布。』 此时全班鸦雀无声,大家静静地咽下口水。 『第八十二届教王护国大学园祭,最优秀模拟商店摊位——』 在深吸一口气的短暂空白之后—— 『得奖的是,一年h班所推出的鬼屋——四层地狱。』 这瞬间。 整间教室陷入一片寂静中。 「「——耶——!?」」 之后,同学们爆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鸦雀无声的教室,在瞬间变得跟宴会一样喧闹。女孩们手拉着手雀跃不已,男孩则笑着彼此捶肩击背。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得奖的喜悦溢于言表。不过,其中也有当场蹲下喜极而泣的人。 那个人就是宫代。 「……啊啊,太好了……太好了……」 不知是安心或者开心,她的肩膀、声音都感动得颤抖不已。那影响就像水面的波纹缓缓漾开,刚刚还在笑的一名女孩,也跟着眼泛泪光,在宫代的身旁蹲下,不断地轻拍宫代的肩膀。 「……伊织,你不过去吗?」 阿衡对身边的好友轻声问道。伊织一脸意外,不过最后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嗯。我这就去。」 然后,伊织从那些开心到挤成一团的人群中穿越过去,走到宫代身旁。 伊织一对蹲着的宫代说话,她便马上抬起头来看向伊织,嘴巴像孩子般大大张开。伊织不知道对她说了什么,让她愤慨地站起来揍伊织的腹部一拳。尽管如此,伊织还是在笑,还像是在打招呼似地举起一只手。宫代被泪水沾湿的脸颊露出笑容,也举起手对伊织击掌。 阿衡愣愣地看着两人的互动。 阿衡暗暗羡慕起伊织,羡慕他能自然而然和任何人说话。反观他自己——当时只能抱着头烦恼,愣愣地留在原地。 这时,宫代转向阿衡,先以手指拭去眼角的泪水,脸上露出笑容往阿衡走近。那是很有宫代风格的笑颜。阿衡就像刚才的她一样,举起手击向宫代高高举起的手掌。 「平泽,你为什么闷闷不乐的啊!我们赢了哦!你应该更高兴才对!」 阿衡硬挤出笑容。说实话,他根本没有心情荚。接着,他这才回过神来,向宫代问道: 「宫代,你知不知道白山同学去哪里了?」 「咦,白山同学?她应该是去特别教室大楼了吧。」 特别教室大楼里面有化学实验室、家政教室、视听教室等等。正如其名,大楼里全都是有特殊用途的教室。大楼位于校园南侧,离图书馆附近的杂树林很近。阿衡暗忖她为何要独自去那种地方时——宫代立刻解开了阿衡的疑问。 「是她问我有没有事能让她做,所以,我就拜托她先拿钥匙去把要放这些东西的房间打开——我做错了什么吗?」 「没、没什么问题,你可以告诉我那间教室在哪里吗?」 「在地下室的第三仓库——」 宫代凝视着阿衡的脸,好像还想问些什么。她也是白山同学的朋友,大概也发现白山同学的脸色和眼前的阿衡没什么两样。 阿衡想了想,决定要坦率一点。 「我也去一趟好了,我有些话非对她说不可。」 阿衡知道姆露·妙露在他身后显得很不情愿。可是阿衡没有回头,一发现白山同学不在这里时,就不容他再多犹豫一秒了。 因为白山同学她——甚至不能忍受跟他待在同一个班上。 阿衡必须跟她谈谈,愈快愈好。要不然——自己再也无法跟白山同学笑脸相迎了。 「啊,这、这样哦?那我知道了,老师那边我会替你敷衍过去。」 「嗯,不好意思了,宫代。」 「没关系啦,你要好好把她带回来哦。毕竟接下来还有后夜祭的活动啊。」 宫代说这句话的时候,还莫名奇妙地脸红起来。这么说来,阿衡记得远咲学姊似乎有说后夜祭的土风舞之类的。不过,这些都得等他跟白山同学好好谈完再说了。阿衡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离开了教室。 ◆ 庆典的余韵依然从远处传来。 和白山同学手牵手走着的九卫,不断地回头,似乎对那余韵还依依不舍地眯细了双眼。 「……对不起哦,九卫。」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九卫感到一阵混乱。她心想,自己的主人没必要向她道歉啊。 反而是九卫自己——才是做了必须要跪下来磕头认错的事。 她的手上还残留着当时的触感——削下阿衡臂上的肉的感觉。 九卫以前曾经砍斩杀过几个阿赖耶识,也曾砍下她们的手臂,或是斩下她们的头颅。砍伤阿衡的时候,手感与之前很类似,却绝对不是相同的感觉。 她似乎无法忘怀。 九卫唇瓣颤抖,睫毛垂下。对白山同学硬生生地挤出话来: 「该、该道歉的人是九卫。如果、如果九卫不那么做的话——」 「九卫。」 白山同学只是低声轻唤,就让九卫再度闭上嘴巴。 「算了,那种事不要紧。」 「呃……」 「因为,问题不在那里。」 九卫的眼睛拚命地眨呀眨,凝视着敬爱的主人的侧脸。仔细地看,她的脸上似乎还挂着微笑——那是断绝一切希望的笑容。 九卫心中有些发毛,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山同学要她回去手提袋里之后,不知道又发生什么事。九卫在里面静静地被一股自责的情绪包围。一直到刚刚白山同学来这里的途中召唤了她,九卫才再度被允许来到手提袋外面。 白山同学要九卫跟她一起走,九卫二话不说一路跟随。这个平时让九卫很开心的提议,现在却使九卫的胸口沉重不已。 白山同学没有说太多话,只是轻声地要九卫待在她身旁。 一黑一白的两名少女手牵着手,走在寂寞的道路上。 「……白大人。」 九卫很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知道阿衡为什么不在,因为他总是如影随形陪着白山同学。还是说,就算是脾气再好的阿衡,也会生气呢?九卫想想也对,尽管阿衡习惯剧痛,习惯了九卫,不过被削下手臂上的肉还能不生气的人,应该是不存在的吧。 白大人一定是替九卫承受这一切的责任了——想到这里,九卫不禁低下头。平日的强势态度顿时消失无踪,只剩下背叛主人之后的深深的后悔和苦闷笼罩着她。 「九卫。」 白山同学突然开口说话了。 「咦、啊、是!有什么吩咐!」 「……我想,你所说的话,说不定是真的没错。」 九卫不是很懂白山同学指的是哪件事。她疑惑地轻轻偏过头,只见白山同学笑了,那是难以形容的空洞笑容。 「或许,我真的不应该待在这儿。」 「——」 「我可能不应该——和手提袋外面的人扯上关系。」 白山同学说的这句话有多么沉重,恐怕只有九卫才能明白。 九卫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认为——外面的人类全都是垃圾,所以她希望自己的主人不要跟他们有所牵扯。只要她自己和手提袋陪着白大人,两人静静地过生活就可以了。 九卫不只这么想,实际上也曾经把这种想法说出口。她说在外界只会受伤,她不想看见受到伤害的白大人——虽然记忆几乎像睡前故事一样早已模糊不清,但她记得自己确实说过。 当时,白山同学只是对她摇了摇头,否定了她说的话。 如今白山同学却开始认同九卫所说的话了。 「白、白大人……」 到底是什么事让白山同学变得如此——九卫连想都不必想。肯定是九卫先前的行动,以及行动导致的后果,让白山同学产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如果是数个月以前的九卫,她肯定会举双手赞成现在白山同学说的话。因为当时的九卫什么都不懂,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也有好人存在,也不知道宽阔的外界有山有海有庆典,让心情雀跃不已,更不知道白山同学为何无法舍弃外界的理由。九卫当时对这些事实一无所知。 然而如今—— 「……不、不是那样……」 九卫低头看着手提袋,嘴里说着自己也不懂的话。自己从前曾说过的话,现在却束缚了她。九卫如今又有什么立场能反驳她呢? 然后,九卫看见绑在手提袋上的狮子气球。 九卫想起免费送她气球的小丑,正是她认为没用的人类。可是、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人类都很坏。伊织毫无疑问是个好家伙。青岚也不是什么坏人。远咲可能是个坏蛋,但至少她从来没有害白大人伤心过。 还有阿衡。 当九卫想起那个少年,那个被她伤害的『诅咒』少年,胸口就一阵莫名的疼痛。想像他与姆露·妙露纠缠不休的样子,那种疼痛又更加明显。她并没有信任那个家伙。那个把九卫扔在一旁,跟白大人交情很好,惹她讨厌的混蛋。九卫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喜欢那家伙。 尽管如此。 九卫不愿意——和那个人分离。 九卫相信不只是她有这种想法,白山同学应该也是一样。九卫小心翼翼地看着白山同学的侧脸,只见白山同学正在眺望远方。九卫毫无由来地相信白山同学一定跟她在想同一件事,于是她想要开口确认。 这时,两人身后傅来叫唤她们的声音。 「白山同学、九卫!等我!」 主仆两人同时转过身去。 九卫抽了一口气。那是阿衡。姆露·妙露当然也跟在他的身后,不过阿衡的表情却相当严肃,在直线的步道上小跑步,逐渐朝她们接近。还没有心理准备的九卫,眼看就要停下脚步。 「九卫,快跑!」 白山同学拔腿就跑。 「咦?那、那个——」 「别说了,快点!」 她不可以再违背主人的命令了。九卫迈开脚步追上白山同学,没多久便跑在主人前方了。她不安地来回看着白山同学,以及追在两人后面的阿衡。 「啊!等、等等——」 阿衡也跑了起来。很可惜白山同学并不擅长运动,眼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近,而白山同学脸上有不容错辨的恐慌。 九卫看着这样的白山同学之后下了决定。她不明白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她的白大人为什么要逃,但是既然白大人会露出这种表情——那么她就不能让阿衡那家伙再接近白大人一步。 「白大人,失礼了!」 不等白山同学回答,九卫便轻易地举起她的身体。虽听见白山同学轻声尖叫,但九卫没有任何犹豫。她把白山同学扛在屑上,不理会在后方出声阻止的阿衡,九卫笔直地朝着眼前的建筑物狂奔。 九卫记得这栋建筑物。虽然她忘记什么时候见过,但有曾经见过的记忆。 白山同学似乎知道这栋建筑物。不过既然是这所『高中』的『学生』,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里可以吗?」 「唔、嗯,谢谢你,九卫。还、还有,别告诉阿衡我在这里哦!」 那是当然,九卫点了点头,她将柜子的门关上,接着一肚子疑惑。 九卫忘记问自己的主人为何这么不想见阿衡。不过算了,她认为自己不需要去探究主人的行为有什么理由,只要贯彻主人的意志就好了——无论理由为何。 九卫离开白山同学躲藏的柜子,走出了昏暗的仓库。在恢复一片寂静的校舍内,九卫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毫不犹豫地往这里而来。至于来的人是谁不言自明。 终于,阿衡出现在楼梯间。 「九卫。白山同学在哪?」 阿衡毫不迟疑地开口便问。九卫抬头看他身后的姆露·妙露,一语不发。九卫只是静静伫立在那里,没办法说出任何犀利的话语——或许也是因为拖把穿人手臂时的触感,如今仍鲜明地残留在她手上吧。 「拜托你告诉我。我有话一定要对她说。」 阿衡毫不犹豫地走近九卫,双手搭在她的肩上。 如果是平时的九卫,应该能够立刻甩开他。因为她打从心里相信这是在贯彻主人的意志。 可是现在的九卫办不到。 她只能像个倔强的孩子一样,低着头紧闭双唇。阿衡到底说了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见,只有一个念头一直在她的脑海里不断打转。 九卫心想——再这么下去不行。 白大人的心逐渐远离这个世界了。不用说——原因出在自己身上。自己所犯下的大错,却让白大人受到苛责。白大人只是太过重视九卫,导致连九卫的错也一并扛下。 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九卫心想,自己的错要自己扛,不能让它成为主人的负担。如果犯下了错,那么就得亲自补偿。 九卫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 她迎视阿衡。但阿衡脸上丝毫没有任何责怪她的样子。那可说是拯救了九卫。面对让他受到那么巨大伤害的九卫,阿衡却完全不生气。 「……阿衡,那个——」 九卫抬头用闪烁的眼眸看着阿衡,她的表情让阿衡倒吸了一口气。阿衡暂时放下寻找白山同学的下落的行动,专注地看着九卫的脸。用眼神催促九卫说出心里所想的话。 「…………」 九卫咽 了一口口水。要开口说出这样的话需要很大的勇气,那跟阿赖耶识交战时所需要的勇气不同,是一种不能害怕被对方拒绝的勇气。 九卫拚命挤出沙哑的声音说道: 「对——对不起。」 阿衡瞪大了双眼。 「啊?」 「那个时候,我、我攻击了你,是我不好。对不起。我、我会反省。」 九卫不懂得如何道歉。事实上,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对白山同学之外的人类低头。弯下腰九十度鞠躬的九卫,拚了命地挤出声音。 「九、九卫不是针对你。九卫我本来是要收拾阿赖耶识——不对,那只是我的藉口,伤害了你是不争的事实。」 「不,我说九卫——」 「可是!」 九卫猛然抬趄头来,瞪大双眼,彷佛依赖父母亲的小孩一样,拚命地逼近阿衡。 「可、可是!那是——九卫我一个人的错!如果你要处罚,处罚我就好!拜托你,我什么都听你的,但你别怪罪白大人!」 「我、我叫你等一下啊!」 「就是这样,拜托你了!如果你想要的话,九卫连『夜房』都能借你。就、就连那个狮子气球——送给你都没关系!所以拜托你了!」 深深倒吸一口气之后,九卫捉住了阿衡的衣服。她那双小小的手似乎在抓救命稻草一样。九卫的额头紧贴着阿衡的胸前,因为她不想让阿衡或姆露·妙露看见她没用的表情。 「——拜托你,阿衡。请你千万不要讨厌白大人——」 就是这个。 这就是九卫所下的结论。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还有任何能让白大人说出想逃离外面世界的话。 九卫虽然任性又不机灵,但却拥有动物般敏锐的直觉。她多多少少感觉到自己的主人白山同学,对这个叫平泽衡的人类抱持好感。因此九卫才不喜欢阿衡——即使对方的个性并不惹她讨厌。 如果那样的阿衡讨厌白大人的话…… 九卫用不机灵的脑袋,试着思考那种状况。想像被自己喜欢的人讨厌的痛苦。九卫心想,想像如果是白大人讨厌她了。如果白山大人不再看她,不再跟她说话,甚至不再把她从手提袋里叫出来—— 这是世界上最令人难受的事。 现在白大人也害怕着自己被阿衡讨厌,所以才会躲在那种地方。 九卫什么都办不到,因为自己就是造成一切后果的源头。既然如此,她只能如此祈求: 「九、九卫所做的事,九卫自己负责!跟白大人完全没关系。所以拜托你,要继续喜欢白大人,跟白大人在一起。九卫怎么样都不要紧,所以——」 这时姆露·妙露凶恶地蹙起眉头。她在阿衡身边飘浮,不耐烦地交握双臂。 「……你自顾自地在说什么啊!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姆露·妙露!够了!」 阿衡轻声制止姆露·妙露。九卫仍是紧紧地闭着双眼,死不肯放开阿衡的衣服。她其实说到一半,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了。九卫从未如此努力地央求过任何事。 突然间。 九卫发现似乎有什么放在自己的头上。 九卫怯生生地抬起头,只见阿衡在对她笑。就像一个拿妹妹没办法的哥哥。阿衡伸出手摸了摸九卫的头,看见九卫的视线看向他,阿衡笑着摇了摇头。 「我说你啊,你别一个人激动成这样啦。你刚刚说谁讨厌谁了?」 「——呃,就是——」 「我怎么可能讨厌白山同学呢?这么说好了,九卫,你有可能讨厌白山同学吗?」 九卫连忙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就算把整个「囊界」翻过来都不可能发生那种事! 「对吧?那么我也一样,所以你放心吧。」 一股几乎令人脚软的安心感,支配了九卫全身。 她几乎要坐倒在地了,而撑住她的依然是阿衡。她发觉那双手臂比她所想的还要强韧——于是莫名地红起了脸。为了掩饰自己真正的心情,九卫粗鲁地甩开阿衡,拉开彼此的距离。 「……你、你明白就好了。」 九卫的态度恢复成一如往常的高傲。姆露·妙露见状非常不悦,阿衡却只是一脸苦笑。然后他突然正色问道: 「所以,白山同学跟你一样对我有相同的误会罗?」 「……大、大概是。虽然、白大人没有说得很清楚……」 「那误会不解开不行,告诉我她在哪里。」 九卫只有瞬间的迷惘,心想这样会再次违反白山同学「不要告诉阿衡她在哪里」的命令。可是不这么做的话——白大人的伤口不会痊愈。九卫判断那样才是对白大人更大的背叛。 「……在那边教室里,进去左边的柜子里,拜托你了。」 九卫再次低下了头。阿衡用力点了点头,走进了教室里。 九卫没有勇气面对决定命运的场面。她自嘲自己变胆小了,同时浑身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 阿衡走进第三仓库内,他发现自己记得这个房间。 这里是阿衡第一次目睹手提袋发生异变之处。 那是开学后约一个月,春末夏初的时节。那时候他当然想像不到会有手提袋里包含了一整个世界的事情。发生那件事之后到现在也不过半年,他就已经对「囊界」、「领域」、阿赖耶识甚至是「守护灵」相当熟悉习惯了。 而他最熟悉的,莫过于白山闲花这名女孩。 阿衡相当在意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想毁了那样的关系。虽然,在他身后飘荡的姆露·妙露,确实是一个善良的阿赖耶识——不过阿衡却弄错了。 其实无论善良或邪恶,只要伤害了白山同学,那就是与他为敌。 「白山同学?」 或许根本不必问九卫。阿衡只是在无人的仓库里这么呼唤时,左边的柜子便传来「铿」的一声,真是没什么意义的躲藏。 尽管如此,阿衡也不想突然间就强迫她现身。他想了想,再次开口说道: 「我可以打开吗?」 「不、不行!」 近似于哀嚎的声音从柜子里传出来。阿衡没有违背她的意愿,只是用温和体贴的声音继续对她说: 「那么,你可不可以自己出来呢?」 「……」 白山同学犹豫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然而,她也知道自己无处可逃,所以索性从柜子里爬出来,然后站起身子。 白山同学用红通通的双眼凝视着阿衡,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 「……对不起。」 阿衡摇了摇头,想靠近白山同学。可是,只要阿衡前进一步,白山同学就会往后退一步,她似乎非常害怕阿衡。 「你根本不需要道歉。其实我一点都——」 「不是的!」 在一片安静的教室中,这句否定的话语显得有点大声。或者也可以说,因为发出声音的人是白山同学,因此让人觉得特别了亮。 「我其实都明白。我——我老是让阿衡遇到危险。」 白山同学低着头,不顾一切地说了出口。雪白的发丝盖住了她的脸庞,阿衡看不清她到底是用何种表情说这些话。 「我明明知道,却又离不开你。我应该离开的,我的手提袋会给你带来不幸,导致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这些我明明都知道。」 「不对,白山同学,那是——」 「哪里不对!」 白山同学用力地摇着头。美丽白色发丝随之披散,在太阳无情的光线下,似乎有什么发出了光 最终幕 白山同学与平泽衡 宫代离开执行委员们当成指挥部的教室之后,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尽管伊织一直陪在她身边,却没有办法像她那样单纯地感到高兴。当然并不是说班上得奖他不开心——不过这时候的欢笑与眼泪,他觉得让宫代去表达就好了。毕竟最辛苦的人是她,因此她也最有资格获得这个殊荣。 「那么,接下来就是后夜祭了,桐谷!」 宫代用雀跃的声音这么说,让高大的伊织回过头来。他随口应了一声,低头看着从学校中央大楼能一览无遗的大操场。 操场上正在进行后夜祭的准备工作。包围在操场周围的几家摊位还在营业中——不过,剩下的东西几乎都算是半买半相送了。光是如此,还是令人有校庆还在继续的感觉,充满着活力。 操场正中央则是堆得像城楼一样的柴薪堆,伊织看了看不禁面露苦笑。 「可是——要跳土风舞啊。」 宫代听见他的喃喃自语,表情变得黯淡几许。她一脸不安地看着望向窗外的伊织,小心翼翼地问道: 「……怎么了?你、果然——讨厌吗?」 「也不是说讨厌,可是就觉得不适合。」 「……真、真抱歉啊。反正我就是——」 这时伊织终于转过头来面对宫代。接着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靠近她,轻轻地敲了宫代的头。 「笨蛋,谁说你了啊?我说的是我,我担心这种跟大伙儿一起跳土风舞的状况,到时候会被拿来笑啊。」 宫代很不满地按住被打的头,碎碎念着: 「有什么关系嘛,这种特别的日子——一起跳舞又没关系。」 宫代说到一半声音愈来愈小,但伊织已经明白她想说什么了。伊织低声说了「也是」,然后指着操场又说: 「那么,动作就快点吧。虽然我当你的舞伴可能会让你不满意,不过你就姑且忍一忍吧。」 「……还好啦。」 宫代轻哼了一声之后,两人并肩走出校舍。许多同学就像他们一样也要赶往操场参加后夜祭,因此楼梯拥挤得很。 ◆ 阿衡在特别教室大楼二楼的走廊尽头找到了白山同学。 她背对着阿衡。 屈膝而坐。 看她就这样坐在走廊上,大概没有要躲起来的意思。阿衡微微一笑,判断白山同学只是不想让他看到表情而已。于是从后方缓缓地接近白山同学。 「……抱歉,我不该偷听。」 迷惘了一下之后,阿衡这么说道。 白山同学纤细的肩膀颤抖着。阿衡在她身后坐了下来,拍拍她的背。 「可是,我很高兴哦。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对我说那些话。」 「………………」 白山同学还是低着头,连耳根子都红了。阿衡心中虽然有股冲动,想要看看白山同学现在的表情,但还是努力地压抑下来。平泽衡并不是远咲朱游,并没有那种看见人家窘迫就会很兴奋的特殊嗜好。 「——既然如此。」 白山同学轻声地说话了。身体缩得更小,甚至把脸埋在膝盖上。 「你就再、再继续装睡不就好了……」 虽然他知道不该,但还是笑出来了。阿衡温柔地眯起双眼,轻轻抚摸着白山同学丝绢般的长发。就像不久之前白山同学对他做的那样。 「因为我也想了很多。」 阿衡顺势搂住白山同学的肩膀。虽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他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因为白山同学总是平静也没什么血色的双颊,如今染上蔷薇般的美丽色彩。她紧抿着双唇,眼眶泛着泪水,尽管她如此注视阿冲的双眼,却没有丝毫动摇。在不安的同时,还带有某种期待,她那种表情—— 是阿衡见过的表情当中最可爱的一种。 阿衡握住她的双肩,面对面地看着她。不过这样毕竟还是很害羞,因此连他的脸也红了。虽然他口干舌燥身体发抖,却尽力稳住声音,慎重地开口: 「我觉得,这种情况——应该由我来主动。」 阿衡一碰上白山同学的脸颊,她似乎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因此浑身僵硬。但那并非拒绝,而是因为太过混乱,过于动摇的白山同学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放弃思考,闭上双眼。 或者可以说,那也传达了同意的讯息。 阿衡咽了一口口水,脸逐渐靠近白山同学的脸。他几乎要想起姆露·妙露的身影,却还是甩开了那个思绪。 现在,他眼前的人是白山同学。 只要想着她就好了。 他的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与脸颊上做为支撑,阿衡缓缓地靠上自己的唇瓣。 声响。 两人同时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九卫在那里。 她只从门后露出半张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视着两人。 「咕!」 然后阿衡听见彷佛鸡被掐住脖子时的怪异声音。回过头,发现出声的人是白山同学。她的嘴巴好像缺氧一样开开阖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山同学宛如金鱼的模样持续了一会儿之后,终于使劲地从齿缝中挤出声音来。 「九、九、九卫!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那里了?」 「…………」 九卫一句话都不说,真诡异。撞见这种情形,她应该会不由分说地上前来处决阿衡才对,但她却没有那种意图,只是半遮面地窥视着。 恐怕是还在后悔她伤害了阿衡一事吧。所以才会那样完全不动手,乖乖地站在一旁看着。 「……呃……九、九卫,你过来。」 「不,白大人请恕我拒绝。九卫在这儿就可以了。」 九卫抵死不离开门后,只是机械式地回答。白山同学几乎快要哭出来,不晓得是因为害羞,或是觉得内疚,恐怕两者都有。 阿衡虽然觉得有点可惜—— 可是,如果要确认彼此的心情——加果要那么做,那应该也可以等一下。 「那么,就换我们过去吧,白山同学。」 「咦、咦——?」 白山同学瞪大眼傻傻地看着阿衡,阿衡则握住了她的手。 白山同学白晰、小巧又柔软的手虽然吓得稍微僵了一下,却立刻反握住阿衡的手。白山同学满睑通红地低着头,两人肩并肩朝九卫走过去。 九卫见状更加不悦,她的唇瓣扭曲成奇妙的形状,死命地瞪着手牵手的两人。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却用全身的肢体语言在抗拒眼前的事实。如果她之前没有伤害阿衡的话,恐怕现在立刻就上前砍下阿衡的头了。 「来。」 明白这一点的阿衡冲着她一笑,把白山同学的手递给她。 「?」 阿衡让还搞不清楚状况的九卫,握住白山同学的手。两人就像关系亲昵的姊妹般牵着手,让阿衡轻叹了一口气。 这两个人果然还是得在一起才行。比起他,九卫更适合待在白山同学的身边——至少现在还是如此。 「……这么说来,九卫,你校庆才逛到一半对不对?发生了那样的事,你整个下午肯定都没办法去玩吧?」 「唔——算、算是吧。」 「那么你要不要去参加后夜祭呢?是最后机会罗,就算只是看营火晚会,也会非常有趣。」 「你说什么!还没结束嘛!那我可不能装作没听到了,走吧阿衡!别在那儿拖拖拉拉了!」 九卫才一下子就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真是太好了。这样的九卫才是阿衡与白山所习惯的九卫。两人彼 此交换了一下视线,脸上漾起微笑,追上已经走进楼梯间的九卫。 「阿衡!」 来到操场的时候,伊织朝他喊道。 四周果然是人挤人。正等着要跳土风舞的学生们都围在营火旁边,伊织也是其中之一。站在他身边的宫代似乎遇到了什么令她开心的事,一直笑嘻嘻的。 伊织来到阿衡旁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你刚刚在摘什么啊。完全没联络,我紧张死了。」 「啊啊,抱歉伊织。我——谈得久了一点。」 「谈?跟谁——」 才说到这里,伊织似乎察觉了。最近一个礼拜以来,怎么也不肯离开阿衡的阿赖耶识消失了。 也发现到白山同学乖乖地依偎在阿衡身边。 伊织的表情豁然开朗。他松了一口气,来回看着阿衡和他身边的白山同学。 「所以一切都解决了?」 看见白山同学点了点头,伊织脸上总算也有了笑容,跟着点了点头为他们高兴。这时宫代突然从他身边窜出来。 「什么事什么事?你们在说什么?」 「什么事都没有啦,宫代,跟你没关系。」 「唔,什么啊,你不必说得那么过分吧!啊,白山同学你告诉我嘛,到底什么——喂,桐谷你干嘛!」 「够了,你啊,跟我到那边去!」 伊织提着宫代的领子,朝营火堆的方向走去。之前总会一直抵抗的宫代,才听到伊织的话就安分得很,乖乖任他拖着走了。阿衡与白山同学并没有追上去,只是愣愣地目送两人的身影。 伊织两人才靠近营火,就有人上前来跟他们搭话 是青岚。身边还有远咲学姊以及十叶。伊织一脸夸耀胜利的笑容,跟青岚说了一两句话。相对地,青岚很冷静地回了他几句之后,突然朝某个方向一指,就在伊织往那个方向看过去的时候,青岚的唇瓣电光石火股地印上他的脸—— 阿衡不再看那群人接下来引发的骚动。 「白山同学,我们到那边去吧。」 白山同学依然瞠目结舌,阿衡牵起了她的手,往操场外围走去。到人比较少的地方,也能比较不在意周围的人好好说话。 「我们的事情解决了——不过伊织可能还要忙上一阵子呢。」 白山同学轻轻地笑了出来。 「嗯,说得也是——啊,可是。」 「怎么?」 「……我们的事,真的解决了吗?」 在昏暗的夜色下,阿衡看不清楚白山同学的表情。她的白色发丝盖住低垂的脸庞,似乎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阿衡吞了吞口水,瞥了一下自己的双手,同样在发抖。其实他也一样紧张。 「不,还没吧。」 阿衡想也没想地就这么说。他伸出了手,搂住白山同学的肩膀。虽然她有点发颤,却没有任何想逃走的打算。 「最重要的事还没完成——白山同学,我——」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毕竟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这些话。明明就连白山同学都能鼓起勇气说出来了,自己还真是没用。 可是白山同学那双色彩美丽的双眸,让他的胆怯都烟消云散了。 加油——那视线彷佛是这么鼓励着阿衡。 他叹息似地笑了出来,然后与白山同学视线交缠,轻声地说: 「……我也喜欢你。我非常非常的喜欢你,白山同学。」 白山同学闻言瞪大了双眼—— 火焰。 橘红色火光突然熊熊燃烧起来,照亮了四周。 四周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声。操场上满是拍手与喝采,在众人头顶上方的扩音器开始放起大家耳熟能详的音乐。几乎要烧到天上去的营火四周,许多男女生已经开始踩起土风舞的舞步了。 被那些声响吓到的白山同学转头看着营火。白晰的容颜映着火焰的光芒,染上一层温暖的朱红色。阿衡不禁看得着迷,白山同学再度回望,让他的心跳快到都怀疑心脏是不是要破了。 「…………」 「…………那个——」 白山同学正想说些什么—— 「喂,阿衡!你在做什么啊,快点过来呀!白大人!您快看,好棒哦!」 远远传来呼唤两人的声音。 那当然是九卫了。她明明就不是学生,却比在场的任何人还开心地跳着舞。火焰在她的眼前,让她的黑瞳闪闪发光,早已将刚才的忧郁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阿衡与白山同学莫可奈何地看着九卫。然后不约而同地笑出来。难得的气氛被打散了。阿衡笑着对白山同学说道: 「我们也去跳吧?跟九卫一起。」 「嗯!当然!」 两人大笑着相互颔首,一起走了过去。不过立刻就停下脚步了。因为白山同学的手捉住了阿衡的手腕。 「可是在那之前,我还有话忘了说。」 听见小小声的呢喃,阿衡回过头—— 只见白山同学出其不意地,将唇瓣印上他的脸颊。 「——我能喜欢上阿衡,真的太好了!」 白山同学说完,露出淘气的笑容,留下阿衡跑开了。过了一会儿,自觉脸上一定红得像火烤的阿衡,连忙追了上去。 完 后记 平泽衡,碎尸万段吧你! 大家好,我是铃木铃。 《白山同学与黑色手提袋》第四集大家还喜欢吗? 话说,作家为了出一本书,在进入执笔阶段之前,总是会先进行「plot(企画)」制作。换个说法,就是先拟定类似于「内容细目」,写好作品中会出现的用语设定、角色设定、每一个章节的主要内容等等。 这一集企画的主题就是「让白山同学吃醋」。 简单明了。 顺带一提,我从以前就很喜欢「吃醋的女孩子」。 受到自己无法控制的情感驱使,让喜欢的男孩吃尽苦头,然后才强烈地感到后悔的女孩……那不是超棒的吗! 不过,如果此时吃醋的情绪是针对情敌,那状况就会莫名变糟了。一定会爆发全面性的核战。毕竟,在我心中一直认定「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战争是毫不留情的」。您看,在这一集里面,无论到哪里去,都会有刀刃之类的东西出现,不是吗?而且中间或许会夹着某人,不是吗?虽然那种剑拔弩张的场景我还满喜欢的,不过还是有点那个。在本集当中,平泽衡同学差点就被斩成两段了。男人啊,无论身体吃了多少苦头,心也不会觉得痛。 不过,你还是去死吧,平泽衡。 所以说,在感觉不错的状况下填满页数之后,接下来我想开始致谢词。 两位责编,每次都给您们添麻烦。幸亏二位如神佛般宽宏大量,才能让我冷静地写完原稿。虽然我很担心二位哪天真的会火山爆发,让我紧张到晚上睡不太着,但那是另一回事。 负责插画的ここのか老师,谢谢您这次也画出那么漂亮的插画。虽然现在我只看到草稿,但我会期待姆露·妙露的身体……更正,是期待她的活跃。 另外也非常感谢校对人员及编辑部的各位。看来我自己似乎有连想都没想就会脱口说出「好帅气!」的毛病。不过,每次校对人员都会冷静地吐我槽,让我回过神来。未来也请你们继续保持冷静吧。 然后也要谢谢各位读者,由衷地感谢您购买本书。但愿下一集还能和各位见面。请各位保持愉快的心情等待下一集,再见。 铃木铃 平泽衡,碎尸万段吧你! 大家好,我是铃木铃。 《白山同学与黑色手提袋》第四集大家还喜欢吗? 话说,作家为了出一本书,在进入执笔阶段之前,总是会先进行「plot(企画)」制作。换个说法,就是先拟定类似于「内容细目」,写好作品中会出现的用语设定、角色设定、每一个章节的主要内容等等。 这一集企画的主题就是「让白山同学吃醋」。 简单明了。 顺带一提,我从以前就很喜欢「吃醋的女孩子」。 受到自己无法控制的情感驱使,让喜欢的男孩吃尽苦头,然后才强烈地感到后悔的女孩……那不是超棒的吗! 不过,如果此时吃醋的情绪是针对情敌,那状况就会莫名变糟了。一定会爆发全面性的核战。毕竟,在我心中一直认定「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战争是毫不留情的」。您看,在这一集里面,无论到哪里去,都会有刀刃之类的东西出现,不是吗?而且中间或许会夹着某人,不是吗?虽然那种剑拔弩张的场景我还满喜欢的,不过还是有点那个。在本集当中,平泽衡同学差点就被斩成两段了。男人啊,无论身体吃了多少苦头,心也不会觉得痛。 不过,你还是去死吧,平泽衡。 所以说,在感觉不错的状况下填满页数之后,接下来我想开始致谢词。 两位责编,每次都给您们添麻烦。幸亏二位如神佛般宽宏大量,才能让我冷静地写完原稿。虽然我很担心二位哪天真的会火山爆发,让我紧张到晚上睡不太着,但那是另一回事。 负责插画的ここのか老师,谢谢您这次也画出那么漂亮的插画。虽然现在我只看到草稿,但我会期待姆露·妙露的身体……更正,是期待她的活跃。 另外也非常感谢校对人员及编辑部的各位。看来我自己似乎有连想都没想就会脱口说出「好帅气!」的毛病。不过,每次校对人员都会冷静地吐我槽,让我回过神来。未来也请你们继续保持冷静吧。 然后也要谢谢各位读者,由衷地感谢您购买本书。但愿下一集还能和各位见面。请各位保持愉快的心情等待下一集,再见。 铃木铃 平泽衡,碎尸万段吧你! 大家好,我是铃木铃。 《白山同学与黑色手提袋》第四集大家还喜欢吗? 话说,作家为了出一本书,在进入执笔阶段之前,总是会先进行「plot(企画)」制作。换个说法,就是先拟定类似于「内容细目」,写好作品中会出现的用语设定、角色设定、每一个章节的主要内容等等。 这一集企画的主题就是「让白山同学吃醋」。 简单明了。 顺带一提,我从以前就很喜欢「吃醋的女孩子」。 受到自己无法控制的情感驱使,让喜欢的男孩吃尽苦头,然后才强烈地感到后悔的女孩……那不是超棒的吗! 不过,如果此时吃醋的情绪是针对情敌,那状况就会莫名变糟了。一定会爆发全面性的核战。毕竟,在我心中一直认定「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战争是毫不留情的」。您看,在这一集里面,无论到哪里去,都会有刀刃之类的东西出现,不是吗?而且中间或许会夹着某人,不是吗?虽然那种剑拔弩张的场景我还满喜欢的,不过还是有点那个。在本集当中,平泽衡同学差点就被斩成两段了。男人啊,无论身体吃了多少苦头,心也不会觉得痛。 不过,你还是去死吧,平泽衡。 所以说,在感觉不错的状况下填满页数之后,接下来我想开始致谢词。 两位责编,每次都给您们添麻烦。幸亏二位如神佛般宽宏大量,才能让我冷静地写完原稿。虽然我很担心二位哪天真的会火山爆发,让我紧张到晚上睡不太着,但那是另一回事。 负责插画的ここのか老师,谢谢您这次也画出那么漂亮的插画。虽然现在我只看到草稿,但我会期待姆露·妙露的身体……更正,是期待她的活跃。 另外也非常感谢校对人员及编辑部的各位。看来我自己似乎有连想都没想就会脱口说出「好帅气!」的毛病。不过,每次校对人员都会冷静地吐我槽,让我回过神来。未来也请你们继续保持冷静吧。 然后也要谢谢各位读者,由衷地感谢您购买本书。但愿下一集还能和各位见面。请各位保持愉快的心情等待下一集,再见。 铃木铃 平泽衡,碎尸万段吧你! 大家好,我是铃木铃。 《白山同学与黑色手提袋》第四集大家还喜欢吗? 话说,作家为了出一本书,在进入执笔阶段之前,总是会先进行「plot(企画)」制作。换个说法,就是先拟定类似于「内容细目」,写好作品中会出现的用语设定、角色设定、每一个章节的主要内容等等。 这一集企画的主题就是「让白山同学吃醋」。 简单明了。 顺带一提,我从以前就很喜欢「吃醋的女孩子」。 受到自己无法控制的情感驱使,让喜欢的男孩吃尽苦头,然后才强烈地感到后悔的女孩……那不是超棒的吗! 不过,如果此时吃醋的情绪是针对情敌,那状况就会莫名变糟了。一定会爆发全面性的核战。毕竟,在我心中一直认定「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战争是毫不留情的」。您看,在这一集里面,无论到哪里去,都会有刀刃之类的东西出现,不是吗?而且中间或许会夹着某人,不是吗?虽然那种剑拔弩张的场景我还满喜欢的,不过还是有点那个。在本集当中,平泽衡同学差点就被斩成两段了。男人啊,无论身体吃了多少苦头,心也不会觉得痛。 不过,你还是去死吧,平泽衡。 所以说,在感觉不错的状况下填满页数之后,接下来我想开始致谢词。 两位责编,每次都给您们添麻烦。幸亏二位如神佛般宽宏大量,才能让我冷静地写完原稿。虽然我很担心二位哪天真的会火山爆发,让我紧张到晚上睡不太着,但那是另一回事。 负责插画的ここのか老师,谢谢您这次也画出那么漂亮的插画。虽然现在我只看到草稿,但我会期待姆露·妙露的身体……更正,是期待她的活跃。 另外也非常感谢校对人员及编辑部的各位。看来我自己似乎有连想都没想就会脱口说出「好帅气!」的毛病。不过,每次校对人员都会冷静地吐我槽,让我回过神来。未来也请你们继续保持冷静吧。 然后也要谢谢各位读者,由衷地感谢您购买本书。但愿下一集还能和各位见面。请各位保持愉快的心情等待下一集,再见。 铃木铃 平泽衡,碎尸万段吧你! 大家好,我是铃木铃。 《白山同学与黑色手提袋》第四集大家还喜欢吗? 话说,作家为了出一本书,在进入执笔阶段之前,总是会先进行「plot(企画)」制作。换个说法,就是先拟定类似于「内容细目」,写好作品中会出现的用语设定、角色设定、每一个章节的主要内容等等。 这一集企画的主题就是「让白山同学吃醋」。 简单明了。 顺带一提,我从以前就很喜欢「吃醋的女孩子」。 受到自己无法控制的情感驱使,让喜欢的男孩吃尽苦头,然后才强烈地感到后悔的女孩……那不是超棒的吗! 不过,如果此时吃醋的情绪是针对情敌,那状况就会莫名变糟了。一定会爆发全面性的核战。毕竟,在我心中一直认定「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战争是毫不留情的」。您看,在这一集里面,无论到哪里去,都会有刀刃之类的东西出现,不是吗?而且中间或许会夹着某人,不是吗?虽然那种剑拔弩张的场景我还满喜欢的,不过还是有点那个。在本集当中,平泽衡同学差点就被斩成两段了。男人啊,无论身体吃了多少苦头,心也不会觉得痛。 不过,你还是去死吧,平泽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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