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界杀机》 序章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人类扮演神的时代来临了。 人类可以利用电子显微镜来进行肉眼所看不到的细胞层级相关的显微手术。 人类以品种改良为名让动植物杂交,运用持续的突变来刻意创造出新的物种。似乎很多人不知道,为了诱发突变,人类甚至会使用放射线。 有一天,想必人类可以轻易创造出希腊神话中那个狮头羊身蛇尾的怪物「奇美拉」。 人类扮演神的时代已经来临了。 我们的社会被称为资源丰富的「丰饶社会」、「十全社会」。 但是人类一定没有发现…… 社会愈是丰裕、科学愈是进入神的领域,人心背后的缺陷也愈是满目疮痍。潜藏在人心黑暗面的那些极为丑陋的欲望已经满溢,不断在喷发出来。 这些腐败的欲望透过电脑网络凝聚在一个地方。而他,正是这个地方的管理者,将自己置身于凶残虐杀的幻想世界之中。 像这样在正常与异常的境界线上徘徊的人,被他称为marginal(临界之人)。 他,摩弥京也,认为自己也是个「临界之人」。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人类扮演神的时代来临了。 人类可以利用电子显微镜来进行肉眼所看不到的细胞层级相关的显微手术。 人类以品种改良为名让动植物杂交,运用持续的突变来刻意创造出新的物种。似乎很多人不知道,为了诱发突变,人类甚至会使用放射线。 有一天,想必人类可以轻易创造出希腊神话中那个狮头羊身蛇尾的怪物「奇美拉」。 人类扮演神的时代已经来临了。 我们的社会被称为资源丰富的「丰饶社会」、「十全社会」。 但是人类一定没有发现…… 社会愈是丰裕、科学愈是进入神的领域,人心背后的缺陷也愈是满目疮痍。潜藏在人心黑暗面的那些极为丑陋的欲望已经满溢,不断在喷发出来。 这些腐败的欲望透过电脑网络凝聚在一个地方。而他,正是这个地方的管理者,将自己置身于凶残虐杀的幻想世界之中。 像这样在正常与异常的境界线上徘徊的人,被他称为marginal(临界之人)。 他,摩弥京也,认为自己也是个「临界之人」。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人类扮演神的时代来临了。 人类可以利用电子显微镜来进行肉眼所看不到的细胞层级相关的显微手术。 人类以品种改良为名让动植物杂交,运用持续的突变来刻意创造出新的物种。似乎很多人不知道,为了诱发突变,人类甚至会使用放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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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腐败的欲望透过电脑网络凝聚在一个地方。而他,正是这个地方的管理者,将自己置身于凶残虐杀的幻想世界之中。 像这样在正常与异常的境界线上徘徊的人,被他称为marginal(临界之人)。 他,摩弥京也,认为自己也是个「临界之人」。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人类扮演神的时代来临了。 人类可以利用电子显微镜来进行肉眼所看不到的细胞层级相关的显微手术。 人类以品种改良为名让动植物杂交,运用持续的突变来刻意创造出新的物种。似乎很多人不知道,为了诱发突变,人类甚至会使用放射线。 有一天,想必人类可以轻易创造出希腊神话中那个狮头羊身蛇尾的怪物「奇美拉」。 人类扮演神的时代已经来临了。 我们的社会被称为资源丰富的「丰饶社会」、「十全社会」。 但是人类一定没有发现…… 社会愈是丰裕、科学愈是进入神的领域,人心背后的缺陷也愈是满目疮痍。潜藏在人心黑暗面的那些极为丑陋的欲望已经满溢,不断在喷发出来。 这些腐败的欲望透过电脑网络凝聚在一个地方。而他,正是这个地方的管理者,将自己置身于凶残虐杀的幻想世界之中。 像这样在正常与异常的境界线上徘徊的人,被他称为marginal(临界之人)。 他,摩弥京也,认为自己也是个「临界之人」。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人类扮演神的时代来临了。 人类可以利用电子显微镜来进行肉眼所看不到的细胞层级相关的显微手术。 人类以品种改良为名让动植物杂交,运用持续的突变来刻意创造出新的物种。似乎很多人不知道,为了诱发突变,人类甚至会使用放射线。 有一天,想必人类可以轻易创造出希腊神话中那个狮头羊身蛇尾的怪物「奇美拉」。 人类扮演神的时代已经来临了。 我们的社会被称为资源丰富的「丰饶社会」、「十全社会」。 但是人类一定没有发现…… 社会愈是丰裕、科学愈是进入神的领域,人心背后的缺陷也愈是满目疮痍。潜藏在人心黑暗面的那些极为丑陋的欲望已经满溢,不断在喷发出来。 这些腐败的欲望透过电脑网络凝聚在一个地方。而他,正是这个地方的管理者,将自己置身于凶残虐杀的幻想世界之中。 像这样在正常与异常的境界线上徘徊的人,被他称为marginal(临界之人)。 他,摩弥京也,认为自己也是个「临界之人」。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人类扮演神的时代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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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丧礼的人员之中当然没看到什么可疑人物。 室内充满了严肃的气氛,但只要一走出去,恐怕便难逃媒体记者像饿狼一样包围上来。 现在,京也必须要极力避免自己的面孔出现在媒体上。但全班同学都参加了这场丧礼,总不能只有自己缺席。 京也对丧礼没有任何感觉。对于这一类的惯例行事,京也基本上不感兴趣。 尸体就只是肉块,肉块定没有办法慰藉任何人,而慰藉也无法根本地解决问题。 在他的心中,南云小百合已经消失了。 诵经终于告一段落,身为丧主的死者父亲走到中央来。他的面容极为憔悴,两颊肌肉大幅凹陷。 「今天谢谢各位特地来参加小女小百合的丧礼……」 父亲开始滔滔不绝地描述小百合生前的为人处世、人际关系及学校成绩等等。虽然多少带着一些美化,但跟京也熟悉的同班同学南云小百合大致相符。 『我昨天把伞忘在学校没带走,现在不知道跑去哪里了,摩弥你有看到吗?』 这是京也跟小百合的最后一次对话。京也突然想到,不知道小百合在被杀前是否找到了她的雨伞? 父亲接着把话题转到家人身上。 「小百合跟御笠感情好的程度,在社区里面也是屈指可数……」 听到这里,一阵铁椅子翻倒的刺耳声响打破了寂静,一名坐在最前排的少女站了起来。她身上也穿着月森高中制服来代替丧服。 看见她的侧脸时,京也全身宛如被电到了似的。 他看见了南云小百合!现在明明正在举办她的丧礼,怎么会看见她从最前排站起来?难道大白天也会看见幽灵吗?京也的脑袋起了片刻的紊乱。 旁边有一只手伸过来位住站起来的少女。 「坐着嘛,忍耐到最后……」 「……对不起,小惠……」 少女甩开那个小惠的手,用手捂着嘴巴跑了出去。 场内开始发出窃窃私语,坐在京也旁边的少女们也不断地交头接耳,京也不禁站起来跑了出去。 小百合活过来了?不,不可能有那种事。 她已经死了,已经被杀了。 京也在大厅附近发现了那名少女。她的背影、她偏向娇小的身高、她亮丽的黑色长发,所有的要素都跟小百合如出一辙。 京也想要呼唤她,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总不能问她:「你是小百合吗?」 少女回过头来,脸上带着忧伤,但神情紧绷,似乎正在克制自己不要哭出来。 虽然很像,但不一样。 她的头发剪得很整齐,闪耀着乌黑光泽。小脸蛋,尖下巴,嘴唇湿亮红艳,肌肤白皙透亮,即使穿着衣服也可以看得出来身材匀称,可以说是集上天宠爱于一身。 「请问你是……哪位?」 少女以带着警戒的声音问道。这个声音让京也想起来了,她是南云小百合的妹妹。 原来如此,她的名字是南云御笠。看着少女,京也不禁停止了呼吸。 京也内心带着莫名的感动,挤出声音来回答道: 「请问你记得我的声音吗?」 「……你是……白井……学长?」 她的脸上同时出现了理解与惊愕的表情。京也虽然情绪激动得难以呼吸,依然勉强自己以平常的恭谨态度说话。 「不,那时候因为某些原因,我使用了假名。我的本名是摩弥,摩弥京也。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或许我这么说是有点僭越了……但我希望你能够节哀。」 京也与御笠的对话,没有第三个人能够理解。 她微微张口,以仿佛看见了幽灵一般的眼神看着京也。正要说话的瞬间,她的眼眶一湿,急忙用手捂住了嘴巴。 御笠似乎现在才察觉自己正在哭泣,或许是因为京也那句安慰之词的关系吧,看见少女的眼泪,京也颇感内咎。 「咦……我……」 「没有必要忍耐,你的姊姊才刚过世而已。」 这句话成了压垮理性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对不……起……我……我……」 京也感觉到胸口一阵柔软的冲击,御笠扑进了他的怀里。 这就是摩弥京也与南云御笠的初遇。 她开始嚎啕大哭,宛如是要将这段期间压抑住的悲伤一口气宣泄出来。她不断地呼喊姊姊,让原本对这场丧礼毫无感觉的京也心中涌起了一股罪恶感。 京也任凭她在怀里哭泣。微微颤抖的身体让人联想到兔子或黄金鼠之类的弱小生物。 少女把脸埋在京也的胸膛,京也看着她那颤抖的娇小身体、发际之间露出的美丽颈项以及纤细的脖子,不禁让他兴奋到头晕目眩。 这个少女跟她姊姊一样美丽。 美丽到令人想要将她杀害。 ……我想要做什么? 京也的双手并没有抱住少女。他反而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便将手伸到少女那纤细雪白的脖子上,他戴着皮手套的手正在冒汗。 少女并没有把脸抬起来。京也的手碰到了她脖子上的细毛,那是一种极度刺激欲望的触感。 好想用手把她的脖子折断,强烈的欲望正在催促着京也。 光是想像着她临死前的表情,就让京也几乎按捺不住。 不行,必须从她口中获得一些情报。 京也一边在心中如此呼喊,一边以左手压住自己的右手,接着又张口把右手咬住。这一幕看在别人眼中想必相当诡异吧,幸好没有人看见。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用已经哭得红肿的双眼望着京也。 京也尽量让自己面无表情,将手放在御笠的肩膀上。这只戴着皮手套的右手上还残留着明显的齿痕。但少女似乎没有察觉京也那令人不解的举动。 「舒服一点了吗?」 「啊……嗯……谢谢……对不起,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做这种事……」 「是啊,难保没有人在看着呢,我们最好保持一点距离,免得传出一些奇怪的谣言。」 御笠这时才发现自己几乎是被京也抱在怀里,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如果被外人看见的话,不被误会那才奇怪。 御笠面红耳赤地急忙往后一跳,拉开了跟京也的距离。 「对……对不起!」 「没关系,不用介意。」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尤其是御笠感到特别尴尬,京也则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过了一会儿,京也假装是突然想起来一样,开口跟御笠说道: 「对了,南云同学,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什么事?」 「……你想把杀害姊姊的凶手抓起来吗?」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御笠错愕地发出「啊?」的一声,但旋即接口说道: 「那是当然的。受害者并非只有姊姊而已,这已经是第三个人了,真希望那个杀人魔赶快被抓到。」 京 也在脑袋里快速盘算,并在心中微微窃笑。 「是吗……南云同学,我有一个很唐突的要求,你能够把你知道一切关于小百合的情报都告诉我吗?这样的话,说不定有办法逮到犯人。」 「为……为什么?」 「这件事还请你保密……我知道犯人是谁,而且我已经被犯人盯上了。」 御笠的表情冻结了,片刻之后,她急忙追问: 「这是……什么意思?既然你知道杀死姊姊的犯人是谁,为什么……」 「现在没有时间详细跟你说明。」 「请……请跟我说清楚!花多少时间也没关系!」 「……那我们找个地方详谈吧。但要我说出来有一个条件,听完之后请你一定要协助我。如果你不想被卷进这件事情的话,现在回到丧礼会场还来得及。」 京也的话宛如是最后通牒,其实是在测试御笠的决心。但御笠的眼神中充满了刚毅,丝毫没有受到动摇。 那双仿佛正在燃烧的双眸,跟刚刚那种泪眼汪汪的样子完全不同。 「好吧,那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南云同学。」 「御笠。叫我御笠就可以了。朋友都这么叫我。」 「好吧,御笠同学。」 说完京也便拉着她走了出去,两个人来到附近一家咖啡厅。 店里除了京也及御笠之外还有两、三组客人。店内装潢包含桌椅在内都是原木切割而成,各种摆设跟天花板都带着木头纹路,感觉相当自然怡人,但亮光漆的明亮感略嫌强烈了一点。 为了不被其他人听见对话,两人选择了最内侧的座位,点了两份美式三明治与咖啡之后,坐在座位上休息了片刻。 明明已经点餐完毕了,御笠却依然假装在看菜单,且不时地抬头往京也窥望。圆圆的大眼睛一旦跟京也的视线对上,便急忙缩回菜单上。看来她应该挺适合在图书馆安静地看书。 「……我们开始吧。」 御笠调整了坐姿,准备开始倾听。 「在这之前,御笠同学,如果对我你有什么想了解的,可以现在就提出来。」 「咦……?为……为什么?」 对于这突然的要求,御笠显得颇为困惑。 「这是为了让我们接下来的人际关系更加圆滑。毕竟我把你像诱拐一样地带到了这里,想必你对我已经抱持着某种警戒与怀疑的态度。为了解开你的疑虑,我不在乎多花一些时间解释。」 御笠想了一下说道: 「摩弥学长是……二年级吗?」 「是的。从我出席小百合的丧礼这一点,应该就可以确认。」 出席丧礼的学生都是小百合的同班同学,以及少部分跟小百合交情比较好的朋友。因为没办法让全校学生都出席丧礼,因此校方做了这样的规定。换句话说,身为小百合的同班同学,京也有义务要参加这场丧礼。 「不过你叫我摩弥就可以了。我不太喜欢学长这种带着上下阶级关系的称呼。敬语也可以省略。」 「那……摩弥同学?」 「嗯,大部分认识我的人都直接叫我摩弥。」 「……摩弥?」 「什么事?」 「没什么……我只是想叫叫看而已。」 「嗯。」 御笠害羞得两颊通红。 「那……为什么……摩弥要对我这个学妹用敬语呢?」 「我这个讲话的习惯已经改不了了,就算是对家人,我也会用敬语。」 「咦……对家人也用?」(译注:原文中摩弥京也所使用的说话方式是日文中的敬语体,因翻译成中文之后没有明显差异,特此注明。) 这时两人点的美式三明治与咖啡被送了上来。京也啜了一口咖啡,又苦又甜的滋味流过喉咙。 「你的个性似乎跟姊姊差很多呢……你姊姊比你活泼一点。」 「以前大家都这么说。」 『以前』这样的字眼在京也的胸口带来了宛如尖刺的痛楚。 「还是我先向你请教关于你姊姊的事情?」 「……你先说好了。刚刚你说知道犯人是谁,那是怎么一回事?而且我记得你还说你被盯上了……」 「好吧,从我先开始吗?」 京也用眼角余光看着御笠。她将两手放在膝盖上,一副专心聆听的模样。看来不透露一些情报给她的话,是很难从她口中挖出情报的。 京也在脑中盘算着要对眼前的少女透露多少情报。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以最少量的情报换到她所知道的所有情报,然后马上说再见。 但是不能说出口的情报实在太多了,不知道能不能瞒得过她。 例如说…… 自己曾经从杀人魔那里看到了小百合的尸体照片。 看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京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杯子放回杯垫上。 「我想想,这件事是从数天前开始的……」 2 好像又发生了凶杀案。 在炽热的强烈日光照射下,月森高中二年c班的教室里还是一片疲惫懒散的气氛。 因为天气实在太过炎热,有的人趴在桌上,有的人拿着自备的扇子或垫板猛搧凉。 每一场对话的开头跟结尾自然都是「好热啊」。 在这样的气氛之中,坐在后排靠窗的一名少年却是抬头挺胸,正在阅读一本精装书尺寸的书籍。 他便是摩弥京也。听见班上女同学们正在讨论的「凶杀案」话题时,他不禁将脸从书本中抬起。 距离京也前方两公尺左右,三个女生正聚集在一起吃着便当。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下,她们竟然还能很有精神地高声谈笑,一边抓着百褶裙的裙摆搧啊搧。 一群不知道羞耻的女人。 京也在心中为这些少女如此定位。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关心,只是聆听着她们的对话内容。 「这已经是第二个被杀的人了,好可怕喔!杀人分尸案呢!校长今天会不会集合全校学生,说一些『不要在外面玩太晚,天黑之前要回家』之类的话啊?」 「我认识那个被杀的高森美崎呢,她跟我是同一个中学的,太可怕了。」 「真的假的?」「好讨厌喔!」「真希望犯人赶快死掉!」周围女生的回应声此起彼落。受到周围同伴热烈回应的鼓舞,少女更加提高了音量,接着说道: 「我三年级的时候,她是一年级的新生。她长得很可爱,该怎么形容呢,就是特别容易被变态喜欢上的那种长相。」 周围的少女哄堂大笑。 京也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不禁皱起了眉头。 其中一名指甲涂得五颜六色的少女以开玩笑的口吻指着京也旁边的空座位说道: 「南云最近都没来上学,该不会已经被杀死了吧?」 听到这句话,京也的身体产生了明显的反应。强烈的饥饿感袭来,让他的喉咙在一瞬间变得干涸,脉搏加剧,心脏以更快的速度将血液送往全身。京也在脑海中回想着她的姿态…… 又细又长的眉毛、宛如涂了口红般的鲜红双唇、滑嫩的肌肤。 接下来想像她被杀死的模样。疲软下垂的四肢、沾满鲜血的身体、散落一地的内脏。京也的身体内部产生了高度的性冲动。南云小百合果然是最棒的。 「摩弥,你从刚刚就一直看着这边,是对我们的话题有兴趣吗?」 一个声音打断了京也脑海中与小百合的甜蜜想像,让他回过了神来。 ——她们会跟我说话,就表示我的举止一定有不对劲的 地方。 这么一想,让京也深深地为自己感到丢脸。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京也装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说: 「是啊,我对这件事情也很有兴趣,真是令人不舒服的事情呢。」 少女们对望一眼之后,全都放着手边的便当不顾,跑到京也的座位旁边来。 「摩弥想知道什么?」「好狡猾,那是我提供的情报呢!」「先说先赢的啦!」「摩弥,你为什么一直都戴着手套?还有现在是夏天,为什么你还穿这么多衣服?而且你对同班同学也说敬语,这点也很怪呢!」 京也突然被少女们像连珠炮般问了一堆问题,不禁大感厌烦。脑中这么想,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也忍不住用力握起了拳头。 月森高中二年级的摩弥京也是个奇怪的人。在这个蝉声高鸣的盛暑之夏,其他男生的上半身都只穿着短袖衬衫。整个教室里面,唯有京也还穿着制服外套,不但如此,他在制服外套下面还穿着长袖衬衫,衬衫下面更穿着一件套头式的黑色高领上衣,把脖子完全盖住,手上也戴着黑色皮革手套。 京也随时都很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 在一般状况下,这样的人早已被当成怪人而遭到排挤,但京也的特别之处在于他的外貌不差。 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修长身材、细长的眼睛。有些人认为忧郁、有些人认为缺乏神采的冷漠表情。穿着虽然异于一般人,但只要排除季节因素,他的服装品味还不错。 京也的座位跟前后座位的距离特别大,这也象征着京也与班上同学之间的距离。虽然不至于遭到排挤,但也没有人想跟他有过深的交情。只有少部分被他的容貌吸引的女生会主动跟他说话。 「摩弥,你有在听吗?」 「嗯,我有在听。」 京也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平坦音调回答。 「你的反应太冷淡了啦,摩弥!」 「对了,你对这个凶杀案了解多少呢?」 「咦?没有啦,其实我只知道这是一件分尸杀人案,已经有两具尸体被发现了……就这样而已。」 「关于坐在我旁边的南云同学,你知道她为什么会请假吗?」 「南云?她已经三天没来了呢。我不知道她请假的理由,大概是得了夏季感冒吧。」 小百合的事情一直让京也牵挂不已。 过去她几乎从来不曾缺席,但级任老师却不曾提及为何最近她没有来学校。 京也跟小百合并没有特别亲近。小百合待人和善,对每个人都很好,在学年内可以说是有名的才貌双全的美女。 京也跟她虽然没有什么私交,但因为坐在隔壁,所以讲话的机会不少。京也对她的评价是「一位有魅力的女性」。 偶然间叹息的模样、撩拨头发的姿态,都让京也看得为之着迷。当她发现京也在看她的时候,总是会回以天真的笑容。 三个女同学在连番追问之后,发现京也总是对问题敷衍了事,似乎也觉得没意思,便兴致索然地离开了。 若要问京也是否对小百合抱着恋爱情感,那答案是否定的。 但若要问京也是否想杀了小百合,那答案则是…… 就在这时,宣告午休结束的钟声响起。教室内的懒散气氛受到搅动,稍微恢复了活力,下一堂课是体育课,而京也遇到体育课总是请假。 他开始思考今天要在哪一个树荫下休息。 京也没有参加社团活动,每当下课钟声一响起,他总是第一个拿起书包走出教室。 他换上鞋子,从校舍门口往外一踏,放眼望去便是广大的农田。 风的流动没有被任何东西阻挡,站在这里让人不再感到炎热。月森市距离邻近的大都市大约有八站车的距离,这是一个大都市旁的附属都市。 像这样位于都市外围地带的地区跟乡下差不多,有着农田之类的景色,而离都市中心愈近,大楼及各种休闲设施等现代化建筑物相对地也愈多。 「连续分尸杀人案吗……」 京也并没有绕到别的地方去,而是直接回了家。 到家之后,看见母亲及妹妹都在家里,京也说了一声「我回来了」之后便迅速爬上二楼。走进房间后将房门上锁,放下百叶窗,接着把身上所有衣物全部脱掉。 一丝不挂的京也看起来非常瘦而结实,没有一丝赘肉。 但是,他的身上却有着无数的伤痕。虽然大部分都已痊愈,但依然丑陋而可怕,让人不禁想要捂住眼睛,为之鼻酸。 伤痕有大有小,有的是切割伤,有的看起来像是被挖走了一块肉。尤其是喉咙跟手背特别严重,看得出来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受到伤害。 右手腕上还有斜斜一道尚未完全痊愈的伤痕,伤口处的皮肤高高隆起。这就是为什么他总是戴着手套、穿着盖住脖子的衣服,而且体育课总是请假的原因。 脱光了衣服,让京也有一种从世俗枷锁中获得解放的感觉。 今天又是毫无意义的一天。微弱的光线从百叶窗的缝隙中透入,京也站在房间中央,望着在光线中飞舞的灰尘。 无聊、缺乏刺激的日常生活,一成不变的日常生活。跟那些茫然度日的同班同学每天见面,对京也来说简直是一种地狱般的折磨,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得持续将近两年,京也的心情就变得非常郁闷。 京也各做了三轮伏地挺身与仰卧起坐,每轮五十下,接着举了一百次哑铃。 全身大汗的京也走到浴室冲了个澡,将汗水洗掉。 换上便服后,京也打开了放置在书桌上的笔记型电脑。随着喀喀声响,电脑载入了作业系统,网路是京也的少数兴趣之一。 连上网路后打开浏览器,从「我的最爱」中点选了某个网页。 萤幕突然变成了黑色,接着在下一个瞬间,萤幕上出现一枝羽毛笔,在画面中央写下鲜血般的红色文字。 〈bloodyutopia〉 羽毛笔在歪七扭八地写完这段文字之后便消失了。 这个网站就是俗称的地下网站,内容尽是一些带着私密性质、违反道德伦常的东西。京也则是这个〈bloodyutopia〉的管理者。 网站内的讨论主题很多,包含残酷的拷问方法、教科书中没有记载的黑暗历史、美国著名杀人魔的相关谈论、网路上收集到的尸体照片分享等等。最近则特别流行玩侦探游戏,针对电视不断重复报导的凶杀案新闻进行分析,推论犯人是谁。 在网站首页上,月森市的连续杀人案早已成为热门话题。这个网站让人不能小觑的地方在于网站会员之中消息灵通的人着实不少。 看完新文章之后,京也不禁发出赞叹之声。 新文章的叙事手法相当严谨,对于重点内容的描述比起新闻中喧喧嚷嚷的报导内容还要详尽得多。会员之中想必有警界相关人士,或者是新闻媒体工作者,情报都是他们提供的。 京也将新文章从头再看一次。 第一件命案发生在一周前,受害者是十六岁的西条忍,她在回家途中下落不明,隔天被发现时已经遭到分尸,被遗弃在喷水池中。 第二件命案是昨天才被发现的,受害者是十四岁的高森美崎,一样是在放学回家途中失踪。月森市这个市名源自于市区内有一片名为「月森」的树林,而受害者被肢解的尸体便是在隔天于树林里的祠堂内被发现。 这两件分尸案被认为是同一个犯人所为的决定性证据是肢解的方式如出一辙,两具尸体都是被肢解为七块后遭到丢弃。 文章还没有完结。作者在最后以兴奋的言词表示之后会陆续把内容补足。 〈bloodyutopia〉采用的是自由发文的形式。会员可以针对特定案件自由发表文章或者是照片(照片多为违法外流的尸体照),等到有了后续报导或是掌握了内部消息,其他人也可以对文章进行补足修正,共同提高文章的正确性及完整度。 在留言板上,会员们恣意地发挥想像力,辩论着阴谋论的可能性。临界之人总是像这样在不弄脏自己双手的情况下满足心中的疯狂欲望。 藉由他人的死来满足欲望的一群人。 每个人都会说他们不正常,聚集在〈bloodyutopia〉的会员们对这一点或多或少也有所自觉。 京也也一样,他平常隐藏在长袖衬衫及皮手套中的手腕伤痕就是最好的证明。 想要看到更有趣的情报,还得再等一阵子。 京也一边这么想,一边查看着电子邮件信箱。这时,他看见了一封新邮件。 主旨是「希望入会」。内文是这样的: 「我希望能够加入bloodyutopia。请告诉我你的方便时间,我可以配合你。」 并非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加入这个网站。由于网站采会员制,所以没有帐号跟密码的人是没有办法看见网站内容的。 想要获得帐号,首先就得联络管理者京也,在两人都有空的时间进入聊天室详谈。这时京也会判断这个人是否为自己的同类,抑或只是出于一时好奇,同时决定是否发给帐号。 现在的会员数量包含京也在内将近有六百人,这些都是京也花了无数时间所挑选出来的同胞。他们嗜血、畏光、对死亡着迷。 京也挑选同伴的鼻子很灵。在判断别人是否为自己同类的这件事上,他从来没有发生过误判,为此他相当自豪。 看一下送信时间,还是十分钟之前。京也立刻将指定的聊天室网址贴在回信中并寄出。 接着京也先行进入聊天室内等待,过了没多久,对方就进来了。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你好,我是寄信的艾克希特公爵之女。 凡采尼:您好,我是bloodyutopia的管理者凡采尼。 京也在网路上使用「*凡采尼」这个代号。讲话方式则跟现实生活中一样恭谨而彬彬有礼。(译注:「凡采尼」这个名字的典故应是取自十九世纪的义大利杀人魔文生·凡采尼(vinzoverzeni)。) (还不错。)京也心想。 虽然对方这个名字或许只是为了吸引京也的注意,但取得实在不错。 凡采尼:您的名字取得真好。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你看出来了吗?不愧是这个网站的管理才(笑)。 凡采尼:当然。「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是一种刑具,对吧?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dukeofeeter"sdaughter)』是处刑台的一种,使用法是将受刑人的双手双脚沿着四个方向绑在台上,然后向外拉扯直到四肢关节脱落为止。根据资料记载,受刑人不但会关节脱臼,而且手脚可以被拉到令人讶异的长度。 人们戏称受刑人被送上此种处刑台是『与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结婚』。 凡采尼:您对刑具有兴趣吗?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我不是对刑具有兴趣,我是对中世纪历史有兴趣。刑具只是额外获得的知识而已。 凡采尼:原来如此。那中世纪历史中您喜欢谁呢?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我想想,吉尔德莱斯吧。 凡采尼:专门猎杀美少年的*吉尔德莱斯吗?您的品味真不错。(译注:gillesderais,他是著名的黑巫术师,十五世纪的贵族,在英法百年战争中更是圣女贞德的战友,但后来被控残杀三百多名少年而遭到处刑。)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家这么称赞(笑)。吉尔是个好演员呢,他命令部下四处到村庄里逮捕美少年,并要求部下将少年们严刑拷打,在少年们痛苦哀嚎的时候自己反而现身拯救,说一些「别怕,已经没事了」之类的话,让美少年们把他像神一样看待。 凡采尼:接下来呢?故事还没完吧?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你果然也知道这个故事。没错,他会把自以为得救的少年抱在怀里,然后拿出预藏的刀子插在少年的背上。少年痛得在地上哀嚎翻滚,这时吉尔德莱斯会一边大笑一边割下少年的阴茎,并翻搅少年的内脏,让自己的欲望获得满足。 凡采尼:以前的掌权者大部分都觉得人生无趣,因为在他们的时代,娱乐实在太少了,最大的娱乐大概只有性行为吧,所以他们会想尽办法从各个角度在性行为中寻找新花样,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所以才会成为变态的温床,创造出那么多这种家伙啊(笑)。 凡采尼:你也想试试看像吉尔德莱斯那样做吗?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怎么可能。如果在麦田里面游玩的少年们快要跌到悬崖下去了,我一定会伸手拯救他们的(笑)。 凡采尼:*《麦田插手》吗?(译注:thecatcherintherye,美国畅销小说之一,作者为j.d.salinger。) 以知识的量来说绝对及格。虽然没有聊很久,但应该已经可以下决定了。京也轻揉着眼角,作出了判断。 凡采尼:好,我允许您入会。请多指教,艾克希特公爵之女。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这么快就决定了? 凡采尼:是啊,我自己也颇为惊讶,您确实是我们的同类,我的鼻子可以保证,您是真正的临界之人。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太棒了,不过临界之人是什么意思? 凡采尼:marginal,站在正常与异常的境界线上之人。渴望成为残忍杀人的禁忌野兽,却又不敢完全抛弃人性的胆小鬼,也就是我们这种人。 不知为何,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沉默了片刻。以时间上来说大概只有短短十秒钟吧,但因为到刚刚为止的对话过程都非常流畅,因此这个突然的沉默让京也感到颇为狐疑。 就在京也把手伸到键盘上想要打些什么话的时候,对方有了回应。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说得真妙。不过好可惜啊,本来还想跟你聊聊用血洗澡的*伊丽莎白·巴托里呢。凡采尼,你最喜欢哪一个人物?(译注:伊丽莎白·巴托里(erzsebetbathory)是十六世纪的伯爵夫人,因杀害数百名处女而遭到终身监禁。) 凡采尼:比起中世纪,我更喜欢近现代的杀人魔。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下次我们再来就这个话题好好聊一聊。 凡采尼:我很乐意。 为多了一个新会员而高兴,如此度过这一天。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接下来等待着京也的,应该还是非常平凡的日子。但「艾克希特公爵之女」这时显得异常兴奋,即使是透过电脑萤幕也感觉得到,或许是因为找到同好的关系吧,毕竟能找到一起开心地聊这种话题的同伴很难得。于是,事情发生了……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对了,送你一样东西当见面礼。 凡采尼:什么东西?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我刚刚用mail寄过去了。 凡采尼:我能打开来看吗?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请便。 京也开启收信软体,点选接收邮件,这时他收到一封只有附加档案而没有内文的信。点开档案一看,京也微微吃了一惊。 这是一张尸体照片,不知道是从哪里外流出来的,裸体的女性躺在血泊之中。不过说实在的,这种程度 的照片其实并不算罕见,毕竟在网路上是没有隐私权及伦理道德那种高尚情操的。 正当京也想要把照片档案关掉的时候,他看见尸体的空洞眼神,不禁扬起一边眉毛,轻轻叫了出来。 因为照片中的死者是京也相当熟悉的人。 「南云……小百合吗……?」 坐在京也隔壁的南云小百合。尸体的胸口有着很深的穿刺伤,很明显是死于他杀。 这是京也第一次看见她的裸体,或许是因为血液流光的关系,她的皮肤极度苍白,给人一种病态的印象。三天前她还坐在京也的旁边亲切地笑着。 京也心脏的鼓动快得几乎要爆炸,脉搏不断加剧。 无数的想法在京也脑海中快速闪过。 是谁杀了她?第二名受害者高森美崎的遗体才在今天刚被找到而已,警方应该根本还没发现南云小百合的遗体才对。 京也的脑袋中浮现了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可能性,犯人放在网路上的照片被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找到。而第二种可能性,便是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就是犯人。 京也翻遍整个桌子终于找出通讯录,奔出家门,来到门外的公共电话亭。京也没有手机,而这几年大部分的家用电话机都有来电显示功能,所以京也不想用家里的电话。 进入电话亭内,迅速拨了南云家的电话号码,铃声响了数响。 「喂,敝姓南云。」 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接了电话。虽然压低了音量,听起来却依然清晰,而且宛如电话服务员一般不带情感。 「请问是南云家吗?敝姓白井,是南云小百合的同班同学,请问小百合回家了吗?」 他仓卒地捏造了一个假名。 「……还没,昨天父母已经向警方提出搜寻申请了……对了,您怎么会知道姊姊不在家……」 电话里面的声音叫南云小百合为姊姊,这么说是她的妹妹了。搜索申请根本只是些书面报告而已,不会有任何作用。每天失踪的人这么多,警察也不可能每一个都认真寻找。 「我明白了,谢谢。」 「咦?请问……」 京也单方面地挂断电话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小百合的尸体果然还没被找到。 京也接着回到家中,坐在笔记型电脑前面再度展开对话。 在接触到键盘的那一瞬间,京也感觉到被包覆在手套里的手指正在微微发抖。 因亢奋而发抖。 京也紧紧握起拳头,皮手套发出吱吱声响。 「冷静下来,别心急!」 凡采尼:让您久等了。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如何?这个礼物不错吧? 凡采尼:请问您是在哪里得到这张照片的?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网路上找到的。 对方的说法完全在京也的预料之中,接着京也掀起了战火。 凡采尼:不是吧?是你杀了她吧? 流畅的对话再度中断,对方维持了漫长的沉默。京也继续追击…… 凡采尼:我并不打算在网路上找出你的真正身分,请放心吧。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凡采尼:不用再隐瞒了,你应该很想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吧?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我连这个女的是谁都不知道。 凡采尼:你在说谎。她的名字是南云小百合,刚刚电视新闻已经报出来了。这么大的新闻,你不可能没看到。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啊,好像的确是这个名字。 凡采尼:我骗你的,她现在还是处于失踪状态。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喂,你在套我的话吗?我只是不想扫你的兴,所以对你说出来的话随口附和而已! 对方的语调越来越激动,很明显可以感觉得出来他在焦躁。 ——没错!愤怒吧! 京也微微地露出了笑容。 凡采尼:你应该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她的名字吧。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你的脑袋有问题吗?我已经说过我不认识这个女人了! 凡采尼:你在哪里掳走她的?她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女性,相信你应该玩得很开心吧?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真无聊,我要离开了。 凡采尼:我原本也好想杀了她。 对方再度陷入沉默,或许是因为这句话令他吓了一跳吧,过了一会儿……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你是认真的吗? 凡采尼:你愿意承认了吗? 经过数秒的沉默之后……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没错,是我杀了她(笑)。 京也原本打算再问两、三个问题,如果依然没办法从对方口中得到有力的证明,就乖乖地承认错误并道歉。毕竟安心比喜悦更重要。但自己分辨同类的灵敏嗅觉证明了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确实就是犯人。 凡采尼:在这个时间点出现新的受害者,看来你就是现在大家广为讨论的杀人分尸案的犯人吧? 再度沉默,真是个好懂的人,京也心想。 凡采尼:她接下来被分尸了吧?如何,有没有很兴奋?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很兴奋,太兴奋了。但同时我也做了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似乎看开了,他的发言变得异常坦然。 凡采尼:什么事情?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我太早杀死她了。我原本打算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切断她的四肢,但她的反抗超过我的预料,我拉她去撞墙壁,结果她就不动了,真是好可惜啊。我不是你刚刚说的那种临界之人,在你的定义里面,像我这样的人称为什么? 凡采尼:我把你们这种人称为越界之人(overline)。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跨越界线之人吗……你跟这女的是什么关系?亲戚朋友之类吗? 凡采尼:可以这么说。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还在故作镇定,真是令人不爽的家伙。 凡采尼:我没有那个意思。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毫不顾忌地跟你谈论我犯下的案子吗? 凡采尼:说得也是,为什么呢?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因为我已经决定下一个要杀的目标了。 凡采尼:能告诉我是谁吗?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就是你!我要杀了你! 宛如要刺入内脏般的可怕文字,可以想像得出来对方此时的狰狞表情。好可怕的恶意情感,让人不禁寒毛直竖。 凡采尼: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你不是那个女人的亲戚朋友吗? 凡采尼:没错。你的意思是只要有这个线索就能找到我吗?好,等等我会将进入网站的帐号密码寄给你……说不定我们有机会见个面。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如果有机会见面的话,在你察觉之前,你便已经死了。 这就是双方的宣战声明,艾克希特公爵之女说完这句话后便离开了聊天室。京也也切断网路,关掉电脑电源。 突然变得好累,京也整个人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将手也放在椅子扶手上。椅背上的纺锤形木条压着背部,感觉相当舒服。京也陷入了沉思。 既然他承认小百合是他杀的,那么想必另外两件凶杀案的犯人也是他。 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我,而且他知道我是一个『与南云小百合相识之人』。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真的有办法找出我是谁吗?我有办法赶在他之前先查出他的身分吗? 京也抚摸着自己的脸。这时京也才察觉到,自己的嘴角弯成了大大的弯月形。 「都这种时候了,我竟然还在笑?」 极限的玩命游戏,让京也不再感到无聊。 「他要来杀我……?」 面临了性命交关的危机,笑容却停不下来。过了一会儿,他甚至从喉咙深处传出笑声来。 京也从抽屉内取出一把折起来的蝴蝶刀。 用右手旋转刀柄,让刀头露出来。目前身边能够拿来自卫的武器只有这玩意儿而已。 ——为什么我要故意向一个跨过了那条境界线的越界之人挑衅呢?为了报仇吗? 不,这个感情应该是…… ——忌妒。 隔天,南云小百合的尸体被人发现了。她被肢解成了肉块,绑在市区南端风力发电塔的白色风车根部。 学校集合全体师生,为她进行了一分钟的默哀。校长只说她「过世」了,完全没有提到「被杀」或「杀害」的字眼。 接着京也便在丧礼上遇见了眼前这名少女。 3 「……这就是我遇到的状况的来龙去脉。」 京也端起早已冷却的咖啡,润了一下喉咙。 当然京也并没有全盘托出据实以告。京也说自己跟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只是偶然之间在网路上相遇而已,而且也没有把曾经看过小百合的尸体照片这件事说出来。 御笠的表情非常严肃,仔细地聆听着京也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她握着咖啡杯,一动也不动,即使京也已经说完话了,她依然凝视着京也,似乎希望能够汲取更多的情报。 「御笠?」 御笠的身体一震,抬起了脸。 「对……对不起。」 御笠的喉咙发出哽咽般的声响,伸手将眼角的泪水擦了擦。 「你很惊讶吧?」 「不……我大概了解状况了,摩弥打算如何找出犯人呢?」 「我现在还在想办法,接下来能换我问你问题吗?」 「……嗯,好的。」 京也首先询问小百合常去的地方,以及跟小百合交情比较好的朋友(尤其是男性朋友)的姓名。京也打算先从这方面着手调查。 「……你认为凶手是姊姊认识的人吗?」 「我也不知道,只是就统计数据上来说,这个可能性非常高。不过,几次的受害者们除了同样都是年轻女性之外,目前完全找不到其他相关点。第一个是十六岁的高中生,第二个是阳工中学的三年级学生,第三个是你姊姊。随机杀人的可能性也很高。如果真的是随机杀人的话,我能够找到的线索就相当有限。毕竟我只是个门外汉,很可能调查到一半便完全失去方向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那个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应该很简单就可以查出你的身分吧?这样下去的话……」 「要查出来也不算非常容易,而且就算真的被查出来了,我还有一招杀手锏。」 「真的吗?」 她从桌子另一端将身子往前倾,向着京也靠过来。 「就是布下陷阱等他上门。反正就算我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我。既然如此,我只要做好万全准备,在他来杀我的时候趁机反击就可以了。」 「这太危险了!」 「你想得到更好的方案吗?与其在迷雾之中胡乱朝敌人挥剑,不如确实做好防卫工作。」 「可是……」 「你只是在心理上无法接受『诱饵』的概念而已。连续杀人案中,只要受害者愈多,搜查行动便愈能有所进展。就算最后我失败了,也可以增加艾克希特公爵之女被逮捕的可能性。」 「摩弥,我这种想法太奇怪了!简直好像是把自己的命当作棋子一样……」 「因为……」 因为确实便是如此。 京也急忙住了口。 ——我到底想要讲什么? 差点就露出本性了。 随时披着厚厚的外皮,藉着恭谨的讲话方式来武装内心的摩弥京也差点就泄漏了自己真正的本性。脱去铠甲后的卑微本质暴露在他人面前,是最令京也害怕的一件事情。 京也开始认为继续跟南云御笠相处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必须赶快远离她。 「对不起,拿这些无意义的事情来耽误你的时间……咖啡钱我来付吧。」 少女还想继续谈下去,但京也不让她有继续说话的机会,迅速拿着帐单站了起来。 「我们谈了这么久,你还是快回去跟大家道歉吧。你忘了吗?你是从丧礼会场上溜出来的。」 御笠整个人瘫在座位上一动也不动,京也背对着她朝向收银台走去。 「请问……摩弥……你是不是……喜欢我姊姊?」 御笠的语尾声音愈来愈小。 「……再见,御笠。」 京也毫不回头地走出了店门。 当天夜晚,上了锁的房间内没有开灯,由于窗帘也被拉上,所以甚至连月光也没有。阴暗的室内唯有电脑萤幕显得特别明亮。键盘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回荡,一双锐利的眼神正在凝视着萤幕。 京也正在看着〈bloodyutopia〉的首页。 首页上以加大的字体写着这样的文字: 〈为了调查月森市连续杀人分尸案的真相,在此募集协力者。住在月森市附近,愿意提供巡逻、查访等各种形式协助的朋友,请与我联络。管理者凡采尼〉 「调查真相吗……真是虚伪的说辞。再也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藉口了。你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使者吗?」 最近在〈bloodyutopia〉上正流行玩侦探游戏,京也也打算一起共襄盛举。当然这只是藉口而已,其实京也是想藉此找到帮手,将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揪出来。 如此虚伪的做法,让京也自己看了也想吐。但这一切都是为了保命,说穿了自己的命还是很珍贵的…… 现在时间将近凌晨两点,但是网路计数器却跳得非常快,因为大部分的同伴都在这个时间带活动。 大家看到这个留言会有什么感觉呢,京也在脑中思考。向来不对任何事情进行干涉,行事风格非常谨慎小心的凡采尼竟然在这次的案子上率先加入调查行动,同伴们或许会觉得很可疑,或许会猜到另有私人隐情。京也认为只要能够征求到一名协力者,就已经算成果丰硕了。 但结果却出乎意料之外,不到两个小时已经有四个人表示愿意协助。 〈bloodyutopia〉的成员之中有些人对凡采尼的崇拜几乎达到狂热的地步,或许就是这一类的人对他伸出了援手吧。 凡采尼:各位,我事先声明,这件事情完全是私事。对于把各位卷进来,我感到相当抱歉。现在要退出也没关系,我绝无怨言。 连发烟火:好久不见,凡采尼。你好吗?我愿意协助你。 连发烟火也加入了。 他是这个网站在创立初期时的会员之一。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他总有办法以极快的速度提供大家犯人照片及连新闻媒体都没报导出来的案件细节情报。 过去曾经有其他同伴开玩笑地将他在〈bloodyutopia〉上公布的残酷尸体照片外流出去,结果照片传遍整个网路世界,死者家人看到了照片之后吓得昏倒。造成这样的结果,他可以说是共犯也可以说是元凶,总之他就是这样的人。 模仿者:私事也没关系。凡采尼大人,请让我参与夜间的巡逻工作。 *萨德侯爵: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只有白天的时间能配合,所以我 就负责查访吧。(译注:萨德侯爵(marquisdes.)是十八世纪法国作家donatienalphonsefrancoisdesade的绰号,他专门描写性虐待与性暴力,「虐待癖」(sadism)这个字便是源自他的名字。) 死尸:那我负责巡逻。 凡采尼:有了各位的协助,让我信心倍增,谢谢各位。 连发烟火:人数应该还会增加,让我来帮大家每个人准备一只假人头手机或是预付卡手机吧。 凡采尼:费用由我来支付。 连发烟火:不用了,别这么客气,反正我多的是钱。 凡采尼:这下子我在人面前愈来愈抬不起头了。 连发烟火:那指定第二代管理者的时候请一这要选我(笑)。对了,我会把大家的号码事先输入手机之中,但是要怎么交给大家呢? 凡采尼:月森市有个中华街,街上有间名叫『姑娘』的餐厅。请将手机放在那间餐厅的垃圾桶中,大家自己去拿。有任何状况,就*用电子邮件联络,但禁止互相打电话。这样如何呢?(译注:日本的手机可以收受电子邮件。) 京也等待着大家的反应,过了一会儿,大家才各自回覆自己的看法。 连发烟火:啊,这个做法不错。你的创意点子每次都让我感到惊奇。 死尸:为什么禁止打电话?而且有必要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方法吗?大家直接见面分配手机不是比较简单? 凡采尼:死尸,你还记得当初加入〈bloodyutopia〉的时候,我曾说过禁止会员做一件事情吗? 死尸:喔,好像有这么一回事。你说〈bloodyutopia〉中的交友关系仅限于〈bloodyutopia〉网站之中,禁止在现实生活中有任何往来,对吧? 萨德侯爵:其实我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禁止我们办网聚之类的活动?既然大家兴趣相同,相信应该有很多人想跟其他会员面对面聊天吧? 凡采尼:萨德侯爵,你知道「风险转移(riskyshift)」这个理论吗? 萨德侯爵:不清楚。 凡采尼:我们临界之人跟一般人不同,我们有着危险的思想。有些人想要虐待异性,有些人想要以残酷的手法刑求他人,有些人特别喜欢尸体。以我来说,我的性癖好也可以被分类为尸体爱好者。 模仿者:真的吗? 凡采尼:是的。我只要一见到美丽的女性,就会立即在脑中思考如何用最残酷的手段杀死她们。所以在日常生活中,我必须要对自己的一举一动非常小心。 模仿者:让人联想到*爱德华·盖恩。(译注:爱德华·盖恩(edwardgein)是美国二〇年代著名杀人魔,电影《德州电锯杀人狂》及《沉默的羔羊》等皆是以其人为范本。) 凡采尼:离题了。所谓的「风险转移」指的就是在团体的讨论之中,个人的想法会往较为冒险的方向偏移的现象。简单来说就是「拉人壮胆就不怕」的想法。 萨德侯爵:这跟禁止网聚有什么关联吗? 凡采尼:举个例子来说好了,假设我跟萨德侯爵在现实中见面了,我跟你都有着异于常人的欲望,如果我们聊得很开心,原本隐藏在我们心中的杀意,可能会经由讨论而逐渐往较为冒险的方向偏移,这么一来…… 萨德侯爵:我们可能会共谋犯罪。 凡采尼:没错,如果是四个人、五个人的话,这个现象又会比两个人时还要来得严重。但我们一定要把持住临界之人的立场才行,绝对不能跨越那道界线,所以我希望各位能遵守这个原则,其实就连留言板也很有可能引起这样的现象,但毕竟不可能连留言板都加以禁止。 模仿者:真不愧是凡采尼大人,原本订定这样的规则是为了保护我们大家。 连发烟火:原来如此。那就以刚刚的方法将手机分给大家,没问题吧?大家一查到什么消息,便逐一向凡采尼报告,让凡采尼获得愈多情报愈好。 凡采尼:对不起,麻烦大家了,我明天还得早起,我就先离线了,各位晚安。 关掉电脑电源的瞬间,室内变得一片漆黑。 事情进展得意外顺利,目前能够做的都已经做了。在月森市放出猎犬,希望这些猎犬能将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找出来。 这是一场战争。站在境界线上的京也与越过了境界线的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之间的战争。 既然已经开战,就绝对不能败北。 不过,对于手机的交付方法,京也依然心存疑虑。 将手机藏在中华街最热闹地区的垃圾桶内,确实是个好主意。但其他会员可能会为了想看一看管理者的长相而躲在某处守着。如果可以的话,京也尽可能不想让会员们知道〈bloodyutopia〉的管理者只是一介高中生。最好能够找到一个人代替京也去捡手机,然后将手机交给京也…… 京也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刚好看见了从云层中探出头来的满月。 「今晚的月色真美。」 不知为何,京也想起了丧礼中遇到的那名少女。 不断颤抖的肩膀,看起来就像一只无依无靠的小动物。哭肿了的大眼睛,持续挑逗着京也的嗜虐心理。 京也在脑海中将她的制服外套脱掉,扯开她制服上的领结。将衬衫的扣子一颗一颗解开,让原本紧绷的胸口获得解放。将她剥得一丝不挂之后,温柔地亲吻她的脸颊。她那美丽的锁骨正在微微冒汗,在不让她察觉的情况下,轻柔地将手放在她的脖子上,然后,一口气施加力量。她会惊愕得张大双眼,但一切已经太迟了,像树枝一样的纤细脖子将会被…… 就在这时,京也回过了神来。 「真糟糕,这个征兆可不太妙……」 京也再一次仰望天空,或许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也正在相同的天空下的某处,沐浴着相同的月光吧,京也在心中想像着。 4 满月从云层中露出了脸。 这里是某公寓的某户屋内。月光带走了室内的黑暗,映照出两个人影的轮廓。 其中一个人影呈大字形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另一个人影则跪在地上将脖子九十度上仰,宛如一个正在祈祷的虔诚信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跪在地上的影子发出了诡异的大吼声,然后慢慢将原本呈后仰状态的身子弯了回来。他的脸上到处都沾满着看起来像油漆般的血迹。尤其是嘴巴附近,简直像是用油漆涂了一次又一次似的,在干掉的血迹上又涂上新的鲜血,形成一种浓稠的咖啡色。 这个中等身材、中等身高的年轻男子站了起来。他蓬头垢发,满脸胡渣,邋遢的模样令人不敢恭维。 他身上完全没有穿衣服,呈大字形躺在旁边的少女也一样。 他脸上的大量血迹并不是他自己的血。这些被他涂在脸上的鲜血是从少女那被切开的腹部中喷出来的。 这个男人名叫海藤信树。他的眼光炯炯有神,空气中飘散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望向墙壁上的小型挂钟。 才经过了三十分钟而已。 海藤一旦进入恍惚状态,有时经过五小时也不会恢复神智,所以今天算是非常早的。 今天发生了很多不开心的事,光是回想起来就让他怒火中烧。 在补习班担任教职糊口的海藤背负着相当多的压力,虽然这些压力大多是自身能力不足所致,但海藤却不这么认为。 「那些混蛋……」 海藤班上的中学生或许是正处于反抗期的关系,相当不受教。海藤总是被 这些学生们搞得烦躁不耐,整个教室的气氛也因此变得非常郁闷紧绷,不明就里走进教室的人都会忍不住胃痛。 但海藤的教学技巧也不甚高明,经常有些学生家长抱怨送孩子来补习,却没有让孩子的成绩变好。(哪能这么快看见成效!海藤心想。) 学生家长是出钱的人,所以经常更难理喻。 甚至有些学生家长想尽办法要让海藤被解雇。 这一切都让海藤愤恨难平。 再加上数天前,海藤遇到一件事。为了获得那个地下网站〈bloodyutopia〉的会员资格,海藤跟一个叫作凡采尼的男人(虽然无法确认性别,但应该是个男人)在聊天室里对谈了一阵子。 那是一个口气恭谨但态度略嫌冰冷的男人,海藤很久没有遇到如此谈得来的人了。 海藤在残杀少女时,都会为少女拍下照片或影片,储存在海藤随身携带的笔记型电脑中。看着这些少女们临死前的模样,海藤可以在短暂时间内获得原谅一切的心情。 海藤跟凡采尼愈谈愈开心,忍不住便从自己所收藏的照片之中挑出最满意的作品寄给他看,当然海藤宣称这些照片都是从网路上的图像留言板中下载来的。 但凡采尼一口咬定海藤就是犯人。 他现在一定正为成功摆了我一道而得意地大笑吧,真是太可恶了!海藤心想。 海藤不禁摇了摇头。 他最痛恨被别人瞧不起了。那一刹那的愤怒,他绝对没有办法忘掉。 一定要把那家伙找出来杀死才行。 虽然才刚将第三个人肢解没几天,但由于实在怒火难平,所以海藤今天忍不住又对第四个人下手了。 海藤心想:间隔时间愈来愈短,得尽量克制一点才行。 海藤转头望向身旁的死尸。真是单纯的女人,一个年轻的酒家女。像这种人杀起来实在很没意思,一点也不过瘾。海藤甚至连她的名字都已经忘了。 还是中学生或高中生最棒,因为跟自己的学生年纪相仿。 但是海藤心中很清楚自己无法获得满足的真正理由。 因为第三个对象实在太出色了。南云小百合,她真的太棒了,可惜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太早杀了她。 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海藤有自信能做得更好。 但是以后可能很难再遇到像她这么好的货色了,那简直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机缘。海藤深深感到惋惜与懊悔。 他站起身来,从背包之中取出八寸短刀、单眼相机及小型摄影机。差不多该进行最后一道程序了,那就是肢解。 海藤最无法原谅的就是新闻媒体了,因为新闻媒体竟然将这些分尸案形容成『残酷犯罪』。 那些愚蠢的家伙只用一句『残忍』便否定了从各个角度看一件事情的可能性。海藤已经对新闻媒体彻底绝望了。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发现呢? 那不是『杀害』,而是『赋予重生』。 人的肉体在活着的时候会制造出很多污秽的东西,所以死后就算天使想来迎接死者上天堂,也会因尸体吸收了过多污秽物而令天使不堪负荷。将尸体肢解,就是为了让天使方便搬运。 换句话说,海藤是为了让死者重获新生才花时间将尸体肢解的。 回想起来,当初海藤被电视新闻中的愚蠢评论家激怒而忍不住砸坏了电视,偏偏他又没有订报纸,所以再也无法得知案子的后续报导。 不过,反正海藤对那些无能的新闻媒体已经毫无兴趣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把那个凡采尼给揪出来。 ——说不定我们有机会见个面。 凡采尼离去之际说出来的这句话,让海藤不禁感到背脊发麻。 那个瞬间,海藤信树打从心底对凡采尼感到恐惧。 海藤无法原谅这世界上竟然有人能令接受了神的指示,进行着崇高行为的自己感到害怕。 海藤已经在网路上订购了伪造的警察手册,应该在数天之内就会寄到。 海藤打算利用这个东西伪装成便衣刑警开始明查暗访。只要别让人看见贴着照片的那个部分,一般外行人根本分辨不出来警察手册的真伪。 海藤拿着短刀走向女人的尸体。 「今天的满月真美。」 就在这时,柱子上的时钟开始响起,宛如正在宣告某个杀人戏码已经揭开了序幕。 第二章 放血 1 今天的阳光依然灿烂耀眼,从早上就是个好天气,窗户外的田园景色看起来非常安静详和,稻穗正享受着随风摇曳的舒适感。 但教室内的景色可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远超过三十度的高温让整间教室里尸横遍野,这种情况下就算有人中暑昏倒也丝毫不奇怪。 第三堂课结束,京也正在整理着教科书的时候,一名男同学靠了过来。 他是坐在京也后面座位的加仓井,一个半吊子的不良少年。虽然梳了个飞机头,却似乎没有勇气染发。模样看起来虽然很凶恶,但因天生对女性温柔的个性,让他在班上的评价其实并不算太糟。当然对于一个自认为是不良少年的人来说,这样的评价恐怕不是个好现象。他跟京也称不上是朋友关系,但他是除了一部分女同学之外最常跟京也说话的人。 「喂,你穿成这样不热吗?我可是坐在你后面哩!光是看着你那个制服外套的背影,就让我热得快死了,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我知道,可是我并不打算改变我的穿着,你只能看着我的背影忍耐到冬天,或者是学会不看见我的背影也可以把黑板上的字抄下来的技能。」 「抄黑板?你以为我会干那种事吗?」 「为什么不做?」 「什么为什么?这样才像不良少年啊。」 「我能说一句话吗?你对不良少年的认知实在有着相当大的误差。」 「你说什么……!喂,那不然要怎样才能像个不良少年?」 京也的语气显得很不耐烦: 「总之先试着学学抽菸如何?」 「菸那种东西是毒药!你不知道吗?只要抽一根菸,血管就会开始收缩,好一段时间之内血液循环都会相当糟糕。那么可怕的东西,谁要吸啊!你讲话小心一点!」 「……看来你会是个很长寿的不良少年,我想你应该也没有偷车来飙的勇气吧?」 「偷窃是不好的行为!看不出来你这家伙原来这么坏。」 京也故意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吗?」 「嗯?啊,对了对了,那个超可爱的学妹又来了。那个人是南云的妹妹吧?她为什么会来找你啊?」 加仓井指着门口,南云御笠的确站在那里,或许是因为来到高年级教室的关系,她显得颇为紧张,不断地左顾右盼。 京也转头望向隔壁的座位。桌上摆了个花瓶,花瓶内插了两枝百合花。 从那一天见面之后到现在时间已经过了一周,这段期间南云御笠都没有来学校。今天突然来上学了,却是每节下课都跑到京也的教室来。 京也只好站起身,来到走廊上。御笠一看见京也的脸,先用力吸一口气,接着以一副先下手为强的姿态开口说道: 「摩弥,我……」 「不行。」 京也斩钉截铁地拒绝。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不用说我也知道,你今天已经跟我说过三次同样的话了,我知道你想要讲什么。」 「可是……我想跟摩弥在一起!求求你,让我待在你旁边吧!」 此话一出口,背后便响起一阵口哨声与拍手喝采声。因为天气炎热的关系,一直到刚刚为止都处于全灭状态的班上同学,一闻到恋爱八卦的味道便全部都像僵尸一样死而复活了。 京也的左边眉毛一瞬间跳了起来,这是他心情恶劣的征兆。 「跟我来。」 「啊……」 京也粗鲁地抓着御笠的手往前走,一直走到厕所旁的楼梯间,才将手放开。由于距离教职员室很近,所以学生们不太使用这个阶梯。 「请你别说一些会引起别人误会的话。」 但是御笠也毫不退缩。 「可是……我真的想待在摩弥的身边!那个『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找上门来的时候,说不定我也能够帮得上忙呢!」 「不,有你在只会产生反效果而已。这种情况下,身为女人的你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非常少。而且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一定会从小百合身边的人开始调查起。你是小百合的妹妹,如果跟我太频繁接触而传出谣言的话,一定会让我更快被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找到。」 「我认为那样也好,不知道敌人何时会攻来的状态如果长期持续,精神将会无法负荷,不如选择速战速决要好得多。」 「这么说的确有道理……不,还是不行。」 「为什么?」 「你姊姊不会因为你这么做而高兴。」 「我……我想帮姊姊报仇!我想要用我的手逮捕犯人,这样不行吗?」 她的双眼开始浮现泪水。才经过一个礼拜而已,实在不应该随便在她面前提到小百合的事。 「复仇这种行为绝大部分只会带来空虚,劝你还是放手比较好……总之你快回自己的教室去吧。」 「……下堂课的休息时间我还会再来的。」 御笠说完,伸手在脸上擦了擦,垂头丧气地走下了楼梯。 京也走在走廊上,心中不断自问自答。 ——我到底为什么要如此坚持呢?真不像我的作风。 跟御笠在一起确实有速战速决的效果,她的论点没有错。为什么自己会想也不想便驳斥了她的提议呢? 回到教室之后,加仓井露出诡异的笑容,举起右手往京也靠近。 「哇……摩弥你这家伙,没想到你这么坏!」 加仓井的笑容邪恶又下流。 「什么意思?」 「你趁着她姊姊刚过世,正在伤心难过的时候接近她,把她占为己有了吧?不用隐瞒了,你只是玩一玩而已吗?那个女的忘不了让自己献出第一次的男人,都追到男人的教室里来了呢。如果你觉得很麻烦的话,我可以帮你接手处理喔,摩弥!」 看来在他的脑袋中已经编好一整套的故事情节了。京也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然后慢慢张开眼睛。 「我直接说结论:你连续剧看太多了。」 「你这家伙!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加仓井,你很吵耶!」 一群被炎热的天气搞得很不耐烦的女生向加仓井抱怨。 「抱……抱歉……」 加仓井像个游魂一样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就在这时候,钟声响起。 第四堂课的上课期间,京也一直在想着关于御笠的事情。 京也决定将御笠的利用价值与危险性放在天秤上衡量,私人情感先摆一边。就算是〈bloodyutopia〉上的同伴,对京也来说也是如同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合理的结论当然只有一个,那就是能够利用她的地方就应该尽量利用,就算结果会害她送命,对京也来说也毫无损失。 答应她,局势不会有任何改变,自己反而多增加一颗棋子,京也如此告诉自己。 老师一走出教室,京也便提着便当盒,在御笠还没来之前先一步走到了一楼的一年级教室走廊。 接着京也毫不客气地走进了御笠的教室。 突然被一个学长闯进教室,学弟妹们都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互相窃窃私语,当然京也所穿的服装异于常人也是原因之一,但在众人视线下,京也显得泰然自若。 还没有找,京也便已看见御笠坐在中间后段的座位上,她落寞地用手撑着脸颊,眼睛望向远方,不知在看着什么。 她跟南云小百合好像。这时候,京也再次深深体会到小百合跟御笠确实是对姊妹。 「午安,御笠。」 御笠慢慢抬头,一看见京也的脸,她错愕地张大了眼睛。 「啊……咦?摩弥?」 她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此时京也看着御笠的眼睛说道: 「御笠,我决定接受你的心意。」 「咦?你的意思是说……」 「没错,这段期间请与我一起行动。但既然决定要跟我一起行动,就必须作好心理准备,随时提防敌人的偷袭,所以请随身携带电击棒之类的武器。如果你没有的话,我可以错给你。还有,一起行动的时间仅限于上下学途中及下课时间。」 突然听京也像连珠炮一样说了一大堆,让御笠完全愣住了。但她还是回答:「啊,好。」虽然语气带了点不安。 御笠接着朝京也点点头,光泽明亮的秀发也随之摇曳,但她的脸上依然难掩狐疑之色。 「请不用想太多,我只是稍微改变了我的想法而已。」 「但是为什么会……」 「我们坐下来再慢慢谈吧。」 这时御笠才发现两人是站着讲话,而且班上同学都竖起了耳朵听着两个人的谈话内容。 「好……好的。」 御笠静静地坐下。京也也向前座的女生借了椅子坐下。过了一会儿,教室恢复原本的喧闹,不再有人在意京也与御笠的谈话内容。 「以后下课时间我会来你的教室,因为如果让你来我的教室……有些人会起哄。」 「啊,嗯,好的。」 「我们今天放学就一起回家吧。啊,不过我得先去一下别的地方,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吗?」 「……一起……回家……」 御笠发着愣,两眼完全不知道在看哪里。 「御笠?」 「啊,嗯,我愿意跟你在一起……啊,我的意思是陪你一起去,不是要跟你在一起……」 「我明白,你没事吧?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 「我没事!」 「好吧,那我们吃午餐吧,我已经把便当拿来了。」 京也将原本提在右手的便当盒放在桌上。 「咦?在这里吃?」 「是啊。」 「在同一个桌子吃?」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京也一边说着,一边在御笠的桌子上将包着便当盒的布解开。御笠尴尬地环视左右,赶紧朝正站在旁边直盯着京也与自己看的两个女生说道: 「明美!小惠!要不要一起吃?」 突然被点名的两人对望了一眼,慢慢靠了过来。 称作明美的少女戴着度数很深的眼镜,头上绑着两条瓣子,模样看起来是个乖学生,但神色之间显得颇为严厉。名为惠的少女则剪着活泼俏丽的短发。京也对这个叫做惠的少女仍有印象,在丧礼中就是她坐在御笠的身边,而且在丧礼之前,京也已跟她有过数面之缘。 「午安,两位。愿不愿意一起用餐呢?」 京也以跟平常没两样的扑克脸邀请两名少女。明美扶着眼镜框小心翼翼地问道: 「请问,你是学长吧?你跟御笠是什么关系呢?」 「真是直接了当的问法……嗯,应该算是朋友吧。啊,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摩弥京也。」 明美面露诧异之色,毫不客气地在低头不语的御笠与面无表情的京也之间来回观望,接着垂头丧气地说道: 「我叫荻原明美,是御笠的好朋友。小惠……我总觉得这两个人看起来不像是朋友,你觉得呢?」 惠突然被这么一问,显得满脸错愕,只回了一句「啊?」后接着便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看来她根本没有仔细听明美在讲什么。 「你是新谷惠吧?好久不见了。」 「啊……哈哈哈,上次给你添麻烦了。」 「那件事情就让我们把它给忘了吧,我也不会再记得的。」 「嗯,我也已经不介意了。」 惠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嘴角勉强挤出笑容。原来她笑起来是这个模样,京也心想。她一笑,脸上就会出现妖艳的酒窝。 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非常的紧张,根本笑不出来。 「咦?摩弥跟小惠认识吗?」 御笠询问。 「嗯,以前曾经见过面。」 「小惠,你到底觉得怎么样?这两个人看起来像朋友吗?」 明美再度提出问题。终于听懂问题内容的惠不禁露出苦笑,接着故意装出陷入思考的表情。 「感觉不像是朋友。如果真的要听我的感想……我觉得比较像情侣……」 「咦~~?」 御笠慌忙地张开双手乱挥。 「……不过其实也不怎么像。反而像是绑架犯跟人质。」 「哇啊,好恶毒的评价!」 「我能够请教一下哪一边像绑架犯吗?纯粹作为参考之用。」 「讨厌啦,摩弥学长!一定要我说得那么明白吗?」 惠对着京也摆出奸笑的表情。 ——这个女人……原来是这样的个性。 这时,旁边的明美叹了一口气。 「算了,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但至少你看起来不像个坏人。不过如果你对御笠有意思的话,劝你还是早点放弃比较好,因为粘上御笠的烂桃花都会被我们斩断哩。」 「那我现在还没被斩断,是表示我合格了吗?」 「列入观察名单,暂定为烂桃花候补,就是只烂一半那种。」 「真严格啊。」 「你们两个不要自己坐得那么开心,让些空间给我们坐吧!」 于是惠与明美分别占据桌子的两边,各自取出了自己的便当。 「好!为了提升大家的感情,就让我们举办一场愉快的便当餐会吧!」 明美带头开心地说道。 「呜……看见我的便当,应该就一点也不愉快了吧。」 惠一边用眼角余光瞄着京也,一边显露为难之色。 「人家说一个人的价值,从他的便当就可以看得出来。换句话说,想要了解一个人就要先从他的便当了解起!那么,就由提出这个论点的我率先公开自己的便当吧!」 明美说完之后,便打开了便当盖。原本被封存于便当盒中的酱油香味扩散开来。 明美的便当就是俗称的海苔便当。配菜有调味蛋卷、芝麻牛蒡丝及凉拌栖菜。虽然看不出来跟个人价值有何关系,但总之是个非常朴素的便当。 「来吧,小惠也别再害羞了。反正一定又是些冷冻食品吧,我们一点也不期待,不用再隐藏了。」 「呜……被说中了……」 惠自暴自弃地打开了便当盖。春卷、汉堡肉、番茄义大利面、焗烤馅饼。的确都是些五花八门的冷冻食品。 「摩……摩弥学长,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向来是这个表情。」 惠不满地嘟起了嘴。 「哼!算了,反正我的便当只是为了衬托御笠便当的豪华而已!」 「被你发现了吗,抱歉抱歉。接下来终于轮到重头戏,御笠的便当了。摩弥学长一定会吓一跳的!」 「真令人期待啊。」 「不……不是多了不起的东西啦,我今天有点偷懒了,而且……」 「好了好了,不用再解释了,快打开吧!」 明美抢着将御笠的便当盖掀开。 「这……这是~~~!」 「哇啊啊~~!好刺眼!」 明美与惠用两手挡住眼睛,一副张不开眼的模样,大概是在模仿某个料 理漫画的动作吧。御笠的便当并没有放出万丈光芒。 番茄饭与炒蛋饭的双色便当。配菜有油炸烧卖及奶油煎鲔鱼肉,边缘还可爱地摆饰着烤菠菜及培根。 「你……觉得如何?摩弥……」 「说真的,确实是相当令人食指大动的便当。原来你这么会做菜,御笠。」 「真……真的吗?这个只是随便做做而已。明……明天我会做得更认真的。」 「我好像已经看到从明天开始,御笠的便当莫名其妙一天比一天豪华的景象了……不过,对我们这些分享者来说当然是完全不介意啦!」 「最后就剩下摩弥学长的便当了!就算都是冷冻食品,我也不会笑喔!」 「我的便当是妹妹帮我做的。只是个很平凡的但当而已,没什么特别之处。」 京也一边说一边打开了便当盖。一看见便当里面的内容,三个人都像看见了什么腐烂掉的东西一样,整个脸扭曲变形。 「呜!」「咦?」「哇……啊……」 「大家怎么了?」 明美战战兢兢地指着便当说道: 「请……请问……摩弥学长……那个用樱花肉酥排成的……爱……爱心……是怎么回事?」 被这么一问,京也这才发现了便当盒里的爱心图案。他于是说道: 「喔,我妹妹很喜欢在我的便当里加入这个图案,每天都一定会有。今天的算是比较明显的,昨天是饭团里放着心形的鲑鱼片。」 「摩弥,你跟妹妹是亲兄妹,有血缘关系吗?」 「有啊。」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小惠!御笠!我们别再追问这个话题了!我很怕再问下去会听到什么惊人的内幕消息!」 「赞成!」 接着大家就在和乐融融的气氛下,进行了便当的交换试吃餐会,但惟独京也的便当被刻意回避,没有人敢吃。京也数次想跟大家分享,但女孩们总是大力摇头,坚决推辞。 2 御笠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钟声响起,京也说完「我们放学后见」之后便走出了教室,但接着却是恶梦的开始。 「你们在交往吗?」「你们是什么时候、在哪里相遇的?」「竟然对我们这两个好朋友隐瞒,太可恶了!」「竟敢瞒着不说,胆子真大!我们不会善罢甘休的!」「糟糕,上课钟响了,钟声救了你一命!」「这一节下课前将你们的相遇过程写成一千字以内的报告交上来!作文稿纸拿去!」 御笠在两个好朋友的严词逼供下显得疲累不已。虽然勉强撑过了第五堂的下课时间,但如果放学后也被缠住的话,那就麻烦了。 相遇过程及到目前为止的进展…… 被惠这么一问,御笠又想起了当天的情况,不禁害羞得将手上惠交给她的作文稿纸捏成了一团。「两个人一见面就抱在一起」这种话教人如何说得出口? 放学的钟声一响,御笠便飞也似的冲出了教室。对于背后传来的「不准逃」、「背叛者」等声音都假装没听见。 御笠想要奔上楼梯的时候,却不小心撞到了人。她不禁往后退了数步,抬起头来打算要道歉。 但她发现自己撞到的人正是京也。 「啊,摩弥!」 两个人以这么近的距离说话,让御笠又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回忆。 不知道他有什么感觉?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奇怪的女孩? 御笠一直非常在意那件事。但偏偏京也脸上完全不带感情,所以御笠只能在心中推测他的想法。说不定他根本就丝毫不在意那件事。 ——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挂怀,真像个笨蛋。 但是,待在京也身边,让御笠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安全感,虽然两个人才见过两次面而已。 冰冻的时间似乎终于溶解,京也温柔地眯起了眼睛。光是看见京也的这个表情,就让御笠心悸不已,胸口烦闷。 「嗨,御笠。我正想去你的教室找你。」 「我……我也是……」 「那我们回家吧。」 走出校门之后,眼前尽是一片水田景色。没有被铺上柏油的路面到处有着裂缝。竖起耳朵可以听见风的声音,小草随着风声摇曳着身躯。御笠压着头发,对着走在前面的京也的背影说道: 「今天真是对不起,明美跟小惠她们是没有恶意的。」 「别这么说,你有一群很好的朋友。很久没有度过这么热闹的午休了。」 「对了……摩弥跟小惠原本就认识吗?」 「……是的。」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御笠尽量压抑住充满好奇的心情,假装只是随口问问。 其实从开始知道他们两个人原本便认识之后,御笠就对这件事情挂心不已。但询问惠本人,惠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所以御笠只能开口向京也询问。然而从京也口中说出来的答案,却让御笠吓了一跳。 「大约一个月以前,她向我告白了。」 「咦?」 御笠不禁停下脚步。京也慢慢回过头来,在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感情色彩。 「那……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她勉强挤出了声音来。 一阵强风从两个人之间吹拂而过。 「我很慎重地婉拒了她。所以对新谷同学来说,我现在的行为相当过分,但我真的不知道她是你的朋友。相信她应该也很想早点把我遗忘吧。」 「原来……如此。」 在学校被明美及惠逼问的时候,惠的态度完全看不出来曾经被京也甩过。 听完京也的说明之后,御笠的心中涌起了某种颇令人厌恶的情感。 ——为什么我会有种放下了心的感觉?我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接下来,御笠安静地走在京也旁边,几乎没有对话。御笠偶尔想起了什么开口询问,京也总是简短地回答。但这段沉默的时间却不会令人难受。 御笠走在京也旁边,心里想着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是又想反正到了就知道,所以也就没有开口询问,而这却是最大的错误,因为他们沿着国道一直走,来到了繁华闹区。也就是说,他们徒步从郊区走到了月森市的中央区域。 这是段非常遥远的路途。御笠的两只脚几乎已经不听使唤了,但是走在旁边的京也却依然昂首挺胸,步伐非常稳健。他虽然没有参加特定社团,体力却是这么好,御笠不禁在心中对京也微微感到尊敬。 京也穿过鲜红色的牌楼,走进了中华街,街上来往的人潮多了起来。御笠数次几乎要跟丢了,幸好京也身上的黑色制服外套颇为醒目。此时御笠再也按捺不住,开口询问: 「摩弥,你要去哪里?」 「我的手机昨天晚上在这附近弄丢了,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所以我想趁天还亮着的时候再来找找看。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也能帮我一起找。」 「这……这里人那么多,真的有可能找得回来吗……?」 虽然并不想说风凉话,但是东西掉在这种地方,就算没有被人捡走,想要再找回来也是如同大海捞针。 「不,其实我大概知道掉在哪里,我往这边的店找找看,请你帮我去那间店附近找一下。」 京也伸手指向一间名为「姑娘」的中华肉包店。说完之后,京也便匆匆离开了。 虽然并不预期这是一场约会,但是突然被遗弃在人群之中,依然让御笠倍感不安。 御笠首先向「姑娘」的店员询问是否捡到遗失物,但结果当然是否定的。 四处张望了一下,也没有掉在地上。才不到短短的数十 秒,御笠已经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找了。这时,御笠发现店门前有一个大型的垃圾桶。虽然不认为京也的手机会掉在里面,但是又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只好往垃圾桶里面瞧了瞧,没想到竟然在垃圾桶中看见了手机的一角。 拿起来一看,是一支看起来很廉价的旧型掀盖式手机。 「这个真的是摩弥的手机吗?」 御笠心中产生怀疑。她往四周张望一下,确认京也没有在附近看着自己,便打开了手机。一种正在侵犯他人隐私权的感觉让御笠忐忑不安。我只是要确认这是不是他的手机而已,确认之后就会立刻关掉的,御笠心想。 打开通讯录一看,御笠愣住了。通讯录里面的号码竟然不到十组。但这还不是重点,更奇怪的是通讯录内联络人的名字都很诡异。例如连发烟火、saku、模仿者、死尸等等,以绰号来说,实在不太常见。何况一般人应该都是先纪录自己亲人的号码,难道他跟自己的家人之间也使用这样的绰号吗? 她的心脏快速鼓动着。原本只是想打开来确认一下而已,但还是忍不住进入了电子邮件收件夹,一看之下,更令御笠愕然。 收件夹内竟然一封电子邮件都没有。这太奇怪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不小心全部删除掉了,何况说不定这支手机根本不是京也的手机。 「找到了吗?」 背后突然传来说话声,御笠慌张地回头。不知何时摩弥京也已经到了御笠的身旁,御笠不禁冷汗直流。 「我……我找到了这支手机……这是摩弥的吗?」 「对,这就是我的手机,谢谢你。」 「啊?」御笠不禁惊讶地叫了出来。 「真的是你的手机吗?会不会只是长得很像而已?」 「……你为什么这么问?」 京也眯起了眼睛问道。 「没什么,确定是就好,恭喜你找到手机了,摩弥。」 京也脸上的肌肉慢慢松驰,浮现了乍看之下几乎无法发现的小小微笑。 「嗯,谢谢你。请你帮忙果然是正确的。」 但是御笠的心中总有种无法释怀的感觉。 京也表示希望答谢御笠,御笠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只好半推半就地跟着京也来到了喷水池公园。京也走向路边小卖店,买了两个可丽饼回来。 两个人在喷水池边缘坐下,喷水池喷出来的水花不但赏心悦目,而且有清凉消暑的作用。 太阳已经完全西倾,京也跟御笠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红色光芒从云彩中透出。 不知为何御笠感到身僵硬,时而轻舔可丽饼,时而小口小口地吃着,但紧张到完全吃不出来味道。今天一整天,御笠想不起来有什么话题曾跟京也聊得很开心,御笠很害怕因此被京也看穿自己几乎没跟男生讲过话的事实。 这里是月森市的中央地带,办公大楼林立,往来人潮众多,跟闲静的市效相比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在喷水池内游玩的孩子们一个接着一个跟父母牵着手回家了。御笠带着不舍的心情将最后一口可丽饼放入口中。 虽然一天的时间还很长,但是不回家不行了。正当御笠打算开口说出「差不多该回家了」的时候,原本一直默默地看着人潮的京也突然开口了: 「这里就是第一个尸体被发现的地点。」 这是京也今天第一次主动提出某个话题跟御笠讨论,令御笠有点惊慌失措。但京也的黑色瞳孔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御笠,继续说道: 「一位名叫西条忍的少女被杀死,她的尸体在这里被找到。尸体被切割成数块,丢进了喷水池中。」 御笠一瞬之间在脑海中想像那个画面,突然觉得自己背后喷水池喷出来的水变得非常污秽,令人不寒而悚。 「摩弥,你在哪里获得这个消息的?电视新闻上并没有提到这些。」 「我也忘了,好像是某一本周刊杂志吧。」 他耸了耸肩,接着反过来向御笠问道: 「你认为我们应该憎恨犯罪吗?」 「那……那还用说,不然我们为什么要逮捕犯人?」 「好,假设我就是凶手,而知道我是凶手的人只有你,请问你会怎么做?」 不知为何,京也以挑衅的口气向御笠如此询问。 「这……为什么你要故意问我这么难回答的问题?」 「我在考验你的正义。」 「……嗯,基于我的良心,我会劝你自首。」 「劝我自首?你会被我杀死。」 「你不会杀我的,我知道摩弥不是那种人。」 一开始他愣住了,接着表情马上暗了下来。 「不,我会杀了你。既然你认为我们应该憎恨犯罪,你就不应该被我杀人的前因后果及动机所影响,你应该报警处理,绝不可以尝试对我晓以大义,如果这一天真的到来的话,你一定要贯彻自己的正义,绝对不可以流于私情。」 京也似乎想要对御笠传达什么讯息。 御笠虽然对京也这种近似说教的一席话颇为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于是京也眯起了眼睛,似乎相当高兴。虽然这只是一个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算是笑容的表情,却依然让对男性毫无免疫力的御笠看得面红耳赤,忍不住别过了头。 京也看着天空,轻描淡写地问道: 「你认为日本的犯罪是愈来愈严重了吗?」 「的确有这种感觉,不是这样吗?」 「不对,根据调查统计结果,现在的凶杀案数量大概只有战后那段期间的一半而已。我们的社会其实是愈来愈和平的,但是大部分的人都不这么认为,你知道为什么吗?」 御笠其实心中完全没有概念,但她害怕京也会突然结束话题,因此还是假装思考了一下。 「给你一个提示。你没有直接目击犯案现场,也没有跟受害者直接说过话,为什么你会知道发生犯罪了呢?」 京也说话的口气听起来像是老师正在对一个脑筋不好的学生谆谆教诲。 「因为电视跟报纸都会……」 「没错,就是电视跟报纸,也就是所谓的传播媒体,这就是答案。传播媒体的过度报导会造成大众的不安。」 「啊……原来如此。这么说,就是传播媒体在进行着资讯操控啰?」 「资讯操控……也可以这么说。相信你也知道,战后那段期间大家都没有钱,是一个贫穷的时代,当时虽然经常发生杀人、抢劫等重大犯罪,但是报纸跟电视根本没有太多的精力与资金去彻底追踪。就算发生了重大犯罪,也只会被小小地刊登在报纸版面的角落而已。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日本是世界上的经济大国,拥有庞大的资金,所以只要发生一件重大犯罪,新闻媒体就会争相报导整整一个礼拜。而这样反覆报导同一案件的做法,会让社会大众产生犯罪变严重了的错觉。现在的社会大众虽然可以藉由媒体迅速获得情报,但情报的极端化却产生了另一个问题,这也算是情报化社会的利与弊吧。」 「这……这么说来,我们的治安其实并不差啰?」 这个正面的结论,让御笠放下了心。 「谁知道呢,虽然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但其实我自己也不敢肯定。例如前一阵子引起轩然大波的『*狩猎中年』犯罪行为,很明显是因为新闻媒体的大肆报导才产生了那么多模仿犯,也就是模仿相同作案手法的人。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译注:指由年轻人所组成的集团在街上向中老年纪的上班族抢劫财物的行为。日本从九〇年代后期开始大量兴起的一种犯罪手法。) 京也的眼神变得极为锐利。 「这个月森市是特别的。」 京也的声音听起来是从腹部深处发出来的低鸣,令御笠不禁停止了呼吸。 「去年在月森市发生的犯罪事件,例如抢劫及杀人等等,件数都颇为异常,几乎跟附近几个大都市的犯罪件数差不多。这是一个相当异常的比例,政府高层甚至有人说『这个城市是异类的城市』。」 「哪有这种事!」 御笠往身边周围看了看。三个上班女郎并肩而行、一对老年夫妻在喷水池旁休憩、穿着西装的男人一边抽烟一边可疑地走来走去、家庭主妇推着婴儿车。一切都是非常平凡的日常景色。 御笠曾经去过母亲娘家所住的长野县及东京数次,这里的景色跟那些其他都市的景色看起来都大同小异。 听到「这个城市是异类的城市」这种话,实在很难让人接受。 「抱歉让你感到这么不安,这只是统计上的数字而已,『异类的城市』这种说法或许不太妥当,我订正……好了,我们该回家了。」 被京也这么一说,御笠才发现周围已经变得颇为阴暗了。时间过得好快。京也站起身来,将可丽饼的包装纸丢进了垃圾箱。 ……啊,要结束了。 御笠心中宛如有股冷风吹过的寂寞感。这样的心情,让她不禁伸手抓住了京也的制服外套,而这种仿佛想要留住京也的举动,让京也微露诧异之色。 「御笠,怎么了吗?」 御笠鼓起了勇气开口说道: 「那……那个……摩弥,能不能将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 3 隔天,一到午餐时间,京也便一声不响地走进御笠的教室,优雅地将前座女生的座位抢走。被抢走座位虽然是件令人困扰的事情,但前座女生也只能手足无措地逃离现场。御笠不禁对前座女生感到同情。 今天早上的自己,一定也跟前座女生露出了相同的表情吧。 早上上学时,京也突然从家门前的阴暗处冒出来,吓得御笠差点跳了起来。御笠赶紧假装若无其事地伸手在头发上梳了梳,确定头发没有翘起来之后,又检查了一下制服上的领结有没有歪掉。昨天京也虽然说了上学放学都要一起行动这种话,但对于上学的部分在那之后却再也没有提起过,御笠还以为他已经忘记这件事了。看来他是一个言出必行的男人。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难道他打算以后每一天都来接我吗?这样一来,都分不清到底是谁在保护谁了。 御笠用眼角向京也瞄了一眼。京也似乎从昨天开始就不断收到电子邮件。他的手机的电子邮件铃声依然是出厂时的设定,没有经过变更,每次那朴素的电子邮件铃声一响起,他就会拿起手机来看,昨天御笠偷看他的手机的时候,收件夹内明明一封电子邮件也没有的。 脑中想着这些事情的御笠,发现京也也用眼角余光在看着自己。两个人的视线相叠,御笠害羞地急忙转过头去。 御笠昨天躺在床上一直想着京也在喷水池公园内说的那些话,所以睡得并不是很好。 刚开始见到京也的时候,觉得他是一个神情冰冷的人。但是跟他相处之后,御笠似乎看见了他的另一面。 他是一个非常知性的人,而且口才出乎意料之外的地好,他有一股不可思议的魅力。 御笠在帮京也寻找犯人。这样的行为,当然是为了替姊姊报仇,但今天如果是京也以外的其他人在寻找着犯人,御笠是否也会主动帮忙呢? 京也手上除了便当盒之外,还提了一个塑胶袋。从塑胶袋鼓起的模样来看,里面放着一个大约巴掌大小的物体。 「这是昨天约好要给你的东西,我带来了。」 京也将塑胶袋递给御笠,但御笠完全不记得昨天跟京也做了什么约定。 ——不会吧,摩弥怎么可能送我礼物。 御笠紧张地张眼往袋里瞧,明美与惠也兴致勃勃地站在御笠肩膀后面偷看。 一开始御笠还看不出来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理解到里面是什么东西的瞬间,御笠慌忙盖住了袋口。 是电击棒,一支有着黑白色彩金属光泽外壳的电击棒,御笠曾经在电视连续剧中看过类似的东西。表面平坦,乍看之下跟一支电视遥控器没什么两样,不同的是前端有着金属突起物。 昨天京也跑进御笠的教室里来的时候,确实曾叫御笠携带武器,也曾说过如果没有的话自己可以借出。不过…… 「摩……摩弥!别把这种东西带到学校来啦!」 「我希望让你愈早拿到愈好。」 「喂,里面那是什么?」 「那个该不会是……」 两个好朋友露出狐疑的眼神质问御笠。如果被她们知道的话就糟糕了。但是御笠又没有自信能够骗过这两个目光如电的少女,进退维谷的她只好转而向京也求助。由于不能说出口,御笠只能以哀怨的眼神向京也示意。 京也似乎理解了御笠的意思,不但轻轻点头,而且还在两个少女看不见的位置竖起了大拇指。 意思是交给他处理吗? ——摩弥,谢谢你…… 「里面是电动刮须刀。」 太牵强了吧!? 为什么御笠要收下一把电动刮须刀?别说是明美跟惠,就连御笠本人听到也是张着大嘴傻住了。但京也完全不在意众人的目光,继续说道: 「昨天御笠跟我说,她最近开始长胡子了,实在相当困扰,所以我从家里偷偷带了一把电动刮须刀来给她。」 太过分了!这个理由再怎么说都太过分了! 「咦~~~?御笠,你长胡子?男性荷尔蒙太多了吗?」 「号……号外~~~!御笠长胡子了~~!一定要让全校两百个御笠崇拜者都知道这件事才行~~!」 话还没说完,两个人便像炮弹一样冲出了教室,大概是跑到别班去宣传了吧。御笠的心情顿时荡到了谷底。 「我……我才没有长胡子!」 「我知道,但是要骗过她们,最好的方法就是说你长胡子。」 好莫名其妙的论点。 「我本来想带手枪型的发射式电击棒给你,但后来想到那一把已经被我送给别人了,请你用这把将就一下吧,真是抱歉。」 「你真的是个怪人耶,摩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偶尔会被人这么说,我已经尽量表现得像个普通人了。」 「摩弥,我问你,犯人真的会来杀你吗?」 「会的,犯人一定会采取行动。请你也要随时带着电击棒,把身边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当作敌人看待。」 「别……别说得那么可怕啦,摩弥!」 「……看你毫不在意,就让我觉得自己一个人这么小心翼翼真像个笨蛋。」 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类似海獭低鸣的声响。原来发声源是京也的肚子。他假装咳嗽一下,说道: 「看来她们似乎还不打算回来,我们先吃便当吧。」 京也的脸颊微微泛红,为了掩饰,急忙将妹妹亲手做的便当拿出来。 御笠也将费了无数心血的精心杰作便当抬到桌上。京也的眉毛一瞬间跳了起来。 「御笠,这是什么?」 「没有啦,因为做得太努力了……呃……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三层餐盒。」 「从三层餐盒的中段露出来的那个……是螃蟹的脚吗?是螃蟹的脚对吧,御笠?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人便当带螃蟹的。」 「……那个,因为盒子里装不下……就春光外泄了……」 「御笠,你的成语用法有问题。」 三层餐盒的装观模样,让京也看傻了眼。 该不会让他吓到了吧?御笠心中颇为担心。 「对……对了,摩弥今天的便当也有爱心图案吗?」 御笠急忙把话题转到京也的便当上。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天是没有的。御笠要不要一起来找找看?习惯了之后其实还挺有趣的。」 他这是在开玩笑吗?御笠的青春还没有堕落到需要靠这种行为来取乐。 京也将便当打开之后疑惑地说道: 「好奇怪,今天没有哩。」 京也歪着脑袋直呼不可思议,但御笠看见旁边的便当盒盖,不禁寒毛直竖。 「啊……摩弥……盖子,盖子!」 京也放在一旁的便当盒盖内侧,有着一厘米大小的鱼松排成的一整面爱心图案。简直像是得了麻疹一样,看起来非常恶心。 「哈哈哈,我妹妹的手法愈来愈夸张了,御笠要不要来一口?」 「我不要!」 「别这么说嘛,来一口吧!」 「我·不·要!」 「……是吗,真是可惜。」 不久之后,明美与惠也回来了。两个人目睹御笠与京也的便当,果然也都傻了眼。或许螃蟹真是个错误的决定吧,御笠心想。看来午餐时间还有很多尚待御笠去解决的课题。 4 京也与御笠今天来到了第二具尸体被发现的月森。月森是一片广大的树林,从地图上看来刚好位在市中央,形状呈椭圆状,树林的周围都是现代化的建筑物,但中间的树林却完全没有经过开发或采伐,所以成为一个适合居民散步的好景点。 从前的人们似乎曾经在这座山坡上祭祀某种神灵,即使是现在仍有不少人相信神灵依然存在。因此山腰附近还有间小小的神社。 根据情报,遭肢解的尸体就是被塞在神社的祠堂之中。 一路上,御笠不断抱怨与闹别扭,当然,她这样的行为也是情有可原的。 天气这么热,还得来这种地方,这座山坡虽然坡度不陡,但毕竟还是一座山。而且今年的飞蚊又特别多,抬头往上看会看到无数的黑点飞绕,几乎覆盖整个天空。御笠身上穿的夏季制服并未包覆住两只美丽手臂,下半身的裙子也很短,简直是提供了飞蚊饱餐一顿的好机会。 御笠一边擦着身上大量冒出的汗水,一边痛苦地娇喘着。这样的美景不断刺激着京也心中的凌虐欲望。但同时,京也也对只有在这种异常的状况下才能感到兴奋的自己涌起了股杀意,两股矛盾的感情在脑中互相激荡。他不断注意着自己的脸上表情,不让心中的感情流露出来。 或许是因为今天并非假日,也或许是因为时间不对,两人在路上完全没有遇到半个人。如果想的话,京也可以在一瞬间将身边的少女掐死,或是用插在口袋里的右手取出蝴蝶刀,用力刺入少女左乳房偏下的位置。少女完全没有察觉京也的危险性,不知为何,这点反而让京也怒不可遏。 终于走到了神社。虽然京也完全不相信幽灵之类的东西,但来到祠堂前面时也可以感觉到背上有股奇妙的凉意。 祠堂上的朱漆已经剥落斑残,祠堂周围的光宛如都被祠堂吸引了似的,显得特别昏暗。御笠因为害怕而完全不敢靠近。 京也一个人查看着祠堂,但犯案的痕迹已经被处理得一干二净,完全找不到任何有力的线索,跟昨天的喷水池一样。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把尸体投入喷水池之后,又把尸体塞入祠堂,这样的行为似乎有着某种宗教式的意味。在推理小说中,大部分肢解尸体的主要理由是为了方便搬运,另一个理由则是为了将尸体分开来丢弃在不同地点。有些剧情比较奇特的小说会让凶手肢解两具尸体后,交换其中某些部位,但这种可能性应该不必列入考虑。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将肢解的尸体全都丢弃在同一个地点,可见得他肢解尸体只会有两种理由,第一是藉由分尸来获得快感,第二则是刚刚所提过的,为了某种宗教仪式。 以目前所获得的情报来判断,只能看出这些。 京也虽然想要多待一会儿,但却在御笠的强力催促下不得不草草下山。 下山的途中,御笠突然蹲在地上。京也原本以为她可能是因中暑而感到头晕,但一问之下,御笠却闹起脾气说道:「我的脚好酸,都是摩弥的错,你要背我。」 御笠的身体意外地轻盈。为了不让她滑落,京也以两手抱住她香汗淋漓的大腿,每走一步,形状姣好的胸部便在京也的背上压得扁平。 自从被京也背着之后,御笠便一句话也没开口,耳畔可以感觉到她的细微呼吸。 京也也任随时间在沉默中度过。背上的少女现在是什么表情,京也无从得知。 过了一会儿,对于这个奇妙气氛再也按捺不住的竟是京也。 京也心中有股莫名的义务感,觉得自己似乎一定得拿点话题出来讲。他的全身甚至因此而大汗淋漓。不知为何,沉默对京也来说竟变得如此难熬。 但是京也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事实上京也几乎完全没有主动跟女性说话的经验。 就在这时,京也想到了好点子。女性是一种希望展现自己美丽一面的生物。既然如此,只要称赞她的外貌就行了。很好,这个话题不错,就用这个吧! 「御笠的乳房应该是碗型的吧?形状相当完美,而且就弹力而言也是无可挑剔呢。」 下一秒钟,京也的眼睛遭到背后伸过来的手指攻击。 「咕啊啊啊啊!」 5 京也在御笠的要求下再次买了同一间店的可丽饼请她,接着两个人便回家了。 做完肌肉训练后,太阳已完全下山。时间刚过晚上十点,京也看了看贴在房间墙壁上的月森市周遭地图,又看了看手机。地图是昨天贴的的,这张地图刚好涵盖整个月森市全部区域,所以相当适用。 他看着手机,右手握着麦克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又一个的x记号。 电脑里不断接收到〈bloodyutopia〉的同伴们寄来告知情报的电子邮件。 京也为查访组的同伴分别指定了不同的查访区域,并且邮寄了问题列表给他们,叫他们依照列表上的问题询问一般居民。但问题列表中的问题绝大部分是没有意义的,只是做做样子而已,最后一个问题「请问最近是否有人来问过您类似的问题?」才是重点。如果受访者说有,就进一步询问那个人的外貌及特征。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应该也会以某种方式来收集情报,所以京也希望藉由这么做来追查到他的行踪。但目前没有获得刑警以外的人也在进行查访行为的情报。同伴们似乎也问了刑警的外貌特征,但京也对这部分并不重视。 相反的,原本不令京也期待的巡逻组,却寄来了像山一样多的情报。京也对巡逻组下达的指示是这样的:「如果看到可疑人物,就将地点及服装打扮等资料送过来。」但这却是一个失策。 暧昧不明的情报如雪片般飞来,京也只能从里面挑出数次被判断为可疑人物的人,列为重点注意对象,并将这些人经常出现的地点标记在地图上。 但是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打扮不见得会令人起疑。就像小偷不会每一个都蒙着脸,背着大包袱巾一样。如果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是个穿上西装后任谁来看都觉得很普通的人,就不会有人怀疑他,所以用外貌的可不可疑来判断,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 京也改变了方针。他取消了繁华闹区的巡逻组。根据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三件命案来推测,敌人应该比较偏好在没有人的地方犯案。 因此京 也将人员等间隔地配置在一到夜晚便极少有人通行的地点,并告诉他们只要发现有人鬼鬼崇崇,行为可疑,就将对方的穿着打扮及发现地点以电子邮件告知京也。 这样一来,情报的精确度应该能稍微提升,但是同时也增加了同伴的危险性,因为同伴可能会变成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猎物。为此,京也要求全体巡逻组成员都随身携带武器,而且要求全部的人都打一封内容为『寻求协助,在附近的同伴请快来。』的电子邮件,附上自己现在所在地点的地图,以草稿的形式储存于手机中。 只要按一个按钮,就可以将这个电子邮件送给所有同伴。 如此一来同伴的安全应该能获得显著提升。不过,就算同伴真的遇害了,对京也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同伴的不幸牺牲跟抓住艾克希特公爵之女这两件事相较之下,哪一边比较重要是显而易见的。就算失去再多棋子,只要主将还活着,这盘棋就没有输。京也露出了残酷的笑容。 京也将手抵在下巴上,继续思考。 目前共有二十多名〈bloodyutopia〉的会员参与了这个计划,以实质或非实质的方式帮助着凡采尼。有些人甚至是跨海提供协助的。 不管是负责白天查访的人或是负责夜间巡逻的人,都将他们收集到的全部情报托付给京也,丝毫没有任何怨言,简直像一群听话的狗,这证明了他们是如此崇拜着凡采尼这个虚像。 只要凡采尼寄一封慰劳信给他们,他们就会开心得哼起歌来。 实在太顺利了。京也当初完全没有想到能获得这么多人的协助。看来艾克希特公爵之女被封杀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光是被找到的尸体就有三具,可见得他已经完全无法克制自己了。一个已经完全处于境界线另一端的人,绝对无法忍耐个一年或两年才再度杀人,短时间之内他一定会再犯案。 「真糟糕,我似乎又在笑了。」 京也看着镜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继续进行自己的工作。将可疑人物的目击地点在地图上画x,并且在地点旁写上目击时间。 这时,手机再度传来震动,应该是又有新的情报进来了吧。 一看电子邮件内容,果然不出所料。寄件者是『艺术家』,内容是可疑人物的报告。但是文章看到一半,京也的心凉了半截。 可疑人物的发现地点就在御笠的住处,也就是南云家附近。 不知为何,他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京也摇摇头,告诉自己这只是偶然。而且可疑人物不见得就是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完全是一场乌龙的可能性反而高得多。 可疑人物的特征描述:身高一七〇公分左右,身穿棉质长裤及防水连帽t恤,头发染成了红铜色。 这个人物已经被同伴们举报过很多次了。 ——就算他真的是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为什么他要袭击御笠?根本没有那种必要,应该只是碰巧路过而已。我想要做什么?难道我要跑到她家前面去看个究竟吗?这太愚蠢了,天底下哪有为了救小兵而冲入敌阵之中的主将。冷静一点,摩弥京也。 京也不断告诫自己,他甩出蝴蝶刀,脱去皮手套,将刀锋轻轻刺入手背。刀锋埋入皮肤内约三公厘。这是京也为了让自己的神经重新恢复敏锐,并且保持冷静的一种仪式。 拔出刀子后,京也继续进行在地图上画记的作业,但是作业马上又停滞不前。 「可恶……今天的我到底是怎么了?」 京也抓起了外套,冲出了家门。 夜风半凉不热,虫子的鸣叫声更增夏夜的宁静。 京也来到了御笠的家门前,在周围绕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不但没看到红铜色头发的男人,连寄件者『艺术家』的人影也没看见。 抬头往南云家望去,和这附近的住宅长得很像,应该都是预建式住宅吧,南云家跟邻居之间以石墙相隔,有着小小的庭院。迷你的家庭菜园里长着苍翠的叶子,那应该是马铃薯吧。 往二楼的房间望去,其中一个房间透着灯光,水蓝色窗帘只拉起了一半。那应该是御笠的房间吧,看来她还没睡。隔壁的窗户则一片漆黑,那里应该是死去的南云小百合的房间。 既然都已经来了,当然要确认她是否平安。 问题是又不能笨笨地去按她家门铃。现在是晚上十一点,这么晚到别人家里拜访是很失礼的行为。既然如此,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京也首先爬到大约肩膀高度的围墙上,然后跳到暖气储油箱上,接着爬上一楼屋顶,最后蹑手蹑脚地沿着门口遮风板的斜面爬上二楼屋顶。 这个举动如果被巡逻中的『艺术家』看见的话,一定会将目击报告寄到自己的手机里吧。一想到这,京也只能苦笑。 从窗户外往御笠的房间里一瞧,京也不禁停止了呼吸。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淡粉红色的小内裤。 御笠就在房间里,而且刚好要换上睡衣。或许是刚洗完澡的关系,御笠的滑嫩肌肤白里透红,真是令人大饱眼福,她身上只穿着胸罩及内裤,正在用浴巾把头发擦干。 与小内裤同款式的花边胸罩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巧夺天工。 上头悄悄盛开的蛇纹菊,花语是『看着我』。 她在白天也穿着这么大胆的胸罩吗?在夏天的薄制服内穿着如此具有性暗示的内衣?如果她是故意要让这么大胆的棉质内衣从衣服外也看得出来的话,那她可能有裸露身体的癖好。 京也用手摸着下巴,脑中认真地思考着关于她心中被压抑住的性冲动。就在这时,御笠偶然往窗户看了一眼。 御笠的表情完全僵住了,看了看京也,又看了看自己衣不蔽体的模样。接着御笠的眼角渐渐凝聚了泪水。 看来似乎是被发现了,京也打开窗户,面无表情地举起手来打招呼。 「晚安,御笠。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 下一个瞬间,少女释放出的尖叫声像冲击波一样响彻整个社区。 6 御笠感觉到浑身不自在,害羞地低头不语。现在她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在坐垫上正襟危坐,面对着京也。 京也跟平常一样,穿着看起来热得要命的皮手套、高领上衣及制服外套,但是右手正拿着冰袋贴在高高肿起的眼睛上方位置。 御笠刚刚以最快的速度换好了睡衣。她的睡衣有点宽松,而且头上还戴着附小圆球的睡帽,或许在京也的眼中会显得有点幼稚也不一定。 两个人已经保持沉默了五分钟,御笠终于受不了了。 「都……都是摩弥不好,我不会道歉的。」 「是的,我的确思虑有欠周详。漫画里面这种偷窥的桥段,飞来的通常都是枕头,所以我一时大意没有尽全力闪避。我没想到朝脸上飞来的竟然会是铁哑铃,真是出乎意料之外。不过你也挺残忍的,我都已经像只小虫一样全身蜷在一起表示投降了,你还是抓起椅子对我狂敲猛打……那时候的你看起来简直是凶神恶煞,完全不像人类。」 御笠的两边脸颊很明显变红了。 「我……我以为给脑袋一些刺激,或许就能消除你的记忆……」 「你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实在挺可怕的。如果我的脑袋被敲出了什么问题该怎么办呢?这很明显是防卫过当。」 御笠深深吸了一口气,直接进入核心问题。 「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 京也歪着头想了一下,接着似乎理解了御笠的问题。 「从你穿着内衣在擦头发的时候开始看的。不用担心,你用双手淫荡地擦遍自己丰 满肉体的那幕我完全没看见。」 「……我能揍你吗?」 「请你别以一脸认真的表情说出这种话,很可怕。」 「哼!还不都怪摩弥三更半夜跑来夜袭人家,亏人家这么相信你。」 「看来我们之间好像有一场极大的误会。也罢,总之……」 京也吸了一口气。 「幸好你平安无事。」 说完后摆出一脸令女性难以抵挡的微笑,御笠的胸口不禁一阵激荡。 ——摩弥大笨蛋,露出那样的表情,教人家怎么继续生气下去。 「你好像还有什么话想要说?」 「……算了,你刚刚说『幸好你平安无事』是什么意思?」 「我接到情报,你家附近出现了可疑人物。」 「咦……?」 「还有,我一直忽略了一件事。虽然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想要杀我,但是御笠,你也是一样的危险。」 「为……为什么?」 「理由我不能告诉你,否则你会更加害怕。」 御笠一时之间无法明白京也的话中含意,但一想到杀了姊姊的凶手可能还在附近徘徊,就不禁背脊发麻,忍不住轻轻抱住自己的身体。 「你在发抖吗?」 「摩弥……把手……伸出来……」 「像这样吗?」 御笠隔着皮手套握住了京也的手。真不可思议,恐惧逐渐散去了,一种舒服的感觉慢慢扩散开来。 「我该怎么做?」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除了跟我在一起的时间之外,请尽量待在家里不要外出。」 「我明天要跟明美及小惠去听演唱会……已经期待好久了……」 「请取消吧。」 「……嗯,我知道了。」 那场演唱会是御笠自己邀她们一起去看的,一想到不知该如何道歉,御笠就觉得心情忧郁了起来。京也似乎也看得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便叹了一口气说道: 「等到事情都结束了,我们去约会吧。」 御笠的背像通了电流一样瞬间挺直。 「咦……啊……可是……摩弥……」 「所谓的约会,定义是男女相约在某个时间地点见面,并不见得一定非得是情侣关系。为了报答你的鼎力相助,我想向你聊表谢意,等到事情解决之后,我们一起用个餐、看个电影吧,如何?」 「啊,嗯……跟你要求一些补偿也是合理的,那……那把游乐园也排入行程中吧。」 「好的,不过仅限于邻近的游乐园。」 「我……我可没有特别期待这场约会喔……啊,不过你如果忘记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 「好的,我明白了。那么既然已经确认你平安无事,我也该告辞了。」 京也将鞋子丢向窗外,爬了出去。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 「我忽然想到一个很有趣的东西,我可以表演给你看吗?」 「请……请便。」 京也在窗外挺直了身子,首先停顿一拍的时间,然后张开双手,挤出夸张得可怕的笑容。 「麦○劳叔叔变戏法!」 在这个刹那,时间是冻结的…… 下一秒钟,京也又恢复了原本的冷漠表情。 「如何呢?我的班上有个同学叫做加仓井,他最近老是说我讲话沉闷、不懂流行什么的,我想要向他证明就算是最劲爆的搞笑,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劲爆……? 「呃,刚刚那个,看到的人应该都会笑到翻吧。」 「真的吗?那太好了,明天我就表演给他看。」 京也带着满足的表情离开了,目送京也离开的御笠又学到了一项关于京也的知识。 那就是:反讽的话对京也无法发挥作用。 7 「看~~到~~了~~!看~~到~~了~~!」 第一堂课的下课时间,京也照惯例走进御笠的教室时,明美跟惠突然大声地唱起了歌来,让御笠跟京也都吓了一跳。 「发生什么事了,御笠?」 京也摆着跟平常一样的扑克脸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 从一大早就一直莫名其妙偷偷窃笑的两名少女,兴奋的情绪在这时候到达最高点。 「我就知道,男人跟女人之间是不可能有纯友谊的。对吧,小惠!」 「说的没错,明美!」 「你……你们在说什么啊?」 御笠背上冷汗直流。心中那超越人类智慧的第六感在拉警报。明美伸出中指将眼镜一推,开口说道: 「新谷一等兵!报告你昨晚做了什么事!」 两个人突然玩起了军队游戏,明美高傲地向惠质问。 「是!报告长官,昨天半夜因为天气太热的关系,我跑到便利商店去买冰吃!」 「你看到什么了?幽灵吗?」 「报告长官,不是!」 「还是传说中的野人?」 「报告长官,不是!」 「那不然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报告长官,我看见摩弥学长爬进了御笠家的窗户!」 御笠终于理解她们的用意了,但全身的毛细孔也在同时喷出汗水。 「你……看见了?」 「看得一清二楚!」 惠竖起大拇指说道。 「不……不是的……我们只是说说话而已……」 「哎哟!不要摸我,非处女会传染的!我本来还以为御笠应该是清纯派呢!」 「真……真的不是那么一回事!」 光是想像这两个人脑袋中的猥亵景象,就让御笠的脸红得快喷出火来。 「不是哪一回事?南云三等兵!没想到你竟然被男人迷惑了心思,真是太令人感到惋惜了!」 「来吧,把你们的奸情老老实实说出来吧!我们不会昏倒,也不会跟你绝交的!」 「都说不是了!」 没完没了了。不管御笠如何说破了嘴,两名少女还是完全不信。 御笠看见京也在旁边一副局外人的模样,不禁对他投以责难的眼神。今天会发生这种状况,全都要怪京也从窗户闯进御笠的房间。 京也似乎理解了御笠的意思,不但轻轻点头,而且还在两个少女看不见的位置竖起了大拇指。 意思是交给他处理吗? ——摩弥,谢谢你…… 等等,之前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状况? 「新谷、荻原!请听我解释,我们并没有做出两位想像中的那种行为。」 「呵……没想到摩弥学长也会睁眼说瞎话,不然你们在房间里做什么?」 「跳空手韵律操。」 「什么?」 惠脸上的奸笑瞬间消失,双眉之间起了皱纹。 「摩……摩弥学长,空……空手韵律操是……是什么东西?」 「没听过吗?嗯,这也不能怪你们。」 京也蹲起了马步,说道:「例如配合着韵律操的音乐进行正拳突刺。」喝的一声,挥出正拳。「或是在轻快的音乐下施展前踢。」嘿的一声,以锐利的角度一脚踢出。「总之就是结合了韵律操与空手道的一种有氧运动。」最后宛如瞄准了敌人头部一般地施展出回旋踢,然后煞有其事地收招吐气。 可怕的沉默维持了好一阵子,接着惠小心翼翼地问道: 「呃,意思是说昨天晚上你们只是在跳空手韵律操?」 「是的。」 「三更半夜?两个人?而且是偷偷从窗户进入?」 「是的。」 惠与明美对看了一眼。 一瞬间两个人都发出了爆笑声,明美更是用力捶着桌子。 「哇哈哈哈!肚……肚子好痛~~~!」「我不行了,我快笑死了!」「好、好、好一个空手韵律操!我相信!我相信你们两个昨天半夜在跳空手韵律操!真是太赞了!」 御笠的脸色变得红通通,接着变成惨绿绿,然后又变回红通通。她立刻抓住京也的手腕,在爆笑声中冲出了教室。 京也装模作样地摆出擦汗的动作,然后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一下。 「看来我们成功瞒过她们了。」 御笠心中有一种想要把京也掐死的冲动。 「我再也不想回教室了……」 「有什么令你不满意的地方吗?」 「空手韵律操是什么东西?空手韵律操是什么东西?摩弥真是个大笨蛋!」 「冷静一点,御笠。在极限状况下如果放弃了理性,等于是放弃了求生的希望。」 「太过分了!空手韵律操到底是什么?」 「我刚刚说明过了。」 「比起这种东西,我还宁愿选择太极拳!」 「不然我现在去向她们订正为太极拳如何?虽然三更半夜练习太极拳似乎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但如果你坚持要订正的话……」 「不要!求求你不要!」 「是吗?事实上我在家里都会做肌肉训练,空手韵律操也是我的训练项目之一。下次愿不愿意一起试试看?」 「别再说了!我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空手韵律操的事情!」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空手韵律操似乎快变成你的内心创伤了……真是让人伤脑筋。」 结果一直到预备铃响起,御笠都不敢踏进教室一步。 下课后,御笠整个人趴在桌上,完全不想把脸抬起来。 好想自杀。郁闷整个压在心上,让御笠的身体也钝化了。这时突然有人拍了拍御笠的肩膀。 「不用太在意啦,不会有人真的相信那些话的。」 原来是明美。仔细一看,京也跟惠也在旁边。 「明美……」 「我也取笑得有点太过分了,对不起,御笠……」 「小惠……」 「抱歉,御笠。看来空手韵律操在你心目中的感觉相当『逊』,我完全不知道……」 「没关系,我已经不生气了。」 御笠的心正被温暖的感情包覆着。 「还是应该谎称我们在打太极拳的,我真是太不应该了。」 「求求你别再说这件事了!」 「……御笠,你真的已经不生气了吗?」 「好了好了,两位别再说了!」 明美慌忙进行仲裁。 「摩弥大笨蛋!」 「不过,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学长是这么有趣的人!」 「摩弥学长。」 惠以严肃的表情面对着京也说道。 「什么事?」 「御笠就拜托你了,把御笠交给摩弥学长,我们也很放心。」 惠曾经跟京也告白过。御笠也知道这件事,所以听得出来这番话背后的遗憾心情,为了冲淡阴郁的气氛,御笠急忙插口说道: 「小惠,你又来了!都跟你说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我也要拜托学长!御笠这个人其实是很少一根筋的!」 明美也在旁随声附和。她大概不知道惠跟京也的关系,这让御笠颇为松一口气。 「我都说了……!」 御笠虽然语气轻松开朗,但是内心深处却似乎有着一股负面的情感。 「请问……摩弥……你是不是……喜欢我姊姊?」第一次见面时御笠在京也离去之际提出的这个问题,并没有获得京也的回答。想必京也一定是对姊姊小百合…… 等到事情结束之后,恐怕就要跟他分开了,他一定不会再来我们班。 突然一股强烈的悸动,让御笠觉得胸口好难受。 ——我不想跟他分开! 就在这时,京也从口袋中取出了手机,打开来看新收到的电子邮件。看到一半,京也突然张大了眼睛。 接着京也的嘴角慢慢变成了弯月形,虽然以制服外套遮住,却没有逃过御笠的眼睛。 在御笠眼中,京也的表情总是宛如覆盖着薄薄的一层冰。虽然有时候他会露出笑容,有时候会紧闭着嘴巴摆出不满的表情。但那都不是他真正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总是缺乏了那么一点神采。 然而刚刚他看电子邮件时露出的表情,却是真正的表情,而且是一种让每个看见的人都会不寒而悚的残酷笑容。御笠开始对京也感到迷惘了。 看一看身边,惠跟明美依然聊得忘我,似乎没看到京也刚刚的表情。 「御笠。」 御笠被唤了一声,偷偷再往京也脸上看了一下。他的脸上又变回面无表情的模样。但却依然隐约可以感觉到他的坐立不安,他兴奋地用力将手机放在桌上,说道: 「学校里有没有哪里的电脑可以使用?必须要能够连上网路的。」 「电脑教室……休息时间应该是开放给学生自由使用的。」 「原来如此,我从来没去过,所以不知道这回事。我有点事情要去处理,先告辞了,等会儿就回来。」 京也说完之后便快步走出教室。 「摩弥学长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 这时御笠发现京也把手机忘在桌上没有带走。 「啊,这个……」 惠伸手想把手机拿起来看,御笠从旁边早一步将手机抢过。 「摩弥忘记拿手机了,他可能还没走远,我送去给他。」 说完之后不等两人回答便奔出了教室。 御笠弯过走廊转角,站在墙边深深吸了一口气。 鼓起勇气将手机盖掀开。进入收件夹一看,里面已经累积了大量的电子邮件。到前天为止明明一封也没有的。御笠的手心开始冒汗,差点让手机滑了下去。 御笠谨慎地往左右看了看,京也有可能察觉自己忘记拿手机而回头,动作必须要快。 她一边在心中向京也道歉,一边打开刚刚收到的那封电子邮件。 寄件者是「连发烟火」,主旨是『还是跟你报告一下』。 〈bloodyutopia〉不是有个新人叫做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吗?他在网站上提供了新情报,上面写着『刑具在高登大楼503号室等着凡采尼到来』。这很明显是写给凡采尼你的讯息……建议你上留言板确认一下。 简短的文章内所蕴含的大量情报几乎要让御笠的脑袋爆炸。首先是艾克希特公爵之女,这个人不就是京也所说的那个杀害姊姊的凶手吗? 再者,文章里有提到留言板,这表示这群人在网路上进行着某各种活动,连发烟火的这封信是寄给凡采尼的,这个凡采尼指的应该就是京也吧。在网路上大家会以自己取的绰号互相称呼,这一点御笠当然很清楚。 御笠回想起当初第一次跟京也说话时,京也的确曾说过他跟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是在『网路』上『偶然相遇』的。那时候因为从他口中一下子说出了太多事情,所以御笠无法顾虑到细节部分,现在回想起来实在不合理。 而最让御笠不解的事情是,为什么京也看见这封电子邮件后会露出微笑呢? 说不定摩弥京也这个人,有着御笠完全不知道的另一面。 到 第三章 肢解 1 失去主人的房间宛如失去了光彩一般,笼罩在寂静之中。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御笠感觉到一股高湿度且高粘度的空气从房间内涌出,一时之间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走进去。打开墙壁上的电灯开关,令人熟悉的、姊姊南云小百合的房间从黑暗中浮现。房间里的东西都还没有经过整理,但迟早这个房间会被完全搬空,有用的东西将被搬到其他房间,剩下的东西将被移到仓库。家人之中完全没有人提议要将这个房间转为其他用途。 御笠来到姊姊的桌上型电脑前,将电脑上积的一层灰尘擦掉。 可爱的椅子上放着坐垫,坐垫上印着有名的卡通人物。御笠一坐上椅子,椅背便发出吱吱声响。 御笠打开了电脑电源。由于自己房间内没有电脑,所以只能用姊姊房里的电脑。 连上网路之后,御笠立刻键入关键字「bloodyutopia」,进行搜寻。心里想着可能要用罗马拼音才查得到,但搜寻引擎马上就找到了目标。 接着出现一个全黑的画面。画面上要求使用者输入帐号与密码。御笠完全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网站,也不知道网站内都在做些什么事情,但是「bloodyutopia(鲜红色的世外桃源?)」这样的名称总让御笠有股不祥的预感。 御笠几乎可以肯定京也是这个网站的一份子。虽然尝试在帐号与密码栏内随便键入京也可能会喜欢的字眼(虽然御笠根本不太清楚京也可能喜欢什么样的字眼),但是全都失败了。 没两分钟,御笠已经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这时御笠定眼一看,画面角落写着『希望入会者请联络以下信箱管理者』的一排字,后面并列了信箱帐号。 迟疑了一下,御笠还是决定联络这个管理者。御笠重复看着自己将要寄出的邮件内容,心想这样的内容应该不会引起什么大问题才对。 没多久御笠便收到了回信。 回信中只列了一个网址。点进去之后,发现是一个聊天室。 御笠虽然听说过聊天室这种东西,但是从来没有使用过。听说最近的聊天室只要搭配适当的周边机器,甚至可以用即时的影像及声音进行对谈。不过眼前这个聊天室似乎是最单纯的文字聊天室。 有一个人已经在聊天室里面了,他应该就是网站的管理者吧。 一想到即将要跟不认识的人对话,御笠就感到相当不安。 在设定昵称的地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借用了家里面养的那只花猫的名字。 半月:午安,请问你是bloodyutopia的管理者吗? 凡采尼:幸会,我叫凡采尼。 「咦?」 御笠惊讶得张大了双眼。思绪在脑海中四处乱窜。 她一时之间想要键入「你是摩弥吗?」,但中途放弃了。御笠摇了摇头,将左手紧紧握住。时间上产生了一阵子的空白,但对方似乎并不介意。 凡采尼:这个聊天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已,请放心。 得说一些话才行,御笠感到焦躁不安。 京也似乎还没有发现对手是御笠,所以御笠决定再假装陌生人一阵子。 半月:请问bloodyutopia是从事何种活动的网站呢? 对方沉默了片刻。 凡采尼:真令人吃惊。你连我们网站的活动内容是什么都不知道,却想要入会吗? 半月:很奇怪吗? 凡采尼:要说奇怪嘛,确实很奇怪。大部分的人都是在某些机缘巧合下对我们的网站有所耳闻,才会来要求入会的。 凡采尼:也罢。我想想,虽然我不喜欢将一件事情分门别类贴上标签,但如果一定要归类的话…… 凡采尼:应该可以称作是一种「综合杀人凌虐网站」吧。就是一个以人类精神黑暗面为主要诉求的肮脏网站。 御笠差点跳了起来。全身僵硬得几乎抽筋,汗毛一根根倒竖。 ——骗人的吧……摩弥……快说你是骗人的。 御笠闭上眼睛,想要当作一切都没看见。 凡采尼:看来你好像很吃惊,不然你以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网站呢? 半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邀我进聊天室聊天? 凡采尼:这是我的一贯做法,并非任何人都可以成为我的网站会员,或许这么做很失礼,但我必须透过面试的方式来确定你有没有资格当会员。 半月:这么说来我应该不合格啰? 凡采尼:我们再聊一阵子看看吧,很难得遇到像你这样的人。 半月:但我已经不想跟你聊了。 凡采尼:真是严苛啊,你对我产生反感了吗? 御笠只想要尽快结束对话,但是凡采尼却似乎对御笠颇感兴趣,不断向御笠攀谈。 凡采尼:你知道在中世纪时代诞生了许多专门用来凌虐人的方法吗?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清道夫之女、拷问台、铁处女、丽莎的铁棺材、德国椅子、西班牙靴子、长刺的兔子、苦恼之梨、吊刑、车裂之刑、夹手指、禁止睡眠、吊四肢、烹刑等等…… 凡采尼:以现代人的观点来看,问一百个人会有一百个人说这些行为是错的。但如果回到古代马雅文明时代,在祭神的美名下,被当作祭品的人会在祭坛上被开膛剖腹,人们会扯出他活生生的心脏、啃食他的肉、剥下他的皮穿在身上跳舞。当时问一百个人会有一百个人说这样的行为是对的,你知道这中间最大的差异在哪里吗? 半月:这么可怕的事情……不管是伦理、道德或是法律都是不允许的。 凡采尼:yes。所以所谓的伦理观与道德观并非恒常不变的东西,法律也会随着时代而不断演变。这么说来,是否当伦理观改变之后,我们现在所强烈忌讳的杀人及凌虐行为也会被人们接受呢? 半月:完全不对! 御笠忘我地敲着键盘。 半月:在漫长的历史中,人类已经逐渐学会了什么事情是应该做的,什么事情是不应该做的。拿古代跟现代来比较,根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做法,你这种论点只是在无条件认同杀人的行为而已。 凡采尼:认同杀人的行为又有什么不对?人类满口正义与道德,但却也默认窃盗及杀人行为的存在。相信你应该也不会天真地认为人一生下来就是善良的吧?如果每个人都不说谎、不欺瞒、不投机取巧的话,那当然是很美好。但事实上人类会欺瞒、会欺凌、会杀人。这就是人类的本质。 半月:不对! 凡采尼:哪里不对?你要怎么想是你的自由,但是在这里拿出那套好学生的性善论是没有意义的。那只是一些你临时想出来的刻板观念,并非你真正的想法。 半月:别再说了! 半月:求求你别再说了,这不是我认识的摩弥。 原本侃侃而谈的凡采尼似乎相当惊讶,好一阵子没有回应。接着宛如是在进行确认一般,慢条斯理地问道: 凡采尼:你是御笠? 半月:我所认识的摩弥虽然有点冷漠、不爱听人说话、完全没有幽默感,但却是个博学、沉着冷静、对女孩子很温柔的人。 凡采尼:御笠,你太高估我了。 凡采尼:每个人活在世上都会戴着面具,你我都一样。 半月:什么意思? 凡采尼:跟家人相处时戴的面具、跟好朋友相处时戴的面具、面对仇人时戴的面具、跟情人相处时戴的面具。虽然都一样是御笠,但是随着对手的不同,面具也会更换。 凡采尼:我也有我的面具。以摩弥京也的身分跟南云御笠相处时戴的面具,以及身 为bloodyutopia的凡采尼的面具。这两个面具是不能同时存在的。 凡采尼: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御笠? 类似喃喃自语的一句话,听起来像是在责备御笠,也像是放弃了挣扎。 半月:因为我想…… 半月:多了解一些关于摩弥的事。 御笠慢慢地打出这几个字。她不是在与凡采尼对话,她希望能够唤醒摩弥京也心中那残存的善念,但是京也在迷惘了片刻之后给予的回应却是…… 凡采尼:老实说,这带给我很大的困扰。 京也的态度突然变得毫无感情。明明只是一些文字,御笠却似乎看见了京也的眼神像冰一般射来。 半月:摩弥? 凡采尼:你的存在对我来说真的是个阻碍。为什么你要查探我的私事? 半月:不是查探! 凡采尼:你想要说你只是希望多了解我,对吧?例如你常常问的,我的家庭结构,以及我在夏天穿很多衣服的理由等等,对吧? 半月:那是因为…… 凡采尼:好吧,到了这个地步,我就告诉你吧。我的身上有着大量的切割伤,以及肉整个被挖掉的伤痕,一般女性只要看见一眼就会吓得全身发抖,为了隐藏这些伤痕,我才穿着高领的衣服,而且绝不穿短袖上衣。 半月:为什么会这样? 凡采尼:你知道什么叫做「沉默的暴力」吗?我曾经被我的亲生父亲强迫做过男同性恋之间的那种性行为,这也是一种乱伦。对妻子动粗、虐待亲生儿子,这些都是属于「沉默的暴力」的范围,这些行为被称为「沉默的暴力」的原因在于它们绝大部分都没有被公诸于世,毕竟是自己的家人,所以不能报警处理。我的母亲、妹妹跟姊姊都知道我的父亲在凌虐我,但是她们也束手无策。 「啊……啊啊……」 御笠吓傻了,嘴巴张得大大的,因恐惧而不断从喉咙发出毫无意义的声音。 ——不能再让摩弥继续说下去了! 御笠的脑袋里非常确定这一点。但是她的思绪紊乱已极,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完全找不到方向,不知道该打什么字。 凡采尼:我的父亲是个人渣!他喝了酒之后就会凌虐我,并且以我爱他不够深为由责打我。 凡采尼:直到有一天我的精神终于崩溃了,我拿起小刀开始切割自己的身体,但是不管我怎么切,都没办法把我父亲的那股腐烂臭味从自己的身上完全切除,当我被家人发现的时候,我已经全身鲜血淋漓了。 凡采尼:最后,我的身上残留了大量的伤痕,而且我有了自残的癖好,只要遇到不如意的事情就会拿刀割手腕或脖子,不但如此,除非满足一些特定的条件,否则我还是个性无能者。 半月:你的父亲现在在哪里? 御笠以颤抖的手指问道。 凡采尼:死了。我的姊姊为了我而杀了他。 御笠停止了呼吸。 凡采尼:所以我的姊姊现在被关在牢里。不过,已经快出来了,我家因为有一个杀人犯姊姊的关系,经常遭到别人指指点点。刚开始的时候还为了此事不断搬家,所以我很少跟别人提起这件事。 半月:摩弥,对不起。 凡采尼:道歉是没有意义的,侵犯他人隐私就是这么一回事,现在你知道摩弥京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御笠,你有那么宽大的心胸能够包容我的一切吗? 御笠没有办法毫无根据地说出「有」这个字,因为那只会招来京也的嘲笑。但不断流逝的沉默却代表了更多意义,隔着萤幕,御笠似乎可以听见他的叹息声。 凡采尼:好了,该结束了。 半月:我们明天再慢慢谈吧,包含今天的事情。 凡采尼:不必。既然我已经把秘密说出来了,就不会再见你,答应要保护你的约定也无效了,从明天开始我跟你只是陌生人的关系。 半月:别这样,摩弥,不小心问了一些碰触到你旧创伤的问题,我道歉。 凡采尼:我说过了,道歉是没有意义的。最后我要提醒你一件事,御笠。这是我闯进你家时不敢明白告诉你的事。 凡采尼:连续杀人犯都有一种共通的心理状态,那就是妄想。凶手会想像犯案过程,例如用什么样的程序杀了她、用什么样的手段折磨她之后再杀死她、是否要趁尸体还温热时侵犯她之类的。但是实际犯案的时候,受害者会抵抗,各种因素都会让凶手的甜美幻想无法实践,凶手无法完全依照自己的幻想执行计划,所以凶手不得不再度犯案。 凡采尼:我跟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曾经在聊天室内对谈过一次。就像我现在跟你的对谈一样,一场类似面试的对谈,他因为没有用自己满意的方式杀死小百合而感到相当扼腕。这时候跟姊姊长得很像的你出现了,你认为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会有什么想法?他可能会很开心,因为有机会完成杀死小百合时没有完成的部分,所以,电击棒我会再借你一阵子。 半月: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难道你也是那个世界的人吗? 凡采尼:我不属于那个世界,也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是站在境界线上的临界之人。 说完这句话之后,京也便从聊天室中消失了,画面上跳出凡采尼退出聊天室的文字讯息,御笠一个人待在聊天室内,无法离开这个数秒钟前京也还存在的空间。说不定温柔的他会再度回来看看,御笠脑中依然有着这样天真的想法。 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之后,御笠趴在桌上,流下了眼泪。 2 京也关掉了笔记型电脑的电源,在房间里默默地坐着。 在黑暗之中,京也漫无目的地沿着天花板上的常春藤绕梁图案移动视线。 突然感到一阵闷热的京也走出了家门。 京也并没有特别想去哪里。对京也这个合理主义者来说,这样的举动相当罕见,这是一项没有明确目的的行动。 是感伤吗?京也摇了摇头。不可能。 今晚的月色皎洁明亮。 刚刚的对谈可以说是彻底的失败。花了那么多时间心血想让御笠成为自己的一颗棋子,结果却是白费工夫,看来京也的绝对魅力也只局限于〈bloodyutopia〉之中而已。 京也将南云御笠的记忆从脑中抹除,确认。 来自巡逻组的大量邮件随时都在不断涌入信箱,如果不赶快从这些情报中找出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真正身分,自己将只有死路一条。 京也停下脚步,抬头一望。一栋有着陈旧白石灰墙的公寓矗立在自己的眼前,「高登大楼」,大约二十年历史了吧。 什么事前准备都没有的京也,竟然在心中默许自己靠近这栋建筑物。 从大量的生锈脚踏车中间穿越而过,便看到肮脏的楼梯旁有盏昏黄的日光灯,灯下有座电梯。京也走进电梯,毫不犹豫地按下了五楼的按钮。 抵达目标楼层之后,京也走出了电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遇到一个公寓居民,运气不错。 来到503号室前,迅速地将门打开又关上。已经确认门没有上锁,里面很暗,门旁铁链也没有扣上。 拿出手机确认现在时刻。晚上十点五十五分。 「刑具在高登大楼503号室等着凡采尼到来」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真的在这里面吗? 门口没有姓氏牌。京也以右手伸进上衣口袋取出蝴蝶刀,单手将刀锋翻转出来。左手抓住门把慢慢将门转开,闪身进入屋内,然后安静地把门关上。屋内窗户的百叶窗已被拉下,暗得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京也的鼻子闻 到了一股熟悉的铁锈臭味及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味道相当浓,真亏附近邻居没有察觉。 跨过脱鞋处,理所当然地穿着鞋子踏进屋内。虽然几乎已经可以确信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没有在屋子里,但也不能空手而回,至少要知道这屋子里到底有什么。 这是一个大约六张榻榻米大小的细长房间。不但有着深密的臭味,而且不时有黑色苍蝇飞入视线之中,带着刺耳的噪音窜来窜去。 穿过门帘,走进厨房。餐具整整齐齐地并排着,而且经过细心分类,取用相当方便。 看来这是女人的住处。京也偶然往流理台水槽内看了一眼,在水槽旁的三角形滤网中发现了奇怪的东西。看起来像是鱼的内脏,一些异常肥厚的内脏残块在黑暗中散发着油润光泽。但以鱼的内脏来说,实在太大了一点。不过,臭味的源头并非这玩意儿。 打开浴室的门之后,京也皱起了眉头。分隔浴缸及马桶的帘子上沾着无数血迹,还有一个大人的手掌印。臭味极重。 鼓起勇气用力将帘子拉开,数只黑色苍蝇惊得飞起。 栓子被拔掉的浴缸底部有着大量的干涸血迹、散乱的头发、肉片及碎骨。 看来肢解工作是在这里进行的。但是没看到被肢解的肉块,可能已经被带走了。 走出浴室,打开通往隔壁寝室的拉门。这是最后一个房间了。如果尸体没有在这里的话,就是被带到别的地方去了。 但是打开拉门的瞬间,京也便确定尸体就在这里面,因为这里的腐臭味太可怕了。其他地方的腐臭味虽然也很重,但跟这里比起来都是小巫见大巫。到处都是黑色苍蝇。不过,这个铺了榻榻米的房间里空荡荡的,完全没看到尸体。尸体到底藏在哪里呢? 这时候,京也听到「哒」的一声奇妙声音从房间角落传来。「哒」,又一声。是水滴,水滴滴入水洼中的声音。 京也马上便找到了声音的源头。他蹲在地上,看见地板有一滩深黑色的水洼。一滴血在京也的眼前再度激起涟漪,然后恢复平坦。 京也站起身来,先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慢慢抬头往上看。 京也看见一张脸。 一张倒吊的脸。京也的呼吸喷在那张脸上,凌乱的头发依循着重力法则而下垂,如恶鬼般的可怕表情正在对京也进行着无言的嘶喊。眼球似乎已被挖走,只留下两个比周围的黑暗还要黑的空洞,鲜血的眼泪从空洞中涌出,流向头发的根部。 尸体被切割成数块,塞进神坛之中了。这个臭味想必不止是血的臭味,更混杂了污秽尸块的臭味。 「原来如此,这次是神坛吗……果然是仪式性的杀人手法。」 京也喃喃自语。 「没有把御笠带来是正确的。」 说完之后京也才发现,自己应该已经将南云御笠从脑袋中抹除了才对,为什么又会想到她呢?真是不可思议。 京也同时还察觉一件事,那就是亲眼看见真正的尸体之后,自己的身体竟然处于亢奋状态。这让京也有一种强烈的自卑感,或者可以说是一种自我毁灭的冲动。 京也将手机的液晶萤幕贴近尸体,凭藉着光亮,让黑暗中的阴影显得更加分明。京也想要找找看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尸体确实被分解成了七块,跟〈bloodyutopia〉内文章中所描述的一模一样。 将亮光移近被撕裂的腹腔时,京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腹腔内好像被塞进了什么东西,露出了塑胶袋的一角。京也想起来过去日本的凶杀案中,曾经有过遭杀害的女性尸体内被塞进旧式黑色电话机的例子。 京也收起刀子及手机,将皮手套上的指纹用力在衣服上抹去,然后把手伸进了尸体的肚子中。整个手埋进去之后,发现里面异常地空洞,似乎内脏都被挖掉了。被包在塑胶袋里的东西逐渐露出真面目,最后京也终于看出那是什么了。一台录音机。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特地留给京也的礼物。 杀人魔特地留给自己的讯息,如此令人兴奋的礼物,很有创意地被塞在腹腔中,是只有自己才能获得的礼物。 京也急着想要将录音机取出来,却没有发现装着录音机的袋子上连着一条银色丝线。 被用力扯动的银色丝线从尸体延伸到拉开了数公分空隙的拉门后面。 京也急忙翻转身体,但一阵破空之声也在同时响起。 「嘎啊!」 从拉门的缝隙中射出了一根弩箭,刺入京也的右肩。剧烈的痛感传遍全身,脚下一阵踉跄,差一点便摔倒在地。 或许自己的血已经溅出来了,但在黑暗之中,京也无法进行确认。真糟糕,如果自己的血在警察进行采样时被发现的话,事情会变得非常麻烦。 这就是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目的吧。 不止如此,如果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知道可以将菸草熬煮之后涂在箭尖的话,那更是死无葬身之地。虽然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要害,但京也可以说已经完全落入陷阱之中了。 京也以左手扯破塑胶袋,取出里面的录音机,胡乱地塞进口袋,接着迅速转身。 奔出503室,冲进电梯。幸好电梯还停留在相同楼层。 或许是因为从黑暗之中突然跑进明亮的电梯中的关系,京也一直到身体撞上电梯内墙壁才知道要停下来。身体倚靠着墙壁慢慢往下滑。京也察觉自己的呼吸非常紊乱。 抬头往墙上一看,墙壁上已经留下了难以掩饰的明显血痕。体力不断流失,几乎已经无法站起来按下电梯按钮。 「糟糕……这玩意儿太明显了……如果不……拔出来……根本无法走出去……」 一边断断续续地呼吸,一边看着右肩上的弩箭。 京也挤出最后的力气,以左手抓住右肩上的箭。现在的他连平常三分之一的力气也没有了。满脸的汗水,相当不舒服。京也一咬牙,将箭拔起。 「嘎啊啊啊!」 手头上一用力,背肌便受到强烈拉扯,原本伸出去的脚也变成了弓形。右肩肌肉被撕裂的疼痛让京也几乎昏厥。沾着血与肉的弩箭跌落到污秽的淡红色地毯上。原本已经快止住的血再一次从伤口涌出,上衣整个被鲜血染红。 「呼……呼……」 京也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看着天花板。几只蛾正缠着微弱的日光灯翩翩飞舞。将左手开开握握,玩弄着沾在手上的鲜血,鲜血粘得跟胶水一样。 如果不做些什么事情的话,马上就会昏厥。如果在这种地方失去意识,不久之后一定会有人发现并报警,无论如何必须避免这种情况。 京也取出了手机,但却不知道该打给谁。 手机里面记录的号码全都是〈bloodyutopia〉的会员。不能跟这些人直接接触,这是京也自己定下的规矩。也就是说,京也不能够向他们之中的任何人求救。 意识愈来愈模糊了,出血的情况比想像中还要严重。 难道我的人生已经到此为止了吗?在朦胧的脑海中,京也下意识地想要找出一些快乐的回忆。 但是他想不到任何一项快乐的回忆。 一开始想到的是自己小时候被父亲凌虐的模样。父亲的笑容像恶鬼一般狰狞,家人完全无法插手。 有一天,姊姊杀了父亲。 京也虽然被姊姊救了,却依然不得安宁。自己的身体不管再怎么仔细清洗,也没办法洗掉父亲留下的那个腐臭味道。在接受精神科医生的诊疗之前,京也不断拿小刀挖掉自己身上的肉,最后终于在身上留下了无法消失的伤痕。 上中学也好,上高中也好,京也 为了隐藏伤痕,不得不穿上宛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皮手套及覆盖住脖子的衣服,也因而被大家当作怪人看待。 久而久之,京也学会以最客气的说话方式来减少与他人之间的摩擦。 京也学会了让心灵与身体都穿上铠甲,但他付出的代价是再也无法交到任何朋友,不过京也不在乎。不,应该说到刚刚为止都不在乎。 如今正因为自己一个朋友都没有,所以才陷入走投无路的窘境,不知该向谁求助。 「没错……我根本没有……快乐的回忆……这个世界……根本就是个……活地狱……」 京也的眼角流下了眼泪。他希望这是因为太过疼痛的关系。 眼皮愈来愈沉重,睡魔正在诱惑着自己。 即将闭上眼睛的京也,耳中似乎听见有人在呼唤着自己。 在丧礼上遇到的那位……有着美丽秀发的少女。 「对了……还有一个人……」 京也想起来了,手机内的号码之中还有着唯一一个并非〈bloodyutopia〉会员的人。不是母亲,也不是妹妹,而是十天前才认识的一个学妹。 逼不得已,只好再利用她一次了。 铃声响了数响之后,对方接了电话。 「御笠……抱歉……你能……听我一个请求吗……?」 电话另一端的少女似乎非常惊讶,但京也连珠炮般地下达了指示。夹杂在喘息声中的那些宛如负伤野兽般的呻吟,似乎令少女非常担心。 ——明明才刚说出那种恩断义绝的话! 全部说完之后,京也安心地放松了全身的力量。颜面撞在地板上的瞬间,京也听见电话的另一端正语带哭声地呼唤自己的名字。 「摩弥!摩弥!」 3 南云御笠今天似乎没有上学。 钟声响起,校门毫不留情地关上,宛如想将自己挡在门外。 十分钟以前,学生还成群结队地从这里走进去,但现在却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海藤信树躲在校门前人行步道对面的围墙阴暗处往校门窥探。南云御笠没有上学,这一点令海藤相当无法释怀。他的手臂下夹着一台裸露在外的笔记型电脑,最近外出如果没有带着笔记型电脑,就会令他感到相当焦躁不安。 海藤昨天也在这里监视着。昨天南云御笠没有上学,一时之间,海藤怀疑是不是自己今天看漏了,但那么显眼的两个人实在不可能没看到才对。 跟她一起上学的那名少年的模样非常奇特,除了身高很高之外,还在这种炎热夏天中穿着制服外套及戴着黑色皮手套,是个看起来相当醒目的人。 海藤曾经假扮刑警对她进行过明查暗访,所以很清楚她的交友状况。 那个男的似乎叫做摩弥京也,是她的学长,最近才开始跟她一起行动。 或许是她的情人吧,但是却感觉不出来他们之前是有情侣那种和谐的气氛。 当然,只要埋伏在她家门口就可以确实等到她,但她家门口可能有真正的刑警在巡逻,所以海藤不敢轻举妄动。不过,海藤已经愈来愈无法忍耐了。 海藤知道自己心中的欲望正在无止境地扩张。 好想赶快让御笠到天上去陪伴姊姊。现在的她一定正因姊姊的死而感到非常难过,好想让她赶快摆脱这些凡尘俗事,到天堂与姊姊作伴。 正当海藤想要从校门口离开的时候,忽然看见两个女学生向着校门跑去。这两个人刚好海藤也认识。 「啊啊!已经迟到了啦!」 戴着眼镜、绑着辫子的少女用严厉的眼神瞪着身旁的少女,不过并不是真的在生气。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留着活泼短发的少女被这么一瞪,赶紧合掌道歉。她的举止总令人觉得带了三分做作。 这两个人是御笠的好朋友。名字应该是…… 海藤翻开笔记本,找到了她们的名字。上面写着荻原明美与新谷惠。 或许她们知道御笠没有来学校的理由。 而且这两个少女虽然不若御笠那么出众,却也十分拥有上天堂的资格。 海藤先稍微做了一下发声练习,避免出现鼻音。接着,走过去叫住了她们。 4 京也将沉重的眼皮慢慢张开,第一眼看见的是御笠的大眼睛在橘色光线下微微发亮。在她眼中的自己,现在想必是凄惨无比吧。 她哭肿了双眼,眼睛周围变得红通通的。为什么她要为了我这种人而哭泣呢?京也完全无法理解。 「摩弥,你醒了?」 「……是的,勉强算醒了。」 她露出悲伤的微笑。京也想要坐起身来,却被她制止了。 这里应该就是上次曾经闯入的御笠房间吧。房间里还很暗,看来自己应该只昏睡了一、两个小时而已。橘子色的光芒原来是伞形模样的台灯灯光,在昏暗的灯光中,她显得异常美丽。京也心中有一股冲动,想要摸一摸她那头乌黑亮丽的秀发。 但是不能这么做。京也再一次尝试坐起,这次他完全不顾御笠的制止,低头一看,自己的右肩上包着整齐的绷带。 「我告辞了。」 「不行!你需要安静休养!」 「我不能再给你添更多的麻烦了,毕竟我跟你只是……」 看着御笠,京也的呼吸停止了。因为御笠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惊愕,宛如突然被人推开一样。 「摩弥……你说『我跟你只是』什么?」 京也转头避开了她的视线。在聊天室中明明可以说得那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现在却卡在京也的喉咙。 「我跟你只是……陌生人。」 下一瞬间,京也被打了一巴掌。声音清脆响亮,但是却一点也不痛。御笠的眼中凝聚了眼泪,宛如她才是被打的那个人。 「笨蛋!摩弥大笨蛋!我接到你的电话之后跑过去一看,电梯里面都是血,你已经倒在地上了……但我忍着不哭出来,依照你的指示将爸爸的运动外套盖在你身上,拖着你坐上计程车,还请家人帮忙才将你拖上二楼来的!」 「关于这一点,我很感谢你。」 有点牵动了伤口,但这些都是小事。 「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你是特地到指示的地方去赴约的吧?」 「是的,但是我只看到了又一具被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杀死的尸体。我完全中了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安排下的陷阱。」 「你看到……尸体了?」 御笠的脸色变得惨绿,接着说道: 「为什么不叫警察可救护车?」 「我没办法解释自己出现在那里的理由。」 「摩弥,你总是故意让自己的性命陷入危险之中,简直像是巴不得赶快死掉一样,我觉得好可怕!」 「没那回事,我是一个胆子很小的人。」 「你骗人。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明知道有可能是陷阱,你还是去了?」 「那是因为……」 京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为何那时会在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走进高登大楼呢?京也心中得到一个结论,但是他拼命想要将这个结论从脑海中排除。 因为京也不想承认理由是自己跟御笠吵架之后的「自暴自弃」。 「现在的摩弥是摩弥京也,还是凡采尼?」 御笠的眼神丝毫不带恐惧。感到恐惧的反而是京也。她不再逃避、不再欺瞒、不再暧昧,堂堂正正地面对着京也的反应。 御笠的坦率反而唤起了京也心中的惧意,她的每一个问题都是可怕的致命攻击。 「我不知道。」 「是吗……」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 京也想要将肩膀上的绷带放松。或许当初是为了止血才绑得很紧吧,但现在血已经止住了,绷带包得那么紧反而会妨碍血液循环,所以必须稍微放松一点。 这时京也才发现自己原本穿着的衣服已经被脱掉了,现在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米白色的浴袍。 「御笠……你已经看过我的身体了?」 「嗯……看过了。」 御笠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强,即使看见京也最自卑的躯体,她也没有丝毫动摇。虽然这具躯体是如此地丑陋,充满了切割伤、穿刺伤与挖刨伤,疮疤与疮疤重重交叠。 「如何?是不是觉得很恶心?」 「我觉得好可怕。一想到摩弥所受的痛苦,就觉得好可怕。但是我并不讨厌,因为这些伤痕都是摩弥受到折磨的痕迹,怎么可能讨厌。」 京也不明白自己胸中这股不断涌上来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不,是京也不敢去试着明白。因为一旦明白了,自己的意志也将变得脆弱。 「御笠,老实说,我到现在依然反对你继续插手这件事情。」 「摩弥,你怎么还在说这种话?」 「但是现在看来由不得我了,总之我们先和好吧?我为自己的无礼道歉。」 「嗯。」 京也伸出还能动的左手,御笠也伸手与他交握。折腾半天之后的和好如初,让两个人都颇感尴尬,过一会儿,两个人一起放了手。 「对了,你刚刚说在我昏厥的时候,是家人把我搬到这里来的……」 「啊,是啊,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呢。家人看见你肩膀上的伤口后都慌张得要命,他们一直坚持要把你送去医院。」 「真亏你有办法说服他们,看来你的家人很信任你。」 「可是我爸爸说,等到事情结束后一定要把理由告诉他。」 「嗯,那我们得开始思考一个合理的藉口了。就说我是个偷渡来日本的外国人,没有保险证也没有日本国籍,这样如何?」 「标题或许还可以加一句『惊人内幕大公开』。不过别担心,反正理由不用急着想。」 「为什么?」 「因为家里除了我之外都出远门去了。」 京也的脸色大变。 「为什么出远门了?」 「咦?就是……为了抚平内心的伤痛,而出门去旅行了。不过老实说我反对用这样的方式将姊姊的事情忘掉,而且你曾经叫我留在家里别出门,所以我没有跟去。爸爸妈妈看你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后便走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京也显得非常焦急。 「现在追上去应该还来得及,你还是跟他们一起去吧。」 御笠将头微微一偏,说道: 「为什么?不过一定来不及的,他们早上就走了。」 「早上就走了?可是你的双亲不是在晚上还帮忙将我搬上来吗?」 御笠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点了点头,说道: 「啊,你该不会以为你昏厥的时间并不长吧?」 「我是这么以为,难道不是吗?」 「嗯,你被搬来我房间已经整整一天了。」 真是令人吃惊的事实。这么说来,现在这个家里面只有御笠及自己两个人而已,真不知道她的家人认为她跟自己是什么样的关系。 「你有去学校吗?」 御笠苦笑不语。看来她是为了照顾自己而请假了。京也继续问道: 「家人打算旅行几天?」 「四天三夜……应该吧。」 「你……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吗?我叫你待在家里,是因为跟家人在一起比较安全。」 「……你在为我担心吗?」 「不是……」 话一说完,京也马上订正:「是的,没有错。」京也告诉自己,根本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做无谓的推托。 看来还是要下一个决断才行了。 京也转身面向御笠,摆出最正襟危坐的姿势,凝视着她的眼睛说道: 「御笠,愿不愿意离开这里跟我一起生活?」 「咦——?」 御笠惊讶得张口大叫。 「这……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在你的双亲回来以前,我们找一间适合的房间让你住。为了安全起见,我也会一起住进去。」 「两……两个人一起生活……」 御笠双颊泛红,脑中似乎作了什么奇怪的想像,慌张地摇了摇头。 「我事先声明,这几天可能会相当难熬。」 「可……可是,有可能一下子就找到房间吗?」 「我的同班同学里有个男的叫做加仓井,他爸爸是一栋乏人问津的出租公寓的管理员。我可以请他暂时借一间空房间给我们。」 「现……现在吗……?」 「当然。」 「你的身体能动吗?」 京也站起身来轻揉伤口,并试着微微做些屈伸动作。 「嗯,只要不弯关节就不会痛。」 整整昏睡了一天,这表示昨天的肌肉训练也没做。持之以恒的习惯被中断,令京也意外地感觉不舒服。 「等我一下,我去拿一些替换的绷带。」 说完御笠便慌张地跑下楼去。 京也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四周。他看见自己的外套被挂在墙上。走过去摸摸外套的口袋,找到了昨晚放进去的录音机。一时之间,京也颇为担心御笠是否已经听过了录音内容。但转念一想,她似乎为了治疗京也的伤口而忙了一整天,应该没有那个时间才对。 京也确认录音带已经被卷回了最开头之后,按下了播放钮。 录音机中传出极大音量的女子尖叫声。震耳欲聋的凄厉叫声刺激着听者的神经。京也在按下播放钮前没有发现录音机被调成了最大音量。他急忙将音量调低到只有自己听得到的程度,然后把录音机贴在左耳上。大音量播话的时间不到一秒钟,但难保御笠没有听见。 惨叫声一度中断了片刻,接着又继续响起,中间还夹杂着「不要」、「别杀我」等求饶声。这应该就是公寓里那个女尸的声音吧。之后又是一阵惨叫。 京也听着女人临死前的哀嚎,身体很老实地有了反应。而且还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极度亢奋状态。 「你实在很有一套,艾克希特公爵之女。」 这时京也听见上楼的脚步声,急忙停止播放,将录音机藏在枕头底下。 「对不起,花了一点时间。」 「没关系,不要紧。」 御笠似乎没有听见惨叫声,真是好险。京也任由御笠替他更换绷带,顺便让头脑冷静下来。结果那个录音机里似乎没有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线索。 京也突然想到,自己昏睡了整整一天,这段时间并不算短。 「御笠,在我昏睡的这一天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御笠「啊」的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表情迅速沉了下去。她拿起台灯旁的电视遥控器,默默地打开了电视。 电视上琥在播报着新闻。遭到杀害分尸的受害者已经增加到了六个人。 又有三具新的尸体被发现了。 其中当然也包括了京也在高登大楼内看见的那具尸体。 5 那是一间八张榻榻米大小的小套房,房间的一半面积都被一张双人床给占据了,墙壁上贴着重金属乐团的海报,地板上散落着漫画及 电玩游戏机。放着参考书的书架跟书桌被推到了墙脚,看起来还很新,似乎从来没被使用过。 门口三个人的影子在街灯的映照下向着房间内延伸。 「看得出来住在这里的人有多么虚度光阴。」 一边摸着下巴一边观察着房间内景象的京也说道。 「喂!你竟敢在我本人面前说这种话,不想活了吗?」 头发倒竖,满脸凶相的男人加仓井瞪着京也。 「对呀,像我们这种临时的要求,人家愿意把房间借给我们就已经很好了。」 身高比两个人都矮的御笠如此说道。 「话说回来,我跟你又没什么交情,你突然三更半夜来求我,我还以为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呢,原来……」 加仓井用眼角瞄着御笠。御笠被眼前这个只有外貌可怕的加仓井一瞪,吓得缩起了身子,看见她那么害怕,加仓井心中产生了一股优越感,对她的态度更加高傲了。 「什……什么事?」 加仓井完全不理她,转头向京也说道: 「竟然是为了跟女人办事而跟我借房间,看来你也是挺不良的哩。」 「御笠,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一天到晚遭人误解,这是为什么呢?」 「我……我也不知道……」 御笠满脸害羞地低着头。京也心想,看来被别人认为她跟我这种满身伤痕的丑陋男人是情侣,对她来说果然是件很丢脸的事情,只是她人太好了,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真是对她十分抱歉。 「我挺满意的,就这一间吧。能借我们个三、四天吗?」 「哼,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你怎么可能不满意。」 「你没有经过父母许可,就把公寓空房间改造成了秘密基地?」 「父母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嘛,对吧?」 「……我可以看得出来你父母为你吃了多少苦。」 「哇哈哈!我可是个良少年,给别人添麻烦是理所当然的吧!」 加仓井豪爽地大笑。御笠开始搞不懂加仓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你们两个是好朋友吧?」 「不是。」 「不是哩,南云妹妹。」 京也跟加仓井同声否定。 「啊……咦?不是吗?」 京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会被认为跟加仓井这个怪人是朋友。自己跟加仓井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只有两个人在班上都没有特定朋友这一点。 但是往隔壁一瞧,加仓井也在瞪着自己,一副「为什么我会被认为跟这种人是朋友」的表情。说不定在外人眼中,自己跟加仓井根本只是王八笑乌龟。 京也急忙摇摇头,否定这个想法。 「好吧,阴匙拿去,可别弄丢了。」 递过钥匙之后,加仓井便转身离去,但是走到一半突然又慌张地回头向着京也大喊: 「喂!桌子抽屉最上面那一层绝对不准打开!你敢开的话我就杀了你!」 「十之八九是情色物品吧,我不会那么无聊去打开来看的。」 「我要杀了你!明天你给我小心一点!」 加仓井朝京也竖起中指,接着便大踏步离去。 京也确认他已经从视线中消失后,便大剌剌地走进了房间。用脚将碍眼的电玩游戏机及漫画跟到床底下,然后一屁股坐在细心整理得一片平坦、完全没有皱纹的床罩上。弹簧效果很好。京也感觉到一股回弹的力道,简直像是坐在体育用的弹簧垫上。 御笠也兴致盎然地看着房里的摆设。 京也心中在思考着一个问题,一个关于新发现的尸体的问题。 在来到这里之前,京也先回了家一趟。 目的当然是为了告诉母亲及妹妹自己的伤势没有大碍,并获得外宿许可。 临走前,当然也看了一下〈bloodyutopia〉。 那个以「月森市连续分尸杀人案」为标题的文章在〈bloodyutopia〉内的讨论异常热络。 根据新文章记载,除了京也在公寓内看见的尸体之外,还有两具尸体被丢弃在月森树林中。其中一个是柳濑勘吉,四十岁,男性。依照尸体的状态来研判,死亡时间应该是在第一个受害者西条忍被杀之后没多久。另一个是坂东贵美子,二十六岁,女性。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于这名受害者的详细情报。 写了这篇文章的人研判,这两个人应该都是晨跑途中被杀害的。确实,利用月森来健行或散步的人相当不少。 尸体一样被分解成了七块。包含被塞在祠堂中的第二个受害者在内,已经有三个人在月森里受害了。 现在警方正在对月森进行大规模搜山行动,或许月森之中依然有着无法说话的尸体正在等着被人发现,这样的怀疑是相当合理的。 京也原本以为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是个非常遵守自己所订下之规则的人,但是看了这篇文章之后,京也迷糊了。 这篇文章中有太多疑点让京也百思不得其解。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为什么要……」 「嗯?摩弥你说什么?」 充满好奇心地在房间里左顾右盼的御笠朝着京也回过头来。 「没什么。你从刚刚就好奇地东看西看。有没有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在我眼里,这里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肮脏房间哩。」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男生的房间。」 「是吗?下次有机会带你参观我的房间。」 她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神采奕奕,接着又暗了下来。 「……你的房间该不会放着刑具吧。」 「刑具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呢?身边的任何东西都可以用来当作刑具的,例如旧日本军会将竹签插入犯人的指缝中,然后在竹签尾端点火,藉此来折磨犯人。」 御笠尖叫了一声,急忙把指甲藏起来。 「摩弥!别说这些啦!」 「抱歉,御笠,这是我的坏毛病。别担心,我的房间相当普通。」 「真的吗?……我开始有点想去看看了。」 「嗯,很期待你的来访。」 「等这件事解决之后就去你家,约好了喔。」 「我明白了,我会记住的。」 接着御笠继续将房间里的摆设看了个饱,然后两个人暂时敲定了浴室使用顺序及负责煮饭的顺序。但是他们还有一个最麻烦的问题尚待解决。 「最后一件事……床只有一张,怎么办?」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件麻烦事。」 「我睡地板也没关系,毕竟你是病人。」 「不,这种状况按照惯例都是女性睡床上的。我就躲在床下,专心为你抵御外敌吧。不过空手似乎少了点气势,最好能携带一把斧头之类的武器。」 「好可怕!好像会变成都市怪谭『床底下的斧头男』什么的!摩弥,求求你别这么做!」 最后为了公平起见,决定在床中央摆一座小屏风将两人隔开。本来以为这是个好主意,没想到却有意料之外的缺点。由于床的弹力绝佳,对方在小屏风的另一边翻个身,这一边就会感觉到震动。 就很多层意义上来说,这对双方都是种折磨。 站在京也的立场上,薄薄的布质小屏风对面所传来的衣服摩擦声及香艳的低吟声对精神状态都有不良影响。 京也突然想到,如果自己不是一个性无能者,那现在会是什么样的状况呢? 由到双方都没有带什么替换衣物,京也现在身上依然穿着外出服,想必这也是辗转难眠的原因之一。 京也仰天躺着,以不惯用的左手将藏在怀中的蝴蝶刀翻开。黑暗之中,白刃映照出京也的脸,似乎在询问着京也心中的想法。 想要隔着小屏风将少女的内脏挖出来也并非做不到的事。只要趁睡眠之中偷袭,身上的伤势根本不会有太大影响。但是京也并没有这么做。 我是一个临界之人,京也如此告诫自己。我不能超越那道界线。但是,脑内的幻想却一天比一天激烈。 京也没有实际犯下凶行的原因是当他心中一旦产生想要杀死异性的冲动时,心中同时也会产生一股罪恶感与自卑感的制衡力。 但是如今的御笠却是京也过去从来没有经验过的全新要素。 京也心中一直有股恐惧感,害怕原本规则摆动的钟摆有一天将会折断。如果跟御笠相处的日子再继续拉长的话,这件事情随时有可能会发生,而这正是京也最害怕的事情。 京也已经尽量不移动身体了,但御笠还是在一个小小的震动下醒来。京也安静地将蝴蝶刀收回怀中。 「我把你吵醒了吗,御笠?」 「……嗯,没关系。」 隔着小屏风,京也可以感觉到御笠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摩弥……」御笠说道: 「你这么努力地想要保护我,是不是因为比起你自己,我受到袭击的可能性更高?」 虽然声音带着睡意,但她的问题依然犀利。 「似乎也没有必要瞒你了。没错,过了这么久艾克希特公爵之女都没有尝试要跟我接触,看来现在的你比我还要危险得多。」 「我想也是……」 接下来御笠陷入了沉默。京也以为对谈到此结束了。耳里听着虫子的歌声,眼睛看着半空中的空气。过了一会儿,御笠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想,明天应该会是美好的一天。」 「为何突然这么说?」 「嗯,我只是有这种感觉。明天所有的事情都会被解决,我们又可以过原本的日常生活。我真的希望会是这样。晚安,摩弥。」 「晚安,御笠……希望如此。」 但结果却是事与愿违。 隔天,当两人来到两天不见的学校时,听到了获原明美与新谷惠失踪的消息。 第四章 调理 1 有一天,御笠发现客厅的机械时钟的电池没电了。秒针不堪重力的负担,卡在四十五秒的位置附近。看着秒针像筋攀一样不停颤抖,御笠心想:「这个秒针就是我。」 那时候的御笠刚好在为体育课的单杆课程中没办法学会倒吊上杆而感到丢脸。那个秒针就跟没办法翻上单杆而痛苦挣扎的自己一模一样。 这么说来,分针跟时针又是谁呢? 那是姊姊小百合。因为秒针一直无法前进,所以时针跟分针也只好停留在原本的位置。但是它们一句抱怨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守护着不成材的秒针。 小百合是御笠最自豪的姊姊,但是她已经被杀了。失去了支撑的御笠几乎无法重新再站起来。 是好朋友明美跟惠让御笠再度站了起来。另外还多亏了一个人,那就是最近才刚认识的一名少年,如果没有这些人的存在,御笠肯定无法再站起来。 「都是因为我的关系……因为我的关系才让她们两个人……」 御笠的心情就好像脚底下的地面塌陷了一般,她的心中充满着无比的绝望感。 「冷静一点,御笠。还没有证据证明她们真的出事了。」 京也的表情虽然缺乏变化,却依然可以感觉得到对御笠的关怀。京也的坚强是御笠的唯一倚靠,即使明知道如此骤变的事态已经够令他困扰了。 微强的风抚摸着脸颊,这里是校舍屋顶。周围完全没有其他人,第一堂课早就开始了。御笠将两个好朋友失踪的消息告诉京也后,京也便默默地将御笠带到了这里。 虽然没有上锁,但目前学校是严格禁止学生上屋顶的。因为屋顶上的部分铁网遭人破坏,让学生上屋顶会有危险。 「怎么办,如果她们两个真的发生什么事,我……」 「她们两人平时是否常常没有说一声就外宿?」 御笠低着的头摇了摇,她们俩不可能做那种事情的。 御笠跟她们两个是进入高中后才认识的,相处时间虽然短,但交情却不是时间长短所能衡量的。 「应该……只是偶然吧?她们应该不会真的失踪了吧?」 面对御笠的问题,京也的神情显得异常严肃,什么话都没有回答。 御笠忍不住问了一个她根本不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们两个真的被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抓走了……这应该算是我的错吧?」 京也想了一下,说道: 「不,艾克希特公爵之女选择的对象都是他自己看上的少女。换句话说只要被他看上,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受害者。这不是你的错,请你别再责怪自己了。」 这时御笠奋然起身,转头望向京也。京也也同意地点点头。 「好吧,今天我们就把她们有可能去的地方彻底搜查一遍吧。」 御笠也认真地朝京也点点头。就算京也没有这么说,她也打算这么做。 下课后,御笠带着京也前往两个好朋友可能会去的场所。这次京也只是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对于那两个人的事情,御笠了解得多,因此京也交给她全权判断。 卡拉ok、电玩店、电影院都看过了。 完全没有任何收获,连目击情报都没有。虽说心中期待着说不定她们已经回家了,但打电话到她们家一问,她们的家人都以疲累及不安的声音告知了否定的答案。 御笠愈来愈不安。而且因为挂念身后的京也,她频频回头,却见京也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手机。京也的眼神不但认真,而且像刀子一般锐利。 「你在做什么?」 京也曾经向御笠说明过,手机的用途是用来跟网路上认识的朋友们互相联络。但京也并没有告诉御笠具体的联络内容是什么。 摩弥京也这个人身上的谜团还很多。不,或许应该说凡采尼身上的谜团还很多。 京也抬起头来,眼神变得缓和。他从御笠的表情似乎看出了什么,点了点头说道: 「事到如今也不用瞒你,其实我从之前就一直在收集着可疑人物的目击情报。我现在在整理昨天的情报,从中挑出特别值得注意的人物。虽然已经有了一些名单,但一直无法有进一步的突破。」 「原来如此,摩弥在私底下也做了很多努力。真厉害。」 不是嘲讽也不是吹捧,御笠是真的对京也的洞烛机先感到佩服。 「没那回事。」 但是京也的眼睛下方已经浮现了淡淡的黑眼圈,连日来的折腾已经让他消耗掉很多体力。心中对于连续杀人魔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恨意也愈来愈深,恨他为什么要将御笠等人也卷进来。 「为什么不能只杀一个人就满足呢……」 「什么?」 京也听见了御笠的喃喃自语。由于这并非御笠在深思熟虑后的发言,所以她慌忙地试着补强自己的论点: 「像那种杀人魔,为什么不能只杀一个人就满足呢?当他又想杀人的时候,只要一边回忆第一次的杀人行为一边进行妄想……应该就没有必要杀第二个人吧?」 我怎么会说出这么荒谬的论点呢?御笠心想。照这样的说法,等于是抓一个人当祭品献给杀人魔,请他不要再杀第二个人。御笠慌忙地想要收回这种宛如在肯定杀人行为的想法,但京也的回答却更加快速: 「御笠,你太天真了。像他那样的越界之人,是不会那么轻易就停手的。而且……我很不想在身为女性的你面前说出这种话,但他的行为完完全全是一种强奸杀人。被害者的尸体有受到强暴的痕迹,犯人在犯案过程中藉由暴力手段来获得快乐。除非被人制止,否则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会永远继续犯案下去。」 顿了片刻之后,京也却疑惑地说道: 「不过你这个意见让我想到一件事。像这一类型的杀人案中,凶手通常会偷走被害者身上的内衣裤、饰品或是身体的某些器官,因为凶手多半想在事后靠这些东西来回忆杀人过程。但是我的情报网却完全没有接收到被害者身上有任何东西被偷走的情报……真是不可思议。」 接着京也便陷入了沉思。 御笠心中虽然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如此在意的事情,但却没有说出口。 这一天,完全没有查到明美及惠的下落。 回到昨天刚住进的公寓,徒劳无功的失落感愈来愈强。 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打击,令御笠已经步履蹒跚。 姊姊死了,好朋友失踪了,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大概已经没有什么状况能比现在更不幸了。不,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御笠绝对不想失去的人。 「御笠,我想要去查一点东西,马上就回来。你能不能待在房间里,把门锁起来?」 「咦?摩弥?」 御笠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没听清楚吗?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京也说完之后没等御笠回答,转身便走。御笠看着京也,脑中浮现了可怕的想像。 不知去向的京也再也没有回来,自己只能独自关在阴暗的房间里等着他。然后有一天,他那死状凄惨的尸体会跟好朋友的尸体一起被发现。 心中浮现了这样的想像,令御笠怕得全身发抖。 「不……不行!」 御笠想要抓住京也的袖子,但她没发现肉体的疲累早已远超过她自己的预期。御笠感到一阵头晕,脚下一踉跄,抓着京也一起摔倒在地板上。 脑袋在坚硬的地板上敲了一下,眼中金星乱冒。 御笠一边抚摸着头上的痛处,一边惶恐地张开双眼。 她看见京也的脸 就在眼前,两个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御笠吓得差一点停止心跳。京也的身体整个压在御笠的身上,御笠不禁全身僵硬,两手交叉抱在胸前。 京也的细长秀目,凝视着御笠的双眼。 御笠发现自己满脸通红,急忙别过了头。心脏的鼓动激烈得似乎随时会破裂。 她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完全不同次元的问题:不知道自己的身上有没有汗臭味? 不知经过了多久。或许只是几秒钟,但对御笠来说却接近永恒。 「摩弥……我……我对你……」 ——咦?我到底想要说什么? 脑袋一片空白,御笠想尽办法要将心中还没有明确成形的感情转为文字。 此时御笠将别向一旁的脸再转回来,但她却看见了难以置信的景象。 京也用两手捂着自己的脸,痛苦地低吟着。 「怎么了,摩弥?身上会痛吗?」 御笠慌忙抓着京也的手摇晃,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本覆着京也脸孔的手被御笠拉开,露出了一对瞪大的双眼。 京也的眼睛一看见御笠,又瞬间张大,宛如眼球要从眼眶中膨胀飞出来一般。接着双眼又眯了起来。并且开心得不停颤抖。简直像是一只看见了猎物的猛兽。 御笠不禁尖叫了一声,但接着又鼓起勇气向京也攀谈。 「摩弥……?」 「少啰嗦……别靠近我!」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使用敬语跟御笠说话。 很明确的拒绝表现。 御笠两脚发抖,两手掩着嘴巴。 「对不起!」 御笠跑了出去。 她一边跑,一边问着自己: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勉强传达内心的感情,果然行不通吗? 完全是我的自作多情,其实他对我根本没有任何感觉吗?一想到这里,一股热流涌入了眼眶。 胡乱跑了一阵之后,御笠因剧烈喘气而停下了脚步。 她用手扶着电线杆,调整着呼吸。喉咙传来哽咽之声。 ——被拒绝了。 「真糟糕……我果然……是个爱哭鬼……」 在街灯的照耀下,御笠低声啜泣着。 2 京也一边捂着脸,一边乱扯头发。 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将头往墙壁上撞去。疯狂地撞了好几次,才让冲动逐渐缓和下来。 全身流满了恶心的汗水。京也走到洗脸台洗了个脸。方形镜子中的自己面容憔悴,眼角下垂,脸色苍白得像个幽灵。 差一点就夺走了御笠的性命。 她的肉体实在太性感了。微微呈现放射状的秀发、纤细的身体曲线、丰满的胸部。又细又白的肌肤微微染成了桃红色,胸口上下浮动,从白色衬衫隐约可以看见胸罩。 她用湿润的双眸看着自己。 压在御笠身上的那个姿势,唤醒了京也心中的残暴欲望,几乎要掩盖理性。 京也放眼望向四周,几秒钟的时间之内,便找出了能够杀死她的所有可能性。 插在笔筒中的圆规的针、陶制的盘子、洗脸台的刮须刀、菜刀、电线、怀中的蝴蝶刀。刺死、掐死、打死、绞死、烧死、砍死、撞死。 所有的手段加起来可以让御笠在脑海中死二十五次。 强大的杀意在脑袋里四处冲撞,如同狂暴的洪流一般翻滚激荡。 在这些可能性的想像之中,自己一边摧残着御笠的尸骸,一边疯狂大笑。 每一种可能性都可以在一瞬间成真,能够克制得住几乎已经算是种奇迹了。 京也发现自己正逐渐从正常与异常的境界线上往异常的方向偏移。即使是在御笠的面前,自己也逐渐没有办法戴着面具。 这时京也想起*弗里德里希·尼采所著《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alsosprachzarathustra)中相当有名的一句话:(译注:friedrichwilhelmzsche,德国古典学者、哲学家和文化评论家。) 对抗怪物之人,必须小心在那过程中自己也有可能变成怪物。当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在对抗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过程中,京也可能也正逐渐变成一个怪物。 现在的自己到底属于哪一边?京也决定不再继续思考。 一切的改变都是在遇到她之后开始的。 果然对京也来说,她才是最危险的要素。 真是讽刺的一件事。京也的表情因自嘲而扭曲。从来不曾自嘲过的京也,甚至对自己的自嘲大感有趣。 对御笠来说,最大的敌人根本不是艾克希特公爵之女,而是摩弥京也。 对京也而言,真正应该警戒的对像是南云御笠。 这两个人毫无自觉地朝夕相处,最后的结果势必搞得两个人都满目疮痍。 想到这里的时候,京也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 内容是可疑人物的报告。京也这才发现,现在已经是夜晚巡逻组的活动时间了。 京也从经常在夜晚被目击的可疑人物中归纳出了五个重点人物。虽然京也怀疑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根本不在这五个人里面,但由于目前完全没有其他线索,京也只能暂时相信这五个人之中的一个就是艾克希特公爵之女。 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这时京也突然想起了之前自己与御笠的对话内容。 为什么被害者身上的东西都没有被偷走呢?这一类型的凶手大部分都有变物癖,他们通常喜欢藉由从被害者身上偷走的东西来回忆杀人过程才对。 京也翘着脚坐在椅子上,就在改变两只脚的上下位置时,他察觉外套里有种硬物感。 拿出来一看,原来是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用来录下被害者惨叫声的录音机。 京也心中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就是这个。」 答案就在京也的手中。想要回忆杀人过程,不见得要带走受害者身上的东西。 只要听这个录音带,就可以比单凭记忆更确实地回想杀人过程。 京也当初从艾克希特公爵之女那里收到的南云小百合的尸体照,不也具有相同功用吗? 此时,京也心中的所有情报都被串连了起来。 京也急忙再度打开手机。 没有错,这家伙就是艾克希特公爵之女。 京也以颤抖的手确认了脑中的想法。全身充斥着恍惚感与优越感,仿佛毛细孔都被打开了。 ——是我赢了!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喜欢拍下受害者的照片,并录下受害者的惨叫声。他以名式名样的方式将受害者的恐惧与绝望保存下来。 如果自己是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话,一定也会录影,京也心想。只要带着小型摄影机就可以了。最近的摄影机跟数位相机一样经过轻量化,所以想带着移动并不困难。 比起声音跟静止画面,当然还是影片精彩得多。这些东西应该都是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重要收藏品。 而有一种东西能将声音、照片及影片都一起保存下来,并且随时可以播放欣赏。 那就是电脑。 京也所归纳出的五个重点人物中,就有一个随身携带着裸露在外的笔记型电脑的人物。 由于他每次被发现时的穿着都不一样,所以服装无法当作特征,但所有情报的共通点显示他是一个蓬头垢发、眼角有眼屎、蓄着杂乱胡渣、面色凶恶的年轻男人。 京也用手机向所有参与本计划的〈b loodyutopia〉同伴发出电子邮件。内容非常简单明了,首先说明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特征,然后要求大家如果找到这个人的话,就跟踪他回家,将他家的住址以电子邮件寄过来。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捉迷藏游戏终于结束了。 数天之内就可以把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揪出来,胜利几乎已经掌握在自己手上。 京也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高声响起,令他连感伤的时间都没有。 但是这次不是电子邮件。 电话接通之后,京也还没开口便听见御笠压低了声音在嘶喊。 京也的脸变得惨白。 光是听到这个声音,京也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御笠还没说出下一句话以前,京也已经奔了出去。 3 御笠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家。由于母亲是个专职的家庭主妇,所以过去在晚上回家时,家里的电灯从来不曾是暗的。 看着眼前这栋漆黑房子,家人全都不在,不禁让御笠感到些许寂寞。 虽说京也突然翻脸无情的态度让御笠大受打击而跑了出来,但她仔细一想,如今的自己除了那间房间之外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 不过在回去公寓之前,御笠想要先回家拿一些替换的衣物、内衣及盥洗用具。而且她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 御笠以钥匙打开门进入家中。不知为何家里面流动着一股温热的风。 御笠也不介意,走向客厅打算按下墙壁上的电灯开关。 就在这时,御笠突然听见某种物体被用力翻倒的声响,吓得她差点跳了起来。声音听得出来是从二楼传来的。 「咦?有人回来了吗……?」 以为是家人回来了的御笠从客厅探头出来,正想朝着二楼呼喊,这时却又传来殴打某种物体的可怕声响。 御笠开始感到害怕了。 仔细一想,如果是父亲或母亲的话,为什么明明在家里却没有打开电灯? ——难道是…… 御笠愈来愈惊恐,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缩小了一圈。但是,接下来并没有再响起任何声音,诡异的沉默宛如在嘲笑着御笠。 微温的夜风吹拂着御笠的脖子,令御笠忍不住发抖。 「怎么会有风……」 御笠转头望向客厅里空气流来的方向,这时农历二十号的月亮刚好从云层中探出头来,照亮了整个客厅。 「啊啊!」 目睹客厅的惨状,御笠的喉咙忍不住发出尖锐的叫声。 眼前的景色跟御笠平常熟悉的客厅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简直像是台风过境一样,整个屋里被破坏得残破不堪,盆栽翻倒,里面的植物被拔出,餐具被摔破,皮制的椅子跟沙发被切开,里面的海绵都被拉了出来。 布偶类的东西全部都被肢解,一个有着蓝眼珠的人遇头还滚落到御笠的脚边。人偶似乎是被人从肩膀处用力扯断的,只剩下左手还跟头以一块薄薄的布相连着。 通往庭院的窗户被敲破了,微温的空气就是从那里流进来的,窗帘像个生命体一样诡异地摇摆着身体,宛如是在诱惑着御笠。 与其说是被台风侵袭过,或许形容成被巨大肉食兽骚扰过更恰当。 就在这时,御笠听见二楼走廊传来脚步声。或许是因为当初使用了廉价建材的关系,楼上只要有一点点脚步声,楼下的人就可以听得见。 家里面有人,这一点已经无庸置疑了。 御笠想要打电话给京也,但是毫无血色的苍白手腕完全使不出力气,手机好几次差点掉到地上。 难熬地听着电话中的铃声响了数响之后,京也终于接起了电话。 「救……救我!摩弥!家里好像有人!」 说完之后,御笠可以感觉到京也也惊讶得停止了呼吸。 「御笠,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详细说明清楚!」 京也应该已经朝着自己的家跑过来了吧,电话中的他一边喘气一边询问。 「我现在在客厅。我家被弄得一团乱,妈妈收集的西洋人偶都被弄坏了,而且我感觉二楼好像有人……」 御笠尝试要将脑袋中异常凌乱的思绪化为具体的文字,但是却力不从心。虽然已经将声音压低到最小的音量,却依然觉得自己的声音像装了扩音器一样大声,愈来愈担心会不会被楼上的人听见。 「我好害怕,快来救我,摩弥!」 「总之,对方应该不会一直待着不走,他可能马上就会下楼来了!你快找个武器,然后躲起来!」 听见京也的指示,御笠急忙从厨房的菜刀架中抽出一把菜刀,然后躲进了浴室的脱衣间。京也借给她的电击棒则是放在楼上。 可以说是千钧一发,御笠旋即听见下楼的脚步声。 她不禁全身僵硬。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目的一定是自己。 脚步声走下一楼后,没有从大门出去,反而走向了客厅。脚步声离御笠愈来愈近,御笠担心自己是不是露出了什么破绽。 好想听见京也的温柔声音、好想叫他安慰自己,但是任何一点点细微的声音都有可能决定御笠的生死,两个人心中都很明白这一点,因此都保持着沉默。 接着脚步声突然消失了,不知道是走在地毯上,还是停下了脚步。 御笠屏住呼吸等待了一分钟,承受着煎熬,咬紧牙关忍耐。 声音完全消失了。 可能是出去了吧。正当这么认为的御笠伸手想要拉开玻璃拉门的时候,全身被一股寒意侵袭,宛如心脏被一只冰手掐往了一样。 因为毛玻璃上出现了一个深黑色的人影。 人影晃来晃去,似乎在审视着屋内。 御笠急忙用两手将嘴巴捂住。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可能会因为害怕而叫出声来。 最后人影终于慢慢地消失。 御笠完全不敢动弹,只能紧紧抱住自己,闭上眼睛。 「御笠……你在哪里?」 从手机中听见了京也的声音。不对,声音不是从手机中传来的。 「……摩弥?」 「御笠?你在里面吗?」 玻璃拉门被拉开,京也的脸出现在眼前。 看见京也,御笠胸口不禁涌起一阵热流。 「摩弥!」 「看来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嗯……」 御笠想要站起身来,但膝盖不断发抖,完全站不起来。抱着自己身体的两只手力道出奇地大,宛如粘在身上了一样,花了好大力气才扳开。 「你知道犯人是往哪个方向逃的吗?」 京也问了令人难以置信的问题。 「你想去追?不行!」 追踪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京也再也没有回来。先前光是做出这样的想像就让御笠寒毛直竖。京也的眼神是认真的,他真的会追上去。 「绝对不行!我绝对不会放手的!」 御笠用尽吃奶的力气抓住京也的衣服下摆。手上的颤抖传到了京也身上,下摆也随之摇晃。 「……我知道了,我们到二楼去看看吧。」 京也将视线从御笠身上移开,再看了一眼客厅的惨状。二楼是什么样的情况,京也大概猜得出来,御笠迟疑了一下,有一点不敢上去看个究竟。 「嗯……好吧……」 御笠很想要向京也问清楚先前态度突然大变的理由,但问不出口。 以结果来说,小百合跟御笠的房间也是惨不忍睹。二楼与楼 下客厅的惨状大致相仿,但二楼墙壁上甚至还有刀子划过的痕迹,破坏的程度可说是更胜于楼下。 一直到昨天为止,姊姊的房间都还是相当整齐的。御笠站在姊姊的房间里不禁呆了。 明明已经完全不想再看下去,空洞的眼神却依然在房间里游移。 「摩弥……姊姊都已经死了……已经被他杀了……为什么他还要毁掉姊姊的房间?那个人欺负姊姊欺负得还不够吗?好过分……他想要杀死姊姊几次才甘心?」 御笠不断摇头,拒绝接受眼前的事实。 「御笠,你冷静点!」 京也对着御笠大喊,可以听得出来他在尽力安抚着御笠。 慢慢地,御笠终于沉静了下来,怒气褪去了,但恐惧感却再度油然而生。 京也似乎察觉了御笠心中的恐惧,将手放在她的肩上。即使隔着皮手套,御笠依然可以感觉得到这是一只流着温暖血液的手。 御笠听到温柔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御笠,别担心,事情马上就结束了。」 御笠以为这只是他在安慰自己而已。 事后御笠才发现,他说的是真的。 4 海藤每次执行完重要任务之后,都会很小心地注意有没有人在跟踪自己。首先他会在人潮汹涌的繁华闹区里乱绕一阵,接着走进几乎完全没有人的小巷子内确认身后是否有人跟踪,然后再绕一大段远路回家。 从御笠的两个同学口中没有问出什么重要情报,令海藤大为失望。 最后,他只好选择冒着风险守在南云家门口。但这么做的结果,别说没见到南云御笠的影子,甚至连一个她的家人都没看见。 闯进家里一看,果然空无一人。 计划因这种意外的状况而拖延,海藤不禁勃然大怒,在她家大闹了一场。为什么自己会做出那么轻率的举动呢? 其实海藤的理性很清楚。 这是一种示威行动。现在的海藤可是闹得这个地方满城风雨的大人物,只要自己想,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海藤破坏那个家,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失业汉。 自己的人生绝对不可能、也不应该因为那些垃圾人渣的一句话而步入夕阳。 虽然上天的启示是不能随便告诉任何人的(神说过不能将自己拥有选择天堂子民的权利这件事泄漏出去。)但海藤非常想要让南云御笠更认识自己。 想像她宛如一只小动物一样仓皇发抖,是一件很令人开心的事。等她回来看见自己家里的模样,应该会大吃一惊吧。 回到自己的公寓后,海藤觉得心情格外地好。 海藤的住处是一间附有厨房的小房间,位于一栋老旧公寓的一楼。像这样的地方多半是来到都市追梦的乡下人在搞得遍体鳞伤后的栖身之处。 原本靠在补习班教书勉强还能糊口,但明天起得开始找新工作了,真是一件麻烦事。 海藤将钥匙插进钥匙孔中转动,在踏进家中以前谨慎地再往门外看了几眼。 这时海藤发现对面公共电话亭附近有一个形迹可疑的男人。年纪不到三十岁。戴着眼镜,穿着西装,看起来相当平凡。男人在与海藤视线相交的瞬间,刻意转过了头,拿起手机拼命打起电子邮件。 虽然举止有点可疑,但这家伙看起来不像有跟踪的本事。 这个男人的事马上便在海藤的脑海中遭到遗忘。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便是〈bloodyutopia〉夜间巡逻组的一员。 陶醉于优越感中的海藤马上便尝到了苦果。短短几个小时之后,房间的旧式黑色电话机响了起来。 像这样的旧式黑色电话机,现在大概只剩下史科馆中才能看得到,但在这栋公寓里却依然没有被淘汰。在手机兴盛的现代,这样的景象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海藤一边在屁股上搔痒,一边不耐烦地接起电话,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不客气的说话声。 『我逮到你了,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是你输了。』 「什么?」 海藤高声大叫,甚至忘了自己的讲话带着鼻音。 一句话就让海藤跌落了地狱深渊。宛如在黑暗中挣扎之时,恶梦朝着自己袭击而来一般。是我输了?迟了片刻,身体才开始发抖。 ——凡采尼,是你! 最令人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第一次接触的时候,海藤便觉得凡采尼这个人不但神秘而且高深莫测。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既然如此我就不多说废话了。如果你愚蠢地想要反抗我的话,我就把你的身分告诉警察。』 海藤正在考虑着要不要先自首的时候,对方说了句语带玄机的话。 「……什么意思?难道只要我乖乖听话,你就可以不通知警察?」 『你的理解能力不差,说穿了就是这样没错。』 「……你想叫我做什么?」 『你只要跟往常一样继续杀人就可以了。』 电话中的声音似乎显得老神在在。海藤用力握着话筒,几乎要把电话线扯断,从牙齿缝隙中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在开玩笑吗?」海藤正打算开口这么说,对方却又抢先开口了: 『不过你必须将你手中所有受害者的照片及影片都交给我,而且从今天开始你必须依照我的命令杀人。这两个条件你都必须遵守。』 凡采尼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可不是杀手!」 海藤愤怒地大吼。 『不妥协,我就把你的身分告诉警察。但你别忘了,你现在只要被逮捕,绝对是死刑无疑。当然,你有拒绝的权利,如果你想死得有尊严,我不会阻止你。』 「妈的!」 说得好像自己拥有选择的权利,但其实这根本是恶劣的恐吓行为。 在理解到选择天国子民的权利被凡采尼夺走了的瞬间,海藤耳中那些神的祝福声似乎也都消失了。 难道是因为我没有办法平安达成任务,所以神也遗弃我了吗?海藤为自己感到无比可耻。 『我说过,我已经『逮到』你了。』 绝望与后悔的滋味在口中扩散。 「你要我杀谁?」 『你愿意接受条件了?』 海藤没有回答。对方不厌其烦地再度询问,海藤只好自暴自弃地应了一声「嗯」。 『很好……我在你的邮筒中放了一封信,你看完之后就把信给烧掉吧。』 「你说什么?」 对方没有再回应,悲伤的挂断音在耳中响起。 一放下话筒,海藤感到全身疲累。 堕落只在转瞬之间。从明天开始,我就是凡采尼的走狗了。 折断了自由的翅膀,成为被人饲养的笼中兽。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 海藤拖着沉重的步履走向屋外,从半月型的邮筒中将各种广告信函及缴费通知书抓起来丢在地上。没多久便看见一个颇厚的素面信封袋。应该就是这个吧。 海藤漫无目的地走向附近的喷水池公园。 喷水已经停了,现在的景象连水池都称不上。 在绿色漆早已斑斓剥落的水银灯映照下,海藤坐在长椅上,扯破了信封。 里面有二十多张a5尺寸的印刷纸被摺在一起,纸上印着横式的黑体字。虽然摺得整齐,但由于毫无修饰,看起来简直像是一般事务性联系。从这一点便可看出凡采尼的为人风格。 一天头是这么写的:既然你现在正在读这封信,就表示你愿意接受我的请求了…… 海藤哼了 一声,这种恭谨的语气反而令人大为反胃。 但是当看到下一行的时候,海藤惊讶得瞪大了双眼。 『我的第一道命令是杀了南云御笠。我会在深夜里将她引诱到月森的入口,你必须依照下面所列的方式将也杀害,过程全程录影,放血之后将她肢解,并带走她的两百根头发、两只眼珠、右乳房、左手手肘以下部位、右脚大腿以下部位。事后我会跟你拿这些东西。』 海藤一开始怀疑自己看错了,接着怀疑自己脑袋出问题了,他半疯狂地翻到下一张。 接下来密密麻麻的内容全部都是关于抓到御笠后的凌虐方式、杀害之前的过程、杀害之后的肢解方式、若有意外状况发生时的因应对策等等,就连第一刀要从哪里刺进去都写得钜细靡遗。 虽然海藤自认为要比残忍的话自己绝对不输给任何人,但信中的残忍手法却是海藤连作梦都没想到的。 如果可以照这个方式把那个女的杀死的话,拍出来的杀人影片绝对可以让全世界的虐待癖好者喜极而泣吧。 文章的最后是这么写的:『反正迟早也会被你知道,所以我就先把我的本名告诉你吧。我的本名是摩弥京也。』 「摩弥京也?」 海藤即使不看笔记本也记得,他就是经常走在御笠身边的男人。他的细长眼睛即使是在跟御笠谈笑的过程中也宛如正从远处冷静地看着一切。他的冰冷眼神似乎可以撕裂所有被他看见的东西。 「原来是那个男人……」 这么说来,确实没有任何一个人物比那个男人更像凡采尼了。 但是御笠跟京也不是朋友或朋友以上的关系吗?为什么他可以毫不留情地对海藤下令杀死御笠? 海藤发现自己太小看凡采尼这号人物了。 海藤面对的这个敌手,可能根本不是人。他是一个真正的怪物,与自己有着天壤之别。凡采尼这个生物在任何方面都优于海藤,是一个无可比拟的怪物。 海藤感觉自己好愚蠢,就跟雾散了之后才发现自己攻击的是一座风车的*唐吉诃德一样。(译注:donquite,西班牙作家migueldecervantessaavedra所著小说中的主角。) 海藤终于理解为什么在〈bloodyutopia〉上,凡采尼这号人物会受到如此狂热的崇拜。海藤心中突然对这个人物涌起了崇敬与恐惧,两股互相矛盾的感情。 好一阵子忘了呼吸的海藤此时开始用力喘气,将空气吸入肺里。 他再次审视这份因吸收了手上的汗水而变得更加厚重的杀人命令书。 这么长的文章,不可能是片刻之间写成的。想必是凡采尼早已写好,只等着在对决中获胜之后便可以拿出来用。 海藤又想到了这封信被投入邮筒的时间点。海藤在电话中答应了凡采尼的条件后,凡采尼便马上说『我在你的邮筒中放了一封信』。这表示凡采尼早已确信海藤会接纳条件,先将信放进邮筒了。 「好可怕的家伙……」 海藤不禁喃喃自语。虽然是个令人恨得牙痒痒的男人,可是…… ——只要照着他的话做,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海藤的嘴角弯了上来。 「好吧,凡采尼,我接受。我会杀了南云御笠。」 5 隔天放学后的搜寻行动依然没有让京也与御笠发现两名好朋友的下落,京也将忧郁地垂着头的御笠送回了临时藏身的公寓房间。 昨天被海藤搞得一团乱的南云家,最后只能以报警的方式来处理。年纪半百,头上有着白头发的中年警察完全以处理例行性事务的态度在处理这件事。 御笠不知道双亲所住旅馆的电话号码,所以无法通知家人。 京也并没有把海藤的事情告知御笠。不,应该说根本没有告知的必要。 「御笠,那我们就明天凌晨两点在月森入口处碰头吧。」 「我们真的要在三更半夜的时候,两个人去搜寻吗?」 「嗯,你不赞成吗?」 「没有。既然你这么说的话,就这么办吧。摩弥开始认真地想要寻找她们,令我有点感动呢。不过,我得要一个人走到那里去吗?如果你能来接我的话,我会很高兴……」 「对不起,一直到两点,我都有事情要处理,不过两点我一定会到的。」 「嗯,算了,没关系。」 御笠将自己的两只脚交叉相叠,看着脚下沉思了片刻,接着说道:「我很感谢摩弥呢。」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御笠摇了摇头。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这句话而已,晚点见啰。」 京也最后也想说些什么,但是从口中说出来的却是平淡无奇的句子。 「嗯,再见,御笠。」 御笠走进了房间。京也目送御笠的背影进入房间后,也走出了公寓。 虽然可以回家,但就算回了家想必也无心做任何事情。 全身火热,脉搏狂暴地剧烈跳动。摩弥京也过去从来不曾如此兴奋过。 过去即使是以凡采尼的身分统治着〈bloodyutopia〉,内心深处的某个部位依然无法获得满足。 但现在不同了。再过不久,自己就要得到南云御笠了。自己所渴望、期望、盼望的欲望将会被填满。 应该没有机会再见到活着的她了。埋伏在会合地点的海藤想必能够处理好一切。 下一次看见她的脸的时候,应该就是一张浓缩着她全部生命的小小光碟被寄到京也家的时候。 在光碟片之中,将会有一场榨干所有生命力、无法重新再来一次的杀人飨宴。 虽然是在马路上,京也依然忍不住用两手捂住了脸。 京也的嘴角高高地翘起。自己想必是太开心了。 用这样的表情走在路上可不太恰当,路上行人都用狐疑的眼光瞧着自己。 其中有对刚买完菜要回家的母女。女儿指着京也似乎对母亲说了什么,母亲以动作示意女儿不要干涉,但女儿不顾母亲的制止,向着京也跑了过来。 「大哥哥,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甜美而口齿不清,身高只有京也的一半,一双大眼睛毫不做作地看着京也。 「我对一个女生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吵架吗?」 「……也可以这么说吧。」 「我喜欢阿勉,虽然我们常常吵架,但是我们每次都是一下子就和好了。」 小女孩露出了向日葵般的灿烂笑容。 「是吗……」 「对了,大哥哥,你把头伸过来。」 「你想做什么?」 「听话嘛。」 京也弯下腰,把头低了下来。 接着,一只柔软的小手抚摸着自己的头。 「乖乖,乖乖。」 「你在干什么?」 「这是和好的咒语!希望你们能和好!」 「我并不打算跟她和好……」 「你骗人,大哥哥,你明明哭得那么伤心。」 「咦?」 京也慌张地往自己的眼角一摸,确实摸到了一道泪痕。 愕然无言。 母亲一边低头道歉,一边责骂女儿,硬是把她拉走了。小女孩一直对着京也挥手,直到看不见为止。 无数的思绪在脑海交错,京也开始怀疑自己真正的想法。 脉搏不规则地跳动,身体像得了痢疾一样不停颤抖。喉咙异常干渴,眼球好像快被挤出来了一般,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向来总是完美而毫无缺点的摩弥京也,完美的面具正在逐渐剥落。 ——我真正希望的是她能够接纳我的一切? 从面具的班驳缝隙中露出脸来的京也,向着自己自问自答。突然一阵恶心感涌上心头,京也在电线杆旁吐了起来,胃里的东西都被呕出。 「愚蠢!」 即使只是一瞬间的想法,依然让京也为此而对自己感到不屑。 四周景色已变得昏暗,一直愣在马路旁的京也摇摇晃晃地开始往前走。但是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要做什么事了。 陷在得不到答案的泥沼中的京也,频频看着手腕上的手表。 手表上的时间已经快走到午夜两点了。 风开始变冷。京也将下巴挂在空地铁丝网上,在苦恼的漩涡之中挣扎着。 对于不断从御笠身边逃走的行为,京也自己也感到可耻。 『如果你能来接我的话,我会很高兴……』御笠的话浮现在京也脑中。 只要前往现场,就可以亲眼看见御笠临死前的模样。 为什么自己要说一些愚蠢的藉口,从她身边逃走呢? 或许,原因就在于不想看见御笠的眼神。 当她发现海藤出现在集合地点的时候,一定会惊讶地回头望向京也。 御笠会对京也投以求救的眼神。但是那宛如宝石般的双眼将会逐渐理解到海藤跟京也是串通好的,眼神将逐渐转为绝望…… 京也感觉到一股寒意袭身,背上仿佛生了冰柱一般。 自己明明连杀人魔艾克希特公爵之女都可以驯服,为什么会对一个平凡的少女感到如此畏惧呢? ——或许是因为我…… 再一次望向手表,还差三分钟就两点了。京也突然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还是延期吧。」 实际说出口之后,采取行动的速度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地快。 反正以后机会还多的是。京也明知道,这只是自己在欺骗自己。 京也正想对海藤打出停止执行命令的电子邮件时,手上的动作停止了。 京也心中闪过一个想法。区区一封电子邮件,真的有办法叫海藤停手吗?看南云家的惨状就可以知道海藤对御笠所抱持的欲望有多么强烈。 看见御笠一个人独自站在四下无人之处,海藤真的会因京也的命令而中止行动吗?心中的不安,就好像一滴墨水落在宣纸上一样不断扩散。 京也尝试直接打电话给御笠,但是御笠的手机似乎没开机,完全打不通。 「难道已经……」 可怕的想像闪过脑海。京也急忙甩开幻想,在黑暗中开始狂奔。 京也使尽全力地奔跑,完全没有余裕考虑体力的分配。 一边跑,一边后悔着为什么没有早点下定决心。 跑过全部商店都已拉下铁门的无人街道,穿越并排而立的白杨树。体力在转眼之间便已用罄。两脚疲软,呼吸急促,胸口苦闷,心脏似乎快要爆裂。 心中的黑暗深处,另一个自己在轻轻细语:你的行为真是毫无逻辑可言。 京也无视心中的声音,但心中的声音却继续说话:根本没有人喜欢你。你只是个满身伤痕、恶心、邪恶的怪物。 京也跑进了月森市中央的办公大楼街。这时候的办公大楼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大家都回到位于市效的住家去了,形成一个小型的都心空洞化现象。 周围安静得宛如跑进了镜中世界似的,京也只听得见自己奔跑的脚步声。 人去楼空的建筑物都在俯视着自己,红绿灯们开始窃窃私语。 在心中的污泥里挣扎的另一个自己正在发出厉声大呼大喊,如同要用锁链绑住京也。 ——你好臭!你身上有腐烂液体的味道,你老爸喷在你身上的腐烂液体实在太臭了,臭味从你的嘴巴跟屁股里飘出来,你的生命之中不可能摆脱人们的不幸与死亡,绝对不可能!你一定会杀人!有一天你一定会杀了那个女的!就算现在不杀,有一天也会杀,你就是我,我太了解你了,太了解你了! 京也没命似的奔跑,犹如要甩掉紧跟在后的诅咒。不久之后,座落于市中央的巨大黑色树林出现在京也的眼前。 由于实在死了太多人,附近居民们心生恐惧,已经不再到这座树林里健行了。然而,现在御笠却在里面。 京也的体力已经透支,脸色变得惨白。奔跑的速度显得极为缓慢,视线开始模糊。快到了,京也告诉自己。 终于,京也看见了标示着月森入口的看板。 京也擦了擦汗,压抑着激烈的心跳,高声大喊。 「御笠!」 但是…… 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不见御笠的身影。 「海藤,是我!」 也不见应该躲在草丛里的海藤。 「天啊……」 一切已经结束。计划毫无窒碍地被执行了。 京也软弱无力地跪倒在地。 麻雀齐鸣的早晨,太阳从地平线下升起,时间指向六点。 京也昏沉沉地回到了自己的家。这段期间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完全没有印象。 这是最好的做法了,京也如此告诉自己。但是一想到御笠那天真无邪的笑容,京也的心便似乎要裂了开来。 她现在应该已经遭到肢解,变成一堆肉块了吧。虽然内心悲伤难耐,但一想到她被肢解的肉体,却又兴奋得无法自已。 取出钥匙开门,走进家中,京也来到自己的房间。原本打算拿起书包就这么到学校去,但还是习惯性地打开了电视及电脑。 电脑还没完成开机作业,电视早已出现了画面。 新闻播报员正严肃地朝着镜头说话。右下角的字幕以煽情的潦草字体写着「又出现了第七名受害者!」等字。 看见这排字的瞬间,原本以为早已僵化的心脏再度开始激烈跳动。 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张开眼睛。 播报员似乎在模仿着京也,同样将眼睛闭上了片刻,接着慢慢地说出那个自己早已说过好几遍的受害者姓名。 「遭到杀害的海藤信树,最近才刚从补习班讲师的工作……」 「什么……?」 京也的思考在一瞬间完全停顿。电视的声音愈来愈遥远,最后终于完全消失。 震耳欲聋的寂静。 ——海藤信树?被杀了?他是受害者?计划失败?那御笠呢?她去哪了? 「对了!她可能……」 宛如在溺水中想要抓住一根稻草的京也连上了〈bloodyutopia〉网站,开始阅读月森市连续分尸杀人案的后续讨论文章。 但是整个〈bloodyutopia〉网站已经完全陷入了骚动之中。原来第六名受害者坂东贵美子,正是绰号「模仿者」的会员。 「竟然有这种事……」 京也还记得这个人。她就是最早响应京也的计划的四个人之中,负责夜间巡逻的那一个。但是京也曾经要求负责夜间巡逻的成员必须随身携带报警器,而且必须先储存好一封电子邮件,只要按一个按钮就可以将紧急状况告知全体成员。这么说来,她到底是怎么被杀的? 留言板上的发言多如牛毛,每个人都在哀悼着同伴的死,每一篇文章都充满了煽动的字眼。 启动收信软体后,京也更加混乱了。 因为收件夹中有两封海藤寄来的电子邮件。 第一封,没有主旨,送信时间为昨天晚上十一点。御笠杀害行动的三小时前。 内文:那两个人是你杀的吗? 第二封,没有主旨,送信时间为今天凌晨五点。 内文:真抱歉,我没有遵守跟你的约定。想要知道真相的话,就在明天下午五点半到以下地点来。 下面写的会面地点,竟然是京也相当熟悉的地方。 再看一次电视,京也察觉到一件很奇怪的事。 第二封电子邮件送信的时候,海藤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 也就是说,这是一封死人寄来的信。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还活着吗……御笠?」 6 海藤焦躁不安地看着手表。 已经快要晚上十一点了,距离京也指定的时间还有三小时。 一切准备就绪,随时都可以杀了南云御笠。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尽可能毫发无伤地抓住她。 身体呈现可怕的兴奋状态。希望在面对她的时候能够更沉着冷静。海藤突然希望能有一个暂时性的祈祷对象。 但是该向谁祈祷呢?海藤开始思考。他过去对神话曾经做过一点研究,但是没多久便心生厌烦而放弃了。 如果这是一场狩猎的话,那应该是向狩猎女神祈祷吧?如果没记错的话,*阿特蜜斯跟伊丝塔似乎都是。(译注:artemis,希腊神话中的狩猎女神。ishtar,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中掌管战争与性爱的女神。) 据说在日本某些地区,掌管狩猎的山神也是女性。 海藤记得当初还为此而感到相当惊讶,因为在他心中,狩猎是男性的行为。 此时吹起了一阵风,一张报纸被吹得贴上了海藤的小腿。虽然是一张沾满灰尘的肮脏报纸,但因为上面印着今天的日期,海藤皱着眉头拾起报纸,将上面的灰尘拍掉。 回想起来,自从电视坏掉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追踪过案子的后续报导了。 虽然自己是被神选上的人,但这张报纸上的内容一定也是将自己形容成残虐无道的杀人魔吧。光想像就令人怒气难平。 但是下一个瞬间,海藤叫了出来。 「这是什么?」 报纸上记载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内容。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可恶!可恶!难道是那家伙……」 脑中陷入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海藤向过去曾经联络过一次的凡采尼的电子邮件信箱发出一封质问信。 但是,并非一送信就可以马上获得回应。 原本以为早已改掉的咬指甲恶习再度复发,但现在的海藤根本没空在意那些。他将报纸看了又看,心里想着该不会是哪里搞错了。 不管看几次,记载的内容也不会改变。海藤的焦躁到达顶点。 这时背后草丛有一道脚步声正在慢慢接近海藤,但他却没有察觉。如果是在冷静的状况下,或许会有不同的结果也不一定。 一刹那之间,海藤的嘴巴被人从后面捂住。 被偷袭了。 原本拿在右手上的信散落一地。 当海藤发现自己被袭击时,巨大的恐惧感流窜全身。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海藤只能不断挣扎。尝试挣脱。为了要看清楚偷袭者的脸,坐在长椅上的他将头往后仰。 黑色眼睛惊讶得张大。 正当海藤想要开口说话的瞬间,一把刀子插进他的喉咙。海藤拼了命地挣扎。 「~~~~~!」 大动脉被切断后,海藤被放开了。地面向着眼前飞来,接着感觉到一阵冲击,过了片刻,海藤才理解到自己倒在前方的地板上了。 海藤在地上用力爬着,虽然已经满身是血,他依然用手不住拨动土砂,拼命想要逃离偷袭者。 难道我要……死在这种地方了吗? 泪水与鼻水不断涌出。 突然间,海藤听见了一阵雄浑的呼唤声。眼前出现了刺眼的光芒,有一对男女在光芒之中俯视着自己。海藤的直觉在诉说着,那就是当初将上天的启示传达给自己的男神及女神。 终于能够上天国了。明明不是什么可笑的事情,海藤却笑得合不拢嘴。 不知道为什么,带着温柔微笑的男神及女神,长相竟然跟自己最初杀死的父母亲一模一样。现在那两个人应该早已在床底下的收纳盒内腐烂殆尽了才对。 海藤使尽最后的力气,伸出颤抖的右手。 「让我……上……天国……!」 最后他听见的,却是偷袭者从后面挥出最后一击的破风之声。 连续杀人魔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海藤信树,就这么轻易地被送下了杀人戏码的舞台。 7 有一种夏天要结束了的感觉。 再过两、三个礼拜,梧桐树的叶子就会开始凋落了吧。 夕阳射入教室内,将所有一切都染成了红色。从窗户飘进来的风,带着一丝丝的寒意。间歇性的风让窗帘大大地朝内侧鼓起,轻抚京也的脸颊。 教室内只有京也一个人。 现在这个时间,没有参加社团的人全都回家了,有参加社团的人正忙着各自的社团活动。 换句话说,虽然学校内还有不少人,但教室却成了一个无人的空间。 第二封电子邮件内指定的会面地点,就是京也现在所处的这间月森高中二年级教室。 时钟走到约定时刻的下午五点半,门静静地被拉开,有人走了进来。 「真准时。」 京也回头说道。 「好久不见了。」 对方露出微笑。 「好久不见。虽然我很不想跟你以这种方式再次见面……」 「你不吃惊?」 对手压抑着疑惑的心情向京也问道。 「是的,我都知道了。你可真会给人添麻烦,我被你耍得团团转。」 「喔,原来你知道了。知道多少?」 「我知道你模仿海藤的手法杀人,想要把所有的罪都推到海藤身上。我知道你已经杀了很多人,我也知道你是〈bloodyutopia〉的会员。我没说错吧,新谷惠?」 从运动场上传来棒球被打出去的清脆声响。 少女的细柔短发在微风中摇曳。 数天前被认为跟明美一起失踪的少女新谷惠,把手肘撑在讲桌上,以充满自信的笑容看着京也。无袖衬衫上的黑色领结妖艳地摇摆着。 「新谷,首先我想请教一件很重要的事,你的回答将会影响我接下来所采取的行动。」 「尽管问。」 「御笠还活着吗?」 「放心,我还没杀了她。不过若是明美的话,当天就死在我手上了。我在清洗沾上血迹的衣服时被家人看见,所以这几天都没有回家。根据新闻报导,明美的尸体似乎还没被找到呢。」 「原来如此,荻原果然已经死了。现在警方正在搜山,应该不久之后就会找到了吧。这么一来死者增加为八人,其中有四人是你杀的。」 「好厉害,摩弥学长怎么会连我杀了几个人都知道?」 「我知道的不止是人数而已,新谷。你第一个杀的是柳濑勘吉,接下来是坂东贵美子、荻原明美,最后是海藤信树,总共四个人。」 「马上又会再多一个了。」 「你说的是谁呢?我完全想像不出来。」 看着装傻的京也,惠露出了纯真的笑容。说不定在外人看来,两个人的态度就像一对情侣。 「你可以选择拿御笠来当人质,将我凌虐致死。你不这么做吗?」 「我才不会那么做呢。不过如 果摩弥学长大声呼救的话,我就会杀了她。」 太天真了,京也心想。或者该说是她太小看摩弥京也了呢? 「新谷,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杀死了真正的连续杀人魔海藤。从那一瞬间起,你就成了真正的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就算你不当也不行了。死者手边的笔记型电脑跟我写的信都被你拿去看过了吧?第二封电子邮件就是你用他的手机寄出的吧?」 「是啊,那时候我吓了好大一跳呢。杀了之后我才察觉,那个海藤曾经在校门口盘问过我跟明美好几次。我本来还以为他是个刑警,但仔细查看才知道是个假货。他的身边掉着摩弥学长写的信,笔记型电脑里面又有一大堆残酷的影片,看了这些之后我才弄懂一切。」 「原来如此,果然是这么回事。」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是模仿犯呢?我明明掩饰得很完美……」 惠还没说完,京也便打断了她的话。 「你是〈bloodyutopia〉的会员。有一天,你获得了目前轰动整个社会的分尸案受害者都是『被肢解成七块后丢弃在相同位置』的地下情报,于是你打算模仿这个杀人手法,将杀死的人肢解成七块,藉此把自己犯下的罪行都推给那个凶手。警方向来喜欢隐瞒重要情报,如果嫌犯口中说出只有真正的凶手才知道的情报,不可藉此作为判断凶手的依据。连续两具尸体都是被分解为七块的话,警方一看之下就会认定是同一凶手所为。 但是,并非只要将尸体分解成七块,一切就能天衣无缝的。 海藤基本上只对年轻女性下手。听到四十岁的男人被杀的报导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样的判断依据会不会稍嫌薄弱了一点?」 京也缓缓摇头说道: 「不止如此。海藤在杀人的时候似乎都有着一贯的信念。虽然只是些从妄想中产生的荒谬观点,但像他这种人原则上会遵守自己所订下的规则。他杀了人之后把尸体绑在风力发电塔的柱子上、丢进喷水池中、塞进神坛里、放进祠堂中,你不觉得这似乎是某种宗教仪式吗?但其他的尸体却被随意丢弃在月森树林中、或是焚化炉里。我不认为这会是同一个凶手的所作所为。而且海藤最后寄给我的电子邮件中是这么写的:『那两个人是你杀的吗?』想必海藤对于自己所犯下的杀人案的后续发展并不特别关心,他可能在某种因缘巧合下看到了报导,发现自己明明只杀了四个人,却被说成了六个人。他一惊之下,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我,所以才写电子邮件问我,那两个人是不是我杀的。」 惠笑个不停,微微点头。 「真亏摩弥学长能说得好像不关自己的事一样。杀死海藤之后我就明白了,幕后的黑手其实是你呢。」 「你看过我写给海藤的信了吧……真令人汗颜。或许你不相信,但我只有命令他杀死御笠而已,其他的案子都跟我没关系。」 「少骗人了。」 「听起来很像谎言,但却是事实。对了,既然你看了我写给海藤的信,知道我的名字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你似乎也知道我跟〈bloodyutopia〉有所关联?」 「我知道。」 「为什么你会知道呢?如果可以的话,能告诉我理由吗?」 少女听了之后,撩了一下头发,开心地笑了。 「交换侦探心得吗?好吧,其实很简单。」 少女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摩弥学长,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在跟谁联系,但是你在学校的时候,不是一直在看手机吗?你知道吗?连发烟火分配给大家的手机,款式与颜色完全相同,所以我一看见你的手机,就知道你跟我是同伴。至于我的话,我自己的手机跟连发烟火分配的手机,我是分开来使用的。只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是在暗中操控着的杀人魔。」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只是刚好款式相同而已?」 「那种款式的手机是很久以前的机型了,但学长你的手机看起来一点也不旧,简直跟新的一样,这不是很奇怪吗?」 京也从容不迫地拍了拍手。太了不起了。 「好厉害,这么一点小细节,竟然可以有如此犀利的见解。我可不是在吹捧,请接受我诚心的称赞。」 「学长,你明明失败了却还如此开心……?」 「我喜欢在失败中学习成长,失败能让我变得更加完善。」 惠露出苦笑,看来她完全摸不透京也在想什么,虽然嘴角被逗出了笑容,美丽的柳叶眉却是皱起来的。京也继续说道: 「回到原本的话题吧。既然你也是〈bloodyutopia〉的成员之一,那就不难想像你用了什么样的手法杀死坂东贵美子。你在私底下偷偷跟坂东贵美子,也就是『模仿者』联络过了,对吧?」 「没错。虽然凡采尼大人禁止我们在现实中见面,但我还是偷偷跟她取得联络,在咖啡厅聊了一会儿话呢。」 凡采尼「大人」?京也突然发现自己跟眼前看着远方的少女似乎有着某种认知上的差距。 她虽然知道京也也是〈bloodyutopia〉的成员之一,但似乎没发现京也就是凡采尼。 「我想她应该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同伴所杀吧。面对这种出其不意的攻击,警报器跟事先打好的电子邮件也都派不上用场。」 「就是这么回事。」 「能够将你在〈bloodyutopia〉上的代号告诉我吗?」 「艺术家。」 惠凛然说道。 「我还记得这个名字。原来如此,对你来说杀人是项艺术吗……?」 京也心中大部分的疑惑都解开了。因为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在凡采尼的号召下,她是夜间巡逻组的成员之一。将御笠的家附近有可疑人物的情报以电子邮件告知京也的人就是她。 担心御笠的京也从御笠家的窗户侵入。而隔天,惠便表示她看见了京也侵入御笠家。这样一来就变得相当合理,因为她就是对京也发出电子邮件的艺术家本人。 「这样你满意了吗?」 「虽然还有好几个疑点想问清楚,但我也已经沉不住气了。你从刚刚就把一只手别在背后,似乎藏了什么东西。能让我见识一下吗?」 于是惠从背后拿出了一把大型的开山刀。光是刀刃就有三十五公分。跟武士短刀一样气势十足。 「好棒的刀子,应该吸了不少人的血,看起来闪闪发亮呢。」 京也一边说,一边也以左手迅速甩动心爱的蝴蝶刀,让刀锋露出。 惠面对京也摆出临阵架式,眼睛一眯,原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似乎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杀死京也。 京也则是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握着刀子以半身摆出西洋击剑的姿势。明明是生死交关的紧要时刻,京也的嘴角却高高翘起。 这时惠似乎发现了什么,脸上又露出了恶作剧的笑容。 「摩弥学长,你不是右撇子吗?为什么用左手拿刀子?」 「我受了一点伤,不过别担心,这不至于影响我的能力。」 惠故意这么说,是为了要打击京也的信心,但却被京也轻描淡写地一口带过,不禁令她颇感惋惜。「是吗?」她淡淡地说道。 微风从两人中间穿过。 「在开始之前,我想问一件事。为什么你要一直杀人?」 「真无聊的问题。摩弥学长,你听过『为艺术而艺术』这句话吗?」 「艺术是为了艺术本身而存在,不应该受教育、启蒙等其他思想所左右。是这个意思没错吧?好像是*哥提耶及班卫所提介的思想吧。原来如此,的确 很像一个艺术家该说的话。艺术不需要理由,对吧?我为自己的愚蠢问题道歉。既然如此,我就用『以暴易暴』这句话来回敬你。既然麻烦找上门来了,我也不能坐以待毙。」(译注:哥提耶,théphilegautier,十九世纪的法国诗人、小说家与艺术评论家。班卫,théodoredebanville,十九世纪的法国诗人。) 京也显得更加认真。 教室中两股密度浓厚的杀意正在互相激荡,俨然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似乎所有声音都被掩兽住了,只听得见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这时,京也的身子宛如要倒下去了似的微微一晃,接着往右手边踏步而出。惠见状也开始往反向移动。 两个人简直像在跳舞一样,在一排排的桌子之间开始绕起四方形的圈子。两个人都一边移动,一边在心中盘算着攻击的距离。 在如此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之中,京也却依然面无表情地向着惠说话: 「到目前为止杀了四个毫无抵抗的人,或许让你陷入了无比的优越感之中,但你接下来将要体验的是一场真正的战斗。你还太过天真,天真到足以致命。这是个好机会,我就帮你上两堂课吧。首先第一点,战斗的基本原则是先下手为强。如果你真的想要尝到胜利的果实,应该在一打开教室的瞬间便毫不留情地朝我杀过来。」 少女以沉默来回应。 「位居生物金字塔顶点的人类,唯一的敌人只有人类而已。新谷,人类是一种势必互相残杀的生物……来,我们开始吧。临界之人与越界之人的生死之战!」 忽然间,耳中听见宛如爆炸一般气势磅礴的豪壮音乐。 楼下的管乐社开始练习了。 呼应着音乐声,惠动了。 她沉着腰,向着京也冲来,同时将手上的刀子以闪电般的速度猛地一挥。 京也往后一退,避开了这一刀,但惠却继续进逼,跳到桌上以下击的方式挥出刀子。 以攻击取代防御的策略。 京也继续向后退,但却撞到了桌子,差点便往前摔倒。 桌子虽然乍看之下是等间隔排列,但其实大部分教室内的桌子都没有排得很整齐。边看着前方边往后退的京也受到桌子的阻碍,没有完全避开惠的攻击,制服的肩口被划出浅浅的一道口子。 京也踹翻桌子,开出一条道路,然后跌跌撞撞地转身奔到窗户旁边,接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惠毫不放松地突进。这时,一阵大风从窗口贯入,窗帘飘起,挡在两人之间。 ——她会退后吧? 但是京也猜错了。窗帘在瞬间被斩开,明晃晃的刀子画着银色的弧线从窗帘后面朝着京也的脖子攻来。 京也的反应迟了片刻,却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偏过脑袋,以毫厘之差闪了开去。一股肾上腺素的苦味在口中扩散开来。 因窗帘的关系而失去了距离感的惠以大幅度的动作挥空之后,京也趁这个机会再次拉开距离。 「摩弥学长,你为什么不反击?」 「为什么不反击?原因很简单:因为太有趣了,我不希望这场战斗太早结束。」 「少说大话!」 少女更用力地握紧了刀子。或许是因为自尊心受到伤害,她显得相当愤怒。 「好吧。虽然有点可惜,但我也要攻击了……」 惠已经先动了。跟之前的攻击一样,沉下了腰往前冲。随着次数的累积,随着步幅的加大,攻击的威力也会愈来愈具有致命性。 但是惠的突进动作却在京也的一击之下被中断。京也第一次举起小刀往前刺,刀尖几乎碰到了惠的鼻子。 「啊!」 恶梦一般的刀尖瞬间缩回,立刻又朝着惠的脚下摇摆不定地刺出攻其不备的第二击。连续的高速刺击让惠第一次慌了手脚,急忙退后。 京也一边摆着架式,一边以冰冷的声音说道: 「第二课,小刀的用途不外乎切、剥、刺、削、割、刻。我的蝴蝶刀的胜负关键在于是否能迅速刺出并收回。你的开山刀似乎以类似剑的斩击为主,由于收刀慢,只要被我的小刀近身,你就输了。」 惠张开嘴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京也第一次展开快攻。 惠急忙挥动开山刀,希望能在小刀近身前化解京也的攻势。 但是下一个瞬间,惠的双脚离地,向后方飞了出去。 她撞翻了两、三张桌子,发出巨大声响。 惠迅速起身,但或许是肺部受到了冲击,她弯着腰,身体呈现「〈」字形,不住地咳嗽。 原来是京也用脚将惠踹了出去。惠听了刚刚京也那番话之后,眼光一直注意着京也的小刀,结果完全落入京也的陷阱之中。 「最后一课,战斗是诡道,充满了欺骗与诓骗。只要不忘记这一点,你就能赢得了我。」 他一边说,一边走近低着头咳嗽的惠。 京也自认为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敌、自负或是大意。 但是下一个瞬间,京也的左手背上已经穿了一个洞。 一把像暗器一样的细长飞刀插在京也的手背上。 「————!」 京也咬紧嘴唇,硬是将快要喊出来的呻吟声压抑下来。惊讶更大于疼痛。蝴蝶刀一落在地上,马上就被惠踢了出去。蝴蝶刀在木头地板上越滑越远。 往前定睛一看,惠的脸上充满了夸耀胜利的表情。裙子底下,大腿根部位置绑了一条收纳飞刀用的带子。京也这才发现惠的裙摆比平常还要长一点,原来是为了掩盖住飞刀。 真是功亏一匮,只因棋差一着,最后的结果是全盘皆输,京也反而陷入了九死一生的危机之中。 「战斗是诡道对吧?这一点我也赞成。」 惠的眼中闪耀着胜利者的嗜虐光芒。从紧实有致的大腿上以妖娆的动作抽出第二把飞刀。这次京也终于看清楚了她的动作。 京也以眼角余光望向教室后方的出口。 距离大约三公尺,全力奔跑的话应该不用花到一秒钟。 为了投掷飞刀,惠以垒球投手的姿势将手伸向了下后方。没有时间让京也慢慢思考了。 京也在一瞬间像弹簧一样飞奔而出。 短短三分尺的距离,如今却长得可怕,眼前的矩形框框看起来好遥远。 等到京也恢复冷静的时候,他已经跄跄踉踉地奔出了教室。 耳后传来某种东西刺在门上的声音,但京也依然全力狂奔,根本没有转头确认的余裕。 正当京也抓着楼梯扶手打算冲下楼的时候,他看见一个老师刚巧从楼梯下方转角平台走上来。 可以向老师求救!脑中这么想的京也,话才刚出口又被他自己吞了回去。 惠曾经明白说过,京也如果向第三者求救,御笠就会没命。 ——那又怎么样? 京也再次下定决心,深深吸了一口气。但是他的声带却好像被割掉了一样,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一句求救的话也说不出来。 「可恶!我真是……!」 京也将心中涌起的挫败感强压下来,爬上楼梯来到三楼。接着在背后脚步声的追赶下,沿着教职员室旁边的楼梯爬上屋顶。 跨过禁止进入的拒马,推开铁门,意外的强风吹动京也的头发。 他慌张地环视左右,宽广的屋顶空间别说没有藏身之处,甚至连一个遮蔽物都没有。 京也决定先躲到水塔后面,虽然心里很清楚这只能拖延极短暂的时间。 但是这时惠已来到门旁了。她看到京也马上投出 终章 保健室内不见医生。 夕阳西照下的保健室有股药水味,但同时也带着一种清洁感。 京也走到被布帘掩住的病床旁,一口气将布帘拉开。 接着,京也大大地吐出了一口气,其中包含了安心与赞叹的感情。 眼前的少女有着低垂的美丽睫毛、微开的艳丽双唇,宛如长眠的白雪公主,有一种令人难以侵犯的气质。 因为惠的跳楼自杀,惨叫声与怒吼声正在室外此起彼落,但唯有这里,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京也微微放松了紧绷的双颊。但是,一股原本被压抑住的黑色情绪又像一道泥浆一样在脑袋中开始流窜,逐渐支配京也的意志。 ——杀了她。 京也的耳中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黑色的液体流遍京也全身的每一个角落,企图夺取京也的肉体。 如果能够在这里将她杀死,将她的身体肢解,即使事后被处以极刑也无所谓。 黑色的液体以粗暴的口气再次怂恿着京也。 ——杀了她,这是最后的机会。 呼吸变得紊乱。为了获得更多氧气,京也不断喘息。 京也宛如着了魔,缓缓摇头,但两只手却抚摸着御笠的柔软肌肤,慢慢朝向脖子移去。 京也身上已经没有刀子了,而且两手都受了伤,无法使力。 但是他依然有股奇妙的自信,相信自己可以让眼前的少女停止呼吸。 京也的手指将御笠的脖子整个包覆住。皮手套发出了吱吱声响。 在无上的兴奋感之中,脑袋里的理性部分却强硬地排斥着自己的行为。 两股互相冲突的感情,几乎要让京也的身体四分五裂。 「咦……?摩弥……?」 忽然间,少女微微张开了眼睛,看着京也。 光是这样一个眼神,就让胶结在京也体内的黑色液体全部蒸发掉了。 「御笠……」 小心翼翼地将手从她脖子上抽离。 或许是迷药的药效还没有完全退去,少女显得神色朦胧,视线没有焦点。或许,她的意识也还处在梦境与现实的境界线上,说话时的咬字也不清楚。 「幸好你平安无事。」 「嗯……我没……事。」 御笠笑了一下,接着说道: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跟摩弥……去游乐园玩。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是的,我们约好了。有没有梦到我们去看电影?」 「啊,还没有。」 御笠轻轻笑了,京也则是慢慢梳理着她的秀发。 「御笠,我希望我能够爱你,但是我也好想杀了你。这样的我,有资格陪在你的身边吗?」 不知不觉,京也说出了心中那句绝对不能说出来的话,以最真实的自己面对着御笠。 京也吞咽着口水,紧张地等待着少女的反应。 御笠一开始愣了一下,接着忽然痴痴地笑了。 京也松了一口气,也露出了笑容。这是他久违不见的率真笑容。 看她的反应,或许她根本没有理解京也说了什么吧。等到下次再度醒来,或许她根本不会记得告白这件事。 「好了,你先静静地睡一下吧。」 「那,你要握住我的手喔。」 「好。」 京也脱下了手套。 她那像白瓷一样的手,跟京也的手重叠在一起。 御笠的手,跟京也那布满伤痕的手重叠在一起。 两个人的手掌交握,体温逐渐合而为一。 或许是因为安心的关系,御笠眯起眼睛笑着,就这么进入了梦乡。 京也在等着。 他一边看着天花板,一边宛如祈祷般地闭上双眼。 握着少女的手, 等待少女再次醒来。 保健室内不见医生。 夕阳西照下的保健室有股药水味,但同时也带着一种清洁感。 京也走到被布帘掩住的病床旁,一口气将布帘拉开。 接着,京也大大地吐出了一口气,其中包含了安心与赞叹的感情。 眼前的少女有着低垂的美丽睫毛、微开的艳丽双唇,宛如长眠的白雪公主,有一种令人难以侵犯的气质。 因为惠的跳楼自杀,惨叫声与怒吼声正在室外此起彼落,但唯有这里,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京也微微放松了紧绷的双颊。但是,一股原本被压抑住的黑色情绪又像一道泥浆一样在脑袋中开始流窜,逐渐支配京也的意志。 ——杀了她。 京也的耳中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黑色的液体流遍京也全身的每一个角落,企图夺取京也的肉体。 如果能够在这里将她杀死,将她的身体肢解,即使事后被处以极刑也无所谓。 黑色的液体以粗暴的口气再次怂恿着京也。 ——杀了她,这是最后的机会。 呼吸变得紊乱。为了获得更多氧气,京也不断喘息。 京也宛如着了魔,缓缓摇头,但两只手却抚摸着御笠的柔软肌肤,慢慢朝向脖子移去。 京也身上已经没有刀子了,而且两手都受了伤,无法使力。 但是他依然有股奇妙的自信,相信自己可以让眼前的少女停止呼吸。 京也的手指将御笠的脖子整个包覆住。皮手套发出了吱吱声响。 在无上的兴奋感之中,脑袋里的理性部分却强硬地排斥着自己的行为。 两股互相冲突的感情,几乎要让京也的身体四分五裂。 「咦……?摩弥……?」 忽然间,少女微微张开了眼睛,看着京也。 光是这样一个眼神,就让胶结在京也体内的黑色液体全部蒸发掉了。 「御笠……」 小心翼翼地将手从她脖子上抽离。 或许是迷药的药效还没有完全退去,少女显得神色朦胧,视线没有焦点。或许,她的意识也还处在梦境与现实的境界线上,说话时的咬字也不清楚。 「幸好你平安无事。」 「嗯……我没……事。」 御笠笑了一下,接着说道: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跟摩弥……去游乐园玩。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是的,我们约好了。有没有梦到我们去看电影?」 「啊,还没有。」 御笠轻轻笑了,京也则是慢慢梳理着她的秀发。 「御笠,我希望我能够爱你,但是我也好想杀了你。这样的我,有资格陪在你的身边吗?」 不知不觉,京也说出了心中那句绝对不能说出来的话,以最真实的自己面对着御笠。 京也吞咽着口水,紧张地等待着少女的反应。 御笠一开始愣了一下,接着忽然痴痴地笑了。 京也松了一口气,也露出了笑容。这是他久违不见的率真笑容。 看她的反应,或许她根本没有理解京也说了什么吧。等到下次再度醒来,或许她根本不会记得告白这件事。 「好了,你先静静地睡一下吧。」 「那,你要握住我的手喔。」 「好。」 京也脱下了手套。 她那像白瓷一样的手,跟京也的手重叠在一起。 御笠的手,跟京也那布满伤痕的手重叠在一起。 两个人的手掌交握,体温逐渐合而为一。 或许是因为安心的关系,御笠眯起眼睛笑着,就这么进入了梦乡。 京也在等着。 他一边看着天花板,一边宛如祈祷般地闭上双眼。 握着少女的手, 等待少女再次醒来。 保健室内不见医生。 夕阳西照下的保健室有股药水味,但同时也带着一种清洁感。 京也走到被布帘掩住的病床旁,一口气将布帘拉开。 接着,京也大大地吐出了一口气,其中包含了安心与赞叹的感情。 眼前的少女有着低垂的美丽睫毛、微开的艳丽双唇,宛如长眠的白雪公主,有一种令人难以侵犯的气质。 因为惠的跳楼自杀,惨叫声与怒吼声正在室外此起彼落,但唯有这里,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京也微微放松了紧绷的双颊。但是,一股原本被压抑住的黑色情绪又像一道泥浆一样在脑袋中开始流窜,逐渐支配京也的意志。 ——杀了她。 京也的耳中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黑色的液体流遍京也全身的每一个角落,企图夺取京也的肉体。 如果能够在这里将她杀死,将她的身体肢解,即使事后被处以极刑也无所谓。 黑色的液体以粗暴的口气再次怂恿着京也。 ——杀了她,这是最后的机会。 呼吸变得紊乱。为了获得更多氧气,京也不断喘息。 京也宛如着了魔,缓缓摇头,但两只手却抚摸着御笠的柔软肌肤,慢慢朝向脖子移去。 京也身上已经没有刀子了,而且两手都受了伤,无法使力。 但是他依然有股奇妙的自信,相信自己可以让眼前的少女停止呼吸。 京也的手指将御笠的脖子整个包覆住。皮手套发出了吱吱声响。 在无上的兴奋感之中,脑袋里的理性部分却强硬地排斥着自己的行为。 两股互相冲突的感情,几乎要让京也的身体四分五裂。 「咦……?摩弥……?」 忽然间,少女微微张开了眼睛,看着京也。 光是这样一个眼神,就让胶结在京也体内的黑色液体全部蒸发掉了。 「御笠……」 小心翼翼地将手从她脖子上抽离。 或许是迷药的药效还没有完全退去,少女显得神色朦胧,视线没有焦点。或许,她的意识也还处在梦境与现实的境界线上,说话时的咬字也不清楚。 「幸好你平安无事。」 「嗯……我没……事。」 御笠笑了一下,接着说道: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跟摩弥……去游乐园玩。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是的,我们约好了。有没有梦到我们去看电影?」 「啊,还没有。」 御笠轻轻笑了,京也则是慢慢梳理着她的秀发。 「御笠,我希望我能够爱你,但是我也好想杀了你。这样的我,有资格陪在你的身边吗?」 不知不觉,京也说出了心中那句绝对不能说出来的话,以最真实的自己面对着御笠。 京也吞咽着口水,紧张地等待着少女的反应。 御笠一开始愣了一下,接着忽然痴痴地笑了。 京也松了一口气,也露出了笑容。这是他久违不见的率真笑容。 看她的反应,或许她根本没有理解京也说了什么吧。等到下次再度醒来,或许她根本不会记得告白这件事。 「好了,你先静静地睡一下吧。」 「那,你要握住我的手喔。」 「好。」 京也脱下了手套。 她那像白瓷一样的手,跟京也的手重叠在一起。 御笠的手,跟京也那布满伤痕的手重叠在一起。 两个人的手掌交握,体温逐渐合而为一。 或许是因为安心的关系,御笠眯起眼睛笑着,就这么进入了梦乡。 京也在等着。 他一边看着天花板,一边宛如祈祷般地闭上双眼。 握着少女的手, 等待少女再次醒来。 保健室内不见医生。 夕阳西照下的保健室有股药水味,但同时也带着一种清洁感。 京也走到被布帘掩住的病床旁,一口气将布帘拉开。 接着,京也大大地吐出了一口气,其中包含了安心与赞叹的感情。 眼前的少女有着低垂的美丽睫毛、微开的艳丽双唇,宛如长眠的白雪公主,有一种令人难以侵犯的气质。 因为惠的跳楼自杀,惨叫声与怒吼声正在室外此起彼落,但唯有这里,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京也微微放松了紧绷的双颊。但是,一股原本被压抑住的黑色情绪又像一道泥浆一样在脑袋中开始流窜,逐渐支配京也的意志。 ——杀了她。 京也的耳中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黑色的液体流遍京也全身的每一个角落,企图夺取京也的肉体。 如果能够在这里将她杀死,将她的身体肢解,即使事后被处以极刑也无所谓。 黑色的液体以粗暴的口气再次怂恿着京也。 ——杀了她,这是最后的机会。 呼吸变得紊乱。为了获得更多氧气,京也不断喘息。 京也宛如着了魔,缓缓摇头,但两只手却抚摸着御笠的柔软肌肤,慢慢朝向脖子移去。 京也身上已经没有刀子了,而且两手都受了伤,无法使力。 但是他依然有股奇妙的自信,相信自己可以让眼前的少女停止呼吸。 京也的手指将御笠的脖子整个包覆住。皮手套发出了吱吱声响。 在无上的兴奋感之中,脑袋里的理性部分却强硬地排斥着自己的行为。 两股互相冲突的感情,几乎要让京也的身体四分五裂。 「咦……?摩弥……?」 忽然间,少女微微张开了眼睛,看着京也。 光是这样一个眼神,就让胶结在京也体内的黑色液体全部蒸发掉了。 「御笠……」 小心翼翼地将手从她脖子上抽离。 或许是迷药的药效还没有完全退去,少女显得神色朦胧,视线没有焦点。或许,她的意识也还处在梦境与现实的境界线上,说话时的咬字也不清楚。 「幸好你平安无事。」 「嗯……我没……事。」 御笠笑了一下,接着说道: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跟摩弥……去游乐园玩。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是的,我们约好了。有没有梦到我们去看电影?」 「啊,还没有。」 御笠轻轻笑了,京也则是慢慢梳理着她的秀发。 「御笠,我希望我能够爱你,但是我也好想杀了你。这样的我,有资格陪在你的身边吗?」 不知不觉,京也说出了心中那句绝对不能说出来的话,以最真实的自己面对着御笠。 京也吞咽着口水,紧张地等待着少女的反应。 御笠一开始愣了一下,接着忽然痴痴地笑了。 京也松了一口气,也露出了笑容。这是他久违不见的率真笑容。 看她的反应,或许她根本没有理解京也说了什么吧。等到下次再度醒来,或许她根本不会记得告白这件事。 「好了,你先静静地睡一下吧。」 「那,你要握住我的手喔。」 「好。」 京也脱下了手套。 她那像白瓷一样的手,跟京也的手重叠在一起。 御笠的手,跟京也那布满伤痕的手重叠在一起。 两个人的手掌交握,体温逐渐合而为一。 或许是因为安心的关系,御笠眯起眼睛笑着,就这么进入了梦乡。 京也在等着。 他一边看着天花板,一边宛如祈祷般地闭上双眼。 握着少女的手, 等待少女再次醒来。 保健室内不见医生。 夕阳西照下的保健室有股药水味,但同时也带着一种清洁感。 京也走到被布帘掩住的病床旁,一口气将布帘拉开。 接着,京也大大地吐出了一口气,其中包含了安心与赞叹的感情。 眼前的少女有着低垂的美丽睫毛、微开的艳丽双唇,宛如长眠的白雪公主,有一种令人难以侵犯的气质。 因为惠的跳楼自杀,惨叫声与怒吼声正在室外此起彼落,但唯有这里,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京也微微放松了紧绷的双颊。但是,一股原本被压抑住的黑色情绪又像一道泥浆一样在脑袋中开始流窜,逐渐支配京也的意志。 ——杀了她。 京也的耳中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黑色的液体流遍京也全身的每一个角落,企图夺取京也的肉体。 如果能够在这里将她杀死,将她的身体肢解,即使事后被处以极刑也无所谓。 黑色的液体以粗暴的口气再次怂恿着京也。 ——杀了她,这是最后的机会。 呼吸变得紊乱。为了获得更多氧气,京也不断喘息。 京也宛如着了魔,缓缓摇头,但两只手却抚摸着御笠的柔软肌肤,慢慢朝向脖子移去。 京也身上已经没有刀子了,而且两手都受了伤,无法使力。 但是他依然有股奇妙的自信,相信自己可以让眼前的少女停止呼吸。 京也的手指将御笠的脖子整个包覆住。皮手套发出了吱吱声响。 在无上的兴奋感之中,脑袋里的理性部分却强硬地排斥着自己的行为。 两股互相冲突的感情,几乎要让京也的身体四分五裂。 「咦……?摩弥……?」 忽然间,少女微微张开了眼睛,看着京也。 光是这样一个眼神,就让胶结在京也体内的黑色液体全部蒸发掉了。 「御笠……」 小心翼翼地将手从她脖子上抽离。 或许是迷药的药效还没有完全退去,少女显得神色朦胧,视线没有焦点。或许,她的意识也还处在梦境与现实的境界线上,说话时的咬字也不清楚。 「幸好你平安无事。」 「嗯……我没……事。」 御笠笑了一下,接着说道: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跟摩弥……去游乐园玩。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是的,我们约好了。有没有梦到我们去看电影?」 「啊,还没有。」 御笠轻轻笑了,京也则是慢慢梳理着她的秀发。 「御笠,我希望我能够爱你,但是我也好想杀了你。这样的我,有资格陪在你的身边吗?」 不知不觉,京也说出了心中那句绝对不能说出来的话,以最真实的自己面对着御笠。 京也吞咽着口水,紧张地等待着少女的反应。 御笠一开始愣了一下,接着忽然痴痴地笑了。 京也松了一口气,也露出了笑容。这是他久违不见的率真笑容。 看她的反应,或许她根本没有理解京也说了什么吧。等到下次再度醒来,或许她根本不会记得告白这件事。 「好了,你先静静地睡一下吧。」 「那,你要握住我的手喔。」 「好。」 京也脱下了手套。 她那像白瓷一样的手,跟京也的手重叠在一起。 御笠的手,跟京也那布满伤痕的手重叠在一起。 两个人的手掌交握,体温逐渐合而为一。 或许是因为安心的关系,御笠眯起眼睛笑着,就这么进入了梦乡。 京也在等着。 他一边看着天花板,一边宛如祈祷般地闭上双眼。 握着少女的手, 等待少女再次醒来。 保健室内不见医生。 夕阳西照下的保健室有股药水味,但同时也带着一种清洁感。 京也走到被布帘掩住的病床旁,一口气将布帘拉开。 接着,京也大大地吐出了一口气,其中包含了安心与赞叹的感情。 眼前的少女有着低垂的美丽睫毛、微开的艳丽双唇,宛如长眠的白雪公主,有一种令人难以侵犯的气质。 因为惠的跳楼自杀,惨叫声与怒吼声正在室外此起彼落,但唯有这里,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京也微微放松了紧绷的双颊。但是,一股原本被压抑住的黑色情绪又像一道泥浆一样在脑袋中开始流窜,逐渐支配京也的意志。 ——杀了她。 京也的耳中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黑色的液体流遍京也全身的每一个角落,企图夺取京也的肉体。 如果能够在这里将她杀死,将她的身体肢解,即使事后被处以极刑也无所谓。 黑色的液体以粗暴的口气再次怂恿着京也。 ——杀了她,这是最后的机会。 呼吸变得紊乱。为了获得更多氧气,京也不断喘息。 京也宛如着了魔,缓缓摇头,但两只手却抚摸着御笠的柔软肌肤,慢慢朝向脖子移去。 京也身上已经没有刀子了,而且两手都受了伤,无法使力。 但是他依然有股奇妙的自信,相信自己可以让眼前的少女停止呼吸。 京也的手指将御笠的脖子整个包覆住。皮手套发出了吱吱声响。 在无上的兴奋感之中,脑袋里的理性部分却强硬地排斥着自己的行为。 两股互相冲突的感情,几乎要让京也的身体四分五裂。 「咦……?摩弥……?」 忽然间,少女微微张开了眼睛,看着京也。 光是这样一个眼神,就让胶结在京也体内的黑色液体全部蒸发掉了。 「御笠……」 小心翼翼地将手从她脖子上抽离。 或许是迷药的药效还没有完全退去,少女显得神色朦胧,视线没有焦点。或许,她的意识也还处在梦境与现实的境界线上,说话时的咬字也不清楚。 「幸好你平安无事。」 「嗯……我没……事。」 御笠笑了一下,接着说道: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跟摩弥……去游乐园玩。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是的,我们约好了。有没有梦到我们去看电影?」 「啊,还没有。」 御笠轻轻笑了,京也则是慢慢梳理着她的秀发。 「御笠,我希望我能够爱你,但是我也好想杀了你。这样的我,有资格陪在你的身边吗?」 不知不觉,京也说出了心中那句绝对不能说出来的话,以最真实的自己面对着御笠。 京也吞咽着口水,紧张地等待着少女的反应。 御笠一开始愣了一下,接着忽然痴痴地笑了。 京也松了一口气,也露出了笑容。这是他久违不见的率真笑容。 看她的反应,或许她根本没有理解京也说了什么吧。等到下次再度醒来,或许她根本不会记得告白这件事。 「好了,你先静静地睡一下吧。」 「那,你要握住我的手喔。」 「好。」 京也脱下了手套。 她那像白瓷一样的手,跟京也的手重叠在一起。 御笠的手,跟京也那布满伤痕的手重叠在一起。 两个人的手掌交握,体温逐渐合而为一。 或许是因为安心的关系,御笠眯起眼睛笑着,就这么进入了梦乡。 京也在等着。 他一边看着天花板,一边宛如祈祷般地闭上双眼。 握着少女的手, 等待少女再次醒来。 保健室内不见医生。 夕阳西照下的保健室有股药水味,但同时也带着一种清洁感。 京也走到被布帘掩住的病床旁,一口气将布帘拉开。 接着,京也大大地吐出了一口气,其中包含了安心与赞叹的感情。 眼前的少女有着低垂的美丽睫毛、微开的艳丽双唇,宛如长眠的白雪公主,有一种令人难以侵犯的气质。 因为惠的跳楼自杀,惨叫声与怒吼声正在室外此起彼落,但唯有这里,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京也微微放松了紧绷的双颊。但是,一股原本被压抑住的黑色情绪又像一道泥浆一样在脑袋中开始流窜,逐渐支配京也的意志。 ——杀了她。 京也的耳中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黑色的液体流遍京也全身的每一个角落,企图夺取京也的肉体。 如果能够在这里将她杀死,将她的身体肢解,即使事后被处以极刑也无所谓。 黑色的液体以粗暴的口气再次怂恿着京也。 ——杀了她,这是最后的机会。 呼吸变得紊乱。为了获得更多氧气,京也不断喘息。 京也宛如着了魔,缓缓摇头,但两只手却抚摸着御笠的柔软肌肤,慢慢朝向脖子移去。 京也身上已经没有刀子了,而且两手都受了伤,无法使力。 但是他依然有股奇妙的自信,相信自己可以让眼前的少女停止呼吸。 京也的手指将御笠的脖子整个包覆住。皮手套发出了吱吱声响。 在无上的兴奋感之中,脑袋里的理性部分却强硬地排斥着自己的行为。 两股互相冲突的感情,几乎要让京也的身体四分五裂。 「咦……?摩弥……?」 忽然间,少女微微张开了眼睛,看着京也。 光是这样一个眼神,就让胶结在京也体内的黑色液体全部蒸发掉了。 「御笠……」 小心翼翼地将手从她脖子上抽离。 或许是迷药的药效还没有完全退去,少女显得神色朦胧,视线没有焦点。或许,她的意识也还处在梦境与现实的境界线上,说话时的咬字也不清楚。 「幸好你平安无事。」 「嗯……我没……事。」 御笠笑了一下,接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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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无上的兴奋感之中,脑袋里的理性部分却强硬地排斥着自己的行为。 两股互相冲突的感情,几乎要让京也的身体四分五裂。 「咦……?摩弥……?」 忽然间,少女微微张开了眼睛,看着京也。 光是这样一个眼神,就让胶结在京也体内的黑色液体全部蒸发掉了。 「御笠……」 小心翼翼地将手从她脖子上抽离。 或许是迷药的药效还没有完全退去,少女显得神色朦胧,视线没有焦点。或许,她的意识也还处在梦境与现实的境界线上,说话时的咬字也不清楚。 「幸好你平安无事。」 「嗯……我没……事。」 御笠笑了一下,接着说道: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跟摩弥……去游乐园玩。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是的,我们约好了。有没有梦到我们去看电影?」 「啊,还没有。」 御笠轻轻笑了,京也则是慢慢梳理着她的秀发。 「御笠,我希望我能够爱你,但是我也好想杀了你。这样的我,有资格陪在你的身边吗?」 不知不觉,京也说出了心中那句绝对不能说出来的话,以最真实的自己面对着御笠。 京也吞咽着口水,紧张地等待着少女的反应。 御笠一开始愣了一下,接着忽然痴痴地笑了。 京也松了一口气,也露出了笑容。这是他久违不见的率真笑容。 看她的反应,或许她根本没有理解京也说了什么吧。等到下次再度醒来,或许她根本不会记得告白这件事。 「好了,你先静静地睡一下吧。」 「那,你要握住我的手喔。」 「好。」 京也脱下了手套。 她那像白瓷一样的手,跟京也的手重叠在一起。 御笠的手,跟京也那布满伤痕的手重叠在一起。 两个人的手掌交握,体温逐渐合而为一。 或许是因为安心的关系,御笠眯起眼睛笑着,就这么进入了梦乡。 京也在等着。 他一边看着天花板,一边宛如祈祷般地闭上双眼。 握着少女的手, 等待少女再次醒来。 保健室内不见医生。 夕阳西照下的保健室有股药水味,但同时也带着一种清洁感。 京也走到被布帘掩住的病床旁,一口气将布帘拉开。 接着,京也大大地吐出了一口气,其中包含了安心与赞叹的感情。 眼前的少女有着低垂的美丽睫毛、微开的艳丽双唇,宛如长眠的白雪公主,有一种令人难以侵犯的气质。 因为惠的跳楼自杀,惨叫声与怒吼声正在室外此起彼落,但唯有这里,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京也微微放松了紧绷的双颊。但是,一股原本被压抑住的黑色情绪又像一道泥浆一样在脑袋中开始流窜,逐渐支配京也的意志。 ——杀了她。 京也的耳中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黑色的液体流遍京也全身的每一个角落,企图夺取京也的肉体。 如果能够在这里将她杀死,将她的身体肢解,即使事后被处以极刑也无所谓。 黑色的液体以粗暴的口气再次怂恿着京也。 ——杀了她,这是最后的机会。 呼吸变得紊乱。为了获得更多氧气,京也不断喘息。 京也宛如着了魔,缓缓摇头,但两只手却抚摸着御笠的柔软肌肤,慢慢朝向脖子移去。 京也身上已经没有刀子了,而且两手都受了伤,无法使力。 但是他依然有股奇妙的自信,相信自己可以让眼前的少女停止呼吸。 京也的手指将御笠的脖子整个包覆住。皮手套发出了吱吱声响。 在无上的兴奋感之中,脑袋里的理性部分却强硬地排斥着自己的行为。 两股互相冲突的感情,几乎要让京也的身体四分五裂。 「咦……?摩弥……?」 忽然间,少女微微张开了眼睛,看着京也。 光是这样一个眼神,就让胶结在京也体内的黑色液体全部蒸发掉了。 「御笠……」 小心翼翼地将手从她脖子上抽离。 或许是迷药的药效还没有完全退去,少女显得神色朦胧,视线没有焦点。或许,她的意识也还处在梦境与现实的境界线上,说话时的咬字也不清楚。 「幸好你平安无事。」 「嗯……我没……事。」 御笠笑了一下,接着说道: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跟摩弥……去游乐园玩。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是的,我们约好了。有没有梦到我们去看电影?」 「啊,还没有。」 御笠轻轻笑了,京也则是慢慢梳理着她的秀发。 「御笠,我希望我能够爱你,但是我也好想杀了你。这样的我,有资格陪在你的身边吗?」 不知不觉,京也说出了心中那句绝对不能说出来的话,以最真实的自己面对着御笠。 京也吞咽着口水,紧张地等待着少女的反应。 御笠一开始愣了一下,接着忽然痴痴地笑了。 京也松了一口气,也露出了笑容。这是他久违不见的率真笑容。 看她的反应,或许她根本没有理解京也说了什么吧。等到下次再度醒来,或许她根本不会记得告白这件事。 「好了,你先静静地睡一下吧。」 「那,你要握住我的手喔。」 「好。」 京也脱下了手套。 她那像白瓷一样的手,跟京也的手重叠在一起。 御笠的手,跟京也那布满伤痕的手重叠在一起。 两个人的手掌交握,体温逐渐合而为一。 或许是因为安心的关系,御笠眯起眼睛笑着,就这么进入了梦乡。 京也在等着。 他一边看着天花板,一边宛如祈祷般地闭上双眼。 握着少女的手, 等待少女再次醒来。 后记 大家好,我是神崎。 这次能够获得小学馆的大奖殊荣,真是令我惶恐至极。 得奖前后那段期间,我失去了原本的打工工作,又住进了医院,生活上可说是着实发生了不少事情,这也让我得奖的喜悦更加深刻。 编辑部通知我「通过第三次选拔」的时候,我曾经询问过最终选拔结果发表的大致日程。所以那段期间只要电话一响,我的脉搏就会加快,全身汗如雨下。说不定,这也是我住院的原因之一。 当初参赛时,我取的标题是『*爱与杀意的临界之人』。跟编辑商量之后,改成了现在的标题。新的标题简洁有力得多,我个人也相当中意。(译注:本书原书名是《marginal》) 看过本书的读者应该可以知道,本书是一部相当异色的作品。由此可以体会得出来,这本书能够顺利出版,想必是许多人努力之下的结晶。 我会继续努力争取进步的空间,不输给「大奖得奖者」的压力,也不变成夜郎自大的人。 负责审核草稿的人士、编辑部的编辑们、评审委员的老师们,感谢你们对这部小说的支持。负责校阅的人士,感谢你们让我的拙劣日获得提升。 插画家kyo老师,感谢你将我脑中那些只有模糊概念的角色们转化为充满魅力的插画。 责任编辑y田是个一见面就让人想要一辈子跟随他的人。什么都不懂的我,如今能够在这里写后记,全都拜y田的温柔指导所赐。今后请继续给予我指教与鞭策。 还有我的朋友们,如果没有你们,我早就放弃写小说了,谢谢你们。 另外并向印刷厂的人们、代销公司的人们、书店的店员们等等,与本书有关的所有人致上感谢之意。 这本小说在撰写过程中参考了澁泽龙彦的《妖人奇人馆》(河出文库)、桐生操的《美しき拷問の本》(角川ホラー文库)、robertk.ressler&tomshachtman的《fbi心理分析官》(相原真理子译·早川书房)等书。若有任何对事实的曲解或误解,我愿意负全部责任。 最后,我要对购买本书的您致上由衷的感谢之意。如果这本书能让您觉得有趣,将是我最开心的事。 希望有一天能与各位重逢,再会。 大家好,我是神崎。 这次能够获得小学馆的大奖殊荣,真是令我惶恐至极。 得奖前后那段期间,我失去了原本的打工工作,又住进了医院,生活上可说是着实发生了不少事情,这也让我得奖的喜悦更加深刻。 编辑部通知我「通过第三次选拔」的时候,我曾经询问过最终选拔结果发表的大致日程。所以那段期间只要电话一响,我的脉搏就会加快,全身汗如雨下。说不定,这也是我住院的原因之一。 当初参赛时,我取的标题是『*爱与杀意的临界之人』。跟编辑商量之后,改成了现在的标题。新的标题简洁有力得多,我个人也相当中意。(译注:本书原书名是《marginal》) 看过本书的读者应该可以知道,本书是一部相当异色的作品。由此可以体会得出来,这本书能够顺利出版,想必是许多人努力之下的结晶。 我会继续努力争取进步的空间,不输给「大奖得奖者」的压力,也不变成夜郎自大的人。 负责审核草稿的人士、编辑部的编辑们、评审委员的老师们,感谢你们对这部小说的支持。负责校阅的人士,感谢你们让我的拙劣日获得提升。 插画家kyo老师,感谢你将我脑中那些只有模糊概念的角色们转化为充满魅力的插画。 责任编辑y田是个一见面就让人想要一辈子跟随他的人。什么都不懂的我,如今能够在这里写后记,全都拜y田的温柔指导所赐。今后请继续给予我指教与鞭策。 还有我的朋友们,如果没有你们,我早就放弃写小说了,谢谢你们。 另外并向印刷厂的人们、代销公司的人们、书店的店员们等等,与本书有关的所有人致上感谢之意。 这本小说在撰写过程中参考了澁泽龙彦的《妖人奇人馆》(河出文库)、桐生操的《美しき拷問の本》(角川ホラー文库)、robertk.ressler&tomshachtman的《fbi心理分析官》(相原真理子译·早川书房)等书。若有任何对事实的曲解或误解,我愿意负全部责任。 最后,我要对购买本书的您致上由衷的感谢之意。如果这本书能让您觉得有趣,将是我最开心的事。 希望有一天能与各位重逢,再会。 大家好,我是神崎。 这次能够获得小学馆的大奖殊荣,真是令我惶恐至极。 得奖前后那段期间,我失去了原本的打工工作,又住进了医院,生活上可说是着实发生了不少事情,这也让我得奖的喜悦更加深刻。 编辑部通知我「通过第三次选拔」的时候,我曾经询问过最终选拔结果发表的大致日程。所以那段期间只要电话一响,我的脉搏就会加快,全身汗如雨下。说不定,这也是我住院的原因之一。 当初参赛时,我取的标题是『*爱与杀意的临界之人』。跟编辑商量之后,改成了现在的标题。新的标题简洁有力得多,我个人也相当中意。(译注:本书原书名是《marginal》) 看过本书的读者应该可以知道,本书是一部相当异色的作品。由此可以体会得出来,这本书能够顺利出版,想必是许多人努力之下的结晶。 我会继续努力争取进步的空间,不输给「大奖得奖者」的压力,也不变成夜郎自大的人。 负责审核草稿的人士、编辑部的编辑们、评审委员的老师们,感谢你们对这部小说的支持。负责校阅的人士,感谢你们让我的拙劣日获得提升。 插画家kyo老师,感谢你将我脑中那些只有模糊概念的角色们转化为充满魅力的插画。 责任编辑y田是个一见面就让人想要一辈子跟随他的人。什么都不懂的我,如今能够在这里写后记,全都拜y田的温柔指导所赐。今后请继续给予我指教与鞭策。 还有我的朋友们,如果没有你们,我早就放弃写小说了,谢谢你们。 另外并向印刷厂的人们、代销公司的人们、书店的店员们等等,与本书有关的所有人致上感谢之意。 这本小说在撰写过程中参考了澁泽龙彦的《妖人奇人馆》(河出文库)、桐生操的《美しき拷問の本》(角川ホラー文库)、robertk.ressler&tomshachtman的《fbi心理分析官》(相原真理子译·早川书房)等书。若有任何对事实的曲解或误解,我愿意负全部责任。 最后,我要对购买本书的您致上由衷的感谢之意。如果这本书能让您觉得有趣,将是我最开心的事。 希望有一天能与各位重逢,再会。 大家好,我是神崎。 这次能够获得小学馆的大奖殊荣,真是令我惶恐至极。 得奖前后那段期间,我失去了原本的打工工作,又住进了医院,生活上可说是着实发生了不少事情,这也让我得奖的喜悦更加深刻。 编辑部通知我「通过第三次选拔」的时候,我曾经询问过最终选拔结果发表的大致日程。所以那段期间只要电话一响,我的脉搏就会加快,全身汗如雨下。说不定,这也是我住院的原因之一。 当初参赛时,我取的标题是『*爱与杀意的临界之人』。跟编辑商量之后,改成了现在的标题。新的标题简洁有力得多,我个人也相当中意。(译注:本书原书名是《marginal》) 看过本书的读者应该可以知道,本书是一部相当异色的作品。由此可以体会得出来,这本书能够顺利出版,想必是许多人努力之下的结晶。 我会继续努力争取进步的空间,不输给「大奖得奖者」的压力,也不变成夜郎自大的人。 负责审核草稿的人士、编辑部的编辑们、评审委员的老师们,感谢你们对这部小说的支持。负责校阅的人士,感谢你们让我的拙劣日获得提升。 插画家kyo老师,感谢你将我脑中那些只有模糊概念的角色们转化为充满魅力的插画。 责任编辑y田是个一见面就让人想要一辈子跟随他的人。什么都不懂的我,如今能够在这里写后记,全都拜y田的温柔指导所赐。今后请继续给予我指教与鞭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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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本书的读者应该可以知道,本书是一部相当异色的作品。由此可以体会得出来,这本书能够顺利出版,想必是许多人努力之下的结晶。 我会继续努力争取进步的空间,不输给「大奖得奖者」的压力,也不变成夜郎自大的人。 负责审核草稿的人士、编辑部的编辑们、评审委员的老师们,感谢你们对这部小说的支持。负责校阅的人士,感谢你们让我的拙劣日获得提升。 插画家kyo老师,感谢你将我脑中那些只有模糊概念的角色们转化为充满魅力的插画。 责任编辑y田是个一见面就让人想要一辈子跟随他的人。什么都不懂的我,如今能够在这里写后记,全都拜y田的温柔指导所赐。今后请继续给予我指教与鞭策。 还有我的朋友们,如果没有你们,我早就放弃写小说了,谢谢你们。 另外并向印刷厂的人们、代销公司的人们、书店的店员们等等,与本书有关的所有人致上感谢之意。 这本小说在撰写过程中参考了澁泽龙彦的《妖人奇人馆》(河出文库)、桐生操的《美しき拷問の本》(角川ホラー文库)、robertk.ressler&tomshachtman的《fbi心理分析官》(相原真理子译·早川书房)等书。若有任何对事实的曲解或误解,我愿意负全部责任。 最后,我要对购买本书的您致上由衷的感谢之意。如果这本书能让您觉得有趣,将是我最开心的事。 希望有一天能与各位重逢,再会。 序章 台版 转自 七夜@轻之国度 飒飒秋风在苍苍郁郁的森林之间穿梭而过,朝天空吹拂而去。一颗颗树木随之摇摆,仿佛是相拥取暖人群因寒冷而颤抖着身子般。 夏季已过,风中开始透着凉意。夜幕低垂的森林之中,一名少女孤独地走着。此时已是深夜,少女的沉静与森林的嘈杂形成的强烈对比,带给人一种寂寥的气氛。 这片森林名为「月森」,位于月森市的中央。站在林边,可以将整个月森市一览无遗,因此曾经是该市的著名风景区,受到本地人的喜爱,同时也是有名的健行地点。 但如今,这附近的居民已经没有人愿意接近这片森林了。 少女走在林中的小径上,婀娜的步履显得弱不禁风,纤细得似乎随时要折断的身形反而酝酿出一股娇柔的美感。 登上十几、二十级石阶,少女来到了目的地。在这里,早已有人在等着她。 「摩弥……」 原本背对着少女的少年听到声音,转过了头来。少年有着笔挺的背影、修长的身躯,就连包覆着肉体的学生制服也显得贴身而匀称。他的制服内穿着盖住整个脖子的黑色衬衣,手上则戴着漆黑的皮革手套。 少年的眼神透着一股冰冷,甚至可以称之为严酷,整个人散发出的冷漠态度足以令所有第一次见面的人惊慌失措。但是,当摩弥京也的修长双眼一看见了南云御笠,便温柔地微微瞇了起来。 「晚安,御笠。」 「……等很久了吗?」 「不,我刚到。」 「……喔……」 一开始,两个人尴尬地聊了些最近发生的事情,试探着对方的反应。 两个人所处的地点是一座专供游客休憩用的凉亭,位于山坡的中腹地带。在今天之前,他们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讲过话了。 凉亭座落的山坡颇为陡峭,在这里可以看见整个城市的夜景。 御笠坐在与凉亭连为一体的椅子上,京也则将身体倚靠着面向崖边的护栏。他将视线转了回去,望着那宛如洪水般的霓虹灯夜景。 「好美的景色,来看这个美景的人变少了,真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 「对不起,突然把你叫出来。」 御笠想要在没有人的地方好好与他聊一聊。但是在这个城市里想要找到一个真正完全没有人的地方,能做的选择却相当有限。所以,御笠不得不选上了这个充满着可怕回忆的月森。 「……御笠,妳的脸色不太好。」 御笠并没有察觉自己的改变,不禁伸手往脸颊上摸了一下。 「真的吗?」 「……差不多可以回学校上课了吗?」 京也平静地切入了主题。 「嗯……」 这一整个礼拜,御笠都没有上学。 不久之前,这个月森市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件。许多人遭到残杀,而且尸体被肢解并随意丢弃。这个月森的树林,正是分尸案的现场,也成为吸了最多鲜血的诅咒之地。 在这个被称为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一连串事件之中,御笠失去了自己的姐姐及两个最好的朋友。 但是直到现在,犯人依然没有被逮捕,案情陷入了胶着状态。而且不知为何,自某一时期起便不再有新的受害者出现,真相就这么消失在迷雾之间了。 极度的悲伤让御笠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像是失了魂一般,一天又一天地过着空洞的日子。原来真正悲伤的时候是流不出眼泪的,御笠第一次体会了这样的感觉。 事件之后,京也表现出了关怀之心,数次前来探视。但内心情绪还没有整理完毕的御笠甚至不肯见他,每次都让他吃了闭门羹。当然,御笠并非怀疑他的好意。每当御笠站在二楼窗户边看着京也默默离开的背影,胸口都宛如被撕裂了一般疼痛。 「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真的不要紧吗?妳的身体状况似乎还不是很好哩。」 不知何时京也已经来到御笠的身边,凝视着她。 近距离看见京也的脸,让御笠不禁害羞地低下了头。 在深夜的凉亭内比邻而坐的两个人,或许在外人眼中看起来就像一对正在幽会的情侣吧。事实上,两个人都是普通的高中生,就算是情侣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摩弥京也却是一个临界之人(marginal)。这一点,彻底抹除了两人之间的可能性。 嗜血、畏光、对死亡着迷的半脱序者。摩弥京也对临界之人这样的生物下了如此批注。 一方面想要知道真相,一方面却又因内心深处的怯懦而不敢追求真相。御笠的心就像钟摆一样来回摇摆,无法控制。 所以说出切入重点的这第一句话,对御笠来说是多么的可怕。 「摩弥。」 「……什么事?」 京也转过了头。当然,京也心中也很清楚,御笠把自己叫到这种地方来绝非只是为了闲话家常而已。现场的气氛让京也明白,御笠接下来将要问出非常重要的问题。 「摩弥……你跟那个事件到底有多少牵连?」 周围的树木不断发出沙沙声响。 晚风轻抚两人的脸颊。 自从御笠的两个好朋友被杀后,那件连续杀人案件便完全不再有丝毫动静,令人不禁怀疑京也是否在暗中做了什么事情。而事实上,他确实曾经动员大批人力来调查这件事,可以说是距离真相最接近的人物。 「求求你,告诉我……摩弥。」 御笠再一次正视着京也,开口问道。 已经有好几次,这个问题几乎冲到了御笠的嘴边。当初将来探视的京也赶走,也是因为害怕自己的内心将克制不住,把所有的疑问朝着京也宣泄而出。 御笠的脑中不断地盘旋着类似的想法。因为没有上学,所以她有充裕的时间,日复一日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埋头苦思。 从一开始,思绪就彷佛陷进了迷宫一样。一次又一次钻入死胡同,一次又一次回到原点,完全失去了方向。接下来,她又为该怎么取舍而苦恼。什么是自己要的、什么是不要的?就好像在堆积木一样,把所有的要素组合起来,又推倒,组合起来,再推倒。最后,她得到了一个结论…… 所以,如今御笠坐在这里质问着京也。这是为了得到答案,也是为了让自己能够继续信任京也。 御笠已经有所觉悟,京也说出来的答案很有可能会让自己陷入绝望之中,宛如勒住自己的脖子,致她于死地。 但是除非亲耳听到答案,否则这名少女已经无法再前进,也无法再后退了。 「摩弥,你是不是——」 御笠以嘶哑的声音再一次质问。 面对御笠的质问,京也只是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御笠的心脏急促地鼓动着,一种想要捂住耳朵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她握紧拳头,使尽了全力才让脸上尽量不显露出慌张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京也终于张开了双眼,认真地说道: 「或许要让妳失望了。事情并不像妳想象的那样,我是毫不知情的。」 「咦……真的吗?」 「是的。御笠,如果这样能够让妳安心的话,要我说几次都可以。我跟那个事件毫无关联。没错,我是靠着自己的管道对那个事件做了一些调查,但是那个事件却在我还摸不清头绪时便落幕了。」 御笠审慎地注视着京也的眼睛。 完全看不出来一丝一毫的心虚或愧疚之色。 京也坚决否认了御笠的想像。虽然御笠并非完全相信了他,但至少没有听到最坏的答案,这让御笠松了 一口气。 「这个答案是否让妳满意呢?」 虽然心中多少带了些许的无法释怀,但御笠还是点了点头。京也说道:「好了,愈来愈凉了,我们下去吧。」他脱下外套披在御笠的肩上,露出了只有御笠能够看见的微笑。 看着京也的笑容,御笠的心头彷佛卡了一根刺。 自从御笠的姐姐南云小百合遭到连续杀人魔的杀害之后,御笠便常常想起过去与姐姐之间的种种回忆。 以前那些散落在脑海各处,丝毫不受重视的片段记忆,如今却被御笠小心翼翼地收集了起来。御笠很清楚,这只是证明了自己的任性罢了。 就在前一阵子,一个与姐姐有关、原本早已被遗忘的记忆,突然再次浮现在御笠脑中。 那是一个风很强的夜晚。双亲出门旅行,只有姐妹两人坐在餐桌前吃饭。 「我有喜欢的人了。」 原本一直闷不吭声的小百合突然没来由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咦?真的吗?」 吃惊的御笠兴奋地追问详情,令小百合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只好继续说: 「那个人平常在教室里总是凝视着远方,大家都说他那带着忧愁的侧脸看起来实在很酷,但我认为那个人一定是认为人生太过无趣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所以我常常在心中想象着,如果那个人笑起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希望有一天能够见到他真正打从内心发出的笑容,不知不觉,我的心里都是他了。」 姐姐说完之后,害羞地笑了起来。 御笠当初并没有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但是,如今的她却很清楚姐姐喜欢的是谁。 为什么……如今才想起这件事呢?好希望永远不要想起来。 ——我们这两姐妹真是一样傻…… 御笠心中对京也的怀疑当然并未彻底地烟消云散。 但是有件事,让御笠怀抱着信心。 那就是摩弥京也愿意对南云御笠露出笑容。 御笠想要相信他。 就算他的笑容…… ……其实只是在嘲笑着御笠的愚蠢无知。 隔天,御笠上学了。 第一章 落下 1. 午夜,在一个甚至连月光也透不进来的漆黑房间。质地厚实的遮光性窗帘完全遮盖了窗户,因此房内不论日夜皆是一片黑暗。地上到处是各式各样的缆线,凌乱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盘意大利面。 在计算机屏幕所放出的微弱光线下,房内的东西只能以模模糊糊的轮廓来强调自己的存在。 房间的主人将翘起的脚换了边,伸手摸着下颚。再一次审视屏幕上的文字,咀嚼其意义。 现在,屏幕上有两个人正在对话。 鼠李:凡采尼,是你将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杀死了吗?(译注:「鼠李」原文作「クロウメモドキ」,是一种双子叶植物的科名,英文为rhamnaceae。) 其中一人名叫鼠李,这当然不是本名。 凡采尼:请问这件事您是从哪里听来的? 另一个名叫凡采尼。「bloodyutopia的凡采尼」在地下世界颇有名气。 鼠李:你没听说过吗?「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在临界之人凡采尼的地盘上杀人,因此被干掉了」,这个传闻在这个圈内相当有名哩。 凡采尼:恕在下寡闻,这样的谣言倒是第一次听到。 鼠李:看来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影响力有多大。 ——说得好,你实在有点少根筋。 凡采尼:我只是bloodyutopi这个狭窄世界的小小君主而已,我想您太抬举我了。 鼠李:小小君主吗? 凡采尼:我想当一个好的君主,也很努力地当一个好的暴君。 鼠李:暴君也有分好坏? 凡采尼:没错,聪明的暴君懂得利用恐惧来掌控人民。 鼠李:那坏的暴君呢? 凡采尼:愚蠢的暴君容易招人怨恨。 鼠李:我不明白其中的差别。 凡采尼:恐惧感能够深深地残留在一个人的心中,夺走这个人起身反抗的精力。但是如果施予太过度的恐惧,则这个恐惧将转化为怨恨,而怨恨则会制造叛逆。这样子您能了解其中的差异了吗? 鼠李:这就是……你统治bloodyutopi这个世界的方法吗?令我想到马基维利的『君主论』。(译注:马基维利niachiavelli,1469?1527是意大利的政治思想家与艺术家。) 凡采尼:我比他实际多了。 鼠李:真了不起。 看来鼠李将凡采尼的玩笑话当真了,而且还显得由衷地佩服。 明明知道不该笑,嘴角却还是扬了起来。 鼠李:我们能回到正题吗? 鼠李:我想问的事情只有一件。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也就是私底下被称为「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事件」的那件案子,是你解决的,将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抹除的人也是你,这个传闻是真的吗? 原来那件连续杀人案被称为「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事件」。连发烟火一瞬间不禁大为感慨。 「连发烟火」是一个网络上的代号。 那一连串的杀人事件,连发烟火也曾牵涉其中。说牵涉其中,或许还太委婉了点,因为当初连发烟火自己可以说是在背后协助着凡采尼的那个后援组织的领导者。 虽然参与调查那起事件的bloodyutopi会员们都曾接到凡采尼所下达的封口令,但是,人的嘴巴是很不牢靠的。消息还是流传了出去,而且还被加油添醋了一番。 错误的情报,传久了也会被信以为真。谣言这种东西,永远是人们所无法掌控的。 鼠李所说的那些事,有一半是真的,另一半却是假的。的确,那起事件是在凡采尼的奔走之下终告落幕的。就这点而言,鼠李确实没有说错。但是在表面上,那件事还没有从扑朔迷离的谜团中完全脱离。而且,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应该没有被凡采尼「抹除」。 凡采尼是一个临界之人,他严格禁止自己做出杀人的行为。 当然,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已经沉寂好一段时间没有任何行动,或许确实已经被难让凡采尼以某种手法逼到了无法复出的地步,只差没有被杀而已。 所谓的「bloodyutopi(鲜红色的世外桃源)」是一个网站的名称,虽然名为世外桃源,其实是一个黑暗的世界。它涉猎的领域很多,但总结来说可以归纳为「杀人、凌虐类网站」。 而凡采尼正是这个bloodyutopi的管理者。只要是对这方面事情有兴趣的人,如果没听过他的名头,都还算是井底之蛙。 但连发烟火此时又为什么会在这两个人会谈的聊天室内当一个旁观者呢? 事情的开端源自凡采尼所收到的一封电子邮件。 这封电子邮件是由bloodyutopi被转送到凡采尼信箱中的,故其内容可想而知。 凡采尼所统治的bloodyutopi采会员制,必须要有账号及密码才能够阅览网站内容。所以经由bloodyutopi转送的邮件,大多都是来索取账号及密码的。 不知不觉,凡采尼宛如成了网络黑暗世界的中介入。据说信件内容有褒有贬,其中不乏崇拜赞扬者,而批评责骂的内容亦不在少数。 但是引发此次事件开端的那封电子邮件却不是其中任何一种,其内容之不逊,几乎已经可以视为一封挑战信。 你干了什么事,我都知道。 没有主旨,内文就只有这么短短一句话。虽然感觉有点虚张声势,但又令人无法完全置之不理。毕竟前一阵子,凡采尼的身边才发生过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当然,凡采尼跟鼠李之间素不相识。但是在藏身匿影的网络社会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于是凡采尼联络了鼠李,并开启了一个他人无法进入的聊天室。 在聊天室里,对方的第一句话就是「是你将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杀死了吗?」 事情真是愈来愈有趣了。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呢?自己虽然只是旁观者,却还是被勾引得心痒难搔。 鼠李:你有什么不敢承认的理由吗? 连发烟火在脑袋里东想西想的这段期间,聊天室里的对话依然不断持续着。他赶紧将注意力转回屏幕上,怕看漏了什么重点。 凡采尼:没错,是真的。 (只有一半。)连发烟火在心中补充说明。 鼠李:是真的? 凡采尼:是真的。 抵死不认是很简单的事情,但凡采尼却不这么做。鼠李从第一句话便充满了不信任感,此时否定他的疑问也只是加深他的怀疑而已。 连发烟火的直觉在告诉他,从这个鼠李的发言中似乎可以看到一丝丝的迷惘。既然甘冒这么大的风险,以这种挑衅般的问题质问bloodyutopi的管理者,除非这家伙是个最愚蠢的笨蛋,否则一定是有些非要表达不可的主张或是想要提出的要求。 如果他打算用这件事来威胁凡采尼,那他早晚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深深后悔。 当一台计算机连接上网络的时候,会获得由服务器所指派的一个ip地址。这个ip地址就好像地址一样,只要加以逆向追查,就可以查出该计算机的所在位置。当然,对方也有可能利用数个海外的代理服务器(proyserver)来当做「跳板」,让别人难以掌握实际的地点。 凡采尼本身并非擅长做这种事的黑客高手,但是bloodyutopi的会员里,这方面的人才是相当丰富的。不说别人,连发烟火自己就是其中的一个佼佼者。 不过,像这样以实力分高下却只能是最终的手段 。 以暴制暴,也就是被欺侮了之后便以更加强大的力量欺侮回去,这在防止对方得意忘形的观点上是相当基本的做法。但是一旦采用了这种手段来解决问题,谣言将无可避免地在网络上流传开来。如果被外界认为bloodyutopi的人总是肆无忌惮地使用这种手段来解决事情,那么原本想要加入bloodyutopi的人或许将因而裹足不前。被外人所恐惧、无法吸收新血的组织,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太好的下场。何况,风险转移的危险性也会大增。 空气不流通的空间将逐渐浑浊,就像停止流动的死水将逐渐腐败一样。 凡采尼以前曾经说过,这是他在网站的经营过程中最害怕发生的一件事。 接着他还这么说道: 「统治bloodyutopi这个浑沌世界的方法其实非常单纯,只要有清浊并纳的觉悟就可以了。」 在一污秽之中爬行的人、在暗渠里才能体验自我价值的人……这些虽然都拥有人的肉体,但如果审视其内心,一定都有些明显的缺陷。而这样的人物,才会把bloodyutopi当成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现在这个聊天室里的对话内容,也是建立在「互相不藉由网络逆向追查对方的身份」这个绅士协议的基础之上。所以如果要行使暴力,就要有打破规矩的觉悟而且必须掌握好力道的分寸。 不过,虽然说有着绅士协议,但既然这场会谈找了自己来当见证人可见双方还没有寄予全面的信任。 老实说,连发烟火自己也常常无法理解凡采尼在想什么。 鼠李维持了好一阵子沉默,似乎陷入了困惑之中。或许他原本以为凡采尼一定会装傻到底吧,听到这个令人意外的答案,反而让他不知该如何反应。 像这种时候,隔着网络揣测追踪对手的想法与表情,也算是一种比较没有罪过的游戏方式吧…… 鼠李:我希望你能够答应我一件事。 ——看吧,果然没错! 连发烟火的嘴角不禁露出了笑容。 凡采尼:请说说看。 鼠李: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将要在这个月森市杀一些人。不,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事实上我已经杀了一个。我希望你不要介入这件事。 连发烟火微感惊讶,发出了叹息声。看来对方是个越界之人。 明明是杀了人的自白,字里行间却宛如是在叙述一件每天都在执行的事务性工作一样。 说不定是个相当难缠的家伙呢,连发烟火心想。看来得更谨慎应付才行。 但是有一点颇令人不解。为什么他要特地将自己杀了人这件事告诉凡采尼呢? 凡采尼:请容我先确定一点,您没有在开玩笑吧? 鼠李:当然,我是相当认真的。 凡采尼:那么我必须告诉您,这是「您的杀人事件」,跟我没有关系。 鼠李: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我可不想跟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一样被同类杀死。 凡采尼:特地在行事之前先封住了我的行动,看来您是位相当谨慎的人。 鼠李:我只是胆子小而已。好了,你打算如何处置我,凡采尼? 凡采尼:原来如此,您希望我在这里给您一个无论发生什么状况都不会采取行动的保证吗? 鼠李:没错,很高兴你的理解能力很好。 凡采尼:很可惜,我没办法给您这样的保证。 气氛似乎开始变得紧绷起来了。 鼠李:你的意思是,你会妨碍我的行动? 凡采尼:我不受任何人的束缚。还有,鼠李,我在制裁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时候,察觉了一件事。 凡采尼:屠戮你们这些脱序者,实在是件很容易令人上瘾的乐事。 对手似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不,或许是找不到该说什么话吧。 「别玩得这么过火嘛,凡采尼。」 凡采尼:我是开玩笑的。不过总之我们不受任何人的束缚,对此,您有任何意见吗? 鼠李:不,没有。也没办法有。真是非常遗憾的一件事,如果还有下一次的机会,希望能跟你两个人单独对谈。 说完这句话后,鼠李便匆匆地离了线。 ——啊啊,真是太可惜了。 凡采尼:你有什么看法,连发烟火? 连发烟火叹了一口气,转换了思绪。看来终于获得发言许可了。 这种严肃僵硬的气氛真是令人讨厌。 连发烟火:嗯,真是笑死我了,凡采尼,看来事情愈来愈有看头了。 凡采尼:辛苦你了。只有从bloodyutopi草创时期便跟我一起行动的你,才能够胜任这样的工作。 连发烟火:不不,你这么说实在太抬举我了(笑)。 凡采尼:我说的是事实。而且依你对地下情报的了如指掌,其它会员都难以望其项背。 连发烟火:什么嘛,原来你看上的足我拥有的地下人脉吗?也罢,这些并不重要。总之我现在非常兴奋,你能够体会吧? 凡采尼:当然。 连发烟火:继杀人分尸事件后又发生这样的事,看来具有煽动性的杀人案真的会互相吸引呢。 凡采尼:只是偶然吧。 连发烟火:怎么可能!这是必然的结果,凡采尼!爱德华?盖恩及泰德?邦迪这一类著名的杀人魔都拥有相当多的崇拜者,相信你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吧?我们经历了艾克希特公爵之女这个怪物的诞生与消灭,整个地下世界如今可是充满了活力呢!(译注:爱德华?盖恩edwardgein是美国二○年代著名杀人魔之一,电影『德州电锯杀人狂』及『沉默的羔羊』等皆是以其人为范本。泰德?邦迪tedbundy是塞奥德?罗伯特?邦迪theodorerobertbundy的绰号,此人亦为美国二○年代相当有名的杀人魔。) 连发烟火:过去停止活动的一些大型地下网站,如今突然都复活了。「freedomfromfear」、「seddoomsday」、「dogmatiisher」……这些还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他们都是与bloodyutopi大同小异的地下网站。近年来各网站的活动规模不断缩小,有时还常常被迫迁移到镜像网站(mirrorsite)上,整体来说完全是呈现衰退的局面。此时爆发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事件,简直可说是各网站的福音。(编注:镜像网站,将相同的站点放到数个服务器,分别拥有自己的url,在这些服务器中互为镜像网站,可算是为主站作的后备措施,如果服务器出了意外,仍能透过其它服务器正常浏览。) 凡采尼:fff、sd跟dp吗?都是些大有来头的网站哩。 连发烟火:别一副局外人的态度。这些网站都是在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事件的刺激下才活络起来的。可见得那个事件带来的冲击有多大。啊啊,能够经历如此历史性的大事件,真是太让我开心了。 凡采尼: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希望他多杀一点。杀人小丑约翰?伟恩?盖西杀了三十三人呢。(译注:约翰?伟恩?盖西johnwaynegacy为美国著名杀人魔之一,由于此人平常会扮演小丑来娱乐孩童,因此被称为杀人小丑。) 连发烟火:鲁卡斯杀了三百个人呢。(译注:亨利?李?鲁卡斯herryleelucas亦为美国著名的连续杀人魔,据说此人在全美十七州共杀害三百人以上。) 凡采尼:其中有些恐怕是他吹嘘出来的。 连发烟火:不管怎么说 ,在这个重视科学搜查的日本,想要连杀三十三个人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如果有人办得到,肯定将成为传奇。 凡采尼:只能以速度来克服了。如果想要创新纪录,就得像津山三十杀一样,跟时间赛跑,真是一点也不具美感哩。(译注:津山三十杀津山三十人杀し是昭和十三年西元1938年于日本冈山县津山市发生的连续杀人案,一名青年在一夕之间杀了三十个村人。横沟正史的著名推理小说八墓村便是以此事件为蓝本。) 连发烟火:喂喂,什么跟时间赛跑(笑)!你把人命当成什么了(笑)! 凡采尼:请问你又把人命当人命了吗? 连发烟火:呃,这么说也没错(笑)。 凡采尼:对了,连发烟火,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连发烟火:什么事? 凡采尼:那个鼠李……他的左手手指受伤了,应该是无名指吧。 连发烟火:什么? 敲着键盘的手不禁停了下来。他为什么这么说呢?等了好一会儿,凡采尼似乎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连发烟火的眉头忍不住皱起。 连发烟火:我说你啊,这真是你的坏习惯,老是喜欢先说结果,然后什么原因也不讲,等着我开口问你「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简直像小说里面那些故作神秘的侦探一样,真是让人讨厌! 凡采尼:真是抱歉。我是在与他的对话中察觉的。连发烟火,打字的时候左手无名指的基本位置是哪里? 连发烟火:那还用问吗?当然是「s」键啊。 凡采尼:就是这么回事。我想你也很清楚,聊天室里的对话是实时进行的。这位鼠李的回应速度相当快,但是一旦当他想要打出含有大量特定字眼的句子时,响应速度便会变慢。 连发烟火:你指的是无名指负责的「s」、「w」、「」吗? 凡采尼:是的,没错。一开始我只是微微觉得不对劲而已,现在我几乎可以肯定我猜的没错。 连发烟火:真的是「s」、「w」、「」?真令人难以置信啊。 凡采尼:信不信是你的自由。 连发烟火:喔……也罢,这个姑且不谈,但是对于一个甚至诚实说出自己已经杀了一个人的家伙,你这么无情地将他赶走,这样好吗?说不定这个鼠李也是你或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崇拜者呢。 凡采尼:既然他想找麻烦,我不会让他好过。而且这位鼠李应该不是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追随者。他的意志中带着一股坚决,不会只是平凡的模仿犯。 连发烟火:有什么根据吗? 凡采尼:直觉。 连发烟火忍不住笑了出来。 确实,这家伙的直觉是值得信赖的。 连发烟火:直觉吗?原来如此,看来你分辨同伴的鼻子还是一样灵敏呢。好吧,算了。如今崇拜着你的临界之人可是多如繁星哩。你现在的内心应该相当满足吧,凡采尼?至少我很庆幸长久以来一直追随着你,你带着我看见了好美的世界啊。 凡采尼:任何事一旦到了顶点,接下来就只是等待衰退而已。满盈之月必遭亏损。总有一天,毁灭也会来到我们的身边。 接下来凡采尼不知为何维持了沉默。他似乎在烦恼着什么?而且从他的上一句发言来看,似乎想法并不乐观。 不过,互相查探对方的底细是违反协议的。 连发烟火:怎么突然这么阴沉?我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事情? 凡采尼:没什么,请别介意。 凡采尼:不管怎么说,我们是临界之人,我们不能跨越那道界线。我只是很担心大家会不会因为太过激情而忍不住跨过了界线而已。 连发烟火:你真是善良啊。好了,接下来就是鼠李的独角戏了。我要坐在特等席上,仔仔细细地欣赏他的杀人戏码。 凡采尼:的确,愈来愈有意思了。 连发烟火:喔,这才像你嘛,凡采尼! 凡采尼:没有什么像不像,我就是我。 连发烟火:是啊,没错!今后也请继续领导我们吧!让我们拥有精采刺激的每一天吧,凡采尼! 凡采尼:好的,今后也请不吝支持我凡采尼。 两个素未谋面的人,你来我往地进行着宛如做戏一般的疯狂对话。憎恨现实世界,对这些戏子们来说反而是最大的享受。 凡采尼:对了,连发烟火,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连发烟火:你有事要我帮忙?真是稀奇啊。是计算机档案以外的交易吗? 凡采尼:你能不能帮我准备一把手枪及子弹? 连发烟火:怎么突然想要那玩意儿? 凡采尼:跟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对决的时候,我发现单靠一把小刀还是不够的。 连发烟火:原来如此,可以啊。不过只能弄到黑星或是改造手枪,你能接受吗? 凡采尼:只要我用得来,什么手枪都无妨。 连发烟火:那你要用什么来换? 凡采尼:一百万之内,金额随便你开。 连发烟火:那么一点小钱,我可不希罕。我以前靠钓鱼赚到大把钞票,虽然经过开曼一洗之后缩水了不少,但也还很宽裕。(译注:所谓的「钓鱼」指的是在网络上利用钓鱼网站骗取网络使用者的个人数据再盗领其银行账户金钱或盗刷信用卡的犯罪手法。而「开曼」指的是英国领的开曼群岛caymanind,是世界上的避税天堂之一,许多黑道亦经由这个地方来洗钱。) 凡采尼:钓鱼诈欺之后再洗钱吗?看来你是个行家哩。 连发烟火:哎呀,你现在是在问我的私事吗?不互相打探对方的底细,这不是你定下的规矩吗? 凡采尼:真是非常抱歉,忘了刚刚那句话吧。 好了,这下子他会拿出什么样的东西来跟我交换呢?想来想去,目前自己似乎什么也不缺哩。 凡采尼:那么我就用一个bloodyutopi的管理者用账号密码来跟你换吧。这样一来,你就拥有跟我同等的权力了。我本来就不特别眷恋这个地位,很乐意与你分享。 我输了,这的确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 连发烟火:好啊,真是太好了,凡采尼。东西寄到老地方就行了吧? 凡采尼:是的,那就麻烦你了。 连发烟火:我明白了,那么我先离开了。 关掉计算机电源后,整个房间笼罩在黑暗之中。 看来又要有一场骚动了。连发烟火的嘴角偷偷地翘起,逐渐弯成了难以掩饰的笑容。 虽然凡采尼的态度显得冷淡,但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连发烟火对bloodyutopi这个地方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执着,从旁协助凡采尼的理由也并非因为他是一个临界之人。凡采尼就是凡采尼,正因为有凡采尼这号人物的存在,连发烟火才继续留在这个地方。 凡采尼这个人绝对不会满足于现在的状态。 短时间之内,凡采尼一定会杀人。而且不是因为怨恨,甚至跟追求快感也有些微妙的不同。他杀人,只是为了解除自己的饥渴,绝对不会错的。 接下来,他只需要一个契机。 ——对吧,凡采尼?你不会让这么好的机会平白溜走吧?不,我想你绝对不会的。我知道你一定会出手帮助那个鼠李,我没说错吧,凡采尼? 隔天,一具被人以大量石块砸死的女性尸体在路边被发现。 由于手段残忍,bloodyutopi内开始了热烈的讨论。又过了数天,受到煽动的bloodyutopi会员们开始将自己搜集到的地 下情报公开出来。 以下是某个会员将众人投稿到讨论区的情报整理过之后写成的报导: 『特报!月森市再度发生杀人事件!』 第一起事件发生在九月二日。 月森市郊区的公园草地内出现一具惨遭杀害的女性尸体,附近的居民发现之后报警处理。 根据死者身上的物品可以分析出死者的身分。宇野抄子,二十五岁。 这起凶杀案的独特之处在于死者是被人以大大小小的各种「石块」砸击全身致死的。根据第一发现者的证词,当时死者倒在路边,全身有一半被埋在石头里面。 针对这样的状况,虽然有人提出了各种的假设,但目前还没有一套合理的说法,也引起了各方的争执讨论。以下列出争论的关键点: 凶手为什么要特地准备大量的石块来当做凶器,并且使用每一颗石头将受害者砸死呢? 为什么不使用菜刀或小刀之类用起来顺手又有效率的凶器呢? 事发当晚,现场附近有相当多的居民都听到了重物撞击的沉重声响,因此几乎可以断定犯案时间为凌晨两点十五分左右。 明明有这么多人听见声音,目击者却是一个也没有。似乎所有居民都对那些怪声并未特别挂怀。 如今的月森市还没有从「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恐惧中解脱,却又陷入了另一波的恐惧深渊之中。在前一次的「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中,警方因一开始的因应速度太过缓慢而 遭到非议,所以这一次,邻近的管辖署很快地便设立了搜查本部。 有些人认为这是连续杀人分尸案的模仿犯所做的,只是手法略有不同而已。 以下则是可信度较低的情报,部分内容仅为单纯的谣传。 根据周刊杂志的报导,受害者身上并没有遭受强制性行为的迹象,而且石块的总数量高达十公斤以上。 受害者的尸体周围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石块,这些石块的边缘都相当圆滑,因此排除了凶手以巨大石块砸击受害者的瞬间造成石块碎裂的可能性。 所有的石块应该都是从附近的河床上搜集来的。曾有部分谣言煞有其事地说每一颗石块的种类都不相同,但目前这样的谣言已遭到否认。 以犯案手法来看,由于杀害死者的手段相当残忍,因此推测凶手应该是个心中对女性抱有不满情绪的人。 如果获得其它情报,欢迎各位尽量补充。 投稿者 nb杀手先生/小姐 补充 我找到了一些关于法医解剖的情报,在此向大家报告。 根据遭砸死的受害者身上的生命反应来判断,绝大部分的伤痕都是在受害者死亡之前造成的。 最后一击是一颗重达两公斤的石头,击中头部而造成头盖骨陷落,此应为主要死因。 如果以上这些情报皆属实的话,表示凶手在杀害死者的过程中带给了死者相当大的痛苦。看来杀人动机是恨意的可能性很大? 投稿者绞刑执行人先生/小姐 2 来到人生地不熟的他乡,却看见了令人回想起故乡的熟悉面孔,那种感动到底该怎么形容呢? 一开始,彷佛有一道电流通过全身,接着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人了。等到确定没看错之后,就会整个人亢奋不安起来。 一个假日的中午,在人潮拥挤的闹区大街上,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张不应该在这个城市里看见的面孔,一个如今偶尔还会出现在她模糊记忆中的人物。虽然已有七年未见,但他依稀保留着当年的面貌。 好想叫住他,好希望他发现自己的存在。 但是从正面定过来的他,却背叛了自己的期待,毫无知觉地与自己擦身而过。 焦虑,犹豫,接着下定了决心。 如此难得的机会,绝不能让它轻易溜走。 她转过头来,向前奔去,穿过人群,找到他的背影。股起了勇气,发出声音。 「请……请问……你是……阿京吗?」 那个人回过了头来。 一瞬间,少女以为认错人了。因为那个人的眼神跟记忆中完全不同。 但是,那个人确实是少女所熟悉的摩弥京也没错。 看着少女的双眼,不带半点吃惊或乡愁,只显露着疑问。 「请问妳是哪位?」 看来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了。少女微感失望。 但是少女将这股失落感深深隐藏在心中,烟一率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是我啊,我是宇佐美风香。你不记得了吗,小学的时候……」 说到这里,京也的表情浮现了微微的惊讶,似乎是想起来了。 「妳是……宇佐美……同学吗?」 「对啊,好久不见了,哈哈哈!」 岁月的痕迹是残酷的。即使认出了自己,他的表情依然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简直像是戴着面具一样毫无感情。虽然并不期待他会表现出小学时的那股热情,但是这么冷淡的态度还是令人有一种拿着热脸贴了冷屁股的感觉。 京也转过了身来,两人正面相对。 ——阿京长大了呢。 以前自己似乎还比他高呢,如今却比他矮了一个头。 「真巧,在这里遇到。」 「我也这么觉得。阿京,你现在该不会住在这个城市吧?」 「是的,没有错。」 「我也是呢。呵,没想到你住在这里……阿京,你现在有空吗?要不要找个地方聊一聊?」 他将手放在下巴上,露出了思考的动作,过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附近的开放式咖啡厅,在红白相间的大阳伞下面对面而坐。桌上铺着雪白色的桌巾,epekeo红茶与咖啡正冒着热气。(译注:epekeo是红茶的等级分类之一,此等级的红茶叶片较长且完整,属于较高级的红茶。) 宇佐美一边啜着红茶,一边好好地将京也审视了一番。现在的京也跟记忆中的他完全不同了。 「你长高了呢,一开始我还没认出来。」 「过了这么久,外表自然也不同了。妳能够认得出来,还真是了不起。」 「如果你连发型也改变了的话,我应该就认不出来了吧。」 「也对,我的发型一直没有变,不过妳倒是像脱胎换骨了一样。」 「咦?是吗?」 宇佐美转头望向附近的橱窗,看着玻璃中的自己。 当年那毫无分叉的秀丽长发,如今已被剪到了肩膀长度,而且颜色也被染成了灰茶色。 虽然自己的黑发曾经受过无数人的赞美,但宇佐美却一点也不感到惋惜。 这么说来,当初为什么会把原本那么珍惜的长发剪掉呢?宇佐美仔细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也就放弃了。 嘴唇上擦了淡淡的口红,想要表现出成熟大人的风格,但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小的面容及下垂的眼角却让她的苦心都白费了。胸前露出的锁骨线条纤细得宛如一碰就会折断,令她担心自己是否看起来很娇弱。整体来看,彷佛是个偷用了母亲化妆品的小女孩。 「看起来很奇怪吧,我自己也知道。」 「没那回事,相当有魅力呢。」 被京也毫不掩饰地如此明白赞美,宇佐美反而害羞了起来。脸颊变得火热,为了不让心情被看穿,宇佐美只好故作镇定。 「怎么,阿京,这么久没见了,一开口就想把我?」 他摇着肩膀露出了有点虚假的笑容,彷佛发笑只是听到玩笑话之后的基本礼貌。虽然不带 破绽,却给人一种冰冷的印象。 「你现在念哪一间高中?」 「月森高中。妳呢?」 「我念阳丘女中。」 「没想到这么近。」 「这么说来确实如此,为什么从前都没遇到过呢?」 宇佐美从刚刚就一直觉得「宇佐美同学」这个字眼听起来很别扭,仔细想了想后才发现问题所在。 「阿京,你怎么一直叫我『宇佐美同学』,听起来好见外啊,我可是跟从前一样叫你『阿京』呢。」 「如果照这么推论下来,我就必须叫妳『阿风』了。」 宇佐美不禁笑了出来。这么说来确实没错,宇佐美风香的小名确实是「阿风」。真是好令人怀念的名字,宇佐美脸上不禁露出微笑,胸中涌起一股淡淡的乡愁。 「喔……阿京,你想起来了?」 「一点点……还有,请不必在意我的讲话方式,我已经习惯这么讲话了。」 「原来如此……啊,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如果不嫌弃的话,阿京要不要一起来?难得我们这么久没见了,就这么分开实在挺可惜的。还是你有什么急着要去办的事情吗?」 她表示了一个略嫌强硬的邀约。京也将手放在下巴上,迟疑起来。 「我是有事情要办,但也不急在这一刻……不过,我一起跟去不会打扰你们吗?」 「嗯……应该是不会打扰吧。多了一个客人,他们反而会很开心呢。」 京也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多一个客人是什么意思呢?妳现在要去的地方,是做某种生意的地方吗……不,不对,应该是只要进去就得付钱的地方吧?」 「啊,你真是敏锐。没错,你猜对了。就让我先卖个关子,到了那里你就知道。」 「我明白了,在这里相遇也是有缘,就让我陪妳一起去吧。」 虽然京也看起来有点兴致缺缺,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自从小时候与他分开,就不曾像这样一起出游了呢。 他变得有点帅了呢,宇佐美偷偷在心中打了分数。 虽然他看起来很拘谨,讲话一直使用敬语,但这或许只是太久没见,心里害羞的关系吧。等等一定会像从前一样以自然的方式讲话的,宇佐美毫无根据地如此深信着。 「……应该有七年了吧?」 「……什么?」 「距离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到现在。」 宇佐美对着京也如此说道。心中涌起一股乡愁,宇佐美沉醉在过去之中,追寻着记忆的丝线。那些快乐的夏日回忆迅速在脑中被重新搭建起来。 清澈宽广的天空、长长的飞机云、捕虫网、装昆虫的笼子、永无止尽的欢笑声。自己的故乡,是一个乡村气息非常浓厚的地方。 「阿京,你那时候是个爱哭鬼呢,老是边哭边喊着『阿风……阿风……』拚命跟在我的身后……」 宇佐美说到这里,抬头往京也看了一眼,不禁大吃一惊。 京也的脸色明显变得极为苍白,右手压住了左手,正不断颤抖着,额头冒出了大量的汗水。 「你……你怎么了?难不成是有什么宿疾发作了?」 「……没什么,请别介意。对了,我当时真的是『那样的孩子』吗?」 在京也彷佛充满敌意的注视之下,宇佐美感到手足无措。他细长的双眼带着熊熊怒火,宛如是听到了仇人名字般的反应。 「对……对了,阿京,你怎么会一句话也没说就转学……」 京也伸掌在桌上用力一敲,站起身来。只喝了一半的咖啡全了出来,周围的群众都把目光望向这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脸上虽然一样毫无表情,但是京也以手抓着心脏的位置,痛苦地持续粗重的呼吸。简直像个得了绝症的人正在不断挣扎,连旁观的人也不禁为之难过。慌乱的思绪之中,宇佐美半认真地想着是不是该叫救护车。 「……对不起,我只是不太舒服……马上就好了……」 彷佛被看穿了心思一样,想要叫救护车的宇佐美被京也出言制止。宇佐美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甚至不敢出言询问。 过了一会儿,宛如潮汐退去一般,他的身体逐渐放松了力量。但是他的脸色还是相当差。 「你真的不要紧吗?」 「是的,我不要紧,我们走吧。」 「啊……」 宇佐美想要将手放在京也的肩膀上,却被京也伸手拨开。京也站了起来,两个人维持了片刻的尴尬沉默。 「我……我去付钱!」 宇佐美抓着钱包迅速站起,简直像要逃走一样。幸好这间开放式咖啡厅是采餐后付费的模式,宇佐美为此感到庆幸不已。 「总共一千一百八十圆。」 看着店员的笑容,宇佐美也勉强挤出了笑容来回应,一边打开了钱包掏钱。 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她脑中再次浮现京也的脸。 京也的模样跟以前完全不一样,显得颇为成熟,而且体型也变得修长匀称。 但是在谈话过程中,宇佐美发现京也的内在变化比外在变化还要显著。京也小时候那个爱哭又和善的笑容如今已不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像冰一样的多疑之心。原本以为他只是害羞,但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而且,最后京也的那个反应也令人难以理解,那简直像是终于回忆起过去的自己一样。如今的京也跟宇佐美记忆中的他可说是彻底不同了。 的确,小时候的性格跟长大之后的性格不见得能完全一样。但是,京也的情况已经无法以这种论点来加以解释了。记忆中他与现在根本无法连结在一起,简直是彻头彻尾完全相异的两个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客人,您没事吧?」宇佐美在店员的询问之下,才回过了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拿着钱包愣愣地站了许久。 月森市的市中心除了办公大楼外,风格独特的建筑物也不少, 这栋建筑物有着朴实的白色半圆形屋顶及支撑着屋顶的圆柱一楼及二楼,由天花板引入自然光线。混合了黑玛瑙与大理石的墙壁散发着光泽,通过铺着红砖的中庭可以往来新馆与旧馆之间,可以说是设计得相当用心。 建筑物的周围也有少许的绿色植物,在秋高气爽的好天气里,这里就好像一个小小的聚会广场,聚集了各式各样的人。街头艺人努力吸引观众,流浪汉们则悠闲地躺在地上。 月森美术馆里的气氛则比想象中要静谧得多。为了保存美术作品,温度也比外面要来得低一点。 除了常设的展示品外,馆方还会定期更换一些临时的展示品,再加上让客人百看不厌的高格调精致装潢,让美术馆拥有一定数量的稳定客层。 偶尔高声响起的脚步声,反而更让馆内增添一股严肃的气氛。但今天可不同了,嘈杂的喧闹声与大量的人潮将馆内的宁静一扫而空。 如今的热络盛况可说是过去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美术馆的内部摆设也配合着这次的活动而做了更动,各区间以大型的隔板加以隔开,客人被引导按照特定路线前进,依顺序鉴赏作品。 走在宇佐美旁边的京也不时停下脚步,兴致盎然地看着解说文字。跟刚刚的冷淡态度比起来,可以说是热衷得多。不过整体来说,京也还是散发出一种不带感情的氛围,如果要加以形容的话,勉强只能算是『隐藏在平静中的兴奋』。 「阿京,你常常来这种地方吗?我本来还担心,如果你没有兴趣的话,恐怕会觉得无聊呢。」 「我对美术稍微有接触,但所学不深,大概只比学校的 美术教科书程度稍微高一点而已。不过,我倒是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参观。」 「其实这里平常是很安静的。啊,这么说来,阿京你也知道为什么这里现在这么多人啰?」 「是啊,现在是美术馆创立二十周年的企划活动期间,馆方找来了许多与圣经有关的名画展示在馆内,而且都是些有资格被列在美术教科书里的巨作。主题我记得是『巨匠们的惊天杰作——圣经名作展——』吧。听说有很多名画及名作都是从海外借来的。」 「没错,现在连电视及报纸也在拚命宣传呢。好像有不少客人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我是最近在朋友们的推荐下才开始对这个感兴趣,现在我想把他们也介绍给你认识……咦?好奇怪,平常这个时候,应该都在这里才对啊……」 宇佐美在人群中找寻着一对男女的身影。 这两个人的外外貌显眼,应该不难找才对啊…… 此时,宇佐美看到两个背对着自己的男女,他们正看着同一幅画,互相进行着讨论。女方留着短发,身材修长,穿着淡桃红色的外套与窄裙。挂在耳朵上的耳环发挥了点缀的效果。 而男方则梳了个男士的大背头,穿着三件式的黑色西装,脸上戴着无框眼镜。 「就是他们吗?」 京也沿着宇佐美的视线看去,出言询问。 此时宇佐美突然想要吓吓他们,伸出食指放在嘴上,拉着京也的手从两人身后悄悄接近。 男方似乎正专注地对着女方讲话。讲的应该是平常的教授内容吧。或许是太过专心了,两个人都没有发现宇佐美与京也的接近。 「——继续上一次的主题,妳往那边看一看。」 男方甲斐野公彦一边说,一边伸手指向一个充满基督教色彩的角落。 在一个不带任何修饰,被称为白色立方空间(whitecube)的展示区域中,生动地层示着数幅最重要的名画。目前馆内展示了相当多与圣经有关的美术作品,但他伸手所指的几幅描绘基督受刑的画作可以说是本次展览的重头戏。在圣经之中,这也是最高潮的一段。 「毕也洛?德拉?法兰契斯卡(pierodefrancesca)的『被鞭打的基督』、富兰西斯可?德?苏巴朗(franciscodezurbaran)的『圣彼得?诺拉谷看见的圣彼得』、保罗?高更(paulgauguin)的『黄色基督』。」 短发的女性儿玉美佐子毫不迟疑地说出了每一幅画的名称。她充满自信的声音,似乎在诉说着「这实在太简单了」。 「没错,非常正确,这几幅可以说是名画中的名画。在昏暗的空间中,以亮度一百五十米烛光的光线加以照射,散发出极为强烈的魄力。来参观的客人或许无法体会布置的用意,但是同样身为布置者的人,却能够深刻体会其中的奥妙高深。即使是再小的地方,也不可以稍有松懈。我们要随时保持企图心,做出让同业者也佩服的展示布置。」 「是,我明白了。」 「嗯,很有精神的回答,那么接下来请看那边。」 儿玉不明白甲斐野所指的「那边」是哪边,于是开口询问。 「彼得?保罗?鲁本斯(peterpaulrubens)的『十字架上的基督』。」 这幅画是鲁本斯的杰作之一,基督被吊在中央的十字架上,旁边一名士兵手持长枪刺在基督胸侧。甲斐野藉由光与影的移动来说明鲁本斯的作画特色,并对画作内容以流畅的口吻加以解释。持枪的士兵名为朗基努斯(longinus),基督的血沿着枪头流下,滴入他的眼中,治好了他的白内障。两旁各有一个同样被吊在十字架上的犯罪者,其中一人相信基督,另…一人则嗤之以鼻。最后甲斐野意气风发地张开手,对儿玉如此问道: 「儿玉,妳知道基督头上戴的荆棘之冠,是什么样的植物吗?」 或许当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并不预期能够听到答案吧。 「……鼠李。」 但儿玉却扬起嘴角,带着美艳的笑容,说出了答案。 甲斐野微微愣了一下,接着马上露出佩服的表情。 「真是博学。没错,有些人认为基督头上的荆棘应该是鼠李科的植物……不过,妳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我的老家在我小时候也种了很多鼠李科的植物。一开始我只是基于好奇,找了些植物图鉴来看,结果愈合愈是有兴趣,也藉此学到了很多知识……甲斐野先生,你知道吗,日本也有鼠李科的植物呢。」 被反将了一军甲斐野只能带着满脸苦涩的表情回答:「……这我就不清楚了。」 「荆棘除了是苦难与困难的象征之外,同时也是克服困难、战胜自我的象征。我很喜欢身上披着荆棘,朝着目标努力前进的感觉,困难愈多,成就感也就愈高哩。」 甲斐野听着这个博学的后辈说得如此激昂,似乎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只能勉强挤出笑容。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可以教导她的事情,或许让甲斐野感到立场颇为尴尬吧。 「好像变成我在接受妳的指导了呢。或许我太孤陋寡闻了,过去从没听过荆棘有战胜自我的含意。妳的这番解释似乎参杂了点妳个人的期望,无法令人全面认同。不过,总而言之,在这些画之中,我特别喜欢鲁本斯的这一幅。」 「我倒是觉得有点太残酷了……」 背后突然发出的声音,让甲斐野不禁瞪大了双眼。转头一看,便看见声音的主人脸上带着颇为羞涩的温和笑容。 「嗨,原来是宇佐美啊,背后突然传出说话声,吓了我一跳呢。」 「我在你们背后好久了,但是你们完全沉浸在两个人的世界里,让我很不好意思叫你们嘛!」 宇佐美两手插腰,闹着别扭说道。她似乎是一半玩笑、一半认真的。 「好久不见了,宇佐美。对了,妳说这幅画残酷?」 儿玉随意打了个招呼之后,便缩了缩肩膀,仿佛对宇佐美的意见无法同意。每当站在儿玉的面前,宇佐美总有一点快被她的气势压倒的感觉。因为儿玉的身高以女性来讲算是颇高的,而且身体也不像一般女性那样柔嫩,肌肉似乎略嫌过多了点。 但是儿玉对宇佐美的视线却是毫不挂心,继续说道: 「被杀、意外、自杀……一个人是怎么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用什么样的方式为人生画下句点。基督正因为死得如此戏剧性,才更加奠定了他受到尊崇的地位。如果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他的教义也就不会受到如此广大的传扬,圣经也不会变成全世界最畅销的书,不是吗?」 儿玉带着激动的情绪侃侃而谈,令宇佐美心中产生一股不明的恐惧感,忍不住全身僵硬起来。儿玉见宇佐美的态度怪异,露出微感诧异的目光。 每当儿玉陷入这样的情绪之中,总会让宇佐美感到手足无措。因为她一旦谈起自己有兴趣的话题,便会激昂得完全看不见周围的事物。 谈论自己喜欢的话题,这并没有什么不对。但是她从以前在这方面便显得颇为固执己见,常常以气势来威压他人,甚至带着某种异常的攻击性。 当年她还是一个老师的时候,只要她开始慷慨激愤地谈论起一件事情,总是会让包含宇佐美在内的所有学生不禁想要退避三舍。 她的观点虽然有点过度偏激,但大致上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当然,听在外行人宇佐美耳中,其实是似懂非懂的。 所以,宇佐美也只能暧昧地点头称是。 「啊,这一位是谁呢?」 儿玉此时才终于察觉京也的存在,两个人对看了一会 儿。 先作出反应的是京也。 「我叫摩弥京也,跟宇佐美同学有点私交。」 京也说完最低限度的情报之后,马上就退到后面去了。如此冷淡的打招呼,让宇佐美一愣,反应慢了半拍。 「咦?就这样吗……?呃,好吧。阿京,这位是儿玉老师,我国中时期相当照顾我的老师,现在在这间美术馆工作。」 「我已经不是老师了,别再称呼我儿玉老师。」 儿玉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地打量着京也。由这种审视性的眼神看来,京也给她的第一印象似乎并不寻常。的确,从京也身上是完全感觉不到友善气氛的,因为这样的缘故而引起反感也是很正常的事。 「这位是甲斐野先生,他是儿玉老师的前辈,一样是美术馆的馆员。」 「幸会,摩弥。你也对美术有兴趣吗?」 「是的,多少有一点。」 「那太好了,你也看得出来我们馆内现在客人很多,但我想听听来自工作人员以外的客观感想。能不能请你发表一下看法呢,尽管说不必介意。」 「我觉得相当棒,能够搜集到这么多与圣经有关的作品实在了不起。空间上的布置也很巧妙,完全配合圣经上的内容。由入口处那幅圣母玛丽亚的『受胎告知』开始,逐步走过基督的生涯,历经中间的『东方三贤来访』、『基督受洗』,最后以出口附近的『基督复活』及『基督升天』画下句号。从外国空运这么多巨作来日本,相信花了不少费用吧?其实我刚刚在旁边听了一点您的教授内容,看来您对圣经相当熟悉呢。」 光看用字遣词,似乎是赞誉有加的。但是京也在述说的过程中,却始终带着锐利的眼神及毫无感情的面孔,而且声音非常平板,简直像在念课文一样。 听完京也以这样的方式说出的感想,甲斐野却不禁发出了赞叹之声。或许他原本以为京也是个完全不懂圣经的学生吧。 「看来……你相当了解呢。你连我们这样布置的用意都能够明白吗?看你只是个学生,没想到这么行……没错,我以前曾经是天主教徒,不过我变更信仰已经很久了。」 甲斐野轻轻一笑,推了推歪掉的眼镜如此说道。 「能够告诉我改变信仰的理由吗?」 「啊,抱歉,这关系到我家里的一点私事……」 「抱歉,是我太失礼了。」 甲斐野轻轻摇头说道: 「没这回事。好久没遇到这么懂美术的人了,真是令人高兴。宇佐美,谢谢妳带了一位这么有趣的朋友来。」 鼻梁高耸的甲斐野以清澈的声音向宇佐美如此说道。 原本正看着甲斐野脸发愣的宇佐美被吓了一跳,狼狈地举起手在脸前乱挥。 「啊,没有啦,那个……别那么客气,我才应该道谢呢!」 甲斐野对着宇佐美展露出温和而成熟的笑容,接着再一次转过头来,看着一脸局外人表情的京也。 「那么我反问你,你的宗教信仰是……」 原本以为话题已经结束,完全抱着袖手旁观态度的京也突然被儿玉这么一问,露出略带阴沉的笑容说道: 「我没有宗教信仰,我讨厌圣经。」 「咦?阿京,你讨厌圣经吗?」 真是莫名其妙。既然讨厌,为什么会对圣经那么熟悉呢? 「是的,我讨厌不明确的东西。故事也一样,我不喜欢暧昧,我喜欢有条有理的内容。」 「为什么圣经不明确?」 宇佐美微微嘟起了嘴说道。在甲斐野面前,她不禁想要站在他的立场帮他说几句话。 「宇佐美同学,妳对圣经的了解有多深呢?」 「咦?这个……我知道圣经好像有分新约圣经跟旧约圣经……就这样……」 被这么劈头一问,宇佐美才发现自己对圣经几乎完全不懂,说到后来,声音愈来愈小。听完之后,京也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一般高中生大概都只有这样的认识吧。这么看来,我必须先说明一些基础知识。首先,我们所称的旧约圣经,在犹太教及新教的定义下为一套共三十九卷的典籍,但是在天主教的定义下,却加入了七卷所谓的『第二正典』,所以是共四十六卷。而新约圣经的数量则都是二十七卷。如果是对圣经没兴趣的人,也常常不知道这些知识,所以妳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我才没有不好意思呢。好吧,这些我懂了……但是这跟圣经的不明确又有什么关系呢?」 「别这么急着想要听结论。我们先说旧约圣经,旧约圣经里面的作者绝大部分都是不详的,而且在这三十九卷的旧约圣经之中,完成年代最新的跟最旧的之间据说相差千年以上。种类更是包含故事、诗、预言、律法及启示文学,完全没有统一性。而且,各篇章之间并不具有一贯的神学思想。所以说,旧约圣经并不是一部纯正的神学教典,如果要打个浅显易懂的比方的话,就好像在耶和华这个至高神的名义下,在『圣经』这个领域内被各自编写而成的同人志。 接下来我们看新约圣经。新约圣经之中最常被人引用的就是四篇福音书,也就是马可、马太、路加及约翰福音。其中马可、马太、路加这三篇福音书又被为共观福音书,其内容具有某种程度的相似性。但是相较之下,约翰福音书却大相径庭。明明四篇都强调耶稣的存在,并且以叙述耶稣的教义与奇迹为目的,却有这样的差别。解释了这么多,我想要说明的就是……」 「够了够了,我明白了!总而言之就是每一篇写的内容都不一样,而且大部分的作者都不知道是谁,所以说很不明确,对吧?解释了这么多,小学生也听懂了!」 「虽然有点不够充分,但是大致上的意思是这样没错。不过,这样的内容小学生是否能听得懂,我是持反对意见的……」 京也以毫无感情的声音继续说着,彷佛只是淡淡地将一些事实陈列出来一样。 刚刚他说他的美术知识只比学校的美术教科书程度稍微高一点,没想到却是如此博学。看来这几年没见,谦虚倒是变成他的拿手功夫了。 「不过,你不是说讨厌圣经吗?为什么会特地来到这个地方,而且还对圣经的内容那么了解呢?」 儿玉露出颇不以为然的表情问道。不知为何,她对京也的态度显得有点咄咄逼人。而相较之下,京也却是以不带感情的眼神回看儿玉。彷佛是在告诉她,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问吗? 「儿玉小姐,让我来回答妳这个问题吧。理由正是因为我『讨厌圣经』。在妳的想法里,『讨厌』的相反词是什么呢?」 「……不是喜欢吗?」 「不是。讨厌的相反词不是喜欢。同样的,喜欢的相反词也不是讨厌。我想想,假如以杀人事件来比喻的话……儿玉小姐……」 一瞬间,儿玉的视线在空间中游移。似乎京也的一言一行,都带着令她无法感到安心的要素。过了一会儿,她才故作镇定地回答:「什么?」 「妳认为人为什么会杀人呢?这跟人为什么不杀人,是一体两面的问题。因为喜欢才杀人?还是因为讨厌才杀人?」 这种愚弄人的问题,终于令儿玉的目光中燃起了明确的怒火。 宇佐美突然开始不安起来了。本来介绍他们认识只是一番好意,但是如今儿玉的瞳孔深处却静静地燃烧着一股单纯的敌视情感。 「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儿玉压低了声音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难道妳有什么不能回答的理由吗?」 儿玉的反感也并非不能理解。事实上,就连宇佐美也对这个超越常轨 的发问感到错愕,不禁皱起了眉头。 甲斐野似乎也敏锐地感受到了这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紧绷气氛,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缩在一旁不说话。 「这个嘛……应该是因为讨厌才杀人吧。」 儿玉带着苦笑回答。但是她本人或许没有发现,她的眼睛丝毫不带笑意。 「妳错了。」 京也以眼角余光瞄着儿玉,像咏诗一样严肃地说道。由于他的声音完全没有抑扬顿挫,听起来跟和尚诵经没什么两样。 「答案是两者皆是。不管是喜欢或讨厌,人都会杀人。因为喜欢跟讨厌都是以思念对方的强烈情感为基础。善意很容易变成敌意,敌意也很容易转化为善意。妳会对路边的石头产生杀意或好感吗?应该不会吧?所以,喜欢的相反词是漠不关心,同样地,讨厌的相反词也是漠不关心。善意与敌意在本质上是相当类似的。说了这么多,我想要表达的是,我不喜欢圣经,但是不喜欢并不代表我不想去学它,因为这跟漠不关心不一样。」 京也的冷漠眼神第一次让宇佐美心中产生难以言喻的焦虑感。虽然模样看起来非常清新自然,但他的顽固侧脸却释放着有如冬天清晨的凛冽空气般。不知为何,他似乎对儿玉相当感兴趣,锐利的视线从刚刚便一直盯在儿玉美佐子身上。 不知从何时开始,整个场面已经变成宇佐美所带来的奇怪客人在唱独角戏了。 看起来沉默寡言,表情似乎带着三分忧愁的京也,声音之中却似乎有股让人欲罢不能的诱人魅力,令宇佐美不禁心生幻想。但是,个性完全变了一个样的童年玩伴所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却更让宇佐美担忧。 「真是荒谬,原来你的兴趣是挑人语病吗?嘴巴这么厉害,倒也了不起。」 「听说妳原本是老师?原来如此……我从来没有被老师看上眼过。」 「那是当然的,你应该没有笨到不知道理由吧?你这个人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实在让人很不舒服。」 儿玉耸着肩膀以挑衅的语气说道。 「妳讲话可真是直接呢。那么,请问妳为什么辞去了教职,来这里当一个美术馆的馆员呢?应该不是对薪水或休假有什么不满吧?被学生欺负得很严重?不……不对,是孤立感吧……原来如此,妳看起来确实有着很强的正义感。想必妳在学校里的立场应该很尴尬吧?毕竟教职不是一个光靠热情就可以胜任的工作。」 儿玉的脸色渐渐产生了变化。 「口才好的老师,不见得会受到学生喜爱;严格的老师,不见得会被学生讨厌,学生对老师的观察是很入微的。如果一个老师只是勉强压抑着害怕学生的心态,或者是才识不够充足,是无法让学生乖乖听话的。 没错,妳应该是害怕起来了吧……?妳感觉自己的底细好像都被学生摸清楚了,这让妳觉得焦虑不安……我说对了吧? 现在我来猜猜妳当美术馆馆员的理由。妳已经累了,不想再重新建立人际关系。在这个为了美术爱好者而设立的美术馆里,妳感觉相当自由自在,所以……」 「够了!」 「喂,宇佐美!」 儿玉忍不住把宇佐美唤了过来,带着她走到稍远的地方,缓缓地开口问道: 「妳把我辞职的理由告诉他了?」 宇佐美使尽了全力猛摇头。就算想说也是没得说的,因为宇佐美也是现在才知道儿玉辞去教职的理由。看起来自信满满的她竞然会因为对人际关系感到疲累而辞职,令宇佐美脸上难掩吃惊之色。 「我猜……阿京在讲话的过程中一直看着儿玉老师妳的表情,他可能是从老师妳的表情推测出来的吧……」 儿玉那颇有分量的身体缩了起来,肩膀不住发抖。这次她不是生气,而是心中冒出一股明显的恐惧感。 「……这个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 「也没什么……只是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而已。啊,不过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所以只能算是小时候的好朋友吧。我们在街上碰巧遇到,我就把他带来了……」 「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宇佐美,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我觉得这个少年似乎很危险。不管他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还是什么,总之最好别跟他来往。他这个人……看起来就不是善类。」 儿玉似乎原本尝试想要说得婉转一点,但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老实说出了自己的感觉。 宇佐美自己也已经感受到了京也的危险性,就这点来说,她的观感跟儿玉是恰好一致的。 「身为老师,以带有偏见的眼光看学生,这样子好吗?」 但是,不知为何,宇佐美就是不想承认这件事,只好说了模糊焦点的话。 「我已经不是老师了。而且老师又不是神,当然也有喜欢的学生跟讨厌的学生。总之……」 「我知道,虽然他有点怪里怪气的,毕竟对我来说,他还是……」 对宇佐美来说,京也象征着童年的岁月。与他共同拥有的回忆,没有半点瑕疵。 在宇佐美的内心深处,有着一股想要帮京也说话的冲动。儿玉见状,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 「我跟妳说,宇佐美,许久不见的熟人突然变了一个性格,这并不是很稀奇的事情。像这样的人,不能对他们太过信任。我只是希望妳跟他之间能够稍微保持一点距离。」 乍听之下似乎是非常婉转的忠告,但儿玉站在宇佐美的面前,两手在胸前交叉,表现出的态度却是非常强硬的。 「对了,老师。阿京……不,摩弥刚刚跟妳说的那些话……真的让妳那么生气吗?」 原本只是为了转移焦点而随口问问,但宇佐美马上便察觉将话题的矛头转向儿玉实在是件愚蠢的行为,不禁低下了头。 「啊,喔,刚刚我的态度有那么不正常吗?或许是因为前一阵子才发生女性被石头砸死的奇怪事件,那件事就发生在我家附近哩,所以我最近对杀人或被杀这类字眼都很敏感。」 「原来如此……」 宇佐美终于明白原因了。本来还想再问详细一点,但见儿玉似乎不太想深入这个话题,所以最后决定还是少开口为妙。而且在宇佐美心中,或多或少也有着反正事不关己的想法。 转头一看,因为儿玉与自己跑到旁边密谈的关系,被丢下的京也与甲斐野也站在一起,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你在这间美术馆已经工作很久了吗?」 「算起来……有八年了吧。」 甲斐野认真地扳着手指计算。 「甲斐野先生,我在路上听宇佐美同学说,你很会画油画?」 「哈哈,最近工作太忙,都没时间画了。不过,我以前得过县大赛的奖呢。」 「真是了不起啊……」 儿玉看着眼前闲聊的两人,皱起了眉头。 「啊,宇佐美……」 甲斐野突然微微拾高音量喊道,两个人的对话便这么中断了。 「已经这么晚了……宇佐美跟……你叫摩弥吧?真是不好意思,我还有工作要做,得失陪了。」 宇佐美见甲斐野脸上带着歉意,赶紧用力摇头说道: 「不不,是我们不好,在你工作这么忙碌的时候来打扰!」 「别这么说,我也聊得很愉快呢。」 接着,他转头对京也说: 「我是这间美术馆的馆员甲斐野公彦,再次请你多多指教。希望你有空再来玩,摩弥。」 「……好的,一定。」 甲斐野伸出了右手,想与京也握手。他的手上戴着纯白色的橡胶手 套………」 京也一见,微微瞇起了双眼,说道: 「抱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美术馆馆员应该只有在搬运美术品的时候才需要戴手套……」 「啊,你说这个吗?抱歉……我很怕碰到脏东西。」 「意思是……你有洁癖吗?」 「是啊。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你很脏……希望你能见谅,让我戴着手套握手。」 「没关系,我的情况也有点类似,请千万别介意。」 说着,京也伸出了左手。他的左手,戴着深黑色的皮革手套。甲斐野急忙收回右手,配合着京也伸出左手,与他双手交握。 两个人的手紧紧交握,看来同样身为美术爱好者,两个人之间产生了跨越年龄界线的友情。 但是就在这时,京也突然以极大的力道将伸出的左手奋力握起,即使是旁人来看也一目了然。 「好痛!」 甲斐野急忙将京也的手甩开。 「请问怎么了吗?」 京也如此开口询问,嘴角却明显带着恶意。从刚刚到现在都不曾显露出感情的京也,这是他第一次表达出内心的情绪。而这样的举动,也让宇佐美更加觉得这个人实在让人捉摸不透。接着京也又对儿玉伸出左手,希望跟儿玉也握个手。 但是儿玉看见京也的手,肩膀却震了一下,以充满敌意的眼光看着京也说道: 「抱歉……我不想跟你握手。」 「是吗……或许我们大家还有机会在某个地方相见。那么,我告辞了。」 说完如此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后,京也便踏着悠哉的步伐离开了。 「啊……喔……」 甲斐野彷佛喉咙卡了一根刺一样,满脸无法释怀的表情,只能暧昧地点点头。 「那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儿玉压低了声音咒骂。面对这个情况,甲斐野也只好苦笑。 「他……这个摩弥到底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宇佐美说是她小时候的玩伴。」 「喔……」 「甲斐野先生!刚刚你为什么没帮我说话!」 「老实说……刚刚的气氛实在没有我插嘴的余地哩。」 弄糟了眼前这两个美术馆员的心情,宇佐美内心充满了歉意。 「对不起,真是非常对不起。」 「宇佐美,妳不必道歉的。」 甲斐野急忙摇头,接着又说道:「啊,对了,一直说要帮宇佐美画一幅画,到现在都还没实行呢。」 没想到他还记得。 宇佐美明显感受到心跳加速了。 「不,没关系的。我知道甲斐野先生很忙,等你有时间再说好了。」 「真的非常抱歉,宇佐美。」 「我们还要在馆内绕一绕。儿玉老师、甲斐野先生,请去忙你们的工作吧。」 说着宇佐美便转身,追着京也挤进了人群之中。途中宇佐美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甲斐野正朝着自己挥手,不禁感到非常开心,她也带着害羞的笑容举起手挥舞起来。 追上了京也之后,宇佐美压抑住一时的兴奋情绪,板着脸说道: 「喂,阿京!你刚刚怎么说出了那么失礼的话!」 京也依然带着令人完全摸不着边际的眼神,只是轻轻说道:「抱歉。」宇佐美见他惜字如金,也只能哑口无言。 这个人真的是摩弥京也吗?宇佐美愈来愈怀疑了。 如果小时候的那个京也毫无改变地出现,宇佐美当然会举起双手欢迎,但是面对这样的京也,宇佐美开始认真思考儿玉的忠告了。 「妳跟他们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我刚刚说过,我跟儿玉老师是中学时认识的。那时候……受她很多照顾。」 没错,当年儿玉老师的大恩是难以回报的。 「那么甲斐野先生呢?」 「我听说儿玉老师辞职之后来到这间美术馆工作,有几次来找她玩,后来她就介绍我们认识了。」 儿玉与甲斐野……虽然宇佐美尽量不去多想,但只要一空闲下来,脑袋里就会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大堆想象。 「那两个人……真是天生一对。」 怎么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来呢?宇佐美自己也颇为讶异。 「……这种事我不太懂。」 京也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如此说道。 身旁这些名画等到这次的活动结束后,下一次不知何时才会再度来郅日本。但是,宇佐美却一点也没有心情好好欣赏。 3 他们并没有明确地约好今天要聚会。 但是,就如同连发烟火所预期的,凡采尼进了聊天室。 认识的时间久了,难道真的可以有心电感应吗? 连发烟火很想要向凡采尼问个明白,但又怕被凡采尼以「不科学」为由嘲笑,只好忍在心里。 凡采尼:看来你这个人也满闲的。 连发烟火:劈头就是这一句话吗(笑)?我可是特地在等着你呢。 凡采尼:今天没有什么事的话,我本来打算直接睡觉的。 连发烟火:不论过程如何,你现在在这里,在跟我说话。 凡采尼:这我确实无话可说。 连发烟火:总而言之,如何?你看到了吗? 无法压抑心中兴奋的连发烟火,忍不住先切入了正题。 凡采尼:是的,我确实收到了。 凡采尼:非常棒。 「我就是想听你这句话啊,凡采尼。」 连发烟火:是啊,为了让你惊喜一下,我费了好大功夫呢。 连发烟火:现在东西在你手边吗? 凡采尼:是的。 连发烟火:需要简单的规格讲解吗? 凡采尼:麻烦你了。 连发烟火:我寄给你的这把手枪是s&wm37airweight。警察专用配枪。有着两英吋的扁鼻(snubnose)短枪身,左轮式,总弹数为五发。比你想象中要轻得多吧?子弹为38s&wsp弹。这把枪还是干净的,没有被用在犯罪行为上趴随身携带时可以搭配附赠的枪套带一起使用。 既然凡采尼拿出了bloodyutopi的管理者权限来当作交换物,当然不能随便给他一把改造手枪了事。连发烟火自认为还懂得一些人情义理。如果不知礼尚往来,总有一天会被交易的对象弃之不顾的。 这并不是连发烟火与凡采尼第一次互相交易东西。虽然两人的交易主要以能够经由网络进行收受的计算机档案为主,但偶尔也会像这次一样交换一些实体的东西。 交易的方式是固定的。两人当然不会笨到假借他人之手,以宅急便的方式寄送手枪。至于直接见面交易,那更是不可能的行为。事实上,连发烟火与凡采尼绝不互相查探对方的个人情报,也不会轻易告诉对方自己的住址与真实姓名。根据bloodyutopi的规定,会员之间不能有非必要的过度往来。 那交易是如何进行的呢?首先,连发烟火会将交易物品(以这次来说就是一把手枪)放进两人约好的某车站投币式置物柜内,然后将钥匙邮寄到凡采尼的私人邮政信箱。凡采尼收到钥匙后,就到置物柜取出连发烟火事先放入的手枪。就这么简单,一点也不麻烦。邮政信箱是由一个想要赚点小钱的人所租下的,凡采尼再向他买下使用权。所以名义上的租赁者姓名与凡采尼本人可以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凡采尼:非常感谢你,连发烟火。 连发烟火:你试开过了吗? 凡采 第二章 加速 1 地点为月森高中食堂的一处角落。这里由于有柱子挡着,不会受到中午阳光的直射,可以说是最佳的位置。 御笠坐在椅子上,以极为严肃的表情看着桌上的一点。她的视线中,透出了一股与平常的她完全不同的严峻,甚至已经接近一种「近我者斩」的杀气。 在她的视线前端,是一碗白味噌豚骨奶油拉面。面条已经被吃光了,只剩下一些汤汁。 按照御笠的习惯,每个星期大致上会偷懒一次,不做便当而到食堂吃饭。毕竟每天都做便当的话,能够选择的菜色总有用罄的一天。而且最近常将便当分给京也吃,在味道上可以说是丝毫大意不得。 虽然他总是面无表情地说「很美味」,但根据最近御笠的研究,这个「很美味」也存在着数种不同的音阶。如果真的觉得很好吃,声音会略为高昂。而相反的情况,声音则会略为下沉。虽然这种震动声带的细微差异就算是拥有绝对音感的人也很难分辨得出来,但是在历经长期观察之后,已经成为摩弥京也研究家的御笠能够判断得出来……当然也有可能只是错觉。 另外,靠学校食堂的餐点来寻找便当菜色的灵感,也是御笠的目的之一。光就这点而言,就有经常光顾食堂的必要。 御笠今天点的是白味噌豚骨奶油拉面。本来想点的是热量较低的煮鲽鱼定食,但却输给了厨房中飘出的那股浓厚奶油与白味噌的香味诱惑。如今冷静一想,面类根本不可能拿来当便当的菜色,所以参考价值是零。 而且这个白味噌豚骨奶油拉面……竟然好吃得令人抓狂。 好想再喝一瓢。好想再一次让汤汁的美味在口中扩散。 但是身为一个女人,喝了汤与没喝汤的卡路里差却快速地在她的心中被计算得一清二楚。 年轻的女性脑袋中都具备有高性能的卡路里计算器,当然御笠也不例外。 如果喝了汤,随便一算也知道肯定超过一千大卡。对女性来说,这个汤汁就是能致人于死的卡路里……因为会发胖。 御笠摇了摇头,将脑中的杂念甩掉。减肥不是一天能成功的。当人类摄取了大量脂肪的时候,头脑会分泌一种称为脑啡(enkephalin)的快乐物质。换句话说,如果想在减肥行动中获得胜利,就必须掀起一场本能与理性的战争。 危险,实在太危险了。一方面认为只喝一口应该无妨,一方面又担心喝了这一口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栖息在脑中的天使与恶魔不断你来我往,让御笠的瞳孔绽放出如同野兽般的狰狞目光,额头上也开始浮现了汗珠。 最后,御笠终于下定了决心。她点了点头,将颤抖的手伸向汤瓢。 「只喝一口……只喝一口……」 表情恍惚,口水从嘴角滴落。御笠以汤瓢舀起乳白色的液体,送到了唇边。 「南云妹妹,妳到底在玩什么游戏?」 突然的这一句话让御笠吓得跳了起来。转头一看,加仓井正将脸凑过来看着自己。他身上的制服邋邋遢遢,两只手插在口袋里。御笠不禁把头往后一缩。 「什……什么事?」 御笠摆出一副完全不知道眼前有拉面的脸,将汤瓢一丢,开口问道。 御笠非常不会应付加仓井。虽然聊了几次之后渐渐已经有点习惯了他这个人,但是那副可怕的模样如果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话,还是会吓一跳。在这个学校里面能够毫无惧意地跟他讲话的人,恐怕就只有京也了。 「妳对面的位置让我坐一下,已经没有其它座位了。而且,我刚好有点事想问妳。」 「咦?有事想问我?」 当然,御笠完全想不出来那会是什么事。 加仓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将猪排定食往桌上一放,双手合掌说一句「我开动了」之后,把免洗筷扳开。这么有礼貌的不良少年倒是少见。 好一阵子都只听得见他不忙不乱地扒饭的声音。过了好久才慢慢抬起头来说道: 「喂,最近那家伙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那家伙?」 「当然就是摩弥啊!那家伙最近不太对劲,不足吗?我想南云妹妹妳应该知道些什么才对。啊,不过我可不是在担心他喔!这点一定要先跟妳说清楚!」 「咦……?不对劲,是指什么事呢?」 只见他含着满嘴的猪排说了句话,发现御笠没有听懂,于是赶紧将猪排吞下,说道: 「……难道妳没有发现?啊,对了,妳最近没有来学校……」 加仓井好像突然察觉不应该问这个问题,小声地说了句「抱歉」。 御笠见加仓井说话变得小心翼翼,不禁有点失落感,但还是摇了摇头,问道: 「到底是什么状况?你应该很乐意告诉我吧?」 「嗯?喔,那家伙最近精神不太好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眠不足的关系,眼睛周围有了黑眼圈,而且眼神看起来非常凶恶。跟他说话,他就会摆出一副警戒心十足的模样。另外,他的集中力似乎也变差了。上次的考试,那个大天才摩弥听说拿了个惨兮兮的分数。而更夸张的是发生在刚刚的事情。班上有一群女生笑得很大声,那家伙竟然对她们破口大骂:『吵死了!』妳相信吗?那个向来面无表情的家伙竟然会做这种事。整个班上一瞬间安静下来,他才突然恢复冷静,赶紧走出了教室。」 从加仓井口中说出来的这些话,御笠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完全明白。脑袋理解了状况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惊讶。 「怎么会这样……」 最后一次见到摩弥,是在半夜的月森里。当时的摩弥相当关心自己,看起来丝毫没有异常。 加仓井所描述的京也,实在让人很难跟那个平常总是泰然自若的京也联想在一起,真是太难以置信了。 「这是……真的吗?」 加仓井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吃着饭。 只有我没有察觉他的异常吗?一想到这点,御笠的心情就像一个人孤独地走在昏暗的路边一样,充满了寂寞。 加仓井似乎察觉到了御笠的心情,赶紧想些话来安慰她: 「啊……没办法,妳这阵子都没来嘛,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他一边轻描淡写地这么说,一边举着筷子绕圈圈。接着,加仓井开始喝起了味噌汤。 加仓井的话让御笠的心稍微舒坦了一点。看起来蛮横粗鲁的加仓井,没想到竟然拥有这么细腻的心思。御笠开始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当一个不良少年了。 而且,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一副阿飞的模样?这种时代的阿飞,不嫌生锈年代了吗? 接着御笠开始思考加仓井口中所说的京也。 御笠的心情相当复杂。 京也的异常举动并非完全无迹可循。当然,这个秘密不能让加仓井知道。 这是只有御笠知道的秘密。京也有着另外一张脸,那就是凡采尼。他曾经告诉御笠,自己是个临界之人。站在正常与异常的境界在线之人。 刚刚听到的那些焦躁的举动,以及临界之人的身分,这两件事情似乎有着什么可怕的关联性。但这些事绝对只能隐藏在自己心中。 「抱歉,我也不清楚。」 「喔,我想也是吧。不过,如果妳担心他的话,今天就陪他一起回家吧。啊,但是绝对不能告诉那家伙,这些事是我跟妳说的哟!如果被他以为我是在关心他,我可是会浑身不对劲!」 「嗯,我明白。谢谢你,加仓井。」 加仓井摸了摸鼻头,耸了耸肩膀。接着他把视线微微往下移。 「对了,这些汤妳不喝吗?」 他指的似乎是御笠吃剩下的白味噌豚骨奶油拉面的汤汁。 「……………………不喝。」 「……不必想这么久才回答吧?啊,口水!口水!」 御笠一听,急忙伸袖子在嘴上一抹。 「什么嘛,既然想喝,为什么不喝呢?啊,难道妳是在担心体重吗?妳们女生就是这样,对体重这件事实在太过于神经质了。其实我反而喜欢稍微肉感的女生哩。」 即使是温厚的御笠,也无法对这句话置之不理。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知道女孩子为了减肥要吃多少苦头吗?你知道抵抗眼前甜食的诱惑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吗?不,你完全不懂!」 「啊,呃……对不起。」 加仓井被气势一压,只能赶紧道歉。 「女孩子在走上体重器之前,总是要先统一精神,一边在心中祈祷,一边脱掉衣服,慢慢伸出第一只脚。这时候要想象自己是一片羽毛,相信自己没有丝毫的重量,接着才将另一只脚……」 「两位似乎在讨论重要的议题,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参与?」 转头一看,摩弥正站在自己的眼前,手上拎着便当。 「啊,摩……摩弥?」 「是我没错。御笠,我找了妳好一会儿呢。刚刚到妳的教室去,发现妳不在?所以我猜妳在这里。」 根据加仓井的说词,京也刚刚才在教室里闹出了一点事情,之后不知道跑去哪里躲起来了。但是现在的京也却完全看不出来有这回事,依然是平常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这也是他的演技吗?最优秀的谎言,可以让被欺骗的人不带丝毫的怀疑。如果京也真的要欺骗自己,自己是否有办法能够看穿呢? 话说回来,京也的脸色似乎确实有点不太健康。 「啊?」 突然问,京也似乎感到一阵晕眩,身体微微一晃,急忙用手扶住了桌子。 「摩弥,你不要紧吧?」 「是的,我没事。」 结果,御笠没有机会为自己的疑惑求得解答。 自从京也来了之后,加仓井的态度显得有点尴尬,只好表现出一副局外人的模样,看着完全不相干的方向。 「御笠,我刚刚似乎听见妳谈到了变成羽毛之类的话题,难道御笠妳……」 「呜……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能不能别谈这个话题?」 「……想要修练当一个仙人吗?」 ——啊啊,连这个表情严肃、讲话却少根筋的行为也跟平常一模一样…… 御笠感到全身无力,渐渐开始怀疑加仓井刚刚那些话的真实性了。 「没……没有啦!」 「是吗?那就算了。如果想要当仙人的话,请告诉我。我会去查一查最正确的修练法。我记得如果是『尸解仙』那种最低级的仙人,修练起来倒是不会太困难……」 「最低级的仙人……不,不用了,我不想当仙人啦。」 「她只是想减肥而已。」 加仓井若无其事地说出了秘密。 「啊,不要说出来啦!」 「喔喔,我从刚刚就在怀疑,为什么视线的角落有个大型垃圾,仔细一看原来是加仓井啊……」 加仓井的太阳穴抖了一下,站起身来说道: 「呵,你胆子可真不小啊,摩弥!难道你以为学校食堂的座位上会有一个大型垃圾吗?嗯嗯?」 加仓井朝着京也的鼻尖狠狠一瞪,京也却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虽然不是垃圾,但是跟垃圾也差不多,所以我也不算是说错了话。对了,你的嘴巴实在太臭,我的鼻子都快歪掉了。能不能请你离我远一点,加仓井?」 「你这个扑克脸的混蛋!如果不想死的话,立刻给我跪下来道歉!」 「我拒绝。我才想请你这辈子永远不准叫我扑克脸哩。」 「哼,我拒绝,扑克脸的混蛋!」 「你的智能简直媲美猴子,真令人肃然起敬,加仓井。我明白了,我不会再对你晓以大义了。下次我会请我的朋友以c套餐的方式将你这个野人处理掉。」 「摩弥……什……什么是c套餐……?」 「杀死之后,将尸体放进木材研磨机里面磨成粉末,然后混进饲料里面喂给猪吃。请放心,御笠,不会留下丝毫证据的。」 这实在不是适合在用餐时间谈的话题。 坐在京也附近用餐的一般学生听见了这个可怕的犯罪计划,全部都脸色发白,表情凝重。 御笠花了好久的时间,才习惯他这种开玩笑的方式。如果是以前的御笠,恐怕早就开始认真地想着是不是应该趁他还没犯罪之前将他交给警察了。 即使是现在,御笠依然怀疑他说这些话有一半是认真的。 但是,说了这些话的当事人却似乎没有察觉周围的视线,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虽然我实在很不想问,但还是忍不住要问问看……除了c套餐之外,还有a套餐跟b套餐吗?」 「是的,a套餐是杀死之后,以盐酸腐蚀脸孔跟指纹……」 「够了,我明白了.别再说了……」 「不,妳还不明白。最重要的关键是在于不能让警方拿牙医就诊纪录加以比对,所以必须用老虎钳将牙齿……」 「停!我不想听!」 坐在京也正后方的学生听了京也的发言,脸色苍白地站了起来。他手上的餐盘上放着几乎都没吃的料理。 继这个人之后,周围的学生也一个接一个站了起来。 京也说完了笑话(?)之后,原本极为和平的用餐景色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围的座位上一个人也没有。 「当然这些都是开玩笑的,御笠。」 京也泰然自若地轻轻说道。如今才说这句话,已经离开的学生也不会回来了。 御笠下定了决心,从今天开始要对他所讲的一切玩笑话听而不闻。 「对了,御笠,刚刚好像听说妳想减肥,是真的吗?」 「啧,我以为你早已经忘了这回事……」 「……御笠,是我听错了吗?我刚刚好像听见妳咂了舌?」 「嗯?你说什么,摩弥同学?」 京也的视线受到气势一压,不禁在空中飘来飘去。 「……啊……呃……什么事也没有。看来是我听错了。」 「哼,正值发育期的女生勉强自己减肥,可以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哩。」 「加仓井,你有一个永远不会进化的脑袋,真是令人佩服。对于体重的在意程度,男孩子跟女孩子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对于自己无法理解的价值观加以排斥,这是最愚蠢的人才会做的事情。事实上我也曾经在偶然的机会里看到我自己的妹妹在身体检查的那一天,不但吃泻药将胃清空,还邮购了氦气的气瓶来吸食呢。」 「……那个场面应该是相当尴尬的吧。吸食氦气……你妹妹到底是何方妖孽啊……她当自己是气球吗?」 京也打开了妹妹亲手做的便当盒。盒里的白饭上,绞肉排成了文字:「我爱你☆」。加仓井一看之下,「喔喔!」地尖叫了出来。京也的便当之可怕程度,还是只能以「疯狂」两个字来形容。但京也丝毫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吃了起来。真亏他吃得下去。而且,便当里示爱的方式好像愈来愈露骨了。 「……虽然不想跟加仓井问一样的话,但看了这个便当,实在很想问……摩弥,你妹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那么想知道的话,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京也的回答令御笠感到有点意外, 不禁犹豫了起来。 「呜……有一点想认识,又有一点不敢认识……」 此时御笠偶然望向加仓井,却发现他正在朝着自己大使眼色。御笠马上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京也最近的样子怪怪的,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去他家一探究竞。 「啊,我决定还是想认识她。如果可以的话,就今天吧。」 「今天吗……」 京也将手放在下巴上,思考了起来。这时的他,脑中到底在想着什么,到底在评估着什么事情的可能性,御笠完全无法想象。过了一会儿,京也以平淡的语气说道:「可以。」此时御笠才发现,自己的肩膀莫名其妙地僵硬了起来。 趁京也不注意,御笠与加仓井对看了一眼。加仓井静静地朝御笠点了点头。 「这里就是摩弥的家吗……」 御笠看着京也所居住的房子,不禁发出了叹息声。原来传说中的摩弥家竟然是这个模样。 京也的家与他那超群脱俗的形象不同,看起来没有什么奇特之处,是座小巧精致的独栋房屋。庭院里铺着人工草皮,甚至给人一种清爽明亮的印象。 「是的,只是个很普通的家,没办法让人有什么特别的感触,真是抱歉。」 「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思,那么……我可以进去叨扰吗?」 「当然,请进。」 窗户被厚厚的窗帘盖住了,所以没办法从外面看到屋内的模样。 「啊……咦?」 不过,仔细一看,窗帘并没有完全密实,而是被微微掀起,露出了一个小缝。有人正从缝隙中往外窥探。就在此时,那个偷窥者似乎察觉自己被发现了,赶紧放下窗帘,盖住了自己的身影。 空气中只残留着诡异的寂静。乌鸦一边嘎啊、嘎啊地啼叫,一边朝天空飞去。 「摩弥……刚刚好像有人在往外偷看……」 「那应该就是我妹妹吧,她已经回来了。」 走进大门,京也喊了一声:「兰,我回来了。」 但是整个家里面的气氛却是一片宁静,完全感觉不到人的气息。或许是因为窗户被厚窗帘盖住的关系,空气一点也不流通,非常地沉闷。这个屋子里真的有人吗?御笠开始感到怀疑。就在这时,京也似乎发现了什么,他把鞋子一脱,走向面对着大门的柱子旁,从柱子后面像抓一只小动物一样抓出了一个物体。 柱子后面原来躲着一个年纪幼小的少女。宛如母猫叼小猫一样,京也抓着那个名叫兰的少女的领口,来到御笠的眼前。 「好……好可爱!」 兰的年纪大约十岁左右,身高比御笠还矮了一个头。头发分成了左右两边,各自以樱桃造型的发带束起。或许是因为刚从学校回来的关系,身上还穿着白色的水手服。不过水手服上还套着围裙,看来她正在做菜。 御笠本来相当担心,不晓得做出那种便当的妹妹会是什么样的可怕人物,但看来比想象中要正常得多,而且可爱得令人不禁想要把脸颊贴上去磨蹭。 然而,似乎只有御笠单方面抱着好感。兰的双眼微微瞇着,以冷眼看待世间万物的眼神,由下往上凝视着御笠。最后只小声说了一句:「妳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接着便不再说话,维持着诡异的沉默。 「她就是我妹妹摩弥兰。兰,打个招呼吧。」 此时兰终于将视线从御笠身上移开,躲在京也的背后,似乎不想听话照做。 她大概是害羞了吧,御笠心想。于是御笠决定先打招呼,表现出身为成熟大人的一面. 「妳好,我是南云御笠。我可以叫妳兰吗?」 「午安,不要脸的女人。」 「…………」 御笠的表情带着笑容僵住了。 人生的际遇真是太奇妙了。如果没有在姐姐的丧礼上认识了京也,没有来到京也的家,也不会在这个家里面被一个初次见面的小学生骂「不要脸的女人」。人生会遇到什么事,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两眼半合、嘴唇微微嘟起的兰丢下了这么一句惊人之语后,便转过了身,朝屋子深处奔去。 「兰,好好打招呼!」 京也见她头也不回地跑走,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 「抱歉,御笠,她平常不是这种个性的。」 「……不,没有关系的。嗯,我不要紧的,完全没事……一点也没有受伤……呜呜……」 「……看来精神受创严重。真不晓得那孩子到底是怎么了。既然如此,只好由我来稍微介绍一下她了。她叫摩弥兰,就读私立祁答院学园的初等部,今年刚升五年级。」 「咦……那个祁答院学园吗?好了不起啊,那里是超有名的明星学校呢!」 「是啊,虽然由我来说或许带了些身为哥哥的偏袒,但她真的是一个热人怜爱、冰雪聪明的妹妹。我这个家里没有父亲,为了帮在外工作的母亲分忧解劳,她一肩挑起了所有的家事。而且学校的成绩也相当优秀。」 「喔……真了不起。」 即使是在称赞自己妹妹的时候,京也依然面无表情,而且声音非常平淡。御笠一边听着,一边望向跑到后面厨房里的兰。兰正在厨房里专心地玩着磁性绘图板——就是那种让小孩子画图用的笔压感应式玩具。看见这副景象,御笠不禁露出会心的微笑。虽然是才女,毕竟还是个孩子。 御笠开始觉得,刚刚那句「不要脸的女人」应该是自己听错了吧。这样一个才女,怎么可能说出那种话来。 过一会儿,兰抱着绘图板又跑回来,默默地将绘图板举在头顶上。 『滚回去,偷腥的猫!』 上面写着这样的字眼。 「什么!」 兰将绘图板壶局举在京也肩膀上方的位置,只有御笠看得见,京也似乎没有察觉。 御笠脑袋里突然浮现了一句话:有其兄必有其妹。 「怎么了吗?」 京也发现御笠的视线停留在一个点上,于是沿着御笠的视线望去。兰见状,赶紧将绘图板上那个具有板擦效果的小拉柄一拉,一瞬间板上的文字便全部消失,成功地湮灭了证据。完美的犯罪。 「兰,妳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玩哥哥你上次送我的绘图板。」 「原来如此,能够看见妳好好利用它,也不枉我将它送给了妳。」 一般而言,这种东西是给二至八岁的小孩子玩的。送了这种东西的京也少根筋,收了之后用得很开心的兰也少根筋。两个人半斤八两。 京也再度将视线从兰身上移开。兰看得精准,带着半开半合的双眼对御笠露出彷佛是嘲讽般的笑容。绘图板上又歪歪斜斜地写了几个字:『母猪』。 御笠沮丧地垂着肩膀。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被兰讨厌。 「御笠,妳到底是怎么了?如果不舒服的话,可以到我房间去休息一下。兰,帮客人泡杯茶来。」 京也牵着御笠的手走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御笠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兰正瞪着自己,嘴角下弯,似乎相当不甘心。 不知道为什么,才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被讨厌到这种程度。 她跟着走上一一楼,进入京也的房间。 房间内唯一一扇大窗子同样被百叶窗帘覆盖着。窗帘的横板倾斜,遮住广大部分的光,因此整个房间内略显昏暗。 「这里就是……」 「是的,这里就是我的房间。我去换个衣服,妳可以随意参观。」 京也说完之后,便走了出去,将御等一个人留在房间内。 虽然对本人或许相当失礼,但御笠对这个 房间的感想是,怎么会有这么单调空洞、毫无情趣可言的房间。 墙上一张海报都没有。家具只有床、柜子、健身器材、一台桌上型计算机及二口辅助用的笔记型计算机。 外人要从这个房间来推断房间主人的性格,恐怕是相当难的一件事。因为这个房间毫无个性可言。 御笠坐在身边一个坐垫上,兴致盎然地环视左右。接着,她又站起身来,走向京也的书桌。 桌上有个被翻倒盖住的相片架。御笠将相片架扶正,看了一眼。 似乎是京也刚进中学时的照片。照片中有看起来多了些稚气的京也、身高不到现在一半的兰、以及一位应该是京也母亲的温柔女性。京也那扑克面孔与现在并无多大差异。 相片架显得有点浮肿,似乎后面还塞了其它相片。 御笠带着罪恶感,将后面的相片抽了出来。 「这是……!」 御笠的心头彷佛被针刺了一下。 这是一张以京也为中心的家族休闲合照。京也的年纪看起来更小,大约是小学的高年级生吧。但是照片中的两个部分,以大小来说差不多是两个人的范围,被人用剪刀剪掉了,只留下两个残酷的空洞。 御笠曾经听京也说过他的家庭构成,知道这两个被剪掉的部分是京也的父亲及姐姐。照片中的京也正展露着御笠所从来没见过的笑容。 ——我心中的这股感情,到底是什么呢? 京也平常在御笠面前所露出的笑容,如果跟这个宛如一朵大花般的天真笑容相比,其价值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 在这张照片的下面,还有一张照片。御笠以眼角余光确认京也尚未进来,将照片抽了出来。 这张照片的背景是一片玉米田。京也与一名少女一起比着胜利的手势。虽然御笠对月森市的地理环境并不特别清楚,但直觉认为这个场景并不是在月森市内。 这张照片上的京也也在笑着。少女穿着雪白色的连身洋装,像丝绸一样的乌黑秀发延伸到腰际,长得非常眉清目秀。 这张照片跟刚刚那张似乎是同一个时期拍的。虽然在偷看之前便已有所觉悟,但御笠还是感觉到一阵后悔。这不是他人可以随意窥探的东西。 御笠一边在心中道歉,一边将照片放了回去。 就在此时,京也刚好回来,手上还端着一个放了点心的盆子。他身上穿着一件盖住脖子的黑色长袖贴身汗衫,下面则穿着宽松的长裤。 「兰正在泡茶,请再等一会儿。很无趣的房间,妳一定相当失望吧?」 「不,没那回事。」 似乎好久没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让两个人单独说话了。 或许是因为上次发生杀人事件的时候,曾经跟京也渡过了一段朝夕相处的时光,所以对御笠来说,这样的房间倒也符合京也的个性。 「最近……又发生杀人案了呢。」 当然,御笠指的是那起女性被乱石砸死的事件。 「是啊,我也相当担心妹妹上下学的安全呢。」 京也的脸上完全看不见任何动摇。像这种时候,故意问一些测试他的话,查探他的反应,或许是自己的坏习惯吧。 虽然很有可能只是自己太多心。但一想到京也的另外一面,御笠还是认为这些话非问不可,就算这会让自己被讨厌也没办法。 「虽然这只是第一起,详细状况还不明朗,但御笠晚上最好还是尽量别外出,尤其是周末。」 「案情的内容……你已经调查得相当清楚了吗……?」 「都是从电视新闻上看来的。为了自身安全而进行情报搜集,应该没什么不妥吧。」 「……真的只是这样而已?」 「是的,当然。」 他毫不迟疑的回答。 「摩弥,我可以跟你谈谈吗……?」 「怎么了,为何突然这么慎重?」 京也见御笠的眼神中充满了决心,不禁皱起双眉。」 「……看来似乎不是太快乐的话题。」 京也一边说,一边将坐垫递给御笠。御笠道了谢,在坐垫上坐下她见京也采跪坐的姿势,也就跟他一样跪坐着。 「那个……你对最近市内发生的那件杀人案……有什么看法?」 「真是让人摸不着边际的问题。我认为这是一件颇为异常的案件,但是,以怪异的程度来看,倒也没那么稀奇。毒辣的凶杀案是不胜枚举的。过去还有人杀了亲兄弟之后,在采访媒体面前大呼痛快呢。」 「那么……如果不是站在摩弥的立场,而是站在bloodyutopi的凡采尼的立场……你有什么看法?」 房间内的空气突然跟刚刚完全不同了。京也的眼神变得非常锐利。但是,过了一会儿之后,京也似乎放弃了抵抗,将视线从御笠身上移开。 「自从那个事件之后,就没跟妳谈过这方面的事情了。」 京也将戴着黑色手套的双手交叉在胸前。御笠几乎想要打退堂鼓,但还是振作起了精神,继续进逼…… 「摩弥,这个最近被大家广为讨论的杀人凶手,你认为他行凶的动机是什么?」 「在我回答之前,我想问一个问题。妳问这些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 「上次那个事件跟御笠妳有直接的牵连,但是,这次的事件却没有。我不认为妳有必要让自己跟这件事扯上关系。」 「当然有牵连,这也是在我们市里发生的杀人案件呢!」 京也皱起了眉头。 「妳这句话是认真的吗?不是为了至亲,而是为了素不相识的人,妳想要淌这浑水?」 「嗯……大概吧。」 真的是这样吗?连御笠自己也颇为怀疑。此时京也便说道:「好吧,就当作是这样吧。」让御笠完全没有深入思考的空间。 「御笠,当一个人的食衣住行等基本需求都被满足后,你认为这个人接下来会做什么事呢?」 「……睡午觉?」 京也轻轻摇晃着肩膀笑了。 「如果是御笠,或许确实是如此吧。」 好像有一种被绕圈子嘲笑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这个人会开始设法满足自己的欲望。当然,睡眠也是欲望的一种形式.但是人类的欲望种类是数也数不尽的。」」 「咦?数也数不尽……有那么多吗?」 御笠在脑中思索了一下,但是对于人类的欲望,她连两只手的手指都数不清。 「御笠,妳知道跑步会让人产生愉悦感吗?」 「好像听过这种说法……」 「御笠,妳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人们要跑马拉松?一场全程的马拉松比赛,选手必须持续跑完四十二点一九五公里这么长的距离。如果是外行人来跑,不用十公里便已气喘吁吁,脾脏剧痛,肉体的疲劳也达到颠峰。在人生之中,如果只做一次这种剧烈的行为,或许还能够理解。但是那些参加比赛的选手,却是为了练习而每天都这么跑着。」 「嗯,这么说来确实很奇妙……」 御笠满心疑惑,不知道京也说这些话做什么。 「但是,其实这是门外汉的看法。事实上,每天进行固定时间的跑步,持续一阵子之后,就会发生不可思议的现象。从某一个时间点开始,跑者周围景色的流动将突然化为难以言喻的美景。肉体的疲劳将完全消失,内心充斥着幸福的感觉。这就是跑步者的愉悦感现象。为了拯救疼痛不堪的肉体,头脑里面会分泌一种称为脑内啡的类吗啡物质。马拉松跑者似乎都将这种快感当作是自己努力 熬过辛苦练习后的奖赏。有一些跑者为了再一次尝到那种令人难忘的感觉,就算跑到疲劳骨折也不在乎。很有趣的事情吧?快乐会给人带来毁灭,但是人类却无法抗拒快乐的诱惑。」 这也算是一种上瘾现象吧。肉体几乎濒临死亡的跑者,为了那不知何时会来到的幸福感,持续地向前跑。他的双眼,是闪闪发亮的。脑中想象着这个画面的御笠,不禁感到害怕起来。 御笠感到两脚酸麻,无法继续跪坐,于是将两只小腿向外挪,一屁股坐在坐垫上。虽然两只健康而肉感的美腿从裙下露出,京也却是一副丝毫不感兴趣的模样。 「你的意思是说,跑步者的愉悦感现象也是一种快乐的形式?」 「有点不同。快乐,是欲望获得满足时的感受。以刚刚那个跑步者的愉悦感现象为例,这中间其实包含了许多种不同的欲望。」 「呜呜……愈来愈难理解了。」 或许是因为大量用脑的关系,御笠开始想要补充糖分。但是当她伸手要拿茶点来吃的时候,却发现茶点是盐味昆布,只好又把手缩了回去。更何况,最重要的茶还没来呢。 「一点也不难。假设有一个人,他在跑步中获得了幸福感。此时的他,不但满足了获得的欲望,同时也满足了成就感的欲望。而且大部分的人都没有体会过跑步者的愉悦感现象,所以这个人还可以获得对他人的优越感。如果要说得更细的话,他还满足了想要挑战困难的反作用欲望。当然,藉由脑内啡所直接获得的快乐也包含在内。」 简单来说,他将跑步者的愉悦感现象能让人类满足的欲望列举了出来。确实、光以这个例子来看,就有相当多人类欲望被满足。 平常的京也虽然沉默蹇言,但是一旦开始讲起道理,就会像泄洪一样再也停不下来。经过上一次的事件之后,御笠已经对这一点相当清楚。在这段时间里,像这样再一次针对一件事情讨论,让御笠重新体会京也有多么博学。 如果能够像现在这般展现出自己的优点,就算没办法成为班上人见人爱的角色,好歹也可以融入班上的人际关系之中吧。御笠感到有一点可惜。 不过,御笠实在无法想象京也融入班级的模样,相信他本人也不愿意吧?而且,一想到这里,总觉得胸口闷闷的。原本毫无名气的音乐家突然变得大红大紫,长期以来的支持者心中反而会产生一股落寞感,或许心中的感觉就有点类似那样吧,御笠想着。 最后,她终于下了一个适当的结论:既然他想跟班上同学保持距离,自己也不必多加干涉了。 「人类真是罪孽深重的动物。人类以外的动物,都可以在更合理的思考模式下行动。只有人类的行为,是如此充满着矛盾。」 「啊,不过,听说孔雀鱼会故意吸引天敌注意呢。」 「妳指的是动物的自我表现行为吗?那样的举动虽然乍看之下相当矛盾,但每一种动物的行为其实各有其不同的意义,有的是生殖行为,有的是示威行为。」 「啊,是这样吗……不过,不论有形或无形,一个人在活着的时候能够不断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我认为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呢。」 「……或许吧。我倒是从来没这么想过。」 京也暧昧地加以肯定。 「但是,在现代的社会里,人类对于知名度及自我表现的欲望可以说是愈来愈强烈了。世界上总共有六十亿人口,而自己在广大人群之中什么成就也没有。当一个人看清这一点的时候,就会产生一股类似饥渴感的感情,希望世人能够认识自己。尤其是近年来网络世界开始发达,自己的名字变得很容易传遍全世界,提升知名度及自我表现的欲望也更加容易获得满足了。」 「为了让他人认识自己而杀人?这种事情有可能发生吗?」 「当然有可能。在以前的社会,人类只会为了活下去而杀人,或是为了仇恨而杀人,但是现在却没那么单纯了。社会资源的丰富,让人类的欲望变得肥大且复杂化。这么多千奇百怪的欲望,连我也没办法掌握得一清二楚。」 「这么说来,这次的石头砸死人事件,动机也是为了自我表现?」 「当然,这是可能性之一。不过,如果要这么看的话,疑点却是太多了一点。」 「呃……例如说呢?」 「这件案子的特征在于凶手带了将近十公斤的石头,在半夜将一个女人碍死?这么做的必要性令人不解。而且这每一块石头都曾砸在女人身上。凶手这么做的动机到底是基于仇恨,还是凶手有某种偏激的想法,又或者是基于某种义务呢?新闻媒体都认为这是艾克希特公爵之女重新复出所犯下的案子,但我认为不然,因为手法相差太多了。」 ——咦? 在京也的这番话中,御笠似乎感觉到有某种不太对劲之处。到底是什么事情不对劲呢? 「御笠?」 「啊,嗯。不过,如果是基于偏激的想法而杀人,那还可以理解,但是怎么会有人因义务感而杀人呢?」 「使用义务这样的字眼,或许比较不好体会。但如果我们将它形容成一种使命感呢?如何,妳还是认为不可能吗?」 对杀人的行为抱持着使命感。御笠想起了刚刚那个愉悦感的例子。想要挑战困难的反作用欲望、想要达成一件事情的欲望。如果将这两个欲望勉强凑合在一起,或许就会产生所谓的使命感吧。 「摩弥,你建立bloodyutopi这个网站,也是为了让他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吗?」 京也以生硬的表情凝视着御笠好一会儿。御笠心想,自己似乎问了令他难以回答的问题。 御笠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微微移动了一下脚部位置。突然,京也开口说道: 「不是。」 就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回答。 御笠虽然想要继续追问,但是见他对这个问题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好换了个施力方向。 「摩弥,(bloodyutopi到底是什么?」 这是一个一直没有得到解答的疑惑。虽然御笠曾经一度连进了网站的入口,但是即使是现在,她依然不知道网站里到底有些什么内容。 「帮助心中怀抱杀人想法的人进行心灵成长并弥补人格缺陷的网站……这个答案如何?」 京也带着开玩笑的口气说道。 「你骗人,我知道绝对不是的。」 御笠的口气不禁微微嗔怒。但是,没想到京也竟然完全不打算收回这个说法。 「我并没有说谎。报社卖的不是报纸,而是情报;眼镜行卖的不是眼镜,而是视力;医生的工作并不是治疗疾病,而是督促病人维持身体健康。bloodyutopi这个网站的宗旨也不是谈论凌虐或杀人手法,而是让怀抱杀人想法的人能够学会伦理观念及理解杀人行为的危险性。」 「这……这算什么,太卑鄙了。这根本是强词夺理、模糊焦点的说法。」 「这不是模糊焦点,而是改变视点。说穿了以上这些只不过是在玩文字游戏而已,请不必露出这么凶恶的表情。」 「……照你这样的讲法,难道你认为只要确实考虑清楚伦理观念及理解杀人行为的危险性,就可以做出杀人的行为吗?」 「确实是如此没错。」 「杀人者必须活在永远无法补偿的罪孽之中,背负杀人的十字架,出狱之后也将一生受到社会的差别待遇与嘲笑。如果杀人者确实理解了这一些,依然认为非杀某个人不可,那么就杀吧!」 京也以低沉嘶哑的声音如此说道,他的冷漠表情中透露着一股觉悟,慑住了御笠,让御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一些非死不可的人渣!」 「那家伙最近精神不太好呢。不但脸色很差,而且眼神看起来非常凶恶。跟他说话,他就会摆出一副警界心十足的模样。」 御笠突然开始害怕与京也说话了。他确实不太对劲,他之所以坚持着临界之人的立场,难道不是因为对杀人行为彻底的反对吗? 原本御笠只对加仓井的话半信半疑,但现在却不同了。 「就算是自杀也一样,以跳月台自杀来说好了,如果考虑死者家属必须对班车误点而付出的赔偿金,以及亲朋好友的悲伤心情之后,依然认为非死不可的话,阻止他这么做反而是不上道的行为。」 绝大部分的人,都无法长期怀抱着「想自杀」这样的心情。所以曾经自杀未遂的人,在获救之后的短时间内不会再轻易尝试自杀。 自杀应该是基于冲动之下的短暂情绪。一个人在想要寻死的时候,是不会深刻考虑亲友感受的。那是一个相当矛盾的想法。 曾经在新闻媒体上喧腾一时的烧炭自杀事件,实际发生的案件数量其实是很少的,这是因为做起来要花太多功夫的关系。准备好所有道具,拿着厚胶带将房间里的缝隙堵起来的过程中,自杀者便已经开始对死亡感到恐惧了。 御笠认为这是一件好事。人生的道路绝对不是平坦的,每个人总是或多或少背负着不幸。周围的人看起来很幸福,只是证明了自己只看到事物的一面而已。那些看来幸福的人,一定也曾经偷偷躲起来哭泣。 如今跳月台自杀及上吊自杀的案件这么多,应该是因为这些自杀方式都可以在下定决心之后便瞬间实现。 对任何人来说,遗忘都是最温柔的朋友。遗忘可以带走所有的悲伤与难过。 御笠心中的月森连续杀人分尸事件,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所以,御笠很清楚,在自杀这件事情上,京也隐瞒了自己的真正想法。 隐瞒,这个字眼就像一根小刺,卡在御笠的心中。 「……咦?等一下,摩弥,你刚刚不是说,你对那件凶杀案的了解,都是从电视新闻上看来的吗?」 「……是的。」 对于御笠突然说出的这句话,京也带着三分警戒地点了点头。 「凶手拿了将近十公斤的石头,在半夜将一个女人砸死,而且每一颗石头都曾经打在女人身上……这些事情,新闻上有报出来吗?」 京也的脸上在短暂的一瞬间闪过了一抹后悔的神色,御笠观察得清清楚楚。 京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我记得是在国营的媒体中报出来的,但我的记忆也有点模糊了。」 好不容易挤出来的这个回答,以京也的聪明才智来看,实在是不及格。 但是,御笠察觉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京也没有指出哪一个特定的媒体。所以如果要戳破他的谎言,就必须要回溯所有新闻媒体的报导。事实上,那根本是难以做到的事情。 然而,刚刚他的口气明明说得那么肯定,现在却突然变得那么暧昧不清,只用一句「似乎是在国营的媒体申报出来的」带过,说实在的,这样的话很难令人信服。 一旦看见了破绽,猜疑的火焰便在御笠的心中无止尽地燃烧开来。 「摩弥,听说你最近精神不太好,是真的吗?听说你对班上的同学大吼,是真的吗?」 「…………」 京也只是以冷漠的表情看着御笠。在京也的双眼下方,虽然不太明显,但可以隐约看到失眠所造成的黑眼圈。 「摩弥,难道我不算是你的朋友吗?你为什么不把事情说出来?相信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 「不能说的理由是什么?连理由也不能告诉我吗?」 「…………」 御笠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跟摩弥京也建立起了信赖关系。 在御笠的想法中,朋友本来就应该互相说出心中的烦恼。所以,御笠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帮得上京也的忙,原本以为京也遇到任何难过的事情,都会跟自己说。 但是如今对案件内情知道得一清二楚的京也,却突然保持了沉默。 这只能归纳出一个结论。 「我再问一次,摩弥……那件凶杀案,为什么你那么清楚?」 「……………………」 京也似乎连想一些推托之词也放弃了,眼神申充满了豁出一切的觉悟。这样的视线不带任何怒气,也不是平常的那种冷漠眼神,反而像是带着怜悯与同情。 御笠紧咬下唇,低着头说道: 「求求你……摩弥,告诉我,我脑中想的事情是错的。」 否则的话,过去京也对自己说过的那些温柔言语,以及那些快乐的回忆,全部都要变成谎言了。 「看来把妳带回家里,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这一句话,几乎全盘否定了御笠与京也的所有关系。 京也说完之后,便站了起来,打算走出房间。 京也的视线微微从御笠身上移开。就在此时,御笠看见京也的脖子上似乎有着一些伤痕。 「等等,这些伤痕是怎么回事……让我看一下!」 原本坐着的御笠朝着京也爬去,不等他的回答,便拉开了汗衫的领口。这并不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举动,御笠只是希望证明自己看错了而已。 但是在下一个瞬间,御笠倒抽了一口凉气。 御笠看见了长条形的肿块、尖锐物的切割伤、甚至还有牙齿咬伤的痕迹。虽然已经有点消退,但还是相当明显。 御笠曾经听京也稍微提到过,他在受到父亲的虐待之后,曾经拿小刀伤害自己。但那是七年前的事情了,眼前这些伤痕明显不是旧伤。 京也急忙甩开御笠的手,拉起领口盖住伤痕。 凶狠的眼神,跟刚刚看着御笠的那种温和神情完全是天壤之别。 或许是因为黑眼圈的关系,如今的京也看起来简直像一头负伤的猛兽。 难道这些伤痕被他当成奇耻大辱吗?又或者,有什么理由让他不希望这些伤痕被看见呢? 「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京也瞪视着御笠,眼神像得了热病一样变得恍惚,呼吸声也愈来愈粗重。 「咦?」 接着,凝视着御笠的黑色瞳孔之中逐渐显露出兴奋的情感。 京也伸出了双手,想要勒住御笠的脖子。御笠只是带着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看着京也。 当初与京也在月森的凉亭内说过的那些话……与他一边看着远方的霓虹灯夜景一边说过的那些话……如今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2 摩弥兰对自己是天才这件事不带丝毫的怀疑。 即使拿掉青春期特有的自负心态,客观地来看,周围的同侪依然与自己完全不能相比。兰没有花多少时间,便已确定这是一个事实。 兰发现同年龄的少年们全都幼稚得难以相处,就连原本应该温柔地指导自己的教师们,也都没有尊敬的价值。毕竟,这些人都是凡人。 不过,虽然兰已经对人类几乎失去了所有兴趣,但也是会谈恋爱。即使在世人的眼光中,自己的恋情完全违反伦理道德,是一场没有未来的恋情,兰也不在乎。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够资格与自己匹配的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的哥哥。 京也与自己互相爱着对方,这件事就像一个人要吃饭、睡觉一样正常,一点也不需要怀疑。 细心的生活照顾与耗时费工的便当只换来微乎其微的感谢,但兰毫不介意,因为自己 的奉献是不求回报的。 爱是毫不留情地掠夺。虽然有点过时,但确实是一句好话。 所以兰总是偷偷地,有时甚至是大胆地将自己的心意写在便当里面。 每次拿回吃得一干二净的便当盒,询问菜色感想的时候,京也总是温柔地轻轻说道:「很好吃。」 情侣就是要吃亲手做的便当→哥哥愿意吃我做的便当→哥哥喜欢我。 由这样的推论就可以知道,哥哥是深爱着自己的。虽然这样的推论似乎有点不够严谨,但做人不能太钻牛角尖。 兰遵照哥哥的命令,走到厨房泡茶。她将两个茶壶放在瓦斯炉上,各自点起了火。其中一个是不锈钢的茶壶,里面放的是矿泉水。另一个则是铝制的茶壶,里面放的是月森市的自来水。根据一些可怕的谣言,月森市的自来水里含有大量致癌物质三卤甲烷(trihalomethane),远超过法定标准值。至于铝,最近大家都说吸收太多会造成老人痴呆症。而且,后者的水还以小强(蟑螂)的尸体调味过。当然,这是给客人喝的。 兰将原本就半开半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双眼瞇得更细了。 绝不能放过那个狐狸精.为了守住哥哥的贞操,这种惨无人道的行径也必须要咬着牙加以实行。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但是,绝对不能太过轻敌。明明已经有一个最棒的对象了,为什么哥哥还要将那个女人带回家里呢? 一思索其中的可能性,兰便感觉全身彷佛被雷打中了一样。 哥哥是在考验我。南云御笠这个女人,是哥哥为了测试我对他的爱是否真诚而找来的试金石。 真是罪孽深重的哥哥啊!兰不禁全身颤抖。但是,兰就是喜欢这样的哥哥。 兰兴奋得全身发抖。眼前的茶壶哔哔叫了起来,却完全无法阻止少女满脑子的妄想继续膨胀下去。 因为瞇瞇眼的关系,兰经常被学校同学揶抡,说她「完全没有感情」或是「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其实兰的内心是比任何人都热情的,她只是不知道如何表现出来而已。 京也喜欢着自己,这一点应该是不会有错的。兰轻轻握起了拳头。 但是,即使机率比天文学的数字还要低,京也还是有可能被自己以外的女人勾引走。 在日光的华严瀑布投身自尽的那个东京大学学生,不是也在遗书中这么写道吗?「世间万物之真相唯一言可蔽之。曰:不可解。」 没错,不可解。所以京也在那个胸大无脑的女人猛灌迷汤之下,做出什么出轨的行为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既然如此,除恶必须尽早。 果然重点还是胸部吗?兰如此想着,伸出手来,隔着围裙与水手服摸了胸口一把。 ……只摸得到坚硬的肋骨。 自信心开始崩溃瓦解了。 好奇怪……同学里有些人都已经开始戴胸罩了,为什么自己还是处于如此绝望的状态? 如果哥哥说他喜欢胸大的女人,兰一定会拚命施打荷尔蒙,让胸部变得跟乳牛一样大。 但偏偏哥哥就是什么感想也不说。 就在兰的妄想开始钻进死胡同里的时候,她终于想起自己正在烧开水了。 兰急忙取来茶杯。在其中一杯放入玉露茶叶,按照正统泡茶方式,先将茶杯温过之后,倒入半温不热的开水。另一杯则是随便放入已经泡过好几次的茶渣,当然不忘再挤入一点抹布的水来增加味道的深度。 完成了,兰一边擦着汗水,一边称赞自己的技术。 一杯是透着绿宝石光辉的茶中极品,一杯是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红紫色,而且还冒着奇怪泡沫的可怕液体。 兰将两杯茶放在端盘上,蹑手蹑脚地走上二楼。来到京也的房间门前,将耳朵贴在厚重的橡木房门上,偷听里面的说话声。 一点说话声也没有。很好,看来他们话不投机。那个女人也只有现在能够在里面悠哉地聊天了,等等她就会在地上翻滚,然后直奔厕所而去。为了不让兴奋的心情显露在声音上,兰先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才对着房门说道。 「哥哥,茶泡好了。」 没有反应。难道是没有听见吗?兰清了清嗓子,准备再说一次。 此时,房里突然传出了奇怪的闷哼声。 兰歪着脑袋狐疑了一会儿,明知道没有礼貌,还是决定伸手将门打开。但是当她看见房内的景象时,她的思绪全变成了一片空白。 若以客观的说法加以形容,京也似乎正掐着南云御笠的脖子。 兰的手一松,端盘跌到了地上。茶杯破裂的剧烈声响,让京也的动作骤然停止。 接着,他似乎终于领悟了自己在做什么,慌忙将手从御笠的脖子上移开。 「我……做了什么……」 自己应该有什么话要问哥哥才对,但是脑袋却还无法跟得上状况。原本以为自己对哥哥事情应该是了如指掌的,但是如今眼前的景象,却远远超越了兰的认知。而且,似乎连当事者的两人也有相同的感觉。 京也一面摇头一面退后,宛如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接着他伸出右手在柜子里不停翻找。靠着手头上的触感,他取出了一个药瓶,然后看也不看地便将药丸往嘴里倒,咬碎吞下。药瓶标签上写的不是日文。 京也的双脚颤颤巍巍,如果他没有用手扶着柜子,彷佛就要摔倒了。 「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京也没有回答,铁青着脸走出了房间。兰见他走得呛舱踉踉,不禁极为担心,想要追上去,却又不放心将御笠置之不理。 压抑着想要摇动御笠的肩膀逼问真相的心情,兰将御笠扶起,静静等着陷入恍神状态的她恢复冷静。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直接了当地劝她离开才对。连兰也没有想到会演变成这样的局面,如今就算放着不管,这两个人迟早也是会绝交吧。 过了一会儿,兰才以缓慢的语气问道: 「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一开始,御笠只是猛摇头,强调她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接着,她才将今天发生的状况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兰,摩弥到底是怎么了?」 因为实在太过可怜,所以兰才稍微给她了点好脸色。但是一听到这句话,兰又改变想法了。看来这个女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妳知道摩弥遇到了什么事吗?」 兰在那天晚上确实看见京也的举止怪怪的,但若要问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兰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房间内维持着令人难受的沉默。 「南云小姐。」 兰的语气似乎下定了决心。「什么事?」御笠的回答显得有点慌乱。 「不好意思,请问妳跟我哥哥是什么关系?」 她起了个开门见山的质问。如今状况特殊,继续绕圈子说话也没意义。 若依兰原本的想法,她是连御笠的名字也不屑说出口的,但现在也只好表现出成熟大人的态度来解决问题了。 反正,虽然这个女人相当讨人厌,但是在兰看来,她跟哥哥的关系可以说是如履薄冰,让人不忍卒睹。 兰知道太多关于京也的秘密,与京也才认识没多久的御笠根本难以望其项背。而且兰可以很肯定地说,这两个人绝对不适合。这已经不是相貌层级的问题了。 两人面对现实世界的态度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请回答我。」 自认为半点也不输给御笠的兰,再一次催促御笠的答案。 「这个……」 御笠的眼神飘来飘去,似乎想找些 话来搪塞,但兰可不会轻易让她逃掉。 「我不明白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妳对哥哥是完全不了解的。我现在要跟妳说一个关于哥哥的秘密……但是等妳听完之后,妳会害怕得从哥哥面前逃走。我不希望哥哥受到伤害,所以请妳别再跟哥哥见面了。」 兰露出明显的敌意凝视着御笠。但是听到这番话的御笠,却彷佛想起了过去的回忆,两眼看着远方,带着微笑说道: 「我也知道一些关于摩弥的事情。例如家人的事情、身上伤痕的事情、还有姐姐的事情等等。我知道摩弥吃了很多苦头。」 虽然御笠的口气非常温柔,仿佛是在替兰加油打气似的,但兰一听之下却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为什么……」她不禁喃喃自语。 这个人知道哥哥曾经受到的对待,也知道哥哥身上的伤痕。这些话哥哥应该不会告诉任何人才对,除了家人之外应该不会有人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少女会知道这些事? 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哥哥信赖她,因此把这些事跟她说了。 说不定,这两个人的关系,比自己所想象的还要亲密得多。 一开始,兰只当作是做公德,苦口婆心地想劝她不要白费力气。那时候的兰,心中还有着胜券在握的自信。但是现在却完全不同了。如今的兰,心中被一股宛如黑色漩涡的情感所占 「我绝不承认……!」 京也并不是一个会轻易说出私事的人。能够让口风那么紧的京也将这些事说出来,可以证明京也对御笠的关系是相当深厚的。 这几年从来不曾激动过的兰,如今却失去了自制力。能够让这个聪明的少女完全失去冷静的人,或许御笠是第一个。 「这些事……一定是妳强迫哥哥说出来的……但是,我相信哥哥绝对不可能连『空白的三天』那件事也告诉妳!」 兰自己也很明白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幼稚,简直是拿不幸来当作炫耀的工具。但只要能比御笠多知道一些,自己就能重新获得尊严。以兰的年纪来看的话,或许这样的行为是埋所当然的。但是对自认为与众不同的兰来说,「与同年纪的孩子相仿」这句话绝对不是赞美之词。 其实兰好想冲到她的眼前对她破口大骂。这种时候的兰,特别羡慕那些厚脸皮、没有羞耻心的人。但是,兰还是勉强将这股情感压抑在冷漠的表情下。 「咦?空白的三天是什么……」 「看吧,妳果然不知道。」 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兰感觉得出来自己内心深处着实松了一口气。 「那是什么样的事情?」 御笠所散发出的氛围,似乎也变得严峻起来了。 为什么这个女人那么想要知道哥哥的事情呢? 兰心中的情感逐渐从忌妒转变为羡慕。因为兰发现,御笠这个人只是很单纯地关怀着哥哥而已。她的内心并不像自己一样,混杂着不纯的欲望。 原本打算随口编一些毫无关联的谎话来搪塞的兰,改变了心意。 「……这是从前的事了。我说完之后,就请妳离开吧。」 「好,我明白了,我答应妳。」 刚见面时的那个轻松笑容如今已经消失无踪了。 兰自认为只有自己才了解哥哥。兰绝对不想把哥哥的事情交给一个外人来处理,这样的心情到现在依然没变。但是,不知为何,兰的心中有着一抹不安。 「那是在哥哥被爸爸欺负的那段日子里发生的事情……」 3 少女以颤抖的手第三次按下门钤。 ——拜托妳,儿玉老师,快开门吧…… 「咦?怎么了?为什么特地跑到我家来,还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 儿玉在打开门的瞬间微感吃惊,接着马上又展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脑中甚至看见了这样的幻觉。 但是这虚幻的画面却又消失无踪,残酷的现实再度露出脸来。 在短短几秒钟、却感觉相当漫长的寂静之后,宇佐美明白了。 儿玉不在里面。 不安感在心中不断沉淀累积。 「宇佐美,妳不要紧吧?」 耳中传来关怀的话语。 「谢谢你,甲斐野先生。」 甲斐野的温柔,拯救了宇佐美的心。 这是一栋两层楼的简陋公寓。二楼的一间房间门口,贴着「儿玉」这个姓氏牌。宇佐美再一次审视姓氏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从儿玉美佐子失踪到现在,已经经过五天了。 习惯到美术馆串门子的宇佐美这天来到了美术馆,却发现馆内只剩下甲斐野一个人。甲斐野满怀歉意地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宇佐美想要来儿玉的公寓看一看,但又不敢一个人来。曾经邀了京也,却遭到京也的冷漠拒绝。就在宇佐美感到无计可施的时候,甲斐野主动提出愿意陪同的想法。没想到京也一听到甲斐野也要来,马上就改了口,答应一同前来。于是,如今三个人正挤在狭窄的公寓房间门 现在,甲斐野正将手放在宇佐美的肩膀上,安慰着宇佐美。至于京也,则是站在稍远处,将身体靠在墙上冷眼旁观。 在他人眼中的京也,两眼绽放出危险的光芒,有着彷佛要射穿一切的凶恶目光,眼下尽是黑眼圈。但他本人似乎不太希望他人提及这一点,因此宇佐美也只好尽量装作没看见。 在儿玉失踪后不久,发现儿玉没有上班的同事们因担心她的安危,便曾经来到这间公寓拜访,并发现她不在家。所以,如今的三人也不期待能够在这里找到她,只是进行再次确认而已。 但是,宇佐美刚刚却看见了那样的幻觉。希望儿玉打开门出来的强烈渴望,让宇佐美的眼睛看见了根本不存在的幻象。此时宇佐美才惊讶地发现,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对自己来说有多么重要。所以,相对地,希望落空的打击也很大。失望逐渐转变为绝望,在全身流窜。 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阿京,怎么办,儿玉老师她……」 「先冷静下来吧,这样才能想出下一步该怎么走。」 「下一步……哪里还有下一步!还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吗?」 宇佐美不禁以略带迁怒的语气如此说道。旁边的甲斐野一直展现出安慰与关怀的态度,但与他相较之下,京也的表情却显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没错,这件事跟京也确实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对宇佐美来说,儿玉却是她的恩师兼挚友,相信甲斐野的心情也是一样的。 「宇佐美,我们能做的事还多着呢。譬如说,我们可以跟管理员借备用钥匙进去看看。」 宇佐美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她原本已经放弃希望,想要转身离开了。 「可是,据说同事们已经进去看过了……」 甲斐野随即从旁提出忠告。但是京也却只是静静地摇头说道: 「甲斐野先生,这时候我们不必太过悲观,总之先做做看再说吧,如果真的没有收获,到时候再来抱怨也还不迟。」 京也的态度显得严肃而坚定,不允许任何的妥协。 他的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甲斐野虽然颇不以为然,却也只能顺从地点了点头。 与管理员的交涉过程意外地困难重重。这名年过半百的男管理员是个相当重视职业道德的人,一开始他严词拒绝三人的要求。或许,京也给人的第一印象太差也是原因之一吧。 但是,宇佐美曾经是儿玉的学生。当管理员感受到她那股急着想要寻找恩师的诚意时,心中那人情与道德的拉锯战才有了结果。 打开房门的瞬间,残夏的暑气整个飘散出来。 房内并没有安装冷气,屋内看起来颇为昏暗。 但这并非居住者儿玉的问题,而是这栋建筑物本身的错。想必儿玉选择这里的原因只是房租便宜而已。爬上二楼的楼梯也早已锈蚀,每踏一步都会发出刺耳的声音。看来这栋建筑物至少有三十年的历史。 管理员说了声「等等请将钥匙归还」之后便离开了。一般来说,管理员都会跟在旁边监视,避免房客的东西被偷走才对。看来宇佐美的诚意发挥了比想象中还要大的说服力。 「打扰了,老师。」 宇佐美谨守礼节地如此喃喃说道,接着脱掉鞋子走了进去。 就如同当初众人在房门外的预期,这是个附厨房、只有两张榻榻米大小的狭窄房间。 在引人发汗的暑气之中,三个人进入狭窄的房间里,感觉颇为拥挤。 京也肆无忌惮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眼睛看到的冰箱、收纳柜、衣橱、甚至是内衣柜,全部被他打开来胡乱掏摸。这样的行为,看得另外两人目瞪口呆。如果不是情况特殊的话,不管怎么看都像个小偷或内衣贼。 偶然间,宇佐美的目光被md音响旁的水族箱吸引了。水族箱里浮着几只孔雀鱼及变种金鱼的尸体,在炎热的空气中释放出腐败的味道。宇佐美不禁皱起了脸。 宇佐美在一座有着三面镜的化妆台前坐了下来,脑中想象着儿玉还在这里,从置物包里取出口红涂在嘴唇上的画面。她的性格虽然乍看之下相当严苛,但对于内心认定的朋友却是非常温柔的。 对于无法认同、或是没有道理的事情,她都会勇敢地站出来抗议。委曲求全这样的想法,似乎从来不曾出现在她的脑袋之中。 这样的性格很难活得顺遂,但却值得尊敬。 宇佐美如今能够平安地站在这里,也是多亏了她的帮忙。 中学时期的宇佐美,曾经一度惹火班上居于领导地位的女生团体,因而遭到排挤。 事后宇佐美才从谣传中得知,原因是女生团体中的一人曾经跟宇佐美说话,却遭到宇佐美的不理不睬。当然,宇佐美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了。 一开始,是走进教室时的感觉不一样了,似乎全班都在看着自己。过了一会儿之后,大家带着异样的眼光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明明是自己的教室,待起来却相当不舒服。班会结束之后,朋友们纷纷小心翼翼地向自己询问:「妳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情吗?」此时宇佐美才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班上竟然流传着宇佐美从事卖春行为的谣言。听到这件事的宇佐美太过惊讶,好一阵子说不出一句话。 那时候,宇佐美应该立刻大声加以澄清才对。 朋友们见宇佐美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全都露出尴尬的神情,赶紧改变了话题。或许,他们以为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情」吧。 竟然连平常一起游玩的朋友也怀疑自己,过去建立起来的信赖关系竟是如此脆弱。一想到这一点,宇佐美便感到无比地愤怒。 原本以为过个两、三天事情就会恢复平静,但是没想到谣言却是愈传愈广。 「那个」宇佐美竟然在卖春。这确实是一个绝佳的八卦话题。 有一次,一个与宇佐美同样担任保健委员的男生来找宇佐美讨论委员会议的事情。他叫做安藤,是个非常认真的好学生,也是少数不被遥言影响、愿意继续与宇佐美往来的同学之一。 随时带着警戒之心的宇佐美,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终于能够稍稍放松心情。 就在这时,下流的言语伴随着嘻笑声从周围传出。「啊,大家看!安藤在买宇佐美呢!」「安藤,你跟她搞,她收你多少钱?」 这些话都是从女生团体中传出来的。虽然几乎可以确信就是这些人造的谣,但如今就算对她们大声斥责也没办法让事情平静下来了。这么做,反而会让局面更加恶化。 有一句成语叫作「三人成虎」。如果只有一个人谎称市场里出现了老虎,没有人会相信他。但是如果三个人一起说谎,却可以引起广大的骚动。说的人愈多,谣言便愈能拥有与事实相同的力量。即使这个谣言跟事实足天差地远的。 安藤搔着头干笑了两声,便草草结束谈话想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求助无门的宇佐美此时不禁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他却将宇佐美的手甩开,冷漠地说道:「抱歉,别抓着我,会被误会的。」 完全受到孤立的宇佐美此时终于领悟了一件事…… 虚构的老虎,在学校之中是确实存在着的。 从这一刻起,别说是女生,就连男生也没有人敢跟宇佐美讲话了。 对宇佐美来说,全班同学看起来都像自己的敌人。只要看见有人窃窃私语,便不禁怀疑他们正在谈论关于自己的谣言。 没过多久,连看见宇佐美在街上拉客的目击证词都出现了。谣言之中,甚至清楚描述了那个买了宇佐美的中年男人的长相。此时宇佐美心中开始有一种想法,说不定自己真的是适合做那种事的人。 内心的变化迅速地反应在肉体上。宇佐美的身体开始变差,经常生理不顺。人的嘴巴可以逞强,身体却是诚实的。 接着谣言终于传人了教师群的耳里,宇佐美因而被叫到了教师职员室。宇佐美永远记得,走进教师职员室时的那股气氛。 嘴里说着「那孩子怎么会做那种事」,眼睛却色瞇瞇地看着自己的身体,那些男老师让宇佐美思心得不禁想吐。 随便你们吧。信与不信都是每个人的自由。 干脆真的胞去卖春,说不定心情还会舒畅一点。脑中做着如此想象的宇佐美,露出了自甘堕落的笑容、她对这一切已经感到疲累了。 对于级任导师所问的问题自暴自弃地随口回答,级任导师的声音开始带着怒气,音调愈来愈低沉。但即使话题内容涉及到了关于自己的处分方式,宇佐美的眼神依然一点真实感也没有,只是冷冷地望着整个数师职员室。 获得了暂不处分的裁决,离开了教师职员室。一点也不想回教室,干脆直接回家算了。宇佐美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随意闲晃,就在此时…… 「宇佐美同学。」 背后突然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是一个没见过的老师。她就是儿玉,但宇佐美当时连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妳真的做了那种事吗?」 几乎已经听到耳朵快长茧的问题。 「老师,妳认为呢?」 所以,宇佐美的回答早已僵化了。 「妳没有做,对吧?」 儿玉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如此回答。一般来说在这种情况下,大部分的老师不是露出尴尬的表情,就是大发雷霆,说出一些「我怎么想不重要!现在是我在问妳!」之类的话吧。 宇佐美感到颇为惊讶,但她一句话也没再说,就这么离开了。 没想到,后来传出有人目击宇佐美正在卖春的谣言时,儿玉竟然跳出来作证,说当时宇佐美正与自己在一起。宇佐美再次难掩心中的惊讶。这当然是儿玉的谎言,当时的宇佐美与儿玉根本没有任何交情。 消息一传开,朋友与老师纷纷向宇佐美道歉。 下课后,宇佐美被叫到了学生指导室,里头只有儿玉一个人。 宇佐美本来想要说一些激怒她的话。例如「别多管闲事」或是「妳竟然说谎」之类的。 但是儿玉却抢在前头说道:「这件事让妳受苦了。」 就只有这么一句话。但是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深深打动了宇佐美的心。她的喉咙开始哽咽,虽然紧闭双唇 第三章 空白 1 夜晚来临。本来打算在行动前稍微休息一下,但天不从人愿。 今天的京也依然无法入眠。即使躺在床上,也丝毫没有睡意。 但是,又没有办法深入思考什么事情。整个脑袋茫茫然似乎弥漫着一股烟雾,偏偏就是无法睡着。 从数日之前开始,京也的脑袋便逐渐钝化、麻痹,思考变成一件非常痛苦之事。 药物虽然可以带来一时的安宁,但毕竟不是万能的。 京也很清楚,自己的精神正逐渐被腐蚀。 但是,倒也没有必要在脸上留下黑眼圈,向周围的人宣传「我得了失眠症」。京也最近学会了以舞台用粉底来掩饰黑眼圈的技巧。当然并不需要像歌舞伎的表演者一样把脸涂得一片雪白,只要使用得当,就可以将黑眼圈掩盖住,而且看起来跟平常没两样。就跟化妆一样,手法决定一切。 如今,京也靠着这个技巧骗过了全班同学的目光。 真应该早点学会这个技巧的。京也感到十分懊悔。让御笠及兰发现自己的失常,可说是极大的失败。 特别是御笠…… 在外出用的上衣外面将s&wm37airweight以枪套带吊在身上,上面再穿上一件白色风衣。风衣这种服装原本是设计出来给军人穿的,所以特色是在结构上有着不少口袋,方便携带各种东西。对京也来说,这是穿出去也不会让人起疑的战斗服。 将小刀及电击棒也带在身上。 虽然在如今这个年代,别说是蝴蝶刀,就算是带个电击棒在街上走也是违法的行为,但毕竟跟手枪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赤手空拳上战场并不是勇敢,而是愚蠢。目的愈大,危险性也会愈大,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京也的电击棒没有经过改造,便可以发出七十二万伏特的电压。以制服对手来说,这样已经足够。电压太强而造成对方血管破裂也是麻烦的事情,所以这样的电压刚刚好。 为了今天,京也已经准备好可以因应各种状况的道具。这些道具全都放进了口袋里,可以说是将风衣的特色做了最大的发挥。 虽然气温已经逐渐下降,但这个时期的夜晚也不至于太过寒冷,两、三件单薄上衣便足以御寒。在这样的气温下,穿着风衣或许会略显突兀,但对京也来说却不是什么大问题。为了掩盖身上的伤痕,他平常就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了。 换上新手套,再一次确认时刻。距离行动的预定时刻还有不小的空档,看来时间是相当充裕的。 京也一时兴起,打开了电脑,将bloodyutopi浏览了一番。 事情的发展跟原本的预期大致相仿。 将吵闹不休的讨论区看了一遍之后,京也带着苦笑关掉了计算机电源。接着,他压低了脚步声,打开门,走下楼梯。不发出一点声响。 来到楼梯旁的大门口,为了保险起见,京也穿上了方便跑步的运动鞋,以脚尖轻轻将运动鞋调整到最舒适的位置。然而就在他伸手要将门打开的时候…… 「哥哥。」 听到声音的京也回头一看,兰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的眼前。时间抓得这么准,甚至令人怀疑她是不是藉由某种方式监视着自己的行动。 兰那苍白的脸上带着满面忧愁,眼神不安地摆动着,宛如是在观察着一个不认识的人物。她原本便显得过于削瘦的身材,如今看起来似乎更加小了一圈。 「兰,我出去一下。」 「去哪里?」 「……不用替我担心。这跟妳没有关系。」 听到这句话的兰,喉头发出了经过压抑的哽咽声。 「最近的哥哥,让我想起了从前的事情。」 兰突然如此说道。 「……从前是指什么时候?」 「哥哥为了保护我而遍体鳞伤,脸上露出空洞表情的那个时候。哥哥……我一直很想为那时候的事情跟你道歉。」 「那么久以前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 「哥哥!」 两只握起的拳头不停颤抖,但兰丝毫不加掩饰,反而走向了京也。 「你真的忘了吗?我还记得,那时候哥哥编了一个花冠给我呢,在那三天以前的哥哥是那么开朗,总是露出笑容……」 「……我忘了,我真的已经忘了……」 这句话有一半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京也微微瞇起眼睛,凝视着兰。 她似乎想要说话,但却又强忍了下来。京也心想,看来她似乎误会了什么。但是京也一点也不在乎。 兰不知是否理解了京也的意图,继续以几乎显得可笑的坚定语气说道: 「……哥哥骗人,我不相信。其实那时候,我应该陪在哥哥的身边,照顾哥哥的……」 如今这个拚命想要守护住家庭和谐的少女,对京也来说却只是个妨碍,令他想起原本不愿想起的回忆。 在自己的内心最深处,那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另一个自己正不断提出相当吸引人的建议: 让她闭上嘴! 京也的心中并没有任何遗憾。对当年那个幼小的兰,京也没有丝毫的恨意。但是,眼前的少女却感到无比自责,认为那件事情都是她的错。 而这正是让京也最感愤怒难耐的一点。那个恐惧与绝望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任何人都不能自以为是地加以干涉。被别人以肤浅的想法审视那件事情,将那件事情龌龊化,让京也的心中燃起能能一的怒火。 「……兰。」 兰听见哥哥的声音变得很温柔,似乎会错了意,脸色增添了几分明亮。 「兰,从明天开始,我不需要妳帮我做便当。妳不用再做了。」 「…………」 听到了这么令人意外的一句话,兰不安地全身颤抖,彷佛一个人被遗弃在黑暗之中。 「哥哥……求求你……不要再残害自己了……」 兰恳求着说道。 「兰,妳严重那个『幸福家庭』的幻想,早在七年前便已经崩溃了。看清楚现实吧,如今妳的哥哥只是一具空虚、寂寞、悲哀的行尸走肉而已。」 最后这句话无疑是画蛇添足,但既然说了出来,也无法收回了。 她的肩膀微微颤动。 京也以冰冷的眼神俯视着兰,心里想着,看来对话结束了吧。但是就在他正打算要转过身去的时候,凝视着地面的兰突然以极为悲伤的语气说道: 「如果哥哥非走不可……那我就要做出一件让哥哥彻底失望的事情。」 兰应该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去哪里才对,为什么她会那么拚命地阻止自己出门呢?或许是因为如今的自己正散发出一股与平常完全不同的气势吧。 「随便妳。」 京也并没有采纳兰的忠告,伸手打开了门。 外头吹着微风,但依旧闷热。这附近非常宁静,偶尔才会有一辆汽车通过。 规律的叩叩鞋声诱惑着京也,让他想着原本不愿去想的事情。 七年来家中那不可侵犯的领域,如今被兰给打破了。 但是这也不能算是把即将痊愈的伤口疮疤再度挖开。因为一旦产生龟裂的兄妹关系,原本便难以修复。 他看了一下手表。 在兰身上花了一点时间,但还在容许范围之内。京也决定不再多想,继续前进。 徒步来到郊外后,便看见了目的地,一栋建筑物。 甲斐野公彦的家。 昨天白天已经来查采过了。这是一栋有着半月形屋顶的房子,外观看起来只像个大仓库,但是由窗外往内窥探,可以发现里头经 过精心装潢,整体呈现西式风格。 甲斐野与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不同,并不会大量杀人。虽然静静等着他露出狐狸尾巴才是最好的选择,但如今的京也希望立刻就能获得决定性的证据。 京也很早便发现甲斐野与鼠李是同一个人了。 在美术馆内握手时,京也故意施加了力量。甲斐野急忙护住自己的左手无名指,这个举动便让京也有了相当大的把握。早在跟鼠李网络对谈时,京也便察觉他的左手无名指受了伤。 但是,目前京也只能根据第一眼的印象及受伤的手指来推论他是凶手。这样的证据绝对是站不住脚的。 虽然京也号称拥有一个能够闻出同类味道而且从不出错的鼻子,但这样的鼻子可无法用来说服他人。 所以京也打算凭实力来解决问题。 再一次抬头仰望甲斐野的家。 这是一栋很好的房子。可惜最大的缺点就是它恐怕已经有将近二十年历史了。 没有来客自动录像装置。 没有摄影机或假摄影机。 没有任何一扇窗户使用多层强化玻璃。 没有贴上防盗玻璃胶膜。 没有玻璃窗破坏感应警报器。 而且大门上只有一个双层式盘簧锁,实在是太随便了。 好像有人提倡过,如今已经是一门双锁一警报器的时代。 这栋房子论美感是及格的,但是论起安全的话非但不及格,而且根本是零分。 如果不在乎留下侵入痕迹的话,京也可以在一瞬间想到十种以上的侵入方式。而且不管采用任何一种方式,凭借自己的手腕技巧,都不可能失败。 看来甲斐野公彦非常相信「只有我不会被坏人盯上」这种没有根据的神话。 京也早已查过甲斐野公彦的工作排班表,确定他今天很晚才会回来。 但是什么事情都有万一,虽然时间相当充裕,最好还是尽快把事情解决。 京也从口袋中取出特地为了今天而准备好的道具。 两根细细的金属棒,名称分别是开锁针与扭力扳手。这就是所谓的「万能钥匙」。 而且是专门用来开敔双层式盘簧锁的「万能钥匙」。 如果想要不留下侵入痕迹,就只有使用这玩意儿了。 「很久没玩了,希望技术没有退步……」 京也将有着卤素灯头的手电筒咬在嘴里,照准了钥匙孔,然后把扭力扳手插进钥匙孔的下半部。 「……摩弥?」 突然一句说话声,让京也全身的肌肉不禁紧绷。 京也吃惊地回过头来。 他看见御笠正带着满脸不敢置信的表情,站在自己的眼前。 京也甚至因太过惊讶而忘了呼吸。 御笠似乎是急急忙忙跑来的,正不住地喘着气。但是她的脑袋彷佛已经没办法思考其它事情,只能拚命想着京也现在的行为代表什么意义。 「你在干什么……摩弥……告诉我!」 「……兰,原来妳是这个意思。」 (如果哥哥非走不可……我就要做出一件让哥哥彻底失望的事情。)确实,这一招对自己实在太有效了。 京也突然感到满腔的无奈。想着自己竟然又陷入了这样的窘境。 似乎有另一个他正站在一边冷眶芳观,嘴里笑着说道:该来的逃不了。 其实京也早有预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宇佐美想要知道真相;京也想要帮宇佐美找出真相;兰担心京也的安危;御笠依照兰的指示从后面跟踪京也。一切显得理所当然,没有人该为此负责任,也并非有人刻意串谋陷害。 如果把责任推给她们这三入之中的任何一人,都只是借故推托、逃避问题而已。但是不知为何,京也心中偏偏又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已经被数层的蜘蛛网给重重包围住了似的。 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京也自己也不明白。 「御笠。」 御笠的脸孔难过得皱在一起。 她为什么要来到这里?难道是为了冷酷地跟我从此划清界线吗? 这原本应该是京也自己所期望的事情。但是如今,京也却对御笠开口的那一瞬间感到十分地恐惧。 御笠那温柔婉约的声音,对京也来说却简直跟死神的声音同样可怕。 过了许久,御笠终于开了口。只见她欲言又止地说道: 「一开始,我曾经怀疑摩弥你就是凶手。」 「…………」 「因为你知道好多事情,而且模样不太对劲,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 「现在……妳不认为我是凶手了?」 「嗯,所以我必须跟摩弥道歉……」 京也的内心松了一口气。 但是,接下来御笠的口中却问出了更出人意料之外的问题。 「摩弥,告诉我,『空白的三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京也感觉心脏彷佛被用力掐了一下。 「这件事……妳是怎么知道的?」 「兰跟我说的。她说这是七年前发生的事情。」 那个时期,京也正遭受着父亲的凌虐。 「兰告诉妳的吗……那应该是不会有错的。那么,妳还想要我再说什么呢?」 「兰那时候年纪还小,很多细节根本记不清楚了。所以,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否则,我实在没有办法完全相信你。」 京也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曾几何时,御笠已经一头哉进了自己的人生之中。 「那是七年前的事了。当时我的家庭还很美满,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说到这里,京也顿了一下,看着御笠。御笠对上京也的视线,以「嗯」的一声来回应。 「事情的源头得从父亲的失业说起。他们告诉我,父亲被雇主以某种不正当的理由开除了。从此之后,父亲便每天借酒浇愁,最后得了酒精依赖症。御笠,妳知道什么是依赖症吗?」 「嗯,就是一种无法戒酒的病。」 「可别将它跟慢性酒精中毒症混为一谈了。慢性酒精中毒症在病理学上并不是很危险的病症,但是依赖症却是严重得多。一旦发病,一辈子也别想痊愈。酒精依赖症患者只要一看见酒,就非得拿来喝不可,就算那是米酒之类的料理用酒也一样。只要一杯下肚,理性与欲望的均衡就会完全崩溃,一定要将眼前所有看得见的酒全部喝干才肯罢手。如果再进一步从精神依赖进展到了生理依赖,那症状可能比毒瘾患者还要严重。」 「…………」 「开始酗酒之后的父亲完全了失去工作意愿,每天喝酒过日子,而且变得对家人有暴力倾向。我还记得,当时满屋子里都是翻倒的酒瓶,气氛非常糟糕,母亲难过地一直低着头……」 即使自己是一个再怎么迟钝的人,也会发现家里的气氛变得愈来愈诡异了。京也向母亲询问理由,母亲却只是苦笑着说道:「爸爸生了一种很不好的病。」如今回想起来,母亲这番话恐怕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吧。 一开始,母亲还相信着父亲,咬紧了牙关忍耐。但是后来…… 「母亲在烦恼了许久之后终于下定决心了。她在离婚申请书上填入自己的名字,然后在半夜趁着父亲睡着的时候,带着姐姐、我及兰离开了那个家,逃回母亲的娘家去了。」 那个时候的京也还不明白这件事情有多么严重,只是揉着爱困的眼睛,频频发出抱怨之声。真正理解状况的人只有母亲及姐姐而已。想必她们苦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吧。如果行迹败露,被父亲抓回去的话,真不晓得会受到什么样的 对待。 那是一个虫鸣声非常刺耳的夜晚。京也等人离开了家,彷佛逃命般地狂奔。不管再怎么跑,还是担心父亲随时会追上来。不管再怎么压低喘息声,还是担心会被父亲听见。内心无论如何都难以保持冷静。因为害怕车子的排气声吵醒了父亲,母亲甚至不敢直接将出租车叫到家门口,所有人都成了恐惧的俘虏。 一直到搭上电车之前,一行人之间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抵达母亲娘家之后的那种松一口气的感觉,恐怕不是言语能够形容的。 「之后有好一阵子,父亲每天打电话到母亲的娘家来破口大骂。但是过了一些日子之后,他便不再打电话来了。我们以为终于获得了平安,大家都放下了心上的大石。但是没想到,我们的想法太天真了。」 一口气说到这里之后,京也发现自己的手正在颤抖。因为接下来,一场令小时候的京也永难忘怀的重大惨剧即将要发生了。 不应该说这些的,京也开始后悔了。 「摩弥,我知道这让你很痛苦,但我希望你能说下去。」 听到这句话,京也紧紧闭上了双眼,半自暴自弃地继续说道: 「那一天,我跟兰跑到母亲娘家的后山上一起游玩。那是一个很奇妙的地方,有着一大片花海,蝴蝶四处飞舞。我还记得,我用花编了一顶大大的花冠送给兰。就在那时,突然有一块巨大的黑影将我们笼罩住了。抬头一看,那块黑影正用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我们。 原来是父亲出现了。父亲一开始用着温柔的语气说道:『来,我们回家吧。』一边拉起兰的手腕。兰拚命抵抗,但毕竟小孩子的力量是有限的。我脑袋一片空白,朝父亲扑了上去,但是立刻被父亲揍了一顿,接着被他踩在地上。当时的兰只能在旁边发着抖,根本帮不上忙。就在兰即将被他带走的时候,我急忙大喊:『别把兰带走,我来代替她吧!』于是,父亲放开了兰的手,改抓住我的手,就这么把我硬拖着带回家了。」 「这件事兰也跟我说过了。后来,兰哭着跑回家,马上把事情原委说了出来。但是大家都吓傻了,没有办法立刻采取行动。家人试着打电话到你父亲的家里,但是你父亲却说:『我没有带走京也,是兰搞错了吧。』」 京也感到愈来愈痛苦,几乎无法再说下去了。双手紧紧握起了拳头,尖锐的指甲刺进肉哩。 「……三天。」 「…………」 「从母亲跟娘家的亲戚们商量,到他们踏进父亲的家里,花了三天的时间。」 「这三天之中,发生了什么事?」 「……妳想知道吗?」 京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有着什么样的眼神,只知道御笠忍不住别过了头,不敢跟自己四目相对。 答案她大概也想得出来吧。但是那个想象中的画面实在太可怕了,令人不敢开口说出来。 不过,把这些事都告诉御笠,倒也不见得只有坏处而已。藉由将这些事告诉他人,或许也可以让自己得到警惕。 「原来这就是『空白的三天』……」 「一直到现在,谈论关于父亲的事情在我们家依然是最大的禁忌。兰心理也很明白这一点,所以过去她从不曾在我面前提过这些。没想到她今晚竟然对我说起了这些往事。」 没错,兰竟然主动踏进了这七年来一直被当作禁区的地带之中。这实在是相当令人吃惊的一件事,因为她原本是个温柔而胆小的女孩,从来不希望家庭的和谐因自己的任性言行而遭到破坏。 当然,这绝非偶然。引爆点恐怕就是眼前的少女。只要有她在,任何事情都会像装了加速器一样迅速发展。 其实京也早已隐隐约约察觉到兰对自己怀抱着兄妹之情以上的多余感情。 有一套理论叫作吊桥理论。在一个峡谷之间的吊桥上,首先让身为实验主体的男性走上吊桥,然后让一位同在吊桥之上的女性对男性进行问卷调查。在对话的过程中,女性要对男性暗示,希望男性过几天能够打电话给女性。同样的实验做了很多次之后发现,在吊桥上接受问卷调查的男性几乎百分之百会在事后主动连络女性。但如果是在一座不会摇晃的桥上进行相同实验,则男性时候联络的几率只有一成左右。 在摇晃的吊桥上共同度过紧张时刻的男性与女性之间会产生强烈的亲近感。这是一种感情判断上的不行错误,因吊桥而产生的恐惧感会被大脑误当成恋爱感。 兰还记得在那个花海里发生的事情。 恐怕七年前的那个景象,如今依然不断地在兰的脑海中出现。逃离父亲的魔掌,在母亲娘家后山游玩的京也与兰;覆盖两人的巨大黑影;两个人共同度过了父亲突然出现的可怕时刻。当时兰的大脑无论如何解读那种强烈的恐惧感,都不令人感到意外。 接下来,京也拯救了兰。结果,造成京也单独被父亲带走。对兰而言,无法保护小时候的京也,甚至让京也成了自己的代罪羔丰,这样的结果让兰深深感到自责。而这样的感情不知为何,竟然转变成了对哥哥的爱慕之情。 但是一般来说,兄妹之间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产生恋爱感情。 所以,兰的情况或许算是相当罕见的特例吧。这恐怕是心理抗衡理论所造成的反作用力,加上罗密欧与朱丽叶式的悲剧心态等等,数种力量复合在一起,打破了道德感所建立起来的藩篱。(译注:theoryofpsychologicalreace,指当一个人做选择决定时,若有外来的压力迫使他取此舍彼,则此人心中会产生心理抗拒反应。) 到底兰有没有正确解读自己所说的那句「不用再做便当」的意义呢? 兰每天为自己做便当,表面上似乎是在表达自己的爱慕之心,但实际上确实充满了赎罪的心态。 京也无法再接受她这种错综复杂的感情。她只是没有看清这些感情的真面目而已。京也最后向兰说了那句话,目的就是为了催促她早日清醒,不要再继续迷惑下去。 虽然她认为当初什么忙都帮不上是她的错,但是懵懂年幼的她根本不必背负任何责任的。 那件事完全不是她的错。 京也将视线移回眼前的御笠身上。 「摩弥……你还是无法抛开……以前那些事情吧?所以,你最近的举止才会怪怪的?」 「以前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但那些都是七年前的陈年往事了。」 「你骗人……兰跟我说,那个时候的你不但抱持着异常的警戒心态,而且还产生了睡眠障碍的症状……就像现在的你一样。摩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身上的伤痕到底是谁造成的?」 御笠对京也抛出了非常犀利的问题,与前几天的她完全不同。 看来已经没有时间想借口,也没有办法继续逃避下去了。作出抉择的时间终于到了。 京也轻轻吐出一口气,很快地下定了决心。 「我现在要进入这个家里面。这个家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这次凶杀案的凶手。结束之后我一定会将来龙去脉说给妳听,但是现在没有时间了。妳愿意帮助我吗,御笠?」 京也狡猾地如此问道。他摆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彷佛早就知道御笠会出现,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御笠低着头难以抉择。 「回答我,御笠。如果妳的答案是yes,就请协助我。如果是no,就请妳忘了这一切,马上离开。这也是为了妳好。」 掌握交涉主导权的京也以丝毫不留余地的口气强迫御笠作出决定。京也的恶魔智慧,巧妙地夺定了御笠的冷静思考能力。 但在内心深处,京也却希望她能够拒绝自己 。 不过御笠听完之后,却缓缓拾起头来,说道: 「我只问一件事。到底有什么样的来龙去脉姑且不管,但你的目的是想要抓住凶手,这一点没有错吧?」 「是的。」 「我明白了。那么现在我该怎么做,摩弥?」 完全如同预期,但也完全背叛期待的回答。 「谢谢妳。开锁的作业我一个人就可以完成,所以我想请妳帮忙挡住我的背影,别被路人看见。还有,车灯也必须小心。」 「大概要多久?」 「我有点生疏了,但应该可以在十五分钟之内打开。这段期间,我的背后离交给妳保护了。」 接着,京也便蹲下来继续作业。御笠则站在京也身后,挡住他的身影。 当然,这也造就了一幅两个人背对着背,看着相反方向的画面。 对现在的京也与御笠而言,或许这正是两人关系的写照吧。真是太讽刺了。 沉默,比黑暗更加沉重。 但是,这股沉默也衬托出了夜晚的宁静。 或许是因为这里是郊区吧。 没有嘈杂与喧嚣、没有隔壁邻居的电视声、也没有狗吠声。 耳中只听得见开锁针与扭力扳手插进钥匙孔中搅动的细碎声音。 给人一种错觉,仿佛这周边地带只有京也与御笠两个人存在。 首先从上层开始。京也在心中默念着。 右手的扭力扳手就像老鹰的利爪,插进了钥匙孔的下半部,以拇指及中指夹住,急促地转动。 找到了刚好的位置,将扭力扳手固定住。 接着将左手的开锁针也插进去,慢慢前后移动。 这个步骤称为『耙锁(raking)』。 像这样的锁,必须要同时撑开数片弹簧栓片使其旋转,才能够打得开。 简单来说,打开一个圆柱型门锁的方式,就是以工具欺骗门锁,将栓片调整至适当位置。 京也感觉御笠的好奇视线不断从身后射来。 「有什么事吗?」 「啊,没有啦,摩弥,那个万能钥匙是什么锁都能开吗?」 京也明白御笠其实真正想问的不是这句话,但既然她装傻,自己也就不用好心地替她说出来。 「不,只能打开简单的锁。总括来说,任何领域的制作者与破解者都是玩着拉锯战的游戏,而在锁的世界也不例外。不过,最近这几年制作锁的一方似乎占了较大的优势。一些取得了cp认定标签的高安全性门锁,想打开并不容易。这个锁由于形式较旧,所以我还有办法应付得来。啊,对了,御笠。恕我直话直说,妳家的锁实在是太不安全了。」(译注:由日本警察厅公布的防盗产品规格标准。) 御笠摆出了露骨的不悦表情,眉头皱在一起。 「为什么摩弥会知道我家用的是什么锁?」 「我调查过了。这是我的一点坏习惯。还有,妳房间书桌的锁,我记得是单层式盘簧锁吧?那个我大概只要五分钟就能打开了。」 「太……太过分了,摩弥……如果你真的这么做,我就跟你绝交!」 「瞧妳如此慌张的模样,看来抽屉里不是放着写满妄想的日记本,就是自己创作的诗集吧?呵呵,愈来愈让人想要打开来看看了。」 一道鄙视的视线恶狠狠地刺在京也的背上。 「听你的语气,好像已经决定要实行了似的……求求你,摩弥,以后别再来我家了。」 「好吧,那么就像上次那样,从窗户直接爬进妳房间里吧。」 「……这次我真的会报警喔。」 「真是狠心啊,简直把我当成了变态狂一样。」 「……本质上也差不多。我想摩弥应该满有这方面的天份,嗯。」 京也沮丧地垂着肩膀。 「对了,摩弥,我想问你一件事……」 她怎么突然这么慎重?刚刚不是已经问过好多件事了吗? 「到了这个地步,我是有问必答的。」 『耙锁』是一项非常纤细的作业。开锁针必须一点一点地慢慢移动,动作要非常谨慎小心。 「摩弥,你跟兰已经发生过肉体关系了吗?」 ……开锁针差一点折断。 如果开锁针的针头断在钥匙孔内的话,想要取出来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最坏的情况是锁头将无法再使用,不但无法开启,还会留下企图侵入的痕迹,到时可就欲哭无泪了。 基于各式各样的理由,一道冷汗从京也的鼻头慢慢滑落。 到底是什么样的跳跃式思考,让她得到了这样的结论?看来御笠的思路轻而易举地便跳过了那人伦与道德的坚壁阻隔,已经进入了京也所无法想象的领域了。 京也叹了一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下了动作,转头面对着御笠。 「当然没有。我反而还想问妳,为什么妳会这么认为?」 「啊,没有啦,只是觉得兰对你的感情似乎已经超越了一般的兄妹之情,所以才有点担心,呃……」 「我有时也很替妳的脑袋担心。」 以眼角瞄了手足无措的御笠一眼之后,京也带着哭笑不得的心情转头继续作业。 就在此时,京也发现背后的御笠似乎变得全身僵硬。或许是御笠看见有路人走了过来吧,她乖乖照着吩咐移动身体,将京也的身影遮住。 在清脆的脚步声响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紧张感维持了好一阵子。但是对哀也而言,手上的动作却是不能停下来的。开锁时间愈长,被发现的可能性就愈大。这是一场跟时间的战斗,必须尽可能地速战速决。 过了一会儿,京也感觉御笠的身体放松了。 「走了。」 「嗯……」 接下来,又是一段只有黑暗与细微声响的时间。 「关于锁,其实有趣的故事不少。」 这次换京也主动起了话头。 「罗马教宗的权力象征,据说是耶稣所赐下的一把金钥匙与一把银钥匙。在基督教的历史中,耶稣将金银钥匙赐给了圣彼得,而圣彼得后来被认定为天主教会的第一任教宗。这两把钥匙,或许就是那时传承下来的。锁跟钥匙从古至今便是权力与财富的象征,所以把钥匙交给一个人,代表的是无条件的信赖。」 「这么说来,摩弥现在在做的行为,就是在亵渎别人的信赖与财富啰?」 御笠带着挖苦的语气说道。京也只是轻轻一笑。 「没有错。」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摩弥学长。) 突然间,一名少女在夕阳西照的屋顶上将一把钥匙丢向自己的画面出现在京也的脑海中。 第二代的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新谷惠。她在临死之际,为了不让家人受到世间的谴责,将钥匙交给了京也,拜托京也帮忙湮灭证据。一个内心深爱着家人的温柔少女,却有着一副嗜血的肉体。这两股完全相反的力量将她撕裂,让她死得凄惨。她实在是一个最悲哀的杀人凶手。 想到这里,京也马上对自己的想法大加斥责。 ——悲哀的杀人凶手?哼,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天真想法,真是太不像我的风格了。我的真正本质并不是摩弥京也,而是凡采尼啊! 京也在意识的深处想象着自己将摩弥京也这个龟裂破损的假面丢弃,重新戴上了绽放着无机质光辉的凡采尼假面的画面,藉此来安抚自己。很不可思议地,京也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没错,海藤信树是个没用的笨蛋,死了活该。新谷惠更是一个最无能的家伙。这些人简直是丢了越界之人的 脸。 ——如果是我的话,一定能做得更高明,更有效率…… 京也如此想着,不禁紧紧咬住了臼齿。 「你怎么了,摩弥?脸色不太好呢……」 定眼一看,御笠的脸就在自己的眼前。 纤细的脖子、像血一样鲜红的双唇。浓烈的女人香让京也感到一阵晕眩。 京也的呼吸愈来愈紊乱,两眼无法从御笠身上移开。 「御笠,妳别把脸……靠我这么近。」 否则的话…… ——我会想杀死妳。 口袋里有着蝴蝶刀与电击棒,甚至还有一把收在枪套带里的手枪。 地点是郊外;一片漆黑;两人独处。 这样的状况……就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是绝佳的好机会。 「御笠……」 京也就像一个渴望着鲜血的吸血鬼,在难以抵抗的欲望支配之下,他伸出了左手,慢慢梳理着御笠的秀发。 御笠的脸颊瞬间染上红晕。她还没有察觉京也的样子已经不太对劲了。 「怎……怎……怎么了,京也?」 京也的右手缓缓地伸入风衣中,将s&wm37拔出,扣下了击锤。 异常的兴奋状态让京也的脑袋变得麻痹、口干舌燥,整个人呈现恍惚状态。正常的判断能力逐渐丧失. 不知不觉,京也开始思考着该怎么杀死御笠。 彷佛好像又回到了遇见御笠以前的自己一样。 ——没错,这个感觉才是真正的凡采尼。 京也双颊松弛,露出了微笑。 「摩弥?」 真想好好地享受看着她逐渐死去的甜美时光。 但是,在这种地方下手,随时有可能被他人发现。还是一发就让她毙命吧。 啊啊,身上没有分尸用的刀子。 该怎么将她分解成小块之后带回家呢?她的肉可是连一小片也不能浪费的。 御笠此时才终于察觉了京也的诡异神情。 「喂,摩弥……摩弥?」 御笠的说话声微微带着抖音。 她的脑袋还没有理解这是怎么回事,但本能已经在发出警告。眼前这个东西已经不再是摩弥京也,而是一只打算杀死自己的猎食兽。 京也感到好兴奋。似乎又有一个人之所以为人的重要理由,正在从自己的内心逐渐流失。 ——就让我彻底堕落吧。 京也拔起手枪,决意将她射杀。 「呀啊!」 ——就在那前一秒钟,一道车灯粗暴地划破了黑暗,照射在两人身上。御笠急忙跳起,与京也拉开距离。 那辆车迅速离去,两个人的身影又被黑暗吞没。 但是这已经足够让京也恢复理性了。 脑袋平静了下来,京也的双眼也变得清醒。紧握住枪柄的右手终于能够放开了。 ——真是好险! 京也突然有一股想要自杀的冲动。 「抱歉,我刚刚脑袋一时胡涂……」 如果车子经过的时机再迟片刻,真不晓得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啊,嗯,这一次我原谅你。不……不过,以后可别随便乱摸女孩子的头发喔!」 御笠转过了头去,满脸通红地整了整头发。 幸好没有被她看出来。 结果,两入之间再度沉默,气氛比刚刚还要尴尬了。不过这股沉默似乎又跟刚刚的有些许不同,连京也也感觉了出来。 京也乖乖地继续开锁作业。如果再看着她,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锁内三片弹簧栓片都被顶了上去,扭力扳手维持在原本的位置翻转,锁心转了半圈,终于解开一半了。 「妳生气了吗,御笠?」 「嗯,生气了。」 「我说的不是刚刚摸妳头发的那件事,而是指瞒着妳调查凶手的这件事。」 「这件事……当然也让我很生气。」 御笠迟疑了一下,接口说道:「摩弥,你打算继续这种生活到什么时候呢?」 「这种生活,指的是当一个临界之人的生活吗?」 御笠没有回答。京也当她是默认了,继续说道: 「这是一种类似价值观或思想的东西,没有办法轻易改变。它是一种生活方式,也是一种存在意义。御笠,妳这样的说法其实是相当残酷的,因为那等于是叫我否定自己的一切。」 接下来,御笠保持了沉默。过了一会儿,才从另一个角度继续进逼: 「兰……很担心你呢。」 「……是吗。」 京也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没有错,他的心应该早已经被彻底冻结了。 「兰哭了。她在电话里哭着跟我说:『救救我哥哥……』摩弥,她原本是相当讨厌我的,你能体会她打电话向我求救时的心情吗?」 「……完全无法想象。」 「摩弥,你最近状况不太好吧?为什么不跟我说呢?加仓井跟我提过,兰也跟我提过。大家都在担心着你。但是你却如此顽固,一个人扛起所有的事情,这么做是不对的!」 此时京也才发现御笠的语气中带着再也压抑不住的怒气。 京也忍着不转头瞪御笠一眼,但看着钥匙孔的眼神却变得更加锐利了。 「依赖他人?妳认为我会做那种事吗?人类虽然推崇美德、乐于行善,但也是一种欲望无穷、短视近利的生物。为什么我要去依赖这些丑陋的生物呢?这些生物又有什么地方是可以被依赖的呢? 到头来,人们一定会面临非走入邪道不可的局面。打着善行与美德招牌的人一旦面对自己心中的污秽欲望,恐怕会无地自容地把脸遮住吧。我早已决定了,当我在面临那种状况时,不管做什么事都不会有丝毫的迷惘。」 京也情绪激动得宛如镕化的灼热铁浆,表情却是异常地平淡。 「没那回事……!」 「打开了。」 将下层的所有弹簧栓片都顶了下去后,扭力扳手维持在原本的位置再次翻转。原本已经转了半圈,现在又转半圈。伴随着令人相当舒服的手感,响起了门锁被打开的声音。这意味着破解者获得了胜利。 御笠将说到一半的话又吞了回去,虽然脸上流露出不满的神情,但似乎决定不再说下去了。 「我们现在要到里面去。做好心理准备了吗?不管有多少正当的理由,这都是侵入民宅的违法行为。」 「……嗯」 「好,那我们进去吧。」 比黑夜还黑的黑暗占据了屋里的每一个角落,彷佛正在注视着自己。站在京也旁边的御笠由于太过紧张喉咙不由得发出怪声。 「御笠,我想妳应该明白,绝对不能打开任何电灯类的开关。如果让灯光从窗户透出去的话,遇到紧急状况的时候将会非常麻烦。」 「一点灯光也没有,要怎么搜查?」 「最多只能使用手机屏幕的亮光。而且,使用时别太靠近窗户。」 「是的,这样才能不留下痕迹。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把鞋子放在那个橱柜里吧。」 御笠战战兢兢地伸手想要扶住墙壁,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急忙缩手。 「摩弥,你有戴手套,但我却是空手。随便乱摸东西,应该会留下指纹吧?」 「不用担心。请回忆一下那些以刑警办案为主题的连续剧内容就可以明白了。警察采集指纹的时候,都是发生了杀人命案的时候,没错吧?就是这么一回事。就算这间屋子的主人藉由某种方式发现有人侵入过他的屋子并且报了警,警察也不会来 采集指纹。警察只有在发生重大案件时才会做这件事。当然,dna鉴定也一样。」 京也对黑暗的恐惧心是几乎已经完全麻痹的。因为他见多了潜伏在人类内心中的那些真正的怪物,那可是比躲藏在黑暗缝隙之中的幽鬼还要可怕得多。但是,御笠却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果然,她只能战战兢兢地紧抓着京也的袖子,跟在京也的身后。不但如此,而且还弯着腰、翘起了屁股,用着软脚虾的方式走路。对京也而言,老实说,带着这样的御笠实在很难移动。真希望她能放手,免得把风衣袖子都拉皱了。 靠在一起的肉体、短促而火热的呼吸。御笠散发出一股莫名的性魅力。 本来乖乖跟在京也身后就没事了,偏偏御笠又拿出手机,以微弱的屏幕灯光乱照乱看,每看一样东西便发出一次急促的尖叫声。 但御笠的行为倒也并非令人无法理解。人类本着生存本能,虽然会对恐怖的东西感到害怕,但是另一方面却又有着想要加以理解并克服的冲动。这就是为什么人类喜欢尝试可怕的事情。 如今御笠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挺滑稽的。 为了掌握隔间与内部摆设,京也先将屋内绕了一遍。绕完的时候,御笠的模样才稍微看起来正常一点。 内部摆设可以说与一般住宅大不相同。 每进入一个新的房间,御笠便发出既惊讶又松一口气的叹息声。 所有房间的壁纸颜色都不相同。有的是暖色系,有的则带着木材的纹路。有一间西洋风格的接待室,但空间非常狭小,天花板却高得异常。配上颜色阴暗的壁纸,看起来简直像尖塔里的牢房。 屋内还设计了书库,藏书非常多。 而最令人吃惊的是,在这种一般住宅的屋子里竟然装有电梯。由于屋龄已久,所以电梯也狭窄得像个香烟盒,顶多只能坐两个人。不过,机能似乎没有受损,或许是保养得好的关系吧。 在一般住宅里装设电梯,通常是为了替行动不便的家人建立一个无障碍空间。但这个房子里的电梯,恐怕只是屋主的兴趣而已。 这个房子的内部跟那些注重实用性的一般住宅完全不同,到处都是故意建来让客人吓一跳的诡异结构,可以想见住在这里的人有着多么古怪的个性。 但是,这不会是甲斐野个人所拥有的房子。美术馆员的薪水不可能买得起这样的住宅。或许是父母、亲戚的吧。 绕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接待室。接下来只剩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还没有走过而已。 从地下室传来的换气风扇声经过墙壁的折射,变得非常诡异。 惟独这个区域,跟其它房间的气氛完全不同。京也与御笠不约而同地对这个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提高了警觉。 两人先查看了其它所有的房间,找出发生紧急状况时可以用来逃走的路径。 但以结果而言,由于所有窗户都太过狭小,而且窗扇只能打开六十度,所以无法容许一个人通过。能够进出的地点只有正面大门而。 简直就像是能进不能出的鬼屋一样,给人一种可怕的封闭感。 由于两人是以接待室为起点绕屋内一圈,所以绕完时又回到了原本的接待室。接待室的墙上到处挂满了昆虫标本,看起来相当可怕。 「呜,吓死我了。」 或许是因为紧绷的神经微微松懈了,御笠显得很疲累,整个人倒在待客用的沙发椅上。 放松了心情的御笠毫无警戒心地背对着京也。现在杀她,不用费吹灰之力。 以蚕丝布料勒住她的脖子,故意给她一些抵抗的空间,看着她在绝望与恐惧之中慢慢死去,那将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甲斐野的事情已经完全从京也的脑袋中消失。他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御笠身上。 美丽的黑色直发、宛如细雪一般的肌肤。 京也再也无法控制内心高涨的情绪。 真是太美了。看着她,总是会让人失去理性。 看来自己真的不太对劲了。单单是今晚,这样的情况就已经出现了两次。而如今才没过几分钟,便又发作了。过去的自己是否曾经像这样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数次产生杀意呢?不,绝对不曾。 他戴着皮革手套的手掌开开合合,发出吱吱声响。 接着,京也伸出迟疑不决的双手…… ……脑中想象着,在片刻之后,她的雪白脖子被扭断的画面。 强大的欲火不断催促着京也。如果能够让这个画面实现,就算要拿接下来几十年的和平日子当代价也无所谓。 呼吸急促;双手颤抖;视线愈来愈模糊;心脏剧烈跳动;唾液不断在口中分泌出来;几乎要屈服于欲望的潮流之中;不想杀;想杀! 京也轻轻触摸了她脖子上的细毛。接着,顺势就要用手扣住她的脖子。 就在此时,她的肩膀抖了一下。 「咦?」 2 御笠迅速回头望向身后的黑暗处。但是,眼前只看见态度跟平常没两样的京也。刚刚脖子上明明感觉到一股带有强烈敌意的视线,但转过头来却什么异常的事物。倒是京也不知为何将双手都背到了背后。 在阴暗的环境中模糊看见的京也,竟然比在灿烂光线下看见的京也还要具有生命力,这真是一个奇妙的现象。不知为何,如今京也那双正注视着自己的眼睛看起来是如此迷人且强而有力。 心脏毫无理由地加速跳动。御笠感觉京也跟自己之间似乎有一道难以形容的巨大鸿沟。 御笠不禁从沙发上站起,退了一步。 看见御笠的这个举动,京也低下了头,仿佛心中带着歉意似的。 「我到……地下室去看看……」 京也以蚊鸣般的细小声音如此说完之后,便从御笠身旁走了过去。 「我也去……」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请妳千万别离开这个房间。拜托妳。」 京也说完之后,便快步离开了。 他看起来似乎相当痛苦。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内心平静下来之后,御笠仔细审视了周围。此时御笠再一次体会到自己所处的地方有多么可怕,不禁令她背脊发凉。 自己正在被注视着。不,正确来说,是有种正在被注视着的错觉。 在笼罩整个房间的黑暗之中,存在着无数只眼睛。看来只是装饰品的火炉、火炉上的饰物架、桌子旁、电灯开关附近……到处都是被做成标本展示的昆虫。而牠们的眼睛,全都看着自己。 御笠的脸上顿失血色。这个房间里存在着太多静悄悄的尸体,而且全都看起来活灵活现,好像随时会动起来似的。 一个人被丢在这么可怕的房间里,让御笠感到无比的不安。一时之间想要从后面追上京也,但一想到他刚刚的模样,跨出去一半的脚又缩了回来。 「……快点回来啊,摩弥。」 御笠突然再也不敢背对着黑暗,只能将背靠在墙壁上,慢慢下滑,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到底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御笠愈来愈搞不懂自己了。为什么自己要听从京也的命令帮他侵入民宅,做这种明显违法的事情呢? 因为这个家的主人是以石头将女人砸死的疯狂杀人魔,所以对他做什么都可以吗?又或者是被「杀人是不对的行为」这个连小孩也知道的伦理观与正义感给冲昏了头呢?这些似乎都不是正确答案。虽然京也常常以「正义凛然」来形容御笠,但御笠本人却不认为自己心中有那么高尚的情操。 自己做这些事的真正理由,恐怕是更自我中心且无意义的。 当初,御笠与摩弥京也这个少年是在御笠姐姐的丧礼上认识的。御笠的姐姐死于一个名叫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杀人魔手里。 一开始,姐姐过世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噩耗让御笠的脑袋陷入了一片混乱。接着,她打从心底憎恨那个凶手,因为他杀死了那个令自己最自豪的姐姐。那时候的御笠能够勉强重新振作起来,完全是凭借一股想要复仇的力量。 即使是现在,御笠依然恨着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如今这个人有可能早已死在某个地方了,但也有可能依然过着安稳的日子,高声嘲笑着警察的无能。 如果他真的还活着,御笠一定要让他为杀人罪付出代价。 但是如今御笠帮助京也做的事,却跟姐姐的复仇一点关系也没有。 的确,御笠也希望杀人凶手早点被逮到,御笠也希望不用看到下一个牺牲者的亲人泪流满面的模样。因为御笠自己也有过切身的经验,所以相当能够体会那种感受。 但是,御笠并没有善良到愿意为了一些素不相识的人而赌上性命,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御笠知道,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这么说来,成为自己行动的原动力,驱策着自己不断前进的那股情感,似乎已经慢慢发生变化了。 不再是复仇,而是另外一种情感。 扑通一声,她的心脏突了一下。 或许,自己只是希望能够帮得上京也的忙而已。 虽然很反对他的行为,但是偏偏又为他担忧不已,所以才答应帮助他做这些事,不是吗?正因为如此,所以不管受到他多少冷漠对待,也无法对他置之不理,不是吗? 御笠双颊发红,再也耐不住性子,只好站了起来。 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没错,我是为了帮助他,才甘愿冒这么大风险的。 既然如此,就得尽自己的职责才行。像这样,御笠急忙将脑袋中逐渐浮现的那个想法,以别件事情压了下去。 御笠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尽量不去看那些标本,细细观察房间里的摆设。 这个房间虽然看起来像接待室,但仔细观察之后可以发现,堆在书桌上的那些书似乎最近才被使用过,而且垃圾桶里还有小面包及熟食类的容器。 屋主很有可能是把这间房间当成工作室来使用了。使用频率高,意味着留下重要证据的可能性也高。 就算不离开这个房间,还是有很多可以调查的东西。 于是御笠振作起精神,先从最可疑的书桌上开始调查起。 但是,没有什么重大发现。桌上只有一大叠数据明细,其中大部分与陶器、绘画或是石膏像等美术品有关,或许屋主是个从事美术商工作的人吧。仔细想想,京也什么也没告诉自己。自己不但不知道屋主的姓名,甚至连他是什么样的人也是毫不知情。 接下来御笠将目光转移到书架上。 此时御笠发现了一件事。 书架上的书,由书脊看来似乎非常的厚。仔细一看,是外文书,而且应该是某种专业书籍。 虽然御笠的学校成绩并不理想,但还不至于对英文一窍不通。而这些书却让御笠连封面文字也看不懂,恐怕不是英文书籍吧。 御笠抱着看不懂也无妨的心态取出一本翻开,却发现书中包含许多图片,所以能够很容易便判断出这是一本何等内容的书。 这应该是一本教人如何制作标本的书吧。书中的图片把固定针应该插在蝴蝶的那个部位都巨细靡遗地描绘得一清二楚。 抬头看看房间内大量的标本,便可得到印证。应该不会错的。 这么说来,有着类似书脊的书都是相同内容的系列作,应该不用一本本拿出来检查吧。 如今的御笠逐渐有了一点头绪。就好像浑沌的世界突然出现光一样。 就在此时,御笠发现书架最上层有一本书脊上没有文字的书。 御笠愣了一下,取出来一看,却原来是一个数据夹。外表做得跟周围的专业书籍封面一模一样,仿佛是为了掩人耳目似的。 资料夹里夹着大量的活页纸,有些纸张陈旧,已经微微泛黄。看来这些活页纸是长期累积下所产生的,有些已经有颇长的历史了。 翻开第一页一看,御笠马上便明白了这是什么。看来,这是屋主的日记本。 活页纸上的字迹工整而美丽,简直像是书法家所写的范本一样。不但如此,而且还给人一种雄壮精悍的印象。 右下角写着日期。这一页竟然是八年前的日记,御笠不禁微感吃惊,难怪纸张已经泛黄。 御笠完全忘记了周围的黑暗,走过去坐在沙发上,将手机的屏幕灯光当成了萤火虫放在旁边,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她打算以看一本书的心态来阅读这本日记。 日记里的一开头是这么写的: 有一句专门用来形容女性的话:立如芍药、坐如牡丹、步如百合。我过去总是带着冷笑看待日本人这种多愁善感的感性式。 但是,当我一见到她的时候,我脑袋里浮现的全是这句话。 她有着楚楚可怜的姿态、仿佛杏仁般的美丽双眼、以及让人不禁想要紧紧抱住的柔软肌肤。我相信她一定非常适合穿和服或是浴衣吧。一想到她,我的胸口就好难受。 她递给我一张名片,自称叫作美作代美。一问之下,原来她从事的是美术杂志撰稿员的工作。 我整个人都傻住了,一句话也讲不好,但她却对我嗤嗤笑了。 你是美术馆员,我是美术杂志撰稿员,大家都是新鲜人,一起加油吧。她似乎对我说了类似这样的话,但当时我太过慌张,这部分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 现在正写着日记的我,把她给我的名片放在身旁。这张明片上有着跟她本人一样的诱人香气。 名片似乎是故意喷上香水的。虽然无法百分之百肯定,但这个香味应该是迷叠香吧。据说迷叠香有着提高注意力的效果。喷在递给商业伙伴的名片上,真是再适合也不过了。连这种眼睛看不见的小地方都这么仔细,实在令人感到窝心。 但是换一个角度看,这表示虽然我这么喜欢她,但在她心中却只希望我是一个好商业伙伴而已。一想到这一点,我的心情就好像来到一座看不见峰顶的山前一样。可以想见攀登的过程将会多么辛苦。 我这种单方面的爱慕可以说是相当失礼的行为,恐怕告白也只是造成她的困扰而已吧。 所以,我只要能够站在她的事业伙伴的立场,便已心满意足了。我必须把心中的思念彻底隐藏起来才行。 但是,只要她遇到任何困难,我随时愿意伸出援手帮助她,奔波劳苦也在所不惜。为了她,我愿意做出任何不求回报的奉献。 对她的思念,竟然让以前从来没有写日记习惯的我写起日记来了。对自己这样的行为,我也只能苦笑。 今天就写到这里吧。 好想再见她一面。 看来这本日记的内容主要写的是这个家的主人与一位名叫美作代美的女性之间的互动。 随着日期一天一天增加,两个人的关系似乎也一点一点地有所进展。 这个人彻头彻尾只把自己当成一个商业伙伴,只有在对神父告解的时候,才会把自己心中所隐藏的情感说出来。由此可以看出,他是一个非常虔诚的天主教徒。 他就像一个满怀深情的文学青年,不断地写着永远不会被寄出的情书。虽然偶尔会有一些过度的妄想,但那并未超越一般常人的合理范畴。可以感觉得出来,他是一个相当正直木讷的人。 这么真诚的一 个人,实在很难跟杀人凶手的凶恶形象连结在一起。 说不定他根本不是杀人凶手,是京也搞错了。御笠心中渐渐有这样的想法。 虽然明知道窥探他人内心世界是一种不对的行为,但一种违背道德的兴奋感让御笠无法自拔,不知不觉便把所有的注意力都灌注在日记上了。 屋主与那位女性的相处机会逐渐变得频繁。随着两人的关系愈来愈亲密,屋主在日记中的语气也变得愈来愈亢奋。 那一天可以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 代美答应了我的求婚。 一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敢相信。 像我这样的人,真的有资格跟她在一起吗?我躺在床上反复想着这个问题,兴奋得无法入眠。 我有着一个危险的性向。我认为有生命的东西部是污秽的,而死亡则是最美好的事物。所以,我是相当危险的。 我一边在主的面前忏侮自己罪孽深重,却又一边在房间里残杀昆虫,尸体堆积如山。或许有一天,我会想要杀死「更大的昆虫」。我好厌恶这样的自己。 但是,自从接触到她的温柔之后,我渐渐克服了这种不智的情感。如今的我,几乎已经不用再为这个病态心理而苦恼了。 我改变了。 虽然时期尚早,但我昨天跟代美两个人到处参观了可以用来举行婚礼的场所。 我们看过了几个事先挑好的候补地点,却没有一个能让我跟代美感到满意。 所以,今天一大早,我带她参观了我平常去的那间教堂。 很幸运地,她非常中意那个地方。 我想跟她共同创造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结婚典礼是人生之中最重要的舞台。我希望让朋友及双亲由衷祝福现在的我。 闭起眼睛,可以看见我跟代美穿着礼服,在如雷的掌声之中逐渐向前走去。 在我跟代美接吻的瞬间,我们将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们发了誓,这份爱情将终生不移。 啊啊,好期待结婚典礼的到来。 代美,我爱妳。 御笠将头从日记中拾了起来。 感受到这股满溢的幸福感,让御笠暂时忘记了恐惧。御笠开始羡慕他了。 但是,这里也初次提到了他有着「危险的性向」。 这个房间里面展示着许多标本。但制作标本显然并非他的兴趣。这无数的尸体其实都是他的性向所造成的。他所指的「更大的昆虫」是什么,并不难想象。 从下一页开始,纸质改变了。原本是微微泛黄的纸,如今却突然变得雪白。 御笠并不特别在意,继续翻阅下去。 御笠原本以为接下来的内容应该也是大同小异的。屋主跟代美之间的甜蜜关系将永远持续下去。正因为御笠心中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所以当她目睹下一句如刀一般的尖锐词句时,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距离代美去世,已经七年了。 这突然飞入眼中的句子,让御笠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往右下角一看,日期一口气跳了七年。看来在那七年的时间里,屋主完全没有写日记。 御笠此时才终于察觉,改变的不是纸质,而是纸张所历经的岁月。 我已经无法领会神意。不过,或许这才是人类的本性。 宛如重力崩溃型超新星爆炸一般的天牛正看着我,发出嘲讽的笑声。牠在叫着:「沃克!沃克!」从来没见过这么悲哀的家伙。牠将永远无法回归,只能在如同极光一般的斑纹上不断爬行。 我领悟了。所谓的神意就是玩弄人类,将人类的命运放在手掌心自由摆布。站在那条被架设起来的细在线,发出高亢的鞋声,不断往前爬。看,在人工的珐琅质光泽面前,像山脉一样的巨蛇座也黯淡无光! 「这是……什么?」 御笠由于太过害怕,翻页的时候差点将纸扯破了。日记中的每一句话都让御笠瞠目结舌,感到莫名的寒意。有一种脑袋好像被粗鲁地搅动着一般的不快感。意义不明的句子填满了整页纸张,令人难以阅读。 明明已经不想看下去了,但身体却像被绑住了一样动弹不得,连闭上眼睛也没办法。 流畅而有力的字体不知怎么搞的,竟然逐渐变得粗鲁丑陋、难以判读。原本是静静地叙述心事的日记本,现在却变成了惨不忍睹的模样。真希望这时身旁能够有一个人生告诉自己,这些是完全不相同的另一个人写的。 御笠完全无法想象,这个人到底是处于什么样的精神状态。 接下来的文章,有时会出现一些较易读懂的段落。或许屋主当时正偶然间从亢奋的情绪中获得了短暂的清醒吧。御笠只能勉强挑着这样的段落读下去。 在蒙蒙的粉尘迷雾之中,我张开了双眼。原本矗立在眼前的建筑物,已经变回了一堆砖瓦。片刻之前我所看见的那栋庄严肃穆的教堂已经不存在了。 结婚典礼当天,那栋正在举行婚礼的教堂同样没有躲过地震无情的摧残。 当时我被会场上的严肃气氛压得喘不过气,出来抽一根烟,竟然因此得救。 但是我并不感谢上天。绝不! 「junebride」,在。守护神朱诺的庇护之下,将永远获得幸福与安宁的六月新娘。但是,我的六月新娘却被压在瓦砾堆下。(译注:juno,罗马神话中宙斯的妻子,被认为是女性与婚姻关系的守护者。) 世界上没有人能够理解我有多么悲痛。那场地震让我失去了一切。我开始尝试自杀。第五次自杀失败后,那家我很熟悉的医院为了防止我再度自杀,把我转送到了一栋很奇怪的住院大楼内。他们不但拿走了我的皮带,甚至连我裤子里的松紧带也不放过,让我完全没有上吊的机会。当然,更别说是任何尖锐的东西了。 窗户无论是从内侧或外侧都无法打开。 从窗户看出去,只看得见低垂的暗灰色乌云及医院中庭。虽然很想离开这栋大楼,但连结其它大楼的通道处却随时有看起来孔武有力的警卫在守着,他们手上还拿着棍棒。 那些以冰冷的视线看我、而且随时拿着无线电互相连络的护士们让我印象深刻。即使处于这样的环境,我依然尝试咬断自己的舌头自杀。 结果不用说也知道。咬舌自尽并不像电影里面所描写的那么容易死,这我自己也很清楚。想必这么做只会让我痛得在地上打滚吧。但就算我什么也不做,结果是一样痛苦的。 于是我的床变成了束缚身体用的皮带,接着又变成了紧缚服。看他们的态度,似乎不排除拿绑行李用的捆包带将我五花大绑。 医生们全都相当惊讶。他们认为,对人类来说自杀是一件需要相当大勇气的事情。所以,自杀失败的人应该不会马上尝试再度自杀才对。 有一次,当我走近医护站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个小型的监视屏幕。屏幕上的影像稍微经过夜视修正,所以略带绿色。里面可以看见一些条状的影子。由于很暗,解析度也低,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我看不懂影像里面那个东西是什么。后来我才看懂了,那是黑暗中有人影在移动。我明白了,那是一间类似禁闭室的房间,里头关了一个人。 这里简直跟监牢没什么两样。 如果自己再这样继续下去,肯定也会被关进那里面,受到那些家伙的种种处罚。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恐惧。后来,我决定要安分了。 只要能够离开这里,随时都有机会寻死。我如此告诉自己。 幸好,他们认为我只是因丧妻之痛而造成一时的精神错乱。他们帮我写了推荐信,让我来到伯父所居住的这个月森市。于 是我投靠熟识的美术馆馆长,在月森美术馆找到了工作。 这一段内容又像回忆录,又像独白,又像在对着某个人解说。内容没有整体感,而且略微带了一点陶醉心理。 御笠听到「地震」这两个字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发生的那场地震。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是一场内陆垂直型地震,芮氏地震规模达到七点二级。一般而言,表示地震强弱的方式有震度及芮氏地震规模两种。据说芮氏地震规模只要差一级,地震的能量便相差三十二倍,所以跟震度可以说是完全不同性质的评等方式。 尤其是内陆垂直型的地震,有时候芮氏地震规模歪局,摇晃却可以非常严重。 当年即使是在距离震央相当遥远的月森市,也可以感觉到震度二左右的轻微晃动。 据说灾区的房屋倒塌情形非常严重,有些地方甚至只剩下一片断垣残壁。日记中所指的,该不会就是那场地震吧? 继续读下去,又开始出现一些意义不明的句子了。什么「三位玛丽亚」,什么「靠复制画来引诱出天使」,不但毫无文理脉络可言,而且还透露出一些与宗教信仰有关的暗示,令御笠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京也的话,说不定能理解吧。 御笠一口气将日记翻到了最后一页。 幸好,这一页是看得懂的。 杀死第一个人的瞬间,我便已经确定我的理论没有错。因为我听见了她那彷佛是天籁般的温柔声音。杀死第二个人的瞬间,她的声音更加清晰了。 接下来,就只剩下抹大拉的玛利亚了。 天使马上就会来通知我,代美要复活了。我好期待看见她从石棺中站起来的那一刻。只要她能够复活,就算最后的审判立刻来临,我也毫无所惧。因为,宣告世界末日的号角声,我早已经听过一次了。 请妳再忍耐一下,代美。那时候没能跟妳共结连理,但如今我们可以完成我们的婚礼了。我们的礼服,我一直细心收藏着。 (就是这个!)御笠心想。终于找到他杀人的决定性自白了。 但是从文章中看来,似乎除了电视上所报导的那件命案外,他还杀了另外一个人。 一开始,御笠对这个人的人格特质颇有好感。所以当他的个性突然大变的时候,御笠反而有一种遭到背叛的感觉。 或许他是一个比任何人都更加单纯且专情的人吧。御笠明白他失去重要之人的那种悲痛心情。因为这种感觉御笠也尝过。 虽然御笠向来不信任何宗教,但是在姐姐及好朋友去世的时候,如果有宗教团体来向她传教的话,恐怕御笠也会像溺水时抓住稻草一样深陷其中吧。 有些小规模的邪教团体就是利用这种人心的弱点来扩张势力的。 而这个人似乎是个对这些事情皆感到疲累已极的男人。 但是,难道这就是他内心最后的依靠吗? 难道这就是他所能仰赖的最后希望吗? 他的双眼已经拒绝看见现实,只在自己的妄想中寻求着救赎。 反观御笠虽然多少还带着伤痛,但已经能够接纳自己的不幸了。这就是御笠跟他的决定性差异。御笠对他的行为可以理解,但不能认同。如果这就是京也所说的,自己心中的那股「正义」的话,那么或许自己确实是拥有正义的。但是,这种理所当然的想法存在于任何人心中,并不是自己所独有。 ——得赶快让摩弥看看这个才行。 从这本日记里面,摩弥一定可以看出许多自己没发现的事情。 虽然不想承认,但京也确实是个最能理解杀人凶手心态的人。因为他是一个临界之人。 御笠再也按捺不住了。她将京也的指示抛在脑后,奔出了房间,来到通往地下的楼梯前。就在此时,刚好京也正从楼梯下面走上来。 「御笠……我不是说过,希望妳在房间里等菩吗?」 御笠想起京也在临别之际的吩咐,不禁感到有点尴尬,但她努力不让心虚的表情显露在脸上。 「摩弥,你在地下是否发现了什么?」 「是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我们赶快离开这个屋子吧。」 一开始,御笠没有理解京也的意思。问他「是否发现了什么」,他却回答「目的已经达成了」,这表示…… 「下面……到底有什么?」 京也似乎显得不知如何启齿。 御笠不想再等待他的回答,决定用自己的双眼看个清楚。 但是就在御笠朝着通往地下的楼梯跨出一脚时,京也突然伸出手来挡住了去路。 「不能下去。」 京也此时看来非常冷静,眉毛一动也不动,但是锐利的眼神却在黑暗之中绽放着光芒。他的双眸之中带着一份坚持。 看来京也似乎无论如何也不想让自己到下面去。为什么他可以看,自己却不能看?把自己卷进了这件事情之中,如今却又不让自己碰触事情的核心? 御笠没有察觉,这其实是摩弥京也的一种温柔表现。 御笠心中只是想着,为什么他总是要一个人背负所有事情?如果把事情说出来,自己一定也可以帮得上忙,但是偏偏无论他再怎么痛苦难过,却还是不肯吐露一字半句。这仿佛是在暗示着就算御笠不在身旁,他也毫不在乎。御笠为此感到相当寂寞。 御笠只是想……成为他的共犯而已。 御笠将日记粗鲁地向他丢了过去。 「这是什么?」 京也显得颇为惊讶。御笠不发一语,以无言方式催促他打开来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只有翻动纸张的声音在寂静之中轻响着,令人不禁觉得这彷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京也阅读的速度非常快,甚至令御笠不禁怀疑他是否真的理解了内容。但是见他脸上的表情时有细微的变化,频频因惊愕或恍然大悟而轻轻点头,御笠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于是御笠静静地等着他阅读完毕。 秒针大概只转了五圈,他便缓缓地合上了日记本。他的脸上带着看透一切的表情。 「摩弥,我也看了这本日记,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所以,我也想看看摩弥你所看见的东西……我不希望你继续对我有所隐瞒。」 「不行,御笠,我不能让妳下去。」 「为什么?」 御笠激动地大叫。累积的情感全部倾泄了出来。 不过,如果错过了现在,又有什么机会可以倾泄呢? 两个人之间总是有一道巨大的鸿沟。一想到这一点,不论如何大吼大叫似乎都是不够的。因为自己与眼前这个临界之人中间的深渊是如此令人绝望。 「……妳太正直了。」 「我并不像摩弥你所说的那么有正义感!」 京也的双眼流露出斥责的神情。 「御笠,妳应该还没有见识过,一个人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可以作出多么残酷的事情吧?妳的内心深处应该还是有这样的想法吧……昨日的邻居,不可能变成今日的杀人凶手?如果妳想走下去看见现实世界的残酷真相,就必须马上更正这样的错误观念。」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摩弥,我不懂!下面到底有什么?」 京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犀利的言词。彷佛答案就在他这番论点的尽头处。 「想要闭上双眼、捂住耳朵,阻挡所有情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如果只选择刚正善良的事情堆积在一起,确实看起来非常美好。但是,请看清楚我们的世界,御笠。妳知道为什么我们能过着安稳的日常生活吗?这是因为除了我们之外的某些人,正靠着肮脏污秽的 后记 各位好久不见,我是神崎,我回来了。 第二集终于发行,各位期待已久的读者们,让你们久等了。并不期待的读者们,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对了,不知各位有没有看过『碧海蓝天』这部电影?(译注:legrandblue,1988年上映的电影,导演为卢贝松lucbesson。) 在这部电影中,描写了「自由潜水」这种竞技运动。参赛者必须在身体绑上重物,不带氧气筒跳入海中,追求世界纪录。 我对电影所知不多,但最近却渐渐开始觉得,创作行为跟自由潜水实在很像。 如果不顾一切地往下沉,当然可以沉入非常深的海底。但是,比赛所追求的是最后能够回到海面上,所以参赛者必须留下回程的氧气才行。 有技巧的人,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所以可以逐渐增加下潜的深度而不必逞强。 但我,这次却没有做到这一点。 自从获了奖之后,我心中便有着无比的抱负,立志要写出更加惊世骇俗的作品,结果却让自己钻进了死胡同。这是天真的新人最容易犯的错误,而我也老老实实地犯了。到头来,创作的过程只能以艰辛两个字来形容。事实上这也是为什么第二集隔了那么久才发行的原因。 包含责任编辑在内,从旁协助我的人相当多。但是创作(下潜)的的部分必须由我一个人独立完成。 潜得越深,来自海面上的光线便越来越少,周围会变得一片黑暗。 心里很害怕,又没办法呼吸,本来想要回头了,却又被一股不服输的念头拖着,最后终于耗尽了回程的氧气……于是只好急忙往上冲,当然就得了减压症。 人家说写书如产子,这句话真是非常贴切。尤其是在创作这块领域上,这几乎可以说是真理。但愿我这次的辛劳能够有百分之一反映在作品的可看性上,我就心满意足了。 经过这部作品的教训之后,神崎了解了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我的心中已经悄悄燃起了斗志。下次我一定会做得更好,请各位不用担心。 啊,那部电影本身当然是非常好看的。 好像劈头就跟各位说了一堆丧气话,真是非常抱歉。 令人开心的事情当然也是有得。 我在写这部作品的时候,曾经去了东京一趟,在那里见到了一位我非常崇拜的人物。由于这篇后记是在一月写的,所以那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我不禁欣喜若狂,握手的时候简直像只鳖一样抓着不放,拿到名片的时候甚至还要求:「请给我三张,一张保存用、一张观赏用、跟一张出借用!」不顾形象的程度只能以丢人现眼来形容。 安排我们见面的责任编辑只能苦笑,gagaga文库的副编辑长则在一旁疯狂大笑。 不过,多亏了这次的会面,才让我能够在孤立无援的状况下继续写作。「喜欢」这样的感情真的是人类很重要的动力来源。 本书『临界杀机』第二集可以算是一个完整故事的前半部。所以如果不嫌弃的话,请继续阅读相当于后半部的第三集。 由于作品分成两本发行,似乎谢辞也应该在第二集及第三集之中各写一次才合乎礼数,但在我的想法之中,由于两本加起来才算是一部完整的作品,所以我决定在第三集的书末再来一并致上感谢之辞。 在此只针对接下来还要继续合作的人士先行表达简单的谢意。帮了我很多忙的责任编辑y田先生、用美丽的插画为本作品增添了不少色彩的插画家kyo先生,以及编辑部的各位,谢谢你们了。 还有,陪着我走到这里的各位读者们。 如果进展顺利的话,后篇在今年四月就可以跟各位见面了。如果不嫌弃的话,请继续支持这临界之人的故事。 ——让我们下次见了。 各位好久不见,我是神崎,我回来了。 第二集终于发行,各位期待已久的读者们,让你们久等了。并不期待的读者们,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对了,不知各位有没有看过『碧海蓝天』这部电影?(译注:legrandblue,1988年上映的电影,导演为卢贝松lucbesson。) 在这部电影中,描写了「自由潜水」这种竞技运动。参赛者必须在身体绑上重物,不带氧气筒跳入海中,追求世界纪录。 我对电影所知不多,但最近却渐渐开始觉得,创作行为跟自由潜水实在很像。 如果不顾一切地往下沉,当然可以沉入非常深的海底。但是,比赛所追求的是最后能够回到海面上,所以参赛者必须留下回程的氧气才行。 有技巧的人,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所以可以逐渐增加下潜的深度而不必逞强。 但我,这次却没有做到这一点。 自从获了奖之后,我心中便有着无比的抱负,立志要写出更加惊世骇俗的作品,结果却让自己钻进了死胡同。这是天真的新人最容易犯的错误,而我也老老实实地犯了。到头来,创作的过程只能以艰辛两个字来形容。事实上这也是为什么第二集隔了那么久才发行的原因。 包含责任编辑在内,从旁协助我的人相当多。但是创作(下潜)的的部分必须由我一个人独立完成。 潜得越深,来自海面上的光线便越来越少,周围会变得一片黑暗。 心里很害怕,又没办法呼吸,本来想要回头了,却又被一股不服输的念头拖着,最后终于耗尽了回程的氧气……于是只好急忙往上冲,当然就得了减压症。 人家说写书如产子,这句话真是非常贴切。尤其是在创作这块领域上,这几乎可以说是真理。但愿我这次的辛劳能够有百分之一反映在作品的可看性上,我就心满意足了。 经过这部作品的教训之后,神崎了解了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我的心中已经悄悄燃起了斗志。下次我一定会做得更好,请各位不用担心。 啊,那部电影本身当然是非常好看的。 好像劈头就跟各位说了一堆丧气话,真是非常抱歉。 令人开心的事情当然也是有得。 我在写这部作品的时候,曾经去了东京一趟,在那里见到了一位我非常崇拜的人物。由于这篇后记是在一月写的,所以那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我不禁欣喜若狂,握手的时候简直像只鳖一样抓着不放,拿到名片的时候甚至还要求:「请给我三张,一张保存用、一张观赏用、跟一张出借用!」不顾形象的程度只能以丢人现眼来形容。 安排我们见面的责任编辑只能苦笑,gagaga文库的副编辑长则在一旁疯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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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含责任编辑在内,从旁协助我的人相当多。但是创作(下潜)的的部分必须由我一个人独立完成。 潜得越深,来自海面上的光线便越来越少,周围会变得一片黑暗。 心里很害怕,又没办法呼吸,本来想要回头了,却又被一股不服输的念头拖着,最后终于耗尽了回程的氧气……于是只好急忙往上冲,当然就得了减压症。 人家说写书如产子,这句话真是非常贴切。尤其是在创作这块领域上,这几乎可以说是真理。但愿我这次的辛劳能够有百分之一反映在作品的可看性上,我就心满意足了。 经过这部作品的教训之后,神崎了解了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我的心中已经悄悄燃起了斗志。下次我一定会做得更好,请各位不用担心。 啊,那部电影本身当然是非常好看的。 好像劈头就跟各位说了一堆丧气话,真是非常抱歉。 令人开心的事情当然也是有得。 我在写这部作品的时候,曾经去了东京一趟,在那里见到了一位我非常崇拜的人物。由于这篇后记是在一月写的,所以那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我不禁欣喜若狂,握手的时候简直像只鳖一样抓着不放,拿到名片的时候甚至还要求:「请给我三张,一张保存用、一张观赏用、跟一张出借用!」不顾形象的程度只能以丢人现眼来形容。 安排我们见面的责任编辑只能苦笑,gagaga文库的副编辑长则在一旁疯狂大笑。 不过,多亏了这次的会面,才让我能够在孤立无援的状况下继续写作。「喜欢」这样的感情真的是人类很重要的动力来源。 本书『临界杀机』第二集可以算是一个完整故事的前半部。所以如果不嫌弃的话,请继续阅读相当于后半部的第三集。 由于作品分成两本发行,似乎谢辞也应该在第二集及第三集之中各写一次才合乎礼数,但在我的想法之中,由于两本加起来才算是一部完整的作品,所以我决定在第三集的书末再来一并致上感谢之辞。 在此只针对接下来还要继续合作的人士先行表达简单的谢意。帮了我很多忙的责任编辑y田先生、用美丽的插画为本作品增添了不少色彩的插画家kyo先生,以及编辑部的各位,谢谢你们了。 还有,陪着我走到这里的各位读者们。 如果进展顺利的话,后篇在今年四月就可以跟各位见面了。如果不嫌弃的话,请继续支持这临界之人的故事。 ——让我们下次见了。 各位好久不见,我是神崎,我回来了。 第二集终于发行,各位期待已久的读者们,让你们久等了。并不期待的读者们,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对了,不知各位有没有看过『碧海蓝天』这部电影?(译注:legrandblue,1988年上映的电影,导演为卢贝松lucbesson。) 在这部电影中,描写了「自由潜水」这种竞技运动。参赛者必须在身体绑上重物,不带氧气筒跳入海中,追求世界纪录。 我对电影所知不多,但最近却渐渐开始觉得,创作行为跟自由潜水实在很像。 如果不顾一切地往下沉,当然可以沉入非常深的海底。但是,比赛所追求的是最后能够回到海面上,所以参赛者必须留下回程的氧气才行。 有技巧的人,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所以可以逐渐增加下潜的深度而不必逞强。 但我,这次却没有做到这一点。 自从获了奖之后,我心中便有着无比的抱负,立志要写出更加惊世骇俗的作品,结果却让自己钻进了死胡同。这是天真的新人最容易犯的错误,而我也老老实实地犯了。到头来,创作的过程只能以艰辛两个字来形容。事实上这也是为什么第二集隔了那么久才发行的原因。 包含责任编辑在内,从旁协助我的人相当多。但是创作(下潜)的的部分必须由我一个人独立完成。 潜得越深,来自海面上的光线便越来越少,周围会变得一片黑暗。 心里很害怕,又没办法呼吸,本来想要回头了,却又被一股不服输的念头拖着,最后终于耗尽了回程的氧气……于是只好急忙往上冲,当然就得了减压症。 人家说写书如产子,这句话真是非常贴切。尤其是在创作这块领域上,这几乎可以说是真理。但愿我这次的辛劳能够有百分之一反映在作品的可看性上,我就心满意足了。 经过这部作品的教训之后,神崎了解了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我的心中已经悄悄燃起了斗志。下次我一定会做得更好,请各位不用担心。 啊,那部电影本身当然是非常好看的。 好像劈头就跟各位说了一堆丧气话,真是非常抱歉。 令人开心的事情当然也是有得。 我在写这部作品的时候,曾经去了东京一趟,在那里见到了一位我非常崇拜的人物。由于这篇后记是在一月写的,所以那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我不禁欣喜若狂,握手的时候简直像只鳖一样抓着不放,拿到名片的时候甚至还要求:「请给我三张,一张保存用、一张观赏用、跟一张出借用!」不顾形象的程度只能以丢人现眼来形容。 安排我们见面的责任编辑只能苦笑,gagaga文库的副编辑长则在一旁疯狂大笑。 不过,多亏了这次的会面,才让我能够在孤立无援的状况下继续写作。「喜欢」这样的感情真的是人类很重要的动力来源。 本书『临界杀机』第二集可以算是一个完整故事的前半部。所以如果不嫌弃的话,请继续阅读相当于后半部的第三集。 由于作品分成两本发行,似乎谢辞也应该在第二集及第三集之中各写一次才合乎礼数,但在我的想法之中,由于两本加起来才算是一部完整的作品,所以我决定在第三集的书末再来一并致上感谢之辞。 在此只针对接下来还要继续合作的人士先行表达简单的谢意。帮了我很多忙的责任编辑y田先生、用美丽的插画为本作品增添了不少色彩的插画家kyo先生,以及编辑部的各位,谢谢你们了。 还有,陪着我走到这里的各位读者们。 如果进展顺利的话,后篇在今年四月就可以跟各位见面了。如果不嫌弃的话,请继续支持这临界之人的故事。 ——让我们下次见了。 各位好久不见,我是神崎,我回来了。 第二集终于发行,各位期待已久的读者们,让你们久等了。并不期待的读者们,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对了,不知各位有没有看过『碧海蓝天』这部电影?(译注:legrandblue,1988年上映的电影,导演为卢贝松lucbesson。) 在这部电影中,描写了「自由潜水」这种竞技运动。参赛者必须在身体绑上重物,不带氧气筒跳入海中,追求世界纪录。 我对电影所知不多,但最近却渐渐开始觉得,创作行为跟自由潜水实在很像。 如果不顾一切地往下沉,当然可以沉入非常深的海底。但是,比赛所追求的是最后能够回到海面上,所以参赛者必须留下回程的氧气才行。 有技巧的人,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所以可以逐渐增加下潜的深度而不必逞强。 但我,这次却没有做到这一点。 自从获了奖之后,我心中便有着无比的抱负,立志要写出更加惊世骇俗的作品,结果却让自己钻进了死胡同。这是天真的新人最容易犯的错误,而我也老老实实地犯了。到头来,创作的过程只能以艰辛两个字来形容。事实上这也是为什么第二集隔了那么久才发行的原因。 包含责任编辑在内,从旁协助我的人相当多。但是创作(下潜)的的部分必须由我一个人独立完成。 潜得越深,来自海面上的光线便越来越少,周围会变得一片黑暗。 心里很害怕,又没办法呼吸,本来想要回头了,却又被一股不服输的念头拖着,最后终于耗尽了回程的氧气……于是只好急忙往上冲,当然就得了减压症。 人家说写书如产子,这句话真是非常贴切。尤其是在创作这块领域上,这几乎可以说是真理。但愿我这次的辛劳能够有百分之一反映在作品的可看性上,我就心满意足了。 经过这部作品的教训之后,神崎了解了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我的心中已经悄悄燃起了斗志。下次我一定会做得更好,请各位不用担心。 啊,那部电影本身当然是非常好看的。 好像劈头就跟各位说了一堆丧气话,真是非常抱歉。 令人开心的事情当然也是有得。 我在写这部作品的时候,曾经去了东京一趟,在那里见到了一位我非常崇拜的人物。由于这篇后记是在一月写的,所以那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我不禁欣喜若狂,握手的时候简直像只鳖一样抓着不放,拿到名片的时候甚至还要求:「请给我三张,一张保存用、一张观赏用、跟一张出借用!」不顾形象的程度只能以丢人现眼来形容。 安排我们见面的责任编辑只能苦笑,gagaga文库的副编辑长则在一旁疯狂大笑。 不过,多亏了这次的会面,才让我能够在孤立无援的状况下继续写作。「喜欢」这样的感情真的是人类很重要的动力来源。 本书『临界杀机』第二集可以算是一个完整故事的前半部。所以如果不嫌弃的话,请继续阅读相当于后半部的第三集。 由于作品分成两本发行,似乎谢辞也应该在第二集及第三集之中各写一次才合乎礼数,但在我的想法之中,由于两本加起来才算是一部完整的作品,所以我决定在第三集的书末再来一并致上感谢之辞。 在此只针对接下来还要继续合作的人士先行表达简单的谢意。帮了我很多忙的责任编辑y田先生、用美丽的插画为本作品增添了不少色彩的插画家kyo先生,以及编辑部的各位,谢谢你们了。 还有,陪着我走到这里的各位读者们。 如果进展顺利的话,后篇在今年四月就可以跟各位见面了。如果不嫌弃的话,请继续支持这临界之人的故事。 ——让我们下次见了。 各位好久不见,我是神崎,我回来了。 第二集终于发行,各位期待已久的读者们,让你们久等了。并不期待的读者们,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对了,不知各位有没有看过『碧海蓝天』这部电影?(译注:legrandblue,1988年上映的电影,导演为卢贝松lucbesson。) 在这部电影中,描写了「自由潜水」这种竞技运动。参赛者必须在身体绑上重物,不带氧气筒跳入海中,追求世界纪录。 我对电影所知不多,但最近却渐渐开始觉得,创作行为跟自由潜水实在很像。 如果不顾一切地往下沉,当然可以沉入非常深的海底。但是,比赛所追求的是最后能够回到海面上,所以参赛者必须留下回程的氧气才行。 有技巧的人,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所以可以逐渐增加下潜的深度而不必逞强。 但我,这次却没有做到这一点。 自从获了奖之后,我心中便有着无比的抱负,立志要写出更加惊世骇俗的作品,结果却让自己钻进了死胡同。这是天真的新人最容易犯的错误,而我也老老实实地犯了。到头来,创作的过程只能以艰辛两个字来形容。事实上这也是为什么第二集隔了那么久才发行的原因。 包含责任编辑在内,从旁协助我的人相当多。但是创作(下潜)的的部分必须由我一个人独立完成。 潜得越深,来自海面上的光线便越来越少,周围会变得一片黑暗。 心里很害怕,又没办法呼吸,本来想要回头了,却又被一股不服输的念头拖着,最后终于耗尽了回程的氧气……于是只好急忙往上冲,当然就得了减压症。 人家说写书如产子,这句话真是非常贴切。尤其是在创作这块领域上,这几乎可以说是真理。但愿我这次的辛劳能够有百分之一反映在作品的可看性上,我就心满意足了。 经过这部作品的教训之后,神崎了解了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我的心中已经悄悄燃起了斗志。下次我一定会做得更好,请各位不用担心。 啊,那部电影本身当然是非常好看的。 好像劈头就跟各位说了一堆丧气话,真是非常抱歉。 令人开心的事情当然也是有得。 我在写这部作品的时候,曾经去了东京一趟,在那里见到了一位我非常崇拜的人物。由于这篇后记是在一月写的,所以那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我不禁欣喜若狂,握手的时候简直像只鳖一样抓着不放,拿到名片的时候甚至还要求:「请给我三张,一张保存用、一张观赏用、跟一张出借用!」不顾形象的程度只能以丢人现眼来形容。 安排我们见面的责任编辑只能苦笑,gagaga文库的副编辑长则在一旁疯狂大笑。 不过,多亏了这次的会面,才让我能够在孤立无援的状况下继续写作。「喜欢」这样的感情真的是人类很重要的动力来源。 本书『临界杀机』第二集可以算是一个完整故事的前半部。所以如果不嫌弃的话,请继续阅读相当于后半部的第三集。 由于作品分成两本发行,似乎谢辞也应该在第二集及第三集之中各写一次才合乎礼数,但在我的想法之中,由于两本加起来才算是一部完整的作品,所以我决定在第三集的书末再来一并致上感谢之辞。 在此只针对接下来还要继续合作的人士先行表达简单的谢意。帮了我很多忙的责任编辑y田先生、用美丽的插画为本作品增添了不少色彩的插画家kyo先生,以及编辑部的各位,谢谢你们了。 还有,陪着我走到这里的各位读者们。 如果进展顺利的话,后篇在今年四月就可以跟各位见面了。如果不嫌弃的话,请继续支持这临界之人的故事。 ——让我们下次见了。 第三章 空白 台版 转自 七夜@轻之国度 3 这里是s县的郊区,就跟其它的乡下地方一样,人口外流的问题十分严重,房子与房子之间的间隔愈来愈大,大自然的景色近在咫尺。 这里有一户住家,外围被高耸的木墙所环绕,给人一种进得去却出不来的阴感。门口的牌子上写着「摩弥」两个字。 午夜,皎洁的月光从窗外透入。 眼前有一间房间,似乎是起居室,却堆满了无数啤酒罐、酒瓶、保丽龙餐盘及塑料容器,大量苍蝇盘旋飞舞。垃圾没有人收拾,经过长时间放置,让整个空间充满了浓浓酒精味及恶臭。房间正中央,一个原本蜷曲着身子与垃圾为伍的男人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 他吐出来的每一口气都是酒味,胡渣长得吓人,他的外表已不能用不修边幅来形容了。 男子缓缓转动红得像猴子的脸孔,望向房间的角落,对着一名少年挤出了又尖又柔的嗓音。隐藏在声音背后的是混浊而浓稠的欲望。 这个男人,是少年的父亲。 「京也,过来这边。」 少年一听到这句话,惊慌地爬向墙角。但是男人并没有放过他,以呛舱踉踉的步伐朝他走去。男人伸出了双手,那模样宛如出现在电动中的僵尸。 男人来到了少年身边,低头凝视着少年。男人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眼神中不带半点身为父亲的慈悲。 「别这样,爸爸,别这样!」 少年含着眼泪不断地恳求,希望父亲回心转意。 但是这小小的心愿并没有实现。 男人伸出又黑又大的手,朝少年抓来。从指缝之间,少年看见男人露出了泛黄的牙齿笑着。 那是充满了兽性与嗜虐性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理性。 好像从来不曾关过的电视中传出了搞笑艺人的爆笑声,却不知为何异常清晰地传入了少年的耳中,更加深了他心中的寒意。 那笑声,宛如是在嘲笑着遭受蹂躏的少年。 张开眼睛的时候,时钟指着午夜三点。距离就寝的时间,才经过两个小时而已。好不容易才睡着,却这么快就醒了。 心脏依然因那恶梦而剧烈跳动着。 「为什么……为什么又……不是早已遗忘了吗……」 这几天,京也的身心状态差得不能再差,睡眠障碍与恶梦接踵而来,心悸与手指的颤抖从来没有停过。 然而更可伯的是,这些都是京也相当熟悉的症状。 七年前,京也亦曾为相同的症状所苦。因此,京也非常清楚接下来要面临的状况。 「为什么……让我又想起来了……」 京也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原本以为早已克服了心理障碍。最近几年都没再做那个梦,记忆也早已风化了。没想到,一切都是自己太天真了。恶梦就像埋藏在体内灰烬中的火种,随时都在等着复燃的机会。 那是一段绝对忘不了的过去。那是让京也变成现在这副德行的原点。那是从年幼的京也脸上夺走笑容的狂风暴雨。 不管逃到天涯海角,记忆都会伸出长长的手朝自己追来。无法假装遗忘,因为身上无数伤痕随时都在发出哀嚎。这是京也总有一天必须面对的宿命。但是京也选择了逃避,将所有记忆尘封。 「……应该有七年了吧?」 与宇佐美风香的意外邂逅,解开了禁忌的封印,让不愿想起的回忆宛如潮水般涌出。那是京也早已遗忘的儿时回忆,同时也是京也遭父亲凌虐的可怕回忆。这些回忆是如此鲜明,宛如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京也与宇佐美的交情,终止于京也的父亲被杀死的不久前。那时候,两人都是国小四年级的学生。 她当时是京也的同班同学。虽然现在的她有着一副开朗的性格,但当年的她却是个只会在教室、图书馆与保健室这三个地方来来去去,身体虚弱且个性阴沉的少女。 一天到晚低着头看书,刘海总是盖住了大部分的脸庞。其它男同学给她取了个绰号叫「幽灵」。 唯有京也知道,每当她偶然抬起头来露出坚定内敛的表情时,那容貌之美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一开始,是京也主动向她攀谈。 京也以故作老成的语气问道。 她以宛如细蚊般的声音答了一声「嗯」。 「不如跟我去踢足球吧?」 「不要,我对运动不拿手,而且我不喜欢跟一大群人一起玩。」 她说完这句话,便又将视线移回书本上,不再理会京也。京也无话可接,只好悻悻然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其它同学们看着京也,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诉说着「果然踢到铁板了吧」。 恼羞成怒的京也决定对她发动猛烈攻势。一天到晚拿借文具、借作业当借口去找她。 两人交谈的次数逐渐增加,交情的进展却很慢,过了好久好久,两人才成为所谓的亲密好友。 她不喜欢和一大群人在一起,因此每次游玩都是她跟京也两个人。 炎炎夏日之中,京也带着她去了很容易抓到青蛙的田间小径还有很容易抓到蝗虫的草原。这些地点原本都是京也心中的秘密。 她则带京也去了她的秘密洞窟。那洞窟原本似乎是个防空壕,不算太深,走进去却有一种身处秘境的错觉,彷佛自己成了探险队。洞窟里面阴凉舒适,待在里头可以让人忘却夏天的炎热。 京也叫她「阿风」,她则叫京也「阿京」。每当看见她露出笑容,京也总是会跟着笑逐颜开。 有一天,朋友取笑他们简直是夫妻,京也一羞之下急忙否定,转头却看见站在身旁的她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京也心想不妙,急着想要将功赎罪,于是便向她提议玩起了当时班上正流行的「交换日记」。第一天先由京也写,京也开头第一句话便向她道歉,表示自己已深深反省。 隔天,京也起得比平常要来得早。他到学校去把日记塞进她的抽屉中,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过了一天。 但是京也的心中其实是忐忑不安的。 当天的京也过得度日如年,即使是待在家里,他也像一只被关在栅栏里的熊一般惊惶不安地绕着圈子,还遭到姐姐的呵呵讪笑。 隔天,京也拿回了日记,看见她开头第一句话写的便是「我原谅你」这几个字,不禁松了一口气,开心得好像要飞上天。 日记就这样来来回回交换了好几次,两人过了一段非常快乐的时光。 宇佐美过去极少提及她自已的事情,因此日记中所写的每一件事都让京也感到非常新鲜。例如,她写到所有亲戚都称赞她的飘逸长发非常好看,所以她一直舍不得剪。最后,她以可爱的文字写着这么一句话: 「阿京喜欢我剪短头发吗?」 京也一看到这一句,心中不禁扑通乱跳。当时京也好像回答「剪短比较好」,但如今记忆已变得极为模糊了。 只有自己知道很多关于宇佐美的秘密,这让京也有一种优越感。 当时,京也同年级的班上正发生前所未有的告白热潮。 每天都可以听见某某人与某某人开始交往的小道消息……宇佐美似乎对这现象显得很排斥,但这只是表面上的态度而已。 除了京也之外,宇佐美不跟班上任何人讲话,所以在这波告白热潮之中她一直是旁观者。不过,只要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其实她对这股热潮颇为在意。 就在这段时间,他们两人间出现了奇妙的现象。 上课的时候,京也偶尔漫不经心地朝她的座位望去,会发现她正在看着自己。但是一旦两人视线相交,她又 会急忙转过头去。像这样的状况发生了好几次,京也曾绕着圈子问她为什么看着自己,她却说什么也不肯承认有这回事。 有一次,京也故意趴在桌上假装在睡觉,却是瞇起眼睛在观察宇佐美。 宇佐美的乌溜溜大眼睛,若有意似无意地朝自己望来。京也见她的美丽眼眸深情脉脉地看着自己,心脏不禁又开始剧烈乱跳。 或许是受到告白热潮的影响,从这天之后京也变得不敢直视宇佐美的目光了。 如果趁着这股告白热潮对她坦白自己的心意,搞不好能和她成为一对。但是……也搞不好只是自己自作多情而已。 京也害伯破坏两人的关系,只能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烦恼。但是,京也愈来愈无法忍受见不到她的日子。 等她下次把日记送回来的时候,就在日记上跟她告白吧——京也暗自下定了决心。 如此一段青涩的恋情,在现在的京也眼中只能以愚蠢两个字来形容。 不久之后,日记终于回来了。 但是,京也再也没有机会将这本日记交到宇佐美手上…… 因为就在这个时期,京也的父亲被雇主开除了。 此时,京也强制中断了回忆,不愿再想下去。如果继续沉浸在回忆之中,刚刚所做的恶梦将会再次涌上心头。但是,却彷佛有一股沉重的力量压在京也的胸口,令他无法完全斩断思绪。 自从姐姐杀了父亲之后,京也一家人便遭到媒体的大肆报导,最后连老家也住不下去了,只能搬家另觅住处。 但是搬了家之后,他们也没办法过平稳的日子。 或许是因为没有男主人的家庭很容易受到世人注目的关系,总是会出现一些人把京也的家庭秘密散布出去。有时是附近邻居,有时则是母亲打工地点的上司,就连京也学校的老师也不例外。 谣言在人群之中的蔓延速度,跟传染病一样快。 如此一来,京也一家人只能再度搬家。 杀害父亲的十字架沉重地压在京也一家人身上。面对社会的无情逼迫,京也一家人毫无抵抗能力,只能任他们不断把「谣言」当成娱乐的手段,直到世人厌烦了为止。 京也一家人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祈祷这件事早日淡化,再也没有人记得自己的存在。在那天来临之前,自己一家人只能活得偷偷摸摸,尽量不引起任何人注意。这个愿望是如此平凡而微渺,但京也他们却是搬了五次家才达成。 看开一切的京也心里早有觉悟了,他将一辈子背负这个罪业。 如今的母亲似乎早已遗忘了当年那件事,每天忙于工作。虽然她从事的是事务性的工作,但毕竟年纪已大,想必一定做得非常辛苦。跟当年比起来,现在的母亲已变得积极开朗得多,却依然是绝口不提当年的事。 摩弥一家人之间所存在的疏离感,或许就是源自于这个心中的包袱。 不知何时开始,一家人不再共进晚餐了。由于母亲每天都得工作到很晚,兰会先用保鲜膜将母亲的晚餐包起来。至于京也,则养成了在自己房间吃晚餐的习惯。如此一来,兰当然也只能独自一人吃晚餐。 三个人各自生活,简直不再像是一家人了。 京也转头看了一眼时钟。所剩时间半长不短,实在很难决定该不该再闭上眼睛试着睡一会儿。 他的脑袋不禁又开始胡思乱想。久未见面的宇佐美虽然剪短了头发,却是出落得美艳动人。那个时候,京也的坏习惯又发作了。每当京也看到美丽的女人,就会在脑中思考杀害这个女人的方法。要怎么做,才能以最完美的方式杀死这个女人呢?京也此时突然回过了神来,不禁咬住了下唇。自己的坏习惯,竟然连青梅竹马的宇佐美也玷污了。 当然京也并没有笨到将这丑态表现在脸上,但是心里却是尴尬得不得了。 话说回来,以当时交谈的内容来判断,她似乎并不知道京也转学的理由。 她似乎不知道京也是个导致父亲遭杀害的凶手。 如此可怕的案件,如果她知道的话,绝对不可能遗忘。或许是别人没有告诉她吧?老师跟双亲联合起来对年幼的孩子隐瞒这件骇人听闻的案件,这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没有送别会,没有办正式的转学手续,甚至连交换日记也来不及交给宇佐美,京也就这么转学了。 当时的宇佐美一定感到晴天霹雳吧?搞不好,她心里一直认为京也背叛了她。 直到与她重逢之前,京也一直将这份罪恶感连同与她有关的记忆尘封在内心深处。 京也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是卑劣的行为。以当时的状况来说,如果不选择遗忘的话,恐怕自己将会难过得再也无法重新振作。只要忘了一切,就不用为感伤所苦。 ——呜……呜…… 忽然间,京也听见了啜泣声,不禁抬起头来。 「是谁?兰吗……?」 啜泣声是从房间角落的阴暗处传来的。 「是谁在那里?」 啜泣声顿时止歇,接着一道身影从房间角落奔来,穿过京也身边,拉开门冲出了房间。以体型来看,这个人的身高比妹妹兰还要高一些。 京也急忙追着那道身影出了房间。来到房门外,朝楼梯处望去,京也看见有一个人正把手放在楼梯扶手上,怒目瞪视着自己。 从窗外透入的月光只照亮了那个人肩膀以下的部位。似乎是个小孩子,身上的穿著非常单薄,只穿了一件短裤及一件条纹衬衫。长相完全看不清楚,只有一对眼睛在黑暗中炯炯有神。京也心想,不可能,这个家里面不可能出现母亲跟妹妹以外的人。 「你……是怎么进入我房间的?」 京也这句话还没说完,那道人影已经转身缓缓走下楼梯。仿佛在暗示着京也:跟我来。 「等一下,你到底是谁?」 京也下到了一楼客厅,看见那道人影正站在门口脱鞋处等着。那道人影一看见京也,便转身出了大门,明显是想要把京也引导到某个地方。 「该死!」 这突然的事态让京也没有时间深思熟虑,但这样的节骨眼,又不能按兵不动。 京也先从橱柜中取出了手电筒,接着胡乱穿上鞋子,便冲出门外。 外头的风意外地寒冷,京也一时之间忍不住缩起了身子。往四处一张望,便看见那个侵人、者正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庭院里望着自己。 「……找到你了。」 京也谨慎小心地慢慢走近。眼前的可疑人物连续三次转身拉开距离,最后终于逃到了仓库边。可疑人物没有再向后逃走,因为后方已经无路可逃了。 京也举起手电筒,正想要照清楚侵入者的脸,此时侵入者却做出了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侵入者朝着仓库门口走去,接着竟然整个人陷入了门内。京也被这突然发生的惊人景象吓得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愣愣地看着前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当手电筒的光照到仓库上时,眼前只剩下一座有着乳白色外观的平凡建筑。 京也战战兢兢地将手放在门把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门把使劲。伴随着尖锐的金属摩擦声,仓库门完全被打了开来。 京也迅速以手电筒的灯光在仓库里头绕了一圈。侵入者像烟雾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看见积得厚厚的灰尘及无数的纸箱。 「这不可能……」 京也再一次仔细凝视。郁积在仓库内的空气受到些许扰动,一股霉臭味窜入鼻孔中。 偶然间,京也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半开的纸箱上。于是他将手电筒咬在嘴里,把两手伸进纸箱内掏摸了起来。 这些大量堆 积的纸箱都是自从家里出了命案之后不断搬家所造成的结果。由于搬家次数实在太频繁,行李刚拆开来不久便得重新打包。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烦的家人们干脆把一些行李拆也不拆便塞进仓库中。久而久之,这些东西便随着记忆被遗忘了。 「这是……」 京也拿出了一本横式笔记本,封面早已老旧褪色,上面写着一排字迹拙劣的文字:「摩弥京也、宇佐美风香交换日记本」。 京也心中一惊。 这就是当年自己跟宇佐美的交换日记,没想到竟然出现在这个地方。原本还以为经过那一连串事件之后,这日记本早已失落了。 回到房间之后,或许是因为过度紧张所造成的反作用力,京也突然感到无比疲累。 把笔记本放在桌上,正要翻开第一页,京也忽然感到一阵寒意,彷佛一阵电流瞬间传遍全身。内心的本能似乎正在大喊:「别翻开那本笔记本!」 为什么……? 迟了片刻之后,理性开始分析起了本能的警告背后所代表的意义。这本笔记本里头想必记录着自己遭父亲凌虐的种种经过,以及为了让宛如地狱般的痛苦情绪获得舒缓而写下的各种诅咒之语吧。 但是,如果不藉由翻开这本笔记本来克服过去的一切,自己将一辈子遭受恶梦的折磨。那绝对不是自己所乐见的结果。 既然如此——如今也只能咬紧牙关接纳笔记本中的一切了。 不知不觉,京也的皮革手套中充满了汗水。那种感觉相当不舒服。京也再一次触摸笔记本封面。霎时间宛如有无数虫子从背脊上爬过,他的呼吸变得紊乱,脑浆仿佛遭到粗鲁的搅拌。 「为什么,我连一本笔记本也不敢翻开?」 京也不禁咬牙切齿,深深鄙视起了意志力薄弱的自己。 接着,京也把心一横,带着满腔的怒火用力翻开了笔记本。力道之强,几乎将笔记本撕破。就在这一瞬间,一阵尖锐的呼喊声钻人京也的耳中。 「别这样,爸爸,别这样!」 父亲那又粗又黑的巨大手掌。 手指的缝隙。 泛黄的牙齿。 阴狠而残酷的笑容。 不断摇晃腰部的父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宛如电影的镜头交错手法一般,遭受凌辱的京也与电视上哈哈大笑的搞笑艺人交错出现在眼前。 两幅景象逐渐交融,形成了一幅恶梦般的画面。 任何事情不顺父亲的意,就会挨揍。 只要说出自己的意见,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父亲的模样,宛如残酷与嗜虐的恶魔。 京也只能抱着一丝一毫的微小希望紧咬着牙齿忍耐。 但是父亲的虐待手法却是与日俱增。 京也这才发现,抱持希望只会让父亲更加开心。 于是京也的感情慢慢死去。 父亲已无法满足于单纯的殴打。他用尽各种花招来施加在京也身上上,逼出京也的情绪,蹂躏京也的稚嫩感情。 京也渐渐知道,怀抱希望并不具任何意义。 「咕!」 意识被拉回现实的京也,察觉自己正不断持续着粗重的呼吸。胸口彷佛受到了压迫,几乎快要窒息。京也以手套在脸上一擦,发现整个脸上全是湿淋淋的汗水。 宛如忘记了怎么呼吸似的,身体每一吋肌肤都在渴求着氧气。 逐渐恢复冷静之后,朝桌上一看,京也不禁喃喃自语: 「看来……我再怎么挣扎也没用。」 桌上的笔记本一页都没有翻开。刚刚用力翻开笔记本的动作原来只是自己的幻想。 回想起来,刚刚把京也引诱到仓库的那道人影,不正像是小时候的自己吗?或许是从前的京也无法原谅自己选择逃避与遗忘的做法,因此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给予自己警告吧。无论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法从自己手中逃走。原本以为早已遗忘的憎恨回忆会在最可怕的时间点突然涌上心头,水远无法摆脱。 京也的脑袋深处,有另一个自己正冷静地分析着自己的状态。难道是睡眠障碍引发了幻视吗?还是自己终于已经发狂了? 「该死!」 京也抓起桌上的笔记本,丢进垃圾桶。 干脆把它烧掉吧?不,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算烧掉笔记本也无法解决根本的问题。早已不在人世的父亲如今依然凌虐着自己。 睡眠障碍本身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最可怕的是突发性的愤怒与破坏冲动。京也是个临界之人,摇摆于正常与异常之间,原本就充满了不安定的要素。 一旦失去了理性,会造成什么结果呢? 京也拥有两张脸,一张是面对南云御笠及其它人的脸。冷漠无情、爱好孤独的摩弥京也。 另一张脸,则是不断寻找着尸臭,不断追求着虐杀案件的京也。渴求鲜血与争斗,残酷无比的bloodyutopia管理者凡采尼。 这并不是所谓的双重人格或是双面性格,有摩弥京也就有凡采尼,两者是密不可分的。 bloodyutopia是一个污秽不堪、毫无人性的渊薮。而在这渊薮里,集憧憬与羡慕于一身的自己,又算是什么呢? 在他人眼中看来,自己想必是个冷酷而心胸狭隘之人吧。但是在自己看来,必须互相依赖才能生存下去的其它人,反而才是孤独恐惧症的患者。在紧要关头没有任何人是可以信任的,除了自己之外。唯有摩弥京也才拥有控制、操纵摩弥京也的权力。这样的观念,一直存在于京也的脑海中。 忽然间,京也感到好奇,自己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带着这样的观念呢? 小时候在乡下带着宇佐美满山遍野地游玩、笑容中充满了真诚的摩弥京也,为什么会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京也缓缓拿起了左轮手枪,看着那冷酷、无情的外型。在这手枪的面前,任何是非曲直都是没有意义的。金属的枪身触手冰凉。京也按下锁片,让弹巢弹出,塞进一颗子弹,接着让弹巢旋转,扣回弹巢。然后,他面无表情地将枪口抵住自己的太阳穴。 如果这丑陋、荒谬的现实全都是一场恶梦的话,这颗子弹或许可以结束这场恶梦。一觉醒来,自己将会再度回到那风光明媚的乡下,躺在柔软草地上,宇佐美正坐在身旁带着温柔的笑容看着自己。如果跟她说自己做了一场恶梦的话,她肯定会笑着骂一声「笨蛋」。 京也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被寂静所笼罩的房间内,只响起了清脆的击锤撞击声。 京也不禁苦笑。没错,自己竟然忘了这最简单的道理。 ——这世界是永无止尽的地狱,不管逃到哪里都一样。 「我竟然还抱着这种天真的幻想……」 人生不过百年,能逃到何时呢?这个世界上,又岂有安息之地? 人世间,宛如无穷无尽的杀戮战场。 不知不觉,黑暗已渐渐散去,曙光从邻家屋顶上探出了头。 京也对着朝日,立下了誓言。 一个极尽空虚的誓言。 不会有人知道的誓言。就算做到了也不会受到称赞的誓言。 ——努力当一个平凡人。 如此理所当然的事情,对临界之人来说却是无可取代的尊贵信念。 但是,誓言在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之内便以最糟糕的方式破灭。 现在,京也正坐在长椅上,不停地喘着气。向来懂得掌握分寸的京也,今天却做了过量的运动,因此落得这副模样。他的心情差得不能再差 。 奔出家门的京也,来到了市民体育馆。这里有各式各样的运动器材,入馆费也便宜,所以京也平均每个月会来这里运动两次。今天是星期一,不是假日,所以来运动的人不多。 京也以挂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脸,再度跨上跑步机。 将速度设定为最高速的下一级。 由于休息得不够久,跑没两分钟便开始气喘如牛了。但是,京也就是不想休息。 或许,京也心中在期待着自己刚刚跟御笠提过的跑步者的愉悦感现象(runner’shigh)吧。如果能够以大到难以抗拒的快感将心里面的感伤冲去的话,就算因此变成废人也没关系。 京也就这么跑了二十分钟。原本以为运动可以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却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肌肤的柔软触感依然残留在自己的手指头上。 今天,京也招待御笠来家里玩,却差一点在家中杀死了她。 回过神来的京也发现自己做下了这种蠢事,不禁惭愧得冲出了家门。整件事只能用无可救药来形容。 如果那时候兰没有及时走进房间的话,真不晓得会有什么下场。 南云御笠跟自己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如果她继续过着和平安定的生活,就不会跟自己有任何交点。 更可笑的是,让自己和她扯上关系的关键人物竟然是令整个城市人人自危的杀人魔。 京也不断地欺骗她,甚至将她的好朋友逼得自杀,却只能将这些事深藏心内。 ——亏你能够装作若无其事地跟她说话。你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心里难道没有丝毫的愧疚吗? 躲藏在暗处的另一个自己如此呢喃说道。 怎么可能不感到愧疚?其实,京也好害怕与御笠相处。 所以才想把她杀死吗? 因为喜欢才杀人?还是因为讨厌才杀人?这是不久前在美术馆自己问出口的问题。 京也曾经幻想着以刀子插入御笠的胸口肋骨之间。这让京也产生一种类似射精的快感,就好像把一颗美丽的果实压成烂泥一样,甜美的感觉充塞在京也的胸口,让全身细胞都亢奋了起来。 做着这种幻想的时候,京也深深感觉到自己确实是世人口中所说的异常者、错乱者。但是,如今这些梦幻般的快感早已荡然无存,只留下无止尽的自我厌恶。仿佛自己不再是凡采尼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自从遇到宇佐美之后,自己就变得怪怪的。 接下来恐怕还会愈来愈严重。此时只要能让自己继续待在临界在线,不管尽再大的努力也在所不惜。尤其是逐渐失去的「理性」,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必须重新找回来。 最保险的做法,就是不要再与南云御笠扯上关系。对自己而言,御笠是唯一的不确定要素。 或许是不够专心的关系,京也忽然间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倒在跑步机上。 连做出防护动作的力气也没有的京也,摔得惨不忍睹。不管怎么用力吸气还是觉得氧气不足,胸口感到无比沉重,他只想永远倒着不要再站起。 身旁一个正在锻链胸肌的精壮男人露出担心的神情走了过来,京也举起手制止他继续靠近。一时喘不过气,连话也说不出来。 过量的运动并没有让大脑分泌脑内啡(endorphin)。但这是很理所当然的结果。只有每天定期跑步的人才能获得脑内啡所带来的快感。 bloodyutopia的居民们把京也当成了神一般膜拜、崇敬。 但如今的京也早已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接受那些尊荣。 一瞬间,靠过来想要帮助自己站起的人都变成了父亲的模样。 京也低着头不去看他们,只是凝视着地板。当然,京也心里很清楚,这些人只是为自己担心的一些善良市民而已。 但是,京也没有勇气抬头再次确认父亲的幻影是否消失了。 好想杀了他们。好想在看见他们的脸之前将他们的脸全部捣毁,一个不留地杀死。 好想大喊救命。 但是,自己能向谁求救呢?如今自己的脑袋随时会失去理性,绝对不能再靠近御笠。当然,也不能向兰求救。难道要向位于计算机屏幕另一端的bloodyutopia居民们求救吗?那些人要是看见了现在京也的模样,恐怕会大失所望地叹着气离去吧。 京也望着地板,只希望明天早点到来。 今天是个令人难以继续忍受下去的日子。 一滴汗水流过鼻尖,朝着地板滴落,逐渐加速。在汗水接触地板的那一剎那,时间彷佛有了片刻的停顿。对现在的京也来说,那空白的片刻停顿好长好长。 到了明天,一切都会好转。 如果不这么说服自己,将没有办法再站起来。 那是闷热的一天。 虽然前几天也很炎热,但今天却是变本加厉。高挂空中的艳阳不断地将灼热的日光洒落地面。 京也将上半身倚靠在生锈的钢柱上,冷眼看着前方两人的互动。 甲斐野正不断地出言安慰心情沮丧的宇佐美。京也数次忍不住想要别过头去。 宇佐美对甲斐野大为倾倒,京也看在眼里实在很不是滋味。 那个名叫儿玉美佐子的美术馆馆员已失踪好一段时间了。 如今京也与甲斐野正陪着宇佐美再一次到儿玉的家里确认她是否在家。 儿玉如今在哪里,京也心里早已有数,所以原本拒绝陪同宇佐美前来。但是,京也拒绝之后,宇佐美却去找了甲斐野陪同。京也一听到这个结果,心里尽管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跟着来了。 甲斐野数次趁着宇佐美不注意的时候偷眼望向自己。看来自己的存在不知不觉对甲斐野造成了牵制的作用。 一旦视线相交,甲斐野总是会先移开视线,可见得这个人非常谨慎小心。 ——幸会,我的同胞啊。 如果笑着对甲斐野说出这句话,他一定会吓一跳吧。 话说回来,甲斐野的手法之拙劣,甚至超越了自己的预期。 第一个受害者宇野抄子与甲斐野公彦之间并不相识,没有丝毫瓜葛。换句话说,甲斐野杀了一个陌生人。但是,第二个受害者儿玉却是甲斐野的同事。 杀人案件之中,有八成的凶手都是被害者认识的人。 警察对这一点当然也很清楚,所以一定会从被害者的亲朋好友开始调查起。 近年来,警察的破案率年年下滑。 有人说,这是诈欺之类智能型犯罪的手法愈来愈巧妙,让案件愈来愈复杂的关系。但是,杀人案件的破案率却一直维持在90%以上。 这现象乍看之下似乎很不可思议,其实仔细一想就可以明白其中道理。警察只要把家人、朋友、同事等等被害者周遭之人全部调查过一遍,通常都可以找出凶手。换句话说,虽然时代不断在改变,杀人案件的凶手却多半是冲动行事且思虑不周的。跟其它类型的案件比起来,杀人案件的凶手其实单纯得可爱。 由此可以知道,杀人案件的凶手如果想要长期躲过警察的追查,就必须挑毫无关系的人来杀。「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也是采取这个方法。 京也在调查过第一个受害者的情报之后,本来以为凶手是个行家,但是现在,京也发现自己太高占甲斐野了。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发生了意外的状况,使得甲斐野非杀死儿玉不可。 最有可能的意外状况,就是儿玉对甲斐野产生了怀疑。 当初在月森美术馆见到儿玉的时候,她 似乎非常在意甲斐野的一举一动。甲斐野与儿玉认识很久了,或许儿玉已经隐隐察觉甲斐野在暗地里所干的勾当也不一定。 如今甲斐野就在眼前,京也实在很想直接了当向他问个明白,可惜宇佐美也在场,不方便问出口。 如果是为了灭口而杀害同事,还算情有可原。但是,一个会被同事察觉不对劲的杀人魔,未来的路大概也不长了。 当京也在脑中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现实却有了预料之外的变化。 「阿京,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宇佐美的责骂声刺入京也的耳中。 「如果你要继续说甲斐野先生的坏话,就回去吧!」 京也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体温从指尖开始迅速流失。 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宇佐美对甲斐野的信任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京也忍不住为宇佐美担心了起来,只希望她不要成为继儿玉之后的下一个牺牲者。 但是,看着与宇佐美亲密交谈的甲斐野,京也心中却又燃起一股彷佛掌上珍宝被夺走的不快感。这份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只是在闹别扭而已。 京也于是转身离去。 儿玉的失踪,对自己而言不痛不痒。所以,自己没有任何可以对宇佐美说的话。讲一些虚伪言词来安慰她当然不是不行,但那都是无意义的谎言。 需要欺骗的对象,有御笠一个就已经够头痛了,千万别再增加了。 京也不得不承认一点。 如今宇佐美需要的并不是对儿玉的失踪毫不关心的京也,而是假装关心的甲斐野。如果此时有一个人必须离开,那个人一定是自己。 但是,甲斐野能够得意的日子肯定也不长了。 在京也临走之前,曾试探性地问宇佐美想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宇佐美确实曾亲口说过「我想知道」。 京也偶然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距离儿玉的公寓已颇为遥远了。 但是,脑袋中却还带着一丝犹豫。 揭穿甲斐野的谎言,真的是正确的做法吗? 宇佐美在知道真相后,肯定会受到沉重的打击。 不,既然她说出了「我想知道」,表示她心里已经有所觉悟了。除了相信她之外,自己没有第二个选择。 就算被宇佐美憎恨也没关系,就算从此不相往来也没关系。 京也唯一的希望,是当宇佐美知道真相之后,仍能展现出她的坚强。 闭上眼睛,眼皮内侧似乎可以看见昔日带着天真笑容的她,耳中仿佛可以听见她那清澈动人的声音。 从前,自己是那么地喜欢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但是,自己现在要做的事,却会将她推向不幸。不久的将来,她一定会悲伤啜泣,就像当年被戏称为「幽灵」的时候一样。 京也不禁握紧了拳头。 现在不是迷惘的时候。该怎么做,其实心里很清楚。 京也缓缓张开双眼。 ——鼠李,我会揪出你的狐狸尾巴。下次见面的时候,就是我们坦诚相对的时候。 京也带着冷酷的笑容,在心中如此发誓。 甲斐野身为一个越界之人,却能表现出一副正常人的模样。 京也忽然察觉,自己的心情之中包含了几分对甲斐野个人的忌妒。 在黑暗之中,白色的风衣异常地醒目。以橡木的零碎木材制成的地板,多多少少都吸收了京也所发出的声音。 直到现在,京也还是无法习惯甲斐野家的诡异装潢。 京也迅速移动,却不带丝毫脚步声。 只要发出一点声响,便意味着死亡。 如今,京也正焦急地在甲斐野家中来回穿梭,寻找着可以藏身的地点。 事情为什么会演变到这个地步呢?京也正想要侵入甲斐野的屋子时,却被御笠跟踪在后,不得已,只好带着她一起在屋里进行搜索。没想到,甲斐野却提早回来了,京也只好赶紧指示御笠躲起来,自己也到处寻找着藏匿之处。 这个屋子里的每一间房间都有着不同的风格,包含壁纸的颜色也不大一样。有暖色系、乳白色系、以及模拟木材纹路的壁纸。在这五颜六色、令人眼花撩乱的屋子里绕了一会儿之后,京也心里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正在玩着一场没有胜算的捉迷藏。 走进天花板高得异常的接待室,这里只有一张木制桌子及一把倚靠着墙脚的大提琴。起居室里,则有一整套厨房设备及一张餐桌。每一个角落都整齐得只能以病态来形容。还有几间房间似乎没有被使用,里头空空如也,一看就知道无处可以藏身。 这间屋子不但宽广,而且家具比预期中还要少得多,让京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要从窗户逃走也是不可能的事,这里的窗户都太小了,而且只能打开六十度。如果硬是将玻璃打破,一定会引起甲斐野的注意。 对一个单身者而言,这栋房子本来就显得过大。所以房间太多、东西太少也是很合理的事。但是,没想到东西少到这个地步。在这样的空间中,实在很难找到适合躲藏的地方。 京也打开下一扇房门,发现这里似乎是甲斐野的寝室。美术资料在床边堆积如山,还放着一副备用眼镜。 京也持续着打开房门、叹一口气、关上房门的动作。 甲斐野是否会察觉有人入侵呢? 照道理来说,察觉的机率不大,毕竟自己已经尽可能做到不留下任何痕迹了。 但是,京也向来习惯为自己预留后路。何况,这次赌上的并不只是自己的命,还有御笠的。过于慎重总是好过心存侥幸。 一想到甲斐野有可能发现入侵者,可怕的想象便接踵而来。 如果要寻找入侵者,衣橱一定是第一个查看的地方,御笠被发现的可能性非常大。看来t必要想个方法把御笠救出来。 想到御笠,京也的心头便无法保持冷静。 刚刚临走前,御笠脸上的惊恐表情再次浮现在脑海。 早知道会让她露出那种表情,当初就应该早点跟她断绝往来才对。如此一来,她今天也不会跟踪着自己来到这个地方。 但是,京也就是没办法在日常生活之中与御笠划清关系。结果,很不凑巧地,甲斐野又提早回来了。原本设想周全的计划竟然全都变了样。这是一种惩罚,因自己忘记了自己的本质,沉溺于平凡的日常生活,甚至乐在其中,所以才受到了这种惩罚。这么一想,这一连串的意外状况也就显得很合理了。 想要让她待在自己的身边,是因为自己喜欢她吗?还是想在身边留一个随时可杀之人? 京也已经连续三次想要杀死御笠了。在摩弥家一次,在企图侵入甲斐野家时一次,侵入后又一次。 在御笠面前失去理智的次数多到连自己也感到惊讶。这股冲动明显已经危及了正常的意志。 与御笠一起走下去的心愿,果然只是美梦一场吗? 京也胸口充满了寂寞感,仿佛一阵孤寂的风灌入了心中。但是,那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感伤立刻被压抑,京也继续思考着该躲在哪里才能不被甲斐野发现。 偶然之间,京也感到一片冷气穿过两脚之间,不禁停下了脚步。 壁纸延伸到此处便中断了。眼前是一道通往地下室的阶梯,以及宛如由无尽阴影所凝聚而成的黑暗空间。 4 自从踏进家门之后,甲斐野公彦便感到不太对劲。 但是,甲斐野不明白这股感觉到底来自何处。他走进了由接待室改建而成的休息室。房间墙壁上无数昆虫标本 静静地迎接着他的归来。这所有的标本部是甲斐野亲手制作出来的。对甲斐野来说,这房间就是一个能让自己心灵获得平静的空间。 打开电灯,将公文包放在由整块山胡桃木切削而成的厚重书桌上,整个人往摇椅上倒去。摇椅发出了吱嘎声响,以最舒适的角度承受了甲斐野的肉体。 好想就这么沉沉睡去,但总不能一整晚穿着外套睡在摇椅上 而且,还没向代美打招呼呢。今天早上急着出门上班,没有多陪陪代美,晚上应该陪着代美一起睡,以做为补偿。 甲斐野脱掉外套,挂在暖炉旁的衣架上。 忽然间,甲斐野又感到一阵不对劲,而且比刚进家门时还要更加强烈。 一种自己的圣域已遭到蹂躏的直觉。 甲斐野望向书架,瞇起了双眼。 有一本书的位置不对。 昆虫标本类的书籍中,「蝴蝶标本」的专业书籍与「蝴蝶、蜻蜓标本」的专业书籍位置对调了。如果是一般人,或许只会认为是自己放错了位置,但甲斐野公彦并不是一般的人。 甲斐野公彦非常清楚自己的洁癖与对东西摆放位置的坚持有多么严重。 就连一本书,只要不是放在自己决定的位置上,就会感到无法平静,甚至是全身不舒服。 「有人进来过……说不定还在家里。」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今是即将达成长年宿愿的非常时期,心里自然也会更加保持警戒状态。何况今天早上,甲斐野才体认到自己的处境可能比自己原先的预料还要危险。 难道是早上制作蝴蝶标本的时候,自己把书放错了位置却没发现吗?虽然可能性非常低,但似乎也不是绝无可能。 甲斐野此时忽然想到,自己平常准备好的那样东西正可以应付这样的状况。 于是甲斐野朝房间另一侧的摆饰架定去。 就在这时,细微的声响传入了甲斐野的耳中,似乎是吞咽口水的声音。但是,听不出来声音来自何方,似乎很远,也似乎近在咫尺。 ……是我听错了吗? 甲斐野谨慎小心地从架上拿起一个底片盒。 但盒中所装之物并非底片。 甲斐野一边向着左右张望,一边回到书桌旁。 打开盒盖,里头是黑色的粉末。这是在各大卖场玩具模型专区都可以买得到的铝粉。 甲斐野将有着硬皮封面的蝴蝶专业书籍再次从书架上取出,放在桌上,从抽屉中取出笔刷,轻轻伸进胶卷盒内沾了一点铝粉。 甲斐野接着以笔刷的前端对准封面中央附近轻轻刷下。此时的力道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一开始相当难拿捏,但如今做起来已是驾轻就熟了。 一看到封面上浮现出来的指纹,甲斐野的思绪全被染成了鲜红色。 甚至差点因一时激动而过于用力,毁了指纹的模样。 他再次以笔刷抹了一些铝粉上去,然后把过多的铝粉刷掉。指纹变得更加明显了。接着将透明胶带压在上头,将指纹保存了下来。 甲斐野把印着指纹的胶带拿到台灯灯光下仔细审视。 采集指纹的方法很多,而使用铝粉的方法是日本警察鉴识课所正式采用的方法之一。与碘熏法之类其它手法相较之下,铝粉采集法可以取得物体表面上的各种物质,算是用途相当广的方法,但缺点是使用起来需要一些技巧。(译注:碘熏法是一种利用碘的挥发性来采集指纹的方法。将碘放在靠近指纹的地方加热,空气中的碘分子就会让指纹显现出来。) 为了确保自身的安全,甲斐野不会吝于付出辛劳,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可恶!果然没错!」 这些指纹一看便知道不是自己的指纹。人类的指纹大致上可以分为涡状纹、蹄状纹及弓状纹三种。即使是同卵双胞胎,指纹也不会一样。 每个人的指头上都有一圈一圈的细线,宛如树木的年轮,这称为细隆线。 这些排列成同心圆状的细隆线与第一指关节附近的横向细隆线相交时,有时候会产生三角地带,这些三角地带就称为三叉。 有两个三叉的指纹称为涡状纹,有一个三叉的指纹称为蹄状纹,一个三叉都没有的指纹则称为弓状纹,三种指纹的模样完全不同。 甲斐野回想起来,今天早上在制作凤蝶干燥标本时,曾不小心以没戴手套的手触摸了书本,后来已经用酒精清洁剂喷洒之后仔细擦拭过了。所以,这绝对不会是自己的指纹。 只剩下一个可能性,那就是自己今天出门之后,有人闯进了家里,这已经是无庸置疑的事实了。 甲斐野心里一惊,从书架最上层取来日记本,施以同样的手法。 指纹再次浮现。 跟刚刚那本书比起来,日记本上的指纹较薄,数量却更多了。 看见日记本遭肮脏的指纹玷污的瞬间,甲斐野感到怒不可遏,甚至产生了晕眩感。 如今家里想必充满了侵入者的指纹吧,只是肉眼看不见而已。光是想到这一点,全身便不寒而栗。与侵入者吸着相同的空气,也让甲斐野浑身不舒服。 自己的日记本,被侵入者看过了。 「有人竟然敢用他肮脏的手玷污了我跟代美的圣域……这家伙可能还在这个家里面……如果被我找到的话,我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 甲斐野愤然站起,大声怒吼。 如今只有侵入者的血,才能让自己恢复冷静. 脑袋里想得到的侵入者只有一个。 摩弥京也。除了那个少年之外,没有人会在这个节骨眼进到自己的家。甲斐野如此确信着。 但是甲斐野接着又开始思考,摩弥京也是怎么进入家里面的?何况他手上不是戴着皮革手套吗?难道他故意脱掉了手套?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如果他还在家里面的话,就可以把他揪出来,好好逼问个明白了。 如今甲斐野已不再把摩弥京也当成一个平凡的高中生。那家伙是企图阻碍代美复活的敌人。 看来得好好将家里检查一番了。 如果侵入者还未离去……就可以用自己的手加以制裁。 对于杀死摩弥京也这件事,甲斐野已不再感到迷惘或愧疚。 杀死一只害虫,除了生理上的厌恶感之外,不会产生任何感情。现在才下定决心要杀他,甚至可以说是太迟了。 甲斐野从一个四方形提包中抽出了一把沾着血迹的牛刀。 此时甲斐野突然想起,刚刚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就在自己去拿铝粉的时候…… 甲斐野转头瞪向房间的另一端。 房间里能够躲人的地方只有两处。置物柜最下层那个对开式门扉的空间,以及一个小衣橱。 甲斐野紧握着牛刀,无声无息地缓缓定近。 ——先从衣橱开始查看吧。 为了不打草惊蛇,甲斐野以极轻的动作将手放在衣柜门把上。 持着牛刀的右手则远远拉到身体后方,宛如一根拉紧了弓弦的箭,只要脑袋一下指示,随时可以朝敌人狠狠刺出。 如果那可恨的敌人真的躲在里面,牛刀会带着甲斐野的杀意之火贯穿敌人的心脏。 甲斐野心想,我一定要用最可怕的方式杀死这家伙。我要切开他的腹部,趁他还有意识及痛觉时将他的内脏切碎。 残酷的杀人冲动不断地提醒甲斐野,绝对不能让猎物死得太简单 他以左手缓缓拉开衣柜门。身体仿佛可以感受到空气的震动。 ——来吧,坦诚相见的时候到了。 甲 斐野已确信敌人就在衣柜之中。 所以,当远处传来「叮」的一声几近可笑的声响时,甲斐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 甲斐野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那是甲斐野非常熟悉的声音,所以绝对不会听错。但也正因为如此,甲斐野更加不敢相信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听到那个声音。 那是家中电梯开启时的声音。 甲斐野带着满心的疑惑,红着双眼冲入黑暗之中。 来到电梯前,愕然发现电梯停在二楼。刚刚回家的时候,电梯明明是停在一楼的。 为了理解这件事所代表的意义,甲斐野的脑袋迅速转动着。 虽然这座电梯已相当老旧,但也不至于自动地跑到二楼去。 一定是有人操作了电梯。 甲斐野冷冷一笑。看来那个少年果然还在家里。 正当甲斐野想要到二楼去彻底搜查一番时,胸口却有一种无法释怀的感觉,仿佛卡了一根刺一般。 为什么他不走楼梯,而选择搭电梯? 让电梯发出声音,不就等于主动告诉自己,侵入者还在家里面吗? 看来这代表一件事,那就是侵入者宁愿让人发现他的存在,也要把自己引到二楼去。一想通这件事,甲斐野二话不说便冲向玄关大门。 来到门口,确定没有任何人离开这栋房子。 太棒了。 甲斐野心中感到无比的畅快。他识破了对方的诡计,让对方的逃脱伎俩难以得逞。 侵入者此时一定还在一楼,只是故意把电梯弄到二楼去而已。仔细想一想,这栋房子的所有窗户都只能打开六十度,根本钻不出去。想要逃出这栋房子的唯一方法,就是从大门口离开。换句话说,只要镇守在一楼,根本不用担心侵入者逃走。 甲斐野扣上了门锁,并勾起链条。 虽然这两者都可以从内侧轻易打开,乍看之下似乎意义不大,却可以耗费侵入者更少五秒钟的时间。任何一个小动作都有可能决定胜负。这五秒钟,搞不好就是致胜的关键。 甲斐野心里很清楚。 现在的情况就有点像是踢罐子的游戏。甲斐野是鬼,必须一边提防罐子被踢走——也就是被侵入者从大门逃走,一边慢慢扩大搜索范围,把侵入者找出来。与踢罐子游戏不同的是,侵入者一旦被找到,就是死期的来临。(译注:「踢罐子游戏」是一种流传于日本儿童之间的游戏,有点类似抓迷藏,各地的规则不尽相同,大致上是首先由一个人当「鬼」,在地上放一个空罐,然后去把其它人找出来。「鬼」必须守护好空罐,如果被其它人踢到罐子,就是「鬼」输了。) 没想到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得玩踢罐子的游戏。 玩就玩吧。 如今甲斐野体内充满了狰狞而残酷的冲动,与他平常的斯文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不,此时的他简直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就像握着牛刀的恶鬼,在屋中横行着。 但是,有钱的伯父在死后留给他的这栋房子实在太大了,找起来真的有点费功夫。 幸好,自己至少占了地利。 甲斐野背对着墙壁,压低了脚步声在熟悉的家中移动着。他无声无息、动作迅速,且随时不忘回门口查看,绝对不让侵入者有逃走的机会。 一开始他检查了最靠近门口的两问小孩房间及一间书房。没有异样。 来到了有着双重螺旋造型、宛如dna一般的楼梯前。这两座楼梯无论从哪一座上楼都没有什么不同,所以不具任何实质意义,完全只是建筑师异想天开的无聊玩笑。 当然,甲斐野不会笨到爬上二楼去查看。 接着来到了接待室。这房间既窄又没有什么家具,实在不太可能躲人,但甲斐野还是往里头瞄了两眼。果然,一个人影也没有。 如此一来,只剩一个地方了。 他一边如此想着,一边走进了书库。 这间书库里使用了占地面积小、收容量大的移动式书架。 所谓的移动式书架,顾名思义就是可以移动的书架。地面上有着轨道,书架侧面装置着有点像是汽车方向盘的圆形把手,只要转动把手,书架就会沿着轨道移动。平常没有使用的时候,可以让书架跟书架紧贴在一起,完全不占空间。 如今,七个书架之间一点空隙也没有,一层叠一层靠在墙壁边。在这样的状态下,里面的书是拿不出来的。 侵入者唯一有可能躲的地方,就是这间书库。只要把一些书搬出来,就可以创造出足以容纳一个人横躺的空间。侵入者一定就躲在里面。 甲斐野转动了最外层的书架把手。伴随着钝重的声响,书架缓缓移动。 往缝隙内一张望,少年没有在里头。 接着转动下一层书架把手,再次朝里头一望,依然只看到书。 此时,甲斐野惊觉自己犯了相当大的一个错误。 首先,少年如果要躲在这里面,就必须把一些书搬出来,但是房里根本没有被搬出来的书。 何况,少年在躺进书架里之后,还得要有一个人帮忙转动书架把手,把书架叠起来才行,凭他一个人是做不到的。就算躲进去了,除非有一个人帮忙把书架移走,否则他也没办法出来。 难道他没有在这里吗? 但是,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找过了。难道是自己看漏了吗? 不,还有一个地方还没找。 那就是地下室。 但是,逃进地下室不就等于自断活路吗?那个少年应该不会那么蠢才对。 忽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甲斐野的脑海,让他瞬间感到焦躁不安。 豁出一切的少年,搞不好会对地下室的代美施加危害。不,他甚至可以拿代美当人质。既然他看过了日记本,应该相当清楚自己的弱点,这样的担忧绝非杞人忧天。 甲斐野开始对这躲在暗处的敌人感到恐惧了。原本一直以为自己是猎人、对方是猎物,但如今这样的想法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甲斐野一个转身,快步走下通往地下室的阶梯。 他气喘吁吁地奔进地下室,按下电灯开关,天花板的电灯闪烁了片刻才完全绽放光明。在灯光照射之下,整个地下室透着一股静谧的雾围。甲斐野不禁松了一口气。 走向石棺,推开棺盖。 代美依然睡在里头。 「我回来了,代美。」 原本面目狰狞的甲斐野,如今换上了最温柔的笑容。 「等我把阻碍者处理掉之后,马上就来陪妳。」 说完这句话之后,甲斐野带着决心走上了阶梯。 但是来到接待室的时候,他发现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衣橱的门是开着的,里头的西装全被挤到了角落,皱成一团。看来,刚刚真的有人躲茬这里面。 一时之间,甲斐野的脑袋一片混乱。 刚刚自己正想要打开衣橱的时候,电梯声突然响起,自己的行动因而中断。 换句话说,侵入者至少有两个人,一个躲在衣橱里,一个按下电梯按钮。 「躲在衣橱里的人……到底……是谁……?」 以摩弥京也的体型来看,应该不可能躲得进这个小小的衣橱才对。但是,衣橱里凌乱不堪,可见得刚刚一定躲着人。 虽然心里早已有底,甲斐野依然走向大门口加以确认。 门锁从内侧被打开,链条也被拉掉了。侵入者已不在这个家里面。 一瞬间,甲斐野恍然大悟。这个屋子里距离大门口最远的地 方不是二楼,而是地下室。 京也故意按下电梯开关的做法原来不是要把甲斐野引到二楼去,而是要让甲斐野心中产生怀疑,最后忍不住走到地下室查看。只要这么一想,就不难理解他为何会宁愿做出这么危险的举动了。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却确实干扰了甲斐野的思绪,让甲斐野的想法钻进死胡同,心焦如焚地走入地下室。如此一来,京也便可以顺利逃走。 其实,刚刚根本不必那么大费周章到处查看。只要守住门口,就不可能有人逃得出去。 甲斐野心中充满悔恨,不禁咬牙切齿。 这一局,明显是自己败了。 ——还没完,胜负可还没分出来! 不能再有半分迟疑了。甲斐野从胸前口袋取出手机,拨了电话簿中的一个号码。 对方接起电话,声音显得有些错愕。 「啊,对不起,这么晚打电话给妳。妳现在有空吗……?」 第四章 冲突 1 整个房间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中,断断续续地传出「嚓啦」、「嚓啦」的金属摩擦声。 其中,交杂了一声活人的短促呼吸。 一个有着削瘦脸庞的少年正闭着双眼坐在书桌前。 他戴着皮革手套的右手上,正驾轻就熟地玩弄着一把刀子。蝴蝶刀,宛如蝴蝶一般优雅的折叠刀。不使用的时候,可以将刀刃藏进握把内,外表看来就像根金属棒。少年的左右手都可以在一瞬间将刀刃翻出,这并非任何人都做得到,须要经过相当程度的练习。以硬度等等条件而言,蝴蝶刀比起其它类型的折叠刀是逊了一筹,但就隐密性及携带方便性来说却是最佳选择。「嚓啦」、「嚓啦」的金属摩擦声,就是少年不断地将蝴蝶刀收入又翻出的声音。做这个动作会让少年感到内心非常平静,少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回到自家的京也,正坐在书桌前发着愣。他没有上床睡觉,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睡不着。 危机终于解除了。 御笠因为长时间过度恐惧与紧张的关系,尚处于惊吓状态。京也一面安慰她,一面送她回家,并跟她约好了暂时别将这件事说出去。 但御笠也不是笨蛋。她虽然精神尚有些恍惚,却还是看穿了京也的意图。因此,她只答应隐瞒这件事一天,而且要求京也绝对不能做出任何危险的事情。 言下之意,其实就是想要京也什么都别做。 京也本来很担心回到家之后该怎么面对兰,但幸好此时兰已经睡了。或许她不是真的睡了,只是不想理会自己而已,但不论结果如何都是一样的。 回想起来,包含兰的事情在内,今天的自己实在犯了太多错误。 没注意到御笠的跟踪,把御笠卷进了临界之人与越界之人的斗争之中,可以说是最致命的错误。 是不是应该把御笠杀死呢? 能够做到这件事的道具全都在风衣里面了。虽然这些是为了对抗甲斐野而准备的武器,但拿来对付御笠也同样适用。 根本没有必要饶了她。有好几次,自己有机会可以杀死御笠。不,甚至不用自己动手,只要把她留在甲斐野家里就行了。 如果不是为了救她的话,自己可以逃得更加轻松。就算打破窗户逃走,也不可能被追上。 但是,当时的京也脑袋里却只有救出御笠一事,甚至没有细想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如今冷静地回想起来,京也宁愿相信当时的他是被什么妖魔鬼怪给附身了,以致于想法做出最佳的判断。 ——我绝不承认。 他拿掉左手的皮革手套,翻开了蝴蝶刀的刀刃,朝着手掌轻轻刺下。一开始,皮肤靠着弹力化解了刺入的力道。但是再微微一用力,皮肤便再也抵挡不住,冒出了圆滚滚的血珠。 京也咬着牙,懊悔得几乎想要自杀。 如今的心情就像当初降服了连续分尸案凶手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之后,命令他杀害南云御笠时一样。 原本那么坚强、冷酷、独立自主、威名传遍整个黑暗世界、受到恐惧与崇敬、在网络上拥有至高地位的君王凡采尼,竟然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京也拿起身旁的营养饼干,恨恨地咬了一口,接着再次让自己的气息隐入黑暗之中,没有半点声音。 为什么当时没有杀了她呢? 这份天真,迟早会夺走自己的命。 京也心里很清楚,该是离开她的时候了。除了杀人之外,所有合法与不合法的罪,对自己而言都只是家常便饭。像这样一个罪人,如果还相信自己能与一个平凡的少女共同规划将来的梦想,甚至是同床共枕,只能以痴人说梦来形容。 凡采尼是一个审判者。左手拯救被自己选上之人,右手给予没被选上之人最残酷且长久的惩罚。这是凡采尼的唯一存在意义,其中不允许任何感情介入。 只有临界之人,能够陪着凡采尼走在这条血腥的道路上。凡采尼身边之人,绝对不可能是南云御笠。 京也试着让自己冷静,转换了思绪。 以结果来说,至少从甲斐野家逃出的行动算是成功了。 当时的情况可以说是千钧一发。京也躲在移动式书架的最里头,墙壁与书架之间的缝隙之中。尽量靠近边缘,让手伸出去便可以摸得到圆形把手,并且紧贴着墙壁,屏住了呼吸。由于利用的是书架与书架之间的细小缝隙,因此离去时不需他人帮助。 维持那样的姿势相当痛苦,但这是逃生的唯一方法。 甲斐野转开书架的时候,京也吓得冷汗直流,幸好甲斐野转动到一半便改变心意,前往地下室去了。后来京也做了什么,自然不用再赘述。 唯一值得担忧的一件事,那就是甲斐野是否发现躲在衣橱内的人是御笠。 ——啊啊,又来了。 自己重视御笠,更胜于自身安危。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呢? 虽然今天逃过了一劫,但总有一天她会害得自己走投无路。这不是理性的判断,也不是本能的直觉。京也就是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 但更可笑的是,京也一想到这一点,心中反而非常平静。不知道为什么,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过去不管是笑的时候、洗澡的时候、睡觉的时候都紧紧附着在身上的污秽之物仿佛都消失了,心情非常清爽舒畅。 京也对于自己这样的心情感到非常诧异,但转念一想,便已经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虽然理性不断想尽各种办法让自己免于毁灭,但内心深处却不由得被这股毁灭吸引。 有人说,每个人心中同时都有着想活着的念头及想死的念头。不管是再怎么积极开朗之人,一旦站在高处往下望,除了恐惧之外,一定也会产生一股「掉下去不知会如何」的好奇及对死亡的憧憬。 如今的京也,同样也被死亡迷住了。 如果是她的话,或许有办法引导自己走上毁灭之路。不,除了她之外,没有人有办法让自己迎接终点。 京也似乎有点理解自己到底对御笠抱着什么样的感情了。说穿了,就是自己想死在御笠的手上。 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个被虐狂,京也不禁露出苦笑。以前从来没有发现,原来自己如此向往着毁灭。 如今桌上放着一台数字相机。里头有着京也在地下室所拍摄的影像,这是让甲斐野伏首认罪的决定性证据。 这样的结果,虽然不出京也所料,却是对宇佐美来说最坏的结果。 京也已经跟她约好了,要把一切真相告诉她。只有自己能告诉她真相,是京也心中最大的无奈。虽然早已有遭受她责骂的觉,心情依旧非常沉重。 回首过往,京也不禁感叹,为何人生会演变到这个地步呢? 小时候的自己与宇佐美,根本不会想到未来两人将形成这样的对立关系。 原本以为早已经斩断了一切对她的感情,此时却又隐隐生出一丝对她的不舍。 不如什么都别做,等着甲斐野自己失踪吧?京也半认真地如此想着。回顾甲斐野过去的两次杀人,都是配合着以殉教为主题的宗教画,目的是为了让死者再度复活,就好像新约圣经中耶稣基督在三位玛丽亚膜拜坟墓后复活一样。无庸置疑,杀人动机在于象征性意义。 接下来,甲斐野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 他会想尽办法杀死京也吗?不,不可能。 现在甲斐野的立场有如风中残烛,能够自由行动的时间不多了。与其把时间花在对京也报仇,他一定宁愿早点让愿望实现。身为临界之人的京也,可以轻易猜测到甲斐野的心思。因为,只要想一想「如果是自己的话会怎么做」就行了。 杀人案件中,有八成案件的受害者都是凶手认识之人。但是甲斐野所杀的第一个人与第二个人之间没有任何关联,基于这个理由,相信警方应该还没盯上甲斐野才对。 如果甲斐野是个懂得躲避警察侦查的凶手,下一个牺牲者肯定会挑跟他毫无瓜葛之人。 不过,如今的他已经被逼上绝路了,搞不好会不顾一切地随便挑一个人下手。 「随便挑……一个人下手?」 想到这里,京也瞪大了双眼,嘴里不禁喃喃自语。 因为,京也想到有一个对象可以同时满足「对京也报仇」及「当作第三位玛丽亚」这两个条件。 为了对京也报仇,甲斐野接下来的目标一定是那个人。 ——下一个目标,早已经确定了。 那就是京也心里早已决定不再相见的青梅竹马。 「绝对……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京也挥拳在桌上重重一敲,站起身来。 就在京也转身想要飞奔出房间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诡异的声音。那是踏在木头地板上的脚步声。啪、啪、啪。脚步声来到了京也的房门口,便骤然停止。 房门的毛玻璃上映照出一个巨大的人影,宛如人偶一般静止不动。 「妈妈?还是兰?」 影子没有回答任何话。京也突然惊觉,妈妈跟兰的身高都没有这个影子这么高。以目测来看,这个影子至少比自己还高上十公分。虽然京也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心跳却已开始剧烈加速。 两人隔着门板的距离不到二十公分,几乎可以听见门外之人的粗重呼吸声。 ——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的手套里流满了汗水,全身宛如有无数毛虫在爬着。明明还不知道对方是谁,膝盖却在微微颤抖。 京也失去了以静制动的耐心,无法再与这个尚未见到面的人站在门的两侧对看。他一咬牙,快速拉开了门板,看准了对方的脸,手上的刀子几乎就要刺出。 但是,一看到眼前这个魁梧壮汉的脸,京也周围的空间仿佛扭曲了一般。 「不……可能……」 京也的脑袋霎时一片空白,只能愣愣地看着眼前之人。意志很想逃得愈远愈好,身体却不受控制,连闭上眼睛也没办法,只能张大了双眼看着烙印在视网膜上的人影。 如今的京也全身都是空隙。如果是平常的他,这段时间已足以把对手打倒三次了。 陷入恍惚状态的京也放脱了蝴蝶刀。刀子落在地上响起清脆的金属声。 眼前的人光是站着,便已经足以让京也吓得动弹不得。 京也的父亲,摩弥伸藏。 已死之人,竟然出现在眼前。京也立刻察觉,这一切都是自己脑中产生的幻觉。 眼前的父亲,脑袋几乎顶到了天花板,光是这一点便不合理。从前伸藏的身高只跟现在的京也差不多,甚至是更矮些。 这是小时候抬头仰望父亲的记忆所投射出来的幻觉。 「请你别……缠着我!」 京也握紧了颤抖的拳头,咬紧了牙关,压抑住想要闭起双眼的恐惧感,下定决心要将这栖息于脑中的亡灵彻底消灭。 但是眼前之人所说的一句话,便让京也的决心化为乌有,茫然不知所措。 「京也,我爱你。」 京也终于体会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再怎么样也赢不过父亲。 京也看着伸藏那布满血丝、精神涣散的双目。伸藏露出黄色牙齿笑了。光是看见这个笑容,京也便感觉一股寒意窜遍全身,完全使不出力气。 几乎无法站立。 「住手……爸爸……别这样!」 京也以沙哑的声音嘶喊着,父亲却是无动于衷。父亲脸上的表情虽然慈祥,却掩不住背后的丑陋欲望。 他伸出了如枯枝般的手掌。不知何时,周围的景色变成了当年遭受虐待的那间房间。电视机自己开了,搞笑艺人发出低俗的笑声,正在嘲笑着京也。脑中的幻想逐渐侵蚀了现实。 父亲的粗大手指伸进了京也的口中不停掏弄着。他伸出舌头舔遍京也全身的景象跟当年的回忆一模一样。 京也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跪倒在地上。 全身发生痉挛,连一根指头也动不了,仿佛血液都已流干,寒冷不已,身上似乎有无数虫子在爬着,只能不停喘气。 没有昏厥,或许是京也所坚守住的最后一道防线吧。为了让筋挛的身体恢复正常,京也努力地弯曲身子再拉直。过了好久之后,京也才发现伸藏没有继续进逼。伸藏的身影,宛如烟雾一般消失无踪了。不知不觉,京也已从当年的房间回到了现实之中。 「哈哈……」 京也站起身来,看着自己的身体。身上充满了可怕的殴打及鞭打伤痕,还有莫名的长条状及斑点状伤口。 这些伤口看起来都像是新的,有些甚至还在流血。 事实上,这些伤口确实是新的。有人做过一个催眠实验,首先让接受实验者进入极深的催眠状态,然后由催眠师随便拿起一个物品,声称是烧得通红的火钳,贴在接受实验者的身上,此时接受实验者的身上会出现宛如烫伤一般的水泡。京也虽然知道人类的肉体跟精神是会互相影响的,却没想到这个现象如今会印证在自己身上。 失眠与连日来的疲累,终于让京也陷入崩溃边缘了。 ——我不在乎。 京也冲出了房间,朝着屋外的电话奔去。跑到一半,才想起风衣跟手枪都还留在房间里,他不禁咂了个嘴。 当初不应该看甲斐野的日记的。此时京也感到无比后侮。 对于甲斐野的妄想,京也无法一笑置之。 因为甲斐野原本也是个临界之人。在他的日记里,充满了失去最爱之人的伤痛。对一颗脆弱的心灵来说,「复活」两个字就像太阳一样耀眼。 ——就算是幻想也没关系,只要能够不用承受这痛苦的现实,就让我在幻想之中寻求救赎吧。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幻想便像甜美的毒药迅速侵蚀甲斐野的内心,模糊了现实与非现实之间的界线。不知不觉,他开始对幻想信以为真了。他不断地欺骗自己,将自己的杀戮行为正当化。 即使如此,甲斐野也偶有恢复理性的时候。当他恢复理性时写在日记中的那段话,深深烙印在京也的脑中。 「我陷在回忆之中无法自拔。谁快来将我唤醒。」 将父亲的亡灵与过去的记忆一起尘封的京也,何尝不是如此? 如果是平常的京也,一定不会像这样因怯懦而做出冲动的行为。 但如今的京也,一边跑着一边在心中对御笠道歉。 绝对不做任何危险事情的约定,可能无法遵守了。 说不定,自己会被杀。 2 在充满了紧张感的沉默之中,偶尔可以听见笔刷移动的声音。 一个男人正面对着画架上的画板,手握着画笔作画。 不远处,有个少女坐在长脚椅上,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男人笔下所画的对象就是她。而这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被无数昆虫标本从高处看在眼里。 少女再也无法忍受沉默,开始说起了话来。兴奋的心情甚至超越了尴尬,令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这么晚了,你突然打电话给我,我吓一跳呢。」 宇佐美风香低着头对着甲斐野说道。 「啊,别动,宇佐美。」 「啊,对……对不起。」 她一边说着一边鞠躬道歉,反而又让身体动得更加厉害了。甲 斐野见状,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那朴拙的笑脸,掳获了宇佐美的心。 宇佐美害羞得不敢正视他的脸孔。 就在刚刚,正在家里为了准备考试而念书的宇佐美,突然接到了甲斐野的电话。甲斐野打电话来的目的,完全出乎宇佐美意料之外。 「上次不是说过,有机会要帮妳画张画吗?我现在突然好想画,不晓得妳方不方便过来?」 宇佐美感到好开心。原本以为那个约定只是甲斐野的客套话而已,没想到他还记得,甚至还说「现在突然好想画」。 宇佐美一直以为成熟的甲斐野绝对不会把自己当成恋爱的对象。但是仰慕甲斐野的心情,却让宇佐美一边感叹自己的天真,一边却又不禁期待两人的发展。 出门之前,宇佐美看了一眼时钟。如今早已不是适合外出的时间,但宇佐美还是出门了。 「对不起,突然打电话给妳,一定给妳造成困扰了吧?」 「不,没那回事。可是,我实在无法原谅自己竟然这么开心。」 「为什么?」 「因为儿玉老师还没有找到呀。我明明那么为她担心,现在却……」 说出这句话的宇佐美,似乎更加感到自责了,她不禁全身发抖,紧紧握住了拳头,由于血液无法流通,让她的拳头已变得苍白。最近的宇佐美,实在太过于担心儿玉老师,整个人也变得脾气暴躁了起来。尤其是对京也所说的那些话,更令宇佐美感到非常后悔。有句话叫作「自食其果」,以言词对他人造成的伤害也是一样,终究会回到自己身上。何况宇佐美伤害的是对自己来说相当重要的人,那种痛是更加难以言喻的。 但是甲斐野的反应却显得有些平淡,甚至可以说是冷漠。 「啊,妳说她的事情呀……」 由甲斐野的表情来看,似乎他完全遗忘了这件事。 宇佐美心想,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吧。因为在一秒钟之后,甲斐野已经皱起了眉头,露出既担忧且心痛的表情。 「我也很担心,不过我相信一定不要紧的,不久之后一定会找到她的。」 说话的过程中,甲斐野的笔从来没有停过。 果然很像。 宇佐美看着甲斐野,心里想着,他跟京也真的好像。 事实上,宇佐美当初邀请京也去美术馆,就是为了介绍甲斐野与他认识。 当然,这两个人的长相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个性也是完全相反。 甲斐野极具亲和力,能让周围所有人感到安心。相较之下,京也却是不懂任何社交辞令,不但说话刻薄,而且还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着的飘渺感。 但是,宇佐美总觉得这两个人在本质上是很像的。至于为什么,宇佐美也说不上来。宇佐美对京也及甲斐野这两个人的了解都还不够深,所以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明确的理由。 说穿了,自己对这两个人的了解,都还只停留在表面而已。 此时宇佐美脑中浮现了这两人在美术馆中以左手紧紧互握的那一幕。在一般人眼中,可能会认为这两人是同样爱好美术的忘年之交吧。但是,浮现在宇佐美脑中的景象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纯白的手套与漆黑的手套交握在一起的模样,就好像是两条互相啃食厮杀的蛇。 突然间,宇佐美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流行歌曲的副歌。 「啊,对不起。」 「没关系,不用在意我。」 宇佐美拿起手机一看,上头显示着没见过的号码。为什么会有人在这么重要的节骨眼打电话来呢?宇佐美带着些许抱怨的心情按下了通话键。还没开口问话,电话另一头的人已抢先说道: 「宇佐美,是我。从现在开始,我希望妳除了『是』跟『不是』之外,别说任何一句话,妳能做到吗?」 是京也,他说得非常急促,不让宇佐美有任何发问的时间。宇佐美几乎想要喊出「阿京」两个字,话到嘴边及时忍住了。虽然完全被搞得一头雾水,数秒钟之后宇佐美还是压抑住情绪,回答了一声:「……是。」 「很好,请回答我的问题。妳现在在甲斐野家里吗?」 宇佐美不明白京也为何会知道这件事,但还是老实回答了「是」。电话另一头的京也听到这个回答,似乎变得更加紧张了。 「甲斐野现在位于可以听见我们对话内容的范围内吗?」 「……是,没错。」 宇佐美偷眼往甲斐野一瞧。只见甲斐野正专心一志地握着画笔在画布上挥洒着,似乎对电话内容一点也不在乎,但搞不好正竖起耳朵听着电话内容。 电话内容被甲斐野听见,会有什么不妥吗?宇佐美心里想要问京也的话堆得像山一样多。但是,这些话一旦问出口,甲斐野就会知道电话另一头的人是京也。宇佐美一边遵照着京也的指示回答问题,心里一边又对甲斐野感到过意不去。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那股温暖和谐的气氛完全消失无踪了。如今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息。宇佐美似乎感到一阵令人难耐的冷风吹来,肩膀不禁发着抖。 「宇佐美,请妳现在什么都别问,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甲斐野家。理由我等等再告诉妳。」 京也以极为强硬的语气说道。宇佐美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握紧手机的手不禁愈来愈用力。难道京也又想以言词来捉弄自己了吗?宇佐美心中涌出怒气。 「……不。」 「宇佐美!」 京也一瞬间几乎要大喊出来,但他立刻自我约束,冷静地说道: 「好吧,我现在就告诉妳理由。我已经掌握证据了,甲斐野公彦已经杀了两个人。妳继续待在他家将会非常危险,请妳立刻逃走。」 「不,没这回事……」 「请妳照我的话去做,宇佐美,我绝对没有说谎。」 这番话,如何能教人相信? 但是京也的下一句话,口气已不像之前那么冰冷。 「请妳相信我……阿风……妳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阿风……这是宇佐美的小名。两人重逢之后,这是京也第一次这么叫宇佐美。原本宇佐美一直想让京也像以前一样以「阿风」来呼唤自己,但后来发生了儿玉老师失踪的事件,一阵忙乱之中,宇佐美完全忘了这件事。 一听到这个小名,宇佐美感到全身一阵酥麻,过去的感情又涌上心头。 京也的声音中透露着紧张与苦闷。一个想要捉弄自己的人,怎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甲斐野见宇佐美脸色苍白,模样似乎不太对劲,搁下了画笔,站起身来。 「怎么了?宇佐美?」 甲斐野朝宇佐美走来,宇佐美不禁退了一步。如今甲斐野的表情在宇佐美眼中似乎隐隐包含着虚伪。 ——等一下,那种话,不可能是真的吧? 宇佐美已经不晓得自己该相信甲斐野还是京也了。 脑袋一片混乱,各种感情在心中翻来覆去。 好想掩住耳朵蹲在地上,不再听任何人的声音。好想要一段能够冷静下来好好思考的时间。 看着甲斐野,想着电话另一头的京也。 甲斐野与京也这两人说的话,只有一方能相信,两人的立场不可能同时成立。只要任何一边是正确的,就代表另一边正在暗地里吐着红色的舌头嘲笑着自己。这是一个非得去面对的痛苦事实,如果有办法不揭穿答案而敷衍过去的话,宇佐美一定会选择那个做法吧。 但是,现实却不让宇佐美有逃避的机会。 最后,宇佐美在无奈之下,终于下了决定。 到了这个地步, 只能选择自己相信的那一边了。 宇佐美做了一次深呼吸,让心情平静下来,接着说道: 「你不要……再开玩笑了……阿京。」 本来想要严厉斥责,但话还没出口,气势已经软了一半。 京也愕然无语。 「你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我不想再听见你的声音,再见。」 说完了这句冷酷的话后,宇佐美没有等京也回答,便切断了通话。 等了一会儿,京也没有再打来。 「宇佐美……」 甲斐野正愣愣地站在自己的眼前。 「刚刚那通电话……是摩弥打来的?」 甲斐野的语气非常温柔,仿佛是在出言安慰。宇佐美默默点头。 如果京也说出口的是另外一件事,不管再怎么荒诞无稽,自己应该都会相信吧。 但是,他竟然说甲斐野是杀人凶手,这种话如何能相信呢? 宇佐美感到好悲伤。 为什么京也会变成这样一个人呢? 或许,京也心中暗暗喜欢着自己,所以对甲斐野抱有敌意,这并非无法理解。 但是……京也的做法实在太过卑劣了。 宇佐美最无法接受这种中伤他人的谣言。京也说的那些话,一定都是他脑中的妄想。 宇佐美觉得非常失望。刚刚还在心里为着对他说了过分的话而威到过意不去,如今却是充塞着失望与怒意,不再带有半点同情与感慨。 与宇佐美的黯淡神情相较之下,甲斐野却显得相当满足,似乎很高兴宇佐美选择了自己。那表情几乎可以说是在夸耀自己的胜利。 宇佐美并不希望甲斐野赞美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也不希望甲斐野对京也大声斥责。宇佐美只希望甲斐野温柔地抱着自己,说一些温柔的话来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但甲斐野看起来却一点也不打算这么做。 「原来如此,我本来打算至少先帮妳画张画,但是那家伙实在不是省油的灯,竟然已经察觉了我的用意,看来是没时间了。」 甲斐野若有深意地喃喃说着,放下画笔,把抛弃式的调色盘丢进垃圾桶,收拾起了颜料与油壶。 「宇佐美,我想让妳见见一个人,这就是我今天请妳来的目的。」 甲斐野突然如此说道。宇佐美一直以为甲斐野是为了画图才把自己叫来,因此听到这句话时吃了一惊。 「这个屋子里,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别人吗?」 「嗯,是啊……」 宇佐美心中抱持的期待迅速褪色。 但是…… 宇佐美看了看四周,整间屋子安静得可怕。由于邻居相隔很远,连电视的声音也听不见。在这静谧的西洋建筑里,只听得见古董挂钟的滴答声。如果除了自己跟甲斐野之外真的还有其他人,应该可以听见活动的声音才对。 「你……不继续画了吗?」 「接下来的部分,我一个人就可以完成。」 回想起来,甲斐野并没有在画板上打草稿。 当然,有些人画图是不需要打草稿的。他说接下来一个人就可以完成,应该是进行到不需要看着模特儿作画的阶段了吧。 「能让我看一下吗?」 「不,现在还不行。」 甲斐野一边说着,一边拉起一块布盖住了画板。深藏在眼镜后方的双眼露出笑意。 「咦?」 但是在厚重的布将画板完全盖住之前,宇佐美已瞄到了一眼。 整片画板上涂满工呈无规律的红色区块。尤其是原本应该画着宇佐美的位置,挤满各式式各样的诡异图形。跟这些图案比起来,心理分析法中。罗夏克墨渍测试那个左右对称的圆形还比较容易理解得多。(译注:罗夏克墨渍测试(rorschachtest)是心理学中测验人格特质的技术之一,让受测者观看左右对称的墨渍,询问受测者这个墨渍看起来像什么,再根据回答来判断受测者的人格特质。) 宇佐美的模样根本不存在于画画上。 或许曾经存在过,只是被鲜红的颜料掩盖了。 宇佐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见的,精神一度陷入恍惚状态。接着,宇佐美以梦游症患者般的步伐向前走去,伸出手想要掀开厚布。为了证明刚刚看见的只是幻觉,一定要再亲眼看一次才行。 但是,甲斐野却粗鲁地抓住了宇佐美的手。 「好……好痛!」 「我不是说过不能看吗?」 甲斐野脸上的笑容极为温和,手上的力道却大得吓人。 宇佐美拼命甩开了甲斐野的手。要是他再用力一点,宇佐美的手腕可能会被折断。 宇佐美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惧感。 「你做什么……」 「好了,别管画了。赶快去见她……去见代美吧。」 ——她?代美?那个人是女性? 代美这两个字,在宇佐美耳中听来就像是象征死亡国度的「黄泉」。何况,过去从没听说过甲斐野跟女性同居的传闻。宇佐美心中的恐惧与疑虑愈来愈深,并在下一刻达到了巅峰。因为,甲斐野带着宇佐美来到了通往地下室的昏暗阶梯前。(译注:日文的「代美」与「黄泉」同音。) 阴森的阶梯,宛如通往冥界的入口。地下深处不断传来嗡嗡作响声,似乎是风扇转动的声音,或许是空调机器在运作着吧。这风扇的旋转声,听起来也像某种野兽的低吼声。 而且……空气异常冰冷。 正常人怎么可能长时间待在这种温度之中呢? 这地下室里,真的有个活人吗? 「来,就是这下面。」 「对不起,可是脚下好暗……」 「喔,真抱歉,这里没有电灯,只能请妳摸黑往下走了。」 「可是……」 惊疑不定的宇佐美根本不敢往下走,此时背后却传来了冷酷的声音。 「妳给我下去就对了。」 突然间,一股力道将宇佐美朝黑暗中推去。宇佐美差点整个人滚下阶梯,慌忙往下踏了好几阶才稳住了身子。 回头一看,由于甲斐野正背对着光,完全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只看见他漆黑的头部轮廓。 「甲斐野……先生?」 甲斐野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呢? 愈往下定,这种感觉便愈深刻。 ——好冷,而且还有一股诡异的香气。 不知道为什么,如今的宇佐美已不敢肯定选择甲斐野的决定是正确的。原本认为是胡言乱语的京也那番话,在宇佐美脑中回荡着。 宇佐美快步往下走去,却不是出于自愿,而是为了从身后的甲斐野身边逃走。过度的恐惧让宇佐美眼前一片迷蒙,仿佛正在走下传说中位于人世及黄泉交界处的黄泉之坡。 当宇佐美一咬牙将锈蚀的铁门推开时,眼前是一片丝毫不见亮光的黑暗世界。 「电灯在这里。」 甲斐野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宇佐美的身后,伸出手臂通过宇佐美的旁边,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灯光亮起,浮现在眼前的是三张挂在画架上的画板,以及正中央的一座神秘石棺。 但是,宇佐美的目光并没有被这些东西吸引。 她的视线紧紧盯在墙角一堆零乱的物体上。 脑袋一阵麻痹,不断发出「别看那个东西」的警告。但是,宇佐美还是忍不住缓缓朝那堆物体走近。 此时宇佐美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奇怪的香味了。那个香味,想必是为了掩盖眼前这个物体所发出的腐臭味吧。 一开始,宇佐美看不出来这个物体是什么,只像是一团堆积在椅子上的黑色废弃物,此外,椅子旁的地上还堆积着大量的深红色薄片状物体。走近一瞧,才发现那些薄片状物似乎都是从椅子上的黑色物体上剥下来的,然而,那个黑色的物体根本就不是什么废弃物。 周围布满了无数飞溅液体的干枯痕迹,宛如曾经有人以锐利的凶器在这里撕裂了医疗用的血袋。 如果不是看一旁边那些衣物,宇佐美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黑色物体的真实身份。 窄裙与小外套。那个人平常工作时,总是穿着这些服装。那个人最自豪的黑色长发,如今连着头皮堆积在地上。 「宇佐美,如何?看起来像不像个事业有成的女人?」当初她新买这套衣服的时候,还在宇佐美面前炫耀了一番。 宇佐美心里已经隐隐知道眼前的东西是什么了,但她还是忍不住一步一步地往前进。 接着,宇佐美看明白了。那块黑色物体呈现的是一个人的形状。而那些薄薄的东西,都是从黑色物体上头硬剥下来的人皮。而喷洒在周围的红黑色液体,是人类的血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宇佐美瞪大了眼睛,喉咙无意识地发出尖叫声。 ——甲斐野公彦已经杀了两个人。 京也说的话是真的。 「儿玉……老师……」 宇佐美在儿玉惨不忍睹的尸首前跪了下来,双手交握。 实在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正带着兴奋的心情当着油画的模特儿的时候,儿玉老师已在正下方的地下室内被剥了皮,化为一堆尸块。 ——如果妳的回答是yes,我会把原因清楚地呈现在妳的眼前。但是,或许妳必须因此付出极大的代价。清爽的微风、摇摆的树枝、孩子们的天真笑声……这一切都将消失。说不定,甚至会让妳对世界的看法也改变了。即使如此,妳还是想知道原因吗……? 当初京也问了这番话的时候,自己的回答是「yes」。 原本存在于宇佐美眼中的光明世界,如今确实从宇佐美的脚下开始土崩瓦解,展现出丑陋的一面。 京也到底是如何发现真相的呢?儿玉跟自己认识甲斐野的时间超过京也数倍,都没有察觉,为什么京也可以在一瞬间便看穿甲斐野的真面目? 接着宇佐美想通了。 京也与甲斐野是同类。 记忆的片段宛如连锁反应般一段接着一段涌现。 ——不管他是妳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还是什么,总之最好别跟他来往。他这个人……看起来就不是善类。 当初儿玉说了这个忠告的时候,自己并没有听进去。 ——请妳相信我……阿风……妳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京也刚刚的警告,自己也没有听进去。 对儿玉的忠告一笑置之、对京也的警告也嗤之以鼻的自己,其实只是逃避着现实,不愿意面对自己无法理解的意见而已。 「我……我……」 ——我真是个罪孽深重的人。 此时,宇佐美终于看见了这个世界的真正颜色。那是充满了欺瞒、压抑与卑劣的灰黑色。 「不是那边,我想让妳见的人在这里。」 甲斐野态度从容地说道。 宇佐美忍着一股呕吐感,对着甲斐野怒目而视。 眼前的人已不再是自己熟悉的甲斐野公彦了,而是说话带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恶意、精神异常的杀人魔。 「看这边,我来介绍,这位是代美。」 甲斐野推开棺盖,从里头拿出一颗头颅骨,举在宇佐美眼前。 宇佐美的视线与头颅骨的两个深黑色眼窝一对上,顿时感觉整个人仿栅要被吸进去一般,不禁打了个冷颤。甲斐野小心翼翼地将头颅抱在胸前,宇佐美见他那副模样,已不再对他有丝毫的期待。 宇佐美的精神已无法再承受更多丑陋的景象。 她忍不住低下了头。 「看看这个。」 甲斐野抬起一枚画板,转向宇佐美的方向。 宇佐美战战兢兢地抬头。图画里的背景是一处位于街道中央的广场,中央有个全身赤裸的男人被绑在枯木上,四面八方各有看起来像行刑官模样的人物手持类似十字弓的武器向男人射去。中央的男人身上已经插着好几根箭矢,眼神涣散地望向远方,呈现垂死状态。 「皮耶罗·德尔·波莱欧罗(pierodelpoiolo)的『圣赛巴斯蒂安的殉教』。恭喜妳,罪女,妳是第三位玛丽亚。」 甲斐野一边说,一边从身旁的铝合金箱子中取出一把模样吓人的十字弓。 箭矢早已架在弓上,箭头正对准了宇佐美。 「罪女」指的应该就是自己吧?宇佐美虽然不太明白甲斐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猜得到他想以那幅画中的人遭处刑的方式将自己杀死。 只要他的手指一动,箭就会射出。如果插中要害,就是立刻毙命。宇佐美的脑袋虽然很清楚这一点,但她却一点也不感到害怕。 因为宇佐美的心中正充塞着另一股感情,使得恐惧的部分已无知觉。 「你……背叛了我,对吧?」 事到如今,问这句话也只是白问而已,但宇佐美还是问出了口。除非听甲斐野亲口说出来,否则自己就是无法彻底死心。 甲斐野轻轻耸肩,对着跪在地上的宇佐美讪笑道: 「背叛?妳说这两个字的意思,是欺骗了信赖着自己的朋友或情人吗?如果是这个意思的话,答案是否定的,我从来都不曾背叛过妳,因为妳对我而言根本不是朋友或情人,只是只小虫子而已。一个扯断蜻蜒翅膀的小孩,心里绝对不会觉得自己背叛了谁,对吧?」 宇佐美的心在淌血,好想大声哭泣,或是怀抱着对甲斐野的恨意咽下最后一口气。但是,宇佐美连这两件事也做不到。 因为这时的丰佐美心中已经失去了一切能量,完全处于虚脱状态了。空洞的心乏下争在什么恨意或痛苦的。 不过,眼泪却流了下来,连宇佐美自己也意想不到。 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哭泣呢?宇佐美不明白这透明的泪水中到底包含着什么样的感情。 为儿玉的死感到悲伤?为自己没有看穿甲斐野的本性而感到自责?为遭到背叛而感到难过? 不对。虽然以上这些理由都足以让宇佐美泪流满面,但如今沾湿了宇佐美脸颊的泪水却是基于完全不同的理由。 「阿京……」 宇佐美终于明白了,是对京也的罪恶感,以加倍的劲道拥上了心头。 对甲斐野的憧憬消失了之后,七年前的感情再次浮现。 说不定自己对甲斐野的感情,只是因为自己把心中那个人的形象投射在甲斐野身上了而已。 宇佐美以颤抖的手取出了手机。这里虽然是地下室,却似乎收得到讯号。 「求求你,让我说完一句话再死……」 「到了这个节骨眼,妳还想打电话给谁?」 「阿京……」 甲斐野犹豫了一下,最后带着邪恶的笑容点了点头。 宇佐美心想,甲斐野大概是想在通话中杀死自己吧?如此一来,京也就会听见自己的惨叫声。回想起来,京也曾经数次与甲斐野针锋相对。对甲斐野来说,这正是一消心头之恨的最佳机会。 但是对宇佐美来说,只要能跟京也说上一句话,不管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宇佐美从通话记录中找出了刚刚打来的号码,按下拨号 键。虽然京也不太可能还待在电话旁边,宇佐美却在心中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当然,宇佐美可以假装打电话给京也,却暗中打到警察局。但是,在警察大举破门而入的时候,自己早就已经死了吧。与其做那种无意义的挣扎,倒不如完成心中的遗愿。 一响……两响……每一声等待铃声都让宇佐美感到漫长不已。三响……四响…… 宇佐美默默地等着,不知道听了多少次等待铃声。 最后,宇佐美终于绝望了,她按下了中断键。显示着通话时间的冰冷液晶屏幕上,滴落了泪珠。 「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真是遗憾啊。这下子妳没有话说了吧?别担心,我不会一下子就杀死妳,毕竟妳是最后一个祭品,一定要让天使们好好听见妳的惨叫声才行。」 「……我……京……」 宇佐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说出了那原本打算绝对不说的一句话。 宇佐美不想带苦心中的芥蒂死去。在亲口跟京也道歉之前,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死。 「……救我……阿京……救我!」 「——妳做得很好,宇佐美。」 一时之间,宇佐美以为自己听到了幻觉。 忽然一阵风吹过宇佐美的身旁,一道人影压低了身子冲进甲斐野的怀中,由下往上朝十字弓一脚踢去。 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一击,让甲斐野的脸孔霎时扭曲。甲斐野完全来不及反应,受到冲击的十字弓将箭矢发射了出去,插在混凝土天花板上。接着,十字弓脱手飞出,掉落在远处。 巨大的背影挡在宇佐美面前,彷佛在守护着宇佐美。过度的惊讶让宇佐美看傻了眼,因为,眼前的背影,就是自己此时最希望得到,却也最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好久好久以前,当自己还是个体弱多病的小女孩时,便常常像这样对着他的背影投以憧憬的眼神。 例如那个夏天,自己被高挂天空的烈阳晒得晕倒。当自己醒来的时候,发现他正将自己背在背上。其实自己已经可以下来走路了,却宁愿装作还没醒来,继续将脸颊贴在他那温暖的背上。 例如那个夜晚,两人约好一起溜出家门在外头相见。在那四方群山围绕的乡下,那是自己第一次在晚上十点过后溜出家门。两人带着忐忑不安的心走了好远的路,终于抵达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商店。走进便利商店那朦胧灯光照射范围的瞬间,两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强忍着泪水,双手紧紧交握。回程的路上,他的背影看起来好值得信赖。 例如,他出面阻止坏孩子欺负自己的那些日子。当时的自己由于留着长发,总是被戏称为「幽灵」。他站在那些坏孩子面前,不断地强调自己的长发很漂亮。除了亲戚之外,他是第一个称赞自己头发漂亮的人。当时他的背影,看起来是多么强壮有力。 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想起来呢? 如今眼前京也的背影,跟当年没什么不同。 宇佐美缓缓伸出了手,想要证明当年的回忆并非自己的幻觉。 「阿……京……?」 「是我。」 宇佐美还是放心不下,又喊了一次: 「阿京?」 「抱歉,我来晚了,不过妳不用再担心害怕了。」 「不会吧……可是……我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宇佐美因过于激动而说不出话来。如今流的泪水,跟刚刚所流的泪水完全不同。 甲斐野的双眼中充满了恨意,大声嘶喊: 「摩弥……京也!」 京也的脸上宛如戴着一张像冰一样的冷漠面具。他以熟练的动作握着短刀蹲低了身子,就像一个充满野性的猎人。 但是他丝毫不理会眼前的甲斐野,反而对着身后的宇佐美说道: 「宇佐美,妳知道人类为什么会哭吗?人类哭泣,并不是为了威受悲伤,而是为了冲去悲伤,让自己获得重新站起来的力量。如果妳懂得我这句话的意思,请做妳现在应该做的事情。」 京也的语气极为冰冷,话中的含意却带着一股暖流。 道歉、感谢的话说再多也不够。 但是宇佐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擦干眼泪,站起来朝着出口奔去。 因为宇佐美心里很清楚,这是京也最希望自己做的事情。 背后传来甲斐野的怒骂声,却没有人追上来。 自己应该做的事,就是逃到安全的地方,然后报警。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自己继续待在这里只会扯京也的后腿,这是事实。 而且,接下来的这里,并不是自己应该待的世界。 回想起来,当初京也与甲斐野在美术馆握手的那一瞬间,便已决定了他们将要一决生死的宿命。 现在终于开始了。 一场不应该发生在自己所存在的世界的……杀戮。 3 宇佐美走了之后,整个地下室一片鸦雀无声,但这只是表面上而已。如果此时有人走进来的话,一定会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寒意吧,就因为这股弥漫在整个地下室内的杀气。 在这个被混凝土所包围的异世界中,两个男人互相瞪视着。 两人心里都很清楚,对方是非死不可的敌人。 严厉而残酷的制裁之刀,如今正以尖端面对着甲斐野公彦。在荧光灯的白光照射之下,反射出冷艳的光采。 京也瞪着敌人的瞳孔,与刀子同样冰冷。 相较之下,甲斐野全身正散发着灼热的憎恨。他转身从大型铝合金箱中取出了新的武器。 一把牛刀。经过零度低温加工处理的刀身,吸足了儿玉美佐子的鲜血,已化为了妖刀。 「幸会了,鼠李。」 「什么……?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甲斐野这句话只问了一半便没有再说下去。一时之间,甲斐野的气势大为萎缩,但他马上便醒悟了。「原来如此……你就是凡采尼吗……?」 甲斐野的语气显得相当难以置信。 但是下一瞬间,他不再迷惑,反而发出了诡异的笑声。 平常充满知性魅力的双眼,此时却漫不经心地望着远处。任何人一看到他的眼睛,都会心生厌恶之情。那是残酷杀人魔的眼神。 「哎呀哎呀,这是我们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面呢,我本来还以为我们没机会接触了,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堂堂的凡采尼,竟然是一个像你这样的少年……难怪……」 「你看起来似乎胜券在握,鼠李。」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也不感到害怕。这种心情就好像是发现幽灵的真面目只是一株摇曳的枯尾花而已。」(译注:尾花即芒草。甲斐野这句话的典故源自日本俳句大师松尾芭蕉的一句俳句:「幽灵の正体见たり枯れ尾花」。) 甲斐野露出了自信满满的笑容。 「你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栋房子马上就会被警车包围。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感到害怕,我只能说你实在是太没有危机意识了。」 但是,京也这一边的情况也不太乐观。由于刚刚看见父亲幻影的关系,京也的手直到现在依然在发着抖,心脏也宛如被紧紧揪住了一般难受。而且因为急着赶来,把对自己最有利的武器,也就是那把手枪放在房间里了。特地透过连发烟火取得了手枪,却在紧要关头全然派不上用场。明明为了今天而做了万全的准备,局势却一点也没有变得有利。 「凡采尼,真的是你把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干掉了?」 「是的。」 京也带着惭愧点了点头。承认这件事,就等于承认自己亲手将御笠的好朋友逼上了绝路。京也感 到心中隐隐作痛,此时却管不了那么多。 「过去,我遇到过好几次生死关头。但每一次,就在我放弃希望的时候,代美总是会出来拯救我。」 「你在说什么梦话?」 「我想你大概不会相信代美的神奇力量吧?但是,你想想第一个被我以石块砸死的女人。我当初是在安静的住宅街里下手的,前后花了大约十分钟的时间……但是却没有一个居民报警。当时有很多人还没睡,也有很多人听见了石头撞击声,却没有一个人循着声音前来查看。你知道为什么吗,凡采尼?」 「对他人漠不关心,是现代日本社会的弊病,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好吧,那么,死在那边的儿玉,她死前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要来我家,这又怎么说?还有,为什么我自杀好几次都没死成?」 甲斐野努力想要证明人生过去所遭遇的事情,以机率来说是多么不可思议。 「这都是因为代美在守护着我。」 「别说傻话了,只有自己才能决定自己的幸福,而不是鬼神。」 七年前,对京也来说,也是人生发生重大改变的一段日子。京也不禁心想,这个男人跟自己实在很像。所以…… 京也缓缓踏出一步。 「……我不会杀了你,我要让你用一生来忏悔。不过,你要有断两、三条肌腱的觉悟。」 「哈,真会说大话!」 杀意的浓度迅速上升,场面一触即发。 以刀子的长度来说,是甲斐野占优势。如果是门外汉之间的对决,这个差距恐怕足以分出生死。不过,京也并不是门外汉。 再对看下去也是没有意义的。 先发动攻势的是甲斐野。他不像京也可以悠哉地等警察到来,可以说是处于分秒必争的状况。 甲斐野朝坚硬的混凝土地面一脚踏出,将牛刀奋力打横一挥。 对京也来说,闪过这一刀并冲到甲斐野的眼前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京也为了看清楚甲斐野的刀法实力,故意退后避开了。 「喝啊啊啊啊啊!」 甲斐野大声咆啸,再次举刀砍出。京也又是轻松闪过。 他挥刀太过用力,破绽太大,完全只是靠着蛮力在乱挥而已。 转眼问,甲斐野已挥出了第五刀。刀刃带着风声呼啸而来。如果被砍中,恐怕身体会被一分为二吧。 但是,砍不中便不具任何意义。 京也将头向后一仰,闪过了朝着自己脑袋挥来的一刀。 下一击,京也就要结束这场战斗。 他细长的凤眼瞇得更细了。 甲斐野再次以极大的动作将刀子挥出。京也低身往左一踏,避过了刀子,接着便冲到甲斐野的面前,手中的刀子由下往上刺出。京也下手完全不留情,打算靠这一刀便让甲斐野失去战斗能力。 「咕!」 甲斐野手中的牛刀正因离心力的关系而变得沉重不已,他在一瞬之间便决定松手放开牛刀。这是非常正确的判断。 甲斐野接着奋力一扭身,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京也的刀子。 京也当然不会让他逃走。虽然甲斐野如今已手无寸铁,京也依然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京也的第二击刺出。 但是,刀子却刺在坚硬的物体上,发出了钝重的声响。 原来是甲斐野在退后之际,百忙中抓起身旁的巨大铝合金箱子挡在身前。 京也一愣,迅速退后。 两人拉开了约四公尺的距离。 此时刚刚脱手飞出的牛刀才落在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京也心里一点也不担心。那么沉重的箱子,根本无法当武器。 但是就在这时,脚下却突然传来莫名的震动。 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原本以为是历经长期失眠的肉体终于支撑不住了,但略一凝神观察,发现真的是地面在晃动,耳中还可以听见低沉的地鸣声。 ——地震? 在这种节骨眼上发生这样的天灾,实在令人难以想象。以机率来说,大概是几亿分之一吧。 京也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难道眼前这个男人真的被超自然的力量守护着? 甲斐野趁着京也发愣的一瞬间,举起沉重的铝合金箱子当盾牌,朝着京也冲来。刀子的攻势完全被封住,沉重而坚固的箱子狠狠地撞在京也身上,把京也挤向墙边。 巨大的冲击力让京也感觉五脏六腑全都翻了过来。 鼠李的动作突然变得毫无破绽,简直像是以失去理性为代价换得了敏捷性。他相信自己已经赢得了胜利,不禁高声大笑,口水喷在京也脸上,令京也心中涌起一阵作呕感。 京也丢下刀子,身体一扭,以唯一能够自由移动的左手伸进怀里,取出了电击棒,按下开关,紫色的电流撕裂了空气,引起劈啪声响。 但是,甲斐野的动作却快了半秒。只见他把手伸进铝合金箱子内,取出了一个看起来像铁块的东西。 京也还没看清楚那铁块是什么,甲斐野已经将那铁块抵在京也打直的左手上,扣下了手指。 一阵冲击过后,京也感觉到宛如火烧一般的疼痛感,手指使不出力气,电击棒掉在地上。 「啊……啊……」 京也忍着疼痛,望向自己的左手。只见自己左手臂上钉着一根钉子。 京也恨恨地转头望向鼠李。鼠李正拿着一架看起来颇为沉重的打钉机,满脸陶醉于胜利的。恍惚表情。没想到,他还留了这个备用武器。 接下来的痛楚,更是超越了常人的想象。鼠李连续发射了三根钉子,分别打在京也的左手手掌、右手臂及右手掌上。 剧烈的疼痛让京也几乎难以忍受。因为太痛,甚至无法昏厥。 趁着甲斐野一时大意,京也朝着他的下体一脚踢出。但是,却被甲斐野轻松地避开。接着两脚大腿及脚板上各又吃了一根钉子。 他为了忍痛而咬紧了牙齿,因咬得太用力而让臼齿缺了一块。 不知不觉,衣服已经沾满血迹,两只手都被钉在墙壁上。 相较之下,对手却是毫发无伤。一时的疏忽,造成了彻底的败北。 「真是太棒了,我竟然在偶然之间完成了第四件作品。彼得·保罗·鲁本斯(peterpaulrubens)的『十字架上的基督』……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幅画,你不觉得很美吗?」 甲斐野志得意满地举起双手,表达着心中的感动。 平举着双手被钉在墙上的京也看起来就像是受刑中的基督,只不过钉在手掌中的不是木楔,而是铁钉。这模样虽然丑陋,却是模仿得十分彻底。 胜负已决,只剩下无情的拷问与屠杀。或许,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地狱景象。 京也知道,昏厥无法成为逃避的手段。就算失去意识,也会被甲斐野以残酷的方法唤醒。恐伯只有心脏麻痹而死才是唯一能够将他从痛苦之中拯救出来的慈悲。 少年忍着痛,看了看身上的伤口。手臂及大腿上的钉子并没有贯穿,手掌及脚板上的钉子却从另一侧透了出来,看来钉子的长度大约将近四公分。 由于钉子乃是钉在球鞋及皮手套上,而非直接钉在皮肤上,所以看起来并不如何骇人。不用看见自己的肉体变成了血肉模糊的模样,或许是唯一的安慰。 京也的呼吸愈来愈沉重,胸口剧烈地起伏。 他转头望向甲斐野手上的武器。 ——电动打钉机。 形状看起来有点像大型量贩店的店员所使用的手持式标签机。一般的打钉机必须以管线连接大型空气压缩机才 能够使用,但是这种电动打钉机内藏碳氢类瓦斯罐及电池,所以不用连接空气压缩机也可以使用。不过,缺点是装上瓦斯罐及电池后的重量超过四公斤。 装在里头的大概是三十八公厘长的铁钉吧。这样的长度已足以贯穿京也的手笔,达到甲斐野的目的。 「刚刚的地震是怎么回事?那应该不会是你搞出来的吧?」 「震度大概三级左右吧,如何,现在你相信代美在守护着我了吧?」 京也忍不住嗤嗤笑了起来。甲斐野见状,不禁气得满脸通红。但他接着露出了阴险的笑容,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点子。 「对了,这幅画还没有完成呢。朗基努斯队长的那一枪,可还没刺呢。」(译注:朗基努斯(longinus)是传说中以一把长枪刺入耶稣基督腹部的士兵队长。) 京也花了一点时间才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但一想通之后,心里登时产生一股寒意。掌握京也生杀大权的甲斐野如今看起来乐不可支,一副如鱼得水的模样。 看来他想要让京也尝尝那曾经加诸在耶稣基督身上的死亡一击。 只见他将打钉机抵在京也的腹部上,解开了安全扣。 「这虽然跟『长枪的一刺』不太一样,不过这点误差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一句话刚说完,甲斐野便扣下了扳机。这次不是单发,而是连发。 接踵而来的痛觉超越了之前的任何一击。铁钉以每秒数发的速度插破京也的皮肤,穿进体内。承受了太多痛苦的神经开始变得迟钝,意识也逐渐朦胧了。京也以钢铁般的意志咬紧了牙关忍着,不让自己失去意识。 忽然间,京也感觉有股气流沿着腹部往上窜,紧接着,口中喷出了大量鲜血。这些鲜血,都是被钻进体内的铁钉挤出来的。鲜血溅在冰冷的混凝土地面上,宛如开了好几朵大红花。 打钉机里数十根长度将近四公分的铁钉,全都进了京也的肚子。 当京也渐渐冷静下来的时候,感觉到腹部异常灼热且疼痛。 打钉机已喷出了所有的铁钉。防止空转的机能锁住了扳机,没办法再扣下去。以自动手枪来比喻的话,就是滑套卡榫卡住的状态。 ——很好,我还活着,还没有结束。 京也的呼吸已变得断断续续,意志力只要稍微一松懈,肯定马上就会昏厥。 失去意识是很简单的事,但是一旦合上眼睛,就不见得有机会再醒来了。 「代美,妳看见了吗?」 甲斐野转头面对着石棺说道。他如今正处于轻微的亢奋状态,呼吸粗重,两只脚似乎随时会踏起舞步。以杀人魔来说,他是不及格的,但以拷问官来说,他的水平还算差强人意。 「……活着变成昆虫标本……谢谢你让我有机会体验这么难得的情境。」 京也还没失去意识,似乎让甲斐野有些惊讶。 「已经半死不活了还能大放厥词,你也真是了不起。要是一般人的话,此时大概只会发出哀嚎跟求饶的声音而已。」 「要是发出哀嚎……你就会更加得意了……那可不行……」 甲斐野见京也此时还能逞口舌之快,脸色不禁一变。他的一生之中,想必没见过京也这样的人吧。 身处极刑的京也,与开心地大施虐待的甲斐野,两人的立场高低应该是相当明显的。但是一时之间,甲斐野在精神面上几乎处于劣势。 「……很好,我决定了,我要让你以最凄惨的方式死去。」 甲斐野脸上露出了这辈子最阴狠的笑容。 他转身背向京也,爬上了阶梯。不久之后,楼上传来沉重物体被踢倒、拖拉的刺耳噪音,以及类似液体洒落地面的细微声响。 过了一会儿,甲斐野回到了地下室。他两手上各提着一个塑料桶,对京也连看也不看一眼,只顾着把桶里的液体洒在四周。 由这刺鼻的独特臭味来看,这些液体应该是…… 「灯油吗……」 「没错,凡采尼。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本来打算等一切结束之后,便烧掉这个家,带着代美逃走。现在因为你的关系,我必须提早这么做了。啊啊,这个地下室里能烧的东西不多,真担心没办法把你烧死呢。」 甲斐野将『圣赛巴斯蒂安的殉教』从画板上撕下,塞进铝合金箱子内。由于被宇佐美逃了的关系,这幅画并没有完成。 就在这时,京也看见箱子内露出了一块白色的物体。那是一件女性的结婚礼服。 京也回想起甲斐野的日记最后头确实写着想要重新举办婚礼的愿望,没想到他竟然把礼服也随身带着。 甲斐野从石棺里将未婚妻的头颅小心翼翼地抱起,利落地包进礼服之中,接着放进铝合金箱里。 「你这个人真的是疯了。」 「住嘴,我不准你口出对代美不敬之言!」 甲斐野恶狠狠地瞪着京也说道。 接着甲斐野朝京也走去,脸上换了一副胜利者的自信笑容,把灯油洒在京也周围。他并没有把灯油洒在京也身上,看来他打算让京也慢慢被热死或窒息死,而不是一下子就被烧死,其用意之恶毒令人咋舌。 此时京也的身体依然疼痛不堪,脑袋里却宛如湖面般平静。 甲斐野缓缓抱起箱子,朝阶梯定去。 「你要去……哪里?」 「朝着我的道路继续前进,永别了,临界之王。」 说完这句话后,甲斐野便离开了。 他要去找最后的祭品,宇佐美风香。 对京也来说,这是多么幸运的逃生机会。或许是因为京也刚刚被钉了无数钉子依然不曾哀嚎一声,那种钢铁般的意志力让甲斐野感到无趣的关系吧。既然听不到京也的哀嚎声,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意思,所以甲斐野便早早离开了。精神上的胜利,让京也尝到了一丝鸵鸟心态般的胜利滋味。 忽然间,一道火舌沿着阶梯冲进了地下室。那画面看起来,就像一路倒塌的骨牌。火焰一进入地下室这个宽广空间,便迅速地蔓延,包裹住了三座画架。当然,京也的周围也燃起了火光。 「咕……」 一瞬间,他的视野全变成了鲜红色。阴森的蓝色空间霎时化为灼热地狱。 热浪的温度高达百度,火烫的浓烟只要吸了一口,肺部便会被烧伤,那种疼痛是难以形容的。只要蹲在地下,就可以避开热浪与浓烟,吸到干净的空气,可惜京也做不到。 京也使尽最后的力气,试着移动手指头。 光是指尖微微一动,伤口便痛得令他几乎快要失去意识。但是,至少手指头还能动,没有完全变成残废,恐伯是不幸中的大幸。 汗水沿着鼻头滴下。虽然很不舒服,被钉在墙上的京也却连伸手擦去汗水也做不到。 就算咬紧牙关把被钉住的手脚拔起,以此时身上的伤势也不可能在被烧死前逃出这里。 不可能得救了…… 再一次,京也遭到了凌虐。从前是被父亲,现在是被甲斐野。 一般来说,被烧死的尸体会像胎儿一样蜷曲着身子。不过京也的手脚都被钉住了,搞不好会以现在的姿势化为焦炭。话说回来,在被烧死之前,恐怕已经窒息而死了。 「咕……咕……咳……」 灼伤的肺部已无法好好呼吸。 抬头一看,原本释放着冰冷光线的荧光灯管已经破裂,整个被混凝土包围的空间内充塞着浓烟的黑色与烈焰的红色。 火苗在眼前不断地摇曳舞动,仿佛在嘲笑着自己。 看着火苗的京也宛如被下了催眠术,眼皮愈来愈沉重。视野 愈来愈狭窄,随时都会合上。 打破了与御笠之间的约定,真不晓得该找什么借口来安抚她。想到这里,京也不禁露出苦笑。到了这个地步,还需要想什么借口呢? 整个地下室好似成了京也的棺材。此时,却似乎有一道人影闯进了京也的棺材之内。 但是京也眼前的视野已像万花筒一样四分五裂,而且不断旋转,根本看不清楚了。 就在那道朦胧的人影来到眼前的时候……京也的意识再也把持不住,逐渐融入了浑沌之中。 如果自己死了,会有几个人悲伤难过呢?半梦半醒之际,京也试着数了数。 人数意外地多,令京也有些吃惊。 4 月森市的市立医院。 庭院内的步道上铺着红砖瓦,周围有着修剪整齐的草坪及小小的喷泉,正门口还有一座呈现复杂几何图形的银色雕塑。 铃兰形状的路灯在黑暗中绽放着微弱的光芒,一道娇小的人影冲进了急诊出入口。 是御笠。来到了柜台处的她,已上气不接下气,肩膀剧烈起伏。一路上,她几乎不曾停下脚步休息。 今天,京也没有上学。加仓井及导师也都不知道京也去了哪里。 由于昨晚才发生了那样的事,御笠心里感到很不安,根本无法专心上课。就在放学前的导师时间结束的时候,御笠的手机响了起来。打电话来的人是摩弥兰,声音却听起来相当憔悴。 一听到京也住院的消息,御笠等不及听到最后便切断了电话,飞奔出学校。 学校与医院之间的距离并不近,御笠却几乎是一口气跑完。京也已经在医院里住了一天,这个消息让御笠心焦如焚,片刻也不敢停下脚步。 在医院的柜台附近,御笠遇见了兰。她看起来心情很差,两眼微张,嘟着嘴,一脸面无表晴。 「兰……,摩弥他不要……紧吧……?」 御笠的话尾因不安而显得有气无力。兰瞪着御笠,无奈地耸了耸肩。 「哥哥没有生命危险。我刚刚在电话里还来不及告诉妳,妳就切断了电话。」 御笠听到这句话登时松了一口气,全身疲软无力。 ——太好了,摩弥没有事。 「妳这个冲动鬼。」 兰的冷漠眼神似乎在嘲笑着御笠的愚蠢。但是她接着又叹一口气,说道: 「不过,哥哥可以说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全身到处都是铁钉,两手两脚共八根,肚子里二十根,除此之外还有轻微灼伤。医生说,铁钉没有刺断神经,简直是奇迹般的运气。但是,插在手臂上的一根铁钉非常接近肌皮神经,如果刺中的话,手臂就再也无法弯曲了。脚上的……总腓神经也差一点断掉……如果断掉的话,以后就得拖着一条腿走路了。此外,铁钉所造成的感染也很让人担心,幸好目前似乎没有发生这样的状况。」 「铁钉……?京也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兰摇了摇头。 「我怎么知道,救了哥哥的是一个名叫宇佐美风香的bitch。她现在被警察找去问话了,还没有回来,我想应该是刑事案件吧。」 「……bitch……兰,妳真的知道这个单字的意思吗?」 兰笑着点了点头。 ……好的不学学坏的。 「我虽然感谢她,但是她跟哥哥的互动很古怪,所以她也是敌人。」 ——「也」是什么意思? 虽然兰这句话的含意颇耐人寻味,御笠决定不想太多,继续听她说下去。 「我跟妈妈整晚都守在手术室前,所以你们这些学校里的人都不知道。我们根本没时间打电话到学校去说明。当然,我也没必要通知妳,可是……可是……」 兰说到这里有些吞吞吐吐。 「可……可是什么?」 「可是……之前的事情,欠了妳一些人情。」 兰说完了这句话便将头转向一边。那模样实在很可爱。 御笠听到京也没有性命之忧,不禁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膝盖再也支撑不住,只好走到固定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没事固然很好,但是他的行为却颇令人担忧。 ——摩弥应该是在跟我分开后不久便受伤了吧? 他老是喜欢把一切事情揽在身上,一个人采取行动。这样下去,迟早会出问题,只是不知道先出问题的会是心灵还是肉体。 ——摩弥,难道你要这样一直下去吗? 虽然知道了他的过去,御笠还是无法接受他现在的生活方式。与杀人魔往来、交易、拉拢、说服、反目、对立。到底是什么力量驱使他做这些事情呢?为什么他要为了这么危险的事情赌上自己的生命? 御笠好想亲口问问他这些问题。对御笠来说,京也是救命恩人,御笠想要一直陪着他,不想只是看着他的背影。 御笠想跟他一起上街购物,想让他吃自己做的便当,想让他再一次请自己吃可丽饼,想陪着他去好多地方。好想现在就看到他的笑容,一刻也难以等待。 因为害怕破坏两人的关系,所以御笠不敢跟他坦白心事。但是,御笠更加不愿意就这么下去,什么都不做。 御笠将心中的迷惘抛诸脑后,抬起头来。 「兰,我还是想去见一见摩弥。」 「……他还没睡醒。而且,他的状况还不稳定,所以谢绝探病。」 「咦?真的吗?」 「笨蛋。」 「呜……让我看一眼他的睡相就好。」 「谢绝探病。」 「兰,妳知道吗?规则是为了被打破而存在的呢。」 御笠摆起了大姐姐的架势,煞有其事地说道。 ……别用那种不屑的眼神看我。 「321。」 「咦?」 「321号房。连病房都不知道,妳要去哪里探病?」 御笠一听懂兰的话中之意,整个人不禁开心了起来。但是……被一个小学生以粗鲁又不耐烦的口气说话,又实在有点难过,所以开心的心情跟难过的心情互相抵消了。 「那我去了。」 「啊,等一下。」 「嗯?怎么了?真难得妳有话要跟我说。」 兰伸出手臂,竖起食指,指着御笠。当然,她的脸上还是一样面无表情。 「我是不会输给妳的。」 「咦?」 「被哥哥拒绝了之后,我想了很久。的确,过去我对哥哥的感情是来自于罪恶感,但以后就不同了。我已经从失去一切的黑暗世界中找到了自己的真爱。所以我绝对不会输给妳的……我绝对不会把哥哥交给妳。」 御笠虽然完全听不懂兰这番话的前半段及中间部位到底在讲什么,但是后半段倒是听明白了。她在向自己宣战。 「嗯,那妳要加油喔。」 由于兰实在太可爱了,御笠忍不住抚摸了她的头。 「少……少把我当小孩子看待!妳这supercow!」 「supercow」:荷斯坦种(holstein)乳牛中,一年的乳产量在一万五千公升以上的牛只,便会被冠上这个称号。 御笠缓缓望向自己的胸部。在同年龄层的女孩子之中,自己的胸部确实算是较为丰满的。 「……搞了半天,一样是骂人的话?」 这种需要想一下才能想通的骂人方式,也算是一种时间差攻击战术吧。没想到自己在兰的眼中是这种形象,御笠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去吧。」 「咦?」 后记 在执笔的过程中,我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为什么要写小说。 对我而言,小说这条道路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呢? 每当想到这个问题,我总是抱头苦思。 这个故事很有意思。 ——当我自信满满地把心中的剧情化为文字的时候,原本精彩刺激的故事就会瞬间褪色,失去神采,甚至是劣化、变质。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种痛苦的感觉总是让我忍不住搁下了笔。 对我来说,所谓的写作,就是努力把脑中的故事百分之百转移到纸上的奋斗过程。 我想要把脑中的东西完美地呈现在读者面前。我想让读者们阅读到我脑中那些紧张刺激的故事。 但是,现实宛如一面坚厚巨大的墙,总是让我受尽挫折。 这就有点像心里想到一个笑话,却没办法巧妙地表达出来让众人哈哈大笑的悔恨感。这例子虽然有点低俗,却很贴切。 为什么会这样呢?其实我心里大概可以理解。 举例来说,我现在想要画一个完美的圆。但是,完美的圆的定义是什么呢? 就算运用最尖端的科技,制造出一台专门为了画圆而存在的超级计算机,画出来的圆还是会有误差。即使误差只有0.00000000000000000一公厘,毕竟就是有误差。 何况,不管使用的是铅笔或自动铅笔,线条本身也会有厚度。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画出来的圆不可能「完美」了。 「真正的圆」不存在于世界上,只存在于我们的头脑里。就算付出庞大的经费制造出超级计算机,也只能画出与我们脑中的圆有所差距的半吊子圆。 「真正的圆」正因为只能存在于脑海中,所以才是「真正的圆」。 在毫无劣化的前提下将故事从形而上的世界『脑海』转移到形而下的世界『现实世界』,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乍看之下似乎很简单,做起来却是难如登天。 对我而言,创作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我永远无法获得满足。 何况,我还只是个刚起步的新手,只要能画出有一成相似度的圆,恐怕也该满足了。 这一次,我所构思的故事分成了上下两集,也就是『临界杀机2)』及(『临界杀机3』。 但是,我所创作出来的雏形——以业界术语来说,就是所谓的初稿小小却是一个线条歪七扭八,起点跟终点连接不起来,甚至无法称之为圆的圆。 经过了无数次的修正之后,初稿才终于成为足以出版成册的原稿。但是,这原稿的质量如何呢? ……乍看之下似乎还颇像个圆,但仔细一看,便可以发现到处都是扭曲的线条与误差。这一切,全是因我的能力不足所致。 不过,至少它是我亲手画出的一个圆,我还是很高兴。 过程中,这个圆到底被施了什么样的魔法呢? 在此,我终于察觉到了一件事。 啊啊,原来圆不是一个人能画得出来的。 在前一集的后记中,我曾说过写作是一件必须独力完成的事情,但是看来我似乎是错了。就算脑袋里有个圆,要将它转移到纸面上,还是需要许多人的协助。 简单一句话,我是个笨蛋。一般人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却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醒悟。 曾经有一度,我想要放弃完成这个故事。在责任编辑及许多人的帮助之下,这个故事才得以付梓。 「——这部小说很有趣。」 我曾鼓起勇气,试着说出这句话。但是这种话一旦说出口,「不,我指的是我脑中的故事,而不是书里面的故事」这种歪理便再也行不通了。我的声音既嘶哑又微弱,而且还微微颤抖。这正是没有自信的表现。但其中多少也包含了一点兴奋之情,请各位原谅我这么一点狂妄无知。 我写作的理由,或许就在于饥饿感吧。 我的欲望是将脑中所想的故事百分之百地转移到纸上。但是这个梦想不管接受多少人的帮助,恐怕也难以达成。 所以,我愈是写作,愈会感到饥饿。 当然,我爱写作,这份感情是一切的根源。但是在本作品的撰写过程中,无法满足的饥饿感确实是让我不断写下去的原动力。 这种原动力实在称不上健康。搞不好,我有点被虐狂的倾向。 对于因喜欢写作而写作的作家们来说,这样的动机甚至是一种亵渎。 但是,我的小说之路似乎就是这么一回事。 下一次,说不定我可以用更洗练的文章,将更贴近我脑中想法的故事呈现在大家眼前。 我想拥有更高明的写作技巧。我深切地期许着。 「——我想出来的这个故事非常有趣!」 我会继续努力下去,直到写出一部让我能挺起胸膛说这句话的作品。 接下来,我想对一些人表达谢意。 「后记也是一本书的重要环节之一,所以一定要写出『有价值』的后记。」以这句话对我当头棒喝的责任编辑y田先生。 用美丽的插画点缀本书,让本作品更加进化且变得更有深度的插画家kyo先生。 为文笔依然拙劣的我整理出文章理路的校阅人员。 「第二集封面插画的背景是白的,如果第三集用黑的,排列在一起的时候一定很有意思。」两个人半开玩笑地玩弄着如此诡计的设计人员(真是好点子)。 常常提供我点子及建议的o友及k藤。 以前辈的身分从各方面提供协助的作家中村九郎先生。 编辑部内的各位员工,以及参与本书制作的相关人士。 ——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此外,当然也要感谢最重要的各位读者们。 生平第一次收到读者寄来的信时,我反复看了好几次,将其当作了重要的精神食粮。 您在阅读本作品之后如果有任何感想,欢迎以写信或回答问卷的方式让我知道,我会非常感激。 希望不久的将来,我们还有相见的一天,再会了。 在执笔的过程中,我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为什么要写小说。 对我而言,小说这条道路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呢? 每当想到这个问题,我总是抱头苦思。 这个故事很有意思。 ——当我自信满满地把心中的剧情化为文字的时候,原本精彩刺激的故事就会瞬间褪色,失去神采,甚至是劣化、变质。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种痛苦的感觉总是让我忍不住搁下了笔。 对我来说,所谓的写作,就是努力把脑中的故事百分之百转移到纸上的奋斗过程。 我想要把脑中的东西完美地呈现在读者面前。我想让读者们阅读到我脑中那些紧张刺激的故事。 但是,现实宛如一面坚厚巨大的墙,总是让我受尽挫折。 这就有点像心里想到一个笑话,却没办法巧妙地表达出来让众人哈哈大笑的悔恨感。这例子虽然有点低俗,却很贴切。 为什么会这样呢?其实我心里大概可以理解。 举例来说,我现在想要画一个完美的圆。但是,完美的圆的定义是什么呢? 就算运用最尖端的科技,制造出一台专门为了画圆而存在的超级计算机,画出来的圆还是会有误差。即使误差只有0.00000000000000000一公厘,毕竟就是有误差。 何况,不管使用的是铅笔或自动铅笔,线条本身也会有厚度。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画出来的圆不可能「完美」了。 「真正的圆」不存在于世界上,只存在于我们的头脑里。就算付出庞大的经费制造出超级计算机,也只能画出与我们脑中的圆有所差距的半吊子圆。 「真正的圆」正因为只能存在于脑海中,所以才是「真正的圆」。 在毫无劣化的前提下将故事从形而上的世界『脑海』转移到形而下的世界『现实世界』,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乍看之下似乎很简单,做起来却是难如登天。 对我而言,创作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我永远无法获得满足。 何况,我还只是个刚起步的新手,只要能画出有一成相似度的圆,恐怕也该满足了。 这一次,我所构思的故事分成了上下两集,也就是『临界杀机2)』及(『临界杀机3』。 但是,我所创作出来的雏形——以业界术语来说,就是所谓的初稿小小却是一个线条歪七扭八,起点跟终点连接不起来,甚至无法称之为圆的圆。 经过了无数次的修正之后,初稿才终于成为足以出版成册的原稿。但是,这原稿的质量如何呢? ……乍看之下似乎还颇像个圆,但仔细一看,便可以发现到处都是扭曲的线条与误差。这一切,全是因我的能力不足所致。 不过,至少它是我亲手画出的一个圆,我还是很高兴。 过程中,这个圆到底被施了什么样的魔法呢? 在此,我终于察觉到了一件事。 啊啊,原来圆不是一个人能画得出来的。 在前一集的后记中,我曾说过写作是一件必须独力完成的事情,但是看来我似乎是错了。就算脑袋里有个圆,要将它转移到纸面上,还是需要许多人的协助。 简单一句话,我是个笨蛋。一般人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却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醒悟。 曾经有一度,我想要放弃完成这个故事。在责任编辑及许多人的帮助之下,这个故事才得以付梓。 「——这部小说很有趣。」 我曾鼓起勇气,试着说出这句话。但是这种话一旦说出口,「不,我指的是我脑中的故事,而不是书里面的故事」这种歪理便再也行不通了。我的声音既嘶哑又微弱,而且还微微颤抖。这正是没有自信的表现。但其中多少也包含了一点兴奋之情,请各位原谅我这么一点狂妄无知。 我写作的理由,或许就在于饥饿感吧。 我的欲望是将脑中所想的故事百分之百地转移到纸上。但是这个梦想不管接受多少人的帮助,恐怕也难以达成。 所以,我愈是写作,愈会感到饥饿。 当然,我爱写作,这份感情是一切的根源。但是在本作品的撰写过程中,无法满足的饥饿感确实是让我不断写下去的原动力。 这种原动力实在称不上健康。搞不好,我有点被虐狂的倾向。 对于因喜欢写作而写作的作家们来说,这样的动机甚至是一种亵渎。 但是,我的小说之路似乎就是这么一回事。 下一次,说不定我可以用更洗练的文章,将更贴近我脑中想法的故事呈现在大家眼前。 我想拥有更高明的写作技巧。我深切地期许着。 「——我想出来的这个故事非常有趣!」 我会继续努力下去,直到写出一部让我能挺起胸膛说这句话的作品。 接下来,我想对一些人表达谢意。 「后记也是一本书的重要环节之一,所以一定要写出『有价值』的后记。」以这句话对我当头棒喝的责任编辑y田先生。 用美丽的插画点缀本书,让本作品更加进化且变得更有深度的插画家kyo先生。 为文笔依然拙劣的我整理出文章理路的校阅人员。 「第二集封面插画的背景是白的,如果第三集用黑的,排列在一起的时候一定很有意思。」两个人半开玩笑地玩弄着如此诡计的设计人员(真是好点子)。 常常提供我点子及建议的o友及k藤。 以前辈的身分从各方面提供协助的作家中村九郎先生。 编辑部内的各位员工,以及参与本书制作的相关人士。 ——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此外,当然也要感谢最重要的各位读者们。 生平第一次收到读者寄来的信时,我反复看了好几次,将其当作了重要的精神食粮。 您在阅读本作品之后如果有任何感想,欢迎以写信或回答问卷的方式让我知道,我会非常感激。 希望不久的将来,我们还有相见的一天,再会了。 在执笔的过程中,我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为什么要写小说。 对我而言,小说这条道路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呢? 每当想到这个问题,我总是抱头苦思。 这个故事很有意思。 ——当我自信满满地把心中的剧情化为文字的时候,原本精彩刺激的故事就会瞬间褪色,失去神采,甚至是劣化、变质。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种痛苦的感觉总是让我忍不住搁下了笔。 对我来说,所谓的写作,就是努力把脑中的故事百分之百转移到纸上的奋斗过程。 我想要把脑中的东西完美地呈现在读者面前。我想让读者们阅读到我脑中那些紧张刺激的故事。 但是,现实宛如一面坚厚巨大的墙,总是让我受尽挫折。 这就有点像心里想到一个笑话,却没办法巧妙地表达出来让众人哈哈大笑的悔恨感。这例子虽然有点低俗,却很贴切。 为什么会这样呢?其实我心里大概可以理解。 举例来说,我现在想要画一个完美的圆。但是,完美的圆的定义是什么呢? 就算运用最尖端的科技,制造出一台专门为了画圆而存在的超级计算机,画出来的圆还是会有误差。即使误差只有0.00000000000000000一公厘,毕竟就是有误差。 何况,不管使用的是铅笔或自动铅笔,线条本身也会有厚度。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画出来的圆不可能「完美」了。 「真正的圆」不存在于世界上,只存在于我们的头脑里。就算付出庞大的经费制造出超级计算机,也只能画出与我们脑中的圆有所差距的半吊子圆。 「真正的圆」正因为只能存在于脑海中,所以才是「真正的圆」。 在毫无劣化的前提下将故事从形而上的世界『脑海』转移到形而下的世界『现实世界』,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乍看之下似乎很简单,做起来却是难如登天。 对我而言,创作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我永远无法获得满足。 何况,我还只是个刚起步的新手,只要能画出有一成相似度的圆,恐怕也该满足了。 这一次,我所构思的故事分成了上下两集,也就是『临界杀机2)』及(『临界杀机3』。 但是,我所创作出来的雏形——以业界术语来说,就是所谓的初稿小小却是一个线条歪七扭八,起点跟终点连接不起来,甚至无法称之为圆的圆。 经过了无数次的修正之后,初稿才终于成为足以出版成册的原稿。但是,这原稿的质量如何呢? ……乍看之下似乎还颇像个圆,但仔细一看,便可以发现到处都是扭曲的线条与误差。这一切,全是因我的能力不足所致。 不过,至少它是我亲手画出的一个圆,我还是很高兴。 过程中,这个圆到底被施了什么样的魔法呢? 在此,我终于察觉到了一件事。 啊啊,原来圆不是一个人能画得出来的。 在前一集的后记中,我曾说过写作是一件必须独力完成的事情,但是看来我似乎是错了。就算脑袋里有个圆,要将它转移到纸面上,还是需要许多人的协助。 简单一句话,我是个笨蛋。一般人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却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醒悟。 曾经有一度,我想要放弃完成这个故事。在责任编辑及许多人的帮助之下,这个故事才得以付梓。 「——这部小说很有趣。」 我曾鼓起勇气,试着说出这句话。但是这种话一旦说出口,「不,我指的是我脑中的故事,而不是书里面的故事」这种歪理便再也行不通了。我的声音既嘶哑又微弱,而且还微微颤抖。这正是没有自信的表现。但其中多少也包含了一点兴奋之情,请各位原谅我这么一点狂妄无知。 我写作的理由,或许就在于饥饿感吧。 我的欲望是将脑中所想的故事百分之百地转移到纸上。但是这个梦想不管接受多少人的帮助,恐怕也难以达成。 所以,我愈是写作,愈会感到饥饿。 当然,我爱写作,这份感情是一切的根源。但是在本作品的撰写过程中,无法满足的饥饿感确实是让我不断写下去的原动力。 这种原动力实在称不上健康。搞不好,我有点被虐狂的倾向。 对于因喜欢写作而写作的作家们来说,这样的动机甚至是一种亵渎。 但是,我的小说之路似乎就是这么一回事。 下一次,说不定我可以用更洗练的文章,将更贴近我脑中想法的故事呈现在大家眼前。 我想拥有更高明的写作技巧。我深切地期许着。 「——我想出来的这个故事非常有趣!」 我会继续努力下去,直到写出一部让我能挺起胸膛说这句话的作品。 接下来,我想对一些人表达谢意。 「后记也是一本书的重要环节之一,所以一定要写出『有价值』的后记。」以这句话对我当头棒喝的责任编辑y田先生。 用美丽的插画点缀本书,让本作品更加进化且变得更有深度的插画家kyo先生。 为文笔依然拙劣的我整理出文章理路的校阅人员。 「第二集封面插画的背景是白的,如果第三集用黑的,排列在一起的时候一定很有意思。」两个人半开玩笑地玩弄着如此诡计的设计人员(真是好点子)。 常常提供我点子及建议的o友及k藤。 以前辈的身分从各方面提供协助的作家中村九郎先生。 编辑部内的各位员工,以及参与本书制作的相关人士。 ——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此外,当然也要感谢最重要的各位读者们。 生平第一次收到读者寄来的信时,我反复看了好几次,将其当作了重要的精神食粮。 您在阅读本作品之后如果有任何感想,欢迎以写信或回答问卷的方式让我知道,我会非常感激。 希望不久的将来,我们还有相见的一天,再会了。 在执笔的过程中,我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为什么要写小说。 对我而言,小说这条道路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呢? 每当想到这个问题,我总是抱头苦思。 这个故事很有意思。 ——当我自信满满地把心中的剧情化为文字的时候,原本精彩刺激的故事就会瞬间褪色,失去神采,甚至是劣化、变质。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种痛苦的感觉总是让我忍不住搁下了笔。 对我来说,所谓的写作,就是努力把脑中的故事百分之百转移到纸上的奋斗过程。 我想要把脑中的东西完美地呈现在读者面前。我想让读者们阅读到我脑中那些紧张刺激的故事。 但是,现实宛如一面坚厚巨大的墙,总是让我受尽挫折。 这就有点像心里想到一个笑话,却没办法巧妙地表达出来让众人哈哈大笑的悔恨感。这例子虽然有点低俗,却很贴切。 为什么会这样呢?其实我心里大概可以理解。 举例来说,我现在想要画一个完美的圆。但是,完美的圆的定义是什么呢? 就算运用最尖端的科技,制造出一台专门为了画圆而存在的超级计算机,画出来的圆还是会有误差。即使误差只有0.00000000000000000一公厘,毕竟就是有误差。 何况,不管使用的是铅笔或自动铅笔,线条本身也会有厚度。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画出来的圆不可能「完美」了。 「真正的圆」不存在于世界上,只存在于我们的头脑里。就算付出庞大的经费制造出超级计算机,也只能画出与我们脑中的圆有所差距的半吊子圆。 「真正的圆」正因为只能存在于脑海中,所以才是「真正的圆」。 在毫无劣化的前提下将故事从形而上的世界『脑海』转移到形而下的世界『现实世界』,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乍看之下似乎很简单,做起来却是难如登天。 对我而言,创作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我永远无法获得满足。 何况,我还只是个刚起步的新手,只要能画出有一成相似度的圆,恐怕也该满足了。 这一次,我所构思的故事分成了上下两集,也就是『临界杀机2)』及(『临界杀机3』。 但是,我所创作出来的雏形——以业界术语来说,就是所谓的初稿小小却是一个线条歪七扭八,起点跟终点连接不起来,甚至无法称之为圆的圆。 经过了无数次的修正之后,初稿才终于成为足以出版成册的原稿。但是,这原稿的质量如何呢? ……乍看之下似乎还颇像个圆,但仔细一看,便可以发现到处都是扭曲的线条与误差。这一切,全是因我的能力不足所致。 不过,至少它是我亲手画出的一个圆,我还是很高兴。 过程中,这个圆到底被施了什么样的魔法呢? 在此,我终于察觉到了一件事。 啊啊,原来圆不是一个人能画得出来的。 在前一集的后记中,我曾说过写作是一件必须独力完成的事情,但是看来我似乎是错了。就算脑袋里有个圆,要将它转移到纸面上,还是需要许多人的协助。 简单一句话,我是个笨蛋。一般人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却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醒悟。 曾经有一度,我想要放弃完成这个故事。在责任编辑及许多人的帮助之下,这个故事才得以付梓。 「——这部小说很有趣。」 我曾鼓起勇气,试着说出这句话。但是这种话一旦说出口,「不,我指的是我脑中的故事,而不是书里面的故事」这种歪理便再也行不通了。我的声音既嘶哑又微弱,而且还微微颤抖。这正是没有自信的表现。但其中多少也包含了一点兴奋之情,请各位原谅我这么一点狂妄无知。 我写作的理由,或许就在于饥饿感吧。 我的欲望是将脑中所想的故事百分之百地转移到纸上。但是这个梦想不管接受多少人的帮助,恐怕也难以达成。 所以,我愈是写作,愈会感到饥饿。 当然,我爱写作,这份感情是一切的根源。但是在本作品的撰写过程中,无法满足的饥饿感确实是让我不断写下去的原动力。 这种原动力实在称不上健康。搞不好,我有点被虐狂的倾向。 对于因喜欢写作而写作的作家们来说,这样的动机甚至是一种亵渎。 但是,我的小说之路似乎就是这么一回事。 下一次,说不定我可以用更洗练的文章,将更贴近我脑中想法的故事呈现在大家眼前。 我想拥有更高明的写作技巧。我深切地期许着。 「——我想出来的这个故事非常有趣!」 我会继续努力下去,直到写出一部让我能挺起胸膛说这句话的作品。 接下来,我想对一些人表达谢意。 「后记也是一本书的重要环节之一,所以一定要写出『有价值』的后记。」以这句话对我当头棒喝的责任编辑y田先生。 用美丽的插画点缀本书,让本作品更加进化且变得更有深度的插画家kyo先生。 为文笔依然拙劣的我整理出文章理路的校阅人员。 「第二集封面插画的背景是白的,如果第三集用黑的,排列在一起的时候一定很有意思。」两个人半开玩笑地玩弄着如此诡计的设计人员(真是好点子)。 常常提供我点子及建议的o友及k藤。 以前辈的身分从各方面提供协助的作家中村九郎先生。 编辑部内的各位员工,以及参与本书制作的相关人士。 ——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此外,当然也要感谢最重要的各位读者们。 生平第一次收到读者寄来的信时,我反复看了好几次,将其当作了重要的精神食粮。 您在阅读本作品之后如果有任何感想,欢迎以写信或回答问卷的方式让我知道,我会非常感激。 希望不久的将来,我们还有相见的一天,再会了。 在执笔的过程中,我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为什么要写小说。 对我而言,小说这条道路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呢? 每当想到这个问题,我总是抱头苦思。 这个故事很有意思。 ——当我自信满满地把心中的剧情化为文字的时候,原本精彩刺激的故事就会瞬间褪色,失去神采,甚至是劣化、变质。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种痛苦的感觉总是让我忍不住搁下了笔。 对我来说,所谓的写作,就是努力把脑中的故事百分之百转移到纸上的奋斗过程。 我想要把脑中的东西完美地呈现在读者面前。我想让读者们阅读到我脑中那些紧张刺激的故事。 但是,现实宛如一面坚厚巨大的墙,总是让我受尽挫折。 这就有点像心里想到一个笑话,却没办法巧妙地表达出来让众人哈哈大笑的悔恨感。这例子虽然有点低俗,却很贴切。 为什么会这样呢?其实我心里大概可以理解。 举例来说,我现在想要画一个完美的圆。但是,完美的圆的定义是什么呢? 就算运用最尖端的科技,制造出一台专门为了画圆而存在的超级计算机,画出来的圆还是会有误差。即使误差只有0.00000000000000000一公厘,毕竟就是有误差。 何况,不管使用的是铅笔或自动铅笔,线条本身也会有厚度。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画出来的圆不可能「完美」了。 「真正的圆」不存在于世界上,只存在于我们的头脑里。就算付出庞大的经费制造出超级计算机,也只能画出与我们脑中的圆有所差距的半吊子圆。 「真正的圆」正因为只能存在于脑海中,所以才是「真正的圆」。 在毫无劣化的前提下将故事从形而上的世界『脑海』转移到形而下的世界『现实世界』,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乍看之下似乎很简单,做起来却是难如登天。 对我而言,创作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我永远无法获得满足。 何况,我还只是个刚起步的新手,只要能画出有一成相似度的圆,恐怕也该满足了。 这一次,我所构思的故事分成了上下两集,也就是『临界杀机2)』及(『临界杀机3』。 但是,我所创作出来的雏形——以业界术语来说,就是所谓的初稿小小却是一个线条歪七扭八,起点跟终点连接不起来,甚至无法称之为圆的圆。 经过了无数次的修正之后,初稿才终于成为足以出版成册的原稿。但是,这原稿的质量如何呢? ……乍看之下似乎还颇像个圆,但仔细一看,便可以发现到处都是扭曲的线条与误差。这一切,全是因我的能力不足所致。 不过,至少它是我亲手画出的一个圆,我还是很高兴。 过程中,这个圆到底被施了什么样的魔法呢? 在此,我终于察觉到了一件事。 啊啊,原来圆不是一个人能画得出来的。 在前一集的后记中,我曾说过写作是一件必须独力完成的事情,但是看来我似乎是错了。就算脑袋里有个圆,要将它转移到纸面上,还是需要许多人的协助。 简单一句话,我是个笨蛋。一般人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却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醒悟。 曾经有一度,我想要放弃完成这个故事。在责任编辑及许多人的帮助之下,这个故事才得以付梓。 「——这部小说很有趣。」 我曾鼓起勇气,试着说出这句话。但是这种话一旦说出口,「不,我指的是我脑中的故事,而不是书里面的故事」这种歪理便再也行不通了。我的声音既嘶哑又微弱,而且还微微颤抖。这正是没有自信的表现。但其中多少也包含了一点兴奋之情,请各位原谅我这么一点狂妄无知。 我写作的理由,或许就在于饥饿感吧。 我的欲望是将脑中所想的故事百分之百地转移到纸上。但是这个梦想不管接受多少人的帮助,恐怕也难以达成。 所以,我愈是写作,愈会感到饥饿。 当然,我爱写作,这份感情是一切的根源。但是在本作品的撰写过程中,无法满足的饥饿感确实是让我不断写下去的原动力。 这种原动力实在称不上健康。搞不好,我有点被虐狂的倾向。 对于因喜欢写作而写作的作家们来说,这样的动机甚至是一种亵渎。 但是,我的小说之路似乎就是这么一回事。 下一次,说不定我可以用更洗练的文章,将更贴近我脑中想法的故事呈现在大家眼前。 我想拥有更高明的写作技巧。我深切地期许着。 「——我想出来的这个故事非常有趣!」 我会继续努力下去,直到写出一部让我能挺起胸膛说这句话的作品。 接下来,我想对一些人表达谢意。 「后记也是一本书的重要环节之一,所以一定要写出『有价值』的后记。」以这句话对我当头棒喝的责任编辑y田先生。 用美丽的插画点缀本书,让本作品更加进化且变得更有深度的插画家kyo先生。 为文笔依然拙劣的我整理出文章理路的校阅人员。 「第二集封面插画的背景是白的,如果第三集用黑的,排列在一起的时候一定很有意思。」两个人半开玩笑地玩弄着如此诡计的设计人员(真是好点子)。 常常提供我点子及建议的o友及k藤。 以前辈的身分从各方面提供协助的作家中村九郎先生。 编辑部内的各位员工,以及参与本书制作的相关人士。 ——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此外,当然也要感谢最重要的各位读者们。 生平第一次收到读者寄来的信时,我反复看了好几次,将其当作了重要的精神食粮。 您在阅读本作品之后如果有任何感想,欢迎以写信或回答问卷的方式让我知道,我会非常感激。 希望不久的将来,我们还有相见的一天,再会了。 在执笔的过程中,我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为什么要写小说。 对我而言,小说这条道路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呢? 每当想到这个问题,我总是抱头苦思。 这个故事很有意思。 ——当我自信满满地把心中的剧情化为文字的时候,原本精彩刺激的故事就会瞬间褪色,失去神采,甚至是劣化、变质。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种痛苦的感觉总是让我忍不住搁下了笔。 对我来说,所谓的写作,就是努力把脑中的故事百分之百转移到纸上的奋斗过程。 我想要把脑中的东西完美地呈现在读者面前。我想让读者们阅读到我脑中那些紧张刺激的故事。 但是,现实宛如一面坚厚巨大的墙,总是让我受尽挫折。 这就有点像心里想到一个笑话,却没办法巧妙地表达出来让众人哈哈大笑的悔恨感。这例子虽然有点低俗,却很贴切。 为什么会这样呢?其实我心里大概可以理解。 举例来说,我现在想要画一个完美的圆。但是,完美的圆的定义是什么呢? 就算运用最尖端的科技,制造出一台专门为了画圆而存在的超级计算机,画出来的圆还是会有误差。即使误差只有0.00000000000000000一公厘,毕竟就是有误差。 何况,不管使用的是铅笔或自动铅笔,线条本身也会有厚度。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画出来的圆不可能「完美」了。 「真正的圆」不存在于世界上,只存在于我们的头脑里。就算付出庞大的经费制造出超级计算机,也只能画出与我们脑中的圆有所差距的半吊子圆。 「真正的圆」正因为只能存在于脑海中,所以才是「真正的圆」。 在毫无劣化的前提下将故事从形而上的世界『脑海』转移到形而下的世界『现实世界』,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乍看之下似乎很简单,做起来却是难如登天。 对我而言,创作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我永远无法获得满足。 何况,我还只是个刚起步的新手,只要能画出有一成相似度的圆,恐怕也该满足了。 这一次,我所构思的故事分成了上下两集,也就是『临界杀机2)』及(『临界杀机3』。 但是,我所创作出来的雏形——以业界术语来说,就是所谓的初稿小小却是一个线条歪七扭八,起点跟终点连接不起来,甚至无法称之为圆的圆。 经过了无数次的修正之后,初稿才终于成为足以出版成册的原稿。但是,这原稿的质量如何呢? ……乍看之下似乎还颇像个圆,但仔细一看,便可以发现到处都是扭曲的线条与误差。这一切,全是因我的能力不足所致。 不过,至少它是我亲手画出的一个圆,我还是很高兴。 过程中,这个圆到底被施了什么样的魔法呢? 在此,我终于察觉到了一件事。 啊啊,原来圆不是一个人能画得出来的。 在前一集的后记中,我曾说过写作是一件必须独力完成的事情,但是看来我似乎是错了。就算脑袋里有个圆,要将它转移到纸面上,还是需要许多人的协助。 简单一句话,我是个笨蛋。一般人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却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醒悟。 曾经有一度,我想要放弃完成这个故事。在责任编辑及许多人的帮助之下,这个故事才得以付梓。 「——这部小说很有趣。」 我曾鼓起勇气,试着说出这句话。但是这种话一旦说出口,「不,我指的是我脑中的故事,而不是书里面的故事」这种歪理便再也行不通了。我的声音既嘶哑又微弱,而且还微微颤抖。这正是没有自信的表现。但其中多少也包含了一点兴奋之情,请各位原谅我这么一点狂妄无知。 我写作的理由,或许就在于饥饿感吧。 我的欲望是将脑中所想的故事百分之百地转移到纸上。但是这个梦想不管接受多少人的帮助,恐怕也难以达成。 所以,我愈是写作,愈会感到饥饿。 当然,我爱写作,这份感情是一切的根源。但是在本作品的撰写过程中,无法满足的饥饿感确实是让我不断写下去的原动力。 这种原动力实在称不上健康。搞不好,我有点被虐狂的倾向。 对于因喜欢写作而写作的作家们来说,这样的动机甚至是一种亵渎。 但是,我的小说之路似乎就是这么一回事。 下一次,说不定我可以用更洗练的文章,将更贴近我脑中想法的故事呈现在大家眼前。 我想拥有更高明的写作技巧。我深切地期许着。 「——我想出来的这个故事非常有趣!」 我会继续努力下去,直到写出一部让我能挺起胸膛说这句话的作品。 接下来,我想对一些人表达谢意。 「后记也是一本书的重要环节之一,所以一定要写出『有价值』的后记。」以这句话对我当头棒喝的责任编辑y田先生。 用美丽的插画点缀本书,让本作品更加进化且变得更有深度的插画家kyo先生。 为文笔依然拙劣的我整理出文章理路的校阅人员。 「第二集封面插画的背景是白的,如果第三集用黑的,排列在一起的时候一定很有意思。」两个人半开玩笑地玩弄着如此诡计的设计人员(真是好点子)。 常常提供我点子及建议的o友及k藤。 以前辈的身分从各方面提供协助的作家中村九郎先生。 编辑部内的各位员工,以及参与本书制作的相关人士。 ——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此外,当然也要感谢最重要的各位读者们。 生平第一次收到读者寄来的信时,我反复看了好几次,将其当作了重要的精神食粮。 您在阅读本作品之后如果有任何感想,欢迎以写信或回答问卷的方式让我知道,我会非常感激。 希望不久的将来,我们还有相见的一天,再会了。 在执笔的过程中,我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为什么要写小说。 对我而言,小说这条道路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呢? 每当想到这个问题,我总是抱头苦思。 这个故事很有意思。 ——当我自信满满地把心中的剧情化为文字的时候,原本精彩刺激的故事就会瞬间褪色,失去神采,甚至是劣化、变质。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种痛苦的感觉总是让我忍不住搁下了笔。 对我来说,所谓的写作,就是努力把脑中的故事百分之百转移到纸上的奋斗过程。 我想要把脑中的东西完美地呈现在读者面前。我想让读者们阅读到我脑中那些紧张刺激的故事。 但是,现实宛如一面坚厚巨大的墙,总是让我受尽挫折。 这就有点像心里想到一个笑话,却没办法巧妙地表达出来让众人哈哈大笑的悔恨感。这例子虽然有点低俗,却很贴切。 为什么会这样呢?其实我心里大概可以理解。 举例来说,我现在想要画一个完美的圆。但是,完美的圆的定义是什么呢? 就算运用最尖端的科技,制造出一台专门为了画圆而存在的超级计算机,画出来的圆还是会有误差。即使误差只有0.00000000000000000一公厘,毕竟就是有误差。 何况,不管使用的是铅笔或自动铅笔,线条本身也会有厚度。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画出来的圆不可能「完美」了。 「真正的圆」不存在于世界上,只存在于我们的头脑里。就算付出庞大的经费制造出超级计算机,也只能画出与我们脑中的圆有所差距的半吊子圆。 「真正的圆」正因为只能存在于脑海中,所以才是「真正的圆」。 在毫无劣化的前提下将故事从形而上的世界『脑海』转移到形而下的世界『现实世界』,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乍看之下似乎很简单,做起来却是难如登天。 对我而言,创作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我永远无法获得满足。 何况,我还只是个刚起步的新手,只要能画出有一成相似度的圆,恐怕也该满足了。 这一次,我所构思的故事分成了上下两集,也就是『临界杀机2)』及(『临界杀机3』。 但是,我所创作出来的雏形——以业界术语来说,就是所谓的初稿小小却是一个线条歪七扭八,起点跟终点连接不起来,甚至无法称之为圆的圆。 经过了无数次的修正之后,初稿才终于成为足以出版成册的原稿。但是,这原稿的质量如何呢? ……乍看之下似乎还颇像个圆,但仔细一看,便可以发现到处都是扭曲的线条与误差。这一切,全是因我的能力不足所致。 不过,至少它是我亲手画出的一个圆,我还是很高兴。 过程中,这个圆到底被施了什么样的魔法呢? 在此,我终于察觉到了一件事。 啊啊,原来圆不是一个人能画得出来的。 在前一集的后记中,我曾说过写作是一件必须独力完成的事情,但是看来我似乎是错了。就算脑袋里有个圆,要将它转移到纸面上,还是需要许多人的协助。 简单一句话,我是个笨蛋。一般人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却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醒悟。 曾经有一度,我想要放弃完成这个故事。在责任编辑及许多人的帮助之下,这个故事才得以付梓。 「——这部小说很有趣。」 我曾鼓起勇气,试着说出这句话。但是这种话一旦说出口,「不,我指的是我脑中的故事,而不是书里面的故事」这种歪理便再也行不通了。我的声音既嘶哑又微弱,而且还微微颤抖。这正是没有自信的表现。但其中多少也包含了一点兴奋之情,请各位原谅我这么一点狂妄无知。 我写作的理由,或许就在于饥饿感吧。 我的欲望是将脑中所想的故事百分之百地转移到纸上。但是这个梦想不管接受多少人的帮助,恐怕也难以达成。 所以,我愈是写作,愈会感到饥饿。 当然,我爱写作,这份感情是一切的根源。但是在本作品的撰写过程中,无法满足的饥饿感确实是让我不断写下去的原动力。 这种原动力实在称不上健康。搞不好,我有点被虐狂的倾向。 对于因喜欢写作而写作的作家们来说,这样的动机甚至是一种亵渎。 但是,我的小说之路似乎就是这么一回事。 下一次,说不定我可以用更洗练的文章,将更贴近我脑中想法的故事呈现在大家眼前。 我想拥有更高明的写作技巧。我深切地期许着。 「——我想出来的这个故事非常有趣!」 我会继续努力下去,直到写出一部让我能挺起胸膛说这句话的作品。 接下来,我想对一些人表达谢意。 「后记也是一本书的重要环节之一,所以一定要写出『有价值』的后记。」以这句话对我当头棒喝的责任编辑y田先生。 用美丽的插画点缀本书,让本作品更加进化且变得更有深度的插画家kyo先生。 为文笔依然拙劣的我整理出文章理路的校阅人员。 「第二集封面插画的背景是白的,如果第三集用黑的,排列在一起的时候一定很有意思。」两个人半开玩笑地玩弄着如此诡计的设计人员(真是好点子)。 常常提供我点子及建议的o友及k藤。 以前辈的身分从各方面提供协助的作家中村九郎先生。 编辑部内的各位员工,以及参与本书制作的相关人士。 ——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此外,当然也要感谢最重要的各位读者们。 生平第一次收到读者寄来的信时,我反复看了好几次,将其当作了重要的精神食粮。 您在阅读本作品之后如果有任何感想,欢迎以写信或回答问卷的方式让我知道,我会非常感激。 希望不久的将来,我们还有相见的一天,再会了。 在执笔的过程中,我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为什么要写小说。 对我而言,小说这条道路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呢? 每当想到这个问题,我总是抱头苦思。 这个故事很有意思。 ——当我自信满满地把心中的剧情化为文字的时候,原本精彩刺激的故事就会瞬间褪色,失去神采,甚至是劣化、变质。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种痛苦的感觉总是让我忍不住搁下了笔。 对我来说,所谓的写作,就是努力把脑中的故事百分之百转移到纸上的奋斗过程。 我想要把脑中的东西完美地呈现在读者面前。我想让读者们阅读到我脑中那些紧张刺激的故事。 但是,现实宛如一面坚厚巨大的墙,总是让我受尽挫折。 这就有点像心里想到一个笑话,却没办法巧妙地表达出来让众人哈哈大笑的悔恨感。这例子虽然有点低俗,却很贴切。 为什么会这样呢?其实我心里大概可以理解。 举例来说,我现在想要画一个完美的圆。但是,完美的圆的定义是什么呢? 就算运用最尖端的科技,制造出一台专门为了画圆而存在的超级计算机,画出来的圆还是会有误差。即使误差只有0.00000000000000000一公厘,毕竟就是有误差。 何况,不管使用的是铅笔或自动铅笔,线条本身也会有厚度。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画出来的圆不可能「完美」了。 「真正的圆」不存在于世界上,只存在于我们的头脑里。就算付出庞大的经费制造出超级计算机,也只能画出与我们脑中的圆有所差距的半吊子圆。 「真正的圆」正因为只能存在于脑海中,所以才是「真正的圆」。 在毫无劣化的前提下将故事从形而上的世界『脑海』转移到形而下的世界『现实世界』,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乍看之下似乎很简单,做起来却是难如登天。 对我而言,创作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我永远无法获得满足。 何况,我还只是个刚起步的新手,只要能画出有一成相似度的圆,恐怕也该满足了。 这一次,我所构思的故事分成了上下两集,也就是『临界杀机2)』及(『临界杀机3』。 但是,我所创作出来的雏形——以业界术语来说,就是所谓的初稿小小却是一个线条歪七扭八,起点跟终点连接不起来,甚至无法称之为圆的圆。 经过了无数次的修正之后,初稿才终于成为足以出版成册的原稿。但是,这原稿的质量如何呢? ……乍看之下似乎还颇像个圆,但仔细一看,便可以发现到处都是扭曲的线条与误差。这一切,全是因我的能力不足所致。 不过,至少它是我亲手画出的一个圆,我还是很高兴。 过程中,这个圆到底被施了什么样的魔法呢? 在此,我终于察觉到了一件事。 啊啊,原来圆不是一个人能画得出来的。 在前一集的后记中,我曾说过写作是一件必须独力完成的事情,但是看来我似乎是错了。就算脑袋里有个圆,要将它转移到纸面上,还是需要许多人的协助。 简单一句话,我是个笨蛋。一般人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却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醒悟。 曾经有一度,我想要放弃完成这个故事。在责任编辑及许多人的帮助之下,这个故事才得以付梓。 「——这部小说很有趣。」 我曾鼓起勇气,试着说出这句话。但是这种话一旦说出口,「不,我指的是我脑中的故事,而不是书里面的故事」这种歪理便再也行不通了。我的声音既嘶哑又微弱,而且还微微颤抖。这正是没有自信的表现。但其中多少也包含了一点兴奋之情,请各位原谅我这么一点狂妄无知。 我写作的理由,或许就在于饥饿感吧。 我的欲望是将脑中所想的故事百分之百地转移到纸上。但是这个梦想不管接受多少人的帮助,恐怕也难以达成。 所以,我愈是写作,愈会感到饥饿。 当然,我爱写作,这份感情是一切的根源。但是在本作品的撰写过程中,无法满足的饥饿感确实是让我不断写下去的原动力。 这种原动力实在称不上健康。搞不好,我有点被虐狂的倾向。 对于因喜欢写作而写作的作家们来说,这样的动机甚至是一种亵渎。 但是,我的小说之路似乎就是这么一回事。 下一次,说不定我可以用更洗练的文章,将更贴近我脑中想法的故事呈现在大家眼前。 我想拥有更高明的写作技巧。我深切地期许着。 「——我想出来的这个故事非常有趣!」 我会继续努力下去,直到写出一部让我能挺起胸膛说这句话的作品。 接下来,我想对一些人表达谢意。 「后记也是一本书的重要环节之一,所以一定要写出『有价值』的后记。」以这句话对我当头棒喝的责任编辑y田先生。 用美丽的插画点缀本书,让本作品更加进化且变得更有深度的插画家kyo先生。 为文笔依然拙劣的我整理出文章理路的校阅人员。 「第二集封面插画的背景是白的,如果第三集用黑的,排列在一起的时候一定很有意思。」两个人半开玩笑地玩弄着如此诡计的设计人员(真是好点子)。 常常提供我点子及建议的o友及k藤。 以前辈的身分从各方面提供协助的作家中村九郎先生。 编辑部内的各位员工,以及参与本书制作的相关人士。 ——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此外,当然也要感谢最重要的各位读者们。 生平第一次收到读者寄来的信时,我反复看了好几次,将其当作了重要的精神食粮。 您在阅读本作品之后如果有任何感想,欢迎以写信或回答问卷的方式让我知道,我会非常感激。 希望不久的将来,我们还有相见的一天,再会了。 在执笔的过程中,我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为什么要写小说。 对我而言,小说这条道路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呢? 每当想到这个问题,我总是抱头苦思。 这个故事很有意思。 ——当我自信满满地把心中的剧情化为文字的时候,原本精彩刺激的故事就会瞬间褪色,失去神采,甚至是劣化、变质。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种痛苦的感觉总是让我忍不住搁下了笔。 对我来说,所谓的写作,就是努力把脑中的故事百分之百转移到纸上的奋斗过程。 我想要把脑中的东西完美地呈现在读者面前。我想让读者们阅读到我脑中那些紧张刺激的故事。 但是,现实宛如一面坚厚巨大的墙,总是让我受尽挫折。 这就有点像心里想到一个笑话,却没办法巧妙地表达出来让众人哈哈大笑的悔恨感。这例子虽然有点低俗,却很贴切。 为什么会这样呢?其实我心里大概可以理解。 举例来说,我现在想要画一个完美的圆。但是,完美的圆的定义是什么呢? 就算运用最尖端的科技,制造出一台专门为了画圆而存在的超级计算机,画出来的圆还是会有误差。即使误差只有0.00000000000000000一公厘,毕竟就是有误差。 何况,不管使用的是铅笔或自动铅笔,线条本身也会有厚度。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画出来的圆不可能「完美」了。 「真正的圆」不存在于世界上,只存在于我们的头脑里。就算付出庞大的经费制造出超级计算机,也只能画出与我们脑中的圆有所差距的半吊子圆。 「真正的圆」正因为只能存在于脑海中,所以才是「真正的圆」。 在毫无劣化的前提下将故事从形而上的世界『脑海』转移到形而下的世界『现实世界』,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乍看之下似乎很简单,做起来却是难如登天。 对我而言,创作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我永远无法获得满足。 何况,我还只是个刚起步的新手,只要能画出有一成相似度的圆,恐怕也该满足了。 这一次,我所构思的故事分成了上下两集,也就是『临界杀机2)』及(『临界杀机3』。 但是,我所创作出来的雏形——以业界术语来说,就是所谓的初稿小小却是一个线条歪七扭八,起点跟终点连接不起来,甚至无法称之为圆的圆。 经过了无数次的修正之后,初稿才终于成为足以出版成册的原稿。但是,这原稿的质量如何呢? ……乍看之下似乎还颇像个圆,但仔细一看,便可以发现到处都是扭曲的线条与误差。这一切,全是因我的能力不足所致。 不过,至少它是我亲手画出的一个圆,我还是很高兴。 过程中,这个圆到底被施了什么样的魔法呢? 在此,我终于察觉到了一件事。 啊啊,原来圆不是一个人能画得出来的。 在前一集的后记中,我曾说过写作是一件必须独力完成的事情,但是看来我似乎是错了。就算脑袋里有个圆,要将它转移到纸面上,还是需要许多人的协助。 简单一句话,我是个笨蛋。一般人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却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醒悟。 曾经有一度,我想要放弃完成这个故事。在责任编辑及许多人的帮助之下,这个故事才得以付梓。 「——这部小说很有趣。」 我曾鼓起勇气,试着说出这句话。但是这种话一旦说出口,「不,我指的是我脑中的故事,而不是书里面的故事」这种歪理便再也行不通了。我的声音既嘶哑又微弱,而且还微微颤抖。这正是没有自信的表现。但其中多少也包含了一点兴奋之情,请各位原谅我这么一点狂妄无知。 我写作的理由,或许就在于饥饿感吧。 我的欲望是将脑中所想的故事百分之百地转移到纸上。但是这个梦想不管接受多少人的帮助,恐怕也难以达成。 所以,我愈是写作,愈会感到饥饿。 当然,我爱写作,这份感情是一切的根源。但是在本作品的撰写过程中,无法满足的饥饿感确实是让我不断写下去的原动力。 这种原动力实在称不上健康。搞不好,我有点被虐狂的倾向。 对于因喜欢写作而写作的作家们来说,这样的动机甚至是一种亵渎。 但是,我的小说之路似乎就是这么一回事。 下一次,说不定我可以用更洗练的文章,将更贴近我脑中想法的故事呈现在大家眼前。 我想拥有更高明的写作技巧。我深切地期许着。 「——我想出来的这个故事非常有趣!」 我会继续努力下去,直到写出一部让我能挺起胸膛说这句话的作品。 接下来,我想对一些人表达谢意。 「后记也是一本书的重要环节之一,所以一定要写出『有价值』的后记。」以这句话对我当头棒喝的责任编辑y田先生。 用美丽的插画点缀本书,让本作品更加进化且变得更有深度的插画家kyo先生。 为文笔依然拙劣的我整理出文章理路的校阅人员。 「第二集封面插画的背景是白的,如果第三集用黑的,排列在一起的时候一定很有意思。」两个人半开玩笑地玩弄着如此诡计的设计人员(真是好点子)。 常常提供我点子及建议的o友及k藤。 以前辈的身分从各方面提供协助的作家中村九郎先生。 编辑部内的各位员工,以及参与本书制作的相关人士。 ——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此外,当然也要感谢最重要的各位读者们。 生平第一次收到读者寄来的信时,我反复看了好几次,将其当作了重要的精神食粮。 您在阅读本作品之后如果有任何感想,欢迎以写信或回答问卷的方式让我知道,我会非常感激。 希望不久的将来,我们还有相见的一天,再会了。 序章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泉川生徒会 「爸爸、妈妈,快点啦!」 看着双亲推着推车悠哉漫步,少年不耐烦地如此叫道。 对于少年早坂将丈而言,父母亲买东西的速度拖拖拉拉,简直慢得让他无法忍受。 将丈想要早点前往玩具&游戏区,他有非常多想要的游戏,而父母答应今天会买其中一款游戏给他。 一旁有个人面露笑容,看着兴奋得面红耳赤、跳来跳去,静不下来的少年。 那是站在他身旁的姊姊。她一边安抚着他,一边牵起他的手对他说「我们先去吧」,将丈闻言心花怒放,开心地点头答应。 将丈最喜欢来买东西了。 他们家每个礼拜会有一天全家一起出门购物,而当天的晚餐也时常会选择在外用餐。 将丈当然很喜欢母亲亲自下厨煮的好菜,但最近或许是为了要消化冰箱内的库存,餐桌上有很高的机率都会出现奇奇怪怪的青菜炒盘和蔬果色拉,像是菊薯、苦瓜、鳄梨等等,这些蔬果的名字他过去连听都没听过,用这些蔬菜或水果所做出的料理,比将丈最讨厌的芹菜还要让他吃不惯。 所以他一直很期待今天这个日子,他甚至兴奋得晚上睡不着觉,事先就将今天要去的地方、要吃的食物都已经规划好了。 将丈最爱吃的就是百货公司顶楼餐厅的咖哩猪排了,他总是拉着父母的手,不停嚷着要他们快点带他去吃,为此让他最近装哭的本事也更上一层楼,而且也练成了「赖在地上不走」这个新的诉求手段。 将丈心知平常对他的童言童语总是随口敷衍的父母亲,遇到赖在地上不走这招毕竟也是无计可施,到最后总是会听从他的任性,尽管口中说着「真拿你这孩子没办法」之类的话,却还是会带着将丈去他想去的商店。 他向身旁瞄了一眼。 与自己年龄相去甚远的姊姊能够陪伴他,让他感到非常高兴,一直到今年年初之前,姊姊好像是为了『升学考试』这个缘故,即便将丈敲她的房门她也不理会,而如今那似乎也已经告一段落,她比以前更加温柔地牵着自己的手,将丈最喜欢姊姊发丝传来的柑橘系香味。 将丈拉着姊姊的手,穿过书籍区与音乐cd区,脚步匆忙地往玩具&游戏区前进。 他悄悄向后方瞟了一眼,见到父母还站在刚才的地方丝毫没有移动,他立刻摆出一刚老人不爽的表情,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再一次叫唤他们。 就在此时,伴随着轰然巨响,他感到地面剧烈震动,随即一个漆黑的庞然大物吞噬了原本距离约二十公尺处的双亲,整件事情的发生只不过在转瞬之闲。 将丈还搞不清楚状况,双目就好像被遮眼布遮住一般,眼前顿时一片黑暗,当他意会到那是查觉异状的姊姊抱住他时,下一个瞬间,一道巨力横向撞击,让将丈整个人飞了出去,他也因此而失去了意识。 混合炸药b。 这是一种以环三亚甲基三硝胺(rd)与三硝基甲苯(tnt)为主成分所制成的炸药,其爆炸风速每秒高达八千公尺以上。 有的人是身体遭到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焚烧,并扯得四分五裂,连祈祷话语的一个字都还来不及说出口,就已经命丧黄泉。 也有的人是受到爆炸后建筑物的崩塌牵连,在发出有如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的凄厉哀嚎声后死去。 燃烧的火焰蹂躏着四周的建筑物,肆意将其破坏殆尽。 然后——由于空气与真空是水火不容的。 发生剧烈速度爆炸后的空间,会在短短的一瞬间呈现真空状态,但是在下一个瞬间,宛如要将那真空驱逐出去一般,马上就会有大量空气涌入,因此部分受爆炸而飞出的物体会在下一瞬间被吸回内部,如同一场残酷无情的影片倒带。 即使有人躲过爆炸直接冲击,受冲击波震碎的大楼玻璃也会随后如水花四溅的瀑布般无情地袭来。 有的人是全身被那些从天而降的透明尖枪给割得四分五裂。 也有的人半身遭到斩断,尽管裸露的切面因重度灼伤而碳化,人却依然还活着,虽是吐着血,「好痛!好痛!」地断断续续呻吟,却连这样的挣扎也持续不了多久。 与毫无知觉使当场毙命之人相比,究竟哪一方才算是幸福呢? 这一连串的爆炸事件在全国总共造成三十九人死亡,二百八十二人轻重伤。 如此凶恶的犯罪宛如一场噩梦,即使过了许久仍在这个国家广为流传。 这些爆炸案发生的当时即有许多臆测甚嚣尘上。 虽然在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便有一个接着一个的专家上电视高谈阔论,针对这个国家的未来激烈争论,但也都只是各说各话,没有一个结论。 而相关书籍也如雨后春笋般争相出版,其中的数本更一跃成为畅销书籍。 政府编列了更多的国防预算用于防范恐怖攻击,而在野党也见猎心喜,趁此机会准备将执政党拉下台。 ——这是某国发动的恐怖攻击。 从阴谋论,到ufo对地球人类发出的警告,排除了数以千计荒谬怪诞的想象之后,这就是众人归纳出最合理的结论。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没有任何一个人留心到吧。 在那些荒谬的臆测之中,有一个论调将这起事件以主谋者的名字作为命名。 称之为『凡采尼事件』。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泉川生徒会 「爸爸、妈妈,快点啦!」 看着双亲推着推车悠哉漫步,少年不耐烦地如此叫道。 对于少年早坂将丈而言,父母亲买东西的速度拖拖拉拉,简直慢得让他无法忍受。 将丈想要早点前往玩具&游戏区,他有非常多想要的游戏,而父母答应今天会买其中一款游戏给他。 一旁有个人面露笑容,看着兴奋得面红耳赤、跳来跳去,静不下来的少年。 那是站在他身旁的姊姊。她一边安抚着他,一边牵起他的手对他说「我们先去吧」,将丈闻言心花怒放,开心地点头答应。 将丈最喜欢来买东西了。 他们家每个礼拜会有一天全家一起出门购物,而当天的晚餐也时常会选择在外用餐。 将丈当然很喜欢母亲亲自下厨煮的好菜,但最近或许是为了要消化冰箱内的库存,餐桌上有很高的机率都会出现奇奇怪怪的青菜炒盘和蔬果色拉,像是菊薯、苦瓜、鳄梨等等,这些蔬果的名字他过去连听都没听过,用这些蔬菜或水果所做出的料理,比将丈最讨厌的芹菜还要让他吃不惯。 所以他一直很期待今天这个日子,他甚至兴奋得晚上睡不着觉,事先就将今天要去的地方、要吃的食物都已经规划好了。 将丈最爱吃的就是百货公司顶楼餐厅的咖哩猪排了,他总是拉着父母的手,不停嚷着要他们快点带他去吃,为此让他最近装哭的本事也更上一层楼,而且也练成了「赖在地上不走」这个新的诉求手段。 将丈心知平常对他的童言童语总是随口敷衍的父母亲,遇到赖在地上不走这招毕竟也是无计可施,到最后总是会听从他的任性,尽管口中说着「真拿你这孩子没办法」之类的话,却还是会带着将丈去他想去的商店。 他向身旁瞄了一眼。 与自己年龄相去甚远的姊姊能够陪伴他,让他感到非常高兴,一直到今年年初之前,姊姊好像是为了『升学考试』这个缘故,即便将丈敲她的房门她也不理会,而如今那似乎也已经告一段落,她比以前更加温柔地牵着自己的手,将丈最喜欢姊姊发丝传来的柑橘系香味。 将丈拉着姊姊的手,穿过书籍区与音乐cd区,脚步匆忙地往玩具&游戏区前进。 他悄悄向后方瞟了一眼,见到父母还站在刚才的地方丝毫没有移动,他立刻摆出一刚老人不爽的表情,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再一次叫唤他们。 就在此时,伴随着轰然巨响,他感到地面剧烈震动,随即一个漆黑的庞然大物吞噬了原本距离约二十公尺处的双亲,整件事情的发生只不过在转瞬之闲。 将丈还搞不清楚状况,双目就好像被遮眼布遮住一般,眼前顿时一片黑暗,当他意会到那是查觉异状的姊姊抱住他时,下一个瞬间,一道巨力横向撞击,让将丈整个人飞了出去,他也因此而失去了意识。 混合炸药b。 这是一种以环三亚甲基三硝胺(rd)与三硝基甲苯(tnt)为主成分所制成的炸药,其爆炸风速每秒高达八千公尺以上。 有的人是身体遭到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焚烧,并扯得四分五裂,连祈祷话语的一个字都还来不及说出口,就已经命丧黄泉。 也有的人是受到爆炸后建筑物的崩塌牵连,在发出有如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的凄厉哀嚎声后死去。 燃烧的火焰蹂躏着四周的建筑物,肆意将其破坏殆尽。 然后——由于空气与真空是水火不容的。 发生剧烈速度爆炸后的空间,会在短短的一瞬间呈现真空状态,但是在下一个瞬间,宛如要将那真空驱逐出去一般,马上就会有大量空气涌入,因此部分受爆炸而飞出的物体会在下一瞬间被吸回内部,如同一场残酷无情的影片倒带。 即使有人躲过爆炸直接冲击,受冲击波震碎的大楼玻璃也会随后如水花四溅的瀑布般无情地袭来。 有的人是全身被那些从天而降的透明尖枪给割得四分五裂。 也有的人半身遭到斩断,尽管裸露的切面因重度灼伤而碳化,人却依然还活着,虽是吐着血,「好痛!好痛!」地断断续续呻吟,却连这样的挣扎也持续不了多久。 与毫无知觉使当场毙命之人相比,究竟哪一方才算是幸福呢? 这一连串的爆炸事件在全国总共造成三十九人死亡,二百八十二人轻重伤。 如此凶恶的犯罪宛如一场噩梦,即使过了许久仍在这个国家广为流传。 这些爆炸案发生的当时即有许多臆测甚嚣尘上。 虽然在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便有一个接着一个的专家上电视高谈阔论,针对这个国家的未来激烈争论,但也都只是各说各话,没有一个结论。 而相关书籍也如雨后春笋般争相出版,其中的数本更一跃成为畅销书籍。 政府编列了更多的国防预算用于防范恐怖攻击,而在野党也见猎心喜,趁此机会准备将执政党拉下台。 ——这是某国发动的恐怖攻击。 从阴谋论,到ufo对地球人类发出的警告,排除了数以千计荒谬怪诞的想象之后,这就是众人归纳出最合理的结论。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没有任何一个人留心到吧。 在那些荒谬的臆测之中,有一个论调将这起事件以主谋者的名字作为命名。 称之为『凡采尼事件』。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泉川生徒会 「爸爸、妈妈,快点啦!」 看着双亲推着推车悠哉漫步,少年不耐烦地如此叫道。 对于少年早坂将丈而言,父母亲买东西的速度拖拖拉拉,简直慢得让他无法忍受。 将丈想要早点前往玩具&游戏区,他有非常多想要的游戏,而父母答应今天会买其中一款游戏给他。 一旁有个人面露笑容,看着兴奋得面红耳赤、跳来跳去,静不下来的少年。 那是站在他身旁的姊姊。她一边安抚着他,一边牵起他的手对他说「我们先去吧」,将丈闻言心花怒放,开心地点头答应。 将丈最喜欢来买东西了。 他们家每个礼拜会有一天全家一起出门购物,而当天的晚餐也时常会选择在外用餐。 将丈当然很喜欢母亲亲自下厨煮的好菜,但最近或许是为了要消化冰箱内的库存,餐桌上有很高的机率都会出现奇奇怪怪的青菜炒盘和蔬果色拉,像是菊薯、苦瓜、鳄梨等等,这些蔬果的名字他过去连听都没听过,用这些蔬菜或水果所做出的料理,比将丈最讨厌的芹菜还要让他吃不惯。 所以他一直很期待今天这个日子,他甚至兴奋得晚上睡不着觉,事先就将今天要去的地方、要吃的食物都已经规划好了。 将丈最爱吃的就是百货公司顶楼餐厅的咖哩猪排了,他总是拉着父母的手,不停嚷着要他们快点带他去吃,为此让他最近装哭的本事也更上一层楼,而且也练成了「赖在地上不走」这个新的诉求手段。 将丈心知平常对他的童言童语总是随口敷衍的父母亲,遇到赖在地上不走这招毕竟也是无计可施,到最后总是会听从他的任性,尽管口中说着「真拿你这孩子没办法」之类的话,却还是会带着将丈去他想去的商店。 他向身旁瞄了一眼。 与自己年龄相去甚远的姊姊能够陪伴他,让他感到非常高兴,一直到今年年初之前,姊姊好像是为了『升学考试』这个缘故,即便将丈敲她的房门她也不理会,而如今那似乎也已经告一段落,她比以前更加温柔地牵着自己的手,将丈最喜欢姊姊发丝传来的柑橘系香味。 将丈拉着姊姊的手,穿过书籍区与音乐cd区,脚步匆忙地往玩具&游戏区前进。 他悄悄向后方瞟了一眼,见到父母还站在刚才的地方丝毫没有移动,他立刻摆出一刚老人不爽的表情,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再一次叫唤他们。 就在此时,伴随着轰然巨响,他感到地面剧烈震动,随即一个漆黑的庞然大物吞噬了原本距离约二十公尺处的双亲,整件事情的发生只不过在转瞬之闲。 将丈还搞不清楚状况,双目就好像被遮眼布遮住一般,眼前顿时一片黑暗,当他意会到那是查觉异状的姊姊抱住他时,下一个瞬间,一道巨力横向撞击,让将丈整个人飞了出去,他也因此而失去了意识。 混合炸药b。 这是一种以环三亚甲基三硝胺(rd)与三硝基甲苯(tnt)为主成分所制成的炸药,其爆炸风速每秒高达八千公尺以上。 有的人是身体遭到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焚烧,并扯得四分五裂,连祈祷话语的一个字都还来不及说出口,就已经命丧黄泉。 也有的人是受到爆炸后建筑物的崩塌牵连,在发出有如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的凄厉哀嚎声后死去。 燃烧的火焰蹂躏着四周的建筑物,肆意将其破坏殆尽。 然后——由于空气与真空是水火不容的。 发生剧烈速度爆炸后的空间,会在短短的一瞬间呈现真空状态,但是在下一个瞬间,宛如要将那真空驱逐出去一般,马上就会有大量空气涌入,因此部分受爆炸而飞出的物体会在下一瞬间被吸回内部,如同一场残酷无情的影片倒带。 即使有人躲过爆炸直接冲击,受冲击波震碎的大楼玻璃也会随后如水花四溅的瀑布般无情地袭来。 有的人是全身被那些从天而降的透明尖枪给割得四分五裂。 也有的人半身遭到斩断,尽管裸露的切面因重度灼伤而碳化,人却依然还活着,虽是吐着血,「好痛!好痛!」地断断续续呻吟,却连这样的挣扎也持续不了多久。 与毫无知觉使当场毙命之人相比,究竟哪一方才算是幸福呢? 这一连串的爆炸事件在全国总共造成三十九人死亡,二百八十二人轻重伤。 如此凶恶的犯罪宛如一场噩梦,即使过了许久仍在这个国家广为流传。 这些爆炸案发生的当时即有许多臆测甚嚣尘上。 虽然在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便有一个接着一个的专家上电视高谈阔论,针对这个国家的未来激烈争论,但也都只是各说各话,没有一个结论。 而相关书籍也如雨后春笋般争相出版,其中的数本更一跃成为畅销书籍。 政府编列了更多的国防预算用于防范恐怖攻击,而在野党也见猎心喜,趁此机会准备将执政党拉下台。 ——这是某国发动的恐怖攻击。 从阴谋论,到ufo对地球人类发出的警告,排除了数以千计荒谬怪诞的想象之后,这就是众人归纳出最合理的结论。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没有任何一个人留心到吧。 在那些荒谬的臆测之中,有一个论调将这起事件以主谋者的名字作为命名。 称之为『凡采尼事件』。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泉川生徒会 「爸爸、妈妈,快点啦!」 看着双亲推着推车悠哉漫步,少年不耐烦地如此叫道。 对于少年早坂将丈而言,父母亲买东西的速度拖拖拉拉,简直慢得让他无法忍受。 将丈想要早点前往玩具&游戏区,他有非常多想要的游戏,而父母答应今天会买其中一款游戏给他。 一旁有个人面露笑容,看着兴奋得面红耳赤、跳来跳去,静不下来的少年。 那是站在他身旁的姊姊。她一边安抚着他,一边牵起他的手对他说「我们先去吧」,将丈闻言心花怒放,开心地点头答应。 将丈最喜欢来买东西了。 他们家每个礼拜会有一天全家一起出门购物,而当天的晚餐也时常会选择在外用餐。 将丈当然很喜欢母亲亲自下厨煮的好菜,但最近或许是为了要消化冰箱内的库存,餐桌上有很高的机率都会出现奇奇怪怪的青菜炒盘和蔬果色拉,像是菊薯、苦瓜、鳄梨等等,这些蔬果的名字他过去连听都没听过,用这些蔬菜或水果所做出的料理,比将丈最讨厌的芹菜还要让他吃不惯。 所以他一直很期待今天这个日子,他甚至兴奋得晚上睡不着觉,事先就将今天要去的地方、要吃的食物都已经规划好了。 将丈最爱吃的就是百货公司顶楼餐厅的咖哩猪排了,他总是拉着父母的手,不停嚷着要他们快点带他去吃,为此让他最近装哭的本事也更上一层楼,而且也练成了「赖在地上不走」这个新的诉求手段。 将丈心知平常对他的童言童语总是随口敷衍的父母亲,遇到赖在地上不走这招毕竟也是无计可施,到最后总是会听从他的任性,尽管口中说着「真拿你这孩子没办法」之类的话,却还是会带着将丈去他想去的商店。 他向身旁瞄了一眼。 与自己年龄相去甚远的姊姊能够陪伴他,让他感到非常高兴,一直到今年年初之前,姊姊好像是为了『升学考试』这个缘故,即便将丈敲她的房门她也不理会,而如今那似乎也已经告一段落,她比以前更加温柔地牵着自己的手,将丈最喜欢姊姊发丝传来的柑橘系香味。 将丈拉着姊姊的手,穿过书籍区与音乐cd区,脚步匆忙地往玩具&游戏区前进。 他悄悄向后方瞟了一眼,见到父母还站在刚才的地方丝毫没有移动,他立刻摆出一刚老人不爽的表情,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再一次叫唤他们。 就在此时,伴随着轰然巨响,他感到地面剧烈震动,随即一个漆黑的庞然大物吞噬了原本距离约二十公尺处的双亲,整件事情的发生只不过在转瞬之闲。 将丈还搞不清楚状况,双目就好像被遮眼布遮住一般,眼前顿时一片黑暗,当他意会到那是查觉异状的姊姊抱住他时,下一个瞬间,一道巨力横向撞击,让将丈整个人飞了出去,他也因此而失去了意识。 混合炸药b。 这是一种以环三亚甲基三硝胺(rd)与三硝基甲苯(tnt)为主成分所制成的炸药,其爆炸风速每秒高达八千公尺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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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的人是受到爆炸后建筑物的崩塌牵连,在发出有如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的凄厉哀嚎声后死去。 燃烧的火焰蹂躏着四周的建筑物,肆意将其破坏殆尽。 然后——由于空气与真空是水火不容的。 发生剧烈速度爆炸后的空间,会在短短的一瞬间呈现真空状态,但是在下一个瞬间,宛如要将那真空驱逐出去一般,马上就会有大量空气涌入,因此部分受爆炸而飞出的物体会在下一瞬间被吸回内部,如同一场残酷无情的影片倒带。 即使有人躲过爆炸直接冲击,受冲击波震碎的大楼玻璃也会随后如水花四溅的瀑布般无情地袭来。 有的人是全身被那些从天而降的透明尖枪给割得四分五裂。 也有的人半身遭到斩断,尽管裸露的切面因重度灼伤而碳化,人却依然还活着,虽是吐着血,「好痛!好痛!」地断断续续呻吟,却连这样的挣扎也持续不了多久。 与毫无知觉使当场毙命之人相比,究竟哪一方才算是幸福呢? 这一连串的爆炸事件在全国总共造成三十九人死亡,二百八十二人轻重伤。 如此凶恶的犯罪宛如一场噩梦,即使过了许久仍在这个国家广为流传。 这些爆炸案发生的当时即有许多臆测甚嚣尘上。 虽然在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便有一个接着一个的专家上电视高谈阔论,针对这个国家的未来激烈争论,但也都只是各说各话,没有一个结论。 而相关书籍也如雨后春笋般争相出版,其中的数本更一跃成为畅销书籍。 政府编列了更多的国防预算用于防范恐怖攻击,而在野党也见猎心喜,趁此机会准备将执政党拉下台。 ——这是某国发动的恐怖攻击。 从阴谋论,到ufo对地球人类发出的警告,排除了数以千计荒谬怪诞的想象之后,这就是众人归纳出最合理的结论。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没有任何一个人留心到吧。 在那些荒谬的臆测之中,有一个论调将这起事件以主谋者的名字作为命名。 称之为『凡采尼事件』。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泉川生徒会 「爸爸、妈妈,快点啦!」 看着双亲推着推车悠哉漫步,少年不耐烦地如此叫道。 对于少年早坂将丈而言,父母亲买东西的速度拖拖拉拉,简直慢得让他无法忍受。 将丈想要早点前往玩具&游戏区,他有非常多想要的游戏,而父母答应今天会买其中一款游戏给他。 一旁有个人面露笑容,看着兴奋得面红耳赤、跳来跳去,静不下来的少年。 那是站在他身旁的姊姊。她一边安抚着他,一边牵起他的手对他说「我们先去吧」,将丈闻言心花怒放,开心地点头答应。 将丈最喜欢来买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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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剧烈速度爆炸后的空间,会在短短的一瞬间呈现真空状态,但是在下一个瞬间,宛如要将那真空驱逐出去一般,马上就会有大量空气涌入,因此部分受爆炸而飞出的物体会在下一瞬间被吸回内部,如同一场残酷无情的影片倒带。 即使有人躲过爆炸直接冲击,受冲击波震碎的大楼玻璃也会随后如水花四溅的瀑布般无情地袭来。 有的人是全身被那些从天而降的透明尖枪给割得四分五裂。 也有的人半身遭到斩断,尽管裸露的切面因重度灼伤而碳化,人却依然还活着,虽是吐着血,「好痛!好痛!」地断断续续呻吟,却连这样的挣扎也持续不了多久。 与毫无知觉使当场毙命之人相比,究竟哪一方才算是幸福呢? 这一连串的爆炸事件在全国总共造成三十九人死亡,二百八十二人轻重伤。 如此凶恶的犯罪宛如一场噩梦,即使过了许久仍在这个国家广为流传。 这些爆炸案发生的当时即有许多臆测甚嚣尘上。 虽然在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便有一个接着一个的专家上电视高谈阔论,针对这个国家的未来激烈争论,但也都只是各说各话,没有一个结论。 而相关书籍也如雨后春笋般争相出版,其中的数本更一跃成为畅销书籍。 政府编列了更多的国防预算用于防范恐怖攻击,而在野党也见猎心喜,趁此机会准备将执政党拉下台。 ——这是某国发动的恐怖攻击。 从阴谋论,到ufo对地球人类发出的警告,排除了数以千计荒谬怪诞的想象之后,这就是众人归纳出最合理的结论。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没有任何一个人留心到吧。 在那些荒谬的臆测之中,有一个论调将这起事件以主谋者的名字作为命名。 称之为『凡采尼事件』。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泉川生徒会 「爸爸、妈妈,快点啦!」 看着双亲推着推车悠哉漫步,少年不耐烦地如此叫道。 对于少年早坂将丈而言,父母亲买东西的速度拖拖拉拉,简直慢得让他无法忍受。 将丈想要早点前往玩具&游戏区,他有非常多想要的游戏,而父母答应今天会买其中一款游戏给他。 一旁有个人面露笑容,看着兴奋得面红耳赤、跳来跳去,静不下来的少年。 那是站在他身旁的姊姊。她一边安抚着他,一边牵起他的手对他说「我们先去吧」,将丈闻言心花怒放,开心地点头答应。 将丈最喜欢来买东西了。 他们家每个礼拜会有一天全家一起出门购物,而当天的晚餐也时常会选择在外用餐。 将丈当然很喜欢母亲亲自下厨煮的好菜,但最近或许是为了要消化冰箱内的库存,餐桌上有很高的机率都会出现奇奇怪怪的青菜炒盘和蔬果色拉,像是菊薯、苦瓜、鳄梨等等,这些蔬果的名字他过去连听都没听过,用这些蔬菜或水果所做出的料理,比将丈最讨厌的芹菜还要让他吃不惯。 所以他一直很期待今天这个日子,他甚至兴奋得晚上睡不着觉,事先就将今天要去的地方、要吃的食物都已经规划好了。 将丈最爱吃的就是百货公司顶楼餐厅的咖哩猪排了,他总是拉着父母的手,不停嚷着要他们快点带他去吃,为此让他最近装哭的本事也更上一层楼,而且也练成了「赖在地上不走」这个新的诉求手段。 将丈心知平常对他的童言童语总是随口敷衍的父母亲,遇到赖在地上不走这招毕竟也是无计可施,到最后总是会听从他的任性,尽管口中说着「真拿你这孩子没办法」之类的话,却还是会带着将丈去他想去的商店。 他向身旁瞄了一眼。 与自己年龄相去甚远的姊姊能够陪伴他,让他感到非常高兴,一直到今年年初之前,姊姊好像是为了『升学考试』这个缘故,即便将丈敲她的房门她也不理会,而如今那似乎也已经告一段落,她比以前更加温柔地牵着自己的手,将丈最喜欢姊姊发丝传来的柑橘系香味。 将丈拉着姊姊的手,穿过书籍区与音乐cd区,脚步匆忙地往玩具&游戏区前进。 他悄悄向后方瞟了一眼,见到父母还站在刚才的地方丝毫没有移动,他立刻摆出一刚老人不爽的表情,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再一次叫唤他们。 就在此时,伴随着轰然巨响,他感到地面剧烈震动,随即一个漆黑的庞然大物吞噬了原本距离约二十公尺处的双亲,整件事情的发生只不过在转瞬之闲。 将丈还搞不清楚状况,双目就好像被遮眼布遮住一般,眼前顿时一片黑暗,当他意会到那是查觉异状的姊姊抱住他时,下一个瞬间,一道巨力横向撞击,让将丈整个人飞了出去,他也因此而失去了意识。 混合炸药b。 这是一种以环三亚甲基三硝胺(rd)与三硝基甲苯(tnt)为主成分所制成的炸药,其爆炸风速每秒高达八千公尺以上。 有的人是身体遭到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焚烧,并扯得四分五裂,连祈祷话语的一个字都还来不及说出口,就已经命丧黄泉。 也有的人是受到爆炸后建筑物的崩塌牵连,在发出有如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的凄厉哀嚎声后死去。 燃烧的火焰蹂躏着四周的建筑物,肆意将其破坏殆尽。 然后——由于空气与真空是水火不容的。 发生剧烈速度爆炸后的空间,会在短短的一瞬间呈现真空状态,但是在下一个瞬间,宛如要将那真空驱逐出去一般,马上就会有大量空气涌入,因此部分受爆炸而飞出的物体会在下一瞬间被吸回内部,如同一场残酷无情的影片倒带。 即使有人躲过爆炸直接冲击,受冲击波震碎的大楼玻璃也会随后如水花四溅的瀑布般无情地袭来。 有的人是全身被那些从天而降的透明尖枪给割得四分五裂。 也有的人半身遭到斩断,尽管裸露的切面因重度灼伤而碳化,人却依然还活着,虽是吐着血,「好痛!好痛!」地断断续续呻吟,却连这样的挣扎也持续不了多久。 与毫无知觉使当场毙命之人相比,究竟哪一方才算是幸福呢? 这一连串的爆炸事件在全国总共造成三十九人死亡,二百八十二人轻重伤。 如此凶恶的犯罪宛如一场噩梦,即使过了许久仍在这个国家广为流传。 这些爆炸案发生的当时即有许多臆测甚嚣尘上。 虽然在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便有一个接着一个的专家上电视高谈阔论,针对这个国家的未来激烈争论,但也都只是各说各话,没有一个结论。 而相关书籍也如雨后春笋般争相出版,其中的数本更一跃成为畅销书籍。 政府编列了更多的国防预算用于防范恐怖攻击,而在野党也见猎心喜,趁此机会准备将执政党拉下台。 ——这是某国发动的恐怖攻击。 从阴谋论,到ufo对地球人类发出的警告,排除了数以千计荒谬怪诞的想象之后,这就是众人归纳出最合理的结论。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没有任何一个人留心到吧。 在那些荒谬的臆测之中,有一个论调将这起事件以主谋者的名字作为命名。 称之为『凡采尼事件』。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泉川生徒会 「爸爸、妈妈,快点啦!」 看着双亲推着推车悠哉漫步,少年不耐烦地如此叫道。 对于少年早坂将丈而言,父母亲买东西的速度拖拖拉拉,简直慢得让他无法忍受。 将丈想要早点前往玩具&游戏区,他有非常多想要的游戏,而父母答应今天会买其中一款游戏给他。 一旁有个人面露笑容,看着兴奋得面红耳赤、跳来跳去,静不下来的少年。 那是站在他身旁的姊姊。她一边安抚着他,一边牵起他的手对他说「我们先去吧」,将丈闻言心花怒放,开心地点头答应。 将丈最喜欢来买东西了。 他们家每个礼拜会有一天全家一起出门购物,而当天的晚餐也时常会选择在外用餐。 将丈当然很喜欢母亲亲自下厨煮的好菜,但最近或许是为了要消化冰箱内的库存,餐桌上有很高的机率都会出现奇奇怪怪的青菜炒盘和蔬果色拉,像是菊薯、苦瓜、鳄梨等等,这些蔬果的名字他过去连听都没听过,用这些蔬菜或水果所做出的料理,比将丈最讨厌的芹菜还要让他吃不惯。 所以他一直很期待今天这个日子,他甚至兴奋得晚上睡不着觉,事先就将今天要去的地方、要吃的食物都已经规划好了。 将丈最爱吃的就是百货公司顶楼餐厅的咖哩猪排了,他总是拉着父母的手,不停嚷着要他们快点带他去吃,为此让他最近装哭的本事也更上一层楼,而且也练成了「赖在地上不走」这个新的诉求手段。 将丈心知平常对他的童言童语总是随口敷衍的父母亲,遇到赖在地上不走这招毕竟也是无计可施,到最后总是会听从他的任性,尽管口中说着「真拿你这孩子没办法」之类的话,却还是会带着将丈去他想去的商店。 他向身旁瞄了一眼。 与自己年龄相去甚远的姊姊能够陪伴他,让他感到非常高兴,一直到今年年初之前,姊姊好像是为了『升学考试』这个缘故,即便将丈敲她的房门她也不理会,而如今那似乎也已经告一段落,她比以前更加温柔地牵着自己的手,将丈最喜欢姊姊发丝传来的柑橘系香味。 将丈拉着姊姊的手,穿过书籍区与音乐cd区,脚步匆忙地往玩具&游戏区前进。 他悄悄向后方瞟了一眼,见到父母还站在刚才的地方丝毫没有移动,他立刻摆出一刚老人不爽的表情,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再一次叫唤他们。 就在此时,伴随着轰然巨响,他感到地面剧烈震动,随即一个漆黑的庞然大物吞噬了原本距离约二十公尺处的双亲,整件事情的发生只不过在转瞬之闲。 将丈还搞不清楚状况,双目就好像被遮眼布遮住一般,眼前顿时一片黑暗,当他意会到那是查觉异状的姊姊抱住他时,下一个瞬间,一道巨力横向撞击,让将丈整个人飞了出去,他也因此而失去了意识。 混合炸药b。 这是一种以环三亚甲基三硝胺(rd)与三硝基甲苯(tnt)为主成分所制成的炸药,其爆炸风速每秒高达八千公尺以上。 有的人是身体遭到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焚烧,并扯得四分五裂,连祈祷话语的一个字都还来不及说出口,就已经命丧黄泉。 也有的人是受到爆炸后建筑物的崩塌牵连,在发出有如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的凄厉哀嚎声后死去。 燃烧的火焰蹂躏着四周的建筑物,肆意将其破坏殆尽。 然后——由于空气与真空是水火不容的。 发生剧烈速度爆炸后的空间,会在短短的一瞬间呈现真空状态,但是在下一个瞬间,宛如要将那真空驱逐出去一般,马上就会有大量空气涌入,因此部分受爆炸而飞出的物体会在下一瞬间被吸回内部,如同一场残酷无情的影片倒带。 即使有人躲过爆炸直接冲击,受冲击波震碎的大楼玻璃也会随后如水花四溅的瀑布般无情地袭来。 有的人是全身被那些从天而降的透明尖枪给割得四分五裂。 也有的人半身遭到斩断,尽管裸露的切面因重度灼伤而碳化,人却依然还活着,虽是吐着血,「好痛!好痛!」地断断续续呻吟,却连这样的挣扎也持续不了多久。 与毫无知觉使当场毙命之人相比,究竟哪一方才算是幸福呢? 这一连串的爆炸事件在全国总共造成三十九人死亡,二百八十二人轻重伤。 如此凶恶的犯罪宛如一场噩梦,即使过了许久仍在这个国家广为流传。 这些爆炸案发生的当时即有许多臆测甚嚣尘上。 虽然在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便有一个接着一个的专家上电视高谈阔论,针对这个国家的未来激烈争论,但也都只是各说各话,没有一个结论。 而相关书籍也如雨后春笋般争相出版,其中的数本更一跃成为畅销书籍。 政府编列了更多的国防预算用于防范恐怖攻击,而在野党也见猎心喜,趁此机会准备将执政党拉下台。 ——这是某国发动的恐怖攻击。 从阴谋论,到ufo对地球人类发出的警告,排除了数以千计荒谬怪诞的想象之后,这就是众人归纳出最合理的结论。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没有任何一个人留心到吧。 在那些荒谬的臆测之中,有一个论调将这起事件以主谋者的名字作为命名。 称之为『凡采尼事件』。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泉川生徒会 「爸爸、妈妈,快点啦!」 看着双亲推着推车悠哉漫步,少年不耐烦地如此叫道。 对于少年早坂将丈而言,父母亲买东西的速度拖拖拉拉,简直慢得让他无法忍受。 将丈想要早点前往玩具&游戏区,他有非常多想要的游戏,而父母答应今天会买其中一款游戏给他。 一旁有个人面露笑容,看着兴奋得面红耳赤、跳来跳去,静不下来的少年。 那是站在他身旁的姊姊。她一边安抚着他,一边牵起他的手对他说「我们先去吧」,将丈闻言心花怒放,开心地点头答应。 将丈最喜欢来买东西了。 他们家每个礼拜会有一天全家一起出门购物,而当天的晚餐也时常会选择在外用餐。 将丈当然很喜欢母亲亲自下厨煮的好菜,但最近或许是为了要消化冰箱内的库存,餐桌上有很高的机率都会出现奇奇怪怪的青菜炒盘和蔬果色拉,像是菊薯、苦瓜、鳄梨等等,这些蔬果的名字他过去连听都没听过,用这些蔬菜或水果所做出的料理,比将丈最讨厌的芹菜还要让他吃不惯。 所以他一直很期待今天这个日子,他甚至兴奋得晚上睡不着觉,事先就将今天要去的地方、要吃的食物都已经规划好了。 将丈最爱吃的就是百货公司顶楼餐厅的咖哩猪排了,他总是拉着父母的手,不停嚷着要他们快点带他去吃,为此让他最近装哭的本事也更上一层楼,而且也练成了「赖在地上不走」这个新的诉求手段。 将丈心知平常对他的童言童语总是随口敷衍的父母亲,遇到赖在地上不走这招毕竟也是无计可施,到最后总是会听从他的任性,尽管口中说着「真拿你这孩子没办法」之类的话,却还是会带着将丈去他想去的商店。 他向身旁瞄了一眼。 与自己年龄相去甚远的姊姊能够陪伴他,让他感到非常高兴,一直到今年年初之前,姊姊好像是为了『升学考试』这个缘故,即便将丈敲她的房门她也不理会,而如今那似乎也已经告一段落,她比以前更加温柔地牵着自己的手,将丈最喜欢姊姊发丝传来的柑橘系香味。 将丈拉着姊姊的手,穿过书籍区与音乐cd区,脚步匆忙地往玩具&游戏区前进。 他悄悄向后方瞟了一眼,见到父母还站在刚才的地方丝毫没有移动,他立刻摆出一刚老人不爽的表情,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再一次叫唤他们。 就在此时,伴随着轰然巨响,他感到地面剧烈震动,随即一个漆黑的庞然大物吞噬了原本距离约二十公尺处的双亲,整件事情的发生只不过在转瞬之闲。 将丈还搞不清楚状况,双目就好像被遮眼布遮住一般,眼前顿时一片黑暗,当他意会到那是查觉异状的姊姊抱住他时,下一个瞬间,一道巨力横向撞击,让将丈整个人飞了出去,他也因此而失去了意识。 混合炸药b。 这是一种以环三亚甲基三硝胺(rd)与三硝基甲苯(tnt)为主成分所制成的炸药,其爆炸风速每秒高达八千公尺以上。 有的人是身体遭到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焚烧,并扯得四分五裂,连祈祷话语的一个字都还来不及说出口,就已经命丧黄泉。 也有的人是受到爆炸后建筑物的崩塌牵连,在发出有如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的凄厉哀嚎声后死去。 燃烧的火焰蹂躏着四周的建筑物,肆意将其破坏殆尽。 然后——由于空气与真空是水火不容的。 发生剧烈速度爆炸后的空间,会在短短的一瞬间呈现真空状态,但是在下一个瞬间,宛如要将那真空驱逐出去一般,马上就会有大量空气涌入,因此部分受爆炸而飞出的物体会在下一瞬间被吸回内部,如同一场残酷无情的影片倒带。 即使有人躲过爆炸直接冲击,受冲击波震碎的大楼玻璃也会随后如水花四溅的瀑布般无情地袭来。 有的人是全身被那些从天而降的透明尖枪给割得四分五裂。 也有的人半身遭到斩断,尽管裸露的切面因重度灼伤而碳化,人却依然还活着,虽是吐着血,「好痛!好痛!」地断断续续呻吟,却连这样的挣扎也持续不了多久。 与毫无知觉使当场毙命之人相比,究竟哪一方才算是幸福呢? 这一连串的爆炸事件在全国总共造成三十九人死亡,二百八十二人轻重伤。 如此凶恶的犯罪宛如一场噩梦,即使过了许久仍在这个国家广为流传。 这些爆炸案发生的当时即有许多臆测甚嚣尘上。 虽然在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便有一个接着一个的专家上电视高谈阔论,针对这个国家的未来激烈争论,但也都只是各说各话,没有一个结论。 而相关书籍也如雨后春笋般争相出版,其中的数本更一跃成为畅销书籍。 政府编列了更多的国防预算用于防范恐怖攻击,而在野党也见猎心喜,趁此机会准备将执政党拉下台。 ——这是某国发动的恐怖攻击。 从阴谋论,到ufo对地球人类发出的警告,排除了数以千计荒谬怪诞的想象之后,这就是众人归纳出最合理的结论。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没有任何一个人留心到吧。 在那些荒谬的臆测之中,有一个论调将这起事件以主谋者的名字作为命名。 称之为『凡采尼事件』。 第一章 点火 林树受风吹拂,树叶在枝叶摩擦声响中翩然飘落。 下颚像是被一股无形之力举起,他不禁抬起了头,对眼望见从树梢间隙中露出的太阳。 「这里可真是个好地方啊。」 四周的景色可看出秋意更浓,草木的色彩也增添了一抹晕红,代号为连发烟火的他,拨开发酵后带有些许暖意的落叶绒毯,漫步在这树林之中。 由于昨天下过雨的关系,使得空气中透着湿润泥土的芳香,以及静谧且略感沉重的气息。 当然,他来此并非是为了做森林浴的。 他在这附近走了好一阵子,却是连一个人也没遇到,不过这也难怪—— 连发烟火行至一棵树木前停下脚步,粗厚的树干、雄伟挺拔的树容令人望而生畏。 树枝上系有一块写着『白桦』两字的名牌。 「应该就是这里吧?」 他打开手机叫出资料夹,将里面的一张照片显示在手机屏幕上。 看到照片时他感觉四周温度骤降,太阳似乎也为之失色。 映在照片中的物体,原本恐怕是个人吧。 由于尸体遭到破坏殆尽,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个断了线的人偶。 虽然脚看起来是朝着不可能的方向弯曲,然而实际上只是遭到砍断后,遗留着一层皮连接在上面而已。 弯曲的手上并不是人偶的球体关节,而是刺破皮肤露出来的骨头。 照片中尸体所倚靠的树和他眼前所见的这株白桦树非常相似,看来应该是这里无误。 其申一名被害人坂东贵美子就是在此处遭到杀害。 探访杀人现场。 造访杀人犯出生的故乡,实际走访犯案现场,依循着与他或她同样的逃亡路线而行。 不论是风拍打脸的感触,遗是现场遗留的少许血痕,这些都是杀人影片或是利用性爱表达的虚假虐杀电影所无法体验到的感觉,这样的追溯体验就仿佛和杀人犯融为一体般,甜美无比。除了实际走访现场的人之外,其它人根本不可能体会得到如此快感。 对连发烟火这样的临界之人来说,这可说是至高无上的享受。 连发烟火现在所处的地点是位于月森市的中央,一座形状如椭圆形般狭长伸展,被称为『月森』的森林。 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众人是如此称呼这个凶杀案的。 由于至今案情的调查仍无进展,因此新闻媒体似乎也将注意力转到别的地方去了,因为可笑的是除了『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之外,会干下这种蠢事的人在这个国家也不曾少过。 ——时光飞逝,自从临界之人凡采尼突然宣布退出后,一眨眼如今也已经过了两个礼拜了。 在一如往常的时间,一如往常的聊天室里。 和往常一样闲聊着一成不变的话题。 凡采尼:我打算辞去管理者的位子。 这个网站的话题包含杀人、拷问、政治、经济、宗教、神话、占卜、今天的早餐、明天的天气,从严肃庄重的谈论到一句话就能结束的闲嗑牙,话题可说是包罗万象。 凡采尼:你问为什么?这里的规矩就是不过问对方的私事,就让我们贯彻这个规则吧,请容许我静静地离去。 绝不深入过问他人任何私事,众人就是在这样的默契下进行只触及表面的空谈,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这里的人才能够畅所欲言吧。 凡采尼:所以在此我想请你继任成为新一任的管理者,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会第一个告知你这件事,不知你意下如何呢? ——直到两个礼拜之前,自己都还愚不可及地以为那样的日子会一直继续下去。 连发烟火呆呆地凝望了计算机屏幕好一阵子。 连发烟火:我吗?其它人不会认同吧。 凡采尼:不,正好相反,除了你之外,他们是不会接受其它人选的。 连发烟火:玛土撒拉或恶灵如何呢?(译注?玛土撒拉methush,是旧约《圣经》中位最长寿的老人,其名字也被用来作为长寿者的代名词。) 凡采尼:他们两人有着人格上的缺点,所以我判断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被凡采尼恭维了一番,结果不知不觉就糊里胡涂地答应了这件事。 即使关掉计算机的电源,那种飘飘然的感觉依然持续了好一阵子。 因为这件事实在令人有些难以置信,所谓的晴天霹雳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不过逐渐地,伴随着兴奋的颤抖,他对此事才开始有了真实感,接着他发觉了一个事实。 ——也就是说我可以随心所欲啰? 连发烟火打住回忆,再一次地闭上双眼,张开双臂,想要更深刻地感受风吹拂的感觉。 这时宛如配合他的动作般,吹起了更强的一阵风,隔着眼睑,他感受到洒落脸上的阳光、随着枝叶摇摆的光影,以及清风的香味。 连续杀人犯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确曾经来到这里,而且凡采尼也在场。 他静静地睁开眼,只见山毛棒、枫树、白桦树的树叶如雪片般从天上飘然而落,仿佛就像在替自己祝福一般。 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欣赏风花雪月的一面,连他本人也觉得惊讶。 这是一个闪耀着红色与黄色、色彩缤纷的世界,大自然所创造出的色彩之美,让观者也不禁为这美景而感动落泪。 甚至当他心想这样的美景或许已是临别一眼,眼前的世界却依然显得光彩夺目。 他尽情地将这美景深深烙印在眼帘,然后才心满意足地举步离开。 然而还没走几步路,他的脚像是踩到了某样东西,发出一阵嘈杂的噪音。 难得的感慯心情却被噪音破坏,使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连发烟火移开脚,发现自己踩到的是一张传单。 于是他以手指捏起了那张传单。 秋日祭典的通知 锦绣时节,不知各位过得可安好: 一年也将近尾声。 虽然最近发生许多不祥事件,不过也有好事发生。 那就是月森已经决定为县政府指定的自然公园了。 在此要向大家报告今年秋日祭典的活动详细。 今年的庆祝活动主办单位将会别出心裁,预定在月森台上连续施放108发烟火。 若是您不克拨冗前来,也请您不妨打开窗户,朝月森的方向一望。 下面则是注明了活动日期及时间。 「哦,是明天啊……」 他自言自语地说道,然后回过头来,仰望背后月森的高台。 出租保险室粗略可分为三种,分别是手动型、半自动型、全自动型。 手动型就是像银行与客户各自保管钥匙,必须与银行职员同时使用两把钥匙开放的类型。 全自动型则是插入专用卡片与输入密码,接着就会有机器人将保险箱运送过来。 而现在连发烟火眼前的保险室就是属于半自动型保险室。 连发烟火刷过卡片,输入密码,走入个人专属室中,接着便听见背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回顾来此之前大街上的喧嚣,再比较这个与世隔离的宁静空间,很难想象两者都是在同座城市里。 在暖色系的落地灯照明之下,这个房间——大约十个榻榻米大小的空间中,放置了一个双重构造的箱型保险箱。 为了保护个人隐私,这个地方不允许他人陪伴进入,而且也不用担心有其它人闯入。 连发烟火的手上 握着钥匙和卡片。 卡片上则是写着须田彰夫这个名字。 一般来说,租借保险室在订契约时,为了确认是否为本人,必须出示驾照或身分证。 然后才能得到专用卡片及钥匙,并且设定密码。 真是经过精心设计的系统,不过那也代表第二次使用时,就不会确认是否为本人了。 也就是说,就算不是订立契约的本人,只要知道密码,身上带着钥匙与专用卡片,那么任谁也能够自由出入。 而这张卡片是连发烟火花了点钱,让为钱所苦的流浪者当人头办的,而卡片上的名字也不是连发烟火的本名。 当初为找寻一间没有登录指纹的银行,着实花费了他一番苦心。基本上指纹是无法让人蒙混过关的,当然凡事总有漏洞可钻,不过那样做也是非常麻烦,能够避免麻烦当然是再好不过。连发烟火喘了一口气后,卸下了背上的背包。 就在这个时候,背包所装之物不慎掉落了出来,只见金属材质的物体散落一地,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声响。 守科隼人、葵宽、门真晓光—— 那些是各自打印了名字的钥匙和id卡,以两件为一组,共计十组以上的钥匙卡片一齐散落在地上,而连发烟火手上则是拿着须田彰夫的钥匙和卡片。 「……」 连发烟火的眼神中不带任何感情,呆呆地注视着散落一地的钥匙和卡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如大梦初醒般将那些东西收拾起来。 他站在保险箱前,将钥匙插入匙孔。 在转动钥匙前的片刻,他心中还存着最后的犹豫。 ——真的要做吗? 他无数次白问,心里也挣扎了无数次。 答案早就决定好了, ——没错,当然要做,因为我就是为了达成这件事而生的啊。 最后的迷惘也消失了。 连发烟火使劲地将钥匙一转。 2 月森高中的校舍出入口前鸦雀无声,笼罩在一片宁静之中。 若是换成在上学或放学的时间,这里想必看得到学生们三五成群的身影吧,然而现在却不是那两个时间带的其中一个。 不过在这个时刻,却看见一名男学生正在出入口换鞋子。 尽管身着象征抹杀个性的学校制服,那名学生的存在仍是格外与众不同。 他的双手套着皮革手套,由于经过一段岁月的使用,使得黑色皮革的色泽产生变化,隐隐透出皮革的光泽,一眼就可看得出那并不是廉价之物。 那是名温文儒雅,给人如水一般印象的少年,他身上沉静的气息,与上课中校内的寂静仿佛溶为一体。 「喂!你在那里做什么?」 此时一道人影覆盖住正在替换鞋子的少年。 少年抬起头来一看,只见有一人右手拿着书包背在盾上,态度高傲地挡在他的面前,看起来活脱是个不良步年,敞开的冬季制服更让他显得格外凶恶。 「你现在要回去了吗?还真早回家呢,加仓井。」 但是面对刻意语气凶狠地出言询问的加仓井,这名白皙的少年竟毫不介意,泰然自若地与他应对。 「那句话应该我说才对吧?第六节课你是不打算上了吗?」 「反正每次体育课我都是在一旁观摩,所以我想我留下来也没有多大意义……而且我今天也有几个约会,倒是你又如何呢?」 「我逃课还需要理由吗?」 加仓井挺起胸膛,用全身主张自己是个不良少年。 一般的不良少年可不会特意向别人声明自己是不良少年吧,京也本想如此指谪他,但想想还是作罢。 他心目中不良少年的形象,似乎还停留在昭和中期、暴走族被称做雷族的时代。最明显的就是他那浏海,简直就像做坏了的棉花糖,根本是跟时代严重脱节。 他粗暴的态度,和那一身穿着打扮虽然颇有问题,不过他内在的人格其实算是相当健全。 面恶心善这句话,相信今时今日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了。 然而也就是因为他在班上是个特立独行的人,所以同样和班级格格不入的自己,才会和他共有一种近似孽缘般的奇特情感。 走出校舍的出入口,他感受到学校在上课时间特有的奇妙宁静气氛。 虽然两人都没有开口,但是京也却自然而然地与加仓井并肩踏上归途。 灿烂的阳光普照,晴朗无云的天空让人不禁联想到夏日的天空,若不是空气冰冷凛冽,这 样的好天气遗真会给人一种随时可听闻蝉鸣的错觉。 围绕在学校周围的辽阔田园上,或许已将近收割之期,只见茂密的麦穗低垂了头,金色的 麦田一望无际。 月森市的都市区和周围郊区的景色大异其趣,尽管这是京也早就知道的事,但每到四季交 替之际,他有时还是不免为之惊艳。 「上学真无聊。」 走在一旁的加仓井以一副慵懒的模样抱怨道。 「如果你找不到上学的意义,那你只能参加社团或者从事其它活动,创造自己上学的意义,连努力都不努力,光是抱怨是无法改变现状的,而且就是因为时间受到拘束,才更加显得自由的可贵啊。」 加仓井闻言皱起眉头。 「你总是满口正论,让人听得很不爽啊。」 「可是我的字典上写着,正确的言论就是正论呀……好吧,那你是为什么不悦呢?」 「我的字典却是写着,所谓的正论就是虽然合理,却无法得到他人共鸣的言论哦。」 「原来如此,你这么说也很有道理,我会把这条解释加注到我的字典里,不过真是不可思 议,你外表看上去像是个无可救药的傻瓜,有时说出的话却又敏锐得一针见血呢。」 「你少管我!」 接着两人便默默地在满是龟裂的柏油路上走着,有好一阵子,四周都只听得到他们的脚步 声,终于加仓井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打破沉默? 「对了,照你这么说来,难道你觉得上学很快乐吗?」 对于他的问题,京也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这个嘛……不久之前,我一定比你更讨厌学校——或者该说是讨厌这个社会吧。」 「现在就不讨厌了吗?」 京也不禁苦笑,自己怎么会和加仓井谈到这个话题呢? 「现在也还是很讨厌啊,只不过最近我稍微有点改观了,或许这个社会还不至于那么无药可救吧。」 听他这么说,加仓井表情显得颇为没趣。 「哼,让我猜猜看,是因为南云妹妹对吧?」 「是的。」 他从南云御笠那里学习、体会到的种种事情,现在仍确实在自己的心中落地生根。 看到京也回答得毫不犹豫,加仓井这次则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啧!这就是所谓的『有了女人,世界看起来就变得不一样了』是吗?真让人不爽。」 「御笠并不是我的女人,她对这类词汇特别敏感,因此这种话请你绝对不要在她面前提起,不然她一定会面红耳赤、横眉竖目地发起脾气的……我想可能是因为和我的关系被人误解,所以她才会那么暴躁吧。」 「你……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京也不明白加仓井问此话的意图。 「是的,当然是认真的……」 仿佛像是知道问了也是自问似的,加仓井摇了摇头。 京也心想,这男人还真是表情丰富。 「 简直就像还着想咬自己尾巴的狗一样,我看你们两个大概到老都是那样吧。」 「我不明白你这个比喻的意思。」 「你一辈子都不用明白啦。」 加仓井说着踢了踢地上的石子。 而京也则是玩味了一下方才他对加仓井说的话。 「运动社团我是不会参加,不过若是静态的社团……或许还可以考虑考虑。」 运动社团总是难以避免裸露出身体的肌肤。 虽然上次的连续杀人事件时,京也的思考方式多少有了转变,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能隐藏住自己身上的伤痕。 想要让自己能继续做自己,也让自己继续是个超越他人的强者,但是在此同时,他也希望有人能理解自己,京也的心中的确存在着这样致命的矛盾情结。 就是有这样的迷惘,方才他才会说出那番话,也由于这个缘故,他的话才会暧昧不明地语带保留。 然而加仓井听到他说的话,似乎惊讶得瞠目结舌,京也看他像是有话想说,嘴张开了一半却又闭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路旁已不见田野,脚下也已是铺装完善的步道,两人已进入住宅密集的区域,来到道路分道的十字路口。 「我就在此处与你道别了。」 「你家是在那个方向吗?」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今天和人有约会啊。」 京也转身欲行,却听到加仓井在身后对他说话。 「你变了呢!」 京也惊讶地回过头来。 「你的表情像是抛开了久踞心中的烦恼呢,要是换成稍早之前的你,刚才那个关于社团的话题一定连想都不曾想过吧,你是经历过什么事了吗?」 有的,就是与连续杀人犯鼠李的对峙。 这个男人真是意外地敏锐呢。 在京也还处在哑口无言的状态时,或许是对他的反应感到满足吧,加仓井粗鲁地说了声「拜啦」之后便即离去了。 在中华街鲜红的门柱之上,一年四季都装饰着廉价的人造花。 这里白天充满了约会的男女以及不怕吃到撑死的饕客,夜晚则是聚集了爱好各种赌博的中年人和酒鬼,若是走进小巷子里,则可以看到地上都是浮着一层油渍的积水,闻到空气中飘散着呕吐物的恶心气味,据说有时还可看到有店员拿着青龙刀,追赶吃霸王餐的人的光景。因此这里和其它地方不同,具有一番独特的威势,只要不是在早晨的时间,这里随时可见到一定程度的热络。 而在不能算是十分宽敞的街道上,到处都是灯饰和招牌林立,并且各个招牌像是互相竞争一般,仿佛就是要比别人更加显眼。 现在这个时间带不算早也不算晚,来此午餐的人多半都已酒足饭饱,人潮也略为消退,不过走在路上仍是感觉相当拥挤难行。 京也顺着人潮的流向前进,同时依照对方交给他的地图,比对街道位置。 就这样走了一段时间后,他停下脚步,眺望着立在他身旁的招牌。 「是这里吗……」 眼前是一栋长型的杂居公寓,还有一道通往地下室的阶梯,途中连一个电灯也不见,而且十分潮湿,阶梯上部长了青苔。 招牌上只写着『地下二楼三不管』这几个字,光看这个招牌,根本看不出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店。 为了防止滑倒,京也扶着墙壁,小心翼翼地走下阶梯。 或许是时间还太旱,地下一楼还没有开始营业,从招牌上标示的价目表观之,那似乎是酒店之类的地方。 就这样,他到了地下二楼,经过一阵短暂犹豫之后,他推开了门,只听到一阵清澈的钤铛声当啷当啷地响起,接着立刻有一名少女飞奔而出。 「您好!欢迎光临餐馆『三不管』~~」 只见一位梳着包包头的旗袍少女出来迎接。 「…………宇佐美,妳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就连京也也搞不清楚状况。 而不知为何,身穿旗袍的宇佐美风香这时似乎也才终于发现来的客人是京也,她的头脑像是当机了一般,脸上挂着服务业的微笑,整个人冻结在原地,不对,仔细一看,可发现她的嘴角正微微抽搐。 难以言喻的奇妙沉默,就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 在那之后,空无一人的店里,京也被引领到吧台的座位后,从容地向她打了声招呼。 「你要来也该先说一声呀!」 只见她满脸通红地连声抱怨道,然后整个人一股脑儿地趴在吧台上,不时还听得见「被看到了」、「真想死……」等细微的嗟叹之声。 如果京也的记忆没错,宇佐美之前才半强迫地将地图塞进他手里,而且还对他说过「这是我打工的地方,随时都欢迎你来玩哦。」像这样子的话,但是她刚才所说的话却是完全相反,难道是自己记错了吗? 京也板着脸,观察室内的摆设。 如果相信宇佐美的发言,那么这里应该就是『餐馆』了,不过目前仍是不能排除嫌疑,也许宇佐美是在开自己玩笑。 说老实话,京也过去从来没看过这么凄惨的店。 内部空间还算是一般大小,不过店内的照明除了等距离垂吊着几个灯泡之外,并没有其它光源,整间店里昏暗得令人难以置信。 在店内的墙壁上,写有中国字的纸片交错纵横地张贴着,而墙上的壁纸也是处处剥离,从剥离处可看见内墙上茶色的污渍,从吧台处可看见厨房的大锅上,各种焦黑的物质黏着在上面,让人几乎看不出它原来的颜色。 更教人不敢相信的是室内角落还摆放着一台洗衣机,上面还有着茶色锈斑,把那玩意儿放在那里到底有何意图呢? 这么恶劣的环境,若是卫生所的人见到一定会昏倒吧? 而且宇佐美不知为何一身的旗袍,京也感觉自己仿佛误入异世界,不禁微微地一阵晕眩。 「……我已经不知道该指正哪里才好了,可以请妳说明一下吗?宇佐美。」 「说明什么啦。」 终于,尽管宇佐美脸上仍残留着红晕,她还是诚惶诚恐地抬起头来。 听了她的说明之后,京也才好不容易明白是怎么回事。 宇佐美所就读的阳丘女子高中原本就是全面禁止校外打工,校方对此事十分敏感,甚至选派教师一间一间地到附近有雇用高中生的店家,劝说不可雇用该校学生。 而店家被念到耳朵都长茧了,在雇用学生时自然也就有所警戒,因此阳丘的学生要瞒着校方打工可说困难至极,若是想不被发现,宇佐美自然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在正当的地方打工,对于这里的店长不问缘由就雇用了她,宇佐美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谢的。 「……我想请问这里的时薪给多少?」 这个问题似乎让宇佐美有些难以回答,脸上一瞬间露出生硬的笑容,然后她招手示意京也附耳过去,于是京也依言照做,接着宇佐美略带迟疑地在他耳边耳语。 京也闻言大为讶异。 「如果我没听错,那可是低于政府所订的最低工资哦。」 宇佐美点点头,表情像是在说你没听错。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那个胡子店长恐怕也隐约察觉到我是阳丘的学生,所以才用微薄的工资,当我做牛做马的一般使唤。」 她手插着腰,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这样不会触犯劳动法吗?」 「这倒是没问题,因为这家店是非法营业。」 「……等一下,妳这句话我看不出有哪一点没问题呀?」 「还好啦,这家店好像是 有向黑道缴保护费的样子。我跟你说哦,楼上那家店的妈妈桑有来向我劝诱,时薪居然是这里的十倍呢,真是吓了我一跳。」 「妳该不会答应了吧?」 「才不会呢!」 虽然只是玩笑之言,宇佐美脸上却是略显不满的神色。 「是我失言了,我收回刚才的话。」 宇佐美这才说了声「算了」,收起了剑拔弩张之势。 「那么你说的店长人在哪里呢?」 「他现在人在麻将馆。」 「……这家店的经营方针还真是宽松,午后的这个时间只有我一个客人,这件事应该十分值得忧虑才是。」 「我想他多少还是有危机意识啦,我之所以这身打扮,也是店长为了要吸引顾客光临才要我这么穿的,啊!我先说清楚,今天才是我第一次这样打扮出来招呼客人,这一点请你不要搞错喔。」 原来如此,所以妳才会是这身奇妙的装扮啊,京也在心中自言自语道。 「那么效果如何呢?」 「正如你所见。」 宇佐美张开双手一比,然后略为沮丧地垂下肩膀。 除了京也之外,这里一个客人也没有这也难怪,因为从外面的招牌,根本难以判断这是家餐馆,更何况一楼看起来还是间酒店。一般循规蹈矩的人走到一半就会回头了吧。 「是我没有女性的魅力吗……」 「没有那种事,妳非常有魅力。」 「真、真的吗?」 她从吧台探出身子,脸朝京也凑了过来。 「真的,我不会说谎。」 即使是句了无新意的赞美,还是令她绽开了笑容。 「我开始有点觉得,其实这身打扮也不错了。」 这时京也的眼睛也逐渐习惯了黑暗,她这身衣服或许是店长特意挑选的吧,宇佐美身上穿的是比她身材还要小上两号的衣服,在衣服紧紧的束缚之下,更突显出她女性特有的胸部及腰围曲线。 衣服的缝制相当粗糙,脚部的开叉几乎上开到危险的尺度。 本来宇佐美的五官就非常端正,虽然之前她身穿制服难以看出,不过得以窥见她身为女性的成熟身材。看到现在的她,京也不难明白为何楼上的人会向她劝诱了。 忽然间,她开心的模样与幼年时的她重叠了。 京也赶紧摇了摇头,打消了那样的念头。 「但是妳读的女校为什么那样慎重其事地监管学生打工呢?」 「听说是在几年前,有个在便利商店打工的女学生被奇怪的客人盯上,在返家路上遇袭遭到杀害的关系。」 那件事京也也有印象。 那是典型的尾随杀人事件。凶手在人迹稀少的地方强暴被害女学生,然后因其大声喊叫而将人杀害。 事后凶手还一时兴起,将小石头塞入尸体的阴部后才离开。 原来如此,那个事件对女校来说必定是一大冲击吧,不过话又说回来,杀人后玩弄尸体的犯案其实也不少见。 结果只要对死者身上的精液进行。酸性磷酸酶的化验,以及从现场的鞋印、犯案前科来判断,警方应是很快就逮捕到犯人了。(译注:存在于精液中的成分,法医学上藉由检验此成分来断定可疑物质是否为精液。) 对尸体做些猥亵的恶作剧就感到高兴,那只不过是三流的杀人犯罢了。 京也不知不觉问磨擦着犬齿,然后紧紧一咬牙,只听到轻脆的牙齿咬合声响起,他勉力不去意识口中那几乎快满溢而出的唾液。 而这时宇佐美还在滔滔不绝地倾诉对学校的不满。 「而且听说我们学校的制服有许多爱好者,放上网拍可以卖到非常高的价钱,所以校方也就实行锁国政策,但是他们都没发现,这样限量反而更加提升了制服的价值。之后校方趁着那个事件的余悸犹存,只要查到学生有不纯异性交游,就会不容分说地将其退学。这样的做法你不觉得很过分吗?」 宇佐美用手在脖子横向一挥,比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然后她「啊」地轻叫一声,随即畏畏缩缩、磨蹭着旗袍开叉处露出的人腿,开始在空中画着圈圈,终于她双颊泛红地说道: 「……我和阿京在一起,可能也会被学校的人误会呢。」 「我想不会的,因为我和宇佐美既没有男女关系,今后应该也不有才是。」 宇佐美闻书立刻涨红了脸。 「……是这样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妳到底在生什么气呢?」 「要你管!」 京也虽想设法安抚宇佐美,但是不知何故,京也愈是出言安抚,宇佐美却是变得更加不悦。 京也心想这样下去情况不妙,于是转变了话题: 「话说回来,是不是能请妳至少给我一杯水呢。」 「你要喝不会去喝地上的泥水啊?」 京也愈来愈不相信这里是家餐馆了。 「拿去,这是菜单。」 她爱理不理地将菜单丢给京也。 京也粗略地浏览了一通菜单,扣除了饮料之外,竟有三十多种菜色,不愧是开在中华街的餐馆,上面所网罗的面类十分广泛。另外,虽然价钱稍贵,也有四川和广东菜可供选择,比起宴会餐点,这家店所主打的家庭小菜更加平易近人,京也烦恼着该点哪道菜才好。 「附带一提,我只会做拉面哦。」 「……那么请给我一碗咸拉面。」 京也突然觉得,刚才花那么多时间看菜单的自己简直像个傻子。 「我重复一遍,您所点的餐点是咸拉面一碗是吗?」 「……我还有其它选择吗?」 宇佐美脸上挂着服务业的微笑,重复了一次京也点的餐点,对于京也的抱怨则是装作没听见,看来她还记恨着方才之事,如果放着不管,恐怕她的怒气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御笠也是一样,有时京也实在无法理解女性的心思,他和御笠谈话时也是像这样,每次说到一半她便常常闹起脾气。 就算剖开脑袋,也无法得知他人心中所想,这让京也感到非常无奈,但是话说回来,在他人的眼中,他这样的思考模式才是真的荒谬。 看来是到了拔出传家宝刀的时候了……不过最近他的传家宝刀似乎有愈来愈轻易出鞘的倾向。 「宇佐美,我不小心惹妳生气,为了表示歉意,下次我们一起出去玩吧?当然,费用全部由我来负担。」 原本双手盘胸,侧过头去不理京也的宇佐美,这时向他偷瞄了一眼。 「这是约会的邀约吗?」 「是啊,算是吧。」 「要逛哪里部可以吗?去购物也没问题?」 「是啊。」 「……阿京你该不会很有钱吧?」 「这个嘛,或许算是吧。」 其实户头里并非全部都是干净的钱,这句话他差点没脱口而出。 由于京也并没有什么消遣嗜好,所以对于要怎么运用那些钱,他也一直难以决定,其实那种钱愈快花掉愈好。 不义之财不得久享,他无意问想起了这句话。 「…………阿京,我最喜欢你了!」 在经过一番沉默思考后,终于像雨过天晴一般,她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看到她这个样子,京也不禁苦笑,不管是对御笠还是宇佐美,『请客约会』这个免罪符似乎都非常有效,如果这样做就能让她的心情好转,那实在是太划算了。 不过照加仓井的说法,「像你这种人,总有一天一定会被女人刺杀」他下了如此的评论。 「好,你等一下,我会很快做好。」 她从内侧的冰箱里取了一团面过来。 这家店似乎有两个调理场,除了里面的厨房之外,隔着京也所坐的吧台,另外一边就直接可以烹调食物。根据她所说,这边主要是让客人能亲眼目睹料理制作的过程而用。 只见宇佐美动作熟练地将面团放入装满滚水的大锅里。 过了一会儿,她看准时机取出面网,将锅内的面捞了出来,尽管动作颇为生疏,她还是甩了一甩,表演了将汤沥干的动作。 接着她动作迅速地将蛋、海苔、叉烧和笋子点缀上去,盛在刻有回纹花样塑料制器皿里端了过来,温热的蒸气轻抚脸颊,让京也不禁食指大勤。 「来,让你久等了。」 京也默默地分开免洗筷。 而宇佐美则是双手手肘撑在吧台上,开心地看着京也吃面。 虽然吃面的样子被她盯着看,让京也感到颇不自在,不过看到她有事没事就「好吃吗?」「好吃吗?」一声声询问京也的感想,那模样很不可思议地非常惹人怜爱。 「由于御笠不太常做面类的食物给我吃,所以吃起来感觉很新鲜。」 这句话一说完,让空气瞬间为之冻结,她的脸色再度暗了下来。 难道刚才的发言又踩到地雷了吗? 然而宇佐美这次却不像刚才那样发脾气,取而代之的是如探问般的压低音量问道 「……这位『御笠』就是你时常提起的那个人吗?」 「对啊,是这样没错……」 「阿京呀……她做了什么样的食物给阿京吃呢?」 她的感情中似乎能感受到对抗心理,京也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个嘛……御笠什么菜都会做,她时常做便当给我吃,而且最近她的手艺也更加精进了,像前天她做的是名叫『mensaf』约旦传统料理,昨天享用的则是摩洛哥的主食『库斯库斯』,今天甚至祭出了法式料理全餐,真的是让我大吃一惊,依序吃过前菜、汤、鱼肉料理、生菜色拉,然后再吃冰点清清口——像这样遵循正式的顺序食用,让人感受到她对法式料理的讲究,实际上那也是耗费了二十个塑料餐盒的杰作呢,味道方面我也可以保证绝对美味,她说下次她要以奶蛋格子饼为食材,烤出一个外型忠实重现高层建筑的神圣家族教堂的糕饼,真是令我期待万分呢。」(译注?是以米盖在全麦面包上,加上松子、再加上烤全羊的肉、配上一种优格调成的酱食用。) 「简、简直不是人!——呜……真是超出我意料之外的强敌啊。」 「不,御笠是个非常温柔的人,与其把她当成敌人,倒不如让她成为妳的益友。」 只见宇佐美像是经过一阵专注的思考之后,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来。 「这件事我之前也提过,我希望下次你能把那位御笠介绍给我认识。」 「我当然没有忘记,不过妳为什么这么热切地想见御笠呢?」 「……有些事情我想和她说清楚。」 「需要我帮妳转达吗?」 「不用了,这是女人之间的重要谈话。」 「原来如此,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不过既然如此我也无权过问,我答应妳就是——谢谢妳的招待,请帮我结帐。」 「啊、不用给钱了啦。」 「不可以公私不分,请妳务必要收取费用。」 只见宇佐美双手盘在胸前,面露一脸正经的表情,原本以为是京也拒绝她难得的好意,惹她生气了,没想到她却嘴角露出微笑。 「真是的,阿京就是在奇怪的地方这么一板一眼……一共是六百八十元啦。」 拉面再加上她那奇特的服装,六百八十元可说是花得十分值得。 更重要的是,先前由于鼠李事件的关系,两人一直没有空间时间可以叙旧。 将时间用在这种事情上——其实也不坏,京也突然兴起这样的想法。 京也为她只领微薄的薪水却要做牛做马而打抱不平,像她这样个性开朗的人,若是能在正当地方打工,一定不愁找不到工作吧,,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本人并没有像她嘴上抱怨的那般,对自己的境遇感到沮丧。 京也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发现了鲜为人知的名店。 他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卫生所的人不会到此检查。 在和宇佐美道别之后,他直接步行前往附近的花店。 那是一家小小的花店,各式各样的花朵将店面塞得密不通风,京也挑选以百合花为主,周 围配上满天星点缀,整体统一为白色系的花束,再请店员直接将其包好。 然后他双手捧着花束,朝着郊区的方向前进。 在他步行了一段时间后,周围的景色开始有了显着的变化,举目已不见大楼,擦身而过的行人也变少了,当连民家也看不见时,他终于看到了目的地。 这个寂寥的地方是一座辽阔的墓园。 这里有问名叫拜涟寺的寺庙,而这个墓园就是建立在寺庙的旁边,这里也是月森市中最广阔的墓园,有许多死者之灵都在此处安眠。 虽然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但是她的人却已经到了。 她身着月森高中的冬季制服,即使从远处眺望,也可见到她如绢一般的发丝随风飘逸。 那名少女南云御笠一见到京也的身影,便举止端庄地向他微微挥手。 「对不起,妳等很久了吧。」 「不,没问题的。」 只见御笠仔细地将京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然后轻声笑了出来。 「看到摩弥双手捧着花,出现在约定等待的地点,我差点以为你要向我求婚了呢。」 御笠开玩笑地说道。 「如果这里不是墓园的话……对吧?」 两人相视一笑。 然而御笠的笑容中却参杂了些许寂寞之色。 之后,隔了短暂的寂静。 「那么我们走吧。」 她如此说道。 而京也点点头,跟随在她的身后。 这座墓园比京也在远处看到的更加辽阔。 几乎所有的墓碑,都是模仿佛教舍利塔外型的日式墓碑,然而在众墓碑的缝隙中,悄然矗立着一座像是石板之物,在前方还设有石板,供人摆放吊条的花束之用,近来像这种西洋墓碑夹杂其中的光景也已不稀奇了。 只见一片片屹立着的塔型木牌直指向天,仿佛是在争相比较着高度一般,让这个地方行起来像个脱离世间的场所,给人一种仿佛误闯幽冥之境的错觉。 除了京也两人之外,这里还有几名老人分散在各处,每当与他们擦身而过,京也两人都会向其微微点头问候。 就这样,京也他们走到一座日式墓碑之前停下。 上面写着『南云家之墓』。 今天是御笠的姊姊,同时也是京也的同班同学,南云小百合的过世满七之日。 应该说才过了短短四十九天,还是该说已经过了漫长的四十九天呢?这段期间虽然发生了许多事,但是京也却感觉仿佛如昨日一般。 人对于时间的体感速度,往往是因人而异的,特别是对像摩弥京也这样的人来说——这段期间可说发生过许多事。 京也用花捅提了水来,并且将-花桶交给御笠,只见御笠用木勺舀水,洒在墓碑之上。(译注:日本人扫墓时用来装花或水的木桶。) 而京也则是把花束移到此处备有的花瓶里,将御笠递给他的红色线香点燃,顿时熏衣草的芳香向四周扩散开来。 见御笠闭上眼,双手合十,京也于是也仿效她做出默拜的姿势,但实际上他只是做做样子,并没有在祈祷。 再说如果他真的祈祷,那么就是对南云小百合的亵渎了。 杀害小百合的犯人是艾克希特公爵之女,而这个不详的代称所指的并不是个人。 直接杀害小百合的海藤信树,杀害海藤的御笠好友折谷惠,以及将惠逼到自杀的摩弥京也,这个名字概括泛指的就是这三个人。 而知道这个事实的人,在这世上只剩下自己,其它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全数身亡,而且自己还将所有的证据全部销毁了,这个事件的真相之所以没有暴露开来,都是因为京也将所有可能流出的证据都截断了。 他这样做,无疑是间接地协助杀人,更是对南云御笠直接的背叛行为。 既然这样,自己有来参拜小百合之墓的权利吗? 不用说也知道是没有,而且也不可能有。 他斜眼看着身旁默默合掌的御笠,她的模样缓缓揪着京也的心脏。 不知有多少次,京也曾经想过要拒绝她今天的邀约。 那一句话.御笠不知叨叨絮絮地对京也说过几次,而且今时今日,她也宛如突然想起一般,以再自然不过的语调说出口: 「希望杀害姊姊的凶手能早日落网。」 京也只能回答「是啊」。再没有比这更讽刺了,那个知道一切实情的人就站在她的身旁。 ——一刻也不想再待在她身边。 一个正因过去从未有过的感情而困惑的自己,正大喊着要他快点逃离这里。 ——一刻也不想离开她身旁。 就像是成对似的,另一个珍惜她的自己也对他怒斥。 他感觉身体仿佛就要被撕裂一般,情绪十分地不安定。 自己之所以如此充满矛盾、性格错乱,是因为自己是临界之人吗?还是…… 然而,目前他已暂且有了答案——所以他还能够忍受得住。 把事实真相埋藏在胸中,带进坟墓里去吧,或许这就是自己该受的罪,这就是他所找到的答案。 祈祷完毕之后,卸笠静静睁开双眼,那美丽的动作京也也不禁看得入迷,宛若睡美人初次睡醒一般,甚至让人感受到不可思议的香甜气息。 京也觉得那真的很美。 只见御笠跪在墓前,配合着故人的视线高度。 「姊姊,我和姊姊一样十六岁了,明年我就会比姊姊还要年长了。」 「我记得曾经有人说过,『只要还存在别人的记忆里,死者就会继续活着,年龄也会随之增长』……没问题的,只要妳心中还有令姊的存在,那么令姊应该就会和御笠一起年岁增长。」 却见御笠缓缓摇了摇头。 「那句话是错的。」 京也感到有些惊讶。 「……为什么呢?」 「我很感谢姊姊,曾经与姊姊度过的那些时光,那些姊姊教会我的事情,而摩弥说的那种言论,等于是不愿承认死者已逝。而且在失去姊姊之后,我感到非常悲伤,丧失感愈是强烈,就更证明了对方在你心中是多么地重要,我不想连同这样的感情也一起否定,所以我更不能接受那样诱人的想法。」 好坚强,她真的变得更加坚强了。 摩弥京也是个只能借用他人言论来发表意见的人,而御笠虽然口齿笨拙,说出的话却足句句发自肺腑,对此京也实在非常羡慕她。 御笠的双亲并没有来到这里,听御笠所说,那些法事他们全都缺席了,这也就是代表她的双亲没有办法像御笠一样坚强。 然而,比起强拉自己来这里,御笠更应该带来双亲来此才对。 法事与葬仪的本意当然是为了吊祭死者,不过除此之外,同时也是为了要让生者斩断对死者的不舍,这也是事实。 正如她所说,如果她的双亲重视小百合的话,那么他们也应该要来到此处才是。 御笠再一次转身面对小百合。 「过了今天,我暂时不会再来姊姊的墓了,所以今天我是为了表明我的决心而来,我一定会揪出杀害姊姊的犯人,然后把他抓起来的,绝对……绝对!」 「……………」 她悲壮的决心是无法得到回报的,因为京也无法帮助她。 要是京也真那么做,那种行为就等于是要他挖出自己的心脏,在小百合的慕前献祭给她一样。 折磨生者、玩弄死者——在那幽明界在线彷徨的自己,究竟又算什么人呢? 如果是眼前的她,能够给自己一个明快的答案吗? 如果是眼前的她,能够制裁自己吗? 「恩,已经可以了。」 她说着说着整了整裙子,朝这里转过头来,她的脸上虽是笑容,眼角却闪着一丝泪光,比起继续欺骗她来说,对她的泪装作视而不见这件事,根本就是只是轻而易举而已。 御笠应该已经振作起来了。 原先有点担心的宇佐美,看来也应该没问题。 接下来就剩下你了,京也感觉她们就像是在对自己如此诉说一般。 我做得到吗? 临界之人凡采尼吞噬了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又撕食了鼠李,现在已经逐渐成长茁壮,变得更加凶恶、更加残暴,逐渐转变为纯粹的杀意,仿佛就像是一把经过淬炼过的利刃般。 对于身为临界之人的自己来说,那只代表破灭更加速进行了。 不过再过不久,自己就将不再是凡采尼了,之后的事他已经托付给别人,剩下的就是等人们对此事的记忆风化了。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呢?」 卸笠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我很闲,恐怕她是在等自己主动邀她吧,京也稍微整理一下心情,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提出邀请。 「遗有时间呢,要不要去哪走走呢?」 结果,他就这样带着御笠回到了市区中心。 这附近的闹区就只有那几个。 他们朝着公园方向前进,一口气走过车站。或许是时间带的关系,这里人潮十分拥挤。 两人随意找了一家百货公司逛了一番,之后就只是享受着橱窗购物,就在他们逛街的时候,京也注意到各处部强贴着通知施放烟火的传单。 不可思议的是,一得知这件事情,眼中整条街道似乎部像是为了祭典而情绪高昂,看起来是那么地热闹且充满活力。 御笠仔细端详着那张传单,但是一发现京也在看她,她又赶紧移开视线——她这样的怪异举动不知重复了几次,不过如果撇开这件事不看,总归而言他们就像一般游玩的男女,这样的光景到处可见、平凡无奇。 沉浸在这样的气氛中,京也几乎都快忘了自己是临界之人。 不,就这样忘掉也没关系了。 他的心中——没有后侮。 「你怎么了?摩弥,你的表情好恐怖。」 被卸签这么一说他才突然惊觉,他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请妳别在意——我很快就会没事了,因为事情……已经结束了。」 对于他的回答,御笠虽是颇感疑惑,但却也没有深入追问。 由于御笠说她走累了,两人于是决定前往公园,就算是以健步自豪的京也,今天为了许多事而四处奔波,他也感到疲累了,自然不会反对休息。 他们经过市民活动中心之前,看到高高立起的数字温度计上显示着:现在气温十六度,时间是四点三十分。 现在已经四点半,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京也心想今天的活动差不多该到此结束,最好是趁 天气转冷前解散比较好吧。 一抵达公园,他们就找到先前御笠一直表示很想吃的可丽饼摊贩,一名染过头发的年轻男子以熟练的动作,很快便包好了两个可丽饼交给他们。 京也收下的两个可丽饼,正想将其中一个飘着甘甜香味的巧克力可丽饼交给御笠,没想到她却表情僵硬,低着头不肯接过。 「其实我……」 难道是方才的事情还在她心中盘旋不去吗?京也感觉事情不寻常,表情严肃地严阵以待。 「怎么了?」 「其实是……因为我很在意我的体重,所以无法坦率地收下那份可丽饼。」 她轻声细语,仿佛痛苦得随时会死一般。 「……原来如此,请妳继续说下去。」 其实这件事说来也不长,听她所说,她因为体重增加,已经好几天部没睡好,而问到她体重究竟增加了多少,她表示实际测量大概多了七百公克左右,京也听了也不禁无言以对。 「容我失礼说句话,那应该是在正常生理现蒙的范围之内吧?」 「不是!七百公克可是少女的危机啊!」 「那么妳不要这个可丽饼了吗?」 「……我要,摩弥,我想问你,有没有什么药可以有效瘦身呢?例如透过摩弥的黑暗管道。」 「什么『黑暗管道』呀?听起来还真是过气的名词……很遗憾,当今市面上,并没行贩卖那种效果显着又没有副作用的减肥药,外国的强力减肥药大多都会对神经系统造成重大伤害,因此我并不推荐妳使用,尤其是像妳这样正值青春期的少女。」 「那我就绝食!」 怎么会如此极端呢?这么说来,京也曾经听说过,女性理想的体重是平均体重再减十公斤,如果加仓井也在场,他一定会大喊:妳精神不正常啊!想要美食与美貌兼顾,对女人来说是个永远的课题,所以照理来说,这并不是京也该过问的事,不过…… 「我觉得妳还是打消那个念头比较好,因为绝食后的第一次进食时,身体会趁此机会尽可能将热量保存下来,因此那时所吃的东西都会原原本本储存在身体里,常听说不吃早餐反而会胖,那也是同样的道理。」 「不会吧!那这样我就只能吃低热量食物了……?」 「我也不建议妳用那种方法,因为节食减肥法注定伴随着反作用力的危机,如果御笠妳打算一生部维持低热量的饮食生活,那也我也无话可说,不然当妳恢复正常饮食的瞬间,体重马上就会回复原状的。」 「照你这么说……那不就是走投无路了吗?」 「这个嘛,最安全的方法还是不要改变饮食、增加运动量比较好吧。我认为那才是最健康的减肥之道。」 「原来如此……这么说、这么说我吃一点点应该没关系吧?」 「……是啊。」 「那我就收下了~~」 她终于接过那包可丽饼,喜孜孜地开始吃了起来。 虽然说只要运动就好,但是激烈的运动想持之以恒是非常困难的事,大部分的人都只能维持三分钟的热度而已……这一点是不是也该对她说呢? 算了,看她一副闲心的模样,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吧。 就这样,两人在附近的长椅上坐下,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的喷水池开始了盛大的喷水,由于风向的关系,雾状的水向此处飘散过来,而御笠则露出像是被搔痒般的笑容迎向水雾。 「小兰最近过得如何呢?」 「还是老样子,听说四天后私立祈答院小学将要举办才艺表演会,而兰会参与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戏剧演出,不过剧情听说有改编为适合小孩子的内容。」 「小学的戏剧要表演罗密欧与朱丽叶啊……感觉像是小孩装成熟.真是可爱呢,那么小兰饰演哪个角色呢?」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应该是饰演朱丽叶这个角色吧。」 「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啊。」 只见御笠一脸认真,双手盘在胸前闭上了双目,她恐怕是在想象感情缺乏起伏的兰,拼命向饰演罗密欧的男孩子表达爱意的一幕——然后似乎是失败了,只见她皱起了眉头,神色愈来愈严肃。 「虽然无法想象那样的情景……不过我倒是非常想看一看那出戏呢。」 京也对此也点点头,含蓄地对此表示同意,只不过兰似乎非常怕羞,她千叮万嘱地要家人绝对不准去看。 「可喜可贺地受到拔擢成为朱丽叶,小兰的反应如何?」 「她刚开始是一副茫然若失的模样,到现在似乎已经放弃抵抗,不过相对的,她说要是当天我们去看她演戏,那么她就会在舞台上切腹自杀。」 「朱丽叶切腹自杀?那样戏剧的内容就不对了啊——然后呢?你们真的不去看了吗?」 御笠面露些许恶作剧的笑容,等着看京也作何反应。 「怎么可能,我母亲偷偷买好了假发和新型数字摄影机,而我也已经做好潜入的准备,绝对是万无一失。」 「我就说嘛,你们一定也想看小兰表演呀。」 如令摩弥家上下都在忙碌地为小兰即将来临的表演会做准备,只有当事人小兰尚未察觉水而下的事态发展。 「御笠要不要也一起去看她表演呢?」 「我当然要去。」 然后御笠像是突然惊醒般想起了一件事,随即显得畏畏缩缩地颇不自在,终于她抬起头来着京也,小声地对他说道,, 「摩弥,你明天晚上有空吗?」 「我想应该有吧。」 「明天晚上月森台上似乎会施放烟火。」 「这么说来,的确是有这样的告示。」 「那个、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呢?」 「妳是说要和我去?」 「对,不行……吗?」 「不,没有那种事,只要御笠妳愿意,请让我陪妳一起去看。」 御笠闻言像是松了一口气地放松肩膀,看来询问自己明天的行程,是比他想象中遭受困难的事情,和自己这种人在一起,真的会觉得快乐吗?京也不禁感到疑问。 「我们说好了哦!!」 她加强语气又重复叮咛了一次。 「好,我知道了。」 约定好像不断在增加呢,京也想到不禁苦笑。 自从七年前家庭崩坏之后,摩弥家的家人间已经很久没有交流了。 不过这也是当然的,母亲为了扶养自己与妹妹而出外工作,兰和自己率来也就不是健谈的人。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御笠似乎对摩弥家近乎死水的家庭感情,起了活化作用。 特别是对妹妹兰,御笠的影响力非常之大,虽然不明白她们之间到底有怎样的交流,不过受了她的影响,兰变得会积极和家人谈话了。 尽管她依然是沉默寡言,说起话来也是结结巴巴,即使如此,这和以前的她相比已是非常大的改变了。 才艺表演会的事情也是一样,如果不是兰自己说了出来,那么就算到了表演会当天,家里可能也不会有人发现吧。因为她本来就是什么事都能够独力完成,就算再怎么辛苦难过,她也都能够在自己心中调适,绝不会向他人求助,也不会说出泄气的话。 不,或许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求助吧,也许是因为摩弥家沉重的气氛,才会剥夺了她身为小孩子应该有的个性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一切都是京也自己的罪过。 只要从现在开始,一点一点慢慢地改善就好了。 京也小心翼翼地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偷看坐在身旁御笠的侧脸。 究竟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举动的呢? 他绝对不能回顾自己至今所走过的道路,头脑虽然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他还是不禁回顾。 京也顿时感到非常恐惧,满足的心情让他有莫名的恐惧感。 「好久没有好好地欣赏烟火了……摩弥,我们在哪看好呢?你觉得那个地方如何?」 就在京也内心挣扎的时候,御笠一脸兴奋所指之处,是三年前才刚落成、包含了巨人百货公司的综合商业大楼。 那栋建筑物是由一家规模庞大的建商所建造,高度不过才九十五公尺,若是想作为地标稍稍嫌娇小了些,不过由于考虑到大楼风所造成的风害,外型是呈圆筒型的设计,这才是这栋人楼的最大特征,而它比周围的大楼要高出一些,即使是远在两人现在所处的公园,也可以瞻仰到那栋大楼的尊容。 记得那里有一个展望台,如果可以的话,京也的确想从那里观赏烟火。真是不可思议,像这样考虑着明天的事,似乎刚才纠缠心中的烦恼,也不是那么令他在意了。 「我也……很期待。」 为了不致退回到刚才的负面思考,他不经深思就如此脱口而出,听到他这句话,御笠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摩弥,你、你说什么?再说一次给我听听!」 只见御笠气息粗重的逼近过来,反而让京也吓了一跳。 看来自己没来由地说出乐观的意见,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 只不过是要重复一次刚才的话。 可是不知为何,京也却感到难以欲齿,是因为受到热烈的视线关注……感觉好像也不只是这个原因。 「我是说,要和御笠一起去看烟火,其实我也……很期——」 话选没说完,却听见一阵预设的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啊!电话。」 御笠脸上微露遗憾之情,并且开始摸索着自己的口袋,然后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侧着头感到顿为不解。 「咦?不是我的手机在响,那不是摩弥的手机吗?」 「不是,更何况我根本没有手机。」 「啧?可是……」尽管有些犹豫,御笠选是将手缓缓指向京也的口袋。 于是京也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声音确实不断从自己的口袋里发出。 起初,京也还无法意会到那所代表的意义为何。虽然这件事很滑稽,不过由于京也外出从不携带手机,所以才会发生发声源明明是自己,却要等到他人点破他才发觉。 戴着手套的手伸进口袋,在里面翻找了一下——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体。 尽管京也感到愕然,他还是小心翼翼、缓慢且慎重地将其取出。 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个宛如会捎来不祥讯息的漆黑手机。 京也的身体为之颤抖。 简直就像是被狐狸捉弄了一样,这是一个他完全没有印象的手机,然而这个物体究竟是什么时候跑到自己口袋里的,京也却是浑然不觉。如果京也自己的记忆还可靠的话,那么这东西绝不可能是自己的,这么一来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 ——是有人把这东西放进他的口袋。 简单说,这是与遭遇扒手相反的情形。 是谁?又有什么企图……解决了一个疑问,马上又有数倍的疑问如潮水般涌来,那些疑问仿佛哽住了京也的喉咙,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前一刻和乐的气氛已经消失得一丝不剩,御笠和京也脸上的表情为之冻结,就连时间也像是冻结住了一般,只有不断鸣响的手机铃声,诉说着时间还在流动的事实。 只见液晶的画面上,闪动着「不知名来电」的字样。 「你要不要……接起来看看?」 御笠最先从僵直状态中恢复,她提心吊胆地问道。 京也接受她的建议,慎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然后将手机贴在耳边。 接着他把心一横,按下了接听键。 「…………………………………………」 电话里传来对方细微的呼吸声。 京也感到自己的心脏激烈地猛跳。 「…………谁?」 他以尖锐的语气质问对方。 随即传来一阵刺耳的怪声,花了好一段时间,他才领悟到那是对方的笑声。 「——嗨,凡采尼,这是我们初次对话,对吧?」 一道仿佛不属于这世间的奇怪声音在向他打招呼,那混浊的声音让人联想到非人之物,宛如是从地狱深处所发出来的一样。 京也的脸色苍白,他直觉地联想到,这会不会是死神终于打电话给他了? 「摩弥!你没事吧?」 看来刚才短暂的片刻,自己真的是哑然失声了,多亏御笠拼命呼唤他,京也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他猛力摇头,转换脑中的思考。 「摩弥,到底是谁——」 京也以手势制止她说下去。 ——振作点!摩弥京也, 他努力平复心情,调整呼吸。 由于事态发展得太过超出意料之外 他才会一时失控,其实若是仔细一想,那朦胧的声音,想必是经由变声器所发出的吧。 对方是人类,而且对自己怀有恶意。不管那是谁,对于他人的恶意京也早已习以为常,既然对方是人类,那么他就有方法应付。 他松开原本紧握手机、差点没将其握碎的手,然后再次集中精神,准备与那不叫人物对峙,虽然他感觉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做好心理准备,但实际上大概还不超过十秒吧。 「我再问一次,你是谁?」 『啊啊,是我啦!我啦!还猜不出来吗?』 这次声音更为鲜明了。 回避自己的问题,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这样的人在京也心中只有一个人选。 「……连发烟火吗。,」 他并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过听到电话中对方开怀的笑声,他确信自己没猜错。 代号连发烟火,他是的成员,而且是元老级成员。 他确实和自己相当谈得来,不过他们的交情仅止于网络之上,而这一点对方应该也有共识才是。 「你到底有何企图?为什么要与我接触?」 「你生气了吗?抱歉抱歉,我向你道歉啦」 他回答语气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话说回来,我有个请求,虽然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折返回车站来,我们能不能见面谈一谈呢?」 「要谈什么?」 『等见到面我再和你说。』 「我对你却是无话可说。」 隔着电话,他听到对方又在窃笑,很明显他是以自己的反应为乐。 「真是冷淡呢,那样真的好吗?要是你不和我见面,你一定会后悔的哦。」 他到底想做什么? 「…………好吧,我答应你。」 「太好了,那你就马上动身吧。」 主导权在对方手上还说什么「请求」,真是让人作呕,不给予对方选择余地的请求,那叫作「胁迫」。 不过京也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他用手捣住话筒,让声音不至于被对方听到,然后他招手示意御笠走近,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 「卸笠,我们接下来要返回月森车站,一路上如果妳有看到任何可疑人物请告诉我。」 卸笠虽然一副满是疑问的表情,不过在一阵内心挣扎之后,仍真挚地点头答应,然后跟 随在京也的身后而行。这么一来就没有后顾之忧,京也可以专心应付连发烟火。 在走出公园之际,京也瞄了一下时钟,时间是下午五点二十分。夕阳西斜时分,风从脚下吹过,将落叶纷纷卷了起来。 京也不禁恨得咬牙切齿,现在正要进入返家的尖峰时间,车站将会有大量的人潮涌出,要从人群之中找出一名特定人物是非常困难的事,很可能也就是这个原因,对方才会要自己前往车站,拥挤的人潮有利于连发烟火。 连发烟火恐怕并不打算让自己看到他的模样,他一定是想躲在安全的地方,嘲笑惊慌失措的自己吧。若非如此,他就没有理由要使用变声器隐藏自己的身分了。 这的确很像他的作风。 然而事态并不乐观,从连发烟火能够锁定自己、将手机偷偷塞进自己口袋来看,最少可以归结出,连袭烟火知道凡采尼长相这个可怕的事实。<>对于个人数据有着严密的保护,而且也规定不能打探他人的底细,如今这条规定却被公然打破了。 这下子事情的发展就难以预料了,他心中如此嘀咕着。 京也在朝车站方向前进的同时,另一方面也开始摸索打破困境的方法。 既然连发烟火正使用手机和自己实时通话,那么他一定正拿着手机在路l走动,这顶情报十分重要,光凭这一点就可以过滤掉许多人了。 若是能此连发烟火更早捕捉到对方,那么京也就能将不利的立场扳回至五五之势,虽然仍不明了对方为何选在这个时点与自己接触,不过无论如何,京也总是需要有所防范,面对这种无法轻忽的友人,受制于人并不是一件好事。 「凡采尼,你别闷不吭声,说些话嘛,你有些阴沉哦。」 从刚才京也就故意压低自己的音量,可是连发烟火却似乎毫不在意。 「……你是什么时候把这东西放到我的口袋里的?」 「就是你在车站一带走动的时候,什么呀,看你的样子好像真的吓到你了哦?」 京也皱起了眉头,没有握着手机的右手紧握,指甲深深刺进皮肤之中。 他竟然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侧腹竟会露出空门,甚至连对方塞人手机都还浑然不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堕落成这样一个蠢蛋了呢。, 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紧张,他自然而然的加快了脚步,路旁的行道树下已看的见饰品摊贩,以及从事擦鞋生意的人,终于已经快到车站了,原本月森就是个从大都市转乘七个站即可到达的附属城市,作为一个住宅区,有许多人居住在这里,每当到了下班的尖峰时间,车站的人潮更会到达高峰。 「你是何时到月森来的?」 「就是今天啊,不过我也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不错呀,有绿地也有闹区」。 京也将手机的音量调至最大声,想要从连发烟火周遭的人群吵杂之声,寻找出他日前所在之地的线索,可是由于手机收到的声音也会通过变声器转换,因此出来的只是变换成吵杂的杂音冲击着京也的耳朵而已,更别提要从那些声音里找出蛛丝马迹,根本是困难至极。 不过,运气是站在京也这一边的。 杂音中有一道勉强可以听出意思的声音,京也原本以为那是某首歌的歌词。 但是他马上就察觉不对,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一带中,只有设置在站前显眼处的大型广告牌才有播放这首推销商品用的广告歌曲。 他的目光向上移,看到了,距离只剩下十公尺不到。 京也对御笠使个眼神,示意对方就在附近。 『你从刚才就好像在拖延时间呢,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对我有了什么了解吗?』 他的语气就像是高高在上,看着自己的行动加以嘲笑一般,京也不回答他,他也没有余裕回答。 他绷紧了神经,不敢有一丝的松懈。 站前大街十字路口的交通号志阻挡了他们的脚步,即使不抬头看,他也听得到头上大型广告牌已经在播放另一个广告了,而手机的听筒也传来类似的声音。 不会错的,连发烟火就在这十字路口的某处。 缓缓前进的车子十分碍事,京也睁大眼睛寻找正在讲手机的人。 一人、两人——他发现隔着对角线的对面有个穿西装的中年男子,而在他旁边则有个身穿灯心绒西装的年轻男子,这两个人手上都拿着手机,张大了嘴正在讲电话。 不是他们,因为现在电话那头的连发烟火一句话也没说,正保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 该不会对方已经发现我们的存在了,京也的心中焦躁万分。 这时御笠无言地拉了拉他的袖子,京也朝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有了,就在那里。 ——那就是连发烟火吗? 那个人应该已经成年了吧,他有着将近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是个给人剽悍印象的男人他有着古铜色的皮肤,那看起来意志强韧尖锐的双眸,正睥睨着这一带的动静,最具有决定性的证据,就是他的手机虽然贴在耳朵上,但却是一句话也没说,而且还鬼鬼祟祟地观视周网的情况。 真是侥幸,对方还没有发现他们,若是这时被对方发现那就白忙一场了,为了不被对方看到,京也躲到同样正在等红绿灯的壮年男人背后。 京也没有让内心的激昂表现在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对峙时刻的到来。 他的模样让人联想到潜伏在树丛中的肉食兽,一双手足正蓄足力道,准备随时扑向对手。 经过了一阵沉默,时间如同绷紧的丝线一般,不断拉长延后的数秒钟终于结束——开战的狼烟升起了。 只听见附有音响装置的信号灯发出声响,瞬间四面八方的行人部各自朝目标方向前进,有的人用走的,有的人则是小跑步过马路。 在这一片混沌的构图之中,也看得到京也的身影,他的目光专注在一点,绝不给猎物逃跑的机会。 京也先让对方走在前方,自己绕到对方后面,而他似乎还一无所知,对于他这般毫无警戒心,京也一边在心中嘲笑着,一边拉近彼此的距离。 最后京也又向御笠便了一个眼色,而御笠也对他报以强而有力的眼神,表示自己已有所准备,于是京也点了点头,接着加快了脚步,右手仲向他的肩膀。 就在这个时候,似乎有某样东西擦过了京也的左腹。 『好了,这是第二次了,喂,你从刚才就在做什么啊?』 难以置信,因为眼前京也正打算伸手捉住的那名青年,这时竟然一句话也没说, 京也心中惊讶无比,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僵硬住,他将手机换至右手,然后摸了摸自己左边的口袋。 ——一个手搏大镰的骷髅,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图画品味恶劣的扑克牌鬼睥。 京也停下脚步,正恰巧是停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央。 ——好了,这是第二次了。 那声音就像是回音一般,不停地在京也脑中回荡,他惊魂未定地回头转向后方。 接着他的惊愕之情更是远超过方才了。 对方就在眼前。 「『让我重新打声招呼吧,这是我们初次见面吧,凡采尼。』」 京也的手不由自主地脱力,差点就让手机掉到地上。 他的耳朵听不到四周的喧嚣,全身的血液为之冻结,毛孔扩张,甚至还起了鸡皮疙瘩。 「怎么会……不可能…………」 他的人脑处理能力停止——仿佛失去一切思考能力。 「连发烟火,你——」 连发烟火露出大胆的笑容,与京也保持着 第二章 燃烧 『今晚八点,月森台顶将会施放烟火,若是您不克拨冗前来,也请您不妨打开窗户,朝月森的方向一望。今晚八点——』 宣传车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调不断反复播放,当宣传车通过御笠前方,由于。多普勒效应的关系,声音的音调转为低沉,而后逐渐远去。(译注:多普勒效应效应就是波源和观察者有相对运动时,观察者接受到波的频率与波源发出的频率并不相同的现象。) 御笠的目光追逐着宣传车的车影,直到它看不见为止,然后才急急忙忙踏上归途,她的手上提着便利商店的袋子,里面则是装着食物和生活的必需品。 现在时间是上午九点。 刚才那辆车应该是要实施限水时,负责在大街小巷巡回通知的宣传车,如今被转来用以通知烟火活动之用吧,一般来说,即使主办单位再怎么认真,也不至于出动宣传车宣传,这一定是和昨天的爆炸事件有关。 难得的庆祝烟火若是被误会成爆炸,那一定会让人受不了吧,所以市政府讨论对策的结果,就是用这样低调的方法进行通知的。 今年由于月森通过成为指定的自然公园,因此市政府的动作也相当积极,他们在数个月前就已经先找祭典摊贩谈好,要他们准备了大量野台,事到如今也不难理解,活动是不能中止了。 从昨天的事件发生后已经过了一晚。 其实昨晚在那之后,麻烦的事情才开始。 御笠在听到不能回家后,于是便问:那住宿旅馆如何呢?话才刚出口她就后悔了。 『原来如此,真是个好主意。如果是爱情宾馆,确实就能随时入退房,而不致使其它人起疑。』 京也一脸认真地说出这种话。 当然御笠所提案的旅馆并非那种下流的宾馆,但就京也的观点来看,像商务旅馆那种地方,除了柜台人员之外,还有可能会被许多人看见,因此完全没有列入考虑。 但就算撇开是否要办事这一点,要御笠和男子在爱情宾馆共度一夜,早晨再一同并肩走出,那样做会让她感觉自己心中身为少女的某样重要事物也会跟着一同失去了。 看到卸笠突然顽固地拒绝住宿旅馆,坚持要露宿野外,京也虽颇为困惑,还是提出了妥协的办法,也就是找间废屋借宿一晚。 从便利商店只要步行二十公尺就能到家。 但是除了这里,真的没有其它地方了吗? 她朝眼前的建筑物看了一眼,那是一间仿佛只要用力一瞪,房子就会因冲击而倒塌日式独栋房屋。 首先第一眼看到的是,这栋房子是倾斜的,刚开始御笠还以为是自己的平衡感有问题,但比较过遥远后方的棱线之后,她很快就明白是这栋房子的角度有问题。 铺着瓦片的屋顶崩坏了一半,遭到分解,有如细沙般的建材将通往二楼的阶梯全部埋没了,事实上,二楼这样已经无法上下楼了。 而且风雨也会从那里打入,在这个时点,作为一栋房子的这里已经失去一半以上的机能。 究竟最后是什么时候整修的啊?庭院的草也长得与小孩的身高一般了,除此之外加上破掉的玻璃,房子整体也腐坏发黑,缺陷可说是不胜枚举,总而言之,这里看起来并不像足个舒适的住家。 由于孤苦无依的屋主死亡,这栋房子也被拿去拍卖,但老朽的房子却乏人间津,也没行人肯出数百万的拆除费用,于是这栋房子就这样成为了废墟——御笠推测应该是这样吧。 虽然地板腐烂而多少变得有些脆弱,但是睡在坚硬的地板上还是令人非常痛苦,当起床时,身体各处就会感到睡前没有的酸痛。 若说到京也的情况如何,他是以武士抱刀睡觉般的姿势,靠在墙角边度过一夜。这么说来,一直到御笠睡着他都是醒着,而御笠醒来时他也早已起床,御笠心想.,他该不会是为了自己守夜吧。 就在她的手握在毛玻璃门的门把上时,她有些犹豫着是不是该进去。 其实现在有个她非常不想见面的客人正在屋内。 从前御笠与姊姊小百合时常吵架。 幼年时期,御笠看到大人们随心所欲的样子,总是羡慕他们的自由,在她想早长大成成人 时,进入她视线里的,时常都是站在自己身旁的小百合。 她会比自己早一年成为大人,比自己早一年能够自由地生活,也就是说,她一生都会是御笠的姊姊,年幼的御笠对这件事感到强烈的不平,自己明明这么想早日成为人人,为什么她不能追过姊姊呢?御笠对此总是无法谅解,因此她变得不肯理会小百合。 而小百合也有她的不满,她总觉得父母偏袒御笠冷落了她,却笠那疏远的态度,在她眼里简直就像是在炫耀一般。 这样的两人每日见面,当然不可能什么事都没发生,她们总是会找些理由互相争执,一开始是言语争吵,后来逐渐会演变成大声互骂,并且拉扯头发。 如今姊姊过世,那些事再也做不到了,想到这里却笠也不禁怀念起往日的时光。 等到她升上高中的时候,她们吵架的次数也大为减少,不过包含其它种种,其实那也可以算是姊妹问的感情交流。 兄弟姊妹问的吵架不管是大是小,最多也不过是那样吧,御笠心中虽有做好准备,但摩弥家的兄妹吵架,却与御笠所认知的吵架概念完全相异。 「……那女人是哪里好了?」「果然还是胸部的大小吗……」「最近哥哥身边有太多女人出入了……」「……和我只是逢场作戏吗?」 毫无语调的声音,疲倦半阖的双眼配上樱桃小嘴,左右绑起的头发,全体看起来娇小可爱,但是口一张开便是一连串令人惊讶之言,这名少女就是就读私立祈答院小学五年级的摩弥兰。 卸笠过去从未见过像这样口出危险话语的兄妹吵架,说起来这真的能用吵架来称呼吗? 一边是小学生、另一边是高中生——明明是这样的两人。 但是现场气氛却像是抓奸现场。 她会不高兴也是有原因的。 京也昨晚用电话联络兰,通知她自己要外宿,另外还拜托她一些事,由于京也平常就是神秘兮兮,所以他外宿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对此兰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然后她顺从的依照指示,把京也拜托她的事物送了过来。 然而京也却失算了一点,那就是他并不知道兰十分讨厌御笠。 兰一见到出来应门的御笠,立刻大受打击,当场坐倒在地。 在她看来,京也在这个地方待了一晚,而御笠竟然也和他在一起,这可说是一场噩梦,就算她会胡思乱想也不奇怪,特别是经过上一次的事件,御签不知为何竟被兰视为竞争对手,从那之后她就一直受到兰的欺负。 于是就演变到现在这样的状况,御笠无处可置身,只能像这样眺望着雨人近似兄妹吵架的行为。 而京也又是那样的个性,面对兰樱桃小嘴所吐出的冰冷言语,他则是一脸认真地当作耳边风,总之就是不加以理会。 两人之间的互动就在平静如水般的寂静中进行,并没有抓奸现场特有的感情洪流,然而御笠听着两人的对话,却有着如坐针毡之感。 雨人持续那样的情况不知过了多久,御笠终于从连呼吸也会有罪恶感的状态种解放,她和京也一起送兰出门。 「老实说我可是非常不满哦』兰一副想要这么说的表情锐利,凝视着在外等着迎接她的出租车。同时她独有的半阖双眼变得更加锐利,凝视着在外等着迎接她的出租车。 「如果有可疑人物在我们家周围出没,妳一定要打刚才我告诉妳的手机号码,明白了吗 。」 「……好。」 「妈妈都在工作,实际上家里就要靠你打点了,我这边的事一结束,我就会马上回家,我会尽可能地快点解决,所以家里就交给妳了,啊啊,对了,门窗要记得关好。」 「……好。」 而说到京也本人,他则宛如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向兰叮咛着注意事项。 而兰的表情虽然仍有不满,却是一副担心的模样。 「哥哥……请你再回答我最后一次,你们两人该不会是打算要私奔——」 「这已经是第二十三次了……不是。」 兰听到他的回答,然后似乎好不容易整理好了心情,只见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上出租车。 才正这么想,她又掉头朝着御笠大步走来,她拉着御笠衣服的袖子,将她带到与京也相距 一段距离的地方。 「如果妳对哥哥出手,我可不会放过妳……」 「……才想说妳终于肯跟我说话了,没想到一开口就是这句话,出手……妳真的知道意思吗?」 「……我什么都知道,妳想生米煮成熟饭,然后趁机入籍对吧?妳打什么主意我可是一清二楚……」 真凶悍,她说出的话很明显超出小朋友该使用的词汇范围。 御笠只能苦笑以对。 「……甚至还共睡一床被窝,一定是打算生小孩对吧!」 「咦?共睡一床被窝?」 兰的表情显得有些讶异。 「…………干嘛?」 御笠有一种违和感,兰至今对使用那些下流单字可说是毫无保留,但是对生小孩这个行为,她却是用『共睡一床被窝』这种委婉的说法,这也就是说—— 卸簦明白之后,在内心暗自微笑,乍看博学多闻的兰,看来对这类话题不擅长,学校以后自然会以适当的方式教她那些知识吧,现在姑且先配合着她打马虎眼吧。 「没错没错,呃……相爱的爸爸妈妈只要共睡一床被窝,隔天就会有白鹳鸟把小宝宝送来——」 「御笠,妳的话有矛盾,这个国家的野生白鹳鸟经过确认,已经在一九七一年灭绝——」 「摩弥你给我闭嘴!」 「……………………」 该说是被他偷听了吧,于是御笠带着兰,走到离京也更远的地方,开始引经据典,对她复述『送子鸟白鹳鸟』的论调。 兰虽然一脸难以接受的表情,不过这次她倒是乖乖朝出租车走回去了。 京也付清了车资,告诉司机目的地之后,出租车便排气声大作地扬长而去了。 御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终于恢复到能靠叹气回复心情的程度了。 虽然她早已知道兰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感,不过她以为上次已经和她和好了,因此才会大意,没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她竟比初遇时还要更讨厌自己。 「你什么部没对小兰说,这样好吗?」 御笠抬头看着身旁的京也。 「对她说了一,就必须连十也要说明。」 京也一脸凛然的表情,他的回答依然不见丝毫迷惘。 确实如他所说,只要让兰稍微察觉到京也与爆炸事件有关,那么就势必会追溯到为何会演变成这样,直至把京也是临界之人的事全部抖出来,否则兰是不会轻易接受的,能够把家人的情感和应为之事分得一清二楚,这回答的确很像他的作风。 尽管却笠仍无法释怀,她还是转身眺望着开始升起的太阳,其实能够像这样平安无事地迎接日出,或许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摩弥,你让小兰带了什么东西来呢?」 京也无言地打开袋子,里面有笔记型计算机和备用电池三个,让他能在外使用网踣的无线网卡、伤药膏、以前曾经看过的万能钥匙一组、有点像是无线电的东西、型状像回力镖的小刀、电击棒、绷带、携带粮食等等,感觉可能需要用到的东西部已一应俱全了。 「这些东西全部都是你让小兰准备的?」 或许该说,怎么可以让小学生的妹妹去准备这些东西呢? 承受着御笠带着非难的目光,京也缓缓地摇摇头。 「我只是把可能会用到的东西事先装在袋子里,让兰帮我带过来而已,我也吩咐她不要偷看里面的东西。」 「你真的相信小兰没有看过吗?」 「我相信,因为兰对我的命令一向非常忠实。」 只要京也回家一趟,那么也就没有拜托兰的必要,然而由于怕进出家里时被的猎犬看到,所以才要这么大费周章。 兰因为怀疑御笠和京也的关系而气昏了头,就某种意义而雷,那应该算是一种幸运了,如果她是在冷静的状态,那么她绝对已经会起了疑心,然后打破砂锅问到底。 「早晨是之人行动力最低落的时间带,要行动就要趁现在,来吧,我们也开始行动吧。」 虽是关在约一平方公尺大小的空间里,不过卸笠在事隔一日之后,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注视着等身大镜面中自己的模样,她摆出像是模特儿般的姿势微微一笑。 而镜中的美少女也跟着她露出甜美的笑容,虽然有点自卖自夸,不过长得还真不坏。 散落在脚边的是她脱下的内衣和制服,另外还有大量华美至极的服装。 卸笠现在人正在试衣间之中。 京也和御笠目前是受『通缉』状态,若是不稍微变装一下,顷刻就会被人发现了。 那么当务之急应该如何做呢?御笠与京也在这一点上是完全意见一致的。 因此御笠等人几乎在百货公司开店的同时,就冲进百货公司二楼的服饰卖场了。 由于京也慷慨地说要送一件给却笠作为礼物,因此手头颇紧的御笠便接受了他的好意,而难得有这个机会,于是她决定连内衣也一起买了。 略带凌乱感的披肩如围巾般缠绕,在那之下则是一件光鲜亮丽的葡萄红色露肩礼服,每当她在镜前转圈时,香臂就会从披肩缝隙露出。 「御笠,妳还没好吗?」 试衣问外传来京也的声音,京也似乎已经换装完毕了。 看到御笠换完装的样子,京也想必会大吃一惊吧,要是他当面称赞自己漂亮该怎么办?自己该做何反应呢?御笠想象着那样的光景,脸上笑容渐开。 话说回来,京也换上的会是怎样的服装呢? 平常的他总是穿着长袖服装,并且连脖子都包得密不透风,虽然外观看起来北不差,但就是缺乏变化,不过这次为了要改变形象,他或许采用轻便路线,换上夹克或是运动外套也说不定,事实上对于京也会换什么样的服装,御笠感到非常好奇。 既然他好像已经换装完毕,那么虽然有些卑鄙,就让自己先看看京也的底牌吧。 御笠从试衣间的粉红色棉制门帘中探出头来。 但是看到的景象却让她大失所望。 「呜……摩弥,你怎么会是那身打扮?」 「怎么了?」 京也对御笠的话感到不解,他一身西装笔挺,平整的衬衫、深蓝色的西装、蓝白相闲的条纹领带,甚至还带了一副像是无度数的眼镜,这装扮别说是轻便,根本就是盛装。 京也这时正松了松束得过紧的领带,原本京也就给人成熟的印象,那样的穿著让他的年龄更成熟了五岁,看起来就像一个精明干练的业务员。 这波从意外方向而来的攻势,对御笠造成了轻微的动摇,想必京也从御笠的视线中感觉出她想表达的意思,只见京也 先开了口: 「御笠,你知道小偷是以怎样的穿著打扮,去物色他要行窃的住家吗?」 「这个嘛,包头巾和蔓草花纹的布巾包袱?」 「御笠脑中的世界看来十分和平,真是让我羡慕。」 啊!他这话该不会是看不起自己吧? 「那么简单的道理我当然知道,应该说你的装扮不就像在公布答案了吗?」 「没错,小偷都是穿着西装去物色下手的目标,因为那样的打扮在街上不显眼。」 要隐藏一棵树,最好的地方就是森林,原来如此,在大街上或许就是西装最具有迷彩效果了吧,因为御笠两人被公开的那张照片上,他们是穿着原色系的制服,对方一定想不到京也竟然会换上西装吧。 「摩弥还是老样子,一切都是遵循合理主义呢。」 「这句话我就当成是称赞吧,由于月森高中的制服是鲜红色,所以即使在远处也十分显眼,所以为了改变印象,我希望妳尽可能避开红色系的颜色,或许我太罗嗦了一点,不过白色也是膨胀色,因此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在停顿一会儿后,京也用细长的双眼注视着御笠。 「心想『反正这是别人请客』就挑选一些使用大量鲜红色,或是华美至极的服装,看着自己那身装扮,一个人陶醉在喜悦之中——我相信御笠妳绝对不是这种人,所以应该是我多事了……」 卸笠将头缩了回去,然后仔细端详了自己的服装,礼服正是一身红色,另外披肩还是灰白色,原本她就喜欢红色,她之所以选择就读月森高中,多少也是因为那红色的制服。 她全身直冒冷汗,要是让京也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他非但不会觉得自己美丽,甚至还可能会看不起自己吧,自己在选择服装时应该分清楚tpo才是。(译注:time、ceasion的缩写。) 现在就算她想换别的衣服,她带进试衣间的尽是华美之物,她陶醉在试穿服装的喜悦中,不知不觉早就忘记变装这件事了。 卸笠刻不容缓地再度从门帘内探出头来,然后提心吊胆地试探京也口风。 「摩弥,假如……我是说假如哦,假如我穿的是鲜红又显目的服装,那要怎么办?」 京也轻轻微笑一声。 「妳真爱说笑,如果真的穿著那样的服装在外走动,那等于是拿着喇叭向敌人宣传自己的存在呀,那就要请妳在头上套上露眼头套才行了。」 「呃,你说的那个就是毛线编织的露眼帽对吧?」 「没错,那样不管妳身上穿着怎样的服装,都没有人能看出妳是照片中的人物了。」 ——下面是礼服,上面是露眼帽…… 御笠思及不禁失望地垂下头来,事到如今……自己只能老实对京也说了: 「摩弥,其实我——」 然后十分钟之后…… 御笠重新审视镜中的自己,她不由得握紧拳头,浑身发抖,当然那并不是出于感动。 眼前的自己身穿一看就知道是便宜又粗糙的男用外衣,毫无魅力可言的棉裤,再加上引以为傲的长发也收在鸭舌帽内,简直就像是过了十二点的灰姑娘,魔法已经解开了。 确实,如果是这身打扮,即使是朋友,除非走到极近的距离,不然应该也是认不出来吧,可是、可是—— 「我被羞辱了!这样一点部不可爱!」 「请不要大声叫着会使人误会的话……变装要兼顾可爱是很困难的事,只好请妳忍耐了。」 不论御笠如何抗议,京也只是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对她的抗议不加理会。 「好了,御笠,我接下来要说正经事,请妳仔细听我说。」 京也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严峻之色。 御笠则是双手朝两边脸颊一拍,想要转换自己的思考,虽然拍得有些用力过头,不过多亏如此,她的头脑也清醒许多。 「那么摩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在那之后……你有想到什么办法吗?」 她问出了这个一直刻意闭口不提的问题。虽然这么说对摩弥很不好意思,不过疲惫至极的头脑,只凭一个晚上的时间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的吧? 京也仍是一副看不出感情的扑克脸,他对御笠点了点头,说道: 「总之换下来的制服就先置放在投币式寄物柜里,减轻我们的行李重量再说。」 「在那之后呢?」 「去见我昨天向他寄出电子邮件的人物,请求协助。」 「啊啊,是昨天的……」 京也昨天在网咖时,跳到了一个全写着英文的网页,然后向疑似是网站管理者的人寄了封电子邮件,应该就是那时寄出的那封信吧。 「是外国人吗?」 「不是,虽然是国外的服务器,不过经营网站的是日本人。」 「对方是怎么样的人?」 「他在的代号是恶灵,性别应该是男性,他和连发烟花一样,足个擅长骇客技术的人物,只不过——」 京也表现出少见的欲言又止的态度。 「只不过?」 「只不过他的性格有些问题,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他是个阴险人物,要是被缠上就相当麻烦,所以他由我来应付就好。」 「喔、阴险啊……」 既然要请求对方帮助,那么到时自己势必不得不放下身段,所以他才会感到有必要事先对御笠说明吧,御笠总觉得京也的语气似乎颇为沉重,看来并不是她的错觉。 这时她才蓦然惊觉,京也的这个提案,与禁止会员彼此接触的规则相互抵触。不过反过来说,这也代表京也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若是不这么做就找不到活路吧,从京也求助于与连发烟火相同技术领域的人来看,就可以明白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然而那也仅只是助力,并不是突破现状的方法。 「或许妳也注意到了,现状对我们非常不利,很可能我们会是处于只能防守的一方。」 「果然情况很艰难啊……」 「是的,御笠或许也多少感觉到了吧,其实我相连发烟火算是有很久的交情了,也凶此对于连发烟火是什么样的人,我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但是对方一样对我也很了解。」 「那么为什么、那个、她对摩弥要做出那么……那么过分的背叛呢?」 京也这时的表情显得有些苦闷。 「关于这点……我也不明白,我想我有跟你说过,我本来已经打算要将管理者的位子让给连发烟火,因此这件事我也私下和她单独谈过。」 ——你是为了我而打算卸任吗? 这句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御笠猛力地摇摇头,她心想这种话也未免太自我意识过剩了吧,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那么只要再多等一段时日,她就可以自动成为的第一人,为什么她不能等到那个时候呢?」 「这一点也是不明,可以想象的可能性是,她的目的得要在我退位之前强行夺取,藉此来对我造成打击。」 「恩——但是那样风险不是太大了吗?」 「我和连发烟火谈话时御笠也有在场,所以妳应该也知道,她的雷行充满恶作剧性质,会让人觉得不管她做出什么事也不稀奇。」 「这样说是没错……但是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御笠,妳对连发烟火的动机好像非常执着,我根本已经放弃思考她的动机为何,恐怕就如连发烟火对我说的,她的目的 只是想和我竞争优劣,之后再将我抹杀吧?而且就算她真的有别的理由,我们去思考那些也不会让事态好转。」 「说得……也是,那么接下来是算是确认情况,现在情况就是只要我们能抓到那女孩、呃、叫连发烟火是吗?那就是我们获胜,而那女孩就在这城市的某处,对吧?」 「没错,她很可能判断停留在一个地方会有风险,所以会不断在城市里移动吧。」 「那么只要我们找遍城市的每个角落,也是有可能会偶然遇见她啰?」 「是有这个可能,但可能性非常之低,再者的同胞们也采取人海战术寻找我们,所以非常有可能我们还没找到连发烟火,我们自己就已经先被发现了。」 「确实……」 御笠忍不住叹息,轻举妄动很有可能会自投罗网,但话虽如此,按兵不动也只会让情况不断恶化,真是左右为难的局面。 只要能和京也说着话,御笠就能够暂时忘记烦恼,但是一旦稍加思考,她就感觉到绝望似乎伸出了手,将她的身体紧紧抓住。 「要捕捉连发烟火只有两个方法,一是我们主动找出她的藏身之处,在她移动之前将她抓住,不然就是把连发烟火引诱到特定地点,在那里将她抓住。」 「第一个方法就像刚才说的,具有相当难度吧,那么引诱她出来……那种事办得到吗?」 京也无言地在怀中翻找,然后取出一支手机,在御笠的眼前轻轻晃了一下。 「这里面有连发烟火的电话号码。」 对了,差点忘记了,那是她趁京也不注意,放进京也口袋的预付卡手机。 「那么现在就用那支手机把她引诱出来……」 「——很困难吧。」 她的话还没说完,马上就被京也封住了口。 「连发烟火也知道,我们除了这一招外没有其它方法,所以她对此也会相当警戒,御笠打算如何将她诱骗到特定的场所呢?」 「这个……」 看到御笠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京也耐心地对她解释。 「御笠,请妳不要忘记这点,就像我刚才所说,由于我们有很久的交情,所以我和连发烟火彼此大致都了解对方接下来可能采取的行动。想要胜过连发烟火,除了要预测她下一步的行动之外,更要预测到她下下一步的行动,如果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很容易就会被对方看透的。就算要由我方主动打电话,那也只有在准备好必胜策略的时候。」 「耶、耶……」 卸笠想要多少帮京也一点忙,绞尽脑汁地继续思考。 「那——只要我们躲到月森市外就好了嘛,因为只能在月森市内决胜负是对方擅自决定的啊。」 京也又再次摇头。 「请冷静下来,御签,那是最坏的一步棋,请妳想想看,连发烟火在我们面前让火楼的一个楼层爆炸,本来她随时可以相同的手法杀掉我们,她之所以没有用奇袭的力式将我抹杀,原因只是她想在规则之下与我一战,如果我们从如今已成为战场的月森巾逃出,那么确实可以避免当前的危机,但是从长期的角度来看,就是因为连发烟火有着规则锁链的束缚,所以我们才能够与她在同样的条件下一战,逃走就让我们亲手舍弃了侬停的胜算。」 御笠沮丧地低下头。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头部开始痛起来了。」 御签已经非常明白,为什么京也这个高材生会说出『只能防守』的理由,若是不能先抵挡住敌人的攻势,更遑论什么反击了。 昨天她还搞不清楚状况就被京也带着到处跑,所以才能够只是感到困惑而已。 现在卸笠终于理解了自己身处的位置,她终于能和京也站在同样的高度去俯瞰现状了。 他们就像是暴风中拼死攀住小树枝的昆虫一般。 现在他们之所以能够悠哉地在百货公司换衣服,恐怕是因为身在台风眼的中央。就算他们留在原地一步也不动,用不了多久,台风也会自行移动,到时候他们就会被丢进暴风雨中,毫无抵抗之力地被风吹走。 只怕这就是京也昨日所看到,让他那样悲愤交加又不得不绝望的现状吧。 就连御笠也快屈服在厌世的情感之下了,紧接袭来的孤独感让她几乎忘记这里是百货公司,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一般。 「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摩弥……」 她声音嘶哑地向身旁的临界之人求助。 「正因为如此,我们接下来的行动非常重要,从现在开始我们连一步部不能走错。」 「摩弥现在要去见的那个叫恶灵的人,真的会帮我们改善现在的事态吗?」 「这一点等一下就知道了,我们约好见面的地点是市中央的某栋废弃大楼,时间是在下午两点。」 下午两点。, 「摩弥,现在几点——啊!」 她不经意地问出口,随后惊觉不妙,立刻捣住自己的嘴,不用说,京也则是表情讶异地看着她。 「御笠,虽然我这样说很失礼,不过妳只要确认一下自己的手机,不就知道时间了吗?」 见到御笠吞吞吐吐的样子,敏锐的他眉梢沉了下来。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妳把手机关机了对吧?为什么呢?御笠。」 却笠就像是个受到责备的孩子默然不语,而京也似乎也觉得自己很没用,表情略带愠色。 「是我满脑子自己的事,完全没有顾虑到御笠……现在想来,御笠,妳还没有向妳父母亲说明外宿的事情吧。,」 「我、我有寄电子邮件了……不过——」 「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会怎么回答,是这么回事对吧?原来如此,昨天我才和妳一同去扫墓,却完全疏忽了这一点。」 由于京也时常外宿,因此要取得家人的同意并不是困难之事,可是对御笠而言,不用问也知道会怎样。 在小百合去世之后,她的父母亲总是担心害怕,深怕连御笠也会失去。 更何况上次侵入甲斐野公彦宅邸时,她就曾因晚归而被训了一顿,在危险的爆炸事故发生当天,想要他们允许御笠外宿,回答自是显而易见。 所以御笠只是寄了封电子邮件到父亲的手机,之后便立刻关机了。 今天早上当她尝试开机一看,却看到接近两位数的信件寄来,因此她又害怕得再度关机。 尽管她一直努力不去意识这件事,但是她今天也没去上学,最坏的情况父母可能已经报警找人了,如果自己站在父母亲的立场,大概也会采取相同的行动吧,这点事她还预测得出来。 只靠电话,父母是不会谅解的吧?只要一次就好,她想同去见父母,让他们知道自己平安,但是现在那么做,很可能因为她的轻举妄动,而让父母也遭受牵连,想见却不能见,想告知他们,却又不能让他们知情,夹在这两难的焦虑心情中,她感觉自己都快被夹死了。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京也垂下了头。 明明是不想让他操多余的心,所以御笠才一直隐瞒,但是如今却被自己亲手破坏了,接下来为了要与连发烟火对决,他的每一步都必须完美无缺,要是自己做了扯他后腿的事,那么御签一定不能原谅自己吧? 「这是我个人的问题,摩弥你不用担心。」 「可是话说回来,御笠妳只不过是无端被卷入我和连发烟火的斗争而已。」 「别说了,你不用在意!」 御笠笑容面对表情有些急迫的京也,京也虽然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足没有说出口。 「我明白了……距离与恶灵见面还有大约三个小时的时间,在那之前,有些话我一定要对御笠妳说。我要说的不是别的事,就是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以及我昨天绞尽脑汁所构思的计划。如果能照着计划进行,那么我们或许还有机会,所以不好意思,请妳一定要记在脑子里。」 「真的吗?真的会有办法吗。,」 他的话真令人难以相信,刚才不是才将几乎所有的可能性全都否定掉了吗? 「这并不是攻击,而是防守的策略。」 然而京也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黑色眼眸像在诉说:他可不打算只挨打而不还手,所以御笠也选择相信他,迎向他的目光。 「那样也没关系,快告诉我,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 「这才是我认识的御笠。」 剩下三小时—— 他们两人将会再度回归平凡,回去享受学校生活,京也和卸笠,一个人也不会缺少。 事情很简单,他们不可能做不到,一定要成功才行。 但是,毕竟他终究是临界之人,和自己这种普通人不同,他对杀人之类的事有兴趣,若是他们两人互相依靠,那么总有一天一定会发生不得了的事——即使明知如此,御笠还是情不自禁地倚靠着他。 然而,若是体会过在永恒黑暗中摸索前进的恐怖,就会知道身旁有人能握住自已的是多么令人安心。 而那只手的温暖,如今御笠已经亲身体验到了,现在只要那样就已足够。 只见京也正襟危坐,以严肃的语气开口了: 「那么我现在开始说明。」 2 据说这个世界上有所谓程序设计师的三大美德,而三项分别是怠惰、急躁和傲慢。 怠惰、急躁、傲慢,每一样给人的感觉,部是既有实力又孤芳自赏的人才有资格拥有的美德种类。 而现在这个比他们还早到达见面地点,看来应该就是恶灵的男人,撇开怠惰和傲慢不谈,摩弥京也可以确信,他的个性必定很急躁。 穿着大衣的男人现在仍是不耐烦地抽着烟,他的脚下散落着大量捏熄的烟蒂,数目有十根以上,从他抽烟的数量大概可以推算他来此有几分钟,就算计算得宽松一些,至少也有三十分钟以上,一个小时以内了吧。 京也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废弃大楼的六楼。 这栋大楼当初意气洋洋地开始动工,但是出资的企业家却在兴建途中忽然去逝,因遗产问题而演出骨肉相争的亲人们将资金全数抽离,只剩下这栋还来不及出生就死去的建筑物,现在只剩下作为骨干的混凝土墙还留在那里。 建筑物还没有装上玻璃窗,也因此脚下的混凝土地上,处处部是鸟粪形成的白色污点,这个城市居然还看得到如此荒凉的光景,京也感到颇不可思议。 指定要在这里见面的人是恶灵,现在还好,气温还很温暖,要是天气开始冷起来,那么在这里等待想必会很辛苦吧。 京也面向他的背影走去。 「让你久等了。」 京也已经十分小心注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致触怒他,但男人却头也不回地大吼。 「太慢了!你迟到五分钟了!」 他将原本衔在口中的烟丢出窗外,然后缓缓转过身来。 由于恶灵的位置靠近窗边,让他整个人背向阳光,从京也这个方向看去,他就像是一道黑色剪影一般,京也只能看出他身高有一七o多公分,体格算是比平均为瘦,除此之外就无法判别了。 这个男人会是恶灵吗?他们当然是初次见面,因此考虑或许是别人的可能性,京也自然有所戒心。 男人刚开始还毫不掩饰怒气,不过在看到京也他们之后,他的态度逐渐软化下来,或者该说他那样的反应,就像是有别种感情逐渐盖过了他的怒气。 就算穿着西装,戴着鸭舌帽,站得如此之近,不管论如何变装,对方也一定看出来了吧。 「这不是正在追捕的二人组吗?我也算是一份子,你们居然还敢与我接触,真是很有胆量啊,这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吗?」 他突然一变,露出像是瞄准猎物般的残虐表情。 「我不懂此话何意……」 京也以平板的语气避开他的话锋。 「喂喂,还想装蒜吗。,」 见京也不同答他,那名男人失去耐性,从怀中取出了手机。 「你们两个……别再靠近我啰,只要我这时按下一个键,就会有一封电子邮件寄出,到时你们就会被凡采尼所放出的猎犬包围,一切就玩完啰,我说啊,你说话还是放聪叫点好,我可没那么大的耐性和你勾心斗角哦。」 他并不是口头威胁而已,他这个举动已经说明,若是京也两人一有不轨举动,一个附带自己现在位置地图的电子邮件将会散布给全部会员,这个方法是在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事件时,为了保证会员的生命安全,由京也亲自立案的护身法,这里又不巧是六楼,假如他们要逃走,必须花费很多时间才能走出这栋建筑。 如果的猎犬杀到,血气方刚的成员甚至可能对京也等人处以私刑。 「从你的这种性格看来,你应该就是恶灵没错了。」 「……你对我的事知道多少?」 「有某种程度吧。」 虽是技术高竿的黑客,但却是个骄傲自大、视风纪于无物的问题人物,就管理者而言,是个令人头痛的麻烦人物。 「你……是谁?」 「与其让我说出我的身分,不如让我把你在所犯下的问题行动全部抖出 来,这样或许还比较快呢。」 恶灵露出内含怒气的凄绝表情,豪快地大声笑道: 「是啊,我对你的代号也心里有数了,你就是那个说话总是高高在上、让人看了火大的家伙。」 京也移动脚步,让全身沐浴在从窗户射入的阳光之中。 「怨我自我介绍得迟了,我是凡采尼。」 见到京也平淡的自我介绍,恶灵这次则是微微耸了耸肩。 「哎呀,真是奇了,我记得说要抓住照片二人组的人,也是一个叫凡采尼的家伙呢。」 「关于这一点,能否给我一点时间说明呢?」 恶灵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无言地拾高下巴示意他说下去。 当京也全盘解释过一遍之后,他重新观察恶灵的反应。 他一知道会是漫长的谈话之后,立刻在附近找了一个木箱,一屁股坐了上去。他消瘦的脸颊缺乏血色,下巴也还留有胡渣。那双瞇成一线,仿佛品评他人价值的眼睛,应该可以称作势利眼吧,偶尔受风吹起的大衣是土黄色,脚下穿着鞋底梢厚的鞋子。 若问他是否是愚笨之人,那么京也可以马上网答不是,从短短的两三句话,京也就明白他头脑灵活,但是不止如此,他的身体看起来虽是全身放松,实际上手指搭在手机上面待机,他是打算万一京也什么可疑举动,立刻就将刚才的恐吓付诸实行吧。 只见恶灵抚摸着下巴的胡渣,眺望着天花板,然后他忽然将目光移下,转到京也的身上。 京也刻意不回避他的视线,在持续数十秒难以形容的相互瞪视之后,恶灵瞇起眼睛笑了出「哼,算了,也就是说你才是真货……我就相信你吧,那么你接近我,又是希望我做些什么呢?」 「就像我联络时所说,首先我最需要情报。」 「你吩咐的那些我是 做过一些调查了啦,可是我不懂呀,你能肯定我一定不会向其它人密告吗?」 「关于这一点我信得过你。」 这当然是漫天大谎,这个男人出名地为钱而动『当恶灵的嘴里还塞着钞票的期间,他是可以信赖的。』这在的成员间是众所周知的笑话。 恶灵忍不住笑了出来,看来对于京也的话,他也不是照单全收。 在自己身后的御笠像是手足无措般,心神不定地静不下来。她并不是个擅长勾心斗角的人,在像这样桌上笑嘻嘻地握着手,桌下却是用脚互踢脚胫的地方,不习惯这种场合的她绝对会露出马脚,于是遵照沉默是金、雄辩是银的俗谚,她只要负责保持沉默就好了。 事实上京也和恶灵目前还没有交换代号之外的个人情报,当然就算对方问,京也也不打算回答,不管会因个人情报的交流,在日后造成多大的损害,那都是在这时露出马脚的人的失败,完全没有值得同情的余地。 「警方有什么行动?」 「你没看电视吗?早就已经成立搜查中心了,新闻上还说极有可能是炸弹恐怖攻击,居民们个个部吓得脸色苍白啰。」 「……还真是出奇地快呢。」 「因为各大报社和电视台都有接获密告,虽然警方禁止媒体发表,但是听说有一家率先偷跑,于是其它媒体也争先恐后地跟着发表啰。」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密告者一定是中的某个成员,最初偷跑的那一家媒体说不定也有某种—— 京也想到此处摇了摇头,一旦怀疑起来根本没完没了。 「我要向你确认一下,的服务器是在国外没错吧?」 「正是如此。」 恶灵像是有所理解般来回抚摸着下颚。 「哦,那警察的最后王牌,搜索令强制搜索也毫无意义啰?」 万一真不得已,警方大概会申请搜索令,强制网络业者提供情报吧。 然而京也原本就因为讨厌受到国内不必要的干涉,因此把网站设置在国外,而搜索令的公权力所及范围只在国内,不过这一点现在也成为对连发烟火的有利之处。 就算要向规模庞大却效率不彰的国际刑事警察组织求援,等协调好再开始调查时,就算再怎么哭天喊地也都已经太迟了。 连发烟火对付京也的对策可说是天衣无缝,她当然不会疏忽掉与警方相关的对应。 长期战会使连发烟火陷入不利,所以几乎可以确定连发烟火会采取闪电作战,京也若是再慢慢来,一切将会无法挽救吧? 「凡采——喔!应该说是连发烟火才是,那家伙好像也有方法扰乱警方的办案哦,所以你也不能奢望靠公权力解决吧。」 京也闻言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昨夜凌晨十二点,在大阪府发生一起以干邑白兰地制作的速成汽油弹,烧毁一间房子的案件,屋内走避不及的老人重伤,婴儿遭到烧死;另外一个案件是在四小时之前,在山口县发生一桩管信炸弹爆炸案,据说购物返家的主妇受到轻伤。」 ……恶灵突然以像是例行公事般的语调念道。 「你到底在说什——」 京也说到一半打住。 一个恐怖的想象在他脑中窜起,连发烟火该不会间接与这些案子有板吧? 「犯人——怎么了?」 「两边都遭到逮捕了,听说他们是依照大型图片留言板上所刊载的方法进行犯案。」 京也为了抒发焦躁情绪,用拳头敲打身旁的支柱,昨晚才破坏了计算机屏幕,他感到手套中的伤口又裂开了,不过现在他才管不了那种事. 「正如你所想,他们是从全国的网咖、大学,或是图书馆的计算机,有组织地上传到图片留言板,每一张部是用扫瞄机扫瞄进去,或是用文字方式解说的图片。」 ——妳要做到那种地步吗?连发烟火! 汗水自额头上滑落,这是连发烟火式的办案扰乱术,要隐藏树木就要藏在森林中——这是京也在变装之际所遵守奉行的法则,不管形式如何,连发烟火也遵循着相同做法,她制造出大量模仿犯,仿佛是在表示要隐藏犯罪,只要让它淹没在犯罪之中就好了。 京也是为了躲过的追兵,而连发烟火则是要扰乱警察的耳目,虽有攻守的不同,但他们就连最先采取的战法都相似,不由得让京也感到有如诅咒般的共时性。 「那些东西……不论是哪个图片留言板都可以得到吗?」 恶灵哼了一声。 「你可以试着在网络上浏览一下,不管哪里都可以下裁,虽然管理者也都忙着灭火,但却不及对方人多,很明显是治标不治本。」 「……而且只要骚动扩大到某个程度,就算的人不流出,后续也会起连锁反应,使模仿犯不断出现。」 「你理解得真快呢,正是如此呀,同志。模仿别人的人也会有其它人模仿他,再出现下一个模仿者也只是时间问题,人数不断增加,而且连流出的危险物制造方法也都详细地分为初级、中级、高级,你明白这代表什么意义吗?」 「也就是说,汽油弹和管信炸弹都只是『初级』知识对吧……」 「我不得不再称赞你理解得很快,月森市的爆炸事件经过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当然需要准备时间的中级、高级犯案都还没出现,是『还没』哦。」 「……中级和高级到底写了怎样的知识呢?」 恶灵故意吊人胃口,或是双脚在木箱上交替,或是点火抽烟,恶灵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给京也隔靴搔痒之感,剥夺着京也的冷静。 京也并不是没意识到怀中的蝴蝶刀,他很想把恶灵满嘴的牙齿全部打断,用刀子抵住他的脖子,要他快点全部招出来,实际上如果不是恶灵的手一直握着手机,那么京也可能早就那样敌了,当然恶灵会这样骄傲自大地侃侃而谈,也是因为他认清了京也目前的状况。 恶灵朝空中吐出环状的烟,看着烟缓缓飘升,然后才继续说了下去: 『中级』是以恶名昭彰的炸弹教科书『腹腹时计』,和元祖炸弹斗争之友『营养分析表』为底本的知识,这两者被混合在一起放上网络流传,对照过去社会情势还真是充满讽刺,真是有趣。」 「——那种事根本无关紧要!『高级』写的是什么?」 「别急嘛,凡采尼。」 恶灵又开始卖弄玄虚的短短一句便打住,接着他把还没吸几口的烟丢在地上用脚踩熄,看来他是知道自己掌控主导权就会得寸进尺的类型,是个有如秃鹰般的男人,跟这种人实在很难成为好朋友。 「使用硫酸或浓硝酸的tnt炸弹制作法,也有利用浓硝酸和燃料添加剂的rd生成法,以及使用这两种的混合炸药hm、b、c—2炸药,除此之外还有anfo炸药,线路和活动开关的构造都附上详尽的图解。」 一股寒气自脚下窜升,京也一个站不稳就向后倒去,身体靠在支柱之上…… 他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稍微安静休息了一下。 很奇怪,事情进展得太过顺利了。 「……等一下,像这类的地下知识总是不分真伪地在网络上流窜,为什么只有这次事件出现大量恶用的人呢?」 「这是有理由的,首先是从道具入手方法到任何细节,上面部有具体且明了的解说,情报的精确度非常高,如果是初级程度,有些甚至在百元商店或是大卖场就能简单凑齐材料,另外一点就是因为连发烟火率先破坏了 月森市的大楼吧,因此对跟随在后的人起了鼓舞的效果,这就是『拉人壮胆就不怕』的大原则,心理学这方面应该反而是你的拿手好戏吧?」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是我疏忽了。」 京也恨恨地咬牙切齿。 假设有一万人阅览过连发烟火所流出的有害知识,大概九千九日九十九人都会一笑置之吧,可是剩下的那一个人,就算他真的有意要铤而走险,那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一言以蔽之,那就是所谓的乱枪打鸟,这种陷阱是专为极少数会上当的人所精心设计,婚友网站的劝诱广告信件也是相同的原理,特别应该注意的对象,就是那种会囫圃吞枣地接受他人意见、还没有自我判断能力的人,也就是小孩子。 仿佛是看穿了京也心中所思,恶灵此时开口说道: 「大阪的汽油弹事件,犯人是受少年法保护的十二岁a姓少年,据说是在学校受到欺负,他因此心生怨恨,趁着夜晚把汽油弹丢进欺负他的那名主犯家里,而令人感到讽刺的是,欺负同学的家伙最先发现失火,第一个就逃了出来,同住的无辜老爷爷和小婴儿却为此而牺牲。」 虽然是因为对对方恨之入骨而行凶,但()之人所流出的知识恐怕也起了推波助澜的效果吧。 有一种叫做破窗效应的理论,主要是说如果有一扇窗户破了不修好,那么其它的人看见就会当成是允许打破其它窗户的信号,于是事态便会更加恶化,最终街上所有的窗户都会遭人打破,整个小区也会治安败坏、逐渐沦落为贫民区。这个理论就是以这样的假设为基础所形成,仅仅一扇破窗足以招致社会秩序的崩毁,以及犯罪率的上升。 连发烟火就是打算在这国家制造出大量的破窗,昨天的爆炸案,京也原以为只是对自己的宣战布告而已,如今看来那也包含着打破第一扇窗户的意义。 一个人在漫长的人生中,注定要在人群中生活,处不来的上司、可恨的同学,只要是过着正常的人生,在成长的过程中应该都一定会遭遇一、两个那样的人物。 但是我们不会杀死对方,因为刑罚总是如影随形跟着我们。 具有抑制效果的刑罚,全部都是以『没有刑罚人就会犯罪』这个人性本恶的性恶论为前提而制定,事实上,人只要失去法律的枷锁,就会犯下笔墨所难以形容的恶行。 受到连发烟火波及所产生的犯行经过过度报导后,届时消息充斥在各类媒体上的情况自不待言,反过来说,若是真演变成那样,先前一直忍耐的人们也会受到新闻报导的鼓励,他们真的对中级、高级出手的可能性也会大幅增加——也就是允许打破窗户的信号,那就是破窗效应最恐怖的地方。 京也深知当一个人要杀人之时,一定要跨越他心中定好的某一条界线,而他也同样知道,那条门坎会随着外在因素而产生激烈的上下变动。后脑顶着冰凉的支柱,那股凉意适度地让激动的京也恢复了一些冷静。 「……现在我正想起『因特网是人类无法应付的超级科技』这个充满警告意味的意见。」 「哦?那句话的根据是?」 「网络可以无视地理条件,从自家的房间攻击美国的重要网络公共设施,在尚未对网络攻击制定出完善的防范措施前就普及网络,未免太过贸然行事。」 没错,这也是连发烟火网络攻击的一环。 「照我说那根本是任性的雷论,从享受着网络便利性的家伙口中说出,根本一点说服力也没有,这是人类渴求便利的欲望所带来的功过,既然享受到了便利,那么罪过的部分也该全盘接受才合乎道理啊。」 「所谓的正论,就算说的是正确之事,也无法得到他人的认同哦。」 「啥?你在说什么啊?」 「我的字典里就是这么写的。」 恶灵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而京也则是不加理会,他再慎重地更进一步思考。 模仿者若是不断出现,那么警方为了因应那些犯罪,机能应该会瘫痪吧。 行来这次不用把警察当成是战力了。 「啊,对了……」恶灵说着突然下流地捧腹大笑。 「有件事我忘了说,流出的那些危险物制造法还有被编号,全部一共有两百一十八页之多哦,男人这种生物生来就是爱好收集,一旦开始收集,不知不觉就会想全部收集齐全,这战术真是完美抓住男人的心理啊。」 京也感觉这句话似乎不像是白己所认识的恶灵说的。 不过很快京也便察觉到是何缘故。 「我没有说过吗……连发烟火是女性,而且年龄可能和我同年或是更小吧。」 「你说什么?」 恶灵大吃一惊,从木箱跳了起来。 「是真的,扯这种无聊的谎又没有任何意义。」 「连发烟火……是女的……?」 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捣着嘴笑了起来,而对于这件事,这次换成京也感到可疑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恶灵故意装傻,看来他非要京也先说出自己的意见不可。 「……连发烟火太年轻了,说明白一点就是我觉得以她的年龄,能够如此精通骇容技术实在不太正常。」 恶灵听了仰天大笑,然后他忽然一口气站了起来,接着脸上露出贼笑,绕着京也倚靠的石柱不停打转…… 而京也的目光也自然而然跟着他走。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凡采尼。」 「我怀疑连发烟火是两人以上的复数犯人——」 恶灵没等京也说完便哈哈大笑,然后脸贴近到与京也呼吸可及的距离。 「现在立刻舍弃那种偏见,不然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被连发烟火杀死哦!美国过去就曾发生十岁的小鬼们让机场管制系统关闭的事件呢!看年龄根本不准,重点是人有没有那个能力,仅此而已。我反而认为,炸弹客和黑客有着相似之处哦。」 「……愿闻高见。」 「你难道没发觉吗?这两种人都是自我意识过剩,乃至于自信过剩『看着我』『认同我的实力!』『我可是很厉害的哦!』他们都是这种人啊。」 他的话突然点醒了京也,确实是如此,挑战京也的连发烟火,从她剧场型犯罪者的夸张性格,以及特地把京也拱上同一个擂台,与京也做一对一单挑的举动,可看出她希望得到他人——特别是京也——的认同,那可说是古今中外的超级黑客和炸弹客的特性吧。 京也莫名的感受良深,同时内心也暗自窃喜,因为他终于掌握到可能是连发烟火弱点的讯息。 她自恃高超的技术与铁壁一般的布阵,好整以暇地筹待着京也,所以危机意识应该会较为薄弱,若是反过来利用这一点,那么或许就能够制服她了,当然如果使用的时机错误,就会更加深对方的戒心了吧。 「我大概都知道了,那么接下来能否请你告诉我,的同伴们现在正进行着怎样的活动?」 「我不知道。」 他只非常粗鲁地应了一句,与刚才多话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怎么回事?」 「对自己技术有自信的家伙都是五人一组,分散到需要密码的留言板了,恐怕他们也正各自在那留言板中干着坏勾当吧,我不是他们的成员所以进不去。」 头痛的因素又增加了一个,虽说是理所当然的道理,不过他还是重新体认到,在自己停滞不前的期间里,敌人还是不停地在动作这个事实。 「需要密码的留言板吗……恐怖组织爱用的方法呢… …可以用黑客的方式强行进入吗?」 「别说得那么简单啊,外行人,留言板受密码严密保护着,而且那家伙也深知简短id和密码的危险性,如果你想试遍所有的密码组合,那请你一个人去试吧,或许在地球灭亡之前会给你好运试中也说不定。」 ——状况十分艰难啊。 正如连发烟火对京也宣战时所说,她打算将社会打入混乱的漩涡之中。 事态已经远超过京也的能力范围,单凭一人之力实在不足以应付这样的情况。 剩下的方法,大概只有消灭在上位下达指示的连发烟火了,除此之外别燕他法,看来与她的对决终究是无法避免了。 「你打算什么也不做,只是旁观吗?」 恶灵瞇起了他的势利眼回道: 「没错,如果有人悬赏连发烟火的人头,那么我倒可以采取行动。」 京也苦笑以对。 ——结果还是要钱吗?人渣。 「就要开始啰,连发烟火对社会的反扑。」 恶灵炯炯有神的目光让人看了不禁心里发麻,只见他露出黄色的牙齿笑了起来,这个样子仿佛是真的恶灵一样。(译注:恶灵的代号是取自于欧美传说中,一个会抓小孩的鬼怪boogeyman。) 「你觉得你赢得了吗?」 京也以右手推开烟,拒绝了他。 「我现在正思考着这个问题,不过——连发烟火是从我身体流出的脓,恐怕也是要我来解决才行吧。」 「认清现实吧,事情发展至此,已经不是你一个人能阻止了吧?你又能怎么样呢?你只是个没有人帮你抬轿,就无法一个人走路的家伏,你要搞清楚,你已经不是凡采尼了,这一点可别忘了啊。」 这句话京也只感到沁入肺腑。 他说的没错,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凡采尼了,事实上就算连发烟火不夺取凡采尼的账号,自己也打算不久就要引退了。 但就算如此,既然她想要自己的性命,只是四处逃窜可不是自己的作风。 「还是有我所能办到的事,而我现在就要去做了——仅此而已。」 京也不再迷惑,想向他探听的消息也已经全部知道了。 「恶灵,除了情报费之外,我会另外再付你钱,能请你再帮我一个忙吗?」 京也知道他有所警戒。 「……什么忙?」 「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我想请你在此看照御笠。」 或许是完全没想到京也会口出此雷,只见恶灵不停地眨着眼睛,于是京也擅自将他的反应视为是答应了。 他将日光看向御笠。 「我走了,御笠。」 他轻声细语,不让恶灵听见。 「恩,摩弥你要加油,绝对不能输哦。」 接下来两人只是互相点了点头。 只要这样就已足够,他感到胸口充塞着温暖的感情。 正当京也想要走出废弃大楼,走到大楼的楼梯时,忽然一个声音自后方叫住了他。 「……等等,凡采尼。」 从刚才到现在,这是最没有抑扬顿挫、有如亡灵呢喃般的声音,京也感到可疑的转过身来。 「……你刚才一开始好像责怪我在素行不良对吧……其实在最早之前,我对你并没有什么负面感情哦,只要你出现住留言板,就会让原本已经要结束的议论活化,只要你出现在聊天室,不知不觉间大家都开始对你使用敬语,而且和你一对一的倾诉烦恼,效果远比心理咨询师还要好。不管是面对什么样的人,你都能够配合对方改变自己对吧?更好的是不会啰啰嗦嗦地干涉自己,感觉就像是『自己心目中理想』的朋友,原原本本地重现在电脑屏幕的另一头。就算没有凌虐杀人的兴趣,和你的交流也会让人感到愉快吧……」 恶灵的眼神第一次显露出他的感情。 「你知道为什么连发烟火只不过是夺走你的账号,却能够一直不彼人识破足假货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为什么会员们都没感觉到假凡采尼不对劲呢?对于连发烟火那突如其来的计划,为什么他们能够全心信赖并跟随着她呢。 人类间的相互信赖——这就是昨日不论京也如何思考都无法得到解答的唯一疑问。 「难道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答案非常单纯,因为那个凡采尼比你更像凡采尼啊!」 一瞬间,京也的理性拒绝思考他的话中之意,在他头脑还没理解之前,恶灵又继续追击。 「的人们最近从你身上嗅到不纯之物的存在,虽然无法具体形容是哪里不对劲,不过以前的你,拥有能拉着世间万物绕着你旋转的向心力。 ……凡采尼是个让我们着迷的存在,但是最近的你却不是那样,以前凡采尼说出的话让人感觉像是神谕一般,最近听起来却都像是屁话。 ——但是!现在不同,没有一个人会怀疑现在的凡采尼,每一个人在他身上都看到往日那个凡采尼的身影,只要想起他的名字,每个人都是怀着敬畏的心情。也就是说,现在的假凡采尼才是的凡采尼该有的样子!!」 原本那么顽固的恶灵,如今却张开双手,赞美着凡采尼。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接着语气一转,从腹部深处挤出充满怨恨的声音。 「……现在的你才是假货!凡采尼!!」 这句话让京也感觉心脏像是被紧紧抓住一般。 他想要改变,也相信自己能够改变。 但是看在恶灵的眼里,那样的行为只不过是个滑稽的小丑。 原以为与御笠心意相通的短暂美梦,如今也已遭到粉碎。 他愤怒地咬牙切齿。 「胡说什么……」 看到那样的京也,恶灵轻视地嗤笑。 「你想拜定自己的所作所为吗,,就凭你那副德性,你还想与连发烟火厮杀吗?」 「我有我的做法……我会用那方法解决掉连发烟火。」 话一说完,京也这次头也不回地走出这个楼层,只听见恶灵嘲笑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到最后,恶灵加濑赤人与摩弥京也,在这段漫长的对话之中,只有在这一瞬间说出了内心话。 听到头上巨大铁块通过的声音,京也全身一颤。 黑暗中闪闪发亮的一对眼神正缓缓确认周遭的异状。 这个空间只闻得到潮湿发霉的空气,以及听到不知从哪冒出的水滴打在积水卜的声音,看来因为听着那规律的滴水声,京也的身体方才一瞬间被睡魔所支配了。 虽然服下了大量的咖啡因碇剂,但如果不是刚才上方有电车通过,他可能真的已经进入熟睡了。 万一的追兵杀来这里,自己到时却在打瞌睡的话,那可就笑不出来了。 据说鸡和一部分的鸟类可以让左右脑交互休息,对应醒着的那一边的脑,也会张着同一边的眼睛,当然这是它们与生俱来的本事,目的是为了当有外敌来袭时可以迅速逃跑,而京也这时也不禁开始羡慕起能够做到那种事的鸟类了。 京也不管是否会弄脏西装,将身体靠在坑坑洞洞的混凝土柱子上。 即使在白天也照不到日光的高架桥下,如今是少数能让京也安心的藏身之处,如果是在这里,从远方的辨识性大为降低,再配合上变装的效果,就算对方在相当近的距离,京也也可以隐藏自己的存在。 假如他的头脑能够冷静分析自己现在的 处境,那么马上就会明白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京也身上虽然还是穿着西装,不过和却笠分开时不同,他的领带不见了。 其实在来此躲藏之前,京也曾经遭遇一个疑似是会员的用刀人。 那是一名戴着鼻环和耳环,年约二十来岁的男人,他一见到自己,脸上表情很明显地僵住。 看到他那样的反应,京也甚至没有一丝迟疑。 在对方有动作之前,京也就已快速拉近距离,冲到对方身前,然后用左手手背撑开他的手机,右手对准他的下颚,一掌击了过去。 这一招完全正中下颚,对方脑子受到震撼,失去平衡而脚下不稳。 男人忍住疼痛,当他正充满怨恨的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京也却不打算等他说话,脚步蹒跚的男人当然躲不过京也的第二击————就这样,京也与这个不知名的的私兵,就在一句话也没说的情况下交错而过。 京也甚至没考虑过认错人的可能性,若是给予对方那样的时间,那么很可能就差那么一点的时间,对方的手就先按下手机的按键了。 一瞬间的疏怱大意却会造成一生的后悔。 先下手为强。 这就是为了要在月森市这个战场存活下去,京也所采取的最佳策略。 幸好这里是闲静的住宅区,附近没有人看到片刻前发生的事情始末。 京也让昏倒的男人躺在电线杆旁,剥掉他的上衣,下而的衣着也故意弄乱,接着京也拔掉自己西装的领带,绕在男人的头上,然后先是走到附近的公园,从垃圾桶搜刮了些啤酒罐和烧 酒罐带回来,散乱地丢在男人的四周。 这样看起来应该就像个醉倒的醉汉了,京也也不想让他被别人当成尸体,而把事情闹大。 男人身上有一支疑似人头手机的折叠型手机,虽然对他过意不去,不过京也还是将手机从机体到细部零件整个踩碎。 虽说他们只是隔着计算机屏幕的交情,但这么早的阶段就采取行动,应该就代表他是住在这附近的人吧,在狩猎艾克希待公爵之女时,他一定也曾成为京也的手足,为京也效力过,如果不足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他们有可能正天南地北地聊着天吧。 这一切都是—— 京也将意识拉回高架桥下的黑暗之中。 让自己演出如此阴险剧本的那个剧作家,现在究竟人在哪里呢? 京也从怀中取出预付卡手机,重新以指甲抠着手机把玩。 连发烟火至今还没有联络他,如果她是打算做好万全准备再来挑战京也——那么京也推测应该取决于这一个小时之内。 若是再拖下去,那么就表示她不打算在今天之内发动攻势。 而到现在已过了约五十分钟,他方才到便利商店,也没看是什么口味就买了两个御饭团和保特瓶装的运动饮料,另外也买了咖啡因碇剂,然后将那些东西全部一扫而空,他并没有细细品尝味道,总之因为考虑到可能会形成长期战,所以他半义务性地将食物全塞进肚子里。 路上他经过一家电器店,店内电视所播放的头条新闻到现在仍在脑中挥之不去。 那新闻是说,警察的网络犯罪对策部门的计算机全部一起当机了,据报导原因是计算机连接的中国制打印机被植入了诡雷型芯片,那芯片只要输入特定指令就会效动,感染力也十分强,警察目前想必正慌张地想息事宁人吧,万一办案情报因此外流,那可会是一人丑闻。会选在这个时机点对警方电脑动手脚的人,京也只想得到一个人,的炉心融解已经迫在眉睫,时间所剩不多了。 京利用剩下的所有时间,在黑暗中不停烦恼并思考着捕杀连发烟火的方法。 今天——不会来了吗? 渐渐地,焦躁感开始环绕全身,若真是那样也无妨,连发烟火的防护墙将逐渐减少,然而若是她想用尽一切手段,尽情享受和京也的斗争,那么今天恐怕就是最后期限了。 还是说她还有其它计策吗。, 虽然觉得是自己多虑,但是京也还是陷入思考的深渊中,愈是对连发烟火过度评价,脑中的她也就变成无比巨大的敌人,正当恐惧逐渐开始侵蚀他的头脑时,突然在寂静之中电子铃声大作。 京也不可能听错,声音就是从昨天让他尝尽辛酸的预付卡手机传出。 于是京也立刻接起电话,仔细倾听,耳朵听到却是沉默无语。 终于—— 『嗨,昨晚睡得好吗?』 不可思议的,京也嘴角微扬,他差点就笑了出来。 没错,就是这个活泼又看不起人的口吻—— 京也的双眼在高架桥的黑暗之中炯炯有神,他暂时强忍住笑意,明明是这么憎恨她,听到她的声音却又让京也感到无比高兴,京也无法抗拒这颠倒的感情。 短短的一日,却是让京也等得如此追不及待。 问我睡得好吗?真是好笑啊。 昨晚京也在废墟之中度过一夜,对于连发烟火的背叛,他的心中充满杀意和憎恨,让他根本睡不着觉。而且杀意的矛头一偏,仿佛随时都会向御笠袭去,京也只好用刀子割伤手作为代价,拼命忍住了那样的冲动,当刻在手上的『正』字超过五十个时,他终于盼到了那渴望已久的黎明,甚至还忍不住为了那股达成感而感动呢。 昨天的那一晚,他简直就像活生生地被丢进地狱一般。 此时的他,就像是为了捕捉猎物而接近的动物,为了不使对方怀有戒心,他故作一副平静的样子。 「连发烟火,你不使用变声器没关系吗?」 她仍用着有如少女般玲珑剔透的声音,不过她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我已经当面和你说过一次话了对吧?若是你喜欢那样的声音,我也可以配合啦。』 她开玩笑的态度突然一变,像是注意到什么般,然后以不耐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说啊,这个世上已经没有连发烟火了哦,我已经是凡采尼了——算了,其实我也在伤脑筋,不知孩怎么称呼你才好呢,因为不是这样吗?摩弥?京也?哈哈,这样叫会我令身发痒呢,我还是最喜欢叫你凡采尼呢,好吧,不过相对的我也特别允许你一个人叫我连发烟火吧,有没有很高兴呀?』 虽然她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过两人之间的紧张程度却随着对话而逐渐升高。 「……我们开始吧。」 京也以冷酷的声音严肃地告知她,然而—— 『我们再聊一下嘛,凡采尼,说不定这是我和你最后一次说话了哦?』 京也并没有拒绝,虽然京也并不打算死,不过他也想从连发烟火的口中探听一些事情,这自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你现在人在哪里?』 瞬间京也犹豫着是否该告诉她,随即他确信说谎也没有好处。 「从月森车站向东走过大约十条街处的高架桥下。」 宛如在证明京也的话一般,此时刚好一辆列车经过。 『看来你没有骗我呢,你遵守我的规则,没有逃出月森市,不过你难道不觉得我为了不被你找到,有可能会出到月森市外吗?』 「妳确实个性轻薄又时常爱开玩笑,但是我知道妳在该认真的场合是不会骗人的,所以人一定在这城市的某个地方吧。,」 『真难应付啊……我们都熟知彼此的性格呢。』 「连发烟火,妳以为妳逃得掉吗?」 『恩?哈哈,凡采尼,你好像有所误解呢,问题不在于逃得掉逃不 第三章 起爆 1 「我办到了!我杀死他了!凡采尼大人!」 如此大叫着的男人双目充血,沉浸在陶醉感和无所不能的错觉之中。 他或许是全力奔跑来此的吧,只见他的头发汗湿黏在额头上,但是舌头却依然多话。连发烟火听着他的报告,比起这个男人,夜晚的寒风反而更让她在意。 她拉起上衣的衣襟,抵御吹拂在林间的秋风。 男人年约二十二、三岁,看起来就是精神不正常的样子,他的服装品味俗气,胡子似乎没剃过,整张脸都覆盖在稀薄的胡子之下,脸上戴着度数颇深的厚眼镜,整个人看上去十分邋遢,那像是总是睡眠不足的单眼皮,让每个人看了都会以为他是宅男。 代号优尔基亚,那就是男人的名字。(译注:应是yiawaggoneri,埃卡迪亚纪的一种史前生物。) 无视于这名单方面说个不停的男人,连发烟火一面不感兴趣地听着他说,一面望向旁边广阔的漆黑水面。 ——这次也看不到美丽的湖啊。 他们目前的位置是在月森市边界处的一个湖边,那是个直径约一公里的小湖,据说以前的规模还要更大,但由于无节制地抽取灌溉用水,使得湖的面积缩小,水中盐分的浓度也上升了。 连发烟火在这次计划实行之前,曾经数度造访月森市。 夏天来月森市勘查地形时她也到访过这个湖,但除了蚊子大量孳生之外,水面也因有不肖业者在此倾倒工业废土而浮着一层肮脏油膜。 由于事前阅读的旅游手册上写着湖水清澈见底,因此让她不免有种遭到背叛的感觉。 她想说这个季节应该已经没有蚊子,而且油污差不多也该分解了,因此再度到访此地,可是若问到是否『湖水清澈见底』,现在却是因为天色昏暗而无法辨识。 她将视线拉了回来,只见优尔基亚仍兴奋地叨叨不休,连发烟火只感到厌烦,只长着一张嘴就是指这样的男人吧。 连发烟火已经对这男人失去兴趣,想问他的事也都问得差不多了。 于是连发烟火看准时机,打断男人的说话。 「那么优尔基亚,你确实杀死目标了吧?」 「是的,正是如此啊,凡采尼大人!就如同您的情报所说,我躲在地下停车场,然后就看到那男人带着家人毫不知情地回来,都不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呢,真是太可笑了,居然还悠哉地说着周末要不要去温泉旅馆之类的话,完全不知道自己再过几秒就要死了——」 优尔基亚将手枪拿出来晃来晃去,只见他嘴唇一动,又要开始发挥他的长舌功了。 明明是骇人听闻的对话,两人却是毫不在意地继续谈话,不过这也难怪,因为这个叫做优尔基亚的人,也就是〈bloodyutopia〉一名低阶成员,他只是毫不怀疑地执行了连发烟火所下的命令而已。 这一切都是连发烟火的壮大实验之一环。 「目击者全杀了吗?」 少女用着一脸看不起人的笑容问道。 然而这个刚才没叫他说话还一直喋喋不休的男人,这时却开始吞吞吐吐了起来。 「啊,不,他老婆虽然中了一枪,却还是给她逃了。」 「……那么看到你长相的人还活着啰?」 优尔基亚心虚地低下头,不过又马上抬起,到最后他都没有察觉连发烟火话中隐藏的恐吓。 「对……是啊,就是那样,可是我已经遵照凡采尼大人的吩咐完成任务了,虽然天色很暗,但是开那辆车的男人,毫无疑问是您说的目标没错,我在杂志上有看过他的长相,而且既然从我这里看不清楚,那就代表我的脸对方也——」 咻咻的两声轻响在林中响起。 「咦……?」 他看着自己胸前开的两个黑洞,鲜血从那里流出,不断渗透进衣服里。 优尔基亚以求救的目光看向连发烟火。 连发烟火的手上握着装有消音器的自动手枪。 接着她又对头部开了一枪。 只见优尔基亚的两腿瘫软,整个人向前倒了下去。 这时连发烟火走近他,对着头部再补两枪,闪光在黑夜中数次明灭之后,优尔基亚已经完全不动了。 渗出的鲜血,无声地被吸入地面。 「非常有参考价值,辛苦你了。」 对他慰劳一句之后,连发烟火将弹出的空弹壳踩扁,然后捏起来丢入湖中。接着操作保险掣,将击锤拉下,取下装在枪上的消音器,再将那些东西全部一起放进上衣口袋里。她注视着自己的手掌,像这种时候可以不用戴手套作业,这就是烧去指纹的好处。 连发烟火从他的怀中取出借给他的托卡列夫手枪和驾照,然后同样丢进湖中。 在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她用手机连络附近的〈bloodyutopia〉成员,拜托他们处理尸体,并且建议他们用棉被包,再用绳子绑起来,然后丢进湖里,棉被吸水后将会超出想象地沉重,虽然尸体腐败后体内累积的废气会产生浮力,但是用这种方法就不用担心了——当然那也要看沉下去的那个人的体重。又或者由于天气快要转为严寒,尸蜡化的尸体可以做成人肉肥皂吗?这个连发烟火就不太明白了。 『那个……凡采尼大人,要处理掉的男人是什么人呢?』会员犹豫地问道,而连发烟火则回答『你不要知道会比较好』然后就把电话挂掉了。 他大概作梦也想不到,要处理掉的那个尸体是〈bloodyutopia〉的同胞吧。 当然若是事情曝光就会有麻烦,不过像这种时候,彼此不知道对方长相的交情就很好利用了。 ——什么同胞嘛,真是笑死人了。 在临去之际,连发烟火突然没来由地「啊」的一声,表情颇为懊恼。 在这个湖丢弃尸体,尸体腐败之后可能会更加损害湖的美观,这样做和来这里倾倒废土的不肖业者根本没什么两样。 特别是在倒的都是垃圾这一点上。 「……凡采尼也不好常呢。」 她仿佛事不关己地自言自语道。 进入咖啡厅后,暖气的温暖让她有如获新生之感,不需要环视店内,她马上就发现了要找的人物。 店内垂挂着数个发出橘色照明光的吊灯,不过室内绝对算不上是明亮。 空气中飘荡着研磨咖啡豆的香气,气氛柔和的西洋音乐,缓缓搅动着店内沉滞的空气。 昏暗店内最内侧的禁烟席正坐着一个男人,他手上拿着咖啡,眼睛正瞪着一个大台笔记型计算机。 围着蓝色围裙的年老店长向连发烟火走来,连发烟火则是伸手制止了他,径自走到男人那桌对面的位子坐下。 「嗨,初次见面。」 对方看着她,脸上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可恶,真的是个女人。」 两人的对话似乎有些不吻合。 只见男人站起来,整理一下大衣的衣领,因为他们就是以竖起衣领作为相认的记号。 环视整间店内,客人除了这个男人,其它只有另一名女客人。 男人用凹陷脸颊上的圆眼打量着自己,让连发烟火产生些许厌恶感。 一边是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女,一边是看起来已过三十的男人,虽然有着将近父女般的年龄差距,连发烟火却是毫不在意,对他露出充满挑战性的笑容。 「恶灵,抱歉,我来晚了,被一个啰嗦的家伙给缠住。」 男人对于恶灵这个称呼完全不觉得有异,因为他也是〈bloodyutopia〉的会员,同时也是这 次最大的功劳者。 「妳迟到十五分钟!比那男人还要不守时啊!连发烟火。」 他压抑着怒火,真是个神经质的男人。 「嗯~~你也叫我连发烟火啊,可是那称呼是错误的,我已经不是连发烟火而是凡采尼哦。」 「叫哪个都可以吧,那种小事。」 「不可以,可以称呼我连发烟火的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 「看来妳很喜欢『凡采尼』这个玩具嘛!」 「当然喜欢啰——因为只要我有意,我连你都可以杀掉嘛。」 看到连发烟火傲慢的笑容,他的脸上充满了愤怒。 这时服务生过来让她点餐,谈话一时中断了,连发烟火开朗地一边笑着,一边点了果汁和一些轻食,服务生向他们行了一个礼便离去了。 「开玩笑的啦,你当真了吗?我们是为了颠覆这个社会而起兵的同志啊,我根本不可能会杀你——对吧?」 刚才杀掉的优尔基亚,她现在已经想不起他的长相了。 「……不愧是把旧凡采尼赶下台的家伙,妳真是疯狂啊,不过妳放心吧,就算妳的脑袋有多么不正常,我们是凡采尼的事实还是不会改变,要是妳在这时退出我们就真的完蛋了,而且现在的妳是我的雇主,只要妳有付我钱,我当然就不会背叛。」 「那可真是谢天谢地啰,原来你说话还有顾虑到我们的上下关系啊,我真的一点都没听出来呢。」 两人话中带刺地应酬了一番,然后突然一起静了下来,恶灵则是就这样抽起烟来。 两人像这样在现实中对话还是第一次,应该说果不其然吧,自己与他是合不来的。 本来连发烟火和恶灵在〈bloodyutopia〉内感情就不是很好,他的拜金主义甚至让连发烟火讨厌到想吐,然而只有这次必须感谢他对金钱的执着了。 自己和他的关系正如水和油,但只要加入金这个活化剂,两者就会很不可思议地混合在一起了,这就是人类的奇妙之处。 关于这次计划的大部分,自己在事前就已对他开诚布公,并且在一开始就寻求协助了。 对于崇拜凡采尼的会员而言,凡采尼几乎等同于神,在透露强行夺取他账号这种大不敬的计划后,还能够求得协助的人,除了恶灵不会有别人了。 凡事只以利益为考虑的人还比较能够信任,这件事还真是颇为讽刺。 不过还有另一个理由,让连发烟火绝对必须拉拢他为伙伴。 「那件事情办得如何了?」 连发烟火压抑内心的厌恶问道。 只见恶灵表情中显露出无可撼动的自负之色。 他将刚才注视的笔记型计算机转了一八〇度,将屏幕面向连发烟火的方向。 「哦……这就是那个。」 只见全屏幕显示中画着复杂的几何图案,而上方则浮现出ce"sdemon』这串空心字体的文字。 这就是他所写出的软件程序『拉普拉斯的恶魔』,也是这次连发烟火不惜花费大量金钱也要延揽他的另一个理由。 她忍不住发出感叹的叹息,虽然不甘心,不过她明白自己非常兴奋。 中央所显示的文字列,正以目不暇给的速度流勤,而一旁显示传输速度的显示条也正激烈地上下跳动。 这个软件可以在pc内部重现一个echelon的虚拟终端机,只要利用网络钓鱼所取得的防卫省防卫参事官的id和密码,藉此联机到防卫省情报本部,那么就可以坐享防卫省和三泽美军基地所监听、收集的情报。(译注:据说是以美国为中心所建构的通信监听系统,由美国国家安全局所营运,但是官方并未承认echelon的存在。) ——简单说,只要有这个就可以实际监听、监视日本全国的电话和电子邮件。 所谓的『拉普拉斯的恶魔』,就是指法国学者拉普拉斯所提出的一个全知全能的恶魔。全知全能的存在要称为恶魔还是神,其实只是个人喜好问题吧。(译注:皮埃尔—西蒙?拉普拉斯侯爵(pierre-simonmarquisdce1749~1827),法国著名的天文学家和数学家,天体力学的集大成者。) 恶灵取英文的第一个字母简称为ld系统,所以连发烟火也仿效他那样称呼。 当得知ld系统已完成之时,连发烟火就确信这次计划会成功了。 虽然非常不愿意承认,不过连发烟火大概是写不出ld系统的,同样身为科技领域的人才,尽管她很想知道程序原始码是如何,但现在必须压抑这样的好奇心。 然而软件创造者的恶灵只会浪费了那无穷尽的利用价值,真正能活用这软件的人只有自己。 ld系统所传输过来的情报,即使是在这个瞬间,也有在网络待命的同胞们在进行整理。当然,不管〈bloodyutopia〉的成员有多少人,想要监听日本全国一天内所有电话和电子邮件,以情报量来说是不可能办到的,最多只能设定数个查询关键词,对符合关键词的声音和邮件进行监听与监视。 政府高官的所在之处都有受到严重保密,而连发烟火之所以能得知那些情报,完全是靠着ld系统的恩惠,而且不止如此,对于警察的行动她也能了如指掌,正可说是攻守兼备的最强软件,只限于情报战的话,大概无人能胜过连发烟火吧。 「目前echelon查询关键词是设定为『bloodyutopia』,就算有人掌握到这次事件的真相而想要对〈bloodyutopia〉出手,我们也可以立刻给他警告。」 「警告?只有那样太宽容了啦。」 恶灵面露讶异的神色。 「什么意思?」 「这么一说我好像没对你提起过哦?我把手枪拆解成零件,分送到全国同胞的手上啰。」 恶灵大为吃惊。 「为什么做那种事?我可没听妳说过耶。」 「这么说来好像是我没说吧,不过难得都知道了这个国家大官的所在之处,进行下一个行动也是当然的吧?利用全国〈bloodyutopia〉的会员,依照我的指示同时进行暗杀,探听到〈bloodyutopia〉之事的那些人也会有同样的下场。」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在实战之前,利用优尔基亚先做实验,以结果而言,虽然有些小失误,不过暗杀目标的行动本身是成功了,只是要杀人的话,并不是非要使用经验老道的暗杀者才能成功,只要明白这点就足够了。 持有枪枝不用说也知道是重罪,但如果将之拆解为零件,那么每一项都只是『零件』,并不是枪,就算组合起来会变成枪也是一样。 「……绝不能公开个人情报不是〈bloodyutopia〉的规则之一吗?」 他大概是体会到连发烟火想做的这件事,背后所代表的意义了。 把手枪分送给会员,让他们取得武装,代表连发烟火必须要得知全国会员的住址,这个计划才能够成立。 「啊啊,那个啊,那是旧凡采尼决定的规则,新的规则由我来订,我规定〈bloodyutopia〉的会员有义务要提出个人情报,使用不明身分的人进行作战,任谁也会感到不安吧?」 恶灵露骨地表现出厌恶之情,像是非常不屑地说道: 「妳真当自己是神了啊?」 「就某种意义来说是那样没错,我可以让〈bloodyutopia〉的那些家伙们做着革命的美梦,但是代价是会带给他们毁灭,你也知道吧?自古以来神话里的神都是喜怒不 定的吧?」 连发烟火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片放在桌上,然后用手指敲了敲。 「劳烦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我会从网络汇钱到你的户头,这是明细表,反正这种东西也不能成为证据,你待会儿自己确认吧。」 恶灵似乎在谈话途中就被她的气势压过,只见他默默地点头答应,尽管他装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但是连发烟火看得出他眼中闪动的欲望。 他将冷掉的剩余咖啡一口饮尽,然后阖上笔记型计算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既然钱也拿到了,我要离开月森市啰。」 「那样做比较好,我装设的那些剩余的炸弹,会在明天凌晨零点一齐引爆,若是不在那之前离开,你也会被卷入哦。」 「……妳要留下来吗?」 「因为订下不能出月森市规则的人是我啊,我要目睹最后结果才离开,不用担心,反正在今天晚上就会分出胜负了。」 恶灵以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向她问道。 「凡采尼——不,已经是旧凡采尼了吧,妳和他还没分出胜负吗?」 连发烟火浮现冷淡的笑容说道: 「不,我已经赢了……因为他已经无法振作了吧。」 2 置身于悲鸣和怒吼交加的骚动声中,纵使彼此的脸只相距三十公分,大概也无法听见对方的声音吧。拿着病历和治疗同意书的护士忙进忙出,宛如辛勤的蜜蜂般来来去去,看到他们的样子,彷佛是有某种强迫观念不容许他们停步一般。 警笛声不绝于耳,从外面运送进来的担架也络绎不绝。 现在月森市立医院已将所有休假的职员召回,呈现出开院以来未曾有过的忙碌景象。月森市连续两天发生爆炸事件,必然也造成为数众多的轻重伤员,都被运送至这间市内最大的市立医院。 为了拯救即将逝去的生命,院方所首先所采取的措施,是清出医院可以收容的上限人数。 月森市立医院虽是综合医院,但现在不分科别,全部人员都为照顾恶梦的连续爆炸事件伤者而奔走。 面对大批患者如潮水般运送而来,病房的数量压倒性地不足,于是伤势较轻者都会受到异例地强制出院,如果是只需要注射抗生素、包扎伤处的患者,就是在自卫队于医院外搭设的帐篷内统一进行治疗。 在此待命的人今天必定得要彻夜加班。 然而即使这般倾全力救助伤员,也无法对应到全部的伤者。 一个坐在医院椅子上像是流浪汉的男人,他的头部缠绕着绷带,绷带除了白色之外,上面还沾着暗红色血液,有如要吞噬那纯白一般。 有一名身着套装的女性似乎是指间处断裂,幸好她已经昏倒,不用尝到那痛彻心扉的苦楚。 在她身旁一名单眼戴着眼罩的少女虽是轻伤,但从刚才护士就一直对她说话,她却是不发一语看来,她是患了失语症了,在她身旁没看到任何一位家人,因此很容易想象那是心理创伤所造成。 只见有一名护士要让患者签署像是治疗同意书的文件,只不过那名患者的肠子却是露在外面,口中不停发出哀戚的悲鸣。 房间的一隅,有个男人正看着自己烧伤红肿得像气球般的手,同时不断傻笑着。 即使如此,性命尚在的人还算好了。 那些一动也不动,全身只是覆盖着白布的无命客被担架抬出去,任谁都不忍看到那样的景象,从担架露出垂下的手被烧焦得惨不忍睹,而无名指上有一只纯金戒指,只见金子受热熔化而黏在皮肤上。 这个充满刺鼻消毒水味的空间,如今也充满着啜泣、呻吟和死亡。 就像是掀开锅盖的地狱油锅——除此之外已无法形容这样的惨状。 坐在等待室中的摩弥京也,他也身处在这喧嚣之中。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是南云御笠小姐的朋友吗?」 突然被一个声音叫到,京也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年轻的男护士客气地看着他,手上还拿着装着文件的活页夹。 京也心想终于来了,于是他振作起精神。 「是的……」 「很抱歉,这情况您应该也明白,由于后面有许多人在排队,医师只能见您十分钟,现在请您跟我来。」 于是京也站起来跟在他的身后。 这名引导自己的菜鸟男护士表情僵硬且沉重。 为什么不马上告诉自己她的情况,难道要对自己宣告的是需要心理准备的『什么』吗? 他脑中想起刚才被担架抬出去的人,脚步愈来愈沉重。 京也一边跟在男护士身后,一边放眼朝走廊看去,只见坐在墙边的男女老幼纷纷抬头看着京也,他们的眼神中都映着恐惧的神色。 简直就像是电影中野战医院的光景。 回过神来,京也开始细细回想那时的情况。 他最初忆起的是歇斯底里的悲鸣和怒吼。 警察虽是使用扩音器,一边喊着「请不要进入现场!」一边忙着封锁现场,但受害范围太广,再加上警官的人数不足,因此就连『keepout』的黄色胶条都没有拉起。 京也浑然忘我地踏入爆炸现场,前进没多久,他就听到脚下沙沙的声音,于是低头往脚下看去,地上铺满了玻璃碎片,几乎没有可以立足之处,夕阳的天空映在玻璃上,染得一片火红,围绕爆炸现场周围的大楼,几乎找不到完整的玻璃窗。 上次是在百货公司,也就是在室内爆炸,因此很难了解损害的规模,这次却是在户外,京也重新体认到那爆炸威力的强烈。 京也不知不觉奔跑了起来,心脏也噗通噗通地狂跳。 道路上的标志像糖果般扭曲变形,马路各处的路面也都被翻起。 某个女性尸体缺少了头,过了一会儿后才在五十公尺前方的某栋大楼墙壁上,发现那颗扁平贴在墙上的头颅。停在附近的出租车也是玻璃车窗全毁,没有一辆例外,司机身上插着玻璃碎片,浑身是血地瘫在车里,而车的外壳上也有大量凹洞,看来那一定是对人杀伤用的,内藏铁钉或铁片的炸弹。 爆炸中心附近更是一副悲惨至极的景象,到处都可见身体被炸掉一半,或是四肢炭化的尸体。 这一带充满了蛋白质烤熟后催人呕吐的气味。 沉重的无力感让京也几乎想死,他毫无辩解的余地,这是自己能力不足所招致的结果。 我要找到她、我必须要找到御笠—— 他皱着眉头,将地上尸体一个个翻过来,确认是不是御笠,京也就这样持续着绝望的作业。 他抱起一名女性,那名女性就在他臂弯中呕出黑色瘀血后身亡,京也用手指搓了几下,手上的血就像一层皮般,黏在皮革手套之上。 ——这就是连发烟火进行的革命吗? ——〈bloodyutopia〉就是为了做这种事而存在吗? 京也在附近四处寻找,焦躁的感情涌上喉咙。 该不会太靠近爆炸中心,被炸得四处飞散了吗? 他无意中看向护栏侧面,顿时全身的寒毛全竖立起来了。 他走过去,瞪大了眼睛将那东西拾起,那是御笠为变装而戴的鸭舌帽,似乎是被许多看热闹的人踩过,上面布满大大小小的脚印,京也颤抖的手紧紧握住那顶帽子。 ——太迟了。 他悲伤消沉地随意望向一处,瞬间他睁大了眼。 「御笠!?」 只见一台玻璃车窗全数不见的蓝色volkswagen旁,一名少女倒在那辆车的旁边,京也飞奔过去,马上就认出是她,尽管身上穿着 粗糙的外衣和裤子,那匀称的身材和美丽的长发,京也不可能会认错。 京也像是面对脆弱易坏的物品般,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只见她双眼紧闭,意识全失。 京也检查她的身体,各处都有皮肤红肿,但只有轻度灼伤,似乎并没有伤到真皮,这是因为她在爆炸之前的短暂时间里,及时躲进了汽车的庇荫下,在明白这一点后,京也想说终于可以放心了。 可是在手触碰到心脏的瞬间,那乐观的想法立刻被打碎了。 没有——心跳? 京也一边在心中向她道歉,一边准备敞开她的上衣,于是他用刀子割断受热变形的拉炼。 她原本雪白的肌肤,现在却因为轻微灼伤,变得像是晒过太阳般的红润。 在胸罩之间,左胸的上方处似乎被什么碎片击中,留下因皮下出血而产生的深色淤青。 这最糟糕的事态让京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是心室颤动。 心脏会持续不停地依固定的频率跳动,但若是有一定的力道,或在某个的时间点上,胸部与物体发生碰撞,那么心脏的肌肉就会颤动收缩,导致心脏麻痹,短时间就会死亡。 这是在心脏震荡后引发猝死的主因。 这是每个人都可能发生,不到十分钟就会丧命的恐怖症状,而且一旦发生心室颤动,普通的人工呼吸和心脏按摩都没有作用。 京也一口气陷入混乱状态,他先想到叫救护车——然后对自己的愚蠢感到愤怒。 发生相隔三公里也看得到的大规模爆炸,不可能这时还没人叫救护车。 京也闭上眼,深呼吸让自己先冷静下来。 快想起来!要从心室颤动恢复正常的心律应该怎么做才好? 他环视街上一圈,看到三十公尺前方有间市民会馆。 于是京也全力奔跑,在到达入口大厅后,他四处张望。 他在放置免费报纸的书架旁,一个狭小却摆放整齐的空间里,找到了那样东西。 那是一个小型工具箱大小,上面写着『aed』的机器,京也一把抓出那个机器,然后朝着来时道路飞奔回去。 京也手上拿的是个叫自动体外心脏去颤器(aed)的东西,在机场等人群众集的地方固然不用提,最近在公共设施等重要场所也迅速地普及化了,这是唯一能挽救心室颤动患者的唯一器具,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aed就是简易电击装置。 京也去取回aed时间应该还不到四十秒。 但却有三、四个看热闹的群众,像是闻到尸臭的乌鸦般聚集在御笠周围,他们面面相觑地在远处观望。 「不想帮忙的人快走开!别在那里挡路!」 京也气冲冲地大叫,彷佛感觉他们要将御笠带去远方般,让京也十分恐惧。 然而在他做这些事的时候,随着时间的经过,御笠复苏的可能性也会反比例降低,于是京也立刻蹲下来,打开机器的盖子,将红色的把手一拉,对从里面出现的手套和刮除胸毛用的刮胡刀,他连看都不看一眼,立刻将电极贴片往她的左侧腹和右胸下方两处贴去——如同包夹住心脏一般。 然后京也按下aed的『诊断』纽,随及格外平静的语音导引播放出来,机器开始诊断是否需要电击。 尽管明知着急也没有用,他的手还是不自觉地放在嘴边,流出的汁渗入眼中,让他感到非常不愉快。 过了不久,机器为准备电击而开始进行电压的充电,若不是心室颤动,机器就不会充电,果然京也的判断是正确的。 宣告充电结束的语音还没播放完毕,京也就已经先叫道: 「快离开!」 害怕触电的围观人们听到这句话,立刻飞也似的后退。 按下按钮,只听到啪咻一声响起,御笠的胸腔隆起,背部弯成弓状。 怎样了? 京也伸手触摸心脏,但不知是自己太紧张,还是电击无效,听不见心跳的声音。 京也愤恨地咬着牙,开始进行心脏按摩和人工呼吸。 他先将御笠的下颚拾高,保持呼吸道的畅通,然后将嘴贴了上去,第一次触碰到她的朱唇,却是外表所想象不到的冰冷,那温度让人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京也不禁紧咬嘴唇,彷佛要将嘴唇咬破一般。 那时如果不是她唤醒绝望消沉的自己,那么自己早已放弃一切了吧。 自己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让她活下去。 若是在此时失去她,那自己战斗至今的理由也全都消失了。 他的眼神像是发了狂的执着,只是拚命地用力压迫她的胸腔,然后送气到她的肺中。 周围的人虽然表示要帮忙,但京也全部回绝,他不想让其它人碰到御笠。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被一股强大力量拉离御笠,然后有人用力摇着他的肩膀。 「小哥!已经可以了,剩下的交给我们!」 这时他才终于发现救护人员在他身旁,同时世界又恢复了声音。 看来他刚才真的非常专注,连平常感觉吵死人的警笛声,他刚才竟然完全没有听见。 围观群众围在京也和御笠身旁,救护车的红色回转灯不断抚过京也的脸颊。 因为对方说陪伴的人可以上车,于是京也就这样上了救护车。 而自从到达医院之后,御笠就消失在手术室里,京也只能在外面祈祷她平安无事。 「就是这里。」 这一声打断了京也的回忆,走在眼前的男护士停下脚步。 手伸到横拉式的门上,一瞬间京也犹豫了,若是听到最坏的结果,到时自己该如何是好呢?即使到了那个地步,自己还是会选择与连发烟火一战吗? 京也做好觉悟,进入诊察室。 只见有一位年约六十岁左右的医师,他身上穿着深绿色的手术衣,整个人深深躺在椅子之上,看得出他相当疲倦。他的头发稀薄,而且全都已经是白发。 受对方劝坐,京也于是在一张凳子上坐下,医师身后的荧光板上贴着一张计算机断层扫描图。 「因为决定休息三十分钟,所以我想说趁着休息时间,必须先对病患的男朋友说明一下才行。」 我不是她男朋友,虽然想这么反驳,但京也想到那只会让他更晚听到结论。 「比起那些事情,现在重要的是御笠……她怎么样了?」 「关于这件事……你是摩弥同学对吧……我希望你冷静听我说……」 一阵紧紧勒住心脏的压迫感袭来。 「……请您说明白一点。」 医师像是要安抚他似的急忙开口道。 「啊、不是不是,她的性命得救了,你的急救很完美。」 虽然京也并没有特别去意识,不过他知道听到这句话后,自己原本僵硬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可是现在还不能大意,因为听他的语气,后面一定还有但书。 「你竟然知道她发生心室颤动,真是不容易啊。」 到了这时候,眼前的医师还想要兜圈子吗?尽管京也的表情不动声色,不过心里却对这话只说一半的状态感到焦躁。 「是……我只是偶然记得在书上看过的急救步骤。」 「是这样啊,真是让人敬佩,最近的学生还真用功。」 「然后呢?」 「为了避免发生伤口感染,我们有注射过抗生素了,裸露在外的皮肤部分虽有灼伤,不过幸好都是轻度的一级灼伤,只不过……」 在稍微停顿之后,医师再继续说下去。 「你似乎相当博学,那么相信你 应该也知道,心脏停止几分钟后患者会身亡吧?」 他到底想要自己说什么?京也胸中不祥的骚动不安。 「……藉由心肺复苏术等措施可以多少延长一些时间,不过一般来说是十分钟左右,心脏停止超过五分钟,引发脑机能障碍的可能性就会大幅增加,就算能够清醒过来,出院后也很难恢复日常生活。」 「你进行急救是在?」 「……应该刚好是爆炸发生后的五分钟左右。」 只见那名医师拉了一下附有滚轮的椅子,脸靠近了过来。 「懂得太多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啊,请你冷静听我说——南云御笠小姐目前正处于深层的昏睡状态中。」 京也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很遗憾,她的脑缺氧时间似乎太长了一点。」 「那您是说……她会醒来吗?还是说——」 医师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这种事我也说不准,可能明天就会醒来,也可能到明年也不会醒来,我要再声明一次,摩弥同学的急救很完美,我虽然能体会你的感受,不过请你绝对不要太过自责,好了,摩弥同学应该还有很多事必须去做,你通知她的家人了吗?如果还没的话————」 接下来的话,京也已经没有在听。 遭受重重打击,他已经无力抵抗挥之不去的绝望。 不知不觉中,天空已从黄昏的红色转为夜晚的黑色。 京也甚至不敢发出声音,他缓缓地走进病房。 在这个约十个榻榻米大小的空间里,只听得见机器的运作声和些微的呼吸声。 京也走进房中唯一的病床,躺在上面的御笠穿着住院装,盖在她身上的毛毯,覆盖了胸口以下的部分,而她的手上则缠绕着测定血压用的束带,放出模糊光芒的仪表板上映出各种数值与波状图。 这是院方强迫轻伤患者出院所空出的一间病房。 再过不久这里也会住满患者,而在那之前的数十分钟,出乎意料地成为京也和御笠两人独处的时间,这是出于那位非常同情京也的医师特意安排。 头部和颈部虽然都包着绷带,不过她的胸口仍是缓缓地上下起伏。 之前一心替她急救所以没有注意到,她那头闪亮的黑发有数处被烧掉而变短,左右长短不一,使外观变得不是很好看。 「……干脆把头发剪短或许会比较好吧?」 ——没有回答。 京也无法相信,明明她就像是睡着似的,只要发出一点声音,她彷佛就会睡眼惺忪地醒过来一般。 像这样陪伴在她身边,让京也有一种奇妙的似曾相识之感。 曾几何时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在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事件之后,京也也是像这样在保健室里,等待被药迷倒的御笠清醒。 那时京也知道她一定会醒来,所以才能持续等待下去。 现在却没有那样的保证。 京也全身乏力,就算连发烟火此时预告要在一分钟后炸掉这间医院,自己也一定会坐以待毙吧。 他对一切已经感到疲累了。 就在此时,京也听见远处响起小声的破裂声,他疑惑是什么声音,于是走到窗边向外看去——他忍不住发出感叹的叹息。 窗户外面,月森的山顶附近有一道流光向天空升起——在下一个瞬间炸裂开来。 钛所造成的焰色反应,使火药染成橙色,在天空绽放开来。(译注:金属化合物含有金属离子。当这些金属离子被燃烧时,会发放出独特的火焰颜色。不同种类的金属化合物在燃烧时,会发放出不同颜色的光芒。) 经过差不多六秒的时间,京也听见碰的一声悦耳的破裂声传来。 他如痴如醉地看得入迷,随即像是突然忆起某事,接着从怀中取出手机确认时间——晚上八点。 已经是这时间了啊。 『月森秋日祭典』,直到刚才他完全忘记这件事了,在与连发烟火炽烈的斗争中,他并没有余裕去想那些事情。 从这三层楼高的医院到月森山顶,由于其间并没有什么遮蔽物,因此可以确保清楚的视野,这里是观赏烟火的绝佳地点。 『那个、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呢?』 御笠的声音在脑中响起,而自己那时的回答是yes。 『我们说好了哦!!』 没错,自己与她约定好了。 这次则是红色的烟火,烟火在比刚才要低空的位置炸裂,绽放出放射状的图案,过了一会儿,迟来的声音才在耳边轻脆响起。 只见原本临时帐棚四周匆忙地来来去去的人们,如今也停下了脚步,在京也眼下的医院入口处,陆陆续续有人走了出来,大家都一同被烟火所吸引。 他们忘了悲伤,忘了伤病的痛苦,在这一瞬间只是沉醉在美丽的烟火之中。 不只是这里的人,发生凶恶的连续爆炸事件,对于精神疲弊的市民来说,这烟火想必也滋润了他们的心灵吧。 将众多人们追赶到死亡边缘的炸弹,以及让众多人们赏心悦目的烟火。 同样是火药,用善意上色还是恶意上色,所产生的结晶竟会有如此差异。 回首望向病房里,失去意识的御笠映入眼帘中。 不管是珍贵的日常景色,还是原以为终于抓住的平稳生活,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被一名少女给破坏了。 不论京也如何伸长了手,也触碰不到那远处的祭典之光。 只有她的存在,让自己知道正常的界线在哪里。 如同柏油般的漆黑黏稠情感再度破壳流出,逐渐浸透了全身,京也这次不再抵抗,他反而不明白如此舒畅的感情,为何自己之前会那么顽固否定呢,黑色的液体温柔地填满了他空洞的心。 京也不知从哪里涌现出的力量,让他取出了手机,将通讯簿中唯一登录的快捷拨号按下,然后将手机贴在耳边。 他必须要有所觉悟,而且是坠落黑暗的觉悟。 不久对方接起了电话。 『嗨,凡采尼,没想到你会主动打电话给我,是打算举白旗投降了吗?』 那是已经听过无数次的开朗声音,然而在那少女声音的背后,隐藏着一个以众人之死为媒介,让月森市化为灼热战场的恶魔。 一阵让京也几乎晕眩的愤怒涌了上来。 「我已经受够了,让我们做个了结吧,连发烟火!看是我的破灭还是妳的破灭,让我们厮杀到其中一个人倒下吧!游戏——继续进行!」 京也放任体内的憎恨冲动把话一口气说完,连发烟火在一瞬间似乎大感意外地抽了一口气,下一个瞬间立刻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老实说我还以为你已经逃走了呢,凡采尼,不过你却没有逃,你这个人还真是让我不会感到厌烦呢,愈是认识你,我就愈喜欢你,真是伤脑筋啊。』 「……妳还在说那种疯话吗?连发烟火。能不能请妳别用那种让人无法捉摸的态度,尽是说些违心之言好吗?妳喜欢我?根本不可能有那种事,妳应该是非常憎恨我,妳不惜以规则束缚自己也要挑战我,是因为想要把我打得体无完肤,我有说错吗?」 这就是京也思考后所得出的结论,她之所以专挑京也的亲人和朋友下手,就是要让京也憎恨她。她从头到尾都是以犯罪为乐的性格作为挡箭牌,不让京也察觉她的真意为何。说不定始终执着于连发烟火动机的御笠,会比自己更早思索出真相吧。 连发烟火并没有马上回答,但对京也而言这样就足够了。 打上天空的烟火间隔愈来愈短,逐渐从单发转 变为连发,接着烟火一度止息,随后又发射出彩色的机关烟火,至于那是什么样的图案,京也就看不出来了。 『……我应该有说过,在明天凌晨零点,我会引爆所有装在这城市里的炸弹,同时也会与网络上的黑客连动,攻陷数间医院的计算机服务器,我现在就是在做最后的调整了,也就是说一到零点就是我胜利了,我没有理由和你正面交战。』 在拿下那听惯了的开朗面具后,连发烟火的声音变得十分低沉,听起来非常冷漠无情。 「那么我只有在那之前解决妳了。」 突然对方发出充满恶意的冷笑。 『要怎么解决我?你知道我现在的位置?我先说清楚,知道我所在之处的人,世界上只有我自己而已,而且装置在城市里的b炸弹只需要一支手机,随时随地都可以引爆。』 她果然能用手机引爆炸弹。 自己的预测总是以最坏的形式实现,听着连发烟火所言,让京也不禁有此懊恼。 没错,连发烟火恐怕连这一点都计算到了,所以才能够那样高枕无忧。 想要阻止她,第一必须要找到她的藏身之处,第二则是要想办法防止她遥控引爆。 否则就算能够抓到她,她也会一不做二不休,拉着这城市的居民一起陪葬,下一次爆炸的可能是月森高中,也可能是京也的家。 不论是在哪里,都将造成至今爆炸所无法比拟的死伤,这么一来,这前所未有的人为灾祸,或许就会造成居民开始撤离月森市,到外地进行避难。 然而这样的惨剧恐怕也只是冰山一角,她为了制造更多死伤,应该还会采取各种行动吧。 她就像是从〈bloodyutopia〉所生出的癌细胞,异常的细胞甚至会无视生命既定的寿命,无止境地进行增殖,最后将会造成宿主死亡。 现在时间是晚上八点,在不到四小时的时间里,如果想搜索广大的月森市,企图找出她的行踪,这样的正攻法是来不及的。 「我必须承认,在我所交手过的越界之人中,妳无疑是最强的敌人。」 『能得到你的赞美是我的光荣。』 站在坚若盘石的制高点进攻而来,她的战略思考让京也尝尽苦头。 但是京也还没打算放弃,因为脚下正是这座堡垒,一旦堡垒崩塌,到时将会毫无反抗之力地倒下,这就是京也学习到的教训,因为不是别人,京也自己就是被连发烟火以那样的方式背叛的。 「……妳在〈bloodyutopia〉里是最值得让我信赖的人物,退出〈bloodyutopia〉虽然是出于我的私人因素,但我是真心认为把〈bloodyutopia〉交给妳也不会有问题,正因为如此——我无法压抑对妳的憎恨!」 错看她的自己不用说也是同罪,为什么她会变得如此脱离常轨?明明在厮杀时绝不容许有私情,这时自己心中那无意义的疑问却又浮现出来。 「我再问妳一次,妳为什么要背叛我?连发烟火!」 这时一轮巨大的烟火在天上绽开,将月森市的每个角落都染成淡蓝色。 烟火的光亮也在短暂的时间里,照亮了京也黑暗中的脸,而恐怕也在某处看着同样光景的连发烟火也是—— 烟火划出如杨柳垂枝般的自由落体轨迹,融入在寂静的黑夜之中。 『……我来说个故事给你听吧,凡采尼。』 「妳没来由地到底想说什么。」 『某个女孩子的故事,你要听?不要听?』 京也不说话,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于是连发烟火静静地开口说道: 『在某个地方有一个女孩子,她的父亲经营一家大型加盟连锁型的便利商店,母亲也是一同帮忙经营,而那女孩子的家庭就像到处都有的不幸家庭一样,父母亲的感情并不好。 自从女孩懂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每晚口口声声要杀死对方的互相叫骂,由于两人一生气就会丢掷物品,因此隔天只要走到厨房,就会看到那些餐具全部破碎,就像遭强盗闯入一般凌乱不堪,而且父母亲都觉得去收拾就好像输给对方似的,所以将那样脏乱的环境放着几天都不管,看不过去的女孩子动手清理,父母见到却激动愤怒地对她严加责打。 直到散落的地上食物放着几天不管,开始发出腐臭时,他们才终于命令女孩去收拾,明明之前收拾还打她的说。 不管什么理由都好,父母为了与对方吵架,每天都仔细监视着对方,想要找寻对方的缺点,哺乳类动物之所以成对地养育子女,目的是为了分散养育子女的负担而互相分工合作。因此对女孩而言,那个家庭已经不能算是家庭了。 虽然有好几次,附近邻居听到吵架声而报警处理,不过只有在那时候两人才会像事先商量好了一般,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很顺利地就将警察送走。警察基于不介入民事纠纷的原则,所以也不能强行处理,更大的原因是太过麻烦而不想介入。不过也多亏如此,事情才能发展到最后吧。 与他们同居的外婆也努力想要让两人和好,但是知道两人根本不希望和好后,她也努力地至少要让女孩能够远离父母,就某种意义来说那是聪明的选择,和提早放弃不太一样的。或许这就是她的人生经验吧。 离题了,因为客厅粗重的吼声和尖叫声在房间也听得见,因此外婆每次都会来到女孩的房间,抱着女孩陪她入睡,女孩则是每晚依偎着外婆哭着入睡。 就在那个时期,母亲暗中与帮人逃难的侦探有所连络,她打算换个姓名,一个人逃到远方去——而且是将家中存款全部提出再逃走。特许加盟的便利商店每个月不是都要缴一笔加盟权利金吗?所以母亲虎视眈眈地等待,想要在最能让父亲困扰的权利金缴交期限前卷款而逃,事实上母亲所履用的侦探相当专业,还帮她在新住处附近的超商,找了一份打工的职缺,而且便宜的公寓也是用新名字租的。 但是不知为何,在计划实行的前一刻却被父亲发现,父亲将母亲毒打了一顿,并且监视她不准她出家门一步,由于父亲母亲都不到便利商店上班,于是便利商店有些时段就连一个店员都没有,如果那是在深夜,店内就像鬼屋一样呢。 母亲觉得这样下去会遭杀害,于是趁父亲不注意,拿着菜刀占据了寝室躲在里面,她是真的很害怕,但那样却是反效果,因为在父亲看来,那样简直是在计划杀掉自己,他对母亲又踢又打,做了许多过分的事,所以父亲也害怕遭到报复。与其等着被杀,不如先下手为强,疑心生暗鬼才是最恐怖的事…… 然后就在某一天,恐怖的均衡终于崩溃了。』 连发烟火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电话那头似乎听到她润了一下嘴唇。 『那天女孩又听到大声争执的声音,外婆来到女孩的房间,并且像平常那样抱住她的头,不让争吵声传到女孩的耳中。 那个女孩知道如果自己不睡,外婆看着自己就会不安,所以养成了装睡的习惯,而且外婆也是藉由抱着女孩来维持心灵的宁静,那可以说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吧。 但是那天却和平常有些不同,女孩听到母亲模糊的声音,过了不久那声音便停了下来,由于那种事过去从未发生过,因此女孩感到十分恐惧。又过了一段时间,她听到有人开门进来,而外婆则是将她抱得更紧了,女孩虽然不知进来的人是谁,但对方的呼吸却是异常慌乱。 只听外婆小声叫了一声后,随即以异常强劲的力道,紧紧抱住想抬头观视的女孩,那是为了不让她看到袭击者是谁,之后女孩马上就听到外婆发出有如青蛙被踩扁时的叫声,就这样,不堪入耳的声音持续了一段时间,接着她听到宛 如折断枯枝时的声音,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外婆颈椎折断的声音,外婆被勒住脖子的那段期间,外婆的指甲深深刺入女孩的皮肤,让女孩痛得受不了。 接着还不知发生何事的女孩也被勒住脖子,她感到呼吸困难,但是对那只大手,她似乎有印象——那时她的心中尽是不想死的念头,不过后来她还是失去了意识。 隔天女孩又像往常一样醒了过来,她松了一口气,既然早晨还是如往常一般到来,那么那就是一场梦了吧,但是恶梦侵蚀到现实世界,她一开始没发现,其实外婆是倒落在床下了,见外婆动也不动,她害怕地摇了摇外婆,只见她脖子往奇怪的方向歪去,然后就没动作了。 女孩看向时钟,已经到了必须去上小学的时间了,如果是在平常日子,这时间全家早就都起床了,可是只有那天异常地安静。 女孩开始害怕了起来,走去厨房一个人也没有,那时女孩似乎有种错觉,彷佛这个家的时间从昨天就停止了,她鼓起勇气走去寝室,只见房门敞开,从外面可见里面情况,然后她看到母亲仰躺在床上,衣衫十分凌乱,可是枕头却压在母亲的脸上,女孩并不知道她发生什么事,她走过去,拿开枕头,只看到母亲的死亡面容,她是被枕头压住窒息而死的,附近地上还有她拿来自卫的菜刀。 至于父亲根本不用找,父母寝室里有一个宽敞的长窗,他就在窗帘杆上绑了一条绳子上吊自杀了,他的脸色泛黑,面向女孩吐出舌头,到后来她才知道,吊死尸体的眼球会被挤出,舌头也会吐出来,而且因为括约肌失去收缩力,所以还会流出屎尿。 在他脚下有一封遗书,内容是写他杀了妻子后,回过神来感到十分自责,所以他决定带着岳母和女儿一起死。女孩提心吊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她才知道脖子上清楚印着一道手指勒痕。 女孩子在一周后被母亲雇用的侦探所救,因为到了时间也没接到母亲连络,因此他感到可疑便登门造访,被发现时女孩子还抱着膝盖,眺望着父亲逐渐腐烂的尸体。』 「…………」 『——故事还没完,获救的女孩子一点也没有生存的意愿,不,应该说她本来就不该活着,她认为她必须要追随父母而死才对,即使她想努力忘记,家人爬满蛆的尸体还是每晚出现在梦中,让她满身大汗地惊醒过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四处浏览凌虐网站,收集尸体的图片,拚命地想要把脑中的尸体记忆赶走。』 京也找不到什么话可以对她说。 以毒攻毒,只能藉由将自己打入无间地狱这个最坏的选择,才能够擦拭掉过去心灵创伤的存在——临界之人。她的处境与京也固然有微妙的差别,不过两人过去都是活在类似的地狱之中。 『就是在那个时候,她与〈bloodyutopia〉相遇,对女孩而言——不,对我而言,那个能够理解我一切的凡采尼就是神,我决定跟随着你,为了你我什么都做得出来,那时我对活着的想法非常稀薄,自从那天之后,我有种从现实中游离出来的感觉,我也错过了再度回归社会的机会。只有在和你说话时,我才能够确认自己的存在,对我而言,没有你的〈bloodyutopia〉才不是什么世外桃源(utopia)。』 京也的双脚瘫软,几乎快跪了下去。 「难道说,妳发起这次行动的理由是……」 根据连发烟火之言所导出的结论——这个制造出大量的死者与轻重伤者,甚至让御笠也陷入昏睡状态的事件,全部都是因自己的行动所触发——这前所未有的大惨剧,全部都仅只是为了摩弥京也一个人而引起的吗? 京也原本以为连发烟火的目的是颠覆社会,为此她煽动〈bloodyutopia〉作为手段,也因此她向自己挑战,也只不过是颠覆社会计划中的一环罢了。 结果却是完全相反,连发烟火的主要目的是与京也的斗争,夺取账号、煽动〈bloodyutopia〉的会员作乱,甚至让御笠受到重伤,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要凑齐与自己斗争时的舞台、观众和人质。 颠覆社会那种大义名分,只不过是连发烟火为了能随意操控〈bloodyutopia〉的会员,用来当成口号所洒下的香饵。 连发烟火的眼中打从一开始,就只有注视着摩弥京也一个人。 京也以为让她继任〈bloodyutopia〉的管理者可以让她高兴,所以才指名她当下一任管理者,可是如果她是为了京也才留在〈bloodyutopia〉,那么事情就有一八〇度的不同了,擅自将一切推给她而选择退会,那种行为看在连发烟火的眼里,是连同责任也一起抛弃了。 从她与自己透过电话所讲的那些话,以及连发烟火对自己的执着,自己应该要早一点发觉的。 一切都是自己招致的罪过—— 京也紧握的拳头不断颤抖,呼吸也愈来愈辛苦。 此时他远远看到御笠闭起眼睛的睡姿,她也许不会醒来,即使醒来也可能已经引发脑机能障碍了,御笠和这次的事完全无关。 没错,连发烟火做了绝对不该做的事,让〈bloodyutopia〉失控,害御笠陷入昏睡状态,京也绝不能原谅连发烟火。 不管是摩弥京也的憎恨之火,还是连发烟火的憎恨之火,两者一定都已燃烧到同样的温度了,而且是无可挽回的温度,事到如今,早已没有哪一方屈服这个选项,所以两人必须做一个了断。 放眼望去,可以看见远处的月森台,摊贩沿着平缓的坡度塞满了整条参拜步道。 灯泡的照明一直线延伸到山顶附近神社,在森林中形成一条光之步道。 竖耳倾听,还可听到些许的祭典喧闹声。 欢乐的笛声和太鼓声传入耳中。 彷佛像是不愿输给爆炸事件的逆境一般,京也听得到人们热闹欢喜的笑声。 「连发烟火,我要杀了妳——」 我要——阻止她。 为了这个目的,今天的这个瞬间,摩弥京也要放弃自己临界之人的身分,如果不那么做,自己就赢不过她,而且那也是对往日同胞的最后一点礼仪。 『结果我们还是只有这条路可走……好啊,那么我来宣布第三场比赛的规则吧,从现在开始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内——在凌晨零点之前找到我的藏身之处,并且阻止我引爆。丑话说在前头,一旦我发现你的存在,或是感觉自己有危险,那么不管是不是零点,我都会立刻引爆,到时这个城市就会变成灼热地狱哦,不过反正四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你也不可能找到我就是了。』 「我同意,那么比赛——」 『——继续进行吧,凡采尼。』 两人一同无言地挂断电话。 京也望向床上,要让自己至今一切的努力付诸流水,御笠知道后一定会反对的吧,京也非常想向她说声抱歉。 只见最后一道烟火在空中放出剁那的闪耀,然后融入夜色之中,最后消失不见。 京也缓缓地吐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已经堕落至不能再堕落。 那么就只能往上爬了。 第四章 爆炸 1 恶灵加濑赤人头也不回地奔跑着。 他从车站穿过喷水池,弯过红砖建造的市厅,然后进入老旧建筑密集的中华街,他毫不犹豫地窜入小巷,跳越建筑物间如植物根部的露出水管,将地面污水溅飞起来,继续不断往巷子里前进。 当然,加濑自己也不知该往哪里跑,只不过不逃就会被杀,于是他只能遵循动物的本能,能够逃就尽量逃。 但是加濑的腿却违反他的意志,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他醉意未消。 为什么没有早点离开这个城市?他只感到后悔莫及。 与连发烟火分手后,加濑在附近找了个可以上网的地方,确认钱已经从网络汇入,于是他的胆子便大了起来,心想反正不会再到访月森了,立刻就离开未免有些可惜。现在想来,那就是错误的开始。 他根本忘了背叛真凡采尼之事早已曝光,直到方才都在花天酒地。 所以当他带着微醺的心情到达车站时,才会演出被真凡采尼发现的丑态。 加濑一面跑,一面望向身后,他感觉似乎有一只冰手抓住了自己的心脏一般。 他在。 他不疾不徐、如跟踪狂般保持一定的距离,很明显是在等待自己体力不支。 ——是谁说他已经一蹶不振、无法站起了。 加濑在心中咒骂连发烟火。 愈是往里面走,地面就愈是脏污,让人忍不住作呕,溶解了煤烟的水和呕吐物混在一起的味道,让加濑忍不住想摀住鼻子。 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快到极限了。 但是在体力耗尽之前,他已经闯进阴郁围墙所包围的死巷里,领悟到自己无路可逃了。正当加濑努力抓着墙、想尝试看看能不能爬过去时,他听见一道甚至带着温柔语气的声音。 「晚安,恶灵。」 那声音清晰、却又拥有能让五脏六腑冻结的绝对零度。对加濑而言,那是海妖赛莲的魔声,他绝望地转过身,只见对方苍白脸上是炯炯有神的目光,与那白色肌肤形成对照似的,皮革手套放出漆黑的光泽。(译注:海妖赛莲(siren)希腊神话中的怪物,使用歌声迷惑水手,让船只翻覆的海妖。) ——我会被杀! 这时的加濑,全身已找不到任何精神和理性,可以反对这阵从脊髓窜起的直觉了。 「我可不知道连发烟火在哪哦!」 对方还没有问,加濑就已经先回答了,恐惧逼迫着他把所有知道的事情全吐露出来。 「我想也是,我也没期待她会把藏身之处告诉你,我猜连发烟火应该谁也不相信吧。」 「那事到如今你还找我干嘛……」 「你是连发烟火唯一的从犯,把你笔记型计算机的硬盘拔出来交给我,ld系统实在太危险了。」 加濑反射性地想保护背上的背包。 「……你难道以为我会没有备份?」 「我会把硬盘整颗交给警视厅,接下来他们自己会有防范对策,还有备用电池也请你交出来。」 加濑用一脸痛恨的表情将背包放下,然后他用螺丝起子取下笔记型计算机的硬盘,将之抛给京也,然后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用途,加濑还是乖乖地把笔记型计算机的三个备用电池交出。 「你……不是来杀我的吗?」 一阵无言之后,他回答道: 「我想问你一件事,连发烟火所制造的炸弹是不是全部由她亲手制造,请你告诉我。」 尽管心想事到如今知道构造又有什么用,不过加濑还是慎重回答: 「我也帮忙了一部分……只有这样。」 只见凡采尼的嘴角逐渐变为弯月形状,然后他以更加温柔的声音说道: 「这样啊,恶灵,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所以找了你很久,幸好有找到你。」 夜晚的寒气轻抚过加濑的脸颊。 京也缓缓开口,告知他接下来的计划。 ——听到那充满不祥的计划,这次加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你……你知道自己打算做的是什么事吗?那可是焦土作战耶……或许会有无辜的人牺牲哦。」 京也什么也没回答。 如果那样做,加濑恐怕等于是在帮助恶魔了。 「……我帮忙你,之后你能够保证我平安无事吗?」 突然间,他的眼神中燃起了恐怖的杀意之火,那是透过加濑,对连发烟火所抱持的憎恶。 「你不相信也没关系,不过像你这种小人物,抛弃你也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事情结束你就快给我消失,趁我还不想杀你之前……」 加濑忽然一阵烟瘾上来,他用颤抖的手摸索着胸前,很可惜烟盒已经空了,他焦躁地一把将烟盒捏扁。 如果拒绝不难想象会有什么下场。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简短答应了对方。 他并不想知道,自己原来只是个渺小无比的假货。 他也不想见到,那个只要站在那里就能让自己恐惧的高等存在。 自己所认识的临界之人凡采尼,如今已经回来了。 2 连发烟火注视着屏幕上仿真时钟的秒针转动,她全神贯注,几乎快要忘记呼吸。 现在时间——正好过了十一时五九分,对连发烟火而言,从这个瞬间开始的一分钟,应该会是漫长、紧张的一分钟吧。 她想要消除紧张,于是开始动脑筋思考,然而思绪却是立刻乱成一团,忍不住又移回目光盯着时钟。 连发烟火所潜伏的这个地方,是距离车站两公里的一栋大楼,位于七楼的一间网咖。 由于月森也算是大都市的近郊,或许因为这种地缘关系,在网咖留宿一夜的人并不在少数。 除了连发烟火以外的客人,大半都是来此留宿,虽然没有详细确认,不过概算一下,这间网咖包厢的使用率大概是四分之一,似乎生意算不上好,不过这也正好方便于连发烟火。 这间网咖『英灵殿』并不像某些加盟连锁店,里面并不包含游戏场,只是单纯的网络咖啡店。不过反而就是由于这个原因,连发烟火才会特别青睐这家网咖,因为这样自然就限定了某些客层,比较不会有异分子进入。 而且又有附近的保险公司大楼作为掩蔽,是个不显眼的场所,因此位置也是无可挑剔。基本上她也自知自己正被人追捕,所以有这样的地方,她当然举双手欢迎。 她习惯性地前去确认逃生出口,在大楼外壁上发现了生锈的逃生梯。 连发烟火把剩下的六个炸弹装设在城市中,当然,『英灵殿』是位于安全圈之中。 她现在虽是身在空间不知是否有一榻榻米大小的包厢中,然而这里却是能让连发烟火安心的场所,只要能够上网,确保充足的网络速度,那么其它事对她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 此时连发烟火习惯性地浏览各个新闻网站。 内容是大阪府的一座公园垃圾箱内,有个内含铁钉提高杀伤力的肥料炸弹爆炸,造成在公园玩球的一名女童死亡,另外有四名轻重伤。另外还有在北海道也出现使用汽油弹的模仿犯,不同的是犯人是使用伏特加,这种近似工业用酒精的高度纯酒。 看了那些新闻,连发烟火暗自窃笑,自己所洒下的恶意种子,终于开始发芽了。 连发烟火的计划目前已进入最后阶段,她顶替凡采尼的身分,藉此进行了今后计划的再调整与确认。 为了进行同伴内部的分工,以及保持紧密的联系,剩下的时间她预计要拜访各设有密码的留言板。 虽然也可以用传言的方式传递命令,不过她担心发生命令的曲解和扭曲,在现在这种重要时刻,绝对不能允许任何失败的可能,到了这个地步,凡采尼之名的影响力果然还是很大。 在这样的状况下,有不少人会因事情闹大而心生胆却,但是只要凡采尼以绝对的自信安抚他们,那么不安也会转为自信吧。 最可怕的是同伴的背叛,而且那也是每个组织规模扩大后必须面对的问题,要让钢铁连结在一起,需要凡采尼的绝对领袖魅力来接续才能够完成。 若是能在确保自己pc预备电力的情况下攻下发电所,那么自是再好不过,然而据谣传那里的计算机并没有连接网络,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不过以物理方式炸掉输电线路,大概就是现实上的妥协点吧。 从绵密的计划商讨到个人的心理辅导,在实行时刻到来之前,该做的工作还堆积如山。 计划已经拟好,胜算……也不算少了。 从月森市的爆炸为起点,许许多多的计划将会一口气全部实行,入侵医院的计算机服务器,依据以ld系统得到的情报,暗杀政府高官,其它还有在水源设施投下剧毒,机场的爆炸、绑架管制系统、对金融和证券交易所进行断电,燃料储存设施也已列为目标。 这个国家的阿基利斯腱可说是多如繁星。 原本只是为了与凡采尼斗争才企图颠覆社会,不过迟早也要全部实行,因为那样做才能够让他更痛苦。 她看向时钟,还有十秒。 紧张已升高难以忍受的地步,快了、就快到了。 看着缓慢得令人难受的秒针前进,要来就来吧,她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 终于长针与短针重迭在一起。 ——那是日本跨越换日线的瞬间。 连发烟火忍不住张望四周。 然后她笑了。 容易得超乎想象,竟没发生任何异常。 夸下那样的海口,结果直到时限结束他都无法找到自己的藏身之处,凡采尼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不,或许他早就逃出月森市了,如果他是为了争取时间才故意那样大言不惭,那他可真是令人难以原谅的胆小鬼啊。 她拿出手机,开始按下号码,当按到最后一个键时,连发烟火闭上眼睛,在眼睑之下想象着一瞬之后,即将袭卷整个城市的红莲之火。 正因为如此,接下来发生的事才会让连发烟火一时无法理解。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响起,地面剧烈震动,同时一道闪光像火花一闪,视界变得一片黑暗,再加上客人的悲鸣也此起彼落,而连发烟火也跟不上事态的演变,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连发烟火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恢复了平衡感。 因为大楼摇动只有一瞬间,但是顾客们的吵杂声却没有停止,本来正在睡觉的客人想必也因为刚才的事态而醒来了吧。 她忽然发现事情不寻常,四周一片黑暗,紧急照明灯也没有亮起,计算机的电源也关了。 ——停电? 虽然觉得不可能,不过还是急忙从自己的位置奔出。 只见斜前方隔间的男人也正从房间爬了出来。 「又有炸弹爆炸了!」 一片黑暗之中,只听见某个客人突然如此大叫。 这一句话传染到其它客人的心中,使得吵杂声转变为惊慌的气氛。 连发烟火很想大叫不是,自己并没有在这附近装设炸弹。 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恶寒。 这一定不是普通停电。 「各、各位!请不要慌张,迅速避难!」 看来店员还记得应变守则,他拉高声音大喊着,但最慌张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店员,这样反而是反效果。 果不其然,一瞬之后,整个楼层就像暴动一般,陷入一片混乱,顾客们争先恐后地朝门口冲去,还保持冷静的人则是打开紧急出口,顺着外壁的逃生梯,提心吊胆地攀爬而下,全部的人都对此事感觉到毛骨悚然,不过这也难怪,第一次爆炸事件时的悲惨景象,想必都还深深烙印在月森市每一个人的脑海里。 连发烟火无法掌握状况,茫然地跟着客人的行列前进,这时她突然惊觉,立刻离开了行列。 是恐慌时的群集心理,陷入混乱的人会毫不思索地跟随别人的方向逃走,即使那是愚蠢的选择也一样。 她紧紧地咬牙。 「……凡采尼,是你吗?」 她绝不认为这是偶然,现在可能发生的偶然全都是必然。 连发烟火为了把握事态往窗边跑去,她只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现在必须优先确认的就是外面的情况。 「闪开!」 途中她被逃得晚的男人撞倒,腰部重重撞了一下,让她十分吃痛。 当她站起来时,她觉得肩膀隐隐作痛,对自己只是个软弱无力的少女这点,她感到非常不甘心,只要使用炸弹,她就可以轻易让刚才那个男人灰飞烟灭的说。 她忍住胸中的怒气站了起来,然后像是要撞向玻璃窗似的奋力冲刺,奔到了窗户边。 这时她的思考冻结了。 「这是……怎么回事……」 ——很暗,不过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刚才还灯火通明的街灯,如今却是一盏也不亮,除此之外还有红绿灯、隔壁大楼的招牌和灯饰也都不亮,但是如果只是这样,还可以解释说是大规模停电,连发烟火觉得事态真的异常之处是,真的没有任何一个灯是亮的。 事有蹊翘,一般来说就算停电,街上的人工灯火也不会消失,那是因为即使停电,对路上行驶的汽车并不会有任何影响,汽车是靠石油在跑,而且车灯的电力,是使用平常汽车行驶时,自行发电所蓄积在蓄电池中的电力,所以并不会受到停电影响。 然而现在所有的车都停车,并且一动也不动,到处都可看到表情困惑的汽车驾驶走出车外。 汽车都故障了。 然后她看向远处,眉头皱得更紧了,停电范围只有在这间网咖的半径五十公尺左右。 这是怎么回事? 连发烟火强行让呼吸恢复平静,她放开因紧握而掌心汗湿的拳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易付卡手机,她到现在才发觉,握在手中的手机发出相当高的热度。 手机关机了,而且不只是如此,是不管她按任何按键都没有反应。 ——被摆了一道。 果然,这不是停电,如果是停电,靠着锂离子电池为电力的手机不可能会没电。 从无论如何操作也毫无反应来看,恐怕是连记忆卡也烧坏了吧。 虽然很难以置信,不过连发烟火只知道一个方法可以办到这种事。 ——利用离子效果妨害通信、破坏街灯、各种电路、手机、计算机、计算机屏幕,甚至连车辆的引擎都能够破坏,可是只有对人体无害的非致命性镇压武器—— 这恐怕就是恶名昭彰的e炸弹,电磁脉冲炸弹(emp)。 emp本来是由于核弹爆炸时附带发生的现象而为人所知。 他大概是将线圈绕上铜线,然后再接上电池之类的东西吧。电流从电池流过铜线,可以制作出临时的强力电磁石,这时再将其爆破,这么一来受炸药压缩后的电磁波会产生电磁脉冲,将杀伤范围的电器制品全数破坏。 非军用计算机的普通计算机是无法抵挡电磁脉冲的。 而连发烟火手机也差了那么一点,而无法把电波传送出去。 然而线圈和电池也就算了,炸药他又是去哪里弄来的呢? 这时连发烟火不禁咒骂 自己。 有——只有一个,那就是被凡采尼所回收,自己特制的b炸弹。 如果凡采尼是做了反向分析,改造出以b炸弹为引爆剂的电磁脉冲炸弹的话—— 连发烟火愤怒得几乎要晕眩,没想到竟然偏偏是被自己的炸弹给逼入绝境。 如果是这样,那么最初听到的声音和震动,就是楼下电磁脉冲炸弹的爆炸声,而在那之后看到的瞬间闪光,应该就是电子设备遭emp破坏时的短路现象。 连发烟火也考虑过如果自己的炸弹被凡采尼回收时,可能被他加以利用的危险性。 可是在慎重思量过后,她的结论是应该没有那种可能,因为很理所当然的,炸弹一旦爆炸就会有杀死人的可能性。 e炸弹也不例外,尽管号称是非致命性镇压武器,但假如在电磁脉冲可及的范围内,万一有装有心律调整器的人又会如何?电磁脉冲将会成为威胁那人生命的凶器,机率虽低,却不能说是零。 身为一个临界之人,凡采尼禁止自己杀人。 只要存有1%的可能性,凡采尼就不会去做,因为和他有长久的交情,所以连发烟火知道这一点。 可是现在的凡采尼却不怕无辜的人遭到波及而死,而把他逼得做出如此激烈觉悟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 连发烟火就在城市之中,与文明利器隔绝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有人走上楼梯的脚步声,她转身面向发出声音之处,此时这个楼层的客人除了连发烟火外,其它人都已经避难去了。 如果有人走上来,那个人就是—— 那个人踩响着脚步声,从月光所编织成的薄纱中走来。 虽然少了领带,但高眺的身材穿着贴身精美的西装,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成熟。 他锐利如鹰的双眼,在燃烧的怒气之下,显得漆黑而混浊。 「抓到妳了,连发烟火。」 「……怎么可能,凡采尼……你是怎么查出我在这里的?」 他不回答,连发烟火焦躁地大吼。 「不可能的,那个时候只有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在那样的情况下,你应该没有时间找遍月森市所有的建筑物才对,为什么你会明白我的藏身之处!」 「知道我为什么只打了一次电话给妳吗?」 他回答的声音异样冷漠。 「你说电话——?那又怎样了?」 的确只有一次是凡采尼主动以电话连络连发烟火。 那通电话究竟是为了什么理由? 那时她甚至没有深思,不过仔细一想,那时月森市正在「月森秋日祭典」的活动中,并且夜晚的天空响起了一〇八发烟火。 她忽然想到…… 「等一下,你是说你是用烟火测算出我的位置是吗?」 声波在空气中的传导速度是每秒三三一点四五公尺。 也就是说,假设是在一公里远出发射的烟火,那么大约在三秒钟后就会听到炸裂声,这是小学的理科所教的内容。 但那是在摄氏零度一气压时的情况,而且音速在温度每上升一度时,速度就会上升〇点六一公尺,当然大气变化也会对计算造成显著的影响。 连发烟火在和凡采尼对话时,祭典也正是热闹的时候。 要在脑中处理着这么复杂的计算,还要隔着电话听取烟火的声音,实时计算连发烟火是在距离月森台顶多远的地方——这种事情真的办得到吗? 然而眼前凡采尼的存在,除了那之外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只要知道距离月森多远,那么只要用手机调阅网络的地图情报,在从求得的圆周上寻找可供过夜的住宿设施或网咖,那种可深夜逗留的设施就好了。 连发烟火懊悔地咬牙切齿,也就是说在和凡采尼通话的那个时点,也就等于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之处。 连发烟火想象着那个与自己交谈,另一方面脑中却如机器般准确进行着复杂的计算,估算敌我距离的凡采尼。他的眼神中与电话中的谈吐完全不同,充满了炽烈的执着与杀意…… 连发烟火握紧拳头,再一次从窗户眺望街景。 如果以空中照片拍摄这一带的话,这栋大楼的半径五十公尺一定像是没入漆黑的黑暗一般吧。 想要攻略月森市,最大的障碍无疑就是凡采尼。 连发烟火这时才体会到,与他通电话是多么危险的事。 她转而面向凡采尼,与他对上了目光。 只见凡采尼缓缓取出武器,将其拔出了鞘,那并不是他平常携带的蝴蝶刀。 刀刃在中间弯曲,画出了平滑的角度,乍看之下会以为那武器是装上柄的回力镖,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那武器的大小,那武器比蝴蝶刀还要大上一号,看到这把刀会让人觉得所谓凶器这种词语,就是应该用来冠在这样的刀上。 厚重的刀身会给予对手过剩的压迫感,而连发烟火对那刀身部分有印象,那就是恶名远播、被称为廓尔喀弯刀的武器,当然刀子的恶名就是在其具有极高的杀伤力,由于刀的重心在前,因此不管是要削肉还是断骨,都会有如切豆腐般容易。在月光的照射之下,反射出闪闪凶光的白刃就像渴求连发烟火的鲜血,对于它的饥渴毫不保留。 事到如今她不由得打个冷颤,若是她顺着群集心理,慌慌张张地下楼避难的话,那么可能早就被埋伏的凡采尼给大卸八块了。 「这是一个叫廓尔喀的部族所流传的弯刀,据说一旦出鞘,非见血不能收回,我虽然拥有许多刀子,但在实战拔出这把刀还是第一次哦,连发烟火。」 那大概就是身为摩弥京也,他已有觉悟的证明吧。 自己现在正感受到,过去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和鼠李,他们所感受到相同、或是更在其上的压力吧。 如果说有哪一点不同——那就是她确信自己不可能会输。 只见连发烟火也取出自己的武器,那是norinnc226,就是夺走优尔基亚性命的九米厘自动手枪。 包含上膛的十六发装弹数中,有五发是对优尔基亚用掉了,所以还剩下十一发,这样足够了。 她得意地微笑,然后将手枪对准凡采尼。 「即使是你也赢不过枪吧。」 他的神色不变,大概这也在他预料之中吧,在鼠李事件时,连发烟火曾经卖给他一把左轮手枪,所以他一定也认为,卖方的连发烟火就算持有手枪也没甚么好奇怪。 关于鼠李事件的事情经过,连发烟火也读过相关报导,虽然不知凡采尼是怎么办到的,不过犯人最后的下场却是举枪自杀,而且自杀所用的竟是连发烟火卖给凡采尼的枪,那把枪也已经被警察收回,所以他身上应该是没有任何枪枝。 连发烟火曾经听说过,某个空手道大师告诫弟子『对方拿出手枪就快逃』,这也就是说,即使格斗技练得再怎么厉害,手枪的存在就是绝对无法应付的弱点,虽然听说凡采尼对格斗技也颇有心得,但只凭那样还是弥补不了彼此的实力差距。 明明只是暴露在夜晚的空气之中,连发烟火的皮肤却感到强烈的紧张气氛。 她明白在emp炸弹的爆炸中心,漆黑的黑暗之中,两个异常者的厮杀就要展开。 「凡采尼——」 「——我已经无话可说,来……开始吧,临界之人与越界之人赌上存亡的斗争……!」 两人都明白那就是开始的信号。 连发烟火开枪与凡采尼趴下的动作几乎是同时发生,在闪光的同时,枪的后座力也让自己的手抬起。 连发烟火瞄也不瞄地又再度开枪,这次他则是 往旁边一跳,跳进通道里去,随后她听见枪枝所退出的空弹壳掉落地面弹起的声音。 ——耍小聪明啊。 她顺着感情追击过去,不过却停下了脚步,尽管她焦急地想要追击,但不知为何,却又觉得自己必须停下来才行。 连发烟火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硝烟的味道传进鼻腔里。 她环顾一下四周,刚才明亮且人声不绝的空间,如今却是包覆在死亡的黑暗中。 她赶紧翻出脑中『英灵殿』的配置图,这楼层是由栅栏状的通路所切割,小房间的数量约有六十~八十左右,通路十分狭窄,若是两个人要交错而过,势必有一个人要紧贴墙壁让路才行,只有连发烟火目前背对的南侧有窗户,有无数的隔间可供躲藏。 如果是凡采尼,他在这局面会如何进攻? 想要用刀子杀出活路,那就只有靠近距离战了,他的企图应该是随便找个隔间躲进去,等待连发烟火经过再袭击。 连发烟火所使用的九米厘子弹一旦击中对方,就会压扁成香菇般的形状,因此虽然有冲击力也不易跳弹,相反地贯穿力就差了。 若是只有一张隔板应该是可以贯穿,两张就要试了才知道了,但是现在不能随便发出声音,装上消音器虽然有减音效果,不过因为无法完全消音,所以装了也没用。 如果有无限弹药的话,那么只要从外面扫射可疑的房间,就可以将对方逼出来,然而不幸的是剩余的弹数只有九发。 假设要让凡采尼失去战斗能力需要三发,那么能用的就只有六发。 事到如今她才感到后悔,早知道借给优尔基亚的仿托卡列夫手枪就不要丢掉,应该将其回收才是,托卡列夫的子弹比九米厘要具有贯穿力。 总之她必须要采取行动,一直待在同一个位置,就无法明白凡采尼要如何进攻。 她举着枪,尽可能不发出脚步声地往通路里侧前进,她的心脏鼓动着,全身的血液正高速流动。他们正展开一场只要发出声音,马上就有可能遭对方杀害的捉迷藏。 连发烟火左右两边的门连绵不断,彷佛走在镜子迷宫一般。这些全是隔间,这一区和方才凡采尼转身的方向不同,所以是安全的,但是再往前转一个弯就无法保证了。 她在无声之中开始走动,然后心中马上浮现一个疑问: 四周一片黑暗,能见度相当地低,但未免也太暗了吧?这时她才醒悟,由于自己刚才一直待在有窗的南侧,由于月光和开枪的闪光,她的眼睛还不习惯黑暗。 这时她才终于明白刚才直觉给她警示的意义,那时若是深入追赶凡采尼,那么自己可能在视线不明中,连瞄准都无法瞄准就被杀了。 黑暗有利于他。 连发烟火拚命地一边平复呼吸,一边让眼睛适应黑暗。 她这才知道,自己以为有枪就可以赢的预测太天真了。 在超过判别为安全的区域之后,她感到黑暗似乎更加漆黑了,从这里开始凡采尼随时可能从门内跳出来。 恐怕这次的战斗,在下一次双方见面时就会分出胜负,她必须一瞬间就对准凡采尼开枪,不然被砍落的可能就是自己的头,这寂静的捉迷藏不会持续太久。 必须清查地方的有两处。 ——一处是隔间和区隔用的隔板。 若是从上方窥视还比较快,但事情没那么简单,分隔隔间的隔板高度颇高,而自己一五〇的身高太低,若是攀着隔间爬上去,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发出细微的声响。 连发烟火这时的听觉比平常要灵敏数倍,如果是现在的她,大概连针落地的声音都不会听漏吧,可是那样的条件未必只适用于自己,再加上凡采尼如果真躲在里面,自己的行动应该还是会稍慢,因此在检查隔间里的方法只有一个。 一手的枪先对准里面,这样不管凡采尼何时冲出都可以对应,另一手则是转动门把,不发出声音地推门进去。 最初的隔间上了锁打不开。 下一个隔间则是吃剩的爆米花洒了一地,包包和外套都还搁在里面,可能是东西没拿就逃出去了吧。 对面的隔间虽然没有私物,但取而代之的是喝了一半的咖啡,而且还冒着温暖的热气。 这些物品都诉说着,几分钟前这里还是间网咖,如今却是个只要有一瞬间放松咽喉就会被咬破,无法预知的魔界。 ——另一处就是转角。 若是凡采尼贴在转角后的墙壁埋伏,那么事情就无法挽回了。 虽然并不是意识而为,不过连发烟火现在用来前进的方法,是特种部队在攻坚时所使用名叫精查的方法,也就是阶段性地拉大射角,藉此精查阴影或转角的方法。 有时也必须回头,确认凡采尼不在背后。 若是从远处看过去,那副模样看起来与其说她是持枪,倒不如说像是极度惊恐而胡乱挥枪的样子。 她小心仔细地清查着这两处重点,不过是前进十公尺的距离,就让她花了五分钟的时间。 她的精神不断消耗,注意力也快要不能集中,明明天气不热,身上却冒出大量的汗。 凡采尼依然保持谜一般的沉默,如果他是屏息地躲在某处等待着自己,那么究竟是躲在哪里呢? 让人窒息的寂静,以及令人类必须起火才能赶走的原始黑暗,连发烟火在这两者的纠缠之下,理性一丝一丝地消失。 然而除了前进,她别无他法。 就这样,她检查过大部分的隔间,剩下的只有集中在西北侧的十五间而已。 到了这个地步,她开始强烈感觉,凡采尼是不是没停留在一处,而是不断地在楼层内四处移动呢? 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他总不可能这时候才逃出去。 连发烟火确认怀中之物的感触,或许有一试的价值。 她从大衣中取出手制的投掷手榴弹,那是被称为奇巴里契契式的手榴弹,构造十分单纯,不过却是现代仍能通用的发展成熟的炸弹之一,在连发烟火所持有的武器中,这就是最后的王牌。(译注:发明此种手榴弹的俄国恐怖分子之名。) 她将装有硫酸的玻璃管封入,拔起代替安全栓的铁丝,这已到了无法回头的阶段…… 她全力将其投向西北侧,然后立刻躲进隐蔽处,用手塞住耳朵。 受到凌驾音速的爆炸影响,气流甚至将她隐藏好的身体也吹起来,同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 过了一会儿,她探出头去,缓缓靠近那块烟雾蒙蒙的区域,爆炸对西北侧造成的影响也逐渐呈现出来,手榴弹中内含的铁片轻易贯穿薄薄一层的隔板,使其变成坑坑疤疤的奶酪。 如果凡采尼躲在这一带,那么他绝对受到伤害了。 在检查到第四个隔间时,她欢喜得全身颤抖。 因为地面残余着点点血迹,血迹移动过了转角,他一定是负伤逃走了,地上清楚留有血滴以及踩到血的鞋印,到了这种地步凡采尼还能完全消除气息和脚步声,只能说实在佩服他。 连发烟火展开猛烈的追击,现在她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黑暗,纵使负伤的凡采尼朝她袭来,她也有自信能反将他杀死。 过没多久追踪游戏终于结束,血迹和脚印延伸到一间隔间内,又是守城战吗?连发烟火不屑地哼了一声。 她一面将枪口对准门口,一面用左手推开门,门缓缓地开启,展现出内部的情况,接着连发烟火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里面竟然只有他的鞋子而已。 答的一声,鲜血滴落地面的声音在自己身侧响起,连发烟火立刻朝声音的方向——右侧看去。 只见在连发烟火眼前三十公分处,一个喷筒的前端正对着她,她还没理解是怎么一回事,喷筒就立刻喷出纯白的气体,那是以二氧化碳排出的灭火剂。 ——灭火器!? 她急忙以手覆盖脸,但却稍微迟了些,右眼虽然总算来得及保住,但是左眼却完全因灭火剂的关系而暂时失明了,连懊恼咬牙的时间都没有,她马上听见灭火剂的烟雾中,对方似乎挥动某个物体的声音。 她背上窜起一阵恶寒,想都没想就立刻蹲下,之后立刻听到重物掠过方才连发烟火头部位置的风声,那无疑是挥动超重量灭火器的一击,真是千钧一发,要是反应在慢一点,阻挡的手和头盖骨大概都会一起被打碎吧。 这次连发烟火真是吓到背脊都冻结了。 理性麻痹的连发烟火一边发出吼叫,一边瞄也不瞄的胡乱地连续开了三枪,完全不知道射到哪里。 接着在烟雾之中,对方突然一个下踢过来,对蹲着的连发烟火来说,那刚好就在她脸部的位置,这一踢踢得她眼冒金星,差点失去了意识。 她就这样被踢飞到烟雾之外,手枪脱手在地面滑动。 只见凡采尼冲破烟雾直冲了过来,他的武器已经换成了刀子,危急之际连发烟火伸出双手,挡下了突刺而来的刀子。 就这样,两人的身影交迭在一起,凡采尼这必杀的一击——却是没有命中。 两人的脸接近到吹气可及的距离。 连发烟火抓着凡采尼拿刀的手。 他的眼神凶光尽露,想要将粗大的廓尔喀弯刀刺进连发烟火的心脏,然而连发烟火和凡采尼的力量却是不相伯仲,刀子既不前进也没后退,随着两人力量保持均衡的状态在空中颤抖着。 单纯以臂力来说,男性的凡采尼绝对占有优势才是。 看着他的模样,这个疑问马上就有了解答。 他的西装上到处都是血迹,那是被连发烟火的手榴弹破片所刺中的伤痕,而且不只如此,在凡采尼右肩的部分也有两处弹孔,刚才所击发的子弹有两发命中了。 连发烟火感到难以置信,为什么他还能站得起来,单以习惯疼痛这种说法是无法解释的。 但是也正因为这伤势,所以才大大削减了他的臂力。 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连发烟火用头撞向他的眼睛,凡采尼吃痛呻吟了一声,然后连发烟火拚了命地用力往他手一咬,将刀子夺了过来,接着在贴身的状态下,连发烟火用右脚将凡采尼踢开。 只见连发烟火的手枪在距离五公尺处的地上。 于是连发烟火将刀子投掷出去,重心处的刀锋刺进他的倒腹,让他痛苦大叫了一声,但是一瞬之后,他竟然将刀子从自己的腹部拔出,大量的鲜血喷出,他发出不堪入耳的惨叫声。 连发烟火只看得瞠目结舌,随后拚命地扑去捡起手枪。 当重新举起枪时,凡采尼正护住头部与心脏朝着她前进而来。 她毫不迟疑地开枪。 命中、侧腹。 命中、心脏正上方。 命中、左手。 凡采尼的西装转眼间已满身是血,然而他却没有停止前进。 九米厘口径的对人冲击力并不足以使奔跑中的成年男性停下,但那是在对方无伤的情况下。 当初连发烟火认为三发就足以解决凡采尼,但是现在已经打中了五发,而且他还身受刀伤和榴弹破片的直击。 自己到底在和什么样的怪物战斗呢? 连发烟火此时打心底对凡采尼感到恐惧。 对方已经走到致命距离了。 连发烟火发出咆哮,以勉强的姿势瞄准了他的脑袋。 而凡采尼也发出凄厉的吼声,挥落廓尔喀弯刀。 只听见难以名状的异样之声在四下回荡。 3 京也的脸上溅到了数滴温热的血沫。 那并不是京也所流出的血。 他发觉自己还活着。 在确信一切都结束之后,京也深深吐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只见连发烟火呈大字形倒在地上,不,用「大」这个字来形容是有语病的。 ——斩下来了。 京也从上方直直挥落的刀刃,从连发烟火的肩口进入,切肉断骨之后,再从右腋下方出来,将她的右手切断了。 目光顺着地上斑斑的血迹看去,她的右手握着枪,被斩飞到后方地上。 血水将地面一点一点地蚕食。连发烟火双眼仰望着天花板,喉咙痛苦地上下摆动,看起来以是奄奄一息,她的嘴唇也微微颤抖着。 在确认她的情况之后,京也终于当场跪地咳血。 不过胜负已分。 在最后的最后,京也侥幸获得了胜利。 京也可说是用尽了所有称得上是奇迹的幸运才获得这场胜利。在这场斗争的途中,他有好几次都感受到生命危机,而京也跨越了那一切危机,终于打倒了连发烟火,至今明明不过两天的时间,却让京也感觉到既像一年又像永远那么久。 但是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成就感。 真的只能有这样的结局吗? 原本一切都是为了守护御笠而战,而那目的却在什么时候被扭曲变形成这样无可救药的形态了呢? 这场战斗唯一带给京也的是斩杀长年伙伴时鲜明的手感。在名为憎恶的烈火燃烧过后,留下的只不过是灰烬罢了。 终于,连发烟火以有如置身梦境般的眼神看向京也。 「嗨,凡采尼,我是在作梦吗?」 「……不。」 ——真是一场无可救药的斗争。 「被斩的瞬间,我看到了彷佛走马灯般的情景,虽然原理……已经被解开了,但是我一直很怀疑是不是真的存在呢,在实际见到之前还是半信半疑的说。」 她冰冷的嘴唇逐渐变成了紫色,或许是觉得寒冷吧,她将身体像胎儿般缩成一团。 「我们临界之人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得到救赎呢?」 「……你在说什么啊?」 「哲学、道学都无法治愈我的心灵,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要怎么做才能解除我心中的饥渴?妳难道没有掌握到任何答案吗?如果妳知道的话请告诉我,连发烟火。」 「……我的这个模样就是你未来的模样,这杀人的宿疾……你是摆脱不掉的……我最后也是没躲过,杀人之后我真的非常兴奋……所以你只要杀了御笠就好了,你的饥渴是对血的饥渴。」 这句话贯穿了京也的心。 或许是连瞪视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吧,只见连发烟火两眼无神地看向京也。 「叛徒……为什么你要舍弃我们……凡采尼。」 她吐出脱去一切矫饰后的心情,那并不是怒骂之言,也不是在责难他,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更让京也难以承受。 「只要有你、有我,对我而言那就是世外桃源(utopia)了,你不是说过你会指引我的吗……说你会让我看到更刺激的每一天,为什么你要那样做……凡采尼?」 「……昨日已随风而去,我们应该正视、努力求取生存的是现在。」 「但是把一切全丢给我……我也很困扰啊。」 她无奈苦笑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她不只脸色毫无生气,连体温也在急速流失之中。 明明胜过她了,明明超越她了——摩弥京也的心中却是空空荡荡。 京也咬着嘴唇,俯身看着她。 「连发烟火,退出〈bloodyutopia〉的这个决定,我当初也绝不是抱着轻佻 的心情决定的。」 「你那是诡辩……」 必须要有人为这件事情落幕,而能够办到的人只有自己,而且自己也宣言过要亲手杀掉连发烟火。 京也拖着沉重的身体,拿起仍在滴血的廓尔喀弯刀,然后骑在她的身上,将刀子高举过头。 「连发烟火……我不乞求妳原谅我。」 从远处传来警笛响亮的声音。 「……杀吧,杀死……我,你必须要成为杀人者……成为完完整整的越界之人……」 「…………我知道。」 连发烟火圆圆的大眼突然浮现安心的神色。 「我刚才说过我看到走马灯的景像吧……那是小时候的记忆,我、在文集上写了……我将来、想当什么……」 京也对准她的心脏。 「……妳写了什么?」 「我的梦想,是当个科学家……我想成为伟大的……人。」 眼泪从失去对焦的眼中流出。 「为什么……我会做出这种事呢……」 只见刀刃不停颤抖,他咽了一口口水。 ——不能动摇!摩弥京也! 这时收集憎恨的灰烬,自己就可以挥下致命的一刀。 一旦杀死她,自己就必须走上冷酷的道路,那是比现在更激烈残酷的地方,那里也不会感受到任何热度。 不过相反地,自己也不用再烦恼痛苦,那里是既无烦闷也无懊恼的恍惚之境,通往破灭的大门既温柔、又宽敞,要进入也很容易——只要挥下这刀,让自己全身沐浴在她的鲜血之下就好了,那样一切就结束了。 终章 趁着护士们不注意,他很轻松就逃出了病房。 早坂将丈双手用力推动轮椅的轮子,刚开始虽然需要用力,但只要动起来就很轻松了,在不算短的住院生活中,他使用轮椅的技巧已经十分熟练。 在确认过周围没有护士们的身影,将丈从医院花坛的阴影中冲出,然后穿过了正门,这是他半个月来第一次出到医院外,寒冷的秋风刺骨,病患装上只披着一件衣服的将丈不禁全身发抖,到了夜晚或许会更冷,想到这里,他原本的意志也开始萎缩,只要这时掉头回去医院,就会有人帮他准备温暖的病床,以及虽不美味却足以充饥的住院食物。 但是他立刻摇摇头,赶走那种胆小的想法,他推动着车轮,尽量选择平坦的路面而行,虽然不知道该往何处走才能到家,不过迷路反正也只要向路旁的人问路就好了。 然而将丈推着轮椅,却刺痛地感受到周围人们的视线。 将丈这身打扮十分引人注目,穿着病患装,头部还被绷带包得密不透风,右眼戴着眼带,眼带下的肉化脓隆起,右脚被巨大的石膏固定住。这模样不可能不引人注目,不管怎么看都会觉得他是从医院逃出来的。 如果找人问路,说不定反而会被带回医院,在医院构思逃脱计划时明明是那么完美,如今却这么早就遭遇挫折。 将丈看着遥远的西方天空,燃烧得火红的夕阳,如今已没入一半。 到了晚上会被报警抓起来,他想起以前母亲曾说过,晚上在外游荡的小孩会被警察抓走之事。 自己一个人无法站起来,只靠着轮椅是能够走到哪里去呢? 而且自己的身上一毛钱也没有,不过他转念一想,只要声明一定会还,应该就会有人借他钱吧,于是手又动了起来。 ——总之他就是想逃离医院。 那一天将丈醒来,不知为何天空一片黑暗,而自己却是躺在陌生的床上,全身包得像木乃伊一样,身体也无法随心所欲的活动,只要动一下就会让将丈痛得哇哇大哭。 一得知自己醒过来,不久就有许多穿着白衣的医生,一个接着一个来到将丈身边,他们说自己是被卷入大楼的爆炸,但是将丈听不太懂,只是他也明白了,自己的伤是在那时造成的。 当他问到与自己一同购物的父母和姊姊情况如何时,大家都是在皱起眉头后,对他说「他们到遥远的地方去了」。当将丈问「遥远的地方在哪里?」他们总是回答「在遥远的地方」,因此将丈更加不明白了。 刚开始可以称为复健的是练习从床上起身,接下来他们让将丈用扶手和健步器练习站立。 先前一直对将丈非常亲切的理疗师姊姊,这时却态度大转变,说出「现在不让脚活动,以后脚会动不了哦」的话,任凭将丈如何哭闹——就算是对父母有效的赖在地上不走——她也不理会将丈。 过了没多久,只见过一次面的亲戚伯父和伯母来看他,对待将丈的态度格外亲密,问他们父母和姊姊的事,却回答他说他们不能来,然后不知为何,他们提议要将丈去伯父家和他们一起住。 而隔天也是复健,脚真的完全不能动,但是却要用热水袋温热不能动的部位,然后慢慢使脚弯曲,将丈只感觉尖锐的疼痛从脚传到胸,然后再传到脖子,让将丈痛得大哭大叫,帮他复健的姊姊虽然帮他加油,却不会说要停下,到最近复健更是愈来愈严格,复健的姊姊好像也变得很焦躁,因为将丈的脚始终都是一动也不动。 所以将丈逃走了,再做那种事情,总有一天一定会被杀掉的。 而且伯父伯母都来看他了,家人到现在却是一次也没来,让他心中十分在意。 他认为一定是医生在说谎,只要回到家里,父亲、母亲和姊姊一定都在那里,只要能够回到家—— 突然他的肚子叫了起来,将丈摸了摸口袋,从里面取出隔壁床的叔叔送给他的三块饼干。 那是将丈最爱的巧克力口味饼干,虽然得到的当下就想全部吃掉,不过由于他决定把那些当成逃出医院后的粮食,因此当然不能全部吃完,所以就算肚子再怎么饿,他都还是忍耐了下来。 他很快就吃掉两块,但是肚子却不觉得怎么饱,他忍不住就要将手伸向第三块,不过还是改变主意,决定等到更饿后再来吃。 将丈正想将饼干放回口袋,手却不小心滑了一下,让饼干逃出了手中,为了追赶即将落地的饼干,将丈整个身体向前倾,当他想要恢复姿势时却是太迟了。 只听到巨大声音响起,他的身体一阵剧痛。 他拚命忍住没有哭出来。 如今将丈是整个人趴在地上,在这种状态要靠自己站起来,就必须要动到右脚,而将丈却是仍无法靠他一个人的力量站起。 原本装在轮椅上的拐杖,刚才也掉在石板地上滑远了。 只听见横倒的轮椅,轮辐在地上转动,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 他往身后看去,明明推了那么久的轮椅,医院却还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 就在将丈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他的上方有一道人影覆盖住他。 「小弟弟,你还好吧?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刚好背对着夕阳,因此容貌看不是很清楚,不过对方是个女人,声音感觉和将丈的姊姊很相似。 原本以为她会扶自己站起来,但她却只是弯腰观察着将丈而已,这时将丈才注意到,那个和他说话的女人,似乎缺了右肩之下的部分,只有袖子随风飘扬。她也是被卷入那场意外的人——将丈是这么想。 「早……坂……将丈。」 「嗯?」 「早坂……将丈。」 「早坂将丈吗……听起来很强的名字呢,我看你只有一个人,你没事吧?」 「嗯。」 「站得起来吗?」 「站不起来。」 「为什么?」 「……因为会痛。」 「是哪里痛呢?」 这个让他联想到姊姊的声音,使得将丈一直忍耐在心中情绪爆发了,在此之前一直咬牙忍耐的将丈,终于开始呜咽了起来。 「我已经不想再复健了……我不想再痛了,我干脆死掉还比较好。」 将丈曾经参加过祖母的葬礼,看着变得冰冷、动也不动的祖母,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于是就向身旁的姊姊询问此事,她说了「到了遥远的地方去了」,之后又加了一句「这就是人的死亡」。 将丈其实隐约感觉到了,他知道就算回家也一定不会有人在,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定是因为我是个坏孩子,所以神才会把姊姊他们带走,我是坏孩子,所以只有我被留下来,我想去爸爸、妈妈还有姊姊他们在的地方,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 不论用袖子如何擦拭,眼泪还是源源不断地涌出。 「你知道人死是怎么回事啊,这么小的年纪真了不起,对了,我告诉你一件好事情吧。」 她轻声细语般地小声说道。 「——你的父母和姊姊是我杀的。」 将丈像是反弹似的抬起头来,只见她像是恶作剧般的看着将丈笑着。 「咦?大姊姊,妳说……什么……?」 「真的哦,你说你叫早坂将丈对吧?我这次杀死的那些人,他们的名字我全都记得哦,你们应该是在第一次的百货公司爆炸时,运气不好全家一起去购物的对吧?你死掉的父亲名叫早坂朋保、母亲早坂溢美、姊姊叫早坂伽耶子对吧?」 将丈甚至忘记哭泣,眼睛睁得大大的,因为她全都说对了,一个路过的女人不可能知道那些事情。 「 还不相信吗?那我就来大放送好了,我把炸弹设置的场所也告诉你吧,那一个楼层总共装置了两个炸弹,一个是在试衣间里,另一个则是在安全梯附近的观叶植物旁,我本来是想让第一发和第二发同时引爆,可惜第二发的爆炸晚了两秒钟呢,令姊能够及时护住你,也是因为那时间延迟的关系,难得捡回一条小命,你还是好好珍惜如何?」 将丈圆睁的双眼这时才终于留下泪,滑到脸颊之上。对方说的事情太难,他听得不是很懂,不过只有一件事他明白了。 「那就是妳……把姊姊他们……」 少女点了点头,将丈的头脑因愤怒而沸腾了。 「去死……不,我要杀了妳!」 少女夸张地摊开左手,耸了耸肩。 「你躺在那里,要杀掉我很困难吧。」 将丈冲去抓住拐杖,然后以拐杖支撑着跪在地上。 尽管全身因过去从未有过的剧痛而发出悲鸣,但是将丈还是不肯停下。 复健时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动弹的右脚,现在却是稍微动了起来,然而将丈甚至无视那种事,在拐杖上灌注全身的力气,支撑着身体跪在石板地上。 他就向刚出生的动物要站起来时一般,身体不听使唤地全身发抖,将丈像个小孩般胀红了脸,努力地想要站起来。 而当他终于快站起来时,少女又无情地踢开他的拐杖。 失去支撑的将丈站身不住再次倒下,再次趴在地上的将丈,这时眼中又流出了眼泪。 这次是不甘心地哭泣。 「像妳这种人……像妳这种人……!」 「你那个样子不行啊,根本杀不了我,等你再长大一点,到时再来杀我吧。」 这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她稍微放低音量继续说道: 「无名氏……这样你会无法找到我吧,好吧,本来以为没机会再用我的本名,不过我就特别告诉你吧。」 她将嘴凑到将丈耳边,报上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叶,蓝场叶,记起来了吗?」 「蓝场……叶?」 将丈表情呆滞地在口中缓缓念着她的本名。 第二次是大声地——充满确信地说出。 第三次则是更大声地——充满怨恨地说出。 将丈大概不会忘记了吧,直到捡来的这条命用在复仇的那一天,他都会记得这个名字。 明白了他的意志,不知为何,少女受到夕阳斜照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寂寥的笑容。 将丈明明才刚下定决心的瞬间,却忍不住对那笑容看得入迷。 将丈他不知道。 那是连发烟火到最后都没有让摩弥京也看到的稚气笑容,身为杀人者最不该拥有,与她年龄相符的少女微笑。 「等你长大就来找我吧,到时就让你来决定我是死是活,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明白,我到底是不是为了死而出生的,所以你要快点来找我哦。」 将丈不知不觉地点了头,他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是被托付了一件重要之事。 「我要走了。」 她的身体似乎有些难以平衡,只见她有些辛苦地步行离去。 将丈茫然地面向宽广的地平线,看着少女的背景逐渐变小。 震撼全国的炸弹杀人犯『凡采尼』,就这样消失在燃烧般的夕阳余晖之中。 将丈瞪视着医院。 回去吧,而且首先必须要让脚能恢复活动才行。 脚不能动是无法寻找她的。 将丈再一次,这次却是以坚强的手握住了拐杖。 插图386 公园的各处都可看到扫成一堆的落叶。 若是在不久之前,应该很难想象会这么早日落吧,秋天的太阳落得特别快,这句话还真是有道理,京也不禁在心中如此自言自语。 一个穿着连身工作服,看起来像是公园管理人的老人,他正收集落叶,将那些落叶倒入汽油桶所改造的焚化炉中,然后点火焚烧。 或许是因为下过小雨而含有水气,只见如狼烟般的白色烟雾向天空飘去。 京也彷佛像想知道那烟的去向,侧过头来,目光追寻着烟而去。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月,身体虽然还是多少疼痛,不过绷带已经拆下来了。 京也几乎每天都会前往火葬场,不厌其烦地眺望着从烟囱吐出的烟,焚烧净化死难者的火焰,将所有原本构成人类的成分,依循着物理法则之名将它们全部还原,只留下灰烬与烟,愈是接近死亡的场所,就愈能让京也的心灵平静。 这次事件的伤痕仍旧余悸犹存。 上学前只要打开电视,新闻仍不厌其烦地报导关于那事件的检证、新事实,而专家们则是从那些断片般的信息,推测出各式各样的犯人像。 京也也翻过几本市面上所出版,关于那次事件的专门书籍,但是他看了几眼,马上就丢开了,他们对于连发烟火根本一点也不了解。 然而京也自己也不例外。 能够了解凡采尼清浊两面的人,在这世界上只有连发烟火。 但是反之却并非如此。 在经过新闻报导一遍之后,这个事件是否就会告一段落了呢?就算真是那样,她在京也的脑里刻下一生也不会消失的烙印,因此京也是不可能会忘记她的。 在那次事件之后,连发烟火寄了一封网络邮件,告知要将凡采尼的账号归还。 连发烟火所留下的伤害中,最明显的应该就是〈bloodyutopia〉吧,若是放着不管,很明显就会消失分解了。 由于凡采尼长期间音讯全无,因此网络上流传着凡采尼可能已死的流言,让〈bloodyutopia〉更是如风雨飘摇。 有人坚持不相信,也有人陷入恐慌,或是疯狂失控,反应可说是各自不同。 特别是疯狂失控的人中,甚至有人在留言板上张贴危险的犯案预告,在文末还注明不畏惧遭到警方逮捕,自己要继承凡采尼的遗志,成为敲醒社会的警钟之类,像是狂热分子所写的文章。 形式虽有不同,却散发着一种类似以前集团自杀般的异样气氛。 那惨淡的现状让人不禁想到,只是失去了一名领导者,难道就会让他们变得如此荒废吗? 「怎么了?小哥,你想烤地瓜吗?」 京也突然惊醒抬起头来,只见是那名像是公园管理人的老人在对他说话,看来自己看着焚烧落叶出神了。 京也露出苦笑,暧昧地摇了摇头。 接着京也开始动身,走在公园铺设的石砖道上,只见不畏寒冷的孩子们追越京也,追赶着空中优雅飞舞的红蜻蜒,而在他们背后是更大的夕阳在静观着孩子们。 京也的脚步朝向月森市立医院前进,而他前往的病房只有一间。 在病房最靠近窗户的病床上,御笠正安稳地熟睡着,灼伤的红肿已经完全消退,包扎在身上的绷带也已除下,细致的肌肤甚至有柔滑娇嫩之感,可是她的意识依旧没有回复。 京也走进室内,拉起窗帘。 在眺望一阵子御笠的睡脸后,京也伸手入怀中,缓缓取出一柄大剪刀,白银色的不锈钢反射着耀眼的夕阳。 那是他途中经过护理站时,见那剪刀放在柜台没收好,于是在确认没人注意之后,将那把剪刀悄悄收入上衣口袋中。 他用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将御笠扶起。 然后直接将剪刀拉得稍开,抵在御笠的脖子上。 脑里再度响起连发烟火所说的话。 『……你只要杀了御笠就好了,你的饥渴是对血的饥 渴。』 虽然有所迟疑,他还是将剪刀剪了下去。 啪的一声——她的一束头发落下。 「御笠,我和妳约好要帮妳剪头发对吧?」 尽管知道毫无意义,他无法不询问她的意见。 对于使用锐利物品,自己可说是相当自信,但是帮女性整理头发却还是第一次,他将那次爆炸所烧掉的部分剪齐,小心翼翼地剪去烧焦的发丝。 在宁静的病房中,彷佛某种仪式的行为正庄严肃穆地进行着。 一面动手,京也一面思考,结果自己还是无法杀死连发烟火。 那也都是因为有她在的关系。 ——摩弥京也选择继续当〈bloodyutopia〉的凡采尼。 后面头发即将修剪完毕。 对于缓慢崩坏中的〈bloodyutopia〉,京也本来是打算无视到最后的。 如果想要默默离去,那么这时就是最好的良机。 当他打算关闭浏览器,将手伸向鼠标时,不知为何,在最后的最后他竟然迟疑了。 若是放着不管,被连发烟火欺骗的那些〈bloodyutopia〉会员们将会一同跳进地狱的油锅中。 而且能够为这次事件收拾善后的人是谁——这个问题不用问也知道,这其中并没有京也感情介入的余地。 凡采尼在短时间内曾经换人的这个事实,除了一部分的人知情之外,事情的真相葬送在黑暗之中;而在一片混乱的情况下,连发烟火退出的这个事实也没有人去留心。 连发烟火在采取行动之前,大概就已经预测到这后来的发展了吧,一定是那样没错。 她想让自己相信的世外桃源(utopia)存续下去,仅仅为了这个自私的理由,她犯下了大量的破坏与杀戮。 ——毫无疑问地,那是对幸福的追求。 她为了让自己所相信的幸福之花绽开,不惜夺取其它多数人的幸福,将他们推入不幸。 如果要他指责连发烟火的行为、动机甚至是存在是罪过,那种话自己真的说得出口吗? 摩弥京也战胜了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也战胜了鼠李,甚至也战胜了连发烟火,可是终究只有凡采尼是他所无法战胜的人。 「结束了,御笠。」 头发虽然短了许多,但是无损于她的魅力,京也安心地喘了一口气。 只见在斜阳照射之下,京也的影子超过了他的身高,映在窗帘之上。在将沉而未沉的夕阳下,过于巨大的影子已经膨胀到彷佛将要吞噬京也、将其取代一般。 即使是在这个瞬间,自己在抵抗着与想以剪刀刺死她的欲望,京也很想相信自己是的确真心想要改变。 就在此时,京也手中的御笠突然动了一下,眼睑也正颤动着。 一瞬间,自己无法判别那所代表的意义,接着剪刀从他手中滑落,他不禁开了口。 「怎么……」 京也的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呻吟,全身像是触电般的颤抖。 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十分剧烈。 京也有好多话想对她说,可是欢喜的情绪让他无法思考。 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不,若是把擅自剪了她头发的事对她说,她不知道会不会生气呢?每次都是那样,只要御笠一生气,就会以蛮横的歪理封杀京也的正论,京也非常不擅长应付那样的她,而且更重要的是虽然情非得已,自己对她人工呼吸的事应该向她报告吗?一旦告诉她,她一定会怒气冲冲不听京也辩解就朝他袭来吧。 种种的想法一次涌了出来,让京也的头脑都快爆炸了。 而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 御笠——微微睁开了眼。 后记 这次书中所使用的部分炸弹和程序包含了不存在的技术,不过由于临界杀机这个作品的剧情本来就是虚构的,所以这样的声明或许只是多此一举,但还是姑且一提。 就这样,在此为各位送上第四集,里面充满了我的个人嗜好,总之是把神崎喜欢的要素全添加进去,煮成像是一锅黑暗火锅的东西,这就是第四集的内容了,在写作时真的很快乐。 以下是感谢的话,责任编辑y田先生,上一集才做了封面不加入女孩子的创新挑战,这次的封面又让我见识到您既充满攻击性又欢乐的战术呢。插画的kyo老师,您精美的插画真是给予我莫大的勇气。而校阅先生您的教诲不只在文章,甚至连本篇内容都让我获益良多。设计人员,虽然是困难(?)的封面,但是我非常期待看到完成后的成果。另外还有k藤先生、y山先生、z村先生,谢谢你们宝贵的建议。 在此向各位致上最深的感谢。 另外给读到这里的读者——我诚挚的期望这次的作品够带给您乐趣。 那么就让我期待着下次与各位的相见——再见了。 这次书中所使用的部分炸弹和程序包含了不存在的技术,不过由于临界杀机这个作品的剧情本来就是虚构的,所以这样的声明或许只是多此一举,但还是姑且一提。 就这样,在此为各位送上第四集,里面充满了我的个人嗜好,总之是把神崎喜欢的要素全添加进去,煮成像是一锅黑暗火锅的东西,这就是第四集的内容了,在写作时真的很快乐。 以下是感谢的话,责任编辑y田先生,上一集才做了封面不加入女孩子的创新挑战,这次的封面又让我见识到您既充满攻击性又欢乐的战术呢。插画的kyo老师,您精美的插画真是给予我莫大的勇气。而校阅先生您的教诲不只在文章,甚至连本篇内容都让我获益良多。设计人员,虽然是困难(?)的封面,但是我非常期待看到完成后的成果。另外还有k藤先生、y山先生、z村先生,谢谢你们宝贵的建议。 在此向各位致上最深的感谢。 另外给读到这里的读者——我诚挚的期望这次的作品够带给您乐趣。 那么就让我期待着下次与各位的相见——再见了。 这次书中所使用的部分炸弹和程序包含了不存在的技术,不过由于临界杀机这个作品的剧情本来就是虚构的,所以这样的声明或许只是多此一举,但还是姑且一提。 就这样,在此为各位送上第四集,里面充满了我的个人嗜好,总之是把神崎喜欢的要素全添加进去,煮成像是一锅黑暗火锅的东西,这就是第四集的内容了,在写作时真的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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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羽重新审视四周,碎裂的牙齿,散落的木材,以及从刚才就逐渐向周围扩散开来的黑血,还有像是撕裂羽绒被后飞散的飞絮般,散落一地的万元钞票。 看在救护人员的眼里,绝对不会误认为这是“意外死亡”,任谁见到都会认为这是“杀人案件”的现场 ——平成十九年“杀人案件”的已知件数——一千一百九十九件中,逮捕件数为一千一百五十七件,逮捕率为百分之九十六点五。 在没有比这更坏的情况发展了。 音羽定下神来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客厅里来回走动,而且还步履蹒跚。 她不想承认,自己在脑海中模拟过无数次抹杀她的计划,竟然会因为这样的意外而付诸流水。音羽和小夜歌的光明未来,都会因为这个女人的死而毁于一旦——她不想在这种地方结束,也抗拒这样的结果。 “音羽姐,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不要吵!” 小夜歌就像受到责骂的小孩子悄然不语,音羽则是斜瞪了她一眼,追根究底,会这样还不都是因为她做了多余的事——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自己竟然如此失了方寸,她不禁愧疚地垂下头,她可是为了自己,才会杀掉那个等同于恐怖代名词的女人;错并不在她,反而是自己竟然深信不疑,以为不到八十公分的高度就可以确实地杀掉那个女人,对自己的愚蠢,她感到愤怒。 冷静点,应该还有什么方法才对。 于是她开始回想,至今自己为杀掉那个女人所学来的知识,就在这个时候,她想起在图书馆时,无意间翻阅过的一本书。 这么说来,那个犯人不是还没抓到吗? 突然的灵机一动,有如电流般窜过音羽的体内,随之而来的是,对自己现在这个想法感到无比地战栗。 音羽紧紧握住拳头。 是到了做出抉择的时刻了。 用膝盖想也知道,如果打算自首,在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的时机了,然而—— “小夜歌,总之你先把那女人的尸体搬到浴室去。” “好、好的。” 小夜歌已经是慌乱到失去理智,为了逃避侵袭而来的恐惧,她终于是依言拉着尸体的袖子,将其拖往浴室去。 而音羽看着她搬运尸体,不禁手按着胸口,抬头仰望上方。 到底,事情为什么会演变到这种地步呢?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泉川生徒会 心脏沉默、呼吸停止、瞳孔放大——就代表此人已死。 死,即是生命不可逆转的停止,如今它正以最迅速的方式,将其最无情的一面展现在少女面前。 至今堂坂音羽也终于理解了。 那个常年欺凌她们姐妹,有如怪物一半的女人终于死了,这次绝对是真的死了。 本以为自己应该很冷静,但是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呼吸急促,仿佛像是气喘发作一般。于是她吞了一口口水,想要让心情平复,却不小心误入气管,险些呛到,接踵而来的是突如其来的寒意。 音羽重新审视四周,碎裂的牙齿,散落的木材,以及从刚才就逐渐向周围扩散开来的黑血,还有像是撕裂羽绒被后飞散的飞絮般,散落一地的万元钞票。 看在救护人员的眼里,绝对不会误认为这是“意外死亡”,任谁见到都会认为这是“杀人案件”的现场 ——平成十九年“杀人案件”的已知件数——一千一百九十九件中,逮捕件数为一千一百五十七件,逮捕率为百分之九十六点五。 在没有比这更坏的情况发展了。 音羽定下神来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客厅里来回走动,而且还步履蹒跚。 她不想承认,自己在脑海中模拟过无数次抹杀她的计划,竟然会因为这样的意外而付诸流水。音羽和小夜歌的光明未来,都会因为这个女人的死而毁于一旦——她不想在这种地方结束,也抗拒这样的结果。 “音羽姐,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不要吵!” 小夜歌就像受到责骂的小孩子悄然不语,音羽则是斜瞪了她一眼,追根究底,会这样还不都是因为她做了多余的事——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自己竟然如此失了方寸,她不禁愧疚地垂下头,她可是为了自己,才会杀掉那个等同于恐怖代名词的女人;错并不在她,反而是自己竟然深信不疑,以为不到八十公分的高度就可以确实地杀掉那个女人,对自己的愚蠢,她感到愤怒。 冷静点,应该还有什么方法才对。 于是她开始回想,至今自己为杀掉那个女人所学来的知识,就在这个时候,她想起在图书馆时,无意间翻阅过的一本书。 这么说来,那个犯人不是还没抓到吗? 突然的灵机一动,有如电流般窜过音羽的体内,随之而来的是,对自己现在这个想法感到无比地战栗。 音羽紧紧握住拳头。 是到了做出抉择的时刻了。 用膝盖想也知道,如果打算自首,在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的时机了,然而—— “小夜歌,总之你先把那女人的尸体搬到浴室去。” “好、好的。” 小夜歌已经是慌乱到失去理智,为了逃避侵袭而来的恐惧,她终于是依言拉着尸体的袖子,将其拖往浴室去。 而音羽看着她搬运尸体,不禁手按着胸口,抬头仰望上方。 到底,事情为什么会演变到这种地步呢?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泉川生徒会 心脏沉默、呼吸停止、瞳孔放大——就代表此人已死。 死,即是生命不可逆转的停止,如今它正以最迅速的方式,将其最无情的一面展现在少女面前。 至今堂坂音羽也终于理解了。 那个常年欺凌她们姐妹,有如怪物一半的女人终于死了,这次绝对是真的死了。 本以为自己应该很冷静,但是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呼吸急促,仿佛像是气喘发作一般。于是她吞了一口口水,想要让心情平复,却不小心误入气管,险些呛到,接踵而来的是突如其来的寒意。 音羽重新审视四周,碎裂的牙齿,散落的木材,以及从刚才就逐渐向周围扩散开来的黑血,还有像是撕裂羽绒被后飞散的飞絮般,散落一地的万元钞票。 看在救护人员的眼里,绝对不会误认为这是“意外死亡”,任谁见到都会认为这是“杀人案件”的现场 ——平成十九年“杀人案件”的已知件数——一千一百九十九件中,逮捕件数为一千一百五十七件,逮捕率为百分之九十六点五。 在没有比这更坏的情况发展了。 音羽定下神来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客厅里来回走动,而且还步履蹒跚。 她不想承认,自己在脑海中模拟过无数次抹杀她的计划,竟然会因为这样的意外而付诸流水。音羽和小夜歌的光明未来,都会因为这个女人的死而毁于一旦——她不想在这种地方结束,也抗拒这样的结果。 “音羽姐,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不要吵!” 小夜歌就像受到责骂的小孩子悄然不语,音羽则是斜瞪了她一眼,追根究底,会这样还不都是因为她做了多余的事——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自己竟然如此失了方寸,她不禁愧疚地垂下头,她可是为了自己,才会杀掉那个等同于恐怖代名词的女人;错并不在她,反而是自己竟然深信不疑,以为不到八十公分的高度就可以确实地杀掉那个女人,对自己的愚蠢,她感到愤怒。 冷静点,应该还有什么方法才对。 于是她开始回想,至今自己为杀掉那个女人所学来的知识,就在这个时候,她想起在图书馆时,无意间翻阅过的一本书。 这么说来,那个犯人不是还没抓到吗? 突然的灵机一动,有如电流般窜过音羽的体内,随之而来的是,对自己现在这个想法感到无比地战栗。 音羽紧紧握住拳头。 是到了做出抉择的时刻了。 用膝盖想也知道,如果打算自首,在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的时机了,然而—— “小夜歌,总之你先把那女人的尸体搬到浴室去。” “好、好的。” 小夜歌已经是慌乱到失去理智,为了逃避侵袭而来的恐惧,她终于是依言拉着尸体的袖子,将其拖往浴室去。 而音羽看着她搬运尸体,不禁手按着胸口,抬头仰望上方。 到底,事情为什么会演变到这种地步呢?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泉川生徒会 心脏沉默、呼吸停止、瞳孔放大——就代表此人已死。 死,即是生命不可逆转的停止,如今它正以最迅速的方式,将其最无情的一面展现在少女面前。 至今堂坂音羽也终于理解了。 那个常年欺凌她们姐妹,有如怪物一半的女人终于死了,这次绝对是真的死了。 本以为自己应该很冷静,但是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呼吸急促,仿佛像是气喘发作一般。于是她吞了一口口水,想要让心情平复,却不小心误入气管,险些呛到,接踵而来的是突如其来的寒意。 音羽重新审视四周,碎裂的牙齿,散落的木材,以及从刚才就逐渐向周围扩散开来的黑血,还有像是撕裂羽绒被后飞散的飞絮般,散落一地的万元钞票。 看在救护人员的眼里,绝对不会误认为这是“意外死亡”,任谁见到都会认为这是“杀人案件”的现场 ——平成十九年“杀人案件”的已知件数——一千一百九十九件中,逮捕件数为一千一百五十七件,逮捕率为百分之九十六点五。 在没有比这更坏的情况发展了。 音羽定下神来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客厅里来回走动,而且还步履蹒跚。 她不想承认,自己在脑海中模拟过无数次抹杀她的计划,竟然会因为这样的意外而付诸流水。音羽和小夜歌的光明未来,都会因为这个女人的死而毁于一旦——她不想在这种地方结束,也抗拒这样的结果。 “音羽姐,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不要吵!” 小夜歌就像受到责骂的小孩子悄然不语,音羽则是斜瞪了她一眼,追根究底,会这样还不都是因为她做了多余的事——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自己竟然如此失了方寸,她不禁愧疚地垂下头,她可是为了自己,才会杀掉那个等同于恐怖代名词的女人;错并不在她,反而是自己竟然深信不疑,以为不到八十公分的高度就可以确实地杀掉那个女人,对自己的愚蠢,她感到愤怒。 冷静点,应该还有什么方法才对。 于是她开始回想,至今自己为杀掉那个女人所学来的知识,就在这个时候,她想起在图书馆时,无意间翻阅过的一本书。 这么说来,那个犯人不是还没抓到吗? 突然的灵机一动,有如电流般窜过音羽的体内,随之而来的是,对自己现在这个想法感到无比地战栗。 音羽紧紧握住拳头。 是到了做出抉择的时刻了。 用膝盖想也知道,如果打算自首,在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的时机了,然而—— “小夜歌,总之你先把那女人的尸体搬到浴室去。” “好、好的。” 小夜歌已经是慌乱到失去理智,为了逃避侵袭而来的恐惧,她终于是依言拉着尸体的袖子,将其拖往浴室去。 而音羽看着她搬运尸体,不禁手按着胸口,抬头仰望上方。 到底,事情为什么会演变到这种地步呢?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泉川生徒会 心脏沉默、呼吸停止、瞳孔放大——就代表此人已死。 死,即是生命不可逆转的停止,如今它正以最迅速的方式,将其最无情的一面展现在少女面前。 至今堂坂音羽也终于理解了。 那个常年欺凌她们姐妹,有如怪物一半的女人终于死了,这次绝对是真的死了。 本以为自己应该很冷静,但是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呼吸急促,仿佛像是气喘发作一般。于是她吞了一口口水,想要让心情平复,却不小心误入气管,险些呛到,接踵而来的是突如其来的寒意。 音羽重新审视四周,碎裂的牙齿,散落的木材,以及从刚才就逐渐向周围扩散开来的黑血,还有像是撕裂羽绒被后飞散的飞絮般,散落一地的万元钞票。 看在救护人员的眼里,绝对不会误认为这是“意外死亡”,任谁见到都会认为这是“杀人案件”的现场 ——平成十九年“杀人案件”的已知件数——一千一百九十九件中,逮捕件数为一千一百五十七件,逮捕率为百分之九十六点五。 在没有比这更坏的情况发展了。 音羽定下神来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客厅里来回走动,而且还步履蹒跚。 她不想承认,自己在脑海中模拟过无数次抹杀她的计划,竟然会因为这样的意外而付诸流水。音羽和小夜歌的光明未来,都会因为这个女人的死而毁于一旦——她不想在这种地方结束,也抗拒这样的结果。 “音羽姐,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不要吵!” 小夜歌就像受到责骂的小孩子悄然不语,音羽则是斜瞪了她一眼,追根究底,会这样还不都是因为她做了多余的事——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自己竟然如此失了方寸,她不禁愧疚地垂下头,她可是为了自己,才会杀掉那个等同于恐怖代名词的女人;错并不在她,反而是自己竟然深信不疑,以为不到八十公分的高度就可以确实地杀掉那个女人,对自己的愚蠢,她感到愤怒。 冷静点,应该还有什么方法才对。 于是她开始回想,至今自己为杀掉那个女人所学来的知识,就在这个时候,她想起在图书馆时,无意间翻阅过的一本书。 这么说来,那个犯人不是还没抓到吗? 突然的灵机一动,有如电流般窜过音羽的体内,随之而来的是,对自己现在这个想法感到无比地战栗。 音羽紧紧握住拳头。 是到了做出抉择的时刻了。 用膝盖想也知道,如果打算自首,在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的时机了,然而—— “小夜歌,总之你先把那女人的尸体搬到浴室去。” “好、好的。” 小夜歌已经是慌乱到失去理智,为了逃避侵袭而来的恐惧,她终于是依言拉着尸体的袖子,将其拖往浴室去。 而音羽看着她搬运尸体,不禁手按着胸口,抬头仰望上方。 到底,事情为什么会演变到这种地步呢?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泉川生徒会 心脏沉默、呼吸停止、瞳孔放大——就代表此人已死。 死,即是生命不可逆转的停止,如今它正以最迅速的方式,将其最无情的一面展现在少女面前。 至今堂坂音羽也终于理解了。 那个常年欺凌她们姐妹,有如怪物一半的女人终于死了,这次绝对是真的死了。 本以为自己应该很冷静,但是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呼吸急促,仿佛像是气喘发作一般。于是她吞了一口口水,想要让心情平复,却不小心误入气管,险些呛到,接踵而来的是突如其来的寒意。 音羽重新审视四周,碎裂的牙齿,散落的木材,以及从刚才就逐渐向周围扩散开来的黑血,还有像是撕裂羽绒被后飞散的飞絮般,散落一地的万元钞票。 看在救护人员的眼里,绝对不会误认为这是“意外死亡”,任谁见到都会认为这是“杀人案件”的现场 ——平成十九年“杀人案件”的已知件数——一千一百九十九件中,逮捕件数为一千一百五十七件,逮捕率为百分之九十六点五。 在没有比这更坏的情况发展了。 音羽定下神来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客厅里来回走动,而且还步履蹒跚。 她不想承认,自己在脑海中模拟过无数次抹杀她的计划,竟然会因为这样的意外而付诸流水。音羽和小夜歌的光明未来,都会因为这个女人的死而毁于一旦——她不想在这种地方结束,也抗拒这样的结果。 “音羽姐,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不要吵!” 小夜歌就像受到责骂的小孩子悄然不语,音羽则是斜瞪了她一眼,追根究底,会这样还不都是因为她做了多余的事——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自己竟然如此失了方寸,她不禁愧疚地垂下头,她可是为了自己,才会杀掉那个等同于恐怖代名词的女人;错并不在她,反而是自己竟然深信不疑,以为不到八十公分的高度就可以确实地杀掉那个女人,对自己的愚蠢,她感到愤怒。 冷静点,应该还有什么方法才对。 于是她开始回想,至今自己为杀掉那个女人所学来的知识,就在这个时候,她想起在图书馆时,无意间翻阅过的一本书。 这么说来,那个犯人不是还没抓到吗? 突然的灵机一动,有如电流般窜过音羽的体内,随之而来的是,对自己现在这个想法感到无比地战栗。 音羽紧紧握住拳头。 是到了做出抉择的时刻了。 用膝盖想也知道,如果打算自首,在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的时机了,然而—— “小夜歌,总之你先把那女人的尸体搬到浴室去。” “好、好的。” 小夜歌已经是慌乱到失去理智,为了逃避侵袭而来的恐惧,她终于是依言拉着尸体的袖子,将其拖往浴室去。 而音羽看着她搬运尸体,不禁手按着胸口,抬头仰望上方。 到底,事情为什么会演变到这种地步呢?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泉川生徒会 心脏沉默、呼吸停止、瞳孔放大——就代表此人已死。 死,即是生命不可逆转的停止,如今它正以最迅速的方式,将其最无情的一面展现在少女面前。 至今堂坂音羽也终于理解了。 那个常年欺凌她们姐妹,有如怪物一半的女人终于死了,这次绝对是真的死了。 本以为自己应该很冷静,但是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呼吸急促,仿佛像是气喘发作一般。于是她吞了一口口水,想要让心情平复,却不小心误入气管,险些呛到,接踵而来的是突如其来的寒意。 音羽重新审视四周,碎裂的牙齿,散落的木材,以及从刚才就逐渐向周围扩散开来的黑血,还有像是撕裂羽绒被后飞散的飞絮般,散落一地的万元钞票。 看在救护人员的眼里,绝对不会误认为这是“意外死亡”,任谁见到都会认为这是“杀人案件”的现场 ——平成十九年“杀人案件”的已知件数——一千一百九十九件中,逮捕件数为一千一百五十七件,逮捕率为百分之九十六点五。 在没有比这更坏的情况发展了。 音羽定下神来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客厅里来回走动,而且还步履蹒跚。 她不想承认,自己在脑海中模拟过无数次抹杀她的计划,竟然会因为这样的意外而付诸流水。音羽和小夜歌的光明未来,都会因为这个女人的死而毁于一旦——她不想在这种地方结束,也抗拒这样的结果。 “音羽姐,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不要吵!” 小夜歌就像受到责骂的小孩子悄然不语,音羽则是斜瞪了她一眼,追根究底,会这样还不都是因为她做了多余的事——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自己竟然如此失了方寸,她不禁愧疚地垂下头,她可是为了自己,才会杀掉那个等同于恐怖代名词的女人;错并不在她,反而是自己竟然深信不疑,以为不到八十公分的高度就可以确实地杀掉那个女人,对自己的愚蠢,她感到愤怒。 冷静点,应该还有什么方法才对。 于是她开始回想,至今自己为杀掉那个女人所学来的知识,就在这个时候,她想起在图书馆时,无意间翻阅过的一本书。 这么说来,那个犯人不是还没抓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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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开始回想,至今自己为杀掉那个女人所学来的知识,就在这个时候,她想起在图书馆时,无意间翻阅过的一本书。 这么说来,那个犯人不是还没抓到吗? 突然的灵机一动,有如电流般窜过音羽的体内,随之而来的是,对自己现在这个想法感到无比地战栗。 音羽紧紧握住拳头。 是到了做出抉择的时刻了。 用膝盖想也知道,如果打算自首,在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的时机了,然而—— “小夜歌,总之你先把那女人的尸体搬到浴室去。” “好、好的。” 小夜歌已经是慌乱到失去理智,为了逃避侵袭而来的恐惧,她终于是依言拉着尸体的袖子,将其拖往浴室去。 而音羽看着她搬运尸体,不禁手按着胸口,抬头仰望上方。 到底,事情为什么会演变到这种地步呢?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泉川生徒会 心脏沉默、呼吸停止、瞳孔放大——就代表此人已死。 死,即是生命不可逆转的停止,如今它正以最迅速的方式,将其最无情的一面展现在少女面前。 至今堂坂音羽也终于理解了。 那个常年欺凌她们姐妹,有如怪物一半的女人终于死了,这次绝对是真的死了。 本以为自己应该很冷静,但是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呼吸急促,仿佛像是气喘发作一般。于是她吞了一口口水,想要让心情平复,却不小心误入气管,险些呛到,接踵而来的是突如其来的寒意。 音羽重新审视四周,碎裂的牙齿,散落的木材,以及从刚才就逐渐向周围扩散开来的黑血,还有像是撕裂羽绒被后飞散的飞絮般,散落一地的万元钞票。 看在救护人员的眼里,绝对不会误认为这是“意外死亡”,任谁见到都会认为这是“杀人案件”的现场 ——平成十九年“杀人案件”的已知件数——一千一百九十九件中,逮捕件数为一千一百五十七件,逮捕率为百分之九十六点五。 在没有比这更坏的情况发展了。 音羽定下神来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客厅里来回走动,而且还步履蹒跚。 她不想承认,自己在脑海中模拟过无数次抹杀她的计划,竟然会因为这样的意外而付诸流水。音羽和小夜歌的光明未来,都会因为这个女人的死而毁于一旦——她不想在这种地方结束,也抗拒这样的结果。 “音羽姐,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不要吵!” 小夜歌就像受到责骂的小孩子悄然不语,音羽则是斜瞪了她一眼,追根究底,会这样还不都是因为她做了多余的事——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自己竟然如此失了方寸,她不禁愧疚地垂下头,她可是为了自己,才会杀掉那个等同于恐怖代名词的女人;错并不在她,反而是自己竟然深信不疑,以为不到八十公分的高度就可以确实地杀掉那个女人,对自己的愚蠢,她感到愤怒。 冷静点,应该还有什么方法才对。 于是她开始回想,至今自己为杀掉那个女人所学来的知识,就在这个时候,她想起在图书馆时,无意间翻阅过的一本书。 这么说来,那个犯人不是还没抓到吗? 突然的灵机一动,有如电流般窜过音羽的体内,随之而来的是,对自己现在这个想法感到无比地战栗。 音羽紧紧握住拳头。 是到了做出抉择的时刻了。 用膝盖想也知道,如果打算自首,在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的时机了,然而—— “小夜歌,总之你先把那女人的尸体搬到浴室去。” “好、好的。” 小夜歌已经是慌乱到失去理智,为了逃避侵袭而来的恐惧,她终于是依言拉着尸体的袖子,将其拖往浴室去。 而音羽看着她搬运尸体,不禁手按着胸口,抬头仰望上方。 到底,事情为什么会演变到这种地步呢? 第一章 埋葬 第一体育馆的舞台旁,受到布帘遮蔽,昏暗又满是尘埃味的角落,现在正聚集了前所未有的人数,在这里慌乱成一团,争吵声此起彼落。 「喂!不是开玩笑的吧!还没找到演讲稿吗?」 「……不止那样啊,七步,到处都没看到小夜歌啊。」 「她该不会逃跑了吧……马上去找!」 「喂,女同学们,只剩三分钟啰,堂坂妳准备好了吗?」 「…………」 「老师,看到音羽的模样你还不明白吗?当然是还没好啊!广播委员!广播委员在哪里!」 「是,我就是……」 「妳现在就去设法拖延时间。」 「咦?!但是要用什么理由——」 「理由妳不会自己想吗!我们这里都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妳难道没看到吗?」 「七步,妳冷静一点啦,会长妳别再默不吭声,快来帮忙劝阻七步。」 「…………」 当学生会副会长井田七步激动地发号施令时,同学生会书记的宇佐美风香向一位少女发出求救的眼神。 只见有一名少女,正伫立在消防栓的红色警示灯旁。 这名少女就是阳丘女子高中的学生会长堂坂音羽。她闭着双眼,双手盘胸,她明明是在场最紧要的当事人,但从方才就一直默默无语。 阳丘女子高中学生大会的第一个行程,就是学生会长登台演讲,而不巧的是在即将上台演讲的前一刻,她们才发现那篇【开幕致词】的演讲稿不见了。 音羽微睁双眼,眺望着惊慌失措的教师与学生会成员们。 副会长七步平时装得一副轻佻的模样,可是一旦被逼到无路可退,就会显露出她原本神经质的一面。音羽不禁心中叹息:那样的性格可不太适合当学生会成员吶。论冷静,安抚她的宇佐美还要冷静得多了。 人声吵杂之中,一名广播委员喊道:「开场前一分钟!」 音羽闻言身体离开了墙壁,没办法,当等待也无济于事时——就勇往直前吧。 「风香。」 突然被叫到名字,宇佐美惊讶得肩膀一颤。 「什、什么事呀?会长。」 「领巾借我。」 「咦?」 「就是妳制服胸前围的那条领巾啦!」 「咦……可是为什么?」 「哎呀?没有理由妳就不肯借我吗?」 「没有那种事……」 只见音羽的动作敏捷得有如猫一般,转眼间便欺近到宇佐美的身前,两人的脸就在呼吸可及的距离,随即她在宇佐美的耳边,像是说悄悄话般呢喃耳语: 「风香妳记得吗?我一年级的时候是担任副会长的职务,而平时都是三年级的会长负责致词,但是那时的会长却感冒请假,突然改成由我来代替致词;当天我从早上就一直紧张得不得了,因此不小心把饮料洒在领巾上,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向担任书记的同学借了领巾,围着那条领巾就上台致词。然后很神奇地,我说起话来竟然就丝毫不感到紧张了,从那之后,我就养成每当遇到困扰,就会向书记同学借领巾的习惯了。」 话刚说完,音羽的双手便已环过宇佐美的脖子,在尼龙布料摩擦的声响之后,她的领巾便被从胸前解下了。 「啊!」 宇佐美转眼间脸颊一红,了无防备的胸前阵阵晃动。 「恩哼,真可爱。」 接着她放开宇佐美,将自己的领巾替换过来,随即收敛起了原本弛缓的表情。 「时间到了,我要上台了,七步。」 原本着急地抓着头发的七步,不禁惊讶地望着音羽。 「什么!妳说要上台?演讲稿要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的。」 七步还想出言制止,音羽却已经没在听她说话了。 一走出昏暗的舞台帘幕边,从采光窗户射入的光线,让她不禁瞇起了眼睛。 她走过木质地板的走廊,登上讲台,部分学生看到她现身,随即停止了私语,原本充斥在体育馆内的吵杂声,也如潮水退去般,逐渐平息了下来。 七百四十五名——放眼望去都是女学生,音羽的心脏也随之剧烈跳动起来,只不过那并不是她感到畏惧,而是受到视线注目、夹杂着快感的兴奋期待。 「各位早安。」 音羽玲珑剔透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响遍了整个体育馆内,气氛随之转为凝重,窃窃私语的声音也安静了下来,音羽感觉得到,所有人的视线部集中在自己身上。 「各位同学在享受舒适的学校生活的同时,有些规则是必须遵守的,规则若是过于严格,学校就会让人喘不过气来,反之若是过于松弛,学校的风纪就会败坏,应该如何拿捏,谁也没有一个标准。如同诸位所知,本校每个班级都必须提出一个议题来讨论,对于大半的班级而言,学生大会想必是既麻烦,又让人提不起劲的例行公事。然而在那些议题之中,我们也期待里面会有希望让学校更好、充满热忱的意见,我们也绝不会漠视那样的意见。 各位觉得学生会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呢?是在上位者擅自订下规则,强迫在下位者遵守的组织吗?如过各位抱持着那样的想法,我只能说那是错误的,因为有各位的支持,学生会才得以运作。 规则是由大家制定,一同遵守的,因为那才是世上唯一能让学校变得快乐又有秩序的方法。 为此我们会全力协助各位,我们会利用各位两个小时的宝贵时间,以行动来向大家证明——那么我宣布学生大会就此开始。」 音羽鞠躬行礼,馆内也几乎同时响起如雷的掌声。 茌震耳欲聋的掌声中,还听得到前排女生尖叫着「音羽学姊~~」的声音,音羽微微向她们挥手回应,顿时传来更热烈的回响。 当她回到舞台边,只见七步双手盘在胸前,表情显得颇不高兴,不过她终于像是放弃了一般,叹了口气,然后竖起大拇指,小声地对音羽说了声「干得好」,而音羽则是露出得意的表情,也竖起拇指回应这个损友。 「妳刚才那篇演说,是在脑中即兴想出来的吧?」 「有一半是吧,我有在脑中稍加润饰过。」 「真是惊险……不过妳这个全校偶像还是老样子呢,音羽学姊。」 「哎呀,妳也是我的信徒吗?那么我就特准妳下次帮我拿书包吧。」 七步似乎觉得她无药可救了,只能耸了耸肩。 「没有什么生物比有自觉的偶像更让人讨厌啊。」 正当音羽要反击的时候,突然有条领巾从旁边递了出来。 「您辛苦了,会长。」 「说什么辛苦了……我说风香呀,大会才刚开始呀,我们一会儿还要出场呢,而且这次会拖很久哦。」 「啊、对喔。」 宇佐美吐了吐舌头,看到她的模样,音羽不禁露出微笑,她将自己的领巾解下,要和宇佐美交换回来——却只是假动作,她又出奇不意地将嘴凑到宇佐美耳边。 「风香的领巾上有风香的味道,那是有点像是牛奶的香甜气味,领巾摩擦到胸部会不会痛呢?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妳揉揉哦?」 「会、会长!」 「开玩笑的啦,恩哼,风香真是可爱。」 「真是的,请不要开我玩笑啦!」 「因为风香都会老实地做出可爱的反应,所以我才喜欢风香呀。啊!那么这样好了,只要风香不再对我使用敬语,我就不再捉弄风香。」 明明她和自己同样是二年级,宇佐美对自己却使用敬语——不过就连高年级对 她说话,也大多也都使用敬语,因此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是至少在学生会之中,只有她是以职位称呼自己而已。 听到自己开出的条件,宇佐美万分惶恐地摇摇头。 「因为会长是我的偶像……」 「哎呀,我真是受宠若惊呢。」 「喂,妳们两个别在那边卿卿我我了,最后一位学生会成员终于姗姗来迟了哦。」 音羽拾起头来,只见在舞台的帘幕后,一个女孩子手按着膝盖,肩膀激烈起伏地正喘着气,她大概是以全速冲刺胞来这里的吧。 「小夜歌…………」 「对、对不起,音羽姊,致词……已经结束了吧?」 她的右手握着一张皱成一团的演讲稿,那大概就是自己原先要朗读的讲稿吧。 「……那么,那张演讲稿是忘在哪里了呢?」 音羽以格外冷静的态度质问她,在与宇佐美和七步的对话之后,她这样的态度看起来更是显得特别冷淡。 「在、在书包里……因为压在课本下面,我一直没发现,所以才……」 ——我想也是这么一回事。 「好了啦,把头抬起来吧。」 只见她窥视着音羽的脸色,诚惶诚恐地抬起头来。 ——露出了和堂坂音羽如出一辙的容貌。 她就是堂坂音羽的双胞胎妹妹,学生会书记春日井小夜歌。 听着诱人入眠的数学老师的话声、粉笔在黑板上书写的声音,以及跟随其后学生抄笔记的声音。 大概很少有比第六节课更让人忧郁得提不起劲的时间了。 音羽的目光离开笔记,抬头仰望覆着薄薄云层的冬季天空,接着又将视线移至抄黑板的学生身上,除了音羽之外,其它学生几乎都全神专注地听课,因为考试将近,大家都很拚命。 不过在音羽看来,阳丘女子高中本来就是考试考一整年,休息时间反倒只是穿插几天而已,她们学校就是实行这样的填鸭式教学。 最近学校老师也是有事没事,就把大学考试和模拟考试挂在嘴边,每个老师都异口同声,鞭策着学生「该开始准备入学考试了」,距离全国模拟考只剩一年多的时间,因此现在开始读书确实也不算太早。 然而教师这个职业,除了传授【学问】,同时教导的对象也是【人】。 这时音羽放下笔,拗了一下指关节。 音羽想起有一次,一位数学老师在她们班上说出一段话,「读书可以拓展妳们未来的可能性,只要能进入知名大学就读,那么年薪两千万日币也不是美梦,所以妳们从今天起就该勤勉不休地用功读书,因为这一切都是为了妳们自己好。」大致是这样的内容。那名教师应该是太注重如何让学生有效率的吸收如识,而忽略了该怎样激发学生主动去学习吧。 他所说的【未来】,到底是指哪时呢?十年后吗?如果真是那样,那么只能说他忽略了人类的本质就是懒惰成性,那样的预测实在是太天真了。 对人类而言,现在马上就可以拿到的两千万,和十年后才能拿到的两千万,两者的价值完全不同,音羽曾经在书上看过,将来才能拿到的钱,人类的脑会下意识地减算其价值——也就是说,十年后能拿到的两千万,或许只值一千万左右,甚至可能有人会认为只值五百万而已。 而且那笔钱将来还不保证一定能拿到,那只不过是教师展示给她们的甜美幻想,即便是勤奋苦读,将来也非常可能会得不到回报,因此再扣除掉这些不确定因素之后,手上可能只剩下十万圆左右了吧——而且这还算是多的了——也就是说,如果要替他那段【要用功】的发言估价,最多不过就十万日币左右的价值而已。为了那十万圆,就要人把青春年华的一年时间,用在【勤勉不休地用功读书】,不用想也知道,任谁都会觉得太过廉价了,那些不用功玩通宵的人,她们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自然也就不难体会了。 以人类的金钱欲望为诉求是不错,但是幻想是无法打动人心的,更何况那毫无说服力的两千万,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数据啊?姑且不论善恶是非,更能激励举生的话语应该俯拾皆是吧? 音羽将头发卷在自己手指上。 ——不论是非善恶……吗。 不知何时,自己竟不顾课业,独自沉浸在思考的汪洋之中。 自己追求合理性的个性,究竟能坚持到怎样的地步? 比方说,套用在人类视为禁忌的杀人行为的时候? 论及利益与损失,杀人所能够得到的利益,在形式上虽然各自不同——例如电视连续剧里,为不被老婆发现自己外遇而杀害情妇,或是杀死祖父好得到庞大遗产等等——但是在损失方面,简单说就是可能会被逮捕入狱吧;只要不被抓到就可以单方面获得利益,但是被逮捕且司法判决有罪的话,实质上社会地位就等同于被抹杀了。 不是满载而归就是一无所有,而且是一场赌上人生的豪赌。 那么只要有相应的利益,她就可以不惜杀人吗? 恐怕她是会选择杀人的吧。 如果是自己来动手,一定会经过一番绵密的计划后才行动,当然她也有自信,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若非一时冲动,没有人是以失败为前提来思考杀人计划。 想到这里,音羽发现自己脖子肌肉有些紧绷,于是按摩放松了一下。 ——我简直像个笨蛋一样。 思考这种事根本是浪费时间,自己绝不可能杀人。 到最后,杀人是只有被逼到走头无路的人才会犯下的蠢事,正常人只要想到那莫大的风险,应该就会打退堂鼓了吧,经济学上也有明确阐述,比起可能得到的利益,人类总是更惧怕失去的可能性。 音羽认为那样就够了。 如果每个国民都毫不迟疑地远离铺好的轨道,那么国家很快就会崩溃了;因此如何适应轨道才是重点所在。 在姑且得到一个结论之后,音羽开始思考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今天用上第三、第四节课时召开的学生大会,即便是以稍微谦逊的说法,也可说是成功落幕了,受到音羽【开幕致词】的刺激,以临时动议的方式增加了许多议题,然而也因为这个原因,爆出了许多令人头痛的问题点。 在学生粗暴的滥用下,学校有多处设备都受到严重损害,像是窗帘轨道弯曲,使得窗帘无法拉动的教室,还有地砖剥落,露出脏汗水泥底的第一理科教室,而一楼女厕的镜子也有遭人破坏的迹象,音乐器材室窗户的锁失去功效,简直就像在请小偷光顾一样,学生们对上速地方发出不平的声浪。 而且最让音羽头痛的议题,是其中有学生投诉她们受到人身安全的威胁。 其实音羽从以前也听过那样的谣传,有学生夜晚走在路上被警官叫住,假借临检之名对她进行盘查,藉此触摸女学生的胸部,或是将手伸进裙底,强迫从事猥亵的行为。 而且那名警官似乎是刻意挑阳丘的学生下手,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因为阳丘的制服很可爱,加上又是间女校,因此受到许多特殊癖好之人的喜爱,这早已是众所周知的事。 虽说是匿名,但既然能成为今天的议题,想必也是某个受害者鼓起勇气,把这个问题提出来的吧,而且被害者总不可能只有一人,估计受害而不敢声张的女学生,少说会有十人以上吧。 结果关于这个议题,音羽等学生会也只能像政治家一般,【一定会重视这个问题,并且作出对策】以这样的推托之词敷衍过去。 之后她与顾问的三枝老师商量此事,老师也答应她,会在教职员会议上提出讨论,而教师方 面也会研讨对策——自己能做的事也只有这么多了。 面对堆积如山的问题,音羽不禁感叹前途多难,就在这时候,彷佛窥准了时机一般,她裙子的口袋里傅来阵阵震动。 她取出一只珍珠白色的手机,副屏幕上面显示出【爱蜜尔公主】这个风格独特的昵称,这昵称是音羽取的,她压抑着兴奋雀跃的心情,谨慎小心垃在桌子里打开手机;心脏也随之剧烈跳动。 邮件的主旨写着【幻想乡冒险录 三五四】,果然不出所料,是她将这篇奇幻小说的后续寄来了。 即便是会对教师的发言批判的音羽,也有毫不计较利益,沉迷不已的时光——那就是阅读这篇小说的时候。 文字量比起一般垃圾信件多出数倍,那样的文章量让音羽绽开笑容,目光也追逐着文字阅读下去,文章的内容是从两名少女正面临危机的场面开始。 玛莉?索亚列斯弯曲着身子,蹑手蹑脚地走在阳光无法照入的森林中,身旁一脸忧心的人,就是她的亲密好友爱蜜尔?露根。 爱蜜尔拉着玛莉的袖子。 「玛莉公主。」 「嘘!不可以出声呀,爱蜜尔公主。」 这时,一大群脚步声从两人藏身的草丛前经过,在确认他们通过之后,两人才终于安心地沉下肩膀。 刚才那些脚步声,一定是坏大臣张伯伦?佐亚所派出来的刺客。 「但是不要紧,因为这个【活森林】是大自然为阻挡人类入侵所设的迷宫,平时总会起大雾,大多数人都会因此而迷失方向。」 【活森林】厌恶人类的干涉,林中路径蜿蜒复杂。每当有人类入侵,树木的位置、形状,甚至连地形也会随之改变,因此入林丈量的测量士们也都被吓得落荒而逃。 就在此时,爱蜜尔惊叫出声,因为原本已经离开的刺客脚步声,竟然又转头回来了,一定是大臣给了他们封有魔力的护符,原以为逃进这座森林就能得救,现在看来是大错特错了。 就在这个时候,急于逃跑的爱蜜尔,匆忙之下踩到了嘲笑花而跌倒,嘲笑花的颜色鲜艳,被踩到的瞬间会发出吓人的笑声——这时,她又听到不知何处传来宛如巨大毛虫在草丛爬动的枝叶摩擦声,是食人植物依循着嘲笑花的笑声,伸长了它的触手,正在森林中找寻着猎物。 这里的生态系与森林外截然不同。 「快站起来,爱蜜尔公主,快点,我们要快点逃走!」 而爱蜜尔则是摇了摇头。 「玛莉公主,我只担心妳,请妳一个人逃走吧,我的脚似乎在跌倒时扭伤了,妳受到神明的祝福,如果一个人逃跑,一定可以逃过刺客的毒手吧。」 「不行不行,不是两个人一起逃跑就没有意义了啊,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即使天崩地裂,我们也要永远在一起不是吗?来,爱蜜尔,抓着我的肩膀,妳要振作一点,我们一起逃回城堡里去,即使上天要用锁链束缚我们也没用,因为我们两人会永远在一起啊!」 之后,两人在森林中四处奔逃,地上到处都是如瘤状隆起的树根,走没几步就绊到脚,而且因为浓雾的关系,视线非常恶劣,但是对追兵来说也是相同的条件,两人有时也利用浓雾躲过刺客的追捕,只要两人在一起,世上就好像没有任何事难得倒她们。在好不容易穿越森林之后,眼前竟是一处断崖绝壁,崖下只见惊涛拍岸的大海。 「怎么办,爱蜜尔?」 就在此时,追兵从后方追了上来,对方人数有八人,而且全员身上像是覆盖着纯白的床单般,头上也以纯白的尖角头巾罩住脸,手上则是握着附有枪头的锡杖。 「终于追到妳们了,玛莉?索亚列斯!爱蜜尔?露根!」 信件的文章到这里便突然中断了。 音羽阅读到这里,才终于将先前屏住的气息一口气吐出,然后抬头眺望着教室的天花板。 音羽感到开心无比,虽然有许多地方的笔法都还很粗劣,但是她并不在意,因为这是只为自己一个人而创作的故事,等待心情的悸动平息,她又再阅读了一遍。 真是令人怀念,上次进入这座【活森林】,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玛莉和爱蜜尔曾经受魔法师爷爷所托,要她们进入这座森林的最深处,取国灵药【黑色满月】,自从那次之后,两人便受到森林的认同,能够不受到森林的迷惑,在森林里来去自如。 两人历经艰难,到达森林深处后,发现了一处湖泊。 当时天上挂着美丽的上弦月,但是如镜面般映照天空的水面上,不知何故映出的竟是一个漆黑的满月,于是两人立刻就明白,那就是灵药【黑色满月】了,两个不可思议的月亮相互辉映,形成一幅非常奇幻的光景。 见到【黑色满月】并非能够带回的物品,两人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这个时候,她们想起在路上救了一只中陷阱的小松鼠时,小松鼠为了报答她们,曾送给她们一只橡木碗,于是她们便姑且一试,用那只碗捞取【黑色满月】,只见一捞之下,【黑色满月】竟停留在碗里,欣喜若狂的两人不禁手牵着手,开心得手舞足蹈。 如此知交的两人,现在却面临九死一生的危机。 而能够拯救她们的人,就只有音羽而已。 音羽于是立刻按下回信键,将信件主旨取为【幻想乡冒险录三五五】。 「终于追到妳们了,玛莉?索亚列斯!爱蜜尔?露根!」 追兵们排成一列,只见一个像是首领的人走上前,用锡杖的枪头指着两人。 玛莉和爱蜜尔则是拥抱着彼此,不住地向后退,状况万分危急的两人,逐渐被逼至断崖突出处的边缘,或许是地盘脆弱的缘故,每当她们跨出一步,就有许多细小砂砾滚落,被崖下的大漩涡所吞噬。 「只要把妳们的尸体带回去研究,就能够研究出让我们永保膏春的方法。」 「放肆!你们这群听命于坏大臣张伯伦?佐亚的邪教徒!」 玛莉虽是如此怒斥他们,然而对方却是丝毫无动于衷,因为他们被永远的生命蒙蔽双眼,就是杀了玛莉她们,肯定也不会感到良心不安。 只见首领无言地跨出一步,向两人逼近,接着他竟突然大叫起来。 「现在开始,我们要向种明献上祭品!」 在他一声号令之下,其它七人一同以锡杖敲打地面,只听到锡杖上的金属环齐声发出「锵锵锵」的声响,这是他们奉献活祭品时的仪式。 「你们根本大错特错,我们虽然不会老,却并非不死,而且我们之所以不老,也是因为受过你们口中神明的祝福,即使你们解剖我俩也是徒劳无功。」 「哼,妳是在求饶吗,我们才不会听妳胡言乱语。」 「……那么如果我们这么做呢?」 玛莉和爱蜜尔拥抱着对方,突然一百八十度转身,只要再踏出一步,她们的脚下就不再早地面,只见悬崖下的大漩涡好似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她们跳下去一般,让人见之几乎吓得滑倒,但是玛莉还是忍住了。 「如果我们跳下悬崖呢?你们就无法得到我们的尸体了。」 「不、不可以!」 追兵们闻言皆慌了起来,他们出声制止,两人却已是充耳不闻。 「玛莉,我好怕。」 玛莉感受着轻搔耳边的甜美话声,同时紧紧拥抱爱蜜尔。 「我也害怕呀,爱蜜尔,但是就算月亮杀掉太阳,让这个世界陷入黑暗,又或是跟随在身后的死神,对我们挥落那锐利的镰刀——我们也约好要永远在一起对吧?」 「对,妳说的没错,玛莉!」 「那么妳应该办得到吧?」 两人点 点头,接着便纵身跳下断崖,而刺客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跳下去。 发呆了一会儿,首领才终于回过神大喊道: 「怎么会这样!」 只见首领的锡杖脱手掉落,他慌张地跑向崖边,正当他惶恐不安地窥视崖下的时候,突然有个物体由下往上,从他眼前高速擦身而过。 「啊啊!」 追兵们全员仰望天空,惊声大叫。 那是有翼的天马,珀伽索斯。两人骑在珀伽索斯的背上,俯视着下方的刺客们。(译注:pegasus,希腊神话中长有双翼的飞马。) 「真是千钧一发呢。」 爱蜜尔面露恶作剧成功般的笑容,如此对玛莉说道。 「是呀,我们该好好感谢魔法师爷爷才是。」 这匹珀伽索斯一定是魔法师爷爷养的,是爷爷派牠来搭救两人。 只见玛莉板起面孔,对刺客们说道: 「你们给我回去转告大臣!下次如果胆敢再对我们出手,拥护我们的夏伍德?欧克雷乌斯王子可不会轻易饶恕他。」 天马在刺客的上空盘旋两次之后,接着便雄浑有力地鼓动翅膀,向空中飞升。 原本看似庞大无比的【活森林】,现在看起来也变得渺小,她们一口气飞翔至云层的下方。 虽然抚过两人身体的风略嫌寒冷,不过如今连冷风也让她们舒畅不已。 玛莉本来装出严厉的表情,这时也忍耐不住,嘴角露出了笑容,而爱蜜尔也和她一样,终于两人小声地轻笑出声,最后还是忍不住放声大笑。 就在这个时候,天上彷佛是在祝福两人一般,架起了一道彩虹,带状的阳光从云层缝隙透出,而海面受到照射,不规则地反射出银色光芒,重现出绚烂的天上世界。 天马的马蹄在空中奔驰。 而在马背上摇晃的两人,彼此抱着对方,开怀地笑着。 音羽在挑选手机时,最注重的就只有一次通信所能传送的最大文字量,而现令几乎所有的机种都能够满足音羽的要求,因此事实上她也只是看款式来挑选而已。 音羽输入文字的动作极其娴熟,她只须偶尔将视线瞄向桌下,将输入的文字做适度修正即可。 输入完毕,确认过收信人名称为【爱蜜尔公主】之后,她便将邮件传送出去,只见穿输显示条断断续续地逐渐伸长,然后过没多久,屏幕上便显示传输完毕的图标。 紧接着,教室内突然响起流行歌快节奏的来电电铃声。 由于对方很迅速地切掉铃声,因此铃声大概还响不到一秒,不过光是听到那前奏,音羽马上就知道是谁的手机了。 「喂!春日井,我说过多少遍,上课中手机要关机啊!」 「对、对不起。」 一朝她的方向望去,只见小夜歌也刚好红着脸,难为情地看着音羽,音羽不禁泛起微笑,缓缓动了动嘴唇。 妳、这、样、不、行、哦。 刚好在这个时候,第六节下课的钟声也响起了。 放学的班会结束后,教室笼罩在此起彼落的吵杂声中。 由于今天并没有学生会的集会,因此音羽便直接走出教室。 除了学生会之外,她也有参如管弦乐社,但是如今她几乎已是幽灵社员,而且其它社员也了解她要兼顾学生会的辛劳,不会因此责怪她。 她换上鞋子,走出校舍门口,却见到外面正下着雨,虽是丝丝细雨,但就她的经验,如果小看这种雨,不撑伞就出外走动,用不了多久就会淋成落汤鸡了。 她考虑要不要先回宿舍拿伞,然后在屋檐下抬起头,眺望雨之屏障另一侧的女生宿舍。 音羽住宿的女生宿舍,距离学校的距离大约八十公尺,那是一间位于学校广大的校地之内,围绕校地而建的;而围绕着宿舍的,是高耸且具有压迫感的砖墙。阳丘女校之所以屡屡被以『封闭』来形容,主要就是因为这道砖墙的缘故。 她也时有耳闻,追求与男孩子邂逅的女孩子,都戏称这道墙是『柏林围墙』。 她再一次从屋檐下抬起头,仰望天气的情况。 她确认时间,看来再等下去,雨势也不会减缓;正当她决定要跑回宿舍取伞时,突然从旁边递来一支折叠伞。 「一起回去吧,音羽姊。」 一回头,只见春日井小夜歌露出彷佛会让人溶化的甜美笑脸,音羽不由得怦然心动了一下。 「小夜歌……」 音羽默默收下,撑起了那把伞。 两人在放学途只短短地交流今天发生之事,而话题罄尽,两人皆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然而那并不是气氛尴尬的沉默,而是两人都拚命忍耐着想说的话,是一种心痒难耐的沉默。 两人走出学校,绕至学校后侧,之后脚步便毫不犹豫地朝市中心前进。行至与国道交会处,两人先走进面对圃道而建的超商,对价钱标签看也不看一眼,一股脑儿地将宠物食品放入购物篮里。虽然离小夜歌的家愈来愈远,但是她们一点也不在意,走出超商后,她们朝市区的更中心处前进,终于来到一处辽阔无比,有着惊人压迫感的森林。 那就是位于月森市中的椭圆状森林,『月森』。 音羽朝竖立在步道入口处,已腐朽状态的导览广告牌瞥了一眼,接着便毫不犹豫地进入森林中。 进入森林,稍微走了一阵子后,她们来到一处双叉路,其中一条排放了两个像是障碍赛跑用的护栏,中间拉起一条黄黑相间的绳子,并且还竖立着一面广告牌,上面煞有介事地有着『禁止进入』、『管制禁区』等字样。 然而两人却毫不犹豫跨越绳子,朝里面走去。 后面的道路突然变得险恶难行,接连着几个下坡,学校制式的学生鞋也被泥泞弄脏。 她们在恶劣的路况上前进,终于,看到一问有着大烟囱的小屋。小屋屋顶是白铁胶合板,墙壁则是石灰墙,外观看起来脏污不堪,屋外堆放着十公斤装的袋装肥料,单轮手推车就放在外面任由风吹雨淋,看上去给人像是简陋的管理员小屋的印象。 只见音羽迅速走到人口,然后从裙子口袋取出钥匙,最后再次窥视四周,确认过四下无人之后,她才开锁进入屋内。 一进门,音羽脚下就傅来「喵呜」的叫声。 音羽听了,肩膀整个放松了下来。身为学生会长,今天忙碌了一整天,她真的疲惫到了极点,不过只要听到这清脆如铃的叫声,所有的疲劳就都一扫而空了。 「小白,我回来了,你这家伙……过得好吗?」 音羽将手伸入它的腋下,将它抱了起来。这只名叫小白的猫微微弯着头,像是在问『还没开饭吗?』,它大约才三个月大,每个动作都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紧紧拥抱它。 音羽十分开心,于是匆忙取出从超市买来的猫罐头,在小白的面前打开。接着小白就埋头吃着猫罐头,看也不看音羽一眼。 音羽抚摸着它有如天鹅绒触感的白毛,直到心满意足之后,她才抬头站了起来。她径自拉开墙边紧闭的窗帘,即便外面仍是下着雨的天空,室内也与方才截然不同,变得大为明亮。 「一天不见,大家都过得好吗?」 她转身背对窗户,向屋内的居民打招呼。 从天花板垂吊的鸟笼里,一只九官鸟很有精神地拍拍翅膀,回答她『音羽,早安』。姑且不论发音准确与否,令人惊讶的是听起来真的是日语。 而在水槽里也有两只绿龟,动也不动地凝视着音羽。 ——这里是只属于两人的秘密小屋。 发现吐出的气息转为白色,寒意急速涌现了出来,冬天 的雨毫不留情地夺走了音羽的体温,不得不承认折叠伞确实太小,空间狭窄得不足以让两人共撑。 她心想应该先生火,于是便在暖炉前弯下身子,就在此时—— 「呀!」 后方突然伸出一双冰冷的手,环抱住她的腰。 「音羽姊……」 耳边听到甜美陶醉的声音,轻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两个柔软的隆起贴在背上,被压成扁平状,她们彼此部全身湿答答,每当音羽身体挣扎着要逃开,室内就会响起水滴落地的声音,听到背后小夜歌心脏的鼓动声,自己的心跳似乎也像在呼应般,逐渐加快。 「不、不行啦,小夜歌,我们两个人都淋湿了,要先生火——」 「可是,因为音羽姊在学校对我好冷淡嘛。」 音羽转身面向小夜歌,她濡湿的头发紧贴在颈子上。 「那、那是因为……我们不是说好,为了不让人误会,在学校不能太亲近呀。」 「但是……人家好寂寞……」 她悄声细语着,见到她如此失落的表情,音羽心中涌起一股罪恶感,如果音羽不严厉约束,她一定不管是在学校还是路边都会黏着音羽,所以音羽在学校才会刻意对她较为严厉,不过若是这样会让她这么寂寞,那么自己的做法很明显就是错误了。 「对不起,小夜歌。」 「音羽姊,妳对小风……有什么感觉?」 「咦?风香吗?」 突然听到意外的名字,音羽吃了一惊,这时她才想到,她在学生大会闭幕前和风香交换领巾的那件事,小夜歌该不会都看在眼里了吧? 「傻瓜,不用说也知道,那是我在开纯情的风香玩笑啊!」 「……那妳喜欢我吗?」 「真是,问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她抚摸着小夜歌的脸颊,然后固定住她的下颚,随即,小夜歌颤抖着瞇起双眼,伸出了唇,那渴望般的湿润眼眸,像无法再多忍一秒似地向她索吻,受到那妖艳的魔力影响,音羽的脑中一片空白。 ——啊啊,可爱的小夜歌,和我有着相同长相、相同身体,我唯一的妹妹。 回过神才发现,她艳丽的红唇已经占据了视线,只要再将脸凑进数公分,双唇就要相接了。 好想和她融合在一起,直到世界末日。 就在此时,她的表情突然扭曲。 「…………哈……」 「哈?」 「……哈…………哈……哈啾!」 盛大的唾液从极近距离迎面而来,想闪也闪不掉。 天气预报根本是骗人。 外面的雨非但不是一时,雨势甚至变得更强了。 水滴从胶合板的屋顶滴落,打中放在外面没收拾的铲子,咚锵咚锵地演奏着不可思议的乐音。 音羽和小夜歌听着那声音,共同裹着一条毯子,在暖炉前伸展着脚,临时找来的晒衣竿上晾着两人穿的外套、制服以及内衣,好似船舰的全舰饰一般。 炉火不规则地摇晃,啪滋啪滋地爆着声响,逐渐将枯枝化为黑炭,音羽一边替暖炉添加枯枝,一边望向身旁,只见小夜歌露出幸福无比的表情,将头枕在音羽的肩上。 这间小屋不仅没水,甚至也没有接电,因此到了晚上,只能以暖炉的火照明。 然而这样的生活,音羽却丝毫不觉有任何不便。买来存放的矿泉水还没用完,只要有简易瓦斯炉,大部分的食物都可以调理得很美味。虽然没有冰箱,但在这寒冷的时期,食物只要放到屋外就可以保存一段时日,而且更重要的是,住在有暖炉的房子里本来就是音羽从小的梦想。 如今连心爱的人也在身边,她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小夜歌。」 音羽看着她被暖炉映照得红润的脸,呼唤着她的名字。 「什么事?」 「小夜歌。」 「所以说什么事嘛?」 小夜歌好似被搔痒似的瞇着眼睛笑着说道,单只是看到她这模样,无穷无尽的思念彷佛就要从喉咙满溢出来,仅仅只是叫着她的名字,音羽就能感到幸福。 「我喜欢妳。」 「我也是。」 她们有如小鸟轻啄般亲吻彼此。 两人一直都是形影不离。 ——简直就像是耍填补过去分离十四年的空白岁月一般。 这对双胞胎姊妹,堂坂音羽和春日井小夜歌得知彼此的存在,是距今两年前的事。 当时还是国中生的音羽在到京都校外教学旅行时,不巧和同组的人走失了。当她彷徨无助,徘徊在莲华王院附近时,突然被人从身后叫住,她回头一看,却看到穿着水手服的另一个自己,她们彼此都惊讶得说不出话,因为两人都没想到,在毕业旅行竟会撞见二重身。(译注:doppelganger。德语,原意是两人同行,这里是指看见另一个自己的现象。) 「索亚列斯公主。」 耳边呢喃的这道声音,将她的意识拉回到现实来。 虽然稍梢吃了一惊,但是音羽马上就意识到那是在称呼自己。 「有何贵事呢?露根公主。」 音羽也叫着她另一个名字。 只见焚烧的木柴脆弱地崩坏,火花瞬间飞散开来,而雨声又变得更为强烈。 音羽用手轻梳小夜歌的秀发,只闻到她发上飘来的花香。 玛莉?索亚列斯和爱蜜尔?露根,那是她们用手机共同执笔的奇幻小说——『幻想乡冒险录』中女主角的名字。 有时两人会像这样扮演着书中人物,不,说扮演也不对,因为玛莉是以音羽为原型,爱蜜尔则是以小夜歌为原型所创出的人物。 「音羽姊,妳刚才在想什么呢?」 「我想起我们初次相遇时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啊…………那时真的是吓了一跳呢!」 小夜歌也像是怀念往事般地瞇起了眼。 那也难怪,那次相遇不管是对音羽还是小夜歌,都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事,因为她们的双亲事先根本没有告知她们任何事。 音羽自从懂事时起,就和母亲两人过着辗转各地的生活,年幼的她对于自己没有父亲感到不可恩议,但是当她询问母亲这个问题时,音羽马上就后悔了。 因为音羽一提起有关父亲的话题,母亲就爆出她能想得到的各种脏话,失控地辱骂她的生父。从此年幼的她依着敏锐的直觉,让她对这个话题绝口不提。 她理解到她的生父还活在某处,但当时的音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 事后询问小夜歌,她也是处于相似的环境,再由此进行推理,不难想象是在离婚之际,父母对于两人的事曾经约好三缄其口吧?若是说定等她们长大成人才告知,那么事情就说得通了。 不管怎么说,音羽两人是在父母没有预期的情况下相遇,得知了彼此的存在。 对于这件事,她们直觉最好还是瞒着父母。 所以在校外教学当时,她们只是匆匆交换手机号码便分手了。然而音羽对京都旅行后来发生的事毫无记忆,因为直到结束旅行回到家,用颤抖的手拨打手机为止,她一直部是心不在焉。 从那之后,两人时常以邮件和电话联络,偶尔会利用假期搭乘新干线到当地住宿、与对方相见,并且回顾着这些年来发生的事,聊上一整晚。 自己和小夜歌感情发展的速度,就旁人来看或许并不寻常吧。 经过两个月后,她们的关系已经非常密切,对彼此已经到了无所不知的地步 ,而当她看着小夜歌,心跳就会加速;而会萌生想触摸她的欲望,应该也是在这个时期。 所以音羽会临时改变报考的学校,其实也不足为奇——当然,全然不知情的友人和母亲可不会那么想。 她想与小夜歌有更多相处时间;也只有与她相见,才能抚平分离时那刺痛胸口的空虚感。 而且随着多次造访月森市,喜欢上这个土地也是原因之一。得知这里有问再合适不过的女校时,她甚至觉得这是上天的安排,虽然偏差值的录取标准比平均要高,不过幸好以音羽中学时期认真累积起的学校成绩和学力,要就读可说是绰绰有余。 两人约好一同进入阳丘女子高中就读。 好在小夜歌的后母只在意孩子的成绩,不仅是家长日,她对学校的各种活动根本毫不关心。也因此两人得到上学读书的名义,终于能够正大光明地见面。 「玛莉,我有东西想要给妳看,可以吗?」 「哎呀,有何不可呢?」 尽管矫揉造作地演戏,让两人忍不住想笑,不过她们还是继续扮演着玛莉相爱蜜尔。只见小夜歌拿起放在暖炉上的笔记本,在音羽的身旁摊开来观看。 「我想出了一个新生物,可以在我们的故事登场。」 那本笔记可说是小夜歌脑中创造世界的集大成。 她每翻过一页,就将笔记上所描绘的人物和其它生物——动物、植物、幻想生物——浏览过去,擅长插画的她,对于想在幻想乡登场的事物,都会先加以素描,思考细部设定。 就是有她创造出那些充满魅力的角色,音羽才能在安稳的心境下执笔。 有时小夜歌会因为音羽写出的文章比她美丽而羡慕音羽。 确实,音羽文章的笔法确实胜她几分,但是那该说是她的老本行吧。因为音羽自圃小到国中,在升学补习班为了应付论说文的题目,她的作文能力早就经过一番磨练了;不过若说环境也包括在才能之中,那么音羽或许是可以引以为傲,虽然对于强迫她同时上三个补习班的母亲,她只有怨恨这种感情而已。 然而站在音羽的角度来看,小夜歌的想象之泉能够涌出无限的故事,这样的才能才更令她羡慕呢。因为文笔可以靠后天培养,但是她创造出的那些生动角色,以及不受固定观念束缚的奔放创意,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模仿得来。 终于小夜歌说「就是这个」,她翻页的手在某一页停了下来。 音羽观视她画的插画,看到那生物的造型,让她一瞬间蹙起眉头。 那是两只紧贴在一起飞行于天上的鸟。两只鸟各自部只有一只翅膀,牠们拚命鼓动着翅膀,在天空飞舞着。 「这是什么?」 「那种鸟各自只有一只翅膀,所以想要在天上飞,就要共享彼此的翅膀,一定要有两只才能飞,我想让这种鸟加入成为我们幻想乡的居民里。」 「…………好美。」 音羽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小夜歌,这有什么出处典故吗,.」 听她这么问起,小夜歌可爱地吐了吐鲜红的舌头。 「思,有的,这叫做『比翼鸟』,是中国的一种幻想中的鸟。」 「比翼……鸟……」 音羽在舌上咀嚼着,特意缓慢地念了出来。 「好像我们一样呢!」 互相依偎着飞上天空,需要凑齐两只,才能算是一只完整的鸟。音羽她们是出生瞬间就被分开的同卵双生儿,所以普通人拥有的一对翅膀,她们也一定是分别只有一只——不过音羽找到了小夜歌,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 那次相遇一定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现在的自己若是没有小夜歌就活不下去了。 「妳看了……喜欢吗?」 她的眼神带着害羞,楚楚可怜地注视音羽,看到她惹人怜爱的模样,音羽忍不住将唇凑近她柔软的脸颊,轻轻触碰。 「那还用说吗?我真想早点让这种鸟在我们的作品里登场呢!」 ——音羽们是在相识一段时间之后,才开始了幻想乡冒险录的执笔。 当时音羽还和母亲一起生活,她和小夜歌的联络方式只有邮件、电话,或是利用假日直接去见她而已。 而发现小夜歌会做些天马行空的幻想,也是在认识一阵子之后的事情。所以听她说将来想成为作家时,音羽也没有感到特别惊讶。 看着小夜歌以兴奋的表情谈论奇幻小说的构想,音羽在感到憧憬的同时,也很自然地兴起想要协助她的念头。 当初她们是以接力的方式,将故事写在笔记本上再邮寄给对方,但是这个方式实在非常费时。 正当音羽摸索着有没有更好的方式时,她偶然听到电视上谈论,现在正流行手机小说的风一潮。这正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因为以往小说都是写在纸上的固定观念,让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可以用手机写作的方式。 如今她则是把能够利用零碎时间执笔的优点发挥到极限,将写好的小说直接传送到彼此的手机,用这样的方法,既不用花费寄送笔记本的邮资,而且更重要的是大大节省了时间。 就这样,她们开始正式交换小说。 那里是只有心灵清纯洁净的少女才能进入的世外桃源(utopia),一年四季花草盛开,动物和植物都会说话,幻想生物在那里生活,而且也有魔法的存在。 而音羽和小夜歌则是从现实世界逃进那里。在那个国度,她们分别自称是玛莉?索亚列斯和爱蜜尔?露根,两人落脚之处是蓝古缪亚王国。王位继承权第一位的王子夏伍德,欧克雷乌斯和第二王子杰,奇瑞安?欧克雷乌斯,分别对玛莉和爱蜜尔一见钟情,并且向她们求婚。但是两人却故意提出刁难的条件,让他们知难而退,她们本来就不打算和特定的男性订下婚约。 因为对两人来说,最重要的人就是彼此。 来自现实世界的两人,发现只要待在这个世界,她们就能够长生不老。 而国王得知了这一点,更将她们视为神圣的存在,以宾客之礼迎接她们,并旦给予王国公主的待遇,不过也有如大臣张伯伦?佐亚这类人,对她们的存在感到不快。 音羽忽地吐了一口气,她看着舔拭着暖炉的火舌,抱着身旁全身赤裸,只裹着一张毯子的小夜歌。而小夜歌则是眼神陶醉,频频点头打着瞌睡。 只有在这个瞬间,才是无论发生何事都无法颠覆,只属于堂坂音羽的幸福。 实际上音羽也有所自觉,这个故事其实也拯救了自己。 人长大了往往会回顾国高中时代,抱怨「那时如果怎样做就好了」,站在现任高中生的音羽立场来说,身体急违的成长,以及伴随而来的心理变化——就自己而言,那就是学生会长的职责,还有差不多到了该决定要升学遗是就业的时期,这些事情都造成她心灵沉重的负担。从学校会设立校园心理咨询师,可以明白高中生的精神是十分地不安定。 特别是最后关于自己未来的展望,若是太过深入思考,开始探究起自己人生的意义的话,那就会陷入哲学里存在主义——人是为何而生,要从何而去——的陷阱,出现类似自体中毒的症状或忧郁情绪,愈是凡事一板一眼的人愈需要注意。 而幻想乡却是与那些不安无缘的世外桃源,虽然也有纷争,但那一切皆已注定好会以良善的方式得到解决。 起先只是陪小夜歌执笔的创作,如今却成为她逃避严酷现实的方法。 可是她不容许任何人否定这种行为,因为虽然各有不同,其它人不也是以打电动等等的方式,来消除或逃避压力吗?只不过在音羽她们而书,那刚好是创作行为 而已。 两人写的小说就这样不断累积,至今已达到约六册三百页小说的份量了。 尽管她对小夜歌说「有朝一日拿去出版社,请他们帮我们出版吧」,不过其实她脑中有个冷静的自己早已看透,知道出版社大概不会答应出版。 剧情很明显地一厢情愿,而且更糟糕的是,这作品根本是集合各种神话、民间传说和古典作品的大杂烩。 只要随便回顾一个过去的冒险,就很容易看出端倪。 ——某天玛莉和爱蜜尔受到邻国国王的请托。 那名国王希望能用魔法,将过去因自己错误所生的牛头人身怪物变成人类,于是两人便带着魔法师爷爷,一同前往幽禁他的迷宫,那名总是帮助她们的魔法师爷爷名叫默林,而且护送两人至迷宫的是一群扑克牌士兵。才看到这里,就已经包含了希腊神话、阿瑟王传说、爱莉丝梦游仙境——其它剧情也有伊邪那歧和伊邪那美的故事,刚才提到的比翼鸟也是中国的一种虚构之鸟——总之是东西不分,取材毫无节操可书。 音羽虽然不太看小说,但也从没看过这么乱七八糟的小说,所以这书应该不太可能出版吧。 音羽并不是特别在意能不能出书,能够像这样和小夜歌共处才是最重要的。而且,让各种神话、民间传说共聚一堂,窜改它们本来的剧情,那样不也很有趣吗? 在刚才提到的故事里,本来依照希腊神话,栖息在迷宫内的牛头怪米诺陶洛斯,在最后是遭一名叫忒修斯的男人所斩杀。 可是在幻想乡冒险录却是不同,虽然历经数个试炼的阻碍,玛莉和爱蜜尔终于驯服了米诺陶洛斯,然后再由魔法师爷爷用魔法将米诺陶洛斯变为人类模样,是一个幸福美满的结局,比起充满血腥味的神话,她们还比较喜欢这样的结局。 音羽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音羽的母亲去年过世,她的母亲疏远所有亲戚,一个人独立维生。而似乎是因为与父亲分开后就开始吸烟,她因此得了肺癌,结果轻易就死去了。那是在音羽即将进入阳丘女子高中,入学前一天所发生的事,而音羽的『堂坂』这个姓是母亲的姓氏,似乎是在离婚时改回原姓的样子。 在这世界上,自己只剩下小夜歌。 所以不管发生任何事,唯有她—— 就在此时,小夜歌动了动身子,然后好似万分挣扎地睁开了眼。 「妳可以继续睡啊。」 个性顽固的她,有些不服气地揉揉眼睛。 「嗯,现在几点了?」 取出手机一看,「好像已经八点了」。 闻言她的身体顿时僵硬,看到她这样的反应,音羽后悔也已来不及了。 「…………真不想回家。」 音羽的胸口窜过锥心般的刺痛,音羽知道她的这句话有多么沉重,而且也只有音羽知道。 「……那就别回去嘛。」 她这句话貌似轻描淡写,但却是再认真不过,如果她真的不想回去,那么音羽就不让她走,音羽心中已经做好这样的觉悟。 然而——小夜歌却虚弱地摇摇头。 「但是雨好像也已经停了。」 确实,原先下得劲急的雨声,不知不觉已经听不见了。 在气候多雨的日本,存在着许多和雨有关的风雅词句,之前上国语课的时候才学过『留客雨』一词,好像是形容客人要回去时所下的雨。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是相反,要回去时,雨也跟着停止了。 本来应该是该开心的事,然而只有在这种时候,音羽不由得憎恨地仰望天空。 你是要我让她回去吗—— ——要我让春日井小夜歌回去那可怕的家? 音羽喂食动物,在向动物们道别之后,走出了秘密小屋。一走出室外,迎接她的是雨刚停时特有的冰冷空气,她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衣服已经干得差不多,顶多就是肌肤会戚到些许湿气。原本乐观地认为穿着走一会儿,剩下应该就会完全干了,但是天气这么寒冷,弄不好可能会感冒呢。 虽然脚下一片黑,让人走得心惊胆战,不过凭借着月光,她们总算还是走出了月森。 音羽以倒退的方式走在路上,一边偷偷窥视小夜歌的表情。 小夜歌的模样和在小屋里时判若两人,表情看起来十分黯淡。注意到音羽的视线后,小夜歌马上装出笑容。 「音羽姊,我可以再去卫生所带动物回来吧?」 「咦?」 由于太过突然,音羽一瞬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所、以,说、我可以再去卫生所带新的家人回来吗?」 听她这么说,音羽才终于明白她的意思。 她和卫生所的人颇有交情,对方答应以对他人保密为条件,让她收养即将被处分的动物,而音羽住的女生宿舍固然不用提,小夜歌家也是严禁饲养动物,这么一来能饲养的场所当然就有限了,秘密小屋里的那些动物全都是这样定居下来的。 最近有些狠心的饲主利用放生之名,到此来将养腻了的宠物随意弃养。其中也有像黑鲈鱼或嘧龟这种外来生物,因放生而在日本大大繁殖,造成生态系的崩溃。 而音羽她们则是透过网络寻找善心人士收养。若是这样还没人肯认养,乏人问津的动物,或是发育过头的个体,只要判断不会对生态系造成影响,她们就会将其放生到月森里。 「真拿妳没办法……不过妳要适可而止哦,有一段时间因为小夜歌想也不想就认养回来,一下子养了十只动物和四只鸟呢,这件事妳可别忘记了。」 「嘿嘿,谢谢妳,音羽姊。」 她说话又变回原本口齿不清的娇柔声音,虽然可能是音羽的多心,但是在音羽看来,小夜歌像是在表明不希望她再追究下去。 在那之后,两人也找不到什么话题,然后就来到小夜歌的家门前了。 那是一栋二层楼的住宅,周固有一道矮围篱的围绕,楼层挑高的建筑。 音羽总是在这里与她分手。 「那么音羽姊,要帮我向七步为今天的事道歉哦。」 「没问题的,她的生气只不过是装装样子,其实那只是她找不到好时机原谅妳罢了,不过我会帮妳跟她说的。那么明天见啰,小夜歇。」 说完音羽转身离去,她感受到后方小夜歌的视线,但是却努力佯作不知,绕过了转角,音羽假装要回家的样子,身子立刻贴在转角墙上。 她在脑中默数十秒,然后深呼吸一口,接着缓缓探头窥视春日井家的门前。 只见小夜歌背对着她的方向,正准备要走进门,终于她的身影进入家里后,音羽也展开了行动。 她从春日并家的正面沿着墙壁绕至南侧,来到一个稍大的庭院。庭院里铺的是人工草皮,除了晒衣竿和花圃之外,咖啡厅用的遮阳伞下遗放置了桌子和藤椅,不过不论是桌子沓是椅子,都因为长期受风吹雨打而显得脏污不堪,看来最近都没有使用的迹象。 以前似乎修剪成圆锥状的庭树,如今则是置之不理,任其杂乱生长,但是那看起来反而比野生植物更加奇形怪状,看在音羽的眼中,那就象徽了这个家现今的状况。 她躲在庭树的阴影中,从院子偷窥客厅的动静。 从音羽的躲藏之处能够清楚看见春日并家的客厅。由于室一内开着灯,因此内部摆设也看得 一清二楚,不过说明白点,那只有凄惨两个字可以形容。餐具吃完不收,堆满了整个餐桌上,聚集了一堆苍蝇,,明明距离这么远,音羽似乎还闻得到那股恶臭。 堆积的报纸有如被恶意丢弃似地散 落了一地,不,那确实是出于恶意,是那家伙为了发泄愤怒,将报纸踢得散落一地。 那家伙现在的心情只怕相当不悦,因为小夜歌没有煮饭。 过没多久,一身制服的小夜歌走入客厅。一看就知道她来非常惧怕,一副迫不及待要逃回自己房间的模样,可是由于脚步不能发出声响,她反而只能缓缓前进。 对于秘密偷窥春日井家这件事,音羽并非毫无内疚,小夜歌若是知道这件事会作何想想呢?或许会生气,也可能会悲伤。 音羽自然而然紧握拳头,吞了一口唾液,然后拚命祈祷:希望小夜歌能平安无事逃回房间,把房门锁上,然后明天早上再悄悄去上学,总之只要能逃进房间就没事了;音羽也只要目睹她回房,就可以安心回宿舍去。 然而—— 「妳死哪儿去了!白痴!」 突然,如雷鸣般的怒吼震撼了整个房子,别说是小夜歌,就连躲藏的音羽也被这吼声吓了一跳。 在那难听得让人受不了的吼声后,数秒的时间内,四周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接着一阵嘎嘎声响起,夫妇寝室的门打开,忽地伸出一颗女人的头,对方一看到小夜歌的身影,巨大的眼睛立刻兴奋闪光,露出残忍的笑容,跟着一个肥胖的身躯走进客厅。 音羽因绝望而背上发凉。 那是父亲的再婚对象,也就是小夜歌的后母,春日井光代。 光代的脸因酒醉而通红,这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不知是因为酗酒,还是毫无节制地钦食的关系,她整张脸浮肿起来,特别是左眼有一半被肥肉遮住,紫色的疹子从左脸颊覆盖到脖子,看起来十分丑陋。 ——快逃啊!小夜歌! 她忍不住就想冲出去如此放声大叫,但是她不能那样做。 因为音羽和小夜歌已经相遇之事,对外必须保密。 小夜歌吓得瞪大了眼,双足微微发颤,好似被蛇盯上的青蛙。 「妳这吃闲饭的家伙,妳知道是谁让留在这个家吗?妳知不知道妳是为什么而活啊?搞不清吗?嗄?」 而小夜歌则是低着头,不发一语,接着突然一道锐利的巴掌打向小夜歌的侧脸,小夜歌被打得退了几步,捣着耳朵蹲在地上。 音羽见了忍不住伸手按住了嘴。 「妳倒是说句话啊!」 光代用像是男人般的粗俗话语逼问小夜歌,这次则是用脚踢小夜歌,那空气被从肺部挤出的叫声,连音羽所在之处都听得到。 音羽咬牙切齿,紧握着颤抖的拳头,她在心中拚命抵抗想要移开视线、捣住耳朵的那股冲动。 只见光代一把抓起小夜歌的头发,将她的头往放在厨房的肮脏砧板上撞去。 「做饭!是妳的!义务!结果妳放弃义务!跑去哪儿鬼混了!」 她每说一句,就听到几下小夜歌的头撞在砧板上的声音。小夜歌虽想逃跑,但是区区四十公斤多一点的身体,租超过八十公斤的光代相比,不免太过孱弱。 只见小夜歌似乎细如蚊鸣地说了什么,但是这里却听不见,恐怕是在道歉吧。 「声音太小听不到!」 光代发出有如野兽般的嘶吼,接着抽出菜刀,抵在小夜歌的脖子上。 「要我用这砧板料理掉妳当成晚餐吗?啊?妳说句话啊!」 终于,受到无情对待的小夜歌颤抖着肩膀,声声啜泣了起来。 刚才在暖炉边烤着火,那张半梦半醒的纯真容颜,这时在脑海里闪过。短短一小时之前,两人有如置身天堂,但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事? 音羽抓着人工草皮,一根一根地拔起。 在秘密小屋里那段温暖的回忆,如今已经一点也不剩,自己体内的一股黑暗冲动,正如炙热的烈火熊熊燃起。 ——竟敢、竟敢对小夜歌动手……. 音羽抓起一块围着花坛的砖头,瞪大了眼,下定决心。 当音羽面露凶种恶煞的表情,正耍起身之时,却有一只手从完全没预料到的方向伸出,用力按住了她的肩膀。 「咦——?」 「喂!春日井太太,她虽不是妳亲生,毕竟也是妳的女儿耶!妳拿菜刀抵住她脖子是想干什么!而且隔着三间房子都听到妳的鬼吼鬼叫,难道都不顾虑街坊邻居的安宁吗?我看是或许该找警察来关心了啊?」 听到这声音,光代像是被定身似地停止动作,终于那眼角上扬的怒容,缓缓转向了庭院。 音羽身旁站着一名老人,他身上虽然穿着传统的工作服,却是个背脊直挺,肌肉结实的老人。头发和胡子虽已斑白,但身上散发的活力,让人不觉得他今年已经七十一岁了。 他是住在春日井家隔壁的朝木龙马。 「死老头!我管教孩子不用你插嘴!」 「喔,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啊,那我就回家打电话报警啰。」 光代与龙马就这样互瞪了好一会儿。 稍稍冷静下来的音羽看着两人的对峙,内心惶恐不安。 终于,光代放下菜刀,放开小夜歌。只见小夜歌立刻迅速奔上楼梯,逃回自己的房间去。 而光代则是大大地咂舌一声,甚至连音羽这里都听得见,然后便和出房间时一样,又缓缓走回寝室。 她花了数十秒,才确认光代不会再走回来。 小夜歌总算渡过了生命危机,音羽只感到全身顿时脱力。 而龙马老人也叹了口气,转身面向音羽。 「音羽,我有些话想跟妳说,到我家坐坐吧。」 跨越围篱就来到朝木家的庭院,他一个人住在一间独栋的木造日式房屋,他的夫人已经过世很久了。 音羽回头望向春日井家,在确认光代没有在看这里后——她大大地抱住龙马。 「谢谢您,龙马爷爷。」 那厚实坚硬的手,抚摸着音羽的头发,她的眼泪忍不住就要流下来。 「抱歉,我本想早点帮她的。」 音羽在龙马的胸前摇摇头。 「没有那种事,如果不是爷爷赶来,我……」 「真是的,竟然让这么温柔的女孩子哭泣,那女人真不是好东西。」 他发出足以将音羽的烦恼一扫而空的豪爽笑容,音羽赶紧收泪,摆出生气的表情。 「我才没有哭!」 「知道了知道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粗鲁地拍拍音羽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等到音羽平静下来之后,龙马招待音羽进入他家,让她坐在缘廊边,然后端茶过来。 音羽在老人的劝说下喝了茶,那是冲得稍浓的烘焙茶,喝起来却美味得难以置信。 而龙马则是取来自己的茶杯,在音羽的旁边坐下。 「真的很感谢您,龙马爷爷有什么事可以尽管说,我会尽可能帮忙。」 「年轻人不要这么多礼,我可消受不起。」 龙马抚摸着白胡子,掩饰他的难为情。 「我让您当我的男朋友吧?爷爷单身很久了吧?」 「就说别开大人玩笑了啊。」 虽然只是短暂的时间,但两人仍同声欢笑。 不过笑声真的倏怱即逝,音羽的视线落在杯子里。 「……小夜歌的事,要早点想办法才行,如果不现在马上处理,很可能就来不及了。」 「可是啊,可是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他忿忿地说着的同时,脸上的皱纹看起来似乎更深了。 而音羽也很清楚,方才那只能保一时的平安而已,若是那样就能让那女人今后不 再对小夜歌出手,那么音羽早就一个人摆平这件事了。实际上她曾经数次假装成附近居民,打电话报警。 然而所得到的结果,却和她期待的完全不同,光代装出一副思心的善人面孔出门应对,让到访的警官大为讶异,她先编造对自己有利的故事,然后再找小夜歌出来,肯定她的说辞。 音羽无意苛责小夜歌的软弱,因为如果她轻易泄漏真相,很可能真的会被杀掉。反而应该怪那个厚着脸皮利用小夜歌软弱个性的光代。 所以方才龙马老人威胁说要报警,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威胁作用,那家伙之所以停止暴力,是因为龙马老人的气势让她稍微有些畏缩的关系。换成其它人来威胁,只怕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曾经有一段时期,音羽自恃对小夜歌的事无所不知,可是关于那件事,若非见到小夜歌腹部上出现一大块瘀伤,而她又笨拙地找借口推拖,音羽都还是浑然不觉。 「爷爷,您一直住在小夜歌家隔壁对吧?」 「恩,那有什么问题吗?」 「那么请您告诉我,为什么那女人要对小夜歌那样过分。」 龙马老人的表情显得颇为犹豫。 「……小夜歌什么都没对妳说吗?」 「小夜歌以为瞒住了我,所以我也无法开口问她。」 龙马双手盘胸,闭上了眼睛。 「我实在无法判断,这么重要的事情是否该轻易对妳说。」 「……我以为龙马爷爷是站在我这边的。」 听到音羽这么说,龙马皱起眉头,最后终于粗鲁地搔了搔头发。 「妳那种说法太卑鄙了,别欺负行将就木的老人啊。」 「不,我还耍说,如果不是爷爷总是站出来当小夜歌的防波堤,实在难以想象小夜歌现在会如何。而且爷爷是除了学校的人之外,唯一知道我和小夜歌在同一个城市,又肯替我们保守秘密的人。」 龙马叹了口气,默默嚼了一口烘焙茶。 「如果妳不嫌弃,我就告诉妳我所知的事吧。」 「谢谢您。」 这一着很卑鄙,因为音羽非常清楚只要这样恳求,重情重义的龙马老人就无法拒绝。 「音羽,妳知道虐待大略可分为四种吗?……彻底无视对方,彷佛当对方不存在的忽视虐待();父母强暴子女的性虐待;二十四小时吼叫怒骂的精神虐待;最后终至拳打脚踢的身体虐待。不管哪个听了都让人觉得不舒服,而那女人是在六年前和妳父亲再婚,然后就住在那个家里了,再婚当初总算还安份守己,但是她渐渐露出本性,而不知为何她都是对小夜歌发泄,刚开始是无视,接着是以污雷秽语辱骂,等到妳父亲单独调职到别地,她终于开始动手动脚……」 音羽自从搬来月森,到现在连亲生父亲的脸也没见到一次,看来那时他就已经因为调职的关系,搬到别处去了吧,不过对于背叛母亲的男人,她一点也不想见就是了。 「到现在变得更加恶化,妳看到了吧,她把自己的继女当成佣人使唤,最近要不是我出面阻止,甚至还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呢!」 这一点音羽也很清楚。 「而且明明无力偿还却跑去借钱……她到底想要怎样啊?」 音羽大吃一惊地抬起头来。 「借钱?借了多少呢?」 「不知道,但是肯定是不小的金额,或许是几百万吧,哼,最近带看到西装笔挺的家伙进出光代太太家,那恐怕就是地下钱庄的人来讨债吧。」 那家伙要怎么堕落是她自己的事,但是音羽绝不容许她累到小夜歌,要自取灭亡就自己一个人去死吧! 然而知道得愈多,音羽心中对光代的憎恶就愈来愈深,而且自己曾因对这些事全不知情,还天真地以为世界绕着自己和小夜歌转动。对这样的自己,音羽非但感到可耻,甚至到了愤怒的地步。 在后续事宜托付给龙马老人后,音羽就急急忙忙踏上归途。 在临别之际,龙马弯起手展现肌肉表示「小事一桩,妳别看我这样,我年轻时可是混愚连队的哦。」他给人可靠的感觉确实是事实,但是用愚连队来称呼不良少年,不免让人感到世代落差,音羽不禁苦笑。 为了赶时间,音羽是选大马路走,不过路上行人却意外地少,顶多看得到醉醺醺的上班族。 她利用手机确认了时间,不禁皱起眉头。 十点半,早已过了宿舍的门禁时间,不过反过来说,现在无论多晚回去,最多还是一样被骂而已——很不可思议地,这么一想就觉得事情没什么大不了,心态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也就不同。 看到红灯,她停下脚步,视线往地上看去。在排水沟盖之处,找到一个卡在上而没有落下的烟蒂。 ——那时真想杀了她。 那个时候若是没有龙马老人阻止,事情究竟会变得如何呢?很可能她就拿着砖头,闯进家中把那女人杀了吧。 光代并不知道双胞胎姊姊也在这城市,所以见到音羽突然现身,想必会大惊失色吧?或许会以为突然多了一个小夜歌呢。 趁她惊讶的空隙,先给她头部一击:于是光代就会抱着头,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一边胡乱挥动菜刀,一边后退,而她们姊妹心意相通,既然音羽做到这种地步,小夜歌一定也会下定决心,夺取光代的菜刀,往她身上刺进去,充塞在那家伙肥肉中的鲜血,会在菜刀刺入的瞬间喷出,那家伙会像杀猪似的哀嚎,这时再由音羽冷静地往她头上给予致命一击,听着头盖骨碎裂的声音响起,那女人无力地跪倒在地,结束了她的一生。 ——想象中的行动格外清晰,并且顺利成功了。 只要那个人渣从这世上消失,那么之后音羽就不需再为小夜歌的事情担忧了,但是那样一来,她的人生就毁于一旦。即便杀了那家伙,音羽也是不痛不痒,但是为此而让自己和小夜歌的人生罩上阴影,那可是太划不来了。 驱除为恶的野兽,为什么还必须受到惩罚呢,, 她找不到答案,甫一回神,才发现不知不觉已来到阳丘女子高中的高耸砖墙前,在晚上看来,那道墙确实颇有压迫感,高度有音羽的两倍高,而且或许是为了赶走入侵者,墙上还装了锐利的尖刺。 音羽从东门进入,直直往宿舍前进,那是一栋较大的二层楼建筑,一面比鱼板板子大了一圈的广告牌上,写着『马塞尔楼』的字样,宿舍名称的由来似乎是某位知名音乐指挥家的样子。 音羽当然不会傻傻地从正门进入,由于舍监有责任替校方监督学生,因此只要有人过了门禁时间八点还未归,她就会以夜叉般的愤怒表情,把守在脱鞋处。 若是被她抓到,除了要听她训话一个小时,接获报告的班级导师也会在生死簿上记上一笔,罚责可说是多不胜数。 ——当然,正值年轻贪玩的学生也不会全无对策。 音羽走进宿舍后方的森林中,她在森林里前进了十公尺左右,突然来到一个铺着树枝、拙劣地加以遮蔽的地方。 音羽拉开树枝,里面现出了一张梯子。那是伸缩式的长梯,现时长度约略只有音羽身高的一半。 她抱起梯子,虽然梯子十分沉重,而且上面又有些生锈,不过她逦是使力搬运。在搬到宿舍后恻后,她松开螺帽,将收纳其中的梯子延伸至适当长度,再将之锁紧固定。 然后她将梯子架在二楼最东边,音羽房间的窗户处。以前她还会摇摇晃晃,把隔壁房间的窗户玻璃撞裂,不过如今也已经熟练了。 她爬着梯子到自己房外,然后敲了敲窗户,过没多久玻璃窗打开——井田七步笑嘻嘻地出来迎接。 「回来这 第二章 发掘 她还是第一次如此无心上课。 所有的话语都是右耳进左耳出,当教师说的笑话引得全班爆笑时,音羽才猛然回过神来,而且这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总之,她最先需要的就是信息。 既然决定要不留证据地抹杀那个女人,那么就不能凭一时冲动抓起砖头把她打死了。 昨天已经过去了,那么今天就必须好好把握。 然而提起音羽所采取的行动,却是在阳丘高中的二年四班悠哉地上第四节的英文课。 因特网也好,图书馆也罢,总之音羽想要立刻奔出教室,寻求有音羽所需信息的场所。 然而昨晚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她虽是满腔怒火,却也理解不能那样做。 而理由之一就是,音羽之前在短期间内请过太多次假了。 由于音羽有身为学生会长的责任感,因此以往即使身体不适,她也会勉强去上学,但是最近却是为了去家暴中心而早退一次,听闻龙马老人住院而早退一次,为了和光代直接谈判而请假了一整天。 如果自己成功杀死光代,而杀人嫌疑不幸落在自己身上,那么警察会向音羽周围的人打听,询问最近是否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吧,如果可以,音羽想耍避免被供出常常请假这种供词。 遗慽的是,学生并没有有薪假这种制度,所以若是她再请假,周围的人也难以不起疑,不,很可能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了,因此她绝对要避免再度请暇。 从现在开始,堂坂音羽必须要表现得「更像堂坂音羽」。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在昨夜思考一整晚后,她发现有一个无法避免的问题。 即便她构思出巧妙无比的杀人方法,不留任何证据地杀死光代,也会有人单凭直觉就察觉真相。 音羽望向坐在靠走廊第二列的双胞胎妹妹。 要瞒过另一个自己一定是不可能的,要承受小夜歌对她报以怀疑的眼神,对音羽来说是最难过的事,只要想到当面被问到人是不是她杀的,音羽就害怕得胃都要缩成一团。 然而想到自己现在要做的事,那样的烦恼或许还有几分慰藉。 音羽浏览着桌子里昨天打好的邮件文面,只花了数分钟便检查完毕了。 她下定决心,按下寄信钮,只见传输用的显示条不停伸长,随即宣告顺利寄信完毕的ok讯息也显示出来,到这里都还是和往常一样。 或许是小夜歌的手机有收讯,音羽看到小夜歌正摸着裙子的口袋——但是她无法再直视小夜歌,硬是勉强自己将视线移回课本上。 过没多久,小夜歌有了激烈的反应。 听到椅子倒下的剧烈声响,除了音羽之外,全班的视线都集中在一点,每个人在一瞬间惊讶地吞了一口口水。 「……怎么了?春日井同学,为什么突然站起来?如果没有事就坐——哎呀,妳怎么脸色发白,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到保健室休息呢?」 最先提出疑问的是年轻的英语老师,山柴老师。 而音羽只是假装看着课本,咬着唇,继续低着头。 尽管知道她正以苍白的表情看着谁,然而音羽却极力装作不知情。 到了午休时间,小夜歌要她到屋顶上说话。 而音羽心里有数,因此没特别问理由便跟她走了。 推开楼梯上的沉重铁门,迎面而来的是冰冷的空气,她走到长椅前的防护栏处,然后缓缓转身回头。 小夜歌的表情僵硬,其中也夹杂若几分苦恼的神色。 接着她把一支粉红色的手机拿给音羽看。 正确来说是看液晶屏幕所显示的文字。 「幻想乡冒险录 三五九」 爱蜜尔清醒后,所在之处是一间昏暗的房间,房间墙壁是土黄色。房间明明狭窄得难以行走,整个房间却呈狭长的构造,而且非常黑暗。 由于栅门阻隔,她无法走幽房间。 感到脑袋阵阵刺痛,爱蜜尔手按着太阳穴,她最先想起自己的名字,然后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爱蜜尔?露根吃了披着斗篷的巫婆给她的鲜红苹果,之后突然感到困倦不堪。 那个苹果下了安眠药,她发现自己受骗了。 空气充满霉味,视线昏暗,窗户也非常小,即便攀墙也无法爬上去,除了在留在这里生活,她也没有其它选择的余地。 终于,给她苹果的那个巫婆走进房间来,在畏惧的爱蜜尔面前取下斗篷,爱蜜尔一看之下发出悲鸣。 原来巫婆的真正身分是爱蜜尔的后母,她的脸整个浮肿,特别是左眼因为浮肿的关系而被遮住一半,丑陋的紫色疤疹从左脸颊一路覆盖到脖子。 「妳从今天起就在这里生活,照顾我一切的生活起居,如果梢有怠慢或埋怨,我就打妳踢妳,不给妳饭吃。」 看到后母卑鄙的笑容,爱蜜尔只能颤抖着乖乖听话而已。 她只给爱蜜尔粗劣的食物,把滚烫的锅中之物倒向爱蜜尔,有事没事就在监牢外对爱蜜尔粗口辱骂,藉此满足她丑陋的自我意识。 而玛莉查出爱蜜尔被抓后的所在之处,在得知她的遭遇后,玛莉愤怒得不得了。 当然,她不可能袖手旁观。 某天玛莉接获后母将要到城镇购物的情报,于是她便在夜晚悄悄潜入后母的马厩,在那里找到了后母平常乘坐的马匹。 「马儿呀马儿,抱歉吵醒你了,你令天载着后母,前往街上买东西对吧?」 「是的,玛莉小姐,嘶~~」 「你喜欢你的主人吗?」 「我讨厌她,嘶~~因为她总是让我背负非常沉重的行李,又用带有马刺的靴子踢我肚子,催促我快跑,只要我的脚步稍微慢了一点,她马上就笨马笨马地侮辱我。」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明天后母会骑着你到城镇买东西,我希望你走到桥前的时候,用力摆动身体,把她从马鞍上摔下来。」 「做出那种事情,我会被认为是匹坏马,会受到处罚的。」 「没问题的,我向神发誓,不会让你受到处罚,而且不止如此,若是事情顺利,我就让温柔的爱蜜尔饲养你。」 「妳说的是真的吗?玛莉小姐?」 「是啊,你可以相信我。」 于是玛莉成功取得后母之马的协助。 到了当天,后母依照预定跨上马,往城镇出发,在走到桥边的时候,马匹突然乱跳了起来,在马鞍上的后母受不了摇晃,整个人被摔下马来,接着马儿便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等一下啊!这匹笨马!我回去就把你煮下锅吃了!」 她的声音空虚地响起,后母一个人就什么事也做不到,只能呆立在原地而已。 这时她忽然意外注意到,旁边岔路的道路上,沿路掉落了宝石和金币。 财迷心窍的后母,开心地一路捡拾,做梦也没想到这是陷阱。 不知不觉问,后母发现自己来到森林的深处,这里是禁止任何人进入的森林,所以不会有别人到这里来。 玛莉悄悄从她背后靠近,举起偷偷带来的镰刀。 当后母回过头来时,已是为时已晚。 玛莉将坏心后母的头颅砍了下来。 之后玛莉救出被囚禁的爱蜜尔。 当两人走出塔时,城堡的钟声响起,好似为两人祝福一般。 然后两人又回到从前那样要好,回归和从前一样的两人生活。 音羽认为自己应该已经在故事里表达了一切。 她读了这个故事会怎么想呢?恐怕首先必定会怀疑故事中与现实的共通点,然而不止如此, 故事还明示了之后的发展。 玛莉的原型是音羽,爱蜜尔的原型是小夜歌,只要思考过这层关系,音羽的意图,也就是她接下来想做什么事,应该就是再明白不过了。 正如预料,她彷佛看到来自异世界的人类般,以那样的眼神看着音羽。 「音羽姊全都知道了?」 现在想来,她应该早点向小夜歌表白的,那样一来,她就不用事到临头才把事情一次告诉小夜歌。 音羽注视着小夜歌说道: 「是该做个了断了,小夜歌。要我继续装作毫不知情,我已经办不到了,那家伙已经完全知道我们的存在,而且还向我勒索金钱。」 她听到小夜歌抽了一口气。 「我明明什么都没说……」 「在我的存在曝光之后,她会从双胞胎这条线索来调查也是理所当然,所以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要让她尝到应得的报应,让她偿还自己的罪孽。」 「不对!一定还有其它的办法——」 「——我也一直摸索着那样的可能性,可是现在已经不是那种问题了,如果不杀掉她,被毁灭的就会是我们呀!」 「……就算杀了那个人,也不能改变什么……」 「不行,这样下去只会愈来愈糟……事情还没做之前不要先放弃,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自己能跑多远呢?」 只见她听了之后脸色苍白,抱着身体不住后退。看到她的模样,音羽发现自己竟出奇地冷静,真奇怪,以前的自己是绝不会伤害她的。 「妳不愿意吗?小夜歌喜欢那家伙吗?妳该不会忘了那家伙至今对妳所做的事吧,」 这个问题很卑鄙,因为喜不喜欢她,和要不要杀她,其实完全是两回事。 她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低下了头。 「小夜歌,我不会要妳帮忙,但是我希望妳认同我,妳的后母就要不久人世了,而且就在扣掉今天的三天以内。另外我希望妳能默认我的行动,不要把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告诉警察。」 「不要……不要。」 小夜歌手按着耳朵,甩着秀发拚命摇头…… 然而音羽的话锋却丝毫没有减缓。 「小夜歌,如果可以,我希望妳当天不要在家,和风香或是七步在一起,制造不在场证明,虽然我还没决定如何下手,但是我会一个人动手的。」 「太过分了,音羽姊,为什么妳总是这样一个人决定事情?而且还把光代小姐写进故事里,太过分了。」 「那件事我很抱歉,不过我认为这个方法,能够最快让妳了解我的意图。」 「音羽姊要是不在了,又有谁能担任学生会长呢?这世上没有人能够代替音羽姊啊,」 起初音羽并不明白小夜歌所说的话,稍晚才领悟她是在说自己被逮捕时的事,音羽的神情为之一松。 「没问题的,我不会被抓到呀,我写的故事不是快乐的结局吗?为了迈向快乐的结局,我接下来就要好好计划一番呢。」 「不要…………妳绝对不能这么做!」 话一说完,小夜歌就转身奔跑离去。 「小夜歌,」 最后终于连她奔下楼梯的声音也都听不见了。 屋顶上只留下音羽一人。 这时她突然涌起一阵惆怅的心情。 她以为小夜歌,一定会理解自己,并且帮助自己。但那或许只是她一厢情愿,意外受到小夜歌强烈的反对,音羽的决心早早就开始产生动摇。 是她说服的方式太糟吗?还是说自己打算做的事情,是那么地错误吗? 但是即使她现在哀愁感叹,对于光代那份无处宣泄的愤怒,却仍是丝毫不灭,她现在只要相信这份感情就可以了。 她俯视校园里枯黄的棒树,忽然想到一件事,不禁为之感伤。 「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吧,小夜歌。」 这句在无人屋顶上的呢喃,一瞬之后受冬风所吹散,再也听不见了。 2 音羽被迫在没有得到小夜歌认同的情况下,开始订立计划。 然而如今她不能停下脚步,因为要放弃也为时已晚了。 音羽在班会结束的同时走出教室,背后虽然感觉到小夜歌的视线,但是她故意装作没发现。 她现在必须先解决掉最迫切的问题。 她直接前往月森市立情报图书馆,四周的草皮修剪得十分整齐,需要抬头仰望的高度及其宽度,似乎夸耀着它的藏书量,让人感到非常可靠。 因为这里原本就是以保存图书为第一要务的图书馆,因此存放了许多稀有书籍,也时常出借书籍给大学,或是作为展览之用。 馆内维持着合宜的温度,正好适合读书,以现在的时间来说,入馆人数比平常要多,或许是昨天是图书整理日,图书馆没有开放的关系吧,音羽偶尔也会在考试前来此读书。 然而她今天并不是来读书的。 音羽找了张桌子,将书包放上去占位,只把贵重物品带在身上,然后便赶紧动身去找书。 图书馆可以取阅的书籍,大概只有三至四成左右吧,而且大多是年代较薪的书籍,剩下有大半以上都是蒙上灰尘,收藏在书库里面。 基本上因为可以利用计算机的搜寻功能,所以只要能够活用搜寻,就可以借阅所有的藏书,不过要音羽在计算机输入「杀人方法」或「完全犯罪」,则让她感到相当却步,虽然觉得图书馆应该不至于留存纪录,统计后交给警方,不过她就是会觉得不放心,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音羽露出苦笑。 自己已经有身为罪犯的自觉了吗?明明连计划都还没有个底呀。 无论如何,既然有这么丰富的图书量,那么其中一定有自己所需要的书才是,音羽改变主意,打算直接在图书馆内巡一圈,但是她马上就想到那样做是错的。 如果脑中只是漠然地以「完全犯罪」来一概而论,那么即使看到她所需要的书,她也会视若无睹。事实上,音羽对于「完全犯罪的参考书」一点概念也没有,而是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只是在书架问走来走去。 首先必须要过滤条件。 音羽在图书馆设置的计算机使用申请表上填写完毕,然后便走入在二楼东侧的计算机室。 这里的计算机是映像管式的十五吋厚屏幕,配上受日晒而泛黄的计算机机壳,总共设置了十二台计算机,一眼望去呈现出一片古色苍然的景象,而计算机柜上装设着喷墨式打印机,还大剌剌地贴着「影印一张十圆」的标语。 里面只有一个比她先来的人,为了不被人窥视,她选择使用最后列最靠角落的一台。 尽管早有不祥的预感,但是当她打开电源,看到启动画面上显示出「windows98」的文字时,她还是差点晕倒,而硬盘发出的异常声响,也让她感到非常在意。 虽然计算机运作得并不是很顺畅,不过总算还是成功开启了浏览器。 这时她的手突然停下。 究竟要先从哪里着手好呢?首先第一步,应该是先了解其它杀人案件的倾向比较重要吧? 音羽这么想着,于是依循「杀人」、「统计」等关键词来搜寻,没多久就来到警察厅设立的网站。 网站的样式倒是相当朴素,她卷动画面往网站下方看去,找到了名为「平成十九年度的犯罪情势」的word档案。 档案开放得非常缓慢,中途有好几次她都怀疑是不是计算机当机,让她捏了好几把冷汗,打开文件一看,音羽所想要的情报就在里面。 那是平成十九年所发生的犯罪情况,智慧 犯、窃盗犯、强盗、掳人勒赎租金融相关犯罪等,当年度所发生的件数和倾向,全都巨细靡遗纪录在里面,当然,其中也包含杀人案件。 然而音羽看了却毛骨悚然。 一千一百五十七件,逮捕率为百分之九十六点五。 所谓的已知件数,就是警方所掌握的杀人案件的发生数量吧,而所谓约逮捕就是抓到犯下杀人的人。这也就是说,在平成十九年里,犯下包含未遂的杀人案件,又能够逃过警方追捕的犯人,仅仅只有四十二起。 这也太扯了,也许是只有这一年特别高吧——于是她瞪大眼睛注视画面。 然而前一年的平成十八年也是一样,相对于已知件数的一千三百零九件,逮捕件数一千二百六十七件,逮捕率为百分之九十六点八。 而其它年度也差不多,逮捕率最低也是在百分之九十四左右,看到屏幕列出这难以撼动的事实,音羽不禁感到战栗。 完全犯罪这种话说来好听,但是想要实现这没有实体的甜言蜜语,就必须胜过警方最新的科学调查和优秀的刑警。 恐怕一旦被警方怀疑,就无法摆脱警方的追查吧。 可是并非没有活路,反而该说多亏如此,让她找到今后的方针了。 她并不需要像推理小说的犯人般,以超乎常人的神机妙算来达成犯罪。 只不过,像是用刀子狂刺后再逃逸无踪,这种一时冲动的方法绝对要避免。 也就是说,春日井光代绝对要是意外或自杀死亡才行。 当然,音羽并没有在精神上逼迫那个女人到想寻短见的地步,而且也不可能在楼梯上放香蕉皮,等着她踩到滑倒;音羽要杀死她,然后伪装成意外或他杀。 而且即便是这个统计,也不可能网罗所有的犯罪事件,实际发生的自杀案件、或是意外死亡案件中,应该有极少数是经过巧妙伪装的杀人案件吧。 每年为数众多的失踪人口,虽然有大半是真的失踪,但其中一定也有不是失踪的人。 若说有谁能做出毫无虚假的真正统计,那也只有神而已,所有冠上统计之名的调查,其中往往隐藏着欺瞒、谎言,以及人类肤浅的矜持。 音羽感觉云层中总算透出些曙光。 接着她翻回前面几页,这次则是要看看平成十九年的自杀人数。 令人惊讶地,竟然多达三千三百九十三人,也就是自杀人数比杀人多了三十倍,而且从过去的数字看来,自杀者的数量是有增无减,其中男性占三分之二以上也是很显着的特征。 她再往下阅读下去,见到另有加注,自杀者中无工作者占百分之五十七点四。 音羽将手肘撑在桌上,眼睛注视着画面。 当她抬起头来,发现先前的人已经不在,计算机室就好像音羽一个人的包厢了。 这个无工作者是个麻烦的分类,茧居的年轻人、退休的*团块世代固然不说,连学生、主妇在统计上也被归类为无工作者。(译注:在日本指在1947至1949年之间,亦即第一次生育狂潮出生的世代。) 她卷动画面,也找到了更为详细的表格。 单只主妇就占全体的百分之七点八一,产生了二千五百八十三人的自杀者,这个数字绝不算少,最多的是年金受领者,高达百分之十五点零五。 最值得注目之处是主妇的数字,由此可知主妇自杀并非特别稀奇的事。 那家伙放弃做一切家事,因此音羽绝不愿承认她算是主妇,不过对于不知情的人——例如警察和法医——而言,光代应该是归类为主妇之列。 音羽首先尝试着以伪装成自杀这个方向来思考。 那么假设那女人要自杀,什么理由是最合适的呢? 首先她的生活靡烂,而且还有大量负债,刚离婚这理由也可以使用。 那么这个理由如何呢? 那女人总是酒醉后对小夜歌施加虐待——时常听着那女人咆哮的附近居民应该都会同意,而且附近居民对此也无法确认真伪——并且债台高筑,再加上与父亲的离婚成为决定因素,陷入忧郁状态的光代于是决定寻短,在自己房间服下大量安眠药自杀。 音羽觉得这个剧本还不错。 不过这时却发生一个问题,如果要伪装成自杀,那么要如何让光代服下那么大量的安眠药? 那女人整天在家无所事事,失眠和她应该是无缘的,她应该没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吧。 如果要安眠药,她的室友七步就有了,当然药力不强,而且数量也不到二十颗。 虽然不知道致死量是多少,不过那女人是八十公斤的大块头,想要确实送她上路,少说也要三百颗才够吧。当然,用药物杀人的方式,就必须把那女人的嘴撬开,将三百颗的安眠药全 数灌进去才行。 这在两层意义上是办不到的,首先是体格的问题,瘦小的自己轻易就会被推开,而且安眠药取得困难,强力安眠药因为考虑到危险,没有医师处方签应该是买不到的,而且也无法一次 大量购买。 纵使音羽从现在起每天看病囤积,扣掉今天还剩三天期限,根本就来不及。 于是音羽断然舍弃安眠药这个方法。 接下来她考虑以前曾经蔚为风行,曾经一时受到注目的自杀法。 烧炭是让人一氧化碳中毒的方法,藉由大量吸入能与血液中血红蛋白紧密结合的一氧化碳,造成血液中氧气不足,导致昏迷,严重者则会死亡。 然而,若没有身处密闭房间,烧炭就没有意义。 音羽回想起曾经侵入的那个家的房间配置。 那个家里最容易密闭的就是浴室,只要拿胶带把通风口和幽入口封死就够了。 音羽想到这里,摇了摇头。 这方法也不行,要怎样把那女人引诱至浴室,还能够在里面烧炭呢?那段期间那女人难道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烧炭?不可能,这太不切实际了。 最像那家伙会自杀的地方,就是她的房间。 先用七步的安眠药让那女人睡着,趁她呼呼大睡的时候,用胶带先把通风口堵住,在燃烧木炭后离开房间。 确实,音羽觉得从刚才到现在,这是最象样的一个方法,然而这个作战的成功率究竟有多高呢? 房间中恐怕会变得非常闷热,那家伙很可能会到一半就惊醒过来,那样一来一切就泡汤了,她很容易就能猜到,计划这件事的主谋是谁吧,从那女人的性格来看,在那之后她一定会采取冷血的报复行动。 音羽感到一阵寒冷,摩擦了一下手臂,这时她无意中看着自己的手掌,突然怒叫出声。 这个计划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那就是指纹。用胶带在那女人房间四处黏贴的时候,胶带黏着面一定会附着大量的指纹,如果要布置成是那女人自杀,就必须将附着大量那女人指纹的胶带,将那房间密封起来。 若是戴上手套作业,那么没留下指纹会很不自然:如果上面沾的若是音羽的指纹,那就更奇怪了。 自己的计划就像油漆剥落般,一点一点地崩坏。 这么一想,那房间里的黏蝇纸就是非常麻烦的存在,光是碰触到就会留下音羽的指纹,如果不小心黏到头发,头发很可能会留在上面。 用洗洁剂混合制造出的瓦斯来杀人也行不通,理由几乎和烧炭一样。 音羽忍不住想要趴在计算机桌上。 完全犯罪的难度,比当初音羽所想象得还要高出许多。 至少若是能够得到小夜歌的全面协助…… 思考到这里,音羽抓了抓头发,回忆起短 短数小时前她那强烈的拒绝,音羽的胃就沉重了起来。 忘掉吧,堂坂音羽,现在先忘掉小夜歌的事吧。 ——那么下毒如何? 这时音羽脑海闪过有如天启般的灵感。 音羽立刻站起身,趁着这个灵感还没消失,走到楼下,从植物学和毒物学的书架抽出几本书,匆匆翻过内容,总算过滤成三本带了回来。 其实计算机室内是禁止携带图书进入的,不过这时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能偷偷带进来。 由于将近闭馆时间,音羽只阅读重要部分,其它一律跳过。 音羽愈是阅读,愈是感到兴奋,因为书上写着,大多数毒的最大好处就是会在体内分解,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但是她面临一道巨大的障凝——书上写的都是她过去从没听过的化学式,和高中的课程内容可说是天差地远。 没有辅助教材配合阅读,即便是音羽也是束手无策。 她取来的书中应该也有更基础的书籍。 和第一本几乎有如专门书籍不同,其它两本浅显易懂,容易入门。 音羽稍微过目一阵子后,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身边能取得的毒物意外地不多。 将焦点缩小至音羽的四周,杀虫剂和农药就是代表性的毒物。 推理小说常看到的氰化钾确实毒性非常强烈,但是它会散发特有的杏仁味,而且暴露在空气中,毒性也会愈来愈薄弱,是相当不好利用的毒药,真亏古今的犯罪者会想到用这种东西来杀人呢。 此时音羽感到眼睛累积的疲劳,体力上固然不用说,在自觉到疲累的瞬间,精神上的疲劳也一口气涌了上来,至今不断重复的作业,就好像是精心堆砌了砂堡,然后再亲手加以破坏一样,想不灰心丧气也难。 结果她从那三本书里也找不到能用的方法,她衡量着时间,再次回去取书,一看时钟,距离闭馆时间还剩下大约三十分钟。 虽然感到疲惫,但是焦虑更推动着音羽继续动作,贵重的一天绝不能就这样浪费掉,难道没有……没有什么其它可以用的吗? 音羽的目光在书架上来来去去,这时停留在一本书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视线为何会停在这本书上。 音羽彷佛受到诱惑般,用手指抚摸着书背,然后用食指将书从书架取出。 那是一本黑色硬皮封面的书,书中网罗了世界上的刑罚。 音羽原以为内容会是断头台、铁之处女那些,写满骇人听闻的内容,用以煽动人类扭曲兴趣,但是出乎意外地,书中内容是集中在现代型罚这一点上。 音羽翻着书页,手指突然停住。 宛如受到吸引似地,音羽的目光注视着一点。 那是讲解以药物注射来执行死刑的段落。 以给予痛苦为目的、野蛮的中世时代处刑相比,这样的行刑方式可说是相当地利落。 虽然不同的州所使用的药物也相异,但是一般都是使用三种药剂混合物。 举一个例子来说明吧。 用巴必妥酸盐来抑制呼吸,用pan(肌肉松弛剂)来放松肌肉,最后再用氯化钾来停止心脏的跳动。(编注:一种镇定剂。) 这些药剂会被各自加重三倍药量,因此绝不可能逃过一死吧,由于是在失去意识的状态停止其心脏,因此也几乎不会感到痛楚。 尽管会以皮带将其捆绑在专用刑台上,但这难道不能说是一种慈悲之死吗? 比起死刑犯所犯下的凶恶罪刑——」 她心想,就是这个了。 不管是巴必妥酸盐,还是pan,这两样她连听都没听说过,不过若是氯化钾,则即便是音羽也知道,凡是有学过化学的学生,纵使是固中生都知道这东西吧。 kcl——写成化学式是如此简单的式子,然而它却拥有让人心脏停止的破坏力。 她感到自己的脉搏跳动得无比剧烈。 可是真的是氯化钾吗?为了调整健康,有时也会在食盐里添加氯化钾,这点音羽也知道。 不,应该是没错。 那是生活周遭的毒,若是将范围无限制扩张,那么生活四处都充满了毒。 即便是人类不可或缺的盐分,若是一次摄取过量也是会死的。 音羽记得以前曾听母亲说过,有人打算自杀,而一口气喝完一瓶一公升的酱油。 相对于此,即使是凶猛毒性闻名的附子,也会被用在汉方里;而给人负面印象的幅射线,如果是少量的话,对人体也是有益的——这就是所谓的激效(hormesis)。 医院所开的药,大部分只要弄错用量,也会变成毒药。 这就是所谓凡事都不能过量。 氯化钾一定也是属于那种东西,少量可以调理人类的生理机能,但是一旦大量摄取,它立刻就会变成夺命死神。 行得通。 仔细想想,人类和杀人其实是切割不开的存在。 现代医学只拥有短暂的历史。 但是人类杀人这种行为,却是打从人类存在世上,就已经和人类密下可分了。 以给予人类痛苦为目的拷问,以及完全相反的安乐死的方法,过去就已经发展出数种了吧。 而理所当然地,那些杀人的知识就累积到现代的死亡制度里。 也就是说,死刑就是经过无数淬炼的死亡坟场。 音羽转动椅子,重新面向计算机。 看来法律并没有限制购入氮化钾。 不过这并不代表所有的障碍都消除了,刚才的书上也有写着,所有的药剂混合物都是采取静脉注射。 若从口部投药,那么不限于氯化钾,所有毒药的效果都会大打折扣,这样是无法毒杀人的。 所以要用这方法,就要用注射—— 然后她找到了注射的方法。 看来问题似乎顺利得到解决。 这样剩下就只要用维他命剂或生理食盐水,对自己的手臂做注射练习,为实行时的注射做准备就好了。 但是就在这么想之后,音羽立刻又碰上一个难题。 那就是针筒的买卖,必须要有医师执照等特殊资格。 原来如此,仔细想想确实是如此,注射针是专业人士才能使用的物品,不小心被使用过的针头刺到而得病的例子不胜枚举,更何况外行人使用那么细的针头,一下子就会折断了吧。 虽然少量空气进入血管并不致于危及生命,不过应该也不是毫无痛苦才是。 听说即便是职业的护士,在见到患者疼痛反应时也会犹豫,或是害怕针头折断而临阵退缩。 但是音羽不能在此放弃。 因为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掌握到的提示。 就在此时,一阵音量大到足以打断她思考的乐声响起。 她慌张地左顾右盼,原来是计算机室右侧墙壁上装设的扩青器,正播放着优雅的曲调。 可能是播放太多次而使得母带磨损,悠扬的曲调不时参杂着杂音。 终于,有个女性的声音响起,叮咛着即将闭馆,别遗漏欲借的书籍。 望向时钟,正如音羽所想,时间只剩十分钟了。 ——只有这个一定要有所斩获! 尽管想着十分钟又能做什么,但是她的手并没有停下。 也多亏如此,在闭关前的两、三分钟前,音羽发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她找到以其它名目贩卖针头的地方,不过注意事项上也有写,不会刺伤人。 到此为止了。 这时开始播放闭馆的广播,音羽只好不甘 愿地从位子上站起。 走出屋外,只见满天都是星斗。 由于先前一直都待在暖气房里,这时冷空气从四面八方袭来,转瞬间便夺去了妯的体温。 她缩着脖子,将大衣的衣领拉起,然后对着手呵气,摩擦着双手。 如果是在平常,这时音羽大概会仰望着天空,一边走,一边找寻这时期看得见的星座。不过现在的音羽却是不看天空,反而是注视着地面,沿着大马路南下,往月森的方向前进,映入视野的只有六角形的地砖,以及沿路的行道树而已。 不管是情侣擦身而过时娇媚的声音,还是大肆播放cm的街头电视墙,感觉都像是遥远世界所发生的事。 音羽不能在这时回去宿舍。 她还只不过是得到一点点头绪而已。 她必须回到月森的秘密小屋,好好研究这个方案,再检讨是否真的可行,虽然她也不想晚归而受到七步无谓的追问,但是计划的内容尚未决定好,因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钝针头的注射针在她脑海闪过,如果真要寻找更好的替代品,势必得花费更多的精神和劳力。 药物注射真是那么有魅力的杀人方法吗? 另外还有一点不能忘记,那就是不在场证明。 趁那家伙熟睡时的空隙——有需要的话,就借一些七步的安眠药来——注射氯化钾,只要留下遗书之类的东西,这样姑且就像是自杀了,但是关键是音羽必须要有不在场证明。 万一警察发现那是伪装自杀的杀人,那么他们或许会追查到音羽身上。 而音羽却是处于微妙的立场,首先,音羽的母亲自离婚以来,她到处迁居,孤立到连亲戚也无法联络上她。 当她最后因癌症死亡时,也依照本人的希望,并没有告知亲戚葬礼的事,因此她的女儿音羽身在何处,音羽的亲戚应该没有一个人知道。 该说是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吗?实际上她和月森市的小夜歌就读同一所学校,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阳丘女高的全体学生、龙马以及光代。 如果音羽的存在会被警察知晓,那么不是从龙马处得知,就是在小夜歌遭到怀疑,警察调查她交友情况的时候吧。关于她们两人的存在,龙马老人会对警察保密到什么地步,这点还是未知数,他虽然同情音羽两人,但是最好还是不要太过依靠。 才行,因此只能伪装不在场证明,可是究竟要怎么做—— 她抬起头来,看刭苍郁森林中突起的烟囱。 她心想总之后续就进去小屋后再考虑吧,当她接近小屋时,惊讶得差点停止呼吸。 虽然距离遥远,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但是看得到有某个人蹲在小屋的入口处。 「是音、音羽姊吗?」 黑暗中听见好似快要哭泣的声音。 「小夜歌?是小夜歌吗?」 难以置信,她应该有这里的钥匙才对,为什么不进去里面呢?更重要的是,今天白天才刚吵架分开,为什么她会来这里? 小夜歌朝着这里走来,月光照在她身上,音羽一看到她的身影,立刻解开了一个疑问,她除了身上的衣服,其它什么也没带,一定是连拿钥匙的时间都没有吧。 「妳的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从家里跑出来了。」 她虽然半开玩笑地说着,可是音羽却笑不出来。 小夜歌走路时像是拖着右脚,仔细一看,她右边的小腿肿了起来。 「……又是那家伙打的?」 「……嗯。」 她已经不再否认了,而是以带着绝望的声音承认。 黑暗的憎恨之火在胸中燃烧,音羽才要她别再对小夜歌出手,隔天就已经是这样了吗?为什么先前没有早点想到要扑灭那只害虫呢? 小夜歌将抱在胸前,万分珍惜的东西,畏畏缩缩地朝音羽递出。 那是树脂制成的黑色盒状物体。 「这是……」 以前经由七步得来,再转送给她的游戏机。 为什么会抱着这样的东西,蹲在秘密小屋前呢? 「……今天我回到家,看到房间里凌乱不堪……我看不到音羽姊和七步送我的游戏机,在房间里一直找,最后走到浴室里一看,却发现这个被丢在浴缸里……然后我捞起试着晒干,但还是完全不行,我不知道要怎么向妳们两人道歉才好……!」 在那之后,由于呜咽的关系,听不出她说什么了。 音羽将小夜歌紧紧抱在胸前,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是抱着冰块,只感觉到小夜歌的身上非常冰冷。 音羽尽可能以开朗的语气安慰道: 「没关系啦,我一点也不生气呀,小傻瓜,就是因为七步买了更好的机种,才把这个送给小夜歌啊,她那台机子很棒哦,最近的游戏机画面很漂亮呢,啊,对了,下次来和我们一起玩游戏吧,小——」 「——杀掉她吧,音羽姊,我们一起杀掉那个人。」 音羽吃了一惊,她看着抱在脚前的小夜歌的脸。 她干枯嘶哑的声音里,夹杂着放弃与绝望的感情。 「妳知道妳……在说什么吗?很可能会毁了一生哦?」 「只要是和音羽姊在一起,不管到哪里都无所谓……我会和妳一起走!」 环抱在背后的手更用力了。 「小夜歌……」 只觉得胸中满是温暖,音羽闭上了双眼。 「我是个卑鄙的人。」 「咦?」 「我一直想听妳这句话,想听得不得了,但是却故意多次伤害妳,就连刚才也提出试探般的问题。」 「才不会呢,音羽姊一直都为我着想,该道歉的是我才对。过去一直没有对音羽姊坦白,因为我要是坦白,音羽姊绝对会为了我挺身而出,我就是害怕那样。」 音羽胸中已经完全没有疙瘩了;心情感觉像是清风拂面一般,也就是说,她们两个都是为彼此着想,才会束缚了行动。 音羽将小夜歌抱在怀中,心情前所未有地畅快。 「我们以后别再隐瞒事情了,小夜歌,妳听我说——假如妳不嫌弃我的话,请妳陪着我直到地狱吧,拜托妳。」 而小夜歌虽然害羞,却是坚定地点头答应。 这个援军胜过千军万马,音羽心中更加确信—— ——可以的,只要我们一起行动,一定可以达成完全犯罪。 即便身处萧萧凛冽的寒风中,怀中的这份体温,让音羽丝毫不觉得寒冷。 音羽勉强赶上宿舍的门禁时间。 七步对她今天也晚归表示好奇,所以音羽老实告诉她自己在图书馆,她却受不了地说「真用功啊」,实际上她读的根本不是什么主要科目,而是杀人的方法,不过这种事她也不可能对七步坦诚。 她将要清洗的衣物拿去洗,然后确认时间,距离熄灯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音羽带着换洗衣物,穿过小而整洁的门帘,进入到更衣室里,这时果然因为时间晚的关系,脱衣篮里并没有其它人的衣服或内衣。 除了听到热水器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外,这里菲常宁静,只有自己脱去衣服的布料摩擦声在四下回荡,她拉开浴室的门,弥漫在里面的蒸气,立刻包覆住赤裸的音羽。 这将近二十杨榻米大小,铺设了地砖的空间,现在有如被音羽一人包下的状态。 她肆无忌惮地将池水浸到肩膀,伸直了双手,顿时心情变得非常轻松,甚至让她想哼起歌来,若是和低年级学生在一起,她们都会红着脸,对自己报以奇妙的视线,那样的气氛她也放松不起来。 浴室的使用时间是从下午五点到九点,而现在是九点半,本来应该已经过了入浴时间,不过虽说过了时间,浴室的门也并不是被锁起来了,这是刚入宿舍不久的一年级学生所不知道的情报。 只不过,到了熄灯时间,电灯会突然被关掉,四周会陷入一片黑暗。 不可以学会打破规则,但是想要在这宿舍舒适地生活三年,学会扭曲规则却是必要的。 音羽一边用手翻搅着热水,一边思索着。 今天留下了堆积如山的问题。 虽然找到注射药物这一线曙光,但是并不保证这是可行的方法。 如果需要费用,那么她也不惜将手边的五百万全部砸下去。 但是人们对在书店直接购买封面煽情的书,会感到犹豫不决,那是因为怕有被店员记住长相的危险;同样地,图书馆也会留下借板纪录,因此她想避免用借书的方式。 若说还剩两天,听起来可能觉得还有时间,但是她必须在三天内订立计划并实行,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因此在这段期间,也只能倚靠网络知识和图书馆了。 在那之后,她和小夜歌稍微交换了意见。 为了共享情报,音羽把自己目前所考虑的注射药物方案告诉了她,由于她的个性慎重,因此或许会注意到自己所疏忽的细部瑕疵。 而对于执行抹杀光代计划,小夜歌对音羽提出了一个条件。 那个条件就是,一定要两人合作杀死她。 也就是说,由音羽来下手,小夜歌则趁那段期间制造不在场证明,像这样的方案是不行的,亦即有罪同当的意思。 对此音羽心中是有高兴,但是这样一来,就更难确保杀死光代时的不在场证明了,要确保两人份的不在场证明毕竟是不可能的。 当然,光代若是顺利被当成自杀,那么也就不需要不在场证明了,不过一旦被特定是杀人的情况,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两人,特别小夜歌是虽说是继女,却和死者是直接的家人,大概会被列入警察嫌疑名单的前段吧。 从证人升格为主要证人之日或许也不远了…… 音羽掬起池水,泼在脸上。 现在最好舍弃掉那些负面思考,必须要让她被判定是自杀,不需要想什么退路。 无论如何,药物注射必须取得氯化钾和注射针。 氮化钾不难取得。 但说到注射针,即便是音羽也没把握。 音羽想起在图书馆闭馆前一刻所找到,贩卖钝针头的网站。 ——或许行得通。 因为材质和真品是相同的,只要研磨针头,让针头变尖就没问题了。 音羽闭上眼,做了深呼吸。 除了热水从浴缸溢出的水声之外,这里是完全无声的空间,甚至连大声呼气都会让人感到罪孽深重。 能如此享受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音羽要在三天内抹杀光代,事实一旦曝光,她将被铐上手铐,先被带到侦讯室调查,之后为了接受审判,这次则会被家庭审判官一再询问与事情的关系吧,到时她就不会再有伸直手脚泡澡的机会了。 音羽的身体浸泡在热水里,深切感受到今天正逐渐逝去。 3 腹部附近傅来震动,手机的震动功能让音羽醒了过来。 她开掉闹钟的功能,为了不吵醒在隔壁床睡觉的七步,她小心地换衣服,然后拉开窗帘向外望去。 旭日透着模糊的黄色,或许是气温低的关系,外面起了雾。 尽管想着可能起得太早了点,她还是蹑手蹑脚地下楼走出宿舍,她的目的地是学校。 阳丘的校地被围墙所围绕,只有离校舍近的正门,和离宿舍近的东门两道门而已,扣除节假日,两扇门都是到六点半才开门。 而现在时间是六点,门当然还没开,不过这和住在校地内的住宿生无关。 因朝露而湿润的草皮,受到旭日的照射而闪亮,肺部吸入的是早晨特有的清凉空气,银色的云在空中缓缓流动;天空一分为二,分作割开了日出的红和清澄的蓝,四面八方都听得到小鸟的鸣唱,偶尔早起其实也不坏。 音羽不觉得困,人类即使不使用闹钟,意外地也能只凭自己的意志,在想起床的时间起床。 她从校舍出入口旁的职员出入口进入学校,音羽朝一楼的教职员室走去。 正如音羽所预料,校舍内安静得令人惊讶,最好的证明就足来到这里,她连一个人都没遇到到,或许暖气还没开吧,校舍全体飘散着凛冽的空气。 挂在教职员室里的钥匙,只能说在安全防范上有相当严重的问题。 钥匙就依编号挂在醒目的墙上,所以只要趁教职员室没人时去拿就好了。 最多就只是在旁边挂着一个活页夹,里面夹的纸上有登记借取时间、姓名、归还时间的栏位。 音羽当然不会在上面登记,她抓起需要的钥匙,朝三楼的第二理科教室前进。 在确认周围没人后,她将钥匙插入、转动,顿时响起喇叭锁特有的开锁声。 里面的窗帘拉上一半,室内有些昏暗。 她望向理科用具室的门,理科用具室门的钥匙毕竟就不会挂在教职员室里了,钥匙是由教师直接负责管理。 不过音羽也有对策,她打开脚下收纳柜的门。 然后趴下来,钻进去,就这样往里面爬行,前进了一公尺处碰上一面墙壁,她用手一敲,只见这道墙壁竟是另一侧的门,那道门向外打开了。 进入另一侧——也就是理科用具室后,音羽全身都是灰尘。 由于她是匍伏前进,所以手脚固然不用说,甚至头发和裙子上也附着了大量尘埃而变得脏兮兮的。 不过,看来科学社社长告诉她的这个情报没有错误,收纳柜是由用具室和第二理科教室共享,就算连接理科教室和用具室的门上了锁,仍是可以经由收纳柜通行。 她重新打起精神,眺望这间用具室,正面的大桌子上,显微镜(上头还有下次实验用的标本)、试管、量筒等散乱摆放,给人杂乱无章的感觉,如果发生地震,想必会是灾情惨重。 她的手伸向目标的药品柜,虽然基本上是附有锁的柜子,但是却没有锁上。 只要锁上一道门,通常人就已经感到足够放心,除非是相当重要的东西,不然要多上一道锁都令人感到麻烦,更何况是总是穿着同一件肮脏白衣,迈遢随便的冲田老师,那就更不用说了。 她拿起药品仔细观察。 在做为试验试剂所使用的浓硫酸、醋酸、纯水之中,她发现了那样东西。 标签标示着「氯化钾」的字样,内容量是五百公克,目前才用掉不到一百公克。 音羽打开盖子,取出结晶化的物体,放在手掌上,它的颗粒细小而干燥,颜色是白色,几乎没有气味。 这就是可以夺去那女人性命的死神吗?受到旭日照耀,那纯白的外观明明是那么地美丽。 入神地看了一会儿,她才蓦然想起自己是非法侵入学校,于是赶紧先完成本来的目的。 她在事先准备好的附有塑料瓶盖的容器中,倒入约一百公克的份量,再将瓶盖盖上。 一次拿太多就很可能会被发现,而且这样应该就是人类致死量的五至六倍了,虽然觉得应该不会再用到,不过万一又有需要的话,那么到时再来取就好了。 确认现在时间后,她不禁慌张了起来,再不赶紧回去,就要赶不上宿舍的早餐时间了。 当音羽返回宿舍时,刚好七步正揉着惺忪睡眼,在房间中徘徊着。 「咦?音羽?」 她好似梦游一般走来走去,虽然脸面向着自己,但是眼睛却似乎没有对焦。 啊啊,又来了。她起床时神智不清是常有的事了,每次受到波及的总是同室的音羽,睡昏头晃来晃去还算好了,音羽甚至看过她撞到墙,还对着墙壁不断前进的奇异景象。 「好了,快点醒来准备准备,要吃早餐了。」 「诶嘿嘿,那个好吃吗?」 她的头发像是爆炸头,脸上露出松垮的笑容,每次应付不醒人事的七步时,音羽总感觉自己像是孩子的妈。 音羽忍不住想要叹气,她用力摇着七步的肩膀,要让她洗脸必须花费一番工夫。 音羽安抚着要将睡衣裤子连同内裤一起脱下的七步,好不容易才把她送进盥洗室,这大概花了她十分钟的时间。 一会儿「呜~~」一会儿「啊~~」地,从盥洗室内传来僵尸般的声音,确认七步在盥洗室内后,音羽眼神锐和地瞪着虚空,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 看来七步似乎没有发现音羽早起。 氯化钾也顺利到手,这样计划就可以继续进行了。 对于要杀死光代,她们有两项优势。 一是由两人进行杀人,二是对方并没有察觉她们的杀意。 不论是哪一个优势,理由都非常简单;就注射药物的情况而言,万一途中光代因注射的疼痛而醒来,也可以由小夜歌按住光代身体,直到注射完毕。 而且就那个女人而言,她应该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有人秘密计划杀害自己吧,要出其不意应该也很容易。 就在此时,一道有如黑影般的思考,在她的脑海里闪过。 「咦?我刚才……想到什么?」 她忍不住脱口而出,然而在她要弄清楚那是什么之前,一闪而过的思绪却已经失去形状,从她的指间沿落,她感觉这个计划似乎疏忽了某个重要的环节。 在女子马塞尔楼里,早餐是拿餐盘自行取用,要不要吃早餐是由学生自行决定,由于很多人在意体重而不吃早餐,因此很少有拥挤的情况。 即便是和清醒过来的七步一同前往餐厅,音羽脑中也一直在意方才倏怱即逝的念头。 音羽和七步占了窗边的四人座餐桌。 音羽拿了碎纳豆,而七步却是选择炸猪排。 「妳一大早就吃那么油腻的食物吗?」 「早上不摄取营养会撑不到中午哦,音羽妳才是,吃那么少够吗?」 「我和某人不同,是低油耗的人类啊。」 「所以油容易累积体内啰?小心年纪大了会直接反映在体型上哦?」 「哼,妳才要小心呢,要是在哪里遇难时,那么大的食量可是会第一个饿死哦!」 「哪有那么容易遇难啊。」 正当她们像平常一样斗嘴时,一旁有人插话说道「可以一起坐吗?」,只见向她们发问的 是表情略显惶恐的低年级二人组。 「好呀,当然可以。」 音羽进入学生会长模式,向她们微笑说道。 一旁的七步小声地说道「装乖嘛」,不过她故意装作没听见。 刚开始两位学妹还以生硬的表情,视线在音羽和七步之间游移不定,不过或许是适应力强吧,聊了一阵子之后,气氛就变得相当融洽。 「来这里已经快半年了,一开始有好多事搞不懂呢。」 「对啊对啊。」 睑上有雀斑的少女提出抱怨,另一名头发略带红色的少女则是肯定她的话。 「比如说呢?」 「每一件事情呀。从熄灯时间到共享浴室、共同生活,因为我是独生女,之前在家生活都很悠闲,所以对那些规定更是特别觉得拘束呀。」 「确实是如此呢。」 「啊,特别是花舍监竟然那么严格,真的让我很惊讶。」 「没错没错,那个人总是准时在晚上八点,手持黑名单等在鞋柜的地方。要是和其它学校的朋友去唱歌,唱没多久就超过八点了啊。」 音羽和七步相视苦笑,没错,以前她和七步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对话,看来她们才刚入学就受到花舍监训话的洗礼了。 「妳们要小心哦,对花舍监来说,向新搬进宿舍的新生说教就好像是她的生活乐趣一般呢,而且那会影响在学表现哦。」 只见雀斑脸的学妹皱起眉头,伸了伸舌头。 「嗯~~真是不良嗜好,有没有不会被发现外出的不在场证明呢?」 「又不是推理小说,哪来那种——」 方法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音羽便惊愕地闭上了嘴。 杀害光代的那段时间,自己并没有不在场证明。 她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不过有一个可以简单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方法。 音羽和七步为了骗过花舍监的耳目所准备,藏在森林里的那张伸缩梯子——那个可以用来制造不在场证明。 马塞尔楼的后门被以大锁牢牢锁住,基本上只能从正面玄关出入,所以花舍监必然会站在那里,以掌握出入的人员。 而且花舍监并不知道有学生那么大胆,竟敢架梯子爬窗户来掩饰逾时未归,即使发生什么万一,让杀害光代的嫌疑落在音羽身上,她也可以用这个不在场证明来规避。 只不过,这个方法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只有一个人会知道当天音羽的不在场证明是假的。 「七步,我问妳一下哦。」 音羽压低声量,不让学妹们听见。 「妳有哪一天想使用那张梯子吗?」 七步像是稍微考虑了一下,立刻又露出开朗的表情。 「对了对了,关于这件事,后天我想要拜托妳,因为国中同学邀我去联谊。」 「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个嘛,一次众会后还要再续摊个两、三次,我想应该会超过十二点吧。」 音羽直想大声叫好。 音羽必须实行计划的期限正是后天,那一天七步外出,音羽只要比她早回来,那么就没有人能证明音羽的不在场证明是假造的了。 回神一看,却发现七步不知为何盯着音羽的脸看。 她的心跳加速,该不会被看穿了吧? 「……七步,怎么啦?」 「找在想,音羽妳该不会——想和我一起去联谊?」 虚惊一场,让音羽不禁全身脱力,不过同时她也感到自己恢复了从容。 「怎么可能,七步也知道我讨厌男人吧,就算打死我也不去联谊。」 七步的神情明显松了一口气。 「是呀,我就知道妳会这么说,因为妳刚才的表情很奇怪,我还以为妳想去联谊呢。」 如果问她自己刚才是怎样的表情,则很有可能会自掘坟墓,因此音羽便不做反应。 终于,她慎重琢磨着,轻描淡写地开口说道: 「七步,妳是后天要去联谊对吧?」 「嗯?那天妳有事吗?」 「大后天可能有事,不过后天我确定会待在房里,所以妳可以尽量玩晚一点没关系。」 「谢啦,音羽。」 「会长们在说什么啊?」 学妹们被晾在一边,颇为不满地嘟起了嘴。 「呵呵,秘密。」 「诶?太奸诈了啦!」 看着嘻闹的学妹们,音羽脑中听到拼图拼凑起的声音。 七步的外出正可说是上天的安排,这样她就能无后顾之忧地进行抹杀光代计划了。 原以为计划就这样顺利进行之中。 然而—— 「音羽学姊,您也会做菜呀?太厉害了,我好感动。」 「那纤纤玉指,还有制服上围着围裙的模样,既有威严又美丽!」 「啊啊!音羽学姊应该没有拿过比筷子更重的东西,没想到竟然握起菜刀,有这种事!竟然有这种事?!」 在家政教室的一个区域,看到音羽穿围裙拿着菜刀的模样,女学生陆续响起了欢呼,不知不觉间,家政教室里以音羽为中心,筑起了一道人墙。 音羽笑容僵硬地回应她们。 「谢谢你们,但是受到这样的注目,我会很不好意思啊。」 音羽严厉的目光迅速射向人墙外的小夜歌,而小夜歌则是从刚才就频频苦笑。 放学后,本来打算今天上完课就要马上冲进图书馆,可是小夜歌却突然有话要对她说,拉着她来到这家政教室。 家政教室在放学后是由「料理研究会」使用,她依照小夜歌的指示帮忙,没想到不知不觉间,音羽竟落到中途加入帮忙做料理的窘境。 幸好看到困惑的音羽,顾问老师也不忍坐视,拍拍手驱离了人墙,音羽才终于得到解放。 音羽随即扬起眉角,大跨步地朝站在不燃材质制成的桌子旁清洗蔬菜的小夜歌走去。 「怎么回事呀,小夜歌,妳找我究竟要说什么事?」 「妳还是一样受欢迎呢,音羽姊。」 也不知她是否明白音羽的心情,只见小夜歌开心地笑着,而气势被她这么一挫,音羽也生不起气来。 尽管心中无法释然,她还是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帮忙小夜歌,手浸在初冬的沁冷水流中,她忍不住全身一缩。 「今天要做什么?」 「红烧鲑鱼、味噌汤,还有配菜的酱菜。」 「哦,原来这里不是只有做糕饼啊。」 小夜歌似乎很愉快地将菠菜和芹菜洗好,然后放进碗里。 「今天比较特别啊,因为顾问老师的老家送来三只大鲑鱼,说要送给我们做菜,真的很豪华哦,春天的时候还曾经有个企画,是只用长在地面的野草来做料理哦。」 「……我分配给料理研究会的预算有这么少吗?」 「这样下去明年或许就要煮皮鞋来吃了呢。」 「那后年要煮麻绳做成汤吗?」 「改名叫野外求生社比较好呢,不过明年煮的可能会是教科书哦。」 「墨水溶化出来对身体不好耶,但是对教科书早就怀有夙怨,真想找机会弄给教师们吃呢。」 两人不约而同地轻笑。 「然后呢?」 音羽的眼神转为锐利,以严峻的声音问道,而她在问什么小夜歌也心知肚明。 「嗯,我昨天想了一整天,音羽姊思考的方针还是要使用氯化钾对吧?」 「是啊,我是那么打算。」 「那方法……大概行不通吧?」 音羽惊讶的转向小夜歌, 「音羽姊,别往这里看比较好。」 音羽实时醒悟,视线再度回到手边工作。 但是她心神不定,意识也无法集中在手上。 「怎么回事?」 「我可以再确认一次吗?如果要以伪装自杀的方式杀死光代小姐,是由我在食物里下安眠药,趁她睡着的时候,对她注射氯化钾溶液对吧?」 音羽张望四周,由于各自分工合作在进行调理,因此周围十分吵闹,对话应该是不会有被听见的危险。 「对,我会先写好遗书,氯化钾我也已经拿到手了,针也会在当天之前设法弄到,啊,妳该不会是担心那家伙因为疼痛而乱动,会把针头折断?这一点妳不用担心,我会事先练习,而且在注射结束之前,只要小夜歌按着那女人,就不会有——」 「——那么果然是行不通的,音羽姊,妳打算注射在光代小姐的哪里?」 「还有哪里,当然就是——」 音羽这时突然理解了小夜歌想说的事,惊讶得睁大了眼。 没错,这个计划有个致命的缺陷。 音羽不禁紧紧咬牙。 「手臂啊。」 「……嗯,果然就是那样。」 想要伪装成自杀的话,只能在她的手臂上注射。 娇弱无力的两人使用毒物杀人,乍看之下是合理的方法,但是俯瞰这个计划,就会发现有个要素会成为这个计划的重大障碍。 那就是光代手臂的粗细,由于整天待在家里无所事事,因此那女人的身体非常肥胖,连带着四肢也肥胖,光是手臂就相当粗了。 这么一来,注射也就变得窒碍难行,不限于毒物,即便是注射药剂,对准血液回流至心脏的静脉可说是铁则——皮下注射和口服会减低毒性,风险实在太大,,但是就算用止血带绑住上臂,要在那样的手臂上找寻静脉,想必会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用自己的手臂做为实验台,就算练习了再多遍,那样的练习和真实上阵毕竟相差甚远,能不能做为参考都很可疑。 音羽只觉得后悔莫及,自己至今到底做了些什么,贵重的一天都在搬弄不切实际的理论, 音羽终于知道先前脑里闪过那道黑影是什么了。 明明感觉到这个计划有破绽的征兆,音羽却是始终无视那样的征兆,因为这个原因而缩小了视野,若不是小夜歌指谪出来,自己仍是没有察觉那事的可能性。 「音羽姐,有没有其它容易注射的地方呢?」 「……如果是不容易发现又皮薄之处,那就是脚踝和耳背了吧.但是——」 「——不会有人在脚踝或耳背注射毒物自杀,对吧?那样等于是在宣传这是宗谋杀案件。」 「……是啊。」 「音羽姊,我前一阵子曾听说有发明一种「不会痛的注射针」,如果是用那个的话,就可以在不惊醒光代小姐的情况下,挑战到成功为止了吧?」 音羽以虚弱的眼神看向小夜歌,然后视线又回到手上。 「这么说来我好像没对小夜歌提过,注射针不是一般人可以买得到的,所以我是打算取得钝针头,再将其加工做成,如果是粗的注射针还可以自己想办法做,可是像是精密工厂制造的那种细针头,包括注射而不折断针头的技术,实在不是外行人做得来的。」 这个方案的成功率太低了,直到刚才看起来是那样扣人心弦的药物注射,如今不知为何,对于自己竟会把命运放在这方法上,她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她太过拘泥于这个方式了,简单说就是这么回事。 「…………对不起,音羽姊。」 看着丧气的小夜歌,音羽露出苦笑。 「为什么小夜歌要道歉啊》这种事本来就要在错误中尝试嘛,事先就能明白疏失是好事,远比实际做了才发现不对要好太多了。」 话虽如此,对于一切又要重头来过,音羽的心中充满焦虑,而小夜歌似乎看出她的心情,低着头说道: 「不能延期吗?虽然或许很不甘心,但是先把钱汇进那个人的户头——」 「——那样不行。」 音羽的语气出乎意外强烈。 「那女人掌握着我们的秘密,那家伙绝不可能长时间把秘密放在心里,万一她把事情全告诉父亲,那我们就完蛋了,必须在那之前杀了她。」 对于杀死光代一事,自己已经不再犹豫。 她拥有坚定不移的目标,就只剩下达成目标的方法而已。 「来,堂坂同学,红烧鲑鱼拜托妳了。」 这时突然有人从背后对她说话,回头一看,只见顾问老师笑容满面地做好了准备 工作,她已经接近退休,卷烫的头发中夹杂着白色发丝。 音羽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在长形砧板上,躺着一条身长更超过砧板的大鲑鱼,旁边还收放着一柄大菜刀。 「是啊,就是为此才请来妳这个特别来宾呀,我听春日井同学说过了哦,听说妳会生切大鱼呢,妳会是个好主妇哦。」 「喔……」 确实,和母亲两人共同生活时,为了减轻工作赚钱的母亲的负担,所有家事必然都由音羽一手包办,其中当然也有包含料理.她可以说是料理的能手。 「等等哦,小夜歌,妳拉我来这里,真的是要让我做料理啊?」 「咦?我没说过吗?音羽姊。与其整天关在房间里思考,不如动一动身体会比较好……给妳添麻烦了吗?」 看着小夜歌以楚楚可怜的眼神窥视自己的反应,音羽的表情转为温柔。 「没那种事,这样可以放松情绪啊。」 「这样啊,那就好了。」 在以余光确认顾问老师走开,音羽握起菜刀的柄,面向鳞片闪闪发亮的鲑鱼,从鲑鱼身还发出些微的海潮味。 「小夜歌,我们一起重新思考一次吧,妳愿意帮忙我吗?」 她不转头看小夜歌,直接开口问道。 「嗯,好啊。」 音羽以熟练的动作将背鳍、胸鳍和尾巴切下。 「如今药物注射既然不能用了,我们就得要摸索下一个方法。」 「……嗯,伪装成意外死亡或自杀比较好对吧?而且我们没什么力气,所以不太适合要花费力气的手法。」 「是那样没错,但是花费力气的犯行,我们真的办不到吗?我们就从这里开始思考吧。药物注射确实是女性也能办到的方法,现在想起来,杀人案件若依性别来分类,不觉得存在着讨厌的关联性吗?」 「怎么说呢?」 「就是所谓「男人用扑杀,女人用毒杀」,从以前开始,男人因为有力量,因此大多是将被害人打死或勒死;相对于此,女人若是想杀死憎恨的人,会利用从以前就掌管厨房的立场,采取下毒的方式较多。也就是说,若是把药物注射想成是下毒,那么就等于是告诉别人,犯人是女性,不是吗、所以果然氯化钾或许本来就不是切合实际的方法。」 这样谈论着,她感到自己的思考也逐渐清晰,昨天怎么想也想不出药物注射的缺点,如今却是一个接着一个地浮现出来。 音羽用菜刀抵在鲑鱼的腮旁,然后把手放在菜刀刀背,用全身的体重压下去,一口气就将鲑鱼一刀两断,只听见咚的一声沉重的声响,头部滚了下来,而头部的切面混沌不堪,切断的背骨、腮呼吸器等,全都纠缠在一起,成为异样的头颅,而音羽则是目光冷静,注视着那颗鱼头。 「小夜歌,女性真的不适合用力量来杀人吗?女性因为做家事的关系,常常像这样看见血,也就不怕见血……而且也有月事不是吗?使用刀刃也比男人熟练。」 「但是完全没有力量啊。」 不知为何,小夜歌心惊胆战地和音羽对答。 「若是两个人下手的话,情况就不同了吧,若是趁对方不备,两个人靠暴力也足以杀死人了,而且或许也能从那样的状况,伪装成事故死亡也说不定。」 音羽将菜刀刺进白色的鱼肚,把鱼肚横向切开了一个刀口,然后拉开刀口,把里面的内脏掏出,鲜血和内脏纠缠在一起,从音羽手上有如丝线般向下滴落,接着音羽将前端成钩状的圆形器具刺进鱼的腹腔,将附着在腹部内侧至背骨部分的血和肉撕裂刮出。 「嗯,的确是那样没错……」 「提不起劲吗?」 音羽恶作剧般笑着问道,而小夜歌则急忙摇头。 「没那种事,如果音羽姊要那样做,我也没有意见。」 「别担心,如果其它还有更聪明的办法,我会那么做的。」 可是一谈到具体的杀人方法,两人始终想不到好方案而陷入瓶颈。 就在她们烦恼着的时候,学妹们开始在她们周围聚集,结果当场这个话题也只能不了了之。 料理做好之后,其它的女学生们赞美着彼此的手艺,一边大快朵颐。音羽一个人远离她们的圈子,远远眺望着她们,想要寻求慰藉而将料理放入口中,却是食不知味。 不知为何,兴高采烈的少女们看起来是那么地耀眼夺目。 在不久之前,自己无疑也是那圈子的一份子。 但是音羽如今却扮演着堂坂音羽的角色,为了防备事后警察追查到她周围来,她必须尽可能不露出可疑的模样,竭尽所能地扮演着平常的堂坂音羽。 这种事,过去她不需意识就能做到,那么如今这个想要扮演自己的自己,究竟是什么人呢? 音羽摇摇头,别再想了,太没有意义了。 所有的解答都在杀死春日井光代之后。 那样一来,一切都能恢复到和往常一样。 一切一切 在前往图书馆之前,音羽决定先绕去龙马老人的病房探视。 明明时间一分一秒都很宝贵,为什么突然会想去探病,音羽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是先前一直以为计划确实地进行,如今遭遇挫折才更加难以承受吧。 她拉开门进入病房,只见身穿住院服的龙马老人,正面对一个同样穿住院服的孩子。不过她马上就发现气氛不对。 一名十岁前后的少年,表情愤怒地瞪着龙马,大叫道「算了,我不会拜托老爷爷了」,然后便穿越音羽身旁,如疾风般呼啸而去。 而龙马老人则是看似困扰地搔搔头,这时他注意到音羽的存在,「喔」地喊了一声。 「您好,龙马爷爷,身体怎么样了?」 「哼,妳竟然来了,我都说过不用来探病了。」 「那您怎么还一副高兴的表情呢?」 「那是妳看错了。」 「还可以斗嘴,看来精神很不错,来,这是礼物。」 她将两盒龙马爱抽的香烟递出,他一边说着「喔,不好意思」一边赶紧收进怀中。 音羽望着刚才小孩奔离的方向,侧着头感到不解。 「刚才那孩子是怎么了?是龙马爷爷的私生子吗?」 「哈哈哈!没错,我一直瞒着妳,其实妳的亲生父亲也是我,来吧,女儿,奔进父亲的怀里吧!」 「别说傻话了,小心我把你偷藏香烟的事告诉护士。」 「太龌龊了!这是妳塞给我的啊!」 「要找借口请到警察局再说。那孩子是怎么回事?」 龙马难为情地再度搔着头,或许是屈服于音羽的视线,终于开口说道: 「很无聊的事啦,那孩子有个年纪相仿的住院朋友,但是他们似乎是吵架了,要我去帮他报仇。」 「哎呀,您就帮忙做个和事佬嘛。」 「别说傻话了,如果是和事佬,我当然会欣然答应。那家伙可是要我帮他报仇耶,真是个胆小鬼,最近的小鬼都被宠坏了,这种事不双方好好打一架是不行的。」 「我还以为龙马爷爷宠孙子的类型,没想到您却是斯巴达教育呢。」 「哼,不是啦,那种年纪的孩子吵架,就得一次吵个彻底。把心中的话都吐出来后,他们就会和解,年纪一大,愈会把曰已的意见往心里藏,下会表现出来,这样子不好。」 音羽觉得他说得对,就好像音羽下了坚定不移的决心,一定要抹杀光代,这件事龙马一定想都想不到吧,而且音羽早就放弃和解的可能性,在那女人把音羽她们的秘密说出去之前,她必须将那女人的嘴巴连 后记 好久不见,我是神崎。 这一集我一改往常的写法,是设定成倒叙推理加上百合故事。 对于倒叙推理一词,可能有人会感到陌生。 简单说就是以犯人的视点来描违犯罪,若是提起像「神探可伦坡」或「古畑任三郎」系列,我想大家就会明白了。 而所谓百合就是……两个女孩子非常要好,或是超出那之上的感情,诸如此类的剧情。 其实当百合业界可说是巨人般存在的某小说流行之际,神崎完全错过了那次风潮,到了最近才沉迷其中,甚至可说是沉迷到后悔没有生为女儿身的地步。 倒叙与百合——这两个是我早就虎视眈眈想要挑战的类别,某天我绞尽脑汁思考时,突然灵光一闪「合在一起写不就好了吗」,这样的神崎我想大概不是单细胞生物,就是笨蛋吧。 ……是的,或许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写这篇的理由就是如此单纯。 我个人是以外传的心情来写这篇,(大概、恐怕)没读过本系列的读者,即使直接从这一本开始读起,也不会大为混乱吧。(校对:因为本篇主角就在最后一页露个脸啊!我还以为这书开始走双线路了!?) 在我自己的脑中擅自戏称它是「另一个世外桃源篇」。 而这个故事基本上虽然是虚构,但是书中提到的「平成十九年度的犯罪情势」与「依家庭内主要意外事故的种类区分,统计年龄别死亡数、构成比例」,所使用都是警察厅和厚生劳动省的实际数字。 这次也受到许许多多的照顾,谙容我在后篇再好好致谢,在此先简略地带过。 感谢这集也承蒙他许多关照的y田责任编辑,和为本书画出充满魅力又生动的角色的插画师kyo老师(很抱歉,故事太过血腥暴力),以及所有参与本书制作的人们。 最后感谢阅读至这里的诸位读者。 其实后篇我还没有完成,可能要请各位稍微等待一段时间。 为了不让各位大骂「退钱!」,我会尽可能写出有趣的作品,所以后篇也请各位继续给予支持!——那么就再会了。 好久不见,我是神崎。 这一集我一改往常的写法,是设定成倒叙推理加上百合故事。 对于倒叙推理一词,可能有人会感到陌生。 简单说就是以犯人的视点来描违犯罪,若是提起像「神探可伦坡」或「古畑任三郎」系列,我想大家就会明白了。 而所谓百合就是……两个女孩子非常要好,或是超出那之上的感情,诸如此类的剧情。 其实当百合业界可说是巨人般存在的某小说流行之际,神崎完全错过了那次风潮,到了最近才沉迷其中,甚至可说是沉迷到后悔没有生为女儿身的地步。 倒叙与百合——这两个是我早就虎视眈眈想要挑战的类别,某天我绞尽脑汁思考时,突然灵光一闪「合在一起写不就好了吗」,这样的神崎我想大概不是单细胞生物,就是笨蛋吧。 ……是的,或许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写这篇的理由就是如此单纯。 我个人是以外传的心情来写这篇,(大概、恐怕)没读过本系列的读者,即使直接从这一本开始读起,也不会大为混乱吧。(校对:因为本篇主角就在最后一页露个脸啊!我还以为这书开始走双线路了!?) 在我自己的脑中擅自戏称它是「另一个世外桃源篇」。 而这个故事基本上虽然是虚构,但是书中提到的「平成十九年度的犯罪情势」与「依家庭内主要意外事故的种类区分,统计年龄别死亡数、构成比例」,所使用都是警察厅和厚生劳动省的实际数字。 这次也受到许许多多的照顾,谙容我在后篇再好好致谢,在此先简略地带过。 感谢这集也承蒙他许多关照的y田责任编辑,和为本书画出充满魅力又生动的角色的插画师kyo老师(很抱歉,故事太过血腥暴力),以及所有参与本书制作的人们。 最后感谢阅读至这里的诸位读者。 其实后篇我还没有完成,可能要请各位稍微等待一段时间。 为了不让各位大骂「退钱!」,我会尽可能写出有趣的作品,所以后篇也请各位继续给予支持!——那么就再会了。 好久不见,我是神崎。 这一集我一改往常的写法,是设定成倒叙推理加上百合故事。 对于倒叙推理一词,可能有人会感到陌生。 简单说就是以犯人的视点来描违犯罪,若是提起像「神探可伦坡」或「古畑任三郎」系列,我想大家就会明白了。 而所谓百合就是……两个女孩子非常要好,或是超出那之上的感情,诸如此类的剧情。 其实当百合业界可说是巨人般存在的某小说流行之际,神崎完全错过了那次风潮,到了最近才沉迷其中,甚至可说是沉迷到后悔没有生为女儿身的地步。 倒叙与百合——这两个是我早就虎视眈眈想要挑战的类别,某天我绞尽脑汁思考时,突然灵光一闪「合在一起写不就好了吗」,这样的神崎我想大概不是单细胞生物,就是笨蛋吧。 ……是的,或许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写这篇的理由就是如此单纯。 我个人是以外传的心情来写这篇,(大概、恐怕)没读过本系列的读者,即使直接从这一本开始读起,也不会大为混乱吧。(校对:因为本篇主角就在最后一页露个脸啊!我还以为这书开始走双线路了!?) 在我自己的脑中擅自戏称它是「另一个世外桃源篇」。 而这个故事基本上虽然是虚构,但是书中提到的「平成十九年度的犯罪情势」与「依家庭内主要意外事故的种类区分,统计年龄别死亡数、构成比例」,所使用都是警察厅和厚生劳动省的实际数字。 这次也受到许许多多的照顾,谙容我在后篇再好好致谢,在此先简略地带过。 感谢这集也承蒙他许多关照的y田责任编辑,和为本书画出充满魅力又生动的角色的插画师kyo老师(很抱歉,故事太过血腥暴力),以及所有参与本书制作的人们。 最后感谢阅读至这里的诸位读者。 其实后篇我还没有完成,可能要请各位稍微等待一段时间。 为了不让各位大骂「退钱!」,我会尽可能写出有趣的作品,所以后篇也请各位继续给予支持!——那么就再会了。 好久不见,我是神崎。 这一集我一改往常的写法,是设定成倒叙推理加上百合故事。 对于倒叙推理一词,可能有人会感到陌生。 简单说就是以犯人的视点来描违犯罪,若是提起像「神探可伦坡」或「古畑任三郎」系列,我想大家就会明白了。 而所谓百合就是……两个女孩子非常要好,或是超出那之上的感情,诸如此类的剧情。 其实当百合业界可说是巨人般存在的某小说流行之际,神崎完全错过了那次风潮,到了最近才沉迷其中,甚至可说是沉迷到后悔没有生为女儿身的地步。 倒叙与百合——这两个是我早就虎视眈眈想要挑战的类别,某天我绞尽脑汁思考时,突然灵光一闪「合在一起写不就好了吗」,这样的神崎我想大概不是单细胞生物,就是笨蛋吧。 ……是的,或许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写这篇的理由就是如此单纯。 我个人是以外传的心情来写这篇,(大概、恐怕)没读过本系列的读者,即使直接从这一本开始读起,也不会大为混乱吧。(校对:因为本篇主角就在最后一页露个脸啊!我还以为这书开始走双线路了!?) 在我自己的脑中擅自戏称它是「另一个世外桃源篇」。 而这个故事基本上虽然是虚构,但是书中提到的「平成十九年度的犯罪情势」与「依家庭内主要意外事故的种类区分,统计年龄别死亡数、构成比例」,所使用都是警察厅和厚生劳动省的实际数字。 这次也受到许许多多的照顾,谙容我在后篇再好好致谢,在此先简略地带过。 感谢这集也承蒙他许多关照的y田责任编辑,和为本书画出充满魅力又生动的角色的插画师kyo老师(很抱歉,故事太过血腥暴力),以及所有参与本书制作的人们。 最后感谢阅读至这里的诸位读者。 其实后篇我还没有完成,可能要请各位稍微等待一段时间。 为了不让各位大骂「退钱!」,我会尽可能写出有趣的作品,所以后篇也请各位继续给予支持!——那么就再会了。 好久不见,我是神崎。 这一集我一改往常的写法,是设定成倒叙推理加上百合故事。 对于倒叙推理一词,可能有人会感到陌生。 简单说就是以犯人的视点来描违犯罪,若是提起像「神探可伦坡」或「古畑任三郎」系列,我想大家就会明白了。 而所谓百合就是……两个女孩子非常要好,或是超出那之上的感情,诸如此类的剧情。 其实当百合业界可说是巨人般存在的某小说流行之际,神崎完全错过了那次风潮,到了最近才沉迷其中,甚至可说是沉迷到后悔没有生为女儿身的地步。 倒叙与百合——这两个是我早就虎视眈眈想要挑战的类别,某天我绞尽脑汁思考时,突然灵光一闪「合在一起写不就好了吗」,这样的神崎我想大概不是单细胞生物,就是笨蛋吧。 ……是的,或许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写这篇的理由就是如此单纯。 我个人是以外传的心情来写这篇,(大概、恐怕)没读过本系列的读者,即使直接从这一本开始读起,也不会大为混乱吧。(校对:因为本篇主角就在最后一页露个脸啊!我还以为这书开始走双线路了!?) 在我自己的脑中擅自戏称它是「另一个世外桃源篇」。 而这个故事基本上虽然是虚构,但是书中提到的「平成十九年度的犯罪情势」与「依家庭内主要意外事故的种类区分,统计年龄别死亡数、构成比例」,所使用都是警察厅和厚生劳动省的实际数字。 这次也受到许许多多的照顾,谙容我在后篇再好好致谢,在此先简略地带过。 感谢这集也承蒙他许多关照的y田责任编辑,和为本书画出充满魅力又生动的角色的插画师kyo老师(很抱歉,故事太过血腥暴力),以及所有参与本书制作的人们。 最后感谢阅读至这里的诸位读者。 其实后篇我还没有完成,可能要请各位稍微等待一段时间。 为了不让各位大骂「退钱!」,我会尽可能写出有趣的作品,所以后篇也请各位继续给予支持!——那么就再会了。 好久不见,我是神崎。 这一集我一改往常的写法,是设定成倒叙推理加上百合故事。 对于倒叙推理一词,可能有人会感到陌生。 简单说就是以犯人的视点来描违犯罪,若是提起像「神探可伦坡」或「古畑任三郎」系列,我想大家就会明白了。 而所谓百合就是……两个女孩子非常要好,或是超出那之上的感情,诸如此类的剧情。 其实当百合业界可说是巨人般存在的某小说流行之际,神崎完全错过了那次风潮,到了最近才沉迷其中,甚至可说是沉迷到后悔没有生为女儿身的地步。 倒叙与百合——这两个是我早就虎视眈眈想要挑战的类别,某天我绞尽脑汁思考时,突然灵光一闪「合在一起写不就好了吗」,这样的神崎我想大概不是单细胞生物,就是笨蛋吧。 ……是的,或许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写这篇的理由就是如此单纯。 我个人是以外传的心情来写这篇,(大概、恐怕)没读过本系列的读者,即使直接从这一本开始读起,也不会大为混乱吧。(校对:因为本篇主角就在最后一页露个脸啊!我还以为这书开始走双线路了!?) 在我自己的脑中擅自戏称它是「另一个世外桃源篇」。 而这个故事基本上虽然是虚构,但是书中提到的「平成十九年度的犯罪情势」与「依家庭内主要意外事故的种类区分,统计年龄别死亡数、构成比例」,所使用都是警察厅和厚生劳动省的实际数字。 这次也受到许许多多的照顾,谙容我在后篇再好好致谢,在此先简略地带过。 感谢这集也承蒙他许多关照的y田责任编辑,和为本书画出充满魅力又生动的角色的插画师kyo老师(很抱歉,故事太过血腥暴力),以及所有参与本书制作的人们。 最后感谢阅读至这里的诸位读者。 其实后篇我还没有完成,可能要请各位稍微等待一段时间。 为了不让各位大骂「退钱!」,我会尽可能写出有趣的作品,所以后篇也请各位继续给予支持!——那么就再会了。 好久不见,我是神崎。 这一集我一改往常的写法,是设定成倒叙推理加上百合故事。 对于倒叙推理一词,可能有人会感到陌生。 简单说就是以犯人的视点来描违犯罪,若是提起像「神探可伦坡」或「古畑任三郎」系列,我想大家就会明白了。 而所谓百合就是……两个女孩子非常要好,或是超出那之上的感情,诸如此类的剧情。 其实当百合业界可说是巨人般存在的某小说流行之际,神崎完全错过了那次风潮,到了最近才沉迷其中,甚至可说是沉迷到后悔没有生为女儿身的地步。 倒叙与百合——这两个是我早就虎视眈眈想要挑战的类别,某天我绞尽脑汁思考时,突然灵光一闪「合在一起写不就好了吗」,这样的神崎我想大概不是单细胞生物,就是笨蛋吧。 ……是的,或许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写这篇的理由就是如此单纯。 我个人是以外传的心情来写这篇,(大概、恐怕)没读过本系列的读者,即使直接从这一本开始读起,也不会大为混乱吧。(校对:因为本篇主角就在最后一页露个脸啊!我还以为这书开始走双线路了!?) 在我自己的脑中擅自戏称它是「另一个世外桃源篇」。 而这个故事基本上虽然是虚构,但是书中提到的「平成十九年度的犯罪情势」与「依家庭内主要意外事故的种类区分,统计年龄别死亡数、构成比例」,所使用都是警察厅和厚生劳动省的实际数字。 这次也受到许许多多的照顾,谙容我在后篇再好好致谢,在此先简略地带过。 感谢这集也承蒙他许多关照的y田责任编辑,和为本书画出充满魅力又生动的角色的插画师kyo老师(很抱歉,故事太过血腥暴力),以及所有参与本书制作的人们。 最后感谢阅读至这里的诸位读者。 其实后篇我还没有完成,可能要请各位稍微等待一段时间。 为了不让各位大骂「退钱!」,我会尽可能写出有趣的作品,所以后篇也请各位继续给予支持!——那么就再会了。 好久不见,我是神崎。 这一集我一改往常的写法,是设定成倒叙推理加上百合故事。 对于倒叙推理一词,可能有人会感到陌生。 简单说就是以犯人的视点来描违犯罪,若是提起像「神探可伦坡」或「古畑任三郎」系列,我想大家就会明白了。 而所谓百合就是……两个女孩子非常要好,或是超出那之上的感情,诸如此类的剧情。 其实当百合业界可说是巨人般存在的某小说流行之际,神崎完全错过了那次风潮,到了最近才沉迷其中,甚至可说是沉迷到后悔没有生为女儿身的地步。 倒叙与百合——这两个是我早就虎视眈眈想要挑战的类别,某天我绞尽脑汁思考时,突然灵光一闪「合在一起写不就好了吗」,这样的神崎我想大概不是单细胞生物,就是笨蛋吧。 ……是的,或许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写这篇的理由就是如此单纯。 我个人是以外传的心情来写这篇,(大概、恐怕)没读过本系列的读者,即使直接从这一本开始读起,也不会大为混乱吧。(校对:因为本篇主角就在最后一页露个脸啊!我还以为这书开始走双线路了!?) 在我自己的脑中擅自戏称它是「另一个世外桃源篇」。 而这个故事基本上虽然是虚构,但是书中提到的「平成十九年度的犯罪情势」与「依家庭内主要意外事故的种类区分,统计年龄别死亡数、构成比例」,所使用都是警察厅和厚生劳动省的实际数字。 这次也受到许许多多的照顾,谙容我在后篇再好好致谢,在此先简略地带过。 感谢这集也承蒙他许多关照的y田责任编辑,和为本书画出充满魅力又生动的角色的插画师kyo老师(很抱歉,故事太过血腥暴力),以及所有参与本书制作的人们。 最后感谢阅读至这里的诸位读者。 其实后篇我还没有完成,可能要请各位稍微等待一段时间。 为了不让各位大骂「退钱!」,我会尽可能写出有趣的作品,所以后篇也请各位继续给予支持!——那么就再会了。 好久不见,我是神崎。 这一集我一改往常的写法,是设定成倒叙推理加上百合故事。 对于倒叙推理一词,可能有人会感到陌生。 简单说就是以犯人的视点来描违犯罪,若是提起像「神探可伦坡」或「古畑任三郎」系列,我想大家就会明白了。 而所谓百合就是……两个女孩子非常要好,或是超出那之上的感情,诸如此类的剧情。 其实当百合业界可说是巨人般存在的某小说流行之际,神崎完全错过了那次风潮,到了最近才沉迷其中,甚至可说是沉迷到后悔没有生为女儿身的地步。 倒叙与百合——这两个是我早就虎视眈眈想要挑战的类别,某天我绞尽脑汁思考时,突然灵光一闪「合在一起写不就好了吗」,这样的神崎我想大概不是单细胞生物,就是笨蛋吧。 ……是的,或许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写这篇的理由就是如此单纯。 我个人是以外传的心情来写这篇,(大概、恐怕)没读过本系列的读者,即使直接从这一本开始读起,也不会大为混乱吧。(校对:因为本篇主角就在最后一页露个脸啊!我还以为这书开始走双线路了!?) 在我自己的脑中擅自戏称它是「另一个世外桃源篇」。 而这个故事基本上虽然是虚构,但是书中提到的「平成十九年度的犯罪情势」与「依家庭内主要意外事故的种类区分,统计年龄别死亡数、构成比例」,所使用都是警察厅和厚生劳动省的实际数字。 这次也受到许许多多的照顾,谙容我在后篇再好好致谢,在此先简略地带过。 感谢这集也承蒙他许多关照的y田责任编辑,和为本书画出充满魅力又生动的角色的插画师kyo老师(很抱歉,故事太过血腥暴力),以及所有参与本书制作的人们。 最后感谢阅读至这里的诸位读者。 其实后篇我还没有完成,可能要请各位稍微等待一段时间。 为了不让各位大骂「退钱!」,我会尽可能写出有趣的作品,所以后篇也请各位继续给予支持!——那么就再会了。 间章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接获「小白」生病的消息,才只是昨天的事。 堂坂音羽在月森的秘密基地里,慎重地看护宠物猫的病情。 瘦了好多——她重新体认到这个事实。 交给宠物店照顾才不过两个礼拜多的时间,它原本福态的身体已不复见,如今变得消瘦不堪,让人难以正视。 有如天鹅绒的体毛变得粗糙干燥,频繁地腹泻,或许是到了步行也有困难的地步,它甚至走起路来也无法走直,而且刚刚还流出血脓。 小白所感染的病名称之为猫传染性腹膜炎(fip)。 昨天在小白所送往的动物医院里,医生告知了音羽这种病的症状,以及这是不治之症的事实。 「我真是……笨蛋。」 事情早有预兆。 回想在将小白送去宠物店照顾前,她触摸小白的腹部就有感觉到不寻常的膨胀感,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她就应该察觉不对了。 那是腹膜炎特有的症状——腹部积水所致。 才不是什么……『害喜』。 「小白……要吃点东西吗?」 音羽拿出不惜成本买来的猫食,小白便垂着耳朵,脚步摇摇晃晃地靠了过来。 医生是这么说的: 『病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回天乏术,让它就这样活着也只是徒增痛苦而已,我只能请你做出抉择,看是要陪它走到最后,还是——』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因为她把心都放在抹杀双胞胎妹妹——春日井小夜歌的后母的计划上,竟然没有察觉心爱的宠物猫出现异状。 饲养生物就是要照顾到它死为止。 把最后的工作交给医生就置之不理,对音羽而言,这是绝对办不到的事。 自己身为饲主,必须负起责任。 于是她告知要照顾它到最后,然后便把小自从动物医院接了回来。 然后今天一整天,音羽一直都陪伴着小白。 她自认已经陪小白把一生的份全部玩完了。 只见音羽右手温柔地抱着小白,左手从裙子的口袋里,缓缓取出装有氯化钾溶液的针筒。 她打开盖子,用手指弹了针筒一下,然后轻推推杆,只见透明的药剂从针头喷出。 音羽紧紧拥抱小白消瘦虚弱的身体,顿时感到无比爱怜,不禁亲吻它的脸。 小白则是「喵~」地短短叫了一声。 离别的时刻到了。 音羽深呼吸一口,固定住事先剃过猫毛的部分。 她昨天花了一天的时间,已经查询过具体的步骤。 她强忍不住颤抖的呼吸,看着小白。 「谢谢你,小白。」 她将针头平贴在皮肤上,让针头刺进血管。 接着把推杆推到底。 此时小白突然出现了剧烈的反应。 本来已是弥留状态的小白,猛然从音羽的手中挣脱而出,它发出过去从未听过的痛楚叫声,开始在地上翻滚。 然而最惊讶的人却是音羽。 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脸色愈来愈苍白。 她一直以为也有用于药物刑的氯化钾溶液,可以达到近似安乐死的效果。 但是毫无疑问地,小白正感到痛苦不堪。 ——是自己调查的资料有错。 这个冲击让她整个人差点呆住,但是转瞬间她立刻想到,这样下去只会延长小白的痛苦,更加陷入恐慌。 音羽想也不想就抓住小白的脖子,然后仿佛要将它压扁似地,将体重压了上去。 小白则是发了狂地挣扎,爪子往音羽的手上抓去,顿时一道刺痛感窜过。 小白睁大了眼睛注视着音羽,音羽忍不住要流出泪来。 突然间,手上传来小白颈椎折断的感触——室内陷入寂静之中。 『音羽姊,我们可不可以收养这只小猫?』 当初小夜歌把即将遭卫生所处分的小白带回来时,音羽曾经极力反对,不过那是当然的,若是单纯因为可怜它们,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动物认养回来,那么秘密基地很快就会变成动物王国了,然而动物已经带回来,总不能再送回卫生所,所以只得收养它,先斩后奏是小夜歌最常用的一招。 而帮她取名小白的人是音羽;音羽想取的名字是小白,而小夜歌则是想取作叶卡特琳娜,彼此都不肯退让,虽然最后小夜歌拗不过她,嘟起嘴对她使小性子地说道「小白就小白吧」,但是音羽心中还是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喜悦。 她瞒着小夜歌,一天喂食小白四、五次,让小白变得愈来愈胖,不过也为此大伤脑筋,因为面对起疑的小夜歌,音羽只能以「一定是过得幸福才发福」这个藉口来掩饰。 一开始饲养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知道迟早会有离别的一天。 因为她心里明白,饲养生物就是这么一回事……然而她却—— ——我又杀害生命了。 抱着逐渐冰冷的小白,音羽强忍呜咽,紧咬着下唇,仰望天空。 不准哭,不准哭,不准哭啊,堂坂音羽。你已经连哭泣的权利都没有了。 自己和小夜歌杀了人。 以憎恨和厌恶为由,她们用无比残酷的手段,将春日井光代从这个世上抹杀了。 没错,事到如今,就算多杀一只猫,也已经没什么分别了。 杀人魔就该像个杀人魔。 要当个既冷酷又残酷,感觉不到一丝良心苛责的杀人魔。 而且事情还没有告一段落,除非骗过出现在她俩面前的『那个男人』,不然她们绝无法安心度日。 等到一切结束后,如果音羽能够重拾平静生活的话,那么到时她才允许自己为了小白——只为了小白而悄悄哭泣。 所以在那之前,她不会哭泣。 在确认双手的颤抖平息之后,音羽在小屋后面挖了个坑,让小白的尸体躺进去,为了只让自己能够辨认,她在墓上插了一根木棒,然后把一条项链缠绕在木棒上,那条项链是过世的母亲,在她考上阳丘女高时送给她的礼物。 而对于小夜歌,音羽则是决定告诉她,小白是寄放在宠物店时突然死去的。 虽然无法在小白临死前见到一面,或许会让她感到寂寞,但是音羽也没有勇气告诉她真相。 确认一下现在时间,音羽不禁有些慌张,要是再不快走,她就赶不上宿舍的门禁时间了,受到『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余波的影响,宿舍门禁时间也提早了不少。 隔着冬天枯萎凋零的枝干缝隙,音羽眺望远处街上的灯火,只见光辉亮丽的灯饰,将冲景映照得比平常更加格外明亮。 她这才想起,现在的街上正是圣诞季节。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接获「小白」生病的消息,才只是昨天的事。 堂坂音羽在月森的秘密基地里,慎重地看护宠物猫的病情。 瘦了好多——她重新体认到这个事实。 交给宠物店照顾才不过两个礼拜多的时间,它原本福态的身体已不复见,如今变得消瘦不堪,让人难以正视。 有如天鹅绒的体毛变得粗糙干燥,频繁地腹泻,或许是到了步行也有困难的地步,它甚至走起路来也无法走直,而且刚刚还流出血脓。 小白所感染的病名称之为猫传染性腹膜炎(fip)。 昨天在小白所送往的动物医院里,医生告知了音羽这种病的症状,以及这是不治之症的事实。 「我真是……笨蛋。」 事情早有预兆。 回想在将小白送去宠物店照顾前,她触摸小白的腹部就有感觉到不寻常的膨胀感,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她就应该察觉不对了。 那是腹膜炎特有的症状——腹部积水所致。 才不是什么……『害喜』。 「小白……要吃点东西吗?」 音羽拿出不惜成本买来的猫食,小白便垂着耳朵,脚步摇摇晃晃地靠了过来。 医生是这么说的: 『病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回天乏术,让它就这样活着也只是徒增痛苦而已,我只能请你做出抉择,看是要陪它走到最后,还是——』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因为她把心都放在抹杀双胞胎妹妹——春日井小夜歌的后母的计划上,竟然没有察觉心爱的宠物猫出现异状。 饲养生物就是要照顾到它死为止。 把最后的工作交给医生就置之不理,对音羽而言,这是绝对办不到的事。 自己身为饲主,必须负起责任。 于是她告知要照顾它到最后,然后便把小自从动物医院接了回来。 然后今天一整天,音羽一直都陪伴着小白。 她自认已经陪小白把一生的份全部玩完了。 只见音羽右手温柔地抱着小白,左手从裙子的口袋里,缓缓取出装有氯化钾溶液的针筒。 她打开盖子,用手指弹了针筒一下,然后轻推推杆,只见透明的药剂从针头喷出。 音羽紧紧拥抱小白消瘦虚弱的身体,顿时感到无比爱怜,不禁亲吻它的脸。 小白则是「喵~」地短短叫了一声。 离别的时刻到了。 音羽深呼吸一口,固定住事先剃过猫毛的部分。 她昨天花了一天的时间,已经查询过具体的步骤。 她强忍不住颤抖的呼吸,看着小白。 「谢谢你,小白。」 她将针头平贴在皮肤上,让针头刺进血管。 接着把推杆推到底。 此时小白突然出现了剧烈的反应。 本来已是弥留状态的小白,猛然从音羽的手中挣脱而出,它发出过去从未听过的痛楚叫声,开始在地上翻滚。 然而最惊讶的人却是音羽。 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脸色愈来愈苍白。 她一直以为也有用于药物刑的氯化钾溶液,可以达到近似安乐死的效果。 但是毫无疑问地,小白正感到痛苦不堪。 ——是自己调查的资料有错。 这个冲击让她整个人差点呆住,但是转瞬间她立刻想到,这样下去只会延长小白的痛苦,更加陷入恐慌。 音羽想也不想就抓住小白的脖子,然后仿佛要将它压扁似地,将体重压了上去。 小白则是发了狂地挣扎,爪子往音羽的手上抓去,顿时一道刺痛感窜过。 小白睁大了眼睛注视着音羽,音羽忍不住要流出泪来。 突然间,手上传来小白颈椎折断的感触——室内陷入寂静之中。 『音羽姊,我们可不可以收养这只小猫?』 当初小夜歌把即将遭卫生所处分的小白带回来时,音羽曾经极力反对,不过那是当然的,若是单纯因为可怜它们,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动物认养回来,那么秘密基地很快就会变成动物王国了,然而动物已经带回来,总不能再送回卫生所,所以只得收养它,先斩后奏是小夜歌最常用的一招。 而帮她取名小白的人是音羽;音羽想取的名字是小白,而小夜歌则是想取作叶卡特琳娜,彼此都不肯退让,虽然最后小夜歌拗不过她,嘟起嘴对她使小性子地说道「小白就小白吧」,但是音羽心中还是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喜悦。 她瞒着小夜歌,一天喂食小白四、五次,让小白变得愈来愈胖,不过也为此大伤脑筋,因为面对起疑的小夜歌,音羽只能以「一定是过得幸福才发福」这个藉口来掩饰。 一开始饲养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知道迟早会有离别的一天。 因为她心里明白,饲养生物就是这么一回事……然而她却—— ——我又杀害生命了。 抱着逐渐冰冷的小白,音羽强忍呜咽,紧咬着下唇,仰望天空。 不准哭,不准哭,不准哭啊,堂坂音羽。你已经连哭泣的权利都没有了。 自己和小夜歌杀了人。 以憎恨和厌恶为由,她们用无比残酷的手段,将春日井光代从这个世上抹杀了。 没错,事到如今,就算多杀一只猫,也已经没什么分别了。 杀人魔就该像个杀人魔。 要当个既冷酷又残酷,感觉不到一丝良心苛责的杀人魔。 而且事情还没有告一段落,除非骗过出现在她俩面前的『那个男人』,不然她们绝无法安心度日。 等到一切结束后,如果音羽能够重拾平静生活的话,那么到时她才允许自己为了小白——只为了小白而悄悄哭泣。 所以在那之前,她不会哭泣。 在确认双手的颤抖平息之后,音羽在小屋后面挖了个坑,让小白的尸体躺进去,为了只让自己能够辨认,她在墓上插了一根木棒,然后把一条项链缠绕在木棒上,那条项链是过世的母亲,在她考上阳丘女高时送给她的礼物。 而对于小夜歌,音羽则是决定告诉她,小白是寄放在宠物店时突然死去的。 虽然无法在小白临死前见到一面,或许会让她感到寂寞,但是音羽也没有勇气告诉她真相。 确认一下现在时间,音羽不禁有些慌张,要是再不快走,她就赶不上宿舍的门禁时间了,受到『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余波的影响,宿舍门禁时间也提早了不少。 隔着冬天枯萎凋零的枝干缝隙,音羽眺望远处街上的灯火,只见光辉亮丽的灯饰,将冲景映照得比平常更加格外明亮。 她这才想起,现在的街上正是圣诞季节。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接获「小白」生病的消息,才只是昨天的事。 堂坂音羽在月森的秘密基地里,慎重地看护宠物猫的病情。 瘦了好多——她重新体认到这个事实。 交给宠物店照顾才不过两个礼拜多的时间,它原本福态的身体已不复见,如今变得消瘦不堪,让人难以正视。 有如天鹅绒的体毛变得粗糙干燥,频繁地腹泻,或许是到了步行也有困难的地步,它甚至走起路来也无法走直,而且刚刚还流出血脓。 小白所感染的病名称之为猫传染性腹膜炎(fip)。 昨天在小白所送往的动物医院里,医生告知了音羽这种病的症状,以及这是不治之症的事实。 「我真是……笨蛋。」 事情早有预兆。 回想在将小白送去宠物店照顾前,她触摸小白的腹部就有感觉到不寻常的膨胀感,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她就应该察觉不对了。 那是腹膜炎特有的症状——腹部积水所致。 才不是什么……『害喜』。 「小白……要吃点东西吗?」 音羽拿出不惜成本买来的猫食,小白便垂着耳朵,脚步摇摇晃晃地靠了过来。 医生是这么说的: 『病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回天乏术,让它就这样活着也只是徒增痛苦而已,我只能请你做出抉择,看是要陪它走到最后,还是——』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因为她把心都放在抹杀双胞胎妹妹——春日井小夜歌的后母的计划上,竟然没有察觉心爱的宠物猫出现异状。 饲养生物就是要照顾到它死为止。 把最后的工作交给医生就置之不理,对音羽而言,这是绝对办不到的事。 自己身为饲主,必须负起责任。 于是她告知要照顾它到最后,然后便把小自从动物医院接了回来。 然后今天一整天,音羽一直都陪伴着小白。 她自认已经陪小白把一生的份全部玩完了。 只见音羽右手温柔地抱着小白,左手从裙子的口袋里,缓缓取出装有氯化钾溶液的针筒。 她打开盖子,用手指弹了针筒一下,然后轻推推杆,只见透明的药剂从针头喷出。 音羽紧紧拥抱小白消瘦虚弱的身体,顿时感到无比爱怜,不禁亲吻它的脸。 小白则是「喵~」地短短叫了一声。 离别的时刻到了。 音羽深呼吸一口,固定住事先剃过猫毛的部分。 她昨天花了一天的时间,已经查询过具体的步骤。 她强忍不住颤抖的呼吸,看着小白。 「谢谢你,小白。」 她将针头平贴在皮肤上,让针头刺进血管。 接着把推杆推到底。 此时小白突然出现了剧烈的反应。 本来已是弥留状态的小白,猛然从音羽的手中挣脱而出,它发出过去从未听过的痛楚叫声,开始在地上翻滚。 然而最惊讶的人却是音羽。 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脸色愈来愈苍白。 她一直以为也有用于药物刑的氯化钾溶液,可以达到近似安乐死的效果。 但是毫无疑问地,小白正感到痛苦不堪。 ——是自己调查的资料有错。 这个冲击让她整个人差点呆住,但是转瞬间她立刻想到,这样下去只会延长小白的痛苦,更加陷入恐慌。 音羽想也不想就抓住小白的脖子,然后仿佛要将它压扁似地,将体重压了上去。 小白则是发了狂地挣扎,爪子往音羽的手上抓去,顿时一道刺痛感窜过。 小白睁大了眼睛注视着音羽,音羽忍不住要流出泪来。 突然间,手上传来小白颈椎折断的感触——室内陷入寂静之中。 『音羽姊,我们可不可以收养这只小猫?』 当初小夜歌把即将遭卫生所处分的小白带回来时,音羽曾经极力反对,不过那是当然的,若是单纯因为可怜它们,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动物认养回来,那么秘密基地很快就会变成动物王国了,然而动物已经带回来,总不能再送回卫生所,所以只得收养它,先斩后奏是小夜歌最常用的一招。 而帮她取名小白的人是音羽;音羽想取的名字是小白,而小夜歌则是想取作叶卡特琳娜,彼此都不肯退让,虽然最后小夜歌拗不过她,嘟起嘴对她使小性子地说道「小白就小白吧」,但是音羽心中还是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喜悦。 她瞒着小夜歌,一天喂食小白四、五次,让小白变得愈来愈胖,不过也为此大伤脑筋,因为面对起疑的小夜歌,音羽只能以「一定是过得幸福才发福」这个藉口来掩饰。 一开始饲养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知道迟早会有离别的一天。 因为她心里明白,饲养生物就是这么一回事……然而她却—— ——我又杀害生命了。 抱着逐渐冰冷的小白,音羽强忍呜咽,紧咬着下唇,仰望天空。 不准哭,不准哭,不准哭啊,堂坂音羽。你已经连哭泣的权利都没有了。 自己和小夜歌杀了人。 以憎恨和厌恶为由,她们用无比残酷的手段,将春日井光代从这个世上抹杀了。 没错,事到如今,就算多杀一只猫,也已经没什么分别了。 杀人魔就该像个杀人魔。 要当个既冷酷又残酷,感觉不到一丝良心苛责的杀人魔。 而且事情还没有告一段落,除非骗过出现在她俩面前的『那个男人』,不然她们绝无法安心度日。 等到一切结束后,如果音羽能够重拾平静生活的话,那么到时她才允许自己为了小白——只为了小白而悄悄哭泣。 所以在那之前,她不会哭泣。 在确认双手的颤抖平息之后,音羽在小屋后面挖了个坑,让小白的尸体躺进去,为了只让自己能够辨认,她在墓上插了一根木棒,然后把一条项链缠绕在木棒上,那条项链是过世的母亲,在她考上阳丘女高时送给她的礼物。 而对于小夜歌,音羽则是决定告诉她,小白是寄放在宠物店时突然死去的。 虽然无法在小白临死前见到一面,或许会让她感到寂寞,但是音羽也没有勇气告诉她真相。 确认一下现在时间,音羽不禁有些慌张,要是再不快走,她就赶不上宿舍的门禁时间了,受到『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余波的影响,宿舍门禁时间也提早了不少。 隔着冬天枯萎凋零的枝干缝隙,音羽眺望远处街上的灯火,只见光辉亮丽的灯饰,将冲景映照得比平常更加格外明亮。 她这才想起,现在的街上正是圣诞季节。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接获「小白」生病的消息,才只是昨天的事。 堂坂音羽在月森的秘密基地里,慎重地看护宠物猫的病情。 瘦了好多——她重新体认到这个事实。 交给宠物店照顾才不过两个礼拜多的时间,它原本福态的身体已不复见,如今变得消瘦不堪,让人难以正视。 有如天鹅绒的体毛变得粗糙干燥,频繁地腹泻,或许是到了步行也有困难的地步,它甚至走起路来也无法走直,而且刚刚还流出血脓。 小白所感染的病名称之为猫传染性腹膜炎(fip)。 昨天在小白所送往的动物医院里,医生告知了音羽这种病的症状,以及这是不治之症的事实。 「我真是……笨蛋。」 事情早有预兆。 回想在将小白送去宠物店照顾前,她触摸小白的腹部就有感觉到不寻常的膨胀感,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她就应该察觉不对了。 那是腹膜炎特有的症状——腹部积水所致。 才不是什么……『害喜』。 「小白……要吃点东西吗?」 音羽拿出不惜成本买来的猫食,小白便垂着耳朵,脚步摇摇晃晃地靠了过来。 医生是这么说的: 『病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回天乏术,让它就这样活着也只是徒增痛苦而已,我只能请你做出抉择,看是要陪它走到最后,还是——』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因为她把心都放在抹杀双胞胎妹妹——春日井小夜歌的后母的计划上,竟然没有察觉心爱的宠物猫出现异状。 饲养生物就是要照顾到它死为止。 把最后的工作交给医生就置之不理,对音羽而言,这是绝对办不到的事。 自己身为饲主,必须负起责任。 于是她告知要照顾它到最后,然后便把小自从动物医院接了回来。 然后今天一整天,音羽一直都陪伴着小白。 她自认已经陪小白把一生的份全部玩完了。 只见音羽右手温柔地抱着小白,左手从裙子的口袋里,缓缓取出装有氯化钾溶液的针筒。 她打开盖子,用手指弹了针筒一下,然后轻推推杆,只见透明的药剂从针头喷出。 音羽紧紧拥抱小白消瘦虚弱的身体,顿时感到无比爱怜,不禁亲吻它的脸。 小白则是「喵~」地短短叫了一声。 离别的时刻到了。 音羽深呼吸一口,固定住事先剃过猫毛的部分。 她昨天花了一天的时间,已经查询过具体的步骤。 她强忍不住颤抖的呼吸,看着小白。 「谢谢你,小白。」 她将针头平贴在皮肤上,让针头刺进血管。 接着把推杆推到底。 此时小白突然出现了剧烈的反应。 本来已是弥留状态的小白,猛然从音羽的手中挣脱而出,它发出过去从未听过的痛楚叫声,开始在地上翻滚。 然而最惊讶的人却是音羽。 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脸色愈来愈苍白。 她一直以为也有用于药物刑的氯化钾溶液,可以达到近似安乐死的效果。 但是毫无疑问地,小白正感到痛苦不堪。 ——是自己调查的资料有错。 这个冲击让她整个人差点呆住,但是转瞬间她立刻想到,这样下去只会延长小白的痛苦,更加陷入恐慌。 音羽想也不想就抓住小白的脖子,然后仿佛要将它压扁似地,将体重压了上去。 小白则是发了狂地挣扎,爪子往音羽的手上抓去,顿时一道刺痛感窜过。 小白睁大了眼睛注视着音羽,音羽忍不住要流出泪来。 突然间,手上传来小白颈椎折断的感触——室内陷入寂静之中。 『音羽姊,我们可不可以收养这只小猫?』 当初小夜歌把即将遭卫生所处分的小白带回来时,音羽曾经极力反对,不过那是当然的,若是单纯因为可怜它们,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动物认养回来,那么秘密基地很快就会变成动物王国了,然而动物已经带回来,总不能再送回卫生所,所以只得收养它,先斩后奏是小夜歌最常用的一招。 而帮她取名小白的人是音羽;音羽想取的名字是小白,而小夜歌则是想取作叶卡特琳娜,彼此都不肯退让,虽然最后小夜歌拗不过她,嘟起嘴对她使小性子地说道「小白就小白吧」,但是音羽心中还是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喜悦。 她瞒着小夜歌,一天喂食小白四、五次,让小白变得愈来愈胖,不过也为此大伤脑筋,因为面对起疑的小夜歌,音羽只能以「一定是过得幸福才发福」这个藉口来掩饰。 一开始饲养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知道迟早会有离别的一天。 因为她心里明白,饲养生物就是这么一回事……然而她却—— ——我又杀害生命了。 抱着逐渐冰冷的小白,音羽强忍呜咽,紧咬着下唇,仰望天空。 不准哭,不准哭,不准哭啊,堂坂音羽。你已经连哭泣的权利都没有了。 自己和小夜歌杀了人。 以憎恨和厌恶为由,她们用无比残酷的手段,将春日井光代从这个世上抹杀了。 没错,事到如今,就算多杀一只猫,也已经没什么分别了。 杀人魔就该像个杀人魔。 要当个既冷酷又残酷,感觉不到一丝良心苛责的杀人魔。 而且事情还没有告一段落,除非骗过出现在她俩面前的『那个男人』,不然她们绝无法安心度日。 等到一切结束后,如果音羽能够重拾平静生活的话,那么到时她才允许自己为了小白——只为了小白而悄悄哭泣。 所以在那之前,她不会哭泣。 在确认双手的颤抖平息之后,音羽在小屋后面挖了个坑,让小白的尸体躺进去,为了只让自己能够辨认,她在墓上插了一根木棒,然后把一条项链缠绕在木棒上,那条项链是过世的母亲,在她考上阳丘女高时送给她的礼物。 而对于小夜歌,音羽则是决定告诉她,小白是寄放在宠物店时突然死去的。 虽然无法在小白临死前见到一面,或许会让她感到寂寞,但是音羽也没有勇气告诉她真相。 确认一下现在时间,音羽不禁有些慌张,要是再不快走,她就赶不上宿舍的门禁时间了,受到『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余波的影响,宿舍门禁时间也提早了不少。 隔着冬天枯萎凋零的枝干缝隙,音羽眺望远处街上的灯火,只见光辉亮丽的灯饰,将冲景映照得比平常更加格外明亮。 她这才想起,现在的街上正是圣诞季节。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接获「小白」生病的消息,才只是昨天的事。 堂坂音羽在月森的秘密基地里,慎重地看护宠物猫的病情。 瘦了好多——她重新体认到这个事实。 交给宠物店照顾才不过两个礼拜多的时间,它原本福态的身体已不复见,如今变得消瘦不堪,让人难以正视。 有如天鹅绒的体毛变得粗糙干燥,频繁地腹泻,或许是到了步行也有困难的地步,它甚至走起路来也无法走直,而且刚刚还流出血脓。 小白所感染的病名称之为猫传染性腹膜炎(fip)。 昨天在小白所送往的动物医院里,医生告知了音羽这种病的症状,以及这是不治之症的事实。 「我真是……笨蛋。」 事情早有预兆。 回想在将小白送去宠物店照顾前,她触摸小白的腹部就有感觉到不寻常的膨胀感,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她就应该察觉不对了。 那是腹膜炎特有的症状——腹部积水所致。 才不是什么……『害喜』。 「小白……要吃点东西吗?」 音羽拿出不惜成本买来的猫食,小白便垂着耳朵,脚步摇摇晃晃地靠了过来。 医生是这么说的: 『病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回天乏术,让它就这样活着也只是徒增痛苦而已,我只能请你做出抉择,看是要陪它走到最后,还是——』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因为她把心都放在抹杀双胞胎妹妹——春日井小夜歌的后母的计划上,竟然没有察觉心爱的宠物猫出现异状。 饲养生物就是要照顾到它死为止。 把最后的工作交给医生就置之不理,对音羽而言,这是绝对办不到的事。 自己身为饲主,必须负起责任。 于是她告知要照顾它到最后,然后便把小自从动物医院接了回来。 然后今天一整天,音羽一直都陪伴着小白。 她自认已经陪小白把一生的份全部玩完了。 只见音羽右手温柔地抱着小白,左手从裙子的口袋里,缓缓取出装有氯化钾溶液的针筒。 她打开盖子,用手指弹了针筒一下,然后轻推推杆,只见透明的药剂从针头喷出。 音羽紧紧拥抱小白消瘦虚弱的身体,顿时感到无比爱怜,不禁亲吻它的脸。 小白则是「喵~」地短短叫了一声。 离别的时刻到了。 音羽深呼吸一口,固定住事先剃过猫毛的部分。 她昨天花了一天的时间,已经查询过具体的步骤。 她强忍不住颤抖的呼吸,看着小白。 「谢谢你,小白。」 她将针头平贴在皮肤上,让针头刺进血管。 接着把推杆推到底。 此时小白突然出现了剧烈的反应。 本来已是弥留状态的小白,猛然从音羽的手中挣脱而出,它发出过去从未听过的痛楚叫声,开始在地上翻滚。 然而最惊讶的人却是音羽。 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脸色愈来愈苍白。 她一直以为也有用于药物刑的氯化钾溶液,可以达到近似安乐死的效果。 但是毫无疑问地,小白正感到痛苦不堪。 ——是自己调查的资料有错。 这个冲击让她整个人差点呆住,但是转瞬间她立刻想到,这样下去只会延长小白的痛苦,更加陷入恐慌。 音羽想也不想就抓住小白的脖子,然后仿佛要将它压扁似地,将体重压了上去。 小白则是发了狂地挣扎,爪子往音羽的手上抓去,顿时一道刺痛感窜过。 小白睁大了眼睛注视着音羽,音羽忍不住要流出泪来。 突然间,手上传来小白颈椎折断的感触——室内陷入寂静之中。 『音羽姊,我们可不可以收养这只小猫?』 当初小夜歌把即将遭卫生所处分的小白带回来时,音羽曾经极力反对,不过那是当然的,若是单纯因为可怜它们,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动物认养回来,那么秘密基地很快就会变成动物王国了,然而动物已经带回来,总不能再送回卫生所,所以只得收养它,先斩后奏是小夜歌最常用的一招。 而帮她取名小白的人是音羽;音羽想取的名字是小白,而小夜歌则是想取作叶卡特琳娜,彼此都不肯退让,虽然最后小夜歌拗不过她,嘟起嘴对她使小性子地说道「小白就小白吧」,但是音羽心中还是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喜悦。 她瞒着小夜歌,一天喂食小白四、五次,让小白变得愈来愈胖,不过也为此大伤脑筋,因为面对起疑的小夜歌,音羽只能以「一定是过得幸福才发福」这个藉口来掩饰。 一开始饲养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知道迟早会有离别的一天。 因为她心里明白,饲养生物就是这么一回事……然而她却—— ——我又杀害生命了。 抱着逐渐冰冷的小白,音羽强忍呜咽,紧咬着下唇,仰望天空。 不准哭,不准哭,不准哭啊,堂坂音羽。你已经连哭泣的权利都没有了。 自己和小夜歌杀了人。 以憎恨和厌恶为由,她们用无比残酷的手段,将春日井光代从这个世上抹杀了。 没错,事到如今,就算多杀一只猫,也已经没什么分别了。 杀人魔就该像个杀人魔。 要当个既冷酷又残酷,感觉不到一丝良心苛责的杀人魔。 而且事情还没有告一段落,除非骗过出现在她俩面前的『那个男人』,不然她们绝无法安心度日。 等到一切结束后,如果音羽能够重拾平静生活的话,那么到时她才允许自己为了小白——只为了小白而悄悄哭泣。 所以在那之前,她不会哭泣。 在确认双手的颤抖平息之后,音羽在小屋后面挖了个坑,让小白的尸体躺进去,为了只让自己能够辨认,她在墓上插了一根木棒,然后把一条项链缠绕在木棒上,那条项链是过世的母亲,在她考上阳丘女高时送给她的礼物。 而对于小夜歌,音羽则是决定告诉她,小白是寄放在宠物店时突然死去的。 虽然无法在小白临死前见到一面,或许会让她感到寂寞,但是音羽也没有勇气告诉她真相。 确认一下现在时间,音羽不禁有些慌张,要是再不快走,她就赶不上宿舍的门禁时间了,受到『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余波的影响,宿舍门禁时间也提早了不少。 隔着冬天枯萎凋零的枝干缝隙,音羽眺望远处街上的灯火,只见光辉亮丽的灯饰,将冲景映照得比平常更加格外明亮。 她这才想起,现在的街上正是圣诞季节。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接获「小白」生病的消息,才只是昨天的事。 堂坂音羽在月森的秘密基地里,慎重地看护宠物猫的病情。 瘦了好多——她重新体认到这个事实。 交给宠物店照顾才不过两个礼拜多的时间,它原本福态的身体已不复见,如今变得消瘦不堪,让人难以正视。 有如天鹅绒的体毛变得粗糙干燥,频繁地腹泻,或许是到了步行也有困难的地步,它甚至走起路来也无法走直,而且刚刚还流出血脓。 小白所感染的病名称之为猫传染性腹膜炎(fip)。 昨天在小白所送往的动物医院里,医生告知了音羽这种病的症状,以及这是不治之症的事实。 「我真是……笨蛋。」 事情早有预兆。 回想在将小白送去宠物店照顾前,她触摸小白的腹部就有感觉到不寻常的膨胀感,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她就应该察觉不对了。 那是腹膜炎特有的症状——腹部积水所致。 才不是什么……『害喜』。 「小白……要吃点东西吗?」 音羽拿出不惜成本买来的猫食,小白便垂着耳朵,脚步摇摇晃晃地靠了过来。 医生是这么说的: 『病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回天乏术,让它就这样活着也只是徒增痛苦而已,我只能请你做出抉择,看是要陪它走到最后,还是——』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因为她把心都放在抹杀双胞胎妹妹——春日井小夜歌的后母的计划上,竟然没有察觉心爱的宠物猫出现异状。 饲养生物就是要照顾到它死为止。 把最后的工作交给医生就置之不理,对音羽而言,这是绝对办不到的事。 自己身为饲主,必须负起责任。 于是她告知要照顾它到最后,然后便把小自从动物医院接了回来。 然后今天一整天,音羽一直都陪伴着小白。 她自认已经陪小白把一生的份全部玩完了。 只见音羽右手温柔地抱着小白,左手从裙子的口袋里,缓缓取出装有氯化钾溶液的针筒。 她打开盖子,用手指弹了针筒一下,然后轻推推杆,只见透明的药剂从针头喷出。 音羽紧紧拥抱小白消瘦虚弱的身体,顿时感到无比爱怜,不禁亲吻它的脸。 小白则是「喵~」地短短叫了一声。 离别的时刻到了。 音羽深呼吸一口,固定住事先剃过猫毛的部分。 她昨天花了一天的时间,已经查询过具体的步骤。 她强忍不住颤抖的呼吸,看着小白。 「谢谢你,小白。」 她将针头平贴在皮肤上,让针头刺进血管。 接着把推杆推到底。 此时小白突然出现了剧烈的反应。 本来已是弥留状态的小白,猛然从音羽的手中挣脱而出,它发出过去从未听过的痛楚叫声,开始在地上翻滚。 然而最惊讶的人却是音羽。 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脸色愈来愈苍白。 她一直以为也有用于药物刑的氯化钾溶液,可以达到近似安乐死的效果。 但是毫无疑问地,小白正感到痛苦不堪。 ——是自己调查的资料有错。 这个冲击让她整个人差点呆住,但是转瞬间她立刻想到,这样下去只会延长小白的痛苦,更加陷入恐慌。 音羽想也不想就抓住小白的脖子,然后仿佛要将它压扁似地,将体重压了上去。 小白则是发了狂地挣扎,爪子往音羽的手上抓去,顿时一道刺痛感窜过。 小白睁大了眼睛注视着音羽,音羽忍不住要流出泪来。 突然间,手上传来小白颈椎折断的感触——室内陷入寂静之中。 『音羽姊,我们可不可以收养这只小猫?』 当初小夜歌把即将遭卫生所处分的小白带回来时,音羽曾经极力反对,不过那是当然的,若是单纯因为可怜它们,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动物认养回来,那么秘密基地很快就会变成动物王国了,然而动物已经带回来,总不能再送回卫生所,所以只得收养它,先斩后奏是小夜歌最常用的一招。 而帮她取名小白的人是音羽;音羽想取的名字是小白,而小夜歌则是想取作叶卡特琳娜,彼此都不肯退让,虽然最后小夜歌拗不过她,嘟起嘴对她使小性子地说道「小白就小白吧」,但是音羽心中还是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喜悦。 她瞒着小夜歌,一天喂食小白四、五次,让小白变得愈来愈胖,不过也为此大伤脑筋,因为面对起疑的小夜歌,音羽只能以「一定是过得幸福才发福」这个藉口来掩饰。 一开始饲养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知道迟早会有离别的一天。 因为她心里明白,饲养生物就是这么一回事……然而她却—— ——我又杀害生命了。 抱着逐渐冰冷的小白,音羽强忍呜咽,紧咬着下唇,仰望天空。 不准哭,不准哭,不准哭啊,堂坂音羽。你已经连哭泣的权利都没有了。 自己和小夜歌杀了人。 以憎恨和厌恶为由,她们用无比残酷的手段,将春日井光代从这个世上抹杀了。 没错,事到如今,就算多杀一只猫,也已经没什么分别了。 杀人魔就该像个杀人魔。 要当个既冷酷又残酷,感觉不到一丝良心苛责的杀人魔。 而且事情还没有告一段落,除非骗过出现在她俩面前的『那个男人』,不然她们绝无法安心度日。 等到一切结束后,如果音羽能够重拾平静生活的话,那么到时她才允许自己为了小白——只为了小白而悄悄哭泣。 所以在那之前,她不会哭泣。 在确认双手的颤抖平息之后,音羽在小屋后面挖了个坑,让小白的尸体躺进去,为了只让自己能够辨认,她在墓上插了一根木棒,然后把一条项链缠绕在木棒上,那条项链是过世的母亲,在她考上阳丘女高时送给她的礼物。 而对于小夜歌,音羽则是决定告诉她,小白是寄放在宠物店时突然死去的。 虽然无法在小白临死前见到一面,或许会让她感到寂寞,但是音羽也没有勇气告诉她真相。 确认一下现在时间,音羽不禁有些慌张,要是再不快走,她就赶不上宿舍的门禁时间了,受到『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余波的影响,宿舍门禁时间也提早了不少。 隔着冬天枯萎凋零的枝干缝隙,音羽眺望远处街上的灯火,只见光辉亮丽的灯饰,将冲景映照得比平常更加格外明亮。 她这才想起,现在的街上正是圣诞季节。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接获「小白」生病的消息,才只是昨天的事。 堂坂音羽在月森的秘密基地里,慎重地看护宠物猫的病情。 瘦了好多——她重新体认到这个事实。 交给宠物店照顾才不过两个礼拜多的时间,它原本福态的身体已不复见,如今变得消瘦不堪,让人难以正视。 有如天鹅绒的体毛变得粗糙干燥,频繁地腹泻,或许是到了步行也有困难的地步,它甚至走起路来也无法走直,而且刚刚还流出血脓。 小白所感染的病名称之为猫传染性腹膜炎(fip)。 昨天在小白所送往的动物医院里,医生告知了音羽这种病的症状,以及这是不治之症的事实。 「我真是……笨蛋。」 事情早有预兆。 回想在将小白送去宠物店照顾前,她触摸小白的腹部就有感觉到不寻常的膨胀感,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她就应该察觉不对了。 那是腹膜炎特有的症状——腹部积水所致。 才不是什么……『害喜』。 「小白……要吃点东西吗?」 音羽拿出不惜成本买来的猫食,小白便垂着耳朵,脚步摇摇晃晃地靠了过来。 医生是这么说的: 『病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回天乏术,让它就这样活着也只是徒增痛苦而已,我只能请你做出抉择,看是要陪它走到最后,还是——』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因为她把心都放在抹杀双胞胎妹妹——春日井小夜歌的后母的计划上,竟然没有察觉心爱的宠物猫出现异状。 饲养生物就是要照顾到它死为止。 把最后的工作交给医生就置之不理,对音羽而言,这是绝对办不到的事。 自己身为饲主,必须负起责任。 于是她告知要照顾它到最后,然后便把小自从动物医院接了回来。 然后今天一整天,音羽一直都陪伴着小白。 她自认已经陪小白把一生的份全部玩完了。 只见音羽右手温柔地抱着小白,左手从裙子的口袋里,缓缓取出装有氯化钾溶液的针筒。 她打开盖子,用手指弹了针筒一下,然后轻推推杆,只见透明的药剂从针头喷出。 音羽紧紧拥抱小白消瘦虚弱的身体,顿时感到无比爱怜,不禁亲吻它的脸。 小白则是「喵~」地短短叫了一声。 离别的时刻到了。 音羽深呼吸一口,固定住事先剃过猫毛的部分。 她昨天花了一天的时间,已经查询过具体的步骤。 她强忍不住颤抖的呼吸,看着小白。 「谢谢你,小白。」 她将针头平贴在皮肤上,让针头刺进血管。 接着把推杆推到底。 此时小白突然出现了剧烈的反应。 本来已是弥留状态的小白,猛然从音羽的手中挣脱而出,它发出过去从未听过的痛楚叫声,开始在地上翻滚。 然而最惊讶的人却是音羽。 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脸色愈来愈苍白。 她一直以为也有用于药物刑的氯化钾溶液,可以达到近似安乐死的效果。 但是毫无疑问地,小白正感到痛苦不堪。 ——是自己调查的资料有错。 这个冲击让她整个人差点呆住,但是转瞬间她立刻想到,这样下去只会延长小白的痛苦,更加陷入恐慌。 音羽想也不想就抓住小白的脖子,然后仿佛要将它压扁似地,将体重压了上去。 小白则是发了狂地挣扎,爪子往音羽的手上抓去,顿时一道刺痛感窜过。 小白睁大了眼睛注视着音羽,音羽忍不住要流出泪来。 突然间,手上传来小白颈椎折断的感触——室内陷入寂静之中。 『音羽姊,我们可不可以收养这只小猫?』 当初小夜歌把即将遭卫生所处分的小白带回来时,音羽曾经极力反对,不过那是当然的,若是单纯因为可怜它们,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动物认养回来,那么秘密基地很快就会变成动物王国了,然而动物已经带回来,总不能再送回卫生所,所以只得收养它,先斩后奏是小夜歌最常用的一招。 而帮她取名小白的人是音羽;音羽想取的名字是小白,而小夜歌则是想取作叶卡特琳娜,彼此都不肯退让,虽然最后小夜歌拗不过她,嘟起嘴对她使小性子地说道「小白就小白吧」,但是音羽心中还是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喜悦。 她瞒着小夜歌,一天喂食小白四、五次,让小白变得愈来愈胖,不过也为此大伤脑筋,因为面对起疑的小夜歌,音羽只能以「一定是过得幸福才发福」这个藉口来掩饰。 一开始饲养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知道迟早会有离别的一天。 因为她心里明白,饲养生物就是这么一回事……然而她却—— ——我又杀害生命了。 抱着逐渐冰冷的小白,音羽强忍呜咽,紧咬着下唇,仰望天空。 不准哭,不准哭,不准哭啊,堂坂音羽。你已经连哭泣的权利都没有了。 自己和小夜歌杀了人。 以憎恨和厌恶为由,她们用无比残酷的手段,将春日井光代从这个世上抹杀了。 没错,事到如今,就算多杀一只猫,也已经没什么分别了。 杀人魔就该像个杀人魔。 要当个既冷酷又残酷,感觉不到一丝良心苛责的杀人魔。 而且事情还没有告一段落,除非骗过出现在她俩面前的『那个男人』,不然她们绝无法安心度日。 等到一切结束后,如果音羽能够重拾平静生活的话,那么到时她才允许自己为了小白——只为了小白而悄悄哭泣。 所以在那之前,她不会哭泣。 在确认双手的颤抖平息之后,音羽在小屋后面挖了个坑,让小白的尸体躺进去,为了只让自己能够辨认,她在墓上插了一根木棒,然后把一条项链缠绕在木棒上,那条项链是过世的母亲,在她考上阳丘女高时送给她的礼物。 而对于小夜歌,音羽则是决定告诉她,小白是寄放在宠物店时突然死去的。 虽然无法在小白临死前见到一面,或许会让她感到寂寞,但是音羽也没有勇气告诉她真相。 确认一下现在时间,音羽不禁有些慌张,要是再不快走,她就赶不上宿舍的门禁时间了,受到『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余波的影响,宿舍门禁时间也提早了不少。 隔着冬天枯萎凋零的枝干缝隙,音羽眺望远处街上的灯火,只见光辉亮丽的灯饰,将冲景映照得比平常更加格外明亮。 她这才想起,现在的街上正是圣诞季节。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接获「小白」生病的消息,才只是昨天的事。 堂坂音羽在月森的秘密基地里,慎重地看护宠物猫的病情。 瘦了好多——她重新体认到这个事实。 交给宠物店照顾才不过两个礼拜多的时间,它原本福态的身体已不复见,如今变得消瘦不堪,让人难以正视。 有如天鹅绒的体毛变得粗糙干燥,频繁地腹泻,或许是到了步行也有困难的地步,它甚至走起路来也无法走直,而且刚刚还流出血脓。 小白所感染的病名称之为猫传染性腹膜炎(fip)。 昨天在小白所送往的动物医院里,医生告知了音羽这种病的症状,以及这是不治之症的事实。 「我真是……笨蛋。」 事情早有预兆。 回想在将小白送去宠物店照顾前,她触摸小白的腹部就有感觉到不寻常的膨胀感,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她就应该察觉不对了。 那是腹膜炎特有的症状——腹部积水所致。 才不是什么……『害喜』。 「小白……要吃点东西吗?」 音羽拿出不惜成本买来的猫食,小白便垂着耳朵,脚步摇摇晃晃地靠了过来。 医生是这么说的: 『病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回天乏术,让它就这样活着也只是徒增痛苦而已,我只能请你做出抉择,看是要陪它走到最后,还是——』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因为她把心都放在抹杀双胞胎妹妹——春日井小夜歌的后母的计划上,竟然没有察觉心爱的宠物猫出现异状。 饲养生物就是要照顾到它死为止。 把最后的工作交给医生就置之不理,对音羽而言,这是绝对办不到的事。 自己身为饲主,必须负起责任。 于是她告知要照顾它到最后,然后便把小自从动物医院接了回来。 然后今天一整天,音羽一直都陪伴着小白。 她自认已经陪小白把一生的份全部玩完了。 只见音羽右手温柔地抱着小白,左手从裙子的口袋里,缓缓取出装有氯化钾溶液的针筒。 她打开盖子,用手指弹了针筒一下,然后轻推推杆,只见透明的药剂从针头喷出。 音羽紧紧拥抱小白消瘦虚弱的身体,顿时感到无比爱怜,不禁亲吻它的脸。 小白则是「喵~」地短短叫了一声。 离别的时刻到了。 音羽深呼吸一口,固定住事先剃过猫毛的部分。 她昨天花了一天的时间,已经查询过具体的步骤。 她强忍不住颤抖的呼吸,看着小白。 「谢谢你,小白。」 她将针头平贴在皮肤上,让针头刺进血管。 接着把推杆推到底。 此时小白突然出现了剧烈的反应。 本来已是弥留状态的小白,猛然从音羽的手中挣脱而出,它发出过去从未听过的痛楚叫声,开始在地上翻滚。 然而最惊讶的人却是音羽。 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脸色愈来愈苍白。 她一直以为也有用于药物刑的氯化钾溶液,可以达到近似安乐死的效果。 但是毫无疑问地,小白正感到痛苦不堪。 ——是自己调查的资料有错。 这个冲击让她整个人差点呆住,但是转瞬间她立刻想到,这样下去只会延长小白的痛苦,更加陷入恐慌。 音羽想也不想就抓住小白的脖子,然后仿佛要将它压扁似地,将体重压了上去。 小白则是发了狂地挣扎,爪子往音羽的手上抓去,顿时一道刺痛感窜过。 小白睁大了眼睛注视着音羽,音羽忍不住要流出泪来。 突然间,手上传来小白颈椎折断的感触——室内陷入寂静之中。 『音羽姊,我们可不可以收养这只小猫?』 当初小夜歌把即将遭卫生所处分的小白带回来时,音羽曾经极力反对,不过那是当然的,若是单纯因为可怜它们,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动物认养回来,那么秘密基地很快就会变成动物王国了,然而动物已经带回来,总不能再送回卫生所,所以只得收养它,先斩后奏是小夜歌最常用的一招。 而帮她取名小白的人是音羽;音羽想取的名字是小白,而小夜歌则是想取作叶卡特琳娜,彼此都不肯退让,虽然最后小夜歌拗不过她,嘟起嘴对她使小性子地说道「小白就小白吧」,但是音羽心中还是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喜悦。 她瞒着小夜歌,一天喂食小白四、五次,让小白变得愈来愈胖,不过也为此大伤脑筋,因为面对起疑的小夜歌,音羽只能以「一定是过得幸福才发福」这个藉口来掩饰。 一开始饲养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知道迟早会有离别的一天。 因为她心里明白,饲养生物就是这么一回事……然而她却—— ——我又杀害生命了。 抱着逐渐冰冷的小白,音羽强忍呜咽,紧咬着下唇,仰望天空。 不准哭,不准哭,不准哭啊,堂坂音羽。你已经连哭泣的权利都没有了。 自己和小夜歌杀了人。 以憎恨和厌恶为由,她们用无比残酷的手段,将春日井光代从这个世上抹杀了。 没错,事到如今,就算多杀一只猫,也已经没什么分别了。 杀人魔就该像个杀人魔。 要当个既冷酷又残酷,感觉不到一丝良心苛责的杀人魔。 而且事情还没有告一段落,除非骗过出现在她俩面前的『那个男人』,不然她们绝无法安心度日。 等到一切结束后,如果音羽能够重拾平静生活的话,那么到时她才允许自己为了小白——只为了小白而悄悄哭泣。 所以在那之前,她不会哭泣。 在确认双手的颤抖平息之后,音羽在小屋后面挖了个坑,让小白的尸体躺进去,为了只让自己能够辨认,她在墓上插了一根木棒,然后把一条项链缠绕在木棒上,那条项链是过世的母亲,在她考上阳丘女高时送给她的礼物。 而对于小夜歌,音羽则是决定告诉她,小白是寄放在宠物店时突然死去的。 虽然无法在小白临死前见到一面,或许会让她感到寂寞,但是音羽也没有勇气告诉她真相。 确认一下现在时间,音羽不禁有些慌张,要是再不快走,她就赶不上宿舍的门禁时间了,受到『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余波的影响,宿舍门禁时间也提早了不少。 隔着冬天枯萎凋零的枝干缝隙,音羽眺望远处街上的灯火,只见光辉亮丽的灯饰,将冲景映照得比平常更加格外明亮。 她这才想起,现在的街上正是圣诞季节。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接获「小白」生病的消息,才只是昨天的事。 堂坂音羽在月森的秘密基地里,慎重地看护宠物猫的病情。 瘦了好多——她重新体认到这个事实。 交给宠物店照顾才不过两个礼拜多的时间,它原本福态的身体已不复见,如今变得消瘦不堪,让人难以正视。 有如天鹅绒的体毛变得粗糙干燥,频繁地腹泻,或许是到了步行也有困难的地步,它甚至走起路来也无法走直,而且刚刚还流出血脓。 小白所感染的病名称之为猫传染性腹膜炎(fip)。 昨天在小白所送往的动物医院里,医生告知了音羽这种病的症状,以及这是不治之症的事实。 「我真是……笨蛋。」 事情早有预兆。 回想在将小白送去宠物店照顾前,她触摸小白的腹部就有感觉到不寻常的膨胀感,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她就应该察觉不对了。 那是腹膜炎特有的症状——腹部积水所致。 才不是什么……『害喜』。 「小白……要吃点东西吗?」 音羽拿出不惜成本买来的猫食,小白便垂着耳朵,脚步摇摇晃晃地靠了过来。 医生是这么说的: 『病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回天乏术,让它就这样活着也只是徒增痛苦而已,我只能请你做出抉择,看是要陪它走到最后,还是——』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因为她把心都放在抹杀双胞胎妹妹——春日井小夜歌的后母的计划上,竟然没有察觉心爱的宠物猫出现异状。 饲养生物就是要照顾到它死为止。 把最后的工作交给医生就置之不理,对音羽而言,这是绝对办不到的事。 自己身为饲主,必须负起责任。 于是她告知要照顾它到最后,然后便把小自从动物医院接了回来。 然后今天一整天,音羽一直都陪伴着小白。 她自认已经陪小白把一生的份全部玩完了。 只见音羽右手温柔地抱着小白,左手从裙子的口袋里,缓缓取出装有氯化钾溶液的针筒。 她打开盖子,用手指弹了针筒一下,然后轻推推杆,只见透明的药剂从针头喷出。 音羽紧紧拥抱小白消瘦虚弱的身体,顿时感到无比爱怜,不禁亲吻它的脸。 小白则是「喵~」地短短叫了一声。 离别的时刻到了。 音羽深呼吸一口,固定住事先剃过猫毛的部分。 她昨天花了一天的时间,已经查询过具体的步骤。 她强忍不住颤抖的呼吸,看着小白。 「谢谢你,小白。」 她将针头平贴在皮肤上,让针头刺进血管。 接着把推杆推到底。 此时小白突然出现了剧烈的反应。 本来已是弥留状态的小白,猛然从音羽的手中挣脱而出,它发出过去从未听过的痛楚叫声,开始在地上翻滚。 然而最惊讶的人却是音羽。 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脸色愈来愈苍白。 她一直以为也有用于药物刑的氯化钾溶液,可以达到近似安乐死的效果。 但是毫无疑问地,小白正感到痛苦不堪。 ——是自己调查的资料有错。 这个冲击让她整个人差点呆住,但是转瞬间她立刻想到,这样下去只会延长小白的痛苦,更加陷入恐慌。 音羽想也不想就抓住小白的脖子,然后仿佛要将它压扁似地,将体重压了上去。 小白则是发了狂地挣扎,爪子往音羽的手上抓去,顿时一道刺痛感窜过。 小白睁大了眼睛注视着音羽,音羽忍不住要流出泪来。 突然间,手上传来小白颈椎折断的感触——室内陷入寂静之中。 『音羽姊,我们可不可以收养这只小猫?』 当初小夜歌把即将遭卫生所处分的小白带回来时,音羽曾经极力反对,不过那是当然的,若是单纯因为可怜它们,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动物认养回来,那么秘密基地很快就会变成动物王国了,然而动物已经带回来,总不能再送回卫生所,所以只得收养它,先斩后奏是小夜歌最常用的一招。 而帮她取名小白的人是音羽;音羽想取的名字是小白,而小夜歌则是想取作叶卡特琳娜,彼此都不肯退让,虽然最后小夜歌拗不过她,嘟起嘴对她使小性子地说道「小白就小白吧」,但是音羽心中还是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喜悦。 她瞒着小夜歌,一天喂食小白四、五次,让小白变得愈来愈胖,不过也为此大伤脑筋,因为面对起疑的小夜歌,音羽只能以「一定是过得幸福才发福」这个藉口来掩饰。 一开始饲养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知道迟早会有离别的一天。 因为她心里明白,饲养生物就是这么一回事……然而她却—— ——我又杀害生命了。 抱着逐渐冰冷的小白,音羽强忍呜咽,紧咬着下唇,仰望天空。 不准哭,不准哭,不准哭啊,堂坂音羽。你已经连哭泣的权利都没有了。 自己和小夜歌杀了人。 以憎恨和厌恶为由,她们用无比残酷的手段,将春日井光代从这个世上抹杀了。 没错,事到如今,就算多杀一只猫,也已经没什么分别了。 杀人魔就该像个杀人魔。 要当个既冷酷又残酷,感觉不到一丝良心苛责的杀人魔。 而且事情还没有告一段落,除非骗过出现在她俩面前的『那个男人』,不然她们绝无法安心度日。 等到一切结束后,如果音羽能够重拾平静生活的话,那么到时她才允许自己为了小白——只为了小白而悄悄哭泣。 所以在那之前,她不会哭泣。 在确认双手的颤抖平息之后,音羽在小屋后面挖了个坑,让小白的尸体躺进去,为了只让自己能够辨认,她在墓上插了一根木棒,然后把一条项链缠绕在木棒上,那条项链是过世的母亲,在她考上阳丘女高时送给她的礼物。 而对于小夜歌,音羽则是决定告诉她,小白是寄放在宠物店时突然死去的。 虽然无法在小白临死前见到一面,或许会让她感到寂寞,但是音羽也没有勇气告诉她真相。 确认一下现在时间,音羽不禁有些慌张,要是再不快走,她就赶不上宿舍的门禁时间了,受到『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余波的影响,宿舍门禁时间也提早了不少。 隔着冬天枯萎凋零的枝干缝隙,音羽眺望远处街上的灯火,只见光辉亮丽的灯饰,将冲景映照得比平常更加格外明亮。 她这才想起,现在的街上正是圣诞季节。 第三章 洗骨 1 哑口无言的音羽,眺望着周围散落一地的零食包装袋。 花生、饼干、巧克力,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点心类的垃圾食物堆积如山,再加上数量惊人的瓶装和罐装饮料所堆成的金字塔。 单只是音羽的周围,就已经是看不到地板颜色的惨状,对于竟然买了这么多回来,她甚至还感到有些佩服了,而只是想到仅仅四人必须消化这么多食物,音羽的胃就快翻过来了。 怱地,坐在旁边的学生会副会长兼室友的井田七步,一脸正经八百的表情举起杯子。 音羽忍住想叹气的心情,也陪她举起了自己的杯子,而晚了她一步,坐在正面的学生会书记宇佐美风香也进而仿效,最后则是看过周围的反应后,才慌慌张张举起杯子的小夜歌。 看到大家都准备好后,七步手里拿着杯子,猛地起身宣告: 「ya~!那么由学生会成员所举办『心跳!全员女生,有点早的圣诞派对』开始罗!」 「乾杯~!」 只听见杯子相互碰触声响起,加上拉炮的爆炸声,以及零落的几下掌声。 而待在七步旁边,受到拉炮纸屑直击的音羽,尽管不高兴,仍是配合地拍了拍手,她的内心虽然对七步的命名品味不敢苟同,但是没人对此有意见,音羽也就不去理它了。 而且不止是早一点而已,事实上现在离圣诞节还有十天以上呢。 阳丘女子高中附设的女生宿舍——马捷尔楼二楼角藩的房间里,现在正举办一场热闹的派对。 这间枯燥乏味的宿舍房间,也只有在今天以金银彩条和铃铛点缀,录放音机则是播放着充满欢乐气氛的圣诞歌曲,窗边摆放着可爱的霓虹圣诞树,树的顶端则装饰着一颗星星。 音羽从与会众人脸上逐一看去,只见沐浴过后湿润亮丽的秀发上,仍冒出腾腾的热气,睑颊上也是红润未退,她们全员身上穿着各色的睡衣,坐在坐垫上围成一圈。 不过小夜歌和宇佐美的脸红,应该是仍为刚才的事感到羞怯吧。 「怎么样啊?小夜,马捷尔楼共用澡堂洗得舒服吗?」 小夜歌似乎是回想起在澡堂里的一幕,她双手抱着坐垫,把脸埋了进去。 「洗得是很舒服……不过还是觉得好害羞喔,因为和大众澡堂不一样,大家都是同年龄的女孩子,而且大家的身材都那么好。」 听到小夜歌细如蚊鸣的发言,宇佐美也深感认同地附和。 「就是说啊,待在那样的地方,总是不免和人比较,真的会很害羞,会长和副会长为什么能毫不在意呢?」 音羽和七步同时看着彼此的脸。 「问我们为什么,我们也说不出来吧。」 「是呀,一开始我们当然也会害羞,但是因为每天还是要洗澡的呀,那种害羞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我现在甚至还可以这样——双腿开开洗澡哦。」 「喂!一个女孩子家太不像话了啦,不过大致上就如七步所说,每天总是都要洗澡,如果每次都那样怕羞,那还像话吗?一年级的学妹们也都还像小夜歌们一样,洗澡的时候还遮着身子呢。」 「呵呵呵,我们马捷尔楼不知为何,可是以美少女继出而出名呢,我猜我们宿舍的洗澡水,大概会有男生不惜花钱也会想喝呢。」 「讨厌啦,不要提到男生的话题啦。」 七步将手粗鲁地伸进零食袋里,露出不解的眼神说道: 「话说内衣晾在外面被偷我还能够理解,但是为什么晾在屋里也会被偷呢?」 「内衣小偷、偷拍狂、跟踪狂,还有专挑本校下手的色狼警官,阳丘还真是受欢迎呢,花小姐为了思考对策,似乎也颇伤脑筋的样子。」 「那个……会长,花小姐是指舍监吗?」 「没错,楠花小姐,就是刚才在走廊遇到的那个人,她保护宿舍的学生,远离世上的变态,是马捷尔楼的最终兵器。」 「不过她还是单身就是了。」 七步补充了这句话之后,一个人吃吃地窃笑,突然,她停下笑声,逐一环视众人的脸,然后大大地叹了口气。 「在场有四位正值妙龄的美少女,却全员都是单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觉得男人们都瞎了眼吗?你们到底懂不懂呀?这个派对能够全员到齐,其实是件可悲的事啊。」 「嗯~~可是阳丘是间女校……」 小夜歌提出这再正当不过的意见。 「那才不是理由!主要是积极性的问题啦,我也是就读女校,却是常常参加联谊,流传在外的风流事迹可是多不胜数哦。」 她果然还是把话题带到这方面来了啊,音羽一面叹气,一面默默起身,把耐热玻璃制的水壶放在电磁炉上。 而七步仍是一脸认真地对宇佐美和小夜歌高谈阔论: 「我之前看到一个节目有介绍,说日本男人的y染色体逐渐变弱,男人数量可能会减少。这也就是说,想要钓上一个帅哥,麻雀变凤凰,就只能趁现在了呀。」 宇佐美姑且不论,见到连小夜歌都听得入神,音羽心中只觉得不是滋味。 「男人减少不是刚好吗?如果男人都灭绝了,那么或许就会世界和平了呢。因为世界上的统治者几乎都是男人,没有他们世上反而会清静许多呢。」 音羽毫不在意地回答,而看到她的反应,七步刻意地耸了耸肩。 「学生会长大人就是这么讨厌男人啊,男人都消失的话,人类就会灭亡了呀,人类的历史可是耀眼的爱之史啊!」 「你那是陈腔滥调,现在基因工学非常进步,如果只是要生孩子,没有男人也不成问题。」 「反对反对超反对!怎么可以因为你的一己之私让男人灭绝呢!」 「我、我也觉得有男生会比较好。」 听见七步和宇佐美的反驳,小夜歌虽是苦笑着保持中立的态度,却似乎没有出言相助音羽的意思。 为什么自己非得单方面受到责难啊?音羽皱着眉头,将茶叶放入茶壶中,那是她听说小夜歌喜欢,特地买回来的番石榴叶,她用滤茶网过滤掉茶叶,再将那杯茶递给怕喝碳酸饮料的小夜歌。 「七步,听你一说我现在才发现,直到上个礼拜前,你不是都还有男朋友吗?可是你刚才却说『全员都是单身』……」 「啊啊,你说那个人啊,我们分手了,因为那家伙根本是个窝囊废,趼以我在餐厅把酒杯的酒往他脸上一泼,然后就丢下他回来了。」 「唔哇,副会长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七步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而宇佐美则是对她投以崇拜的目光,敬佩不已地频频点头。 「哼哼,我交往过的男性已经多到两手都数不清了,如果是与恋爱有关的问题,尽管来问我吧。」 「真的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吗?」 「哎呀,当然可以呀,身经百战的七步大人会帮你把恋爱的烦恼一刀两断移」 「那、那么请问副会长…………你有做、做爱的经验吗?」 七步杯中喝了一半的饮料大大地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当、当然有啊。」 听到七步的话声不自然地拉高,音羽冷眼注视着她。 「七步……我要问你个问题,你的经验有三次以上?」 「咦?干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呀?」 「你别管,老实回答我。」 七步被音羽的气势所压倒,大力地摇头否认。 「那么是两次?」 「喂、等一下啦,音羽。」 「少废话,快回答!」 「呜、不…… 不是。」 「一次?」 尽管七步向她投以求救的目光,音羽却是不予理会,在一阵犹豫之后,七步只好投降,摇了摇头。 「咦?咦~~!?」 宇佐美发出惊讶的叫声。 「哼,露出狐狸尾巴了吧,七步,还敢说什么流传在外的风流韵事呀。」 「因、因为人家害怕嘛,交往和那种事根本完全是两回事!两回事呀!我也是正值想谈恋爱的年龄呀,怎么可以怪我嘛!」 看着羞红了脸急忙辩解的七步,小夜歌说了一句话: 「……总觉得这样的七步好可爱。」 「咿——!连小夜也笑我!」 看着自暴自弃的七步拿起保特瓶猛灌,音羽眯着眼睛笑了出来,她们已经很久没有四人同聚了,能像这样四人聚在一起,果然还是令人感到愉快。 「话说回来,风香,你为什么向七步询问男性经验这种的问题呢?难道你有心仪的对象?」 话题突然带到自己身上,宇佐美双肩一僵,心虚地瞄了音羽一眼说道: 「………………没、没有啊。」 「居然有啊……」「有呢。」「这种反应太明显了啊。」 「咦…………不是啦,这、这侗嘛,也不是说没有啦。」 「是怎样的人啊?男的?女的?」 「当、当然是男人啊。」 「哎呀,真遗憾,风香对女孩子没兴趣吗?」 「咦?」 「比如说……我怎么样?」 音羽趴在地上靠近宇佐美,贴在宇佐美的脸前,微微抬头窥视着她的脸,而宇佐美则是脸颊飞红,身体向后仰去,看到她这样的反应,音羽一时恶作剧兴起,身体靠在宇佐美的身上,往她的耳垂微微吹气。 「会会会会、会长!不行啊!怎么可以这样!啊啊啊!」 「不可以!音羽姊你玩笑开过头了!」 小夜歌匆忙地阻挡在两人之间。 「开玩笑的啦,嗯哼,风香就是这么纯情,让人忍不住想捉弄一番,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哪个家伙,不过看上我的风香,倒是该称赞他眼光不差。」 「什么叫句我的风香。呀?我什么时候变成会长的所有物了!」 「很久以前就是了。」 音羽笑嘻嘻地这么告诉她,宇佐美愣住合不拢嘴,七步看到她们的模样,不由得强忍住笑意。 「哎呀,现在想来,学生会的成员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全员到齐了,这都是某个学生会长最近一直很忙碌的缘故啊。」 「是那样吗?」 音羽故意装傻。 「但是也不只是这个原因啦,最近街上的气氛整个就是阴沉,我爸妈也都不太愿意让我外出了呢。」 话才刚说完,宇佐美惊觉自己失言,用手遮住了嘴。 刚好就在这时候,录放音机播放的圣诞歌曲也已放完,在等待循环播放的这段期间里,现场笼罩着沉重的沉默。 「对不起,小夜,我……」 「没关系的,小风,我们别谈这话题了吧。」 「可、可是……」 宇佐美郑重地向她道歉,小夜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看到那样的她们,音羽感觉到心情急远冷却下来,这派对欢乐的表面之下,是否也存在着随时遭旁人侧目的风险呢?宇佐美表面上虽然和她们仍是朋友,但是谁知道,对于身为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被害者家属的小夜歌,宇佐美会不会觉得她是个『沉重』的负担呢? 就在音羽心情快要沉到谷底的时候,一旁有人大笑了起来。 音羽一惊之下,目光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却见到满脸通红的七步。 酒醉就会大笑的七步,正跳着像是在捞泥鳅般的奇妙舞蹈,身体一扭一扭地在音羽周围绕着圈子。 即便是镇静的音羽也不禁哑然无语——她们有买酒回来吗? 这时音羽突然明白了七步跳舞的用意,她向旁边的小夜歌使了个眼色,或许该说她们不愧是双胞胎吧,小夜歌也微微点头回应。 「好了,我们就好好大吃大喝吧,把一年份的烦恼都在今天一次发泄!风香,你也别一副死人表情了,我们买了这么多食物回来,你也有义务要解决掉四分走一才行哦,ok?」 「……y、yes sir——」 四人不知不觉间,哼起了残留在耳边的欢乐圣诞歌曲,之后她们搭着肩膀唱歌,痛快地吃、痛快地喝,好久没有这样放纵了。 虽然派对将近尾声的时候,花舍监前来抗议,派对也不得不就此中止,不过由于也快到熄灯时间了,结果正如同她们的计算,成功将晚上时间都用在派对上。 音羽也好好放纵一番,开开七步的玩笑,拥抱小夜歌,而且还趁着混乱把宇佐美剥到只剩下内衣,对她一阵狂亲。 然后她把今天这个快乐的日子,深深刻印在心底。 一到了熄灯时间,不只是电灯,暖气也一起停止供应,因此感觉得到微微寒意。 音羽打电话到宇佐美的家,将她今晚要留在宿舍过夜的事情告知她家人,然后关上手机的盖子,回到房间里,迎接她的是黑暗中桌灯所发出的微黄色光亮。 隔着一张床头桌,左右两边各有一张床,右边的床睡着七步和宇佐美,宇佐美因为被睡相奇差的七步箝住了头,露出了相当痛苦的睡容。 另外左边的床上则是—— 「音羽姊,宇佐美的父母有说什么吗?」 桌灯的微弱光线,在小夜歌的愁容上刻画出阴影。 「他们说『小女就拜托你照顾了』,他们并没有生气啦。」 「这样啊,那就好了。」 由于抵触宿舍规则,本来是严禁住宿生以外的人在马捷尔楼过夜的,不过由于时间已经很晚,花舍监判断让两人回去反而更危险,因此这次特准她们留下过夜。 虽说宿舍有规则,但是最终还是取决于花舍监的意向,所以只要能够说服她,凡事就都有通融的余地。 音羽偷偷往小夜歌的脸上看了一眼,小夜歌则是不解地转了转大眼。 宇佐美有为她晚归而担心的家人,小夜歌却是没有。 她本人对此作何感想? 春日井光代是最差劲的人渣,这自是不待言,然而没有等待自己回家的家人,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夜歌完全没有表现出那样的寂寞,不知她是出人意表的外柔内刚,还是满足于自己所处的现状呢?能够用来判断的资讯太少了,短短不到两年的交情,还不足以让音羽完全了解小夜歌。 「音羽姊?」 「没事的,小夜歌,可以让我睡你旁边吗?」 「嗯、嗯,当然好。」 「谢谢,那我就打扰了。」 小夜歌掀开毯子,身体让出一半的空间,而音羽就躺在她的身边。 音羽本来很讨厌睡在这张床上。 因为这张床冰冷彻骨,而且又硬又狭小。 但是今天—— 音羽拥抱小夜歌的身体,闭上了双眼。 「好温暖。」 「嗯,我也很温暖。」 她用手梳着小夜歌的头发,在双额几乎碰在一起的距离看着小夜歌的脸,任由时间缓缓地流逝。 怱地,音羽往隔壁床看去,确认七步和宇佐美已经入睡。 「其实今天这个派对,是七步为你而举办的。」 「咦……为什么?」 「你想嘛,小夜歌也算是死了养母,我想她是觉得你会伤心难过吧,庆祝圣诞节只不过是聚会的藉 口而已,她甚至跳出奇怪的舞蹈来缓和场面,那也是因为她同情你吧。」 「我并不会很悲伤的说……真是有点对不起七步呢。」 「不过她却第一个躺平,可真是拿她没办法了。」 「这种小地方也很像是七步的风格呢。」 小夜歌轻声笑了出来。 「音羽姊,现在可以谈那件事吗?」 音羽闻言,再次确认另外两人是否熟睡。 「…………嗯,可以了。」 「『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人?」 小夜歌刻意将声调降了一度,音羽却是故作不知。 「这个问题还真是模糊呢。」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是很正经在问……他在正门前等待,而且他不是找我,而是有事找音羽姊对吧?」 小夜歌犀利的言词朝音羽劈来。 「那不是小夜歌需要担心的事啦。」 「你说谎,音羽姊,告诉我!把事情真相原原本本告诉我!」 小夜歌说完这句话就咬起唇,低下头去,音羽温柔地将她抱在怀中,感受到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小夜歌那散发阳光气息的身体,好似一用力拥抱就会坏掉一般。 「音羽姊,我好害怕……那个人是来抓找们的吧?一定是那样对吧?」 「你放心吧,小夜歌,我们是绝对不会被逮捕的,因为我们的犯罪手法完美无缺呀,无论是谁都绝对无法揭发我们的罪行啦。」 真的是那样吗?音羽心中另一个自己却是对此抱持异议。 「音羽姊,我们约好不会隐瞒对方任何事的吧。」 看着小夜歌恳求般的眼神,音羽以锐利的视线向虚空瞪视了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是不想让小夜歌操心的……真是拿你没办法,接下来要说的话可是有点长哦?」 「好的。」 「那么,该从哪儿说起呢?」 音羽抚摸着小夜歌的头,静静地循着记忆的丝线回忆。 「那个男人说他就读月森高中二年级,名叫摩弥京也——」 对音羽而言,眼前的男人只能说是不远之客。 她一面小心着不显露困惑的神色,一面将牛奶加入红茶中,然后加以搅拌。 「……也就是说摩弥同学,你是出自个人因素,才到处调查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罗?」 音羽仔细地观察男人的一举一动。 「是的,你可以这样解释。」 只见他眉头也不皱一下,以平板的语气回答道。 音羽她们正坐在一家速食店里。 店内的装潢简单朴素,只有以一面薄薄的隔板区隔出禁烟区,因此从隔壁的吸烟座可见随风飘来的烟雾,音羽忍耐着想用手挥赶掉烟的冲动,以严厉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男子。 放眼望去尽是放学的学生们,每一个人都快乐地谈笑风生,却只有这个座位笼罩着寒冷的空气,宛如被隔绝在那欢乐气氛之外。 对于这个自称是摩弥京也的男人,音羽是一点儿好感也没有。 冷漠的眼神、语调平板无起伏,身穿月森高中的制服,让人一看就知道他的学校,那么他双手戴手套是为了赶流行,还是另有原因呢? 他的五官轮廓分明,是个少见的美男子,但是由于散发出深不见底的冷漠气氛,音羽觉得他大概不是很受欢迎的那一型。 看来让小夜歌先回去是正确决定。 方才彼此稍微自我介绍过后,音羽便开门见山询问他的目的,京也出乎意料地口齿便给,将原由说了一逼。 据他所说,他有个朋友是丹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被害人家属,那个人的姊姊遭到杀害,而这次事件勾起了那即将遗忘的悲伤往事,因此他才会采取行动,想要尽早解决此事,最后还以「我不愿看到那个人悲伤的表情」作为结尾。 他这番话好似暗暗在指责自己,让音羽的胸口一疼,不过音羽将那份痛,随着红茶一同饮下,不知何故,她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苦味在口中扩散。 「……我明白你的理由了,可是为什么来找我呢?」 「其实我有一个朋友也是就读阳丘女高,我问她这间学校里,谁的人脉最广——她便提出了音羽同学的名字。」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音羽为之一愣。 「我的名字……?」 「没错,你深受学生们的信赖,又是以毅然的态度领导学生的学生会长,由于我和人望这两个字一向无缘,所以羡慕得不得了呢。」 看来这男人来与她接触,似乎并不是因为他怀疑自己。 「等一下。确实,由于我担任学生会长这个职务,因此人面也比较广泛,但是我人面广与杀人分尸案又有什么关系呢?」 京也注视着手边琥珀色的咖啡,思考了一会儿后说道: 「虽然不能告知你情报来源,不过我的情报网得到一个有趣的情报,这次杀人分尸案是在月森台发现尸体,而在发现尸体的前一天晚上,有人目击到有两名女高中生往森林里走去哦。」 音羽听了大吃一惊,手上的红茶杯差点就失手滑落。 目击者是那个色狼警官啊,音羽瞬间就想到这一点,她紧张得心脏都快要破裂了。 「据说,目击者虽然没有看到她们的长相,不过曾出声叫住她们,但她们却提着貌似大行李箱之物,匆匆逃进森林里去了,听了这个情报,你有什么想法呢?音羽同学。」 「……我不知道。不过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我想那两个女高中生,说不定与事件有关呢。」 「正是如此,关于那两个女高中生,根据情报提供者的说法,她们身上穿的是阳丘女高的制服。」 音羽在桌下的双手不禁握起拳头。 「不会吧……是不是看错了?」 「不,对方很笃定绝不会错。」 「可是晚上天色那么暗,为什么可以如此一口咬定?」 「再说下去会造成情报提供者的不便,因此恕我无法奉告。」 他毫不留情地拒绝回答。 不过那理由音羽也不难察觉。 只要闭上眼睛,她甚至能够感受到那一夜,把尸体装入大提琴箱时空气的温度。 那个色狼警官总是专挑阳丘女高的学生进行性骚扰。 若不是音羽她们身穿阳丘的制服,不然也不会成为下手的目标了。 音羽怒火中烧。 那个警官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竟然还敢恬不知耻地告发他人的罪行吗? 「若是我惹得你不愉快,那么我向你道歉,但是我的意思并不是指犯人就是贵校的人,纯粹只是命案发生当晚,她们有可能在往神社的路上与犯人擦身而过,或者是有目击到什么,所以我想向那二人组问些话而已。」 真的只是那么单纯吗?然而无论音羽如何凝视,她也无法从京也的扑克脸上看出任何端倪。 「你竟为了难以称为目击情报的线索四处奔走,看来是走投无路了呢。」 「是的,说来丢脸,因为几乎没有线索,所以我也只能碰碰运气了。」 不过京也表现得倒是没他说的不好意思,坦白地告知音羽。 音羽双手捧着仍冒着热气的茶杯,刺刺的热度从手上传来。 「……我想问你哦,现在正在调查案情的那些刑警,他们知道刚才说的女高中生二人组的情报吗?」 「不,这是我个人收集来的情报,因此几乎没有其他人知情,而我也不打算提供给警方知道。」 由于音羽原本已经做好最坏情况的打算,闻言不禁大感 吃惊。 「为什么?」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拥有无法公开来源的匿名情报网,所以我不能老老实实把这个情报告知警方呀。」 「而且……」京也露出严峻的表情继续说道: 「我必须与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犯人见上一面,因为我非要当面问他一个问题不可。」 音羽感到毛骨悚然,她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舔了一下上唇。 至此音羽也不得不重新订正自己的认知了。 这个男人是真心打算揪出月森连续杀人分尸的凶手,而且他有自信和黑暗的热情,认为自己绝对办得到。 「……但是侦查案情不是警察的工作吗?我是觉得日本警察那么优秀,不管你做什么也是无济于事吧?」 只见京也嘴角一歪,露出嘲笑般的笑容。 「月森警方真有那么可靠,那也用不着我出马了啊。」 他这句发言,好似在说自己的能力比警察还要优秀——但是音羽却已经不能不把他当一回事了。 这个男人很危险,还是赶紧找个藉口走人吧,音羽做了这个决定。 彷佛对方看透了音羽的心思一般,这时一声「音羽同学」叫住了她。 「刚才我说有人看见进入月森的两人组对吧?目击者只有看到她们的背影,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想把她们的形貌说给你听看看,据说那两人身高都在一六〇左右,一个人是将头发束成一条辫子在后面,应该就是所谓的马尾吧?身上穿的是茶色女用的防寒大衣,而另外一人则是左右各一条辫子的发型,长度大约到肩膀,穿着袖口是毛皮制成的白色大衣。」 「我不认识。」 话一出口她才想到不妙,或许回答得太快了。 「这么说来,音羽同学,你也是左右各一条辫子呢。」 音羽不自觉地双脚并拢,打直腰杆,肌肤因紧张而紧绷。 音羽心脏差点要跳出来,她强迫压抑自己的紧张,然后叹了一口气。 「我说啊,就凭那不可靠的情报,你就要到处去打听吗?摩弥同学,可以请你看看那边六人座的位子吗?」 京也依言往右手边望去,在两人视线的前方,坐着六名身穿月森高中制服的女学生,她们将洋芋片、饮料,以及大概是从附近便利商店买来的饼干摊在桌上,兴高采烈地谈天说地。 「右侧靠里面的女孩是马尾,左侧中间的女孩也是左右各一条辫子,外套那种东西总不可能只有一件,那样的线索根本靠不住呀。」 她的内心则是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把那晚穿的大衣穿来。 不过她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回答并不坏,而这边的京也则仍是一副扑克脸地注视着女学生们,音羽于是趁胜追击。 「难得你特地来找我,但是,我想我一定帮不上你的忙吧。」 「我想也是,我本来也不认为会很顺利。」 音羽心想是时候了,于是她端起餐盘,准备要起身离去。 然而突然没来由地,音羽本能地停下动作。 对于他特意与自己接触这件事,真的单纯只是偶然而已吗? 在现在这个时点,最接近真相的人,毫无疑问就是这个男人吧。 这个时候离去真的是最佳策略吗? 「摩弥同学……请问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呢?」 「这个嘛,没意外的话,我会去找遭到杀害的被害者的养女春日井小夜歌,向她打听看看有什么线索,不过我倒是不敢肯定她是否愿意听我说话呢。」 听到最恐惧的回答,音羽不禁为之战栗。 「……如果我说,我是春日井小夜歌的双胞胎姊姊,你会觉得惊讶吗?」 「你……?」 京也彷佛听到恶劣玩笑似地皱起了眉头,然后他从胸前取出记事本,开始翻了起来,终于他的手停下,表情显露出惊愕的神色。 「根据我收集的情报,春日井小夜歌的双胞胎姊姊登记的是春日井音羽这个名字……不过姊姊在离婚时是交由母亲扶养,在那之后就音信全无,不知去向了。」 「『堂坂』是在离婚时,恢复成母亲的旧姓,由于种种原因,我现在也居住在月森市。」 「哦……有什么复杂的隐情吗?或许与命案有关,就算要花时间也没关系,方便的话,请告诉我好吗?」 音羽短暂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把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中学时代在毕业旅行与小夜歌那命中注定的邂逅、随着相处的时日渐增,她们的感情更加亲昵,终至约定要读同一间学校、接踵而来是母亲的过世,然后到现在自己过着住宿生活。 京也听了她这番话,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你度过了相当不顺遂的半生呢。」 「如果你是在同情我,那就不必了,因为我对我现在的人生很满足啊。摩弥同学,到头来人只要觉得自己幸福,那么他就是幸福,觉得不幸就是不幸,幸福与不幸本来就是用来形容本人的心情呀。」 听了她这番论调,京也不知为何浅浅一笑。 「音羽同学,你是个非常有趣的人呢,而且非常坚强。」 「很多人都这么说,倒是你才与众不同呢,至少在我周围没见过你这类型的人。」 「很多人都这么说,不过这个话题暂且先摆在一边吧——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春日井光代遭人杀害分尸这个案子,与你倒也不是完全事不关己罗?」 「是的,我从小夜歌那里听说了很多事,你有什么问题的话,我可以就我所知的范围回答你。」 「那么就拜托你罗。」 京也点了点头,再次从胸前取出记事本,开始翻页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音羽所点的草莓百汇也送过来了,她拿汤匙舀了一口送入嘴里,随即松软滑嫩的幸福滋味在口中扩散,无意间,音羽注意到京也的视线正注视着自己的百汇。 「好像很美味呢。」 「我可不会分你哦。」 「是吗……」 ——谁要分给你啊! 音羽假装专注在享用甜点,同时在心中整理情况。 她直觉明白,让这男人和小夜歌见面绝非好事。 既然决定要守护小夜歌,那么至少她应该要自己一个人回应这个男人的问题,反正只要得不到能够满足他的回答,他大概很快就会离开了吧,简单说只要音羽不露出破绽就可以了。 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终于在音羽全部食用完毕后,京也像是看准时机似地,将记事本的内容念了出来。 「被害人是四十六岁的春日井光代女士,身高一六五公分,体重八十六公斤,尸体被发猖于月森台的树林中,第一位发现者是十七岁的三岛藤吾,碰巧和我是同校的月森高中三年级学生,最近都没有来上学,曾经被校方多次辅导,发现时间是在上午七点左右,相当早的时间,警方讯问他为何会在那时间出现在月森台,他却是坚持不肯回答,也因此招来警方的怀疑。」 他的语调非常平静,好似在宣告理所当然的事实一股。 而音羽则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些资料以及办案进度,都是音羽迫切需要的情报。 「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些事情你到底从哪打听来的啊?」 「我自有我的管道。」 京也得意一笑,盘起了双手,开始喝起咖啡来,看他的态度就知道,他不肯再多透露下去,因此音羽从别的角度进攻。 「这我就不懂了,你有必要向我打听什么吗?凶手不就是那个叫三岛的人吗?」 「不对,凶手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 人。」 「……为什么你会那么想?」 「因为三岛的言行毫无条理可言,明明是他自己报的警,却在警察到达现场的短暂时间里,为了找寻被害人身上值钱物品而破坏了命案现场,再加上警察赶到时,他还仓皇地企图逃跑,警察就是这样才逮捕了他。」 「…………」 「另外据说他在侦讯室里心不在焉,还做出引人侧目的怪异行为,之后调查沾在他衣服上的粉状物,发现其中含有罂粟成分。」 京也好似试探一般,对音羽露出了浅薄的微笑,而他说得这么明白了,音羽也猜得出他想说什么了。 「罂粟就是鸦片那一类的毒品对吧?」 「真是厉害。这么一来,他特地选在人迹稀少的一大清早跑到那种地方,其理由也应该不难想像了吧?」 京也从胸前口袋取出某样事物,往桌子上一丢。 音羽看了倒抽了一口气,丢在桌上的那个东西,是以塑胶袋包裹的颗粒状锭剂。 打从出生到现在都是优等生的音羽,当然从没看过这种药物,所以她也分不出真伪,但是如果是市售品,那成型技术也未免太粗糙了,上面没有任何刻印可以标示那是何种药物,因此看起来更是增加其真实性。 这时音羽想起这里是在店内,她吓了一大跳,忍不住朝四周张望了一下,不过周围的客人似乎都没有注视着这里。 于是音羽目光隐含怒气地瞪着京也。 「这是打哪来的?」 「在月森台最高处的月森神社里侧,掀开墙板,就在里面找到了这个,三岛那时恐怕正要去找这个吧,所以才会对警方什么也不肯说;不过他也是因为这样才会受到警察拘留。」 不理会哑口无言的音羽,京也继续说下去: 「不过以他那样的态度,警察也不会那么简单就放他走了,那里刚好是戒毒的最佳环境,我们就为他祈祷,希望他能平安熬过断瘾症状吧。」 他浮现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冷笑,做了一个这样的结尾,关于平常人生活中绝对不会亲眼目睹的毒品,他却是一句话也没带到,说不定和自己同桌的这个人,是个非常危险的家伙啊。 京也丝毫不在意音羽的担忧,继续往下说: 「至于关键问题——春日井光代尸体的遗弃现场,根据调查,遗体上并没有衣服,随身物品也全都被人夺走,虽然尸体多少遭乌鸦和野狗损毁,不过就周围的状况看来,杀害地点以及分尸地点,与尸体遗弃地点应该是在不同地方。」 「我想问你,明明没有任何物品可以证明身分,怎么知道那是春日井光代的尸体呢?」 「喔,那是因为你妹妹小夜歌当天有报失踪了,很可能是警察给她看过尸体照片,确认过那是春日井光代本人了吧。」 「原来是这样……」 这也就是说,为了确认尸体身分,小夜歌至少看过一次光代的遗体了,但是她本人对此事却只字未提,可能体谅自己,不想让自己为多余的事操心吧。 蓦然,她想起到月森的山上弃尸时,光代尸体露出的凄厉表情,顿时一道寒意窜过背脊。 警察也太残忍了吧,那样肮脏恶心的尸体,有谁会想要看呢? 这时音羽发现京也正在窥视着自己,心脏登时剧烈跳动。 「你的脸色不太好呢,不要紧吧?」 「……突然听到分尸的话题,有谁的脸色好得起来啊?别看我这样,我的神经可是很细腻的,若是你能在谈话内容上多体谅我一点,我会非常感激你。」 「哎呀……这倒是我的疏怱了,真是抱歉,别人也是这么说我,她说『摩弥同学真是一点也不懂得体贴女生』。」 音羽分辨不出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只得暧昧地陪笑。 「警方似乎认为她的前夫春日井晃治才是凶手,啊啊,那是你的父亲,我在言词上也必须留意一些才行了。」 「那倒不必,倒是他为什么会被怀疑是凶手?」 「因为他和春日井光代才刚离婚,听说两人为了赡养费和赔偿金而有些争执,而且他是健壮的成人男性,又备有车,在具备动机和体力,以及搬运尸体的交通工具这些条件下,已经足以构成嫌疑了,警察已经声请搜索状,在他的住宅进行过搜索,而且也彻底调查过他的车子,只不过目前却仍未发现相关物证。」 难怪警方没有对小夜歌多加追究,原来他们凄疑凶手是晃治。 活该——音羽心想。 「……那个事件对小夜歌造成很大的打击,我希望你目前先别打扰她。」 「我明白了,那么接下来请就你所知,告诉我光代女士生前是个怎么样的人。」 「……突然说什么就我所知,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啊。」 「是我的问题太暧昧不清了,说说你个人的观感就可以了,在你眼中的春日光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音羽为了不使眼神游移,立即低下了头。 「……这个嘛,她是最差劲的人。」 「差劲?怎么说?」 「虽然我也不想说死人的坏话,但是那个人真的不是好东西,她对待小夜歌非常苛薄,听说她常对小夜歌大吼大叫,声音之大甚至连周围邻居都听得到。」 音羽的一言一语都是慎重思量之后才说出,可是这时她却发现,京也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你说『听说』?你和光代女士没有见过面吗?」 「没有,不过小夜歌都会找我商量,所以对于那个家的惨状,我自认有某种程度的了解。」 话说出口,音羽才惊觉自己的发言不妥,事后可能成为把柄的发言,应该要尽量含糊以对才是啊。 幸好京也似乎并没有特别在意,仍是看着记事本,继续发问: 「关于春日井晃治先生,请问你知道他与光代女士离婚的原因吗?」 「这个小夜歌并没有对我提起过,不过反正原因一定是因为父亲的外遇吧?因为他和我过世的母亲也是因为类似的原因而离婚。」 「原来如此,那么离婚果然还是对光代女士造成不小的打击吧。」 「是啊,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大概就是那样吧,我妈生前可是恨他入骨。」 「嗯,那么对于光代女士的死,你有什么感想?」 紧接而来是这个彷佛在诱使音羽动摇的锐利问题。 你要小心对答呀,堂坂音羽。 这个问题若是回答得不好,在最坏的情况,音羽很可能就会被这男人逮到了,若是想让此事平稳地解决,最好的方法就是尽早吐露自己的心情,让京也失去兴趣,他就不会追究下去了。 「……其实老实说,我并不怎么悲伤,一想到小夜歌就此可以得到解脱,我反而松了一口气,我这样的女人很冷酷吗?」 京也露出浅浅的微笑,摇了摇头。 「不,我很能够理解,世上没有几个人会为素未谋面之人的死而流泪,郡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谢谢你,摩弥同学,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就好过一点了。」 为了小夜歌,在这男人的面前我必须要装出笑容才行。 音羽以最少的言词,应付着京也一个个的问题,同时也细心注意,不显露出自己的手牌。 终于京也缓缓阖起了记事本。 「大致上就是这样了吧,谢谢你的合作。」 「真是抱歉,结果还是没有提供你什么有力的情报,不过这样一来,你依循的线索就真的断了呢。」 「那也未必。」 见到京也一派从容的态度,音羽心里颇不愉快 。 「例如说?」 「首先该从消除疑问点开始着手吧,比如说,光代女士是在何处遭到杀害?这个非常重要,仍尚待厘清。因为先前我也说过了,分尸地点和弃尸地点是两处不同的地方,若是依照小夜歌同学的证言,她是在外出时遇到袭击的,那么究竟是在何处?又是被以怎样的方式袭击呢?只要能查出这点,那就是一大进步了,当然,同时我也必须找出在尸体发现当晚,被人目击的两名阳丘女高的学生,或许从她们身上可以得到某些重要的证言也说不定。」 见到京也拿起帐单,从位子上起身,音羽静静地开口了: 「……摩弥同学,要不要和我互相合作呢?」 只见京也回过头来,面露讶异的表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你认为阳丘的学生中,有人与这个案子有关,没错吧?不过你应该也知道,阳丘是间女校,即便你想调查,身为男人的你也无法直接进入里面,要是你真的闯进来可是会引起骚动的。」 「确实……你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如果有我这个学生会长陪同,那么要编理由让你进入也容易得很,甚至带你参观校园也没问题,你觉得如何?要不要和我联手找寻凶手呢?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是坏事才是。」 京也闻言双眼眯成一线。 「的确是非常有魅力的提案,不过那样你并没有好处吧?」 「当然有。」 音羽说到一半停住,对京也报以挑战性的微笑。 「那是因为我是阳丘高中的学生会长啊,摩弥同学,如果有助于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侦破,我可是求之不得啊,就算只是误会一场,我也想尽早解开这个误会,而且我自认好奇心不输给一般人哦?我也很想知道凶手究竟是怎样的人,怎么样?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音羽嫣然一笑,京也则仍是面无表情,只见他手抵着下颚,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不过相反地,你也要把你那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奇妙情报,毫不保留地分享给我。」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是吗……」 京也再度沉默思考,而音羽则是静待他的回答,此时速食店外已是夕阳西斜,本来想说只是说一下话而已,没想到却谈了这么久,不知道小夜歌现在是什么状况? 当京也好似想起这回事,要开口回答时,已经是坐在后方的亲子档离开之后的事了。 「音羽同学……好吧,那么我们就来联手缉凶吧。」 他缓缓地向音羽伸出了手,音羽看着那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魔王之手,注视了好一会儿。 放任这个男人不管是很危险的事,万一给他追出真相的话,音羽她们就会走向破灭的命运。 那么还不如干脆把他放在自己的监视之下,将他思考出的推理引导至错误的方向就好了。 没问题,我一定可以的。 音羽握住他的手,轻轻上下摆动了几下。 「请多指教罗,摩弥同学。」 「好的,那么我们就一起捉出凶手吧。」 ——有本事你就捉捉看啊。 音羽早已发觉,这个所谓的联手,本身就是一个如履薄冰的约定,是建立在背叛、抢先对手的前提之下。 随后音羽两人走出店外,决定好今后要在哪会合等细节,而京也自行帮她买单,音羽也索性接受了他的好意。 由于他家和马捷尔楼是同一个方向,因此两人便一起回家,虽然音羽起初还委婉推辞,可是他却以『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凶手可能还在附近徘徊,你一个人很危险』这个极为讽刺的理由,坚持要送音羽回家,尽管觉得他多管闲事,但是考量到今后的合作关系,音羽也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终于,在两人看见阳丘女高的粉彩色方形屋顶时,音羽停下了脚步。 「……摩弥同学,你刚才说想要与杀人犯直接见面,如果你见到了他,你打算怎么样?」 京也一转冰冷的眼神,以坚硬平滑的声音告诉音羽: 「我想要问他——『杀人让你幸福了吗?』」 「为什么要做那么危险的事!」 这句话出乎意料地大声,小夜歌说完立刻双手遮住自己的嘴,将脸藏进毯子里,而音羽的身体也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在这更深人静的夜晚,凝神倾听也只听得见楼下传来食堂冰箱的运转声。 音羽戒慎恐惧地确认隔壁床的动静,幸好七步和宇佐美只是露出难受的睡容,还不至于这样就被吵醒。 于是姊妹俩人一同松了一口气后,小夜歌再次降低声量,怒冲冲地说「为什么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正因为清楚小夜歌平时温和的个性,这时她出乎意料的怒容,更是让音羽吓了一跳。 「……因为总不能放任那家伙不管吧?」 音羽忍不住要找藉口。 「这太危险了!」 「那只不过是『假装』搜查,一旦没有收获而陷入瓶颈,他很快就会放弃了,我也只是应付他到那时候为止……小夜歌,把那家伙交给我一个人处理好吗?」 「为什么!?我也要帮忙!」 「你问我为什么……」 京也不是小夜歌所能应付的人——这句话差点不小心脱口而出,音羽赶紧闭上嘴。 随即音羽吞吞吐吐地对她打马虎眼。 对此小夜歌显得非常不满,过了一会儿,她生气得转过身去,背对音羽而睡。 「警察侦讯的时候,小夜歌也是一个人撑过去了,这次就让我表现好吗?」 「…………」 不管怎么轻摇她的身子,小夜歌仍是闹别扭不理会音羽。 这时音羽想起还有另一件事,必须趁现在先告知小夜歌。 「还有就是……『幻想乡冒险录』还是再多埋一阵子吧。」 幻想乡冒险录是两人共同执笔的奇幻小说,在进行杀害光代之前,她们将从以前所累积的小说份量,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列印了出来,埋在离小屋不远的地方。 虽然曾说过总有一天要再把那些小说挖出来,可是由于京也的出现,这项行动势必得要延后了吧。 「那么后续就不写了吗?」 小夜歌仍是背对着她问道。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而已,你再稍微忍耐一阵子,到时我们再一起去挖出来好吗?」 「音羽姊总是说『再稍微忍耐一阵子』。」 即使还在闹别扭,从小夜歌的声音可以听得出,她已经没有在生气了,音羽从背后抱住她,下巴靠在她的肩上,做为和好如初的证明。 「音羽姊,那个人的情报究竟是从哪来的呢?」 那个人指的就是京也吧。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有朋友或亲戚是警察,案情或许就是这样流出的吧?」 虽然这毕竟也只是推测,可是除此之外,音羽也想不出其他可能性。 忽然,音羽回想起京也临别时所留下的那句话。 『杀人让你幸福了吗?』 ——当然幸福。 现在能够像这样抚摸着小夜歌柔软的秀发,感受她的体温,独占她楚楚可怜的眼神,一切都是因为杀死光代才得以实现,对于杀她一事,音羽没有丝毫的后悔。 现在最必须注意的事,反而是不能让她们的罪行曝光。 虽然在小夜歌面前夸下了海口,不过音羽并没有小看他。 打倒京也的重点,就是要预测对方的思考,并且如何合理地将其加以误导吧,然而这一点敌人也是一样。 这就像在玩梭 哈一样。 如果只有在手牌好的时候才赌,不好的时候就不玩,那么就很容易被对手看穿手牌。 即便手上的牌不好,也不能轻易就盖牌。 因为胜负的结果会决定她们的命运。 音羽的双手缓缓环绕至小夜歌的颈后,然后将她拉了过来,额头贴上她的额头,吸着小夜歌的气味直到充满鼻腔,指尖温柔地抚摸苍白又细长的静脉,一路至锁骨的曲线。 「小夜歌,我喜欢你,世上我最爱的人就是你。」 「你太狡猾了,音羽姊,我才更是喜欢你啊。」 话一出口,小夜歌才对自己的发言感到害羞,只见她双颊飞红,视线游移不定,而听到她这句话,音羽登时觉得小夜歌爱怜无比,立刻强硬地将她转至正面,朝她的唇吻了上去。 刚开始只是舔拭着彼此双唇的吻,后来逐渐转为热情,变成深长的一吻。 放任自己沉醉在令脑髓麻痹的快乐中,音羽头脑的另一个部分,思绪却仍在运转。 这真的是最后一战了。 只要能够击退他,那么包括无能的月森警方在内,今后就没有人再能威胁到她们了。 所以绝对要骗过他才行。 2 到了星期一,学校进入了考试周。 阳丘的考试为期四天。 从第一天到第三天,考试进行得非常顺利,音羽的生活自从那个女人死掉之后便渐入佳境,当然在课业方面她也是面面俱到。 考试最后一天,第四天的天气是接绩前三天的万里无云。 音羽作答完英语最后的阅读测验,检查过答案,然后将考卷翻面盖上,距离收卷时间还早了十分钟。 她对这次考试很有自信,要维持在足以保住学生会长面子的名次,大概这样就足够了。 音羽双手的手指交叉合拢,将下颚靠在上面,放眼环视四周。 其他也有一、两人已经作答完毕,看她们的样子,很明显是迫不及待地在等考试结束了,她们的脑袋里八成已经在规画放学后庆祝考试结束了吧。 相对于她们,音羽的紧张却是在翻过答案卷的瞬间达到最高点,她手按着胸口,压抑着心脏的悸动。 下课钟响的瞬间,筋疲力尽的哀嚎声此起彼落。 开完短暂的班会,早已躁动不安的班上同学,人人争先恐后地奔出教室,由于小夜歌轮值到东侧楼梯的打扫,看起来就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从刚才她就以寂寞的眼神望向这里,彷佛在要求音羽不要走。 基本上,对于小夜歌的『请求』,音羽总是千依百顺,若是不稍如克制自己,她甚至会毫无节制地宠坏小夜歌,然而唯有今天,音羽必须要狠下心肠,尽管不忍离小夜歌而去,音羽还是转身背向她。 就在这个时候,七步大喊着「考完啦~~」来到音羽们的教室,由于她最近总是熬夜k书,气色看起来似乎不太好,精神却是处于异常高亢的状态,让人不免为她担心,要是找她去ktv欢唱,会不会贫血昏倒啊? 「考完啦!走吧!我们学生会的成员就一起去庆祝吧!」 「抱歉,我今天有事,你们三个人去吧。」 七步听了垂下眉角,眼神颇为不悦。 「又有事?」 「嗯,下次我一定会陪你们去啦。」 「……你该不会交了男朋友吧?」 「为什么你会那样想啊?」 「因为会开始对朋友冷淡,大多数的都是因为交了男朋友呀。」 音羽脑海中浮现京也的模样,不禁露出不快的表情。 「开什么玩笑,再说我根本对男人没兴趣。」 「也只有你才能够毫不害臊地说出这种话呀。」 七步苦笑一声,随即像是惊觉了某件事般,双手在胸前交叉,比出的手势。 「我承认我的确是个美少女,不过我的回答是no喔。」 「真伤脑筋呀,我居然听到有人醒着还说梦话呢。」 「你的反应也太恶劣了吧!不过为什么你对小夜和风香发春,对我却是无视呢?」 「因为我喜欢顺从的女孩呀。」 「s女。」 「处女。」 「你管我是不是处女!小夜!别理这个笨蛋了,就我们和风香三个人一起庆祝吧。」 「我今天可能会拖到门禁时间才能回去,拜托你掩护罗。」 「你不用回来了!」 交待完毕之后,音羽微笑着向七步挥手道别,然后迳自走到鞋柜处,把鞋换好才走出校舍,外面空气冰冷得让人不禁发抖,她不禁把围巾束得更紧了些。 由于今天只有上半天课,因此还不到正午就可以走出学校了。若不是在考试期间,学校绝不可能这么早就放人。 音羽直接朝市中心的方向步行,前往约好碰面的速食店,虽然她以前没去过那个地方,不过倒也不至于迷路。 抵达之后,不需刻意寻找,她就在玻璃窗对面发现了像是若有所思的京也,音羽敲了敲玻璃窗,打手势指了指外面,不一会儿,京也便走了出来。 「你等很久了吗?」 「不会,也没多久。」 月森高中今天应该也是考试最后一天,但是他的表情却感觉不到考试过后的兴奋,仍是板着一张脸,原本以为那是因为上次是第一次见面,他可能有些紧张的关系,不过现在看来,他平常就是那样了。 他稍微打了招呼之后,便说了句「我们走吧」,然后匆匆忙忙地带头前进。 音羽冰冷的视线看着京也的背影,同时像是突然想起目的般,跟在他身后走去。 月森市是邻近大都市的卫星都市,只要走到车站附近,几乎可以满足一切所需,然而那也只在市中心而已,随便选一个方向笔直走去,很快就会看不到高楼大厦,而住宅则是愈来愈多,再走下去会抵达老人安养院、牧场以及墓园林立的地方,最终会看到的不是农田,就是未开发的森林。 这里是有如憎恨着繁华的中心区一般,将其团团围起,一个偏僻的周边区域。 他们所前往的目的地,就是像那样的场所。 他们在车辆稀少的未铺设道路上笔直前进,来到了坐北朝南而建的两栋四层楼公寓。 「这里有住人吧?」 音羽抬起头,重新审视这公寓。 以冰冷的混凝土所筑成的公寓,到处可见破损、腐蚀、脏污,与之邻接的狭小公园里,游乐设施的涂漆明显剥落,下方积了一层厚厚的铁锈,而且连个小孩子都没瞧见。 「地图上标示的住址应该是这没错。」 「嗯,没错是没错……」 她想说的并不是地址的问题,不过反正这种事跟这男人说也没用,虽然相识不久,这一点音羽却是早已明白了。 「那么,我们走吧。」 公寓前门一盏灯也没有,即便在白天也依然昏暗,和外观一样,实在称不上是整洁的环境。 从比前门更阴暗的楼梯处,传来阵阵呕吐物的味道,音羽绝对不想从那里走上去。 「我想回家了……」 「请你忍耐。」 才刚到没多久,音羽已经开始后悔跟来这里了,而京也却是不管她,毫不介意地按了电梯的按钮,显示楼数的仪表板似乎是坏了,才刚见到显示条一声不响地突然降下,随即轧轧声响起,电梯的门打开了。 音羽小心翼翼、不去触碰到污秽不堪的墙壁,走进电梯搭到四楼。 出电梯后,两人走到最里面的一户,肮脏的门牌上写着『柏木』两字,垃圾及捆成堆的杂志堆放 在门前,彷佛在阻挡外人侵入一般。 按下门铃后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女人出来应门,年龄大约五十岁以上,电烫过的茶发,厚实的嘴唇,细长的双眼下看得到因疲惫而浮现的皱纹。 音羽很确定,她是来过葬礼,为光代上香的女人。 「不好意思,您是柏木德子女士吧?」 女人脸上尽是讶异的表情。 「我是没错……」 「还记得我吗?就是给春日井光代上香时——」 「——啊啊,是春日井太太家的双胞胎。」 她瞬间放下了戒心,一露出笑容,给人的印象就变得相当亲切。 「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呀?哎呀,不好意思让你们站在这里说话,如果不嫌脏的话,要不要进来坐坐呀?」 她的客套话让人完全笑不出来。 音羽委婉推辞了她的邀请,在简短告知来意之后,便把问问题的工作交给京也了。 「突然打扰,实在深感抱歉,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首先是您与春日井光代女士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呢?」 「啊啊,我们是朋友,社交舞的同伴。」 「社交舞?」 她意外的一句话,让音羽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对,光代是社交舞的成员啊,当然我也是。」 音羽懊悔不已,这明显是她的调查疏失。 尽管她也知道光代在生前偶尔会出门不知上哪去,却是作梦也想不到,她竟是去跳社交舞。 「唔,那么在被杀之前,她的行为举止是否和以前有所不同呢?比如说,担心自己可能遭到杀害而显得害怕之类——」 「不,没有那种事,她并不是会招人怨恨的那种人呀。」 音羽差点忍不住笑出来,这么说来她才想起,那个女人对外总是装得很好,如果那女人真的从未招人怨恨,是个清清白白的人,那么她也不会被杀了。 「那件事实在太突然了,我真的好难过。」 柏木说着似乎勾起了回忆,登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而京也则是细细观察着她,并且毫不理会地继续发问。 「想到什么都好,她有没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呢?」 「这个嘛——」柏木思考了一下,然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拍了一下手。 「光代积了一大笔学费都还没缴,不过在她遇害前不久,她曾说过会一次付清。」 音羽听她这么说,顿时背上像是放了一根冰柱,窜过了一道寒意。 绝对不会有错,她是打算用向音羽勒索来的钱来缴款。 「你有没有听她说过,那笔钱从哪来?」 「有,我记得是……咦?是从哪来呢?」 「会不会是打柏青哥之类的方式呢?」 音羽装作若无其事地加入她们的对话,柏木被她吓了一跳。 「我曾经听小夜歌提过,那个人有时会花钱打柏青哥,说不定是她碰巧大赢了一笔,所以才会那么慷慨吧,会不会是这样呢?」 「是那样吗?可是我怎么记得好像是别的理由……」 「但是除此之外也找不出其他可能性了呀,而且如果有其他的理由,那么同居的小夜歌不可能一无所知吧?」 原本苦苦回忆的柏木,这时才像是被说服一般,放弃了思考,然后说道「听你这么一说,可能真是那样的理由呢」。 当然,那全是音羽编出来的,就音羽所知,那女人并没有赌博的习惯。 虽然多少有些惊险,不过关于这件事,她可以在事后打电话给小夜歌,拜托她配合音羽的说词。 「可是如果是打柏青哥赢钱,那么一定是大胜罗,因为光代还说要买车呢。」 京也眯起了双眼。 「买车吗?」 「对,好像已经跟哪个销售员谈好了,不过结果还是白费了就是。」 「您知道是哪里的销售员吗?」 柏木挥挥手笑了出来。 「怎么可能问得那么详细啊,啊,但是她有说过绝对要买某个车种,她说过早就觉得那车子很帅气,她很喜欢。」 「原来如此。」 音羽在不被京也发现的情况下,侧目偷看他的表情。音羽可是非常不乐见他对车子这个话题感兴趣。 「咦?月森连续杀人犯不是随机杀人吗?那么为什么你们要调查光代生前的行动呢?」 京也判断只能到此为止了,于是说了一句「只是慎重起见,抱歉占用您的时间」,然后便早早告辞,两人向无法释怀的柏木道谢之后,便搭上了电梯,在霉味和机油味交杂的密室中,京也开口说话了: 「有线索了,接下来我们就去找那名销售员吧。」 「你是开玩笑吧?你知道月森市有多少间车行吗?」 「能够特定出车种就已经是前进了一大步,这样范围就缩小很多了。」 「可是……就算是那样……」 「怕麻烦的话你可以先回去没关系,我一个人去调查。」 音羽侧眼瞪着京也。 他就好像是一台默默处理着既定事项的机械,正因为是机械,所以既准确,也不会有疏漏。 音羽本来最不擅应付的是自我主张强烈的人,但现在她不得不改观了,人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为包含着那样负面的情感,而欠缺那些情感的京也,只让人觉得阴森恐怖。 这时突来一阵撼动身体深处的震动,电梯停了下来,电梯门打开,只见令人目眩的冬季阳光,从门的缝隙直射进来。 只要调查没有成果,他一定很快就会放弃了——音羽在心中这么告诉自己,然后微笑着向京也说道: 「我当然会陪你到最后,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们可是伙伴耶。」 音羽们往回走到车站的途中,只要看到显眼的车行,他们就会进去打听消息,在中途就使用手机的gps功能,把周边区域的车行一间一间找了出来。 原先预料他不用多久就会放弃的音羽,对于京也的精力过人,在惊讶之余,也不得不佩服他。 通常这类侦查游戏,总是没多久就会厌烦,因为警察办案只是说起来好听,其实只是持续着枯燥乏味的作业,辛苦探听消息,收获却是有限。 而有如佐证音羽的想法一般,他们去询问几乎所有的店家,却是全然得不到线索。 店家刚开始都会笑容可掬地出来迦接,一旦发现对方是学生,马上就皱起眉头,最后再被问到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被害人有没有来过,他们立刻面露厌恶的神情,不给他们好脸色看。 对方当面显露出恶意的眼神相对,即便是音羽也不禁脸颊发热。 在最初的两家店铺,音羽就已经快承受不住了,然而京也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当他保持平静的态度,就这样询问到第五家店,然而—— 「你说不知道?那么你什么也没问她吗?」 穿着西装的销售员虽然对京也无礼的问题面露不悦之色,却仍然保持着敬语。 「若非特殊情况,否则我们不会过问客人的个人隐私。」 结果除了查到光代答应要现金一次付清之外,他们并没有找到特别有用的情报。 虽然两人也前往柏木与光代所上的社交舞教室询问,却没有找到比柏木更清楚内情的人。 「结果还是什么也没查出来。」 音羽咬着薯条,眺望着逐渐西下的夕阳,在橙色天空的那一头,可以看见呈v字型编队飞行的候鸟身影。 音羽如今坐在最初相约的速食店二楼,一张面对窗户摆设的椅子上。 「也 不是全无成果。」 「喔?比方说?」 「犯人的杀人动机或许是金钱纠纷也说不定。」 音羽强忍住内心的动摇,「哦」的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催促他说下去。 「我还是认为,光代女士一定预定将会有一笔收入,而且是不能对他人公开的金钱。」 「如果只靠柏青哥赢来的钱就想买车,也只买得起便宜的中古车而已……但是实际打听之下,光代阿姨打算向销售员购买的车却是一辆新车。」 音羽愈说愈是有一股怒气涌上,光代生前向音羽勒索的时候,曾经说她欠的债款,与向音羽勒索的金额差不多,但是她既然有多余的钱可以买车,那么那时光代的发言就是在说谎了。 「音羽同学,你是怎么看待车子这件事?」 他是明知故问,而音羽也不能装傻。 「那还用说,她一定是有柏青哥以外的金钱来源啊。」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在死亡前后,光代女士户头里的存款并没有明显的变化,这也就是说,光代女士还来不及收钱就已经死亡了,既然光代女士预期的金额,大幅高出赌博所能赚得的范围,那么她一定有其他取得金钱的手殴,因为钱是不会从天而降的。」 「说不定是她救了愣在马路中央的老富豪,对方答应要分她遗产呢?」 音羽故意开个玩笑,京也听了则是笑得肩膀不住颤抖,然而他的眼神却丝毫没有笑意。 仅仅是被京也这样看着,音羽就感觉到颈部的汗毛都倒立起来了,偶然间,她有一种彷佛自己已被逼到悬崖边的错觉。 「音羽同学,金钱纠纷难道不是很充分的犯案动机吗?也就是说,凶手与被害人是熟人——」 「——等一下,摩弥同学,那样很奇怪啊。」 她的话声忍不住转为严峻,而京也则是观察着音羽,态度格外的冷静。 「你的意思是?」 「摩弥同学,你忘记一个大前提了,这是一桩连续杀人案,确实,光代阿姨有不明的金钱管道,或许也真是即将收到钱就被杀了,但是那又怎样呢?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被害人可不止光代阿姨一人哦?另外还有很多人也被杀了,难道你想说那些被害人全都认识凶手?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是随机杀人,这几乎是可以确定了,你还记得整件命案的轮廓吗?」 「当然记得,事情的发端约是在今年夏天,最初的受害者都是女性,而且是遭到暴行后,又被分尸杀害,手段相当凶残,后来则受害者是不分年龄性别皆遭到杀害,最终创下非常惊人的死亡人数,至今无法找到整个事件的犯人。」 「这就对了啊,既然你也知道,那更应该——」 「——音羽同学,如果这次命案和先前的杀人分尸案其实是不同案子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还热到觉得店里暖气太强,现在却是一股寒意让她几乎要颤抖,音羽忍不住在膝盖上握拳。 「就是这个意思,你难道完全不觉得奇怪吗?夏天时在那么短的间隔之下,连续发生多起杀人事件,然而却在某一天倏然停止,原以为事情已经结束,凶手却又在经过半年的现在,再度展开杀人行动。」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吧,他是被警察追得急了,刻意等到事件平息之后啊。」 京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人会发狂有许多原因,不管那是幼年期受虐待,还是男性荷尔蒙异常分泌都无所谓,但是人一旦疯狂,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们想使用暴力就会使用暴力,想杀人就会杀人,杀人对他们来说就像呼吸一般,那些人轻易跨越正常人所谨守的最后一线,是脱离常轨的人,你真的认为那样的人有可能潜藏半年之久吗?恕我直言,你对这种杀人凶手根本一无所知。」 「那你就很清楚吗?」 「至少比你清楚多了。」 「哦——那还真是可靠呢。」 在已经实际亲手杀死一个人的音羽听来,京也这番话简直是空虚无比,然而京也仍是不改自信的态度,坚持自己才是最了解杀人犯心理的人。 最先开口打破沉闷不堪的沉默的人,是京也。 「我就不拐弯抹角的直说了,其实我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引起这次事件的人,与先前的杀人犯并不是同一人。」 音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这个疑问已经不知多少次闪过她思考的角落,却都没有比这时更加强烈。 「那究竟是怎样的证据?」 「很遗憾,我不能告诉你。」 这次则是轮到音羽忍不住笑出来。 「有确切的证据却不能说?那跟声称超能力确实存在,可是却提不出证据,两者有什么差别吗?」 「……原来如此,确实是那样没错,就算被那么说我也无可奈何,关于这件事,如果以后有机会,我或许也会告诉你,总之请你先排除凶手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吧。」 京也用这个音羽毕竟是无法接受的说明结尾,然后啜起了苹果茶。 「摩弥同学,你认为凶手是怎样的人?」 「就是不知道我们才一起打听消息吧?」 「但是对凶手是怎样的人,你应该大致有个轮廓吧?」 京也沉默了一会儿。 「大致上是有的。」 「可以对我说吗?我非常好奇,摩弥同学心中的凶手是怎样的形象。」 「老实说我并不想随意说出口,因为那很可能会把我对凶手的印象加诸给你,而破坏了你心中对凶手的印象。」 「没关系,你快说啦,我非常想听听看你的意见。」 这句话说得实在太过强迫了点,他会不会觉得可疑呢? 然而就音羽来说,这个问题她无论如何也想问个清楚,如果京也说出的『凶手轮廓』和音羽一致的话,那么她就有必要思考今后的对策了。 京也原本开口想抗辩,结果还是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就告诉你吧。」 音羽只觉得手掌异常地冒汗,于是赶紧利用裙子擦拭掉。 「首先,凶手应该是男性吧。」 音羽惊讶地抬起头,只见京也侧着头,似乎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了?」 「没、没什么,你继续。」 「我之所以这么想,是根据被害者光代女士的体重来推论,她的体重重达八十六公斤,要将其肢解搬连,对女性来说应该很难办到——我再继续说下去,就我所推导出的凶手特征,『他』是所谓的秩序型杀人犯,年龄大概三十到四十岁,虽然很有力气,体格却是属于削瘦型,或许大学时期有参加过网球社也说不定,齿列歪曲扭八,他本人也很在意,说话总是特意掩饰,性经验很少,或者根本完全没有,并不是会积极追求女性的人,居住在月森市内的小公寓里,虽说是在市内,很可能也是位于北方吧,至于我这样想法的理由,在说出理由之前,必须先说明什么是轮廓分析(profiling),轮廓分析可以大略分为两种,一种是由fbi所确立,将过去的凶恶杀人犯加以分类,并且配合行动科学所推导出的方法,另一种则是将英国式的统计分析——————」 这么长一串台词,真亏他不会咬到舌头,音羽这么想着的同时,她已经没在听京也说话了。 音羽在不被京也听见之下,安心地呼了一口气,她松开紧握的拳头,顿时觉得非常口干舌燥,想要喝点什么。 即便是以这么锐利的重重推理,逼得音羽心惊胆颤的京也,看来也丝毫没想到凶手就在眼前,不过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第四章 装饰 1 追溯音羽的记忆,尘封于底的部分是她还在堂坂家的时候。堂坂家是只有母女俩人的家庭,她们所住的房子,是除了租金便宜之外,没有任何优点的简陋房屋。 夏天闷热,冬天则是冷到骨子里去。 然而音羽对自己所住的环境并没有什么不满,再说她根本也没有其他的比较对象,因为除了上学之外,她被禁止出门,门外面还被上了锁。 在形容音羽的母亲——堂坂三奈津时,教育妈妈这个词究竟是否正确,实在很难判别。为了让年幼的音羽学习各种学问,她辛勤工作,把赚到的钱全部用在音羽的学费、补习班、才艺上面。 三奈津的教育方法很独特。 音羽念书的房间是在一个没有任何窗户,只有四个榻榻米半大小的狭小房间,她总是在那里教音羽念书。 但是她们并不是马上开始念书,在那之前设有一段说教时间,用来反覆灌输「不学习的人是丢脸的人」这种观念。 如果音羽想要抗辩,那么她就会严厉责备音羽,直到音羽改变意见为止,有时还让音羽用稿纸写自己为什么这么愚蠢,写好再让音羽在母亲面前朗读。 有时也会罚音羽不准吃饭,不过相反地,如果回答出让母亲满意的完美答案,或是考出好成绩时,晚餐就会变得非常丰盛。 即便到现在,音羽还是认为,母亲是打算对自己洗脑吧。 在读书之余,三奈津时常说父亲的壤话,三奈津被深爱的父亲背叛,而变得不再相信男人。她从音羽还小的时候,就不断告诉音羽男人是多么肮脏的生物,也告诉她愤怒与悲恋的故事,甚至是与男性性欲有关的赤裸裸的话题,孩提时的音羽是供她发泄不满,有如垃圾桶般的存在。 当然,音羽在学校的成绩很好,如果是当时的音羽,一定能够跟上大她二年级的程度吧。 念书虽然非常辛苦,不过在学校的音羽还是个道地的女孩子。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她喜欢上班上一个男孩子,听班上的友人说对方也对她有意思,当天她甚至开心得睡不着,终于男孩子向她告白,而音羽也当场爽快答应交往。 第一次约会时,对方从微少的零用钱中,不惜成本地借了一条小船,而两人在船上,虽然笨拙还是接了吻。 ——快乐的时光却是到此为止。 音羽在那之后当场呕吐,直到吐光胃中之物。 被男人触碰的厌恶感,超越了喜欢对手的心情,那时她才明白,母亲所吐出的毒素日积月累地深植在自己身上,已经让她一辈子没办法与男人谈恋爱了。 那该说是母亲洗脑的副作用吧。 在男女同校的国中里,就连意外触碰到男人,那股恶心感都会便她打冷颤,通常这种洗脑的效果都不会永久持续,但是自己心中却还深深存在对男人的不信任感,除了像龙马老人那样,不会让她感觉是异性的男性之外,只是轻轻触碰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若问到是否喜欢母亲,音羽二话不说会点头肯定;不过若问是否讨厌母亲,音羽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吧。音羽也很清楚,自己心中寄宿着这样扭曲的情感。 如果要为那时的生活,选一个颜色做为代表,那么毫无疑问会是灰色,在遇见小夜歌之前,音羽只是活得像个唯母亲命令是从的机器人。 终于母亲因肺癌而死,自己现在则—— 忽然间,足以遮蔽视界的黑暗从对面逼近而来,音羽来不及逃跑,就被黑暗完全覆盖了,那是个不见天地交界的深渊,只有自己踩着大地的感觉还在。 说来自己原本是在哪?直到刚才都在做什么事?为什么刚才都没有对这些产生疑问? 自己终于被抓到,要受到处罚了吧?——在她脑海里翻腾的只有放弃挣扎的想法。 音羽只凭藉直觉,在广阔朦胧的黑暗中前进。 终于她的脚似乎碰触到什么,她摸索着拾起那东西一看,那是人类的手,切断面看起来非常新,就好像刚切下来似的。 音羽发出悲鸣,把那只手丢了出去,下一个瞬间,右脚被人从后方抓住,那也是人类的手,比起刚才要细,一只有如枯枝的手。 自己的身体被拉扯倒下,下一个瞬间,有如群起搬运猎物的蚂蚁般,陆陆续续有东西按住音羽的身体。 那是手,是脚,是人类的身体。 最后有某个东西来到音羽的胸口上,音羽战战竞竞地一看,那却是光代和龙马老人的人头,有如蜡像的苍白肌肤上,紧贴着痛苦扭曲的死亡表情,他们的口中衔着分尸用的道具。 音羽心想:啊啊,这次轮到自己了,接下来自己就要被分尸了。 最初是右手被切断,右手有如切豆腐一般,轻易地就被切断,她非但没有痛楚,甚至也没有被砍的感觉。 接下来是左手、左脚右脚——在最后她发觉,这是在重现自己分尸的过程。 光代与龙马俯视着自己,表情仍与死去时相同,但是似乎多了些许满足感。 他们有这么憎恨自己吗? 音羽感到无尽的悲伤,垂下泪湿的睫毛。 音羽感觉被人用力摇晃,并听到有人不断呼唤自己的名字,睁眼一看,在模糊的视界中看到了七步的脸,在桌灯的微弱光线照射下,七步的表情中带有真正的不安。 回过神来音羽才发现,自己正攀附在七步的怀里,自己的背正丢脸地抖个不停,而七步则是有如安慰、轻哄般地拍着自己的背。 「你没事吧?看你梦呓得很痛苦哦。」 音羽手摸摸眼角,发现有像水一样的液体滑过脸颊,她随即紧紧抱住七步。 「喂,放手啦,你连我都想下手呀?」 「……再让我抱一下。」 音羽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挤出这句话,七步则是不自在地搔搔脸颊,然后放弃抵抗般地任由她抱。 「……哎,就一下子而已哦。」 「……嗯,谢谢你。」 七步柔软的肌肤因睡觉发汗而有些汗湿,耳朵贴在她的心脏上,听得到心脏噗通噗通地剧烈跳动,她是有些紧张吗?心跳得好快。 「明明平常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别突然变得那么安分啦,害我都不知怎么办才好。」 「……抱歉。」 七步说了一句「这下病得重了」,然后叹了口气。 终于音羽挣脱七步的手站起身来。 「谢谢你,七步,我下去一趟。」 「……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我没事的。」 她出了房间,走下楼梯。 往管理员室窥视一下,只见灯光完全熄灭,因为现在是凌晨三点,就算是花舍监也还在睡梦中吧。 进入昏暗的厨房,她从冰箱里面取出事先做好,招待访客用的乌龙茶,对嘴就喝。 冰凉的鸟龙茶从喉咙滑落胃袋底,音羽感觉意识也随之清醒。 食堂角落摆有报纸,音羽拿起最上面的一份,然后坐在椅子上阅读。 虽说早就有所预料,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想逃避不看,只见头条是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再度一出现牺牲者的报导。 虽然室内昏暗,细小的文字难以辨读,不过这份报纸也对这次牺牲者是春日井光代的邻居之事感到疑问。 这次从杀害到尸体被发现,花费了两天时间。 记得京也曾经说过,遗弃第二天发现的光代尸体有遭野生动物啃咬的迹象,即便现在是冬天也是无济于事,音羽只要一想到龙马老人的尸体会是以怎样的状态被发现,她的胃部就会传来阵阵抽痛。 她犯下无可挽回 的大错了,这样的想法在内心盘旋不去。 ——结果这次的杀人既无创意也无技巧。 拜托七步替她做不在场证明,用了与光代同样的手法,细部的地点虽有不同,不过遗弃地点仍是选在月森台。 分尸作业并不会觉得痛苦,但是对于习惯分尸的自己,音羽打心底感到害怕。 这样下去会堕落到什么地步呢? 这深渊会有尽头吗? 音羽挥去迷惘,站了起来,然后进入浴室脱去衣服。 拉开门,音羽毫不犹豫地进入黑漆漆的浴室,理所当然地,除了自己以外并没有其他人影。 她将脚尖探入浴槽,由于熄灯的同时,锅炉也一起关掉了,水温因此冷了不少,不过如果只是要温暖身体倒还不成问题。 音羽全身浸泡在池水里,闭上双眼,凝神倾听。 除了天花板偶尔落下的水滴打入浴槽水面的声音之外,浴室里非常安静。 不知不觉间,自己与小夜歌的行事目的有所不同了。 至少在刚开始时是相同的,应该是相同才是。 音羽喜欢受到别人依靠,在受到别人依靠时,她感觉自己会变得比平常的自己还要坚强。 无法采知小夜歌的真意,对音羽而言是种精神压力,同时也代表支撑自己至今的基础开始崩坏了。 而且那个梦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会梦到幼年期的事? 原以为不会再想起的回忆。 宛如自己的脑正在拚命蒐集重要的事、怀念的回忆。 还是说,自己在无意识之间,已经察觉到迟早会到来的幸福终点呢? 音羽用双手拨起池水,冷眼望着大大的涟漪撞击浴槽的边缘。 目的如果不能达成,一切行动就会失去意义。 假若音羽没达成目的就倒下,那么最终人们就只会记得,她是为了自己,以冷血、残酷的手法杀害了两个人——仅仅如此而已。 与光代的死相同,她只是为枯燥乏味的世间带来一点刺激,最后变成单纯的记号。 不会有人知道,音羽是为何杀人,又是在怎样决心之下拿起杀戮之剑。 必须有所成果才行。 音羽稍微清洗身体一遍就走出浴槽,被龙马老人抓伤的左脸上贴了ok绷,后头部碰撞的伤口也尚未痊愈,所以她还不能洗头。 洗完澡,换上制服,尽管觉得没有必要,她仍是将装有氯化钾溶液的针筒放入右边口袋。 就这样,当她用吹风机吹乾头发的时候,朝阳已经升起。 今天是圣诞节前一天,而且也是寒假前最后一天上课日。 从舞台帘幕探出头来,只见第一体育馆里,放眼望去尽是整齐列队的学生,由于明天就开始放假的关系,喧嚣之中也感觉得出活泼的气氛。 包括音羽在内的学生会成员如同往常一样,在舞台帘幕后待命。 靠墙摆放的摺叠椅上积了薄薄一层灰尘,要用手帕拍去灰尘,才终于能够坐人。 与学生总会时不同,身为学生会长的音羽在结业式时,只需发表简短的演说就好,所以只需要副会长七步在旁待命就己足够——原本应该是这样,可是不知为何,连书记宇佐美和小夜歌也在舞台帘幕后待命,听说是因为学生会总是同进同出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才会变成这样。 「副会长在寒假期间也要回家啊……好寂寞呢。」 宇佐美似乎颇感扫兴地说道,七步却是笑着挥手否定。 「我家距离东京也没那么远啦,可以回来我会尽早回来的,到时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吧。」 即便光代的尸体被发现,邻居——龙马老人的尸体也被找到,七步和宇佐美对音羽的态度却没什么改变,与音羽们说话的次数反而有增无减。 「像七步这样的住宿生,果然还是大都会回家吗?」 小夜歌至少在表面上融入两人的对话,看起来相谈甚欢。 如果说哪里有问题,那大概就是音羽自己吧。 「嗯~差不多就是那样,毕竟很多父母都会要求一月的前三天一定要回家过年啊。」 嘴里这么说着,音羽感觉七步的视线好像朝向这里来了,她不禁低下头,而音羽也感觉得到,宇佐美也随着她往音羽的方向看来。 她们两人都误会音羽沉默不语的理由了。 她们一定认为自己是为了再度发生的杀人事件而心痛吧,她们本人大概想像不到,那样表错对象的关心,反而更压迫着音羽的心。 而且音羽从刚才就无法正视小夜歌。 自从龙马老人的那件事以来,音羽和小夜歌之间就处于尴尬的气氛。 在学校时,小夜歌表现得和平常一样,但是音羽却无法如同平时那样反应,总是会装作没听到,或是不自觉地采取冷漠的态度。 音羽对那样的自己产生强烈的自我厌恶,她感到非常懊恼。 这样的日子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这是那种可以让时间解决一切的简单问题吗? 『那么让我在此预言,如果真的找不到证据,让你就这样逍遥法外,那么你接下来的人生一定都无法活得幸福,因为你是个杀人犯,胜利的一方可不一定就是正义。』 脑中想起京也的发言——那声音感觉格外响亮。 就在这个时候,随着钟声响起,广播委员以平板的语调发出号令,顿时体育馆内的窃窃私语也跟着止息。 音羽看着自己的手。 她并没有感到紧张,可是脑袋就像塞满泥土般沉重,思考就像笼罩着一层雾,感觉不到真实感。 我是不是在做梦呢? 每晚折磨精神的梦境侵蚀到现实,是否不知不觉间,现实与梦境逆转了呢?没错,所以她才会这么没有真实感,所以七步和宇佐美的视绿才会令她感到刺痛,所以她才会这么呼吸困难,被避无可避的焦躁所支配。 要从梦境醒来很简单,只要数三声再叫自己醒来就可以了——母亲就是这么告诉她的。 「音羽,你……会留在这里吧?」 「咦?」 是七步的声音。音羽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毫无防备。 「你没在听吗?音羽,你寒假会留在这里吧?」 七步的眼神中闪动着不安之情,彷佛害怕自己会突然消失一般,现在自己的存在感是那么地稀薄吗? 音羽虚弱地微笑。 「没事的,我一直都在啦。」 就在这个时候,「喂!堂坂,轮到你出场了,快点准备!」顾问老师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七步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音羽站起来,朝亮度适中的照明灯所照亮的台上前进,从黑暗的舞台帘幕后,走到光线明亮的舞台上,视界顿时化为一片白。 登上讲台,确认麦克风的收音状况,音羽闭目深吸了一口气。 直到方才都还那么吵闹,现在广大的馆内却是安静得鸦雀无声。 结果到最后,演讲稿还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与之前学生总会时不同,这次明显是音羽的过错。 那么就不求创意,只说些制式台词来蒙混过关吧。 她如此决定,然后睁开双眼,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了。 所有学生皆注视着自己,放眼望去都是视线、视线、视线。 广大的空间与高挑的天花板,身处其中的七百四十五名女学生,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杀人凶手。 音羽似乎听到这样的窃窃私语,只吓得她不寒而栗。 明知那是不可 能的事,她还是说不出话,思考一片空白。 「啊…………啊…………那……」 她的声音在颤抖,平时能够理所当然做到的事,现在却办不到,她说不出话来。 音羽急得满头大汗,她低下头,紧紧咬牙。 她心想必须说些话才行,但是愈是着急,愈是陷入恶性循环。 对于迟迟不说话的音羽,学生们开始觉得讶异,台下逐渐发出窃窃私语的声音。 『音羽会长是怎么了呢?脸色好像不太好—— 音羽会长加油—— 那个会长才不可能会那样—— 可是好像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她依照母亲的教诲,不断在脑中数三声叫自己醒来。 ——然而却没有任何改变,她没有醒来的余地。 因为眼前是不容一丝幻想,无可撼动的现实。 音羽紧紧握住裙子。 不知不觉间,带着困惑的吵杂声有如潮水般逐渐扩大开来,教师也以讶异的表情看着音羽,在舞台帘幕后观视的宇佐美则是内心七上八下地看着音羽。 「——对于人类的意志,我到底能够相信到什么地步?」 她低着头,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挤出了这样一句话。 一瞬间,周围立刻变得鸦雀无声,音羽于是继续下去: 「人类会依自己的意志、经验与善恶价值观来做出决定,坚信那是自己无可动摇的决定,可是真的是那样吗?我曾经听过这样的例子— 假设有六百人感染了新型传染病而面临死亡的边缘,政府为了拯救他们而想出数个计划。 一个是能够使两百人确实获救的计划;另一个则是三分之一的机率可以让六百人全体获救的方法。时间所剩不多,你被迫面临抉择,如果是你的话,你会选择哪一个方法呢?事实上对于这个问题,据说多数人都选择了最初的提案。」 你到底想说什么呢?音羽可以感受到众人这样的困惑。 「后来政府又备好了两种方法,四百人死掉的计划,以及没有人死的机率三分之一,六百人全员死亡的机率为三分之二的计划,对于这次提出的两个方案,据说多数人是选择了后者。 在此请各位比较一下,最初的两个方案以及之后的两个方案,这两个选择问题其实内容完全相同,只是说法不同而已。 你们明白我说的话吗?人类根本不存在什么价值观,只会在意说法好不好听,听起来有没有好处,人类就是会因为这些而改变自己的『决定』。 人类本来就不存在什么自由意志,他们往往会屈膝在言语的力量之前——我当初听到这样的论调时,甚至惊讶得全身颤抖。」 『自欺欺人能够让谎言变得有说服力,因为自己都能欺骗了,对别人说谎时自然也不会感到内疚了,你之所以能在我面前表现得那么自信,是因为你在自欺欺人,其实你应该也早就发觉了,你——』 音羽感到呼吸困难,喉咙异常的干燥。 学生们大概也发觉这不是预先准备好的台词了,馆内笼罩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默。 但是音羽不顾一切地大喊。 有如呕血一般吐露心声。 「对于人类的意志,我到底能够相信到什么地步?我那个决定是正确的吗?我想相信,我不容许心中存有疑惑的幼苗,可是就连我、我那样费尽思索所得到的结论或许也是——」 就在此时,音羽感到一股强烈的力道抓住她的衣襟,随后视界一阵摇晃,透过扩音器,馆内回荡着清脆的声响。 有数名女学生发出短暂的悲鸣。 用手触摸之后,才感觉到脸颊发热,痛楚迟了一会儿才到来。 原来是七步闯入台上,她以从未见过的表情瞪着音羽,表情痛苦扭曲的人,却是打人的七步。 「你沮丧个什么劲啊!」 只听到扩音器发生共鸣现象,发出尖锐的噪音。 「引导学生是你的工作吧?你要振作一点啊,你那个样子会让大家不知所措啊。」 比起脸颊被打更强烈一倍的冲击震撼了音羽。 馆内笼罩在大片的嗜杂声中,音羽的意识逐渐对焦,她终于明白刚才冲动之下说出什么样的话语,低下了头去。 她的心情悲惨无比,不敢直视七步。 「对不起……」 在坐立不安的情绪支配下,音羽逃也似地转身回到舞台帘幕后。 迎接她的是宇佐美不知所措的眼神,以及小夜歌昏暗的眼神。 音羽低着头,快步从两人身旁通过。 直直走出体育馆后,她转为小跑步,听着远处传来浪潮般的吵杂声,音羽知道体育馆内正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她甚至不想回到教室拿书包,直接一直线地往校舍出入口前进。 「等一下,音羽。」 音羽停下脚步,不用回头她也知道后面站的人是七步。 「……剩下的事情可以交给你处理吗?我有点累——」 「——是你杀了那两人吗?」 音羽惊讶回头,只见七步双眼满是夺眶欲出的泪水,直直瞪视着音羽。 看到她的眼神,音羽也感到悲伤。 是吗,原来她早就已经—— 「你问我联谊的预定行程,是觉得可以在那段时间内,杀死小夜歌的继母再赶回来吗?」 音羽无法回答。 「你是在利用我吗?」 音羽无法回答。 「上次那晚,你说要看电影会晚归对吧?其实那段时间你做了什么?」 音羽不可能回答。 「为什么要杀人?不要不说话,告诉我呀!音羽!」 七步颤抖的声音,到最后已成为悲鸣。 音羽用力握拳,指甲都快要刺进皮肤,她很想捣起耳朵。 「我会保密的,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不管是对警察还是摩弥同学!」 这次音羽难以保持平静了。 「为什么……」 「因为你不可能没有理由就杀人啊。」 音羽双手捣着嘴,忍不住就要流出泪来。 「拜托你,告诉我真相吧,音羽,我们是朋友对吧?」 『把一切告诉七步,让她协助我们就好了呀。』 小夜歌在脑中对她呢喃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说吧,堂坂音羽,要她协助你,要她在摩弥京也和警察面前替我们撒谎,这样一来就还有生路。 然而—— 音羽却吊起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说道: 「——七步,你该不会是笨蛋吧?」 七步的表情为之冻结,就违她发出的「咦?」一声也是带着客气,似乎仍在期待音羽是在开玩笑。 「你没听见吗?我问你是笨蛋吗?说什么我不可能没有理由就杀人?你太看得起我了。」 「但是你是那么痛苦——」 「听好了,七步?我告诉你我杀那女人的理由吧。」 音羽呼吸一次后,继续说下去: 「那是因为她太碍眼了啊,像只猪一样又胖又肥,本来就很碍眼了,我无法忍受那种人进入我的视界里,而且当我想和小夜歌办事时,她也很碍事——所以我杀死她。做法很简单哦,我指使小夜歌从背后架住她,然后我再刺死她,把她分尸。刀子一刺进去,她还真的叫得像只猪一样,太好笑了,第二人是隔壁的爷爷,他看到我们杀人,不赶紧去报警,还妄想要说服我们,最初我假装要去自首,表现得好像被他一席话感动,他一下子就受骗了,然 后我就趁他不注意,从背后将他殴打致死,爷爷临死的表情很有趣哦,好像连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要不要我把我是怎么分解尸体也告诉你呀?先搬到浴室,把身上衣服脱掉,得要从坚硬的肌腱开始切——」 「——别说了!」 只见七步捣着耳朵不住后退,刚才的锐气尽失,她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 「我倒是想请问你,七步,你怎么会这么天真,认为我是『不得已』才分尸杀人的呀?」 「怎么会……你骗我,因为你是那样地……」 七步紧咬着牙,紧闭着双目。 「七步,我警告你,刚才的话你要是告诉警察,我会连你都杀。」 七步快要哭出来了。 音羽见到她的模样,这次真的转身离去。 「还有,我从今天起会睡在小夜歌家,我不会回去宿舍了,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忙,你是个很好用的棋子,再见了,七步。」 说完这句话,音羽便从出入口走出校舍外。 万里无云的晴空上,冬天寒冷的太阳正发出灿烂耀眼的光芒。 音羽环顾左右,确认广大的校地里空无一人,然后闭上双眼,抬头仰望天。 阳光透入眼中,她只觉得鼻腔一酸。 ——这样就好了。 听说昨天警察来到小夜歌家,询问小夜歌关于龙马的事,警察似乎也终于把焦点放在晃治以外的嫌疑犯了。 她有无数次在心里要自己不要去想,但是现在已经不行了。 ——我们就快毁灭了。 如果现在拉拢七步,或许是可以稍微延长性命,然而那样一来,七步也会被当成共犯看待了。 即便是小夜歌的请求,唯有这件事是办不到的。 她怎么也不愿让独一无二的亲密好友搭上即将沉没的船。 只要七步说出自己曾受到刚才那样的恐吓,那么不管接下来七步采取什么行动,之后应该都不至于被音羽她们牵连问罪。 ——这样就可以了。 一旦知道自己是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凶手,会对原本对自己有好感的所有人造成严重的伤害。 然而,就算自己被讨厌,或者是被憎恨—— 明知非这么做不可,音羽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空虚。 这样一来,自己身为学生会长所堆砌的一切都泡汤了。 失去朋友、失去信赖,杀害光代之前音羽所拥有的无数『珍惜的事物』,如今已是寥寥可数了。 音羽愤恨地眺望清澄无比的冬季阳光。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杀人。 音羽无事可做,只余下庞大的时间阻挡在她的前方。 2 音羽把小夜歌叫来秘密基地,询问她结业式的始末。 那绝不是听了会快乐的话题。 馆内混乱到极点的骚动之所以能够平息,可以说大部分该归功于七步的竭心尽力。 音羽内心十分惊讶,七步在那之后马上就回到学生们的面前,履行她身为副会长的职责,音羽是做不到像她那样的。 学生们似乎受到很大的冲击,在结业式终了后,关心音羽的学生们纷纷涌至马捷尔楼。听说是花舍监为她出面对应,他人的善意让音羽感到非常痛心。 学生会的顾问老师也要音羽找个时间过去敦职员室,毕竟做了那样的事,造成结业式停滞,这也是理所当然吧,只是说教就能了事的话,她就该谢天谢地了,最坏的情况甚至也可能勒令停学。 这个样子,就算被说是自取灭亡,音羽也无法否定。 在听小夜歌述说时,音羽的视线始终朝着下方,看着小夜歌的脚下。 「小夜歌……七步已经全都知道了,七步不肯协助我们。」 「那么就只能把七步杀掉了。」 她说这句话时的语气,与说话的内容完全相反,显得非常轻松。 彷佛是在劝告别人,冰箱里的东西坏掉就只能丢弃,说得好像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发言的本人根本没有考虑听在音羽的耳中会做何感想吧。 音羽只觉得头晕目眩地站起来。 「你是说真的吗?七步是我们的朋友喔,小夜歌却说要把她——」 「是音羽姊不好,都是音羽姊没有顺利把七步拉拢过来的关系啊,放着不管会有危险的,我认为要杀就要趁早。」 为了保护小夜歌,为了将小夜歌从光代手中救出,音羽下定了决心。 告诉自己不需要迷惑,以无可动摇的坚定决心,实行了杀人计划。 然而她却不明白小夜歌在想什么。 眼前是与自己有着同样的脸、同样的手、同样的脚的少女,从小夜歌的角度看自己,一定也是同样的画面吧,两人的距离只要伸出手就能触碰到,但是心的距离究竟间隔有多么遥远呢? 「……起初我说要杀死那女人时,小夜歌你是反对的呀,那时温柔的小夜歌到哪去了?现在却是我反对,小夜歌主张杀人……简直和那时候完全相反啊,小夜歌,我要怎么做才能够不失去你呢?因为我对小夜歌提议要杀人,所以小夜歌才会改变的吗?全部都是我的错吗?都是因为我计划杀人,小夜歌才会——」 舆哀切倾诉的音羽有如对比,小夜歌的声音缺少起伏,冰冷到极点。 「没有那种事,我很感谢音羽姊,我甚至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杀掉光代阿姨呢。」 音羽猛烈地摇头否定。 「不对!不对!就是这样,我才会说你变了!我们不是一直撑过来了吗?小夜歌,在杀死那女人之前,不管她如何对你暴力相向,你都没有把我的事说出来不是吗?那时我真的很高兴,当然不止是如此,我总是非常非常感谢小夜歌哦?我们从头开始吧,好吗?小夜歌?」 「……已经无法回头了,我已经杀了一个人哦?」 小夜歌的嘴一歪,她是打算要笑吧,但是看在音羽眼里,却像是快要哭泣的样子。 终于,小夜歌手伸进外套里,取出一样东西来,将其放在桌上,只听到沉重的声音响起。 音羽惊讶地瞪大了眼。 那是菜刀,刀刃的部分被以布包裹起来,或许是为了便于隐藏在身上,刀的长度略短,但是杀伤力却不容小觎。 音羽不敢相信眼前的光景。 对小夜歌竟携带这种东西固然惊讶——更令她吃惊的是在这时候拿出这个来,其所代表的意义重大令音羽背脊发毛。 「如果你想阻止我,就用这个刺我吧。」 「……你是认真的吗?」 小夜歌不发一言地点点头。 音羽缓缓拿起菜刀在手,取下包在上面的布,这材质应该是不锈钢吧,这是一把刀背厚实的厚刃菜刀,音羽轻轻触碰刀面,只感觉刀刃冰冷得吓人。 「……只要用这个让小夜歌受伤,小夜歌就会放弃一切抵抗了吗?」 小夜歌再次点头。 瞬间现场的空气转为凝重。 隔着桌子面对面的双胞胎,这构图在旁人看来,几乎是左右对称的光景吧,唯一不同之处,就是音羽握着的那把发出金属光泽的菜刀。 她听到有个吵杂的声音,却原来是自己慌乱的呼吸声。 音羽用两手将菜刀举在胸前,然后翻转刀刃。 「让一切结束吧,小夜歌。」 小夜歌则是以未曾有过的严峻目光注视着音羽。 音羽手发着抖,无法好好对准目标。 这时握刀的手突然间使不上力。 不知为何,她突然心中一苦,好想大哭一场。 音羽 用力闭上双眼——有如丢弃般将菜刀抛开。 只听见当锵声响,菜刀在地上弹了几下。 「你、你真傻,我怎么可能对小夜歌做那种事。」 为了缓和沉重的气氛,音羽夸张地表现出轻松的态度,但是却显得非常不自然。 小夜歌面无表情地说了声「是啊」,然后便捡起菜刀,重新用布包好,就这样走出了小屋。 音羽郁郁寡欢地在街上徘徊。 音羽明白了。 自己一个人是绝对不敢去自首的,而小夜歌也是看破了这一点,所以才放任音羽不管。 如果这时没有人来阻止她,她一定会听从小夜歌的请求杀死京也,也杀死七步,她会把察觉真相的人、接近真相的人全部杀光,直到破灭的最后一瞬间。 音羽已经不想再杀人了,然而要她告发她爱到甚至与世界为敌也在所不惜的小夜歌,她做不到。 这样的日子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她已经被逼到绝境,无法动弹了。 回过神来,她才发现太阳已经西斜,孕育出如燃烧般的美丽余晖。 确认现在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半。 音羽开始计算离宿舍门禁时间还有几个小时,过了一会她才想起,她已经不用回去宿舍厂。 一想到宿舍的事,她便连带想到七步的面容,顿时胸口感到苦闷非常。 七步现在在做什么呢?这个畴候应该差不多已经去报警了吧,还是说她仍在烦恼着该如何做呢? 忽然间,音羽想到梯子的事。 她与七步串通好互相保证对方的不在场证明,那个系统所不可或缺之物,就是用来架在二楼窗户的梯子。 只要把那个梯子丢弃,那么就算七步将一切告诉警察,最终也很可能以证据不足而不予起诉。 当然这样的预测只能说非常天真,但是总比束手就擒要来得好。 音羽不禁自嘲,她不论何时总是为自己的生路打算,对于这样的自己,音羽觉得既是无比愚蠢,又是滑稽不堪。 音羽小心注意不让其他学生看到自己,从距离宿舍较近的东门进入。 位于宿舍后方的广阔森林,在夕阳的映照之下,被染成了金黄色。 前进了一会儿之后,有一个铺满树枝的拙劣伪装,她把那片伪装拨开。 音羽顿时抽了一口凉气。 没有,不见了。 伪装并没有受到破坏,只有梯子被人取走了。 究竟是谁做了这种事?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突然后方有人出声,音羽反射性地回头,看到对方的模样,音羽的双脚绝望地僵住。 音羽将手伸入右边口袋,用力握紧。 「摩弥同学……」 手戴漆黑的皮手套,身上披着风衣,摩弥京也就站在那里。 有如死亡使者般的黑色修长影子,将音羽覆盖住。 不过比起突然出现的京也,更令音羽惊讶的是他肩上扛着的伸缩式梯子,他面无表情,把梯子抛在音羽的面前。 「我是来还东西的,这次就让事情结束吧,音羽同学。」 音羽忍住想要放声大叫的心情。 以为已经甩开他了,确信已经成功躲掉了,然而那黑色的手却在不知不觉间,逼近到音羽的身后。 这是最坏的情况。 明明一直小心地不与他遭遇,却在这个时机撞见,不,这真的是碰巧撞见的吗?说不定他—— 京也完全不顾虑音羽的焦虑,用手指着脚下的梯子。 「这就是你用来制造不在场证明的小道具,破解这么简单的不在场证明,却让我花了相当多的时间呢。」 「……你在说什么呢?这张肮脏的梯子我从没见过,这梯子怎么了吗?」 「哦,那么从这张梯子验出指纹的时候,你还能说出同样的话吗?」 「……」 「这是重要的物证。」 「…………是七步对吧?」 音羽忍不住开口说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装蒜了,告诉你这个地方的人就是井田七步对吧?」 「很遗憾,不是那样的。」 「咦?」 「当我去找井田同学问话时,不好意思,是我请她让我进去你们的房间,我调查过很多地方,窗户的扶手处有两条摩擦的痕迹,所以我才想到这个可能。」 「等等,那这么说……七步她……」 「我去找她问话,以结果来说是自跑一趟,你椚肢解尸体的时间带,她都证言音羽同学是和她在一起,而且说得斩钉截铁,丝毫没有犹豫,因此我还怀疑她是不是你们的共犯呢。」 音羽忍不住要流出泪来。 ——七步,你…… 音羽默默低着头,拳头微微颤抖。 终于她抬起头,狠狠地瞪着京也。 「那又怎样?那个只能证明我在案发当晚没有不在场证明而已。」 京也不禁皱起眉头。 「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吗?你的不在场证明被破解、脚踏车码表的计数器指出犯案现场是在小夜歌同学的家;光代女士因为金钱纠纷而遭到杀害,你把我夹在绘画后的一万元纸钞,误认是命案现场遗留之物,情急之下藏了起来;警官目击到你们,管弦乐社的大提琴箱甚至还有被携带出去的痕迹,而且你负责的乐器还是大提琴,除此之外还需要什么证据吗?」 「每一个都不是决定性的证据啊,那些都是你的幻想!」 音羽的眼神宛如负伤的野兽,她瞪着京也,做着困兽之斗。 音羽不得不承认,这个有如死神般的男人明显比自己高明。 然而音羽也不能就此退让。 至今为止的一切绝非平坦的道路,音羽燃烧自己所有的人生,把自己筑起的信赖与友情全部换成筹码,然后才来到这个赌桌上,她绝不能在这种地方放弃。 但是京也看着她的眼神,甚至浮现出冷淡的怜悯。 「音羽同学,你知道发现第二起遭分尸的尸体了吗?」 「是啊,我知道。」 「被害人是朝木龙马,七十一岁,是一名独居的男性,几乎以和光代女士同样的方式遇害。」 「然后呢?」 「『然后呢?』是吗……听说你和他十分熟稔,甚至还陪他去医院,没想到你相当无情呢。」 「…………」 「我继续说下去,若说这次尸体和光代女士的尸体有何不同之处,那就是手指,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被切断,在现场却没有找到。」 「会不会是被动物啃咬呢?」 「那种切断面并不是动物造成,是人类切下来的。」 音羽感到逐渐被从四方包围的压迫感,京也朗声继续说道: 「凶手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恐怕是被逼到不得不切断的状况吧,因为手指若是留在现场,很可能会对凶手造成不利,依照我所能想像出的可能性,凶手是不是在和被害人争执时,遭被害人抓伤了呢?指甲缝隙残留着凶手的皮下组织,所以才要砍下手指,你左脸颊上贴着ok绷,那个伤是怎么回事?」 被京也锐利的目光直射,音羽移开了视线。 「……是被树枝刮伤的,有什么问题吗?」 「那么被切下来的手指上哪儿去了呢?」 「如果我是凶手的话,早就已经丢掉了。」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可是凶手与被害人生前非常亲密,而且这次的杀人若是不得已要将目击者杀人灭口,那么这次的杀人 会让凶手非常惭愧——至少我是这么预测。」 音羽将手伸进右边口袋,紧紧握住。 「音羽同学,你从刚才起就握着右边口袋里的某样东西,你口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什么也没有!」 「真的是邢样吗?方便让我确认一下吗?」 京也缓缓逼近而来,音羽被他的气势压迫得不住后退。 她全身冒汗,害怕得膝盖发抖,他的气魄、他的存在所发出强烈无比的压迫感,让音羽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吞噬了。 「不要过来——!」 回过神来,她已经从右手的口袋中取出针筒了。 「你懂什么!不管是我的痛苦还是悲伤,你明明什么也不知道,不要碰我们!不要揭发我们!不要妨碍我们!我要为了小夜歌与世上的一切奋战——!」 「既然害怕失去就别杀人!」 突然音羽的手被一道可怕的力量扭起,剧烈的疼痛如电流般窜动。 手上的针头忍不住脱手,接着立刻就被踩碎在京也的鞋底。 宛如要拉断她手的凶暴力量,将音羽全身扭转。 只见从音羽的口袋掉落在两人之间的东西,是乌黑冰冷的两根手指。 那是又粗又长,有如经年累月的老树般盘根错节的手指,是抚摸过音羽头无数次的龙马老人的手指。 嘴唇不住颤抖,一切声音都从音羽的耳中消失了。 她膝盖脱力,双腿发软地当场倒下。 ——结束了。 夕阳余晖映照的黄金色树丛里,此时吹过一阵风。 那阵风吹拂在浮现杀人狂热的音羽脸上,将那份热度夺走。 她已经完全没有辩解的余地,这是完全的死棋了。 有好一会儿的时间,音羽只是茫然张着嘴。 京也平静地对她说道: 「很遗憾,你输了。」 「我输了……」 音羽有如梦呓般喃喃说道。 「我是……哪里做错了?我是哪一点比不上你?」 「……你的优点同时也是缺点——那就是你是个秀才型的杀人犯。从杀人手法也看得出来,你本来是依循统计学的手法,如果是意外死亡就不会被怀疑,你本来是想用这种方法对吧?在棋局理论上,双方都是以下最好的一步为前提,然而假如有一方开始使用不合理的手法,那么另一方原本最优秀的作战也会被打乱而轻易落败,然而因为你是秀才型,所以你只会下在最好的一步,正因为你是优秀的玩家,因此你的思考也容易判读。」 「怎么这样……」 「可以让我也请教你一个问题吗?你为什么要把故人的手指携带在身上呢?」 音羽把脸从京也方向别开。 「……因为我想带着。」 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她挤出了这样一句话。 音羽从京也手上接过手指,闭上双眼,双手有如祈祷般握住。 「当我这样做,我就好像和爷爷在一起,就好像他在鼓励我一样。」 京也第一次露出同情的眼神看着音羽。 「……小夜歌同学就由我来对她说吧?」 音羽摇摇头,京也和她说话会有危险吧。 「让我跟她说。」 「……我知道了。」 音羽搓了搓眼角站起身来,她抬头仰望橘色的天空,闭上她的双眼,想着在同一个天空下的双胞胎。 国中时代,由于母亲严格的洗脑教育的副作用,音羽甚至不能接触男性,音羽的学校生活可说是十分惨澹。 她就只是在学校读书、在补习班读书、在家里读书,然后睡觉而已。 朋友之间也开始陆续有人交了男朋友,一旁的音羽虽然羡慕,但是在另一方面,她却是无法接受男性的存在。 就在这个时候,她与小夜歌相遇了。 音羽在她身上找到自己所欠缺的部分,而且一直思考着那是什么。 就这样,随着幽会的次数增加,等到她发现时,自己心里想的就只有她了。 她想要触碰小夜歌,最初发觉自己这样的欲望,音羽非常震惊,在此之前音羽明明从来没有喜欢过女孩子。 然后音羽感到恐惧,她非常害怕自己的感情被小夜歌知道,怕听到她说自己恶心,到时候别说是姊妹,甚至连朋友也当不成了,所以当她知道小夜歌也是相同心情时,音羽全身脱力,当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扑在小夜歌的怀里哇哇大哭了。 她觉得既丢脸,又害羞——却同时也开心得就算马上死了也无所谓。 只要和小夜歌在一起,世界就像染上一层玫瑰色一样。 音羽回忆起曾几何时在『幻想乡冒险录』中登场的『比翼鸟』。那种鸟是一方只有一只翅膀,两只鸟要互相填补彼此所欠缺的翅膀功能才能飞行,两只鸟才算是一只完整的鸟。音羽不禁梦想,若是她和小夜歌能像那种鸟一样,彼此共享羽翼而翱翔在天空,那会是多么美好的事。 然而,自从得知小夜歌受到后母的虐待——那一瞬间,音羽的世界有了激烈的改变。 音羽拚命地奋战,即便准备周到的伪装意外失败、明显留下他杀证据时,音羽也没有放弃。 音羽肢解了尸体。 一边祈祷着明天会比今天更好,一边动手肢解尸体。 阻挡在前的人,即便是龙马老人她也将之杀害。 她的身旁总是有小夜歌的陪伴,但是渐行渐远的心,音羽却是直到无法挽回都没有察觉。 漫长痛苦的杀人,在前方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她的,却是结束的地狱。 音羽所渴望的幻想乡不存在于任何角落。 花费了这么久的时间,她才明白这一点。 音羽缓缓睁开眼。 「摩弥同学,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一定会说服小夜歌,把她带到这里来的。」 「……可以,可是小夜歌同学会答应吗?」 音羽返手挥了挥,对京也露出笑容,发现自己还没有忘记怎么笑,让她感到格外地开心。 「——放心,因为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就是小夜歌。」 一直隐瞒至今,绝对不让他人知道的心情,一旦尝试着说出口,说得倒是意外地自然,感觉体内似乎吹过一阵风,那种清凉感充满在胸中。 彷佛受到音羽的感染,京也也跟着扬起嘴角。 「是吗,那么一个小时后见,我会在这里等待。」 音羽将头转了回去,看着前方。 夕阳余晖的那一头,从马捷尔楼冒出准备晚餐的炊烟,看起来格外耀眼。 音羽回头仰望阳丘女校的校舍,将它的身影烙印在眼底。 落成二十五年,历经两次增建改筑的古老校舍,好似对学生们的调皮敬而远之般,看起来非常苍老,与其建筑年数相比,损伤与老朽化相当严重。 音羽身为学生会长,曾经四处奔走,处理各种学生的抱怨,明明是最近不久的事,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回忆不知为何却已褪色泛黄。 粉彩色的平屋顶是带有温暖的暖色,她很喜欢,但是她觉得那个仿造钟最好改掉吧,因为会让人误会是教会学校,重要的是完全没有美感。 这是满载回忆的校舍。 看着寂静无声的校舍,音羽大大地张开双手,深深吸了一口气。 「谢谢你,阳丘女高。」 随着一个鞠躬,音羽离开了那里。 4 京也看了手表一眼,知道在那之后已经过了一小时四十分钟。 太阳已经几乎落 下,四周在夜色的支配之下。 吐出的气息是白色的,京也在树林中瞪大了眼持续等待,他的头发与风衣上都积了白色之物。 音羽走了没多久后风势转弱,却开始下起雪来。 在无风之日所下的雪会有如羊毛般落下,一声不响地累积起来。 这个时期竟然下起初雪,就这一带来说是相当少见。 京也站立在积了薄薄一层雪的松林中,内心却感到莫名焦躁。 ——一个小时。她应该是这么说的没错。 该不会在这最后关头,自己竟被她们耍了吧?现在这个时候,她可能已经拉着双胞胎妹妹,搭上已经远离月森车站的列车上了。 京也再一次确认手表,然后前往邻近的马捷尔楼,请花舍监叫井田七步出来。 「啊啊,你是摩弥同学对吧?你没学乖啊?竟然还来?」 与佣懒的语气相反,七步的脸上有哭肿的痕迹。 「井田同学,音羽同学有联络你吗?」 七步在眼前挥了挥手。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有。」 「那么你知道她可能上哪去吗?」 看到京也的表情,七步讶异地皱起了眉。 「……怎么了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京也无言地点头,似乎只是这样七步就明白了,只见七步的脸色转为苍白,她说了句「等一下」后,便按着太阳穴附近开始思考。 「……摩弥同学,你去月森台的小屋看过了吗?」 「没有,我没去,那是什么地方?」 「是只有音羽和小夜歌知道,有点像秘密基地的地方。」 「听起来很矛盾,既然是只有音羽同学和小夜歌同学知道的秘密基地,井田同学怎么也知道呢?」 「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七步露出苦笑,似乎肩膀脱力了一下,在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后,她继续说下去: 「因为她们有时候会一起不知消失到哪里去,我觉得很可疑,于是曾经尾随过她们,不过……实际看到里面的光景后,我觉得早知道不看还比较好。」 音羽杀害光代的真正动机并不是为了钱,这一点京也也隐约察觉到了。 如果说音羽是为了小夜歌而杀人的话——那么两人的关系自然也就很容易想像了。 而且在沉郁的表情之余,七步偶尔会表现出强颜欢笑的态度,这代表的意义是—— ——井田同学,你难道对音羽同学……? 话到嘴边,京也又吞了回去,他重新摆出扑克脸,问清楚前往秘密基地的详细路径。当他要离开的时候,原本表情苦恼的七步抬起头来。 「摩弥同学,请你救救她,请你帮助她,我拜托你。」 「很遗憾,我办不到。」 「咦?」 「因为那是你该做的事呀,井田同学,我是无能为力的。」 至今忍耐的情感终于决堤,七步泪容满面,她赶紧用手遮住眼角。 「那、那个笨蛋,你找到她一定要把她带来我这里,我要再打她一下……」 听着七步因呜咽而断断续续的声音,京也点头答应了。 「好,我答应你。」 于是京也离开马捷尔楼,往月森前进。 当他通过中央的车站周边时,随着香甜的气味,他听到活泼的圣诞歌曲,车站周边的路树上,看得到缠绕着铃铛的led灯,色彩缤纷地闪动着。 路上行人今天脸上都挂着满足的表情,因为这是睽违已久的白色圣诞,也难怪大家会兴奋不已。 听着在街灯处叫卖蛋糕的店员声音,京也陷入了沉思。 如果两人趁自己一时疏忽,真的已经逃到某处去的话,自己真的有资格追上去,剥夺两人的幸福吗? 别去管她们不是才合乎道理吗? 一通过车站周边,喧嚣声有如退去的潮水般愈来愈细,终至听不见了,最后只剩下自己的脚步声,感觉似乎更增添了寂静的气氛,终于他抵达了远观有如巨大墓碑的月森。 他依照七步告诉他的路径,顺着山道往上走,跨越途中禁正进入的路障所拉起的绳子,之后走在狭窄的隘路上,随即他看到了附有烟囱的简陋小屋,应该就是那个了吧。 不知为何,京也第一眼看到那栋建筑物,他就深切感到一股阴森的感觉。 屋顶是生锈的白铁胶合板;放置在屋旁的木柴受到风吹雨打,早就已经腐朽不堪;随意放置的单轮手推车;这间腐朽泰半的闲置小屋,如今一盏灯火都没有。 小屋的门好似招呼来访者般敞开着,不知为何京也想起以前在电影看到过,诱人进入捕食的屋子的故事。 无论他如何凝神倾听,仍是听不到半点声音。 于是京也下定决心,靠近小屋。 窗户的窗帘都被拉上,从外面看不到里面。 绕至屋子正面,鼻腔顿时感觉到一股异臭。 京也从怀中取出蝴蝶刀,将刀刃拉出。 那是他闻惯了的血腥味。 京也消除脚步声,谨慎小心地慢慢走进屋内,只见窗帘拉起的室内,黑漆漆地不能见物。 就在京也一进入所看到的柜子上,他发现放有一个手电筒。 京也开灯照向四周,随即京也的胸中涌起一股哀叹的情绪。 室内残留着某人争执过的痕迹,他发现地板四处都是血迹。 不管怎么想,这事态绝不寻常。 京也缓缓摇摇头,压抑住感情,总之他决定开始检查现场情况。 他要藉由血迹飞溅的程度,模拟这里所发生的事。 原本在小屋里有两人,两人因为某种原因而起了争执。 京也走到甚至没有涂上亮光漆的简陋木桌之前,原本像是放在桌上的餐具,掉落在地上破成两半,地面积了一摊血。 ——在这里有一个人被刺伤。 被刺的那人用单手按住刺伤的部位,另一只手则是扶在桌子上,餐具就是在这时被推下桌去而打破的吧。 被刺的一方十分惊愕,她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刺吧? 京也判断凶器是菜刀一类。 被刺的一方拚命想要逃离袭击者,她在狭小的屋子里,想要沿着墙壁往出口走去,一点一点滴落的血迹就是在诉说着这个情形。 但是——从京也的位置看去,在三点钟的方向,她中了毫不留情的第二击,鲜血飞溅到擦拭清洁的内壁上,而且地上也流着鲜血,那是用全身冲擭的方式刺进去的吧,出血量不是方才可比。 浓密的血腥味几乎要让他的鼻子失灵。 然而令人吃惊的是被刺的人竟然还能动。 进来时由于太黑而没注意到,其实血迹是朝着小屋外延伸而去。 京也单手拿着手电筒,照着小石头与草地上的斑斑血迹前进。 内心虽然有种不想再往前进的心情,但是他的脚步却没有停下。 在小屋后的森林中走了十公尺左右,结局唐突地到访了。 京也看到她的模样,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有这种事……」 她倚靠在山毛择的树干上。 她的头部积了少许的雪,宛如打盹儿般地闭着双眼。 可是她的腹部却是血肉模糊,周围的积雪也被染得鲜红。 终于她的眼睑颤抖,缓缓睁开了眼。 堂坂音羽的眼神中映着深沉的绝望。 「……让我看你的伤口。」 京也不等她回答就蹲下来,掀起制服,检查腹部两处刺伤的伤口,对 于她有如冰一般的冰冷身体,京也尽可能地不去注意。 第一击刺到肋骨而停了下来,然而到了第二击的时候,那名少女也掌握到窍门了吧,她将刀刃水平刺入肋骨的缝隙间,破坏了部分的内脏。 一股难以忍耐的心情在胸中翻搅,京也在心中向七步道歉,看来是无法实现与她的约定了。 「……音羽同学,『杀人让你幸福了吗?』」 音羽稍微犹豫一下后,摇了摇头,虚弱地呻吟道。 「要是没有……做那种事就好了……」 音羽的话缓缓渗入京也的心中。 他的胸口热了起来。 他利用一度解体的〈bloody utopia〉的同胞收集情报,着手进行这个事件的调查,或许完全就是为了追求音羽这时所回答的这个答案吧。 「我很庆幸能遇到你,音羽同学,是你解答了我的疑问。」 「……我会死吗?」 「是的,这里就是你的梦的终点。」 「你骗我,因为……我一点都不觉得痛啊。」 京也说不出话来。 「……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来的。」 「只差一步而已,我是追求着和小夜歌一同欢笑的未来,所以才……」 「我明白。」 瞬间,音羽眯起了眼,眼眶含泪。 「只要你不出现……我们……」 「你说的对。」 音羽悲愤交集,她泪流满面地挥起拳头,只见音羽拳头上的血迹脱落,露出雪白的肌肤。 她用虚弱的手抓住京也的衣襟,挥拳殴打他,打了二下、三下。 京也刻意让她殴打。 但是,忽然间,她吐出了大量的鲜血,音羽无力地低下头,当她要从倚靠的山毛择树干上滑落时,京也将她抱住。 她的身体轻盈到绝望的地步。 尽管因死亡的恐怖而痉孪,音羽仍是拚命地开口说话: 「我有一件事……拜托你。」 「请说。」 京也蹲在她的身旁,她彷佛诉说自己的秘密般,把愿望托付给京也。 「……我答应你。」 京也知道这大概是她最后的愿望了,于是便答应了她。 「谢谢你。」 只见泪水从音羽的眼中源源不绝地涌出,泪水与血交融,滑过了她的脸颊。 她似乎是发现自己在哭泣,只见她哭着露出微笑。 「终于、终于可以哭泣了,小白。全部都结束了封吧?这样、我就不用、再杀人了,对不起……小白。对不……起,爷爷……对不起,光代阿……对、不……」 「……音羽同学?」 音羽即使意识混浊,仍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喃喃诉说着什么。 京也将耳朵贴至音羽的嘴边。 只听到她断断续续,说着像是某佰故事卧一僵段蒲。 「污秽的心」「进不来」「不被欺负」「玛莉与爱蜜尔」「永远的好朋友」「比翼鸟」 他不懂这些话的意思,但是京也绝不能漏听只字片语,因为这一定是她内心所描绘的理想乡的一部分。 京也默默地倾听她说话。 声音慢慢地愈来愈细,经过五分钟后——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京也让音羽的身体静静躺在地面上,脱下自己的风衣,盖在她的上半身。 「再见了,音羽同学。」 他的胸口发出疼痛,对此连京也自己都感到惊讶。 或许,对于这个总是正面向他挑战的高傲杀人凶手,他是无法讨厌的吧。 相信理想,为了实现理想而付出一切,然后又被理想所杀的少女,她的结局未免太过悲惨了。 京也站起身来,向山下睥睨着圣夜里的月森市。 把这件事做个了结吧。 下定了这个决心后,京也开始进行最后的作业。 5 抱着刚挖出来,装满了分尸道具的包包,春日井小夜歌走上月森台的山道。 她终于感觉到自己得到自由的爽快感。 她绝对不能被抓到,为此必须要杀死发现真相的人、不赞同自己的人,因为知道真相的人愈少愈好。 忽然间,她看到贴在包包上的太阳形状贴花,想起了替她绣上这个的音羽。 她最喜欢音羽,也一直相信她。 可是她却在推落光代之际,假装一起推落,让自己一个人弄脏了手,仔细想想,刺死光代的人也是自己。 如果就这样被逮捕,一定只有自己的罪会不公平地更重。 她也想过最坏的情况,就是音羽本来就打算把罪全推给自己。 但是即使如此,自己以前总是一直相信着她,所以表面上小夜歌还是表现得一如往常。 杀死光代一事,在小夜歌日常生活的每一个地方都落下了阴影。 她感觉光代就站在枕边一直盯着她看,因此而睡不着觉。 有时在学校握住铅笔的时候,手上会感觉到剃死光代时割开那肥肉的感触,让她差点发出悲鸣。 早上起来在洗脸台洗脸时,镜子里映出的是杀人凶手的面孔。 就算接下来的人生,自己能够得到一切,站在幸福的顶点,但是只要看到镜子,就会在里面看见杀人凶手的模样吧。 就在那个时候,小夜歌知道自己终其一生丧失了得到幸福的权利。 当无法专心读书,成绩下滑的时候,她也只有顺其自然的感觉。 小夜歌有意无意地试探音羽,她却好像过着与小夜歌所尝到的痛苦无缘的生活。 那也难怪,因为音羽并没有参与杀害光代。 在那之后,音羽和名叫摩弥京也的男人一起度过的时间变长,相对地与小夜歌相处的时间就极端地减少。 当她想到自己或许不久就会被姊姊抛弃时,强烈的恐怖感贯穿了她的背脊。 如果把音羽拉下、坠落到和自己同样的地方,那么她的想法或许会有所改变,于是小夜歌想了个计策。 刚好龙马老人这个可怜的羔羊出现时,小夜歌就确信这个计划会成功了。 她顺利地让龙马昏倒,让音羽致他于死命,小夜歌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样自己就不会被抛弃,也不会遭到背叛了。 然后在那之后,音羽很明显地变得畏首畏尾,这让小夜歌感到非常遗憾,也相当失望。 都已经杀死两个人了,事到如今怎么可以去自首,对于小夜歌这理所当然的意见,不知为何,在音羽眼中看起来却是『异常』,这点从她的言行就观察得出来了。 如果在这时候放弃,那么至今所堆积的一切都将化做流水。 那是绝对办不到的事。 所以小夜歌刺杀了她。 自己犯下的杀人罪,也会让有相同面容的优秀姊姊蒙羞,对此她有一种扭曲的快感这也是事实。 咦?这时小夜歌觉得不可思议,分尸需要各自分担部位,所以如果不是和音羽两人一起做,事情将会难以顺利地进行。 但是为了肢解音羽的尸体,总不可能让音羽来帮忙。 小夜歌这时想到一个好方案,就让京也帮忙不就好了。 在肢解京也时就找七步,肢解七步时再找自己帮忙就好了。 小夜歌的思考回路轻易就接受了这充满矛盾的理论。 就在这个时候,怀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到发信人的名字,小夜歌差点让手机掉到地上。 发信人显示的是玛莉公主,是小夜歌为音羽取的昵称。 小夜歌尽管心惊胆战,仍是打开手机盖,确认音羽寄来的邮件。 主旨是『给小夜歌』。 『还记得实行计划前,我们一起埋小说的地方吗?去那里把我们的小说挖出来看看,我把一切都放在那里了。』 小夜歌不禁瞠目结舌,明明刺了她两刀,她非但还能动,从文面甚至感觉不出受伤的痛苦。 为什么? 小夜歌抛下又重又大的分尸道具,开始奔跑了起来。 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推动着她的全身。 她无视禁止进入的看板,一路冲过狭窄的隘路。 她的脚被薄薄的积雪绊住,差点就要跌倒,不过总算还是稳住身体。 肺部吸入满满的冰冷空气,顿时连胃也要冻结,感觉就快要染上肺炎。 有如衣服扣错了钮扣一般,小夜歌感觉有难以理解的矛盾,而且那种感觉每过一秒就更加强烈。 她拾起放在地上生锈的铲子与手电筒,到离小屋稍远处的一棵松树下挖掘。 由于埋得并不是很深,只是稍微挖了几下,很快就看到箱子的盖子。 此时先前平静的空气彷佛恶作剧般,突然转成横向的强风,玩弄着水夜歌的头发。 因为想趁地面尚未冻结完成作业,小夜歌光着手握着连握把也是金属制的铲子,双手很快就变得通红,即使如此,小夜歌仍是继续挖掘。 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这么拚命。 终于把箱子上半部挖出来后,她用铲尖刺进箱子的缝隙,把箱子给撬开了。 里面封着大量印刷过的a4尺寸的影印纸,那是将她们至今所写的『幻想乡冒险录』印刷出来的纸本,大概有一人合抱的份量吧。 为了避免埋入土里弄脏,她们特地用塑胶袋包装捆 绑。 小夜歌于是蹲下来,缓缓地把包装解开。 这时,她发现一张画有许多爱心的便条纸。 此时她的记忆苏醒了,记得当初在埋这个的时候,音羽不是说过要仿照时光盒,写一封信给未来的自己吗? 小夜歌满怀不可思议的感慨,她割开便条纸做成的封套,看到装在里面的信。 只见音羽那有如范本的美丽字迹在眼前展开。 『恭喜小夜歌,也恭喜我。』 读过开头的一句,小夜歌的心情非常复杂,她将所有的感情封闭,只有视线移往下面的文章。 『阅读这封信的人应该会是小夜歌,所以我也是以这样的前提来写这封信,你在我眼前读我会不好意思,所以挖掘时光盒的工作,我会交给小夜歌一个人做吧。 当你在阅读这封侰的时候,我们应该是已经躲过警察的搜查,成功达成完美犯罪了吧?这么一想,我写着写着就不禁紧张起来了。 我有一个梦想,虽然很不好意思,不过请你听我说。 我这么写,你或许会讨厌我,可是幻想乡是我们所创造出来的,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所以总有一天,我想两个人一起在这个世界筑起幻想乡。 那个充满爱与微笑的世界,我不想让它只是个梦想。 当然认真面对未来是需要勇气的,有时候也会遭受挫折打击。 但是请你不要忘记,不要忘记我爱着你。 所以我请求你,有一夭当最后的时刻到来,请陪伴在我身边。 不要忘记我。 不要比我先死。 为了拯救小夜歌,我愿意做任何事。 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就是你。』 小夜歌的视线模糊,不管如何擦拭,就是止不住满溢而出的泪水。 小夜歌终于明白了,她是为了什么才想杀死光代,以及对自己而言,谁才是最重要的人。 然后就在这个瞬间,她受到了没有止歇的惩罚,她明白那个人不会再回来了。 小夜歌终于屈膝跪倒在地。 这个时候,那厚厚一叠挖掘出来的小说,被横向的强风吹起,飞舞在空中。 那些小说在空中翻卷搅拌后,随着雪一起飞降在小夜歌的四周。 ——玛莉与爱蜜尔一直都是好朋友。 ——即使如此,玛莉与爱蜜尔还是信任彼此,永远不离开身旁。 ——只要两人在一起就很幸福了。 ——不管任何时候,两人都信任着对方。 ——因为只要她在身旁,就是幸福了。 那是花费整整两年的时间书写累积,是两人的羁绊,是幸福的记忆。 在没有悲伤与痛苦的幻想乡中,每一页每一页,两人都是互相陪伴,一同欢笑。 拚命忍耐的呜咽,这时再也无法制止。 ——那是与母象失散的小象所发出的悲恸哭泣。 ——注定永远要在地上爬行,单翼之鸟的悲鸣。 不知哭了多久,当降雪不停累积,直到快要覆盖小夜歌的手掌时,背后踏雪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哭够了吗?」 不用回头,小夜歌也知道声音主人是谁。 「一开始的邮件是摩弥同学寄的吧?」 「是的,没错。」 她并不会失望,因为只要冷静一想,身上有那样的伤势,音羽不可能还有余力写电子邮件。 小夜歌抬起头,心中做好了决定,仰望着京也说道: 「摩弥同学,我会去自首,是我们姊妹输了。」 「……小夜歌同学。」 京也一瞬间看起来似乎露出非常悲伤的表情,却在下一个瞬间,又覆盖上一层又厚又硬的扑克脸。 「我明白了。」 「但是在我自首之前,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是吗?」 「凶手是我一个人,请你当作是这样。」 京也不禁皱起眉头。 「那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这事件是我所计划,全部也是我一个人实行。」 「……很遗憾,那样的谎言对警察不管用。」 「请摩弥同学也为我作证。」 这次京也是真的大吃一惊。 「为什么要这么做……不,不管怎么说,矛盾点太多了,就算我帮你作证,用不了多久真相也会曝光。」 「那样就可以了。」 沉默不语的京也,眼神依旧锐利,而小夜歌则是毫不畏惧地看着他。 「这个谎言只要维持到音羽姊的葬礼结束后就可以了,我希望至少能让音羽姊不是以杀人犯的身分,而是以阳丘女子高等学校学生会长——堂坂音羽的身分举行葬礼,所以在葬礼结束前,请你配合我的谎言,我拜托你。」 她说着深深地一鞠躬。 当她战战竞竞地抬起头,只见京也呆呆地张着嘴,然后下一个瞬间,他好似忍耐不住似地窃笑起来。 那是至今为止,小夜歌所看过他的表情中,最有人情味,而且也是最邪恶的表情。 「你想要一个人承受污名吗……好吧,我就听从你的意见吧,凶手是你一个人,你总共杀害三个人,其中两人被你分尸,这样你没有意见吧?」 「是。」 京也稍微放松了视线中的压力。 「你给人的感觉有点不同了,小夜歌同学。」 「是的,因为这个身体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京也点点头,然后有如在指引她一般,让道给小夜歌。 小夜歌则是走在他的前方,忽然间她不舍地回头。 只见两人的故事受到风的踩躏而四处飞散。 一瞬间,她有一股想要将之回收的冲 终章 容我在此记述事情的经过,与她之后的动向。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七点半,就在世间为圣诞节而热闹喧腾时,一名少女前来设有搜查本部的辖区警署投案。 春日井小夜歌,日后被称为少女a,她就是这一连串杀人事件的凶手。 就这样,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以无人能预料到的速度闪电破案。 然而,警方也不是一开始就确定她是凶手。 因为她供述的内容与部分事实有所出入。 可是就在某个时期之后,她一改之前的态度,开始道出所有的真相。 她口中描述出令人血液冻结的事件情况,在证明她所说全部都是事实后,这次警方也不得不承认,分尸杀人的凶手是两名少女。 世间也对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凶手,竟是年轻的女高中生而惊讶不已。 大众期待着分尸杀人能就这样一口气到解决,当然公审也就成为注目的焦点,但是随着公审的进行,事态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因为虽然能证明她们参与两件杀人分尸案和一件刺杀案,可是之前的杀人案件,却已判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她们所实行。 事情经过一番曲折,最后判断她们是月森连续杀人分尸的模仿犯,乃至于追随者,这样的观点逐渐定调。 真正的犯人依然尚未查出,真相仍在五里雾中。 她虽然不适用少年法,不过由于她的家庭情况特殊,而且共同正犯也已死亡,考虑她是尚有前途的年轻少女,一审被判二十五年有期徒刑。 她并不上诉,从容入监服刑,由于服刑表现良好,于二十年后获得假释。 她把在狱中所书写累积的小说带至出版社,在那之后,她便以惊人的速度扶摇直上,成为畅销作家。 她的每一本书都博得水准以上的评价,特别是她的处女作,结合了不受拘束的奔放创意,与行云流水般秀丽的文章,因而被评为杰作。 时光一去不回。 樱花绽开也终将凋谢,在落叶之后则是溪水冻结,然后随着云雀的鸣唱声起,白雪又将融化,季节就这样不停地流转,任谁也无法反抗时间的潮流。 ——然后—— 现在那部出道作,因为最新作获颁某个小型文学奖的关系,于是也一起再版,如今正悄然排列在书店里。 某一天,到访书店的某位客人拿起了那本书,并且翻开书页。 那本书的序文增添了这样的句子。 『这是我的原点,在那段鲜明而剧烈的日子里所发生的事,即便是过了二十年的现在,我仍未遗忘。 只要闭上眼,我就能想起—— 那位有如炽热火焰般急速燃烧生命的——我所爱的人。 我觉得很高兴。 作家和读者能够藉由分享这个幻想,化成两片羽毛,突破这世界的境界。 就这样,新世界在那里诞生,发出新生的呐喊。 在此悼念那位我的老师,我的朋友,同时也是优秀作家的那个人, 将本书献给另一个我』。 那名客人用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灵巧地将书签夹回,并阖起书本。 然后目光看向写在封面上的书名。 终 容我在此记述事情的经过,与她之后的动向。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七点半,就在世间为圣诞节而热闹喧腾时,一名少女前来设有搜查本部的辖区警署投案。 春日井小夜歌,日后被称为少女a,她就是这一连串杀人事件的凶手。 就这样,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以无人能预料到的速度闪电破案。 然而,警方也不是一开始就确定她是凶手。 因为她供述的内容与部分事实有所出入。 可是就在某个时期之后,她一改之前的态度,开始道出所有的真相。 她口中描述出令人血液冻结的事件情况,在证明她所说全部都是事实后,这次警方也不得不承认,分尸杀人的凶手是两名少女。 世间也对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凶手,竟是年轻的女高中生而惊讶不已。 大众期待着分尸杀人能就这样一口气到解决,当然公审也就成为注目的焦点,但是随着公审的进行,事态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因为虽然能证明她们参与两件杀人分尸案和一件刺杀案,可是之前的杀人案件,却已判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她们所实行。 事情经过一番曲折,最后判断她们是月森连续杀人分尸的模仿犯,乃至于追随者,这样的观点逐渐定调。 真正的犯人依然尚未查出,真相仍在五里雾中。 她虽然不适用少年法,不过由于她的家庭情况特殊,而且共同正犯也已死亡,考虑她是尚有前途的年轻少女,一审被判二十五年有期徒刑。 她并不上诉,从容入监服刑,由于服刑表现良好,于二十年后获得假释。 她把在狱中所书写累积的小说带至出版社,在那之后,她便以惊人的速度扶摇直上,成为畅销作家。 她的每一本书都博得水准以上的评价,特别是她的处女作,结合了不受拘束的奔放创意,与行云流水般秀丽的文章,因而被评为杰作。 时光一去不回。 樱花绽开也终将凋谢,在落叶之后则是溪水冻结,然后随着云雀的鸣唱声起,白雪又将融化,季节就这样不停地流转,任谁也无法反抗时间的潮流。 ——然后—— 现在那部出道作,因为最新作获颁某个小型文学奖的关系,于是也一起再版,如今正悄然排列在书店里。 某一天,到访书店的某位客人拿起了那本书,并且翻开书页。 那本书的序文增添了这样的句子。 『这是我的原点,在那段鲜明而剧烈的日子里所发生的事,即便是过了二十年的现在,我仍未遗忘。 只要闭上眼,我就能想起—— 那位有如炽热火焰般急速燃烧生命的——我所爱的人。 我觉得很高兴。 作家和读者能够藉由分享这个幻想,化成两片羽毛,突破这世界的境界。 就这样,新世界在那里诞生,发出新生的呐喊。 在此悼念那位我的老师,我的朋友,同时也是优秀作家的那个人, 将本书献给另一个我』。 那名客人用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灵巧地将书签夹回,并阖起书本。 然后目光看向写在封面上的书名。 终 容我在此记述事情的经过,与她之后的动向。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七点半,就在世间为圣诞节而热闹喧腾时,一名少女前来设有搜查本部的辖区警署投案。 春日井小夜歌,日后被称为少女a,她就是这一连串杀人事件的凶手。 就这样,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以无人能预料到的速度闪电破案。 然而,警方也不是一开始就确定她是凶手。 因为她供述的内容与部分事实有所出入。 可是就在某个时期之后,她一改之前的态度,开始道出所有的真相。 她口中描述出令人血液冻结的事件情况,在证明她所说全部都是事实后,这次警方也不得不承认,分尸杀人的凶手是两名少女。 世间也对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凶手,竟是年轻的女高中生而惊讶不已。 大众期待着分尸杀人能就这样一口气到解决,当然公审也就成为注目的焦点,但是随着公审的进行,事态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因为虽然能证明她们参与两件杀人分尸案和一件刺杀案,可是之前的杀人案件,却已判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她们所实行。 事情经过一番曲折,最后判断她们是月森连续杀人分尸的模仿犯,乃至于追随者,这样的观点逐渐定调。 真正的犯人依然尚未查出,真相仍在五里雾中。 她虽然不适用少年法,不过由于她的家庭情况特殊,而且共同正犯也已死亡,考虑她是尚有前途的年轻少女,一审被判二十五年有期徒刑。 她并不上诉,从容入监服刑,由于服刑表现良好,于二十年后获得假释。 她把在狱中所书写累积的小说带至出版社,在那之后,她便以惊人的速度扶摇直上,成为畅销作家。 她的每一本书都博得水准以上的评价,特别是她的处女作,结合了不受拘束的奔放创意,与行云流水般秀丽的文章,因而被评为杰作。 时光一去不回。 樱花绽开也终将凋谢,在落叶之后则是溪水冻结,然后随着云雀的鸣唱声起,白雪又将融化,季节就这样不停地流转,任谁也无法反抗时间的潮流。 ——然后—— 现在那部出道作,因为最新作获颁某个小型文学奖的关系,于是也一起再版,如今正悄然排列在书店里。 某一天,到访书店的某位客人拿起了那本书,并且翻开书页。 那本书的序文增添了这样的句子。 『这是我的原点,在那段鲜明而剧烈的日子里所发生的事,即便是过了二十年的现在,我仍未遗忘。 只要闭上眼,我就能想起—— 那位有如炽热火焰般急速燃烧生命的——我所爱的人。 我觉得很高兴。 作家和读者能够藉由分享这个幻想,化成两片羽毛,突破这世界的境界。 就这样,新世界在那里诞生,发出新生的呐喊。 在此悼念那位我的老师,我的朋友,同时也是优秀作家的那个人, 将本书献给另一个我』。 那名客人用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灵巧地将书签夹回,并阖起书本。 然后目光看向写在封面上的书名。 终 容我在此记述事情的经过,与她之后的动向。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七点半,就在世间为圣诞节而热闹喧腾时,一名少女前来设有搜查本部的辖区警署投案。 春日井小夜歌,日后被称为少女a,她就是这一连串杀人事件的凶手。 就这样,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以无人能预料到的速度闪电破案。 然而,警方也不是一开始就确定她是凶手。 因为她供述的内容与部分事实有所出入。 可是就在某个时期之后,她一改之前的态度,开始道出所有的真相。 她口中描述出令人血液冻结的事件情况,在证明她所说全部都是事实后,这次警方也不得不承认,分尸杀人的凶手是两名少女。 世间也对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凶手,竟是年轻的女高中生而惊讶不已。 大众期待着分尸杀人能就这样一口气到解决,当然公审也就成为注目的焦点,但是随着公审的进行,事态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因为虽然能证明她们参与两件杀人分尸案和一件刺杀案,可是之前的杀人案件,却已判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她们所实行。 事情经过一番曲折,最后判断她们是月森连续杀人分尸的模仿犯,乃至于追随者,这样的观点逐渐定调。 真正的犯人依然尚未查出,真相仍在五里雾中。 她虽然不适用少年法,不过由于她的家庭情况特殊,而且共同正犯也已死亡,考虑她是尚有前途的年轻少女,一审被判二十五年有期徒刑。 她并不上诉,从容入监服刑,由于服刑表现良好,于二十年后获得假释。 她把在狱中所书写累积的小说带至出版社,在那之后,她便以惊人的速度扶摇直上,成为畅销作家。 她的每一本书都博得水准以上的评价,特别是她的处女作,结合了不受拘束的奔放创意,与行云流水般秀丽的文章,因而被评为杰作。 时光一去不回。 樱花绽开也终将凋谢,在落叶之后则是溪水冻结,然后随着云雀的鸣唱声起,白雪又将融化,季节就这样不停地流转,任谁也无法反抗时间的潮流。 ——然后—— 现在那部出道作,因为最新作获颁某个小型文学奖的关系,于是也一起再版,如今正悄然排列在书店里。 某一天,到访书店的某位客人拿起了那本书,并且翻开书页。 那本书的序文增添了这样的句子。 『这是我的原点,在那段鲜明而剧烈的日子里所发生的事,即便是过了二十年的现在,我仍未遗忘。 只要闭上眼,我就能想起—— 那位有如炽热火焰般急速燃烧生命的——我所爱的人。 我觉得很高兴。 作家和读者能够藉由分享这个幻想,化成两片羽毛,突破这世界的境界。 就这样,新世界在那里诞生,发出新生的呐喊。 在此悼念那位我的老师,我的朋友,同时也是优秀作家的那个人, 将本书献给另一个我』。 那名客人用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灵巧地将书签夹回,并阖起书本。 然后目光看向写在封面上的书名。 终 容我在此记述事情的经过,与她之后的动向。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七点半,就在世间为圣诞节而热闹喧腾时,一名少女前来设有搜查本部的辖区警署投案。 春日井小夜歌,日后被称为少女a,她就是这一连串杀人事件的凶手。 就这样,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以无人能预料到的速度闪电破案。 然而,警方也不是一开始就确定她是凶手。 因为她供述的内容与部分事实有所出入。 可是就在某个时期之后,她一改之前的态度,开始道出所有的真相。 她口中描述出令人血液冻结的事件情况,在证明她所说全部都是事实后,这次警方也不得不承认,分尸杀人的凶手是两名少女。 世间也对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凶手,竟是年轻的女高中生而惊讶不已。 大众期待着分尸杀人能就这样一口气到解决,当然公审也就成为注目的焦点,但是随着公审的进行,事态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因为虽然能证明她们参与两件杀人分尸案和一件刺杀案,可是之前的杀人案件,却已判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她们所实行。 事情经过一番曲折,最后判断她们是月森连续杀人分尸的模仿犯,乃至于追随者,这样的观点逐渐定调。 真正的犯人依然尚未查出,真相仍在五里雾中。 她虽然不适用少年法,不过由于她的家庭情况特殊,而且共同正犯也已死亡,考虑她是尚有前途的年轻少女,一审被判二十五年有期徒刑。 她并不上诉,从容入监服刑,由于服刑表现良好,于二十年后获得假释。 她把在狱中所书写累积的小说带至出版社,在那之后,她便以惊人的速度扶摇直上,成为畅销作家。 她的每一本书都博得水准以上的评价,特别是她的处女作,结合了不受拘束的奔放创意,与行云流水般秀丽的文章,因而被评为杰作。 时光一去不回。 樱花绽开也终将凋谢,在落叶之后则是溪水冻结,然后随着云雀的鸣唱声起,白雪又将融化,季节就这样不停地流转,任谁也无法反抗时间的潮流。 ——然后—— 现在那部出道作,因为最新作获颁某个小型文学奖的关系,于是也一起再版,如今正悄然排列在书店里。 某一天,到访书店的某位客人拿起了那本书,并且翻开书页。 那本书的序文增添了这样的句子。 『这是我的原点,在那段鲜明而剧烈的日子里所发生的事,即便是过了二十年的现在,我仍未遗忘。 只要闭上眼,我就能想起—— 那位有如炽热火焰般急速燃烧生命的——我所爱的人。 我觉得很高兴。 作家和读者能够藉由分享这个幻想,化成两片羽毛,突破这世界的境界。 就这样,新世界在那里诞生,发出新生的呐喊。 在此悼念那位我的老师,我的朋友,同时也是优秀作家的那个人, 将本书献给另一个我』。 那名客人用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灵巧地将书签夹回,并阖起书本。 然后目光看向写在封面上的书名。 终 容我在此记述事情的经过,与她之后的动向。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七点半,就在世间为圣诞节而热闹喧腾时,一名少女前来设有搜查本部的辖区警署投案。 春日井小夜歌,日后被称为少女a,她就是这一连串杀人事件的凶手。 就这样,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以无人能预料到的速度闪电破案。 然而,警方也不是一开始就确定她是凶手。 因为她供述的内容与部分事实有所出入。 可是就在某个时期之后,她一改之前的态度,开始道出所有的真相。 她口中描述出令人血液冻结的事件情况,在证明她所说全部都是事实后,这次警方也不得不承认,分尸杀人的凶手是两名少女。 世间也对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凶手,竟是年轻的女高中生而惊讶不已。 大众期待着分尸杀人能就这样一口气到解决,当然公审也就成为注目的焦点,但是随着公审的进行,事态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因为虽然能证明她们参与两件杀人分尸案和一件刺杀案,可是之前的杀人案件,却已判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她们所实行。 事情经过一番曲折,最后判断她们是月森连续杀人分尸的模仿犯,乃至于追随者,这样的观点逐渐定调。 真正的犯人依然尚未查出,真相仍在五里雾中。 她虽然不适用少年法,不过由于她的家庭情况特殊,而且共同正犯也已死亡,考虑她是尚有前途的年轻少女,一审被判二十五年有期徒刑。 她并不上诉,从容入监服刑,由于服刑表现良好,于二十年后获得假释。 她把在狱中所书写累积的小说带至出版社,在那之后,她便以惊人的速度扶摇直上,成为畅销作家。 她的每一本书都博得水准以上的评价,特别是她的处女作,结合了不受拘束的奔放创意,与行云流水般秀丽的文章,因而被评为杰作。 时光一去不回。 樱花绽开也终将凋谢,在落叶之后则是溪水冻结,然后随着云雀的鸣唱声起,白雪又将融化,季节就这样不停地流转,任谁也无法反抗时间的潮流。 ——然后—— 现在那部出道作,因为最新作获颁某个小型文学奖的关系,于是也一起再版,如今正悄然排列在书店里。 某一天,到访书店的某位客人拿起了那本书,并且翻开书页。 那本书的序文增添了这样的句子。 『这是我的原点,在那段鲜明而剧烈的日子里所发生的事,即便是过了二十年的现在,我仍未遗忘。 只要闭上眼,我就能想起—— 那位有如炽热火焰般急速燃烧生命的——我所爱的人。 我觉得很高兴。 作家和读者能够藉由分享这个幻想,化成两片羽毛,突破这世界的境界。 就这样,新世界在那里诞生,发出新生的呐喊。 在此悼念那位我的老师,我的朋友,同时也是优秀作家的那个人, 将本书献给另一个我』。 那名客人用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灵巧地将书签夹回,并阖起书本。 然后目光看向写在封面上的书名。 终 容我在此记述事情的经过,与她之后的动向。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七点半,就在世间为圣诞节而热闹喧腾时,一名少女前来设有搜查本部的辖区警署投案。 春日井小夜歌,日后被称为少女a,她就是这一连串杀人事件的凶手。 就这样,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以无人能预料到的速度闪电破案。 然而,警方也不是一开始就确定她是凶手。 因为她供述的内容与部分事实有所出入。 可是就在某个时期之后,她一改之前的态度,开始道出所有的真相。 她口中描述出令人血液冻结的事件情况,在证明她所说全部都是事实后,这次警方也不得不承认,分尸杀人的凶手是两名少女。 世间也对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凶手,竟是年轻的女高中生而惊讶不已。 大众期待着分尸杀人能就这样一口气到解决,当然公审也就成为注目的焦点,但是随着公审的进行,事态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因为虽然能证明她们参与两件杀人分尸案和一件刺杀案,可是之前的杀人案件,却已判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她们所实行。 事情经过一番曲折,最后判断她们是月森连续杀人分尸的模仿犯,乃至于追随者,这样的观点逐渐定调。 真正的犯人依然尚未查出,真相仍在五里雾中。 她虽然不适用少年法,不过由于她的家庭情况特殊,而且共同正犯也已死亡,考虑她是尚有前途的年轻少女,一审被判二十五年有期徒刑。 她并不上诉,从容入监服刑,由于服刑表现良好,于二十年后获得假释。 她把在狱中所书写累积的小说带至出版社,在那之后,她便以惊人的速度扶摇直上,成为畅销作家。 她的每一本书都博得水准以上的评价,特别是她的处女作,结合了不受拘束的奔放创意,与行云流水般秀丽的文章,因而被评为杰作。 时光一去不回。 樱花绽开也终将凋谢,在落叶之后则是溪水冻结,然后随着云雀的鸣唱声起,白雪又将融化,季节就这样不停地流转,任谁也无法反抗时间的潮流。 ——然后—— 现在那部出道作,因为最新作获颁某个小型文学奖的关系,于是也一起再版,如今正悄然排列在书店里。 某一天,到访书店的某位客人拿起了那本书,并且翻开书页。 那本书的序文增添了这样的句子。 『这是我的原点,在那段鲜明而剧烈的日子里所发生的事,即便是过了二十年的现在,我仍未遗忘。 只要闭上眼,我就能想起—— 那位有如炽热火焰般急速燃烧生命的——我所爱的人。 我觉得很高兴。 作家和读者能够藉由分享这个幻想,化成两片羽毛,突破这世界的境界。 就这样,新世界在那里诞生,发出新生的呐喊。 在此悼念那位我的老师,我的朋友,同时也是优秀作家的那个人, 将本书献给另一个我』。 那名客人用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灵巧地将书签夹回,并阖起书本。 然后目光看向写在封面上的书名。 终 容我在此记述事情的经过,与她之后的动向。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七点半,就在世间为圣诞节而热闹喧腾时,一名少女前来设有搜查本部的辖区警署投案。 春日井小夜歌,日后被称为少女a,她就是这一连串杀人事件的凶手。 就这样,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以无人能预料到的速度闪电破案。 然而,警方也不是一开始就确定她是凶手。 因为她供述的内容与部分事实有所出入。 可是就在某个时期之后,她一改之前的态度,开始道出所有的真相。 她口中描述出令人血液冻结的事件情况,在证明她所说全部都是事实后,这次警方也不得不承认,分尸杀人的凶手是两名少女。 世间也对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凶手,竟是年轻的女高中生而惊讶不已。 大众期待着分尸杀人能就这样一口气到解决,当然公审也就成为注目的焦点,但是随着公审的进行,事态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因为虽然能证明她们参与两件杀人分尸案和一件刺杀案,可是之前的杀人案件,却已判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她们所实行。 事情经过一番曲折,最后判断她们是月森连续杀人分尸的模仿犯,乃至于追随者,这样的观点逐渐定调。 真正的犯人依然尚未查出,真相仍在五里雾中。 她虽然不适用少年法,不过由于她的家庭情况特殊,而且共同正犯也已死亡,考虑她是尚有前途的年轻少女,一审被判二十五年有期徒刑。 她并不上诉,从容入监服刑,由于服刑表现良好,于二十年后获得假释。 她把在狱中所书写累积的小说带至出版社,在那之后,她便以惊人的速度扶摇直上,成为畅销作家。 她的每一本书都博得水准以上的评价,特别是她的处女作,结合了不受拘束的奔放创意,与行云流水般秀丽的文章,因而被评为杰作。 时光一去不回。 樱花绽开也终将凋谢,在落叶之后则是溪水冻结,然后随着云雀的鸣唱声起,白雪又将融化,季节就这样不停地流转,任谁也无法反抗时间的潮流。 ——然后—— 现在那部出道作,因为最新作获颁某个小型文学奖的关系,于是也一起再版,如今正悄然排列在书店里。 某一天,到访书店的某位客人拿起了那本书,并且翻开书页。 那本书的序文增添了这样的句子。 『这是我的原点,在那段鲜明而剧烈的日子里所发生的事,即便是过了二十年的现在,我仍未遗忘。 只要闭上眼,我就能想起—— 那位有如炽热火焰般急速燃烧生命的——我所爱的人。 我觉得很高兴。 作家和读者能够藉由分享这个幻想,化成两片羽毛,突破这世界的境界。 就这样,新世界在那里诞生,发出新生的呐喊。 在此悼念那位我的老师,我的朋友,同时也是优秀作家的那个人, 将本书献给另一个我』。 那名客人用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灵巧地将书签夹回,并阖起书本。 然后目光看向写在封面上的书名。 终 容我在此记述事情的经过,与她之后的动向。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七点半,就在世间为圣诞节而热闹喧腾时,一名少女前来设有搜查本部的辖区警署投案。 春日井小夜歌,日后被称为少女a,她就是这一连串杀人事件的凶手。 就这样,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以无人能预料到的速度闪电破案。 然而,警方也不是一开始就确定她是凶手。 因为她供述的内容与部分事实有所出入。 可是就在某个时期之后,她一改之前的态度,开始道出所有的真相。 她口中描述出令人血液冻结的事件情况,在证明她所说全部都是事实后,这次警方也不得不承认,分尸杀人的凶手是两名少女。 世间也对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凶手,竟是年轻的女高中生而惊讶不已。 大众期待着分尸杀人能就这样一口气到解决,当然公审也就成为注目的焦点,但是随着公审的进行,事态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因为虽然能证明她们参与两件杀人分尸案和一件刺杀案,可是之前的杀人案件,却已判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她们所实行。 事情经过一番曲折,最后判断她们是月森连续杀人分尸的模仿犯,乃至于追随者,这样的观点逐渐定调。 真正的犯人依然尚未查出,真相仍在五里雾中。 她虽然不适用少年法,不过由于她的家庭情况特殊,而且共同正犯也已死亡,考虑她是尚有前途的年轻少女,一审被判二十五年有期徒刑。 她并不上诉,从容入监服刑,由于服刑表现良好,于二十年后获得假释。 她把在狱中所书写累积的小说带至出版社,在那之后,她便以惊人的速度扶摇直上,成为畅销作家。 她的每一本书都博得水准以上的评价,特别是她的处女作,结合了不受拘束的奔放创意,与行云流水般秀丽的文章,因而被评为杰作。 时光一去不回。 樱花绽开也终将凋谢,在落叶之后则是溪水冻结,然后随着云雀的鸣唱声起,白雪又将融化,季节就这样不停地流转,任谁也无法反抗时间的潮流。 ——然后—— 现在那部出道作,因为最新作获颁某个小型文学奖的关系,于是也一起再版,如今正悄然排列在书店里。 某一天,到访书店的某位客人拿起了那本书,并且翻开书页。 那本书的序文增添了这样的句子。 『这是我的原点,在那段鲜明而剧烈的日子里所发生的事,即便是过了二十年的现在,我仍未遗忘。 只要闭上眼,我就能想起—— 那位有如炽热火焰般急速燃烧生命的——我所爱的人。 我觉得很高兴。 作家和读者能够藉由分享这个幻想,化成两片羽毛,突破这世界的境界。 就这样,新世界在那里诞生,发出新生的呐喊。 在此悼念那位我的老师,我的朋友,同时也是优秀作家的那个人, 将本书献给另一个我』。 那名客人用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灵巧地将书签夹回,并阖起书本。 然后目光看向写在封面上的书名。 终 后记 某天,责任编辑y田寄来这么一封电子邮件。 「经过计算之后,后记最多可以让你写到七页的份量哦。」 ——别闹了,费曼先生(?)。 不是我自夸,我写作的速度原本就是龟速了,一到要写后记,速度更是下降到惊人的地步。 要我写七页,我看我要先开始打草稿才行。 不过看到邮件的后面还有这样一句「不过我想只要有个三、四页大概就ok了」,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所以就是因为这样,我是神崎,各位过得好吗?可是我没梗了耶。 虽说后记只要写些日常生活所遭遇的好玩好笑之事就可以了,但是非常遗憾,那些我也已经写到没得写了。 作家生活就和蝉的幼虫生活没什么两样。 因为作家的工作就是宅在家里一个劲儿地写作,所以把土壤中蝉的幼虫所抱持的「好暗」、「想出去外面」、「但是我还不想工作」这些想法,直接转换成作家的想法,大致上也不会有错。 若说有什么事改变了,那就是我常去的那家平价餐厅,在我总是固定坐的位子上,贴上了写着『禁止读书及其他活动』的标语。 我把这件事告诉同是作家的朋友,结果他说「啊哈哈哈!你被盯上了啦」,被他取笑了一番。 对餐厅作家而言,应许之地(能无条件让作家长时间待在那里,只点饮料也不会被白眼,不会被人投以轻蔑的眼神等等)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找到呀。 记得那时的季节应该是晚秋吧,我因为找不到地方可供写作,早上七点就打开笔电,坐在有喷水池的公园的长椅上,但是因为天气异常寒冷的关系,我只感到浓浓的睡意袭来,然后就在长椅上睡着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的身体非常冰冷。 我真是作梦也没有想到,※八甲田山雪中行军队的悲剧,竟然也会发生在我身上。(译注:一九〇二年一月二十三日,一百九十九名日本帝国陆军第8师团步兵第5连队的士兵在进行穿越八甲田山区的军事训练时,遭遇山中的暴风雪袭击而遇难。) 即便到了现在,我还是觉得那时大概再躺三十分钟我就危险了,实际上,带走※龙龙和阿忠的天使们就盘据在我的上空飞舞。(译注:童话《龙龙与忠狗》里,主角的小男孩与一只忠狗,最后双双冻死在雪地里。) 就算是我正在写后记的此刻,仍有数只天使正虎视眈眈想要我的性命。 去!去!别过来! 另外,在本作品出版的时候,我想我大概也已经拆封在看了吧,我好想早点看到新世纪福音战士新剧场版「破」哦!总之是想看得不得了! 现在在北海道正有一个男人,看着钱包里的订购单,一个人恶心地傻笑着。 在还没把这部四部曲看完之前,我绝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我高中同学有一位是动画的制作者,而那男人在偶然的机会下,接到了与新世纪福音战士相关的工作,某天他对我说「要我特例告诉你剧情概要吗?」 对此我却是「吵死了!我杀了你哦!」突然以黑色电影风格的粗话应战。 平常个性温和敦厚(?)的我,竟然突然变了一个人,看在我那同学眼里,一定觉得我疯了吧。 没错,看来神崎似乎是最讨厌别人透露剧情(心胸够狭窄吧)。 啊啊~~好想早点看到,好想早点看到,好想早点看到啊。 好了,我现在要唐突地开始解说作品了(理由我们就心照不宣)。 上一集所铺下的诸多伏笔,这一集要回收真是麻烦死了。 经由我对自己催眠「我喜欢百合与倒叙更胜过三餐!」,总算好不容易才写出总计五百多页的内容,就连我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虽然在写作途中我又如往常般,掉进了快乐的~快乐的~小说地狱,但是我很庆幸我写了这部作品。 最近我爱上了百合。 像是「※村雨怎么还不和汐凑成一对呢!」(编注:出自漫画《轻声密语》。) 或是「※风早!我是不会把爽子交给你的!(你以为你是谁啊?)」。(编注:出自漫画《只想告诉你》。) 还常常一边看着漫画,一边鬼吼鬼叫。 总之,男人全死光了我也无所谓(就从神崎先死吧☆)。 胡言乱语就到此为止,请容许我开始致谢。 这次也给您添了诸多麻烦的责任编辑y田先生;本集也用美丽且生动的插画,替本篇故事增添不少色彩的插画师kyo老师;细心为我检查满篇错字漏字的校阅人员、这次也为我设计出美丽封面的设计人员、给予我宝贵建议的i塚、k藤先生,以及其他参与本书制作的各位。 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也感谢阅读到这里的读者大人。 我自认已经发挥出自己目前所有的力量,剩下就交由读者大人评断了,但愿本书能为各位读者带来欢乐。 期待下一次的再会——那么再见罗。 某天,责任编辑y田寄来这么一封电子邮件。 「经过计算之后,后记最多可以让你写到七页的份量哦。」 ——别闹了,费曼先生(?)。 不是我自夸,我写作的速度原本就是龟速了,一到要写后记,速度更是下降到惊人的地步。 要我写七页,我看我要先开始打草稿才行。 不过看到邮件的后面还有这样一句「不过我想只要有个三、四页大概就ok了」,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所以就是因为这样,我是神崎,各位过得好吗?可是我没梗了耶。 虽说后记只要写些日常生活所遭遇的好玩好笑之事就可以了,但是非常遗憾,那些我也已经写到没得写了。 作家生活就和蝉的幼虫生活没什么两样。 因为作家的工作就是宅在家里一个劲儿地写作,所以把土壤中蝉的幼虫所抱持的「好暗」、「想出去外面」、「但是我还不想工作」这些想法,直接转换成作家的想法,大致上也不会有错。 若说有什么事改变了,那就是我常去的那家平价餐厅,在我总是固定坐的位子上,贴上了写着『禁止读书及其他活动』的标语。 我把这件事告诉同是作家的朋友,结果他说「啊哈哈哈!你被盯上了啦」,被他取笑了一番。 对餐厅作家而言,应许之地(能无条件让作家长时间待在那里,只点饮料也不会被白眼,不会被人投以轻蔑的眼神等等)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找到呀。 记得那时的季节应该是晚秋吧,我因为找不到地方可供写作,早上七点就打开笔电,坐在有喷水池的公园的长椅上,但是因为天气异常寒冷的关系,我只感到浓浓的睡意袭来,然后就在长椅上睡着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的身体非常冰冷。 我真是作梦也没有想到,※八甲田山雪中行军队的悲剧,竟然也会发生在我身上。(译注:一九〇二年一月二十三日,一百九十九名日本帝国陆军第8师团步兵第5连队的士兵在进行穿越八甲田山区的军事训练时,遭遇山中的暴风雪袭击而遇难。) 即便到了现在,我还是觉得那时大概再躺三十分钟我就危险了,实际上,带走※龙龙和阿忠的天使们就盘据在我的上空飞舞。(译注:童话《龙龙与忠狗》里,主角的小男孩与一只忠狗,最后双双冻死在雪地里。) 就算是我正在写后记的此刻,仍有数只天使正虎视眈眈想要我的性命。 去!去!别过来! 另外,在本作品出版的时候,我想我大概也已经拆封在看了吧,我好想早点看到新世纪福音战士新剧场版「破」哦!总之是想看得不得了! 现在在北海道正有一个男人,看着钱包里的订购单,一个人恶心地傻笑着。 在还没把这部四部曲看完之前,我绝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我高中同学有一位是动画的制作者,而那男人在偶然的机会下,接到了与新世纪福音战士相关的工作,某天他对我说「要我特例告诉你剧情概要吗?」 对此我却是「吵死了!我杀了你哦!」突然以黑色电影风格的粗话应战。 平常个性温和敦厚(?)的我,竟然突然变了一个人,看在我那同学眼里,一定觉得我疯了吧。 没错,看来神崎似乎是最讨厌别人透露剧情(心胸够狭窄吧)。 啊啊~~好想早点看到,好想早点看到,好想早点看到啊。 好了,我现在要唐突地开始解说作品了(理由我们就心照不宣)。 上一集所铺下的诸多伏笔,这一集要回收真是麻烦死了。 经由我对自己催眠「我喜欢百合与倒叙更胜过三餐!」,总算好不容易才写出总计五百多页的内容,就连我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虽然在写作途中我又如往常般,掉进了快乐的~快乐的~小说地狱,但是我很庆幸我写了这部作品。 最近我爱上了百合。 像是「※村雨怎么还不和汐凑成一对呢!」(编注:出自漫画《轻声密语》。) 或是「※风早!我是不会把爽子交给你的!(你以为你是谁啊?)」。(编注:出自漫画《只想告诉你》。) 还常常一边看着漫画,一边鬼吼鬼叫。 总之,男人全死光了我也无所谓(就从神崎先死吧☆)。 胡言乱语就到此为止,请容许我开始致谢。 这次也给您添了诸多麻烦的责任编辑y田先生;本集也用美丽且生动的插画,替本篇故事增添不少色彩的插画师kyo老师;细心为我检查满篇错字漏字的校阅人员、这次也为我设计出美丽封面的设计人员、给予我宝贵建议的i塚、k藤先生,以及其他参与本书制作的各位。 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也感谢阅读到这里的读者大人。 我自认已经发挥出自己目前所有的力量,剩下就交由读者大人评断了,但愿本书能为各位读者带来欢乐。 期待下一次的再会——那么再见罗。 某天,责任编辑y田寄来这么一封电子邮件。 「经过计算之后,后记最多可以让你写到七页的份量哦。」 ——别闹了,费曼先生(?)。 不是我自夸,我写作的速度原本就是龟速了,一到要写后记,速度更是下降到惊人的地步。 要我写七页,我看我要先开始打草稿才行。 不过看到邮件的后面还有这样一句「不过我想只要有个三、四页大概就ok了」,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所以就是因为这样,我是神崎,各位过得好吗?可是我没梗了耶。 虽说后记只要写些日常生活所遭遇的好玩好笑之事就可以了,但是非常遗憾,那些我也已经写到没得写了。 作家生活就和蝉的幼虫生活没什么两样。 因为作家的工作就是宅在家里一个劲儿地写作,所以把土壤中蝉的幼虫所抱持的「好暗」、「想出去外面」、「但是我还不想工作」这些想法,直接转换成作家的想法,大致上也不会有错。 若说有什么事改变了,那就是我常去的那家平价餐厅,在我总是固定坐的位子上,贴上了写着『禁止读书及其他活动』的标语。 我把这件事告诉同是作家的朋友,结果他说「啊哈哈哈!你被盯上了啦」,被他取笑了一番。 对餐厅作家而言,应许之地(能无条件让作家长时间待在那里,只点饮料也不会被白眼,不会被人投以轻蔑的眼神等等)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找到呀。 记得那时的季节应该是晚秋吧,我因为找不到地方可供写作,早上七点就打开笔电,坐在有喷水池的公园的长椅上,但是因为天气异常寒冷的关系,我只感到浓浓的睡意袭来,然后就在长椅上睡着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的身体非常冰冷。 我真是作梦也没有想到,※八甲田山雪中行军队的悲剧,竟然也会发生在我身上。(译注:一九〇二年一月二十三日,一百九十九名日本帝国陆军第8师团步兵第5连队的士兵在进行穿越八甲田山区的军事训练时,遭遇山中的暴风雪袭击而遇难。) 即便到了现在,我还是觉得那时大概再躺三十分钟我就危险了,实际上,带走※龙龙和阿忠的天使们就盘据在我的上空飞舞。(译注:童话《龙龙与忠狗》里,主角的小男孩与一只忠狗,最后双双冻死在雪地里。) 就算是我正在写后记的此刻,仍有数只天使正虎视眈眈想要我的性命。 去!去!别过来! 另外,在本作品出版的时候,我想我大概也已经拆封在看了吧,我好想早点看到新世纪福音战士新剧场版「破」哦!总之是想看得不得了! 现在在北海道正有一个男人,看着钱包里的订购单,一个人恶心地傻笑着。 在还没把这部四部曲看完之前,我绝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我高中同学有一位是动画的制作者,而那男人在偶然的机会下,接到了与新世纪福音战士相关的工作,某天他对我说「要我特例告诉你剧情概要吗?」 对此我却是「吵死了!我杀了你哦!」突然以黑色电影风格的粗话应战。 平常个性温和敦厚(?)的我,竟然突然变了一个人,看在我那同学眼里,一定觉得我疯了吧。 没错,看来神崎似乎是最讨厌别人透露剧情(心胸够狭窄吧)。 啊啊~~好想早点看到,好想早点看到,好想早点看到啊。 好了,我现在要唐突地开始解说作品了(理由我们就心照不宣)。 上一集所铺下的诸多伏笔,这一集要回收真是麻烦死了。 经由我对自己催眠「我喜欢百合与倒叙更胜过三餐!」,总算好不容易才写出总计五百多页的内容,就连我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虽然在写作途中我又如往常般,掉进了快乐的~快乐的~小说地狱,但是我很庆幸我写了这部作品。 最近我爱上了百合。 像是「※村雨怎么还不和汐凑成一对呢!」(编注:出自漫画《轻声密语》。) 或是「※风早!我是不会把爽子交给你的!(你以为你是谁啊?)」。(编注:出自漫画《只想告诉你》。) 还常常一边看着漫画,一边鬼吼鬼叫。 总之,男人全死光了我也无所谓(就从神崎先死吧☆)。 胡言乱语就到此为止,请容许我开始致谢。 这次也给您添了诸多麻烦的责任编辑y田先生;本集也用美丽且生动的插画,替本篇故事增添不少色彩的插画师kyo老师;细心为我检查满篇错字漏字的校阅人员、这次也为我设计出美丽封面的设计人员、给予我宝贵建议的i塚、k藤先生,以及其他参与本书制作的各位。 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也感谢阅读到这里的读者大人。 我自认已经发挥出自己目前所有的力量,剩下就交由读者大人评断了,但愿本书能为各位读者带来欢乐。 期待下一次的再会——那么再见罗。 某天,责任编辑y田寄来这么一封电子邮件。 「经过计算之后,后记最多可以让你写到七页的份量哦。」 ——别闹了,费曼先生(?)。 不是我自夸,我写作的速度原本就是龟速了,一到要写后记,速度更是下降到惊人的地步。 要我写七页,我看我要先开始打草稿才行。 不过看到邮件的后面还有这样一句「不过我想只要有个三、四页大概就ok了」,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所以就是因为这样,我是神崎,各位过得好吗?可是我没梗了耶。 虽说后记只要写些日常生活所遭遇的好玩好笑之事就可以了,但是非常遗憾,那些我也已经写到没得写了。 作家生活就和蝉的幼虫生活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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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作家的工作就是宅在家里一个劲儿地写作,所以把土壤中蝉的幼虫所抱持的「好暗」、「想出去外面」、「但是我还不想工作」这些想法,直接转换成作家的想法,大致上也不会有错。 若说有什么事改变了,那就是我常去的那家平价餐厅,在我总是固定坐的位子上,贴上了写着『禁止读书及其他活动』的标语。 我把这件事告诉同是作家的朋友,结果他说「啊哈哈哈!你被盯上了啦」,被他取笑了一番。 对餐厅作家而言,应许之地(能无条件让作家长时间待在那里,只点饮料也不会被白眼,不会被人投以轻蔑的眼神等等)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找到呀。 记得那时的季节应该是晚秋吧,我因为找不到地方可供写作,早上七点就打开笔电,坐在有喷水池的公园的长椅上,但是因为天气异常寒冷的关系,我只感到浓浓的睡意袭来,然后就在长椅上睡着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的身体非常冰冷。 我真是作梦也没有想到,※八甲田山雪中行军队的悲剧,竟然也会发生在我身上。(译注:一九〇二年一月二十三日,一百九十九名日本帝国陆军第8师团步兵第5连队的士兵在进行穿越八甲田山区的军事训练时,遭遇山中的暴风雪袭击而遇难。) 即便到了现在,我还是觉得那时大概再躺三十分钟我就危险了,实际上,带走※龙龙和阿忠的天使们就盘据在我的上空飞舞。(译注:童话《龙龙与忠狗》里,主角的小男孩与一只忠狗,最后双双冻死在雪地里。) 就算是我正在写后记的此刻,仍有数只天使正虎视眈眈想要我的性命。 去!去!别过来! 另外,在本作品出版的时候,我想我大概也已经拆封在看了吧,我好想早点看到新世纪福音战士新剧场版「破」哦!总之是想看得不得了! 现在在北海道正有一个男人,看着钱包里的订购单,一个人恶心地傻笑着。 在还没把这部四部曲看完之前,我绝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我高中同学有一位是动画的制作者,而那男人在偶然的机会下,接到了与新世纪福音战士相关的工作,某天他对我说「要我特例告诉你剧情概要吗?」 对此我却是「吵死了!我杀了你哦!」突然以黑色电影风格的粗话应战。 平常个性温和敦厚(?)的我,竟然突然变了一个人,看在我那同学眼里,一定觉得我疯了吧。 没错,看来神崎似乎是最讨厌别人透露剧情(心胸够狭窄吧)。 啊啊~~好想早点看到,好想早点看到,好想早点看到啊。 好了,我现在要唐突地开始解说作品了(理由我们就心照不宣)。 上一集所铺下的诸多伏笔,这一集要回收真是麻烦死了。 经由我对自己催眠「我喜欢百合与倒叙更胜过三餐!」,总算好不容易才写出总计五百多页的内容,就连我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虽然在写作途中我又如往常般,掉进了快乐的~快乐的~小说地狱,但是我很庆幸我写了这部作品。 最近我爱上了百合。 像是「※村雨怎么还不和汐凑成一对呢!」(编注:出自漫画《轻声密语》。) 或是「※风早!我是不会把爽子交给你的!(你以为你是谁啊?)」。(编注:出自漫画《只想告诉你》。) 还常常一边看着漫画,一边鬼吼鬼叫。 总之,男人全死光了我也无所谓(就从神崎先死吧☆)。 胡言乱语就到此为止,请容许我开始致谢。 这次也给您添了诸多麻烦的责任编辑y田先生;本集也用美丽且生动的插画,替本篇故事增添不少色彩的插画师kyo老师;细心为我检查满篇错字漏字的校阅人员、这次也为我设计出美丽封面的设计人员、给予我宝贵建议的i塚、k藤先生,以及其他参与本书制作的各位。 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也感谢阅读到这里的读者大人。 我自认已经发挥出自己目前所有的力量,剩下就交由读者大人评断了,但愿本书能为各位读者带来欢乐。 期待下一次的再会——那么再见罗。 某天,责任编辑y田寄来这么一封电子邮件。 「经过计算之后,后记最多可以让你写到七页的份量哦。」 ——别闹了,费曼先生(?)。 不是我自夸,我写作的速度原本就是龟速了,一到要写后记,速度更是下降到惊人的地步。 要我写七页,我看我要先开始打草稿才行。 不过看到邮件的后面还有这样一句「不过我想只要有个三、四页大概就ok了」,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所以就是因为这样,我是神崎,各位过得好吗?可是我没梗了耶。 虽说后记只要写些日常生活所遭遇的好玩好笑之事就可以了,但是非常遗憾,那些我也已经写到没得写了。 作家生活就和蝉的幼虫生活没什么两样。 因为作家的工作就是宅在家里一个劲儿地写作,所以把土壤中蝉的幼虫所抱持的「好暗」、「想出去外面」、「但是我还不想工作」这些想法,直接转换成作家的想法,大致上也不会有错。 若说有什么事改变了,那就是我常去的那家平价餐厅,在我总是固定坐的位子上,贴上了写着『禁止读书及其他活动』的标语。 我把这件事告诉同是作家的朋友,结果他说「啊哈哈哈!你被盯上了啦」,被他取笑了一番。 对餐厅作家而言,应许之地(能无条件让作家长时间待在那里,只点饮料也不会被白眼,不会被人投以轻蔑的眼神等等)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找到呀。 记得那时的季节应该是晚秋吧,我因为找不到地方可供写作,早上七点就打开笔电,坐在有喷水池的公园的长椅上,但是因为天气异常寒冷的关系,我只感到浓浓的睡意袭来,然后就在长椅上睡着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的身体非常冰冷。 我真是作梦也没有想到,※八甲田山雪中行军队的悲剧,竟然也会发生在我身上。(译注:一九〇二年一月二十三日,一百九十九名日本帝国陆军第8师团步兵第5连队的士兵在进行穿越八甲田山区的军事训练时,遭遇山中的暴风雪袭击而遇难。) 即便到了现在,我还是觉得那时大概再躺三十分钟我就危险了,实际上,带走※龙龙和阿忠的天使们就盘据在我的上空飞舞。(译注:童话《龙龙与忠狗》里,主角的小男孩与一只忠狗,最后双双冻死在雪地里。) 就算是我正在写后记的此刻,仍有数只天使正虎视眈眈想要我的性命。 去!去!别过来! 另外,在本作品出版的时候,我想我大概也已经拆封在看了吧,我好想早点看到新世纪福音战士新剧场版「破」哦!总之是想看得不得了! 现在在北海道正有一个男人,看着钱包里的订购单,一个人恶心地傻笑着。 在还没把这部四部曲看完之前,我绝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我高中同学有一位是动画的制作者,而那男人在偶然的机会下,接到了与新世纪福音战士相关的工作,某天他对我说「要我特例告诉你剧情概要吗?」 对此我却是「吵死了!我杀了你哦!」突然以黑色电影风格的粗话应战。 平常个性温和敦厚(?)的我,竟然突然变了一个人,看在我那同学眼里,一定觉得我疯了吧。 没错,看来神崎似乎是最讨厌别人透露剧情(心胸够狭窄吧)。 啊啊~~好想早点看到,好想早点看到,好想早点看到啊。 好了,我现在要唐突地开始解说作品了(理由我们就心照不宣)。 上一集所铺下的诸多伏笔,这一集要回收真是麻烦死了。 经由我对自己催眠「我喜欢百合与倒叙更胜过三餐!」,总算好不容易才写出总计五百多页的内容,就连我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虽然在写作途中我又如往常般,掉进了快乐的~快乐的~小说地狱,但是我很庆幸我写了这部作品。 最近我爱上了百合。 像是「※村雨怎么还不和汐凑成一对呢!」(编注:出自漫画《轻声密语》。) 或是「※风早!我是不会把爽子交给你的!(你以为你是谁啊?)」。(编注:出自漫画《只想告诉你》。) 还常常一边看着漫画,一边鬼吼鬼叫。 总之,男人全死光了我也无所谓(就从神崎先死吧☆)。 胡言乱语就到此为止,请容许我开始致谢。 这次也给您添了诸多麻烦的责任编辑y田先生;本集也用美丽且生动的插画,替本篇故事增添不少色彩的插画师kyo老师;细心为我检查满篇错字漏字的校阅人员、这次也为我设计出美丽封面的设计人员、给予我宝贵建议的i塚、k藤先生,以及其他参与本书制作的各位。 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也感谢阅读到这里的读者大人。 我自认已经发挥出自己目前所有的力量,剩下就交由读者大人评断了,但愿本书能为各位读者带来欢乐。 期待下一次的再会——那么再见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