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巧魔神》 序章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我这辈子第一次搭飞机的经验是发生在三年前。 那时我是和一名从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少女一起,她的双亲恰好在伦敦工作。在对方父母要求我与他们女儿一同前往英国玩的半强迫招待下,我终于搭上了首度的空中旅程。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就像世上常有水到渠成的机缘巧合一样,我就在非出于自己意志的情况下搭上了那班飞机。那是梅登航空公司(maiden antic)从成田机场起飞的ms九○一号班机,飞往伦敦的希斯洛机场(heathroort),时间则是我即将升上中学前的春假。 当天的我其实正为了两件事情而苦恼。 其中之一是我患有严重的惧高症。 近在眼前的飞机比我想象中来得更为庞大、沉重。要搭乘如此丑陋的机器在半空中飘浮,简直是令我难以接受。前一天夜里,我做的梦更是糟透了。包括入学考试失利、在悬崖边失足、搭乘的太空船在太气层中坠落烧毁等,总之,都是一些宛如坠入无止境深渊般的恶梦。在漫长得令人厌烦的出关检查手续后,我终于抵达机票上指定的飞机座位。当时,其实我已经陷入了自暴自弃的状态,做好随时都会丧命的打算。 而另一个令我郁郁寡欢的理由,则是与我同行的那位青梅竹马,看起来心情好像比我还要糟糕。 我的青梅竹马名叫操绪。 全名水无神操绪,双子座ab型。原本十分期待能与双亲见面的她,却在今早与我会合后出现了奇怪的举动,甚至不知为何生起了闷气。即便我问她理由,她也不肯告诉我。操绪那天早上曾问我她今天的打扮如何,我只不过回了一句“差不多”,难道这也值得动怒吗?况且她那天的发型及所穿的大衣都与平常大同小异,我还能怎么回答?就算我跟她从幼稚园时代便认识了,但操绪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清楚。 当天,我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而操绪则坐在我的身旁啃着巧克力。 “呃。” “……” 我唤了对方一声后,操绪默默地转过头,故意半眯着那双颜色略淡的大眼。其实从小学毕业后她就渐渐长成令人心动的美少女了,然而正因如此,所以生起气来的模样反而更加吓人。 “你现在在吃的巧克力是我买给伯父的礼物耶。” “那又如何?” 就是这种压抑怒火的感觉。 “……好吧。对了,你有看到坐在前面的那个女孩吗?” “没有。” “长得很漂亮呢。应该还是中学生吧,不过个子很高喔。” “那又如何?” “……我觉得她可能是艺人喔。腿很长,胸部也很傲人。” “笨蛋!色狼!变态!性骚扰!” 操绪怒吼道。 其余乘客闻声纷纷转向我们,当然位于前面的那位美女也是一样。她瞥了我俩一眼,露出了微笑。我觉得气氛似乎比刚才更凝重了,操绪的心情甚至比先前还要恶劣。 飞机与空桥脱离后,缓缓转向了起飞跑道。飞机的窗户位置比我想象中还要高,光是从这里往地面俯瞰就让我感到轻微的晕眩。 “咦……” 我将目光转向操绪,想提出与她换位子的要求。就在此时,我终于察觉出在她的大衣领口底下多系了一条陌生的领带。 “咦?操绪,你底下那件衣服该不会是……”原本大口啃着巧克力的操绪终于停止动作。 她慢慢转向我,以刻意的冷漠语调回答: “没错,这是中学的制服。我想要穿给爸爸妈妈看……” 说到这里,操绪就打住了,并死命地盯着我。依据我长年的经验,她正在催促我接话,而且倘若我说的话不中听,接下来事情铁定会更加大条。 “啊……你穿起来很棒、很好看!”这样应该没问题吧? “真的?” 操绪露出满心欢喜的笑容,还将吃了一半的巧克力以可爱的动作递到我面前。 “讨厌,你每次都这么迟钝。来,这个给你。” 那不是我自己掏钱买的东西吗?况且把制服穿在大衣底下谁会去注意啊。算了,比起那些事,先跟她换座位比较要紧。 “耶,你害怕搭飞机?怎么会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惧高症。飞机既然会飞上天空,当然也有可能坠机。我哥还告诉过我,空难大多发生在刚起飞后与即将降落前。” “放心啦,哪有可能随随便便就坠机。” 操绪以柔和的表情对我微笑着说道,并用力握住我冰冷的手。她的手掌既袖珍又暖和,让我兴起一股说不出的怀念感。即使已经过了那天许久,我也难以遗忘操绪当时传达给我的温暖,每每回味不已。 “——放心,操绪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所说的话一点也没错——即使只实现了一半。 当天我们所搭乘的飞机真的坠入了海中。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我这辈子第一次搭飞机的经验是发生在三年前。 那时我是和一名从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少女一起,她的双亲恰好在伦敦工作。在对方父母要求我与他们女儿一同前往英国玩的半强迫招待下,我终于搭上了首度的空中旅程。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就像世上常有水到渠成的机缘巧合一样,我就在非出于自己意志的情况下搭上了那班飞机。那是梅登航空公司(maiden antic)从成田机场起飞的ms九○一号班机,飞往伦敦的希斯洛机场(heathroort),时间则是我即将升上中学前的春假。 当天的我其实正为了两件事情而苦恼。 其中之一是我患有严重的惧高症。 近在眼前的飞机比我想象中来得更为庞大、沉重。要搭乘如此丑陋的机器在半空中飘浮,简直是令我难以接受。前一天夜里,我做的梦更是糟透了。包括入学考试失利、在悬崖边失足、搭乘的太空船在太气层中坠落烧毁等,总之,都是一些宛如坠入无止境深渊般的恶梦。在漫长得令人厌烦的出关检查手续后,我终于抵达机票上指定的飞机座位。当时,其实我已经陷入了自暴自弃的状态,做好随时都会丧命的打算。 而另一个令我郁郁寡欢的理由,则是与我同行的那位青梅竹马,看起来心情好像比我还要糟糕。 我的青梅竹马名叫操绪。 全名水无神操绪,双子座ab型。原本十分期待能与双亲见面的她,却在今早与我会合后出现了奇怪的举动,甚至不知为何生起了闷气。即便我问她理由,她也不肯告诉我。操绪那天早上曾问我她今天的打扮如何,我只不过回了一句“差不多”,难道这也值得动怒吗?况且她那天的发型及所穿的大衣都与平常大同小异,我还能怎么回答?就算我跟她从幼稚园时代便认识了,但操绪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清楚。 当天,我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而操绪则坐在我的身旁啃着巧克力。 “呃。” “……” 我唤了对方一声后,操绪默默地转过头,故意半眯着那双颜色略淡的大眼。其实从小学毕业后她就渐渐长成令人心动的美少女了,然而正因如此,所以生起气来的模样反而更加吓人。 “你现在在吃的巧克力是我买给伯父的礼物耶。” “那又如何?” 就是这种压抑怒火的感觉。 “……好吧。对了,你有看到坐在前面的那个女孩吗?” “没有。” “长得很漂亮呢。应该还是中学生吧,不过个子很高喔。” “那又如何?” “……我觉得她可能是艺人喔。腿很长,胸部也很傲人。” “笨蛋!色狼!变态!性骚扰!” 操绪怒吼道。 其余乘客闻声纷纷转向我们,当然位于前面的那位美女也是一样。她瞥了我俩一眼,露出了微笑。我觉得气氛似乎比刚才更凝重了,操绪的心情甚至比先前还要恶劣。 飞机与空桥脱离后,缓缓转向了起飞跑道。飞机的窗户位置比我想象中还要高,光是从这里往地面俯瞰就让我感到轻微的晕眩。 “咦……” 我将目光转向操绪,想提出与她换位子的要求。就在此时,我终于察觉出在她的大衣领口底下多系了一条陌生的领带。 “咦?操绪,你底下那件衣服该不会是……”原本大口啃着巧克力的操绪终于停止动作。 她慢慢转向我,以刻意的冷漠语调回答: “没错,这是中学的制服。我想要穿给爸爸妈妈看……” 说到这里,操绪就打住了,并死命地盯着我。依据我长年的经验,她正在催促我接话,而且倘若我说的话不中听,接下来事情铁定会更加大条。 “啊……你穿起来很棒、很好看!”这样应该没问题吧? “真的?” 操绪露出满心欢喜的笑容,还将吃了一半的巧克力以可爱的动作递到我面前。 “讨厌,你每次都这么迟钝。来,这个给你。” 那不是我自己掏钱买的东西吗?况且把制服穿在大衣底下谁会去注意啊。算了,比起那些事,先跟她换座位比较要紧。 “耶,你害怕搭飞机?怎么会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惧高症。飞机既然会飞上天空,当然也有可能坠机。我哥还告诉过我,空难大多发生在刚起飞后与即将降落前。” “放心啦,哪有可能随随便便就坠机。” 操绪以柔和的表情对我微笑着说道,并用力握住我冰冷的手。她的手掌既袖珍又暖和,让我兴起一股说不出的怀念感。即使已经过了那天许久,我也难以遗忘操绪当时传达给我的温暖,每每回味不已。 “——放心,操绪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所说的话一点也没错——即使只实现了一半。 当天我们所搭乘的飞机真的坠入了海中。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我这辈子第一次搭飞机的经验是发生在三年前。 那时我是和一名从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少女一起,她的双亲恰好在伦敦工作。在对方父母要求我与他们女儿一同前往英国玩的半强迫招待下,我终于搭上了首度的空中旅程。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就像世上常有水到渠成的机缘巧合一样,我就在非出于自己意志的情况下搭上了那班飞机。那是梅登航空公司(maiden antic)从成田机场起飞的ms九○一号班机,飞往伦敦的希斯洛机场(heathroort),时间则是我即将升上中学前的春假。 当天的我其实正为了两件事情而苦恼。 其中之一是我患有严重的惧高症。 近在眼前的飞机比我想象中来得更为庞大、沉重。要搭乘如此丑陋的机器在半空中飘浮,简直是令我难以接受。前一天夜里,我做的梦更是糟透了。包括入学考试失利、在悬崖边失足、搭乘的太空船在太气层中坠落烧毁等,总之,都是一些宛如坠入无止境深渊般的恶梦。在漫长得令人厌烦的出关检查手续后,我终于抵达机票上指定的飞机座位。当时,其实我已经陷入了自暴自弃的状态,做好随时都会丧命的打算。 而另一个令我郁郁寡欢的理由,则是与我同行的那位青梅竹马,看起来心情好像比我还要糟糕。 我的青梅竹马名叫操绪。 全名水无神操绪,双子座ab型。原本十分期待能与双亲见面的她,却在今早与我会合后出现了奇怪的举动,甚至不知为何生起了闷气。即便我问她理由,她也不肯告诉我。操绪那天早上曾问我她今天的打扮如何,我只不过回了一句“差不多”,难道这也值得动怒吗?况且她那天的发型及所穿的大衣都与平常大同小异,我还能怎么回答?就算我跟她从幼稚园时代便认识了,但操绪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清楚。 当天,我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而操绪则坐在我的身旁啃着巧克力。 “呃。” “……” 我唤了对方一声后,操绪默默地转过头,故意半眯着那双颜色略淡的大眼。其实从小学毕业后她就渐渐长成令人心动的美少女了,然而正因如此,所以生起气来的模样反而更加吓人。 “你现在在吃的巧克力是我买给伯父的礼物耶。” “那又如何?” 就是这种压抑怒火的感觉。 “……好吧。对了,你有看到坐在前面的那个女孩吗?” “没有。” “长得很漂亮呢。应该还是中学生吧,不过个子很高喔。” “那又如何?” “……我觉得她可能是艺人喔。腿很长,胸部也很傲人。” “笨蛋!色狼!变态!性骚扰!” 操绪怒吼道。 其余乘客闻声纷纷转向我们,当然位于前面的那位美女也是一样。她瞥了我俩一眼,露出了微笑。我觉得气氛似乎比刚才更凝重了,操绪的心情甚至比先前还要恶劣。 飞机与空桥脱离后,缓缓转向了起飞跑道。飞机的窗户位置比我想象中还要高,光是从这里往地面俯瞰就让我感到轻微的晕眩。 “咦……” 我将目光转向操绪,想提出与她换位子的要求。就在此时,我终于察觉出在她的大衣领口底下多系了一条陌生的领带。 “咦?操绪,你底下那件衣服该不会是……”原本大口啃着巧克力的操绪终于停止动作。 她慢慢转向我,以刻意的冷漠语调回答: “没错,这是中学的制服。我想要穿给爸爸妈妈看……” 说到这里,操绪就打住了,并死命地盯着我。依据我长年的经验,她正在催促我接话,而且倘若我说的话不中听,接下来事情铁定会更加大条。 “啊……你穿起来很棒、很好看!”这样应该没问题吧? “真的?” 操绪露出满心欢喜的笑容,还将吃了一半的巧克力以可爱的动作递到我面前。 “讨厌,你每次都这么迟钝。来,这个给你。” 那不是我自己掏钱买的东西吗?况且把制服穿在大衣底下谁会去注意啊。算了,比起那些事,先跟她换座位比较要紧。 “耶,你害怕搭飞机?怎么会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惧高症。飞机既然会飞上天空,当然也有可能坠机。我哥还告诉过我,空难大多发生在刚起飞后与即将降落前。” “放心啦,哪有可能随随便便就坠机。” 操绪以柔和的表情对我微笑着说道,并用力握住我冰冷的手。她的手掌既袖珍又暖和,让我兴起一股说不出的怀念感。即使已经过了那天许久,我也难以遗忘操绪当时传达给我的温暖,每每回味不已。 “——放心,操绪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所说的话一点也没错——即使只实现了一半。 当天我们所搭乘的飞机真的坠入了海中。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我这辈子第一次搭飞机的经验是发生在三年前。 那时我是和一名从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少女一起,她的双亲恰好在伦敦工作。在对方父母要求我与他们女儿一同前往英国玩的半强迫招待下,我终于搭上了首度的空中旅程。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就像世上常有水到渠成的机缘巧合一样,我就在非出于自己意志的情况下搭上了那班飞机。那是梅登航空公司(maiden antic)从成田机场起飞的ms九○一号班机,飞往伦敦的希斯洛机场(heathroort),时间则是我即将升上中学前的春假。 当天的我其实正为了两件事情而苦恼。 其中之一是我患有严重的惧高症。 近在眼前的飞机比我想象中来得更为庞大、沉重。要搭乘如此丑陋的机器在半空中飘浮,简直是令我难以接受。前一天夜里,我做的梦更是糟透了。包括入学考试失利、在悬崖边失足、搭乘的太空船在太气层中坠落烧毁等,总之,都是一些宛如坠入无止境深渊般的恶梦。在漫长得令人厌烦的出关检查手续后,我终于抵达机票上指定的飞机座位。当时,其实我已经陷入了自暴自弃的状态,做好随时都会丧命的打算。 而另一个令我郁郁寡欢的理由,则是与我同行的那位青梅竹马,看起来心情好像比我还要糟糕。 我的青梅竹马名叫操绪。 全名水无神操绪,双子座ab型。原本十分期待能与双亲见面的她,却在今早与我会合后出现了奇怪的举动,甚至不知为何生起了闷气。即便我问她理由,她也不肯告诉我。操绪那天早上曾问我她今天的打扮如何,我只不过回了一句“差不多”,难道这也值得动怒吗?况且她那天的发型及所穿的大衣都与平常大同小异,我还能怎么回答?就算我跟她从幼稚园时代便认识了,但操绪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清楚。 当天,我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而操绪则坐在我的身旁啃着巧克力。 “呃。” “……” 我唤了对方一声后,操绪默默地转过头,故意半眯着那双颜色略淡的大眼。其实从小学毕业后她就渐渐长成令人心动的美少女了,然而正因如此,所以生起气来的模样反而更加吓人。 “你现在在吃的巧克力是我买给伯父的礼物耶。” “那又如何?” 就是这种压抑怒火的感觉。 “……好吧。对了,你有看到坐在前面的那个女孩吗?” “没有。” “长得很漂亮呢。应该还是中学生吧,不过个子很高喔。” “那又如何?” “……我觉得她可能是艺人喔。腿很长,胸部也很傲人。” “笨蛋!色狼!变态!性骚扰!” 操绪怒吼道。 其余乘客闻声纷纷转向我们,当然位于前面的那位美女也是一样。她瞥了我俩一眼,露出了微笑。我觉得气氛似乎比刚才更凝重了,操绪的心情甚至比先前还要恶劣。 飞机与空桥脱离后,缓缓转向了起飞跑道。飞机的窗户位置比我想象中还要高,光是从这里往地面俯瞰就让我感到轻微的晕眩。 “咦……” 我将目光转向操绪,想提出与她换位子的要求。就在此时,我终于察觉出在她的大衣领口底下多系了一条陌生的领带。 “咦?操绪,你底下那件衣服该不会是……”原本大口啃着巧克力的操绪终于停止动作。 她慢慢转向我,以刻意的冷漠语调回答: “没错,这是中学的制服。我想要穿给爸爸妈妈看……” 说到这里,操绪就打住了,并死命地盯着我。依据我长年的经验,她正在催促我接话,而且倘若我说的话不中听,接下来事情铁定会更加大条。 “啊……你穿起来很棒、很好看!”这样应该没问题吧? “真的?” 操绪露出满心欢喜的笑容,还将吃了一半的巧克力以可爱的动作递到我面前。 “讨厌,你每次都这么迟钝。来,这个给你。” 那不是我自己掏钱买的东西吗?况且把制服穿在大衣底下谁会去注意啊。算了,比起那些事,先跟她换座位比较要紧。 “耶,你害怕搭飞机?怎么会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惧高症。飞机既然会飞上天空,当然也有可能坠机。我哥还告诉过我,空难大多发生在刚起飞后与即将降落前。” “放心啦,哪有可能随随便便就坠机。” 操绪以柔和的表情对我微笑着说道,并用力握住我冰冷的手。她的手掌既袖珍又暖和,让我兴起一股说不出的怀念感。即使已经过了那天许久,我也难以遗忘操绪当时传达给我的温暖,每每回味不已。 “——放心,操绪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所说的话一点也没错——即使只实现了一半。 当天我们所搭乘的飞机真的坠入了海中。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我这辈子第一次搭飞机的经验是发生在三年前。 那时我是和一名从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少女一起,她的双亲恰好在伦敦工作。在对方父母要求我与他们女儿一同前往英国玩的半强迫招待下,我终于搭上了首度的空中旅程。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就像世上常有水到渠成的机缘巧合一样,我就在非出于自己意志的情况下搭上了那班飞机。那是梅登航空公司(maiden antic)从成田机场起飞的ms九○一号班机,飞往伦敦的希斯洛机场(heathroort),时间则是我即将升上中学前的春假。 当天的我其实正为了两件事情而苦恼。 其中之一是我患有严重的惧高症。 近在眼前的飞机比我想象中来得更为庞大、沉重。要搭乘如此丑陋的机器在半空中飘浮,简直是令我难以接受。前一天夜里,我做的梦更是糟透了。包括入学考试失利、在悬崖边失足、搭乘的太空船在太气层中坠落烧毁等,总之,都是一些宛如坠入无止境深渊般的恶梦。在漫长得令人厌烦的出关检查手续后,我终于抵达机票上指定的飞机座位。当时,其实我已经陷入了自暴自弃的状态,做好随时都会丧命的打算。 而另一个令我郁郁寡欢的理由,则是与我同行的那位青梅竹马,看起来心情好像比我还要糟糕。 我的青梅竹马名叫操绪。 全名水无神操绪,双子座ab型。原本十分期待能与双亲见面的她,却在今早与我会合后出现了奇怪的举动,甚至不知为何生起了闷气。即便我问她理由,她也不肯告诉我。操绪那天早上曾问我她今天的打扮如何,我只不过回了一句“差不多”,难道这也值得动怒吗?况且她那天的发型及所穿的大衣都与平常大同小异,我还能怎么回答?就算我跟她从幼稚园时代便认识了,但操绪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清楚。 当天,我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而操绪则坐在我的身旁啃着巧克力。 “呃。” “……” 我唤了对方一声后,操绪默默地转过头,故意半眯着那双颜色略淡的大眼。其实从小学毕业后她就渐渐长成令人心动的美少女了,然而正因如此,所以生起气来的模样反而更加吓人。 “你现在在吃的巧克力是我买给伯父的礼物耶。” “那又如何?” 就是这种压抑怒火的感觉。 “……好吧。对了,你有看到坐在前面的那个女孩吗?” “没有。” “长得很漂亮呢。应该还是中学生吧,不过个子很高喔。” “那又如何?” “……我觉得她可能是艺人喔。腿很长,胸部也很傲人。” “笨蛋!色狼!变态!性骚扰!” 操绪怒吼道。 其余乘客闻声纷纷转向我们,当然位于前面的那位美女也是一样。她瞥了我俩一眼,露出了微笑。我觉得气氛似乎比刚才更凝重了,操绪的心情甚至比先前还要恶劣。 飞机与空桥脱离后,缓缓转向了起飞跑道。飞机的窗户位置比我想象中还要高,光是从这里往地面俯瞰就让我感到轻微的晕眩。 “咦……” 我将目光转向操绪,想提出与她换位子的要求。就在此时,我终于察觉出在她的大衣领口底下多系了一条陌生的领带。 “咦?操绪,你底下那件衣服该不会是……”原本大口啃着巧克力的操绪终于停止动作。 她慢慢转向我,以刻意的冷漠语调回答: “没错,这是中学的制服。我想要穿给爸爸妈妈看……” 说到这里,操绪就打住了,并死命地盯着我。依据我长年的经验,她正在催促我接话,而且倘若我说的话不中听,接下来事情铁定会更加大条。 “啊……你穿起来很棒、很好看!”这样应该没问题吧? “真的?” 操绪露出满心欢喜的笑容,还将吃了一半的巧克力以可爱的动作递到我面前。 “讨厌,你每次都这么迟钝。来,这个给你。” 那不是我自己掏钱买的东西吗?况且把制服穿在大衣底下谁会去注意啊。算了,比起那些事,先跟她换座位比较要紧。 “耶,你害怕搭飞机?怎么会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惧高症。飞机既然会飞上天空,当然也有可能坠机。我哥还告诉过我,空难大多发生在刚起飞后与即将降落前。” “放心啦,哪有可能随随便便就坠机。” 操绪以柔和的表情对我微笑着说道,并用力握住我冰冷的手。她的手掌既袖珍又暖和,让我兴起一股说不出的怀念感。即使已经过了那天许久,我也难以遗忘操绪当时传达给我的温暖,每每回味不已。 “——放心,操绪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所说的话一点也没错——即使只实现了一半。 当天我们所搭乘的飞机真的坠入了海中。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我这辈子第一次搭飞机的经验是发生在三年前。 那时我是和一名从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少女一起,她的双亲恰好在伦敦工作。在对方父母要求我与他们女儿一同前往英国玩的半强迫招待下,我终于搭上了首度的空中旅程。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就像世上常有水到渠成的机缘巧合一样,我就在非出于自己意志的情况下搭上了那班飞机。那是梅登航空公司(maiden antic)从成田机场起飞的ms九○一号班机,飞往伦敦的希斯洛机场(heathroort),时间则是我即将升上中学前的春假。 当天的我其实正为了两件事情而苦恼。 其中之一是我患有严重的惧高症。 近在眼前的飞机比我想象中来得更为庞大、沉重。要搭乘如此丑陋的机器在半空中飘浮,简直是令我难以接受。前一天夜里,我做的梦更是糟透了。包括入学考试失利、在悬崖边失足、搭乘的太空船在太气层中坠落烧毁等,总之,都是一些宛如坠入无止境深渊般的恶梦。在漫长得令人厌烦的出关检查手续后,我终于抵达机票上指定的飞机座位。当时,其实我已经陷入了自暴自弃的状态,做好随时都会丧命的打算。 而另一个令我郁郁寡欢的理由,则是与我同行的那位青梅竹马,看起来心情好像比我还要糟糕。 我的青梅竹马名叫操绪。 全名水无神操绪,双子座ab型。原本十分期待能与双亲见面的她,却在今早与我会合后出现了奇怪的举动,甚至不知为何生起了闷气。即便我问她理由,她也不肯告诉我。操绪那天早上曾问我她今天的打扮如何,我只不过回了一句“差不多”,难道这也值得动怒吗?况且她那天的发型及所穿的大衣都与平常大同小异,我还能怎么回答?就算我跟她从幼稚园时代便认识了,但操绪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清楚。 当天,我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而操绪则坐在我的身旁啃着巧克力。 “呃。” “……” 我唤了对方一声后,操绪默默地转过头,故意半眯着那双颜色略淡的大眼。其实从小学毕业后她就渐渐长成令人心动的美少女了,然而正因如此,所以生起气来的模样反而更加吓人。 “你现在在吃的巧克力是我买给伯父的礼物耶。” “那又如何?” 就是这种压抑怒火的感觉。 “……好吧。对了,你有看到坐在前面的那个女孩吗?” “没有。” “长得很漂亮呢。应该还是中学生吧,不过个子很高喔。” “那又如何?” “……我觉得她可能是艺人喔。腿很长,胸部也很傲人。” “笨蛋!色狼!变态!性骚扰!” 操绪怒吼道。 其余乘客闻声纷纷转向我们,当然位于前面的那位美女也是一样。她瞥了我俩一眼,露出了微笑。我觉得气氛似乎比刚才更凝重了,操绪的心情甚至比先前还要恶劣。 飞机与空桥脱离后,缓缓转向了起飞跑道。飞机的窗户位置比我想象中还要高,光是从这里往地面俯瞰就让我感到轻微的晕眩。 “咦……” 我将目光转向操绪,想提出与她换位子的要求。就在此时,我终于察觉出在她的大衣领口底下多系了一条陌生的领带。 “咦?操绪,你底下那件衣服该不会是……”原本大口啃着巧克力的操绪终于停止动作。 她慢慢转向我,以刻意的冷漠语调回答: “没错,这是中学的制服。我想要穿给爸爸妈妈看……” 说到这里,操绪就打住了,并死命地盯着我。依据我长年的经验,她正在催促我接话,而且倘若我说的话不中听,接下来事情铁定会更加大条。 “啊……你穿起来很棒、很好看!”这样应该没问题吧? “真的?” 操绪露出满心欢喜的笑容,还将吃了一半的巧克力以可爱的动作递到我面前。 “讨厌,你每次都这么迟钝。来,这个给你。” 那不是我自己掏钱买的东西吗?况且把制服穿在大衣底下谁会去注意啊。算了,比起那些事,先跟她换座位比较要紧。 “耶,你害怕搭飞机?怎么会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惧高症。飞机既然会飞上天空,当然也有可能坠机。我哥还告诉过我,空难大多发生在刚起飞后与即将降落前。” “放心啦,哪有可能随随便便就坠机。” 操绪以柔和的表情对我微笑着说道,并用力握住我冰冷的手。她的手掌既袖珍又暖和,让我兴起一股说不出的怀念感。即使已经过了那天许久,我也难以遗忘操绪当时传达给我的温暖,每每回味不已。 “——放心,操绪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所说的话一点也没错——即使只实现了一半。 当天我们所搭乘的飞机真的坠入了海中。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我这辈子第一次搭飞机的经验是发生在三年前。 那时我是和一名从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少女一起,她的双亲恰好在伦敦工作。在对方父母要求我与他们女儿一同前往英国玩的半强迫招待下,我终于搭上了首度的空中旅程。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就像世上常有水到渠成的机缘巧合一样,我就在非出于自己意志的情况下搭上了那班飞机。那是梅登航空公司(maiden antic)从成田机场起飞的ms九○一号班机,飞往伦敦的希斯洛机场(heathroort),时间则是我即将升上中学前的春假。 当天的我其实正为了两件事情而苦恼。 其中之一是我患有严重的惧高症。 近在眼前的飞机比我想象中来得更为庞大、沉重。要搭乘如此丑陋的机器在半空中飘浮,简直是令我难以接受。前一天夜里,我做的梦更是糟透了。包括入学考试失利、在悬崖边失足、搭乘的太空船在太气层中坠落烧毁等,总之,都是一些宛如坠入无止境深渊般的恶梦。在漫长得令人厌烦的出关检查手续后,我终于抵达机票上指定的飞机座位。当时,其实我已经陷入了自暴自弃的状态,做好随时都会丧命的打算。 而另一个令我郁郁寡欢的理由,则是与我同行的那位青梅竹马,看起来心情好像比我还要糟糕。 我的青梅竹马名叫操绪。 全名水无神操绪,双子座ab型。原本十分期待能与双亲见面的她,却在今早与我会合后出现了奇怪的举动,甚至不知为何生起了闷气。即便我问她理由,她也不肯告诉我。操绪那天早上曾问我她今天的打扮如何,我只不过回了一句“差不多”,难道这也值得动怒吗?况且她那天的发型及所穿的大衣都与平常大同小异,我还能怎么回答?就算我跟她从幼稚园时代便认识了,但操绪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清楚。 当天,我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而操绪则坐在我的身旁啃着巧克力。 “呃。” “……” 我唤了对方一声后,操绪默默地转过头,故意半眯着那双颜色略淡的大眼。其实从小学毕业后她就渐渐长成令人心动的美少女了,然而正因如此,所以生起气来的模样反而更加吓人。 “你现在在吃的巧克力是我买给伯父的礼物耶。” “那又如何?” 就是这种压抑怒火的感觉。 “……好吧。对了,你有看到坐在前面的那个女孩吗?” “没有。” “长得很漂亮呢。应该还是中学生吧,不过个子很高喔。” “那又如何?” “……我觉得她可能是艺人喔。腿很长,胸部也很傲人。” “笨蛋!色狼!变态!性骚扰!” 操绪怒吼道。 其余乘客闻声纷纷转向我们,当然位于前面的那位美女也是一样。她瞥了我俩一眼,露出了微笑。我觉得气氛似乎比刚才更凝重了,操绪的心情甚至比先前还要恶劣。 飞机与空桥脱离后,缓缓转向了起飞跑道。飞机的窗户位置比我想象中还要高,光是从这里往地面俯瞰就让我感到轻微的晕眩。 “咦……” 我将目光转向操绪,想提出与她换位子的要求。就在此时,我终于察觉出在她的大衣领口底下多系了一条陌生的领带。 “咦?操绪,你底下那件衣服该不会是……”原本大口啃着巧克力的操绪终于停止动作。 她慢慢转向我,以刻意的冷漠语调回答: “没错,这是中学的制服。我想要穿给爸爸妈妈看……” 说到这里,操绪就打住了,并死命地盯着我。依据我长年的经验,她正在催促我接话,而且倘若我说的话不中听,接下来事情铁定会更加大条。 “啊……你穿起来很棒、很好看!”这样应该没问题吧? “真的?” 操绪露出满心欢喜的笑容,还将吃了一半的巧克力以可爱的动作递到我面前。 “讨厌,你每次都这么迟钝。来,这个给你。” 那不是我自己掏钱买的东西吗?况且把制服穿在大衣底下谁会去注意啊。算了,比起那些事,先跟她换座位比较要紧。 “耶,你害怕搭飞机?怎么会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惧高症。飞机既然会飞上天空,当然也有可能坠机。我哥还告诉过我,空难大多发生在刚起飞后与即将降落前。” “放心啦,哪有可能随随便便就坠机。” 操绪以柔和的表情对我微笑着说道,并用力握住我冰冷的手。她的手掌既袖珍又暖和,让我兴起一股说不出的怀念感。即使已经过了那天许久,我也难以遗忘操绪当时传达给我的温暖,每每回味不已。 “——放心,操绪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所说的话一点也没错——即使只实现了一半。 当天我们所搭乘的飞机真的坠入了海中。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我这辈子第一次搭飞机的经验是发生在三年前。 那时我是和一名从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少女一起,她的双亲恰好在伦敦工作。在对方父母要求我与他们女儿一同前往英国玩的半强迫招待下,我终于搭上了首度的空中旅程。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就像世上常有水到渠成的机缘巧合一样,我就在非出于自己意志的情况下搭上了那班飞机。那是梅登航空公司(maiden antic)从成田机场起飞的ms九○一号班机,飞往伦敦的希斯洛机场(heathroort),时间则是我即将升上中学前的春假。 当天的我其实正为了两件事情而苦恼。 其中之一是我患有严重的惧高症。 近在眼前的飞机比我想象中来得更为庞大、沉重。要搭乘如此丑陋的机器在半空中飘浮,简直是令我难以接受。前一天夜里,我做的梦更是糟透了。包括入学考试失利、在悬崖边失足、搭乘的太空船在太气层中坠落烧毁等,总之,都是一些宛如坠入无止境深渊般的恶梦。在漫长得令人厌烦的出关检查手续后,我终于抵达机票上指定的飞机座位。当时,其实我已经陷入了自暴自弃的状态,做好随时都会丧命的打算。 而另一个令我郁郁寡欢的理由,则是与我同行的那位青梅竹马,看起来心情好像比我还要糟糕。 我的青梅竹马名叫操绪。 全名水无神操绪,双子座ab型。原本十分期待能与双亲见面的她,却在今早与我会合后出现了奇怪的举动,甚至不知为何生起了闷气。即便我问她理由,她也不肯告诉我。操绪那天早上曾问我她今天的打扮如何,我只不过回了一句“差不多”,难道这也值得动怒吗?况且她那天的发型及所穿的大衣都与平常大同小异,我还能怎么回答?就算我跟她从幼稚园时代便认识了,但操绪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清楚。 当天,我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而操绪则坐在我的身旁啃着巧克力。 “呃。” “……” 我唤了对方一声后,操绪默默地转过头,故意半眯着那双颜色略淡的大眼。其实从小学毕业后她就渐渐长成令人心动的美少女了,然而正因如此,所以生起气来的模样反而更加吓人。 “你现在在吃的巧克力是我买给伯父的礼物耶。” “那又如何?” 就是这种压抑怒火的感觉。 “……好吧。对了,你有看到坐在前面的那个女孩吗?” “没有。” “长得很漂亮呢。应该还是中学生吧,不过个子很高喔。” “那又如何?” “……我觉得她可能是艺人喔。腿很长,胸部也很傲人。” “笨蛋!色狼!变态!性骚扰!” 操绪怒吼道。 其余乘客闻声纷纷转向我们,当然位于前面的那位美女也是一样。她瞥了我俩一眼,露出了微笑。我觉得气氛似乎比刚才更凝重了,操绪的心情甚至比先前还要恶劣。 飞机与空桥脱离后,缓缓转向了起飞跑道。飞机的窗户位置比我想象中还要高,光是从这里往地面俯瞰就让我感到轻微的晕眩。 “咦……” 我将目光转向操绪,想提出与她换位子的要求。就在此时,我终于察觉出在她的大衣领口底下多系了一条陌生的领带。 “咦?操绪,你底下那件衣服该不会是……”原本大口啃着巧克力的操绪终于停止动作。 她慢慢转向我,以刻意的冷漠语调回答: “没错,这是中学的制服。我想要穿给爸爸妈妈看……” 说到这里,操绪就打住了,并死命地盯着我。依据我长年的经验,她正在催促我接话,而且倘若我说的话不中听,接下来事情铁定会更加大条。 “啊……你穿起来很棒、很好看!”这样应该没问题吧? “真的?” 操绪露出满心欢喜的笑容,还将吃了一半的巧克力以可爱的动作递到我面前。 “讨厌,你每次都这么迟钝。来,这个给你。” 那不是我自己掏钱买的东西吗?况且把制服穿在大衣底下谁会去注意啊。算了,比起那些事,先跟她换座位比较要紧。 “耶,你害怕搭飞机?怎么会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惧高症。飞机既然会飞上天空,当然也有可能坠机。我哥还告诉过我,空难大多发生在刚起飞后与即将降落前。” “放心啦,哪有可能随随便便就坠机。” 操绪以柔和的表情对我微笑着说道,并用力握住我冰冷的手。她的手掌既袖珍又暖和,让我兴起一股说不出的怀念感。即使已经过了那天许久,我也难以遗忘操绪当时传达给我的温暖,每每回味不已。 “——放心,操绪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所说的话一点也没错——即使只实现了一半。 当天我们所搭乘的飞机真的坠入了海中。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我这辈子第一次搭飞机的经验是发生在三年前。 那时我是和一名从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少女一起,她的双亲恰好在伦敦工作。在对方父母要求我与他们女儿一同前往英国玩的半强迫招待下,我终于搭上了首度的空中旅程。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就像世上常有水到渠成的机缘巧合一样,我就在非出于自己意志的情况下搭上了那班飞机。那是梅登航空公司(maiden antic)从成田机场起飞的ms九○一号班机,飞往伦敦的希斯洛机场(heathroort),时间则是我即将升上中学前的春假。 当天的我其实正为了两件事情而苦恼。 其中之一是我患有严重的惧高症。 近在眼前的飞机比我想象中来得更为庞大、沉重。要搭乘如此丑陋的机器在半空中飘浮,简直是令我难以接受。前一天夜里,我做的梦更是糟透了。包括入学考试失利、在悬崖边失足、搭乘的太空船在太气层中坠落烧毁等,总之,都是一些宛如坠入无止境深渊般的恶梦。在漫长得令人厌烦的出关检查手续后,我终于抵达机票上指定的飞机座位。当时,其实我已经陷入了自暴自弃的状态,做好随时都会丧命的打算。 而另一个令我郁郁寡欢的理由,则是与我同行的那位青梅竹马,看起来心情好像比我还要糟糕。 我的青梅竹马名叫操绪。 全名水无神操绪,双子座ab型。原本十分期待能与双亲见面的她,却在今早与我会合后出现了奇怪的举动,甚至不知为何生起了闷气。即便我问她理由,她也不肯告诉我。操绪那天早上曾问我她今天的打扮如何,我只不过回了一句“差不多”,难道这也值得动怒吗?况且她那天的发型及所穿的大衣都与平常大同小异,我还能怎么回答?就算我跟她从幼稚园时代便认识了,但操绪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清楚。 当天,我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而操绪则坐在我的身旁啃着巧克力。 “呃。” “……” 我唤了对方一声后,操绪默默地转过头,故意半眯着那双颜色略淡的大眼。其实从小学毕业后她就渐渐长成令人心动的美少女了,然而正因如此,所以生起气来的模样反而更加吓人。 “你现在在吃的巧克力是我买给伯父的礼物耶。” “那又如何?” 就是这种压抑怒火的感觉。 “……好吧。对了,你有看到坐在前面的那个女孩吗?” “没有。” “长得很漂亮呢。应该还是中学生吧,不过个子很高喔。” “那又如何?” “……我觉得她可能是艺人喔。腿很长,胸部也很傲人。” “笨蛋!色狼!变态!性骚扰!” 操绪怒吼道。 其余乘客闻声纷纷转向我们,当然位于前面的那位美女也是一样。她瞥了我俩一眼,露出了微笑。我觉得气氛似乎比刚才更凝重了,操绪的心情甚至比先前还要恶劣。 飞机与空桥脱离后,缓缓转向了起飞跑道。飞机的窗户位置比我想象中还要高,光是从这里往地面俯瞰就让我感到轻微的晕眩。 “咦……” 我将目光转向操绪,想提出与她换位子的要求。就在此时,我终于察觉出在她的大衣领口底下多系了一条陌生的领带。 “咦?操绪,你底下那件衣服该不会是……”原本大口啃着巧克力的操绪终于停止动作。 她慢慢转向我,以刻意的冷漠语调回答: “没错,这是中学的制服。我想要穿给爸爸妈妈看……” 说到这里,操绪就打住了,并死命地盯着我。依据我长年的经验,她正在催促我接话,而且倘若我说的话不中听,接下来事情铁定会更加大条。 “啊……你穿起来很棒、很好看!”这样应该没问题吧? “真的?” 操绪露出满心欢喜的笑容,还将吃了一半的巧克力以可爱的动作递到我面前。 “讨厌,你每次都这么迟钝。来,这个给你。” 那不是我自己掏钱买的东西吗?况且把制服穿在大衣底下谁会去注意啊。算了,比起那些事,先跟她换座位比较要紧。 “耶,你害怕搭飞机?怎么会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惧高症。飞机既然会飞上天空,当然也有可能坠机。我哥还告诉过我,空难大多发生在刚起飞后与即将降落前。” “放心啦,哪有可能随随便便就坠机。” 操绪以柔和的表情对我微笑着说道,并用力握住我冰冷的手。她的手掌既袖珍又暖和,让我兴起一股说不出的怀念感。即使已经过了那天许久,我也难以遗忘操绪当时传达给我的温暖,每每回味不已。 “——放心,操绪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所说的话一点也没错——即使只实现了一半。 当天我们所搭乘的飞机真的坠入了海中。 第一章 我的母亲再婚了。 我之所以必须搬出去一个人住,简单来说,就是因为上述的理由。 不过话说回来,我之所以搬出去,并不是因为再婚这件事情跟母亲吵架然后才被赶出去的。 我的亲生父亲在我上小学前就过世了,我对他的印象本来就很模糊;况且母亲的再婚对象又是一位看起来人不错的小儿科医生,这让我更没有反对的理由。说实话,条件这么好的对象竟然会沦落到与我母亲结婚,我甚至有点同情对方。尽管我得知母亲已迁入对方的户口并再婚的事实时,依旧感到有些错愕,但母亲也是基于避免影响我高中入学考试的缘故才保持沉默,所以我并没有立场责怪她。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虽然有些突然与震惊,但也不至于让我心生不满。 然而这件事对我而言也不是毫无影响。 其中之一就是,母亲的再婚对象——苑宫先生——才刚买了一间新盖好的公寓。 那是一间2ldk的房子,也就是只有两个房间。母亲与再婚对象使用其中一间后,就只剩下另一个房间了。由于借了二十年期的房屋贷款,即使家庭成员增加了,想要换房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况且情况比我原本想象中来得更为复杂。 我所面临的另一个问题是,苑宫先生还有一位年纪与我相仿的女儿。 她名叫苑宫和叶,芳龄十四。 既然是母亲再婚对象的女儿,对我来说就好像妹妹一样——一个年纪比我小一岁、没有血缘的妹妹。 没有血缘的妹妹。 如果我说我不期待这件事,那铁定是骗人的。 我家原本就只生了两个男生。身为其中之一的幺弟,我上头只有一个比我大五岁、完全不必期待任何浪漫情节的老哥。某天听说我突然多了一个妹妹,怎么可能让我不期待呢? 虽然我也没夸张到希望能与对方发展为十八禁色情游戏里那种乱伦的兄妹关系,但假使能与她手牵手逛马路,被同学目睹时还能用“别乱想,她只是我妹妹”这类令人羡慕的理由解释;或是当我带女友回家时,妹妹会因此大发醋劲、不跟我说话——就像这样的剧情,稍微想象一下,应该也不算什么滔天大罪吧? 那天的景象真是让人怦然心动。 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与新家人首度碰面的那天,苑宫先生带着女儿和叶自餐厅现身。她始终低着头,完全不敢与我四日交会。 和叶身着私立女子中学的白色制服,是个身材娇小、皮肤白皙、睫毛很长的少女。我猜她笑起来应该会很可爱,只可惜完全没有机会证实。 在双方将近三小时的用餐时间中,我能好好端详和叶表情的机会就只有两次,而且她脸上都露出了相同的反应——就好像在电车内遇到色狼一样,充满了警戒的神色。 当然这也不完全是和叶的错。她的母亲好像才去世两年而已。对于父亲的再婚,心灵受创的程度想必比我严重许多。 况且眼前又突然多了一名陌生男子,还被父亲告知“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新哥哥了”,无法接受这项事实也是情有可原。尽管苑宫先生拼命为女儿制造开口说话的机会,还主动问了她许多问题,但就我看来那都是徒劳无功。 不过,决定性的失败关键还是出现在用完餐之后。 母亲与苑宫先生似乎认为有大人在,我们很难开口,擅作主张地将我与和叶单独留在餐厅包厢内。 真是的,又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尴尬。 我与和叶花了十分钟左右将饭后的点心——冰淇淋吃完。说实话,那十分钟简直就像恒星的一生般漫长。 我当时认真地苦思着,有什么话题能打破笼罩于现场的凝重沉默,结果想了好久后蹦出的第一句话竟是: “——你相信幽灵的存在吗?” 一直到今天,我都还在反省当时的失言。 原本就让人呼吸困难的现场气氛,因为我的这句话而彻底冻结了。之后不论我用什么方法,都无法让气温恢复正常——而那件事就发生在今年三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 翌日,也就是三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结束后,我决定要离开家人,展开独自生活的日子。 * 假使有人问我相不相信幽灵的存在,我大概会回答我不知道。 举例来说,如果问我是否认为某处有地缚灵{译注:日本传说中的一种幽灵,会被特定的地点或建筑物限制住,只能在其中出没},我恐怕很难轻易点头;但如果是以“死者的思念依旧残存在某处”这种方式对我说明的话,我应该就会被这种论点说服了吧。总之,我对幽灵的认知就是这种程度,跟普通人差不了多少。 但如果问我是否想亲眼目睹幽灵,那又是另一个问题了。关于这点我可是坚决无法首肯,其实我最讨厌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假使可以的话,真希望我一辈子都不会跟那些玩意儿牵扯上关系——因为实在是太吓人了。 不过依照操绪的说法则是: ‘说起来应该是——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的感觉吧。’ 我不得不同意她的评论。 * 缠上我的幽灵名字就叫操绪。 在即将升上中学的春假,我搭乘的飞机坠入海中。 在当时那可是一条大新闻,报纸上当然也有报导。机上大约只有半数的乘客存活。 虽然我对于事故发生的过程几乎不复记忆,但对于被救起后送入的医院印象还十分清楚。那时候我简直是怕死了。 那是一间邻近机场的外国小医院。由于顿时涌入了数百名的伤者,所以全身几乎都被绷带包裹的我只能被搁在狭窄病房的一隅,躺了整夜。 尽管身上满是创伤,但记忆中我却不怎么痛。比起肉体的痛苦,半夜突然响起其他患者的呻吟、语言不通的外国护士,以及老旧昏暗的病房反而更让人畏惧。 不过最最恐怖的,还是我发现我竟然能从半空中俯瞰自己躺在床上、插着输血管与心电图电极的身体。这就是一般俗称的濒死体验吧。虽说当时我才小学刚毕业,却已经本能地理解了眼前的状况。 自己就快要死了吗?在朦胧的意识中,我漠然地思索着这件事。 ‘放心啦。’ 我第一次听见已经变成幽灵操绪的说话声,应该就是从当时开始的。 我很快地就明白对方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因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不可能在昏暗的室内发光,并飘浮在半空中。 操绪的模样看起来比平常成熟了些。我觉得这样的她很漂亮,所以一点也不害怕。对于一个遭遇空难、即将步入死亡的人而言,就算亲眼目睹幽灵,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不禁面露笑容。没错,她的模样还真是动人。 操绪也对我露出仿佛在说“没问题”般的浅浅一笑。 ‘不要害怕,操绪会好好保护智春的。不过……’ 事情就是这样,从此操绪就变成了我的守护灵——或者要说我就这样被她缠上了也可以。 * 今天是四月的第一个星期四。 明天就是高中的入学典礼了,所以这也是我春假的最后一天。 三个纸箱与借来的行李箱一只。 里面装的就是我全部的家当。 “再见啦,智春。我还得去送货,所以你就自己一个人努力吧。” 帮我运来行李的大原老爹如此说完后,便坐上了那辆漆有‘大原酒行’的肮脏厢型车,接着又从车厢内抛出两罐已经不冰的可乐。 “谢谢你,店长。” 我手忙脚乱地接过突然飞来的可乐后, 向对方道谢。大原老爹也豪迈地咧嘴一笑,对我应了一句: “晚上我会叫我家的小杏带点东西给你。” 老爹补上这句话后,将驾驶座旁的车门关上,发动气喘如牛的老旧引擎。于是厢型车便一边排放出红锈色的废气,一边摇摇晃晃地驶了出去。 我俩傻傻地站在店门口,茫然地目送大原老爹离去。 时节正逢暮春,稀疏的樱花瓣轻巧地从商店街后方的坡道飞舞而下。 “——他就是大原家的老爹啊。” 等到大原酒行的车子不见后,我的朋友樋口才如此喃喃说道。他顺势从我手中擅自抢过一罐可乐,我只能无奈地叹口气。 “你这家伙,竟敢找那种恐怖的大叔帮你运行李,我真佩服你。” “怎么会?老爹可是个大好人呢。” 我回答道。尽管他长得的确很像流氓。 操绪也在我身边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摇晃着纤细的肩膀噗哧一笑。 “那是因为那个大叔喜欢智春你啊。我听说山本那小子,现在连大原酒行的门口都不敢经过呢。” “那件事本来就是山本不对吧,况且先动手打人的也是山本。” 樋口听了无言地耸耸肩。山本是跟我们就读同一所中学的同年级学生,拥有柔道初段的实力,而且才二年级就发育成体重上百公斤的巨汉。那个叫山本的男学生因为穿着中学制服前往大原酒行买酒,与老爹起了冲突。 至于之后到底发生什么事,就很少有人听山本提起了。 然而,几乎所有目击证人都指出,当时脸被揍得不成人样的山本,不知为何只穿着一条内裤从店内夺门而出。不管事实的真相如何,从那次事件后,大原酒行的老爹就变成了附近小鬼们形容恐怖的代名词。 结果,我的名气会偷偷被传开的理由也因此多了一个。除了谣传被幽灵缠上外,在老爹的店里打工也让我变成了胆大包天的怪人。 “山本的事就算了,你赶快把行李搬进去吧。” 已经先喝完可乐的樋口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纸箱。我将可乐罐的拉环套在手指上,突然停下手边的动作。 “那樋口你勒?” “耶?我也要帮忙吗?” 樋口瞪大眼睛,似乎感到非常吃惊。如果不帮忙的话,那你过来这里干吗? “如果你不想帮忙就快滚吧,别忘了你欠我一罐可乐。话说回来,今天你不是要跟上次告白的那个二年级女生去看电影吗?” “你这家伙,别说傻话了。朋友要搬进谣传中的冥王邸,我怎么还有闲功夫去看电影呢。这间房子的妖魔鬼怪目击记录可是数也数不完哩?” “别替人家要搬进的房子乱取名字可以吗?也不要在外头乱造谣。” “是不是谣言得先经过详细调查才能确定。总之,我应该可以在你家的院子里安装摄影机吧?” “少废话,先帮我搬行李。” 我将纸箱推给樋口,同时在心里发誓,就算要将他又被甩了的事实直接揭穿、让他大哭一场也在所不惜,总之以后绝对不找他帮忙了。 事实上,樋口的确经常被女孩子拒绝。他一年平均要失恋五次。客观而论,樋口的外表并不差,问题是出在他与女性对话的内容上——樋口是个重度的超自然现象爱好者。 尽管我俩现在已成为口无遮拦的好友,但樋口当初之所以会接近我,也是听说我被幽灵缠身之故。 基本上,樋口与女孩子的对话总是围绕着超自然现象打转,从第一次约会起聊天主题就是妖怪、uma{译注:uified mysterious animal。不明生物}或外星人之类的,简直是没完没了。即便他长得再帅,女孩子也忍不住要逃之夭夭。搞不好开黄腔都比聊这些要好一点。 “这纸箱重死了,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啊?” 樋口以手抵住箱底并注视着我,嘴唇还因为用力而扭曲着。 “课本跟字典之类的。还有上礼拜新生训练发的资料。” “就这样?那我之前送你的灵异地点与都市传说导览书呢?” “那些玩意儿我没几天就扔掉了。” 我如此回答,樋口听了露出明显失望的表情。他忿忿地瞪着手边那只印有‘橘子’字样的纸箱。 “那你的黄色书刊呢?” “我才不会收集那种东西。” “你在这方面未免也太过严肃了吧。” “才不是那个原因哩。” 普通人哪会将色情书刊跟课本放在一起?况且对于被幽灵缠身的人来说,送什么灵异地点导览书的樋口脑袋才有问题。 ‘那两种东西智春都不需要,因为有我在呀。’ 操绪促狭的说话声在我脑中悄悄响起。 她在胡扯什么啊?别说那种会引人误解的话。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抬头注视传出声音的方向——操绪正若无其事地眺望着远方的景致。 如今的操绪外表就像个十五岁的少女,年纪与我并没有太大的差距。这位美少女将双手伸入白色的春季大衣口袋中。 当察觉到我的视线后,操绪才缓缓露出微笑。 她眯起眼睛“呸”地用力伸出舌头,就好像在取笑望着她而暂时出神的我一样。此刻,樱花瓣恰好从她那长长的发丝间筛过。 “——这栋房子未免也太老旧了吧。” 樋口打开生锈的铁格子门,迳自踏上庭院内的石板地。 中庭栽植着乏人整理的稀疏树木,气氛显得很荒凉。途经距离不长的石板地,很快就可以看见那栋以红砖砌成的西洋式建筑。正如樋口所言,房子的外观相当陈旧,就算要谎称那是一栋具有历史意义的纪念馆也非常具有说服力。房子的状态就好像已经盖好五十年一样——与其以陈旧,不如以老朽来形容更为贴切。 “你真的要住在这种地方?不会有问题吧?” 樋口紧绷着脸,以语带疑虑的口吻问道。 我一边扛着行李箱,一边寻找玄关正门的钥匙。 “我哥两年前还住在这里,也许内装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不堪。况且这里离高中又很近。” 我从口袋深处掏出一把古老的黄铜钥匙,我哥还在上头绑了一个护身符代替钥匙圈。真希望这只是他个人的嗜好,并没有其他特殊意义。 玄关门的钥匙孔同样是锈迹斑斑,但钥匙插入后却意外地容易转动。发出一阵宛如恐怖电影中的低沉声响后,铰链已经不太正常的正门终于开启了。防雨窗全部紧闭的室内,即便在白天依然显得十分昏暗。 室内的墙上原本应该覆盖着白漆,但四处剥落的部分却大剌剌地露出了底下的灰色水泥。 光线透过开启的玄关照入室内,令人不快的黑影映照在高耸的天花板上,随风摇曳的窗帘也窸窸窣窣作响。 “喔,帅呆了……这里八成有幽灵出没。不过想带女孩子进来住就绝对没机会了,真是遗憾。” 樋口窥看着满是尘埃的走廊,兴致勃勃地发表道。 操绪听了他的话再度忍俊不住,心情似乎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 ‘不管是幽灵还是女孩子,都已经站在这栋房子里了呀。’ 她以开玩笑的口气对我说道。 操绪那宛如乐器般悦耳的说话声,樋口是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听见的。 她以手轻轻点着自己的脸颊;仔细一瞧,身影还略呈半透明。从空飘落的花瓣,就好像幻影般穿透了她的肩膀,直接坠落地面。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将行李搁在玄关旁。如果身 为幽灵的操绪都不习惯住在这里,那我大概也很难在这栋房子内长住吧。 操绪踏着时髦的茶色靴子走入宅邸。 当然,她没发出半点脚步声。 操绪的鞋尖在走廊上反射出一道黑影,而且影子还略微浮起于半空。 * 名为水无神操绪的那名少女在空难中失踪,至今已过了三年。那同时代表着我被这位自称操绪的幽灵缠上,不知不觉也度过了三年的光阴。 即使变成了幽灵,操绪的性格还是没有太大的改变——我甚至觉得她对如今自己的身份颇乐在其中。 乍看之下,操绪的模样的确与幽灵扯不上什么关系。要说她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也不会有人怀疑。 除了整体的颜色稍淡外,不仔细观察还不会发现她的身影略呈半透明。此外她也有脚,至于身材——虽然还不到前凸后翘的地步,但要以窈窕来形容也未尝不可。 自从我在空难后住进的医院与她重逢,接着返国就读中学、晋级——一直到现在,也就是中学毕业的今天为止,她都跟我一样,几乎以相同的速度在成长。光从这点来看,她与世间一般认知的幽灵真是大为不同。 会长大的幽灵。原来如此,那有什么关系,就这样吧。这位就算以客观角度看待也能以可爱来形容的小女孩守护灵,持续在我身边成长,最后终于变成了令人怦然心动的美少女。 但如果要问我这样是否幸福,我恐怕很难直接点头。 操绪的确很可爱。有这样的女孩时时刻刻陪在身边,而且还只跟自己聊天,不能否认确实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但换个角度看,她也是一个不论我如何伸手都永远无法碰触的存在。这么说来,似乎又变成天底下最不幸的一种状况了。 即便她生着纤细的手足、还算有料的胸部、白皙细致的脖子、形状姣好的嘴唇,但一切都与我无关。这种只能看不能碰的清晰影像在自己眼前随时上演,对青春期的男孩来说简直就跟严刑拷打没两样。 此外,操绪对于自己身为女性的魅力似乎毫无所觉。她经常若无其事地将嘴唇贴近我,即便我在洗澡也一样大胆地跟进浴室,甚至还会以若隐若现的角度摇晃着裙摆——大姐,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幽灵其实根本就不存在,操绪只是一个我妄想出来的产物——这种解释也不是说不通。事实上,能看见操绪的人只有我一个,能听见她说话者更没有其他人。 如果我去找精神科医师诊治,或许他会认为我罹患精神分裂、制造出名为操绪的另一个人格也说不定。 这么说来,我恐怕已经病得相当严重了。但很遗憾地,我也没有办法否认上述的可能解释。 顺道一提,我是那种与超自然现象完全无缘的人。我这辈子根本没见过操绪以外的幽灵。 这让我时常忍不住好奇——事实的真相究竟为何? ‘嗯——该怎么回答你呢?’ 听了我的疑惑,操绪露出莫可奈何的表情,故意敞开衬衫领口、弯身趴在我面前注视我。 那副模样确实很撩人,拜托请住手吧。 ‘——如果智春希望那么解释的话,我也没有意见呀?’ 差劲透了,这种答案根本不是我要的。况且我生平最厌恶类似幽灵或什么超自然现象的假科学。但即便如此,我被幽灵缠身的谣言依旧传了出去,中学时代的同学有很多人到现在都不敢接近我。如果维持这种状态升上高中,我想谈一场真正的恋爱大概也毫无指望。 假设操绪是真正的幽灵好了,那她的肉体应该在那场空难后就死去了吧?已悠然度过三年假释期的她,现在不早该投胎去了吗?这么一来对操绪本人也比较好。 我抱持着上述的想法…… 一直到今夜——我与她们遭逢之前。 * 从白天就开始的搬家工作,持续到傍晚时分才告一段落。 特地跑来凑热闹的樋口几乎没帮上忙。根据操绪随口脱出的建议,我只能先将生活不可或缺的设施打扫好,至于宅邸内其他暂时派不上用场的部分,就只能等日后再说了。 这栋鸣樱邸{译注:日文音同“冥王邸”}实在是太宽阔了,如果要打开每个房间彻底进行扫除,恐怕花上一个礼拜也解决不完。 “——这里的房租多少钱啊?” 樋口悠闲地倚坐在客厅内那张年代久远的沙发上,对我问道。 夕阳从大大敞开的窗户外透了进来,照亮墙壁边那座大立钟。 像这种古老的建筑物,不论如何打扫都摆脱不了那种腐朽的感觉,然而一旦在里面待久了,对这种气氛也会慢慢适应、习惯。屋内的空气就好像身处十九世纪的伦敦,推理小说的情节似乎随时就要上演。当然,也很类似惊悚小说的气氛,不知道屋内会有什么怪物突然跳出来。 经樋口这么一问……这里的房租究竟是多少啊? “应该不贵吧。其实我也不清楚,因为付房租的人是我哥。” 他曾经表示过,当他不在时我可以擅自使用这个地方,不过我想他应该没料到我会真的搬进来。 “啊……对喔,智春的哥哥目前人在非洲吧?” “嗯。” 我对樋口点点头,但又突然想起。 “不,我也不确定……上次我接到他的明信片,好像是从印度寄出的。” “啥?你上次不是还说过,他从南美打电话给你吗?” 樋口抬起头,表情讶异地皱着眉。 “……说实话,像你哥那种脑袋超好的人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嗯,我对这句话深有同感。 我的老哥夏目直贵,从小就展露出过人一等的精明头脑。 他早在中学时期就参加某项论文征募比赛,还因此夺得数十万的奖学金。升上大学后,他又以那些奖金为资本操作股票、狠狠地捞了一笔,最后终于顺利凭自己的力量离家,远赴海外留学。 从此以后,除了等我哥主动自海外拨打国际电话外,我就没有任何与他取得联系的管道了。或许他有把电子邮件的信箱告诉我母亲吧,这点我并不清楚。 起初我对我哥擅自离家、远赴海外这点也感到很不满,但最近我的想法却变了。 或许这是身为天才老哥,对平凡人弟弟的一种关切方式也说不定。其实我哥也对兄弟俩该保持何种距离感到很迷惘,所以才——不,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我哥根本不是那种温柔的人。 ‘小杏已经来了哟。’ 面对手握抹布、一脸呆滞的我,操绪凑过我耳边,如此悄悄提醒着。过了没多久,旋律似乎被拖长的门铃声果然响起了——看来里头的电池也该换了。 我把抹布扔回水桶,步向浴室将双手洗净,接着才穿上从老家带来的拖鞋,啪嗒啪嗒地前往玄关。大门在铰链一阵尖锐作响后终于打开了,一位短发而活泼的少女正嘟着嘴站在我面前。 她就是我中学的同窗——大原杏。 “智春,你太慢了吧!” 说完后杏就把双手捧着的东西塞向我胸前。原来那是特殊节庆才会派上用场的华丽三层食盒以及保特瓶装柳橙汁。 “这是……你为什么要特地送过来?” 她硬塞给我的食盒重量惊人。 “是我爸要我帮你送晚饭来的,你已经整理好了吗?” 差不多了——正当我要如此回答时,杏已经自作主张地闯入了屋内。 她抬头仰望那颗照亮走廊的蜡烛形灯泡后,忍不住“啊哈”地吐出一口代表感佩的气息。 “了不起。虽然我已经听 说过了,没想到这里还真的是古意盎然。这栋房子是叫鸣樱邸吗?” “嗯,我哥是这么称呼的没错。” 那的确是这栋西洋式建筑的名字。话说回来,应该是命名自中庭内那株高耸的樱花树吧。 如今樱花依然缤纷地在枝头上绽放。 ‘——树根下也许埋了尸体哟。’ 操绪在我耳边如此窃窃私语,随后又轻声笑了出来。我以反感的表情抬头瞪着她。真希望操绪不要随便开这种玩笑,就算她是幽灵也一样。 不过杏似乎完全不觉得这栋房子骇人。她一边断断续续地发出“唔哇——”或者是“咿呀——”的惊呼声,一边朝走廊深处前进,直到探头进客厅后,才露出愕然的表情。 “耶!这不是樋口吗?怎么你也在啊?” “什么?” 樋口听到了之后,懒洋洋地坐起上半身,以平淡的语气回答。 “原来是大原啊。你怎么现在才出现,小朋友不是该回家睡觉了吗?” 面对不感兴趣的女孩子时,樋口往往会像这样粗鲁地胡说八道。我觉得这也是他一直交不到女朋友的原因之一。 “你那是什么态度!我可是大老远帮你们送晚餐来耶!” “耶,真的吗——大原真了不起,简直是太棒了!” 樋口的反应出现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接着便一鼓作气从沙发跃下。我将杏带来的晚餐直接搁在客厅的桌子上——因为宅邸的餐厅我根本就还没打扫好。 “这里有杯子吗?” 我以樋口与杏听不见的低声问道。操绪“嗯——”地将手指按在嘴唇上思索着。 ‘我是没有发现杯子啦,不过烧杯倒是有好几个,就在隔壁房间。’ 烧杯……要拿来当喝饮料的杯子当然可以,只不过里面不知有没有残留奇怪的化学药品就是了。 ‘放心吧,操绪会一直陪着智春的。’ 那是什么回答啊,牛头不对马嘴。况且操绪根本不是“陪”着我,应该是“缠”着我才对吧。 操绪从生前性格便是如此。每当我犹豫不决时,几乎都会被她提出的意见牵着鼻子走。尽管我也经常因此付出惨痛的代价,但两人的相处模式一旦固定下来,想要再改变就难了。之前操绪也说过许多次“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话,因此让我下场凄惨的次数更是不胜枚举。我一边在嘴里喃喃抱怨过往的经验,一边跟随她的脚步前往隔壁的房间。 这里似乎是我哥为了兴趣而拿来充当工作室的场所。 空荡荡的室内摆放着正式的工作机与各种工具。的确如操绪所言,在墙壁的药品棚架上可以发现大大小小的各式烧杯。话说回来,我想起哥曾利用在这里组装与改造的遥控直升机、空气枪对我进行轰炸与狙击,实在是糟糕透顶的往事啊。我选了三个容量适合装饮料的中型烧杯后,本来想直接返回客厅,但却在无意间被某样东西吸引了目光。 工作室的地板上有个奇怪的盖子。那是什么呢?我在好奇心驱使下仔细观察着。盖子嵌入式的手把内侧有个类似钥匙孔的洞。或许这并不是盖子,而是一扇门也说不定。 ‘嗯——难道是地下室吗?’ 操绪以轻松的口吻问道。我默默地歪着脑袋,心想哥从来没对我提过这件事。 尽管没什么道理,我还是对这个奇怪的装置燃起了旺盛的好奇心。如果底下只是储藏室那就罢了,倘若真的埋了尸体什么的话,那该怎么办才好?尽管我一直认为,樋口之前提过这里半夜会传出怪物叫声或妖魔鬼怪的目击情报等都是一派胡言,但此刻我也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智春,你还在磨蹭什么?你再不过来,我们就要把晚餐全部吃光啰!” 从客厅的方向传来了杏的大喊声。 以女孩子而言,杏的食量的确不可小觑。至于樋口那家伙,一旦饿了,他那秋风扫落叶的气势也绝不输人。如果放着那两人不管,我晚上说不定真的得空肚子过夜。等一下,那些食物不是老爹特地为我准备的吗? “慢着!拜托,你们俩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跑来凑热闹啊?” 我抱着烧杯慌忙跑回走廊。操绪则默默无语地注视了地板上的怪门半晌,随后才轻轻耸着肩,追上我的脚步。 * 在之后的三十分钟内,竟然就有两家推销报纸的主动找上门。 帮我料理这些麻烦事的人则是杏。她从小就被家里开店的父亲背在背上耳濡目染,对于与他人交涉的技巧自然是得心应手。她一边以亲切的口吻与推销员闲扯,一边若无其事地拿走了作为赠品的清洁剂与棒球赛门票,最后又轻易地将对方打发走——我觉得这种才能真的很了不起。 杏自称是大原酒行的招牌女店员,除了与我是同年纪的同窗外,在打工的职场上,我俩也兼具同事关系。 即使是以无敌体力自豪的那位大原老爹,过去也曾发生过意外闪到腰的糗事。自从那次杏拜托我去店里帮忙后,我就开始了每周在大原酒行打工三天的生活。中学生在卖酒的地方打工确实有点奇怪,但既然是同学家里所开的店,老师们也就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过我爸也说过,如果智春想要参加社团的话,可以完全不用在意酒行的事。既然好不容易升上高中,就要好好享受一下高中生活的特权啊。” 杏鼓起脸颊、用力咀嚼着口中的炸鸡块,同时说道。 “社团活动啊。” 我将培根芦笋卷送入口中,仔细思量着杏的建议。以少许胡椒提味的这道菜实在是异常地美味。 “智春,你会想参加社团吗?” 樋口以不可思议的口气问道,一旁的杏马上插嘴。 “啊,这道煎蛋是我亲手做的喔,很好吃吧?” “好像有点太甜了……其实我并没有什么特别想参加的社团。” 我这个人也没什么嗜好,如果不参加社团,在不必打工的日子还真的有点无聊。既没有可以一起消磨时间的女朋友,也缺乏出游所需的资金。 不过操绪她其实比我更怕无聊。 以缠身不去的幽灵而言,她会有这种举动也是理所当然的。每当操绪闲着没事做的时候,都会鸡婆地在我耳边提出各种建议,如果我刻意忽视还会令她勃然大怒。操绪似乎是个力量很弱的幽灵,根本无法引发任何灵异现象,或是对他人进行诅咒之类的。但相对地,她却对我这段时间以来大大小小的丢脸、失败经验如数家珍,还会没事就在我旁边若无其事地提醒我。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远远躲开她。 “如果什么社团都好的话,就跟我一起加入田径队吧。智春的脚程不是很快吗!” 跑步这项长处的确是我少数能与老哥一争长短的项目。 “算了吧,参加那种社团只会满身臭汗。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单独搬出来住,我看智春还是继续待在‘回家社’好了。” “一个人关在这种破旧的房子里未免太危险、太不健康了吧。搞不好会被从古井中爬出来的女鬼,还是从床底下爬出来的怪人杀掉喔。” “笨蛋,那不是刚好吗?反正智春现在已经被幽灵缠上了,身边再多出一、两只妖魔鬼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这样吗?我听到这里不禁心想。操绪则咧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对樋口做出愤怒的表情。 “被幽灵缠身这种事只有樋口一个人相信吧。” 杏边啃着腌渍物边发表意见。看来她根本不相信幽灵的存在。 即便我将操绪视为守护灵,但她却完全缺乏幽灵该具备的能力。要附身到其他人身上或进行诅咒,对她而言都是做不 到的。我想问题应该是出在她的性格吧——那些阴险灰暗的行为根本不像她的作风。 不过,她曾经有几次出现在与我相关的照片与影片上,所以我被幽灵缠身的谣言才会传开。由于谣言只根基于那少数几次怪异的经验,因此即便我被幽灵缠上,很多人依旧将我视为无伤大雅的角色,像杏这样完全否定幽灵存在的朋友也不少。 “智春,我看你参加话剧社好了。”没想到樋口这时却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 “根据我的情报,洛高话剧社目前连一个男社员都没有,所以只要一加入便能轻而易举接下男主角的宝座。” “不行啦,智春根本就不会演戏嘛。如果要他扮演什么王子未免太勉强了。” “就算不演王子也可以演其他的,例如公主或尸体之类的。” “嗯——如果智春演公主,我倒是想见识一下呢。” 鬼才愿意哩!更何况我根本没说我想加入话剧社。 田径队比较好、电影研究社比较好——我无视于迳自争论不休的樋口与杏,默默享用装在食盒第三层里的三明治。 ‘——智春。’ 操绪轻飘飘地从半空中降下,最后搭在我的肩头上。 ‘好像又有人过来啰,而且样子蛮诡异的。’ “咦……这回又是谁?” 我不经意喃喃出声道。樋口与杏不约而同以狐疑的表情转向我,因为他们根本听不见操绪的说话。 幸好在两人陷入更深的疑惑前,玄关那旋律一整个被拖长的门铃再度响起。 “又是来推销报纸的吗?喂,大原。” “交给我处理吧。” 被樋口点名的杏开开心心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向玄关。我身边的操绪则交叉双臂,露出沉思的表情。 ‘嗯——感觉不像推销报纸的耶……’ 也有可能是送牛奶或拉保险的吧,要不就是社区自治会的管理委员。我不觉得这种小事值 得烦恼——然而话说回来,怎么都没听见杏的说话声? “……智春,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半晌后杏才回到客厅门口。她一脸大惑不解的讶异表情,站在走廊上对我招手。 “好像是客人喔。” 会是谁呢?知道我今天要搬进这栋房子的人并不多。大概就只有大原老爹与我母亲、苑宫先生——还有他女儿苑宫和叶而已。如果是和叶特地跑来那就太好了,不过发生的可能性为零,她根本就没有与我碰面的理由。难道是为了与我言归于好—— 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唔哇……’ 操绪感佩地叹了口气。 站在玄关门外的,是一个在场众人都没看过的年轻女性。 对方有着高挑玲珑的身材。虽然足蹬高跟鞋也增添不少高度,不过个子应该本来就高于我吧。现在已经是四月了,但那位女性却穿着一袭隆冬用的长大衣。除了大衣完全是黑色的以外,披肩的利落直发也是纯黑的。这种浑身漆黑的装扮简直就跟魔女没两样。 她身上唯一具备不同颜色的物品,是那副很适合美女粉领族戴的红色赛璐珞胶框眼镜,在全是黑色的大衣衬托下显得格外亮眼。至于镜框后方的女性五官,则是一张无懈可击的美丽脸庞。 ‘好漂亮的大姐哟……智春,你很中意这一型的吧?’ 被操绪看穿本意的我不由地狼狈起来。大概是因为长年遭受天才老哥的虐待所影响,我对年纪比我大的美丽姐姐一向没有抵抗力。操绪似乎被点燃了斗志,语气也变得比刚才激昂许多。 虽说操绪也是位绝对不输人的美少女,但比起眼前这位姐姐,她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是我的双胞胎妹妹一样。况且她又是幽灵,本人也缺乏对女性魅力的自觉。 “晚安——初次见面,或许我应该正式打个招呼比较好。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我要先确认一下,你可是直贵先生的弟弟?” 全身漆黑的女性问道。 刚才我那春意荡漾的心情瞬间沉了下去。原来如此,这位美女大姐是我哥的朋友。这么看来,事情就一点也不有趣了。 “呃,很不好意思,我哥在海外留学,还没有回国。” 虽然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但不自觉便先以抱歉的口吻回答道。 如果因为我搬入这栋房子,而让对方产生直贵已经回国的期待,那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但大姐姐听了我的话却无动于衷,丝毫没有失望的样子。她露出浅浅的微笑并紧盯着我打量。 这让我很不自在。但面对这种情况,我也无计可施。 这位女性虽然长相很美,不过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她全身散发着令人难以亲近来往的气氛。 “——我知道了。” “什么?” “虽然我是直贵先生的朋友,不过我今天登门拜访并不是为了找他。其实,我来这里的目的是因为你,夏目智春。” “咦?要找我本人吗?” 由于事出突然,我连平常很少用的自称词都冒出来了。女性听了点点头。 “这是直贵先生拜托我的。他说,只要你一搬进这栋房子,就必须把这样东西交给你。” “啊……” 交给我?是什么东西呢?然而在还没开口问之前我就注意到了,全身漆黑装束的大姐脚边放了一只我从未见过的银色箱子。 箱子的大小约莫等于旅行用的手提箱,表面还反射出独特的金属光泽。 “收下这个吧。” 她将箱子提起,递给了满脸困惑的我。 “这、这是……呜哇!?” 我不由自主地接过箱子,结果立刻就失去了平衡。 由于美丽大姐提起箱子的动作乍看下很轻松,我才会一时轻忽。没想到这玩意儿竟然那么重,就算我用双手之力也只能勉强撑住。原本在酒行打工有一段时间的我对臂力还蛮有自信的说。 “那么东西就交给你了,请好好保管。” 姐姐以冷静的口气说道。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箱子拉近自己脚边。 “请等一下,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呢?而且我也还没请教你的名字?请问我哥是什么时候拜托你的?” 据我所知,直贵在前年夏天就已经离开日本了,之后完全没有回家过。 难道这段时间对方都一直替哥保管这只箱子?还是说哥其实中途有回来过?如果他有回来的话,为何不直接将东西交给我,而要拜托这位姐姐呢? “还有,你绝对不能把这个箱子交给别人,这东西非常重要。况且,把箱子保管好也是为你自己着想。” 女性完全无视我的问题,迳自提出忠告。 听完对方的警告后,我依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交到我手上的这只银色箱子不光重量惊人,外壳看起来也非常坚固。不论是箱子本身或手把全都是金属制的;如果不仔细检查,根本找不出有任何缝隙,几乎是完全密封的。 然而,尽管金属箱子的外观既冷漠又无机质,在栓入粗重螺丝的表面依然微微地生了一层锈,使箱子表面浮现出茶色的斑点。我完全无法判断这箱子是什么年代的产物。 现在只有一点我能确定,那就是这玩意儿想必价值连城,就算里面塞满钞票我都不会讶异。光是装钞票还算好,如果里面放的是手枪或危险白色粉末我又该怎么办?——一想到这里,我不禁惶恐起来。我那天才老哥一个人跑到国外,究竟在干什么勾当啊? “呃……很抱歉,我想我还是把这个还给你比较好?” 我吞吞吐吐地 试探道。 “不行——如果不交到你手上,这东西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女性说完后,以威吓的表情瞪着我。 我的脑袋陷入一片混乱。“没有任何意义”到底代表什么意思?难道我只要负责好好保管箱子就可以了?也就是说——保管到刑事案件的时效消灭,还是等事件的风头过去呢? “对了……这个东西,原本真的是属于我哥的吗?”我死命纠缠对方。 或许是因为我的表情实在太窘迫,美丽姐姐终于忍不住放松嘴角,对我笑道: “当然不是。” 耶!我握住箱子把手的指头忍不住颤抖。照对方所说的,这里面装的应该是赃物吧? 我以愕然的表情回望那位女性。 感觉不太对劲。 她的视线并没有与我交会。 美丽大姐在红色胶框眼镜下的眸子,直接穿越了我的肩膀,仰望着我背后的天花板方向。 而位于那个位置的是—— ‘智春,这个人——’ 操绪的声音颤抖着。这位全身漆黑装束的女性,此刻正毫无疑问地凝视着操绪——除了我以外,其他人应该都无法看见的幽灵。 “打从一开始,这就是属于你们的东西啊。”女性斩钉截铁地对我宣告道,然后就翻身朝门外离去。她那长大衣的下摆简直就像魔女的斗篷一样,我跟操绪只能愣愣地目送对方的背影。 她遗留下的银色箱子依然静静立于我的脚边。 * “喂,刚才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等我回到客厅后,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的杏开口问道。 她一脸兴味盎然的神情。那双灵活好奇的眸子虽然跟平常一样,但此刻总觉得里头多了几分不安的气息。 “真是个少见的大美女哩,她到底是谁啊?” 樋口也以充满色欲的目光对我逼问道。看来他刚才一定是躲在屋内偷窥。 “对了对了,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啊?” “打开看看吧,又不会少块肉?” 面对两人迅速交相逼近的质问,我故意以漠然的态度无视。其实他俩的问题我一个也答不出来,察觉这项事实不免让我有些震惊。话说回来,我刚才根本忘了问出那位美丽大姐的名字,她到底是不是我哥的朋友也无法确定。 哥的朋友——光听到这几个字就让我毛骨悚然。我不由地回想起过去的晦涩记忆。 刚升上中学的我实在是太愚蠢了,竟然对直贵表明操绪的存在。 翌日,直贵便带来了据说是攻读临床心理学的三名女大学生。她们除了联手将我扒光外,还把我紧紧绑在一张像是要进行什么改造手术的奇怪病床上,接着又用通电的金属器具插入我身上的每一个洞,拷问我大约五百个我全都只能回答“不”的问题。经过那次事件后,我有整整半年都陷入重度的女性恐惧症而不能自拔。 事隔一年,直贵听我说在学校被人欺负之后,又带来一个据说是武术专家的诡异无名大叔。在被迫学习所谓的初级武术课程途中,我又被大叔狠狠地撞飞了十公尺之远。接下来的三天我则完全没有半点记忆。 总之,过去只要直贵带来的友人,对我而言等同于灾难的代名词。 在杏与通口的催促下,我将沉重的手提箱抛向客厅的地板上。 这个箱子真是越看越诡异,简直就像阿波罗11号装月球岩石的容器一样,只是外表看起来没有那么簇新。 “里面该不会是生化武器吧?” 通口插科打诨地说道,但是我一点都笑不出来。 既然箱子上并没有印代表放射线或生物性危害的标志,那么应该可以暂时放心吧?我对于刚才自己粗鲁的搬运方式感到后悔。 “智春,这个箱子该怎么打开啊?” 杏“砰砰”地敲打着银色手提箱的表面。 我实在很想提醒她最好不要对来源不明的箱子太过粗鲁,但是又害怕一说出口真的变成乌鸦嘴,所以一直只好忍住不开口。 然而杏所提出的问题的确很实际,在这只奇怪手提箱的平坦表面上,完全找不出解锁用的金属卡榫、按钮或类似的东西,更没有钥匙孔或可供转动的三码数字锁。 “该不会是用遥控器之类的东西开箱吧?” 樋口随口推测道,杏听了则发出嗤之以鼻的笑声。 “我才没听过要用遥控器开锁的手提箱呢,又不是定时炸弹——” 然而她笑到一半声音就消失了。 以前我曾在新闻中看过,最可怕的核子武器其实不是大型洲际飞弹,而是可收入箱子中的小型战术核武——因为防不胜防,所以很难避免这种东西流入国内。 客厅内顿时被低气压所笼罩。完全陷入沉默的众人纷纷无意识地将目光离开箱子。 我瞥了半空中的操绪一眼。如果她真是幽灵的话,要偷窥一下密闭箱子里装有什么东西应该是轻而易举才对。 ‘没办法耶。’ 不过操绪却对我用力地摇着头。看来就连她都对这只奇怪的箱子束手无策。况且里面根本就没有任何光源,就算硬塞进去大概也是伸手不见五指吧。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下次等我哥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再问他里面装了什么吧。” 然而我不敢对众人表明的是,天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主动打来。 希望里面不是什么会腐败的东西。如果是南美洲特产水果之类的玩意,在箱里放到烂掉一定很恶心吧。或者其实里面是哥穿过的未洗衣物——就某个角度而言,那可能比核弹还可怕。 一直盯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箱子看,恐怕会得忧郁症。我将好不容易才搬入客厅的箱子再度拖出去,这回则送往预定当作储藏室某个北面的房间。结果这只奇怪手提箱,最后变成与完成搬家任务的纸箱作伴。 就在这时,旋律被拖长的门铃又响了。难道是第三家前来推销的报纸? 我将储藏室的门关上。门所制造的风压吹落原本重叠在一起的空纸箱。 印有‘橘子’字样的纸箱翻了个身,恰好罩住了银色的金属箱子。当然已经离开房间的我并没有察觉这点,而是直接步向玄关。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春假的最后一天就这样在莫名其妙中接近尾声。然而如今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真的连做梦他没想到,那一天竟是我还能享受平凡人生的最后一次机会。 大事即将发生的征兆已经在暗中开始蠢动。 第二章 时针转过了十二点的位置,同时宣告日历也该翻至全新的一天。 这是四月的第一个星期五——尚未黎明时我便突然睁开了眼睛。 窗外的光线依旧黯淡。街灯透过廉价的窗帘布射入屋内,将陈旧的房间摆设微微照亮。 在我的右手边、床铺上空约三十公分左右的位置,操绪正安稳地躺在那里,发出熟睡时的呼吸声。操绪少数几样幽灵该具备的能力,就是能任意让自己的身影消失,因此,我平常很少有机会观察她睡着的模样。不过,她偶尔也有放松的时候——就像现在,她那毫无防备的睡姿正展示在我面前。 熟睡中的操绪大抵上都只穿着一袭宛如将布直接裹在身上的白色薄衣,今夜也是如此。或许这就是她原本的姿态吧。 每当操绪呼吸时,柔和的胸部曲线以及裸露的背脊、肩胛骨就会改变角度。由于她的睡姿是如同婴儿般蜷曲着背部,因此大腿便沿路大胆地露出至白皙的根部附近,简直是太撩人了。 鬼才睡得着咧。 类比式时钟的指针在昏暗的室内朦胧地反射着光线,似乎正指着三点半的位置。这是连草木都陷入熟睡的三更半夜。为什么我会在这个时间突然醒来?我感到很不可思议。 吱咿——天花板附近突然传出声响。 在这种古老的建筑物中,只要温度或湿度产生变化,木材就会缩胀,这点道理我当然清楚。然而因为还没住习惯,刚才的声音着实使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谁的脚步声。 “嗯……” 操绪在睡梦中吐出一口气后,轻轻地翻了个身。她那轮廓清晰的锁骨与双峰之间恰好飞入我的视野。那层薄薄的白布根本无法遮掩操绪的身体曲线,我想在那层布底下她应该什么也没穿吧。 真的是鬼才睡得着咧。 我决定去厕所冷静一下。 从昨晚才送来的崭新棉被下钻出后,我悄悄来到走廊。 我选择位于宅邸二楼角落、面向东南方的这个房间作为卧室,因为这里很有阁楼密室的气氛,所以我才爱上了它。不过缺点就是离厕所实在太远了。我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步下角度剧烈倾斜的楼梯。 四月的深夜气温仍旧很低。月光从大大敞开的客厅门口洒入,照亮了冰冷的走廊。 在一片银色的淡淡光芒下,我突然发现有道陌生的人影正无声地从视野前横越而过。 “咦……” 在我的声带尚未发出代表狐疑的语气词前,我的身体就已先重重摔向墙边。 我无法发出半点声音,身体也完全无法动弹。所谓的五花大绑或许就类似现在这种感觉吧——我意识朦胧的大脑如此思索着。 虽然我被所谓的幽灵缠身,但平日的我却跟超自然现象完全扯不上关系。类似这种浑身动弹不得的经验也是这辈子第一次,我压根没料想到束缚我的力道竟是如此强烈。 我几乎快无法呼吸了,方才撞击墙壁的后脑勺也剧痛起来。然而毫无疑问地,我确实被某种力量五花大绑。 那是因为某个证据——一名年轻的女幽灵——就站在我的面前。 她所散发出的气氛跟操绪很类似。 因此当下的我完全不感到畏惧。 然而对方毕竟不是操绪,而是彻底的陌生人。操绪绝对不会用这种恐怖的眼神死命盯着我看。 女幽灵在夜色下浮现出的那对眸子,左右的颜色不大相同。一边是乌黑,另一边则是如翡翠般的墨绿色。如果不是在如此的暗夜,恐怕不容易察觉两者间的差距;然而仔细瞧之后,便会发现两只眼睛的颜色确实是不一样的。对方果然不是人类,我在心底暗忖着。 此外——即便对方是妖魔鬼怪也好,仍旧是个会让人倾心的美丽幽灵。操绪给人的感觉比较接近西洋美少女,但眼前这位可就是纯日式的美人了。她的鼻梁笔直、睫毛又黑又长,而且还身着和服。上半身的纯白衣裳再加上下半身的绯红褶裙,这不是跟新年参拜时神社巫女没有两—— 巫女服? 怪了,我怎么觉得事情很不对劲。 在西洋式的大宅邸里,出现了一个身穿巫女服的幽灵。 原本我已忘却的恐怖再度悄悄袭上背脊。 像鸣樱邸这样的老旧西式建筑,就算真有幽灵出没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些八卦杂志甚至还报导过这里。内容就类似樱花树的树根下是不是埋着尸体啦,或秘密的地下室中是否养着可怕的怪物等。然而不管怎么看,穿着巫女服的家伙在这里现身都实在太不合理了。 “……机巧魔神(asura maa)……在哪里?” 身穿巫女服的幽灵使劲将我抵在墙上逼问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才好。机巧魔神——这个名词我以前连听都没听过。发音感觉就像某个地方的乡土料理,例如印度咖哩(keema curw)或琉球的砂糖油炸点心之类的。 此外,更让我惊讶的其实是从对方所传来的强烈压迫感。 这位疑似巫女以纤细的指尖紧紧勒住我的咽喉,手劲大到令我难以置信。由于她的握力实在是过于惊人,所以我刚才才会产生一种自己遭五花大绑的错觉。 手臂、握力。 在我逐渐开始缺氧的大脑皮质表面,终于亮起了刺眼的警告信号。 她的手可以直接碰触我的身体。 也就是说她拥有实际存在的肉体。 她并不是幽灵。 “呜、呜哇啊啊啊!?” 我终于发出丢脸的惨叫声,原先半梦半醒的意识也一下子完全恢复正常。看来方才的盘算是彻底失准了。如果对方是我习以为常的幽灵还好,假使是其他的怪物,那我可没辙。 这是我第一次遭遇操绪以外的超自然现象,即便已经迫在眉睫,依然很难让人相信眼前的事实。我的思绪陷入了一片混乱,已经可以用恐慌来形容了。 “把提取器交给我……那个东西太危险了,所以不能放在你手上。” 我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无数的问号在脑内形成了漩涡。眼前的女性到底是谁?她是从哪里潜入屋子的?为什么她要穿巫女服?她的目的又是…… 我的意识随着难以解决的谜团逐渐离我远去,眼前的景象也变得一片漆黑。氧气已经不够了,我的腿失去了维持站姿的力量。 “啊啊……啊……” 疑似巫女终于发现我即将晕倒,赶紧把扼住我咽喉的左手抽了回去。 原先剥夺我全身自由的压迫感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尽管我从鬼门关前逃过一劫,步履依旧蹒跚。 就在我即将倒落地面之前,那位疑似巫女将我拥入怀中。 有某样柔软的东西包裹住我的脸颊。 也许是因为服装的缘故,所以乍看之下没有办法发现,但其实这位女性的胸部尺寸还真是惊人——虽说她的身材看起来明明蛮苗条的。然而很遗憾地,当下的我却没有闲功夫享受这种柔软的触感,甚至还差点因此窒息。结果对方却完全没发现我之所以会陷入这种窘境,完全是她惹出来的祸。 “机巧魔神……到底在哪里?” 她重复问道。 或许是因为体温比我低的缘故,她的身体略显冰冷,不过从衣服底下依然能感受到那种人类肌肤发出的阵阵暖意。至于她的秀发,不用多说自然是香气四溢。也许是因为缺氧的缘故,让我的思考机能发生障碍吧,我总觉得自己好像还躺在床上做梦。大半夜一名穿着巫女服的美少女突然闯入家中,自己还差点被她那丰满的胸部压到窒息,这种情节简直是妙不可言,的确 是青春期男性经常会妄想的春梦。 如果能就这样在对方的怀中睡着,一定会很舒服吧。相对地,另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袭上我心头。 明天早上,我可能得趁操绪没注意时悄悄起床,一个人偷偷洗着内裤—— ‘——智春!’ 操绪的大喊声突然传来。 就好像在朝会上打瞌睡被体育老师敲醒一样,我的脑袋一瞬间就恢复了清醒。 我吓得从疑似巫女的双臂中挣脱,用力向后跳开。 不过对方并没有追赶我。 操绪轻飘飘地穿过走廊的天花板,直接来到一楼。那位疑似巫女则以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光景。 黑与绿的双眸因惊愕而圆睁,闪烁着摇曳不安的光芒。 “啊……啊啊——!?是射影体……!?”疑似巫女扯着嗓子尖叫道。 ‘耶!?什么?你是谁!?’ 她那过度激烈的反应让操绪也吓了一跳。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普通人因看见操绪而受惊。话说回来,能看见她的本来也就只有我而已——除了昨晚那位全身漆黑的姐姐例外。 操绪不知如何是好地转向我,不过,就算她想向我求援也是徒劳无功。 疑似巫女同样将目光对准我。不知为何,她竟露出了泫然欲泣的神色。如此美丽的少女对我表现出楚楚可怜的模样,这还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的经验。即便对方真的是妖魔鬼怪,我也觉得自己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 这一瞬间就如同永恒般漫长。 砰——那位女性突然一挥巫女服的长袖,转身离去。 她用力踏着地板奔向客厅,朝向此刻依旧紧闭的窗户冲去。就在我以为对方要直接撞向玻璃的刹那,她那在夜色下更显白皙耀眼的左手突然一闪。 从她指尖所伸出的指甲,在昏暗的空气中划出一条鲜红色的轨迹。 下一秒钟。 “呜哇!?” 突如其来的闪光与爆炸声让我不得不抱头蹲下,简直吓死我了。 鸣樱邸老旧的建筑在宛如地震的冲击下剧烈摇晃。一阵热风从窗外袭入,吹散了我前额蓬松的乱发。原本就斑驳不堪的墙面白漆现在更毫不客气地一块块剥落,堆积在走廊边。 ‘咦……刚才那是什么?’ 等到震动好不容易结束,操绪才瞪大双眼对我问道。 我默默地摇着头。 客厅的窗户玻璃已经完全不见了,以逐渐变白的东方天空为背景,那棵巨大樱树飘落下的花瓣依旧清楚可见,然而疑似巫女的身影已杳然无踪。 我缓缓地朝地板瘫坐而下,接着还忍不住轻轻咳嗽起来。刚才被对方手臂所用力压住的肌肤上,仍然残留着略红、纤细的手指印与温度。 那并不是一场梦。 我的鼻腔深处残存着她的秀发芳香,耳膜之中也保留着她方才说过的几个名词。 机巧魔神、提取器、射影体。 ‘喂,智春,你刚才为什么会跟那女孩抱在一起呀?’ 操绪的声音在我脑海中轻轻响起。 刚才的动作看起来果然很像拥抱,我心想。其实自己差点就要窒息了,不过这种事千万不能说出口。反正说出来操绪也不会相信,搞不好还会因此勃然大怒。胸部并不算特别突出的操绪对上围尺寸一向很在意。其实那根本不重要吧,反正她只是个幽灵。 我正在烦恼该怎么对操绪蒙混刚才的经历时,操绪却主动以促狭的口吻问道: ‘——感觉很舒服吧?’ 她所散发出的气氛与语调完全相反。除了双眼很不开心地眯成一条缝外,还以闹别扭的姿态用力戳着我的背。 我默默地叹了口气。 * 我哥留给我的这辆脚踏车,才放了两年不到就已经彻底生锈,真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泼了盐酸上去。托这辆快解体的脚踏车之福,我明明比平常提早三十分钟出门,却在惊险万分下好不容易才躲过迟到的下场,最后只能在急急忙忙的心情中展开新学期的生活。 我升上的这所学校,名为洛芦和高中。 croi” {译注:法语的这个词与日文的“洛芦和”三字发音相似}好像就是法语中十字架的意思,虽然我也觉得硬翻成同音的汉字感觉很怪,不过这的确是一所教会成立的男女共学高中。 这所学校的规模并不大。尽管在同一学区内似乎是升学率最好的高中,但对学生念书考试的要求并不特别严格。而且虽说是教会学校,也没有特意安排朗诵圣经之类的课程内容,感觉就跟普通的高中很像。如果要说这所高中的优点,那就是能获得教会的资助,因此在私立学校中学费算是相当低廉的;另外一项好处就是制服上到处缝了十字架的图样,假使在放学途中不幸碰到吸血鬼,应该也能派上用场。 我的成绩要考上这里其实有点勉强,因此在准备入学考试时费了不少功夫。当我得知自己顺利考上这里并将好消息报告给中学的导师时,老师感叹地说了句“太好了”,还差点流下感动的泪水。由此可知,以我的成绩要进入这所学校还真是岌岌可危。 为什么我要如此大费周章地以洛高为目标?完全是因为我哥毕业于此的缘故。 要跟我哥考上同一所大学,以我的脑袋构造而言可能性等于零,所以我早就放弃了。然而在这个偏僻的故乡小镇中,如果连高中都比不上我哥的话,可是会被邻居指指点点的。 就算被人取笑为白痴弟弟那也就罢了,如果在打工时有不认识的客人找上门,劈头就安慰我“不要气馁,好好努力”,还顺手把打柏青哥得来的奖品巧克力送我当安慰奖,那才让人受不了哩。 ‘嗯——我觉得智春好像有被害妄想症耶……不过,幸好这间学校的制服很可爱!’ 操绪穿过厚重的铁制校门后说道。 今天一大早她就换上了全新的洛芦和高中制服。如果有人能看见她跟我并肩而行的话,一定会误以为我们是感情很好的高中生情侣吧。只可惜其中有一方是幽灵,所以谁也看不见。 头一天的开学典礼就与幽灵一同上学,这实在是令我有些泄气。反正不用过多久,就会有听说我被幽灵缠身的学长姐或跟我同中学毕业的人过来串门子吧。不知该算是幸或不幸,操绪对于这种事一点也不在意,甚至还颇希望其他人这么做。 洛高的女生制服似乎是参考殖民地时代的修女或唱诗班服装设计,这种复古的哥德式风格其实很适合操绪。不过话说回来,修女的裙子应该不会这么短才对吧。 “操绪,你怎么会有那套制服?” 真不知该问她是从哪里取得的,还是透过什么手段穿在身上?总之操绪平常几乎都不缺流行的可爱服装,发型也会配合打扮作适度改变。过去我一直没特别在意这点,但仔细想想确实很不可思议。 操绪略显得意地“呵呵”笑着。 ‘不告诉你。’ 算了,反正她是幽灵嘛。只不过在昨天以前我一直没深入思考相关的问题,直到今早却莫名其妙地开始留意起小细节。 那两位能看见(应该吧)操绪的奇特女性身影再度浮上我心头。 今天凌晨的疑似巫女称操绪为“射影体”,不过操绪自己好像也没听过这个词。 “——智春,早安!” 我即将要陷入无限回圈的思绪被打断了。一个大清早就精力旺盛的女孩说话声传入了我的耳中——原来是杏。她发现我的存在后,特地从校舍中跑了出来。 “智春,你好慢喔。你没看见班级的分配表吗?我跟你 一样是七班耶!” 杏的语气仿佛在感谢什么天大的巧合,然而在艺术等选修科目上,她与我的选择几乎完全相同,会分在同一班就跟诈赌一样是必然的结果。 “你看起来好像很没精神?” 面对反应冷淡的我,杏不满地凑近我的脸端详道。 “我因为昨天没睡好,所以不像你那么有朝气。” “我这样子很普通吧。你为什么没睡好?难道那栋宅邸里真的出现了……?” 杏询问时的表情非常开心,简直就是事不关己。不过我想她应该也想象不到,我昨晚差点被一名神秘的疑似巫女杀死吧。 事情的经过实在是太荒谬了,所以我也没有向警察报案。真要说起实际的损害,大概也就是少了一块窗户玻璃而已,并没有其余的东西失窃。 “那么,我的朋友还在等我,我先走一步啰。待会儿教室见。” 杏迳自告知完毕后,飞也似地跑回校舍。 ‘小杏好可爱哟。’ 操绪面带微笑地表示道,就好像在形容什么不怕生的小动物一样。 洛高的另一项特征就是草木蓊郁、绿意盎然;然而像我这样的一介新生,就连各校舍的相对位置都还搞不清楚。本来先前往确认张贴于校内某处的班级分配与位置表才是正道,但在人潮汹涌的新生与家长团推挤下,我竟在不知不觉来到了校舍的楼梯口前。 莫可奈何下,我只好先换上室内用鞋。就在此时,突然有某个家伙从背后勒住我。 “智春!” 原来是樋口。他那张如果闭嘴不说话还算英俊的脸庞,此刻正露出不怀好意的奸笑。 “欢呼吧,我们又同班了。” 这小子的选修科目也跟我一样。因为我俩都尽挑一些看起来好混的课,所以结果才会变成这样。 “同一班还有佐伯与嵩月,当然大原那家伙也在。” “咦……前面那两个是谁?” 我困惑地问道。杏跟我同班之事我刚才就已经知道了。 “佐伯就是佐伯玲子啊。在中二的时候,我们不是同班吗?去年她还赢得校庆的选美活动——” 这么一来我就知道了。樋口过去曾三度尝试追求对方,结果那个叫佐伯的女孩完全不予理会。 “那还有一个人呢?” “啊,你说嵩月啊。她是北中毕业的,全名嵩月奏。又是一个大美女喔。” “……你怎么会认识北中毕业的人?” 我不解地问道。樋口得意洋洋地掀起嘴角。 “因为我有我的情报网。” “你是指摄影社的……” “没错。” 原来如此。 除了超自然现象外,樋口唯一的嗜好就只有摄影,还曾夸下海口将来要成为职业摄影师。 他所拍的作品曾入选过摄影杂志的比赛,所以还算蛮有实力的。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樋口所拍摄的主题大多是都市景观,并不会去拍女孩子。他个人似乎对这点有自己的坚持。然而跟他经常混在一起的那些摄影社家伙,可就是专门偷拍女孩的惯犯了。据通口所言,他也是为了借机器方便才跟那些人来往的。 “所以啰——再看看这个吧,这可是很珍贵的情报喔。” 樋口说完后便从制服口袋取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有一名似乎是在放学途中的女高中生,背景则是公车站牌。时间大概是去年秋天吧,那位少女身着洛芦和高中的制服。 ‘智春——这个人是!’ 一同凑近照片的操绪突然高声叫道。 “啊!” 我同样吓了一跳,因为照片上的少女我有印象。 如模特儿般的高挑身材、披肩的利落黑直发、端正而严谨的五官。 那正是昨晚将奇怪手提箱交给我的全身漆黑大姐。虽然照片上的她没戴眼镜,但想必不会有错。 “像这么漂亮的女孩,只要稍微打听一下一定有人知道的,看来我的判断没有错。” 樋口自傲地挺起胸膛,不过这回我也要佩服他,因为这对我来说的确是很重要的情报。我还以为跟昨晚那位姐姐已经不会有第二次碰面的机会了。 “原来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应该还在校吧?” “是啊,她是去年入学的,所以比我们大一届,是二年级生。” ‘……原来她是高中生啊。’ 操绪以讶异的口吻说道。昨夜与对方见面时,对方看起来颇为成熟,结果当换上照片中这套制服后,她又完全像是个高中生了,真不可思议。 “她叫黑崎朱里,似乎家住绫岛附近。其他情报我还没调查清楚,不好意思。” “不,樋口,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率直地向他道谢。 这项线索实在是太宝贵了。比起等待不知何时才会现身的老哥主动联络,还不如直接去找这位黑崎学姐比较有用。银色手提箱的内容物、老哥与她的关系,此外还有操绪的事……如果这位学姐真的能看见操绪的话,我有好多疑惑想请她帮忙解决。 “等入学典礼结束,我们就去二年级的教室晃晃吧。如果是你去搭讪的话应该不会很奇怪,能接近这种大美女可是机会难得哩。” 樋口很认真地说道。 “咦?你也要跟我去吗?” “废话,你想我为何要特地拿照片出来给你看!?” 什么嘛,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算了,至少结果是好的。这回樋口倒是很难得地帮了我一个大忙。 但动机不单纯的樋口却又突然严肃地对我低声提醒: “对了,智春你得小心一点。” “咦?”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小心?小心什么?” “我也不清楚。” 樋口摇摇头,接着便“咻”的一声将那张照片抢回去,然后才继续说。 “给我这张照片的人是这么提醒我的——你得小心一点,不要深入追究。” 什么? 他在鬼扯什么啊? 我与操绪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偏着脑袋。 照片中的黑崎朱里依旧不发一语,只是对着我们露出优雅的微笑。 * 在值得庆贺的高中入学典礼中,我几乎从头到尾都在梦周公。讲台上似乎有个表情凶恶的女老师不停瞪着我,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半夜被妖魔鬼怪袭击后,我的神经可没大条到能倒回床上再睡,所以一直到出门前我都没有合上眼。操绪也跟我一样没睡饱,所以在校长无聊的演说开始时就消失不见、不知躲到哪里补眠去了。幽灵竟然也会睡眠不足,说起来还真奇妙,但其实我还蛮羡慕她的。 校长、理事长、家长会委员、地方议员以及不知名大叔的冗长演说终于结束,但我的瞌睡虫依旧没有被赶跑。典礼途中似乎有三个自称学生会长的家伙上台,不过或许那只是我在做梦吧。 真不愧是教会系统的学校,在入学典礼途中还安排了唱诗班的表演,我不禁联想起小学时参加过的亲戚结婚典礼。负责表演的唱诗班成员几乎个个都是美丽的学姐,不过里面并没有黑崎朱里的身影。 典礼结束后,学生们鱼贯返回自己的教室。 回去途中,樋口却跟我说他要上厕所。 洛高在十五年前还是女校,如今男女生的比例也依然保持四比六,也就是女生较多的状态。因此,跟普通学校大为不同的是,这里的男生厕所数量非常少。 少数几间男厕门口早已是大排长龙,就好像在抢购什么新型电玩 主机一样。我站在离队伍稍远的地方,悠闲地等待樋口完事。 操绪也依然没有现身。 好困啊。 大概是刚才以不自然的姿势睡太久了,我的脖子非常疼痛。正当我啪吱啪吱地扭动颈关节、深呼吸一口气准备打个大呵欠的时候…… “——!?” 噗哇——刚吸入胸腔的空气一股脑儿吐了出来。面对眼前的景象,我的眼睛连眨也不敢眨一下。 有个令我大吃一惊的家伙正从我面前通过。 女孩子。 穿着洛芦和制服的高中女生。 这位新生与围成一个个小团体的其他人保持距离,单独地步行于走廊上。 她四周的气氛很明显与别人不同。尽管不算华丽或显眼的那型,但只要仔细观察,一定会被她那秀丽而端正的五官所震慑。只不过,上述特色对现在的我而言都无关紧要。 我认识这个女孩。 怎么可能轻易忘却她呢?因为她就是穿着巫女服,凌晨时分在鸣樱邸差点把我勒死的那位疑似巫女! 在这个距离下,我无法判别她的瞳孔颜色,不过精致的脸庞与那头长发绝对不作第二人想。 此外,当然还有就算隔着制服也能清楚掌握的胸部曲线。拥有如此傲人上围的女孩,应该不可能会有人随便错认吧。 “喂!你。”比起理性的思考,我的身体倒先自作主张了。面对刚好从前方通过的那位少女,我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好纤细的手臂啊,我差点就要“唔哇”一声发出惊叹。 然而对方并没有因此发出惨叫。 咿……她只是冒出类似小猫的叫声后,便屏住了呼吸。 当然,这种情况下要说她不吃惊那是不可能的。少女那双大眼正用力睁着,好像随时要喷出泪水,这就是最好的证明。看来我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对她而言是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发展。 不过就算已经跟她近距离面对面了,我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抓住她的手只是反射性动作,我并没有想好下一步该说些什么。 当下就只能听见自己胸膛中扑通扑通的激烈心跳声而已。 我想起半夜被她勒住的情景,当时她那异于常人的腕力令我大吃一惊。但倘若她真的修练过什么武术的话,现在应该不会轻易被我揪住手臂吧。 我抬起困惑的脸,刚好与她四目交会。 她两边的眸子都是黑色的。 “……呃,那个……请放开我。” 她恳求道。说话声非常悦耳,我想我凌晨应该也听过。 不过,她跟半夜那位疑似巫女的遣词用句却有着非常明显的差别。 “站在这里会挡到其他人……请放开我。” 少女以微弱而吞吞吐吐的说话声重复道,我看出此刻的她心情非常焦躁。不过到底是因为与我重逢之故,还是单纯因为突然被陌生男子揪住手臂所造成的,那就不清楚了。 她怯生生地缩着肩膀,以畏惧的眼神朝上仰望着我,简直就跟纯真无邪的女高中生被无聊变态搭讪时出现的表情没有两样。 不论是谁看到这幅光景,都会认为我是个大坏蛋吧,我心想。 “给我住手,夏目!你在搞什么鬼!” 有个刚好路过的女学生突然喝斥道。 没想到那竟是跟我同一所中学毕业的佐伯玲子。真倒霉,碰上我最不想遭遇的对象了。从以前我就一直拿这个人没办法,因为她总是没事就生气。 “快把人家放开!你看不出来对方很讨厌你吗?” 佐伯瞪着我说道。惨了,我心想。爱生气的佐伯是众人公认的女性守护者,她自己也很乐于扮演这种角色。每回她的矛头几乎都是指向异性,樋口想要追这种人根本是自寻死路,甚至有传言说其实佐伯是蕾丝边。 “你误会了,其实我有事要找她。” “什么事?” “呃——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她……” “你只是想搭讪吧?我原本还以为你比较正常,没想到跟樋口是一丘之貉。” 就说你误会了嘛。 我作出跟佐伯继续纠缠不会有好下场的判断后,便直接将视线转向依旧缩着身子的那位少女。 “呃……你应该是凌晨曾来过我家的人没错吧?我记得你当时好像说了些奇怪的话。” 她听了我的话,立刻将脸撇开,死命地摇着头。 “人家都说不是了。” 佐伯以胜利者的姿态向我夸示道,就连眉尾都骄傲地掀了起来。 “尽说些奇怪话的人应该是你吧。” 这么形容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我无计可施地陷入沉默,这时,四周突然传出其他路人窃笑的声音。 “请问……” 正接受佐伯庇护的那名少女,以战战兢兢的口吻对我轻声问道。 “请问……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曾经拜访过府上呢……?” “呃,那是因为……” 话说到一半我便噤口了。总不能大剌剌地表明自己是用胸部认人吧。 我越来越没自信了。尽管我依旧认为对方就是半夜的那名不速之客,但光凭我一个人又无法证明这点。为什么操绪在这个时候偏偏就不缠我呢? 当我回过神时,才发现走廊已经被大批看热闹的学生塞满了。众人纷纷以好奇的眼光打量我们,还有人窃窃私语。 佐伯双手插腰,以轻蔑的神色仰头瞪着我。 “闹够了没?嵩月同学,我们走吧,不要理这个人。” 说完,佐伯便以手环绕少女的肩膀,朝教室大步迈去。面对这种情形,我只能束手无策地目送对方。 就在少女与我擦肩而过时…… “那个……其实,我一点也不在意……” 就好像在畏惧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似的,少女对我抛下这句话后才返回教室。 她走回的是一年七班——竟然跟我同班。 别开玩笑了,我心想。 今天凌晨那位神出鬼没的疑似巫女,结果是我高中的同班同学。而且她还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态度既温和又稳重。 我实在越来越搞不懂了。 “喂,智春——” 正当我一脸阴沉地愣在原地时,樋口终于从厕所走了出来。 “你刚才跟嵩月在说什么?” 他脸上清楚写着‘竟敢自己一个人擅自出手’几个大字。我则以讶异的表情回望对方。 “……嵩月?” “对啊,就是刚才跟你交谈的那个女孩,北中毕业的嵩月奏。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积极,你不是因为早就认识她才主动开口吧?” “嵩月奏……” 我摇摇头。话说回来,先前樋口好像提过这个名字。 “那女孩家里该不会是经营神社吧?” “神社?” 樋口很不可思议地反问着。 “这个嘛,我是没听说过啦……你为什么会这么猜测?难道她说要帮你驱邪吗?” 唔,真可惜。她会不会帮我驱邪我并不清楚,不过她似乎可以看见幽灵的存在。 如果她家不是经营神社的话,为什么要穿巫女服呢? 话又说回来,那真的是巫女服吗? 倘若我刚才没认错人,为何她要假装从没见过呢?还是说,我真的认错人了? 我抱着满脑子的疑问,步入同一间教室。 座位表似乎是依五十音的顺序男女混合排列。姓夏目的我刚好被安排在中间那排的中半段。 而ナ行的夏目(ナ ツメ)前面就是タ行。 タカツキカナデ(嵩月奏) 别开玩笑了,我心想。 佐伯玲子则坐在离我稍远的位子上。她以丝毫不感兴趣的目光匆匆瞥了我一眼。 其余同班同学正兴奋得手舞足蹈时,只有嵩月奏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座位上,等导师进教室。 站立时总是挺直背脊、姿势优美的她,坐下来却比我想象中更为娇小。我默默无语地在她正后方的位子就座。 然而嵩月奏却没有回头。 * ‘耶——没想到竟然有这种事。’ 等操绪回来缠我时,导师时间已经过了一半,正好要轮到全班同学进行自我介绍。听了我的转述后,操绪还特地绕到前面窥看嵩月的脸,但相对于很肯定她就是凌晨那名疑似巫女的我,操绪的答案却是‘嗯——我不敢确定耶’。 ‘长得是很像啦,但我不敢保证是同一个人……况且她好像看不到我。’ 或许她只是假装看不见。 操绪目睹那名疑似巫女的时间其实非常短,所以也不能苛责她。 ‘要不要吓吓她?’ 提到吓人,操绪能做的也顶多就是突然在嵩月面前露脸而已。 “算了吧,我不想在教室把事情闹大。” 我无力地摇着头。在还没有搞清楚嵩月的目的前,最好先不要招惹她。而且我们已经是同班同学了,真的发生什么事,说不定遭殃的反而是我。刚进入新环境的第一天,我实在不想卷入任何骚动。况且就算我想这么做,佐伯也随时以锐利的眼神警戒着我。 ‘嗯——这么说也有道理。’ 操绪露出沉思的表情。 自我介绍已经轮到我的这一排了。 嵩月那小巧而形状美妙的臀部在我前方抬了起来。她的个子明明不高,腰的位置却非常靠上方——腿长得真是令人羡慕。 “我是北中毕业的嵩月。” 迟疑片刻才开口的她,立刻吸引了全班同学的目光。然而眼神最为热情的果然还是男同学。毕竟像嵩月这种美少女,偷偷视其为倾慕对象的人应该不少。 像这样持续观察站在讲台上的她,我越来越觉得她只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 尽管她的容貌散发出一种冰山美人的气息,但某些小动作与表情依旧透露出她娇弱与迟钝的一面。像佐伯那种人会中意她果然不是没有道理。整体看来是个认真的好女孩没错,但又给予人一种笨拙的可爱感。如果这也是假装出来的话,那嵩月的演技就无话可说了。 这么一来,我想要追问对方关于凌晨的事也越发困难。即使两人的位子如此接近,想要找嵩月交谈,也得先让她愿意回头才行。如果随随便便出声叫她,佐伯想必又会气冲冲地前来兴师问罪、重演在走廊上发生的惨剧。 光是想到这里就让我头痛欲裂。 我无意识地再度抬起头,结果却差点大叫出声。 原来操绪已轻飘飘地出现在正进行自我介绍的嵩月前方。 我不是已经阻止她了吗? 操绪从正面盯着嵩月的脸,边挥手边露出笑容,接下来甚至还开始鼓掌,或伸出双手作势推倒对方。 嵩月无言地站在讲台上。她的沉默不知是代表被操绪吓着了,还是只是单纯想不出该对同学们继续说什么而已。两位身高相仿的美少女靠得如此近,几乎到了脸贴脸的程度,这种景象实在是赏心悦目,连我也忍不住陶醉了起来。 “我没有什么嗜好,不过最讨厌科学。” 说完后嵩月就返回自己的位子了。科学……她刚才是说科学吗?不对,也有可能是指化学——就是氢氧会结合成水的那个{译注:日文中的科学与化学发音相同}。听起来尽管有些唐突,不过在自我介绍时公布讨厌的科目也不算怪异。 当嵩月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以后,讲台就只剩下操绪一个人了。 操绪无言地耸耸肩膀。结果,嵩月似乎对她的挑逗完全没有反应。难道说嵩月真的看不到操绪吗? “下一位,夏目同学。” 本班的男导师柱谷看起来就是一名好青年。此时他点了我的名字。 “啊……” 我慌忙地站起身。 我刚才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操绪身上,所以压根儿忘了嵩月的下一个人就是自己。至于该怎么向同学们进行介绍,我的脑中可是一片空白。 我这副狼狈的模样惹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在报告最基本的姓名与毕业中学途中,我就已经吃了三次螺丝。 “——怎么了?因为坐在嵩月同学后面的关系吗?” 导师露出略显女性化的微笑并说道。或许他是想借玩笑话缓和气氛,不过我可是一点也笑不出来。班上的同学则是反应各异。有人爆出开朗的大笑,也有人默默燃起了忌妒心。至于还没轮到的人则害怕会步上我丢脸的后尘,只能戒慎恐惧地继续准备。 然而只有嵩月,一直到自我介绍结束都没有回头。 * 导师时间结束后,柱谷老师宣布大家可以放学了。虽然某些学校会赶着在入学典礼完毕后马上展开课程,但至少洛高不是那样。 当然,学长姐们今天还是得上全天的课,于是我与樋口决定等到午休时间再拜访二年级的教室,为的就是与黑崎朱里见一面。 “智春,你看起来好像很累啊?” 樋口一边爬楼梯一边问我。 “或许吧。” 我只简短地应了一句。之所以会这么疲惫的原因,完全出在嵩月身上。 在漫长而内容贫乏的导师时间中,她连一次都没有转过头,甚至坐在椅子上连动也没动。然而,即使背对着我,她的那种警戒气息依然不停散发出来,让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虽然嵩月没有直接开口,但似乎她在心底很畏惧我。不知道这是由于凌晨在鸣樱邸发生的事件之故,还是单纯因为我在走廊上伸手逮着她。 但假定半夜的疑似巫女与嵩月是同一人,理论上该害怕的人应该是差点被她勒死的我才对吧。 事实上,我一直在担心嵩月是否会突然露出妖怪凶暴的本性,心里七上八下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把人类跟难以驯服的野兽放在同一个牢笼里进行观察一样。 简直快把我给累死了。 不过嵩月现在也不见了。 她一听说已经可以放学便马上飞奔出教室,简直就像在逃避我主动找她攀谈似的。在即将踏出教室门口前那一瞬间,她似乎回过头与我对看了一眼,不过那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樋口停下脚步,伸手拍了拍我的背。真不知道这小子现在究竟在得意什么。 “被嵩月讨厌的事不必在意,我很明白你的心情。反正嵩月也不可能理你,越级打怪毕竟是不对的。” 这种话从樋口嘴里说出来还真令人反感,况且他哪会知道嵩月是否讨厌我。 ‘我也不喜欢那个女生。’ 操绪此时“哼”地扬起下颚。为什么——我以目光如此询问。 ‘那个女生好像很爱自作聪明。该说她是自我意识过剩还是八面玲珑?反正就是一副虚伪的样子。是啦!长得还算可爱没错,胸部又比我稍微大那么一点点——’ 操绪以前很少在我面前讲过类似的话。虽说她生前就是一个毒舌派,但平常如果没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她是不会轻易批评其他同性的。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的胸部不够傲人所以产生忌妒—— ‘才没有那回事哩!’ 操绪表达完抗议后,便迳自消失在空气中。 算了 ,这样也好,我心想。反正等一下要碰面的黑崎朱里能看见操绪,如果双方一见面立刻引发骚动那就不妙了。 这时我突然灵机一动。 嵩月所害怕的对象搞不好不是我,而是操绪也说不定。 如果嵩月能看到幽灵,那她会刻意闪避被幽灵缠身的我也算是合情合理。 对于嵩月本人来说,要承认自己能看见幽灵恐怕也很难启齿,所以最后她才选择完全不向我做任何解释。 我终于稍微放下心中的石头。毕竟一开学就被班上数一数二的美少女讨厌,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然而话说回来,嵩月与那位疑是巫女的关连性我到现在还没弄清楚,看来日后还是得找机会与对方仔细讨论一下。 只不过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接近她的好方法。 “喔,你不是夏目吗?” 好不容易抵达二年级教室所位于的校舍后,我们走在午休时间嘈杂的走廊上。就在此时,有人叫住了我。那是一名身材魁梧肥硕的男学生。 “啊……学长。” 在恰到好处的时机碰见了熟面孔,这让我不禁松了口气。樋口此刻是怎么想的我并不清楚,不过对于我这个紧张兮兮的新生来说,在这种完全是陌生学长姐的地方打转还真是让人胆战心惊。 “他是谁?” 樋口低声向我问道。中学的田径队学长——我如此回答。 “田径队?” 樋口露出毫不掩饰的狐疑表情。确实,不论谁看到体型类似相扑力士的这位学长,都会怀疑我刚才所说的话。不过学长的擅长项目可不是跑步,而是掷链球。 嗯——魁梧的学长点了点头。 “怎么了,夏目?来二年级的教室有事吗?对了,等一下就是田径队的新生招募会,你也过来见习一下吧。我想你应该还没决定要参加哪个社团吧?” “啊……是没问题啦,不过我有件事想先请教学长。” “喔,什么事?” “有一位名叫黑崎朱里的学姐,不知道是哪一班的?” 当时学长脸上的表情变化,我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那多肉的脸颊突然冻结住,原本略微泛红的肤色也瞬间发青。失去血色的嘴唇不但变成紫色,还不停地颤抖,毫无疑问地陷入了极端恐惧的状态。 “学、学长?” 我大吃一惊,仔细凝视对方的脸。 学长则满脸畏惧地退后了两、三步。 “夏目……你、你认识黑崎吗?” 他以尖声尖气的奇怪语调问道,越来越像相扑力士了。 “呃,算是吧。”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我老哥认识她。 学长听到这里,便急促地发出一声惨叫,迫不及待地转身就跑。 “学长?” “别问我!” 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抱歉,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咦?那……田径队的招募会?” 学长听到这句话,暂时停下脚步并回过头,以悲哀的表情望着我。你真是个好人啊——他的眼神仿佛透露出如此的讯息。 不过接着他还是什么话也没说,迳自返回教室。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樋口将双手交叉于后脑勺,以大惑不解的口气问道。 我只能默默不语地偏着脖子。 * 黑崎朱里就读的班级没多久就被我们查出来了。 樋口随便抓了一名刚好路过的女学生询问。 “黑崎同学?她是二年四班的学生,不过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化学准备室吧。” 对方亲切地指点我们。 为何午休时间黑崎朱里会待在化学准备室?好像是因为她隶属于科学社的缘故。 洛高的科学社不是写成“科学社”,而是使用旧字体的“學”,从字面来看会给人一种历史悠久、颇具传统的感觉。然而这并不足以说明那位掷链球学长会如此畏惧黑崎朱里的原因。不过话说回来,至少不是每个人都害怕她,这让我不禁松了口气。光是嵩月奏一个怪人就够了。 于是我们便动身前往化学准备室。 洛高的校舍分布状况与我过去就读的中学相比,每一间建筑物的体积都比较小,但栋数却多出很多。化学准备室位于理科教室大楼的一楼,建筑物的名称听起来好像是什么研究所。不过实际上那栋房子的外观相当老旧,与研究所的高科技形象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甚至还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气息。 化学教室隔壁那个细长的房间就是化学准备室了。 室内的柜子上收纳着各种化学药品与教材,中央则有一张教师用的钢桌。光听到这几样摆设,感觉还颇有正常教室的感觉,然而房间深处却放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装饰品。 “唔哇,棒呆了!” 对于超自然现象爱好者通口来说,眼前的景象使他忍不住咧嘴一笑。 他会欣喜若狂也不是没有道理。那些装饰品看起来简直就像崇拜恶魔的邪教祭坛道具。类似女儿节用的阶梯式陈列台被黑色的天鹅绒覆盖,上头则堆满了用途不明的奇怪玩意儿。 ‘那是什么呀?’ 操绪不知何时已重回我身边。她坐在我的肩头上,探出身子问道。我只能沉默地摇摇头。 这里的气氛很类似小学生的发明比赛会场,或百货公司的古文明展览馆。造型原始的齿轮与弹簧片裸露的丑陋装置,看起来应该是某种机械,只是用途为何实在令人费解。乍看之下很像垃圾山的这堆玩意儿,搞不好都是科学社的备用零件也说不定。 “……喔?” 当我们站在准备室门口,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时,房间深处的门突然打开了。一名穿着邋遢白袍的男子现身,手上还捧着一碗冒出热气的泡面。 男子的年龄约莫在二十五至三十之间,个子颇为高大。前额的头发留得很长,几乎完全将眼睛盖住。看来他应该是这里的化学老师吧? “——我没见过你们,是新生吗?” 男子将泡面放在桌上,对我俩招招手,接着又无言地指着空出来的铁管椅,应该是示意我们坐下吧。我与樋口对看一眼后,不约而同地踏进准备室。操绪则跟在后方,兴味盎然地环顾着这个陌生场所。 “我是一年级的樋口,他叫夏目。” “我姓市原,你们好。” 男子说到这突然努起嘴,一脸讶异地皱着眉,然后又仔细打量我。 “……夏目?” “是的,没错。” 怎么了吗? 男子一边将免洗筷拆开,一边兴致勃勃地问道: “——你该不会是那个夏目直贵的弟弟吧?” 我吓了一跳。 “老师认识我哥吗?” “那还用说。他也是这所洛高的毕业生,而且还是我教的。他还真是一个天才到让人有点讨厌的学生啊。” 市原说完后,趁泡面还没泡烂前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隔了半晌,他才嘴中含着面条、抬起头注视我。 “你也是为了加入科学社而来的吗?” 由于话题突然改变,我不禁愕然地瞪大眼。 “我也是……?呃,对不起,我不懂老师的意思?” “咦?难道你都没听说吗?科学社可是直贵那小子所创办的——不,正确地说应该是他所重建的才对。” “我哥重建的?”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不过话说回来,老哥在高中时到底干了哪些好事,我完全不清楚。 “ 呃……所以,黑崎学姐会认识我哥也是因为……” “原来你还认识黑崎啊?” 市原老师随即打断我,不过表情并不怎么惊讶。 我终于有种看出事情端倪的感觉了。重建科学社的人是夏目直贵,黑崎朱里则是科学社的社员。两人年纪有段差距,所以不可能在洛高同时就读;但若以同一社团的学长学妹而言,还是有可能建立关系。只可惜光是这样,并不足以解开全部的谜团。 “……如果你能加入科学社,还真算帮了我一个大忙。黑崎那女孩你也知道,个性虽然不可爱,但外形却相当不错。她经常留在这里忙社团的事直到天黑,我一个年轻男老师跟她单独相处,很容易被旁人说闲话。” “耶……科学社的社员只有黑崎学姐一个吗?” 樋口迅速地探出身子问道。你未免也太明显了吧?我莫可奈何地暗自抱怨。能跟那种美女学姐单独在放学后留下来进行社团活动,而且又在这些诡异的装饰品包围下,对樋口来说简直是再理想不过了。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人啦,只不过那人目前在住院。” 市原老师说道,接着便啜了几口面汤,似乎不想继续深究那个问题。 “如果你们想加入社团,就在这上面填写你们的班级与姓名,交给黑崎。目前她是科学社的代理社长。” 老师从办公桌抽屉取出入社申请书与半张用过的纸,并在指导老师同意栏随便盖上红色印章。看来这个社团的管理还真松散。 “感谢感谢。” 樋口开开心心地伸出手,打算接过申请书。 “你真的想加入科学社?” 我用手肘顶了顶他的侧腹部。其实我担心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对于是否该让那位美女学姐与这种禽兽单独相处感到有些不安。 “有什么关系嘛,又不会少块肉?” “我是没差啊,不过以后其他社员加入你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 樋口以根本没经过深思熟虑的口吻回答道。 就在这时候,我们身后的铝窗突然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被某人打开了。 我回过头,一名女学生正打算进入化学准备室。 ‘——出现了。’ 操绪对我咬耳朵道,我点点头。虽然对方穿着制服,但依然能一眼看出是昨晚曾造访过鸣樱邸的那位全身漆黑大姐——黑崎朱里。 昨天的她看起来有二十岁,不过换上这套制服后又摇身一变成为女高中生了。 那副红色眼镜今天则没有出现。 “哎呀。” 察觉到我的存在后,朱里露出感佩的笑容。 “没想到才过一天你就已经找上科学社了?了不起,不愧是直贵先生的弟弟。” “唉……” 这种时候提起我哥,对我来说根本不算夸赞。不过从她的口气中,我依然听出了一件事。 朱里早就预料我迟早会找上这里。她明知如此,却故意不将手提箱的内容物与身份透露给我,目的就是想试试我要花多久时间才能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找上门。 “没错没错,那都是我的功劳!查出学姐名字与科学社的人都是我!” 完全被朱里无视的樋口奋力举起手。 但朱里却以发现不可思议生物般的眼神瞥了樋口一眼。 “你是谁?” “我叫樋口,是一年七班的。全名樋口琢磨。” “是喔。” 朱里若无其事地颔首。我敢跟任何人打赌,当下樋口这两个字根本就没有进入朱里的记忆。学姐随后对发愣的樋口嫣然一笑,并将他手上的入社申请书抢走,把两张纸都递到我面前。 “这里就是科学社,智春,欢迎你加入。” 她脸上浮现出端正得不可思议的天使笑容并对我说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的笑脸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氛。 樋口仍旧张大着嘴,傻傻站在原地。市原老师则口中含着泡面、露出苦笑。 操绪默默不语,朱里也装作没有看见她,还是说她现在真的看不见呢? “呃……请等一下,我并没有答应要加入科学社——” “你不想了解你哥哥究竟在做什么吗?” 我的话被朱里冷冷打断。她的意思是……? “包括昨天交给你的手提箱,以及缠在你身旁的那个可爱女孩。只要加入科学社并担任我的助手,我就会将一切真相赤裸裸地公布出来。” “赤裸裸……” 樋口只对这几个字有反应。 我霎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个女人到底在说什么啊?只要加入科学社就告诉我真相,那就是说,不加入就没有真相啰? ‘她在威胁你耶。’ 操绪感慨地说道。没错,这的确是威胁。在入学典礼刚结束,所有社团都忙着抢新生的此刻,朱里想增加科学社的社员也是合情合理的,但利用这种方式却是前所未闻。 朱里无视于哑口无言的我,迳自走向准备室的后方。 接着她便从置物柜取出一套黑色斗篷。 那件斗篷很像是万圣节用的扮装道具,朱里将之披在制服上。说实话,她穿起来的确不难看,不过我却完全搞不懂她想要做什么。为何非得在高中的午休时间扮起魔女不可?难道是故意搞笑吗?然而从她那披上斗篷时利落的动作判断,她平常早就穿得很习惯了。 “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樋口不太好意思地说道。嗯,好问题。 “你们知道科学社的活动目的是什么吗?” 朱里露出充满女性魅力的表情对我们微笑着问道。以问题回答问题似乎有点没礼貌,不过此刻的她却完全无视于繁文缛节,甚至对在场众人造成一种奇妙的压迫感。 我们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话说回来,普通的科学社平常又在做些什么?还不就是天文观测、水质调查、化学实验之类的,难道会有别的吗? 然而朱里却以“大错特错”的神色摇头否定。 “听我说,自古以来,科学就与魔法是一体的两面。天文学发源于占星术,而没有炼金术的话更不会有今日的化学。数学也与命理学及卡巴拉{译注:kabbh。犹太教的神哲学}有所关联。总之都与魔法密不可分。” 我愕然地聆听着朱里这莫名其妙的演说。 所以她的意思是,科学社的活动主要是调查科学发展史啰?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房间会出现那些诡异装饰品也可以接受了。 “其实魔法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 那你刚才是在解释什么? “现代的科学早就与魔法分道扬镳了。古人依想象所描绘出的、宛如奇迹的事物,以目前的技术早就能轻易实现。因此,当今的科学研究目的,是在寻找一个唯一的大统一理论。不过,假使能称为真理的科学公式真的只有一个的话,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虽然我不懂什么叫大统一理论,不过不管是真理或公式,那种麻烦的玩意儿当然是越少越好——这样才能拯救我那岌岌可危的成绩。 “其实身为科学前身的魔法,本来也存在着两种无法相容的势力。” “啊……” 我终于听懂学姐想说什么了。 作为魔法骨架的另一项普遍性基础。 那两种对立的势力,就好比阴与阳、有与无、0与1、男与女、光与暗、白与黑。 “学姐是指白魔法与黑魔法……?” 樋口不知 想起什么、眯起眼喃喃问道。对于超自然现象爱好者的他来说,很直接就会想出这个答案。朱里也以赞许他的神色点点头。 “正是如此。也就是说,以魔术为前身而发展出的科学,其实也宿命性地存在着白科学与黑科学两大族裔。” 我开始觉得头痛了。仔细一瞧,市原老师也露出难堪的表情,默默不语双臂交抱着。拜托啊,我心想。这时候请出声制止这位代理社长的妄想吧,老师。你不是这里的指导者吗? 不过,黑崎刚才之所以会套上黑斗篷的原因倒是揭晓了。 与正统科学的象征——白袍对抗,黑科学家当然要穿黑衣了。 朱里接着又斩钉截铁地宣示: “——我们科学社的活动目的,就是要研究黑科学。这下你可明了了吧?” 明了什么啊,老天。 操绪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我也很想跟她一样一笑置之,但可惜没办法,只能轻轻抿起嘴。 社团的活动目的是研究黑科学。 搞什么鬼。 这种说词能向学生会报告吗? 真没想到这样也申请到活动经费。相形之下,被幽灵缠身的我搞不好还比较正常。或许学姐刚才真的是在搞笑吧!然而此时对我露出微笑的朱里眼神却是极度正经,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 市原老师不负责任地开始装睡了。 只有樋口以一脸严肃的表情陷入沉思,看来朱里的话多少打动了他。或许他正在思考朱里的黑科学是否能跟他所爱的超自然现象串联在一起。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大笨蛋。 但比起上述那些人的反应,建立出这种愚蠢社团的罪魁祸首毕竟是我的老哥,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令我坐立难安。 当我回过神时,午休时间只剩下约十分钟了。朱里提醒我们,差不多该返回教室了。 不过,她却丝毫没有要脱下斗篷的意思。在社团活动时务必披着这件黑斗篷或许是她的信条。假使我也加入这个社团,是不是要跟她作相同的打扮?一想到这里就令人不寒而栗。 “当然,你已经决定好要入社了吧,智春。” 朱里以充满魅力的语调对我问道。她的那个“当然”到底根据为何,我实在很好奇。只要是脑袋正常的人,就算可以领钱也不愿加入这种诡异社团吧。 不过,朱里手上却还握有“情报”这张王牌。 科学社虽然是个怪里怪气的地方,但毕竟是我哥弄出来的。他当年究竟在这里搞什么鬼,实在很令我好奇。我想就算我去问他本人,他也不会告诉我吧。也就是说,如果放弃现在这个机会,以后我就永远无法揭穿他的秘密。当然,关于银色手提箱的功用我也一直耿耿于怀。 再来就是操绪的问题。朱里为什么能看见操绪?倘若能解开这个谜,或许关于操绪的来头也能够拨云见日。我该冒着风险加入科学社,亦或是一口回绝?真希望还有第三个选择。 面对朱里,我垂头丧气地低声喃喃答道: “——可以让我再考虑一阵子吗?” 第三章 我与操绪两人疲惫不堪地返回家中,有气无力地着手准备今天的晚饭。接着电话突然响起了。一个语气亢奋的女人说话声从话筒另一头传来: ‘——哈啰,我的乖儿子,你今天好吗——期待已久的高中独居生活如何?就算感到空虚寂寞,也不可以拿你哥的身份证去租a片喔……算了,谅你也没那个胆啦,啊哈哈!’ 真没想到我母亲会劈头就说这些话。 ‘——是伯母?’ 操绪苦笑着问道,我不耐烦地对她点点头。光是听到我母亲那悠闲乐天的声音,我的疲劳感又比刚才增加了一倍。虽说我母亲的职业是护理师,但她在职场上的态度也是如此。这样不接到患者的抗议才怪吧。 窗外的天色尚未完全暗下。现在应该是她的上班时间才对,特地溜出来打这通电话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有事吗?” 我压低声音问道。我这位天才老妈是不会因为儿子开始独居就特地打电话过来表示关切的。况且她还是在工作途中打来,或许真的发生了什么紧急事件吧。 结果母亲的回答竟是: ‘嘿嘿嘿……你猜呢?’ “……我要挂电话了。” ‘哇!等等!讨厌,为什么嘛!?真是不懂幽默的孩子。我到底哪里教错你了——你认为呢?’ 我决定不理睬她。 况且我根本不记得我母亲曾教过我什么正经事。她的工作一向很忙,待在家中的时间也很少。因此在我哥也很少关切我的情况下,我竟然还能长到这么大,或许这都是因为操绪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缘故吧。一想到这里,我真的开始感到空虚寂寞了。除了一个幽灵外,我连一位像样的家人都没有,这样的人生简直是太不幸了。 ‘难道是脑袋被撞坏了——好比空难那次,还是你幼稚园的时候从神社的石阶上滚下来?哎——那次简直是吓死我了。如果当时有用摄影机录下来,搞不好还可以寄到电视台参加珍藏家庭影片特集呢。我果然没记错,你从以前就是个笨手笨脚的孩子。’ “……” 我放下在电话另一头胡乱推测的母亲不管,开始炒起晚餐要吃的豆芽菜。从石阶摔下那次姑且不论。空难对于我的个性应该没有影响吧。 一般来说,想要将东西炒得好吃,重点就是要用大火快炒。滚烫的平底锅此时冒出了蒸气,四周还飘散着热油的香味。 ‘——对了对了,还有,刚才阿直打电话来。’ “耶!?” 母亲唐突的这句话,让我差点就把平底锅摔在地上。 老哥打电话来了?真稀奇啊。 耳朵凑在电话听筒边的操绪也瞪大眼睛,还用手指比出一个四方形,应该是在提醒我那个手提箱吧。 “哥说了些什么?” ‘嘿嘿——嘿,想知道吗?’ 母亲以促狭的口气捉弄急着想得知实情的我。我只能不耐烦地咬牙切齿。 “快点告诉我吧。对了,那家伙现在人在哪里?” ‘不知道耶——我忘了问。啊哈哈,不过感觉好像很有精神,所以应该没事吧。’ 事情可大条了,我心想。我可是有一大堆疑惑想要质问那家伙。 ‘智春你也很有精神嘛,真令我意外。原本还以为你一个人会闷闷不乐。啊,看来我可以放心去照顾和叶了。昨天我才跟她一起洗澡喔。哎——最近的孩子身材还真好。光腿长不说,就连胸部也是那种令人忍不住要怜惜的萝莉体型——啊,你现在该不会开始妄想了吧?真色———’ “别胡说八道了。” ‘怎么一点幽默感也没有……和叶还问了我好多关于你的事。例如就读哪间学校、小时候的事,还有喜欢的食物或女孩子之类的。她似乎很在意是不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害你搬出去喔。’ “咦?怎么可能?” 我还以为和叶很讨厌我哩。 我内心的疑惑似乎表现在说话的口气中,电话另一头的母亲听了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蠢孩子——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不受女孩子欢迎。连女人的心情都无法了解,难怪到现在还是处男。’ 越扯越远了。 ‘算了,反正事情就是这样。下个周末你一定要来苑宫家一趟喔。’ “等一下,不要那么快下结论,老哥的事还没说完呢!” ‘啊,对喔,我都忘了。’ 母亲发出咯咯咯的笑声。要不是还有问题想问,我实在很想立刻挂断电话。老哥之所以会躲到国外去,搞不好都是因为母亲的缘故。 ‘呃,阿直要我转告你。鸣樱邸里的东西你都可以随意使用,不过记得要找房东先生打个招呼。’ “……房东先生?” ‘对,好像是住在北有纱的潮泉先生吧。其实我也不认识那个人,听说是附近有名的地主。’ “原来如此。” 我感到有些意外。老哥竟然会叫我找房东打招呼。这么正常的要求,他会刻意从国外打电话回来告知吗?虽然老哥的提醒也没错。 “我知道了,还有呢?” ‘没了,就这样。’ “耶?就这样?手提箱跟机巧魔神呢?” ‘啥?鸡脚魔人?你在说西班牙话吗?阿直就只说了这些而已。我要挂电话了,等一下还得跟医师(老公)去约会哩。晚餐是全套的法国料理喔,羡慕吧?啊哈哈!’ 母亲抛下高亢的大笑后,随即挂断电话。我只能手握话筒,愣愣地站在原地。宝贝儿子只能啃豆芽菜的晚上,做母亲的竟然去吃全套法国大餐,可恶!算了,反正不关我的事。 操绪这时指着豆芽菜说。 ‘——智春,豆芽菜着火了,好像烧焦啰。’ “呜哇!” 炒菜的诀窍就是大火快炒。我望着已经部分变得焦黑的豆芽菜,叹了口气。都是因为母亲废话连篇的缘故。结果刚才那通电话的主旨到底是什么?老哥根本没提到任何重点嘛。 北有纱的潮泉先生? 呼嗯。 * 我以焦炭口味的炒豆芽菜佐饭解决掉晚餐后,玻璃店的老板刚好上门,为的是帮我修理宅邸损坏的窗户。 由于该店老板是大原酒行的熟客,所以我并不陌生。对方瞥了一眼今天凌晨被疑似巫女破坏的客厅窗户后,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能坏成这样也真了不起。这要连铝窗框一起换掉才行,会比较贵喔。” “……不会吧。” 我大失所望地说道。独居的高中生就已经够穷了,结果竟然还无法以换一块玻璃来解决这个问题。 “你自己看,就是这里。窗框整个都熔化了,用打火机之类的根本不可能烧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拿本生灯{译注:实验室常用的高温加热工具}乱喷吗?” “不……那只是一个小意外……” 我语气暧昧地解释。从近距离观察被破坏的窗户,就算是像我这样的外行人也可以清楚理解事情并不寻常。窗玻璃被彻底熔解,连半点碎片也没留下。就算是拿焊接用的工具,大概都无法轻易制造出这种效果。一想到这里,我越来越觉得半夜的那名疑似巫女根本就是个怪物。 ‘嗯嗯……凶手真的是嵩月同学吗?’ 操绪头下脚上地浮在半空中,同时交叉着双臂问道。我默默地耸着肩膀。天知道是不是嵩月。如果这真是嵩月干的好事,那她到底是利用什么机关才能在一瞬间内熔化整扇窗户? “——这型的窗框我今天并没有带来,不过回店里应该能找到库存。明天我再过来一趟 吧。抱歉,今晚就请你先忍耐一下。” “耶……所以意思是说,到明天修好为止,这里都要留一个洞啰?” 这样未免太危险了吧,我不安地问道。不过玻璃店老板却喀喀地笑着回答。 “放心吧,气象报告说明天也是晴天。况且是小偷也不会看上这栋烂房子的。” “嗯,或许吧。” 小偷虽然没兴趣,但是妖怪还是会进来啊。 不过——我转念又想——老板说的或许也无不道理。不管这里有没有装玻璃,其实对那位疑似巫女来说都不成问题。 “她还会再来吗?” 操绪露出好奇的表情,盯着完全被溶解的窗户问道。我无法确定,只能对着她摇头。由于那个妖怪和嵩月奏长得极其相似,所以我并不觉得特别惊悚或恐怖,但我或许正遭遇极为危险的情况也说不定。如果再度碰上类似凌晨那种性命之危,我的小命说不定就要葬送在这里了。毕竟对方是能一瞬间融化铝窗的怪物啊。 “——不过即使那个疑似巫女的就是嵩月,她应该不会再像半夜那样偷袭了吧,因为我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了。” 我小心翼翼地推测着,高中的班级分配表是今早在入学典礼前才公布的,也就是说昨夜嵩月还不知道我们会同班。因此那名疑似巫女才胆敢露出脸孔对我展开袭击。 “嗯——假使那只是长得像另一个人?” 操绪毫不留情地吐槽。 “就算是别人,我也觉得今晚她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 “因为她已经被操绪吓到了。” 应该说对方畏惧操绪才对。那名疑似巫女很明显是在看到操绪后才逃跑的。 理由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像她那样害怕幽灵的人(或许根本不是人),不可能再冒着与操绪遭遇的危险重返鸣樱邸。 ‘耶——是哟?所以都是我的功劳啰?感谢我吧。’ “……你都没发现自己其实很恐怖吗?” ‘什么嘛!?你那是什么意思?’ “请问你刚才说什么?” 正在测量窗户尺寸的玻璃店老板回头问。我跟操绪的对话似乎在无意间被他听见了。 “不,没什么。我在自言自语。” 我嘿嘿嘿地尴尬笑道。我被幽灵缠身的事早已不是秘密,如果不谨言慎行一点,搞不好真的会吓着对方。幸好玻璃店老板也认为我刚才是在自言自语。 “好吧,那等零件找到了再跟你联络。” “啊,那就麻烦你了。” 客气地向对方致谢后,我送准备返回店里的老板来到宅邸门口。 ‘智春,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操绪轻飘飘地跟在我后方继续纠缠。 ‘你可不要太期待操绪哟。我也不敢保证下次还能吓到对方,最好还是想个能击退她的方法吧?’ “方法?” ‘嗯——例如防狼喷雾器之类的。’ 我可没听说哪种妖怪会怕防狼喷雾器。那玩意儿的主要成分其实是辣椒萃取物,如果改用大蒜或许还能防吸血鬼吧。 “既然她是来找什么机巧魔神的,只要交出去对方应该就会罢手了。” 以鬼故事来说,这种情节也蛮新颖的。鬼怪现身想要回自己被切断的首级或手臂之类我还听过,想要回这种听起来类似新3c产品的东西未免太过稀奇了吧。况且机巧魔神又是什么? ‘1藏在这栋房子里的宝藏;2黑崎学姐送来的神秘手提箱内容物;3其他——猜猜看,到底是哪个?’ 操绪微笑着问道。 这个问题可真难回答。如果是与老哥有关的事,最可疑的或许是选项一。但假使真是如此,对方为何要趁今天凌晨闯入?在我搬入这栋鸣樱邸前,这里起码空了一年以上没人住,想要挖宝大可趁那时候。 那答案就是选项二啰?然而这也不乏可疑之处。黑崎朱里将神秘手提箱交给我不过是昨晚的事,结果疑似巫女还不到半天的时间就找上门了,这未免太说不过去了。此外,朱里也曾表示打从一开始箱子就是属于我们的东西,但我可不记得机巧魔神这四个字跟自己有任何关联。 ‘直接问本人怎么样?’ “本人?” 在我反问的同时,某位同学的脸孔也浮上心头。 嵩月奏。 既然是同班同学,想要弄到对方的住址与电话号码应该不难。明天星期六学校没上课。比起众目睽睽的教室,在学校以外的地点找她谈应该比较方便,然而…… “——如果这件事跟嵩月奏无关呢?” 只要一想象嵩月的反应,我就不禁背脊发寒。 光是今天在走廊纠缠她就已经够严重了,如果我还堵住她家门口,简直就跟变态没两样。这种事要是让佐伯知道,她大概会把我视为不共戴天的仇人吧。我可不想刚升上高中就被众人当作变态,而且我已经有一个不好听的传闻了。 然而操绪却以食指轻抚着自己的嘴唇,同时提醒我: ‘嗯——如果智春不是自己一个人去呢?’ “啊……” 我忍不住惊呼,因为我大概可以理解操绪想说什么了。走在前头的玻璃店老板这时突然停下脚步,表情不太好看地回头望着我。虽然我并没有得意忘形,但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放大了与操绪的交谈音量。老板此刻的神色就好像见到什么讨厌的东西一样,毫不掩饰地将心声表达在脸上。 “啊——你不用再送了,等零件找到我自然会跟你联络。” 对方不自觉加快速度说道,然后急忙穿上鞋子离开玄关。我还来不及解释,只听见鸣樱邸的古老大门发出“叽”的一声后便被重重关上。 看来关于我的难听谣言又要被传开了。 一想到这里,我不由地轻轻叹了口气。 也罢,反正我早就习惯了。 * 翌日星期六,天气果然非常晴朗。 春风伴随着花瓣,从客厅的窗户遗迹吹入客厅,让睡过头的我好不容易才从梦中清醒。由于前晚一直担心疑似巫女是否会再度袭击,所以刚开始几乎无法合眼,最后反而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昏睡状态。一睁开眼睛,才发现已经过了上午十点。 我完全提不起劲自己动手做早饭,于是便随手挑件便服换上、离开家中,前往鸣樱邸附近的商店街。这条街道从头逛到尾也只需十分钟左右,是那种每座小镇都看得到的普通商店街。 在商店街恰好位于中半段、显眼的灰色石板地附近,便能找到我熟悉的大原酒行。 “咦?智春?” 原本在柜台后方瞪着传票发呆的杏察觉到我后,立刻睁大黝黑的眸子。她穿着某运动品牌的连身长外套,外头再罩上酒行的围裙,样子还蛮好看的。 “怎么了?你今天应该不用过来吧?啊,想喝咖啡吗?店里刚好收到试用品喔。” 话还没说完,杏已经朝我扔出一罐咖啡。我手忙脚乱地以胸口挡住那个飞行物。仔细一看,原来是大豆蛋白口味,销量应该不怎么好吧。 “话说回来,智春昨天放学后跑去哪里了?我离开学校的时候都找不到你耶?” 杏目光朝上向我瞥了一眼。我一边打开拉环一边点头道: “我跟樋口去科学社逛了一下。” “智春跟樋口……?去科学社?” 杏露出明显的狐疑表情,我慌忙补充下去。 “那里的代理社长是黑崎学姐,也就是前天把奇怪箱子交给我的人。我找她是希望能问出关于箱子的事——” 嗯哼——杏的表情却越来越讶异。 “……黑崎?该不会是那个黑崎朱里吧?” “咦?你认识她?” “她很有名啊。是喔,原来那天晚上的人就是黑崎朱里。啊……所以说,直哥跟黑崎朱里也认识啰?哎……原来如此啊,嗯——嗯——” 杏迳自点着头,但我依然搞不清楚她发现了什么。我无奈地抬头向上望,操绪也一脸困惑地耸耸肩。 “你说她很有名?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咦?智春,你不是看过她本人了吗?” “是啊,算是吧……” “嗯?” 我将昨天在化学准备室市原老师与朱里那听来的话大致向杏转述。 包括重建洛高科学社的人是直贵,此外还有关于科学社的活动内容。朱里也威胁我,如果不加入社团就不告诉我直贵的过去与手提箱的秘密。至于朱里可能看得见操绪之事我就没提了,反正要对杏掩饰这部分并不困难。 “耶,黑科学啊……原来如此。” 杏点了好几下头,不知道在感佩什么。 “我是不知道科学社在搞什么啦。不过我听过的另一个谣言是,洛高的学姐中有一位美女除魔师,据说在警察那边也很吃得开,因为她帮忙解决了好几个难破的案子。” “……那个人就是黑崎朱里?” “对啊。” “除魔师……真的有这种职业吗?” 况且协助警察破案的应该是名侦探才对吧,跟除魔有什么关系?教会或警方就算再缺人手,应该也不会找一介女高中生帮忙。 “你听听就算了,反正只是谣言嘛。不过,我倒是还蛮相信的。是喔,原来前天晚上送箱子来的人就是黑崎朱里。嗯呼——那智春真的想加入科学社吗?” “不……我还没决定。” “为什么?” 因为我的答案很优柔寡断,所以杏的质问中透露着责难的意味。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因为对方说只要我不加入就不回答我的问题。” “问题——你是指手提箱的内容物吗?” 我点点头,杏则露出了沉思的模样。我默默地啜饮着大豆蛋白口味的咖啡。 ‘好喝吗?’操绪问道。 摇摇头。难喝死了,天底下竟有这么难喝的咖啡。 “其实我在猜,这会不会是直哥的计谋?” “计谋?” “对啊。你想想看,科学社现在不是只有黑崎学姐一个人吗?如果社员人数不够,应该会被学校降级为同好会吧?” 有可能,我再度点头。如果连一个新社员都没招到,社团是否能继续存在就很难说了。 “所以啰,为了要强迫智春加入科学社,直哥跟黑崎学姐联合设计了这场戏。” “咦……这么说来,那手提箱里面……” “嗯,也许根本没装什么重要的东西吧。直哥故意将手提箱交给黑崎学姐,以便让智春产生好奇。接着,就用这个秘密为诱饵强迫智春入社。黑崎学姐一定找直哥讨论过了,为了确保能招到新生才会用这个办法——这是我的猜测。” “……原来如此。” 我认真地思索着,这么说来,杏的推测还颇有道理的。 如果这整件事的背后都是由直贵穿针引线,那许多谜题便瞬间揭晓了。包括朱里会在前天晚上突然在我面前现身,以及她知道操绪存在的理由。我老哥直贵最喜欢玩这些小把戏。 ‘小杏真了不起……’ 操绪也佩服地点着头。不过,杏对自己的推理却毫无半点夸耀或欣喜之色。 “所以啰,这么说来,那只手提箱会让我们打不开也是合情合理的。” “……一点也没错。” 与其说是我们打不开那手提箱,还不如说从一开始就设计成无法打开。之所以会故意挑那么旧、重、坚固的家伙,也是基于同一个理由。 ‘嗯——难道那位学姐能看到我的反应也是演技吗?如果事情跟直贵哥有关——或许有可能吧。’ 操绪在半空中灵巧地转了几圈,同时思考着。不过她好像也想不出什么比杏更合理的推测。这时,杏以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认真表情抬头望向我。 “咦,智春,话说回来,你今天过来做什么?” 对喔,差点就忘了。有没有他们的住址?” 大原酒行为了送货方便,所以有一本大型的住宅区地图册。上头还记载了附近地区每一户的姓氏,内容非常详细。 “姓潮泉的应该是地主吧?难道鸣樱邸也是潮泉家的资产?” 嗯呼——杏再度迳自点头。这下子我连解释都省了。不过,没想到就连杏也听过那个人,看来潮泉在这一带还蛮有名的。 “找到了,就在这里。” 杏指着摊开在柜台上的住宅地图册其中一页。呜哇——我忍不住惊呼。 北有纱已经是市区内著名的高级住宅街,但潮泉家的面积之大,就算在其中也是屈指可数。原来如此,那就是我得拜访的潮泉家啊!会众人皆知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怎么看面积都比洛高的校地还要大一倍以上。以单纯的住宅而言,未免也太夸张了。 ‘……智春。’ 操绪贴在我的背上,以催促的口气唤道。 我则焦躁不堪地搔着头发。 顺道来大原酒行的目的除了借地图外,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为了拜访嵩月奏。假使我单独前往嵩月家,一定会被对方拒于千里之外。因此我才想以联络同学感情的名义拜托杏陪我一道同行。 起初我也觉得这点子不错,不过当实际与杏面对面后,我才发现这种要求实在是难以启齿。如果不提及关于操绪的话题,根本找不出什么我非得拜访嵩月不可的借口,甚至还有可能因此招致更大的误解。 “知道怎么走了吗?如果想把地图抄下来,我可以借你纸笔喔?” 杏突然将脸凑到我面前。虽说她看不见操绪的存在,但以我的立场来说,简直就成了前后都被女孩子紧紧贴住的状态,实在是令人坐立难安。 “有件事……” 我决定抛开胡思乱想,直接提出要求。 “——欢迎光临!” 但就在此时,杏开口喊道。 我回过头,酒行的自动门已经打开了,一名穿着白色大衣的男客人刚好走进店内。好怪的客人,我心想。这么一大早怎么会有人跑来买酒?就算有,也是米酒刚好用完的附近家庭主妇,或是等一下准备要去赏花的情侣之类的吧。 然而身披白色大衣的这名男子怎么看也不像前述那两类人。由于男子的帽檐压得很低,完全盖住眼睛,所以无法判读他脸上的表情。他身上的那袭白色大衣绣有金边,胸口则垂挂着一条发出钝重金属光芒、形状再眼熟不过的项链——十字架。 ‘他是旧教(天主教)的神父吧?好年轻哟,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可靠——’ 操绪有些惊讶地喃喃说道。正如她所言,这位神父十分年轻。或许他单纯只是娃娃脸吧,不过似乎要装扮成高中生也完全没问题呢。话说回来,身为幽灵的某个家伙至少尊敬一下神职人员吧。 “您要买红酒吗?请跟我来。” 杏露出待客用的笑容,将对方领往仓库。我因为无事可做,只好趁神父在购买进口红酒时躲在店的角落啜饮难喝的咖啡。 在离开酒行前,神父似乎注意到我的存在,对我轻轻投以一瞥。操绪也朝对方招了招手。神父似乎在一瞬间停下了脚步,不过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对方从白大衣底下露出的衣服 款式,跟洛高的制服似乎很相像。 “——那位神父最近还蛮常上门的。” 杏将收到的货款放入收银机,并对我解释道。原来如此——我只能这样回答。打工的店铺有客人上门总是好事,对我而言这并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只要对方不要像昨天的疑似巫女一样突然从神职人员变成妖怪就好。 “对了?你刚才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杏以天真无邪的眼神朝上仰望我。没想到她的耳朵这么灵光。 “呃,有件事想拜托你一下,你今天要看店到几点?” “等我爸送货回来就可以了,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嗯,是啊……要解释起来恐怕有点复杂,不过昨天——“ “——哎呀,这不是智春吗?” 某个沉稳的女性说话声突然冒出来,打断了我吞吞吐吐的发言。 杏的母亲身着花朵图案连身裙,从店铺后方轻轻探出头。这位母亲既生着娃娃脸,体型又很娇小;如果她跟杏走在一块,十之八九会被路人误认为姐妹。对方望着我的脸,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掩住嘴,唔呼呼呼笑了出来。 本来我还在猜对方想说什么…… “智春,听说你有心仪的女孩了?” “——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禁讶异地转向杏。 似乎有什么空穴来风的谣言传入了大原伯母的耳朵。杏用力摇头否认,还愤怒地扬起眉尾,转身瞪着母亲,同时以尖锐的声音迅速高喊: “等一下,妈!不要胡说八道啦!” “哎,小杏你何必生气呢。我只是听说你们班上有一个好可爱的女生,智春似乎对她颇有兴趣。” “我才没有生气勒——” “哎呀,是这样吗?嗯——?” 大原伯母用手抵着脸颊,以佯装不知的口气自问道。看来她已经从女儿难得一见的狼狈模样中发现了什么端倪。 说到同班的可爱女孩,应该就是指嵩月吧。没错,我的确对嵩月的事很在意,只可惜不是对方所想象的那样。从大原伯母刚才的说法,恐怕就连杏都误以为我对嵩月一见钟情。 ‘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操绪扭曲着嘴唇抱怨道。我只能无言地瞪着天花板。 这种情况下如果提出要杏一同拜访嵩月的要求,只会让我的处境更加不利而已。 嵩月或许真能看见幽灵吧,但现在说这个杏根本就不会相信。如果杏跟樋口一样相信幽灵存在就好了,这么一来我也可以省下不少解释的麻烦。 “——啊,对了。” 在充满尴尬气氛的室内,杏突然以故作悠闲的口吻打破令人难耐的沉默: “智春啊,你要去北有纱的话,干脆骑我们店的脚踏车吧。我把钥匙借你。” 话还没说完,杏便转身消失在店铺后方。大概是去拿脚踏车锁的钥匙了。 “嗯,我也觉得骑脚踏车比较好。如果智春愿意的话,晚上再来一趟吧,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吃晚饭。” 大原伯母面带微笑地邀约道。如果提起母亲这两个字,比起我家那个天才老妈,我首先联想到的还是大原伯母的笑容。她回头瞥了杏消失的方向一眼后,才转向我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件事不要对小杏说,不过我可是站在智春这边的。” “什么……站在我这边?” 什么意思? “那个女孩姓嵩月对吧?希望你们的感情顺利。” “不,您误会了。” 面对大原伯母的笑容,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辩解。 然而大原伯母听了却更开心地眯起眼。 “太好了。其实我一直很担心你。智春,你不是被可爱青梅竹马的幽灵缠身吗?我还以为你已经爱上了那个幽灵,所以一直对活着的女孩没兴趣呢。看来智春也是一个正常的男孩嘛。” 什么——我只能瞠目以对。大原伯母到底在说什么啊? 飘浮在大原伯母左上方的操绪,听到这里“哇”地张开嘴。然而,她的眼睛却露出那种仿佛猫咪被搔下颚时的舒服笑意,实在不知道她在高兴个什么劲。 “来了,钥匙——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杏返回后,发现我脸上堆满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忍不住讶异地开口问道。我什么话也没说,大原伯母也只是“唔呼呼呼”地兀自笑着。 “那就谢谢你们的脚踏车了。” 我从杏手中接过钥匙,飞也似地逃出大原酒行。那辆脚踏车是用来送货给邻居的交通工具,就停在店后方的停车场里。正当我与固定前轮的锁头搏斗时,杏从店内跑出来追上我。 “呃,智春。” 她很难得地满脸通红,而且还上气不接下气。 “刚才我妈所说的话,请你不要在意。” “伯母所说的话?” 我迟疑了一会儿,应该是指操绪的事吧。因为我之前完全没对大原伯母提过,所以我还以为她不知道这个谣言。没想到她不但知情,还误以为我爱上了那个幽灵。真希望操绪不要因为这件事就嚣张起来。、 然而杏却这么对我解释: “就是她刚才误以为我生气的事啊。呃,该怎么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什么嘛,原来杏指的是这个。不过在我尚未整理好思绪前,杏便说了声再见便迅速转身跑回酒行了。我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去。其实我对她母亲所说的话并没有什么感想,真不知道她为何要特地跑来解释。话说回来,尽管我也不希望如此,不过我对于关于自己的谣言早就被锻炼得很坚强了。嵩月的确是少见的美少女没错,我昨天去骚扰她也是客观上的事实。杏如果将在学校发生的事转述给她母亲,会产生这样的误解也非常正常。 “你不觉得她很奇怪吗?” 我抬头仰望操绪,喃喃问道。但操绪却只是眺望着远方,不回答我的问题。 我跨上濒临解体的送货用脚踏车,操绪则轻飘飘地坐在后置物架上。此刻她的表情就跟先前一样,露出眯着眼睛的笑容。她那半透明的手臂抱住我的腰——当然,我的身体并没有任何感觉,她的手也只能直接穿过我的身体。不过操绪依然对此感到很满足,心情似乎好得不能再好。 我默默地踩着脚踏车。车上虽然坐了两个人,却只需要负担一个人的重量。这辆送货用的脚踏车越过商店街的石板地,缓缓地朝目标加速。 * 虽然在看过地图后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潮泉家的实际外观还是比我想象中来得更为巨大。 武士宅邸般的白色土墙矗立于道路旁,不断向下延续;再加上广大的庭院屏障,从外头根本看不见里面的建筑物样貌。我来到宅邸正门,一排石阶笔直地朝上延伸,会让人以为这里是哪座寺院的总本山,而石阶后方还真的有一座不矮的山丘。 普通住家的庭院内有一座“山”……潮泉家的感觉实在是异于常人。 ‘嗯——真不愧是那栋怪房子的房东呢。’ 操绪率直地说出她的感想,我也颇为认同。 早知如此,我就不要大剌剌地从正门进入,应该找找有没有后门或侧门之类的。然而,这栋房子的后门到底在哪里呢?依字面定义,应该在正门的相反方向吧,那我不是得爬过那座山才能找到吗? 犹豫了一会儿后,我只好放弃另寻入口的念头,直接按下大门旁的对讲机。没过多久,扩音器就传出了女性的说话声。 “——你是夏目智春先生吧,我们已经接到通知了,请进。” 又没有事先预约,怎么会 有人通知他们?我大惑不解地抬头望着操绪,当然她也不清楚原由,只能对我摇摇头。 ‘会不会是直贵哥事先安排的?’ “或许吧。” 我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中浮起。我眯着眼睛,将脚踏车靠在宅邸的大门旁,徒步进入潮泉家。穿越与其说是庭院不如更像森林的中庭后,我终于抵达一间饶富古风的日本式建筑。 玄关前站了一名女子迎接我们。那是一位身着牛仔裤与薄羊毛衫、打扮随意的年轻女性,看来似乎是这家人的女儿吧。我感到有点意外。像这么大的房子,就算请十或二十个佣人也不为过。 “你就是直贵的弟弟吗?原来如此啊。” 她望着我笑道。 什么叫“原来如此”? “……请问你认识我哥哥吗?” “嗯,他很有名呢。来,请走这里。” 结果对方只抛下一个暧昧的答案,便迳自迈出步伐。我原本以为她要领我进入那栋房子,结果她却走向了通往后山的路。穿过石造的巨大鸟居后,她开始登上石阶——感觉好像永远也爬不完的漫长石阶。 “这里是神社吗?” 我轻轻叹了口气并问道。 “以前好像是喔。” 穿牛仔裤的女性似乎完全不受重力影响,轻松地拾级向上。这是因为她早就爬惯了,还是因为她其实是名曾接受过严酷训练的运动员?我也搞不清楚。 “很久以前这里曾跟其他神社一起接受供奉,不过现在只剩下能乐堂{译注:上演日本传统能剧的舞台}而已了……真对不起。” “咦……怎么了吗?” “让你专程跑到这里,很不好意思。其实我家爷爷现在已经几乎不跟任何人碰丽。三餐也是由身为孙女的我或小奏送过去,否则他就不吃饭。所以说实话,当他表明要找你时,家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呢。” 说完后她便轻轻笑了起来。这位女性亲切的说话方式,让人感受到某种奇妙的魅力。外表看起来虽然颇为成熟,但实际上年龄应该跟我哥差不多吧。如果这位姐姐能跟我哥结婚,变成我大嫂的话,应该蛮不错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只不过是来跟潮泉家打声招呼而已,有必要跟深居简出的老爷爷碰面吗? “就是这里,请进。” 终于,她领我来到了位于山腰深处的某栋小建筑物。 如果用小木屋来形容这里恐怕还算好听,说实话这只是一间用木材随便堆积而成的简陋住所,完全不符合大地主的身份。 没想到比起小屋的内部,其外观还算正常。当我们踏入屋内后,我终于看清楚房内的摆设。面对这种景象,光是尖叫一声或许还算客气吧。 ‘……这是……什么呀?’ 操绪也被吓得说不出话。 那是因为屋内被无数的漩涡包围之故。 包括小屋的壁纸、天花板、地毯、衣柜上的摆设,还有悬挂在窗框下的风铃——屋内几乎完全被漩涡图样所包围。窗帘上的花纹是漩涡,摆在书桌上的旧电脑萤幕保护程式是漩涡,就连金属制的床脚也是洛可可风格{译注:源于十八世纪法国的一种艺术风格}的漩涡图案。这个房间的主人精神铁定不正常,光是看到眼的景象就让我头昏眼花了。 在铺着漩涡图案棉被的床上,有位穿着漩涡图案浴衣的老人正在欣赏古典音乐。连接扩音器的音源则是旧式的黑胶唱片,唱片上当然也刻着漩涡状的沟槽——连这里都不放过,真的是彻彻底底的漩涡狂。 “爷爷,我带夏目智春先生来了。” 潮泉家的孙女如此说道,自己却不走进小屋。看来她要把这位爱好漩涡的老人完全交给我对付。 潮泉老人就像坏掉的送茶童子{译注:日本江户时代书籍上记载的一种小型送茶机器人,完全靠发条提供动力}般,动作迟缓地转向我。他脸上的皱纹令人联想起晒干的鱼,不过灵活而充满深度的双眼倒是令人印象深刻。 老人环顾过塞满整个房间的漩涡后,终于开了口。令我意外地,他的说话声还颇为清楚,这让我松了口气。 对方点燃扭曲成漩涡状的烟斗后,吐出一道淡淡的紫烟。流泻于房间内的音乐则是拉威尔{译注:拉威尔,maurice rave:十九世纪出生的法国作曲家兼钢琴家,波丽露是他的作品,旋律不断重复循环为其特色}的波丽露。随着这首古典舞曲重复而单调的旋律,紫烟也在小屋内慢慢扩散开来。 “螺旋是这个世界的骨干。要说世界与螺旋相似也行。气象、生命、天体的运行——所有法则都包括在螺旋中。某些理论物理学家也主张,我们的宇宙其实只是某个螺旋以光速旋转造成的残像而已——你认为呢?” “什么?” 我认为呢?天知道啊。如果是我那个天才老哥,大概想得出该怎么应付这位老人吧。 然而对方却无意等待我的答案。 “欢迎,夏目智春君——能和你碰面我很高兴。” “啊……” 我莫可奈何地望着老人,心中十分不安。 虽然我早就听说有钱人里有很多怪家伙,不过这已经完全超过我的想象了。向这位老爷爷租来的房子,就算是什么鬼屋也不奇怪吧。怪的或许是鸣樱邸里竟然找不到他暗藏的机关。 “虽然可能有点无聊,不过还是希望你稍微陪我聊一下。就当作是来日无多的老人的玩笑话吧。” 对方张开消瘦的薄唇说道。面对长者的这种请求,我实在没有立场拒绝。 “螺旋——自然界并不是由直线,而是由螺旋所构成,那是因为螺旋的效率远比直线优异之故。这种理论听起来或许像马后炮,不过空间本身也是由螺旋所制造出来的必然结果。假使空间是以螺旋的型态存在,那时间当然也一样了。” 老人的连珠炮我一点概念也没有。 我与操绪只能瞠目结舌、一脸呆滞地望着这位身穿漩涡花纹浴衣的老人。 尽管他刚才一口气吐出许多难懂的辞汇,但简而言之,就是在向我强调螺旋很了不起吧。 或许这位老爷爷是什么螺旋教的信徒也说不定。只要使用螺旋花纹的棉被与浴衣,就能提高中奖的机率、治疗癌症,或减轻重力影响之类的——老人可能真的很相信这个。搞不好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被家人放逐在如此残破的小木屋内,说起来还真可怜。 但话说回来,为何我非得坐在这里充当老人的听众不可呢? 老人的话似乎还没结束。 “假使将时间视为从过去连接未来的一条直线,那要改变过去或未来发生的事就毫无机会了。例如要在连续性的(sequential)时空内修正某个现象,就必然无法解决悖论{译注:parado。这里指的是如回到过去杀死自己祖父的祖父悖论,势必会出现矛盾}的问题,不过——” 老人说到一半,突然伸出瘦弱的手臂,随后继续说道: “假使时间与我们认识的时间轴不同,是以螺旋状的型态进行,那修正过去所发生的现象就变成可能了。” 原本正在播放乐曲的黑胶唱机突然被他用力推向一旁。 唱机发出如惨叫般的短促摩擦声后,唱针便飞了起来。老人则若无其事地再度回到床上。 房间内唯一改变的就只有背景音乐——波丽露尾声的豪华弦乐器演奏重新被切回开头的单调木管乐器,大概是因为刚才唱针滑动的缘故吧。 难道老人想以此譬喻时间的重新开始吗?假使是用卡式录音带或数位音源就没办法用这种暴力法了吧。 “这么一来第二轮 的演奏就开始了——然而,这次演奏到底是单纯的过去重现,还是将如螺旋般重新开始的过去与未来融合在一起的结果呢?就像梅比乌斯环{译注:mobius strip。将一条纸带扭转后两端连接起来所形成,长得很像无限大符号“∞”}的两面一样,双方依然保持密切不可分的关系,所以不会产生任何悖论。也就是说,我们其实是受到未来的干涉才会存在于现在。如果回溯时空,我们也不会陷入死胡同,而是获得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说到这里,老人暂时喘口气,缓缓地吐出口中的烟。他这样子对身体应该不太好吧。 “——我的话就到此为止。” 老人以指尖扭转着从人中下方冒出的胡须并说道。 说实话,听到他这么表示,我真是松了口气。虽然惶惶不安的我一直到最后还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对方似乎不在意我的感想。 “夏目智春,我同意你住进鸣樱邸。你可以依据自己的判断随意使用里面的东西。” 老人的语调突然一变,从清晰转为沙哑。 虽然我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不过还是先鞠躬向对方道谢吧。尽管过程充满悬疑,至少我已经达到打招呼的目的了。刚才我还一直担心他会叫我出十万元购买漩涡图案的棉被,幸好没发生,真是可喜可贺。不过…… “恐怕过不了多久,你就得作出一个重大的抉择了。” 正当我道完谢转身离去时,老人又在我背后抛出这句既不像预言也不像威胁的话。我反射性地转过头,老人那张充满皱纹的脸露出淡淡一笑。 “——我希望你能做出对你来说最正确的决定。” 结果到了最后,我还是只能抱着疑惑与不安的心情离开这栋螺旋小屋。看来头昏眼花的症状还会持续一阵子吧。 * 当我从神秘的漩涡时空回到正常世界后,小屋外已经空无一人了。老人的孙女只负责带我来这里,达成目的后便迳自离去。 虽然我有很多问题想请教她,不过避免跟这家人扯上关系或许比较明智。总之跟房东打招呼的任务已经完成,我还是尽早回家吧。 ‘还蛮有趣的。’ 操绪吐出一口如羽毛般轻轻的气息,我则是用力耸耸肩膀。这件事当作闲聊时的笑点应该不错,至少樋口那家伙会喜欢。 当初在那位女性领路时我尚未察觉,没想到老人的小屋竟位于森林的如此深处。 刚才在往山上爬时我以为这里只有一条路,事实上途中还有许多分岔。现在就算我想往山下走,也找不出哪条才是正确的方向。过了一段时间后,我终于发现自己迷路了。 对于不习惯在山中旅行的人来说,四周的风景不管到哪里看起来都一样。茂盛的竹林与浓密的绿荫挡住我的视线,让我无法轻易发现刚才那漫长的石阶。 “操绪,你知道回程要怎么走吗?” ‘咦,我不知道呀。我还以为智春知道呢?’ 操绪一脸惊愕地反问,我只能默默地抿着嘴。 就算再怎么宽阔,这里毕竟是某户人家的院子,只要朝固定的方向一直走,迟早会碰到围墙。有谁听说过在院子里发生山难的怪事吗? “你能帮我在空中侦查一下吗?” ‘耶——’ 操绪很不开心地嘟起嘴、高声抗议。她非常讨厌我利用她身为幽灵的特殊能力。只要我不把她当普通女孩子看待,她就会大动肝火;但如今我也是逼不得已。 “呃……拜托你嘛。” “真是拿你没办法……等我一下哟。” 操绪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便让自己轻飘飘的身体往空中飞去。我则是脑袋空白地眺望着逐渐升高的她。 ‘讨厌,不准你偷看!’ 性骚扰——她怒气冲冲地斥责我,并以双手按住自己的短裙。操绪就像氦气球一样停留在我头顶数公尺的空中。由于她是缠身的幽灵,所以根本无法前往离我太远的地方。这种高度就是她的极限了。 “你看到什么了吗?” ‘嗯——什么也看不到,都被树挡住了……啊!’ “怎么了?” ‘我发现一栋很大的建筑物,就位于前面的五十公尺下方。’ “五十公尺……那不是在悬崖底下吗?” 前方果然被黄色的简陋竹栅挡住去路。 ‘也不算是什么断崖峭壁啦。而且山坡还长满了竹子,应该可以想办法往下爬吧?’ “你说得倒轻松……” 我一边抱怨一边来到悬崖边。透过稀疏的竹林,果然可以看见底下的建筑物屋顶。那栋建筑物的面积不小,看起来跟神社的正殿差不多。 正如操绪所言,想要往下爬也不是毫无可能的。坡度大概就跟滑雪场的高难度路线差不多,况且还有很多可充当立足点的植物。 “我试试看好了……” 我攀越过那道栅栏,感觉自己就像个想偷挖竹笋的小偷。结果,柔软的腐植土触感立刻挤入鞋中,接触到我的脚底板。糟糕——正当我察觉不妙时,我的立足点已经开始滑动。本来还想伸手抓住附近的竹子,没想到枯萎的竹枝立刻从我手中折断。 “呜哇!” 我反射性地发出一声惨叫,幸好向下滑落的速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我就像故意表演特技般朝后翻了好几个跟斗,从悬崖边往下坠落。途中脸部好几次正面冲向树枝,让我差点就断了气。不知道在翻过几公尺后,我才因撞击建筑物的墙壁而停下。 ‘……智春,你还活着吗?’ 操绪悠哉地从半空中降落。我一边搓揉着伤痕累累的全身,一边抬起头,随后我的姿势便瞬间僵住。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座日式传统仓库。 仓库的门扉大得吓人,长度几乎是我身高的两倍,然而此刻却大大地朝两边敞开。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通风,总之收纳在仓库中的物品透过门外的阳光,自昏暗的室内浮现于我们眼前。我不由地被那幅光景深深吸引。 一开始我以为那是某种机械的残骸,后来才知道不是。 棘轮、行星齿轮、发条、凸轮、重锤、均力圆锥轮{译注:棘轮,一种将摆动或往复运动转换为圆周运动的装置;行星齿轮,齿轮组的一种;凸轮,一种具不规则外形的机构,可用来驱动另一个零件;重锤,利用重力将物体质量转变为力量的装置;均力圆锥轮,表面覆盖螺旋状沟槽的圆锥滑轮,可调整机械中的弹簧力量}——各种极端精巧的机械装置组合成眼前的这个“它”。 ‘……人偶?’ 操绪小声地喃喃问着。那玩意儿的确很像人偶。身高约三、四公尺左右的巨大机关人偶,正靠在仓库的墙壁边。 人偶身上的材料包括木材与补强用的金属,再加上动物的皮革与肌腱,制作方式似乎颇为古老。 这看起来并不像单纯的装饰品,因为它身上依然保有曾实际活动过的痕迹。不过它现在应该已经不能动了吧。除了少了许多零件外,似乎也缺乏保养。 令人难以想象自己身处住宅区的苍郁深山、古老仓库、野鸟的鸣啭,再加上不断自空中飘落的樱花…… 半毁的人偶就在这和煦春光中,隐蔽于仓库制造的阴影下,散发出一股超越时间的庄严气息,我与操绪都不禁因这种景象而看傻了眼。 就在这时候,我们背后的空气突然产生骚动。 操绪比我先出现反应。这位幽灵少女仿佛跳舞般在空中转了个圈,接着表情便冻结了。 “——谁?” 对方的说话声很悦耳,不过语调中依然带着畏惧 与软弱的气息。 我就像个在店里偷东西被抓包的少年般缓缓转过身。 “啊。” 我不禁屏住呼吸。 对方同样睁大了眼,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可能是因为过度惊讶,所以连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那是一位留着黑色长发的少女。眉清目秀的她肌肤雪白、五官端正,身穿白衣加绯红褶裙的巫女服装,胸口前还握着竹扫帚。 我的脑袋顿时一片混乱——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我是不可能看走眼的,尤其对象是她。 眼前这位就是昨天凌晨想杀死我的疑似巫女。 此外她长得还跟嵩月奏一模一样。 “啊……” 首先发出声音的是那位巫女服少女。她先仔细打量我半晌,然后才低头惊觉自己的服装。 “啊啊啊!” 不知为何她突然以双臂捂着胸口,满脸通红甚至一路延伸至耳垂。身穿巫女服的家居模样被我撞见,对她而言似乎是一件很羞愧的事。我原本以为这种打扮是对方的喜好,看来我猜错了。少女低着头,不停轻轻发出“啊呜啊呜”的声音,似乎显得不知所措。果然,那正是嵩月奏的说话声。 我的困惑比方才更加深了一层,简直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这里不是我的房东家吗?难道那位漩涡老爷爷会使法术,让我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白日梦。 可是当下站在我面前的,的确是那晚在鸣樱邸能一瞬间熔化玻璃的妖怪,同时也是我的同学嵩月奏。 操绪这时像是要保护我般介入我与对方之间。她那纤细的肩头因愤怒而耸起,就好像猫咪在威吓对手时的动作。不过少女却没有对操绪多加理会,只是依然垂着头。现场的气氛真是太尴尬了。 如果就这样放着不管,少女大概一辈子也不愿意开口吧。为了要驱散笼罩在众人间的凝重沉默,我拼命思索着到底该说些什么好。 尽管我有好多事必须向对方说明,也有好多问题想询问对方。例如我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对方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她与想杀死我的妖怪是不是同一人,以及她到底是不是嵩日奏。再来就是关于操绪的事……她究竟能否看见操绪—— “呃,那个。” 疑惑一口气同时浮现,让我不知该从何问起。 少女突然抬起头面对我,我的脑袋瞬间变得一片空白。接着,我便在未经三思的情况下,将心中最先浮现的问题脱口而出。 “——你相信幽灵的存在吗?” 远方同时传来了树莺的叫声。 第四章 嵩月奏住在一间样式类似茶室的小型木造建筑里。 这间茶室原本好像就是紧邻能乐堂而建。细细品味后,可以发现这还真是一栋饶富雅趣、充满古风的房子。整体散发出静谧高贵的气质,就算被指定为古迹也不奇怪。 嵩月将我带往浴室,让我清洗沾满泥泞的脸与手脚。 起初我还不作他想,但后来才惊觉自己正待在同班女同学平常洗澡之处,令我不禁心猿意马了起来。 我用嵩月借我的毛巾擦脸。不知为何,这条毛巾一拿到手就香气扑鼻。眼前就是她平日使用的洗发精与洗面乳罐子,我忍不住打量起品牌。 操绪见状大发娇嗔。 ‘你在做什么,不要乱看好不好!’ 真希望她的音量能放轻一点,或许嵩月能听见她的说话声也不一定。我如此劝告操绪后,她斜眼瞪着我。 ‘……你有意见吗?’ 操绪很不高兴地转头背对我。自从刚才跟嵩月碰面以来,操绪的心情就非常恶劣。我实在想不出任何逗她开心的方法,只好抱着轻微的胃痛走出浴室。 嵩月的卧室是铺了榻榻米的传统日式房间,里头只摆着小张的写字台及圆形的四脚餐桌,朴素到有点寂寞的程度。不知何时已换上便服的嵩月,以有点跌跌撞撞的危险姿势为我端上一杯冲好的茶。 一般来说,这种场景的气氛应该很轻松才对;不过在依旧搞不清楚嵩月真实身份、且两人都相互警戒对方的情况下,不安与紧张的空气充斥于房间里。 这种时候我也没有心情品尝茶香,只能将杯中的液体机械性地倒入口中。 “……今天早上我在练舞。” 正襟危坐的嵩月毫无预警地突然开口,我花了不少时间才理解她话中的涵义。 “练舞……是跳舞的舞吧?日本舞之类的吗?” “是巫女神乐{译注:日本巫女在祭祀仪式时所跳的舞蹈},潮泉太太教我的。” 嵩月吞吞吐吐地小声回答。虽然她的句子缺乏连贯性,不太好理解,但应该是在说明自己为何会穿巫女服的理由吧。 话说回来,这间小屋的隔壁就是能乐堂,那刚才我们看到的人偶也是演能剧用的“小”道具啰? 既然嵩月在我突然出现之前在练舞,那她会穿巫女衣服也是情有可原。这么一来,就能解释家中既非经营神社也会穿那种服装的理由了。 “那……昨天凌晨的事?” 我的这个问题让嵩月深深低下头。她之所以会袭击鸣樱邸,难道也是为了练习神乐? “……因为舞蹈是武术的起源。” 她简短地如此解释道。 我等了一会儿,依然不见她继续说明下去。对嵩月而言,手边最适合战斗的服装就是那套巫女服,这大概是她想表达的意思吧。就好像练习剑道或合气道也需要换上道服一样,并没有其他更深的意义。 “请问一下——” 话说到一半我便迟疑了。关于她袭击我的原因,关于她正在寻找的什么机巧魔神,还有关于她能一瞬间熔化玻璃的方法。就跟之前一样,一大堆问号同时涌现。结果,我首先问出口的还是我最迫切想求得的答案: “你看得到缠身于我的幽灵吗?” 霎时,两位少女都停下了动作。 嵩月挺直背脊、保持优雅的正座;操绪则面无表情地靠立于我背后的墙壁。在一片凝重的沉默中,首先有动作的人是嵩月。 她那宛如黑水晶般的眸子,从正面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形状姣好的嘴唇几度轻轻掀开,最后才终于下定决心说道: “夏目同学相信恶魔的存在吗?” “什么?” 我好像被人放了一记冷枪。就类似相扑时被对手诱入陷阱一样,我的表情在那一瞬间铁定很可笑。 恶魔、相信……我不明白嵩月的意思。难道是因为我问她是否相信幽灵,她才会对我抛回类似的问题吗?一旁的操绪此时仍旧不太高兴地蹙着眉。 然而嵩月的表情却非常认真。她略微将身体倾向我,右手还不知不觉地举了起来,眼神中也充满了正在告知重要事实的决心。 “——其实,我是一个恶魔。” 嵩月斩钉截铁地强调道。 我不自觉再度端详她那远离俗世的美貌。 什么? 身为被称呼为恶魔的存在,其实她从过往一直到现在,都融入于人类的社会之中低调地过着生活——这是嵩月的说明。 “因为是恶魔,所以必须与人类进行交易、换取报偿,或是与其他恶魔争夺势力范围……简而言之就是为了抢夺人类的灵魂而行动,与过着平凡生活的普通人……” “牵扯不上关系?” 我胆战心惊地接着问。嵩月思索了一会儿。 “嗯……几乎牵扯不上吧。” 模棱两可的答案。我暂时陷入了沉默。面对这种话题,我到底该以何种态度讨论才好? 嵩月看起来颇为紧张。她的表情就类似小孩子在自首恶作剧时害怕被大人斥责的那种紧张。除了揣测我会产生什么反应外,她似乎完全没考虑我会视为无稽之谈的可能性。 嵩月站起身,为我那几乎没减少的杯子注茶。她的黑长发今天绑成了麻花辫,所以样子看起来比之前更为稚嫩。 关于她刚才所说的恶魔。 虽然我也是被幽灵缠身之人,却很难相信她的这番说辞。不过,嵩月并不像是会在这种场合下开玩笑的人。况且因为话题内容实在太过异想天开,反而产生一种说不出的可信度。操绪似乎也无法判断对方的表白真伪。 “关于操绪……也就是缠着我的幽灵,你之所以可以看见她,是因为恶魔的身份之故—吗?” “如果她是射影体的话,我应该可以看见。” “……射影体?” 话说回来,嵩月一直以这种方式称呼操绪。她轻轻点头后继续说道: “原来那位小姐名叫操绪,真好听的名字。” 或许吧,不过你的名字也很不错——如果我敢这样打嘴炮就好了,但这么一来铁定会惹操绪生气吧。况且我现在也没那个心情。 “她现在就站在这个房间……你看得见吗?” 嵩月摇摇头。 “我是那种感应力不强的恶魔,所以白天就没办法……除非解开拟态。” 也就是说她如果不将现在的人类拟态解除,就无法看见操绪吧?话说回来,昨天凌晨的她左眼呈闪闪发亮的绿色,如今则一对眸子都是黑的。 “那射影体又是?” 听了我的问题后,嵩月微微偏着脖子道: “啊……就类似生灵{译注:日本民间传说,生命体还活着时因怨恨或执着所产生的负面能量}吧,也是用来封印机巧魔神的祭品。” “祭品?” “就像人柱{译注:日本古代在建筑大型工事时为了祈求平安,将活人埋在附近当祭品}的意思。” “……” 我实在听不懂嵩月的说明。直到这时我终于才隐约发现,嵩月很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想法。 或许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射影体到底是什么吧,再加上她似乎很怕生,所以更加深了不擅言词的印象。 不过,听她这样一连串道出不成说明的陌生词汇,反而让我感觉她并没有在说谎。不然的话,我就是被她身上发出的某种强力电波催眠了。真相到底是何者呢? “那,机巧魔神又是什么?” 对方曾质问我那玩意儿到底在哪里,所以我猜她总该知道机巧魔神是什么吧。 嵩月以楚楚可怜的目光朝上注视着我。过了半晌,她才好像判断出我并不是在装傻。她的目光游移,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说明方式,随后才开口道: “机巧魔神就是机巧魔神。” “……” 莫名其妙的解释。 我想嵩月自己也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嗯……其实那是一种武器,与恶魔战斗用的。” “武器?为什么那种危险的东西会在我家……” 一说到这里我才突然想起来,黑崎朱里交给我的诡异箱子,就算里头装了手枪之类的东西也不奇怪——而且重量也很相近。 “在我家工作的部下们说……机巧魔神被送进了䌷町的那栋怪宅邸里,所以必须杀进去……” “杀进去?” “我觉得那样不好……所以之前我才会……” “改用偷的?” 嵩月默默地点头。 你有什么想法——我无言地抬头望向操绪。 ‘嗯……大致听懂了……应该吧?’ 操绪的语气依然很不悦,而且还面有难色。她会有那种感想确实很正常。 嵩月说自己是恶魔,而机巧魔神则是用来与恶魔战斗的武器。因为那玩意儿被送来我的租屋处,所以她企图悄悄潜入房子偷回去,没想到却撞上了操绪,只好暂时逃跑。 因为操绪好像是什么机巧魔神的祭品。 乍听下似乎可以接受的这段解释其实依旧充满了疑点。如果要采纳嵩月的说法,首先就必须相信她身为恶魔的前提。不过我一直到现在还是很难相信这点,如果她此刻展现出可以看见操绪的能力,或许还比较有说服力一点。 “你刚才说到你家?那你又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我突然察觉到这点,顺便环顾了她的房间一圈。 虽说是气质高雅的传统日式房问没错,但里面却只放了最低限度的家具,看起来十分冷清。既没有电视、电脑,也缺乏暖气设备。为什么嵩月会独自住在这种地方呢? “……我拜托潮泉家的老爷爷让我搬过来……因为我不想继承家业。” “家业?” 嵩月的老家在做生意吗?话说回来,领我上山的那位姐姐也提过,除了自己以外,这里还有个叫小奏的孙女。小奏——应该就是嵩月奏吧。 嵩月还是维持那种缺乏连贯性的说话方式,真希望她能改一改这个习惯。 “我的老家其实是经营恶魔组织的。” “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意啊?我正想这么问的时候,嵩月却突然表情一绷,将目光转向窗外。 低沉的排气管怒吼沿着地面扑来,而发出声响的物体似乎正在逐渐逼近。 有车子开过来了——操绪对我悄悄说道。那车种呢? ‘宾士。’ “咦?” 我略略抬起身子,追随嵩月的视线望去。 正如操绪所言,一辆黑色的梅赛德斯(mercedes)正强行驶上只能容纳单辆车通行的山路。由于车窗被贴上了全黑的隔热纸,所以看不到里面的乘客长相。如果只是个身家清白的有钱人,应该不会开这种形迹诡异的宾士吧? 排气管的噪音终于渐渐停息,黑色宾士在嵩月的茶室前戛然而止。 嵩月脸上露出我从未见过的严苛表情,瞪着窗外的那辆车。 她那使劲抿住的嘴唇开始泛白。 宾士的助手席首先打开,一名光头大汉下了车。 大汉穿着纯白的西装与亮漆皮鞋——很难想象如今这个时代还有人会作这种一看就知道是黑道的打扮。从驾驶座下车的短卷发男子体格也不输前者。后者将手插入胸前,不敢大意地戒备着四周的变化。 接着宾士的后座终于打开,一名年约三十、身着高级西装的男子从车上走了出来。这个人身材既清瘦又散发出稳重的气质,不过不知为何,我觉得他才是三人里最恐怖的角色。 尽管第三名男子有着修长的身材与端正的五官,但左侧太阳穴却有一道延伸至脸颊的明显疤痕。 那家伙从事的职业绝不普通。 最后…… 在三名男子的护卫下,一名身穿简便和服外套、平头的男性终于现身。他的年龄约在四十五至五十之间,尽管体格不算高大,却散发出一股惊人的威严。这种家伙应该不是什么小角色,想必是鼎鼎有名的老大级人物。 ‘是来讨债的吗?’ 操绪不安地喃喃问道,我开始思索这种事的可能性。嵩月的双亲因为欠下巨款,所以才会让女儿一个人躲在这里,避免发生危险。 这种事并非不可能,况且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释。 虽然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拿女儿抵债这种规矩,但至少嵩月应该蛮值钱的——就算她自称是什么恶魔也一样。 如果嵩月真被债主追上门,那我岂能坐视不管。就算是父母亲欠钱,人口买卖这种事也是不被允许的。如果跑去找警察帮忙,应该有办法解决吧?然而实际上看到这几名男子的狰狞面孔后,就会明白找警察这条路实在是太天真了——至少对现在的我们而言一点用都没有。 警察根本不是这群人的对手。想要从这种黑道手中逃脱比登天还难。在卷入麻烦的事件之前,扔下嵩月自己逃跑才是上策。 我当然明白上述道理,但却没有选择落跑。 男子其中之一粗暴地拍打着茶室入口。 我无意识地向前站了一步,移动到可以保护嵩月的位置。嵩月似乎吓了一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然而我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为了她而行动,单纯只是虚张声势、充面子,以及对她无自觉的占有欲作祟罢了。真没想到自己竟会采取如此愚不可及的选择。 茶室的狭窄入口终于被打开,平头男倏地将脸探入室内。霎时—— 嵩月颤抖着嘴唇,静静地低声唤道: “爸爸……” 什么? * 从能乐堂的正面坡道直直往下走,就可以到眼熟的石阶。 当我感觉脚底传来石头坚硬的触感后,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看来我跟操绪是在院子里绕了远路。尽管不是刻意的,却在不知不觉中于潮泉家的后山以螺旋形逛了大半圈。看看手表,现在已经过了下午三点。 我感到非常疲惫。除了肉体外,还有精神方面。 ‘好累哟……’ 操绪也略微偏着身子,跟在我的后方。 依我的经验,就算她是轻飘飘的幽灵,出现这种状态时也代表她的体力已经耗尽了。发生这么多事,要说不累恐怕是骗人的,就算是幽灵也一样吧。 ‘呐,智春。’ 满脸倦容的操绪回头瞥了一眼背后的小山。嵩月所住的房子恰好映入她眼帘。 “什么事?” ‘嵩月同学所说的恶魔,该不会是哪里的方言吧?’ “方言?” ‘嗯……相声里不是常常开这种玩笑吗?听说土生土长的江户人没办法正确区别“ひ(hi)”与“し(shi)”的发音,所以会把秘密(ひみつ)念成(しみつ)。’ “你的意思是……在嵩月的故乡,‘流氓’这个字的念法跟我们的‘恶魔’一样?” 我难以苟同地摇摇头。哪有这种事。“流氓”跟“恶魔”也只有一个音相同而已。况且嵩月平常说话根本没有腔调,就算略嫌吞吞吐吐,但发音可是十分标准。 ‘可是她说自己的父亲也是恶魔呀?’ 嗯——操绪用手指按住自己的嘴唇反驳道。 确实,她说她家是经营恶魔组织的,不过那位大叔怎么看都像个流氓,绝对不是什么恶魔。 至于嵩月表示自己不想继承家业,就是对扩张黑道组织毫无兴趣的意思吧。 其实关于这件事,我到现在还是觉得很虚幻。由于剧情的发展过于异想天开,让我有一种不知自己为何会置身其中的感觉。 我摸着自己被扯松的t恤领口,叹了一口气。那是方才嵩月她父亲揪住我的位置。 ——竟敢跑进我女儿的房间,你好大的胆子? 嵩月的父亲一闯进茶室就如此说道。 他骂人的音量并不大,但反而更让人觉得恐怖。只要我的回答稍有闪失,搞不好就会在此身首异处。对方已经下了随时准备动武的决心,所以根本不需要用大声吓唬人。 结果动手制止这位大叔的人竟是嵩月。 啪! 她毫不迟疑地从侧面给自己的父亲一掌。 那一记毫不手软。 我被她吓了一大跳,不过她父亲所受的震惊应该远远超过我吧。大叔愕然地瞪大眼,嵩月则立刻追问: ——你为什么要过来……? 那是一种缺乏抑扬顿挫的冰冷语调。 唔哇——当时的操绪也忍不住眯起眼睛,而我则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就算是亲女儿,对这种黑道老大采取如此强烈的手段,会不会太过分了点?然而嵩月却丝毫不留情地继续追击。 ——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夏目同学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会原谅你。 真不知道为何要特地举出我的名字。 虽然我很感谢嵩月庇护我的用意,但这种话更可能招致对方的误解,真希望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嵩月的父亲一瞬间以充满杀气的眼神瞪了我一眼,但在女儿的冷眼旁观下,又马上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那位大叔的目光尽管既凶悍又充满血丝,但我总觉得似乎泛着泪光。 就像碰触到刚出鞘的短刀一般,现场的沉默就连血液都会为之冻结。幸好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回去吧——嵩月的父亲对属下命令道。 接着他便转身离开房间,头也不回地搭上黑头宾士。脸颊有伤疤的男子为老大将后座的车门关上,光头与短卷发男则深深地对嵩月鞠了个躬,接着才返回车上。直到那辆宾士消失为止,嵩月都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窗外。 我与操绪则只能愣愣地观察事情发展。 之后我是怎么向嵩月辞行的,我已经忘了。 嵩月只是对我无言地点点头,并没有要留我下来的意思。她站在茶室的正面出口处,跟方才一样默默地目送着我的背影。 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智春!’ 当我正感慨万分地步下石阶时,操绪突然对我喊道。我懒洋洋地抬起头,眼前就是潮泉家的后门,一名男子正倚在水泥制的门柱旁。 那是刚才那名身穿高级西装的修长男子。 也就是嵩月父亲的部下,脸上有伤疤的那位。 他好像守株待兔般,一动也不动地等待我接近。 我连逃跑或停下脚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随着重力——就像燃料用尽的人造卫星一般,沿着石阶一步步接近了男子面前。 就在我即将穿越后门的瞬间,男子向前跨出半步。尽管他并没有发出半点压迫感,却刚好卡在阻挡我离开的绝佳位置上。我就像触电一样顿时停止动作,抬头仰望对方。 “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你现在有空吧?” 男子以客气的语调问道。 不过我知道自己并没有拒绝对方的权利。 男子领我坐上于门外等候的车辆。 这跟刚才的应该不是同一辆,不过依然是非常高级的黑色宾士,车上还配有专属的司机。能自由使用这种交通工具的人应该不是什么小混混吧!恐怕这名男子也是个副领导者之类的。 “就去我朋友开的地方吧——” 说完后,车辆便驶向了某间寿司店。 那间店的面积虽不大,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高级感。店门口挂着‘准备中’的牌子,不过伤疤男却毫不在意地直接走了进去。原本看似在休息的主厨,一见到男子便立刻站起身鞠躬。 “真没想到,是八伎先生——欢迎光临。” 八伎似乎是伤疤男的名字。 “很抱歉突然造访,可以把包厢借我使用吗?” 八伎以熟客的姿态直接进入寿司店后方,我只能畏畏缩缩地跟在他后面。突然走进这种陌生的高级餐厅,让我感到浑身不自在。 ‘智春……进这种店真的没关系吗?’ 操绪担心地问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答案,如果我在这种地方点寿司,真不知道得掏出多少钞票才能安然走出去。菜单上只简单写了鱼类与海鲜的名称,完全没提到价格的事。 “你帮这位小哥尽量准备好吃的,我只要喝茶就够了。” 八伎对跑来服务的店员指示着。光听到他所说的这番话,我就忍不住打颤。在坐着喝茶的黑道大哥面前,谁还有心情独自享用寿司?这是故意要让我难堪吗? 男子果然坐在我的正对面,还默默盯着我瞧。 他的视线似乎不时移向我的背后,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 这位叫八伎的男子,似乎能看见操绪的存在。 操绪似乎也察觉到这点,从刚才就一直没出声。 光是忍耐这种静默就足以引发我的胃痛。过了好一会儿之后…… “让您久等了。” 一盘豪华的握寿司终于端至我面前。请用——八伎叫我不要客气,我只好自暴自弃地抓起距离最近的缟鲹寿司。 原先我还以为自己应该会食不知味,没想到却大错特错。寿司简直是美味到了极点。如果能在更安全的环境下享用,不知该有多好…… “你姓夏目对吧?” 八伎突然开口。 我终于明白这个人究竟是哪里恐怖了。他企图采取的行动总是突然出现,完全没有任何预兆。也就是说,你看不到他的准备动作。 就算他在我面前拔出手枪、直接将我射杀,我恐怕在毙命前也不会察觉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吧。事实上,我此刻正坐在一名技巧高超的杀手面前享用美食。 “冒昧请教一下,夏目直贵是你的亲戚?” “咦?您怎么会认识我哥?” 又是他!我心想,在我这个亲弟弟毫不知情时,老哥究竟在搞什么鬼啊? “哥哥……原来如此。你是直贵的弟弟,所以才会带着射影体与奏小姐……” 八伎面不改色地说道。 尚未咀嚼完的寿司还塞在口中,但我却浑身僵硬无法动弹。我感觉冷汗正从我的背脊流下。这个人果然能看见操绪,搞不好他找我来这里的目的只是想除掉我,所以才会事先请我享用这顿最后的美食。 操绪似乎跟我有一样的想法,已经无法将眼前的处境一笑置之了。 ‘我听说美国的监狱会在死刑执行当天先让要被处死的囚犯吃顿大餐耶。’ 你不是我的守护灵吗?拜托别说这种话。 “请、请问……” 我勉强挤出这几个字,接下来便为之语塞。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要无法承受负荷。 八伎静静地注视着哑口无言的我,随后才主动开口问: “——奏小姐有对你提过我们的真实身份吗?” “啊,有的。” 我尴尬地点点头。那该不会是什么必须死守的天大秘密吧。 “她说……她 自己也是恶魔……” “没错。嵩月组几乎控制这整座城镇,是一个历史悠久、名门正派的恶魔组织。” 八伎的口吻非常严肃,看来我果然没有听错嵩月当时的话。这么说来,恶魔有没有可能是黑道的行话?其实就代表暴力组织的成员。 “嵩月组……所以说,嵩月同学……” “奏小姐是我们社长的女儿。” “唉……” 社长。原来如此,虽然我早就大致猜到了。 “我从奏小姐还牙牙学语时就已经在社长的手下工作。” 八伎面无表情地表示道。虽然这只是我的一点感想,不过“牙牙学语”这种可爱的形容词出自他口中,未免也太不搭调了吧? “很遗憾的是,小姐似乎不喜欢嵩月家的事业。当然我也能体会小姐的感受。小姐天性就很温柔,但因为家世之故,使小姐在学校几乎交不到什么朋友——说实话,我刚才看见你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八伎盯着我述说道。此刻他脸上似乎浮现了微微的笑意,如果不仔细观察还很难发现。没想到这种人也会露出类似普通人的表情,真令我意外。 “结果小姐才刚升上高中,就马上有同学来家里玩……小姐刚才那种开心的模样,我以前几乎没有印象。社长也很明白这点,所以并不会伤害你。” “……”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其实我根本不是去找嵩月玩,但真正的理由此刻又很难启齿。话说回来,嵩月刚才真的很开心吗? 我不禁想起双方分手时,嵩月站在门口持续目送自己的身影。 “老实说,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八伎将手伸入西装怀中。 请你把你的性命交给我吧——我还真担心对方会说出类似的话。然而他从怀中取出的并不是手枪,而是绑着粉红色缎带的礼物。 “这是给奏小姐的入学贺礼。” 啊——操绪似乎也被吓了一跳。 ‘难道你们的社长来找嵩月同学是为了……’ 八伎默默地点头,似乎可以听见操绪的说话声。 “麻烦你之后找机会将这份礼物转交给奏小姐,可以吗?” 我在脑袋完全空白的状态下接过八伎手中的礼物。看它的包装方式与尺寸,里面应该是手表或钢笔之类的吧。不过包装纸的图案倒不是什么劳力士或宝格丽的商标,而是可爱的小猫插画。 那位五官精悍的大叔竟然会挑这种包装。恐怕就是因为当时我在场,嵩月的父亲才不好意思把礼物拿出来吧。 八伎面对满脸疑惑的我并没有多作解释。 “奏小姐的事以后就麻烦你了。” 说完后,他便对我深深地鞠躬。 * 尽管八伎提意送我回鸣樱邸,不过我婉拒他的好意,最后在车站前的闹区下了车。 杏借我的脚踏车还停在潮泉家门口,不过我想应该无妨。大原酒行里平常只有我会去骑那辆脚踏车,况且在那种豪宅前应该不会有人敢偷车。等明天再去拿就可以了。 其实现在的我完全不想接近嵩月所住的地方。 八伎交给我的礼物虽小,握在手里的感觉却分外沉重。 暂时不要考虑那件事吧。 我坐在车站前的喷水池旁,等待公车进站。 没想到才刚开学就碰上一堆莫名其妙的事。 当然那并不是嵩月的错。虽然她自称什么恶魔,但她本人却是个既成熟又温柔,外貌也无可挑剔的美少女。不管过程为何,能与她这样的同学建立交情总是令人高兴。 然而如果旁边再多出那个恐怖大叔与杀手大哥,事情就不一样了。倘若继续跟嵩月来往,下场不是被拉入嵩月组成为小弟,就是为了“镀金”而送入监狱蹲苦窑。上述可能性使我一想到就不寒而栗。 的确,就算嵩月的中学同学拒绝与她来往,我也没有立场苛责那些人。普通人要不是豁出去了,恐怕很少有人敢与黑道老大的女儿在一起吧?就算嵩月组的人不插手干涉,嵩月周围的人也很有可能被敌对组织的攻击卷入。 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觉得嵩月的父亲或八伎是什么大恶人。 况且刚才对方还让我免费享用超级好吃的寿司。 就因为我感觉欠嵩月组人情,所以对于隐瞒他们真相那点让我有些内疚。 黑崎朱里交给我的神秘手提箱,如果里面真的装有嵩月组正在寻找的武器,那我是不是该诚实地告诉他们比较好? 只要一想象八伎等人为了逼问手提箱的真相而拷打我,我就很不想返回鸣樱邸。我无意识地数着喷水池激起的水花,并且错过了从眼前驶离的公车。 嵩月的事、黑崎朱里的事、科学社的事、神秘手提箱的事、机巧魔神的事。 让我烦恼的问题实在是接应不暇。压力几乎快要将我打垮了。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像吞了铅块般钝重。 ‘——呐,智春。’ 这时我才发现,操绪已站在正低头苦思的我面前,以俏皮的表情弯身望着我。她并没有提到关于任何嵩月或手提箱的事,只是在我面前轻轻站起身并伸了个懒腰。 星期六的傍晚,闹区街头人潮汹涌。操绪以橘红色的夕阳为背景,灵巧地转动着身躯,裙摆也同时轻盈地飞舞着。 ‘我们去约会吧。’ “咦?” 我讶异地抬起头。操绪露出一抹已然看穿我心情的微笑,就好像是年纪大我好几岁的姐姐一样。她挽起依然坐在喷水池旁的我。 ‘——放心,操绪会一直陪着智春的。’ 她温柔地如此说道。虽然不知道她要我放心的根据为何,况且被幽灵安慰的感觉也很奇怪。不过……算了,我心想。偶尔也会有像今天这种不得不感谢有她陪伴在我身边的日子吧。如果某一天她会从我身旁消失的话——至少得将这种感谢说出口才行。 ‘——我想去逛卖衣服的地方,看看春季的大衣、裙子还有鞋子。接下来我们再去看电影,我想看迪士尼的动画片或恐怖片。’ “两种差很多哩,你到底想看哪一种?” ‘还是恐怖片好了。当然,你要买两张票哟,我的票就让智春请。’ “虾米!?你不是可以免费飘进去吗?” 听完我的抱怨后,幽灵少女对准我的鼻子摇摇手指。 “所谓的约会就是这样啊。况且智春也不希望我坐在隔壁陌生男子的大腿上吧?所以还是要买两张票。” 操绪把脸凑过来并命令道。 我还是很难接受她的理由。也罢,也许操绪说得没错,所谓的约会就是应该这样。尽管从他人看来我只是买了两张电影票却没有女友陪的可怜家伙而已。 幽灵少女笑了,笑容就如同我幼年时的记忆一样。 望着操绪的这个表情,我突然觉得先前那些问题都变得无关紧要。总之,下礼拜上学时,就直接将八伎要我转交的入学贺礼拿给嵩月,然后再去找黑崎朱里谈判一次。假使她依旧什么都不肯说,就直接把手提箱硬塞给她吧。这么一来,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然而从日后的结果看来,我当时的预期实在是大错特错。 时间已过了晚上十点。方才我先在流行服饰专柜陪操绪逛到腿软,接着又在她的无理取闹下前往昂贵的咖啡厅解决晚餐,最后还看了两部以惊悚杀人为主题的恐怖片。逛街途中我不小心闯入贩卖女性内衣之处,被路人白了好几眼;在咖啡厅用餐时也因为跟漂亮的女大学生并桌而使操绪勃然大怒;在欣赏电影到一半时,我更由于情节过于恐怖而开始恶心 反胃。总之大致上算是跑完了正常情侣的约会流程,其实比想象中要来得愉快嘛——如果不考虑荷包因此而大幅缩水的话。 回到家门口后,最先感觉到家中气氛不对的还是操绪。 ‘奇怪……怎么这么安静?’ 经她这么一提我也有同感。不过,这里又不像刚才的闹区。可能是因为时间太晚,加上我们在人多的地方待太久,所以才会产生安静的错觉吧。 庭院内的樱树依旧无声地洒落花瓣。 被破坏的客厅窗户也维持原先封上蓝色塑胶布的状态。 玄关门是锁着的。由于昨晚才有奇怪的入侵者闯入,害我差点丢了性命,所以我对这些门户的安全问题显得特别在意。过度安静至少比骚动连连要来得好吧。 我一边思索着些事,一边打开正门、走入室内。 正当我以手摸索电灯开关,企图点亮照明时—— 我的手臂突然被人揪住了。 原先我还以为是操绪在恶作剧,后来才想起根本不可能。那种带有恶意的强烈压迫感几乎要折断我的手臂。 “唔、唔哇……” 正当我想放声大叫时,从背后伸来的手掌捂住了我的脸,接着又用胶带一类的东西封住我的嘴,然后我便被对方用力推向墙壁。我感觉侧腹部被某样坚硬的物体抵着,还可以明显感受到金属的冰冷质感。就算只凭上述感觉,我也可猜到那是枪管一类的东西。 “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站在我背后的男子以带有口音的日语说道。 这种事其实对方不必刻意提醒,因为手臂被扭住的我原本就动弹不得。 事先埋伏在屋子内的男人并不只一个,光是从我目前的角度就可以发现另外两人。 他们全都穿着白色西装并披上大衣,头上还戴着白色的毛帽。尽管是在夜里,男子们依旧戴着会反光的太阳眼镜。此外就是他们肩膀上挂着的冲锋枪了。这些人的装扮虽然跟嵩月的父亲大不相同,不过也绝非善类,就好像活生生从黑手党电影里走出来的角色。 ‘智、智春……!?’ 操绪原本颜色就比较淡的脸颊现在显得更为惨白。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操绪流露出如此的反应。她就像个受惊吓的孩子般随时准备放声大哭。 不过我却无法转过身好好注视她。恐惧就像一层铅皮般包覆住我的全身,让我浑身僵硬地固定在原地。 接下来男子们的行动更是大出我所料。 他们精准地捕捉到操绪所在之处,并以事务性的口吻说道: “——已确认射影体,是m型、干涉强度a+。因为尚未登录,所以无法识别个体名称。” 操绪听了后讶异地回过头。我则是屏住呼吸,简直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 之前任谁也看不到的操绪,在短短几天内就被四组人马——朱里、嵩月、八伎,再加上这群男子——清楚掌握。 不过正确来说,这群白大衣男子应该无法以肉眼看见操绪才对。 他们所戴的太阳眼镜镜片上,正发出闪烁的红色光芒。那或许就类似红外线摄影机吧,可以将操绪的身体轮廓描绘于镜片表面。虽然我并不明白详尽的原理,但那群人应该是透过脸上戴的仪器才能捕捉操绪的存在。 “哼,果然跟报告的内容一样。” 以枪管抵着我的男子嗤之以鼻地说道。 接着他便突然凑近我耳边,缓缓地质问我: “夏目智春先生——我们希望与你进行友好的对话。等一下我会把你嘴上的胶带剥掉,希望你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如果你能理解我刚才的说话内容,就请你静静举起右手。只要遵照我们所说的话去做,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今天好像已经听到第二遍类似的台词……我在思索的同时举起右手。关于这个问题的说法,好像不管是传统的日本黑道或新兴的黑手党组织都大同小异。 “很好。” 男子点点头,他的同伴立刻粗鲁地撕掉我脸上的胶带。一同被贴住的头发也有好几根被扯了下来。好痛——我差点就想大喊,但意识到男子们手中的武器后还是忍了下来。好险。原本被胶带封住的嘴唇四周现在仍旧隐隐作痛。 男子发现我真的履行约定没有出声后,满意地点点头。 那是一名表情变化不多的外国男性。年纪约四十上下。五官与说话方式等气质都很像教会的神父。不过即使嘴巴在笑,他眼角的肌肉却完全僵着不动,看起来十分恐怖。 “让我重申一次,我们想和你维持友好的关系,使用暴力也是情非得已。那么就如同你知道的,有个与我们敌对的势力正在这附近。为了击退他们,很遗憾我们必须采用必要手段。” 说完后,貌似神父的男子将枪口用力顶向我的侧腹部。想维持友好关系的人应该不会这样吧?当然我并不敢提出抗议。 “敌对势力……是恶魔吗?” 他似乎在等待我接话,于是我便试着问道。男子的薄唇露出了笑意。 “没错。” 他漠然地点点头,答案似乎被我猜对了。 “恶魔既狡猾又凶暴,我们为了要保护你不受到他们伤害,只好赌命采取这样的行动,因此你也要老实回答我们的问题。” “问题?” 眼前在赌命的不管怎么看都是我吧? “不必担心,你只要把你知道的答案老实告诉我们就行了。不过,如果被我发现你说谎的话……” 貌似神父的男子略微对同伴使了个眼色,同伴立刻从手中拿出一枝形状诡异的针筒。针的部分既短且粗,筒内还装着看似毒性猛烈的绿色液体。 “这是自白剂,不过副作用比较强一点,或许会对脑部留下不好的影响,目前应该是被政府禁止使用的药物吧。” 他以威胁的口吻告知道。这种事其实不必他多说,光是看到液体那合成颜料般的颜色,就连小学生都知道打入身体内一定会生病。 “那么我就开始问了。” 伪神父以演戏般的夸张口吻问道。其实我已经大概可以猜到他的问题是什么了。 “——机巧魔神在哪里?” 果然没错,我心想。 这时我突然产生了一种自暴自弃的想法。就算朱里要我务必好好保管,老哥也特地把那玩意儿托付给我,但我已受够继续跟这些怪人纠缠了。真希望哪个人能赶快把那玩意从我家里带走。 “如果你是指银色的手提箱,就放在走廊右边……从里头数来的第二个房间里。” “手提箱?应该是提取器吧?” 伪神父皱着眉、露出讶异的表情。他命令同伴其中之一前去查看。看来这名伪神父应该是这群男子的领导者,也许是组织中的干部也说不定。 刚才将胶带从我嘴上撕开的壮汉正步向我用来充当储藏室的那个房间。真希望这群人在室内至少把鞋子给脱了。奇怪的是,那名壮汉的身体动作非常迟缓,此外还生着一张国字脸,长得就好像涂壁妖{译注:日本传说中貌似墙壁的一种妖怪}。 “不要开灯,以免被敌人察觉我们的行动。” 伪神父低声对涂壁妖下指示。我倒觉得一群人不开灯在屋内晃来晃去反而比较可疑。过没多久,涂壁妖终于出声回答。 “找不到。” 喔——伪神父的眉毛抖了一下,我则忍不住“耶耶——”地叫苦。针筒由一名脸色很不健康的男子拿着,他看了看滴在手上的绿色液体。 “不可能啊。呃……我记得我放在靠窗的墙边……” 我冷汗直流,整个背部 都湿了。伪神父无言地俯瞰我。 “跟我走。” 他以枪口顶着我,命令我前往房间。 好想请他们先脱鞋啊。 操绪也脸色铁青地跟在我后方。男子们似乎可以清楚捕捉她的位置。伪神父抬头看向操绪的方向,警告她不许轻举妄动。 好不容易来到储藏室,我发现东西依然保持我搬入这里时的状态,并没有人事先闯入偷走手提箱的迹象,这让我大大松了口气。 “呃,就在那里。印有‘橘子’的纸箱下面。” “……橘子?” 伪神父手持武器,口中却冒出这个可爱的单字,真让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涂壁妖这时将空纸箱推开,终于发现底下的银色手提箱。 “原来如此。” 伪神父略感佩服地说道。 “隐藏树枝最好的场所就是森林……手法虽笨拙了点,不过还算是有效的伪装。不愧是夏目直贵的弟弟。” “不,呃……” 这家伙铁定是误会了。 伪神父此刻依然露出思虑再三的模样。 “但,谁敢保证这个手提箱不是陷阱……夏目智春,你过去把它打开。” “耶?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打开它啊!” “不可能。如果那真的是提取器的话,你一定知道怎么打开。” 鬼才知道——我有种想大吼的冲动,但在肚子旁的枪口提醒我必须克制。 总之就先随便试试看吧。就算我真的打不开,也要在他们面前做做样子。 我弯身蹲在地面上的箱子前方,轻轻地叹了口气。 前天晚上已经检查过了,这个手提箱既没有金属卡榫,也没有钥匙孔,连正确的开启方向都搞不清楚。在这种昏暗的房间内,能凑巧发现开启方式的可能性应该是零吧。然而我背后那名神情冷漠的男子的眼神,以及他手中那无情的枪管却依旧对准我。我的眼睛被前额的汗水所沾湿,视线跟意识都变得模糊起来。 ‘会不会是咒语?’ 操绪以快要哭出来的语气对我说道。这应该是她拼命动脑想出来的答案吧,尽管听起来很扯就是了。 我想应该不是——正当我要如此回答操绪时,却突然灵机一动。语音辨识?密码?也许答案被操绪蒙中了也说不定。 动作快一点——伪神父在背后催促道。 这种丢脸的行为平常我绝对不会在人前尝试,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我深呼吸一口气,以缺乏信心的软弱声音喊道: “——打开!” 喀喳—— 箱子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后,被关在里头的空气终于重见天日。手提箱的两侧盖子之间露出了些微的缝隙。 这实在简单到令我难以置信,而且蠢到令人笑不出来。 “让开。” 伪神父把我推到一旁,并用手抓住手提箱的盖子。这个沉重的金属制物品就这样毫无抵抗地落入他手中。 涂壁妖则取出手电筒为他提供照明。就在这时候…… “这是……!?这就是机巧魔神……!?” 伪神父喃喃自语道,随后便转头瞪着我。他手中的武器也因过度惊愕而开始颤抖。 ‘骗人……’ 操绪同样瞪大了双眼。 我则维持在旁俯瞰手提箱的姿势,完全无法出声。这幅光景的确远超乎我的想象。 抬头仰望储藏室一片漆黑的天花板,我感到轻微的晕眩。 老哥,拜托你告诉我,你这段时间究竟在搞什么鬼——? 银色手提箱中——空无一物…… 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 第五章 呼嗯——貌似神父的男子轻轻叹了口气。我的背部则粘满了令人不快的冷汗。在大大敞开的手提箱中,不管怎么看都找不到任何东西。 我察觉有人正移动到我的背后。 转过头一看,原来手持针筒的那名男子正对我露出恶心的轻笑。他的舌头几乎跟牛的一样厚,还从口中伸出舔了针尖一下,真是太脏了。 “这就是……提取器?呼嗯……” 伪神父以不太甘心的口吻喃喃自语着,并持续蹲在手提箱的旁边。箱子的内部贴了黑色的缓冲材料,但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不必再检查也能确认里头是空的,然而伪神父仍旧对它露出莫名的认真表情。 “在我的眼里看起来是空的没错……不过,夏目智春先生,你呢?” 这位大叔未免太多疑了。 “我也是,空的。”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答案了,我以颤抖而难堪的声音回答道。背后那个舔着针筒的家伙让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要、要来一发吗?奥沼老大?” 针筒男很期待地询问着。伪神父则狠狠地瞪了那名部下一眼。 “蠢蛋,我不是什么老大,叫我总管!” 伪神父斥责部下的口气意外严苛。总管吗?那奥沼大概就是他的绰号或代号之类的吧。手持针筒的男子表情有些困惑。 “啊,是的……” “等会儿再注射自白剂。” 伪神父——也就是奥沼终于制止了那名男子。他盖上手提箱,从头到脚将我打量了一遍。 然后,他突然以手中的武器对箱子开了一枪。 砰——一声巨响在房间中回荡着,激烈冒出的火花刺痛了我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 弹头命中手提箱的表面后立刻弹开。流弹在房间的墙上削出一道痕迹后再度弹上天花板,并在屋顶开了个小孔。建材碎片从操绪头顶洒下,她只能愣愣地望着上方。我则是全身僵硬,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将子弹弹开的手提箱。 明明是长满锈斑又年代久远的玩意儿,上头却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契约天使级圣别被甲(full metatron jacket)的子弹也打不穿……看来这并不是假货。提取器……搞不好是真的。” 奥沼边说边不太高兴地用手检查箱子表面。接着,他便无预警地将依然冒着硝烟的枪口抵住我的大腿。 “可惜这依然改变不了里头空无一物的事实——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吧!夏目智春先生,机巧魔神在哪里?” “我……我真的不知道嘛。” 我后退的同时,在心中诅咒自己的不聿。刚才奥沼的那发火力展示已经让我吓破了胆,就连思考能力都随着子弹的高温而蒸发了。这种大口径手枪的威力在近距离内可是非常恐怖,况且刚才又已经见识过了。如果操绪不在这里的话,我恐怕会立刻下跪向对方求饶吧。 “这只箱子是我哥交给我保管的。我之前根本就没有打开过,所以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我也——” “看来该考虑一下白白剂了……” 奥沼无视我的辩解,露出蛇蝎般的笑容。 “用了那种药以后,你的痛觉会变迟钝,因为里面含有麻醉药的成分。这么一来,就不太方便进行拷问了,是吧?” “拷、拷问……” 我的冷汗像是泉水般瞬间喷了出来。 ‘住手!’ 操绪为了保护我而勇敢地挡在枪口前。奥沼虽然能捕捉她的存在,但高高举起的手枪却一动也不动,随时准备扣下扳机。 “等、等一下!我真的不知道。我只听说机巧魔神是用来对付恶魔的武器。” 我脸色苍白地继续辩解。奥沼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依然没有移开,不过已经没有刚才的那种杀气了。他锐利的眼神在太阳眼镜底下牢牢盯着我。 “不要再装傻了。你身边明明带着射影体,怎么可能不知道机巧魔神是什么?假使这个箱子是货真价实的提取器,那机巧魔神就应该封印在里面才对——夏目直贵从我们手中抢走的机巧魔神到底在哪里!” “啊……又是老哥……” 果然,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机巧魔神原来是这群黑手党的所有物,我哥从他们手中抢来后,为了避风头才会暂时送到我这里。 “现在说这些都无济于事,你只是想争取时间吧?如果你真的不知道,那留你的性命也没用了……” 奥沼的口气极端冰冷,完全感受不到半点温度。他略微将手枪重新举正,若无其事地轻轻在扳机上施力。此时即便我想逃跑,腿部也因恐惧而完全失去了力量。 接着,就在枪声即将再度响起的一瞬间…… 乒砰—— 有个与现场气氛完全不搭的电子音传入房间。我花了好几秒才想起那是玄关的门铃。不知道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拜访鸣樱邸。 得救了——正当我得到如此的结论时,奥沼却以非常恐怖的表情瞪着我。 “没想到……你连这个都计算好了?” 他以低沉的说话声问道,看来这回他真的火了。大叔,你搞错啦! “可恶——真不愧是夏目直贵的弟弟。” 我就说你错了嘛,这全是一场误会。正当我想向对方澄清的时候……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有人以猛烈的力道使劲撞击玄关门,这股震动力让整座鸣樱邸都为之撼动。我猜门应该撑不了多久吧,很明显来者不善。我与操绪对看了一眼,总不会是报纸推销员或快递吧。 奥沼的脸色变得比刚才还要难看,涂壁妖与针筒男也纷纷举起手中的冲锋枪。伴随着玄关外激烈的冲撞声,还可听见大批人马的怒吼——混账!里面的人快滚出来! ‘智春……那些人该不会是……’ 操绪一脸胆战心惊地喃喃问着,我则对她无言地点点头。早该想到了。白天嵩月不就是提过她家的那些部下们想要杀进这栋房子,就类似现在的场面。 “不会吧……那些人,好像是恶魔的走狗。” 这时就连奥沼也忍不住咋舌。绕到后面去——玄关外的人马开始鼓噪。 ‘啊……那个方向是……’ 操绪莫可奈何地对我说。过了一会儿,果然听见外头传来类似“那里有个大洞”的吼叫声。嵩月破坏的窗户已经被那伙人发现了。 “——我准许你们开枪,等一下就依个人的判断见机行事、排除障碍。” 奥沼对部下指示道,随后又转向我。他从白色大衣的袖口中抽出一条细钢丝,从我那已经僵硬的手臂开始捆绑起。 “你如果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地待在这里。” 奥沼的口气已经失去了先前的自信。他小心翼翼地单手持枪,另一手则用细钢丝绑住我的全身。金属制的钢丝用力嵌入肌肉,实在是痛得令人难以忍受。为什么要用天杀的钢丝哩?正常情况下不是都用绳索、胶带,或手铐之类的吗? 就在同一时间,我听见盖住窗框的蓝色防水塑胶布已被撕破,嵩月组的人马终于闯入了鸣樱邸。最明显的证据就是走廊中瞬间响起了“呜啦”及“哇啦”之类莫名其妙的吼叫。 “机巧魔神放在哪里?” “啊啊!?大伙快看,那是啥——!?” “啐……快拿出家伙,他们是旧教的异端审判官!” “已经确定是广区域指定恶魔组织嵩月组的成员……开始应战!” 白大衣黑手党的其中之一抄起冲锋枪冲入走廊。快找掩蔽物——嵩月组中不知是谁这么大喊道,枪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大作。 嵩月组的人马里也有人带枪,所以马上就展开了反击。双方挟着鸣樱邸的长廊进行激烈的枪战。流弹与跳弹不时穿越房间墙壁,从我的脸颊边擦过。尽管我觉得皮肤又痛又痒、类似烧伤刚治好的感觉,但四周的一切景象却离我格外遥远。大概是因为连续不断发生的荒唐遭遇,开始让我的神经出现麻痹了吧。 火力方面以奥沼这边占优势,但嵩月组的人数较多,而且几乎都不怕死,双方僵持不下。 虽然现在担心这个好像已经太迟了,不过偶尔传来的电灯与玻璃破裂声还是不禁让我忧虑修理费的问题。 ‘——智春,为什么不趁现在逃跑?’ 操绪在我耳边偷偷建议道。我低头看着环绕全身的钢丝,只能虚弱地叹了口气。如果时间很充裕的话或许可以解开吧,不过要把重重缠绕的钢丝全部解除,依旧得花上不少功夫。 “就算解开了,又能往哪里逃……” 我喃喃自语着,操绪也“嗯……”地环顾房间四周。这个房间是用来充当储藏室的,所以外头的防雨窗已经钉死了。加上走廊上则是枪林弹雨,根本不可能接近。至于倾斜的天花板上还留有一扇采光用的小窗,不过如果没有梯子也无法爬上去。 “咦……?” 原本从小窗洒落室内的月光突然被遮住了。 那不可能是月蚀或乌云所造成的,因为就连附近的街灯光线也不见了。有一块如夜色般漆黑的布在空中翻了一圈,接着便盖住了小窗。难道有人站在屋顶上吗? 在小窗被遮住后的昏暗光线下,一张清楚而白皙的脸庞突然于我们的头顶浮现。生在那张脸上的美丽红唇以姣好的形状笑着,随后—— 巨大的爆炸声让整座鸣樱邸都开始摇晃。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 剧烈的闪光使我的视野变得一片惨白,就连自己发出的尖叫都被犹如在耳边爆炸的烟火轰隆声给压倒,根本听不见。巨大的火球如生物般不断增生,最后完全覆盖住我头顶的天花板。 我实在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光是方才与黑手党周旋就让我觉得自己够倒霉了,看来我果然还是见识不够。粉碎的屋顶瓦片与木材、火花不断从头顶洒落,我的身体则在爆炸威力的冲击下在地面翻了好几圈。我甚至开始悲观地觉得,地狱这种场所根本就深不见底。谁会想到在高中入学典礼的第二天,自己的住处就被飞弹击毁呢? 嵩月组的人马与奥沼双方都被这股力量所震慑,忘了刚才那场激烈的枪战,只能愣愣地透过损毁的墙壁注视着我所在的方向。不—— 他们所紧盯的对象并不是我。 当然也不是操绪。 在半透明的操绪身后,又多了一个正静静降下的人影。 她那整齐利落的黑发在爆炸制造出的热风余威下不停地摇曳。皎洁的月光洒在她身上,清楚地照耀出她那异常端正的成熟美貌脸庞。她以魔导师长袍般的漆黑大衣包裹住纤细而高挑的身躯,衣摆还不停地在风中飞舞。 这位全身漆黑装束的女子,交替望着倒在自己脚边的银色手提箱与我。在一脸震惊并回过头的操绪面前,女子唔呼呼地露出了充满魅力的微笑。 “我来打扰啰——” 她正是黑崎朱里。 * 朱里的右手举至与肩膀同高。顿时铿锵一声,某种我听来很陌生的金属摩擦声让我忍不住抬起头。 那是刀刃。 看似柔嫩的朱里指尖竟伸出了一把散发着钝重银色光辉的细长刀刃,看起来就像是原本长在上面的指甲一样。怎么看那把刀刃都有二十或三十公分长,以前我根本没看过她手上有那种玩意儿。黑崎学姐,你真的是人类吗? “操绪,你先暂时退到旁边。” 朱里以极其自然的口气说道,然后便以伸出钩爪的右手一挥,原先捆绑我双手的钢丝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她切断了。断成无数条的钢丝残骸洒落于地板上,还发出轻微的金属撞击声。 我呆呆地望着已经重获自由的双腕。 “两手既然能动了,剩下的部分就自己解开吧。等一下要记得闪远一点喔。” “……学、学姐……?” 光是要挤出这几个字就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这种时候到底该说些什么好?脑袋被问号组成的漩涡包围着,我根本想不出什么得体的话。她为什么会突然现身啊?刚才的大爆炸又是怎么一回事?还有,她的手上怎么会长出刀刃?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穿着白大衣的奥沼总管抢先帮我发问了。他抄起一把冲锋枪对准朱里,随后又马尖声尖气地叫着。 “那套黑衣……难道你是……” “——快滚吧,异端审判官。不然的话,我就要采取强制驱离了。” 朱里无视于依旧大惑不解的奥沼,迳自下达逐客令。她那形状美丽的嘴唇,此刻似乎露出带有挑衅意味的笑容。 奥沼气得表情扭曲,扣住扳机的指头也瞬间用力。然而接下来所发出的声音竟不是枪响,而是奥沼的呻吟。 在子弹尚未击出前,朱里就先以异样的高速飞身而起。奥沼的冲锋枪被她一把折断,下颚也被她的手掌奋力击中。这幅光景就好像是利用剪接完成的动作电影场面,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 “老、老大!?” “可恶!臭女人——!” 涂壁妖与针筒男纷纷举起家伙。朱里见状只是对他们投以浅浅的一笑,紧接着伸出了左手。 从她那漆黑大衣的袖口中,发出了“铿锵”的骇人机械音,就像是气动式霰弹枪在装填子弹时会发出的那种声响。我开始感到惶惶不安,并从朱里背后紧盯着她的下一步动作。刚才的那种声音,到底是从她身体的哪个部位所发出的啊—— 我的疑惑在随后接连不断响起的枪声中消失了。 那并非先前已经听惯的冲锋枪子弹,而是另一种“砰咚”——宛如在自己腹部内响起的沉重撞击。 霎时,针筒男的双脚已然离地。 他朝自己背后的走廊墙壁狠狠撞了过去,接着便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地板上。他身上的白色大衣已经嵌进一枚橡胶外壳子弹——原来那正是镇暴用的橡胶弹! 我实在很不想猜测那枚橡胶弹是从哪里射出的。至于朱里左手腕方才发出的火光,我宁愿相信只是眼睛的错觉。 这时候,跟先前一模一样的“铿锵”声再度响起。这回朱里的大衣袖口很明显地窜出硝烟,如弹匣般的东西也从她身上滚落地面。 “唔喔喔喔喔喔——!” 随着一声巨吼,涂壁妖举起手中的冲锋枪开始疯狂扫射。不过朱里再度展现难以置信的敏捷度,轻易躲过这阵弹雨,并以无视于重力的跳跃力一口气翻上已经半毁的天花板横梁,对准涂壁妖的头顶再度发射橡胶弹。 在底下看得目瞪口呆的涂壁妖似乎想尝试硬挡下那枚橡胶弹。他的身体因冲击力而向前倾,同时还忍不住发出哀嚎。不过他依然在单膝跪地的态势下重新举起武器,朝着从天花板跳上的朱里进行狙击。这回他可是毫不留情地—口气射光弹匣内的所有余弹。 可惜朱里异于常人的程度毕竟还是远胜于涂壁妖。 她以肉眼几乎无法辨识的速度疯狂舞动着那生有钩爪的右手,将涂壁妖朝自己射来的子弹一一自半空中击落。 最后,朱里又奋力跳向满脸愕然的涂壁妖面前,高高举起弹力十足的腿,以脚尖对准涂壁妖的脸狠狠地踹了下去。这记强烈的上段踢让涂壁妖一声不吭地飞了出去。就算是那些整天面对刀光剑影的嵩月组人马,也因 这种异常的景象而看傻了眼,完全无法发出声音。 奥沼此时捂着自己的下颚爬起身。他一边喷着鼻血,一边尖声喊道: “那套服装……还有战斗能力……没错!你就是王立科学狂会(royal dark society)的特务狂会员(ck dress)!没想到夏目智春的幕后黑手就是你们——” 朱里没有理会奥沼的怒吼,只是依旧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拜托!我忍不住叫苦,不要再帮我制造难以消弭的误解了。什么幕后黑手?什么奇怪组织?我打从出生起就没听过那个怪名词! “唔……大伙先撤退!” 奥沼拭去鼻血后再度大声下令。被朱里打伤的那些手下纷纷一脸愤怒地撑起身体。仔细一瞧,这回奥沼又将凶恶的眼神转向我。 “此仇不报非君子,夏目智春——我以我的信仰发誓!” 为什么偏要找我? 奥沼等人不给我辩解的机会,直接从方才因爆炸而被破坏的墙壁缝隙逃之夭夭。朱里也没再追赶他们。她的黑衣下摆一翻,身体转往了另一个方向。嵩月组的人马正好映入她眼帘。对这群人而言,朱里不过是个突然杀出来的程咬金。—开始他们虽然也因眼前的突发事态而迷惑,但等到状况明朗后,便将原先的狰狞怒火改烧向朱里。方才的枪战才进行到一半,这群人的杀气会对准那生有钩爪的右手也是理所当然的。 ‘……智春,我们该怎么办?’ 操绪轻巧地降落在我身旁问道。我一边揉着手腕上因钢丝缠绕而留下的伤痕,一边无奈地思索着。朱里以挑衅的眼神冷冷望着那群流氓,而嵩月组的人马则不断发出先前那种难听的“呜啦”及“哇啦”声。双方似乎不想保留任何对谈的余地。在这种状况下,除了被幽灵缠身外毫无特殊能力的我只能采取一种行动。 “快逃吧。” 操绪用力点头同意我的提议,然而…… “——智春,你要去哪里!” “想逃跑吗!” 我的企图简直就像点燃宅邸内冲突的导火线一样。一方是此起彼伏的鬼吼鬼叫,另一方则是疑似霰弹枪的弹药装填声,两者组成了代表绝望的合奏。我的心率已经超过了每分钟两百下,激烈的鼓动声在耳边急速地响着。 正当双方即将再度展开你死我活的搏斗时…… “——慢着。” 嵩月组的人马背后发出了另一个说话声。 原本蓄势待发的大批人马,就在这一声号令下瞬间全部冻结。那人的说话声就好比冰冷刺骨的锋利刀刃,滑入听者的灵魂深处,使其完全失去抵抗力。所谓的威严,大概就是指这种感觉吧。 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穿越面貌狰狞的流氓人墙而来。当确定来者的身份后,朱里不知为何竟愉快地眯起眼。 “哎呀——这位不是嵩月组的副组长吗?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那名男子——八伎——无视于朱里装熟的口气,以难看的脸色皱着眉,同时叹了口气道: “夏目先生……真没想到你竟是机巧魔神的操演者(handler)。” 我与操绪表情僵硬地对看了一眼。虽然八伎依旧是那张扑克脸,但这种情况下他铁定是生气了。我没将手提箱的事告诉他,的确是我不对。 心怀恐惧的我以宛如虚脱小猫般的朦胧眼神抬头偷看对方,结果八伎的反应却令我难以置信。 “——真是失礼了。” 面对一脸愕然的我,八伎正襟危坐地深深鞠了个躬。 * 这位是奏小姐的朋友—— 当八伎向部下这么解释后,那群家伙的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除了全体向我们下跪致歉外,还以几乎要流出血泪的激动程度责怪自己。其中甚至有人气得要切断自己的小指谢罪,我只好慌忙阻止他们。如果放着他们不管,等一下不要说切小指,搞不好还会发生切腹的惨剧。我除了钦佩这群人对嵩月的倾慕外,也对嵩月之所以不想继承家业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 结果,对方向我保证鸣樱邸的修理工作将交由嵩月组附属的建筑包商全权负责,这才算弥补了他们的自责。虽说建筑物的大部分损伤都是朱里在炸毁屋顶时所造成,不过既然有人愿意出钱修理,那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不过摆设与物品已凌乱一片的屋内最后还是得由我亲自收拾善后。等到我终于将枪战的残骸初步清理完毕,已经是一小时之后的事了。 在这期间,朱里完全没有要帮我的意思,而且擅自占领了我的床,在上头优雅地啜饮红茶、翻阅房内的旧杂志。 “智春,我的茶喝完了,再帮我倒一杯嘛——一 我精疲力竭地返回寝室后,朱里以撒娇般的语气对我要求道。 “唉……为什么我得服侍你啊……一 我边叹气边反问。 “因为来者是客啊。我总不能直接进你家厨房翻箱倒柜吧?如果操绪可以拿东西的话,我就会请她帮忙了。” 朱里在床上摇晃着修长的双腿,并以若无其事的语气如此说明道。她的口气中隐含着本来就可以看见操绪的意味,这让我的不满不由地提升并疑惑了起来。 “学姐,差不多该告诉我真相了吧?” “告诉你真相?” “关于操绪,你应该能看到她吧?还有学姐给我的手提箱又是什么?另外就是机巧魔神、提取器、科学狂会、恶魔——” 朱里依旧无动于衷,持续以愉快的神情注视着问题一堆的我,我也没有将视线移开。如果是前天以前的我,发现有一位名模级的美丽学姐闯进自己房间,心里想必会小鹿乱撞。然而在经过这么多骚动后,我的胆子多少也变大了。况且,这几天连续被不同的组织耍得团团转,我已经受够了。我想操绪的想法应该也跟我一样吧!结果朱里却…… “——茶!” “……” 我莫可奈何地走向厨房去取热水瓶。 操绪则鼓着脸颊大发娇嗔: ‘智春,你也太丢脸了吧!’ “我也没办法啊。” 光是看到先前朱里那种超乎常人的战斗力,就让我失去违抗她的勇气。毕竟性命比较要紧嘛。 虽然我很担心对方会不会趁我倒茶时落跑,不过当我回到卧室时,朱里依然以相同的姿势躺在床上,黑发也慵懒地披散着。话说回来,她的确是个大美女。如果把这幅光景拍下来卖给樋口,应该可以大捞一笔吧。 “你在想什么——?” 朱里似乎看穿了我的心声,摆出写真女星般的姿势并笑道。我无话可说地叹了口气,操绪则燃起了警戒心,目不转睛地瞪着朱里。朱里见状便以柔和的笑容仰望操绪。 “——你们已经打开箱子了吧?” 朱里以充满魅力的动作将茶饮尽后对我问道。 “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对朱里投以责难的眼神。大致的事情经过我已经隐约猜出来了……我老哥偷了什么机巧魔神后,把我当作幌子,引诱奥沼那伙人与嵩月组追向我。至于朱里会将空无一物的银色箱子送来,也是为了相同的目的。 朱里听了我的话似乎觉得颇为有趣,她扬扬细致的眉尾说道: “喔——你觉得那里面是空的吗?” “咦?你是什么意思?” 我讶异地反问道。除了我以外,操绪与奥沼也检查过箱子的内部,里面的确什么东西也没有。 但朱里却不理会我的质问。 “那个箱子一般通称为希尔伯特(hilbert)提取器,可 以利用自己的质量,从包括所有平行宇宙在内的空间中,取出任意物体——简单来说,这个机关能召唤已经消失了的机巧魔神。” 哪里简单了,我根本无法理解。平行宇宙?召唤?那是什么意思? “你能打开它,证明直贵先生的推测完全正确,你的确是一名操演者。幸好这回来袭击你的只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下级审判官,不然的话,那些人根本不可能轻言撤退。” ‘耶?’ 操绪也忍不住发出惊呼声。朱里的解释让我更加不安了。 “你的意思是……我根本不该打开那箱子!?” “也不尽然。打开箱子并不是坏事,只不过你以后就会成为被锁定的目标。” “什么呀!?” “因为你打开了箱子啊。” 她若无其事地说道。怎么会这样,我心想。话题好像在原地打转,先前的问题也依然无解。就在此时,朱里呼呼呼地对我笑着,同时撑起上半身,将目光清楚地对准操绪。 “人类的视网膜无法捕捉射影体的光学波长,可是只要利用电子的方式增幅,要看到射影体也不是难事,当然听见说话声也是一样。嗯——真不愧是被选为人柱的少女,长得还真可爱。三围应该是82、57、84吧。能跟这种女孩每天朝夕相处,感觉如何?” 面对眼睛炯炯有神的朱里,我与操绪都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能看见操绪这点虽然不出我的预期,但借由她的口中亲自证实,还是让我感到心神不宁。操绪则以双手遮住自己的胸口,边缓缓后退边问道: ‘……这也是黑科学的力量吗?’ “不是啦。话说回来,你自己的存在反而跟黑科学比较有关。” 朱里如此答道,对能够听见操绪说话声之事也毫不隐瞒。接着,她又转向正在发愣的我。 “用不着那么惊讶吧!难道你真的认为操绪是幽灵?” “咦……” 难道不是吗? “听我说,就算是老鼠程度的智慧,也必须要集合一亿个以上的脑细胞才能达成。操作影像化的肉体,还要使其具备与活人一样的智能与情感——你认为像幽灵这种毫无实体的暧昧存在,真能拥有如此高度的处理能力吗?” ‘嗯……’ 操绪歪着脑袋、低头检视自己的双手。不过就算朱里认为没有,操绪这个例子依然活生生地摆在我眼前啊。 “那操绪为什么会——” “哼,你知道操绪为什么会缠着你吗?” 朱里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脑袋。 操绪一脸茫然地回头注视我。我们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她是守护灵,所以才会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以前我们总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直截了当地公布答案吧。是因为你的脑袋。智春——你的脑中某个部位,正在扮演如网路设备般的角色。操绪可以透过你存取这个世界的资讯,同时还能将自己的幻影投射于这个世界中。因此你才能看见她、听到她的说话声。道理其实非常简单,不是吗?” “嗯……我大致可以理解。” 也就是类似双重人格吧?我的脑袋有一部分被拿来维系操绪的存在。至于所谓的投射,大概就很像灵魂出窍之类的。原本住在我脑内的操绪这个人格化为幽灵,并且离开了我的身体。或许这么一来,我才不必与她争夺同一个躯体的所有权。嗯,朱里的说法我大概明白了,只是我不懂事情为何会变得如此复杂。一般人应该都无法察觉自己的脑袋出现何种异常吧!像以前那样直接把操绪视为幽灵或许还比较轻松一点。 “刚才的长篇大论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一点也不重要……” 那你就不要废话啊。 “总之,想要操演机巧魔神,就必须像你的脑袋一样,被射影体如此缠身才行。” “什么?” 等等,机巧魔神不是武器吗?所以奥沼那群白大衣黑手党与嵩月组这群日本黑道才会争得你死我活不是吗? 为何想操作机巧魔神这项兵器,得靠一个被幽灵缠身的家伙? ‘所以说……只要是对机巧魔神有兴趣的人,以后就会盯住智春?’ 操绪代我将脑中纷乱的思绪整理完毕后,回头望着我说道。 朱里爽快地点了点头,却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回道: “一点也没错。” ——等一下啦,拜托! * 三年前,我搭乘的飞机坠入了海中。 虽然我母亲现在可以拿那个意外开玩笑,但当初被救起的我可是濒临脑死状态,而行踪不明的操绪则以幽灵的姿态在我的面前现身。 ‘我会好好保护智春的,不过……’ 正如操绪与我的约定,她让我恢复意识,但代价则是永远缠在我身旁。如果借朱里的话解释,就是取得我脑袋一部分的使用权。就这样,我的小命在操绪的协助下得以保住。从双方重逢的那一刻起,我就欠了她一个人情。 不过,这真的是偶然发生的奇迹吗——? 在我被送到医院后,首先赶来探视的人是我哥。当时已经拥有天才少年名号、年仅十七岁的夏目直贵,在我被送入的医院里陪着我。他之所以能那么快赶到,是因为他为了拜访某个朋友,已经先搭乘另一班飞机抵达伦敦之故。 在我恢复意识后,有位似乎是直贵的友人,好几次前来探望我。对方是个自称科学家的外国大叔。而那家伙即便在医院,也穿着如丧服般的全黑大衣。 ……我的头开始痛了。 这整件事不会是一开始就被安排好的吧?对于陷入昏迷状态的弟弟,我那天才老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若无其事地拿来当作人体实验的材料? 然而如今引发的问题还不只这样。 “——学姐,我要把那个箱子还你。等一下请你顺便带回去。” “不行。” 朱里立刻否决我的提议。 “为什么?” “理由有两个。正如我刚才所说,能打开那个箱子的人只有你而已,就算我带回去也毫无用处。” “那是武器耶……放在我这里也没用啊。” 况且里面还是空的,打不打开根本就没差吧。 “第二点,就算你现在把提取器扔了,那些家伙还是会以你为攻击目标。所以放在你手边反而还比较方便一点。” 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个天大的困扰。 “——你听我说,智春。直贵先生当初为了取得这个提取器,可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况且,在你准备入学考试的这段期间,为了不妨碍你念书,东西还是由我负责保管。” 这种小事你们自己鸡婆吧?不过朱里却不理会我的抗议,转头迳自啜饮起杯中的茶水。 我实在越看越火大。 “——学姐,你究竟是谁?” 我瞪着眼前这位全身漆黑装束的女性。 现在回头想想,不管怎么看,黑崎朱里的不正常程度都远远超过自称恶魔的嵩月奏。况且嵩月之所以要潜入我家,也全是这个女人把手提箱子硬塞给我的缘故。 “什么射影体之类的,你为何会知道这些事?还有你跟我哥是什么关系?另外就是刚才那些家伙提到的科学狂会——” 朱里听了面不改色,只是抬起头默默望着我。虽然我的问题还没结束,但看了她的反应,我也只能噤口不语。 我一边忍耐她对我造成的无形压迫感,一边努力反瞪着她。 “成田机场起飞的梅登航空ms九○一号班机——飞往希斯洛机场。” 朱里突然以不带情感的机械性语调说道。 操绪听了也露出讶异的表情,我则是勉强撑住原本的扑克脸。 梅登航空ms九○一号—— 那的确是我们当初遭遇空难的那班飞机。 “很难想象意外发生至今不过三年吧,其实我也在那班飞机上头,就跟你们一样。当时我以为我死定了,而事实上,我的确是死了——就跟你们一样。” 朱里的语气顿时开朗起来。 “可是,跟奇迹般几乎毫无外伤的你不同,我可是受了致命的重伤,以普通的医学绝对无法救活。就算勉强救起,大概也逃不过一辈子卧病在床的命运——结果让我死而复生的人就是直贵先生。” “……老哥?” 那是不可能的。我反瞪着朱里。 就算老哥是所谓的天才少年好了,当时的他不过是一介高中生,怎么可能治好就算专业医师也束手无策的重伤患?朱里大概以为这种异想天开的说明比较难发现破绽吧!不过我还是不相信。就算要唬弄人也要有个限度吧! “怎么?你觉得口说无凭吗?” 朱里似乎一开始就料到我会有这种反应,于是便唔呼呼地边笑边耸肩。接着,她突然从床上站起身,开始褪去那套全黑的大衣。 朱里在大衣底下穿着无袖的针织棉上衣以及绷得紧紧的单宁七分裤,上下都是如乌鸦般的全黑。然而对于身材秾纤合度的她来说,这种打扮却异常地好看,就算直接放在女性流行杂志的封面也没有问题。 接着朱里便开始解起胸前的扣子,毫不迟疑地将针织棉上衣也一并脱掉……咦? “接好喔。” 说完后,她把便依然残留有体温的上衣抛向我。呜哇……我反射性地按过那件衣服,但脑中已经变得一片空白了。 朴素的黑色胸罩包裹着她那形状匀称的乳房,此外她的上半身就没有其他衣物遮蔽了。朱里闪闪发亮的细致肌肤,就像光线吸引深海鱼般把我的意识完全抽走。 ‘智春!’ 操绪这下子可火大了。不过我依然无法将视线从黑崎朱里身上移开。 她那宛如瓷器般光滑的两只手臂,如果不仔细瞧,很难发现上头还有几道细致的银线。那并不像是刺青或伤痕,反而让我联想起小学时代组合过的战斗机模型。没错,就像为了减轻空气阻力将金属翼面紧密连接在一起时,飞机接缝处的那种银线一样。 “你可以摸啊。” 朱里以美丽的笑容鼓励我,并将双臂像翅膀般张开,让我欣赏她那毫无防备的背部。从垂有秀发的颈项一直到纤细的肩膀附近,这块区域简直就像艺术品般描绘着柔和的曲线。 优雅的肩胛形状于毫无赘肉的背部清楚浮现。 就在肩胛骨旁边,也就是假使朱里是天使时她的翅膀根部附近,透过胸罩的肩带缝隙,可以发现类似银色金属板的东西。 那片薄金属板就好像被磨利而闪闪发亮的刀刃一样。 面积只有信用卡的一半大小。透过她那雪白通透的肌肤,会感觉金属板好像埋入了她的身体深处。不过与其形容金属是从外面埋入朱里的身体,还不如更像她体内机械的一部分,只不过略微突出肌肤表面罢了。 “学姐……你的眼睛……” 我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朱里回头望着我时,眼睛深处发出了淡红色的光芒。那种光线实在不像是生物会发出的,比较接近红外线侦测器之类。 我想起来了。我与朱里首次见面时,她脸上就戴着红框的平光眼镜,或许那就是为了掩饰这种光线吧。 人类的视网膜无法捕捉射影体,必须透过仪器加以增幅,朱里先前的确是这么告诉我的。 所以她才会在眼球内植入机器——也就是光学侦测器。这么一来,朱里能看见操绪的谜题也解开了。 “严格来说,我并不算是人类。骨骼、肌肉,还有一部分的感官都利用黑科学的装置加以替换,变成所谓的机巧化人类。负责制作我的是王立科学狂会这个组织。我会把提取器交给你,其实也是受他们的委托。” “科学狂会……” 我又想起来了,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我记得当年老哥拿到那笔奖学金时,发出的单位就叫这个怪名字。 也就是说,老哥根本就与科学狂会有关,所以才会趁三年前的空难让操绪缠上我,顺便将朱里的身体进行改造。 “以结果而言,他们就等于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所以为了回报他们的期待,你也乖乖帮忙召唤机巧魔神吧?” “……我才不要。” 我拼命遏抑语尾的颤抖,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几个字。什么幽灵、恶魔的或许还能一笑置之,但朱里的情况已经太超过了。没想到她竟是一个以前所未闻的高科技制造出来的半机械半人类女高中生。 我希望能现在就将事情一并处理掉。 毫无疑问地,朱里是个超乎现实的存在——就跟袭击这栋房子的黑手党一样,是跟我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的人。但是他们都企图把我拉进那个怪异的世界。 对于这种未知的下场,任何人都会心生畏惧。然而朱里这异样的肉体结构所造成的恐惧感,远胜于我对未来的害怕。我张开双手双脚伫立于她面前,以连自己都惊讶的粗暴口吻大喊: “就是现在——请你立刻离开。不要再插手管我与操绪的事了。” 朱里听了,嘟起嘴并“耶——”地惊呼道。 “为什么嘛?你们难道都没有感恩的心吗!?” “如果学姐不来找我,我今天也不会这么惨了。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什么!你竟然不服从代理社长的命令!” “我、我又没加入科学社!” “那你赶快把入社申请书交给我。以最快的速度,马上!” “你说什么!?哇!等一下,住手!” 朱里擅自把我的书包打开。我急得想阻止她,然而她毕竟是个半机器人,臂力不是我能抗衡的,结果我反而被她压倒在床上了。面对这种暴力的半裸美女,还真不知该从何出手反击。 ‘——讨厌啦,智春!朱里学姐也赶快把衣服穿回去!’ “什么,操绪你在忌妒啊?” ‘我才没有!’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怎样,愿意交出入社申请书了吗?好不好,拜托你嘛……” “呜哇!你在摸哪里啊?可恶!等一下!” 朱里不知为何以充满诱惑力的姿态逼近我。我拼命想挣脱她的控制,但背部所感受到的那种柔软触感,实在不像是机械或金属的产物。话说回来,那个部分应该还是肉体吧。 这种时候真不知道自己该表现出何种态度比较妥当,操绪也露出哭笑不得的狼狈表情。好不容易遇到另一个可以跟她对话的人物,结果却是这种变态的半机器人,操绪的心情想必大受打击吧。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想起了被拖长的电铃旋律。 因为我正陷入与朱里的愚蠢纠缠,所以过了半晌才发现有人在按电铃。就连一向反应灵敏的操绪,也慢了半拍才以茫然的神情抬起头。接着,我听见玄关附近好像有人在说话: “——智春,你在家吧?我要进去啰!” 那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子说话声,接着便是快速冲上楼梯的脚步声。 喔——朱里也以讶异的表情偏着头,我则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来者是杏没错。不过她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拜访鸣樱邸? “刚才嵩月同学特地把店里的脚踏车送回来。你不是说要来 我家吃晚饭吗?我妈等了你好久,结果打电话也没人接——我要进房间啰,智春——” 砰——杏气势惊人地推开房门。玄关的门锁在刚才的战斗中就被打坏了,宅邸中唯一有光线透出的房间也只有这里,杏会选择直接闯入也是理所当然。 “智……” 才说到一半,杏就停下不动了。她睁大双眼,就算是旁人也可以清楚发现她脸上的血色尽失。 大半夜的,一名男高中生与半裸美女躺在自家床上“搏斗”。如果那位美女是陌生人还可以设法编个借口混过去,只可惜杏早就与这位曾拜访我家的朱里打过照面。况且朱里又是洛高的学姐,在场的众人都知道这个事实。 ‘我不管了——’ 操绪仰天长叹后便消失在空气中。 朱里也默默无语地离开我身上。她迅速穿回衣服时的布料摩擦声听起来特别刺耳。这段令人难以忍耐的沉默大约持续了十秒钟左右。 “智春你这个大笨蛋!” 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做出棒球侧投的动作并将手中的包袱扔向我。接着她便转过身,发挥短跑选手特有的爆发力,一口气冲出了鸣樱邸。 杏扔来的包袱在我面前解体,里头则装着依然温热的菜肴。我口中含着略微太甜的煎蛋,并以手捂住被塑胶保鲜盒直接命中的额头。 “那孩子好像在哭哩——” 终于将衣服完全穿回去的黑崎朱里,以事不关己的口气说道。 第六章 到了又要开始上课的周一早上,校园被一种奇怪的气氛所笼罩,那种感觉就很像庆典前夕。明明离到校时间还很久,校内却已被许多提早上学的学生挤满。我走在通往一年七班的走廊上,发现其余教室都装饰着颜色缤纷的彩蛋。 ‘啊……今天是复活节星期一(easter monday)。’ 操绪也好奇地眺望着校内的景致,随后才终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不太明白她究竟想说什么。 智春想想看嘛——操绪立刻为我说明。 ‘复活节不是基督教的节日吗?’ “对喔……”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这是每年春天为纪念耶稣基督钉死在十字架后复活所举办的一项宗教活动。正如其名称是来自北方神话春之女神——依丝翠(eastre)一般,原先这是属于异教徒的春天祭典。然而基督教在传布过程中却吸纳了此一活动,现在已经普及于全世界了。 话说回来,日本应该很少在庆祝这个节日吧。 “——对了,洛高毕竟是教会系统的学校。” 这种事我早该想到了。洛高在同一类学校里似乎还称得上名校,也有很多人是为了宗教理由才选择报考这里。既然如此,部分学生会自动自发地为教室装饰也很合理。 “明明是教会学校……” 结果除了幽灵外,还有自称恶魔及具机巧化人类身份的黑科学家——违背教义的学生未免也太多了吧。 ‘有什么关系嘛。’ 操绪开朗地说。 ‘智春自己也是因为直贵哥的缘故才会选洛芦和呀。况且以你的成绩要考上这里还有点拼耶。’ 嗯,的确没错。除了我之外,杏会挑这所学校单纯是因为离家近;樋口则是因为女生多制服又可爱的缘故。我也不认为教会学校里的每个学生都是虔诚的教徒。因此,复活节彩蛋装饰得如此醒目反而有点不自然。 “——这所学校其实是超教派的教会学校啦。” 樋口突然从我背后冒出来解释道。我吓得转过头,还以为他也能听见操绪的说话声。 “看你在对着彩蛋自言自语,是不是又在跟青梅竹马的幽灵聊天啊?” 樋口露出忌妒又不服气的模样,我这才松了口气。这家伙的举止还是跟以前一样愚蠢,真是可喜可贺。 “樋口,你来得真早,怎么了吗?” 大概是因为勉强早起的缘故,樋口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即便是新学期的刚开始,我也不认为像樋口这种人会刻意提早到校。 “那应该是我的台词吧?智春,你这回又看上了谁啊?” “看上谁?” “别装蒜了。我真该夸奖一下你的判断力。如果能趁刚开学就迅速打好关系,之后想发展就事半功倍了。” “发展?” “这种事不需要我解释吧?首先与女孩子从朋友的关系开始,放假时相互到对方家里拜访,顺便倾诉心中的烦恼。等到对方好不容易发现时,才惊觉已经爱上自己了——这不是最正统的追求方式吗?” 樋口以不知是正经还是开玩笑的口气说明着。我的确是趁上个周末前往嵩月家与她相互交换心中的秘密,所以这属于正统的追求法——是吗? “所以说,你这么早来是在等谁啊?不会你也看上了嵩月吧……应该不可能。不……第一印象就算很差,后面还是有可能翻盘……唔嗯……” 樋口交叉双臂、开始认真思索起来。操绪见状则‘唉’地用力叹了一口气。 他刚才说“你也”,所以意思就是樋口自己也是为了想与嵩月交谈才提早到校啰?真是辛苦他了。不过我可没有那个闲功夫理会他,还是言归正传吧。 “你刚才说超教派?” “啊?” “你说这所学校其实是超教派的教会学校,那是什么意思?” “嗯……是啊,也就是说这是一所不管旧教、新教问题,而是为了能募集更多资金所创立的教会学校。因此,洛高表面上并不会强制举办任何宗教活动,老师当然也一样。这方面的问题全都交给学生自行处理。你知道吗,这所学校光是学生会就有三个。” “三个……?” “对。代表罗马天主教的神圣防卫队,还有代表新教的巡礼者商联合,另外就是圣公会。  此外还有东正教与佛教系统{译注:圣公会即英国教派;东正教,主要分布在俄罗斯与东欧境内的基督教派别之一},甚至是恶魔主义者(satanist)等未被承认的学生会存在,彼此不断争夺主导权。 “这种组织能叫学生会吗……” 光是有好几个学生会这点就够诡异了,如果再加上什么恶魔主义者,这哪算学校啊!应该是中古时代的宗教战争吧! “你不要太认真啦。托这种情况的福,这里的校规不但很开明,相关的竞赛也很多,几乎每个季节都会举办热闹的活动喔。话说回来,智春,你如果真的对嵩月有兴趣,要不要跟我结盟啊?况且你还占了地利之便,就坐在她的后面耶。” “我今天早到不是为了那个,而是有事要找杏。” “找大原?那家伙不必刻意在学校见面,打个电话约出来不就成了?况且你昨天不是还去她家打工?” “呃,是啊……你说得对。” 其实我已经打了好几通电话,她都没接。就算我昨天去大原酒行打工,杏也完全没在店里露面。毕竟那晚的事让她误会了,会变成这样也是莫可余何。不过,我原本还以为杏应该不会气到这种程度。至于大原伯母,则依然还是那副轻松惬意的笑容,叫我不必担心。只是我还是希望能赶快化解杏的误会……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种情况非常尴尬。 “所以,你找大原有什么事?” “呃……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啦。” 黑崎朱里其实是个改造人,她脱衣服是为了要说服我相信这点,结果却在无意间被杏撞见——我能对樋口公布这种真相吗? 我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敷衍过去。 “啊……” 在稀稀落落的教室内,我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说话声。 那是嵩月没错。 她似乎也没料到我会这么早到校,所以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她在一瞬间露出惊愕的表情。 我原本还以为她会逃之夭夭。幸好她尽管满脸紧张,却依然缓缓走近我,并露出略微泛红的脸颊对我表示道: “前天的事……谢谢你。” 她摇曳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对我深深鞠了个躬。哪里——我也以模棱两可的口气点头回礼。果然,两人之间的气氛还是很尴尬。虽说我实在不想跟在她老家出入的那群流氓扯上关系,但当实际见到对我亲切温柔的嵩月时,我的意志又开始动摇了。 操绪似乎对这种状况非常不满,死命地瞪着我。老天,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那一天真抱歉……我没想到爸爸会突然跑来。” “啊,哪里,我也有不对之处。” 要不要跟她说八伎已经请过我吃寿司赔罪了?我考虑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要说好了。如果说太多废话,搞不好嵩月又会被我吓得躲起来。至于后来嵩月组的人马杀入鸣樱邸之事,也暂时对她保密吧。 话说回来,我骑的脚踏车还麻烦她专程送回大原酒行,这件事应该要向她道个谢。 “啊啊……!?” 嵩月这时才注意到樋口一直站在我们两人的旁边。也就是说,在这之前她都完全忽略了樋口的存在。接着,嵩月立刻摆出一副狼狈而畏畏缩缩的模样,说了声“ 我还有事”后就立刻飞奔出教室了。 樋口一脸茫然地目送对方离去,过了一会儿…… “智春!” 他才奋力转身面向我。 “前天——前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会跑去嵩月家?她老爸怎么了?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喂,等一下!樋口你冷静点。” 那天发生的事一点都不值得羡慕好吗? “臭小子,竟敢抛下我一个人先出手。被幽灵缠身的人也敢这么嚣张,你忘了我这个好朋友的存在吗?” “樋口,你别哭啊!” “闭嘴,智春!你最好赶快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呃,这叫我该从何说起啊……” 如果事情能轻易说明的话,我这几天就不会那么辛苦了。此外,父亲是黑道老大这点,嵩月应该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吧?再加上她那么讨厌继承家业,甚至还为此单独搬出去住,我怎么能把她的秘密轻易泄漏呢? 面对情绪激动的樋口,我正苦于该如何对他隐瞒时…… “夏目智春。” 有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唤着我的全名。 那是佐伯。甫进入教室的佐柏玲子直接走近我们。 这位谣传是蕾丝边的中学同学,平常给人的印象总是很爱生气。而今天一早,这名少女也依旧眉头紧蹙。意想不到的伏兵现身了——操绪呵呵呵地开心笑着,似乎打算袖手旁观。 不过,佐伯口中冒出的第一句话却大出众人意料。 “今天放学后你有空吗?” “什么?” 惊呼声不是我发出的,而是樋口。话说回来,光是据我所知,樋口就至少被佐伯拒绝了三次。 但佐伯还是无视樋口的存在。 “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有其他人在场不方便讨论,所以我们约在楼梯口碰面。” 她态度坚决地以少见的严肃口吻说道,随后便返回自己的位子,完全不给我选择的机会。我抬头望着操绪,她对我默默地耸着肩。我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根本想不出佐伯会有任何单独找我出去的理由。 唯一可能的一点就是与嵩月有关。由于嵩月对我的态度突然转变,佐伯决定逼我吐出理由——这真是蠢到家了。如果是樋口那个笨蛋要我这么做也就罢了,为何我要为这种事被班上的女同学叫出去谈判哩? “智春——!” 樋口依然在我耳边不死心地纠缠着。我抬头对着天花板发呆,完全失去了理睬他的力气。 如果樋口真的那么想体验我的生活,随时欢迎他跟我交换身份。 不知不觉中,我原本在等的杏也走进了教室。我察觉她对我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然而当我将目光投向她时,她却马上把脸别开。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下实在很难澄清真相啊,就算勉强找她讨论也不会有好结果吧。 ‘唉呀——’ 操绪也在我头顶轻轻地叹息着。 * 没过多久就到了放学时间。 正式开始上课后的第一天,班上进行了许多忙碌的准备工作,包括校园导览、健康检查及选举班级干部等等。令人难以置信地,我竟然对今天的活动倒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当我好不容易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被选为没人想干的卫生股长,负责清洁校内环境。这实在是太过分了,光想到这倒霉的遭遇,我就觉得全身好像得了病似地沉重不堪,所受到的精神创伤更是从头顶一路延伸到脚底。 我好不容易将纠缠个没完的樋口甩开,单独来到校舍正面的楼梯口。 “——你很慢呐,夏目智春。” 造成我精神创伤的元凶之一,正怒气冲冲地交叉着双臂、伫立于我面前。 佐伯玲子已经在等我了。 ‘感觉真不舒服——’ 操绪也率直地表达出她的感想。一点也没错,我不由地点头同意。其实我根本不必理会佐伯的强迫邀约吧,可惜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比起跟她碰面,先解决杏与嵩月的问题不是更要紧吗? “还在磨蹭什么,快跟我过来。” 佐伯丝毫不理会正在暗自后悔的我,直接步向隔壁栋的校舍。她那冷漠表情给了我一种不好的预感。等一下要讨论的事铁定跟嵩月有关。不过如果只是为了警告我,直接在这里说不就行了,何必还要大费周章地绕路呢? ‘会不会是那个呀?因为新生太过嚣张,所以被学长姐找出去修理。很多学校都有类似的传统呢。’ 操绪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轻轻在我耳边提醒。 “胡说八道……又不是哪里的流氓高中。” 我有气无力地笑了。经过自家那场黑道与黑手党的枪战后,什么高中不良少年或太妹的,我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佐伯似乎察觉我正在与某人交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原本以为她又要说什么难听的话,结果她只是哼了一声,便再度转向原本的方向迈步前进。 “走这里。” 结果佐伯领我抵达的目的地,是林立于中庭的校舍群其中之一。 这是一栋两层楼的安静建筑物,外墙以朴素厚重的水泥砌成,看起来还真像军队所用的设施。 建筑物的入口则挂了一块类似空手道道场的木牌,上头以毛笔写了‘第一学生会办公室’几个大字。 “……学生会办公室……这里?” “进去吧。” 当我还在迟疑时,佐伯已擅自抓起我的手,堂堂步入这栋校舍。建筑物内被划分为好几间小型教室,不过似乎每一间都归第一学生会管理。 来到正面的楼梯口前方后,佐伯牵着我的手直接上楼。 上了阶梯后,我们来到一扇大门前。她停下脚步,一边整理前额的头发与仪容,一边轻轻调匀呼吸,等到全都妥当了才伸手敲门。 “哥哥——我带夏目智春同学来了。” 哥哥? 我与操绪都吓了一跳,没想到从佐伯口中竟会冒出这个称谓。 佐伯会特地找我单独碰面已经够奇怪了,但现在看来,她也不过是帮哥哥跑腿而已。 “辛苦你了——进来吧。” 从大门后方传来某位高年级生稳重的说话声。 佐伯回过头催促我,于是我们便踏入了眼前这个房间。 室内不仅铺着地毯,还摆设了高级家具。比起学生会办公室,这里的气氛更像是皇宫。就在这宽广房间的最深处,放了一套非常豪华的沙发,此外还有一名学生坐在上头。 那是一位蓬松刘海令人印象深刻、五官非常优雅的男学生。 他身着白色大衣,细长的眼睛与薄唇就好像希腊远古时代的美术雕刻品。看来他就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同时也是佐伯的哥哥吧。 对方正以看似昂贵的茶具悠闲地啜着茶,佐伯则以陶醉的表情凝望着他。嗯……原来如此——操绪自言自语道。 ‘有这种英俊的哥哥,难怪对同班男生都看不上眼了。’ 那也不必转性成蕾丝边吧——我轻轻动着嘴唇、低声答道。 “呼……”佐伯兄脸上露出了微笑,简直就像能听见我与操绪的对话般。不会吧……我的脸部肌肉瞬间一僵。 仔细一看,佐伯兄的两侧还伫立着将近十名男子。 应该全是二年级或三年级的学生吧——至少怎么看他们都不像新生。那些人个个在制服上披着绣有金边的纯白大衣,头发也全部向后梳,此外还戴着镜面会反光的太阳眼镜。这种打扮我再熟悉也不过了。 就跟昨天闯入我家的黑 手党一模一样。 我再看向那群人,竟发现涂壁妖与针筒男也站在里头。那两人也是高中生?别吓人了。 佐伯妹将我背后那扇沉重的门关上。高年级学生则缓缓向我靠近,就像要包围住我一样。我根本没办法逃跑,只能浑身僵硬地注视着他们。 “初次见面,没错吧……?” 佐伯兄轻轻放下茶杯,以稳重的语气开口说道: “我是第一学生会会长,佐伯玲士郎。这里是神圣防卫队——欢迎,夏目智春同学。” “神圣防卫队……?” 我今早才听过这个名字。 正如樋口所说,那是本校的三个正式学生会其中之一。 换句话说,佐伯的哥哥也是三名正式学生会长之一了?难怪会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不过,学生会长找我有何贵干呢? “昨天我的队员似乎冒犯了你——我必须代他们赔罪,真是抱歉。” “玲士郎少爷——那是因为!” 一名下颚贴着巨大ok绷的男子非常不满地对佐伯兄抗议道。 我还以为那是谁哩,原来就是自称总管的奥沼啊。他下颚的伤想必是昨天朱里干的好事。 既然黑手党的干部叫佐伯兄“少爷”,那就代表他是黑道组织的下一任继承者啰。 既然如此,那他为何要在这种地方涉入学生会活动? “闭嘴,奥沼,在客人面前要叫我会长。” 佐伯兄也以很不悦的口气责备奥沼。 “是……请您原谅。” 奥沼殷勤地低下头,跟昨天在我家嚣张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我低声唤着背后的佐伯玲子。她默默地对我扬起眉尾,代表她听见了。 “你的老家……该不会是从西西里移民过来的吧?” “什么?你在胡说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可能是因为在哥哥面前的缘故,佐伯玲子的太阳穴虽然冒出青筋,但说话的音量还是很低。 “我先声明,佐伯家是代代侍奉罗马教廷的名门望族。我哥哥跟类似黑崎朱里那种默默无闻的平民百姓可是完全不同,你别忘了这点。” “……黑崎朱里?” 我讶异地反问对方。为何这时要特地举出朱里为例?我实在不明白佐伯妹的用意。不过既然佐伯家与罗马教廷有关,为何属下会有类似奥沼那种人?我看不出两者有什么关联性。 不过佐伯妹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那么,哥哥,我就先告退了——” 她轻轻欠了个身,便从进来时的门离去了。 佐伯兄默默目送着妹妹的背影。 “接下来。” 他终于将目光缓缓转向我,嘴唇浮现柔和的笑意。我觉得他那锐利的细长眼睛,就好像在鉴定我这个人的价值一般。随后,他才像是在感叹什么似地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你果然带着射影体。让她穿洛芦和的制服应该是夏目同学的个人嗜好吧?我觉得对她而言还颇为合适的。不过我建议将黑长袜换成白的,下次记得让她穿给我看。” “唉……我会注意的。” ‘智春……那个人好像怪怪的耶。’ 我与操绪不约而同地发出叹息。 对方知道操绪的存在,不过我并不怎么意外。光是看到奥沼站在他旁边,就可以大致猜到这件事了。毕竟最近一直遇到可以看见我身旁幽灵的人,我已经不再大惊小怪了。 经过连续几天的骚动后,我终于察觉到一点。 为什么老哥要选在入学典礼前一天将提取器送到我手上。 为什么才刚升上这间高中,我身边就突然冒出一堆无法解释的骚动。 朱里、嵩月,再加上这位佐伯兄——能看见操绪的人一个接一个出现,绝非偶然。之所以会有那么多同类的人聚集在一起,完全是因为这间学校原本就很特殊——或者用异常来形容比较贴切——的缘故。 至于这群怪人看上我的原因,恐怕正是出于他们称为射影体的操绪——以及机巧魔神吧。 “请坐,夏目同学,不必客气。” 佐伯兄指着他正面的位子说道。我俯瞰着那张完全不像学校公物的古董皮制沙发后,不耐烦地摇摇头。看来对方并不打算早点将谈话结束。 “——呃,很抱歉,可以请你先说明找我来的目的吗?” 我以尽量不激怒对方的温和口气问道。只要想到随时都可能发生需要逃之夭夭的意外,我就不太想坐在椅子上。 但佐伯兄却以友善的柔和表情望着我。 “啊,很抱歉突然把你叫来,这点我必须向你陪不是。不过,既然你迟早都得加入我的学生会,我想还是速战速决比较好。” “……什么!?” 对方唐突的要求让我不禁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我沉默地等了一会儿,但佐伯兄也只是悠闲地看着我。 看来,在他心中,我加入他的学生会已是既定事实。他觉得完全没有说明理由的必要。 “请问……为何我必须加入学生会?” 不得已之下,我只好主动发问。 对方果然露出觉得我多此一举的表情。 “那是因为你有资格。或者应该说,那是你的义务。” “……义务?” 你懂他的意思吗——我以眼神询问操绪,操绪则对我摇摇头。我已经听说这间学校有好几个学生会,难道校规有规定每个学生都必须加入其中之一吗?我可没听说过有这种校规。 “与其说是义务,不如说是你身为人类的使命吧。消灭恶魔正是你的职责所在。” “……什么?” 我原本以为佐伯兄要开始说教,没想到对方却突然提到恶魔这两个字。 “我所谓的资格,就是在神之名下战斗的资格。既然你是能操纵机巧魔神的操演者,就拥有加入我们的权利。没错——” 佐伯兄并不理会我的疑惑,继续自顾自地发表意见。就在此时,他以若有所思的表情抬头将目光转向应该是空无一人的窗边。 “你所处的立场就跟我一模一样。” ‘耶!?’ 最初察觉异样的人是操绪。随后我也被吓得无法出声,几乎要喘不过气。 对方发现我的反应后,露出略显得意的笑容。 没错,一名少女真的站在他所注视的方向。 不,正确地说,应该是有位少女浮现在那个地方才对。那就好像投影机打出来的影像一样,一圈个头娇小的轮廓从背景中略微浮出。 颜色淡而半透明的少女。 少女留着一头短发,并以白色附蕾丝的发饰固定住,刘海底下透出一双缺乏表情的眸子。 少女身穿雪白的连身洋装,纤细的脚尖从裙摆下伸出,但却没有踩在地板上,而是微微飘浮着——就跟站在我背后的操绪一样。 “学长……不会吧,你……也……” 我愕然地喃喃问道,佐伯兄则微微一笑。 “让我来介绍吧,她名叫哀音——也是缠身于我的射影体,机巧魔神<翡翠>的副葬处女(belial doll)。” ‘……’ 哀音以没有温度的眼眸略微朝我们瞥了一眼,接着这位一身雪白的幽灵便如同机器人般静静地低下头。 * 在震惊后陷入恍惚状态的我,终于在佐伯兄的劝说下一屁股坐在他正对面的沙发上。在等待他帮我准备的红茶端上前,操绪完全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穿着 白色连身洋装的少女——哀音,的确让我大感讶异,但操绪的惊愕程度恐怕还在我之上。就跟我没看过操绪以外的幽灵一样,她也从没遇过与自己相同的存在。 那位名叫哀音的少女除了偶尔像是突然想起似地眨眨眼外,几乎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看来就算同样是什么射影体,也不是每个人都像操绪那样情感丰富。 就某个角度而言,其实哀音更像是幽灵。 “你脸上似乎写着,希望我替你说明原委。” 佐伯兄说道,我无言地点头同意。不过就算他现在解释,我的脑袋也已像超越处理负荷的电脑般,不断吐出连串的错误讯号。 “老实说——要为你说明这整件事并不容易。就算是我们学生会的人,也不见得能完全理解。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这个世界已经毁灭过一次了。” “……” 他的发言内容未免跳太远了吧,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原本还期待能听见什么合理解释的我简直就像个傻瓜——正当我如此反省时…… “你好像不相信我说的话?” 佐伯兄冷静地反问我,我慌忙摇头否认。 小心小心!这时候千万不能惹对方生气。 “啊……不是啦。圣经上好像有记载,你应该是指诺亚方舟的故事吧。” “错了。” 对方立刻否定我的胡乱猜测,我只好尴尬地点头陪笑。真没办法,我对基督教的故事又不熟。 “我说的世界灭亡是指未来将发生的事。时间离现在约两年,正确的天数则是——” 佐伯兄抬起头望向哀音。 ‘七百一十九天后。’ 白衣少女以缺乏抑扬顿挫的冰冷声音喃喃回答。我吓了一跳,原来她会说话啊,而且脑袋似乎比操绪灵光呢。 “总之,离现在没多久了。人类过去曾灭亡过,这是毫无疑问地——百分之百的事实。” “等等……你刚才说未来‘曾经’灭亡?” 我反射性地提出质问。对方到底是指未来会发生,还是过去曾发生啊? 大概是由于我被幽灵缠身的谣言所致,从以前就有很多信奉世界末日的人主动跑来找我哈啦,但其实我并不想跟那些人牵扯上关系。樋口虽然也是个超自然爱好者,不过在这类人里面或许还算可爱的。 可是眼前这位佐伯的哥哥所散发出的气质却与那群人不同。 那种脑中塞满妄想的家伙,通常都会表现得既阴沉又纠缠不休,但佐伯兄不然。与其说他是那类疯狂的人,还不如更像是个在为生手解说电脑使用方式的讲师,散发出一种对学生的不耐烦。就算你不懂也没关系,乖乖听我说吧——就类似这种感觉。 此外就是静静伫立于他背后的那名无表情白衣少女。 光是少女的存在,就足以证明佐伯兄不是妄想。 “好吧——我不妨用比喻的方式说明给你听,如果比喻得不好还请包涵。请想象世界是个规模浩大的游戏,而人类则是参与这款游戏的玩家。” “啊?” 游戏也分为很多种类吧——总之我还是先点头了。 从对方的口吻,不难想象出他对着电脑玩模拟游戏的模样。 “但很遗憾,人类上次输了这场游戏,无法抵达光荣的胜利结局。有志奋斗的队伍都被消灭,落入典型的失败下场。” “……” 这种比喻未免太不伦不类了吧,操绪也以失望的表情歪着脑袋。原先我以为他的解释就到此告一段落,没想到还有后话。 “——所以,人类选择了重新再玩一次,而我们现在正位于第二轮游戏的途中。” “重新再玩?” 现实世界能够如此吗?当然,如果是游戏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时间并不是以直线的方式流动,而是像海底的洋流般,一边描绘出复杂的螺旋形,一边将所存在的空间不断扩展。人类透过某种方式稍稍改变了这个螺旋的弯曲弧度,使时间变成了一个梅比乌斯环。” 梅比乌斯环——佐伯兄这句话让我想起了潮泉老人房内的无数漩涡。当时那位老者也使用过相同的名词。 梅比乌斯环并没有表里之分。当你沿着内侧走的时候,会在不知不觉中来到外侧。 就好像在第一轮世界中体验过的事实,会对发生在第二轮世界的未来产生影响般—— “对于相信基督复活的我们而言,这种‘重新玩’就好像降临节{译注:adven:基督教庆祝耶稣圣诞前的准备期,时间从圣诞节前四周开始}一样。如果沿用刚才游戏的比喻,我们正在缔造第二轮历史。没错,你我如今处的世界,正是第二轮的世界。” “呃……请等一下。” 什么第二轮的世界,实在太异想天开了吧。 “我有证据。” 不会吧? “你班上不就有一个恶魔吗?” “……咦?” 终于——听到这句话后我稍微恢复了冷静。佐伯兄对我无言地颔首。 “我想你也对于恶魔是否存在抱有一定程度的怀疑吧!然而他们的存在,正是这个世界不等同于第一轮的证据。人类为了修正历史,所付出的代价就是使恶魔在第二轮的世界现生。” “……代价?” “原本干涉时间轴这种技术,就算是未来的人也难以实现。人类深感自我的无力,眼下世界灭亡,科学却完全帮不上忙,甚至神也舍弃了神的子民。就在遍寻不着浮木的情况下——人类只好向恶魔求援。” 当被某种仪式召唤出来后,会以施法者的灵魂为代价替人们完成心愿——传说中恶魔正是如此的存在。如果世界真的灭亡了,至少会有数十亿的生灵涂炭吧。以这么庞大的灵魂为代价,要召唤出能扭曲时间轴的超强力恶魔也不是不可能。 “恶魔答应实现人类的心愿,但却提出了一个条件。如果人类不同意的话,就算历史重来一次,最后也会走向相同的结局——而恶魔所要求的条件,正是获得生命。因此在第二轮的世界中,恶魔才会舍弃高次元灵体的属性而被赋予生命,成为拥有血肉之躯的存在。就算不透过召唤,恶魔也能凭自己的意志出现在第二轮的世界中。” 历史中原本不应存在的恶魔,现在却出现了,由此可知我们目前所处的是遭修正的第二轮世界——这就是佐伯兄想要提出的证据吧。 我大致可以听懂,不过…… “为什么恶魔想要生命呢?” “让我先问问你——那个女孩叫操绪,对吧?如果缠身于你的射影体操绪向你要求血肉之躯的话,你会怎么做?” 对方的质疑让我顿时语塞,操绪也默默地咬着嘴唇。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卑鄙了,我心想。 佐伯兄叹了口气,似乎很清楚此刻我心中的感想。 “真正的原因我并不清楚。不过即使是恶魔,也属于神所构筑的‘世界’这个系统其中之一——在世界重新构筑的过程中,恶魔当然想与人类一样站在参与者的立场;如果一款游戏只能站在旁边看别人玩,岂不是太无聊了吗?” 佐伯兄说完后耸耸肩。对于他的理论,我只能先半信半疑地接受。反正不管我如何绞尽脑汁,恶魔的真正想法我也不可能参透。况且在一般的游戏设定里,被封印的魔王通常也都希望“取回肉体并复活”。 “当然,听了这个要求后,召唤恶魔的施法者陷入了两难。即使拥有血肉之躯,对方依然是恶魔。如果第二轮的世界被对方支配,人类的下场搞不好会比第一轮的灭亡还惨。但假使不接受对方的条件,那 世界就会直接毁灭。在无计可施下,只好姑且同意恶魔的要求。幸好,人类依然偷偷准备了作弊用的游戏秘技——就连恶魔也没发现。” “……秘技?” “就是机巧魔神。” 他以演戏般的夸张语调回答道。就在同时,我突然想起了嵩月所说的话。 ——机巧魔神其实是一种武器……与恶魔战斗用的…… 这么一来我终于懂了。 “机巧魔神就是人类的秘技,就像是破坏游戏平衡的记录档一样。人类透过从恶魔那偷来的秘密仪式制造出这种机械恶魔。这么一来,人类就有足够的火力与恶魔对抗了——托这种武器的福,目前的世界才能暂时保持平衡。然而现存的机巧魇神数量却非常稀少。” 说到这里,佐伯兄语气突然一变。 所以把你手边的那个还我吧——我还以为他接下来会这么要求。 “相形之下,能操纵机巧魔神的操演者更显得珍贵——夏目智春,加入神圣防卫队吧。在我的麾下工作,这是你的义务。” 他以极为认真的语调要求道。 我察觉操绪在我背后叹了一口气。就算不回头,我也能猜到她此刻的表情一定很无奈。拜托,阻止一下你的主人吧——我仰望跟在佐伯兄身边的那位白衣幽灵,不过她依然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众人。 抱歉……我举起手表示想要发言。 “你所说的话,我大致可以理解啦……” 虽然不算完全信服,但至少已经概略明白对方的用意了。 然而比起上述冗长的解说,我还有个更重大且直接的疑问。 “——区区一介高中学生会对世界的平衡能造成影响吗?” “夏目智春!” 佐伯兄打断我的话,大声喊道。 惨了,搞不好这个人的脾气很火爆,我开始不安了起来。幸好这只是对方表达惊讶与惋惜的习惯而已。佐伯兄对我夸张地摇着头。 “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在妄自菲薄,完全没有身为高中生的自觉吗?” “咦,啊……对不起。” 在对方散发出的压迫感下,我一开始就矮了一截。佐伯兄这时缓缓站起身来。 “这件事跟学生会不能说没有关联,保护学生本来就是我们的义务。举例来说,像你们班上的恶魔——就是个极其危险的存在。” “……你是指嵩月?” 话题开始转往令我不快的方向了。对这位会长告密的人想必就是佐伯玲子吧。 那个女人,我原本还以为她是为了什么目的接近嵩月,结果竟是搜集情报。乍看之下以为她只是个喜爱美少女的蕾丝边,没想到心机还蛮重的。 “我觉得嵩月并不会伤害其他人,她家里的那些部下应该也不会对普通学生出手。”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但恶魔可是一种非常狡猾的生物,不会轻易露出邪恶的本性。” 佐伯兄斩钉截铁地断定着。但我却觉得嵩月一点也不狡猾,甚至应该用天然呆来形容比较恰当。 “其实恶魔的真正恐怖之处是与人类交换契约。我不能容许本校的学生发生与恶魔交换契约的事情。” “……契约?” 尽管对方恶魔、恶魔地连发个没完,但我却一点实际感都没有。从嵩月家的本业想象一下,或许对方指的就是拉学生进犯罪帮派的意思吧?呼嗯,如果提到高中生与黑道合作—— “你是指协助贩卖毒品或诈欺之类的吗?” “你在胡说什么啊……” 佐伯兄愕然地偏着脑袋。 “与恶魔交换契约指的就是相交之意。为了守护校内的风纪,我必须尽全力阻止本校学生染上这种淫乱的恶习。第二或第三学生会的蠢蛋可不会明白我是多么地用心良苦!” 他以一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模样喃喃说道。校内的风纪?淫乱的行为? “呃……所谓的交换契约,难道就是……” 我不知道该使用哪个词汇,但身旁的操绪却若无其事地接话。 ‘做爱?’ 我与佐伯兄同时以尴尬的表情望着操绪,她则无辜地眨眨眼。 ‘怎么了吗?’ “……不,只是觉得你可以矜持一点……” 应该还有其他比较委婉的说法吧,操绪这么直接反而让我不好意思起来。这位缠身于我的青梅竹马幽灵轻轻耸着肩。 ‘有什么关系嘛,我又没说错。” “是没错。也就是说恶魔会透过这种行为增殖,我不能坐视恶魔的数量继续增加下去。” “等等……这种行为不是跟人类差不多吗……” “完全不同!” 佐伯兄顽固地用力摇着头。 “恶魔从事这种行为的目的不只是繁殖,还能从交换契约的对象身上取得力量——因此恶魔才会如此让人畏惧。” ‘取得力量……是吗……’ 操绪喃喃自语着,我也以眼神同意她的看法。我并不认为嵩月会为了这种目的随便委身于不中意的对象。如果是她喜欢的人,她更应该会全心全意为对方着想才对。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恶魔搞不好比最近人类日趋淫乱的男女关系还更有道德感。 “你的想法太单纯了,夏目智春。总之,我不允许任何人与恶魔发生那种行为——在此,我以学生会长的身份下令,你必须亲手消灭你班上的恶魔。” “什么?” 我瞪着依旧摆出亲切微笑的学生会长。 刚开始还可以勉强敬他三分,现在这种无理的要求简直是让人越来越不爽。 要我消灭嵩月? 听他发表完长篇大论的废话,结果最后换来的竟是这个?相形之下,黑崎朱里硬拉我进科学社的方式还稍微可爱一点。 不过很不可思议地,佐伯兄的说话态度完全不像是开玩笑,当然也不像是单纯的妄想。这时我才发现,在房间四周一动也不动的那群白大衣学生会委员,外套怀里似乎因为塞了什么东西而略显膨胀。啊,应该是武器吧。 据佐伯玲子所言,佐伯家可是侍奉罗马教廷的名门。然而事实的真相我并不是很清楚,只能确定这群疯子会在住宅区里任意开火而已。 不过就佐伯兄的立场来看,疯狂的恐怕不是他们,而是这个世界。 恶魔实际存在的世界。 第二轮的世界。 一种从背脊窜上脑门的恐怖让我感到一阵恶寒,幸好操绪及时在旁安抚着我。 她握住我的手腕,即便皮肤没有任何触感,我也能体会她的心意。在她的加油打气下,我持续瞪着佐伯兄、表达无言的抗议。对方察觉到我的心声后,正想继续开口…… 就在这时候,我背后的门再度被打开了。 “哥哥——我带您要的人过来了。” 那是佐伯玲子的声音。我自然而然地回过头,却被一种近乎绝望的惊愕所震慑。 一名女学生就像我刚才被佐伯玲子带来那样伫立于门口。 黑色长发、出类拔萃的美貌。 她是嵩月奏。 * 请进——佐伯玲子把嵩月领进房间。 嵩月则是满脸紧张地踏进了这间学生会办公室。 “嵩月,不要进来!”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大声警告她。嵩月听了全身突然一颤,直接僵在原地。佐伯玲子则是迳自关上了那扇厚重的门——想必隔音效果应该不错吧。 “你为什么把嵩月带来这里——” 我瞪着佐伯兄叫道。难道他真的要杀死嵩月? “ 你还不明白吗,夏目?” 佐伯玲子代替哥哥回答。她摆出常见的那种双手插腰、满脸怒容的姿态,忿忿地瞪着我。 “谁叫你跟嵩月同学的感情那么好?如果不是这样,哥哥也不必那么急着动手铲除嵩月同学了——毕竟她是嵩月组组长的独生女,不是什么可以轻忽的角色。” “等一下……你说因为我?为什么?” “我们都已经知道了,你这几天才拜访过嵩月同学借住的房子吧。” “咦……?” 她的话使我瞠目结舌。至于低头默默不语的嵩月,则无法看清楚此刻作何表情。这种事怎么会被佐伯玲子知道?嵩月应该不会主动泄漏出来才对。可恶!一定是樋口那家伙在教室里大嘴巴。 至于学生会找嵩月来的原因,从刚才佐伯玲子的态度已不难想象。她一定是利用我在这里为借口引诱嵩月上当。 佐伯兄发出一声叹息。 “——我代表第一学生会,从教廷直接取得了可在校内扑杀恶魔的许可。虽然我也很不想跟嵩月组起正面冲突,不过你跟嵩月交往所造成的风险实在是太严重了,我无法坐视不管。” 操绪听到这里,脸色陡然难看起来,我则是拼命否认。 “交往……我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啊!” “机巧魔神的操演者绝对不能与恶魔交换契约——让我再重申一次,夏目智春,你要不就立刻将嵩月消灭,要不就交出你的射影体。” “——交出操绪?” 把缠身的幽灵让给别人,有可能吗? “方法很简单,就是把你杀了,不然脑死状态也可以。只要你的脑部停止运作,射影体就会失去真实世界的容身之处,直接消弭于无形——假使你愿意这么做的话,我们会立刻把你送往医院,还会帮你选择较不痛苦的药物。” ‘我不要!’ 操绪发出了悲鸣。佐伯兄则完全无视于她,继续盯着我。 “二选一的简单问题——如何?你是要消灭嵩月奏,加入我指挥的神圣防卫队,继续活在这世上;还是要为了嵩月奏放弃你身为操演者的天职?这么一来,我就不必特地出手对付她了——要选择哪一条路完全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强迫你。” “这是什么鬼话……” 我回头望着嵩月。拜托你也说说话吧! “听你一直在抱怨恶魔、恶魔的,但嵩月有对你造成什么损害吗?她才刚升上高中两天,根本还没好好上过课——” “奥沼。” 佐伯兄打断了我的辩护。他背后那位总管立刻从怀中掏出手枪,嵩月的表情也瞬间紧绷。 “射击。” “啊……!?” 我根本来不及阻止,奥沼已毫不留情地对嵩月的胸口射出三枪。我只能愕然地看着发生在眼前的景象。 骗人的吧——操绪也难以置信地喃喃说道。嵩月无言地蹲了下去。但就在一刹那间,她的右手已经以肉眼无法辨识的速度快速抓住了三颗弹头。 从她的手掌中,冒出了宛如海市蜃楼般的热气。 有道像血的东西从她的指缝间往地板滑落——原来那是熔化成赤红色液体的铅块,也就是她刚才挡住的弹头,在一瞬间就由固体变成了液体。 “嵩月,你还好吧……” 我的咽喉也好像顿时失去水分,只能以嘶哑的声音问道。 嵩月这才缓缓抬起头。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她的左眼发出了绿色的光辉,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好像还同时泛着泪光。嵩月的嘴唇轻轻掀了几下,看起来似乎是在说“对不起”。 “——嵩月一族的炎舞。” 不知何时,佐伯兄已经站到我面前。他也略微掀动薄唇发出微笑,那种表情就好像在战场上杀红了眼而陷入疯狂的士兵一样。 “只要当露出恶魔本性时,在她体内循环的血液就会瞬间变成两千度以上的地狱火焰……你自己看看吧,夏目智春,那就是恶魔啊!你觉得这种生物有资格与人类交配、繁殖吗?我希望你已经理解她的危险性——” 我并没有回答他。 这时候,身穿白大衣的学生会委员也开始行动了。他们纷纷从外套底下取出武器。对手只是一名柔弱的女高中生,难道他们真的要在校园内展开枪战? 结果我猜错了。 ‘智春!’ 操绪发出急促的悲鸣。那些举起枪的学生会委员,手臂上竟戴着书有‘学生会处决部’的臂章;而他们手中的枪口,其实瞄准的目标是我。 我想起佐伯兄刚才提出的两个选择。只要我一死,操绪就得强制离开我身边。 “……唔!” 结果嵩月比那些人还快一步,平日她那种笨拙的姿态不知跑哪里去了。纤细的身体在空中迅速飞舞着,冒出火焰的手掌则直接替我将对手射出的麻醉弹挡下。 处决委员为了反击,纷纷将枪口转向嵩月进行扫射。然而嵩月却依然以最省力的轻盈动作,一一将他们料理干净。 教室瞬间被滚烫的火焰所包围。 处决委员手中的枪在高温中熔解,有些人不死心地继续扣着扳机,还因此导致膛炸。在嵩月那看似纤细的手臂挥舞下,一个个壮硕的男学生就这么直接飞向背后的墙壁。远远超乎人类的战斗力——这种压倒性的力量已足以证明嵩月并非普通的人类。 “……啊。”嵩月的动作突然停了。 一名全身雪白衣裳的少女飘浮在她面前。 那是缠身于佐伯兄的幽灵——哀音。 也是嵩月所畏惧的射影体少女。 哀音依旧面无表情,口中则吐出了连串的奇怪咒语。 ‘——沉睡在比夜色还静谧的冰海中,于科学之音色下冻结的影子……’ 哀音清澈透明的说话声在途中突然变成了异样的噪音,完全不像是出自少女之口。那就像是某种在地底蠢动的低沉怨气,或机械中齿轮相互碰触的尖锐摩擦声,光是听到就足以让人恐惧、战栗。 从窗边射入的夕阳与室内的火焰照亮了佐伯兄,还在他脚边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的影子在少女的怪声中逐渐改变了颜色。那是如同夜晚般的漆黑,不,应该说是什么都不存在的虚无之色。 原先还飘浮于半空中的哀音,就这样完全被吸入了那片虚无之中。 依然断断续续传出的低沉地鸣使校舍为之摇晃。从教室的地板——不,应该说是从更地底深处,出现了一种宛如岩石落下的沉重脚步声。 从哀音被吸入的佐伯兄影子中,好像有什么巨大的物体正逐渐爬出来。 “……唔。” 嵩月终于开始动了。她的双臂冒出熊熊火焰,直接朝佐伯兄所在的位置冲刺。 这位第一学生会会长依然保持毫无防备的姿势伫立不动。面对嵩月那速度远远超过普通人的袭击,我想他应该根本没机会闪躲吧。 就在一瞬间,某样巨大的物体挡在两人中间。 那是一面翡翠色的墙壁,就出现在哀音先前飘浮——但现在应该是空无一物的位置附近。 厚实的墙壁质地就像宝石一样呈半透明,刚好挡住了嵩月的去路,还将佐伯兄的身体安全地包裹起来。 接着,墙壁突然像生物般开始蠢动。 在发出一阵宛如由齿轮、发条、滑轮、铁丝等无数零件所组成的机械运作声后,光滑的墙壁表面上突然伸出了手指。 手指的形状看起来跟人类很相似,但却是由巨大的机械所推动的。 看似墙壁的那个物体——其实只是一只 巨大手臂的部分。这只形状怪异的手臂上包覆着装甲,光是一根手指就跟我的手臂一样粗。而由机械推动的这只巨大手臂,此刻正从佐伯兄的影子里垂直朝天花板伸出。 佐伯兄的影子发出了尖锐的辗压声。 终于,另一只手臂也从那个虚无的空间浮现。巨大的手指头攀住了校舍的地板,似乎正在为从地底钻出而使劲着。 等到怪物的全身完整出现后,我才终于看出它的外形就类似西洋中古时代的骑士。尽管线条既精致又完美,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那种感觉就跟看到模仿妖魔鬼怪所制的模型很像。怪物的头顶直接碰撞学生会办公室的天花板。在这种高度下,它只能勉强蜷曲着身子。 这种制作极端精密、巧妙、细心、严谨、完善的巨大机关人偶,比起嵩月,似乎更接近恶魔的形象。 人造恶魔——以翡翠色装甲包裹的机械魔神。 ‘机巧魔神……’ 飘浮于火焰中的操绪似乎这时才想到,以几乎让人听不见的低声喃喃自语着。 她的推断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就是机巧魔神吧——用来消灭恶魔的终极武器。 翡翠色的机巧魔神透过以机械推动的喉咙咆哮着。 从嵩月双手喷出的火焰也越发猛烈、炽热。 嵩月一族的炎舞能将子弹一瞬间熔解。她无声无息地一跃而起,一头黑长发随热气在空中飘逸,带有可观热能的火焰也朝看似动作迟缓的屈身巨人发射出去。 霎时…… 翡翠色的巨人手臂一挥。 嵩月整个人就像被车子辗过的猫咪般飞了出去,直接摔落于教室的地板上。她的身体还被自己发出的火焰所包围,翡翠色巨人则是一点损伤也没有。 乒——一种宛如要刺穿耳膜的尖锐声响从巨人体内发出,同时嵩月的火焰也在瞬间消失。 刺骨的冷风突然袭向教室,令我忍不住浑身颤抖。这种现象并非由于恐惧等心理因素所致,而是实际上呼出的气息已经在低温下变成了白色的水蒸气。 “唔呜……” 嵩月一边发出微弱的呻吟,一边撑起上半身。佐伯兄与站在他面前的机巧魔神,就好像在睥睨什么肮脏的昆虫死尸般俯瞰着她。 “真不愧是嵩月的女儿。以未经契约的恶魔而言,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只可惜这在翡翠<冻结的音色>面前还是如同儿戏。” 乒——令人耳鸣的噪音再度响起,嵩月的身体就好像被外力踹开般飞了起来。她身上的制服已经有一半结冻,而火焰似乎也对这种低温束手无策。嵩月只能一动也不动地激烈喘着气。 佐伯兄向前踏出一步,配合他的影子移动,翡翠色的巨人也跟着前进一步。 巨人面对无法动弹的嵩月举起手臂,但佐伯兄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 “——等等。” 他阻止巨人继续攻击,接着转向呆若木鸡的我,眼中散发着冷酷的光芒,同时笑道: “夏目智春,她的消灭还是交由你来执行吧。” 我愕然地瞪大了眼。 嵩月、消灭、交由我。这个人究竟在说什么啊? 眼前的巨人证明了佐伯兄并不是在妄想。尽管这一切都很像恶梦,但的确如他先前所言,我们正处于已经失序的第二轮世界中。 我一动也不动,对佐伯兄的命令毫不理睬。我既无力拯救嵩月,也无法从教室逃跑,除了愣愣站在原地接受恐怖的侵袭外,就连思考能力都完全停止了。 ‘智春……’ 操绪对我露出如小女孩般忧虑不安的眼神。仔细想想,每个人都说她是机巧魔神的祭品,而机巧魔神又是一种武器。 我步履蹒珊且无意识地走向嵩月。操绪的目光代替我的思考能力促使我移动步伐。我不想让操绪沦为战斗用的工具,也不想再看到嵩月受伤。 “你太令我失望了,夏目智春——” 佐伯兄喃喃道着,怒气似乎正在逐渐酝酿。 尽管他的不满从我背后传来,我依然蹲在嵩月的身旁,将她拦腰抱了起来,为的是将她带离这个房间。 “哀音!” 佐伯兄急促地命令道。 机巧魔神再度发出尖锐的机械噪音并大声咆哮。巨人身体内部无数个齿轮开始激烈地旋转,就像奇妙的生物逐渐蠢动、逼近般,制造出一种令人几乎无法呼吸的强烈压迫感。我感觉到自己好像被沉重的冰块压住了身体。 由机械推动的手臂化为一把巨大的铁锤,从我的头顶重重挥落—— “住手!” 操绪突然飞身至我的前方,企图挡住那只手臂。 魔神似乎略微出现动摇,不过随重力落下的手已经来不及缩回去了。 操绪的灵体飘浮于虚无的半空中,遭翡翠色的手臂贯穿。 而且一点抵抗也没有——不,至少发出了犹如闪电般的激烈火花。 然后—— 操绪便消失了。 就如同倒映在水面上的影像一样,细微的波纹在操绪身上扩散,使她的身影出现扭曲。 断裂成无数碎片的发丝如花瓣般飘落,颜色稍淡的身体也从指尖开始像松散的沙堡般逐渐崩溃。 上述现象都发生在一瞬间。 我原先以为自己在做梦,所以只是呆滞地眺望着她所消失的位置。 “操绪……” 没有人回答我,我听不见操绪的说话声,也感觉不到操绪的气息。以前操绪虽然有数次凭自己的意识从我面前消失,但像这样被外力消灭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位以前任谁也触碰不到、如幽灵般的她就这么—— 那个谁也无法抵达的位置,原本应该是属于她独有的场所才对。 “……不可能吧……操绪……” 教室四周依然熊熊冒着火焰。 四散坠落的操绪碎片,也在火舌中逐渐熔化了。 就好像用火烧却蝴蝶的尸体一样,除了鲜艳的鳞粉依旧闪闪发光外,身体其他部分都如同空气般无声无息地化为无形。 翡翠色的手臂——使操绪消灭的那只机械手,正发出无数个齿轮的蠢动声,缓缓降下。 巨人伸出金属手指,洒落一地结晶化的霜,接着手指又捻起了倒在地上的嵩月那纤细的身躯。 嵩月的黑长发依旧随着热风在空中摇曳。从被烈火烧焦的制服裂缝中,可以看见她那白皙得惊人的细致肌肤。而一道红色的液体正从她那雪白的脸上滑落——那是血。 鲜血,就像眼泪般从嵩月的脸颊上滴了下来。 “这就是机巧魔神的力量。” 穿着白色大衣的高年级生漠然地对我告知。 我狠狠地瞪着他们,还有他们的领袖,以及站在领袖后方那个翡翠色的巨大人偶。 “射影体只不过是副葬处女的虚拟感官情报输出入装置罢了。你要在那边哀伤难过也好,反正她很快就能复活。在此之前的时间就让你慢慢考虑。谨慎做出选择吧,夏目智春——” “……选择……可是?” 我环顾几乎被火舌吞没的教室并喃喃说道。失去意识的嵩月已经像玩具般被粗鲁的机械手臂控制,无力地垂下头。我感觉鼻腔内有一股充满金属腥臭的血流,随着愤怒冲上脑门。 “没错,夏目智春——你有选择的权利。是要自寻死路,将你的射影体与提取器交给我;还是将恶魔消灭,成为我的同志。这一切都看你了。” 我瞪着这位脸上浮出冷笑的异端审判官咒骂着。 住口——我低声地在口中喃喃喝斥。那两种选择都不是我要的!不要把我拖入你们 的纠纷!我不想参加!住口——我又重复了一遍。 “我会在大教堂等你,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抉择——” 会长的声音渐渐消失了,那翡翠色的巨大身影也慢慢模糊。教室内的火焰陡然升温。 我浑身无力地站在这片火舌中央。 即使现在追向对方也无济于事,我只能孤独地伫立在这里。 无意识地以手掌擦拭脸颊后,我才发现上头沾有红色的液体。 那是嵩月方才滴落地板的血。 鲜红的颜色,就跟人类一模一样。做出正确的选择——我耳边又响起了方才那个问题。我不断地在教室内狂吼着。这种行为既不是代表感慨,也不是代表悲伤。然而我却再也听不见操绪的回答—— 第七章 之后究竟是怎么回到家的,我已不复记忆了。 鸣樱邸的中庭今天依旧是花瓣纷飞。 我途经的走廊遍布无数弹痕,半毁的屋顶也处处罩上蓝色防水塑胶布,至于嵩月熔化的窗户则依旧维持一个大洞。 回到我的房间后,身着便服的黑崎朱里正大嚼着洋芋片。 “——你回来啦,比我想象中要早嘛。” 她那双长腿毫不做作地轻松搁在床上,身上同样是那件熟悉的黑色大衣。说完后,她甚至大口大口呷着罐装啤酒,看起来十分悠闲自在。 当发现她竟在我家的一瞬间,我立刻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地板上。 或许我的眼角还泛着泪光也说不定。 原本在我身边,应该还有一位跟她同样悠闲自在的操绪才对,然而此刻她已经不在了。朱里应该有注意到这点吧。 不过朱里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捻起另一片零食放入口中,同时还啪啦啪啦地翻阅膝盖上的杂志。我近乎虚脱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你会在我家呢?” 我莫可奈何地问着,朱里这才缓缓抬起头。 “事情经过我已经大致知道了,所以你决定如何?” 她露出温柔的笑容问道。 朱里的态度让我冒出一股无名火,不过愤怒很快又冷却了。 她知道先前发生的战斗却不赶来搭救,原因我非常清楚——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出手帮我的理由。尽管她是我哥的朋友,亦是科学社代理社长,但除此之外就只是个与我毫无瓜葛的学姐,况且之前主动拒绝她的人也是我自己。 说不定此刻她现身于此,我还得心存感激呢。 “学姐。” 朱里默默地转过身。 我一边对她颔首,一边爬起身。从一开始我就决定好了。为什么我要单独回家一趟?目的就只是来取必要的物品而已。 然后——只希望能有个人像操绪一样在我背后顺手推一把。 我从书包中取出尚未转交给嵩月的礼物,并塞入制服的胸口口袋。接着我又对朱里问道: “学姐可以告诉我怎么操纵机巧魔神吗?” 恶魔如果不经召唤,是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本来的确是这样没错——朱里以此为开场白对我说明。 “机巧魔神虽是人造的恶魔,但原理依旧相同——操演者本质上只是召唤机巧魔神的施法者罢了。尤其是你的情况,因为术式(install)早就进行完毕,所以只要单纯下命令就够了。例如‘出来吧’之类的。还是说,你要我帮你想一些比较帅气的咒语?” 朱里边灌着啤酒边问道。我默默聆听并同时忧虑着,这应该不是她酒后的胡言乱语吧?至于“术式已经对我进行过了”这点——不必多说,铁定是那个混蛋老哥的阴谋。 “至于机巧魔神召唤出来后要怎么操纵,很抱歉,我也没有经验。” 朱里感叹地解释道。虽然这并不能责怪她,但我听完后却还是很失望。 “学姐也不知道吗?” “当然啰,那又不是设计给我的。不过你想想,就算同样是以机械推动好了,那玩意儿可是恶魔耶!一定会有各自不同的性格与性能吧。” 朱里耸了耸纤细的肩膀。 “照正常的想法,应该不会把不受控制的恶劣家伙拿来使用才对——况且这又是直贵先生帮你安排的。当然实际的表现如何还是要视情况,总之……我也希望你能顺利控制。既然是操绪的话,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操绪?” “没错。你所召唤的机巧魔神必须以操绪为祭品才能启动。也就是说,她的性格会反映在机器的身上。” “……祭品。” 到了这时我才终于回忆起操绪的身份。 为了召唤恶魔,所以需要活的祭品,运用在机巧魔神亦是相同的道理。也就是说,必须透过操绪的消失,才能让机巧魔神现身于这个世界。在重新变回幽灵前,操绪都必须以武器的立场听从控制。说实话,我真的很不愿意面对、容许这种事。 然而操绪如今也不在我身边了。 “……假使我无法控制召唤出来的机巧魔神呢?” “天知道?” 朱里事不关己地喀喀笑着。她并不是在装傻,而是真的没有经验。 “你自己想象看看,倘若无法控制召唤出的恶魔,施法者的下场会如何?我猜应该不会太好看吧——就算这样,你也决定要试吗?” “要。” 我平静地点头答道。朱里听了则扬起形状漂亮的眉尾。 “可以问为什么吗?” “因为我想不出其他帮助嵩月的方法。” “一年七班的嵩月奏——她可是恶魔喔,而且还是危险度极高的上级恶魔。” “大概吧。” 我从房间的柜子里拖出那只重得夸张的银色箱子。方才那场战斗在我眼前实际上演后,就算我再无法置信也不得不承认,嵩月的确是恶魔,至少绝非普通人类。当然,被幽灵缠身的我,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想,我现在所采取的行动,应该一开始就在老哥的计划中吧。那个人一向都是如此,打从一开始我就照着老哥安排的剧本进行排演——虽说直到现在我才刻骨铭心地体认到这个事实。 “——将手提箱的情报告诉嵩月老家,应该也是学姐干的好事吧?” 我以毫不带情感的口吻试着问道。 朱里则露出了天真无邪的微笑。 “你怎么会猜到的?” 我默默地耸着肩膀。 真要问我这个问题,我只能说自己已经习惯了吧。像这样被老哥操弄于股掌之间也不是第一次了。 手提箱刚送到的当晚就被嵩月袭击,不管怎么看时机都过于巧合。去潮泉老人家中打招呼也是出自老哥的指示。现在回想起来,我会在那个广阔的庭院内迷路,或许也是老哥的安排吧。自称是老人孙女的那名女性似乎认识我哥,如果老哥拜托她故意抛下我、让我迷路的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 说到一半,我自己就先苦笑起来。告诉朱里这些又没有用,况且自己以后铁定会对曾经说过这些话后悔。然而朱里却没有插嘴,依旧静静地等待我继续说下去。 “我啊,从以前起就一直是夏目直贵的弟弟。我哥的名号从我小学就在报纸或电视上经常出现,算是个知名人物,四周的大人也老爱拿我跟哥哥比较——” 尽管程度有别,不过类似的事应该不仅限于夏目家吧。对于小学时代的我而言,与哥哥的五岁年龄差距实在是太过巨大,所以我就在对四周的大人没有反抗、对我哥没有反抗,以及尚未感到强烈的自卑前长大,一直维持着夏目直贵的弟弟身份任由周遭摆布。 直到我搭乘的飞机坠毁,被操绪缠身为止。 “——或许我并不讨厌被别人谣传为幽灵缠身。因为即使这是不好的谣言,也不会有人再拿这点与我哥作比较。类似樋口的家伙还会主动接近我、有求于我。” 况且我还因此多了操绪这位贴身伴侣。 从那时候开始,我才察觉出自己也是个特殊的存在。 讽刺的是,与被幽灵缠身这种超自然体验相比,身为天才少年夏目直贵的弟弟一事,反而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之后我又在杏的邀请下前往她家帮忙,这跟幽灵缠身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大原老爹似乎很喜欢我。没想到小鬼头一个也能派上用场——这是他对我的称赞。就算我被幽灵缠身他也不在意,直接邀请我 在他的店里长期打工。 上述的事让我开心了好久。 仔细回想起来,得知嵩月的父亲是黑道老大后,除了恐惧外,我心中还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罪恶感。 我一直很后悔,当时没有对她强调我一点都不在乎她的家世这点。 不管她是黑道老大的女儿也好,恶魔也罢,那一点都不重要。就算这并不全然代表我的心声,我也该这么安慰她才对。这么一来,自己现在就不会感觉到如此后悔了。 然而当时的我应该说不出这种话吧。对一个正面临危险状况的迟钝高中生来说,不太可能有心情想得出这种得体的话。就算历史再重演一次,当时的我也一定无法顾虑到嵩月的心情。 所以…… “跟她是不是恶魔没有关系……我就是想帮助嵩月。” “是吗?” 朱里将我这一长串缺乏逻辑的感想听完后,轻轻发出声音笑着。她天真无邪地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看起来比平常给人的印象更为稚嫩。 “可惜就算你去了也没用。第一学生会——也就是神圣防卫队背后可是有教廷撑腰。在第二轮世界中的教廷,所掌握的权力远比日本人所想象的来得更为巨大。就算你想去救被学生会抓走的她,也会在对方的一声命令下强制退学。” “强制退学?” 我用力抠紧手提箱的握把。 那样或许也不错?不过,我还是很后悔把嵩月卷入这次的事件中。嵩月即便知道洛高很危险,仍旧毅然决然地进入这所学校就读,原因或许是认为教会系统的学校比较能防堵父亲那边介入吧。由此可知,她的确非常想当一个普通的高中生。 然而我与操绪的出现却打坏了她的梦想。 “要救她的方法其实也不是没有——想听吗?” 朱里的这句话让我顿时愣住。她露出微笑并抓起两张影印纸,纸张上头还因盖了太多红色印泥而留下鲜血般的污痕。 “只要你跟嵩月奏在这上头签名就可以了。这么一来,我就愿意出力协助你,完成你们的心愿。” 说完后,朱里便露出了世上数一数二的美丽笑容。 没错,简直就像正在诱惑人类签下邪恶契约的恶魔一样—— * 叽咿——在发出一阵沉重的噪音后,门终于开了。 这扇位于地板表面、积了厚厚灰尘的门扉,其实正是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鸣樱邸的地下室面积远远超乎我的想象。或许跟地面上的宅邸相等,不,甚至比地面上的宅邸还大也说不定。搞不好地下室才是这栋房子的主体,至于地面上的破烂西洋式建筑只是遮掩用的幌子罢了。 “我家的地下……竟然还有这种地方?” 朱里领着我步下生有青苔的石阶。这位身披全黑大衣的女高中生举着蜡烛并回过头。 “欢迎来到冥王邸。” 她对我如此宣布着。 石造的地下室内空气并不怎么流通,这让我联想起中世纪欧洲医院的地下停尸间。幸好这里并没有成排的尸体,只有机械。原理与使用方式我都不清楚的陌生旧式机械堆满了此处,我想那应该是黑科学的产物吧。 然后在某个类似监牢的小房间深处,一具上了锁的巨大机械让我不由地停下脚步。 那是人偶。 就跟我在嵩月住处附近发现的非常相似——身高超过人类一倍以上的机关人偶。 当然现在我已经知道它的正确名称了——机巧魔神。不过放在地下室的这具机巧魔神却毫无半点生命力。除了手脚腐朽、缺了半颗头以外,胸口也被挖空一个大洞,让身体的内部看起来分外凄凉。这应该只能称为机巧魔神的残骸吧。 “这里其实是历代科学社成员的集会场。” 朱里站在一个类似置物室的房间内对我表明。 “……集会场?在这种地方吗?” “嗯。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吧!高中的文化性社团不都如此吗——就像放学后大伙会一起去的咖啡厅、乐器店或美术补习班之类的。要说是社团的秘密基地或分部也行。除了鸣樱邸外,这里还有许多通往地上的出口喔。” “……” 原来如此。所以朱里才能每次都恰到好处地在我家现身,而我竟已经睡在这种地方上头连续好几晚了。或许过去在鸣樱邸出没的妖魔鬼怪真实身份,就是包括朱里在内的科学社成员也说不定。 “我看看……这个柜子,还有那个。” 朱里边说边打开墙边的置物柜。与其说那是置物柜,不如以军队补给、运输用的轻金属制弹药箱来称呼更为贴切。 她一共打开了六个弹药箱,每一个里头部整整齐齐地装满了物资。我凑过去观察后也忍不住惊呼。包括机关枪与火箭筒在内,大大小小的各式轻重武器真是琳琅满目。 朱里迅速褪去身上的黑大衣。 在大衣底下,她穿着一袭露背的细肩带连身裙,裙子的长度非常地短。不用说,颜色自然是黑的。 “洛高的大教堂在紧急时也会充当与恶魔战斗用的要塞,所以要从正面杀进去非常困难,就算是我出马也一样,所以我们必须采用奇袭的方式。” 朱里又从弹药箱深处取出手套与靴子。 两者都是以真皮所制再配上金属补强,看起来就像某种铠甲,应该是很耐用的防具吧。朱里将美腿毫不掩饰地在我面前跨上弹药箱,并开始一一固定靴子上的金属扣环。 “操绪对我穿这个应该没意见吧?” 朱里突然若无其事地问道。 我吓得立刻转过头。果然,在我右斜后方的空中,那位淡颜色而半透明的美少女又出现在固定的位置了。欸嘿——她俏皮地伸出舌头,朝我露出再熟悉也不过的笑容。我感到有些轻微的晕眩,只好用力地按住额头。 操绪回来了。 原本一度消失的她,如今又出现在我面前。 “重新启动应该已经完成了吧?” “……重新启动?”我愣愣地望着朱里,思考能力尚未完全恢复正常。 “——射影体是一种以量子型态投射的虚拟感官情报输出入装置。” 朱里背对着我与操绪解释道。她的用词依旧令人费解。 “当机巧魔神对射影体下令后,保护装置就会发生作用让射影体暂时消失。不过只要本体没事,射影体很快就会复活。” “本体?” 那是指什么?我讶异地仰望着操绪。 她对我露出促狭的微笑并轻轻飘落地面,接着,又略微偏着头在我耳边窃窃私语。这位幽灵少女并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而是告诉我另一个秘密。 “——刚才你有看到朱里学姐的内裤吧。” 这番话实在是完全出乎我的预料,我就像是个坏掉的机器人般用力摇头。嗯——但操绪的样子并没有特别生气,只是摆出她惯常的思考姿势。 “真令人意外耶,你不觉得吗?” 操绪对我说起了悄悄话,朱里也忍不住好奇地回过头。我只能偷偷地叹着气。 操绪对朱里装出一无所知的微笑。守护灵真不愧是长年跟在身边的同伴,对任何事都了若指掌——包括我的感想在内。我刚才确实很意外。 因为学姐的内裤竟然是白色的。 * 太阳西下。 朱里带领我们来到四层楼的主校舍屋顶上,从这里可以很清楚地俯瞰位于中庭的大教堂。 毕竟洛高也是教会系统的学校,所以不免俗地在校地正中央建了一间气派的教堂。 “学姐……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 里……?” 我拖着那只重得要命的手提箱来到屋顶,早就满头大汗了。但我却没有立场对朱里抱怨, 因为她身上背负的装备重量比我多出好几倍。 不管是她也好,嵩月也罢,在这种力量远超乎正常人的女孩包围下,我觉得自己的体力标准都快要不正常了。相比之下,身为幽灵的操绪或许还比较接近普通女孩。 “看那里。” 越过屋顶上的低矮铁栅栏,朱里指向教会的前庭。 我可以看见许多名身穿白大衣的男子,手持自动步枪站在门口戒备。比起高中的校园,这里的气氛更接近作战即将开始的军事基地司令部。那些人正是第一学生会的家伙没错。 “还有,那里也是喔——树上躲着好几个狙击手。如果我们朝正门大剌剌地走过去,恐怕还没接近就已经被射成蜂窝了,而且对方也能轻易地抢走提取器——这么一来就没什么好玩的了。” “……我明白。” 她说的确实没错。 佐伯兄似乎并不认为我会乖乖交出机巧魔神。不,会采取这种警戒态势也是理所当然的。同样身为机巧魔神操演者的佐伯兄,对于机巧魔神的恐怖性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是,我们待在屋顶上也——” 话说到一半,我整个人不禁瞠目结舌。朱里正从带来的装备中取出一个巨大的角柱形家伙。 那是两门四连装的火箭筒。 一发就足以破坏战车的全新火箭弹正发出钝重的银色金属光辉。我完全没料到朱里会把这玩意儿也带来,难道她真的想在学校内使用? “学、学姐……这不太好吧!?” “放心,那些家伙所穿的大衣都是由对恶魔用强化纤维所制,所以不会轻易被炸死的——只要不直接命中的话。喂,你站在火箭筒的后面很危险喔。” “咦……!?” 在我尚未做好心理准备前,朱里就已双手各拿起一门火箭筒,若无其事地对准中庭。 只听到类似照相机对焦的哔哔声响起,朱里的眼珠便发出耀眼的红光。她的靴子也射出了类似钉爪的钩子,刺入屋顶地面以稳定她的身体。 火箭弹被射出后,尾巴拖着一道长长的白烟直向目标而去。 接着就是一阵爆炸。 刺眼的闪光在地面上迸发开来。学生会处决委员的惨叫声在爆炸声中完全听不见。校舍的玻璃窗也在爆炸引起的风压下劈哩啪啦作响。我跟操绪都张大了嘴,愣愣地望着下方的光景。 火箭弹还剩下七发,但光是最初的一击就足以让地面陷入恐慌。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朱里兴奋地开怀大笑。我现在终于大致认清朱里的真面目了,她实在是个非常危险的女人。 ‘因为她是直贵哥的徒弟呀……’ 操绪莫可奈何地表示道,我只能脱力地点头附和。 没过多久,朱里便将手边剩下的火箭弹一一射出。教堂的前庭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什么警戒态势当然也荡然无存。 朱里将弹药射光的火箭筒扔开,重新举起另一项武器——机关炮。 那种武器原本应该是架在战斗直升机的下方,以六根独立的炮管所组成,普通人根本不可能举起的大型武器。然而对朱里来说…… “抱好提取器,我们要下去了。” “下、下去……” 我愕然地转过身。这里可是四层楼的校舍屋顶耶!况且我还患有严重的惧高症…… 朱里的背后背着一个金属制的大背包。 此时背包突然开始变形。除了张开进气孔外,还伸出了可变式喷嘴,原先折叠在一起的倒三角形可变翼也以夜空为背景向外伸展开来。 “点火——” 朱里以左手环抱我的腰部,阻止正想逃跑的我并如此喊道。 “呜、呜哇!?” ‘智、智春!?’ 操绪的悲鸣也被喷射引擎的噪音所掩盖,完全无法听见。朱里疯狂地进行加速,我全身的关节也开始抗议,抓着沉重手提箱的那只手臂更是差点骨折。恐怖!这个女人实在是太恐怖了! 幸好加速并没有维持太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我不习惯的飘浮感。 朱里用一只左手便抱起我飞上空中。黑色的可变翼随着她的意志自由变化角度,看起来就像恶魔的翅膀一样。 我想起那两块埋在她背上的金属板,或许那就是用来组合飞行装置的连接器吧。 朱里先在大教堂上空盘旋,然后才逐渐降低高度。 教堂的尖塔就位于我的脚底下。这栋已经要塞化的石造建筑远比想象中来得坚固,我实在找不出可供侵入的弱点。 “学姐,我们要怎么进去啊?” 为了与风声对抗,我用力地喊着,朱里则咧起了美艳的嘴唇。 这时候,就在她的肩膀附近,突然发出了奇怪的机械声。朱里纤细的两只手臂内侧瞬间打开,露出里面的金属装置。那种蜂巢状的结构应该是小型的飞弹夹吧。 我虽然知道她是改造之后的机巧化人类,但却没想到她的身体里还藏了那么多凶器。当初炸烂鸣樱邸屋顶的应该也是这个玩意。 “发射——” 六枚飞弹依次从朱里的手臂上升起并射出,直接朝教堂的屋顶飞去。爆炸声使得大气都为之震动,建筑冒出了火焰甚至蘑菇云。石造的拱形屋顶在这波攻击下彻底崩溃,化为碎屑的岩块散落教堂内部。这么做难道不怕遭天谴吗?毕竟朱里也算是教会系统的学生吧。 “学姐!你太夸张了啦,嵩月说不定也在里面啊……” “放……放心啦,我已经估计过破坏力了。” 在“哎呀”的一声惊呼后,朱里的解释听起来更像是借口。胡说八道,我才不相信她有考虑过。 可变式喷嘴开始进行逆向喷射,朱里这才从教堂屋顶被炸出的大洞侵入教堂内部。我则专心凝视着已是烟尘弥漫的室内,寻找嵩月的踪迹。手段姑且不论,至少朱里让我们成功闯入了教堂。不过接下来才是任务的难关。 教堂内站了十名左右的白大衣学生。尽管他们都应该接受过对恶魔战斗的训练,面对眼前突然遭逢的攻击还是腿软了。发现朱里与我在短时间就入侵至此处,他们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正前方的祭坛附近,我终于发现嵩月被捆绑、固定在地面上的身影。 她的身体无法动弹,但似乎还保有意识。祭坛的地板上画着犹如魔法阵的图案。此外,固定嵩月身体的也是银制的锁。看到眼前这种光景,才让我深深体认到她的恶魔身份并非胡诌。 “嵩月!” 我拖着手提箱,奋力奔向她身旁。 ‘智春,不可以!’ 操绪大声喝止我,随后我的脚边便窜出了火花——枪声瞬间大作。 一个半透明的白色身影挡住了我冲向祭坛的去路。 个头娇小的少女幽灵——哀音,现身于瓦砾与建材不断崩落的屋顶下方。 在她身边则是另一名穿着白大衣的男学生。他握着外型粗犷的大型手枪,枪口还持续冒出硝烟。 “你做了愚蠢的选择啊——夏目智春。我现在依照妨碍第一学生会执行校务的现行犯罪名对你进行指导,快投降吧。” 佐伯兄以优雅的姿势拨起刘海,但口气却十分冷酷地对我宣示。 在他脚边被爆炸光芒照亮的地板上,有个黑色的影子正缓缓开启通往虚无的深渊。 * 朱里手中的六连装机关炮,发出如雷鸣般的轰隆声与无数发炮弹。 教堂内的椅子与雕刻装饰都被摧毁得完全不成原样,本来还想着手应战的处决部成员也被瞬间打垮。朱里虽然夸下海口,对方只要穿着那袭白大衣就没那么容易挂掉;然而眼见这种光景,任谁都会怀疑这个说法。就算是没有信仰的我,也觉得这样未免太过分了。或许朱里才是这里面最接近恶魔的人吧。 “原来如此……你被黑崎朱里的甜言蜜语迷惑住了。好一只狐狸精,不可原谅——哀音!” 佐伯兄表情扭曲地大喊道。在他的命令下,那名穿着白衣的幽灵少女面无表情地消失了。相对地,佐伯兄脚下的影子有什么正在蠢蠢欲动。那正是全身被翡翠色铠甲所包覆的巨大机关人偶——机巧魔神。 “智春——趁现在!” 朱里一边转向佐伯兄的正前方,一边继续持机关炮扫射。无数发弹丸对准佐伯兄洒下,但果然还是被他的机巧魔神挡住。翡翠色的铠甲表面发出激烈的火花,厚重的机体也被打得连连后退。 然而朱里的力量顶多也只有如此罢了。 在机关炮炮弹的洗礼下,机巧魔神的铠甲依旧没出现半点裂痕。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话说回来,嵩月的火焰也对那种装甲束手无策,恐怕那并不是普通的金属所制成的吧。 在人类世界本来不应该存在的武器、作弊用的秘技、透过从恶魔处夺来的秘密仪式所制作的人造恶魔——看来先前佐伯兄的叙述并不是空穴来风。 朱里的战斗力尽管惊人,但在机巧魔神的面前还是有所不足。她所携带的弹药迟早会用尽,我只能拼命拖着手提箱,朝嵩月所在的祭坛处持续挺进。 封印嵩月身体的魔法阵是以白色胶带所粘贴而成的——就是那种在学校室内体育馆地板用来标明界外区的胶带。仔细一瞧,在祭坛四周还散落着原本似乎属于学生会委员的英文单字小册。这幅光景倒是很有正常高中的感觉,毕竟学生会里面也有许多认真念书的家伙吧。至于我很担心的嵩月,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嵩月,你能动吗?” 我将她脚边的胶带扯掉并同时问道。这位恶魔少女惊讶地瞪着大眼睛,以茫然失措的表情注视着我。我将脚边的胶带扯掉并同时问道。 捆绑嵩月用的银质锁头非常坚固,不是徒手的我所能破坏的。不过我还是勉强让她的右手先重获自由,这对她来说应该就够了。 ‘智春——快点,朱里学姐她……’ 操绪焦急地喊道。 从背后又传来了耳熟的尖锐震动声,那是机巧魔神<翡翠>的攻击招式——<冻结的音色>。 朱里手持的机关炮也在其威力下遭冻结,化为粉碎。 “唔……” 朱里马上往后跳开,并从大腿内侧打开另外的飞弹夹。这里左右腿共计有十六枚飞弹,被她从空中一口气胡乱射出。 “没用的,黑崎——!” 翡翠色的机巧魔神伸出手臂。在一阵刺耳的震动声后,与音色共鸣的飞弹全在瞬间结冻,纷纷丧失功能,无力地坠落地面。 朱里全身的暗藏武器尽管可怕,但机巧魔神的战斗能力又是完全不同的等级。对那种招式来说,她几乎所有的武器都派不上用场。看来我这里很快就要没有时间了。 “嵩月,在这张纸上签名!” 我从制服口袋递出先前朱里交给我的影印纸。嵩月露出讶异的表情抬头望着我。这种反应非常正常,不过我目前没有时间向她解释了。 “还有,这是你父亲送你的礼物——恭喜你升上高中。” 八伎委托我转交的礼物我也一并塞入嵩月的制服口袋。咦——嵩月发出轻微的惊呼,接着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礼物的包装。 “等一下再看吧,嵩月,先在这张纸上签名——” 一说到这里,我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智春——怎么了吗?’ 看见脸色铁青、一动也不动的我,操绪一脸狐疑地凑了过来。 “我忘了。” ‘什么?’ “笔勒!我只记得带这几张纸,却忘了准备笔啊!” ‘什么!?’ 操绪得知这个噩耗后也傻了眼。怎么办?正当我想这么问的时候,背后却传来如同幼犬所发出的哀嚎——那是朱里的惨叫。 她背上的飞行装置已被冻结,其中一侧的飞行翼也不见了——大概是被机巧魔神的攻击破坏所致吧。从空中坠落对朱里造成的伤害似乎很严重,她俯卧在地板上一动也不动。判断朱里已不构成威胁后,佐伯兄立刻将矛头转向我。 “……唔。” 嵩月的右手喷出一道小火舌。原本我猜测她要以全身几乎被固定住的状态迎战,但看来并非如此。其实她点燃的是父亲所致赠的礼物包装纸。 嵩月连子弹都能熔化的火焰,对包礼物用的纸当然不成问题,包装很快就化为灰烬。 从灰烬中浴火重生的礼物本体,竟是一把收纳在白色刀鞘内的护身用短刀。 “啊!?” 我蹲在原地,突然感到全身无力。 祝贺升上高中的礼物是护身用短刀?真不愧是身为黑道老大的父亲啊!这种礼物大概只有他才想得出来。女儿真的能了解他的心意吗?还是亲情会在一瞬间遭瓦解?不知天底下究竟有几个父亲会在女儿升上高中时赠送这种凶器。 嵩月恐怕一开始就已察觉出礼物的内容,所以当初才会露出那种讶异的表情吧。 如果里面是钢笔就好了,至少对现在的我来说非常有用。 “唔!” 嵩月毫不迟疑地让短刀出鞘。 这把短刀的刀刃极为锋利,刚拔出时就连鞘的内侧都似乎瞬间冒出寒气。嵩月将刀按在自己的食指上,表情没有半点犹豫…… “——嵩月!?” 刀刃在她的指尖滑了一下,深深被切开的伤口立刻涌出了鲜血。嵩月随即将手指按在我递给她的纸张上,以血书写自己的姓名。 一年七班、嵩月奏。 我只能张大嘴,讶异地望着她。 ‘耶……’ 真了不起——操绪也颇为感佩地喃喃说道。 “你们在搞什么鬼——翡翠,快让他们住手!” 佐伯兄怒斥道。大量的齿轮摩擦声及强韧的发条相互辗压声再度响起。无数个凸轮就像生物般发出不规律的心跳,机器人沉重的脚步也撼动着教堂的地面。 翡翠色的巨人朝我们袭来,那种敏捷的动作完全不像是其巨大的身躯所能做出的速度。 ‘谁理你呀——’ 操绪朝着对手回嘴道。我则紧握住已经汗湿的拳头,对操绪颔首。 就算这是老哥安排的剧情也罢,我已经不在乎了。 对于原本毫无特长的我而言,这个疯狂的第二轮世界就如同给了我一个有表现机会的角色,而当下正是我要步上舞台的瞬间。正如朱里所说,我只要单纯下令就够了。上次我也是随便喊了一声,银色的手提箱便自动打开。所以,这次也…… “——出现吧,机巧魔神!” “翡翠,把夏目智春一拳打爆!打倒他,让射影体消失!” 我与佐伯兄几乎是同时发出怒吼。 翡翠色的机巧魔神高高举起手臂,对准我所在的方向重重挥落。我不能轻言逃避,因为我还必须保护背后的嵩月。 钢铁与钢铁相互咬合,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接着,我的视野被一片黑暗所笼罩。 * “啊……” 嵩月奏悦耳柔和的声音从我的肩膀后 方传入耳中。 我脚边的手提箱盖子已经打开了。 箱子内空无一物。不过那并不代表箱子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只是空间被黑暗所完全占据罢了……那是一种没有底的虚无黑暗。 即使在如头乱闯也找不到出口的次元缝隙。 “……那是,史瓦西(schwarzschild)的黑洞……!?” 在我被黑暗笼罩视野的另一边,似乎传来了佐伯兄讶异的惊呼声。 就如同在呼应对手的喊叫一般,我眼前的黑暗也开始蠢动。 一堵黑色的墙壁在我面前出现,其实那只是一只巨大手臂的一部分。 由机械推动的人偶手臂,颜色就跟夜晚的色彩一样——漆黑的机巧魔神从手提箱中伸出了一只手,挡住了翡翠色机巧魔神的攻击。 ‘比夜晚还深沉的幽暗,从深渊中诞生……那是……’ 操绪也开始咏唱奇异的咒语。 她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终于溶化在虚无的空气中,简直就像被黑色的机巧魔神吸收殆尽一样。 ‘那是,于科学之光芒下映照的影子——!’ 一道闪光瞬间将我的脑中填满。由于这种冲击实在是太过强烈,让我忍不住发出惨叫。 那是一种完全空白的虚无。就如同从灼热的光线中诞生的永恒黑暗般,将世界上所有声音与生命都吸入光线内,最后消弭于无形。我不太确定等一下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事,不过就我所知,这景象应该是机巧魔神的记忆吧——也是它最后一秒钟所目睹、世界灭亡瞬间的记忆。 黑色的机巧魔神在我面前咆哮着。 咕喳——我听见了某样物体被压碎的声音。原来那正是翡翠色机巧魔神的拳头。我所召唤出的漆黑机巧魔神,将佐伯兄的机巧魔神拳头一把捏爆了。 翡翠色的魔神边发出痛苦的呻吟边向后退,佐伯兄本人则只能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光景。 原本用来固定手提箱外框的生锈螺帽也一下子弹了开来。 虚无的黑暗朝外扩散开来,黑色的人偶本体也随之出现。 那是一具比<翡翠>还要更大一圈、铠甲也更为厚重的机巧魔神。从手提箱冲出的黑暗终于与我的影子合而为一,不再到处乱窜。魔神的姿态也从我的影子内部开始膨胀,最后完整现身于教堂内。 在覆盖魔神脸部的铠甲下方,绿色的眼珠正闪闪发出光芒。 就跟嵩月的左眼一样,绿色的眼珠——也是恶魔的眼珠。 “<黑铁>的机巧魔神!?” 佐伯兄的战意明显出现动摇。我不太清楚他惊讶的理由为何。我具备召唤机巧魔神的可能他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还是说这具黑色的机巧魔神本身有什么问题?无论如何,他脸上的悠闲表情完全消失这点是事实。 “翡翠,快让对手结冻!怎么可以输给一个由生手操纵的机巧魔神!” 在佐伯兄的命令下,翡翠的魔神再度发出刺耳的尖锐噪音。 之前的声音强度跟这回完全不能相比。强烈而骇人的噪音仿佛要使闻者的脑袋直接裂开似的…… 大气也在噪音的共鸣下开始冻结成一片白色,漆黑的魇神被封锁在巨大的冰块中,冰块的质量让人联想起海上的冰山。佐伯兄这下子嘴角终于浮现出安稳的笑意。 不过他的笑容却在下一秒钟消失了。 原本用来封锁漆黑魔神的巨大冰块,表面没过多久便出现了无数道龟裂的缝隙。魔神的咆哮声还从裂痕底下响彻着。那声音听起来就像齿轮相互咬合摩擦,或是拉动紧绷的弓弦一样。 转眼间,巨大的冰块便彻底瓦解了。 漆黑的魔神踢开地面的残冰,继续跨大步伐朝对手逼近。 我无法想象需要以多大的力道才能粉碎刚才的冰块。真不愧是怪物级的腕力,完全不辱其恶魔之名。 漆黑的魔神粗鲁地挥舞拳头,不凭借任何技巧,只是以蛮力朝对手攻击。<翡翠>的魔神则将双臂交叉在面前,尽全力阻挡我方的攻势——原本以为应该挡下来了。 <翡翠>的手臂却在一阵异常凄厉的声响后折断。 翡翠色的机巧魔神双臂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随后便无力地垂了下去。我与佐伯兄都不约而同地默默注视着眼前的战况。漆黑的魔神再度挥出拳头。 <翡翠>的巨大身躯瞬间飞了出去,直接撞在大教堂的柱子上,接着又因反作用力朝前方弹了回来。面对这种毫无防备的姿势,漆黑的魔神当然是继续出招。这一击使得翡翠的铠甲出现裂痕。连机关炮扫射都毫发无伤的装甲,竟然在漆黑魔神的一拳之下就露出了破绽,就像玻璃一般清脆地裂成了两半。 我方的第二拳终于使<翡翠>彻底陷入沉默。对手胸前的装甲化为碎片,直接露出了内部的构造。 漆黑的魔神将手指插入对手的装甲裂缝,使劲将铠甲掰开。<翡翠>就连挣扎的力量都已丧失。我只听见宛如肌肉被扯开的骇人声音,<翡翠>的胸板就这样被我方彻底剥除。 “住手啊——” 佐伯兄终于忍不住悲愤地大喊。 以机械力量推动的人造魔神被打开胸腔后,里头出现的竟不是齿轮、滑轮、发条,或钟摆等构造,当然也不是活生生的心脏。 只看见里头摆着一根玻璃管。 玻璃管的直径约有七、八十公分,形状就好像一根巨大的试管,呈现圆筒形。 在装有淡蓝色的液体的这只玻璃容器中,还可以发现一名个头娇小的少女身影。 肌肤近乎透明的少女一丝不挂地躺在容器内。她双手抱膝,姿势就如同睡在母亲子宫内的胎儿一样,闭着眼睛在液体中载浮载沉。从少女的侧面,我已经可以判断出她的身份。 “拜托你住手——这样下去哀音会死掉的!” 佐伯兄的哀求唤醒了我脑中的记忆。 射影体只不过是副葬处女的虚拟感官情报输出入装置罢了,只要本体没事,射影体很快就会复活——只要本体没事? 为了召唤恶魔所以需要活生生的祭品,当然对于人造的恶魔——机巧魔神也不例外。 而所谓的副葬处女就是祭品——奉献给机巧魔神的人柱。 “停止攻击,黑铁。” 我大声喊道,但漆黑的魔神完全不想罢手。失去控制的机巧魔神可是非常危险的——朱里曾对我如此忠告。<黑铁>果然开始不听我的使唤,继续对<翡翠>蹂躏。对手身上的铠甲已完全消失了,内部的齿轮与弦线也分了家,下一步<黑铁>就要对准那根玻璃管。只见拳头高高举起—— “——停止攻击,操绪!”在齿轮一阵空转后,漆黑的魔神终于停止动作。 翡翠魔神中的玻璃管依然完好。 只有容器内的羊水微微摇晃着,掀起了数道波纹。 漆黑的魔神双脚逐渐沉入影子中。 就好像被无底的泥淖所吞噬般,<黑铁>再度缓缓回到我的影子里,半毁的<翡翠>亦然。两具机巧魔神都返回了操演者脚边的那块黑色区域。 我感觉全身的气力都已耗尽,当场腿软并瘫坐在地板上。 仔细一瞧,佐伯兄也精疲力竭地倚靠墙壁坐着。 大教堂中的人造光源都消失了,只剩下天顶的月色洒落下来。方才的战斗与喧闹就好像做梦般,室内被完全的寂静所笼罩。 “——很好,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吧,佐伯玲士郎。” 朱里悄悄走近我们两人,以明显开朗许多的说话声打破教堂内的沉默气氛。然后她又疲惫地轻轻摇着头说道: “真是的,我的头好像 还在晕耶。希望你以后手下留情一点,要是让我的美貌出现瑕疵那怎么办?” “闭嘴,人工美女……你到底想怎样,黑崎?事情到此为止?别开玩笑了!如果我们神圣防卫队放着你们不管——” “我的脸跟身材可是原厂的耶!话说回来,今天闹到这样真的已经够了。啊,对了,教堂的修理费用可是要由第一学生会负担喔。因为今天这个场地是以你们的名义借的。” “什么!?” “输了就承认输了吧,玲士郎。小奏也已经在这张纸上签字了。” 说完朱里便举起刚才嵩月签名的薄薄影印纸。 那张纸正是入学典礼当天市原老师递给我的入社申请书,而且指导老师也已经在上头盖了章,算是完成嵩月加入科学社的手续。 “当然,夏目智春的申请书也在我这里。这两人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科学社的新进社员。别忘了,负责管理科学社的可不是你们第一学生会,而是第三学生会——‘王立科学狂会’喔。” “唔……” 佐伯兄的脸色非常难看。 黑崎朱里则露出欣喜的微笑。 “——就如同教宗赋予你们神圣防卫队在校内直接消灭恶魔的权力一样,王立科学狂会也被赋予了在校内保护恶魔的职责。至于对我们直接下令的,可是英国国教派的最高首脑——女王陛下。如果你想引发双方的战争,就直接对我的社员动手吧?” “唔唔……” 佐伯兄只能咬牙切齿地瞪着朱里。 就在此时,一个半透明的娇小白色身影翩翩降落于他面前。那正是他的射影体——哀音。 这位幽灵少女与在翡翠色机巧魔神内封印的少女长相完全相同。她在佐伯兄的面前微微点着头。这么一来,她主人的怒火也瞬间消失了。 “夏目智春。” “是、是的?” 被佐伯兄突然点名后,我不自觉地端正坐姿。不过对方却只是背对我站起身,默默地抖了抖沾满灰尘的大衣下摆。 “你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不过别忘了我白天对你说过的话——神圣防卫队随时欢迎你加入。” 啊——我尴尬地朝他点点头。朱里则以一副莫可奈何的模样叹着气。最后,从锁链中解脱的嵩月也一脸疑惑地站起身。 佐伯兄霎时转身望了我一眼。 “——谢谢你刚才救了哀音。你赶快带着那个恶魔离开吧。” 接着,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不知何时已回到我身边的操绪,则在佐伯兄的背后忿忿地对他作出鬼脸。 我原本以为刚才那样修理翡翠就已经够了,不过看来操绪还没忘记之前被对方打碎之恨。果然没错,惹操绪生气的下场通常都很凄惨。 我从一旁注视着这位表情恐怖的半透明少女脸庞。等操绪察觉出我的目光后,才慢慢转过头面对我。 ‘——你有意见吗?’ 没有——我摇头答道。 那位跟在佐伯兄身旁的娇小白衣幽灵,也在离去前面无表情地对我们轻轻点头致意。 终章 第二天早上,佐伯玲子又在校门口附近埋伏正要步入学校的我。 “——我才不承认我哥哥会输给你这种人!” 喂喂!发生昨天那种事之后,今天你送给我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我不耐烦地抬头看着眼神凶恶的佐伯玲子。托这家伙的“福”,我最近在鬼门关前来回了好几趟,真是越想越让我火大。 直挺挺伫立于我面前的佐伯妹,姿势就跟平常一样双手插腰、耸着肩膀,然而她的表情却慢慢出现了变化。原本尖尖嘟起的薄唇很不自然地开始颤抖;随后,她的目光更主动从我身上 移开,脸颊还略微泛红。 我以讶异的表情等待她主动开口: “你、你昨天没有伤害我哥哥跟哀音,所以得向你说声谢谢——别忘了感激我的宽宏大量!” 佐伯妹说完后便气冲冲地大跨步离开了;但在走到离我稍远之处时,她又突然回头瞥了我一眼,霎时与我四目交会。也许是觉得这样很尴尬吧,她慌忙转过身再度迈步前进。 ‘那两个人……果然是兄妹呢。’ 操绪瞪大眼睛目送佐伯妹的背影,同时对我感慨道。 我也深有同感。 “啊!” 我在校舍正面的楼梯口突然碰上了杏,因此才不由地浑身僵硬、惊呼出声。在昨天的愚蠢骚动后,我完全忘了跟她还在冷战这件事。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希望她能谅解我。毕竟在昨天那种情况下,我已经无心去管其他的事了。 “……早安,智春。” 杏发现我以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我对她温和的表情感到有些疑惑。杏以前有对我展示过这种成熟的笑容吗?不过随后她便如往常般以小跑步接近我。 “你决定好要参加什么社团了吗?” 灵活的黑色眼珠朝上凝视着我,问道。 告诉她也无妨吧,反正就算我想隐瞒也隐瞒不了多久。于是我便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 “是啊。结果……我参加了科学社……” 要把嵩月也在一起的事告诉杏吗?不,既然她没问到就算了。 “……喔。” 在我还没回答完的时候,杏就已经换好了室内鞋。 “昨天放学后田径队举办了新生招募会,当时我还遇见了吉田学长。” 她昨天下午真的跟我在同一所学校吗?听起来未免太和平了吧,完全没有附近正在发生激烈枪战的感觉。 话说回来,吉田学长又是谁? “——就是,中学在田径队掷链球的那一位。” “原来……是那个胖学长。” 我一时大意脱口说出真正的心声,不过杏听了依然对我用力点点头。 “他还有提到智春的事喔。他说黑崎朱里是个恐怖的女人,常识在她身上完全不管用,而且她为了目的还会不择手段,智春绝对会被她骗得团团转。” “啊……是吗?” 我想起昨晚那个边放声大笑边发射火箭弹与机关炮的女人,实在无法反驳杏转述的看法。 杏关上自己的制物柜。 “学长还说他很想拉你出来,只可惜完全没办法。” 嗯——吉田学长还真是个好人啊。不过杏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正当我偏着脑袋陷入沉思时,杏突然凑近我的脸仰望着我,接着若无其事地开口说: “……掉吧?” “嗯?” 我没听清楚杏在说什么,她不太高兴地快速重复一遍。 “你不会把打工辞掉吧——?” “啊,不会啊。” 当然,我还怕大原酒行请我走路呢。毕竟我家里的家具都被破坏得乱七八糟,为了恢复原样并维持日常开销,可是得花不少钱。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得自己赚生活费。” “——嗯,那就好。” 杏开心地笑了。那就好?这是什么意思?同一时间,一位杏认识的女同学也刚好走入校舍。杏对我抛下一句“拜拜”后就跑向她朋友所在之处了。真不愧是田径队的,跑步的姿势很好看。 “……” 我靠着自己的置物柜,叹了口气。这么一来应该不必再跟杏冷战了吧,真是可喜可贺。 简直快累死我了。 来到教室后,樋口立刻迎上前来,对我怒气冲冲地说道: “——我的入社申请书怎么失踪了!?当初老师不是给了两份吗?” 为了这点小事不必大动肝火吧——虽说我的确擅自用掉了两份。不过倘若樋口质问我为何不找他讨论加入科学社之事—— 我该怎么向他说明? “……另一张我拿给嵩月了。” “嵩月?” 樋口以惊讶的目光盯着我前方的位子,不过嵩月尚未到校,所以那里空无一人。樋口随即压低声音对我确认道: “等一下,你是说嵩月也想加入科学社?” “是已经加入了。” “是你鼓吹她的吗?” “……嗯,算是吧。” 就形式上而言确实是如此吧?我不禁思索着。樋口也面有难色地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干得好,智春。” 他突然如此喃喃说道并迅速站起身,接着一言不发地离开教室。 “樋口,你要去哪里?” “教职员办公室。找市原抢入社申请书。” “咦?等一下就要上课了耶?” “笨蛋,谁有空上课啊。黑崎学姐跟嵩月都在同一个社团,等一下想拿申请书的人不暴动才怪!” 樋口抛下这句话后便冲出教室。 其实根本不必杞人忧天吧,我心想。只要听了朱里关于黑科学的演说,绝对不会有人还想自寻死路。况且社团里还有嵩月奏这个恶魔—— 会因此欣喜若狂的也只有像樋口这种超自然现象爱好者而已。 算了,反正他想做什么,应该都无伤大雅吧。 正当我边思索这些事边整理上课要用的东西时,嵩月走进了一年七班。 她的姿势与体态依旧是那么优雅动人,不过略显笨拙的小动作也依然挥之不去。昨天那个在空中飞来飞去的家伙怎么不见了?我感到非常好奇。 然而就在我与她眼神交会的瞬间,她的身体就像触电般突然颤了一下。 仔细一瞧,就连她的双颊也开始泛红,甚至一路蔓延到耳垂。嵩月的脚步开始变得很别扭,心中紧张的情绪溢于言表。许多被嵩月美貌所吸引的同学,此刻都注意到她的异常变化,纷纷将好奇的目光转向我。 接着嵩月才怯生生地走过来。 “早……早安……” 她只说了这几个字,然后便迅速背对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位于我正前方的嵩月一动也不动,完全没有要回过头的意思。然而她那种意识到我的气息依然不停散发出来。发现嵩月心神不宁的同学们立刻注视着我的脸并开始窃窃私语。不会吧?难道嵩月以后要一直用这种态度面对我? 我再度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 洛芦和高中第三学生会又名王立科学狂会,背后撑腰的势力则是英国国教派。这是一个奉英国女王陛下为最高首脑的组织,同时也是基督教圣公会一派的始祖。 他们与罗马教廷最大的不同,就是容许并认可恶魔的存在。 此外,他们还相信在第一轮世界中不存在的恶魔之力,就是在第二轮世界里避免人类重蹈覆辙的关键。 “洛高第三学生会想以科学的 力量剖析恶魔的能力,并确认如何控制、使用它。而最好的研究管道就是透过黑科学。因此,科学社也隶属于第三学生会的管辖下,而我则是以社团代表的身份兼任学生会的委员。” 昨夜返回冥王邸后,黑崎朱里对我与嵩月说明道。 学生会的宗旨是为了调查恶魔的能力?听起来虽然很可疑,不过正因为他们的关系,才使得我跟嵩月免去退学的处罚,或许我应该好好感激第三学生会的人才对。 总之,第三学生会与第一学生会正处于激烈的对立状态,像昨晚的那种竞争手段其实并不罕见。学校方面也好像已经习惯了——天底下有这么随便的学校吗? “事情就是这样啰。来,这个给你。” 朱里将某样东西交给了嵩月。那是一把黄铜制的古老钥匙,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咦?这不是我家的钥匙吗!?” “你现在才发现啊?因为你家地下室一直都是科学社的分部,所以我才要将钥匙交给小奏,让她能随时进去使用。” 这是什么道理?那我个人的隐私怎么办?然而这里的房租毕竟是我老哥出的,给嵩月一把钥匙应该也是他的馊主意吧。 “你不要那么小气嘛。还是说,你想要跟操绪相亲相爱,不希望我们没事冒出来当电灯泡?你们铁定经常趁我们不注意偷偷摸摸地亲热吧——唔哇,真是有够色的!” “别鬼吼鬼叫了好吗!?我根本没做过那种事。” 面对激烈提出抗议的我,朱里微微一笑道。 “所以,我们随时来你家也不成问题啰?” 唔——我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位学姐。一旁的嵩月也以充满期盼的眼神望着我。可恶!这么一来我根本没有立场拒绝嘛。 ‘笨蛋。’ 操绪低声地瞪着我骂道,我不发一言地耸耸肩膀。 “好了,大家还有其他问题吗?” 朱里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现在已经是半夜了。 我默默地对着她摇头。已经没什么好问了,有时候知道太多也不见得是好事。 嵩月以双手抱着刚才收到的钥匙,非常珍惜地端详个没完。 从破损的天花板空洞中,来自庭院的樱花花瓣不停随风轻轻飘落,堆积在这群女孩的肩膀上。 然而在月光的照射下,同样的花瓣却只在操绪的发丝间直接筛落、无法停留片刻。我默默地注视着这幅光景,心中浮现了一个其实非常想问朱里的问题。尽管我现在还没有勇气开口,但总有一天我会找出答案。 在翡翠色的机巧魔神体内,我看见了那名位于玻璃管内的少女。 每个人都说副葬处女是祭品、人柱。所以意思就是副葬处女、活祭品、人柱其实都是在指同一个对象啰——也就是活生生将自己奉献给神的少女。 ‘怎么了吗?’ 操绪感觉到我的视线后,回头微笑道,我却只是无言地耸耸肩。这位伴随着我一路成长的青梅竹马幽灵,如今本体究竟被囚禁在什么地方?我想要帮助她恢复正常,一定有办法的。 后记 初次见面与久违的两类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三云岳斗。 这是我的新系列作。 从去年夏天起我就一直对身边的人碎碎念“我好想好想好想写这种小说”,结果却在写作途中耗尽了气力,差点无法将内容导回正轨;幸好最后还是靠着意志力完成了这部第一集。果然,人的意志力会在人生中扮演重要的角色——虽说这跟本作没有直接关联就是了。 话说回来,在轻小说这个业界中,一般在展开新的系列时作者都要提出企划案。不过我非常不擅长写这种东西。 至于到底有多不擅长呢。 【第一行】——标题“机巧魔神(暂定)” 到此为止应该还算正常吧?不管是什么企划案都需要标题,就算是暂定的也好。 【第二行】——略称“スラワラ”{译注:本书的原名为“アスラクライン”} 这是啥? 有人会在重要的企划案第二行注明什么“略称”吗?应该有其他更重要的东西可以写吧?例如作品的概念或主旨之类的(我的企划案如果把附属的资料抽掉,内容通常只剩下一张a4纸)。 况且“スラワラ”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执笔将近半年的时间,在这段准备期中不论是我、我的责任编辑,或是我的朋友,都没有人用略称来叫这部作品。真搞不懂企划案的第二行意义何在。至于接下来的第三行问题就更严重了。 【第三行】——主角是“刺客” 怎么样?看起来已经不像同一部作品的企划案了吧? 话说回来,在企划案内的世界观设定本来是蒸汽朋克{译注:steampunk。一种科幻题材,主要是在描绘蒸汽力量至上的虚构时代},但完成品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只剩下四散的一点遗迹而已)。没错,就是这样牛头不对马嘴。 由于这次机巧魔神我所提出的企划案实在是内容不清不楚再加上完全与实际内文无关,要我提出的责任编辑也忍不住面露难色。因此,该怎么将我脑中对本作的观感实际化为文字,就得靠关键的意志力了。 顺道一提,我记得在前一部作品《i.d.3》的后记中,也曾预告过我要写与刺客相关的小说。唔——如果真的有人因此期待的话那只能说声抱歉。有意志力虽然是好事,不过以后企划案还是得认真完成才行。 另外,这部《机巧魔神》的英文名称是“asura ”。所以在用日文读的时候,要将断句断在“ラ”与“ク”的中间。 《机巧魔神》是我在电击文库中的第五个系列,以总册数来算则是第十六册。仔细想想,这还真是了不起呢(对我自己而言啦)。 能写出那么多本小说,都得仰赖读者大人与诸位工作伙伴的力量。 当然,本书的完成也同样透过了许多朋友的支援。包括伟大的责任编辑,media works的相关工作同仁,以及其他所有曾协助这本书出版的人们。 这回在角色设定上,要感谢古桥秀之与有泽真水两位老师给了我许多宝贵的建议。 另外就是容忍我在作业途中不断修改设定,以致原稿实在很难完成的优秀插画家和狸ナオ老师——谢谢您提供美丽的插画。当然,最后就是手中正拿着本书的诸位读者—— 非常感谢你们,希望以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那么,我们下一集再会了。 初次见面与久违的两类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三云岳斗。 这是我的新系列作。 从去年夏天起我就一直对身边的人碎碎念“我好想好想好想写这种小说”,结果却在写作途中耗尽了气力,差点无法将内容导回正轨;幸好最后还是靠着意志力完成了这部第一集。果然,人的意志力会在人生中扮演重要的角色——虽说这跟本作没有直接关联就是了。 话说回来,在轻小说这个业界中,一般在展开新的系列时作者都要提出企划案。不过我非常不擅长写这种东西。 至于到底有多不擅长呢。 【第一行】——标题“机巧魔神(暂定)” 到此为止应该还算正常吧?不管是什么企划案都需要标题,就算是暂定的也好。 【第二行】——略称“スラワラ”{译注:本书的原名为“アスラクライン”} 这是啥? 有人会在重要的企划案第二行注明什么“略称”吗?应该有其他更重要的东西可以写吧?例如作品的概念或主旨之类的(我的企划案如果把附属的资料抽掉,内容通常只剩下一张a4纸)。 况且“スラワラ”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执笔将近半年的时间,在这段准备期中不论是我、我的责任编辑,或是我的朋友,都没有人用略称来叫这部作品。真搞不懂企划案的第二行意义何在。至于接下来的第三行问题就更严重了。 【第三行】——主角是“刺客” 怎么样?看起来已经不像同一部作品的企划案了吧? 话说回来,在企划案内的世界观设定本来是蒸汽朋克{译注:steampunk。一种科幻题材,主要是在描绘蒸汽力量至上的虚构时代},但完成品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只剩下四散的一点遗迹而已)。没错,就是这样牛头不对马嘴。 由于这次机巧魔神我所提出的企划案实在是内容不清不楚再加上完全与实际内文无关,要我提出的责任编辑也忍不住面露难色。因此,该怎么将我脑中对本作的观感实际化为文字,就得靠关键的意志力了。 顺道一提,我记得在前一部作品《i.d.3》的后记中,也曾预告过我要写与刺客相关的小说。唔——如果真的有人因此期待的话那只能说声抱歉。有意志力虽然是好事,不过以后企划案还是得认真完成才行。 另外,这部《机巧魔神》的英文名称是“asura ”。所以在用日文读的时候,要将断句断在“ラ”与“ク”的中间。 《机巧魔神》是我在电击文库中的第五个系列,以总册数来算则是第十六册。仔细想想,这还真是了不起呢(对我自己而言啦)。 能写出那么多本小说,都得仰赖读者大人与诸位工作伙伴的力量。 当然,本书的完成也同样透过了许多朋友的支援。包括伟大的责任编辑,media works的相关工作同仁,以及其他所有曾协助这本书出版的人们。 这回在角色设定上,要感谢古桥秀之与有泽真水两位老师给了我许多宝贵的建议。 另外就是容忍我在作业途中不断修改设定,以致原稿实在很难完成的优秀插画家和狸ナオ老师——谢谢您提供美丽的插画。当然,最后就是手中正拿着本书的诸位读者—— 非常感谢你们,希望以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那么,我们下一集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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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在企划案内的世界观设定本来是蒸汽朋克{译注:steampunk。一种科幻题材,主要是在描绘蒸汽力量至上的虚构时代},但完成品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只剩下四散的一点遗迹而已)。没错,就是这样牛头不对马嘴。 由于这次机巧魔神我所提出的企划案实在是内容不清不楚再加上完全与实际内文无关,要我提出的责任编辑也忍不住面露难色。因此,该怎么将我脑中对本作的观感实际化为文字,就得靠关键的意志力了。 顺道一提,我记得在前一部作品《i.d.3》的后记中,也曾预告过我要写与刺客相关的小说。唔——如果真的有人因此期待的话那只能说声抱歉。有意志力虽然是好事,不过以后企划案还是得认真完成才行。 另外,这部《机巧魔神》的英文名称是“asura ”。所以在用日文读的时候,要将断句断在“ラ”与“ク”的中间。 《机巧魔神》是我在电击文库中的第五个系列,以总册数来算则是第十六册。仔细想想,这还真是了不起呢(对我自己而言啦)。 能写出那么多本小说,都得仰赖读者大人与诸位工作伙伴的力量。 当然,本书的完成也同样透过了许多朋友的支援。包括伟大的责任编辑,media works的相关工作同仁,以及其他所有曾协助这本书出版的人们。 这回在角色设定上,要感谢古桥秀之与有泽真水两位老师给了我许多宝贵的建议。 另外就是容忍我在作业途中不断修改设定,以致原稿实在很难完成的优秀插画家和狸ナオ老师——谢谢您提供美丽的插画。当然,最后就是手中正拿着本书的诸位读者—— 非常感谢你们,希望以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那么,我们下一集再会了。 初次见面与久违的两类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三云岳斗。 这是我的新系列作。 从去年夏天起我就一直对身边的人碎碎念“我好想好想好想写这种小说”,结果却在写作途中耗尽了气力,差点无法将内容导回正轨;幸好最后还是靠着意志力完成了这部第一集。果然,人的意志力会在人生中扮演重要的角色——虽说这跟本作没有直接关联就是了。 话说回来,在轻小说这个业界中,一般在展开新的系列时作者都要提出企划案。不过我非常不擅长写这种东西。 至于到底有多不擅长呢。 【第一行】——标题“机巧魔神(暂定)” 到此为止应该还算正常吧?不管是什么企划案都需要标题,就算是暂定的也好。 【第二行】——略称“スラワラ”{译注:本书的原名为“アスラクライン”} 这是啥? 有人会在重要的企划案第二行注明什么“略称”吗?应该有其他更重要的东西可以写吧?例如作品的概念或主旨之类的(我的企划案如果把附属的资料抽掉,内容通常只剩下一张a4纸)。 况且“スラワラ”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执笔将近半年的时间,在这段准备期中不论是我、我的责任编辑,或是我的朋友,都没有人用略称来叫这部作品。真搞不懂企划案的第二行意义何在。至于接下来的第三行问题就更严重了。 【第三行】——主角是“刺客” 怎么样?看起来已经不像同一部作品的企划案了吧? 话说回来,在企划案内的世界观设定本来是蒸汽朋克{译注:steampunk。一种科幻题材,主要是在描绘蒸汽力量至上的虚构时代},但完成品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只剩下四散的一点遗迹而已)。没错,就是这样牛头不对马嘴。 由于这次机巧魔神我所提出的企划案实在是内容不清不楚再加上完全与实际内文无关,要我提出的责任编辑也忍不住面露难色。因此,该怎么将我脑中对本作的观感实际化为文字,就得靠关键的意志力了。 顺道一提,我记得在前一部作品《i.d.3》的后记中,也曾预告过我要写与刺客相关的小说。唔——如果真的有人因此期待的话那只能说声抱歉。有意志力虽然是好事,不过以后企划案还是得认真完成才行。 另外,这部《机巧魔神》的英文名称是“asura ”。所以在用日文读的时候,要将断句断在“ラ”与“ク”的中间。 《机巧魔神》是我在电击文库中的第五个系列,以总册数来算则是第十六册。仔细想想,这还真是了不起呢(对我自己而言啦)。 能写出那么多本小说,都得仰赖读者大人与诸位工作伙伴的力量。 当然,本书的完成也同样透过了许多朋友的支援。包括伟大的责任编辑,media works的相关工作同仁,以及其他所有曾协助这本书出版的人们。 这回在角色设定上,要感谢古桥秀之与有泽真水两位老师给了我许多宝贵的建议。 另外就是容忍我在作业途中不断修改设定,以致原稿实在很难完成的优秀插画家和狸ナオ老师——谢谢您提供美丽的插画。当然,最后就是手中正拿着本书的诸位读者—— 非常感谢你们,希望以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那么,我们下一集再会了。 初次见面与久违的两类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三云岳斗。 这是我的新系列作。 从去年夏天起我就一直对身边的人碎碎念“我好想好想好想写这种小说”,结果却在写作途中耗尽了气力,差点无法将内容导回正轨;幸好最后还是靠着意志力完成了这部第一集。果然,人的意志力会在人生中扮演重要的角色——虽说这跟本作没有直接关联就是了。 话说回来,在轻小说这个业界中,一般在展开新的系列时作者都要提出企划案。不过我非常不擅长写这种东西。 至于到底有多不擅长呢。 【第一行】——标题“机巧魔神(暂定)” 到此为止应该还算正常吧?不管是什么企划案都需要标题,就算是暂定的也好。 【第二行】——略称“スラワラ”{译注:本书的原名为“アスラクライン”} 这是啥? 有人会在重要的企划案第二行注明什么“略称”吗?应该有其他更重要的东西可以写吧?例如作品的概念或主旨之类的(我的企划案如果把附属的资料抽掉,内容通常只剩下一张a4纸)。 况且“スラワラ”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执笔将近半年的时间,在这段准备期中不论是我、我的责任编辑,或是我的朋友,都没有人用略称来叫这部作品。真搞不懂企划案的第二行意义何在。至于接下来的第三行问题就更严重了。 【第三行】——主角是“刺客” 怎么样?看起来已经不像同一部作品的企划案了吧? 话说回来,在企划案内的世界观设定本来是蒸汽朋克{译注:steampunk。一种科幻题材,主要是在描绘蒸汽力量至上的虚构时代},但完成品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只剩下四散的一点遗迹而已)。没错,就是这样牛头不对马嘴。 由于这次机巧魔神我所提出的企划案实在是内容不清不楚再加上完全与实际内文无关,要我提出的责任编辑也忍不住面露难色。因此,该怎么将我脑中对本作的观感实际化为文字,就得靠关键的意志力了。 顺道一提,我记得在前一部作品《i.d.3》的后记中,也曾预告过我要写与刺客相关的小说。唔——如果真的有人因此期待的话那只能说声抱歉。有意志力虽然是好事,不过以后企划案还是得认真完成才行。 另外,这部《机巧魔神》的英文名称是“asura ”。所以在用日文读的时候,要将断句断在“ラ”与“ク”的中间。 《机巧魔神》是我在电击文库中的第五个系列,以总册数来算则是第十六册。仔细想想,这还真是了不起呢(对我自己而言啦)。 能写出那么多本小说,都得仰赖读者大人与诸位工作伙伴的力量。 当然,本书的完成也同样透过了许多朋友的支援。包括伟大的责任编辑,media works的相关工作同仁,以及其他所有曾协助这本书出版的人们。 这回在角色设定上,要感谢古桥秀之与有泽真水两位老师给了我许多宝贵的建议。 另外就是容忍我在作业途中不断修改设定,以致原稿实在很难完成的优秀插画家和狸ナオ老师——谢谢您提供美丽的插画。当然,最后就是手中正拿着本书的诸位读者—— 非常感谢你们,希望以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那么,我们下一集再会了。 初次见面与久违的两类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三云岳斗。 这是我的新系列作。 从去年夏天起我就一直对身边的人碎碎念“我好想好想好想写这种小说”,结果却在写作途中耗尽了气力,差点无法将内容导回正轨;幸好最后还是靠着意志力完成了这部第一集。果然,人的意志力会在人生中扮演重要的角色——虽说这跟本作没有直接关联就是了。 话说回来,在轻小说这个业界中,一般在展开新的系列时作者都要提出企划案。不过我非常不擅长写这种东西。 至于到底有多不擅长呢。 【第一行】——标题“机巧魔神(暂定)” 到此为止应该还算正常吧?不管是什么企划案都需要标题,就算是暂定的也好。 【第二行】——略称“スラワラ”{译注:本书的原名为“アスラクライン”} 这是啥? 有人会在重要的企划案第二行注明什么“略称”吗?应该有其他更重要的东西可以写吧?例如作品的概念或主旨之类的(我的企划案如果把附属的资料抽掉,内容通常只剩下一张a4纸)。 况且“スラワラ”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执笔将近半年的时间,在这段准备期中不论是我、我的责任编辑,或是我的朋友,都没有人用略称来叫这部作品。真搞不懂企划案的第二行意义何在。至于接下来的第三行问题就更严重了。 【第三行】——主角是“刺客” 怎么样?看起来已经不像同一部作品的企划案了吧? 话说回来,在企划案内的世界观设定本来是蒸汽朋克{译注:steampunk。一种科幻题材,主要是在描绘蒸汽力量至上的虚构时代},但完成品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只剩下四散的一点遗迹而已)。没错,就是这样牛头不对马嘴。 由于这次机巧魔神我所提出的企划案实在是内容不清不楚再加上完全与实际内文无关,要我提出的责任编辑也忍不住面露难色。因此,该怎么将我脑中对本作的观感实际化为文字,就得靠关键的意志力了。 顺道一提,我记得在前一部作品《i.d.3》的后记中,也曾预告过我要写与刺客相关的小说。唔——如果真的有人因此期待的话那只能说声抱歉。有意志力虽然是好事,不过以后企划案还是得认真完成才行。 另外,这部《机巧魔神》的英文名称是“asura ”。所以在用日文读的时候,要将断句断在“ラ”与“ク”的中间。 《机巧魔神》是我在电击文库中的第五个系列,以总册数来算则是第十六册。仔细想想,这还真是了不起呢(对我自己而言啦)。 能写出那么多本小说,都得仰赖读者大人与诸位工作伙伴的力量。 当然,本书的完成也同样透过了许多朋友的支援。包括伟大的责任编辑,media works的相关工作同仁,以及其他所有曾协助这本书出版的人们。 这回在角色设定上,要感谢古桥秀之与有泽真水两位老师给了我许多宝贵的建议。 另外就是容忍我在作业途中不断修改设定,以致原稿实在很难完成的优秀插画家和狸ナオ老师——谢谢您提供美丽的插画。当然,最后就是手中正拿着本书的诸位读者—— 非常感谢你们,希望以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那么,我们下一集再会了。 初次见面与久违的两类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三云岳斗。 这是我的新系列作。 从去年夏天起我就一直对身边的人碎碎念“我好想好想好想写这种小说”,结果却在写作途中耗尽了气力,差点无法将内容导回正轨;幸好最后还是靠着意志力完成了这部第一集。果然,人的意志力会在人生中扮演重要的角色——虽说这跟本作没有直接关联就是了。 话说回来,在轻小说这个业界中,一般在展开新的系列时作者都要提出企划案。不过我非常不擅长写这种东西。 至于到底有多不擅长呢。 【第一行】——标题“机巧魔神(暂定)” 到此为止应该还算正常吧?不管是什么企划案都需要标题,就算是暂定的也好。 【第二行】——略称“スラワラ”{译注:本书的原名为“アスラクライン”} 这是啥? 有人会在重要的企划案第二行注明什么“略称”吗?应该有其他更重要的东西可以写吧?例如作品的概念或主旨之类的(我的企划案如果把附属的资料抽掉,内容通常只剩下一张a4纸)。 况且“スラワラ”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执笔将近半年的时间,在这段准备期中不论是我、我的责任编辑,或是我的朋友,都没有人用略称来叫这部作品。真搞不懂企划案的第二行意义何在。至于接下来的第三行问题就更严重了。 【第三行】——主角是“刺客” 怎么样?看起来已经不像同一部作品的企划案了吧? 话说回来,在企划案内的世界观设定本来是蒸汽朋克{译注:steampunk。一种科幻题材,主要是在描绘蒸汽力量至上的虚构时代},但完成品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只剩下四散的一点遗迹而已)。没错,就是这样牛头不对马嘴。 由于这次机巧魔神我所提出的企划案实在是内容不清不楚再加上完全与实际内文无关,要我提出的责任编辑也忍不住面露难色。因此,该怎么将我脑中对本作的观感实际化为文字,就得靠关键的意志力了。 顺道一提,我记得在前一部作品《i.d.3》的后记中,也曾预告过我要写与刺客相关的小说。唔——如果真的有人因此期待的话那只能说声抱歉。有意志力虽然是好事,不过以后企划案还是得认真完成才行。 另外,这部《机巧魔神》的英文名称是“asura ”。所以在用日文读的时候,要将断句断在“ラ”与“ク”的中间。 《机巧魔神》是我在电击文库中的第五个系列,以总册数来算则是第十六册。仔细想想,这还真是了不起呢(对我自己而言啦)。 能写出那么多本小说,都得仰赖读者大人与诸位工作伙伴的力量。 当然,本书的完成也同样透过了许多朋友的支援。包括伟大的责任编辑,media works的相关工作同仁,以及其他所有曾协助这本书出版的人们。 这回在角色设定上,要感谢古桥秀之与有泽真水两位老师给了我许多宝贵的建议。 另外就是容忍我在作业途中不断修改设定,以致原稿实在很难完成的优秀插画家和狸ナオ老师——谢谢您提供美丽的插画。当然,最后就是手中正拿着本书的诸位读者—— 非常感谢你们,希望以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那么,我们下一集再会了。 序章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萤幕上出现了令人怀念的影像。 一位穿着泳装的少女,以紧张的表情手握麦克风,正对着镜头诉说什么。她那头黑长发随风飘逸,筛过阳光后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目前地球上依然残留着许多未解之谜。’ 少女伫立于急速行驶的船首。 她背后迅速流过一片晴朗的蓝天以及水质清澈透明的湖面。青翠的山峦围绕着这座湖泊,散发出风景区独有的谧静气氛。 少女低头瞄了一眼手中的小抄。 ‘啊……当然,日本也不例外。我们洛高科学社特搜班对谣传中的惊人巨大生物穷追不舍,终于抵达这座人烟罕至的隐密湖泊。然而这块土地却拒绝任何外来访客的入侵,弥漫着危机重重的气息。’ 少女以羞涩的口吻继续朗读。 这时,镜头莫名其妙地突然拉近,给少女包裹在泳装下的乳沟瞬间来个特写。画面随着小船的晃动震了一下,观众们也不由地发出低沉的惊叹。 ‘露……露出凶狠利牙的毒蛇正考验着我们!’ 画面霎时切换,照着一条橡胶味十足的假蛇。 ‘以及头顶上毫不留情的灼热日晒!’ 画面再度切换,暮春的和煦阳光轻柔地洒下。 ‘还有潜藏在幽暗湖底的神秘生物!’ 一群在湖水里缓缓游动、应当是普通公鱼的生物出现在画面上。 ‘然而,越是难以跨越的障碍就越值得克服。在我们坚强不屈的意志下,大自然迟早会将真相展现在众人面前——’ 黑发少女以充满决心的眼神凝视着镜头。 虽然影片风格怎么看都是生手拍摄、剪接的非商业电影,但女主角的容貌端丽程度却具有超高的水准,所以整体呈现的效果还不至于让观众看不下去。 故意诱发观众不安的背景音乐逐渐放大音量,就在影片即将进入高潮时,少女瞪大了眼睛说道: ‘——啊啊……就在此时,我们前方出现了令人惊愕的光景……’ 我听着少女那口气颇似念稿的呆板台词,忍不住面露苦笑。 在校庆前夕的活动中,洛高科学社自行制作的纪录片‘恐怖大追逐,确实存在于隐密湖泊的巨大不明生物(uma)!’正热烈上映着。 虽然这部片子的拍摄时间已经有好一阵子了,但因为我并没有参与剪接工作,所以这也是我第一次欣赏到完工的作品。 画面终于再度切换,来到了月夜的场面。 眼前的影像让我整个人僵住了,因为我自己的背影恰好出现在画面上。 突出于湖岸的岬角正下方,我与少女两人正单独坐在不断接受波涛冲击的岩石上。尽管背后那大得惊人的明月照亮了夜空,但不解风情的幽暗湖面却依旧如宇宙般漆黑深邃。 ‘我会代替操绪同学……好好保护夏目同学,所以……’ 少女挺直背脊,那身整齐的巫女装束伴随着黑长发在微风中摇曳。她凝神注视着我,脸颊微微染上红晕。在一阵仿佛时间被冻结般的沉默后,少女才终于再次开口: ‘如果是跟夏目同学……我……’ 唔喔——我不由地暗地叫苦。 这段经过我印象非常深刻。因为那并不是在演戏,而是嵩月奏对我告白的实际场面。为什么这段画面会被剪进去咧——!? 面对风格突然改变的难解影像,观众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我的胸口激烈悸动着,并顿时回忆起当初嵩月奏对我道出那番话的经历。 那离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正好是我们刚加入科学社不久的四月——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萤幕上出现了令人怀念的影像。 一位穿着泳装的少女,以紧张的表情手握麦克风,正对着镜头诉说什么。她那头黑长发随风飘逸,筛过阳光后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目前地球上依然残留着许多未解之谜。’ 少女伫立于急速行驶的船首。 她背后迅速流过一片晴朗的蓝天以及水质清澈透明的湖面。青翠的山峦围绕着这座湖泊,散发出风景区独有的谧静气氛。 少女低头瞄了一眼手中的小抄。 ‘啊……当然,日本也不例外。我们洛高科学社特搜班对谣传中的惊人巨大生物穷追不舍,终于抵达这座人烟罕至的隐密湖泊。然而这块土地却拒绝任何外来访客的入侵,弥漫着危机重重的气息。’ 少女以羞涩的口吻继续朗读。 这时,镜头莫名其妙地突然拉近,给少女包裹在泳装下的乳沟瞬间来个特写。画面随着小船的晃动震了一下,观众们也不由地发出低沉的惊叹。 ‘露……露出凶狠利牙的毒蛇正考验着我们!’ 画面霎时切换,照着一条橡胶味十足的假蛇。 ‘以及头顶上毫不留情的灼热日晒!’ 画面再度切换,暮春的和煦阳光轻柔地洒下。 ‘还有潜藏在幽暗湖底的神秘生物!’ 一群在湖水里缓缓游动、应当是普通公鱼的生物出现在画面上。 ‘然而,越是难以跨越的障碍就越值得克服。在我们坚强不屈的意志下,大自然迟早会将真相展现在众人面前——’ 黑发少女以充满决心的眼神凝视着镜头。 虽然影片风格怎么看都是生手拍摄、剪接的非商业电影,但女主角的容貌端丽程度却具有超高的水准,所以整体呈现的效果还不至于让观众看不下去。 故意诱发观众不安的背景音乐逐渐放大音量,就在影片即将进入高潮时,少女瞪大了眼睛说道: ‘——啊啊……就在此时,我们前方出现了令人惊愕的光景……’ 我听着少女那口气颇似念稿的呆板台词,忍不住面露苦笑。 在校庆前夕的活动中,洛高科学社自行制作的纪录片‘恐怖大追逐,确实存在于隐密湖泊的巨大不明生物(uma)!’正热烈上映着。 虽然这部片子的拍摄时间已经有好一阵子了,但因为我并没有参与剪接工作,所以这也是我第一次欣赏到完工的作品。 画面终于再度切换,来到了月夜的场面。 眼前的影像让我整个人僵住了,因为我自己的背影恰好出现在画面上。 突出于湖岸的岬角正下方,我与少女两人正单独坐在不断接受波涛冲击的岩石上。尽管背后那大得惊人的明月照亮了夜空,但不解风情的幽暗湖面却依旧如宇宙般漆黑深邃。 ‘我会代替操绪同学……好好保护夏目同学,所以……’ 少女挺直背脊,那身整齐的巫女装束伴随着黑长发在微风中摇曳。她凝神注视着我,脸颊微微染上红晕。在一阵仿佛时间被冻结般的沉默后,少女才终于再次开口: ‘如果是跟夏目同学……我……’ 唔喔——我不由地暗地叫苦。 这段经过我印象非常深刻。因为那并不是在演戏,而是嵩月奏对我告白的实际场面。为什么这段画面会被剪进去咧——!? 面对风格突然改变的难解影像,观众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我的胸口激烈悸动着,并顿时回忆起当初嵩月奏对我道出那番话的经历。 那离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正好是我们刚加入科学社不久的四月——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萤幕上出现了令人怀念的影像。 一位穿着泳装的少女,以紧张的表情手握麦克风,正对着镜头诉说什么。她那头黑长发随风飘逸,筛过阳光后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目前地球上依然残留着许多未解之谜。’ 少女伫立于急速行驶的船首。 她背后迅速流过一片晴朗的蓝天以及水质清澈透明的湖面。青翠的山峦围绕着这座湖泊,散发出风景区独有的谧静气氛。 少女低头瞄了一眼手中的小抄。 ‘啊……当然,日本也不例外。我们洛高科学社特搜班对谣传中的惊人巨大生物穷追不舍,终于抵达这座人烟罕至的隐密湖泊。然而这块土地却拒绝任何外来访客的入侵,弥漫着危机重重的气息。’ 少女以羞涩的口吻继续朗读。 这时,镜头莫名其妙地突然拉近,给少女包裹在泳装下的乳沟瞬间来个特写。画面随着小船的晃动震了一下,观众们也不由地发出低沉的惊叹。 ‘露……露出凶狠利牙的毒蛇正考验着我们!’ 画面霎时切换,照着一条橡胶味十足的假蛇。 ‘以及头顶上毫不留情的灼热日晒!’ 画面再度切换,暮春的和煦阳光轻柔地洒下。 ‘还有潜藏在幽暗湖底的神秘生物!’ 一群在湖水里缓缓游动、应当是普通公鱼的生物出现在画面上。 ‘然而,越是难以跨越的障碍就越值得克服。在我们坚强不屈的意志下,大自然迟早会将真相展现在众人面前——’ 黑发少女以充满决心的眼神凝视着镜头。 虽然影片风格怎么看都是生手拍摄、剪接的非商业电影,但女主角的容貌端丽程度却具有超高的水准,所以整体呈现的效果还不至于让观众看不下去。 故意诱发观众不安的背景音乐逐渐放大音量,就在影片即将进入高潮时,少女瞪大了眼睛说道: ‘——啊啊……就在此时,我们前方出现了令人惊愕的光景……’ 我听着少女那口气颇似念稿的呆板台词,忍不住面露苦笑。 在校庆前夕的活动中,洛高科学社自行制作的纪录片‘恐怖大追逐,确实存在于隐密湖泊的巨大不明生物(uma)!’正热烈上映着。 虽然这部片子的拍摄时间已经有好一阵子了,但因为我并没有参与剪接工作,所以这也是我第一次欣赏到完工的作品。 画面终于再度切换,来到了月夜的场面。 眼前的影像让我整个人僵住了,因为我自己的背影恰好出现在画面上。 突出于湖岸的岬角正下方,我与少女两人正单独坐在不断接受波涛冲击的岩石上。尽管背后那大得惊人的明月照亮了夜空,但不解风情的幽暗湖面却依旧如宇宙般漆黑深邃。 ‘我会代替操绪同学……好好保护夏目同学,所以……’ 少女挺直背脊,那身整齐的巫女装束伴随着黑长发在微风中摇曳。她凝神注视着我,脸颊微微染上红晕。在一阵仿佛时间被冻结般的沉默后,少女才终于再次开口: ‘如果是跟夏目同学……我……’ 唔喔——我不由地暗地叫苦。 这段经过我印象非常深刻。因为那并不是在演戏,而是嵩月奏对我告白的实际场面。为什么这段画面会被剪进去咧——!? 面对风格突然改变的难解影像,观众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我的胸口激烈悸动着,并顿时回忆起当初嵩月奏对我道出那番话的经历。 那离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正好是我们刚加入科学社不久的四月——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萤幕上出现了令人怀念的影像。 一位穿着泳装的少女,以紧张的表情手握麦克风,正对着镜头诉说什么。她那头黑长发随风飘逸,筛过阳光后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目前地球上依然残留着许多未解之谜。’ 少女伫立于急速行驶的船首。 她背后迅速流过一片晴朗的蓝天以及水质清澈透明的湖面。青翠的山峦围绕着这座湖泊,散发出风景区独有的谧静气氛。 少女低头瞄了一眼手中的小抄。 ‘啊……当然,日本也不例外。我们洛高科学社特搜班对谣传中的惊人巨大生物穷追不舍,终于抵达这座人烟罕至的隐密湖泊。然而这块土地却拒绝任何外来访客的入侵,弥漫着危机重重的气息。’ 少女以羞涩的口吻继续朗读。 这时,镜头莫名其妙地突然拉近,给少女包裹在泳装下的乳沟瞬间来个特写。画面随着小船的晃动震了一下,观众们也不由地发出低沉的惊叹。 ‘露……露出凶狠利牙的毒蛇正考验着我们!’ 画面霎时切换,照着一条橡胶味十足的假蛇。 ‘以及头顶上毫不留情的灼热日晒!’ 画面再度切换,暮春的和煦阳光轻柔地洒下。 ‘还有潜藏在幽暗湖底的神秘生物!’ 一群在湖水里缓缓游动、应当是普通公鱼的生物出现在画面上。 ‘然而,越是难以跨越的障碍就越值得克服。在我们坚强不屈的意志下,大自然迟早会将真相展现在众人面前——’ 黑发少女以充满决心的眼神凝视着镜头。 虽然影片风格怎么看都是生手拍摄、剪接的非商业电影,但女主角的容貌端丽程度却具有超高的水准,所以整体呈现的效果还不至于让观众看不下去。 故意诱发观众不安的背景音乐逐渐放大音量,就在影片即将进入高潮时,少女瞪大了眼睛说道: ‘——啊啊……就在此时,我们前方出现了令人惊愕的光景……’ 我听着少女那口气颇似念稿的呆板台词,忍不住面露苦笑。 在校庆前夕的活动中,洛高科学社自行制作的纪录片‘恐怖大追逐,确实存在于隐密湖泊的巨大不明生物(uma)!’正热烈上映着。 虽然这部片子的拍摄时间已经有好一阵子了,但因为我并没有参与剪接工作,所以这也是我第一次欣赏到完工的作品。 画面终于再度切换,来到了月夜的场面。 眼前的影像让我整个人僵住了,因为我自己的背影恰好出现在画面上。 突出于湖岸的岬角正下方,我与少女两人正单独坐在不断接受波涛冲击的岩石上。尽管背后那大得惊人的明月照亮了夜空,但不解风情的幽暗湖面却依旧如宇宙般漆黑深邃。 ‘我会代替操绪同学……好好保护夏目同学,所以……’ 少女挺直背脊,那身整齐的巫女装束伴随着黑长发在微风中摇曳。她凝神注视着我,脸颊微微染上红晕。在一阵仿佛时间被冻结般的沉默后,少女才终于再次开口: ‘如果是跟夏目同学……我……’ 唔喔——我不由地暗地叫苦。 这段经过我印象非常深刻。因为那并不是在演戏,而是嵩月奏对我告白的实际场面。为什么这段画面会被剪进去咧——!? 面对风格突然改变的难解影像,观众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我的胸口激烈悸动着,并顿时回忆起当初嵩月奏对我道出那番话的经历。 那离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正好是我们刚加入科学社不久的四月——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萤幕上出现了令人怀念的影像。 一位穿着泳装的少女,以紧张的表情手握麦克风,正对着镜头诉说什么。她那头黑长发随风飘逸,筛过阳光后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目前地球上依然残留着许多未解之谜。’ 少女伫立于急速行驶的船首。 她背后迅速流过一片晴朗的蓝天以及水质清澈透明的湖面。青翠的山峦围绕着这座湖泊,散发出风景区独有的谧静气氛。 少女低头瞄了一眼手中的小抄。 ‘啊……当然,日本也不例外。我们洛高科学社特搜班对谣传中的惊人巨大生物穷追不舍,终于抵达这座人烟罕至的隐密湖泊。然而这块土地却拒绝任何外来访客的入侵,弥漫着危机重重的气息。’ 少女以羞涩的口吻继续朗读。 这时,镜头莫名其妙地突然拉近,给少女包裹在泳装下的乳沟瞬间来个特写。画面随着小船的晃动震了一下,观众们也不由地发出低沉的惊叹。 ‘露……露出凶狠利牙的毒蛇正考验着我们!’ 画面霎时切换,照着一条橡胶味十足的假蛇。 ‘以及头顶上毫不留情的灼热日晒!’ 画面再度切换,暮春的和煦阳光轻柔地洒下。 ‘还有潜藏在幽暗湖底的神秘生物!’ 一群在湖水里缓缓游动、应当是普通公鱼的生物出现在画面上。 ‘然而,越是难以跨越的障碍就越值得克服。在我们坚强不屈的意志下,大自然迟早会将真相展现在众人面前——’ 黑发少女以充满决心的眼神凝视着镜头。 虽然影片风格怎么看都是生手拍摄、剪接的非商业电影,但女主角的容貌端丽程度却具有超高的水准,所以整体呈现的效果还不至于让观众看不下去。 故意诱发观众不安的背景音乐逐渐放大音量,就在影片即将进入高潮时,少女瞪大了眼睛说道: ‘——啊啊……就在此时,我们前方出现了令人惊愕的光景……’ 我听着少女那口气颇似念稿的呆板台词,忍不住面露苦笑。 在校庆前夕的活动中,洛高科学社自行制作的纪录片‘恐怖大追逐,确实存在于隐密湖泊的巨大不明生物(uma)!’正热烈上映着。 虽然这部片子的拍摄时间已经有好一阵子了,但因为我并没有参与剪接工作,所以这也是我第一次欣赏到完工的作品。 画面终于再度切换,来到了月夜的场面。 眼前的影像让我整个人僵住了,因为我自己的背影恰好出现在画面上。 突出于湖岸的岬角正下方,我与少女两人正单独坐在不断接受波涛冲击的岩石上。尽管背后那大得惊人的明月照亮了夜空,但不解风情的幽暗湖面却依旧如宇宙般漆黑深邃。 ‘我会代替操绪同学……好好保护夏目同学,所以……’ 少女挺直背脊,那身整齐的巫女装束伴随着黑长发在微风中摇曳。她凝神注视着我,脸颊微微染上红晕。在一阵仿佛时间被冻结般的沉默后,少女才终于再次开口: ‘如果是跟夏目同学……我……’ 唔喔——我不由地暗地叫苦。 这段经过我印象非常深刻。因为那并不是在演戏,而是嵩月奏对我告白的实际场面。为什么这段画面会被剪进去咧——!? 面对风格突然改变的难解影像,观众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我的胸口激烈悸动着,并顿时回忆起当初嵩月奏对我道出那番话的经历。 那离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正好是我们刚加入科学社不久的四月——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萤幕上出现了令人怀念的影像。 一位穿着泳装的少女,以紧张的表情手握麦克风,正对着镜头诉说什么。她那头黑长发随风飘逸,筛过阳光后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目前地球上依然残留着许多未解之谜。’ 少女伫立于急速行驶的船首。 她背后迅速流过一片晴朗的蓝天以及水质清澈透明的湖面。青翠的山峦围绕着这座湖泊,散发出风景区独有的谧静气氛。 少女低头瞄了一眼手中的小抄。 ‘啊……当然,日本也不例外。我们洛高科学社特搜班对谣传中的惊人巨大生物穷追不舍,终于抵达这座人烟罕至的隐密湖泊。然而这块土地却拒绝任何外来访客的入侵,弥漫着危机重重的气息。’ 少女以羞涩的口吻继续朗读。 这时,镜头莫名其妙地突然拉近,给少女包裹在泳装下的乳沟瞬间来个特写。画面随着小船的晃动震了一下,观众们也不由地发出低沉的惊叹。 ‘露……露出凶狠利牙的毒蛇正考验着我们!’ 画面霎时切换,照着一条橡胶味十足的假蛇。 ‘以及头顶上毫不留情的灼热日晒!’ 画面再度切换,暮春的和煦阳光轻柔地洒下。 ‘还有潜藏在幽暗湖底的神秘生物!’ 一群在湖水里缓缓游动、应当是普通公鱼的生物出现在画面上。 ‘然而,越是难以跨越的障碍就越值得克服。在我们坚强不屈的意志下,大自然迟早会将真相展现在众人面前——’ 黑发少女以充满决心的眼神凝视着镜头。 虽然影片风格怎么看都是生手拍摄、剪接的非商业电影,但女主角的容貌端丽程度却具有超高的水准,所以整体呈现的效果还不至于让观众看不下去。 故意诱发观众不安的背景音乐逐渐放大音量,就在影片即将进入高潮时,少女瞪大了眼睛说道: ‘——啊啊……就在此时,我们前方出现了令人惊愕的光景……’ 我听着少女那口气颇似念稿的呆板台词,忍不住面露苦笑。 在校庆前夕的活动中,洛高科学社自行制作的纪录片‘恐怖大追逐,确实存在于隐密湖泊的巨大不明生物(uma)!’正热烈上映着。 虽然这部片子的拍摄时间已经有好一阵子了,但因为我并没有参与剪接工作,所以这也是我第一次欣赏到完工的作品。 画面终于再度切换,来到了月夜的场面。 眼前的影像让我整个人僵住了,因为我自己的背影恰好出现在画面上。 突出于湖岸的岬角正下方,我与少女两人正单独坐在不断接受波涛冲击的岩石上。尽管背后那大得惊人的明月照亮了夜空,但不解风情的幽暗湖面却依旧如宇宙般漆黑深邃。 ‘我会代替操绪同学……好好保护夏目同学,所以……’ 少女挺直背脊,那身整齐的巫女装束伴随着黑长发在微风中摇曳。她凝神注视着我,脸颊微微染上红晕。在一阵仿佛时间被冻结般的沉默后,少女才终于再次开口: ‘如果是跟夏目同学……我……’ 唔喔——我不由地暗地叫苦。 这段经过我印象非常深刻。因为那并不是在演戏,而是嵩月奏对我告白的实际场面。为什么这段画面会被剪进去咧——!? 面对风格突然改变的难解影像,观众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我的胸口激烈悸动着,并顿时回忆起当初嵩月奏对我道出那番话的经历。 那离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正好是我们刚加入科学社不久的四月——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萤幕上出现了令人怀念的影像。 一位穿着泳装的少女,以紧张的表情手握麦克风,正对着镜头诉说什么。她那头黑长发随风飘逸,筛过阳光后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目前地球上依然残留着许多未解之谜。’ 少女伫立于急速行驶的船首。 她背后迅速流过一片晴朗的蓝天以及水质清澈透明的湖面。青翠的山峦围绕着这座湖泊,散发出风景区独有的谧静气氛。 少女低头瞄了一眼手中的小抄。 ‘啊……当然,日本也不例外。我们洛高科学社特搜班对谣传中的惊人巨大生物穷追不舍,终于抵达这座人烟罕至的隐密湖泊。然而这块土地却拒绝任何外来访客的入侵,弥漫着危机重重的气息。’ 少女以羞涩的口吻继续朗读。 这时,镜头莫名其妙地突然拉近,给少女包裹在泳装下的乳沟瞬间来个特写。画面随着小船的晃动震了一下,观众们也不由地发出低沉的惊叹。 ‘露……露出凶狠利牙的毒蛇正考验着我们!’ 画面霎时切换,照着一条橡胶味十足的假蛇。 ‘以及头顶上毫不留情的灼热日晒!’ 画面再度切换,暮春的和煦阳光轻柔地洒下。 ‘还有潜藏在幽暗湖底的神秘生物!’ 一群在湖水里缓缓游动、应当是普通公鱼的生物出现在画面上。 ‘然而,越是难以跨越的障碍就越值得克服。在我们坚强不屈的意志下,大自然迟早会将真相展现在众人面前——’ 黑发少女以充满决心的眼神凝视着镜头。 虽然影片风格怎么看都是生手拍摄、剪接的非商业电影,但女主角的容貌端丽程度却具有超高的水准,所以整体呈现的效果还不至于让观众看不下去。 故意诱发观众不安的背景音乐逐渐放大音量,就在影片即将进入高潮时,少女瞪大了眼睛说道: ‘——啊啊……就在此时,我们前方出现了令人惊愕的光景……’ 我听着少女那口气颇似念稿的呆板台词,忍不住面露苦笑。 在校庆前夕的活动中,洛高科学社自行制作的纪录片‘恐怖大追逐,确实存在于隐密湖泊的巨大不明生物(uma)!’正热烈上映着。 虽然这部片子的拍摄时间已经有好一阵子了,但因为我并没有参与剪接工作,所以这也是我第一次欣赏到完工的作品。 画面终于再度切换,来到了月夜的场面。 眼前的影像让我整个人僵住了,因为我自己的背影恰好出现在画面上。 突出于湖岸的岬角正下方,我与少女两人正单独坐在不断接受波涛冲击的岩石上。尽管背后那大得惊人的明月照亮了夜空,但不解风情的幽暗湖面却依旧如宇宙般漆黑深邃。 ‘我会代替操绪同学……好好保护夏目同学,所以……’ 少女挺直背脊,那身整齐的巫女装束伴随着黑长发在微风中摇曳。她凝神注视着我,脸颊微微染上红晕。在一阵仿佛时间被冻结般的沉默后,少女才终于再次开口: ‘如果是跟夏目同学……我……’ 唔喔——我不由地暗地叫苦。 这段经过我印象非常深刻。因为那并不是在演戏,而是嵩月奏对我告白的实际场面。为什么这段画面会被剪进去咧——!? 面对风格突然改变的难解影像,观众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我的胸口激烈悸动着,并顿时回忆起当初嵩月奏对我道出那番话的经历。 那离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正好是我们刚加入科学社不久的四月——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萤幕上出现了令人怀念的影像。 一位穿着泳装的少女,以紧张的表情手握麦克风,正对着镜头诉说什么。她那头黑长发随风飘逸,筛过阳光后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目前地球上依然残留着许多未解之谜。’ 少女伫立于急速行驶的船首。 她背后迅速流过一片晴朗的蓝天以及水质清澈透明的湖面。青翠的山峦围绕着这座湖泊,散发出风景区独有的谧静气氛。 少女低头瞄了一眼手中的小抄。 ‘啊……当然,日本也不例外。我们洛高科学社特搜班对谣传中的惊人巨大生物穷追不舍,终于抵达这座人烟罕至的隐密湖泊。然而这块土地却拒绝任何外来访客的入侵,弥漫着危机重重的气息。’ 少女以羞涩的口吻继续朗读。 这时,镜头莫名其妙地突然拉近,给少女包裹在泳装下的乳沟瞬间来个特写。画面随着小船的晃动震了一下,观众们也不由地发出低沉的惊叹。 ‘露……露出凶狠利牙的毒蛇正考验着我们!’ 画面霎时切换,照着一条橡胶味十足的假蛇。 ‘以及头顶上毫不留情的灼热日晒!’ 画面再度切换,暮春的和煦阳光轻柔地洒下。 ‘还有潜藏在幽暗湖底的神秘生物!’ 一群在湖水里缓缓游动、应当是普通公鱼的生物出现在画面上。 ‘然而,越是难以跨越的障碍就越值得克服。在我们坚强不屈的意志下,大自然迟早会将真相展现在众人面前——’ 黑发少女以充满决心的眼神凝视着镜头。 虽然影片风格怎么看都是生手拍摄、剪接的非商业电影,但女主角的容貌端丽程度却具有超高的水准,所以整体呈现的效果还不至于让观众看不下去。 故意诱发观众不安的背景音乐逐渐放大音量,就在影片即将进入高潮时,少女瞪大了眼睛说道: ‘——啊啊……就在此时,我们前方出现了令人惊愕的光景……’ 我听着少女那口气颇似念稿的呆板台词,忍不住面露苦笑。 在校庆前夕的活动中,洛高科学社自行制作的纪录片‘恐怖大追逐,确实存在于隐密湖泊的巨大不明生物(uma)!’正热烈上映着。 虽然这部片子的拍摄时间已经有好一阵子了,但因为我并没有参与剪接工作,所以这也是我第一次欣赏到完工的作品。 画面终于再度切换,来到了月夜的场面。 眼前的影像让我整个人僵住了,因为我自己的背影恰好出现在画面上。 突出于湖岸的岬角正下方,我与少女两人正单独坐在不断接受波涛冲击的岩石上。尽管背后那大得惊人的明月照亮了夜空,但不解风情的幽暗湖面却依旧如宇宙般漆黑深邃。 ‘我会代替操绪同学……好好保护夏目同学,所以……’ 少女挺直背脊,那身整齐的巫女装束伴随着黑长发在微风中摇曳。她凝神注视着我,脸颊微微染上红晕。在一阵仿佛时间被冻结般的沉默后,少女才终于再次开口: ‘如果是跟夏目同学……我……’ 唔喔——我不由地暗地叫苦。 这段经过我印象非常深刻。因为那并不是在演戏,而是嵩月奏对我告白的实际场面。为什么这段画面会被剪进去咧——!? 面对风格突然改变的难解影像,观众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我的胸口激烈悸动着,并顿时回忆起当初嵩月奏对我道出那番话的经历。 那离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正好是我们刚加入科学社不久的四月——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萤幕上出现了令人怀念的影像。 一位穿着泳装的少女,以紧张的表情手握麦克风,正对着镜头诉说什么。她那头黑长发随风飘逸,筛过阳光后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目前地球上依然残留着许多未解之谜。’ 少女伫立于急速行驶的船首。 她背后迅速流过一片晴朗的蓝天以及水质清澈透明的湖面。青翠的山峦围绕着这座湖泊,散发出风景区独有的谧静气氛。 少女低头瞄了一眼手中的小抄。 ‘啊……当然,日本也不例外。我们洛高科学社特搜班对谣传中的惊人巨大生物穷追不舍,终于抵达这座人烟罕至的隐密湖泊。然而这块土地却拒绝任何外来访客的入侵,弥漫着危机重重的气息。’ 少女以羞涩的口吻继续朗读。 这时,镜头莫名其妙地突然拉近,给少女包裹在泳装下的乳沟瞬间来个特写。画面随着小船的晃动震了一下,观众们也不由地发出低沉的惊叹。 ‘露……露出凶狠利牙的毒蛇正考验着我们!’ 画面霎时切换,照着一条橡胶味十足的假蛇。 ‘以及头顶上毫不留情的灼热日晒!’ 画面再度切换,暮春的和煦阳光轻柔地洒下。 ‘还有潜藏在幽暗湖底的神秘生物!’ 一群在湖水里缓缓游动、应当是普通公鱼的生物出现在画面上。 ‘然而,越是难以跨越的障碍就越值得克服。在我们坚强不屈的意志下,大自然迟早会将真相展现在众人面前——’ 黑发少女以充满决心的眼神凝视着镜头。 虽然影片风格怎么看都是生手拍摄、剪接的非商业电影,但女主角的容貌端丽程度却具有超高的水准,所以整体呈现的效果还不至于让观众看不下去。 故意诱发观众不安的背景音乐逐渐放大音量,就在影片即将进入高潮时,少女瞪大了眼睛说道: ‘——啊啊……就在此时,我们前方出现了令人惊愕的光景……’ 我听着少女那口气颇似念稿的呆板台词,忍不住面露苦笑。 在校庆前夕的活动中,洛高科学社自行制作的纪录片‘恐怖大追逐,确实存在于隐密湖泊的巨大不明生物(uma)!’正热烈上映着。 虽然这部片子的拍摄时间已经有好一阵子了,但因为我并没有参与剪接工作,所以这也是我第一次欣赏到完工的作品。 画面终于再度切换,来到了月夜的场面。 眼前的影像让我整个人僵住了,因为我自己的背影恰好出现在画面上。 突出于湖岸的岬角正下方,我与少女两人正单独坐在不断接受波涛冲击的岩石上。尽管背后那大得惊人的明月照亮了夜空,但不解风情的幽暗湖面却依旧如宇宙般漆黑深邃。 ‘我会代替操绪同学……好好保护夏目同学,所以……’ 少女挺直背脊,那身整齐的巫女装束伴随着黑长发在微风中摇曳。她凝神注视着我,脸颊微微染上红晕。在一阵仿佛时间被冻结般的沉默后,少女才终于再次开口: ‘如果是跟夏目同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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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先抓到影印纸的人是我,然而转瞬间,嵩月那纤细的手指也碰触到我的手。 “啊。” 嵩月轻轻发出惊呼后,整个人僵住了。 她那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脸庞逐渐染上粉红色。呃,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只不过是手无意间碰到罢了,又不是小学生——虽然我不能否认自己刚才也被稍稍吓到。 然而我在她面前刻意维持的轻松平淡只不过支撑了一秒。 “呜哇……好烫!” 一股宛若握住滚烫平底锅的激烈疼痛袭来,使我不由地发出惨叫。在脊髓反射作用下,我毫不思索地迅速抽离嵩月的手指,刚才被她碰到的部位眼前正微微喷出蒸汽。依旧浑身僵硬的嵩月四周,空气就犹如海市蜃楼般产生阵阵摇晃。此外,我还闻到了某样东西烧焦的气味。 “嵩、嵩月!烧起来了,烧起来了!” “啊……啊啊!” 原本她握在手中的一大叠影印纸,已在瞬间被高温化为焦炭,简直就像在欣赏用火焰纸所表演的魔术一样。 心神激烈动摇的嵩月指尖此刻依然喷出断断续续的淡蓝色火焰,证明她的体温已上升到远远异于常人的温度。 流经她全身的血液在她情感激昂亢奋时似乎会变质为摄氏数千度的地狱烈火。我过去就曾亲眼目睹射向她的子弹在一瞬间被熔化,那的确不是普通人可以办得到的。 嵩月奏的真实身份是恶魔。据她表示,她们家是历史悠久的名门恶魔后裔。 “啊……’ 嵩月以莫可奈何的表情望着燃烧殆尽的新生训练手册残骸,表情就像是泫然欲泣的小女孩。其实她并不是什么坏人,我心想,只不过是有点危险罢了,况且又是个长得没话说的美少女。 “放心吧,嵩月。只要把原稿拿去再影印几份就行了。” 我边叹气边安慰对方。最糟糕的状况不过就是重新作业一次吧。 然而嵩月却以极为不安的眼神仰望着我说道: “……夏目同学,你的手?” 顿时我还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啊,原来是指被火烧伤的部位。 “小事一椿,很快就会痊愈了。” 我则刻意在她面前轻松地挥着手,她这才以安心的神情抬起头,一双略显湿润的眸子直直地凝视着我,这副可爱的模样果然非普通人类所及啊。 当嵩月默默望着我的同时,她的颈部附近却突然腾空冒出了一只令人惊悚的手。 那只略呈半透明的白皙手臂毫不犹豫地深深陷入嵩月的身体,并直接穿了过去。 简直就像被活埋在土里的犯人一样,怪手的指尖还不时发出痉挛。 这种手势是在呼唤我过去,还是在诅咒我呢? 放学后的教室,有位沐浴在橘红色夕阳下的黑发美少女。她生有闪烁着墨绿色光芒的左眼,另外还有一只从她颈项旁莫名其妙冒出的白皙手腕。这简直就如同恐怖片中的一幕场景。 我不耐烦地摇着头。 “——操绪。” 我以低沉的声音喊道,那只白皙手臂立刻抖了一下。 嵩月似乎是在我的叫唤后才注意到自己脖子旁的异状,她那双左右两边颜色不同的眼珠愣愣地瞪得好大。她会出现这种愕然的反应其实也很正常。 终于,另一位少女从嵩月的肩膀后方缓缓探出头。 那是一位整体颜色稍淡、五官还稚气未脱的美少女。虽说与嵩月并肩站在一起亦显得毫不逊色,但两人散发出的气质可说恰好形成对比。 嵩月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惊恐神色,颜色稍淡的少女则完全不掩怒意。我抬头仰望后者,深深地叹了口气。 “操绪,可以不要出来打扰我吗?今天值日生的工作已经够忙了。” ‘哼……值日生的工作?最好是——’ 有着白皙手臂的少女以强烈不悦的口吻抱怨道。 她扬起形状姣好的眉尾,无声无息地浮在半空中。呈半透明的长发则无视于重力轻轻飘散开来。少女穿透嵩月的身体,直到我的头顶才停止前进。这种移动方式的确不是普通人可以办到的,任谁见了都会认为她是幽灵吧。 ‘刚才这里的气氛好像很不错嘛?两人独处耶。’ 哪里不错了?我在心底吐槽着。 嵩月在我面前时总是紧张得无法好好说话,况且我只要稍稍被她碰一下,就会面临如今这种严重烧伤的下场。 然而我也很清楚,眼前不管对这位心情恶劣的幽灵少女如何辩解,对方也丝毫听不进去。毕竟我们已经认识非常久了。 幽灵的名字是操绪。 我跟她从幼稚园起便结识,也就是一般所谓的青梅竹马吧。 不过就在距今约三年前,我与她搭乘的客机坠入海中。我差点因此丢了小命,而她则是在那场空难中失踪。 光是这样其实就已经够不幸了,没想到飞机失事当晚,操绪竟又以幽灵之姿出现在我面前,还从此缠着我不放,简直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 不仅被青梅竹马的幽灵缠身,升上高中后第一个认识的新同学又是恶魔。这种遭遇应该已经算非常不幸了吧。 此外,嵩月还极度畏惧操绪,而操绪也单方面对 嵩月燃起了强烈的竞争意识。在这当下,她之所以要现身妨碍我们作业,大概也是基于前述理由。 老实说,我一点也不想在这里陪操绪浪费无谓的时间。胃好痛,还是赶快结束手册的制作工作吧。我将躲过祝融之灾的残余影印纸集中起来,继续方才的作业。但就在这时…… “好痛!” 指尖传来的轻微刺痛感让我不禁绷紧了脸,原来是手指被纸张锐利的边缘划了一道。尽管伤口小得难以辨识,但不停渗出的血液依然累积成水珠,滴落在桌面上。 ‘哇,好利的纸呀。’ 操绪也从半空中缓缓降下,瞪大眼睛表示道。现在应该不感叹纸张锐利的时候吧? “啊……这个,请。” 另一方面,嵩月反应之迅速也让我吓了一跳。只见她手忙脚乱地从口袋取出ok绷。平常总是给人笨拙印象的她,在这种危急时刻的表现总是判若两人。 嵩月望着依然不停渗血的伤口,似乎察觉不能就这样直接贴上去。随后她冷不防抓起了我的手,将嘴唇贴近伤口轻轻舔拭着。 她端丽的侧脸就近在咫尺,指尖传来的舌头触感更让我脑袋变得一片空白。嵩月对这样的行为似乎毫无自觉,但这种状况对我而言可是非同小可。 然而,有一个人脸上的惊愕程度却更胜于我——那就是操绪。 她以哭笑不得的表情臭着一张脸,半透明的肩膀还不停发出短促而激烈的颤抖。过去的经验告诉我,这绝非什么好兆头。没错,我很快就会大祸临头了。 操绪终于用力深呼吸一口气。 她浮在半空中,以燃烧着炽热怒火的眼神瞪着正笨手笨脚贴ok绷的嵩月以及浑身无法动弹的我,同时用力大吼: ‘智春——!’ 我的不幸人生今天又拉开了全新的一幕。 * 一年七班的导师柱谷负责科目为本国史。 他年约二十五至三十岁,兴趣是收集古董,看起来似乎是个不甚机伶的温和男性,总是挂着一脸羞赧的笑容。大多数学生都认为这位导师好像不怎么可靠,但至少不是什么坏人。 “啊,原来是夏目同学跟嵩月同学。” 会在放学后造访教职员室的学生似乎不多。柱谷抬起头,很快就察觉到我们是来缴交新生训练用的手册。 导师刚才好像正整理相簿到一半,办公桌上散置着许多张日期久远的照片。照片上除了柱谷本人外,还有围绕在一旁的其他洛高学生,背景则是湖泊——这大概是以前新生训练所拍下的吧。我们等柱谷将桌上收拾完毕后,才将完工的手册交给他。 “这是新生训练用的手册,这是教室日志,门窗也都已经锁好了。” “啊,好,辛苦你们了。” 柱谷接下教室日志并确认过后,才以略显讶异的表情抬头看着我们,随后又露出关切的神情说道: “你们两人看起来好像很累,还好吧?把这么多工作交给两个值日生似乎不太妥当吧?” “不……其实也还好。” 我以漠然的眼神瞥向右斜上方的空中。位于该处的操绪白了我一眼后,随即用力撇开头躲避我的视线。嵩月则以不安的表情握着我的制服下摆,纤细的肩膀不停轻微地颤抖。她这种不经意的小动作简直就像在对操绪挑衅——应该不可能是故意的吧? 至于身为普通人的柱谷当然无法察觉操绪的存在。面对我与嵩月如此心神不宁的态度,他似乎感到颇为困惑。 “既然如此,你们回家要小心喔。” 判断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后,柱谷才以宛若送小学生出校门的口吻放我们回去。 此时导师又低头望着整理中的相簿叹息,他那孤独的背影令我印象深刻。或许过去的新生训练让他留下了什么难过的回忆吧。身为教师其实也蛮辛苦的。 窗外一片金黄色的夕阳。如今正是天色乍明还暗的微妙时刻,对于以公车通勤的嵩月,自己理应送她至公车站脾才算有礼貌。然而偷偷朝上瞥了一眼浮在背后的操绪,我又觉得…… “喂,你们两个。” 有个懒洋洋的呼唤声忽然从背后叫住我们。 那是一名身着邋遢白色实验室外衣、满脸胡渣的男老师,也就是科学社的顾问市原。 对方似乎在烟雾弥漫的密闭空间内待了许久,远远就可闻到他身上那股廉价烟草的气味。至于他手中所握的纸杯,则装满了犹如烂泥水般的黑咖啡。 操绪怯生生地窥探着这位老师的模样,同时还皱起眉,喃喃叹了一句‘这样会活不久吧’。 被幽灵担心这种事也蛮奇怪的。 “太好了,本来我还想请黑崎用学校广播叫你们过来。现在你们马上到化学准备室一趟吧。” “去社团办公室?” 我与嵩月对看了一眼。虽然我们才刚开学就经由奇特的方式被半强迫加入科学社,但其实社团之后也没举办过什么像样的活动。除了以讨论为名义的赏花会,以及以欢迎新生为名义的烧肉吃到饱大会外,就没别的了。 “今天本来不是没有社团活动吗?” “嗯,好像因为有客人来,所以临时出现变更。” 市原一边啜饮咖啡,一边事不关己地回答道。他所了解的情报似乎没比我们详细多少。 我再度以愕然的表情与嵩月对望了一眼。 黑崎朱里突然的邀约。 不知来者为何的访客。 操绪以严肃的神情交叉双臂、郑重其事地开口表示: ‘嗯嗯……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完全无法否定她的话。 * 以结论而言,操绪的预感的确正中红心。 “唔哇……为什么你们会出现在这里啊!?” 在兼作科学社办公室的化学准备室内,几张凌乱摆放的工作桌后方…… 一位身披白色大衣、表情似乎颇为不快的男学生,以跟廉价铁管椅不太相称的优雅姿势翘脚坐在上头。 他身边则跟着一名个头娇小的少女,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 这位男学生就是洛芦和高中三个公认学生会之一——第一学生会的会长佐伯玲士郎,身旁那位少女则是缠身的幽灵哀音。 “唔……” 我还来不及阻止,嵩月就已发出轻微的惊呼声并摆出战斗准备态势。 ‘智春赶快退后!’ 我依旧呆立于原地,操绪则挺身挡在我的正前方。这两位少女会大动作警戒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才是十天前的事而已,我跟嵩月差点就被佐伯玲士郎以及他所操纵的机巧魔神<翡翠>断送了性命。 至于操绪,也已经被对方暂时消灭过一次。 尽管操绪后来狠狠地报复过了,但如今似乎依然余恨未消。此刻她也以饱含战意的目光瞪着哀音。虽然不知道这跟身为幽灵有没有关系,不过她如此执着的确令我感到十分意外。 就在这时候,终于有人以充满笑意的平缓语气,出声制止陷入一触即发状态的两人。 “好,stop!你们两位,到此为止啰。” 一名披挂全黑斗篷,打扮宛如暗黑原力手下、身材苗条修长的女学生从后方的茶水间现身。她就是科学社的代理社长黑崎朱里。 佐伯兄一见朱里的打扮,便不满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不过朱里似乎并不介意。她推了推那副散发美女粉领族气息的眼镜,以成熟的大姐姐风范笑道: “今天他们并不是敌人,只是单纯来访的客人,所以你们用不着担心。” “客人……” 我讶异 地望着佐伯兄。这位身穿白色大衣的学生会长露出尴尬的微笑并耸耸肩,一旁的哀音也默默地略微垂下头。看来朱里说他们今天并非前来为敌这点倒是一点也没错。 朱里这时转头朝一脸错愕但依然摆出警戒架式的嵩月微笑道: “小奏,可以麻烦你煮杯咖啡吗?” 嵩月脸上露出仿佛得救的表情,立刻喜不自胜地冲往电热水瓶的方向。咖啡豆与滤杯本来都是市原老师的个人用品,但现在已经完全变成科学社的设备了。 “玲士郎要喝吗?不过只有即溶的黑咖啡喔。” “不必了。我刚才在学生会办公室才品尝过高雅的白色皇家奶茶。” 佐伯兄以莫名自豪的口吻回答道。什么玩意儿嘛——怒气未消的操绪在旁低声咕哝着,接着又为了说悄悄话刻意贴近我的脸。 ‘如果那么喜欢喝白色的东西,下次干脆灌他钡剂。’ 这么说未免也太过分了点。不过话说回来,上次我被佐伯兄叫去学生会办公室时,他好像也是请我喝红茶。或许他颇好此道也说不定。 “……请用。” 嵩月将为我准备的咖啡搁在工作桌上,于是我便自然而然地坐定在佐伯兄的正对面。 嵩月自己抱着空的托盘,以专属女仆般的姿势靠在墙边待命。操绪则一言不发地飘浮在半空中生闷气。哀音一如往常,像座雕像般完全没有任何表情或动作。至于朱里则自得其乐地轻松享受着咖啡的香气。 糟糕,这种状态……简直就是陷我于负责接待佐伯兄的不利职责上嘛。 当然,我跟他根本没什么好聊的。如果真要勉强举出共通话题,顶多就是对方跟我同班的妹妹罢了。不过我想佐伯兄应该不是为了打听自己妹妹的闲言闲语才大驾光临的。 就这样,双方陷入了沉默。正当令人喘不过气的凝重寂静开始充斥室内时,身为主客的佐伯兄好不容易率先开口: “那么……” 他拿出一台纯白的笔记型电脑,上头还贴着‘神圣防卫队所有器材’的标签。名字听起来好像很夸张,但其实就是他们第一学生会的正式名称。 “首先就说明我为何要来此的原因吧。先看看这个。” 我没兴趣——看来就算这么回答也无法阻止对方吧。 液晶萤幕上随即出现了数张风景照片,应该是以数位相机拍下的。 这里所说的风景照片,单纯是指照片上没有出现半个人,并不代表照片上的景色很美。事实上,我只在萤幕上看到了废弃的车辆残骸、损毁的小木屋、内容物凌乱不堪的波士顿包,以及不知为何挂在倾倒晒衣竿上的女用泳装而已。 摄影的时间与地点似乎没什么规则性,但唯一的共通点就是,背景都出现了水面。应该是位于某座湖泊的附近吧? “那是什么?” “你认为呢?” 佐伯兄的反问让我一时语塞,结果一旁的操绪却好奇地代我开口: ‘唔……事故现场的照片,是吗?’ “相当接近了。” 佐伯兄点点头。就跟我能看见他的哀音一样,同样被幽灵缠身的他也能以肉眼辨识出操绪的存在。 “这些照片都是在某物被目击的场所拍摄下来的。至于车辆残骸以及损毁的小木屋,则是那玩意儿经过后留下的痕迹。” “某物?是什么呢?” 佐伯兄的说法相当暧昧,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心想…… 如果不用那种方式说明,难道所谓“某物”的存在会更难让人理解?或者是,他对亲口说出那玩意儿的名称有所抗拒?不管如何,应该都不是什么能让人心情愉快的话题就是了。 佐伯兄继续无言地操作笔电,画面上出现了新的照片。 这一张的画质颇差。 应该是用类似照相手机拍的吧?跟先前的照片相比显得颗粒很粗。拍摄时间应该是晚上,除此之外,空中似乎出现了雾,就连背景的轮廊都难以分辨。 唯一能勉强辨识的,就是镜头似乎对准了湖泊的水面。 另外就是浮现于水面的奇怪黑色影子了。 黑影的形状看起来像鱼,然而头部却类似于蜥蜴或鳄鱼般,显得形状奇特。细长的身躯尾端生有与其说是尾鳍不如说更像尾巴的玩意儿,但黑影的背部又有一块类似背鳍的突起,普通的爬虫类应该不会长出这部分才对吧?所以结论就是,我也搞不懂这是什么生物的影子。 “……会不会是罕见的热带鱼品种?” 我听说密西西比河流域有一种名为福鳄(alligatar)的凶暴肉食鱼。那是一种诞生年代很古老的淡水鱼,可以长到将近三公尺。 然而一般的热带鱼应该没办法击毁车辆才对。 “据我神圣防卫队杰出的工作人员计算,以摄影时的状况与周围的地形估计,这条黑影的大小应该有……” 佐伯兄以略显不耐烦的表情轻轻拨了一下刘海,接着又将目光投向飘浮在一旁的哀音。 身着白色连身洋装的幽灵少女,以宛若透明冰河般的冷静口气接着说: ‘推测被摄影体的全长为八千九百公厘,但仅限水面上的部分。容许的误差范围为正负百分之十六。’ “八千九百公厘……” 那就是大约九公尺了,而且还只是露出水面的部分而已。这么说来—— “——那玩意儿岂不是怪物吗!?” “不……也不尽然啦。” 一派悠闲的朱里终于插话了。 “据说八公尺级的蟒蛇也不算罕见。澳洲还曾捕获过全长八点六公尺,推测约两吨重的鳄鱼呢——” 朱里说得非常轻松,但蟒蛇跟鳄鱼可都是凶猛狰狞、甚至能吃人的爬虫类。类似的生物放到日本来,其实也跟怪物差不了多少了。当然,或许对全身都改造为兵器的她来说,那种生物也不怎么可怕吧—— “……” 等等,我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科学社代理社长、自称黑科学家的朱里会对类似这种巨大不明生物等怪异存在感兴趣,这我很能理解。 不过相对地,立场正好处于一百八十度的佐伯兄,真何要刻意将这种情报提供给科学社呢?他的目的究竟是……? “——我们的要求非常单纯。” 佐伯兄开口道,简直是精准无比地呼应了我内心的疑问。 “我以洛高第一学生会会长的身份,正式对隶属第三学生会的科学社提出委托。从明天起的三日内,捕获这只不明生物或予以驱除。” 我整个人瞠目结舌,表情极度严肃的佐伯兄则认真地瞪着我。 不明生物?捕获?驱除? 啥? * 嵩月一脸茫然地望着我,操绪则表现出彻底莫可奈何的表情。我并不认为这两人的性格适合与对方交涉,但唯一可仰仗的朱里此刻又自顾自地啜饮咖啡,因此我只好举手发问道: “抱歉……我不懂你的意思。” “呼嗯,我的这项要求应该不难才对。夏目智春,看来你的语言处理能力有点问题啊。” 不,倘若是跟你比的话,我应该还算正常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虽然关于委托的内容我也不甚了解……但我真正搞不清楚的是,为何我们科学社非接受这项要求不可?关于不明生物的问题,应该请卫生所来处理吧……?” “你认为卫生所的职员有能力捕捉那种不明生物吗?” “……唔……这我不清楚。” 那可是搞不好全长可能超过十公尺以上的巨大生物。虽 然在还没搞清楚那玩意儿真实样貌前我也不敢妄下定论,不过这种工作跟捕捉野狗或野猫想必无法相提并论。 “可是,如果真的是鳄鱼之类的生物,早点告知警方处理不是比较好吗……?” “倘若确实只是鳄鱼,那你的提议还有一点参考价值。倘若那并非单纯的爬虫类呢?有没有可能是连警察都束手无策的怪物?” “怪物……” 别胡说八道了——我正想这么开口,却突然屏住呼吸。 侧目瞥了一眼表情愕然的操绪与嵩月后,一种晕眩的感觉突然袭上太阳穴。反正幽灵跟恶魔都出现了,再多加只怪物应该也不足为奇吧,果然没错。 “既然无法完全否认那有可能是超自然性质的怪物,就该避免让一般民众与其接触——以上是我神圣防卫队幕后指导者,亦即教廷的意见。因此,你们王立科学狂会(royal dark society)应该也要站在相同的立场才对。” “我们……” 我望着频频点头的朱里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管怎么看,自己都应该被归类为所谓的“一般民众”当中才对吧?至少我不记得曾经加入过对方所说的什么奇怪团体。 “那又为何要找上科学社呢?” “委托你们的理由有三。” 竟然还能凑出三个理由——我大吃一惊,但佐伯兄依旧不留情地以食指对准我。 “第一是能力问题。经过上次的事件,我判断你们非常适任。” “……” 我就知道会有这种理由。 能操纵地狱烈火的恶魔少女;全身都是凶器并内藏飞弹的女高中生;另外还有机巧魔神的操演者(hander)及副葬处女(belial doll)——虽然不清楚战力到底如何,但应该足以与超脱常识的怪物抗衡吧。 “呃……话说回来,由第一学生会出马不是也行吗?” 从佐伯兄平日那种争强好胜的态度,类似击退怪物这种风光的任务应该正合他的胃口才对。然而佐伯兄听了我的问题后,却假惺惺地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虽然我们很想处理,但手边的其他工作却堆积如山……” 所以你还是很想自己来啰? “很遗憾,以目前神圣防卫队的战力,光是要维持校内治安就很辛苦了。尤其前几天的战斗又使多数处决部成员挂彩,我的翡翠目前也在进行修理。” “啊……” 然而我也没必要因此同情对方,毕竟先来找茬的可是他们神圣防卫队啊。但话说回来,佐伯兄的机巧魔神的确是因我与操绪的<黑铁>而毁损,追究起这点的话我也摆脱不了责任。 ‘修理……被打成那样还能修吗?’ 操绪低声对我问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尽管是正当防卫,但当初对方的机巧魔神被破坏得很惨也是事实。况且,从那种莫名其妙空间跑出来的机器究竟要派谁、又要如何修理啊? “人偶师目前正在进行修理工作,再过一周应该就可以完成最后的调整了。” “……人偶师?” 我反问道,对方则漠然地对我点点头。 “你不是也认识那个人吗?就是住在北有纱,有位姓潮泉的老人。” “耶?” 我忍不住回头望向靠在墙边的嵩月。 我当然没忘记那号人物。住在北有纱的潮泉老人不正是嵩月的亲戚,也就是令人印象深刻的漩涡老爷爷吗? 嵩月好像也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啊——”了一声,并以尴尬的表情点点头。既然知道这种事,为何不早点告诉我嘛。 我原先还以为那个老爷爷只是个知识丰富但与此事毫不相干的人物,完全想象不到他竟然还具备修理机器的特技。有钱人果然是多才多艺。 “总之,目前有空进行这个任务的机巧魔神操演者只有你——夏目智春了。这就是委托你们的第二个理由。” “那算是理由吗……” 真爱找麻烦。什么操演者,又不是我自己心甘情愿想当的。 何况我所能忍受的超自然现象最大极限,就是青梅竹马的幽灵以及科学社目前这些成员;如果还要再加上与怪物为敌,那我可吃不消。 虽说如果要与全长十公尺的巨大鳄鱼对峙,不把机巧魔神叫出来就毫无胜算这种道理,是很容易理解没错。即便如此,我还是很难相信真的有这种超乎常识的生物存在。实在是太假、太可疑了,这种事岂能如此轻言相信?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 佐伯兄似乎察觉出我狐疑的视线,一下子摆出轻松的态度并点点头。 “我们也尚未确定那只不明生物是否真的存在。即使有那张照片,亦无法排除那只是普通浮木等漂流物,或是画面经巧妙变造的可能性。然而经过试算后,该不明生物实际存在的机率为——” ‘百分之十七。但,假使是人为介入的场合,则机率上升为百分之五十五。’ 哀音接续佐伯兄的语尾说明道。有这个幽灵少女在身边还真方便。 “呃……人为介入是指……?” ‘例如是某人饲养的宠物逃脱之类的,应该没错吧?’ 操绪解决了我的疑惑。啊,原来如此。因为宠物鳄鱼长得太大,饲主嫌麻烦就把它扔了。糟糕,怎么我也开始觉得有这种可能了。 “或者是从某研究所逃出的实验动物等。总之,即使是上述的可能情况,我也希望委托你们调查。” 话题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 “此外还有最后一个理由——夏目智春,你个人非得接受这项委托不可。” “嗄?” 还有吗?拜托饶了我吧。 佐伯兄再度切换笔电的画面,萤幕上立刻被类似地图的影像填满。 那是一幅湖泊与其周边的地形图。至于在画面四处闪烁的符号应该就是不明生物曾经被目击的地点吧?然而即使对方秀出这张图,我还是一点头绪也没—— “啊啊。” 没想到首先惊呼出声的人是嵩月。由于事发突然,所以在场所有人都自然地转头凝视她。 个性极度怕生的嵩月,在这种目光的包围下当然很难开口。只见她满脸通红,甚至一路延伸到了耳垂。没有没有——她拼命地摇头否定。 不,你一定知道什么吧。这种时候就赶快公布,没有人会生气的。 “请看看……这个。” 她胆战心惊地从书包取出已有部分烧焦的影印纸,那应该是我们先前制作手册时剩下的。其中一张纸上印出了目的地周围的简略地图,上头描绘的湖泊地形与佐伯兄的笔电画面十分相似。 不,这不叫相似,应该说是一模一样。 至于标示在地图中央的地名则是——土琵湖。 “呃……不明生物被目击的地点,该不会就是……” 我又疑又惧地提出质问,佐伯兄则点头回应: “正是土琵湖湖畔。那里不也是你们新生训练的地点吗?” 唔喔——我好不容易才把差点冲出口的惨叫声咽了回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想到新生训练的集宿地竟会冒出不明生物。这么一来,学生会必须插手似乎也可以理解了。 洛高对我们这些本地人来说,不过是一所平凡的私立高中,但其实在神学系统的圈子里可说是众所周知的名校。倘若这所名校的新生被神秘怪物袭击,那可是会在校史中遗臭万年,而学校高层的相关人员来也会面子尽失。 佐伯兄难得充满倦容地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不想在这 种危险的场所举办学校例行活动,但更不能对外公布因为可能有怪物出没,所以必须停止新生训练。” 话是没错。 我个人也同样不希望在新生训练的住宿地点碰上什么不明生物,被迫在同班同学面前召唤出机巧魔神的窘境更是我不乐见的。 虽然我没在操绪面前提过此事,但我之所以能在幽灵缠身的谣言中依旧跟普通学生一样度过校园生活,跟缠身的幽灵是美少女这点应该脱不了关系。 被美女幽灵纠缠真令人羡慕——把这种事当玩笑看待的旁观者也不在少数。 可是机巧魔神呢? 那是为了消灭恶魔所制造的人工机械恶魔。 如果有高中生看到那玩意儿从我的影子下掰开地表爬出来还会感到羡慕的,想必是个百分之百的变态。 光是被幽灵缠身这点就让我少了许多交朋友的机会,如果被人误以为我还偷偷养了其他怪东西,正常的高中生活铁定要跟我绝缘了。虽说只要我坚决不召唤机巧魔神就不会造成上述问题,但假使湖中的怪物在我面前袭击班上同学呢?我能够坚持坐视不管吗——想必很难吧。 ‘啊……所以期限只有三天也是因为……?’ 操绪在胸口前合掌并问道。她这句话的意思是? ‘——想要在新生训练开始前击退怪物,这么一来就可以把这件事遮掩过去?’ 现在是星期四的放学后,至于新生训练则是从下周一起两天一夜。 时间确实很赶。 要在短短的周末三天内,将尚未确定是否真的存在的不明生物捕获或驱除。 就算对正式的学术调查队来说都算是棘手的挑战,更不用说科学社这种高中社团等级的组织了。 “你说限期三天,但明天我们还是得上课啊?” 尽管立场出现动摇,但我依然不忘抗议。 “没问题。关于这点,我可以消除你们的缺课纪录。” 佐伯兄又以狂妄的口吻保证。还真是感谢他的鸡婆啊。 “啊,可是我礼拜六还得去打工耶。” “那也没问题。我会派神圣防卫队旗下两名强健的成员去大原酒行帮你代班。虽然他们不熟悉打工内容,但想必能扛下你平日的工作量。” “不,呃,问题不是那个吧。” “关于报酬方面你不必担心。不明生物的调查费用会以特别预算的名义拨给科学社。这次因为特别危险,所以还有加给。” 竟然还有加给?那代表这次的任务的确非常危险啰?我的心情突然沉重起来。虽然不尽然是因为上次差点被眼前这家伙杀掉的缘故,但我就是无法信任这个疯狂热爱白色事物的学生会长。 “对了……朱里学姐?你的看法呢?” 我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这位代理社长身上。 全身漆黑的学姐以那张足以令人痴迷的美丽脸庞露出柔和的微笑。 “好啊。” 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我也觉得科学社该全体出发进行强化集中训练了。这次又有玲士郎主动提供经费,何乐而不为?况且我对土琵西也很有兴趣。” ‘……土琵西?’ 我本来想装作没听见最后那句话,结果操绪还是开口问了。朱里“唔呼呼呼”地再度微笑道: “尼斯湖的水怪不是叫尼西吗?土琵湖的怪物当然要叫土琵西啰。” 我就知道。 “不过,关于调查以及处理不明生物的方式,一切都要由科学社全权做主。我们可不接受第一学生会的指示喔。” “……这点我很清楚。不过还是希望你们能随时提出报告。此外也千万不可大意,如果有普通人因此受伤,一切后果要由你们负责。” “好啦好啦。” 面对紧迫盯人的佐伯兄,朱里轻松地笑着回答。 “对了,另外可以再借我们一辆休旅车吗?全体社员要挤进市原老师的a3(audi)有点太勉强了。” “没问题。这我可以准备。” 一连串的交涉都完全没问过我的意见,结果社团的方针就这么确立了。 刻意翘课前去调查不明生物。听起来好像是很欢乐的活动,但那只是与幽灵或恶魔无缘的普通人才会有的错觉。要以科学社的现今成员勇闯怪物栖息地,想要不引发一场大骚动就平安回家想必是天方夜谭。但话说回来,学生会会长与代理社长间的约定,我一个人又无从反驳——怎么想都觉得无力回天了。 ‘有什么关系嘛。击退怪物,听起来不是很有意思吗?’ 操绪轻飘飘地坐在空无一物的半空中,凑近脸对我鼓舞道。当然啰,以你的性格来说,最爱这种刺激事了。 但我可是一个血肉之躯的普通人啊。搜索不明生物这种活动是比无聊的上课或辛苦的打工来得有魅力——前提是假设不会有生命危险的话。 ‘放心,操绪会一直陪着你的。’ 操绪以若无其事的口吻笑着说。我之前不知被这句毫无说服力的安慰骗了多少次,甚至差点就丢了小命。 我无视于操绪并转过头,望向依旧愣愣伫立于墙边的嵩月。 不知嵩月对出外集宿之事抱何感想。 以她的个性,应该跟操绪大为不同,对击退怪物这种事一点兴趣都没有才对吧。 结果嵩月在我的注视下困窘地垂下目光,以勉强才能听见的低声轻轻说了句: ‘……如果是跟夏目同学一起的话。’ 这句话说出口后,化学准备室的空气随之冻结。 操绪气得用力鼓起脸颊,一语不发。双手交叉放在工作桌上的佐伯兄则以极其骇人的眼神瞪着我。至于忸忸怩怩低着头的嵩月,头顶上似乎冒出了微微的白色蒸汽。 现场令人窒息的紧张感使我全身僵硬,但朱里当下却丝毫不理会这种一触即发的气氛,露出了柔和的笑容说: “那么就说定啰,大家明天早上七点在学校正门集合。” “……” 结果,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 我去了厕所一趟。 科学社的聚会在难以收拾的气氛下结束后,我正打算拖着疲惫的身子返回租屋处。 “你陪我来一下。” 没想到半路上却被佐伯兄半强迫地拉走。 厕所里残留着刚扫除完毕后的清洁剂刺鼻气味。我与佐伯兄并排在小便斗前。 水流声在瓷砖间反射,听起来格外响亮。 佐伯兄从进了厕所后就一言不发,始终保持着令人不安的沉默。 我也觉得这种气氛非常尴尬。没想到竟会跟这种人一起上厕所。 “呃……如果没其他事的话,我想先回去了?” 我一边在洗手台洗手,一边莫可奈何地向他询问着。 佐伯兄拿出纯白的蕾丝手帕将手上的水擦干,终于以险峻的表情开口: “等等,我有事想要问你。” “咦……有事想问可以找别的地方……” “在这里就不必担心你的射影体或黑崎朱里的耳目了。” 啊,原来如此。的确,即便是操绪,也不会想闯进男生厕所。 不过我对跟这种人躲在男厕里讲悄悄话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从刚才你们社团成员的态度判断,有一点让我十分在意。” “唉……怎么说?” 有什么好在意的?刚才的交涉几乎都是你单方面提出要求吧。 “关于嵩月奏。” “啊?” “我就单刀直入地 问吧。你跟嵩月奏是什么关系?” “嵩月是我同班同学啊?呃,也就是说,我们被分在同一班……” 我的确很想认真地回答对方,但说出口的话却很像是在敷衍。从佐伯兄的表情可以很清楚地判断他非常不满意 “我想知道的不是那个。” “唉。” 真的要问起我跟嵩月的关系嘛,这让我该如何回答才好?我们除了同班、参加同一社团外,我还对她的家庭状况稍微有点概念,仅仅如此而已。 眼见我脸上浮现困惑的表情,佐伯兄又突然凑了过来。 “你们在交往吧?” “嗄?” “我在问她是不是你的女朋友。该不会,其实你已经跟她‘做’过了吧!?” 我不由地缓缓向后退,但佐伯兄却揪住我的肩膀,不肯轻言让我逃脱。他此刻的表情极度认真,端正的双眼也眯成锐利的两条缝。 “‘做’过了!?还是没‘做’!?” “当然没有!她只是我的同班同学——” “小声点。给外头的人听到就糟了。” 佐伯兄动作敏捷地捂住了我的嘴。这家伙,要不是他紧紧逼问,我也不需要大声驳斥吧。 不过眼前的他似乎暂时相信了我的辩解。 “那就好。果然跟玲子的报告一样。” “跟报告一样……” 佐伯妹到底在跟自己的哥哥报告什么啊? “之前我已经警告过你,为了慎重起见我再重复一遍。你绝对不可以跟嵩月奏交换契约。如果你成为她的契约者(tracor),我就必须被迫杀掉你们俩其中之一——就算要与黑崎或她背后的王立科学狂会为敌也在所不惜。” “是、是吗……” 不知算是幸或不幸,我与嵩月目前暂时不会发展成那种关系。 “可是为什么呢?现在的高中生交交男女朋友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不,我并不是指我跟嵩月也是那种关系……” “你太天真了,夏目智春!” “是、是吗?” “没错,看来你一点都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好吧,既然黑崎朱里没教你这个,就由我直接对你说明。倘若你跟她发生性……性关系的话,究竟会有什么危险!” “唉……那真是感谢你啊,不过你可以先放开我的肩膀吗……实在有够痛的。” 佐伯兄的手指深深陷入了我的肩头,看来他因为亢奋而用力过头了。实在是受不了这个人啊。 结果对方并不理会我的激烈抗议,再度将脸凑近。 “——咦,夏目?” 但就在这时,男厕的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一名似乎是刚结束社团活动的男同学以震惊的表情伫立在厕所门口,原来是跟我同班的长田。我跟他的交情虽然不算顶好,但我记得他是个认真且明理的好家伙,只可惜—— “啊……” 长田撞见我与佐伯兄的举动后,眼中明显流露出困惑之色。 放学后的男厕、距离超近的两人,再加上双方又脸对脸、表情极端凝重。长田看了这副光景会联想到什么,就算我非常不愿想象也能猜中。而佐伯兄那端正得过头的美男子面貌更是加深了此一疑虑。 “等等,长田,听我解释。” “啊,哈哈……没关系啦。” 什么! “我一点也不介意就是了。” 掰掰——长田抛下这句话后便匆匆离开厕所门口。我知道长田那家伙是个好人,不过他也未免明理过度了吧。至少留下来听我解释一下啊! “……你的朋友在急什么?” 完全没进入状况的佐伯兄事不关己地问着。 就在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你要上多久呀?’——操绪已不耐烦地探头进来催促,我跟佐伯兄说悄悄话的时机也只能到此为止。 回到走廊后,我才发现嵩月依然靠在墙边默默地等待着。 我无言地叹了口气。 第二章 翌日早晨。 我将冰箱内残存的最后一片吐司塞入口中,随后便离开这栋作为栖身之所的西洋式建筑。 现在时间刚过清晨六点,离日出也没多久。这种平日的一大早,我竟然得被迫参加什么击退怪物的活动,真是愚蠢到了极点。面对自己不幸的人生遭遇,我也只能无奈地怨叹。 简直就像扮演不符合时节的转学生一样,我还得边啃着吐司边拼命冲往学校。 ‘——如果不加紧脚步就会赶不上集合时间哟。操绪好不容易才叫醒智春的耶。’ 在背后轻飘飘跟着前进的操绪,以一副对我有天大恩惠的口吻说道。 事实上,我之所以会睡过头,都是因为这位青梅竹马幽灵一直吵闹到半夜,害我迟迟无法合眼的缘故。操绪始终主张事前的情报收集很重要,所以昨晚不断逼着我透过网路或报纸寻找土琵湖不明生物的相关讯息。 要说这么做的唯一成果,就是土琵湖的神秘怪物竟比我想象中还要有名吧。虽说大多数的讯息都是几乎没有根据的谣言,但也有几条实际目击到可疑生物的有力证词。 倘若谣言再如此传下去,电视台派人前来拍摄、报导也是迟早的事吧。佐伯兄会急着委托我们前去调查,或许跟前述的舆论压力也有关联。 “你很慢耶,智春!” 等我好不容易抵达集合地点时,同班同学樋口劈头就对我如此抱怨道。对喔,我都忘了,这家伙也是科学社的成员之一。 樋口在普通的洛高制服上多披了一件战地摄影师用的迷彩背心,脖子上挂着双筒望远镜以及装上望远镜头的单眼相机,肩膀上则是一台应该是从电影研究社借来的摄影机。乍看之下,还真像是什么探险队的一分子。 “……樋口,你太拼命了吧。” 我以讽刺的口气说,但对方却没听出来,还开心地笑道: “那还用你说。这可是学校默许的不明生物调查哩?如此盛大的活动,我岂有不开心的道理?智春昨晚也是因为太兴奋而难以成眠,所以早上才会睡过头吧?你的心情我能体会,非常能体会。” 我的心情你完全无法体会——我低声咕哝了一句。 虽然樋口这家伙不是什么坏人,但却是一个严重到足以会给旁人带来困扰的重度超自然现象爱好者。如今我们已经可算无话不谈的好友了,但当初这家伙也是因为我被幽灵缠身的谣言才会主动接近我。樋口就是这么古怪的人。 老实说,假使那只不明生物是什么活化石或濒临绝种的稀有生物,我倒不排斥类似的活动。 但就算不排斥好了,等实际发现那只怪物时,如果要我出面摆平对方,那我可就没办法单纯地欣然接受了。毕竟这是出自佐伯兄的委托,此外还要加上朱里的敲边鼓,其中暗藏的黑幕想必不是三言两语可以道尽的。 樋口以外的其他科学社成员都已经到齐了。只见嵩月抱着一只皮制的波士顿包,朱里则优雅地坐在层层堆积在地上的巨大行李箱上。 身为社团顾问的市原满脸倦容地抽着烟,身上依旧是平日那袭皱巴巴的实验室白衣。 市原的背后则停了一辆车。 那并不是普通的车,而是黑色的高级进口车。车体比普通豪华轿车要长将近一倍,应该就是所谓的加长型礼车吧。 类似的交通工具我只在某国总统来日本访问的新闻上看过。 就连操绪都频频发出‘真了不起’的赞叹并瞪大了眼睛。 “……那辆车是?” 我问道。市原轻轻地耸着肩说: “自称佐伯家总管的家伙开来的。他说这是第一学生会会长说好要借给我们的车辆。” “啊……这么说来。” 我记得佐伯兄的确答应过要帮科学社准备交通工具。不过朱里提出的要求是一辆能容纳所有社员的休旅车,可没提过要借这种高级的家伙。虽说这辆超长型豪华轿车的确是能轻易装下在场的所有人没错啦。 此外,这也不过才是昨天的约定而已。佐伯家竟能在短短的半天内弄来这种玩意儿,看来佐伯妹之前对自己家世的夸耀之词也不尽然是虚张声势。 “不过,老师会开这种车吗?” “嗯……船到桥头自然直啰。就算偶尔发生一点小擦撞应该也无伤大雅吧。” 市原轻松写意地回答。什么叫稍微擦撞一下也无伤大雅?光是修理费就可以赔死你了吧。 “佐伯家的人说这车上头有防弹装甲哩。” “……” 为什么普通人的家里会有这种交通工具? 难道说佐伯兄判断这次的调查行动有必要动用到这种车辆?一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就越发沉重。然而操绪似乎对我的感受毫无所觉,除了兴奋地窥视豪华轿车的内装外,还不停‘了不起了不起!’这样开心赞赏着。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出发吧。” 朱里从巨大行李箱上一跃而下,以洋溢着魅力的表情对我微笑。 虽然在出发前说这个好像很奇怪,不过我现在可是想回家到了极点。 加长型礼车的内部比乍看之下的更显豪华。 椅套自然是真皮的不必说,就跟昂贵的待客用皮沙发一样,可容五、六人的座位还特地排列成大家可面对面的圆形,就连冰箱与电视也一应俱全。这里比起科学社的社办可是舒适太多了,让我不由地妒羡起来。 “我坐你旁边啰。” 朱里以极为稀奇的可爱语调低声说道,接着便抢先占据我身旁的位置。 座位的宽度明明还很充裕,但朱里却刻意贴着我的肩膀,甚至对我露出了毫无防备的纯真笑容。这位学姐偶尔会像这样,显露出与其成熟外表丝毫不相称的稚气举动,让我的胸口不由地小鹿乱撞。 面对这种情况,要说不高兴当然是骗人的,但朱里这次也未免靠得太近了吧,简直就像是要故意对操绪挑衅一样。 至于那位缠身于我的幽灵少女,对类似这种举动最没有抵抗力了。 ‘那里是操绪先坐的耶!’ 她嘟起嘴唇,使劲挤入我与朱里的两颗头中间。 那副模样就好像喜欢躲入隐密处的猫咪一样,要说可爱的确十分可爱。不过事实上,一颗少女的头大剌剌地从车子皮椅套窜出来,还真是非常不自然又恐怖的光景。 面对这位强烈主张拥有权的幽灵,朱里丝毫不在意。 “咦?操绪,你吃醋了吗?” 这种若无其事的微笑更加深了挑衅的意味。 ‘才没有,是因为智春刚才用色迷迷的眼神看着朱里学姐!’ 操绪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辩驳,还顺理成章地将责任推给我。朱里听了又故意以做作的讶异表情转向我问道: “真的吗?” “胡说八道。” “哎,真可惜。” 我实在搞不懂这位学姐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 拉了拉屁股下的皮椅套,我刻意无视正满脸笑容相互瞪着对方的那两个女人。这时,剩下的两名社员也通过车门了。与情绪亢奋、不断环顾车内的樋口恰好相反,嵩月以非常熟练的姿势安稳地坐在我正对面的位置。她对这辆加长型礼车的豪华内装似乎一点也不好奇,恐怕是因为那位流氓父亲平日都搭乘类似的高级车,所以她早就习惯了吧。 或许是担心山区的气候,嵩月刻意在洛高的制服上罩了件薄薄的连帽外套。为了搭配服装,发型也做了些许变化,整体造型就像是在海边别墅散步的千金大小姐一样,散发出异常可爱的气息。 面对平常在学校绝对不可能欣赏到的嵩月的模 样,她身旁的樋口也露出了极其感动的表情,还对我偷偷比出胜利的手势。我虽然不懂这家伙又在计划什么,不过他的激动之情我倒是可以体会。嵩月的美貌的确是无可挑剔的。 然而此时我却突然想起了佐伯兄的告诫,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绝对不可以跟嵩月奏交换契约。 那句话应该就是警告我千万不可在外出集宿途中对嵩月产生邪念之意吧。如今亲眼目睹坐在我正对面的嵩月,不由地要感叹他的担忧也不是毫无道理。 即便如此,佐伯兄对嵩月的强烈警戒心也未免过于异常。 嵩月拥有超乎普通人的能力的确是事实,关于那点我也亲眼确认过。然而那种能力与其说是她的特技,还不如更接近与生俱来的体质。要说危险程度,恐怕还远远不及朱里体内的飞弹或佐伯兄自己的机巧魔神吧。 可是不知为何,他不但始终对嵩月以恶魇称之,还畏惧到夸张的程度。 ‘——你在看什么?’ 操绪忽然出声问道。 听了她的声音,我才顿时回过神。刚才自己似乎是在无意识中死命盯着正前方的嵩月。只见嵩月脸颊染上了红晕并羞涩地垂下头,慌忙闪躲我的视线。 糟糕!这下子事情可不妙了。都是因为佐伯兄事先对我下了无谓的暗示,我才会对嵩月念念不忘。 ‘你到底在看什么?’ 只露出一颗头的操绪压低声音逼问着。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啊。 ‘哼……’ 操绪咧着嘴环顾车内。 ‘朱里学姐,智春又在想色迷迷的事了!’ “我才没有!” “智春?” 樋口突然大喊一声,并以讶异的表情看着我。我忘了其实他听不到操绪的声音,而这么一大早,嵩月应该也同样听不见,只是她可以透过现场的气氛大致推测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嵩月非常困窘地低下头。 朱里抬起微笑的脸庞仰望我。 “你真的在想那些事吗?” 就说没有了嘛。 到现在我才隐隐约约察觉,朱里这个人只要觉得有趣,不管什么玩笑都敢开。 “要出发啰,黑崎。” 坐在驾驶座的市原这时以懒洋洋的口气宣布。 拜托老师了——朱里再度以可爱的说话方式回答,豪华轿车总算缓缓启动了。 “那么,在抵达目的地前,我们先预习一下。” 樋口这么说完后,便取出一叠超厚的档案夹,里面似乎是他辛苦收集的各式不明生物资料。只要提到相关话题,这家伙就会摇身变为非常认真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为何是你发号施令咧? “——听好了,智春。不明生物虽然很容易被归类为超自然现象的范畴,但事实上,在生物学学会里本来就有分出这门学问,所以千万不可视为荒诞不经。最有名的不明生物应该就是尼斯湖的水怪尼西了。那家伙最早出现的纪录是在西元五六五年。当时一名爱尔兰传教士圣哥伦伯(bae)在尼斯湖附近传教时,就曾留下了目睹某种水中大型生物袭击居民的情报……” 樋口的讲座简直是又臭又长。 对于参加这次击退怪物的集宿活动,我打从一开始就后悔了。 * 我们搭乘的车辆随后便遭遇交通堵塞。 “……还要花多久才能抵达啊?” 朱里回头询问驾驶座上的市原。 “不知道。” 这位不负责任的顾问老师兼司机以不负责任的口气回答。 “这辆车又没办法走小巷子节省时间。算了,只要没有迷路,在天黑前总到得了吧。” ‘还要开那么久吗?’ 缺乏耐性的操绪一下子就冒出了抱怨,朱里也只能耸耸肩。 “距离是没有那么远,但土琵湖并不在高速公路交流道附近。四周也没有什么比较大的城市,感觉就很像不明生物会栖息的场所。” “……为何我们学校会挑那种地方作为新生训练的场地呢?” 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在集宿用的手册中好像有提到,该地风景优美、自然环境得天独厚等等——但相对地,那也是暗示那一带非常偏僻的意思吧。 “因为那里建有洛高的集宿所。”朱里如此回答。 “……集宿所?” 对喔,手册里也有提到这点。 “听说以前那里本来是修道院,因为经营困难才荒废掉,后来洛高的理事长几乎是免费取得那里的场地与设施。” 樋口跟在朱里的答复后继续说明。 “樋口怎么会这么清楚?” “废话,当然是因为我事先调查过啊。” “……你调查过?” 怀疑啊——樋口歪着脑袋瞪了我一眼,随后又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 “在集宿前调查战场地形是理所当然的准备工作。例如男生所住的旧馆与女生所住的新馆结构、连结两者间的秘密通道位置、晚上轮值教师的配置图、巡逻的路线、从集宿所偷溜出来的捷径……当然还有秘密的偷拍地点——洛高男学生们届届相传的暗黑集宿说明手册内容都通通装进我的脑袋里了!” “暗黑手册……” 没想到我跟嵩月放学后留下来认真制作的正版说明,竟比不上这种东西。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樋口想偷偷从集宿所溜出来,也没有愿意跟他幽会的女伴啊。 “有什么关系,只要能玩得开心就好了嘛。” “随你高兴……至少这次比你之前调查什么幽灵要来得正经多了。” 既然樋口没提及集宿所的超自然现象,就代表那座设施里应该没什么鬼故事之类的传闻吧。这让我——稍微松了口气。光是要对付不明生物就够麻烦了,我可没空陪幽灵胡闹。没想到,樋口这时却以轻松的口气补充道: “你说幽灵?那里也有啊。” “耶!?” 这就是所谓的乌鸦嘴吧。不过的确,在人烟罕至的偏僻湖畔,以旧修道院改建的集宿所,对鬼故事来说,简直是再适合不过的发生地点了。 樋口望着表情紧绷的我咧嘴一笑。 “表情干吗那么难看?你不是已经很习惯幽灵了?”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讨厌幽灵。” 如果是普通人,对这种谣言或许还可用半信半疑的态度面对;但已经被幽灵缠身的我,除了相信之外还有其他选择吗? 然而樋口却以不怎么起劲的模样耸耸肩。 “其实,发生在那里的鬼故事也不怎么有趣。以前有对私奔的年轻男女,在快被追兵逮着时纵身跳入了土琵湖,后来那个女的就化为鬼魅开始作祟。很稀松平常的剧情吧?既没什么真实感,故事也缺乏高潮迭起,更没有出人意表的大逆转结局。以鬼故事来说只能算三流的。” 不,就算结局不够精彩,也足以使我心底发毛了。 “虽说故事也有提到那两人本来想在修道院举行婚礼之类的细节,但说服力还是不够。大约在半年前左右,就偶尔会传出有人目击不知名年轻女性在土琵湖周边徘徊的谣言,我听到的大致就是这样——没有更多了。” “……所以那就是女幽灵吗?” 令人意外地,朱里竟首先对樋口的鬼话连篇起了反应。没错——樋口颇为开心地点点头。朱里一边拨弄剪得整整齐齐的发梢,一边眯起眼。 “从半年前左右开始……跟不明生物的出现时期刚好相同呢——” ‘耶……难道说?’ 操绪讶异地追问。 没过多 久,我也察觉出来了。 幽灵——射影体。 所谓土琵湖的幽灵,其真实身份该不会就跟操绪一样吧? 年轻女性、祭品、副葬处女。 而所谓的土琵湖怪生物(土琵西),难道就是机巧魔神? “……谁知道呢——” 朱里自言自语似地喃喃说道,脸上的微笑似乎透露出她已完全看穿我们的想法了。 应该不可能吧。仔细想想,在那种远离人烟的自然保护区湖畔,怎么会有人故意拿机巧魔神来玩不明生物的把戏?实在是太诡异了。假使真有这种操演者的存在,对方的心态恐怕更让人毛骨悚然。 或者说,朱里认为除了机巧魔神外,不明生物的真实身份还有其他可能性? 然而她却只是模棱两可地以“天知道”轻松带过。 “……话说回来,还真伤脑筋啊,我早上没吃早饭就出门了。等下半路上如果经过便利商店,我想下车买一点吃的。” 我的这个身体可是很需要补充能源喔——朱里以可爱的表情耸耸肩强调。 这句话听在樋口耳中大概只会认为是单纯的譬喻吧,不过我跟操绪、嵩月都知道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既然朱里都说自己经常需要补充能源,那种融合了机械的身体消耗能量速度铁定非常惊人。虽然我不清楚她是以什么原理驱动的,但一定跟那个天方夜谭般的黑科学理论脱不了干系。 “啊……” 就在这时候,嵩月不知为何突然开口了。 全部人的视线都同时朝她集中,让她一瞬间又胆怯地低下头。 嵩月维持垂头的姿势,直接从放在膝盖上的保冰袋中取出一只半透明的塑胶容器,里头则装满了外观看来非常可口的烤饭团。 喔喔——樋口忍不住发出赞叹声;唔——操绪则是不满地抿着唇。 “这是嵩月做的?” 她对我的质问无言地点头同意。 “要给大家吃吗?” 嵩月再度默默地首肯。 我颇为感动。虽说她的身份是恶魔,但这毕竟也算是女孩子亲手做的料理。如果操绪小时候扮家家酒喂我吃的树叶或泥巴丸子不算,这应该是我初次体验吧。 不过,烤饭团也不算什么稀奇的料理就是了——只是不知道她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太……太好吃了!” 樋口不理会还在犹豫的我抢先拿起饭团,随后便大声赞美。 看来应该是没问题了——我下了如此的判断后,接着才伸手去拿。 结果令我大吃一惊。 之前我对嵩月的厨艺一无所知,但这饭团的确是美味异常。以酱油与味噌两种佐料调味,里头所包的吻仔鱼与虾米也好吃到让人落泪,米饭的熟度更是恰到好处,尤其是表面还以炭火特别烤得微焦。真是令人拍案叫绝。 “你做那么多饭团,很辛苦吧?” 嵩月听了我的问题后摇头否认。不过对我这个自己做饭已有一段时间的人来说,真相再清楚不过了。想要准备这么多烤饭团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 “啊……呃。刚开始我只想做普通的……结果……” 嵩月在口中含糊地咕咙两句后,再度陷入沉默。 看见她的反应,我突然感到不安起来。 这真的是用普通厨具烤出来的饭团吗?该不会是透过嵩月的地狱烈火吧?以地狱烈火烤成的饭团,虽然不至于不卫生——或许该说卫生绝对没问题,但光是名称有地狱两字,就不免让人心里发毛。 “哎……来参加这次活动真是太美妙了,竟然还能吃到嵩月亲手做的料理。你说对吧,智春?” 樋口欢欣鼓舞地继续大口咀嚼,还不忘寻求我的同意。 嵩月则依旧垂着头,交替看着自己的手掌与我的脸。 “……是啊。” 我总觉得这趟旅途前程茫茫,只能有气无力地点头同意。 还是暂时先把饭团的事置之度外吧。 * 一行人好不容易抵达的住宿地点,是栋位于湖畔的某座小木屋风格出租别墅。 类似的建筑物在附近还有许多。但在不是观光旺季且又非假日的今天,这一带除了我们之外,看不到其他游客。 的确是个静谧的场所没错,或许该说太安静了。 不明生物或是神秘的杀人鬼最爱在这种气氛中出没了。 “为什么我们不住洛高的集宿所呢?” 我一边将行李从车上搬下,一边问道。 离出租别墅数百公尺外,有栋距离湖畔很近、外观像是学生宿舍的大型西洋式建筑物,那应该就是洛高的集宿所了吧。既然是学校所属的设施,应该不会收我们住宿费,所以我原本还以为我们会下榻在那里。 “击退怪物用的设备不适合搬入学校的设施啦。” 朱里这符合普通人常识的答案颇令我意外,很不像之前随便对学校中庭发射火箭弹的人会说的话。由于实在是太诡异了,反而让我觉得另有隐情。 “说实话,目前我还不想让学校高层人士知道我们已经来到土琵湖附近,这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也是为了安全起见——朱里又补充。 “……该不会跟樋口提到的幽灵谣言有关吧?” “嗯——很难说有或没有。不过智春啊,难道你想会会集宿所的幽灵?” “免了,住这栋出租别墅我很满意。” 我边叹气边抬头仰望眼前这栋小木屋。虽然是朱里擅自做主订的房,但外观看起来却很普通。我只希望这栋房子里不要又有什么奇怪的机关就好了。 “那么,我们马上展开任务吧。” 行李就定位后还来不及喘口气,朱里便立刻召集所有社员宣布道。 从一大早就舟车劳顿,大家都觉得很累了。但今天毕竟是翘课出来,击退怪物的任务也有期限,所以实在是没得抱怨。此外不可否认地,今天这位姐姐的笑容还真是异常可爱,我想大部分的男人面对她都会乖乖听命吧。 不过,所谓的任务究竟该从何开始着手? “樋口,不明生物的行动模式有办法预测吗?” “这很难回答耶。” 樋口将空白的轮廓地图摊开在客厅桌上并说道。 “这上面的红点就是土琵湖怪生物被目击过的位置。箭头则是依据过去资料推测出的可能前进方向。正如大家所见,每次目击的时间、地点,以及天候条件等各变数都找不出明确的规律。总之结论就是,想要伏击这家伙,我们还是资讯不够。” “干得好——跟我的分析结果几乎完全吻合。” 朱里露出赞许的笑容并点点头。摊在她手边的地图跟樋口提供的确实具有非常相似的箭头记号。 “不明生物出现前后,这里的水质有出现什么明显改变吗?” “根据钓客所言,今年跟去年的钓鱼成果好像没太大差距。既没听说有人钓到什么夸张的大鱼,也没听过类似鱼都不见了之类的抱怨。” “所以你怎么认为?” “这可以证明不明生物的主食并不是水中生物。此外,湖里也很少有人为制造的垃圾。所以要不是草食性,就是——” “捕食老鼠或蛇等陆地上生物的可能呢?” “无法排除。搞不好它会抓更大的来吃也说不定。” “……” 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人,都只能瞠目结舌地旁听樋口与朱里的讨论。 ‘真了不起耶……没想到樋口也能派上用场。’ 操绪讶异地眨着眼喃喃说道。 我开始感觉头部轻微刺痛了。搞不好这次行动能发挥实力的是樋口,我们其他人不过是碍手碍脚的包袱。不可能!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应该是零才对啊! “……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不明生物几乎很少离开水中。以那种体型想要爬上四周几乎呈垂直的湖畔岩岸恐怕非常困难。土琵湖是一座火口湖,所以并没有任何流入的河川,不明生物的移动范围也因此被限制住。至于地形最适合那家伙爬上的地点,应该是这里跟这里,还有这附近一带。” “非常好。” 朱里轻轻拍起手。没什么啦——樋口开始害臊了。朱里又再度夸了樋口好几遍才宣布道: “那么,我们该出发了。智春,你负责拿那个。” 她指向埋在行李堆中的某个置物箱命令道。 我试着举起来,没想到这玩意儿还真重。里头大概装满了各式庞杂的器材道具吧。 “……这里面是什么?” “王立科学狂会特制的监视摄影机七十二组。可无线控制,以两颗4号电池就可连续运转两百小时。” “七十二组?” “如果挑选不明生物可能会出现的地点安装摄影机,应该可以将湖的这半边一网打尽吧。特地带这种器材来总算能发挥作用了。” 朱里以老神在在的口吻说明。不过话说回来,要一口气装七十二具摄影机也太累了吧,这种麻烦的苦差事要交给谁去办呢? “对了,樋口,就拜托你啦。” “嗄?” 樋口听完后下巴差点就脱臼了。啊,原来如此——操绪也恍然大悟地点着头。原来刚才朱里刻意将樋口捧得高高的,全是为了这个目的。 “我、我一个人要负责装全部吗!?” 只见他慌张地再度确认道。这家伙恐怕还不清楚朱里的本性吧。樋口啊樋口,别小看你眼前这个姐姐。她真正厉害之处你还没见识到呢。 “没错没错。我要留在这里负责组装接收器,所以那部分的任务就交给你啰。这就叫适才适任吧——啊,之后驾驶工作还要拜托市原老师喔。” “……” 市原默默举起夹着香烟的右手。从一大早就开了六小时的车,老师也实在够辛苦了。或许年纪大的人真的比较认命吧。 “请问……那我到底该做什么好呢?” 一想到朱里分配工作的狠劲,我就对自己究竟会遭遇何种难题感到不安。 面对我的质问,朱里以艳丽的笑容回答: “咖喱。” 结果答案只有两个字而已。什么跟什么嘛? * 提到在外集宿,首先想到的晚饭必备菜单就是咖喱——以上是朱里的主张。 亦即,我被分配到的工作内容正是准备晚餐的咖喱。 这项任务会落在我头上也算是合情合理。毕竟煮饭这种工作,还是交给平日经验丰富的我或嵩月比较妥当。至少这项任务要比架设监视摄影机轻松不少。听到我负责的工作是这种正常集宿会出现的选项,我顿时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土琵湖周围的住户很少,但沿着湖畔走三十分钟左右还是可以找到一间小型超市。烹调咖喱所需的食材在那里应该都能买齐。 此外,朱里还特地嘱咐我,要在购物时顺便收集关于不明生物的目击情报。 至于我在出门购物时嵩月要负责什么呢?其实就是记者兼摄影师。朱里在对我下达完关于咖喱的指示后又说道: “小奏就负责这个。” 语毕,她将摄影机交到嵩月手上。 面对一脸困惑的她,朱里以不由分说的语气解释道: “向玲士郎报告任务经过是件不得不做的麻烦事。况且倘若真有不明生物,我们也必须将捕获过程及社员活跃的影像纪录下来,所以我才将这份职责交给小奏你。啊,对了,摄影机如果你忙不过来,可以请有空的人帮忙一下。” 总之就是要拍一段类似电视上特别探险队节目的影片就是了。 假使运气好,真的捕捉到不明生物,就可以迅速拿去电视台高价转售;即使运气不好,什么都没找到,也可以随便剪接一下充当校庆时社团的上映影片。 说老实话,我根本不认为口齿不清的嵩月适合当记者,但我也不敢在朱里面前多说什么,假使她顺手把这项工作推给我那就惨了。话说回来,嵩月就算只傻傻地站在萤幕的正中央应该也就够了,比起饶舌又聒噪的播报员,搞不好还更受欢迎。 ‘——难得来到这种风景区,偶尔散步一下也不错呢。’ 操绪一边眺望夕阳余辉下闪闪发亮的湖面,一边难得地说出如此可爱的台词。 土琵湖的外圈将近四十公里,以火口湖而言算是规模很大的。 实地走访后,我也觉得这里的景观十分优美。要不是因为交通太不方便,早该变成大型的观光胜地了。此外,这里的地形也不适合渔业发展。如果是夏天的话,当地的年轻人与家庭或许还会来此露营,不过现在这个季节倒是空无一人。 太安静了,展开于眼前的景致简直就像是旅行杂志封面上的照片。 我与操绪默默无语地走了好一阵子,只听见树叶在枝头上摩擦的声音。从第三者的客观角度来看,或许会觉得这一对男女间的气氛很浪漫吧,但实际上粘在我身边的不过是一只青梅竹马幽灵,况且背景这么美丽的湖泊里搞不好还藏了什么可怕的怪物——只要一想到这里,就完全浪漫不起来。 然而操绪却看似非常满足的样子,所以我也就不废话了。 ‘呐,智春觉得这里真的有不明生物吗?’ 等到她终于看腻了四周的景色,这才突然开口问。 ‘——啊,我先说好,所谓的不明生物,可不是指类似在这附近还没被发现的蛇、章鱼或山椒鱼等普通动物哟。’ 她不必特地解释我也很清楚,不过假使淡水湖会出现章鱼的话那也真够稀奇了。 “照常理来说应该是不存在才对……但倘若真的有的话,我还真希望那家伙赶快现身。” ‘是哟?没想到智春会说这种话。’ “反正一定又是以讹传讹或看走眼之类的吧,赶快厘清真相就能安心回家了。” 比起在这种荒郊野外进行毫无意义的探险游戏,我还比较喜欢窝在家里慵懒地过一整天。想必不用多久,操绪也会对这种活动感到厌倦并抱怨连连吧。 ‘是呀……不过,如果真的发现了不明生物呢?’ “……问题就是那个。”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海拔颇高的土琵湖即使是在盛夏水温也不高。以普通的生物常识思考,这种环境并不适合鳄鱼之类的大型爬虫类栖息。 不过我最近对所谓世界通用的常识越来越失去信心了。至少就当下我可以跟幽灵聊天这点来看,常识就发挥不了任何功能。 “另外,佐伯兄的态度我也觉得有点可疑,实在是令人无法放心。” ‘嗯嗯?那家伙一直都很怪呀。’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总觉得他隐瞒了什么……还有朱里学姐也是。” ‘嗯……她从之前就一直是这样呀。’ 我突然觉得操绪的评论很有道理。 “不过,你不觉得那两人这次好像有点热心过头吗?” 一点也没错。樋口姑且不论,为何佐伯兄跟朱里会对搜寻不明生物涌现如此大的兴趣?简直就像是—— 倘若真的找出了不明生物,就可以把除此之外的可能选项给消除了? 或许是我多虑吧。 刚才一直像小朋友般对我吵着咖喱、咖喱的朱里看起来跟平常几乎没有两样;就连把摄影与纪录工作交给嵩月时,都很像她平常爱开的玩笑。附带一提,只要一想到嵩月会以何种表情站在摄影机前,我的嘴角就忍不住松弛开来。 我猛然抬起头,结果却发现操绪的脸就贴在我的鼻尖前。 “唔哇!” 我不由地发出了短促的惊呼,但操绪的扑克脸却不为所动。 她一语不发地由下往上瞪着我。 看起来似乎不太像在生气,以前的她很少出现这种表情。难道我刚才又做了什么惹毛她的举动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 操绪终于将双臂交叉在胸口前,以名侦探诘问犯人的语气说道: ‘智春——那个疯狂热爱白色的学生会长是不是对你说过什么?’ 耶? ‘关于嵩月的事。’ 发现我无话可说后,操绪才以肉食动物般的表情显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当初因为没察觉操绪可能在厕所外偷听,所以我还真忘了这种可能性。这家伙的直觉有时候简直就跟名侦探一样敏锐。虽说我并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但答案依旧很难说出口。毕竟佐伯兄那时对我提出的问题,可是在质询我跟嵩月有没有做过那档子事。 “呃……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啦……” 我勉强挤出听起来就很像敷衍的话。其实我并不是顾虑佐伯兄的问题很难对操绪启齿,而是担心这件事会从操绪的嘴传入嵩月耳中。光是受到佐伯兄的暗示影响,我今天就已经比之前更在意嵩月的存在了。 ‘……哼——’ 操绪狠狠瞪着企图蒙混过去的我,心情很明显越发恶劣了。 ‘真——可疑耶,智春。最近你也不会老是吵着要我赶快去投胎了。’ 我内心震了一下。 最近我的确没再开口谈类似的话题。没多久之前我还天天对操绪拜托,希望她能赶快去投胎,但升上洛高后情况就改变了。 ‘呃……那是因为我之前以为操绪只是普通的幽灵。’ 虽然当初我这么要求时并没有罪恶感,但这么说似乎还是有点过分。 以官方的纪录而言,操绪这个人目前是处于失踪状态。但既然会以幽灵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理应已经去世了才对吧?尽管是熟悉的青梅竹马,但被幽灵缠身还是怪吓人的,所以我以前才会出于恐惧而每天拜托她赶紧去投胎。 ‘嗯——?可是,人家现在也还是幽灵呀?’ 操绪听完后不解地侧着脖子,看来她似乎真的毫无自觉。 不过,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佐伯兄的机巧魔神<翡翠>里封印了他的射影体——也就是哀音的本体。那是一名躺在巨大玻璃管中,如胎儿般抱膝长眠的活生生少女。 射影体是祭品,也就是奉献给机巧魔神的“人柱”。 换句话说,她们的存在就类似“生灵”一样。既然操绪与哀音同为射影体,那她的本体如今也应该长眠在机巧魔神之中吧——这么一来,操绪就等于还活着。 ‘我问一下……你想重新复活吗?’ 我忍不住开口问。 目前的我对机巧魔神认知还不够。或许为了避免让操绪重燃错误的期待,说话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不过,我还是相信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将操绪及哀音从机巧魔神中解放出来,重新复活于人世。 然而操绪却只是‘咦?’了一声,以不可思议的神情对我眨眨眼。 ‘嗯……其实保持现状也没么不好呀。’ 她若无其事地说出了如此令我震惊的答案。 “……真的?” 我反问的时候差点就腿软了,但操绪却以‘为什么要问这个?’的表情解释道。 ‘是呀。因为这样我就可以永远跟智春在一起,行动也很方便——而且没有身体带来的困扰又不多。无法吃东西是有点可惜啦,但还有其他缺点吗……啊——智春,你刚才又想歪了吧?’ 哼哼——操绪怒气冲冲地从下方逼视着我的脸。 “……” 莫可奈何之下,我只好假装欣赏湖面风光,直到某种刺耳的噪音逐渐接近,打破我们之间的寂静为止——那好像是机车的引擎声。 这里的道路沿着蜿蜒曲折的湖畔岩壁而建,行驶起来并不轻松。 然而那辆机车却以惊人的气势冲下这段角度缓而长的下坡道。 怎么了——操绪的兴趣马上被机车拉走。我因为好不容易得救的突发状况而吐了口气。 从右弯道逐渐现身的那辆机车,是由意大利厂牌gilera所制的古老速克达。驾驶者似乎是名女性,一头略微凌乱的金发被破旧的半罩式安全帽遮掩住。 话说回来,随着对方渐渐逼近,可以发现那辆意大利制速克达的奔驰速度简直是超乎常理。 明亮耀眼的车头灯光芒也以迫不及待的态势拉近与我俩间的距离。 ‘呃……这就是所谓的飙车族吧?’ 操绪以悠闲的口吻喃喃评论道。 原来如此——我马上就同意了操绪的看法。对方飙车的架式确实很惊人。除了前后轮在地上打滑到已经因摩擦而冒出白烟的程度外,驾驶者全力握住的刹车手把也好像完全没有任何作用。此外,勉强抓住龙头的那位女性脸上还显露出清楚的惊恐表情。 那辆机车的刹车该不会已经失灵了吧? 尽管对这突发状况感到愕然,我意识的某个角落依旧异常冷静地思索着上述问题。 “喂!你们,很危险呀——!” 女性发出了高亢的吼叫声。 果然——我顿时陷入绝望。不过真正危险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吧。 “快让开快让开——!” 女性毫不掩饰的惨叫终于让我回过神。 “呜、呜哇!” 性命之危逼使我不住地向后退。本来我还想保护操绪,但那家伙已一溜烟躲到半空中去了。 就在我失去重心时,危机已来到正前方了。 女性驾驶的速克达冲了过来。 ‘智春!’ 操绪充满惊恐的呼喊声响起,随后…… 漫长得令人意外的飘浮感以及冰冷的冲击力道袭向我的全身。 我终于发出了难堪的惨叫声。 第三章 “……所以咧?” 俯卧在桌上的樋口以不高兴的声音咕哝着。 出租别墅的客厅内充满了咖喱的气味,锅中正煮着已经开封的真空调理包。 “——我们的晚饭会变成真空调理包,理由就是那个吗?” 我默默地对樋口点头。 依然潮湿的前发盖在眼睑上,更让我感到郁闷。 挂在窗边晾干的制服还在滴滴答答个没完。这都是那辆失控冲往对向车道的速克达害的。虽然我在被车轮辗过前惊险万分地闪开,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也因此一口气冲过路旁的护栏并摔落湖中。 四月的土琵湖水温实在很冷,和衣落水的我如果运气差一点,明年就要抓替身了。最后虽然千辛万苦连滚带爬地上了岸边,但朱里交给我的采购预算已沉入湖底,成为鱼儿的盘中餐。全身湿透的我结果只能带回勉强够份量的真空调理包,该抱怨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 “真是的!” 樋口叹了一口带有咖喱味道的气。 “结果那辆失控机车的女驾驶哩?” “唔,好像没什么大碍吧。” 我手忙脚乱地将福神渍{译注:一种日式腌渍食品}送入口中。方才那个金发女一股脑儿将速克达撞入护栏后,竟神奇地让失控的机车转向,最后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地悠然离去。我恍惚中好像听她喊了一声“抱歉啰”,不过并不是确定。 “那个女的在这种荒郊野外做什么?是本地人吗?” 市原以向来那种有气无力的口吻问道。他似乎认为这种旅游淡季单独出现在风景区游荡的金发女子颇为可疑。 我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搞不好是在国道沿线家庭式餐厅或土产店打工的人也说不定。不过看起来也有点像不良少女,或许是想挑战山道飘车吧。” 我随口推测。 但不管是差点被辗毙也好,或者是采购费沉入湖底也好,这些悲惨的遭遇真是让我越想越火大。要是当时有记下速克达的车牌号码就好了,只可惜直接摔入湖中的我实在没那个闲功夫。 我对操绪投以“要是你机灵一点就好了”的视线,她则一脸‘有意见呀?’的表情并嘟起嘴。这个守护灵真不管用。就连我在水中挣扎的时候,她也只会在半空中做出类似奥运游泳教练的指挥手势而已。 “算了,没受伤就好。如果集宿时发生什么意外,我这个顾问就得负起责任了。” 市原毫不掩饰地道出真心话。如果老师真的担心被究责,一开始就不要带学生出来击退怪物啊。 “最近的真空调理包其实也很好吃,所以你就别气了。” 朱里以拼命忍住笑意的表情安慰我。尽管她的论点有些偏离主题,但看她那副乐在其中的模样,我也不好意思再抱怨了。 原本装满咖喱的盘子被吃得干干净净。我吃饱了——朱里面对食器合掌说道。 “对了,监视摄影机呢?” “……早就安装好啦。” 樋口以略带自嘲的口吻傲然表示。 看他那伤痕累累的模样,想必也是历经一番波折吧,像是被竹枝刺伤,在湿地滑倒、从倾斜的山坡滚落之类的惨况——应该不难想象。 “嗯,既然如此,等一下就可利用卫星定位系统校准地形资料,顺便替每一架摄影机分配id。” 朱里自顾自地拟定计划。 虽然我不太懂她在说什么,但只要完成后应该就可透过设置在出租别墅内的接收装置画面监视不明生物的可能出没地点了吧?然而一想到要盯那么多台摄影机,我就觉得很麻烦。 樋口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这时又自告奋勇地举起手。 “啊——那种简单的工作就交给我吧。在我作业时,学姐们可以先去泡澡放松一下,你说对吧,智春?” “……嗄?” 樋口是在找我帮忙吗?不过,他的态度也未免太不自然了吧,一看就知道这小子另有企图。只见樋口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膛,不由分说地搭着我的肩,一副非把我拖下水不可的模样。 朱里见状则“呼呼”地露出浅浅的微笑。 “是喔。那好吧,姑且接受你的好意。小奏,你觉得呢?” “啊……好。” 不明就里的嵩月被学姐牵着鼻子走。 在两人步入女生寝室前,嵩月又偷偷对我瞥了一眼。我偏着脑袋,思索她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正确来说,她投以视线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浮在我身旁的操绪。 要解释起来似乎很复杂,总之到了晚上这段时间,能力变强的嵩月就可以清楚看见操绪的存在了。也就是说,嵩月刚才恐怕在犹豫是否要开口与操绪交谈。 操绪好像也察觉出对方的用意,对我露出略显尴尬的表情,然后才开口道: ‘智春,我也跟她们一起去好了。’ 我目送操绪尾随嵩月一同进入女生寝室,觉得这种情况颇为新鲜。 操绪会跟着我以外的人走,应该是她变成幽灵后的第一次吧。不,严格来说,朱里与嵩月也不算普通人,但这种情形还是很罕见。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一种父亲第一天送女儿上学的感动。 “——女生的房间有什么好看的?智春,洗好碗就赶快来帮我。” 真没想到我也有被樋口如此吐槽的一天。 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用借来的围裙擦干手,随后步向樋口所在的客厅。 那就是朱里所组装的接收装置吧,几乎占据了客厅的一半空间。我看不出这玩意儿到底应该算老古董还是高科技,总之是造型很怪的一具机器。 以钢骨结构打造的圣诞树上,挂了十台左右的液晶显示器充当装饰品,如此架构成朱里所说的接收器。闪烁的液晶屏幕上出现了应该是湖泊周围的即时影像。每当樋口一按下键盘,九个监视画面与三个副监视画面就会轮流切换。虽然我无法理解它的原理,不过看起来功能似乎很正常。 “你要我怎么帮你?” 姑且先请教对方一下吧。没想到樋口却若无其事地答道: “设定早就完成了。” “……那你叫我过来做啥?” “当然是有好康的要给你看啰……等等,就是这个,摄影机id第73号。” 说完后樋口便切换了主监视画面的其中之一,结果上头竟出现了某个房间内的景象。由于光线很暗所以看不太清楚,不过似乎是从窗外往建筑物内拍的。 “代号……?监视器不是只有七十二组吗?” “一定有留预备的嘛。既然如此当然要物尽其用。” “物尽其用……?” 我开始有不好的预感了,而且以前这种预感从来没失误过。 “樋口,萤幕里的房间该不会是……” 我还没说完,摄影机拍出的画面就突然变亮了,应该是室内的照明被打开之故。而且很巧,这就发生在朱里与嵩月准备进入出租别墅的浴室洗澡时。 “不会吧,你对准别墅的浴室装了监视摄影机?” “笨蛋!怎么可能!偷窥可是犯法的。” “呃……可是,萤幕上的影像……” “巧合!这是巧合!为了调查土琵湖怪生物所安装的监视摄影机,在设置时角度与预期出了一点误差,不小心刚好对准这栋别墅的浴室。这就是刑法上所谓的间接故意。” “……什么间接故意……等等,间接故意在法律上已经足以构成犯罪要件咧。” 这家伙没救了。 “你很啰嗦喔。我一个人拼死拼活装了那么多架 监视摄影机,还差点送了命,稍微赚点好康的也不算太过分吧?” 这是大多数被虐狂独有的诡辩方式,不过既然是出自樋口之嘴,我也不是完全无法理解他的心情。 “可是,偷窥毕竟不太好吧?” “不要一脸认真地对我说教了,其实智春自己也很想看吧?里面可是黑崎学姐跟嵩月哩?” “不,我是为了你的生命安全着想才劝阻你的。” 樋口这笨蛋根本没搞懂状况。朱里跟嵩月的确是面貌娇好、身材窈窕的美女没错,但如果那两人火大了,要把我们连人带别墅一起炸飞简直是轻易而举,到时候我和樋口肯定尸骨无存。 “真受不了你……” 我边叹气边寻找市原的身影。像这种时候要第一个出面阻止学生的,难道不该是带队老师吗? “市原老师喔,刚才他说烟没了然后就不见踪影,应该是出去找哪里有自动贩卖机吧?” “啊?” 学生的性命有危险了,那个大叔竟然还在找香烟。 “放心,我的伪装非常完美,摄影机绝不可能被发现。况且机器也不是装在浴室里,而是距离这栋别墅五十公尺以外之处。要找到摄影机,除非她们身上带着红外线侦测器——” 正当樋口得意洋洋地解释时,朱里已经步入了浴室的门中。她身上只以浴巾包裹,样子看起来毫无防备。 不过朱里却突然在原地止步。 她以手势示意还在脱衣间的嵩月等人暂停动作。樋口并没有注意到异样,但我却看得很清楚。朱里的双眼正发出不自然的红色光线。 接着她便冷不防地朝浴室窗户伸出纤细的左臂。 铿锵——只听见弹药装填的声响。 接着便是一声枪枝发射时的轰隆声。霎时,73号监视器的画面讯号中断了。 ‘咦……怎么会?故障了吗?喂!?’ 樋口慌忙摇晃接收器的萤幕,但画面上依然是一片漆黑。至于烙印在我视网膜上的最后萤幕影像,则是朱里那宛若能让人血液冻结的温柔笑容。 我望了依然困惑不解的樋口背影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早就叫你别干蠢事了嘛。 * 第二天早上,我跟平常一样被操绪吵醒。 从窗外射入的朝阳刺眼炫目,好像直接能把人烧成灰。我伸手摸索放在枕边的手机,确认画面上所显示的时间——离早上九点还有四分钟。 “已经这么晚啦……” 我有气无力地喃喃自语着。昨夜被强迫盯着监视画面寻找怪物踪迹,一直工作到将近黎明,几乎都没有好好闭眼。据朱里表示,这是企图偷窥浴室的惩罚。然而即使我忙了一整晚,画面却连半点不明生物的影子都没有。 ‘真受不了……根本是受到池鱼之殃。’ 我下意识地发出不平之声。樋口受罚是理所当然的,但怎么连我也被当成了共犯?结果操绪听了之后却以手插腰,摆出一副大姐姐的口吻教训道: ‘那还用说?没阻止樋口的智春就跟樋口同罪。’ 我努力阻止他好几次耶。 唉声叹气好一阵子后,我才将身上的毛毯踢开。尽管有许多冤屈想要申诉,但如今再怎么抱怨也是无济于事。由于出租别墅的床铺我不怎么习惯,站起身的时候差点就滑倒了。 “……咦?你为什么穿成那样?” ‘呼呼,好看吗?’ 我仰头望着在头顶上转圈圈的操绪。她身上穿的是一套两截式的泳装,白底加上三道深蓝色的线条,类似运动员用的款式。 的确蛮好看的,不过四月还太冷了吧。 ‘没时间了,智春也赶快换衣服吧。啊,不是换那套啦。’ 我正要伸手去拿好不容易才晾干的制服,结果却被操绪制止。只见她手指着不知何时被放在男生寝室入口附近、样子看起来很陌生的一袋东西。 “里面装了什么?海滩裤……还有潜水衣?” 这就是冲浪选手在穿的那种吧?以尼奥普林{译注:neoprene,一种合成橡胶}制作、可包覆全身的紧身服,材质比想象中来得更为厚重。当我察觉其尺寸刚好适合我的身高时,便忍不住叫苦。 “等等……把这玩意拿出来要做什么?” 总不会夸张到叫我潜水去找怪物吧。 ‘当然不可能啰,这座湖的直径有好几公里呢。’ “那为何要我穿这些装备……” ‘嗯,朱里学姐说她已经借好船了。’ “……船?” ‘是呀。看起来很像渔船。’ 那应该是所谓的游艇吧?原来如此,陆地交由摄影机监视,其他人员就可以驾船在水上搜寻不明生物的踪迹。调查行动真是越来越正式了。 我生平第一次搭这种船,先不论目的为何,今天的体验应该会蛮有趣的。穿上潜水衣看起来也很帅气。既然如此,我就乖乖听从朱里的指示吧。 来到客厅后,除了樋口以外的其他人都已经准备完毕了。 看到嵩月等人都换上了泳装,我心中不由地感动起来。 嵩月所穿的是一袭简单的素面比基尼,朱里则是比赛用的连身式泳装。这两个人身材都是一等一地好,完全不是盖的,即便嵩月外头多罩了一件连身外套也掩饰不住。 与我四目交会后,嵩月立刻害羞地扯着外套下摆。刻意帮她准备这套泳装的人想必是朱里没错,或许还费了一番功夫才强迫她穿上去的吧。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可不代表这套比基尼不适合嵩月;相反地,简直是美到极点。如果樋口在场一定又会感动到落泪吧,只可惜那小子现在不见踪影。 “……樋口呢?” ‘在那边。他因为整晚盯着监视摄影机都没睡,所以现在已经挂了。搞不好要睡到傍晚才会醒哟?’ 操绪轻轻耸着肩膀说明道。樋口此刻正卧倒于诡异的接收装置前发出鼾声,那副模样还真是令人同情。就祝他有个好梦吧。 “智春,行李就交给你了——” 朱里一边涂抹着不知是防晒油还是防锈油的奇怪液体,一边命令我。 当我发现玄关旁又是堆积如山的置物箱后,不禁厌烦地叹了口气。我试着搬起其中一只,还真是该死地重。我很好奇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总不会是鱼雷之类的武器吧。 船只就停泊在邻近出租别墅的码头。船身全长大约有七、八公尺,高度也颇为可观,所以里头的空间应该比想象中宽敞。 市原身着夏威夷衫,懒洋洋地靠立于感觉很像卡车车斗的船舷上,同时摇摇晃晃地将我手中的行李接入船。 “咦……驾船的人是老师吗?” 之前我一直没想到这个问题。要驾驶这种船应该要具备类似执照的东西吧?老师真的行吗? 市原发现我不安的表情后面露苦笑,接着便取出船舶驾照并疲惫不堪地说: “别担心。因为我经常跟类似你哥还有黑崎这种人在一起,所以特殊技艺越来越丰富了。” “啊……那真是辛苦老师了。” 我不由地开始同情起市原,大概是因为自己也有切身之痛吧。 * 嵩月以紧张僵硬的表情伫立于船首甲板。 编成长辫的黑发在她脑后随风飘扬。至于在她背后延展开来的则是沐浴于春阳下的闪烁湖面。嵩月以极为严肃的表情瞪着摄影机镜头,紧紧握住手中的麦克风并以死板的语气读道: “啊……终、终于,我们科学社特搜队的镜头带到了神秘土琵湖的湖面。不过昨夜却发现有不明人士针对我 们的宿舍安装监视摄影机,还造成了某位队员昏睡不醒的意外事件。残存的其余队员目前都非常紧张……” 船只开始向右转,缓缓地在湖面上改变行进方向。 湖面堪称是平静无波,但对没有搭船经验的我来说,这已经够摇了。每次船首冲破浪头时,一种独特的震动力道就会推起甲板,而嵩月比基尼下的丰满胸部也会随之上下晃动。 姑且不论朱里昨夜想到的报导内容如何,光是将嵩月的胸部特写镜头剪入影片,上映时应该就能聚集一大堆兴奋的男同学吧。 将反光板高高举起至头顶的我,侧目瞪了一眼正在操作摄影机的朱里。 “学姐……你一开始就是为了拍这种镜头,才会故意找嵩月当记者吧……” “唔呼呼呼呼呼,你说呢——” 朱里以爽朗的表情偏着头。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你太不会说话了,请称呼这种方式为预谋犯罪。” “……所以这都是学姐的阴谋啰?” “可以这么说……校庆的影片上映活动可是社团重要的收入来源。像我们这种弱小的文化性质社团,一定要善用人力资源啊——” 说完后,朱里又对嵩月下达屈膝挤胸的无意义指令。 其实她自己就长得很美了,但身为代理社长的她却满脑子都是这些变态中年大叔的构想。 此外,只会乖乖听命的嵩月也未免太单纯了。至此为止,她们所拍摄的影片内容与其说是探险队特别节目,还不如更像是嵩月的个人写真集。 尽干这些事的科学社真的能找到不明生物吗? “对了,等一下换操绪当记者如何?” 朱里发表更不负责任的提议。 ‘咦,我可以吗?’ 操绪毫不排斥地探出身子问道,看来似乎是跃跃欲试。 普通人以肉眼无法察觉的操绪,不知为何跟电子仪器的波长很合。从以前就有很多朋友因为用数位相机或摄影机拍到她的身影而大为惊恐,然而最后承担后果与受罪的人却都是我。 “还是不要吧,操绪。” 为什么嘛? 操绪嘟着嘴。 “一旦你出场,影片就从调查不明生物变成灵异节目了。” ‘嗯……那智春可以另外拍一部以操绪为主角的影片呀?’ 我可没那个打算。 “对耶,好主意——” 朱里再度不负责任地赞同道。真恐怖,我永远分不出这个人的玩笑话跟真心话。 就在同时,只有嵩月一个人依旧认真地低头念稿。 “——啊啊……现在,我们前方出现了令人惊愕的光景……” 她表情严肃地继续朗读着朱里随手瞎掰的报导内容。 等船只绕行湖泊约半圈后,朱里才请市原停止前进。 “智春,穿上这个。” 船锚正缓缓沉入湖底。至于朱里交给我的东西,则是一条非常沉重的皮带形道具。 “这是什么?” “配重带。” “啊……” 真是名副其实啊。 “你身上的潜水衣会制造浮力,所以如果不用配重带的话你就很难潜入水中。” “潜入水中……?” 一下子我无法理解朱里的意思。 她该不会想叫我潜入湖中寻找不明生物吧? “然后还要背上这个。” 朱里不理会一脸困惑的我,继续从船上堆积如山的置物箱中取出一件貌似小学生书包的道具。它跟书包不同之处在于上头还突出好几根管子,中央并连着含在口中用的咬嘴。 “呃……这个又是?” “循环式水肺。在水深七公尺处可以维持四小时的供氧。王立科学狂会的特殊部队也是使用这种型号,所以性能我可以保证。” “不,我关心的并不是性能。” “这用起来比普通的水肺潜水器材还要更简单喔。此外,这是水中面镜。你知道怎么维持耳压平衡吗?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隔着面镜将鼻子捏住,并用力将气向鼻子送——” “等等,我的问题也不是那些——” 这个人怎么都不先听听别人想说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要潜水?” “咦,是喔?抱歉抱歉……对了,还有这是蛙鞋。” 朱里丝毫没有半点罪恶感地将一大堆潜水器具塞给我。看来在她脑中,我要潜水这件事已变成既定事实。其实当发现那套尺寸刚刚好的潜水衣出现时,我就应该警觉到这种后果才对。 “如果你不下水,科学社要怎么发现土琵湖怪生物哩?” “呃……可以用雷达什么的……” 你手边那堆诡异机器这时候怎么又突然变成废物了。 “要在土琵湖这种起伏激烈的地形找鱼,机器是很难派上用场的。湖水里的漂流物又多,况且不明生物也有可能趴在湖底。” “唉。” 朱里的话或许没错。鱼群探测仪并不是设计用来寻找这种不明生物的。 “不……可是,如果真的遭遇巨大生物的话,潜水者岂不是很危险……” 只要怀疑湖底下可能有条全长达十公尺的鳄鱼,我就不想跳入水中跟那种怪物打招呼。 “也该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朱里以姐姐教训顽皮孩子的口吻感慨道: “——我身上的装备在水中几乎都无法使用,小奏的火焰如果碰到水更是没辙。所以这种场合只能靠你的机巧魔神了。” “唔……” 我就知道结论会是这个。 当然她的想法我也能理解。不过,光是这样应该还不足以构成非派我潜入土琵湖不可的理由。况且我的机巧魔神是否真能胜任这种任务呢?如果又像上次那样不听指挥的话,我的性命就有危险了。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的话,那我也不勉强你。” 朱里轻轻耸了耸肩,然后又用穿着海滩鞋的脚尖踢了踢未开封的置物箱。 “不过那么一来,只好由我潜入水中了……其实我也有带水中专用装备来,不过那可是对舰艇用的武装喔。不知道自动导向鱼雷能不能消灭土琵湖怪生物?还是干脆用深水炸弹将整座湖地毯式炸一遍好了,那样比较稳当……” 朱里喃喃自语着,似乎很认真地在考虑。一旁的我听了脸色都发白了。 这里可不是太平洋那种深海,而是水深不到两百公尺的观光景点啊。 以鱼雷或深水炸弹在这种绝对不算广大的湖泊中乱洒,位于船上的我们绝对不可能平安无事回家。如果运气不好,搞不好会演变成这一带地貌被完全改变的大惨剧。 另外我也很清楚,朱里说这种话的时候绝对不是单纯开玩笑。 反正无论如何都得遭遇危险,还不如一开始就下定决心,我一个人跳下水中冒险算了。况且就算真的潜下去了,也不见得就一定会遭遇不明生物嘛。至少这附近的自然环境看起来还蛮祥和的。 “……跳下去不会有问题吧?” 我边叹气边抬头望着操绪问道。也许我是在期待她会如往常一样随口说出‘放心吧’这种毫无根据的安慰话语。 不过这回操绪倒是以疑虑的表情摇摇头。 ‘我不知道哟。’ 她说得真是一点儿也没错。 * 当我站在船舷俯瞰湖面时,心中的不安突然一股脑儿地涌现。 我不太清楚所谓循环式水肺的运作原理,不过要利用这种奇怪道具一个人潜入水中,就算没遭遇那只不 明生物也够令人胆战心惊了。 在船上看似平静无波的水面,因为水深的缘故依旧难以看透湖底。在起伏激烈的湖底地形背后究竟潜伏了何种危险的怪物,我当然也毫无头绪。 “对了对了,差点忘记这个。” 朱里交给我的最后一件道具是一把附有锯齿状刀刃的一体成型匕首,据说这就是所谓的潜水刀。刀的尺寸跟水果刀差不了多少,圆弧状的刀尖看起来就没什么杀伤力。 “呃……该不会要我拿这个跟土琵湖怪生物单挑吧……” 就算是派泰山上场,大概也要举白旗投降。 “嗯——如果你运气真的那么背的话啦,不过总比没有好啊。虽然我也有水中枪,但那是用来捕鱼用的;除了确保晚餐的菜色以外,威力并不值得期待哦?” “……那我还是拿潜水刀吧。” 莫可奈何的我只好重新转向了湖面。 依然在认真进行摄影工作的嵩月,顿时以担心的眼神凝视着我。 结果这条船上唯一诚心为我担心的人,竟然只有恶魔少女而已。这个事实让我完全认清了人世间总是充满了荒谬。 穿着泳装的操绪已经先一步跳下船,还轻松地站在水面上对我招手。 就某种意义而言,她现在的模样的确很像正牌幽灵。不过在幽灵的招呼下跳入湖中,我总觉得是一种很不祥的兆头,真希望她别再挥手了。 “希望你能努力找到怪物喔,我们会先把肉烤好等你。” 朱里满脸微笑地摇着手。 仔细一瞧,我才发现市原已默默在船舷甲板上架设巴比q用的烤炉。 朱里她们似乎是想趁我下水找不明生物时在船上举行烤肉大会,不过到了这种地步,我也已经懒得吐槽了。 “慢走喔——” 我感觉朱里在我的背后顶了一下,就这样,我终于以半推半就的姿势跳入湖中。 大概是她顶得太用力了吧,猛烈冒出的气泡瞬间遮盖了我全部的视野。在浮力的影响下,我丧失了上下的方向感,就好像快要溺死了一样。我想起昨天好像才遭遇过类似的经历,那应该不是既视现象吧? ‘智春,你还活着吗?’ 操绪潜入水中问道。 还好——我勉强以肢体动作回应对方。口中含着提供氧气的咬嘴当然没办法说话,不过至少呼吸起来还算顺畅。 没过多久,我就习惯在水中的感觉了。 水温虽然很低,但在潜水衣的保护下也没冷到无法忍耐的地步。我抬头仰望上方,刚才搭乘的船只底部还远远地浮在水面。越过湖水所见的天空蓝得惊人,阳光被水波切成一条条扭动的白带,不断改变形状。 除了美丽以外,我实在找不出其他描述这种光景的形容词了。 这种类似太空漫步的无重力感其实很舒服。说老实话,我有点喜欢上潜水了。明知海中可能有食人鲨鱼却依然坚持要潜水的人,或许就类似这种心情吧。 我叹了一口混杂着泡泡的气后,继续潜入深水。 途中,我突然感到耳朵剧痛,就好像水压要把我的头剖成两半一样。我慌忙试着朱里之前教我的耳压平衡动作,但除此之外,潜水并没有带给我任何身体方面的不适感。穿着蛙鞋摆动前进的速度也比我想象中来得敏捷。这简直是太有趣了,还可以欣赏鱼群从眼前游过。 我难掩感动地以目光追逐鱼儿们闪烁着银光的背影。操绪见状则莫可奈何地提醒道: ‘——不要玩了啦,赶快办正经事。’ “……” 真没想到我也有被操绪如此吐槽的一天。 虽然土琵湖算是水质透明度颇高的湖泊,但只要水深超过十公尺,再怎么透明的水也会变得一片昏暗。我身上的这套装备好像本来就无法潜得太深,朱里也警告过我要小心快速减压导致的潜水病。 最后,我来到距离湖底约二、三十公尺之处。 土琵湖中应该还有更深的地方,不过既然那只不明生物有在陆地上行动的习性,平常应该不会潜太深才对——以上是朱里的看法。 也就是说,土琵湖怪生物最有可能潜伏的应该就是此一深度附近。 不过话说回来,土琵湖的湖底是以凹凸不平的火山岩所组成的,生物想要寻找足以隐蔽的空间并不困难。像我这样浅尝即止的搜寻恐怕无法轻易发现目标的踪迹。要是利用诱饵把怪物引出来,效果或许会比较好——咦?该不会诱饵就是我吧? ‘智春……’ 在四周漫无目的地乱漂的我突然被操绪叫住。 向来稳居于她眼底的欢乐、促狭之色消失了。那双色彩淡泊的双眸远眺着被昏暗湖水遮蔽的湖泊底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操绪毫不迟疑地顺着自己的目光直直指过去。 那到底是她看错?还是跟平常一样只是故意吓唬我的玩笑?甚至是真的遭遇了所谓的不明生物?我不知道——只见操绪自己也摇着头。 ‘不过——那到底是什么?这种感觉……好像某种残渣?’ 她面无表情地诉说着。 我也同样被这种没来由的不安感所袭击。如今的操绪所散发出来的气氛完全不是那个我熟悉无比的青梅竹马幽灵,反而像是人偶般正进行着毫无感情的系统反应。 就跟佐伯兄的哀音一模一样。 操绪似乎是发现了我的疑虑,随即又以我熟悉的表情露出微笑。 ‘过来这里。’ 语毕,她便游向了前方。 我原本以为幽灵应该不会在乎身处陆地或水面,但看来我错了。操绪的移动方式依然可以感受到水对她造成的阻力。 我想起佐伯兄曾说过,射影体并非单纯的幽灵,而是一种机巧魔神用的虚拟感官情报输出入装置。虽然我不太懂那是什么意思,不过应该可视为操绪与哀音她们也会受四周环境所影响吧。 操绪的发丝配合着她的动作,在水中舒缓地摆动。 她看起来就好像湖中的精灵一样。不不,这样太抬举她了。但至少,能完全不换气而持续在水中游泳的少女之姿,总是充满了梦幻的气氛。 光的波长在水中衰减,使背景染上了一层厚重的藏青色。 我突然想到…… ……以前我的确见识过类似的光景。 被切割成片段的影像在脑海中迅速掠过。在遭遇客机严重事故后我混乱的记忆中,自己确实曾亲眼目睹坠落在海中的飞机残骸,以及一名在水中沉浮、穿着簇新水手服的少女—— ‘智春!’ 操绪的喊叫声将我的思考拉回现实。先前那片段而暧昧的记忆碎片,就如同模糊的梦境般再度沉入了记忆的深海中。 然而我却无法重新将其打捞起来,至少现在没有那个闲功夫。 那到底是什么啊? 不自觉喃喃自语的我在水中制造了许多小气泡。 从湖底累积的淤泥里,有一根貌似腐朽树干的东西凸了起来。 那并非什么不明生物。但既然如此,操绪跟我又为何会像是起了什么感应似地被吸引过去呢? 理由很快就揭晓了。 简直就像那块区域的时间被冻结一样,该物体就这样被遗弃并静静地躺在幽暗的水底。 那是一只手臂。 一只从手肘部分被连根切断、样貌凄惨,并且还是以机械驱动的巨大右臂。 第四章 傍晚,湖畔开始下起了雨。 我先返回船上向朱里她们报告成果,接着才再度潜入湖底,拉起那只沉没的“手臂”。 这一来一回耗费了许多时间与精神,体力也快消耗殆尽了。直到下午终于完成“手臂”的回收工作后,我已经累得几乎要瘫在地上。 “我们先回别墅吧,让你可以换套衣服。” 当朱里这么宣布的时候,老实说我终于松了口气,甚至感动得想飙泪。 “真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我并没有担心你啊。只是情况已经发生变化了,不然的话我还想叫你在底下多待五个小时呢。” “……” 刚才瞬间对朱里怀抱感激之情的我真是个大傻瓜。 不过仔细想想,她说得的确很有道理。状况已经发生变化了。也就是说,关于土琵湖怪生物的战斗能力,就必须重新加以分析与讨论。 那完全是因为—— ‘这是机巧魔神的手臂……没错吧?’ 操绪抬头看着飘浮在湖泊上方的白云,同时自言自语似地喃喃问道。 我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操绪在湖底找到的这只“手臂”,当然不可能是人类的器官。这只机械驱动的巨大人工产物,长度几乎跟我的身高相等,外头还覆有金属装甲,看起来比较像人偶所有。 为了与恶魔抗衡而制作的人造恶魔——机巧魔神。而这根沉在湖底的玩意儿,应当就是机巧魔神被破坏的手臂了。 ‘那只手……看来好像不能用了耶。’ 我无言地点头同意。操绪的推测或许没错吧。 沉在湖底的“手臂”原本是以金属骨架打造,但此时已被某种惊人的力量扭断并与身体分家了。那种毁坏的惨状绝非是刻意拆解,恐怕是因为某种理由而遭受到损伤吧。 ‘可是话说回来,机巧魔神有那么容易被破坏吗?’ 这还用问吗?当然不可能。 操绪自己也实际目睹过启动后的机巧魔神,所以她应该跟我一样清楚才对。 就算是直接以大口径机关炮对准扫射,也无法在机巧魔神这种怪物的表面上留下丝毫痕迹。 ‘如果有谁可以把机巧魔神的手臂扯下来,那岂不是跟机巧魔神同等级的怪物了?土琵湖的不明生物有这种能力吗?’ 照操绪这样层层推理,事实只会让人越来越发毛而已。 至少可以确定,普通生物绝对无法达成这点。 假使土琵湖怪生物真是如此骇人的怪物,凭我一人之力也无法对抗吧。朱里会如此爽快地结束今天的调查活动,或许就是基于前述理由。 ‘可是,机巧魔神又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出现……喂,智春,你有在听我说话吗?从刚才开始你就一句话也不回答耶?’ “……我没办法啊。” 我稍稍掀了几下嘴唇,尽量轻声地回话,同时还偷偷端详坐在我身旁的嵩月。 她坐在一张古老的木制长凳上,正擦拭着因雨水而湿漉漉的秀发。 我们位于一栋营运路线已被废止的荒凉公车亭底下。本来是跟昨天傍晚一样为了采买食材而出门,回程途中却突然下起了雨,只好暂时在此躲避。 日没之前的这个时段,嵩月应该还看不见操绪。如果我放声与操绪交谈,在嵩月眼底一定会以为我在自言自语吧。 公车亭的凳子很寒酸,为了避雨,两人很自然就会挤成肩并肩的状态。在这种浪漫的气氛下,我实在不想当一个跟幽灵聊天的怪胎。 ‘有什么关系嘛,何必在意。’ 操绪压低音量,死命以缺乏情感与高低起伏的声调讽刺道。 她的这句话可以解释为嵩月早就知道她在这里了,所以何必在意;或是嵩月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所以何必在意。这两种意思都有可能。 ‘话说回来,比起跟操绪聊天,智春更希望与嵩月同学单独相处吗?呵呵,还真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呢。既然机会难得,要不要顺便关心对方会不会冷呀?现在可是能跟她肌肤之亲或毛手毛脚的大好时机哟。’ 我决定无视她,况且我也没有跟嵩月打情骂俏的企图。就算我真的斗胆问了,她大概也只会发动地狱烈火提高这附近的温度吧?不,我猜她绝对会这么做。 面对毫无反应的我,操绪只能“唔”地用力抿着嘴。但没想到,她突然又开了口: ‘智春,快看快看……看到没?嵩月同学的衣服都湿透了,还变透明哟。’ 操绪以一脸邪恶的笑容引诱我。这种情况下,有哪个呆子会上当啊,你是小学生吗? 不过操绪并没有等待我的回答,而是径自绕到嵩月的正前方并窥探她的胸口。 ‘哇……唔哇。f罩杯果然了不起。’ “耶?” 一不小心就被她钓中了。 糟糕!我还来不及后悔,操绪就仰望着我的脸并咧嘴一笑。 ‘智春果然很想看吧?’ 可恶!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本来以为操绪又要开始连珠炮地痛骂我,结果她却只是黯然神伤地默默叹了口气,然后又一语不发地摇着头,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嵩月发现我自顾自地扭曲着脸,便以不可思议的眼神转向我。 我慌忙开口转移话题。怎么会这样?没想到真的是透明的。 “对、对了……关于刚才那只机巧魔神的手臂,嵩月有什么印象吗?” “抱歉……我什么也不知道。” 她似乎没注意到我的鼻息有些急促,一如往常地以楚楚可怜的表情摇摇头。 话说回来,她没有印象也很合理。机巧魔神可是对抗恶魔用的兵器,算是嵩月的天敌吧。 “不过……只找到右手,代表……” “咦?” 嵩月的说话方式还是那么片段而难以理解。至于被她那湿透上衣底下所浮现的曲线不断拉走的注意力,我也同样难以克制。 “啊……机巧魔神的本体没事,操演者就活着,所以……可以试着问问……” 这回我就听懂了。原来如此啊,颇有几分道理。 当我们把从湖底发现的那只“手臂”拉起来后,朱里便将拍下的照片以电子邮件传送出去。她这么做,想必是为了寻找那只“手臂”的原本主人——也就是机巧魔神目前究竟身在何方吧。 ‘不过,有那么简单就可以找到吗?又不会有人去警察局报案说自己掉了一只机器手臂。’ 操绪“嗯——”地以手撑着下颚咕哝着。话是没错,又不是遗失钱包,不过…… “我觉得那只手臂并不像已经在水中躺了几十年。” 嵩月用力点头,同意我的推测。 除了并没有完全被埋入污泥外,手臂表面也只有部分生锈,尚未出现腐蚀的痕迹。据此推算,手臂沉入湖底的时间顶多只有五年、十年罢了。 而土琵湖畔成为洛高的集宿所就是在这段时间内所发生的事。 “会在这种偏僻场所使用机巧魔神的家伙,想必跟洛高脱不了关系——或许还可以找到相关的纪录。” 嵩月默默地点头同意。操绪的脸上虽然不太甘愿,但也无法反驳我。 只要找出那架机巧魔神的操演者是谁,就可以顺便查出把机巧魔神手臂扯下来的怪物身份了。假使真是土琵湖怪生物干的好事,或许还能请那位操演者指导一下击退怪物的技巧。一想到这里,我又突然发现…… “咦……” ‘怎么了,智春?’ “呃,时间点好像凑不起来。” ‘时间点? ’ 操绪讶异地追问道,嵩月也无言地偏着脖子。 “不明生物在土琵湖附近的目击情报是在这半年内才出现的吧?那为何五至十年前它又会在此留下与机巧魔神交手的纪录?” ‘不明生物可能有两只呀?就好像母子之类的。’ 操绪立刻提出了解释,似乎觉得我在大惊小怪。 但如果真是那样,为何比较年轻的那只这几年来都没有被目击呢? ‘操绪怎么会知道嘛。可能是去各地洄游了呀。呃——例如白令海之类的地方?’ 又不是鲑鱼。况且土琵湖与海洋也没有任何连接。 ‘嗯……不过,也不见得那只手臂就是与不明生物战斗后留下的遗迹呀。就跟我们之前一样,搞不好是两架机巧魔神间相互战斗哟。’ 这种可能我也想过。不过,这么一来就无法说明被破坏的机巧魔神右手臂为何会沉入土琵湖湖底了。既然是操演者之间的争执,有必要跑到湖的正上方来打吗? ‘我想到了。一定是两架机巧魔神先在别处打架,然后才把被扯断的手臂扔入这座湖中。’ 那么如此大费周章的目的是? 又不是杀人凶手遗弃尸体。机巧魔神被打坏这种案子警方应该不会受理吧,所以有必要湮灭证据吗? ‘对了……一定是那个。违规倾倒废弃物!最近要丢这种巨大垃圾好像都得付钱呢。’ 根本不可能。我竟然会认真地跟操绪讨论那么久,实在是蠢透了。 “啊……” 就在这时候,嵩月突然以好不容易才能听见的细微音量喊了一声。 “嵩月。” 我开口说道,或许她对沉在湖底的那只机巧魔神手臂有什么看法吧。不过,嵩月却以连我都被吓到的夸张慌乱模样使劲摇头。 “啊……没什么……” 才说到一半,她的动作又停了。 只见嵩月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似地咬着嘴唇,接着又将身体转向我。 “……请听我说!” 随后她便突然以惊人的气势探出身子。近在咫尺的嵩月体温异常地高,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公车亭的墙边猛力后退。不过她依然紧紧相逼,几乎是以四肢趴在长凳上的姿势由下仰望着我。这当中,操绪也被吓得瞠目结舌、无法动弹。嵩月终于又以欲言又止的样子掀开嘴唇。 “啊……还是不要吧。” 但最后却又低着头小声说道。 什么跟什么啊! 嵩月重新在公车亭的长凳上坐好,然后便一语不发地垂着头。她的双颊上依旧残存着些许红晕。原本湿透的衣服也在冒出白色蒸汽后被逐渐烘干了。 她刚才差点就说出口的话难道真的那么难为情,足以令她的血液温度上升?一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就连我自己都心跳加速起来。嵩月,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吧。 脑袋一片混乱的我只觉得浑身僵硬,而这时嵩月又再度抬起头。 “夏目同学……请你脱掉衣服。” 这回她说得可是非常清楚了。脱衣服?真的要在这里吗? “嵩、嵩月?” “我来烘干……衣服,请脱下来。” 她边说边将微微使四周出现海市蜃楼现象的手掌心摊开在我面前。 啊,原来如此,是为了烘干衣服啊。嵩月的心意我很高兴,不过她使用的辞汇太容易让人误解了。我发现原本就动弹不得的操绪这时也近乎腿软地瘫坐在原地。 “夏目同学?” “啊……嵩月,谢谢你。不过不用了,反正衣服也没多湿。而且雨也已经停了——” 我边拍衣服边站起身。刚才那阵果然只是骤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滴完了。 尚未进入黄昏时段的蓝天在云层缝隙间露出了踪迹,湖面上也反射出白色的太阳倒影。 嵩月默默不语地对我点点头,操绪则维持坐姿并以手撑住脸颊。 不知为何,缠身于我的这只幽灵心中好像有许多不满。不过刚才我自己也同样被吓了一跳。跟这两位少女挤在如此狭窄的公车亭中,总觉得迟早会引发什么致命的问题。 还是先出去再说吧。 我本能地下了如此的决定。将超小购物袋拿起来后,我以近乎逃跑的速度冲回马路上。然而也就是在同时,经过改造的大音量喇叭又在附近响起。 “咦?” 嵩月与操绪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回头一看后,我发现了一辆机车,而且还是那似曾相识的gilera制速克达!这回对方依旧以完全无视道路限速的惊人气势朝我逼近。方才我的注意力完全被嵩月出人意表的举止所吸引,所以根本没发现这辆速克达的接近。 然而,速克达的驾驶似乎跟我一样震惊。 “咦咦咦——快退后、快逃呀啊啊啊啊啊!” 染成金发的那名年轻女子,绷紧了半罩式安全帽下的脸庞,边发出莫名其妙的尖叫声边紧急刹车。在因雨而潮湿的柏油路面上,速克达的龙头用力一歪后便连人带车地翻倒了。 女子的尖叫转为了惨叫。 我愣愣地瞪大眼睛,注视着眼前的光景。 速克达掠过动弹不得的我身旁,在地面上又弹了好几下,接着才直接冲向护栏。包括驾驶的女性在内,车辆的无数零件腾空飞起、四散落下,最后摔入湖水中并溅起大量水花。 “……” 女子的身影从湖面上空消失了,因水花而产生的鲜明彩虹也只是惊鸿一瞥而已。 * 那名女性自称华岛由璃子。 “哎——真不好意思。多亏了你们帮我。其实平常我都是遵守安全驾驶规定的,只是因为这季节应该很少有观光客会在马路上闲逛才对呀——所以一不注意就稍微骑快了点。况且谁知道会突然有人从废弃公车亭冲出来嘛!我一开始还以为是狸猫之类的动物,差点就直接辗过去了,还好我最后紧急刹车。狸猫这种动物呀,养久了就会觉得很可爱,只可惜会破坏农作物。” 这位大姐似乎是很聒噪的人。尽管一头金发,打扮与化妆风格都很像不良少女,不过很不可思议地却不会让人畏惧。或许是因为她总是笑逐颜开的缘故吧。 “啊!我就觉得你很面熟,你不是昨天才差点被我辗过去的小子吗?原来你平安无事呀。我从昨天就一直很担心,现在总算放下心中的大石头了。其实我每天这时候几乎都会通过刚才那条路,谁知道竟会连续两天差点辗过同一个人。对了,大家是不是都认为你很倒霉呀?还是说你被恶灵缠身了?” 身旁的操绪听到这里简直是怒发冲冠。这位大姐的直觉也真恐怖,让我只能说是甘拜下风。 的确,大家都认为我很倒霉,被无法摆脱的青梅竹马纠缠也是真的。 “总之,非常抱歉。” 等由璃子的长篇大论终于告一段落,我才向她低头致歉。 “咦?怎么了吗?” 她一脸狐疑地反问着。这个人是不是记性很差啊?难道她忘了没多久前才连人带车摔入湖中吗? 虽说差点就溺水的她被我们及时救起,但已经没入水中的速克达我们就无能为力了。 “你说速克达唷?算了,反正那也是别人送的,我也差不多该换辆新的了。而且刹车还经常失灵,昨天就发生过一次不是吗?哇哈哈哈。不过——这种季节跳入湖水也够辛苦了,真不好意思,还要你陪我下水。” 由璃子边拧着湿答答的尼龙夹克边回答。 我拨起还在滴水的前发点头同意。事实上,我已经连续两天因意外而被迫和衣下水 了。 “对了,从这里走路很快就可以到我家,要不要进来换套衣服呀?不然你很快就会感冒唷。” 她的提议非常合理,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对方的好意。 如果只有我们三人在场的话,请嵩月帮忙烘干也是可行之策。然而,就这样放着全身湿透的由璃子不管,我觉得颇过意不去。此外——嵩月应该不喜欢我把她的能力当作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权宜之计吧。正当我这么考虑的同时…… 我的目光无意识地朝嵩月望了过去,而由璃子则似乎对此产生了误解。 “对了。” 她摆出我们好像是多年好友的态度将手绕过我肩膀,接着又以喜孜孜的表情问: “你们应该在交往吧?” “不,只是普通的同班同学。” 我淡然地告知对方事实。 不过由璃子好像完全不肯退缩。 “哎呀,何必害臊呢?如果只是普通同学,为何会跑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散步?该不会是离家出走吧?或者是私奔?我不会鸡婆到去报警的,你就诚实招来吧。” 像她这种完全不理会他人说法,径自以成见对事物加以解读的类型,没想到还真不少。 我轻轻叹了口气。 “你想太多了,我们只是因为社团的集宿活动,所以才会来土琵湖——” “集中住宿!” 山璃子突然大为感动地仰天长啸。 从刚才开始的几个征兆,我就发现她似乎对同班同学、集宿等具青春意味的关键字特别敏感。 她明明年纪还很轻,却一直给人一种老成的印象,或许就是这个缘故吧。 “真好耶。集宿,没错没错,今晚可是大好机会。” “……嗄?” “你这小子还在装傻。姐姐我可是经验老到,你别想瞒过我。根据我的直觉,你女朋友也非常期待你进攻唷。” 虽然她这么强调,但我却觉得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毕竟前提就已经搞错的情况下,说什么直觉都是没用的。 “啊,不过你可不能太猴急,一定要保持温柔。她应该是第一次吧?年轻真好耶。而且你女朋友又这么美,咪咪更是……喂喂,她的胸围是多少?” “……我哪知道。” “耶?不要骗人唷?” 由璃子使劲眨着眼,似乎觉得难以置信。 “不过你应该很有兴趣吧?好,稍微等我一下。” 好?那是什么意思——不过就在我还来不及吐槽的时候…… 由璃子离开我,偷偷绕到跟平日一样步履蹒跚的嵩月背后。尽管嵩月察觉异样而立刻回过头,但已经太迟了。由璃子从后方伸出魔爪,抓住了嵩月的胸部。 呀啊——嵩月不自觉地发出了可爱的尖叫声。虽然她很想挣脱,但因双手都提着购物袋,所以除了拼命扭动身子外别无他法。这段时间内,由璃子早就充分享受完嵩月胸部的触感了。 “天呀!竟然有f罩杯以上!而且是货真价实的唷!” 她大剌剌地返回我身边,以极为亢奋的口气对我咬耳朵道。看她用如此开心的模样报告此事,我还真不知该如何反应。刚才帮这位落水的大姐上岸搞不好是我人生的另一次错误,一瞬间我真的后悔了起来。 嵩月的眼睛瞪得好大,似乎还搞不懂刚才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愣愣地伫立在原地。 由璃子的住所就在湖边不远处,是一栋悬山顶{译注:中国古代建筑的一种屋顶样式,亦传到日本与朝鲜半岛}的古老民宅。 年代应该比我租的鸣樱邸还要久远吧。完工时间距今恐怕已将近一世纪了。 褪色的墙壁以及被煤烟污染的柱子酝酿出一股温暖的陈旧气息。虽然我是第一次造访,但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怀念。在远离市区的这栋山中老屋内,山璃子好像是一个人独居。 ‘智春……你那件是男生的吧。’ 操绪指着我身上的衣服说道。 为了更换我那袭全然湿透的便服,由璃子特地借了件运动外套给我。不管是颜色或尺寸,怎么看都像是男用的。尽管我很感谢对方的热心,但对于穿上去还是有些迟疑。 ‘这是谁的衣服呀?由璃子小姐不是一个人住吗?话说回来,她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何要住在这种偏僻的山里?’ 操绪提出一连串我无法回答的问题。 “别人的隐私还是不要追究吧。” 虽然我如此制止她,但其实内心也难掩好奇。况且这栋建筑物所散发的气氛,还真像鬼故事里经常出现、那种会袭击旅行者的山姥鬼屋。 但话说回来,这种开朗到近乎无知的大姐,会在半夜突然性情大变向我们袭击吗?实在是很难想象,那根本不符合她的气质。 当我正在思考这些有点失礼的问题时,由璃子已经端了一只盆子回来。 她发现我换好衣服后,便豪迈地放声大笑。 “喔!太棒了,刚好合身。你原本的衣服我已经丢下去洗了,这件运动外套就让你穿回去吧,不必还我。” “耶?可是。” “你不用客气啦。那是我老公以前的衣服,不过他现在没机会穿了。” “……老公?” 我与操绪对看了一眼并喃喃说道。由璃子小姐已经结婚了吗? “是呀,不过现在应该算是分手状态吧——啊,不要讨论那个了,你快趁热把茶喝了。很抱歉,这只是便宜货。” “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对方递给我的茶碗中注满了貌似很普通的绿茶。茶叶的好坏我是分不出来,不过被湖水冻僵的身体能喝热饮总是好的。 “这茶碗……” 向来沉默的嵩月这时难得地主动开口了,看来她总算从双峰突然被陌生人乱揉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了。由璃子望着似乎对茶碗很感兴趣的嵩月说道: “喔,你女朋友眼光真好。” 然后便开心地笑了,还不忘使劲拍打我的肩膀。我真的很想吐槽她,毫无眼光的人应该是你才对,连嵩月不是我女朋友都看不出来。 “这茶碗可是我亲手烧制的唷。算是得意之作。” 烧茶碗? “……原来由璃子小姐是陶艺家啊?” 我不由地这么追问。这种完全静不下来的姐姐适合研究陶艺吗? “应该说我还在学习吧。本来那只是我的兴趣,但自从跟老公分手并离家后,我偶然得知这栋老房子在出售的消息。你知道吗?这栋房子后头竟然有座很棒的窑唷。有兴趣的话等一下就带你们参观。” 据由璃子表示,白天她都在山麓下的披萨店打工维生,傍晚后就返家研究烧陶。 这种生活真令人羡慕,我不禁感慨着。我也想过着如此自由自在的人生。 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啦——由璃子笑着补充。 “我可是连高中都还没读完就结婚哩。虽然我并不后悔,但其实也很羡慕能尽情享受校园生活的你们——” 由璃子以若有所思的眼神说道。 接着,她又突然以略显性感的表情贴近我的脸。 “——所以啰,小子,一定要记得避孕措施。千万别让你的女友哭泣唷。” 话题怎么又跑到那边去了。刚才聊到一半时,我还有点憧憬这位姐姐咧。 “抱歉……” 嵩月这时怯生生地举起手。 我讶异地望着她,不敢想象她要发表什么意见。“避孕是什么?”——如果嵩月这么问,由璃子铁定会乐开怀地热心帮她解释吧。我脑海中的这幅光景还真是栩 栩如生。 然而从嵩月口中冒出的却是另一句出乎我意料的话。 “你有听说过……这附近的不明生物吗?” 对喔,朱里提醒过我们,有机会的话就要向当地人打听。 “你说的是类似土龙{译注:日本一种外表类似蛇的传说生物}之类的生物,对吧?我是有耳闻啦……?” 就连乐天派的由璃子听了都难得露出愕然的表情。这也不能怪她。 “我们……听说这附近有不明生物的目击传闻。关于这点,不知道您听说过什么?” “不明生物的……目击传闻?” 由璃子的反应大致如我预期。只见她一脸难以置信地用力眨着眼睛,还以疑惑的眼神交替盯着我与嵩月的脸。 “我倒是没听过土琵湖有不明生物……你们社团会来这里集宿,该不会就是要寻找那玩意儿吧?” 由璃子询问我们的语气背后不知为何似乎略带惊恐。所以我才不想逢人就问关于不明生物的问题嘛。 “呃,是啊……跟我们一起来的朋友里有人对这方面非常感兴趣。” 这应该不算谎言吧。 由璃子听了微微一笑。 “是唷。你们该不会有那玩意儿的照片吧?” “唉,要说有也不算有……” “是吗?如果有机会我倒想见识一下。啊,对了,假使那玩意儿被我发现,你们会提供奖金吗?” “这个嘛……多少有一点吧。” 佐伯兄管理的学生会可能会以封口费的名义吐一点钱出来,或者就直接买辆新的速克达送她。 “既然如此,我也帮你们留意一下吧。看来以后得带照相机出门了。” 由璃子笑着回答。很明显地,她并没有把关于不明生物的话题看得太严肃。对于具备一般常识的普通人而言这很正常,我还真有点羡慕她呢。 “话说回来,我如果发现了相关情报要怎么交给你们哩?你们就读的学校是?” “啊,我们是洛芦和高中的学生,学校的集宿所就位于土琵湖旁边。只要去问那里的人就可以知道了……” “啊啊……我明白了。嗯,其实我知道那所学校。原来你们是洛高的学生呀。” 由璃子略显讶异地说道。 在我与对方交谈时,嵩月则是默默盯着茶碗,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 到了晚上有通电话打来。 手机的液晶萤幕显示出现在的时间以及来电者名称,我扫过一遍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按下通话钮。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如果现在不接,日后对方会更加火大。 ‘喂喂——!智春!’ 结果接了电话还是躲不过引发对方勃然大怒的命运。一位与我同班的少女在电话另一头发出尖锐的吼叫声,我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 “杏……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我已经寄了好多封简讯,谁叫智春都不回复。对了,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没来打工!而且还有两个奇怪的家伙跑来说要代替你!?每个礼拜六不都固定是我跟智春看店吗!?’ 奇怪的家伙想必就是佐伯兄派来的手下吧。那个团体里面果然都是怪人。 “啊,所以……店里还好吗?我有点担心。” 杏从话筒另一边传来了‘唔——’的思索声。 ‘那两人算是很勤快啦,不过因为人长得高头大马,又不会说话、面无表情,所以客人都被吓跑了。’ 我的担忧完全命中红心。佐伯兄的手下几乎都是那类人物。 ‘甚至还有巡逻中的警员跑来关切,大原酒行是不是被强盗入侵、占据了。不过,我爸倒是还蛮中意那两个家伙,所以我也不便说什么。对了,智春,你明天该不会也不在吧?’ “啊……嗯,是啊。” 幸好大原老爹喜欢那种怪人。 ‘话说回来,昨天除了智春不在,樋口跟嵩月同学也请假耶。到底是怎么回事?听柱谷老师说你们是请公假。难道科学社的所有成员真的都因传染病而被隔离了吗?’ “传……传染病?” 呃,我怎么没听说过?对了,铁定是佐伯兄那家伙!他就不能想点比较好听的请假理由吗?用这种借口帮科学社请公假,简直是故意的嘛。 “不,根本不是那回事。” ‘是喔?那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出发调查不明生物——就算我这么回答对方也很难信服吧。不,如果杏直接相信情况或许反而更糟。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回去就告诉你。” ‘唔嗯——’ 不知杏这种反应是被我说服了还是没有。 ‘算了,不过你任意翘班这件事我会先记在账上喔——’ 接着她便主动挂断了电话。 我望着手机叹了口气。杏最后留下的警告实在是没道理啊,不过让那种怪家伙去代我的班也是我一时疏忽。 现在时间刚好过半夜十二点。 气力放尽的市原就像具尸体一样倒卧在男生寝室的沙发上,连日来操劳过度的车辆与船只驾驶工作简直是让他累垮了。至于樋口今晚则又要熬夜守候监视摄影机。 操绪也不见踪影,想必是去睡觉了吧。 身为幽灵的操绪竟然也要跟正常人一样需要睡眠,而且入睡以后身影就会消失。以前的我也觉得这很不可思议,不过真正的理由我现在已经理解了:当操绪被封印在机巧魔神内部的本体入睡时,作为她分身的射影体当然也会失去活动力。 “……真受不了啊。” 自己的身体明明很疲惫了,但却因为在这种微妙的时间被吵醒,反而难以继续入眠。我身上依然穿着傍晚换上的那件运动外套,就这样悄悄闪过位于客厅的樋口,在不引起任何骚动的情况下走出别墅。 屋外的景象让我不禁发出赞叹。 仰望夜空后,剩下的半点瞌睡虫也完全被赶跑了。 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就横亘于眼前。 天空中的恒星群几乎遍布整个视野。对此用“星空”这种单纯的名词称呼似乎太不敬了,穿越大气层来到我肉眼中的景致应该就是宇宙本身才对。从我所立足的这颗小小地球上,数不尽的星斗就如同漩涡般延伸至无穷的远方。至此我才终于亲身体验宇宙的伟大。今晚的夜空之所以会如此清晰,跟傍晚的那场骤雨或许也有关联。 巨大的满月也在湖面上洒落白光。 似乎只要伸出手,我就可以直接碰触到那美丽的光芒。 我无意识地瞪着头顶,对准那些比城市所见要大上好几倍的星辰伸出双手。 “……啊。” 但这时背后却突然有人出声,害我的心脏差点就要停了。 转头一看,原来站在那里的人是嵩月。我勉强挤出笑容回应对方——刚才竟然不小心被她撞见了我的蠢样。 “嵩、嵩月……你在这里做什么?” 在被对方质问前,我抢先开口。 嵩月一脸困窘地偷偷端详我。 “散步。” 接着才简短回答道。 然后她又一动也不动地以欲言又止的表情凝视着我。 呃—— “我可以跟你一起散步吗?啊,如果你不喜欢也不必勉强啦。” 嵩月露出恳切的眼神并羞赧地对我微笑点头。我似乎越来越懂得该如何与这个女孩相处了。 虽说是要散步,但这附近也没什么值得一逛的景点。于是我们便直接朝湖畔码头的方向前进。那里大概算是这一带唯一称得上建 筑物的场所吧。 我们穿越突出于湖面的船坞后,来到了码头的栈桥。 栈桥两侧绑着各式各样的出租小船。白天经过时没有闲功夫好好欣赏,现在静下心来细细品味,倒觉得这副景象也十分有意思。 我俩蹲在栈桥的最前端,眺望倒映在湖面上的明月。 正如一开始预期的,嵩月什么话也没说。 这种时候要是事先有准备烟火就好了。虽说静静欣赏夜景也没什么不好,但总觉得有点过于沉闷。大概是因为操绪不在身边吧,四周显得格外寂静。 湖面也一样太过平静了,简直不像是真实的景色。这潭水底下真的躲了所谓的巨大不明生物吗? 科学社的集宿只剩下一天了,明天想必我又得潜入冰冷的湖水里,但我总觉得这次的调查活动将空手而归。 “……水无神同学呢?” 当我对着湖面发呆时,只听见嵩月以细微的声音问。 水无神?谁啊? “啊啊,你说操绪啊。她在睡觉。这两三天她一直大吵大闹,想必也累坏了吧。那家伙自从变成幽灵以来,就再也没有跟我以外的其他人一起出门旅行过,所以才会那么心浮气躁。应该没有影响到你吧?”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昨夜与今夜陪着操绪共处一室的人其实不是我,而是朱里与嵩月。操绪嘴巴上虽然装得很漠然,但其实有机会跟同年龄的女孩子聊天,她心底还是非常高兴。 光是想象那幅场景,我就觉得自己非努力让操绪复生不可。 “其实……我也很开心。这也是我的第一次。” 嵩月羞赧地垂下头。 我默默地望着她的侧脸。这么说来,从嵩月升上洛高后,她在班上几乎都是处于孤立状态。即便这次集宿又是科学社另一次的半强制企划,但对她而言应该也是一场难忘的经验吧,在记忆中想必会留下鲜明的印象。 这种场合我有幸陪在她身边,实在是令人欣慰。然而话说回来,这世界上应该还有很多活动是比出远门击退怪物更能让人开心的。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对方,所以只好继续保持沉默。嵩月这时抬起了头,对我报以青涩的笑容。我简直快晕船了,被她深深吸引的我根本无法将视线从她脸庞上移开。 “绝对不可以交换契约”跟“今晚可是大好机会”。 佐伯兄的警告与由璃子的怂恿交替在我脑中回荡。 由于情绪太过紧张,我甚至连自己身在何方都忘了。 一股突如其来的强烈冲击力道终于让我恢复清醒。 嵩月正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怪力紧紧抱住我,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她那柔软的身体触感使我的脑袋变得一片空白。这种情况下,我应该顺势跟着搂住她吗?不,我们还只是……这样未免进展太快了吧。 “——趴下!” 当我挣扎地想重新站稳脚步时,嵩月却以尖锐的声音喝斥。 我这时才终于察觉出四周的异样。嵩月的举动并非要抱住我,而是急着想把我撞倒才会扑到我身上。 刚才我们欣赏夜景的栈桥前端,如今正有某样物体以高速掠过。 那种呼啸声就跟台风天电线被风吹出的凄厉哀鸣很类似。紧接着,一股如地震般的冲击便辗过栈桥。 “啊……” 嵩月再度轻声喊道。她的左眼已经在暗夜中散发出淡淡的绿色光芒了。 这是她恶魔本性显露——也是进入战斗态势的证据。 我还是搞不太清楚自己所处的状况。在我刚才恍然做着春梦的同时,这附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思绪一片紊乱下,我只好先紧盯着嵩月注视的方向。 那是海啸吗? 袭向岸边的玩意儿真有那么巨大? 原本寂静的湖面被异物划破了,满天星斗也遭遮蔽。有某样物体正矗立于夜色下。因此飞溅而起的水花还从我们头顶如瀑布般洒落。 形状诡异的一双眼眸在月光照射下闪闪生辉。 如爬虫类般的光滑肌肤、无数根触手。 骨节明显的前肢、长而锐利的爪子。 利牙。 以及震耳欲聋的咆哮。 “不可能吧……” 我被震慑得几乎无法言语。 位于我们面前的,的确是名副其实的怪物。 而那也是土琵湖不明生物的真面目。 * ‘智春!’ 一道光线从我眼前闪过。如萤火般的微弱光辉就像是海市蜃楼般摇晃了几下,随后一名颜色稍淡的少女身影便出现了。原来是操绪。 她大概是在睡梦中感应到我内心的惊恐,才会像这样突然觉醒吧?只见睡眼惺忪的她身上还穿着睡衣。 为了理解目前的状况,操绪首先环顾四周,结果视线却在撞见我与嵩月双双相拥倒在栈桥上的身影后便戛然而止。 ‘智……智春?’ 操绪的嘴唇抽搐了一下,然后便以一脸不自然的笑容僵住了。随后,她又挤出我有史以来听过最温柔的口吻问道: ‘你、你们在做什么呀?都这么晚了还在这里……两位?’ “笨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 ‘你想蒙混过去吗!?’ “不是!看你的背后!” 一种难以形容的无力感涌上我全身,我莫可奈何地指着那位幽灵的身后。嵩月依旧维持推倒我的姿势,表情一脸茫然。 ‘我的背后……’ 操绪保持僵硬的笑容并转过身,然后她就真的完全无法动弹了。 位于她眼前的那个物体,除了怪物二字找不出其他形容词。 那如蛇般的头顶生有巨大触角,全身还覆盖在一层如狮子般的鬃毛下。修长的前肢具备爪与距{译注:动物趾骨后上方突出像脚趾的部分,打斗时可充当武器}。从鬃毛间窜出的许多根触手更是如长鞭般在半空中不停扭动、挥舞。 那家伙的全长绝对超过十公尺。 地球上根本不可能存在这种生物吧!就算是变种也未免太扯了。如果真有造物主存在,而祂又执意要创造这种外型充满恶意的生物,那祂想必非常憎恨这个世界。 ‘……那是什么呀!?巨大鬣蜥吗!?’ “鬣蜥哪来的触手——嵩月,我们快逃!” 我抱起嵩月的身体后向四处张望,想寻找安全的撤退路线。 我们目前的位置是在栈桥前端。通过栈桥后就是船坞,接着只要再穿越船库就可以回到马路上了。我下定主意后立刻带着嵩月拔腿狂奔。尽管操绪好像正横眉竖眼地瞪着我,但如今已没空理睬她了。 怪生物的行动速度出人意表地敏捷。 原本以为对手只是暂时潜回水底,没想到一溜烟它已迅雷不及掩耳地游向了栈桥底部。这一招是为了阻挡我们的退路吧,看来它的智能也比想象中来得更高明。 木制的简易栈桥无法支撑怪物的巨体冲撞,开始出现倾斜。等我察觉它想一口气将栈桥撞断后,不由地感到全身发寒。这种情况下要是摔入水中,游戏就结束了,下场铁定是成为怪物的饵食。 “嵩月,你先走!” 我从嵩月身边往前站了一步,并与空中的操绪对望一眼,如今已顾不了那么多了,能对抗这种怪物的力量,我只能想出一个答案。 “——出来吧,黑铁!” 我使劲扯着嗓子。 操绪的灵体化为光芒,逐渐被吸入我脚底下的影子。 随后,我那被月光投射出的黑影便出现了令人不快的蠕动。 影子的 颜色正在逐渐改变,最后转变成能吞噬任何光线的幽暗。在那虚无的深渊内侧,有某种巨大的物体正把我的影子撬开、缓缓露出身影。那是一架全身由漆黑铠甲所包覆,以机械推动的巨大人偶。 机巧魔神。 模仿人类外型打造的这架机械魔神,正从幽暗中慢慢浮出地表。 怪物见状立刻高高举起以巨大爪子武装的前肢。 漆黑的魔神从我的影子里诞生后,硬生生地扛下了这一击。 魔神的左手紧紧揪住怪物的距爪后,右手则对准怪物的躯体使出充满威力的攻击。代表苦痛的哀鸣从怪物口中的利牙缝隙间窜出,接着巨大身躯也开始摇晃起来。 趁这个空当,我跟嵩月好不容易抵达船坞,不过怪物的追击并没有因此完全停止。只见它如鞭子般奋力一挥,那条巨大的尾巴瞬间扫过停留在船坞附近的一整排游艇。 尽管这些都只是小型船只,但重量也跟普通的家用车差不多。游艇被尾巴扫向空中后又一一摔落。无法抵抗这股冲击的船身纷纷损毁,残骸还刚好挡住了我们的退路。 我开始感到绝望了。因为怪物的力气实在是超乎常理。 佐伯兄之所以会对这只不明生物念念不忘的理由我终于理解了。有这种怪物栖息的湖畔,洛高的新生们哪有办法悠闲地举办集宿呢?! “只能趁这次机会打倒它了……对吧?” 当我猛然察觉自己已陷入千钧一发的危机后,不禁冷汗直流。 <黑铁>依旧扯着怪物的前肢不放,勉强封锁住对手的移动。机巧魔神的全高只有约四公尺,但倘若光比力气,跟这只全长十几公尺的不明生物还能一较长短。 “去吧——黑铁!” 漆黑魔神拼命对怪物施展攻击,这回目标对准了下颚。 在月光下反射出湿润光芒的巨大身躯也不由地畏惧地朝后退了几步。尽管<黑铁>想趁胜追击,但因为立足点实在太接近水面,所以只得作罢。然而<黑铁>紧接着所挥出的右拳,却被怪物的血盆大口一下子反噬了。 这家伙就是把湖中那只机巧魔神“手臂”扯下的真凶吧。 当全身充满怪力的生物紧紧咬住<黑铁>的手腕时,情势顿时逆转。漆黑的魔神如今反而死命想掰开怪物的下颚。 <黑铁>体内无数的齿轮与钢索发出了剧烈摩擦与震动。时间虽然仅有短短数秒,但依然呈现出令旁观者紧张得无法动弹的胶着状态。单纯比蛮力的话,或许<黑铁>还略胜一筹,但那只体型分外巨大的怪物却能利用在水中疯狂扭动的反作用力,玩弄立足于船坞上的对手。 接着,从怪物背部伸出的数根触手又像鞭子般缠住了<黑铁>的机体。它大概是想封锁<黑铁>的动作,进而将其拖入水中。 “唔哇……” 惨了惨了惨了惨了。如果要在水底跟这种怪物交手,恐怕就连我的机巧魔神也缺乏胜算。况且身为操演者的我,目前身上也没有任何潜水装备。倘若跟<黑铁>一同被对手扯入湖中,那我百分之百会溺死。 怪物大吼一声,就好像在嘲笑我的焦躁。 漆黑的魔神关节部位被怪物的触手卡死后,因此失去重心,随后便再也无法抗衡怪物的力量,直接被拖向湖中。 然而就在此时,我的视野角落却被一种炫目的鲜红光芒照亮。 那是嵩月。 嵩月的双手各握着一颗炽热的火球,在空中回旋飞舞。这是恶魔名门——嵩月一族代代相传的战斗技巧“炎舞”。只见她高高跃起,丝毫不畏怪物四处挥动的触手,甚至利用缠绕在手臂上的地狱烈火将怪物的触手一一烧断。 失去反击能力的怪物触手缩了回去,漆黑的魔神又再度开始咆哮。 <黑铁>以恢复自由的手腕勒住怪物的颈子,并直接使劲将对手从水中拖出来。战局顿时急转直下,现在轮到<黑铁>想把怪物拉上陆地了。 发出痛苦叫声的怪物想再度伸出触手,但这回却有嵩月的火焰替<黑铁>掩护。 这么一来我们很有机会获胜——正当我这么期盼的时候…… 没想到…… 覆盖怪物全身的鬃毛突然发出了金色的亮光。那是啥!?实在令人费解!不过,我总觉得事情很不对劲。 “嵩月,快逃——!”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大喊。吼叫声好不容易传入嵩月耳中,正要再度跳起的她似乎因此稍稍迟疑了一下。 紧接着…… “嵩月!” 强烈的闪光遮蔽了我整个视野。我感觉毛发倒竖,压力转化为疼痛并排山倒海而来。轰隆声冲击着我的鼓膜,船坞的木质地板也因高温而碳化、逐渐解体。 嵩月纤细的身躯也被这股爆炸震波弹飞,幸好惊险地被我一把接住。由于爆发力道实在是太过强大,挡住嵩月的同时,我也直接后仰倒地。浑身无力的嵩月感觉还蛮重的,我努力抱着她起身。 “操绪……” 等我坐起上半身后,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的异样光景。 以熊熊燃烧的栈桥与船坞为背景,怪物的巨大身躯正傲然挺立着。 它那被鬃毛覆盖的全身边喷出火花边发出光芒,我这才对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恍然大悟。电击——那只怪物就跟电鳗一样,可以从全身爆发出电流。 动弹不得的<黑铁>跪在怪物脚边。 失去战斗能力的机巧魔神再度缓缓沉落我的影子里。我虽然不肯相信,但也不得不承认。<黑铁>输了。这只怪物比我的机巧魔神还要更强。 怪物确认障碍物已被排除后,拖着庞大的身躯缓缓爬上陆地。 嵩月依然尚未苏醒。 虽然我也很关心操绪的安危,但目前也没有任何确认的方法。我抱起嵩月并连忙向后退,这种时候只有走为上策——不过,要往哪里逃呢? 怪物形状诡异的眼珠如今正闪烁着淡绿色的光辉。 那对瞳孔睥睨着我们,仿佛正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当我察觉到这点时,顿时惶恐得连腿都软了。刚才对手发出电击时,我似乎被炸裂的地板碎片划了一道,如今才发现大腿附近出现了湿濡的血渍。伤口应该不深,但以这种状态,有办法抱着嵩月顺利逃脱吗—— 我好不容易才从麻痹状态恢复的鼓膜,再度因轰隆巨响而濒临破裂。 是枪声。 怪物的头部微微晃了一下。接着枪声再度大作,这回怪物终于出现明显的倾倒。 “——你们几个,没有代理社长的允许,竟敢半夜溜出来。” 听见有人正以略带戏谑的响亮声音说道,对方那悠闲的口吻实在不符合现场气氛。然而,这熟悉的说话声却让我大大松了口气,差点就要喷出眼泪,一不小心说不定还会爱上那个人哩。 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一道被全黑大衣所包裹的修长人影伫立着。 科学社代理社长——黑崎朱里登场了。 “——智春,你先走。腿还能动吧?” 我勉强点头示意。朱里确认我的回复后立刻挥舞左臂,耳熟的霰弹枪装填声再度出现了。 从她那伸得直挺挺的左手腕上,的确可窥见黑得发亮的威武枪身。 对准依旧凶猛挥动触手的怪物,朱里马上又补上一枪。 怪物的巨体瞬间晃了一下。它应该会感觉痛吧,不过霰弹枪似乎无法对它造成什么伤害。 幸好,这已足够让我趁隙逃向马路,说来还有一半得感谢嵩月这秾纤合度的体型。 “……12 ga{译注:霰弹枪的口径,号码越小口径越大}好像没效耶……早知道我就装榴弹 发射器了。” 朱里一边连发霰弹,一边遗憾地说。那种缺乏紧张感的口吻就好像料理某道菜失败的主妇一样。当下这里的气氛真的有那么轻松吗? 怪物终于完全爬上了陆地,并以仿佛鳄鱼般的四肢踏在地面前进。它追赶我们的速度异常地快。每当它跨出一步,残存的船坞地板就会掀起,整栋建筑物也会发出如地震般的晃动。 “智春——这里!” 连接马路的船库终于来到眼前。那是一栋兼具游客待船及餐厅功能的两层楼小型建筑。现在三更半夜的当然已经关闭了,不过朱里却毫不在乎地以回旋踢一脚踹开正面入口。 我原本以为她想让大家躲在里面,没想到她却直接冲向后头,再度破坏另一扇门并扬长而去。 从后门通向的竟是一条死路,那里只有一块用来堆积货物的狭窄空地而已。 “学姐——现在该怎么办!?” 我以几乎快哭出来的表情回过头。怪物已经爬到船库入口了。这栋建筑的一楼待船处意外宽敞,对手为了追逐我们,似乎想勉强将巨大的身躯挤进来。这么一来,追兵进入空地也是迟早的事了。 不过朱里却轻松写意地微笑道: “这个地方正是我想要的。” 接着她便以表演般的夸大动作将身上的长大衣甩开。 少了大衣的遮蔽后,底下仅着背心与迷你裙的苗条肢体便大胆地展露出来—— 朱里裸露的肩头与大腿表面就像被刀划开一样,从中伸出了闪烁着银色光芒的飞弹夹。虽然我之前就已经看过,但久久未见还是觉得这副景象很骇人。科学社代理社长黑崎朱里的真实身份,其实就是全身暗藏兵器的机巧化少女。 怪物察觉到对于的异样时,立刻暂停了追击。 朱里忍不住自口中冒出“唔呼呼呼呼呼呼”的恐怖笑声。 “在这种情况下,你可没地方闪躲了吧?” 她对身体塞在建筑物中的怪物温柔地低声说道。 “发射——!” 接着便毫不留情地一口气射出飞弹。 “呜、呜哇哇哇!” 我赶紧卧倒在地。为了掩护昏迷的嵩月,我趴在她身上并尽量张开四肢,承受爆炸震波的冲击。遭炸飞的建筑物碎片不断洒落在我的背部。除了恐怖与疼痛外,我的耳朵还得忍耐朱里那回荡不已的高亢笑声。那只不明生物其实已经相当超脱常理了,但这位姐姐的破坏力恐怕更在其之上。 等我确认爆炸声停止硝烟也散去后,这才慢吞吞地爬起身。 应该说,完全被我料中了吗? 船库已经从地表上被夷平了。 就连半点残骸都没剩。原本这栋建筑物就是矗立于垂直的湖岸边。飞弹的破坏力让作为地基的岸壁整个崩落,上头的东西当然也一起沉入湖中。 怪物则不见踪影。 “解决掉了吗……?” 我以微弱的声音询问单手插腰站立的朱里。即便对手的力量足以压倒机巧魔神,但毕竟也是血肉之躯的生物;被那么多发飞弹命中,应该不可能全身而退吧。 然而…… 朱里只是无言地指着前方宽阔的湖面。 如镜子般平稳的水面上,静静反射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一道貌似喷射机凝结尾的白色轨迹在月色下缓缓向远方延伸。轨迹的前端就是那只巨大的不明生物。它的鬃毛在月光照射下,依旧反射出闪闪发亮的金色光彩。 我颓然地坐倒在原地。怎么会这样?看起来简直毫发无伤嘛! 不过比起让不明生物逃脱的失望,能保住这条小命的安心感还是更为强烈。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巨大鳄鱼之类的骚动,而是远远超乎生物常识的怪物。那玩意儿如果在新生训练时袭击集宿所,我可不敢想象会造成多严重的损伤。 既然它是连机巧魔神都无法对抗的怪物,我们也该放手让他人来处理了。 适合当那种怪物对手的,绝非高中的弱小文化性质社团。或许该请求自卫队,甚至是专门击退怪物的某银色外星人来解决才对—— 关于这点,我们的代理社长不知有什么看法。 “喂,智春。” 身为代理社长的这位学姐,很难得地以严肃的口气唤着我。不知何时,她已披回了战斗时甩开的大衣,还以意味深长的眼神望着我。 “你跟小奏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咦?没什么啊……我走出别墅时刚好碰到嵩月,所以就一起散步。” 回答时我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虽然这番辩解听起来就很像漏洞百出的谎言,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也没办法多加解释。话又说回来,在这种时候,对方怎么会突然冒出这种问题? “呼……刚好碰到,是吧……” 朱里蹲在依旧昏迷的嵩月身旁,一边抚摸着她的嘴唇、脸颊、胸部,一边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着。还真是拿这位学姐没办法啊,虽说我也有点羡慕她就是了。只见朱里的表情顿时轻松了起来,想必嵩月的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喂,智春。” 朱里突然以严肃的眼神往下逼视着我。 我那经常出现的不好预感又开始警告我了。对方随后立即问道: “——你喜欢小奏吗?” “嗄?” 听到这种天外飞来的问题,就好像被人重重揍了一拳。 我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 “哎,抱歉,当我没问……忘了刚才的事吧。” 朱里轻轻挥手并撤回刚才的问题。而我唯一的反应,也只有傻傻地瞪着对方的脸孔而已。朱里将视线暂时转回湖面并观察了一会儿,最后才爽快地摇摇头。 “回去吧。看来我得重新拟定作战计划才行了——” 她一边轻松抱起尚未苏醒的嵩月,一边说道。 明天还要调查啊——我只能脱力地叹了口气。 第五章 我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小学生在运动会前夜拼命祈祷明天突然有台风登陆的那种心情是什么滋味。 我与嵩月遭遇土琵湖怪生物是发生在星期六深夜至星期天黎明之前。 当时我身负多处轻伤,嵩月失去了意识,朱里把身上的飞弹都射完了,市原依然是一副死人样,樋口则倒在监视摄影机前呼呼大睡。也就是说,科学社几乎没剩下任何像样的战力。 顺道一提,没多久又复活的操绪则是非常火大,因为—— ‘比起操绪,智春竟然先去救嵩月同学!’ 这就是让她怒火中烧的导火线。对于我当时无视于她,迳自抱着嵩月逃跑一事,操绪感到非常火大。会有这种反应其实不能怪她,但那种场合下我也是逼不得已。况且就算机巧魔神无法动弹了,身为一介普通人的我也帮不上任何忙啊。 接着,时间很快来到了新生训练正式开始的首日——也就是星期一。 “怎么了,智春?你看起来好像很疲惫了。” 我瘫坐在学校租来的游览车座椅上,位于前座的杏转头对我表示关切。 其实我刚刚才从土琵湖回来耶——这种事应该不能大方地告知她吧?因此我只好以一句暧昧的“没什么”掩饰过去。窗外的景色跟我数小时前看过的一模一样,只是以倒转的形式被游览车抛在后头。班上的同学们以车掌小姐为对象玩着纸牌游戏,热闹的程度就好像小学生郊游一样。看他们那么欢乐,我还真有点羡慕。 “咦……智春,你受伤了?” 杏察觉到从我制服袖口中露出的绷带。 “还好。只是被猛兽袭击而已。” “猛兽?” 杏轻声笑道。 “你在胡说什么啊?应该是跟野狗之类的打架吧?” “……嗯,差不多就是那样。” 基本上我并没有说谎。而且更正确地说,杏所察觉到的那道伤口并非因土琵湖怪生物攻击造成,朱里疯狂发射飞弹才是最直接的原因,但这种事我怎能说出口呢。 “呼……樋口看起来也好像快死了,跟你受伤有关吗?” 杏以手肘撑在游览车的座椅靠背上,手掌则托着下颚,端详坐在我身旁的樋口的脸色。一点也没错,樋口一上车就把座椅的角度后仰到最低,接着就像死猪一样睡得不省人事。偶尔他还会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在梦中咧嘴发笑,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应该没有关联吧。他可能是梦到自己捕获不明生物了?” 最巧妙的说谎技巧就是在谎言中夹杂一部分事实——但这并不是我想耍小聪明,而是我实在懒得编造其他毫不相关的借口了。 不过杏却爽快地相信了我的说辞。 “你说的uma就是指土琵湖怪生物吧?” 原本已快从椅子上滑落的我身体又瞬间僵硬起来。为什么土琵湖怪生物(土琵西)这个词会出自她口中? 身影暂时消失的操绪听了也忍不住冒出来,‘哇哟……’地瞪大了双眼。 “杏……你怎么会知道,那个名字……?” “因为大家都是这么称呼的啊。” 杏若无其事地回答道。随后,她又露出了“谁叫你星期五翘课不来学校”的责难表情。 “某位同学带来的杂志上就有报导。那好像是残存的蛇颈龙活化石吧。真神奇耶,班上同学都说好今天下午一定要全体出动去寻找那只恐龙。” “寻找……土琵湖怪生物?” 在我尚未完全理解对方这句话的用意时,我的头就先剧烈地痛了起来。 全班集体出动寻找不明生物——杏她们应该是以半开玩笑的态度面对这件事吧,不过那样结果反而更糟。毕竟对手可是连机巧魔神都无法打倒的恐怖怪物啊。 我虽然很想充当班上同学的保镳,但又没胆在他人面前召唤<黑铁>。佐伯兄啊,你说事情该怎么收拾才好?为何你不事先散播谣言吓唬大家参与搜寻哩? “……智春?你好像很烦恼?” 杏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抱头苦思的我。 “这都是他自作自受。大原同学,你不必同情那家伙。” 另一名女同学探出头对杏劝诫道。原来是跟我从同一所中学毕业的佐伯玲子,她也是第一学生会会长的妹妹。 什么叫我自作自受啊? “一点也没错。因为你们这群人无法在哥哥限定的日期前解决事端,所以情况才会变得如此棘手。说句不客气的话,你们科学社真无能。” “咕……” 我感觉胸中有道无名火。为何我非得被这种家伙批评不可啊?然而我们没达成佐伯兄的委托也是事实,所以面对她的毒舌我也不敢吭声。 佐伯妹那难得的端正脸孔此时又突然因不悦而纠得甚是难看。 “夏目,电话——哥哥找你。” 接着她便把自己的手机递到我面前。那是具视讯电话功能的高级机种。 横向的液晶萤幕上出现了身着白色大衣的学生会长脸孔。其实我很不愿跟这位仁兄交谈,但实话实说又会惹他的老妹发飙,所以只好暂时按下不表。不过话说回来,那家伙不去上课,跑来讲手机做什么? ‘——我听说你受伤了,夏目智春,不过你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嘛。’ 这就是佐伯兄的开场白,还是跟以往一样态度傲慢。 ‘黑崎向我报告过了,我还看过土琵湖怪生物的影像了。’ “……影像?”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有拍下影像。然而从交战时的状况推测,应该是朱里顺手拍的。 ……等等,我当时还以为幸好有朱里及时赶到,但那位代理社长究竟是什么时候来到栈桥附近的?该不会是早在土琵湖怪生物出现以前吧?搞不好其实是为了偷拍我跟嵩月才…… ‘夏目智春,该是你说明一下的时候了吧。’ “……说明?” 我不懂对方的意思。 ‘你跟嵩月奏的事啊。’ 由于手机已经切到了免持听筒,所以佐伯兄的吼叫声顿时从扩音器中冲了出来。 ‘我不是警告过你不可以接近嵩月奏吗!结果你竟敢在半夜带她偷溜出别墅?还跑到无人的湖畔企图不轨!身为一名健全的高中生,怎么可以跟嵩月奏那种——’ “哇——!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啊!” 果然,我跟嵩月当晚在栈桥上并肩谈话的身影都被完整偷拍下来了。 由于佐伯兄连续提及嵩月的全名,所以游览车内的所有同学都一齐将目光转向我。 位于我正前方的佐伯妹与操绪眼神都十分冰冷。幸好嵩月本人此刻已经在靠车窗的位子上睡着了。 “我才要问你土琵湖怪生物的事咧!?你事先怎么没警告我们对手是那种怪物?如果是巨大鳄鱼也就罢了,那家伙根本是怪兽嘛!竟然还能发出电击!” ‘这点我了解。’ 佐伯兄用力地点了点头。 “——关于土琵湖怪生物的真实身份,我们已经在分析黑崎带回来的触手组织样本了。至于你们在湖底发现的机巧魔神手臂,其实我们也找到了纪录。” “啊……” 结果他也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情报嘛。 要是他们已经找出怪物的弱点就好了。例如只要洒盐就能让它的身体皱成一团、碰到阳光立刻会被烧成灰烬等等——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轻松愉快地料理掉那只怪物。 ‘傍晚前黑崎就会带着刚配发的新式兵器赶过去,我们的分析也会在那之前完成。不过在她抵达前,所有的安全工作就要交给你们 负责了。’ “交给我们负责?喂……” 科学社的三名一年级生(外加幽灵一只)能做什么?要保护人数将近三百的全体洛高新生,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吧? ‘放心,神圣防卫队的一年级队员也在新生训练的行列里。他们会协助你保护普通学生以及驱除土琵湖怪生物。至于队员们的指挥工作我就交给玲子。’ “唉……” 佐伯妹有能力当指挥官吗?我以充满不信任的眼神投向她。佐伯玲子随即一脸不爽地反瞪着我。接着她的哥哥又说: ‘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千万不可以对嵩月奏——’ 哔——在他又要开始废话前,我切断了手机。 头好痛,这通电话的破坏力足以让人晕车。有帮助的情报几乎为零,唯一获得的生力军竟又是佐伯妹及其手下。结论是,我好想立刻跳车逃亡。 “所以啰,你都听明白了吧。” 佐伯妹再度以高傲的态度对我说道。这家伙虽然不是什么大恶人,但个性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 “我想你应该知道,今天下午的写生比赛是最危险的时段。因为除了要保护普通学生的安全外,还要避免他们目击土琵湖怪生物。夏目,为了确保行动效率,届时你最好也听我的指挥。” “嗄?” 不,一点也不好。况且佐伯兄是叫你帮我,不是叫你命令我吧—— “你、有、意、见、吗?” 佐伯妹怒气冲冲地瞪着我。这种压迫感以及她那严肃异常的眼神,逼使我只能以模棱两可的口气点头同意。 ‘哼——’ 望着佐伯妹扬长而去的背影,不知为何操绪露出了一点也不觉得有趣的表情。 * 洛高的集宿所是一栋依旧保有过去学生宿舍风貌的老式木造建筑。 除了具备鸟瞰湖泊的高台外,周围还被苍郁的森林所围绕。虽然那是栋保养得很美观的建筑物没错,但依旧隐约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在台风天,这里会发生连续杀人事件——大概就类似这种感觉吧。即使会流传什么鬼故事应该也是可预期的。 目前的时间是将近下午两点,没过多久,一直会延续到傍晚的写生比赛就要展开了。 每班都分成了以数人组成的小组,各自前往湖泊周边描绘当地美丽的风景。这里的景致的确很难得,举办如此轻松的活动也算是充分利用了集宿所的特色。但事实上,这项比赛就等于是自由活动时间,所以学生们更是乐于接受。 利用写生比赛寻找土琵湖怪生物——不知从何时起,这已成为今年洛高新生的共识了。 “呃,其实也不用那么担心啦。” 樋口啪啦啪啦翻着学校发下的素描簿说道。 他从簿子里取出了空白轮廓地图,也就是上头画有土琵湖怪生物可能前进路线的那张。 “你看这个。土琵湖怪生物过去的行动模式已经完整分析过了,此外还透过我们最新的资讯提高了精准度。之前安装的监视摄影机目前也还坚守岗位,倘若它真的现身,最先发现的也是我们,不会是其他学生。” “不……我担心的不是那个。” 我盯着樋口兴致勃勃的脸孔心想,其实安全问题最大的应该是你这家伙才对。 樋口当然不知道我与嵩月早就与土琵湖怪生物交手过了。监视摄影机当时只照出了怪物在湖面上模糊的移动轨迹,但已经足以使这家伙得意一整天了。就某种意义而言,我还挺羡慕他的。 根据集宿说明手册第六页的房间分配表,我们一年七班的男生c组将投宿于集宿所二楼的二二一号房。那是一间有两张双层床的四人房。 “喂,夏目。” 当大伙把行李搬入房间,准备换上学校指定的运动服时,同寝室一个叫根岸的平头小子主动对我问道: “你跟嵩月正在交往吗?” 嗄? “啊,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告诉我们真相吧?” 果然,同寝室的另一个家伙福元也从双层床上铺探出头。 我努力隐藏内心的动摇。 “……干吗突然问这个?” “因为——” “你也知道嘛。” 根岸与福元对看了一眼。 “你们的感情应该很好吧?不知不觉中就加入同一个社团,就连上星期五也说好了同时请假。” “我跟嵩月是从同一所中学毕业的,在碰到你之前,我可没看过她跟任何男生正常交谈过。况且嵩月也好像很在意你。” “是……是吗?” 我的背部冷汗直流。嵩月,看来关于我俩的错误资讯已经被散布出去了。 “呃,我跟嵩月真的只是同社团而已啦。另外,我之前恰好认识了嵩月家的人,对方有拜托我多关照她一下。” “她家的人?” “……我懂了。” 根岸一脸愕然,相反地,福元则是颇能接受地点点头。嵩月的老家可是历史悠久的黑道家族啊,福元应该很清楚这件事吧。只见他像尊佛像似地眯起了眼,对我露出代表同情的苦笑。 “那,你的真命天女果然是大原啰?” “嗄?” 为什么这里会突然冒出杏的名字!? “杏只是单纯的工作伙伴。她是我打工那间酒行的老板女儿……” “咦?你有在打工啊?” 福元只是对此略显讶异,但平头的根岸却不知为何大感震惊。 “……所以你将来要跟她结婚,继承那里的生意吗?” “嗄?” “唔哇,这项情报真是太惊人了。可惜,其实我还蛮中意大原那型的女孩……原来你要继承她家的店。” 话题突然飞往了不着边际的方向,我无奈到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樋口终于按捺不住地开口了: “——没用没用,你们这些家伙。对智春讲这些一点意义也没有。” 樋口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表示,根岸等人立刻将目光转向他。 “我猜应该是那个吧?缠在夏目身上的幽灵?听说是一个因空难而行踪不明、外表媲美好莱坞女星的美少女喔。” “啊……没想到还真的有这件事哩。所以夏目才会对真人失去兴趣,原来如此啊。” 根岸与福元竟异口同声地用力点头。请不要随便帮我决定交往对象好吗? “那位美少女幽灵现在不会刚好就在这个房间里吧?可以跟我们合照一下吗?” “她应该可以帮别人完成心愿吧——例如把想要分手的女友姓名写在简讯上传过去,那位幽灵就会出动之类的?” 胡说八道什么啊。又是两个被愚蠢都市传说洗脑的家伙。 期待操绪有那种能力绝对是大错特错。况且她跟什么不幸的美少女也相去甚远。不知何时,她的形象竟已被美化到这种程度。大概是因为普通人无缘见识她的真面目,所以才会任意套上自己的想象吧。真希望这种无知的行为能够停止。 ‘智春。’ 已经保持沉默很久的操绪,又选了一个绝妙的时机从我正后方现身。我转过头,操绪察觉出我的表情后开口道: ‘咦……刚才有人在讨论操绪吗?我听到“不幸的美少女”……’ 这家伙的脸皮也真厚。 “没有啊。对了,我不是跟你说过,男生换衣服的时候不要出现吗?” ‘有吗……我可是有情报要事先警告智春,所以才现身提醒你动作得快一点哩。’ “耶?” 她的意思是 ?我对操绪投以不解的目光,她则默默地指着房间入口。 不明就里的我加速换好运动服。 “——夏目!你到底要让我等多久!?” 佐伯玲子随即连门也不敲,直接踹开门闯了进来。 “喔哇……!?” 衣衫不整的樋口等人表情十分狼狈。因为方才闲聊太久了,所以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三个家伙目前身上都只有一条内裤。 然而佐伯妹却根本不看他们一眼。她眼中的怒火完全烧向我。 “夏目,你未免太会蘑菇了吧?” “啊?可是……写生比赛的准备才……” 这个女人为何老是那么爱生气啊? 只见佐伯妹极度不耐烦地双手插腰。 “……你在游览车上到底有没有听清楚?反正你赶快滚出来就是了!跟你这种拖油瓶合作,就连我都会被哥哥瞧不起的。” 随后她便强制把我拖出房间。 走廊上已经有六名穿着制服的男学生在待命了,个个都长得虎背熊腰,让我不禁怀疑这些人真的是高一的新生吗?他们的左手臂都套上了白底并书有红色‘神圣防卫队’字样的臂章。老实说,我觉得那玩意儿的设计很难看。 此外值得留意的还有……那六人全都披挂上重装备。 ‘喂,那是怎么回事?’ 我慌忙将佐伯妹拉到旁边问。她则以轻蔑我的表情吐了口气: “你连突击步枪都不认识?”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你真的想带那种东西出去到处晃吗?” “为了保护普通学生的安全,学校方面已经发下许可了。你也用不着穷紧张,没人会认为那是真枪实弹。” 或许吧。不过如果大家都看到学生会的家伙在写生比赛时不画画,拿出玩具枪到处乱跑……不知会作何感想。 “……等一下,佐伯。难道你希望跟我一起行动?” “刚好相反,应该是夏目你跟我们行动才对。我可要先说好,要不是你们科学社无能,如今也用不着我出面解决。” 对方尽抓着我的把柄攻击,听起来实在令人不快。 走吧——佐伯妹用力推了我一把。包括樋口在内的其他男生,只能从寝室中一脸茫然地目送我们这行人离去。 ‘智春……你好像被警察抓走的犯人哟。’ 操绪事不关己地随口发表看法。不过话说回来,这种形容还真贴切。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在木质地板打过蜡的走廊上。错身而过的其他同学见状,纷纷惊恐地主动让出路来。 就在这时候,从前方走来的一名学生却一边仔细端详我的脸,一边停下脚步。那是一位头发染成金色并扎成马尾的高挑女性。是谁啊? “找到你了——夏目智春!” 那位女同学以熟识多年的口吻主动对我喊道。我对这个声音有印象,但却想不起来声音的主人是谁。 对方不理会我的困惑,迳自将我拉了过去。 ‘耶……怎么可能!?’ 结果操绪似乎比我先察觉出对方的身份。原来她是操绪的朋友啊?不过,一年级之前有这号学生吗——学生? “啊、啊啊!?” 我不由地大声叫了出来。金发女性也得意地眯起眼睛笑了。 “由璃子小姐!?” “很好很好,你还没有忘记我。” 由璃子挺起胸夸奖道。我实在无法理解为何她会身穿洛高制服出现在此闲逛。 “你怎么会穿我们学校的制服?” 该不会是悄悄潜入某间女生寝室偷来的吧。 不是啦——由璃子大笑道。 “这件衣服的正牌主人就是我。直到前年为止我都还是洛高的学生呢。太好了,幸好还可以冒充高中生。” “哈……哈,该怎么说。” 虽然不能说完全不像,不过也已经很勉强了。话说回来,这位大姐今年到底几岁?自食其力的生活方式让人感觉她很成熟,可一旦卸了妆外表又意外地年轻。 “对了,由璃子小姐在这里做什么呢?” “当然是来找你啰。来,这是你忘在我家的东西,应该是换衣服时不小心掉的吧。” 说完她便把我的学生证递了出来。其实当初我是因为泡了水所以才拿出来晾干,结果竟忘记带走。 “啊,真不好意思,麻烦你多跑一趟。” 我低头致谢并接过学生证。因为我曾告诉过对方这里是我们学校的集宿所,所以就算由璃子能找到这里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不过,你身上的制服……” “哎,说来话长。穿这样比较不显眼喔。” 由璃子咧嘴微笑道。我还来不及追问下去。 “站住——我没看过你,你是哪班的?普通学生都已经换好运动服分组行动才对啊!” 之前被完全忽略的佐伯玲子强制介入我们。这个女的不论对谁说话态度都是这么傲慢。能鬲调到这种地步,我其实也蛮佩服的。 不过由璃子却不为所动。 “这个女孩是谁?” 她指着佐伯妹冷静地问道,而且还悠哉地俯瞰着太阳穴青筋暴露的玲子。 “应该不是你女朋友吧?” “不是。” “啊,我就知道。反正你已经有那个f的女孩了——唔,果然还是那个比较好。” 她竟然用罩杯记人? “你、你有什么资格批评我!” 佐伯妹以失态的尖锐叫声吼道。她似乎没有察觉双方的争论焦点已经离题了。 “啊,糟糕。” 由璃子无视勃然大怒的佐伯妹。 原来是正在巡逻的老师刚好从走廊尽头的阶梯爬上来。好像就是我们的导师柱谷。 啐——由璃子咋舌后,立刻以手攀住走廊的窗缘。 “拜拜啦,希望有缘再见。” “喂……等等,由璃子小姐,这里可是二——” 话还没说完。由璃子小姐的身体便已腾空了。 “这到底是——” 脸色大变的佐伯妹立刻冲向窗户边,我也慌忙跟了过去。虽说只是二楼,但结构近似学生宿舍的这栋建筑物窗户位置可是颇高。其余神圣防卫队队员依旧像座雕像般站着不动,但脸上还是显现出惊愕的表情。 ‘嗯……?’ 只有一个人——操绪是以浮在窗外的姿势讶异地交叉双臂。 窗外的地面是由石板所铺设的步道,应该没什么可疑之处。然而方才纵身一跳的由璃子瞬间便消失了踪影,怎么找也找不到。 “……那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佐伯妹瞪着我质问。 我默默地地摇着头。不,其实我比你更想知道。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干这种蠢事? 几天来已经重复了好几遍的问题,此刻又不经意在自己的口中喃喃吐出。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此处是距离集宿所很近的展望台。 虽说这里也兼作游客用的停车场,但因为土琵湖本来就不是什么热门景点,所以非假日的白天,这里根本半辆车也没有。 如果要问我目前在这里做什么,答案很简单,就是监视其他学生。这座展望台设有收费的双筒望远镜,就是只要投入一百元硬币便能欣赏五分钟远景的那种。不过与其说这种行为是监视,其实更接近偷窥吧。 我身边的佐伯玲子则忙着疯狂收发手机简讯。 ‘第一班抵达预定地点,开始监视b地区’ ‘第五班呼叫本部,f地区 发现四名女学生,开始跟监’ ‘本部收到,各班继续加强警戒’ 大概就像这样。我在旁边看得头好痛。那个学生会里到底有没有正常人啊? ‘喔……我发现柱谷老师耶。’ 操绪探头至展望台边缘的栏杆外,同时指着湖的方向。正在各组间巡回的柱谷此时好像被一群女生团团围住。虽然从这里听不见对话内容,但感觉好像是女同学们在交相质问老师问题。 “耶……老师也蛮受欢迎的嘛。虽说看起来不怎么可靠。” 我感佩地喃喃说着。 ‘智春,你太天真了。因为他是单身的年轻男老师,所以才会这么受女同学欢迎。’ “……是吗?” 确实,除了柱谷以外的其他带队男老师都是身材走样的中年大叔。绝对是这样——操绪再度强调。 ‘每个人学生时代都会憧憬年长的异性。智春自己小学五年级时——’ “哇啊啊!” 我慌忙打断她的话。这种事我本人都快要忘了,她又何必特地帮我提起咧。就是因为这么麻烦,所以我才讨厌被青梅竹马的幽灵纠缠。 看见我一脸狼狈样,操绪忍不住“喀喀喀”地捧腹大笑。 因为她的笑声太过刺耳——当然不是这个理由,总之,佐伯妹这时转头面向我。 “——你们感情很好嘛,一直都是这样吗?” “咦……呃,大概吧。” 我与操绪交谈的声音还是单方面传入佐伯妹耳中了。很难得地,她这回并没有生气,真是庆幸。也幸好听到这段话的人是佐伯妹,至少除了嵩月以外的同班同学,她是唯一一个知道操绪存在的人物。 “学生会长呢?他平常也会像这样跟哀音聊天?” “这个嘛……我没有印象。不过他跟哀音也不是感情不好。” 佐伯妹自言自语似地回答着。佐伯兄与哀音间那种特殊的信赖关系,只要观察上次交手时佐伯兄的反应就知道了。不过,我还是很难想象平常那两人轻松闲聊的模样。 话说回来,除了操绪以外的射影体,我几乎都一无所知。 我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疑问。佐伯兄是如何成为操演者的?另外,哀音又是因为什么事件而变成了射影体? “对了。” 我试着开口。 “学生会长与哀音之间是什么关系?他们从什么时候认识——” “你问这个做什么?” 佐伯妹冷漠地打断我。不过我并不认为这问题有那么难回答。 “也没有什么特别用意啦,只是想作为参考而已。” “没什么好参考的。就像哥哥即使打听出你跟你青梅竹马间的风流韵事,也完全没有任何帮助一样。” “……唉。” 佐伯妹的话虽然难听,但却不是违心之论。至少她没有谎称她不清楚。 “那佐伯你对哀音有什么看法?” “你的问题太笼统了。不过我认为自己似乎没必要告诉你。” 她说得一点都没错。不过这样我也很难继续跟她聊下去。 “呃……我只是觉得你跟学生会长感情好像很好,所以不知道会不会在意哀音——就是这样而已。” 佐伯妹以难以形容的恐怖眼神瞪着我。我那种危险的预感又出现了,耳边仿佛还能听见有人在为爆炸倒数计时。奇怪,我问的问题应该还不至于那么失礼吧? “请你不要想歪。我自己也有哥哥,不过因为他太优秀了,所以我很难跟他相处。类似你们家那种手足关系,我还蛮羡慕的——” ‘……’ 佐伯妹没说话。看来炸弹已经暂时停止倒数,不过引信依然还插在上头。‘这女孩好可怕哟’——操绪也难得露出惧色对我抱怨。看来我还是赶快换个话题吧。 “对了,柱谷老师很受女生欢迎吗?” “嗄?”佐伯妹一脸疑惑。“你突然问这个做啥?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研究。” “可是,你看看那里。” 我指着展望台下被女学生包围的柱谷老师。佐伯妹则以鼻子“哼”了一声。 “因为他是单身的年轻男老师,所以才会这么受女同学欢迎。” 答案跟操绪完全一样。 “我听说他老家很有钱,自己住的房子似乎也是豪宅。不过哩,他的衬衫老是没烫平,每天午餐都吃自助餐便当,放学以后也尽买些没营养的罐头食品。如果能忍受那种男人的话,那群女孩子应该也算幸福吧?不是很合她们的身份吗?” “……” 没想到她观察得如此钜细靡遗。这么说来,柱谷老师也真可怜。 就在我们抬杠的同时,投币望远镜的时间已经到了。我再度从口袋取出一枚百元硬币塞了进去。天知道我们得在这个地方待多久。等任务结束后,可以把投进去的硬币还我吗? 我原本以为我跟佐伯妹已经聊很久了,结果离写生比赛结束竟还有两个钟头以上。如今还拿着素描簿认真作画的学生已经很少了,大多数人都在四处乱逛,要不然就是围成一个个小圈子闲磕牙。 认真在寻找不明生物的家伙似乎也不少。我实在很想告诉那些人湖里真的有怪物,所以你们还是赶快回去,只可惜我办不到。分布在各处的神圣防卫队队员也真够辛苦了。 “——她是我们的表妹。” 正当我无聊地再度凑近望远镜时,佐伯妹突然这么说。 因为跟先前的话题完全无关,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佐伯妹正靠着展望台边缘的铁栏杆,垂头盯着自己的手机。我则是一脸困惑地抬头注视她。 “你最早问的问题。哀音以前是我跟哥哥的表妹,我们从小时候就玩在一块。” “表妹……” 我反射性地转头看向操绪。操绪正默默地遥望远方,好像装作没听见佐伯妹刚才的表白。 既然佐伯妹是以回顾过往的口气形容哀音,那就代表哀音也跟操绪一样曾身为普通人啰。 “我并不清楚哀音是何时变成翡翠的副葬处女,哥哥也没对我提过这件事。老实说,我已经快要忘记以前的哀音了。等我得知有射影体这种存在时,哀音早就离开好多年了——喂,夏目。” 佐伯妹抬起头。看似面无表情的那张脸,其实正暗藏着泫然欲泣的激动。 “你看得到哀音吧?她现在怎么样……幸福吗?能跟哥哥永远在一起……” 我默默地点着头,丝毫没有半点迟疑。虽然我对佐伯兄或哀音的认识都不够,但这点我是可以断言的。从以敌人身份首度遭遇时,我就看出了哀音是佐伯兄最忠实的守护者,她自己似乎也非常认同这个角色。 “是吗……那就好。” 佐伯妹淡淡露出了恐怕连她本人都未察觉的一抹微笑。由于平常她的表情总是气嘟嘟地,所以难得展现的笑容竟显得格外纯真、可爱。 ‘一旦笑起来才发现这家伙竟也是个美女——这就是智春现在的想法吧?’ 操绪在我背后以促狭的口气悄悄说道。我才没有咧——尽管我在脑中如此反驳,不过操绪应该不会相信吧。 然而,这短短的相处时光改变了我对佐伯妹的看法,这也是无可忽略的事实。 感情融洽的表妹变成了幽灵,而且如今还身负守护自己亲哥哥的任务,佐伯妹想必也是经过了一番内心纠葛吧。 结果这不但使她整天缠着自己的哥哥不放,还对班上的女生过度关心,传出了她可能是蕾丝边的谣言,实在是值得令人同情。以后要是再遇到这家伙无理取闹,就多少体谅她一下吧。 “那夏目你呢?” 我以为刚才的话题已经结束了,没想到佐伯妹又开口问。 “我?” “夏目对自己的射影体有什么看法?” “……耶!?” 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竟然被她倒打一耙。 不过从谈话的流向推断,对方本来迟早就会问起这个。只是一下子来得太突然,害我有点穷于应付。 ‘呵呵,夏目同学——’操绪眯起眼睛盯着我。‘请你发表看法吧。’ “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 佐伯尚未等到我回答便爽快地收了回去。 真不干脆——然而她的视线却暗藏了如此的责难之意,还真是个急性子的女孩啊。不过也多亏有她这句话解围。 操绪立刻不满地‘啐’了一声。 “那,你对嵩月同学又有什么看法?” “嗄……?” 老掉牙的问题又来了。而且还偏偏挑这种时机,真是让人火冒三丈。 “佐伯,怎么连你也问我这个。学生会长都已经每天照三餐关心我了……如果你知道他如此执着的理由,就麻烦你告诉我。” ‘唔喔……’操绪颇乐在其中地喊道。‘智春发飙了!’ “哥哥没说我可以告诉你。” 佐伯妹用力将下颚一甩。那你也别问我关于嵩月的事啊——正当我想这么反吐回去时…… “只有一点我必须忠告你。在你的射影体跟嵩月同学之间,不论你最后选择谁,都会造成大家的不幸。” “……你说什么?” 我愕然地咕哝道。这是什么鬼预言啊!是故意要恐吓我吗?还是触我霉头? 结果佐伯妹接着又以略显不悦的脸色补充: “所以,你要交女朋友,就选那两个人以外的人吧!” “什么?你的意思是——” 我听不懂。正当我想要继续追问下去,附近突然响起一阵电子音。 原来是佐伯妹的手机来电铃。她的表情立刻紧绷起来。 默默听完电话另一头传来的报告后,她只说了声“了解”便切断电话。接着,她又像是个闹脾气的孩子般使劲跺着地板。 “出现了!” 咦? “不明生物,终于出现了!我们班的女同学正遭受袭击。都是因为你在这里废话连篇害的!” 佐伯妹用力揪着我的胸膛怒斥。其实这还是我一次看见对方如此惊惶失措的反应。虽说事态的确非常紧急,但迁怒于我也没用啊。我叹着气,思索该如何反驳对方,但佐伯妹很快又以痛苦的语气挤出这句: “——怪物攻击的是大原同学那组。” 这回轮到我跟操绪表情冻结了。 * “咦?智春……还有佐伯同学?” 杏发现我们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过来后,立刻开朗地挥着手。 映入眼帘的是宽阔湖畔的某座小水湾,有好几颗表面粗糙的岩石自水面突起,地形相当特殊,但也还不到壮观的程度。杏与同组的其他女孩正坐在游客步道旁的长凳上,一边摊开正在作画的素描簿,一边悠闲地啃着零食。奇怪,不是听说你们被土琵湖怪生物袭击吗? “怎么了?你们好像很紧张,脸色也不太好看耶,要不要喝点饮料?” 身穿运动服的杏丝毫没有半点紧张感。 其实我已经累得差点就要瘫坐下去了,杏所递过来的保特瓶装麦茶也被我顿时喝掉一大半。仔细一瞧,佐伯妹的部下们就愣愣地站在附近不远处,脸上的表情非常困窘。 “……不明生物呢?” 好不容易调匀气息的佐伯妹低声质问道。杏听了则“喔喔!”地用力击了一下掌。 “对喔,我们刚才看见土琵湖怪生物了。你们看,就在那里——” 根据她所指出的场所——游客步道的栅栏与周围的低矮植物都被某样巨大的物体踏平了。现场与杏等人所坐的长凳距离只有短短的十几公尺,地表光秃秃的湖岸边留下了怪物那极具特色的五趾足印。没错,那的确是土琵湖怪生物制造的痕迹。 “杏……你没受伤吧?” 从脱力状态慢慢恢复的我问道。杏听了则露出灿烂的笑容。 “没事没事,放心,只是稍微吓了一跳。那家伙突然冲出来,啪喳一声踩平了栅栏,还突然探头贴近我们的脸,最后‘哼’了一声又爬回湖里去。我觉得它还蛮可爱的耶!不过那到底是什么生物啊?巨大鬣蜥吗?” 对手舞足蹈、说明生动的杏虽然感到很抱歉,但我真的听不懂她在描述什么。怪生物从湖里冒出来,竟然什么也没做就回去了? “……当初我们可是被它一路追杀啊。” 简直就像遇到了两只不同的生物一样,我心想。 ‘是不是因为智春叫机巧魔神去揍它呀?’ 操绪冷静地点出关键。唔,的确有理。事实上,那只怪物说不定是夜行性的,当时它只是想出门找点吃的罢了。 杏虽然看起来完全没受影响,但同组的其他学生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与怪物接触,不吓掉三魂七魄已经算走运了。 无人因此负伤更是不幸中的大幸。 “大原同学。” 佐伯妹一脸疲惫地说道。 “叫我杏就可以了。什么事呢?” “……杏,你应该没有拍下怪生物的照片吧?” “对了,说到这个!” 杏非常悔恨地摇着头。 “因为事发突然,所以我连手机都来不及拿出来,真是太可惜了。怪物的表情那么可爱,我只好想办法用画的来重现当时场景。你看,就是这个。” “……够了,我明白了。” 佐伯妹不耐烦地制止杏。接着,她又从制服口袋中取出一瓶貌似爽身喷雾的银色罐子握在手中。 她突然冷不防地朝杏喷出罐中液体。 “唔耶……” 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杏就当场晕倒了。 在我瞠目结舌的同时,佐伯妹又迅速冲向杏的其他同伴,以相同的伎俩压下喷雾剂。一个个倒地的女同学被佐伯妹扶起,直接安置在长凳上。 “佐……佐伯?” “放心,她们只是睡着了。” 佐伯妹完全不理会表情极为狼狈的我,只是若无其事地如此解释。随后她又对正在待命的队员下指令。 “把医疗小组找来。不过我想这样应该就已经没问题了,这些女孩醒来后不会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你消除了她们的记忆……!?” 听起来怪恐怖的。 “只是把关于不明生物的那部分消除掉而已。放心,这种药物不会留下任何副作用,而且这么做也是为了她们好。” “……真的吗?” 我的确很难否定她的论点。对爬虫类情有独钟的杏姑且不论,其他女孩似乎都对怪物留下了深刻的恐怖印象。 “不过说老实话,事情发展真是出乎预料……没想到那只不明生物竟会在白天堂而皇之地出现。” 佐伯妹一边望着依序被医疗小组抬出去的杏等人,一边啃着自己的指甲。关于她的看法,我也有同感。 “不过,能把目击者控制在这个数量也算是成功了。” 那并非慰藉之词,而是佐伯妹的肺腑之言。只要一想到对方可能得朝数百名目击者喷洒刚才那种奇怪液体,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幸好最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我也躲过了被迫担任她共犯的命运。 然而,我还 是太天真了。 附近又有手机铃声响起。 这回拿出电话的人是神圣防卫队队员其中之一。仔细一瞧,他不是隔壁班的某位男同学吗? 他以极为凝重的表情与对方通话。说实在地,这些家伙也真辛苦啊——我以事不关己的态度端详他们。然而,就在电话终于讲完后,那位队员脸色大变地冲向佐伯妹。 “——会长的妹妹!” “放肆!叫我队长!” “啊,抱歉——不过,我有重要的事报告。刚才接获第四班联络,他们在d地区与不明生物遭遇,在第二、第三班的协助下终于把对方暂时击退。一共有六名队员受伤,恐怕无法继续遂行任务——” “嗄!!” 佐伯妹整个人呆住了,我也差点把刚喝下口的麦茶喷出来。 “有普通学生受伤吗?” “没有。目击的四名男女同学现在都已经睡着,正接受我方的保护。” “我明白了。叫医疗小组赶快过去照顾受伤队员——” 佐伯妹说到一半,这回轮到她自己的手机铃声大作。只见她“啐”了一声。 “夏目,帮我接!” 然后她便随手把手机一扔,即将落地前才被我千钧一发地接住,电话铃声依然不断地响着。叫别人帮她接电话,太无理取闹了吧。 “喂喂?” ‘……你是谁啊?’ 电话那头传来了狐疑的声音。不过,这也不能怪人家。 “我是代替佐伯接电话的人。呃——佐伯现在有事,暂时不能走开。” ‘……知道了。告诉会长的妹妹,e地区出现不明生物。目击的四名男女同学已经接受保护,请派遣医疗小组。’ “咦……” 我总觉得“保护”那两字别有涵义。 “那,不明生物现在呢?” ‘已经若无其事地离开了——话说回来,你到底是谁啊?喂……’ 我皱起眉头,无视于穷追不舍的对方。 虽然我们不可能理解怪物的想法,但它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现身到底有何目的?既然对杏她们不感兴趣,又为何要与学生会的那些家伙发生战斗?我实在搞不懂它这么做有何好处。 然而不管如何,目击者都已经增加到十二人了。 看样子应该还会继续增加下去吧——正当我如此推测的同时…… 离我们所在之处很近的地方,传来了另一批人的尖叫声与枪响。 * 佐伯妹的反应非常迅速。她指示部下将已经睡着的杏等人抬回集宿所后,便强行征用其中一人的突击步枪。 “夏目,跟我来!” 随后便拉起我的手直奔战斗现场。 ‘等等,智春。你们跑错方向了,是那边——’ 操绪半透明的灵体此刻正轻飘飘浮上空中。虽说这只缠身于我的幽灵无法移动至离我太远的地方——射程顶多只有十公尺左右,但对于要寻找爬上陆地的土琵湖怪生物位置倒还派得上用场。 ‘——就在那边。顺着原路回去的湖岸附近。怪物正在跟佐伯同学的部下对峙,它看起来好像很生气哟。’ 没想到怪物那么快就发飙了,我真想直接落跑。 不过,既然已经有不知情的学生受害,我就无法坐视不管。假使真的有人是因为科学社放过土琵湖怪生物而牺牲了性命,我晚上睡觉时恐怕会做恶梦吧。 学生的惨叫再度响起,加上枪声此起彼落,交织成令人耳鸣的奇特噪音。当然还有我难以遗忘的野兽吼叫声——也就是土琵湖怪生物的咆哮。 我们终于赶到了森林边缘的视野开阔地带。 这是一座被湖水持续拍打的小湾岸。至于那只外型实在难以形容的怪物,正以湖泊为背景疯狂地进行肆虐。从嘴角边伸出的尖牙、四肢前端锐利的爪子、金色的鬃毛与鳞状肌肉则在夕阳照射下发出湿润的红色光芒——就跟前天夜里我所看到的景象完全一致。 “那是什么!?未免也太大只了吧!” 佐伯妹愕然地呆立不动。 其他班级我不认识的男女四名学生被怪物一路追至高耸的湖岸边,好不容易才在佐伯妹的部下,也就是神圣防卫队相关人员的护卫下惊险逃脱。然而,那三名队员中已经有一名被怪物的触手横扫中,失去了战斗能力。 “——夏目,快把你的机巧魔神叫出来!” 佐伯妹回头对我怒吼。操绪则不安地瞥了我一眼。 “不行。” “什么!?现在不是小气的时候了吧?难道你会害臊吗!” “不。其实我还无法完全控制黑铁,所以我担心如果失控,可能会波及这里的普通学生——双方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嗄!?” 原本努力摆出扑克脸的佐伯妹终于崩溃了。只见她不知所谓地打开嘴又合上,情绪显得非常激动,更因为震惊的缘故几乎无法言语。 “你……你说什么?你不是已经打赢哥哥的翡翠——” 在对我破口大骂的佐伯妹背后,怪物依旧大声吼叫着。 它那生有巨大钩爪的前肢一挥,佐伯妹部下的其中一名便被扫中,毫无任何抵抗能力地飞了出去。这幅光景真令人毛骨悚然。 佐伯妹的部下们全都身着神圣防卫队制服。朱里曾表示,那套白色大衣也是对恶魔用装备的一种,只要穿上就不会轻易丧命。然而这次的交战对手毕竟过于异常,就算强化纤维能挡得住瞬间的冲击,一旦被怪物的巨体辗过,不论穿什么衣服应该都无济于事吧。 “——如果我把那只怪物从普通学生附近引开,你就可以使用机巧魔神了吧?” 佐伯妹解除了突击步枪的保险后对我说道。 我还来不及阻止,她便冲向了对手,并且一边快速前进一边采取自动射击。佐伯妹的枪枝使用技巧其实很差,不过这目标物实在也太大了,想要不命中应该很难吧。突击步枪的子弹对怪物似乎没什么杀伤力,但要惹它生气已经够了。 怪物立刻以超乎想象的敏捷动作转过身,那双暗绿色的眼珠凶狠地俯瞰着我们。至于从它背上伸出的触手,则好像另一种生物般独自展开了攻击。 “笨蛋……你还在等什么?快逃啊!” 我慌忙跑到佐伯妹身边,然而已晚了一步。 怪物的庞大身躯在我们面前回转。直径可比汽油桶的粗壮尾巴则如鞭子般扭动,接着便以我们为目标高高举起……这下子绝对来不及逃了,想要召唤出<黑铁>的时间也不够——就连操绪也愣在半空中,来不及反应眼前的战况。 就在此时,一道个头娇小的身影从我们面前横切而过。 人影从怪物背后的岸壁上无声无息地降落地面。那是一名身穿洛高女子运动服,留着一头乌黑长发的学生。 “嵩月!?” “……!” 她同时抱起我与佐伯妹迅速跳开。从她那纤细的体型,绝对想象不出有如此惊人的臂力。 土琵湖怪生物的尾巴攻击也间不容发地扑向我们先前的立足点。要是真的吃了那一记,大概就连家用轿车都无法承受。压倒性的冲击力道传至地面,让我对上述推测更加深信不疑。 “痛痛痛痛痛!” 我、佐伯妹,还有嵩月,三人身体纠缠成一团在湖岸边滚了好几圈。地表凹凸不平的岩石撞得我青一块紫一块,不过现在已经没时间抱怨了。 嵩月的及时现身把我们从鬼门关前救了回来。然而,有一只如此庞大的怪物在附近大吼,再加上枪声与人类的尖叫,想要视而不见大概也很困难 。所以,其他学生因这场骚动而聚集过来,应该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在那之前,我们得先想出解决这只怪物的方法才行。我强忍着疼痛并爬起身,朝着依旧摆出战斗架式的嵩月喊道: “嵩月,你帮我把那群学生带去避难,我要召唤机巧魔神。” “别胡说八道了,夏目!” 佐伯妹立刻驳斥我。只见她一边呸着飞入口中的沙粒一边强调: “我不准你让他们离开。在那些人走之前必须先消除记忆——” “现在哪有空管那个!” “不准就是不准!有什么后果你敢负责吗!” “哪会有什么后果啊!?” “……啊!” 在我们争得面红耳赤时,嵩月突然发出了惊呼。 我与佐伯妹感受到异常的气息后,也立刻回过头。土琵湖怪生物的触手此时正发出刺眼的光芒,金色的鬃毛也倒竖并迸发出火花。大概是因为刚才的尾巴攻击没有命中,对手此时想要改用电击吧。 ‘不好了,智春。’ 操绪降至我身旁后低声警告。 其实根本不必她提醒,土琵湖怪生物的电击威力我已经亲身体验过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使用,不光是我们,就连在湖岸旁发抖的那群学生以及倒地不起的神圣防卫队成员也都会被波及。然而,光凭我与嵩月,又缺乏阻止对方使用电击的手段。 “可恶……出来吧,黑——” 明知时间可能来不及了,我还是尝试召唤机巧魔神。不过,在我的咏唱尚未完成前,激烈的闪光便已覆盖了我的视野……难道怪物的电击已经发出了吗? 就在同一秒钟,我们的头顶上方也出现了疯狂爆炸般的轰隆巨响。 噪音的来源是一辆机车。 而且是辆外型十分奇特的车种。 正确地说,那是一辆外送披萨时常见、上头附有车顶的三轮速克达。纯白的车体侧面绘有独创的蝙蝠图案,此外还有红白绿三色的意大利国旗及‘pizza bat’商标名称。只不过上述那些关于外观的描述并非重点。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速克达的驾驶者以响亮的声音高喊道。 骑在这辆披萨店外送车上的家伙是女性,而且身上还穿着洛高的制服。光是这样就够奇特了,不过更令人愕然的是,她脸上还套着反派摔角选手常用的那种面罩。 面罩女骑着披萨店外送车,从我们头顶的岸壁上方直接冲了出来,丝毫不知什么叫保持安全速度。想必“冲啊!”这个声音应该也是她同时喊出来的吧。 土琵湖怪生物的电击已经释放出来了。 无数道淡蓝色的闪电在空中驰骋着。 这种具备绝大破坏力的高压电冲击波,根据简单的物理法则,会首先朝最接近的导电体流去。以目前的情况而言,就是方才在怪物面前降落的金属块——披萨店外送车。 我们瞠目结舌地注视着眼前的光景。 这种威力足以媲美真正闪电的强大电击,就这么从怪物的庞大身躯朝面罩女直扑而去。 更令人讶异的是,那名女性轻而易举地承受住了。淡蓝色的电光包裹着面罩女全身,简直就好像连她自己都化作了闪电的一部分。 以前我也看过类似的景象……那是一位全身被火焰羽衣包裹、在天空飞舞的少女。至于我身边愣着伫立不动的嵩月,此时则以略显惊讶的神情用力咬住嘴唇。 “我终于找到你了——卡麦龙,今天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面罩女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高密度雷球,一边跨下机车。 之前仿佛天下无敌的土琵湖怪生物,这回竟被女性吓得缓缓后退,看来似乎非常畏惧对方。 “嘿啊!” 面罩女纵身一跃,直接将手中的雷球扣杀至土琵湖怪生物的侧面。四周顿时冒出一股刺鼻的烧焦味。先前抵挡过<黑铁>攻击的这只怪物终于开始摇晃起来。 然而当女性着地时,怪物依旧不死心地伸出触手纠缠。宛如发疯大蛇般的触手横向一扫,将面罩女击飞并撞上了岸壁。 只听见女性发出痛苦的哀嚎。 “好痛啊啊啊……你竟然还敢反抗!?啊,等等——给我站住!” 面罩女边激烈咳嗽边爬起身。如果是普通人类,经过刚才那么一撞恐怕早就断气了,足见她的耐打程度有多惊人。 怪物似乎想趁机逃回湖中。面罩女慌忙追了上去,但已经早一步消失在湖水中的怪物终究还是摆脱了她的掌握。 女性气得用力踹了一下脚底的岩石,接着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瞪着将土琵湖怪生物隐藏起来的湖面。 看了刚才那一连串超脱常理的光景,我的脑袋要恢复冷静恐怕还得花一点时间。 “请问……” 在面罩女的背后,我畏畏缩缩地试着开口道。 只见女性挺直了背脊并回过头,摆出左手插腰、右手勉力往前伸出的奇特胜利姿势。 “刚才真是危险啊。” 她似乎认为这种架式很帅气。 “你是……由璃子小姐,对吧?” 为了百分之百确定我才这么问。面罩女一听,动作马上变得非常僵硬。 “不、不是。我是为了守护土琵湖和平而被派来的正义使者——‘土琵假面’。” 就不能取个更好听的称号吗? “——你的确是由璃子小姐没错啊。” 我指着她的后脑勺。从面罩空隙中跑出了几丝缺乏整理的凌乱金发,这就是由璃子小姐的最大特征。不过面罩女将身体转向我后,并没有做出答复。 “呜哇!” 她似乎被某人吓得身体向后仰。原来她目光对准的目标不是我,而是浮在我背后的操绪。由璃子小姐在面罩下的眸子此时发出了淡绿色的光芒。 “等一下……你是操演者?” 由璃子显得很焦急,好像在责怪自己没有早点发现。 “呃,是啊。” 我点头承认。事到如今,也不必再隐瞒对方了。然而我也同样因对方的真实身份而震惊……没想到由璃子竟是恶魔,而且还是操控雷的恶魔——与嵩月的家世背景又不太一样。 但话说回来,戴这种面罩的意义我就不明白了。 “奇怪。” 尚未摘去面罩的由璃子将目光转向了呆立于一旁、满脸困惑的嵩月。 “f的女孩既然是我同类……那为什么身为操演者的你会跟恶魔少女交往哩?神圣防卫队跟教廷竟然会坐视不管。” “我跟嵩月并不是那种关系……总之,说来话长。” 我尽量冷静地纠正对方。 操绪似乎一直瞪着我的后脑勺,佐伯妹此时脸上的表情也很难看。她迳自步向还待在岸壁边发抖的那些学生,大概是为了进行消除记忆前的准备工作吧?不过佐伯妹走到一半又突然停下来,回头以狐疑的眼神瞪着我与我与由璃子。 “呼……看来你平常也过得很辛苦啊。” 由璃子边苦笑边喃喃对我说。我用力点头——真是难得的知音啊。 “话说回来,刚才那只怪物到底是?” “咦?什么?” 由璃子想装傻蒙混过去。 “我好像听到你叫它卡麦龙?” “有……有吗?我这位正义使者只是为了守护土琵湖的和平而已。” 不,可以不必再装了。 “喔喔!我突然想起还有其他事。可别忘了我喔。只要当危机降临土琵湖时,我就会再度现身 ——” 由璃子语毕便再度跨上披萨店外送用的三轮速克达。 由于刚才从高耸的岸壁直接冲下,所以机车也多少受了点损伤。外装虽然有部分扭曲破裂的情况,但引擎好像还是能正常发动。由璃子催了好几下油门,速克达便以骇人的速度冲了出去,不过却又马上停住了。 那是因为一名男子正伫立于由璃子的去路上。 男子瘦弱的模样看起来似乎不甚可靠,大概是察觉到先前土琵湖怪生物引发的骚动才急急忙忙赶过来的吧。只见男子大口地喘着气,皱巴巴的衬衫也被汗水浸湿了。 这位仁兄就是本班的导师柱谷嘛。 “……由璃子,是你。” 在尚未完全调匀呼吸前,柱谷便勉强挤出了这几个字。他说话时脸上显露出异常凝重的神情,但相反地,由璃子则是以温柔到夸张的语气回答: “哎,是柱谷老师呢。您好吗?今天是带一年级的新生过来啊?” 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像非常紧绷。我感到很困惑,难道这两人以前就认识了?不过话说回来,即使由璃子的脸被遮住,柱谷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她。 导师再度以软弱的口吻说道: “请等等,由璃子。为什么你会在这——” “很抱歉我还有急事。况且,老师,现在应该不是跟我聊天的时候吧?” 说完后,由璃子便将速克达的油门催到底。 机车的后轮在地上打滑了一阵后,便几乎是以弹起来的方式向前冲出去。幸好柱谷还算闪得快,否则早就被车轮辗过去了。 “由璃子!” 柱谷在急着逃跑的由璃子背后高声喊道。 我总觉得这好像是连续剧的一幕高潮。 不过,戏的背景却是留有不明生物足迹的湖岸,女主角又戴着反派摔角选手用的面罩。对演技精湛的柱谷虽然很抱歉,但我怎么看都认为这是一出喜剧。 ‘……我觉得好像爆笑短剧哟。’ 望着柱谷那孤独的背影,操绪喃喃下了评论。 第六章 写生比赛随着日落的到来而画上休止符,我们同时也将所有受伤的学生都带回了集宿所。 这次隶属佐伯妹指挥的第一学生会——也就是神圣防卫队旗下队员有将近二十人,其中直接执行护卫学生任务的共有十六人,但最后半数以上都因与不明生物战斗而挂彩。 倘若土琵湖怪生物再度现身,我们很可能会陷入全数被消灭的危机。但幸好由璃子的攻击产生了效果,躲入湖中的怪物之后就没有再出现了。 没想到集宿才刚开始几个小时,部队战力就已损失了一半,这恐怕完全出乎佐伯妹的意料之外。因此她从一返回集宿所开始,就一个人闷闷不乐地拒绝开口交谈。 “为何我非得背男生不可啊……” 冒出这句怨言的人是樋口。由于缺乏搬运伤患的人手,所以才会特地请他过来帮忙。 “可恶,我就觉得奇怪。‘不要被别人发现,赶快到湖边来喔’——要不是佐伯寄这种简讯给我,我才不会……太贼了……我早就猜到会发生这种事。” 既然你早就猜到,又何必上钩呢——我在心底暗暗吐槽。 樋口似乎还没察觉学生会的这群人是因土琵湖怪生物而负伤。如果让他得知这件事,他很可能会兴高采烈地加入照顾伤者的行列吧。 之所以要对他隐瞒土琵湖怪生物的事,完全是由璃子的缘故。 由璃子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恶魔,而且还跟土琵湖怪生物有瓜葛——这么一来,我还真不知该如何对樋口说明这整件事。如果一不小心,搞不好会连机巧魔神与嵩月的秘密都一并曝光,那样麻烦可就大了。 “这些家伙的伤势也太吓人了吧。” 好不容易将伤患运抵集宿所的医务室后,樋口吐了一口气说道。 医务室里已经躺了好几位先被送来的神圣防卫队队员。他们全都被裹上了绷带或ok绷,疲惫不堪地倒在病床上。正如樋口所言,这副光景的确非常悲惨。但至少不幸中的大幸是,没有人为了那位白大衣仁兄的个人意志而身负有性命之危的重伤。 结果学生会最后以“被地方不良分子袭击”为官方理由掩盖了这件事。我也知道被怪物袭击这种真相根本不可能公布,他们会这么决定也是情非得已,所以我也多少有点同情学生会。 嵩月好像也被派去支援人手不足的医疗小组了,不知何时她已换上了围裙式连身裙风格的护士服。那套缀有纯白蕾丝的可爱服装再加上白色护士帽的设计,想必是出自佐伯兄的个人嗜好吧。 关于医疗方面的事,我不知道自已是否帮得上忙。 “夏目。” 但就在这时,受伤者其中一员察觉到是我后便出声喊道。尽管我一下子忘了这家伙的姓名,不过他的确跟我毕业于同一所中学。对方脸上的严重擦伤以及用绷带吊起来的左手看起来似乎非常疼痛。 “咦,你是加入剑道社的……” 这家伙怎么也会出现在第一学生会? 发现我想不出他的名字后,对方露出充满倦意的笑容。 “我现在还是剑道社的人啊。神圣防卫队的基层人员几乎都是由体育性质的社团所组成的。你没听说过吗?” 这的确是我首度耳闻。不过仔细想想,身为科学社一员的我们同样也是第三学生会——“王立科学狂会”旗下的组织,必须听命于他们。这种组成架构两边应该都很类似吧。所以,搞不好这家伙也是在刚升上高中后就被迫卷入一大堆麻烦事,比我的处境好不到哪里去。 “话说回来——是叫机巧魔神没错吧?我听说你身上有一张能轻易打倒那怪物的王牌,是真的吗?” “耶?” 怎么连我向来努力保守的秘密都传出去了,而且还被添油加醋……事实上,我的<黑铁>一度是那只怪物的手下败将,如果大家太期待我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呃……说什么王牌就太夸张了……” “所以确实有啰?原来如此……你也真了不起。” 看来我还是被对方误解了。眼见我心神不宁地陷入沉默,对方又突然开口道: “虽然很丢脸,可是还是要麻烦你……一定要帮我们报仇啊。即使我只是学生会的最底层人员,也知道绝不能让那种怪物在外头到处撒野。所以——拜托你了。” 他毕恭毕敬地对我低下头。 这种现今时代已经很少有年轻人会做的慎重姿势害我吓了一大跳。我还真怀疑他是不是古装剧看太多了。不过,被同学如此诚挚地恳求也是我生平第一次,如果辜负了他的期待,总觉得会良心不安。 “——我会努力试试。” 不过你可别太期待啊——正当我想补上这句时…… “大恩不言谢。” 对方已先抓住我的手再度鞠躬了。果然没错,这家伙古装剧看太多了。 不过仔细一瞧,我才发现不是只有他,在场所有神圣防卫队受伤队员都不约而同地对我投以热切期盼的目光。我以前从未体验过类似的压迫感,膝盖还因此不停颤抖。 ‘……智春,你决定怎么办?’ 操绪此时以事不关己的态度问道。我好不容易将剑道社社员的手甩开后回答: “我会考虑。考虑看看再说。” ‘……如果你报仇失败,感觉好像会被他们宰掉耶?’ 确实如此——我不由地点头同意。不过我是否有能力帮他们报仇还在其次,放那只怪物在外头闲晃的确是天理不容。如今跟昨日的状况已经大为不同了……由于那只怪物的缘故,造成了这么多洛高的学生受伤。 不明生物。怪物。 前天夜里因为太暗了还看不清楚,不过方才的遭遇就让我彻底记住了对手的样貌。貌似鳄鱼的头部、蜥蜴的尾巴、鬃毛、触手,以及最难对付的电击。它绝非一般生物,至少在正常的历史中铁定不会出现。 就跟嵩月家的恶魔们一样,在本来——也就是第一轮世界里,那些都是理应不存在的规格外生命体。既然如此,由璃子会事先就得知土琵湖怪生物的事也就可以理解了。 正当我认真思考这些问题时…… ‘唔呼呼呼。’ 操绪却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出来,我被她吓了一跳。只见操绪似乎很开心地贴紧我的背。突然表现得这么亲密还真有点恶心。 “你在高兴什么啊?” ‘咦?因为智春终于提起干劲了呀。’ “……就这样?” ‘嗯。’ 呼呼呼——操绪再度以开朗的表情笑着。我是不太能理解她的想法啦,不过她本人表示开心就好了。真是个怪家伙。 ‘放心,操绪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又来了。” 这只幽灵老喜欢说这些没有根据的话——我以冷漠的眼神抬头望着她,但操绪却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膛。 ‘打倒土琵湖怪生物的方法,我已经找到了。’ “不是骗我的吧?” ‘为什么要骗智春呢?重点就是,在土琵湖怪生物最有可能出现的地点守株待兔,然后再加以袭击,这样不就得了吗?’ 这种事还需要你告诉我吗?如果我们能事先准确预测它的出现地点,并跟佐伯等人携手展开奇袭,的确有可能一口气击溃土琵湖怪生物。 但难题还是在我们无法完全掌握土琵湖怪生物的行动模式。否则挂那么多监视摄影机,又一天到晚出去巡逻是为了什么? ‘你听我说嘛,其实是有办法掌握的。’ 操绪以迫不及待的口气对我保证。她灵巧地在医务室中转了个身,将注意力放在某位正 靠立于墙壁边的女学生,接着又咧嘴笑道: ‘如果觉得操绪在说谎——大可以试试看呀?’ * 从集宿所往湖畔走下约百公尺便可来到一处小岬角。岬角的地面刚好有一块可供两人并肩而坐的大岩石。从左斜后方看的话,会觉得那颗岩石很像人脸,令人感觉颇为不舒服。不过我跟佐伯妹此刻都毫不在意地一屁股坐在岩石上。比起神秘的巨大生物,这种人面岩之类的小角色简直是太幼稚了,完全没有谈论的价值。 “……奇怪,为什么我非得跟夏目单独跑到这种地方来啊?” 佐伯妹又恢复了惯有的暴躁态度。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黄昏,附近又没有其他从集宿所出来的人影。因此,佐伯妹会对我提高警戒也很正常。不过,态度也不必那么明显吧。 “呃……我是之前在科学社的集宿时发现这里的,其实是个蛮不错的地点。” 从集宿所看出来这一块刚好是死角。就算土琵湖怪生物出现在这里,普通学生也不会发现。 此外,从这里对湖面的动态也能掌握得很清楚,不管是要观察怪物或逃跑,都能够迅速采取对策——其实我是想告诉对方这些。 “……风景的确很美啦。” 但不知为何,佐伯妹却抬头仰望天空,有点心虚地喃喃说着。她的脸颊沐浴在夕照下略呈赤红,尚未完全入夜的空中已经有星星开始眨眼了。 感觉对方好像会错意了,不过既然她愿意继续对话,那就姑且不追究吧。 “对了,我有件事要对你说。” “什……什么?” 佐伯妹惊讶地回过头。她这种过度紧张的反应似乎跟平日有相当大的落差。 “是关于由璃子小姐。” “嗄?谁啊?” “就是刚才戴面罩的那位女性。金发,之前帮我送学生证回来的——” “……原来是那个恶魔啊。” 佐伯妹淡淡地接着说道,随后又瞪了我一眼。我不由地别开了视线。 “是啊。她好像也念过洛高,学校方面应该有留下纪录。可以拜托你哥帮忙调查一下吗?她的全名是华岛由璃子。” “咦?等一下……” 佐伯妹的脸上浮现困惑之色。 “为什么要调查她?那个恶魔不是你朋友吗?” “不……其实并没有熟到那个地步。” 反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干脆从由璃子骑车冲入湖中那段开始依序对佐伯妹说明。佐伯妹起初也表现出狐疑的态度,但当她确定我并没有说谎时,一下子就变得十分爽快。 “原来是这样。” 不知为何,她好像松了口气。 “当我目睹她穿洛高的制服混进集宿所时就已经存疑了。搞不好沉在湖底的机巧魔神手臂跟她也有关联。好吧,我帮你联络哥哥。” “嗯,谢谢。” 我得知由璃子是恶魔时,首先想到的也是同一件事。 那就是沉在湖底的机巧魔神断臂。 既然机巧魔神是为了消灭恶魔而制造的兵器,身为恶魔的由璃子就很有可能曾在这里与机巧魔神交手。只要调查她与机巧魔神的关联性,说不定就可解开这座湖的诸多谜团。 “然后呢?” 佐伯妹探出身子对我问道。不知为何,我觉得对方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然后……?” “你不可能光为了说刚才那些就把我带到这里来吧?” “啊……嗯。” 被她这样单刀直入地逼问还真有点难以启齿。我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胆子开口,对佐伯妹提这种事似乎蛮丢脸的。 “是关于土琵湖怪生物——” “嗄?” “啊,抱歉,我可以坐过去一点吗?” 我一边低头看着代替凳子的人面岩,一边请求。应该会被拒绝吧,我心想。 只见佐伯妹的眼神游移不定。 “可、可以啊。” 没想到她大方地同意了,甚至主动往我这边靠了过来。如此一来,我们就变成肩并肩的状态了。虽说我没有要求到这种程度,但既然不妨碍讨论,我也就不啰嗦了。 “呃——关于土琵湖怪生物——根据新生训练行程表的安排,今夜应该是围着营火的土风舞晚会,明天则是班际沙滩排球对抗赛。” 刚升上高中就玩成这样似乎有点太疯了,不过这也是学校的课程安排,学生并没有置喙的余地。反正目的也是为了增进同学间的感情吧。 “土风舞晚会应该是在集宿所中庭举行,就算土琵湖怪生物真的在今夜现身,应该也可以轻易隐瞒其他人。所以,真正麻烦的其实是明天上午。” 明天的沙滩排球对抗赛预定在刚才不明生物出现过的湖岸举行,所有学生都将到场观战。如果怪物届时现身,想要继续隐瞒下去根本就不可能,佐伯妹应该也没办法一口气消除近三百名一年级学生的记忆。 “所以要打倒土琵湖怪生物,就得赶在明天早上之前——也就是说,最好能趁今夜就解决此事。” “……唉。” 默默听完我的说明后,佐伯妹发出了大失所望的叹息声。 “你的道理我懂……不过该怎么解决那只怪物呢?” “嗯,关于这点,我现在要跟你讨论——” 说到一半,我突然停下动作。 比起思绪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我的本能已先一步将恐惧传达至我的脊髓。 “……夏目?” 佐伯妹讶异地抬头望着我的脸,不过我并没有将目光转向她。 在眼前那宽阔而幽暗的湖面上,只有一处冒起了不自然的水波。 土琵湖怪生物。 从水底下探出头的那只不明生物,此刻正以暗绿色的双眼瞪着我们。 “……夏目!?” 佐伯妹终于察觉到了。 就在离我们所坐的岬角前方百余公尺处,土琵湖怪生物的身影自湖面现身了。怪物早就注意到我们的存在。凭它那与巨大身躯完全不相称的敏锐移动速度,要冲上这座小岬角根本是轻而易举。 想办法让佐伯妹先脱身吧——正当我抱着如此的念头站起身时…… 怪物竟然—— 对我露出嗤笑? 那是一种带有蔑视意味的嘲笑,似乎在讽刺对它手足无措的我们。 接着,怪物再度悠然地转过身,渐渐沉入水中。 ‘——耶?怎么会!?’ 方才一直刻意隐藏身影的操绪,如今也慌慌张张地浮现在我面前。 ‘奇怪!?它竟然又回去了!?’ 操绪不肯放弃地朝怪物伸出手,但怪物却完全没理会她,直到庞大身躯完全消失于水面。 “操绪……怎么跟你保证的不一样?” 我对她投以冰冷的一瞥。这位青梅竹马幽灵焦急地抬起头。 ‘耶……等一下等一下,怎么怪到我头上哩!?’ “当初是你夸海口保证一定可以把土琵湖怪生物引出来,结果它刚才根本就不想理我们,难道是我看错了吗?” ‘唔唔……好奇怪哟。我以为这招一定会有用的说。’ 操绪不解地抿着嘴唇,陷入了沉思。我轻轻叹了口气,早该猜到结果会这样。 “夏目……” 佐伯妹这时突然紧紧捏住我的肩膀。指甲都陷进肉里了,实在有够痛的。我转头注视她的脸孔,那是一种我前所未见的狂怒表情。 “佐、佐伯……怎么……” “别装蒜 了!快对我说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竟敢无视于我,自己跟射影体聊起天来!” “不,那是因为操绪……” “你想把责任推给射影体啊!?” “不是那个意思啦,是操绪说土琵湖怪生物的行动模式有规律性。” “……规律性?” 佐伯妹的语气终于稍稍恢复冷静。没错——我赶紧对她点头。 “前天我与嵩月遭遇它时,情况也是类似。土琵湖怪生物只要看到男女混合行动的人群好像就会现身。” “……那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土琵湖怪生物好像只要看到感情很好的情侣就会出面袭击——” “……” 佐伯妹以冷漠的表情瞪着我。那是操绪提出的理论啊!就算你瞪着我也没用。 “难道说,你会把我带来这里……” “嗯……是为了实验操绪的理论。不过,就算我们刚才并肩坐在一块,怪物好像也不认为我们是情侣。” 佐伯妹沉默了。 起初我本来想拜托嵩月帮忙,但操绪却坚决反对。除了嵩月以外,能放心让对方目睹土琵湖怪生物出现的女生,也只有佐伯妹一个人了。 倘若一开始就要求对方跟自己假扮情侣,想必会令她勃然大怒吧。因此我才使了一点手段把佐伯妹骗来。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佐伯妹突然以温柔的口气说道,捏着我肩膀的手指也减轻了力道。 “今天白天男女混合行动的学生很多,为什么有些人就没有被袭击?你能替我解释一下吗?” ‘啊……’ 操绪以手抵着唇,似乎完全没考虑过佐伯妹提出的问题。这么说来我也感到纳闷,跟嵩月在一起时怪物就出手攻击,但换成佐伯妹怪物又无视于我们了? ‘该不会……除了感情看起来很好的情侣外,还有其他不明条件吧?’ 这种事你早该说了?我狠狠地瞪着操绪。 不过当佐伯妹发现我的反应时—— “你这个废柴!我不想陪你胡闹了!” 她使劲甩了我一巴掌。 唔哇——操绪耸起肩惊呼道,我则瞬间摔倒在地上。 突然出手的攻击效果绝佳。不知道是不是引发了轻微的脑震荡,我觉得视野正不停地摇晃,根本没办法站起身。就在同时,佐伯妹已经头也不回地大跨步返回集宿所了。 “……那家伙也太凶暴了吧……有必要气成这样吗?” 我仰卧在岬角的岩石上,有气无力地抱怨着。 操绪并没有回答我,只是一股脑儿地嘟着嘴,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实在是缺乏爬起来的动力。我就这样在岩石上躺了好一会儿,手机突然响了。于是我慢吞吞地将手机从口袋中挖出来,自然而然地把听筒抵在耳边。 ‘——智春?’ 是杏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里?不好了,智春,现在是晚饭时间耶!’ 听杏以激动的语气强调,我还以为是什么严重的问题。吃晚饭这种小事有必要特地打电话来提醒吗?该说她很热心,还是太孩子气了? “啊——我现在就在集宿所外面。你如果肚子饿,可以连我的一起吃,想要什么菜也尽量夹。”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智春!大家都聚集在餐厅吃饭,缺乏不在场证明的学生就只有智春跟其余少数人而已!’ 杏急得快哭出来了。不在场证明?那是什么意思? ‘总之你赶快回来吧!柱谷老师刚才被袭击了,智春搞不好会被误认为凶手喔!’ 杏在电话另一头大声叫道。 我无法理解她刚才说了些什么,就好像在听某种我一窍不通的外国语一样。即便我望向身旁的操绪,她也以不知情的态度对我摇摇头。 柱谷老师被袭击了——杏说了这句话吗? 犯人可能是我。 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至少当时我还是斩钉截铁地这么认为。 * 集宿所的地下另有一个秘密房间。 房门是铁制的。墙壁上的红砖剥落,还四处出现龟裂。房内没有家具,只在地板上放了一床叠好的毯子。靠近天花板附近有一扇小窗,但也装上了铁格栅。我一返回集宿所就被逮住了,随后便被不明就里地送入此处。 “请问……这里是?” “禁闭室。” 一位年约四十多岁,名为谷津畑的女性教师如此回答我。 这位老师负责的科目是古文,此外还听说是薙刀{译注:日式长刀}高手。在洛高的教师群里属于战斗力顶尖的一人。此外在这种地下走廊昏暗的空间中,她所摆出来的表情也恐怖得足以使小学生当场放声大哭。光是这样我就已经失去抵抗对方的意志了,希望今晚不要做跟她有关的恶梦。 原本这栋建筑物就是修道院改建的,所以就算设有禁闭室也不稀奇。奇怪的是,为何我要被带到这种地方。 “你是一年七班的夏目智春对吧——有听说过柱谷老师被暴徒袭击之事吗?” 谷津畑以刑警侦讯犯人的口气问道,而且还好像喜不自胜。可恶的臭老太婆! “因为你是本案的重要关系人,所以必须暂时把你留置于此。” “嗄?” 由于事发过于突然,我一时反应不及。 “等等……请等一下。柱谷他……我是说柱谷老师现在还好吗……?” “头部遭撞击,幸好只是轻伤。” “啊,轻伤……” 那不是跟不小心撞到东西后肿了个包意思一样吗。会不会太小题大作? “虽然有轻微脑震荡,但暂时还不必送医治疗。只不过,柱谷老师由于突然遭遇攻击,在过度震惊的情况下记忆出现混乱,完全想不起犯人是谁。目前他正躺在寝室休息。” “……那为何我会变成重要关系人哩?我刚才一直都待在集宿所外面,根本没有回来啊。” “呼呼……每个犯人都是这么说的。” 谷津畑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而且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将我的身份由重要关系人提升为嫌疑犯了。 ‘啊,我想起来了。’ 操绪盯着谷津畑的脸好一会儿后,这才突然击了一下掌。 ‘智春……这位老师好像是推理同好会的顾问哟。’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谜底就揭晓了。 同好会——对洛高而言就是属于第四或第五等非公认学生会的管辖范围。因此,佐伯兄的权力也无从延伸至这个臭老太婆头上。 “呃,谷津畑老师……我觉得智春并不会做那种事。” 这时,有人以惶惶不安的语气从谷津畑背后开口辩驳道。仔细一瞧,原来是杏带着嵩月为了替我辩护专程来到这里。 “你是大原同学吧。为何你那么有把握?” “因、因为……” 唔哇——在谷津畑骇人的眼力逼视下,杏开始退缩了。然而话说回来,这种时候该出面保证学生绝不会做这种事的,不应该是教师自己吗? “啊……夏目同学……没有动机。” 嵩月紧接着在杏之后上场。尽管她的说话方式还是很片段,却冷静地指出了案情的关键。只可惜谷津畑依旧不改成见。 “动机是一定有的。” 如此大声强调后,谷津畑便取出一封倌。 白色的信封上并没有署名寄件人或收件人。至于装在信封里的便笺,则只以笔迹异常潦草的文字短短写了几句。 “这就是上礼拜柱谷老师收到的恐吓信。” “……恐吓信?” 我怎么完全没听说。 “原本以为只是无聊的恶作剧,所以柱谷老师便不予理会。你自己看吧,上头是这么写的——‘立刻停办新生训练。洛高土琵湖集宿所已经被诅咒了。如不接受本人的要求,你就会发生不幸的事’——啊啊!实在太恐怖了!” “……” 愚蠢,蠢到我不知该说什么好。这跟无聊的幸运信有什么不同? “呃……请问,为什么老师认为恐吓信是我写的……?” “我可没那么说。不过,写这封信的犯人很明显是想破坏集宿……大概是因为有事真的很想留在家里的缘故吧。然而,新生训练还是如期举行了。犯人一定是因此对柱谷老师怀恨在心——也就是说,所有参加新生训练的学生都有可能是犯人!” 谷津畑一口气说完后,再度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 “听好了,夏目同学。柱谷老师受暴徒攻击时,其余学生都在餐厅吃晚饭。亦即最有可能犯下此案的人,就是当时擅自外出的你。除非,你能找出谁帮你制造你的不在场证明?不如你自己说说看,距今一个小时前自己的行踪吧!” 我发现谷津畑似乎非常乐在其中。 要戳破她的推理其实很简单。第一,犯人不见得是学生。第二,柱谷被袭击的理由不见得与那封威胁信有关。第三,一小时前我跟佐伯妹在一起,根本不需要编造什么不在场证明。只要是学生会相关的人,应该都有注意到佐伯妹不在餐厅吧?因此,谷津畑刚才那句“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在”的前提就已经搞错了,所以这种推理根本不合逻辑。不过…… “我明白了。” 说完后,我便自己乖乖坐在禁闭室里。操绪与杏都瞪大眼睛望着我,谷津畑见状则露出欢欣鼓舞的满面笑容。 “你终于敌不过我的推理,俯首认罪了!” “才不是。” 我勉强替脱力的身体打起精神。 “虽然我不承认那是我干的,不过在证明我无罪之前,我愿意留在禁闭室……这种时候应该要出面拯救无辜嫌疑人的,不应当是名侦探的工作吗?” “哎!” 说得好——谷津畑也不禁因感动而咧嘴笑道。 在这里跟她争辩也是无济于事。因为不管我如何反驳,她都会把我视为真凶。既然如此,还不如利用这种方式争取对方的同情——老实说,我觉得应该没有人会笨到上这种当才对,再怎么热爱推理小说也应该有个限度吧?期待谷津畑能机伶地帮我找出真正凶手,会不会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智春……这样真的好吗?” 杏担忧地问道。我露出苦笑。 “等柱谷老师清醒后,麻烦你去拜托他保我出来。” 我不忘提醒对方。 一旁的嵩月则无言地注视着我与操绪。 “你就先乖乖待在里面吧。如果我找到了真正的凶手,自然会放你出去。” 谷津畑不负责任地抛下如此这番话后,便迳自从地下通道离去。 杏等人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远了,禁闭室终于再度恢复沉寂。 ‘呐……智春,你有什么打算呀?’ 没过多久,操绪忍不住对我问。 这种时候有她在,真该感激上苍。毕竟这间空荡荡的禁闭室实在是太无趣了,有个聊天对象才能好整以暇地打长期战。不过话说回来,我在这种狭窄密室与幽灵聊天的模样要是被普通人看见,铁定会被送去精神科检查,所以我跟操绪的交谈还是尽量保持低调比较好。 ‘你为何不告诉老师你跟佐伯同学在一起呢?’ “话是没错,不过有另一件更让我在意的事。” 我将背部靠在冰冷的禁闭室墙壁上,抬头望着天花板。 ‘在意的事?’ “就是柱谷被袭击的理由啊……我虽然并没有完全相信谷津畑的说辞,但校外人士要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混入集宿所殴打柱谷,恐怕也不太容易吧。而且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嗯……真的耶。’ “假设犯人就是本校的学生好了,选在所有人都齐聚餐厅时攻击柱谷也未免太愚蠢了吧,这不等于自动招认是某人干的吗?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如果犯人事先得知我跟佐伯会出去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啊……原来如此。’ 操绪皱着眉恍然大悟道。 ‘这样就可以构陷智春或佐伯同学了,对吧?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只要我或佐伯无法行动,土琵湖怪生物的击退任务便宣告失败——我猜应该是为了这个。” 失去佐伯玲子这位指挥官后,学生会的那些家伙就没有领导核心了。此外,把我的人身自由限制住,同样可达成阻止机巧魔神登场的目的。 ‘啊……那智春刚才怎么不表明先前跟佐伯同学在一起呢?因为担心佐伯同学也被关进这里吗?’ “嗯。如果把佐伯的事告诉谷津畑,她一定会擅自把我们视为共犯。” 说着说着,连我自己都忍不住苦笑起来。那种场面确实很容易想象。 ‘嗯……既然犯人的目标是阻止我们击退不明生物……那关于恐吓信跟柱谷老师被打成轻伤的事就获得解释了。’操绪自行推演着。‘不过,到底是谁下的手呢?’ “很简单。那个人知道我是操演者,也知道土琵湖怪生物的存在。虽然不是洛高学生,但又身怀洛高制服,可以轻易混进集宿所……” ‘耶……难道是由璃子小姐?’ 操绪愕然地眨着眼睛。 ‘但由璃子小姐为何要妨碍我们击退不明生物呢?’ “我不知道。” 我将原本盘坐的腿舒展在禁闭室的地板上。 “总之,先暂时静观其变比较好。虽然我们被关在这里,但其实只要把黑铁叫出来,随时都可以破墙出去。” ‘破墙是很容易啦……但这么狭窄的房间有办法召唤机巧魔神吗?’ 操绪冷静地指出了盲点,这让我顿时傻了眼。 糟糕,我没考虑到这个。禁闭室的宽度顶多容我一人躺平,如果在这种地方召唤<黑铁>,墙壁还没打破,我恐怕就已先被挤成肉酱了。 一想到此,我便慌忙地推了推禁闭室的入口。这扇铁门已经从外头锁死了,不论我怎么踹都不可能移动半分。到了现在我才终于感到后悔。今晚就是打倒土琵湖怪生物的最后良机了,结果自己却被关在这种地方动弹不得。 ‘……没办法了吗?’ 操绪也以惋惜的口气表示。 * 大约又过了一个钟头。 ‘好无聊哟。智春,陪我聊天。’ 操绪漫无目的地飘浮在空中要求道。仔细想想,眼前的状况也真够诡异了。自己被关在旧修道院的地下禁闭室,光是地点就非常吓人,结果唯一的聊天对象还是个幽灵。 “别抱怨了,我不想浪费无谓的体力。而且今天又没吃晚饭,肚子简直快饿死了。” ‘这是智春自作自受呀,谁叫你要对佐伯同学那么好。’ 操绪“呸”地用力吐出舌头。 “还说哩,那个鬼点子可是你想出来的。为了进行那种莫名其妙的实验,我还被佐伯呼了一巴掌——不过说也奇怪,那家伙到底在生气什么啊?” ‘呵……自己猜吧。’ 操绪露出暧昧的微笑。这种表情就代表她一定有事隐瞒我。不过我也很清楚,每当发生 这种情况,不论我怎么逼问她都不会吐实,所以就算问了也是白搭。 ‘不过……好奇怪哟。我总觉得土琵湖怪生物是因为讨厌情侣,所以才会故意现身撕裂双方的感情。观光区好像经常有这种神明耶。’ “……心胸未免太狭隘了吧。” 我率直地吐露感想。不过,土琵湖怪生物也不是什么神明,只不过是一种超乎常理的生物罢了;再怎么说,也跟我们一样是生命的型态之一。 然而我又突然想到…… 既然是生物,就代表它有可能是遵从某种习性才袭击人类。就好比牛会因为在眼前摇晃的红布而兴奋一样,土琵湖怪生物说不定也是如此。 这么说来,操绪一开始的假设也还有几分道理啰。 只不过引发的条件目前还不清楚—— ‘呐……智春。’ 不知何时,操绪已经降至我身旁,脸上还难得显现出严肃的神情。平常我是很少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不过当她出现这种表情时,依旧无法否认她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只见操绪将手指按在形状诱人的嘴唇上,压低音量说道: ‘你有听到奇怪的声音吗?’ “声音?什么声音?” ‘嗯……该怎么形容,感觉墙壁里好像有人耶。’ “嗄……!?拜托,别吓人啊。” 被关在这种恶心的地下牢房就已经够了,结果现在还得忍受幽灵吓唬我。 ‘可是人家真的听到了呀。啊……你听,又来了。’ “……” 她说得一点也没错。 好像是女性在说话,此外还有轻轻敲打墙壁的碰撞声。声响是从与禁闭室入口的相反方向传来。按照建筑物的结构,那边应该没有通道或其他房间才对——我已经吓得连气都不敢喘一声了。 ‘对了,我记得樋口提过,关于这栋建筑物的鬼故事。’ “呜哇……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我紧贴着靠走廊那边的禁闭室出口发抖。这期间令人不快的声响依旧持续着,感觉对方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说话声听起来绝对不像普通学生。 “——不好意思,操绪,可以麻烦你穿透墙壁帮我看一下吗?” ‘耶耶——!’ 操绪歪着嘴撇过头。 ‘我才不要。讨厌,如果真的是幽灵怎么办!?’ “你有资格嫌别人吗!?” ‘不要!如果是恶鬼哩!?我才不想跟那种湿答答粘糊糊的玩意儿撞在一块。’ 说完后,操绪便从房门的方向逃往走廊。太卑鄙了!我的守护灵竟然这么胆小。 “……!?” 怪声这时突然停止了。然而我才刚松一口气,眼前的禁闭室墙壁便开始左右晃动。原本固定在墙上的红砖还有好几块被吸入墙壁后方。 从入口偷偷探出头的操绪以及我都紧盯着情况的发展,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红砖被移开后,房间的内侧墙壁出现了一个足以让一人穿过的通道。从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通道后方,突然冒出了白皙的手。那是一只生有银色长钩爪的女人手臂。 “在这里啊——” 对方以耳熟的悠闲语气说道,声音在狭窄的禁闭室内回荡着。 “呜哇啊啊!” 我终于忍不住发出难堪的惨叫。 不过,打开墙壁爬出来的家伙并不是什么幽灵,而是身着洛高制服的修长少女。对方认出我跟操绪后咧嘴一笑。 “久等了,智春。今天真是辛苦你啦。” 我愣愣地望着从洞口钻出来的对方。 红色赛璐珞胶框眼镜衬着散发出成熟女性魅力的美貌,从手指前端伸出的可收缩式钩爪就像猫咪一样收了回去。黑崎朱里在我面前将头发一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从地下室的墙壁里突然冒出来? “嘿咻。” 我的疑惑还来不及得到解答,朱里便大剌剌地进入禁闭室。从她后方接着钻出来的人则是樋口,樋口的背后竟还有嵩月与佐伯。 “哈啰,我来救你啦,智春。” ‘樋口你也……这是怎么回事?’ 毫不容易渐渐从震惊中恢复后,我开口询问。樋口敲了敲他手中那本薄薄的册子,得意洋洋地笑道: “当然是靠这个,这个啰。” “啊。” 以影印纸装订成的那本简陋书籍封面上,印有‘暗黑集宿说明手册’几个大字。 “那是……你好像在车上跟我提过……” “是啊,没错。里头除了记载偷溜出集宿所的捷径,就连从禁闭室逃跑的秘密通道也没有遗漏。” 看樋口那副自豪的模样,我突然感到轻微的晕眩。真没想到第一个用上这本手册的人竟然是我。 操绪也以冷冰冰的口气补充: ‘真了不起耶……没想到樋口又派上用场了。’ 朱里看着我们这群人的一来一往好一阵子后,这才靠到我身旁坐了下来。这样子未免太亲密了吧?根本没必要贴那么紧啊。至于嵩月与佐伯妹则坐在朱里的对面。原本狭窄的禁闭室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几乎到了动弹不得的程度。这么一来,操绪也没办法抱怨朱里了吧。单独被留在洞口边的樋口也难得地没有发出怨言,只是自顾自将他特别带来的专用笔电打开。 “呃……为什么大家要挤在这里?” 我当然很感谢众人前来救援。不过既然已顺利救出目标,应该没有必要继续待在这间氧气快要不足的小牢房里吧。 “时间快不够了——既然大家都已经到齐,我就趁现在说明一下。” 朱里从制服胸前口袋取出数张照片并宣布道。 “说明?” “没错,我已经查出许多有趣的事实了,首先看这个。” 朱里翻开第一张照片,被拍摄的对象是一架巨大的人偶。 外型粗犷的人偶让人联想起中世纪的甲胄武士,背景则是被破坏的建筑物。 “……机巧魔神。” 我喃喃道出人偶的名称后,朱里对我点了点头。 “这是蓝铜。操演者则是前年毕业的第一学生会前会长,也就是玲士郎的学长。” 朱里将嘴唇凑近我耳边悄悄告知,基本上位于房间外的樋口应该听不见她的说话声。在狭笮的禁闭室里靠那么紧,原来是为了这个。 “蓝铜……” 我第一次听说有这架机巧魔神。这种深蓝色的铠甲,与我熟知的<翡翠>或<黑铁>都不一样。然而照片上的这架<蓝铜>还是让我感到似曾相识。 “它的手腕……!” “没错,就是你在湖底找到的那只。经过我调查后,才发现原来的主人应该是蓝铜。” 朱里以期待我褒奖的神情轻抚我的头。 “玲士郎那里有保留它的战斗纪录。蓝铜曾在三年多前与恶魔在土琵湖一带交手,受伤惨重,只勉强打成平手。除了蓝铜在此役损毁外,恶魔也身负重伤——然后就直接退学了。” “退学……” 嵩月察觉出我的唇形后,肩膀忍不住抖了一下。 关于这点,我实在无法置身事外。因为先前我们与第一学生会之间的激烈战斗,亦差点害嵩月沦落退学的命运。要不是嵩月加入科学社并接受第三学生会庇护,如今她很可能已被洛高除名了。 “由璃子小姐……就是你说的那个恶魔吧?” 我记得好像听她本人说过,她并没有读完高中。 朱里不经意显露出复杂的表情并偏着头。 “不 过,华岛由璃子——这个名字,并没有出现在洛高的学籍纪录中。” “咦……可是她明明有我们的制服啊?” 我讶异地反驳着。如果没念过洛高,由璃子怎么会有那套制服? “很简单,因为她的名字改过。为了查清此事,害我多费了不少功夫,你自己看吧。” 朱里翻开第二张照片。这张以前新生训练拍下的照片我也有印象,因为柱谷当时在办公室整理相簿时就曾出现在他桌上。画面显示几乎位于正中央的柱谷被一群女学生包围,当中也包括学生时代的由璃子。她的气质比现在还要更粗野,但开朗灿烂的笑容则完全没变。 “华岛是她的旧姓。” 朱里若无其事地说明道,我听了以后却依然感到不解。 旧姓——也就是说她结婚后就改冠夫姓了?她本人曾提过,目前跟老公是处于分手状态,所以关于她结过婚这点应该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然而真正启人疑窦的是,她还在高中就学时就改姓了。 朱里发现我满脸疑惑,于是翻开第三张照片。 照片里有一名女高中生正从独身男性居住的公寓中走出来。女高中生当然就是由璃子,至于那个身穿睡衣、从公寓门口探出头的男性则是—— “她高中时代的名字是柱谷由璃子。” 朱里的这番话让我大为震惊。 “目前户籍也没有真正迁出去——所以她名义上还是柱谷老师的妻子。” 华岛一族与嵩月家一样,都是历史悠久的恶魔名门。 但当时家族内似乎出现了争夺继承权的纠纷——朱里继续说明下去。 “她因为也被卷入纠纷中,所以才会被送出去给普通人家当养女。那刚好是发生在她升上洛高的时候。她后来会行为不检,应该也是家庭因素所导致的吧。” “唉……养女。”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我就懂了。因恶魔家族的继承权纠纷而被赶出老家,所以由璃子后来才会素行不良。 “收养她的人家姓柱谷,不用说,当然就是柱谷老师的老家。当时柱谷老师已经在洛高任职了。不过他好像是在租来的公寓内独自生活,双方并没有同居。” “……真没想到。” 也就是说,柱谷应该算是由璃子的养兄才对?这种组合还真令人意外,但相对地也颇具说服力。此外,那两人还是师生关系。 太复杂了。 “总而言之,柱谷老师于公于私都负起了责任,照顾正处于叛逆期的由璃子小姐。不知不觉中,双方之间便产生了情愫。其实这也很自然嘛。” “很自然吗……可是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很尴尬吧?” 既是养兄妹,又是高中教师与女高中生,就连最近的爱情肥皂剧都还没用过类似的设定哩。 朱里扬起单边眉尾,露出优雅的微笑。 “柱谷老师的父母似乎并不反对。你想想看,这种剧情应该经常发生吧?如果养女由璃子可以当儿子的老婆就好了——从收养这女孩的第一天起,柱谷家二老搞不好就在盘算这种事。” 那两位老人家还真开明啊——我忍不住暗地佩服。不过,家务事这种东西本来就无从外人置喙起。 “学校方面当然不乐见这种情形,而反应最激烈的就是神圣防卫队——也就是第一学生会的家伙了。” “——那还用说。” 佐伯妹斩钉截铁地抢在朱里的语尾后强调。她本人似乎想压低音量,不过周围的众人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只有没进入状况的樋口一脸愕然。 “教师跟学生之间怎么可以发生男女关系?况且那女的又是恶魔!” “……我觉得你们太歧视恶魔了。” 我终于忍不住吐露心声,但佐伯妹立刻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你根本就不了解恶魔的恐怖”——她的脸上就好像写了这几个字一样。类似的话我已经听你哥说得够多了。 “那,故事接下来的发展呢?” “基本上不难想象。那两人几乎是以私奔的方式逃往了土琵湖附近,并与尾随而至的第一学生会处决部展开战斗。至于结果,就如先前提过的——惨烈平手。随后柱谷由璃子便主动提出退学申请。” “退学申请……不是打成平手吗?” “大概是为了顾及柱谷老师的立场吧。只要她主动退学,第一学生会就无法继续追究下去。再之后的事因为学校方面没有纪录,所以我也不太清楚。关于双方后来分手的理由可能得去问本人了。” 朱里的说明到此告一段落,她也随即将原本贴近我的侧脸挪开。 我则长长吐出一口压抑在腹部许久的闷气。 没想到背后隐藏的真相竟是如此凝重。那个看来不甚可靠的柱谷老师,过去也谈过轰轰烈烈的恋爱,真是出乎我的预料。为了保护恶魔身份的女友而不惜与神圣防卫队一战——老实说,我对他刮目相看了。不过依他温吞的个性,也有可能是随波逐流,一不小心才步上这样的后果吧。 ‘从刚才的故事……就可以解释由璃子小姐袭击柱谷老师的动机了吧?’ 操绪开口问道,我点点头。柱谷虽然说记不得犯人是谁,但那也有可能是为了庇护由璃子而撒的谎。 包裹在此次事件外围的谜团几乎都解决了,如今唯一剩下的问题就是土琵湖怪生物。 ‘也许是为了复仇哟?’操绪突然以耸动的口气说道。‘其实土琵湖怪生物原本是由璃子小姐的宠物。为了报复把自己赶出学校的第一学生会,以及后来把自己抛弃的柱谷老师,才会殴打妨碍计划的前夫,并把过错嫁祸到智春身上?’ 太夸张了吧——我原本想吐槽回去,但又找不到足以否定操绪的证据。确实,我也亲眼目睹了由璃子想把土琵湖怪生物抓回去的场面。她甚至还帮怪物取了名字。 我们企图将土琵湖怪生物打倒,但由璃子却想把那只怪物抓回去作为报复时的一大助力。这么说来,她当然要先排除会妨碍计划的我们。 “最糟糕的情况,或许就是与由璃子小姐一战吧——” 我感到心情越来越沉重了。光是一只土琵湖怪生物就已经很棘手了,再加上有由璃子助阵……或许这根本不是在场这些人能够应付的。 “放心——要打倒土琵湖怪生物并不难。” 朱里听了我与操绪的对话后,忽然改变口气宣示道。她那双位于平光眼镜后方的美丽眸子,此刻正充满自信地眯了起来。 “当我查出蓝铜与华岛由璃子有关时,那只怪物的真实身份也呼之欲出了。之后的战斗情势将完全逆转,我们要趁今夜把它引诱出来并彻底解决。 “啊……” 我望着情绪似乎颇为亢奋的朱里。根据过去经验,每当这位姐姐充满自信时,大体上就是我快遭殃的前兆。 “不过,把它引诱出来——该怎么做?” “我听佐伯同学说了,你们好像假设土琵湖怪生物讨厌情侣对吧?真可惜,离真正的答案只差一点点。” “咦……?” 发出惊呼声的人是佐伯妹。她大概也没料到操绪的理论竟然还有几分道理吧。 “可是,我跟夏目去实验时,不明生物并没有理我们啊?” “没错!你说到重点了。” 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樋口突然大声同意起来。我原本还以为他今晚干吗那么安静,原来是在专心解析笔电里的庞大资料。 ‘这次实验结果其实暗藏了重要的提示。当听佐伯你们讨论时,我就突然灵机一动。” “……别卖关子好吗?” 佐伯妹斜眼瞥着樋口。与我相处时,她的态度似乎有些许软化;不过看如今她面对樋口的表情,又恢复了那传言中的蕾丝边气息。 幸好樋口完全不在意这种事。 “被土琵湖怪生物袭击的受害者共通点,除了必须是情侣外,还得看女方的条件。也就是说,那家伙只袭击自己看中的女性。” “嗄!?” 佐伯妹的嘴唇用力一歪,并以轻蔑的眼神瞄着樋口。 “你哪知道怪物喜欢哪种女人啊?” 我也想问同样的问题。只见樋口露出充满自信的微笑,说道: “当然知道啰。电脑中的资料可以证明这一切——大家快看,这就是我完美的分析结果。” 樋口勉强挤入原本已经够狭窄的禁闭室,并将抱在双臂间的笔电画面转向大家。原来萤幕上显示的是洛高的女学生名册。 在座号与姓名的后方,每位女同学都被分配了一个英文字母。我乍看还以为那代表集宿时的小组分配,但后来才察觉字母的排列似乎没有任何规律性,所以实在看不懂那有什么意义。字母只集中在a到g,偶尔还夹杂着aa这种奇怪的组合。 “等等,樋口……这该不会是……” 首先看穿字母代表意义的人是佐伯妹。只见她死命瞪着樋口,太阳穴还青筋暴露。樋口则得意地摸摸鼻头。 “没错!这是我透过地下管道所获得的洛高新生健康检查结果。包括三班的栗林、四班的松村与横山、六班的饭冢——这些被土琵湖怪生物袭击的小组中,一定都至少包括一名d罩杯以上的女同学。因此可以肯定,那家伙是专挑胸部大的女生出手,绝对不会错!” 佐伯妹盯着樋口秀出来的名册资料,肩膀不住地发抖。这个废柴——我好像可以听到她在暗地里咒骂。 我不知该如何评论这种愚蠢的假设,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可以帮樋口佐证。那就是与土琵湖怪生物近距离接触却毫发无伤的杏——她的身材几乎完全没发育。 “也就是说……刚才我跟佐伯之所以无法成功引诱不明生物——” 我为了更确定而开口问道。 “没错,因为佐伯也是贫乳嘛。” 樋口兴趣缺缺地回答我。这下子佐伯妹连手臂都开始颤抖了,不过樋口却毫无所觉。 “总之,只要是没胸的女人,即使遭遇了土琵湖怪生物也会被无视。如果要设陷阱就不该找佐伯这种洗衣板,至少要拜托d罩杯以上的女生才行。” “……不……” “咦?” 樋口这才回头注意佐伯妹的反应。 “b罩杯不算贫乳吧!” 只见佐伯妹的右直拳猛烈挥出,直接塞入了樋口的脸。 “唔喔!” 他的后脑勺也紧接着发出惊悚的撞击声,原来是在跟禁闭室的墙壁接吻。咚——钝重的声响在室内回荡着。樋口因为这股反作用力而向前倒下,之后就没看他再动过了。 佐伯妹依旧难以平复地喘着粗气,而且还以忿忿的目光逼视我。为何连我也被波及啊? 操绪浮在倒卧于地的樋口背上并朝他吐了吐舌头。看来现场在意自己胸前不够伟大的人不只是佐伯妹而已。 “……呃,虽然有部分不适宜儿童欣赏的内容,不过事情的经过大致上就是这样了。” 朱里完全无视再也无法加入讨论的樋口,迳自将话题告一段落。这位学姐的个性就是这么我行我素。 “根据科学社的监视摄影机画面,樋口的理论可信度相当高……你们认为呢?” “的确……我不得不同意。” 在朱里的询问下,佐伯妹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然而她的脸上还是堆满了不平之气,想必是自尊心的问题吧。 “既然如此,我们就决定采用这种方式把土琵湖怪生物引诱出来。接下来就是真枪实弹的作战了。如果不加紧脚步,时间可能会不够喔。” 朱里边说边站起身。 “樋口怎么办?要把他叫醒吗?” 我问道。朱里摇摇头。 “把他留在这里冒充你吧。假使被人发现你逃了出去,搞不好会引发更难收拾的骚动。” 学姐的提议很有道理。虽说把特地前来搭救的好友抛弃在地下监牢未免有些残忍,但这种非常时期也只能采取非常的做法了。原谅我,樋口。 经由从禁闭室后方墙上打开的通道,最后可以通往烧热水用的锅炉间。我们一行人以身上有照明设备的朱里为前导,接着是我与操绪,再来才是佐伯妹与嵩月。 “咦……等等,关于作战细节……刚才有讨论到吗?” 由于佐伯妹刚才被樋口那贫乳与d罩杯连发的说明气得七窍生烟,所以对该如何引出土琵湖怪生物的具体方法似乎没什么印象。 朱里面露苦笑。 “有啊。就是以d罩杯以上的女孩为诱饵,把怪物引出来嘛。” 确实是这样没错。然而身为诱饵的人很可能得与怪物产生近距离接触,所以危险度非常高。总不能因为单纯看上某某女同学的身材,就找一个普通人参加作战吧。 “我就说嘛,科学社的人才济济,完全不必担心这点。” 朱里的口气好像人力派遣公司业务员。 听了她的保证,我与操绪及佐伯妹都同时朝后转头。 佐伯妹已经自己承认是b罩杯了。身材可与模特儿媲美的朱里胸前亦不甚伟大。自认是稀世美少女的操绪,唯一烦恼的也是自己那略显单薄的胸板。 “咦……?” 从刚才起就没有进入状况的嵩月,这回同时接受众人的注目礼,不由地以困窘的表情愣在原地。 第七章 过了深夜十二点后,原本平静的水面因风势改变而顿时生波。大得惊人的满月使得夜色下的视野显得格外清晰,但不解风情的土琵湖却依旧如宇宙般深邃幽暗。 突出于湖岸的岬角正下方有一块不断接受波涛冲击的岩石,我与嵩月两人就单独坐在那上头。 操绪与朱里两人都不见踪影。我身穿平常那套制服,但端坐在岩石上的嵩月却令人讶异地换上了特地带出门的巫女装束。我以前曾听她说过,这套巫女服对她而言就等同战斗专用服。 虽说跟现场的气氛明显不搭,但既然她穿起来那么可爱,也就没什么好批评的了。 身着巫女服的美少女驻足于深夜的湖畔。如果有完全不清楚状况的路人经过,一定会怀疑她是不是美丽的妖怪吧。 “……第二次了。” 嵩月直直地注视着湖面说道。我吓了一跳,转向她那被月光照亮的洁白侧脸。真没想到寡言的嵩月也会主动开口。 “啊……我是说跟夏目同学一起欣赏夜景。” 原来如此,我想起来了。也不过才几天前的事而已,只不过后来发生的战斗场面实在过于激烈,所以盖过了先前的印象。 嵩月似乎非常珍惜那晚的回忆。只见她一边回想,一边露出嫣然一笑。 气氛越来越微妙了。我将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后,再度叹了口气。 时间回溯到两个钟头前。 从禁闭室逃脱的一行人,以科学社当初租的别墅为目标继续前进。 即使不仰赖樋口的暗黑手册,要从集宿所溜出来也不困难。途中我们差点迎面撞上还在独自调查的谷津畑老师,的确吓出了一身冷汗。但静待她通过后,我们就再也没碰上其他的阻碍了。 “我要返回神圣防卫队的驻扎地了。如果你们无法成功阻止土琵湖怪生物,第一学生会就要负责引导普通学生避难。” 佐伯妹在集宿所正门前停下脚步表示。 一——给科学社排除或捕获土琵湖怪生物的最后期限是明天日出以前。假使失败了,新生训练的安全工作就要拱手让给第二学生会——也就是巡礼者商联合接手。届时——” “科学社跟第一学生会将会面子尽失,对吧?我会牢牢记住的。” 朱里露出温柔的微笑并对佐伯妹点点头。佐伯妹霎时与我对看了一眼。 “……拜托你了。” 又行了一个军礼后,她才转身离去。眼见对方的态度如此严肃,我心中的紧张感也不断升高。看来我所肩负的责任之重,已远远超过事前的想象。 “总之,天无绝人之路啦。” 朱里再度露出她那天真无邪的笑容并拍了拍我的背。 “之前我们无法打倒不明生物的原因,就出在根本无法预测它会从何方现身——但如今已经有引诱那只怪物的手段了,战况一定会倒向我们这边。而且这一趟我还带了这个秘密武器喔。” 说完后,朱里便发出了“唔呼呼呼”的恐怖笑声。 她秀出手上那把状似非常坚固的钥匙。出租别墅的门口则早已停了一辆卡车,卡车车斗上还载了许多置物箱。钥匙应该就是用来开那个的吧? ‘智春……你有注意到朱里学姐刚才的笑声?’ 操绪不安地对我倾诉,我表情紧绷地点了点头。那种可怕的笑声怎么可能忽略呢? 朱里那种自我陶醉的笑法我以前见识过一次——当初她对着洛高大教堂发射火箭弹时正是那种表情。看来只要让她手中握有重型兵器,她的人格就会丕变。 “——箱子里面装了什么呢?” “呼呼,智春有兴趣啊?想看吗?想看吗?” 朱里乐不可支地爬上了卡车,随后用钥匙打开箱子。 早知道就不问了——我不禁后悔了起来。箱子内收纳着直径相当可观的金属筒状物体。黑得发亮的筒口还存留火药的烧焦气味,怎么看都觉得这是某种大炮。应该是榴弹炮之类的吧。 “座天使级护法榴弹炮。半自动装填式,射程最远可达七七〇〇公尺。我以前只用过一次而已,要取得科学狂会的许可还真不容易呢。” 朱里露出了宛如小朋友在炫耀新玩具般的笑容。 炮身长度将近有三公尺。一般而言,这玩意儿应该要架在装甲车之类的载具上。但以朱里的臂力,要单独一人拿在手上使用想必不成问题。的确,被这玩意儿打中的话,就连土琵湖怪生物也要投降。搞不好它会顿时毙命也说不定。不用说是不明生物了,这种大炮就算拿来打外星人的飞碟好像都轻而易举。 “不过这武器那么笨重,要确实瞄准应该很不容易吧……?” 我记得在战争片里看过,炮兵在射击大炮时都要边打边根据弹着点修正误差。土琵湖怪生物的身躯虽大,但移动速度却意外地灵活,我很怀疑这种重兵器能轻易捕捉对手。 然而朱里却以丝毫不担忧的表情摇摇头。 “不是还有智春帮我吗?” 她若无其事地如此回答。啥米? “我们先派小奏去当诱饵,对吧?接着再让智春的黑铁上阵,把怪物的行动封锁住。最后就可以像上次在船库那样,让我好整以暇地以护法炮招呼对方。” “等……等一下。” 光是想象那幅光景就让我冷汗直流。当我与<黑铁>跟土琵湖怪生物进行肉搏战时,这家伙从旁边用大炮——能想出这种主意的人天底下大概只有她了。 “如果我们被流弹波及怎么办!?” “放心吧。这里面是麻醉弹,不会爆炸的。” “问题不是那个啊!” ‘呜哇……’操绪也忍不住捂着双眼仰天长叹。 不管是麻醉弹也好,橡胶弹也罢。被这种大口径的炮弹撞上,像我这种普通人的躯体一定会粉身碎骨,到时候恐怕连骨灰都没得捡了。机巧魔神能不能抵挡炮弹的撞击力也是个问题。 “——你说得对,我也承认这的确很危险。” 朱里很难得地直接赞同我的主张,但她组装榴弹炮的动作依然没有停下来。 尽管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我已能猜出她的言下之意了。这种武器虽然危险,但不用这种等级的东西就无法打倒土琵湖怪生物。剩下就是你愿不愿意信任同伴的问题。 “怎么样?现在还来得及后悔喔?” 朱里直接了当地问,似乎是看穿了我内心的纠葛。我努力挤了挤扭曲的嘴唇。 “……继续进行任务吧。” “很好。” 这种时候,朱里总会露出那种毫无防备的笑容。 她将制服上衣褪去,改披每次穿的那件全黑大衣,然后又依序看着我、操绪,以及嵩月的脸。 “作战于三十分钟后展开。地点为集宿所附近的岬角。智春与小奏先行前往岬角担任诱饵——我与操绪会在附近寻找掩蔽并待命。” ‘耶耶!’ “只有操绪一人发出不满的抗议。她似乎很不希望我与嵩月在没有她监视的情况下单独行动。 “别抱怨了。你不是也很清楚土琵湖怪生物喜欢袭击情侣吗?如果你也跟智春在一块就无法充当诱饵了。” ‘可、可是……土琵湖怪生物不一定能看见人家呀……’ 操绪还想要作最后的挣扎。 “——它看得见。那只怪物可以辨识射影体。” 不知为何,朱里对此似乎非常有把握。她无视于操绪‘为什么嘛?’的继续追问,只是无言地与嵩月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又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则默默地伫立于一旁。虽然有很多细节想 要向朱里讨教,但却不知该从何问起。朱里一边将特大的榴弹装入火炮,一边俯瞰我。 “你有问题的话,等一下可以问小奏。” “咦?” 我吓了一大跳,甚至怀疑朱里是否精通读心术。只见红色赛璐珞胶框眼镜下的那对眸子眯了起来,还发出微微的赤色光芒。 “好好享受两人独处的时光吧。我想,不管你问什么,小奏应该都有能力回答。” 接着朱里又用只有我听得见的微弱音量补充道。 小奏其实先前就看穿不明生物之谜了—— 然后,我便与嵩月单独坐在目的地的岩瓦上。 目前暂时还没有土琵湖怪生物现身的迹象。明月静静地倒映在水面,平缓的波涛以固定频率来回拍打我们脚底下的湖岸。 嵩月挺直了背脊正襟危坐,几乎是一动也不动。在月光的反射下,嵩月的身体轮廓就好像能在暗夜中发出柔和的光芒一样,这让我霎时看傻了眼。 感觉到我的视线后,她才缓缓转过头。 “对了,刚才朱里有提到。” 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我一下子急了,所以想也没想就把朱里的话抓出来说。嵩月依旧默默不语。她那双大而黝黑的眸子就像镜子一样倒映着我的脸。 “嵩月很早就看出土琵湖怪生物袭击的条件。所以关于d罩杯以上的事你也很清楚啰?” “啊……” 不对——嵩月摇摇头。我原本以为那代表她否认自己先知先觉,但似乎不是那个意思。 “怪物的目标是女性身旁的男性。同行的女性大概只是辨别记号……那只怪物并不听从母亲的命令。” “记号?” 嵩月点点头。 “朱里学姐与佐伯同学……因为顾虑我所以没说,不过……不明生物的真实身份应该是‘失散的眷属(lost child)’。” “失散的……什么?” 嵩月断断续续的说话方式依旧难以理解。刚才那个是什么大富翁的名字吗? “失散的眷属,等于被契约者舍弃的使魔(daughter)。” “使魔?” 又出现一个我不认得的单字。daughter……女儿吗? 当我脸上浮现不解之色时,嵩月突然转向我并重新端正姿势。双方这下子变成了面对面而坐的形势,我见状也不由地挺起腰杆。 “使魔,就是恶魔与契约者生的孩子。” 嵩月平淡的口吻反而让我觉得很困窘。就好像遇到幼稚园小妹妹跑来问你该怎么生小孩的感觉一样。 佐伯兄很久以前就提过,恶魔与人类交换契约其实就等于发生肉体关系。所以嵩月口中的小孩就是契约后的产物啰? “……恶魔自契约者取得力量,使魔就是力量具体化的象征。只有第一次与人类交换契约的恶魔,能从希尔伯特空间召唤出如同分身的使魔。” 虽然我还是不太懂,但比方才宽心不少。总之孩子只是一种譬喻,实际上就是拥有恶魔能力的什么使魔可以从某处被召唤过来的意思吧。 “——等等,所以说,土琵湖怪生物的真实身份,就是你刚才所说的使魔啰?” 嵩月再度颔首。 我努力整理混乱的思绪。使魔就是恶魔所召唤、类似分身的一种东西,本来需要恶魔跟契约者一起才能被制造出来。 能抵挡飞弹、生有触手,还能发出电击——这种离谱的生物本来就不该存在于自然界。但如果是借由恶魔之力所诞生的产物,那就反而让人觉得很合理了。 “那,假使我跟嵩月也发生性……我是说那种关系的话,就会冒出来一只类似土琵湖怪生物的家伙啰?” 嵩月垂下头,以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同意道。 “……因为我是,第一次。” 我突然感到轻微的晕眩,只好赶紧将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差点就喷鼻血了。 不过听完嵩月的解说后,我倒是出现了许多新的心得。 佐伯兄之所以要不断对我灌输“恶魔很恐怖”、“不准接近嵩月”等观念,就是为了防止那种怪物的出现吧。假使类似土琵湖怪生物的玩意儿诞生在洛高里,神圣防卫队一定会大感吃不消。 至于像我这种原本就是机巧魔神操演者的人,如果又同时获得了恶魔的使魔之力——毫无疑问,我将成为能轻易破坏学园秩序的极端恐怖存在。佐伯兄另外担心的应该是这点。 “啊……可是。” 嵩月慌忙补充道。 “土琵湖怪生物,比较特殊……普通的使魔,都是为了达成恶魔守护契约者的心愿而诞生的,不过……” “被契约者舍弃的使魔,就变成了‘失散的眷属’——是这样吗?” “嗯。没有管束它的魔力……才会那么巨大,依旧保持幼生体的状态。它失控了,非常危险。” 我终于慢慢理解了。 土琵湖怪生物是恶魔所生出的使魔,使魔需要契约者的管束。根据嵩月所言,土琵湖怪生物如今已陷入失控状态,为了追求契约者而任凭本能采取行动。当晚它会在码头边疯狂追逐我们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吧。即使把原本的饲主找出来,将它带回主人身边,也不见得就能轻易解决问题。 “由璃子小姐就是土琵湖怪生物的母亲吧?” 我问道。应该是——嵩月点点头。 “所以沉入湖底的机巧魔神手臂……” 经嵩月这么一提我才想起来。被破坏的<蓝铜>手臂,是被某种巨大生物用蛮力给扯下的。如果确定是土琵湖怪生物所为,那么那家伙就曾为了保护由璃子的契约者而与机巧魔神一战了。 不对——搞不好恰恰相反。 被契约者舍弃后,由璃子为了保护即将被机巧魔神消灭的使魔才会奋而一战,最后招致退学的命运。实际情况到底如何我也不敢说,不过总觉得第二种发展可能性比较大。 既然如此,土琵湖怪生物原本的契约者就是—— “……” 还是不要想这些困难的问题吧。 朱里都说她准备的是麻醉弹了,现在就暂时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等确实捕获土琵湖怪生物后,再去研究麻烦的事情经过吧。 正当我盯着湖面思考这些问题的同时…… “啊……那个……” 嵩月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感觉到她那略显冰凉的体温后,我立刻转过头。只见她几度微微打开朱唇,最后才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 “我也有……一个问题。” “咦……好啊,什么问题?” 真令人讶异。这好像是嵩月首度对我主动提问吧。说实话,我还蛮高兴的。嵩月的视线在半空中彷徨着,似乎还没有下定决心。最后,她才终于轻轻吸了口气。 “你喜欢——水无神同学吗?” “我喜欢……操绪?耶!?” 我哑口无言了。所谓被奇袭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 仔细想想,至此之前还没有人认真问过我这个问题。 在空难中失踪的不幸少女,另外就是缠身的幽灵。其他人大体上都对操绪抱有如此的印象。这种对象跟所谓的喜欢或讨厌无关——就连我自己也这么认为。 我的这种想法应该不会有错吧? “呃,我从来没想过那个问题。我跟操绪从很小的时候就像兄妹般一起长大,那家伙就算变成幽灵还是一天到晚缠着我——这跟喜不喜欢没有关系。” “如果她不在了……你会难过?” 嵩月打断了我的敷衍回答,再度问道。第二个问题就没有犹豫的必要了,我马上默默地点头。假使操绪现在真的去投胎,我可能会顿时陷入无所适从的茫然状态吧,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哭泣或叹息,每天像个行尸走肉的游魂一样。 嵩月这时垂下双眼,以出乎我意料的坚决口吻说道: “……既然如此,机巧魔神,就不可以再召唤。” “不再召唤黑铁?” 我望着嵩月那闪烁出强烈意志光芒的眸子。 一幅光景突然自我脑海中浮现。那是被破坏的机巧魔神,甲胄惨遭剥除的胸口中,出现了被夹藏在机械间的玻璃管,此外还有躺在一整管羊水中漂浮的少女。 副葬处女就是机巧魔神的祭品。如果机巧魔神被破坏到失去机能,身为人柱的副葬处女就会死亡。 倘若黑铁被击溃,操绪也会跟着在我面前被消灭,嵩月想提醒我的应该就是这点。确实,与土琵湖怪生物的这场战斗,就连机巧魔神都必须冒相当大的风险。沉在湖底的那只<蓝铜>手臂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谢谢你关心我,不过放心吧——黑铁是不会输的。” 我将手轻轻搁在依旧神色紧张的嵩月肩上。 从制服外套上大概看不出来,不过这回我的腰际可是缠上了登山用的垂降吊带。这是我拜托朱里帮忙准备的,要作为打倒土琵湖怪生物的王牌。 “从傍晚由璃子小姐的战斗中我已经发现到,只要有这个,我就可以封锁土琵湖怪生物的电击。况且还有朱里的大炮等在后头,所以你不用担心,这回我们一定能逮到那家伙。” “……” 尽管如此,嵩月的表情还是很不安。我明白了——她点点头。 “那个……所以,请答应我……召唤机巧魔神,今晚是最后一次。” 她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将身子靠向我。 在周围空无一人的岸边岩石上,仅有月光洒落的昏暗夜色中,有个像嵩月如此超脱现实的美人逼近眼前,想要保持平静根本是强人所难。 湿润的双眸、艳丽的朱唇——我实在舍不得将视线移开。 剧烈的心脏跳动声就好像来自我脑中般清晰可闻。 “我会代替操绪同学……好好保护夏目同学。所以……” “呃……可是,我也不想让嵩月冒战斗的风险啊……你想想看,如果对手需要靠召唤机巧魔神才能对付,就代表那应该是很难缠的敌人吧……” 其实根本不需要将问题想得这么复杂,类似这次的击退怪物任务总不会天天有吧。然而嵩月似乎将我刚才那番劝慰的话当作是对她能力的挑战,所以情绪突然激昂起来。 “既然如此……我要生出我的使魔保护你……” 即便是在光线不足的夜色下,也能清楚辨识嵩月此刻双颊上的火红。她的身体周围冒出了摇曳不定的海市蜃楼现象。所谓的热情如火,应该就是指她目前的状态吧?然而,这么重要的时刻我竟在想前述那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也许是因为嵩月的话中涵义过于隐微,所以我一时未能察觉。 如果我变成嵩月使魔的主人,也就是指我跟嵩月变成了那种关系——她刚才那番话是愿意委身于我的意思吗? 在仿佛时间被冻结的沉默中,嵩月再度以微弱的声音强调: “如果是跟夏目同学……我……” 就在这时…… ‘智春!’ 某个仿佛尚未变声的孩子气说话声突然尖锐地响起,在我脑中不停回荡。这种怒吼我早在上幼稚园以前就听过无数遍了——那是操绪的声音。 颜色淡泊的这名幽灵少女强制介入正四目缠绕的我与嵩月之间。 “操绪,你——” 这就是所谓的见笑转生气?我反而恼羞成怒地对她大喊: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一旦你现身,诱饵不就失效了吗——” ‘嗄!?’ 结果操绪的反应速度及怒吼音量更是我的十倍以上。 ‘你还在胡说八道什么,白痴大色狼智春!赶快醒来看看那里吧!’ “啐……看什么嘛。” 在对方的强力压迫下,我只好随着她的视线望去。 “啊啊!?” 先发出惊呼声的人是嵩月,她那张如洋娃娃般端丽的侧面瞬间冻僵了。不过此刻的我也没有余裕关心她。 我与对手的目光在空中交会。 那是一双足以震慑任何猎物、形状诡异的巨眼。为何我没有早点察觉呢?怪物沐浴在月光下的那对眼睛发出了墨绿色的光辉,就跟恶魔的绿色眼珠一模一样。 怪物那灰色的庞大身躯划开水面浮了上来。波浪声突然变得急促,简直就像有人在激烈喘气一样。我的心跳速度也比先前更为剧烈,在恐怖与兴奋交织的情绪下,浑身都起了寒颤。 怪物就近在眼前了。 我仿佛可以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气息。嵩月口中所谓“失散的眷属”,就是长得如此凶神恶煞。 它那厚重的牙齿几乎有蓝波刀那么大,而且还在下颚紧密地生了好几排。闪烁着湿漉漉亮光的鳞状肌肉、金色鬃毛,以及无数根的触手。 如挖土机般的前肢已经以钩爪攀上了我们所位于的岩石前方。 土琵湖怪生物再度上陆了。 一瞬间,我突然回忆起那些因它负伤的同学身影。 这让我不由地紧握双拳、咬牙切齿,并下定决心…… ……最后的决战关头终于到了。 * 嵩月无声无息地站起身。 她的流畅动作简直柔软到让人无法察觉她身上还有关节存在。 巫女装束的下摆浮了起来,乌黑亮丽的黑发则反射着月光,于夜色中翩翩飞舞。她那大大张开的双手指尖,被淡蓝色的火焰所包围。 这是嵩月一族的炎舞。 土琵湖怪生物警戒到这位身着火焰羽衣起舞的少女后,立刻停止了动作。 不过,那也只维持了一瞬间而已。土琵湖怪生物很快又加速爬上陆地,完全不在乎高低落差激烈的垂直岸壁,还为了防止我们逃跑绕到了另一侧。 “唔……” 就在这时,土琵湖怪生物那如鞭子般挥舞的触手,被做出半回旋动作的嵩月以火焰掌打落。 然而怪物依旧没有丝毫惧色。嵩月的火焰虽强,但光靠她一人根本烧不完土琵湖怪生物的庞大身躯。何况对手还拥有雷击这项强烈的绝技,血肉之躯的嵩月实在很难跟它硬碰硬。 嵩月曾说过,土琵湖怪生物目前还是幼生体。 如今我才体会出她这句话的真正意义。 它就好像孩童涂鸦出来的怪兽般,身上具备从原生动物至哺乳类等各种不同生物的特征。也很类似孵化前的胎儿。 也就是说,土琵湖怪生物还没长成完全体。如今跟佐伯兄当时提出委托的状况已经大为不同了,要打倒它只能趁现在。 “夏目同学——快!” 嵩月蹬了岩场一脚后,轻巧地跳往半空中,接着又降落在可以掩护我的位置。 这期间,土琵湖怪生物的视线一直随着嵩月的巫女服领口而移动。樋口认为它会挑胸部大小袭击的假设看起来似乎一点也没错。最好的证据就是,怪物对距离更近的操绪连看也不看一眼。 怪物所追求的对象是契约者,并不会听从身为母亲的恶魔命令。根据嵩月所言,土琵湖怪生物是根据与男性在一起的女性为辨别记号,确认身边的男性是否为契约者。但我怎么看都觉得……这只怪物单纯只是只喜欢大咪咪的变态罢了。 不——好像也不尽然。 当我与土琵湖怪生物再度眼神交会时,那家伙咆哮一声。接着,就放下原本一直在追逐的嵩月,将巨大的下颚伸向我。或许它只是想闻闻我的味道,又或许它只是想靠过来撒娇。然而,怪物的身体实在是太巨大了,光是上述动作就可能使我被它的下巴撞死或压死。 “唔……” 嵩月对准怪物的侧面扔出一颗巨大火球,怪物的庞大身躯因此摇晃了一下。我立刻放下嵩月并趁机冲了出去。至于我的目标,则是位于岩场后方的岬角。 岬角的高度约在十四、五公尺左右。不过,从岩地爬上岬角,必须经过一条角度非常倾斜的步道。要冲过这段路程,比想象中还要花更多的时间与体力。 好不容易爬完坡道。 地面松软的沙子好几次都绊住了我的脚,不过我依旧拼命朝岬角的尖端奔跑。 岬角正中央有座巨大石柱,上头已经事先绑好了绳索。只可惜那不是一般舒服坚固的登山绳,而是码头边用来绑船的粗糙家伙,不过这种紧要关头也没得抱怨了。我立刻以登山钩将绳索与腰际的垂降吊带连接起来,然后又将绳索如尾巴般拖在后头,朝岬角的尖端继续接近。 但此时我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智春?怎么了吗?’ 操绪以讶异的表情,从我的肩膀后方探头窥视我。 从岬角的边缘伸出头往下看,可以发现怪物的背部。两者的距离就跟从校舍三楼窗户到地面差不多吧。虽然不算太高,但亲临现场后我还是觉得非常恐怖。 嵩月缠住土琵湖怪生物时我必须绕到岬角上方,接着再跳到怪物的背上进行攻击——这是原本我自己想出来的作战方式,不过很显然已经行不通了。 ‘啊……智春有惧高症的说。’ 操绪以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我只能无力地点点头。事前我还以为这种高度应该不成问题,结果我还是太天真了。从普通建筑物往下看地面,跟从岬角往下看不安定的怪物背部,两者的感觉犹如天壤之别。 ‘怎么办?要再回到岩场战斗吗?’ 我无力地摇摇头。返回岩地是绝对无法打倒土琵湖怪生物的。这么一来,就会重蹈船库那次的覆辙了。虽然我很清楚唯一的机会就是从这里跳下去,但我的身体却不听使唤,一点办法也没有。 嵩月正拼命与土琵湖怪生物进行对峙。她一边灵活地闪过对手的猛烈攻击,一边巧妙地引诱对方,尽量不让它再度潜回水中。不过,两者间的体型差距实在是过于悬殊。战斗一旦拖久,嵩月迟早会被对手逮着。 要是嵩月发现情势不利时能自己主动撤退就好了——我在心底祈祷着。 不过,她绝对不是那种会临阵脱逃的人,这点我也十分明白。 “……嵩月说,她要保护我。” 我一边俯瞰在岬角下方舞动的少女,一边自言自语似地喃喃说道。 操绪对这句话似乎起了相当激烈的反应,只见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嵩月跟她的使魔要保护我……代替操绪跟机巧魔神。” 这番话是出自沉默寡言的嵩月。或许她真正想表达的另有其他意思,不过我相信她绝对不会说谎。关于这点,不知为何,我就是非常有信心。 少女脚底下的火焰依旧在四处飞舞,怪物的咆哮声则不停反射、回荡。整座湖面就像幽暗的影子般包裹着眼前的事实,月光则事不关己地持续洒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那种事我可不答应。’ 操绪突如其来地强调道,然后她便轻轻转过下颚笑了。这种笑容我从小就不知看过几遍。每当她露出这种表情时,都坚决不肯改变立场。 ‘智春是操绪负责保护的。为了这个目的,所以操绪才会在这里——’ 我听了不由地面露苦笑。没错,嵩月根本没有必要为我战斗。不管是学生会的命令或第二轮的世界,都与这件事无关。如果我自己必须战斗,那也是为了让嵩月不必战斗而作出的选择。我想这个理由,应该就是我那个混账老哥之所以要把机巧魔神硬塞给我,以及操绪在这里的职责吧。 我站在岬角的最前端,看着脚底下的沙土不停往下崩落。土琵湖怪生物的位置已经比先前更远,然而我也没有时间可以考虑了。怪物的鬃毛又开始发出金色亮光,大概是因为迟迟逮不着嵩月,才会火大得使出电击吧。 我闭起眼睛,用力吸了口气。 “——拜托你了,操绪!” 然后便一鼓作气地纵身跃下。 在空中飘浮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眨眼。操绪平常所看到的风景应该也是这样吧?此时为我打消恐惧感的人依旧是她。因为有她紧紧贴在我背上,我才有勇气以高空弹跳的方式,朝被夜色所笼罩的湖岸岩场冲出去。 着地目标则锁定怪物的背部。鬃毛发出比满月光辉还要更加耀眼的金色光芒,把我的身影淡淡地投射在它背上。当我确认方向无误后,立刻大喊道。 “出来吧,黑铁!” 操绪的灵体如同电视上的杂讯残影般消失了。 同时我脚底下的影子颜色也开始改变……变成比周遭夜色更为幽暗的虚无之色。 土琵湖怪生物察觉到异样后低鸣了一声,不过已经太迟了。 我的影子就落在它的背上,而且正被从中伸出的某只手使劲分开。 以机械驱动的巨大手臂现身了。全身由漆黑铠甲所覆盖的机械魔神也从影子里呼之欲出。 <黑铁>那双从黑色面罩底下透出的双眼,此刻正发出淡绿色的光芒。 身高比普通人类多出数倍,手臂也比人类的腰围还粗。无数的齿轮与滑车开始转动,金属制的弦发出了尖锐的声响。这就是人类从恶魔秘密仪式偷来后改良的完成品,也就是人造的恶魔——机巧魔神。 操绪伴随着机体内相互摩擦的大量齿轮,发出了机械性的说话声。 ‘比夜晚还深沉的幽暗,从深渊中诞生……’ 我则迅速切断与垂降吊带相连的绳索,稳稳地降落在漆黑魔神的肩膀上。 土琵湖怪生物再度大声咆哮。它为了甩开自己背上的异物而全身激烈地扭动。不过<黑铁>却依旧屹立不摇,它强制按住怪物的庞大身躯并高高举起右手。 光芒从<黑铁>的手臂射向四方。 光的来源其实是手环。以<黑铁>的右手为中心,七只闪闪发亮的手环一一出现,让人联想起土星环。这种以光形成的手环并没有厚度可言,而且是由美丽的几何学花纹及不知名的文字所构成——简单地说,这就是一种魔法阵。 <黑铁>体内传出了机械高速回转的声响。 同时,从魔神右手出现的魔法阵也开始旋转。接着<黑铁>又令高举的右手紧握拳头…… ‘那是,于科学之光芒下映照的影子——!’ 拳头以惊人的气势用力朝土琵湖怪生物的背部打下。 霎时,七只圆环所组成的魔法阵,就这样直接印入了土琵湖怪生物的体内。 土琵湖怪生物的凄厉惨叫几乎要震破耳膜。 怪物的巨大身躯终于要倒下了。 可观的后坐力也同时袭来。为了避免因这股冲击摔落地面,我拼命抓紧<黑铁>的肩膀。 起初我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以为怎么会突然多出一个让土琵湖怪生物摔下去的陷阱洞穴。后来我才发现搞错了,那其实是地面自行崩落的结果。 土琵湖怪生物脚底下的岩场承受不了重量而垮了。 粉碎的岩盘化为砾石,形成了一个钵状的坑。<黑铁>刚才那拳的破坏力贯穿 了怪物的身体,直接在地面上打出一个大洞。 这种威力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就算使用拆除大楼用的重机具,光敲一下也不可能造成相同的结果。<黑铁>本身的重量以及我所感受到的庞大后坐力,产生了物理上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破坏能量。 至于真正的原因我也已经明白了。 这是恶魔之力,也就是人造恶魔——机巧魔神<黑铁>的能力。 就跟佐伯兄的<翡翠>可以用声音共鸣的方式使周围结冻一样,<黑铁>能制造出连重力都因而扭曲的“破坏”。这就是连神圣防卫队都胆战心惊的漆黑机巧魔神真正的实力。 承受如此压倒性的巨大冲击后,怪物在地上痛苦地激烈打滚。如果是普通生物的话,承受刚才那一拳早就再也无法动弹了——不,应该说百分之百会上西天才对。 不过,土琵湖怪生物此刻依然活着。虽然不是毫发无伤,但外表看起来也不像受到了多大的打击。这家伙果然不是普通角色。 怪物的鬃毛再度发光,看来又想施展强烈电击了。 一种犹如在寒冬时碰到静电的疼痛感使我不得不露出痛苦的表情,不过伤害程度也只有这样而已。不管是<黑铁>或我都安然无恙地度过了电击。这就跟站在高压电线上的麻雀不会触电一样,由于<黑铁>唯一接触的立足点就是怪物背部,所以怪物所施放的电击会自动流向电阻较低的地面。 土琵湖怪生物的电击无法打倒自己背上的目标—— 这就是我想出的作战方式。方才强忍惧高症的恐怖感并从岬角跳下也是为了这个。 不过,怪物的抵抗依旧没有结束。当它得知电击无效后,立刻从背部伸出无数根触手,企图封锁<黑铁>的行动。 以机巧魔神的怪力,要把这些纠缠不休的触手扯开并非难事。然而,触手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在应接不暇的情况下,<黑铁>的动作也渐渐变得迟缓。 这么下去就不妙了。 正当我如此顾虑的同时,我制服胸口前突然有个玩意大声响起,原来是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具通话器。 ‘——干得好,智春。你就保持在那里不要动。’ 通话器传出了朱里的声音。天知道那家伙是在什么时候偷偷把这玩意儿塞进我制服的。 然而刚才的通话也意味着——炮击准备已经完成了。正当我刚想通这点时…… ‘射击——’ 通话器再度传出朱里的疯狂大喊。 一股好像有人在殴打我后脑勺的强烈冲击波袭来,使我不由地踉跄了几步。 炮弹从土琵湖怪生物的头顶飞过,最后命中五十公尺外的岩地。光是炮弹本身的冲击力,就已经足以让直径约五公尺的岩块分崩离析。 “嗄……!?” 我无言了。朱里是想顺便送我一程吗?很明显地,比起土琵湖怪生物,炮弹的飞行轨迹距离我更近。最明显的证据就是,方才遭炮弹切断的怪物触手正纷纷坠落地面,还在我脚边激烈地扭动着。不过不是说好了只射麻醉弹吗?为何刚才的岩石会炸开哩? ‘哎呀……怪了。’ 朱里从通话器流出的声音依然十分亢奋。 ‘也罢……我刚才已经抓住射击的诀窍了,你还是保持在上面不要动喔。’ 她所位于的场所,应该是距离这块岩场约两百公尺左右的沿湖步道。 这么近的距离还会产生五十公尺的误差,我对朱里的射击技巧真的绝望了。 话说回来,那种恐怖的大炮在缺乏练习的情况下真的适合使用吗?她叫我保持在上面别动,该不会就是恐吓我,如果动了就要将准星朝向我吧? ‘误差修正完成——射击!’ 朱里手中的护法榴弹炮再度喷火。 这回炮弹真的准确地飞往土琵湖怪生物了。 正当我暗地松了一口气时,刚发射出的炮弹却在半空中自行爆炸。虽然以肉眼很难辨识清楚,不过炮弹应该是在命中怪物前就被第三者从空中击落。 ‘有恶魔……’ 朱里从通话器另一头叹了口气。 妨碍她射击的不是土琵湖怪生物,也不是机巧魔神。 从我先前跳下的岬角尖端上,此刻又多出了一道修长的人影。 怪异的面罩,从面罩缝隙中窜出的金发。刚才以宛若雷射般的清楚淡蓝色闪电击落炮弹者,正是这名女性。 “——由璃子小姐!?” 为何你偏偏选在这时出现呢?我不由地在心底叫苦。然而都到了这般田地,那位面罩女依然不肯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由璃子的双眼在面罩下透出了璀璨的绿色光芒,全身也同时被淡蓝色的闪电所包裹。看来她此刻正处于极端愤怒的状态。 “好家伙……竟然敢虐待我家的卡麦龙,你们这些可恶的人——!” 巨大雷球顿时从由璃子的右手上诞生。她以手握雷球的方式从岬角上飞身而来,并且在半空中顺势将雷球扔了出去。 “呜哇!” 我忍不住惨叫一声。被那种东西打中的话必死无疑。正当我陷入恐慌时,<黑铁>已经自己先采取对策了。只见漆黑魔神的左手再度展开没有厚度的魔法阵手环。以机械驱动的左手作出握拳动作后,幽暗立刻从左拳的缝隙喷了出来——那是连光线都可吞噬的“史瓦西的黑洞”。 <黑铁>以握有幽暗的左拳打落雷球。光是这一击就足以让由璃子的雷球化为乌有,自己总算是得救了。 由璃子见状不爽地“啐”了一声。她再度制造另一颗更大的雷球,并且如鞭子般在身旁挥舞着。 “等等……由璃子小姐!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啊?请先住手吧!” “闭嘴!卡麦龙身上的痛苦,我要加倍奉还给你们!” “由璃子小姐自己白天不是也打过它吗!?” “那是处罚啊!也是教育的一环!更是身为母亲的义务!” “你那种行为只是虐待小孩而已吧!” 我自己也不知道在跟对方吵什么了。 看来土琵湖怪生物的确是由璃子召唤出的使魔。为了不让它加害普通人,过去应该都是由璃子在看管它吧。不过,这对母子间的感情似乎不是很好,况且使魔天生就只听从契约者的命令。 “总之,你赶快从卡麦龙身上下来!不然的话——” 由璃子高举着雷光之鞭。 就在这时候,又有一名身着巫女服的少女——嵩月,勇敢地挡在由璃子面前。嵩月的全身依旧被火焰包围,只见她静静将手伸入怀中,取出一把白色刀鞘的短刀,接着又毫不迟疑地让短刀出鞘,在自己的左手掌上划了一下。 “……我不准,你对夏目同学出手。” 从嵩月掌上伤口所溢出的并不是鲜血。 而是高密度的灼热火焰,也就是地狱烈火。 “啐……恶魔竟然庇护起操演者来了!?你这小妮子不过是年纪比我轻一点、胸部比我大一点——少瞧不起人了!” 由璃子对准嵩月放出闪电,但嵩月却连动也不动,只是静静地说道: “——焰月。” 当她读完这两个字,原先在她左手中猛烈喷发的火焰,便一下子收敛为剑的形状。 嵩月将剑用力插入地表。 由璃子刚才发出的电流立刻被嵩月的剑所吞没,导向了地面。 “……竟然以电浆化的空气制作出避雷针……” 由璃子表情苦涩地眯起眼咕哝着。接着她的嘴唇又突然一撇,咧嘴笑了出来。 “很好。看来我也得拿出看家功夫了——雷 华!” 由璃子迅速以虎牙咬破自己的手指头。从她指尖伤口所溢出的并不是鲜血,而是超高电压的闪电。几乎彻底实体化的闪电收敛为鞭子的形状,并牢牢握在已摆出战斗架式的由璃子手上。 两位具有强大魔力的高位恶魔互角——我被眼前这压倒性的气氛震慑住了。如果不赶快阻止这两人,其中有一方必定会身负重伤。 另一方面,或许是被现场紧绷的空气所刺激,土琵湖怪生物的动作又开始活跃起来。它试图以触手缠住<黑铁>全身,而我光是为了避免被甩下去就耗尽了全部的气力。 “可恶!黑铁……操绪,快上!” 漆黑的机巧魔神随着我的喊叫而大声咆哮。 <黑铁>先使劲将纠缠不休的触手扯开,接着又高高举起已经恢复自由的右手。闪闪发亮的魔法阵圆环再度依序出现并开始旋转。机巧魔神体内的机械又像发狂似地高速运作。最后,巨大的铁拳就像炮弹般挥落。那是一种能将地表所有存在都打入黄泉的漆黑之击。 土琵湖怪生物发出哀嚎。 这回有效了。 地面立刻陷落出一座巨大陨石坑,而刚好位于坑底的土琵湖怪生物正痛苦地挣扎着。 “——朱里学姐!” ‘交给我吧!’ 朱里将大炮对准土琵湖怪生物。虽然怪物已无路可逃,但依然没放弃最后的抵抗。怪物以还保持活动力的触手朝<黑铁>伸来,完全封锁住它的行动。接着,怪物又转动身体、背对朱里的方向,似乎是想以背上的我及<黑铁>充当挡箭牌。 ‘最大俯角。瞄准完毕!’ “呜哇啊啊啊!等一下啊学姐!不要开火——!” 我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大炮骇人的炮口就正对着我。这么下去怎么得了?依照那位学姐的个性,不管我跟<黑铁>在哪里,她都会毫不犹豫按下发射钮吧。 朱里的红色眸子发光了。瞄准用的雷射正好打在我额头上——那应该不是错觉吧?幸好就在同一时间…… “住手——大家都不要打了!” 一个耳熟的男性声音大叫着。 没想到来者竟是柱谷。本班的导师柱谷一口气冲向土琵湖怪生物,并在它面前张开双手。他有勇无谋地挡在朱里的大炮火线上,似乎想庇护那只怪物。 “……柱谷老师?” 我已经完全被眼前的状况弄糊涂了。这么一来,战况岂不是变成“由璃子一家人vs科学社”了吗?不过对手阵营内的使魔与由璃子感情不甚融洽,而柱谷曾抛弃使魔,目前也与由璃子处于分居的状态——情况还真是复杂。 ‘唔……’ 面对老师的登场,就连朱里也难得地露出犹豫的表情。她先是不解地仰头望向天空,然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好主意似地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随后,她便将炮口转向柱谷。 “啊啊……!” “老师!” 嵩月与由璃子同时发出惊呼,我则愕然得连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柱谷愣愣地站在原地。 朱里对柱谷投以微笑后,便毫不犹豫地让炮口喷出火光。 ‘射击——!’ * 弥漫四周的白烟总算渐渐飘散了,美丽的满天星斗又重回我的视野。 如今我正仰卧在这座打穿湖岸岩场的陨石坑底部欣赏夜景。 平稳的波涛声传入耳际。脚边虽然有逐渐渗入坑内的冰冷湖水,但对全身火热的我而言,这样反而很舒服。或许就这样慢慢沉入湖水中也是种不错的选择,我心想。 “好累啊……” 我忍不住对着夜空喃喃自语。 除了全身各处的擦撞伤外,明天一早应该还会加上剧烈的肌肉酸痛吧。然而换个角度想,跟那种怪物交手,以这种程度的伤势就结束,已经算幸运了。 ‘会吗?我觉得还蛮有趣的。’ 操绪盯着我的脸庞如此回答。 机巧魔神的身影已经消失了。方才它再度无声无息地潜入了我的影子里,回到了不知位于何方的神秘空间。 嵩月则端坐在我身边,默默地对我露出微笑。 她左手上的伤口此刻正以我的手帕为临时绷带包扎住。微微渗出布料表面的液体则是嵩月的血,颜色就跟普通人一样呈红色。当我确认了这点后,不由地稍稍松了口气。 在波涛不断敲击的湖岸边,还可以看见相互拥抱的由璃子与柱谷。 当时,朱里所发射的炮弹的确是对准了柱谷没错。 然而当我回过神时,土琵湖怪生物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剧烈变化。 它先是将附着于背上的我与<黑铁>用力抖落,随后背部又自动开了一道裂缝,高密度的块状闪电紧接着从它的身体内侧飞出。 竟然脱皮了—— 我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褪去幼生之皮后脱胎换骨的使魔一瞬间奔向柱谷身旁。它勇敢地站在导师面前,代他承受朱里发射的护法炮弹。 “——保护契约者可是使魔的本能。既然柱谷老师是它的契约者,那我只要瞄准老师,使魔就会自动跑入炮弹的弹着点啦。” 朱里坐在陨石坑边,以非常平静的口吻诉说着骇人的理论。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学姐真大胆……倘若土琵湖怪生物没有前去掩护柱谷老师,那你该怎么收拾?” “放心,放心。这只是麻醉弹嘛。” ……又来这一套了。 面对露出白眼表示无奈的我,朱里绽放出艳丽的微笑。 “结果一样是达成目的啊。真是可喜可贺。” 说完后,她的视线便转向某只躺在地上的魔兽。 由璃子的使魔在脱皮后终于长为成体。 这应该是鵺{译注:一种日本的传说生物}的一种——朱里说明道。 据说那种幻兽会伴随着雷云出现,充当能自由操纵闪电的由璃子使魔真是恰如其分。 传说中的鵺生有猿头与老虎四肢,此外还有蛇的尾巴。不过眼前这只使魔倒是长得不太一样。 它的脸怎么看都像是浣熊,身上那蓬松的体毛则很接近某种山难救援犬。背上有一对可自由伸缩的蝙蝠翅膀,看起来既小巧又可爱。只有尾巴尖端那貌似蹼的尾鳍算是它过往外观所残留下的唯一证据。 鵺的尺寸只比小牛稍大。要说它体积小嘛,的确跟脱皮前的巨大身躯无法相比。这么一来,家庭主妇要把它视为宠物养在院子里应该也不难才对。只见这只金色的使魔像小狗一样把身体卷起来,还不时发出安稳的打呼声。 这是麻醉弹的效果——应该吧。 “智春,你等一下记得帮我回收土琵湖怪生物脱下来的皮。” “唉……可以啊。不过带那种东西回去有什么用?” 想必学姐此刻又在动歪脑筋了。 “远远看的确很像不明生物的尸体,就用这个来敷衍玲士郎他们吧。否则被他知道使魔已经长为成体,搞不好又会要求我们打倒它。” 朱里以促狭的口吻笑着说,我则露出了苦笑,这次学姐的提议我完全没有意见。 由璃子与柱谷此刻正像新婚夫妇般并肩抱在一块,完全进入了只属于他们的两人世界。我是不太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柱谷为了救由璃子专程赶来,还为了保护使魔挺身而出。可能就是因为这样而化解了离婚的危机吧?算了,只要本人幸福就好。 话说回来,要是这两人一开始就没吵架,我们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几度徘徊生死关头了。尽管我很想当面抱怨一下,但看到 那两人如今的甜蜜模样,实在是不好意思泼冷水。 这时,朱里又开始喀喳喀喳地调整起护法榴弹炮。 或许她是认为既然带了三发炮弹出来,没有全部射完会在心里留下疙瘩吧。像那么危险的武器,真希望她能早早收回箱子里。然而,当察觉出我的不安视线后,朱里又开口了: “最后一发就当作我造福大家。”她如此道。 ‘呐,智春。’ 操绪边仰望朱里的动作,边缓缓地对我问着。 ‘刚才嵩月同学是不是说过,要以自己的使魔保护智春?’ “咦?” 这么说来,好像真有此事。操绪顿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结果使魔到底是什么呀?恶魔要怎么样把它叫出来?’ “耶……呃,我也不太清楚。” 这实在太尴尬了。我随口敷衍后,便立刻别开视线。 嵩月也满脸通红地垂着头,操绪则“唔”地眯起眼睛。这种时候,她的直觉总是特别恐怖。只见她不开心地抿着嘴唇,死命瞪着我。 就在此时…… “射击!” 朱里突然朝湖泊上空发射一枚榴弹。 霎时我还不懂她的用意。 被爆炸声震慑的众人则不约而同地默默仰望天空。 银色的月光加上众星闪烁,除此之外本来应该没有其他装饰品的夜空,这时却忽然冒出了微弱的光点。这些光点在瞬间膨胀,并朝四面八方分裂。碳酸锶形成的红色、氧化铜制造的蓝色、铝粉变化的银与钛粉塑造的金。一场以鲜艳色彩堆砌的光之奇迹正在我们面前上演。天空怒放出朵朵花瓣,形状就好像正圆形的魔法阵一样。 “啊……” ‘是烟火……’ 嵩月与操绪同时赞叹道,脸上浮现了相似的笑容。 朱里的大炮持续不断地发射,为夜空套上了一只又一只的光之环。 我望着那如同流星般不停滑落的火树银花,静静地叹了一口气。 这么一来,这场热闹非凡的集宿活动也将在烟火秀的宣示下进入尾声。 终章 结果,我们的善后工作一直持续进行到黎明时分。 将土琵湖怪生物脱下的皮回收完毕后,我换下破损不堪的制服,并与嵩月一同返回集宿所。结果,途中却撞见了某位正站在入口处等我们的女同学。 “咦?佐伯?” 我回过头察觉出是她以后便停下了脚步。佐伯玲子身着制服,正靠在集宿所的入口门柱旁。 尽管四月已进入尾声,这座避暑地的湖畔清晨依旧十分寒冷。佐伯妹把插在口袋里的手伸出来,揉了揉通红的鼻头。看来她好像在室外站了很久? “我们不是已经联络过了吗?怪物已成功被击退——你们可以撤除警戒了。” 我以关切的口吻对她说道。此时在集宿所周围并没有其他学生会相关人员。他们应该早就解除警备,以普通一年级新生的身份继续返回新生训练了吧。但不知为何,佐伯妹一人依然站在这里等待我们。 “——你们受伤了?” 她总算开口。 在察觉嵩月左手上的绷带以及我身上的膏药气味后,佐伯妹不禁皱起眉。 “不怎么严重啦,很快就可以痊愈了。快累得半死倒是真的。” “是吗?” 佐伯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接着又以我们几乎听不见的微弱声音吐了口气。 “——虽然我猜你现在也睡不着,不过还是赶快回寝室比较好。等一下就是起床时间,如果动作慢吞吞的话又要错过早饭了。我们走吧,嵩月同学。” 说完佐伯妹便牵起嵩月的手、迈步离开。她的忠告尽管语气平淡,内容却颇为诚恳。对于昨天没吃晚饭、没睡觉,又工作一整夜的我而言,早就饥肠辘辘到难以忍受的程度了。 但正当我想跨步赶上她们时—— “夏目。” 佐伯妹突然停住脚步,身体微微转向我。 她一脸平日那种充满怒意的表情,但又似乎很难启齿地游移着目光。 “——我代表哥哥,感谢你这次的协助。” 喃喃吐出这句话后,佐伯妹便使劲拽着神情无辜的嵩月快步踏入集宿所。我也只能以茫然的表情目送那两人离去。 ‘佐伯同学……该不会整晚都站在这里担心智春吧?’ 操绪以讶异的口吻嘟着嘴。 我默默摇头。 怎么可能嘛。 回到寝室后,樋口立刻理直气壮地对我发飚道: “智春,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清醒后竟发现自己被单独锁在禁闭室。墙上的洞口被堵死了,下巴被揍的地方又痛得要命!而且更夸张的是,谷津畑竟然马上就出现,还对密室里人物被替换的诡计感到非常兴奋,持续发表无聊的推理到天亮,我的耳朵都快长茧了!” 哎,这么惨啊?那我还真有点过意不去。 “话说回来,土琵湖怪生物的调查行动怎么没头没尾就结束了?难道你们已经发现了什么有力的证据吗?如怪物的足迹、毛发、粪便,或是脱下来的皮之类——” 皮!?我顿时抖了一下。这家伙的第六感还真是轻忽不得,于是我只好尽量面不改色地对樋口解释: “总之资料是收集够了,接下来就只要带回学校分析。暑假时可能还会再来一趟吧。” 突然掰出来的说辞听起来还蛮合理的,我心想。樋口听了还果真“呼嗯”地陷入沉思。 “原来如此,暑假还有机会啊……也好,说不定可以见识到朱里学姐与嵩月的新泳装款式。况且关于幽灵的调查还是夏天比较合适。” “关于幽灵的调查?” 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件事? “对喔,那是我最新收集到的传闻啦,内容很吓人喔——主角是恐怖的面罩披萨店员工。” “面、面罩披萨店员工?” “嗯。就是讲一个骑速克达送外带披萨的女人,不知为何脸上却戴着类似摔角选手的面罩。此外,那辆速克达还真是特别地快,在本地飙车族之间好像也赫赫有名。根据传闻,那应该是某个在外送披萨时不幸车祸身亡的员工幽灵……咦?智春,你还好吧?我看你脸色很差啊?” 我无力地笑了笑。 ‘他说的,该不会就是……那个吧?’ 操绪似乎也感到很无奈。我默默对她点头。老实说,我还是不懂由璃子为何要作那种打扮。 或许是顾虑到我神色突然复杂起来,樋口急忙改变话题。 “你刚才说土琵湖怪生物的资料已经收集够了,那关于影片的拍摄呢?” “……影片拍摄?” “别装蒜了。朱里学姐不是说过,要剪接一份校庆上映的探险队影片吗?” “啊……” 我也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件事。 由于后来朱里再也没提,所以我才淡忘了此事。那位姐姐,昨晚该不会已经偷偷拍完了吧? 仔细想想,我跟嵩月在岩石上等待时,朱里与操绪是否有其他不愿靠近我们的真正理由。而我的制服胸口前又怎么会冒出一具通话器。 难道说,我跟嵩月昨晚的对话内容也被偷偷录起来了? ——如果是跟夏目同学……我…… “……” 我有一种非常强烈的不好预感。 怎么可能嘛? 新生训练的沙滩排球对抗赛按原定计划举行。 这是以班为单位进行的六人制沙滩排球比赛,规则跟普通的沙滩排球不太一样。我所属的队伍在第一轮就惨败了。因全身擦撞伤、肌肉酸痛、睡眠不足而完全派不上用场的我,的确是造成惨败的元凶之一——这我不能否认。 另一方面,女子组的嵩月则表现优异。尽管她并不爱出风头,但依旧能连连施展神乎其技的接发球动作,在班上的人气指数也因此再度提高。 随后在回程的游览车上。 “真的非常抱歉。” 柱谷对我深深一鞠躬。 结果,关于恐吓信以及柱谷被学生袭击一事,其实都是他的自导自演。 身为洛高教师一员的柱谷,事前就已得知科学社与第一学生会接下了击退不明生物的任务。然而他却万万没料到,所谓的不明生物就是由璃子的使魔。一直等到在写生比赛中偶遇由璃子后,他才察觉了这点。 柱谷虽然很想请我们停止任务,却没有立场命令我们。因此,他才会企图罗织袭击教师的罪名,借此暂时限制我的行动。 “我只是恰好发现夏目与佐伯走出集宿所,所以才——当然,我原本就打算之后去帮你证明清白。” “唉……算了,反正已经不重要了。” 而且樋口在里面被关得比我还久。 “话说回来,老师跟由璃子小姐到底是?” 游览车中的学生有一半睡得跟死猪一样,其余人则专注在赌扑克牌,根本没人在意这位带队老师。所以,现在问他这个应该无妨吧。 柱谷口头上虽然装作很不愿意讲,还以“恐怕会说来话长”为由试图婉拒,但他脸上明明就是一副巴不得想赶快告诉我的表情。 早知道就不问了——我感到有些后悔。 柱谷接下来的故事果然很冗长。 其中大半内容都跟学生会的纪录差不多。总之就是一位恶魔少女突然以养女身份来到柱谷家,在导引她走向正途的过程中,柱谷渐渐被对方所吸引。 最后两人终于坠入了情网,但结果也引发第一学生会派遣机巧魔神袭击。沦为逃犯的这两人好不容易抵达充满回忆的土琵湖湖畔,但最后因战斗而负伤的少女,却为了守护深爱的男人而自愿选择退学。 ‘——奇怪?剧情是不是有美化过呀?’ 这是操绪的感想。嗯,我也觉得很有可能。 不过话说回来,貌似不甚可靠的柱谷其实也有如此纯情的一面,还真令人意外。故事发展也大致还算感人,看来我得重新评估这位老师了。 ‘——不过,既然老师那么爱由璃子小姐,之前怎么又会分居呢?’ “咦?” 柱谷以诧异的表情看着我。 “理由很简单啊。因为由璃子打破了我最珍贵的盘子。” “盘……盘子?” “那可不是普通的盘子,而是我花了市价数百万元才辛苦求得的古董,结果却因为她跟卡麦龙在家里打架而化为乌有——” 我保持沉默,因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话是没错啦,如果由璃子跟那只怪物在家里打架,就算打破什么锅碗瓢盆也不稀奇,而柱谷过着这种生活其实也蛮悲惨的。 “所以,老师就把由璃子小姐赶了出去?” “没有啊。是她不爽我生气,所以才自己带着卡麦龙离家出走。她走时还留下了‘那种盘子我以后一定会烧一大堆给你’之类的话。” “……” 老师的描述真是栩栩如生。原来由璃子会热衷陶艺还有这层理由啊,只不过也未免太小题大作了吧。 “我原本以为她们很快就会回来,但过了半年依旧音讯全无——说老实话,我当时真的是万念俱灰。能像现在这样重新挽回由璃子与卡麦龙,还真多亏夏目你们的帮忙,我该好好向你们道谢才对——嗯,但仔细想想,卡麦龙能隐人耳目的场所也好像只有那座土琵湖嘛。” 说完后,柱谷再度露出软弱的笑容。 等自己的事情谈完了,他才突然板起脸孔,以教师的立场正面注视我。 “对了,夏目——有件事其实我蛮好奇的。” 导师将手搁在我的肩膀上。 “你跟嵩月是什么关系?” “……嗄?” 我愕然地望着柱谷。 “其实也没事啦,我并不反对你们交往,而且老师也相信你们。只不过,高中生对男女关系还是要保持一定的节制——也就是说,我想你应该明白吧?你跟嵩月的行为可能会生出那种东西,届时老师也保不了你。而且要边养那个边念书也是很辛苦——‘ 柱谷努力地说服我。怎么又是这个话题啊——我已经很不耐烦了。幸好,坐在我们正后方的嵩月早就已经靠在座位上静静地睡着了。 这是我第一次目睹嵩月的睡相。她即使睡着了,依旧散发着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甜美,让我看得嘴角都忍不住松弛下来。 柱谷见状只能报以苦笑,最后又对我忠告一句: “加油吧。” 啊?我不解地姑且先点头。 ‘加什么油呀?’ 操绪则不满地吐槽道。 天知道? 关于这之后由璃子的遭遇,我就我所知的简单纪录如下: 她与柱谷重修旧好后,我们经常可在学校附近发现她的行踪。 她好像没有放弃成为陶艺家的梦想,每个月还是会前往土琵湖的工作室好几趟。至于我为何会知道这件事,也是因为听说了奇特的传闻之故。有个新的都市传说内容是这样的:某辆如闪电般神速的披萨店外送速克达,经常在土琵湖与学校附近来回。 速克达在过弯时曾因角度没算好而飞出路面外,但驾驶却毫发无伤——类似的目击证言不断出现,让经常得使用周边道路的人们陷入了恐慌状态。 不管怎么说,生活过得有朝气总是好事。 由璃子不在的期间,卡麦龙似乎是由柱谷照顾。 每到周末假日,就会出现一只体积与牛不相上下、貌似猛犬的动物——被柱谷牵出来散步。洛高的学生中已经有好多人见识过上述光景。老师看起来虽然不可靠,但搞不好是什么英雄人物喔——部分学生对柱谷的评价也因此上升了。 至于卡麦龙现在是否还钟情d罩杯嘛,你猜呢—— 后记 那是发生在机巧魔神第一集的发售前夕。 封面的样本已经完成,本文的写作也进入最后阶段。突然,我的责任编辑u泽先生对我发出如下的质问。 “现在才问这个感觉很奇怪,不过《アスラクライン》{译注:本书的原名}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才想到,未免太迟了吧……我差点就这么吐槽。不过还是乖乖回答: “不,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还真的没有哩。 我有时候喜欢用语感或母音的排列、字面的印象等来优先决定命名方式。 事实上,本书书名也并非毫不经考虑的结果。应该到了第五或第六集左右,就会出现类似“啊,原来是这个意思啊”的展开了。我会取这个书名,也是期许自己能一口气写到那个阶段。 如果真的能达成的话就太感谢各位了——这是我的想法。 话说回来,关于书名的问题,我前阵子才与时雨泽惠一与成田良悟两位老师聊过。似乎只要在标题的前面加上类似“兴奋期待的”这种形容词,不论多么杀气腾腾的作品都会被染上一种愉悦的感觉。 我已经忘了我们为何会聊到这种愚蠢的事,不过试想看看:《兴奋期待的奇诺之旅》{译注:《奇诺之旅》为时雨泽惠一所著之轻小说}、《兴奋期待的missing神隐物语》{译注:《missing神隐物语》为甲田学人所著之轻小说}、《兴奋期待的bao!》{译注:《bao!》为成田良悟所著之轻小说}……喔喔,真的开始兴奋期待起来了! 可是《兴奋期待的机巧魔神》嘛—— “有够拗口的!”、“母音好像太多了吧”、“又不是绕口令”、“一点也不兴奋期待嘛!” 听到的尽是负面评价。唔嗯,我也无法否定就是了。 总而言之,尽管《机巧魔神》的书名不适合加上类似的形容词,但我还是希望作品内容能达到相同的效果。所以这集才会选择击退怪兽为主题,当然,还有泳装。 这是第二集了。 相隔三个月出版的新书。虽然我希望自己的执笔速度能更快一点,但事实上这次的进度就已经非常赶。本集的作品舞台是湖畔,季节则为四月下旬。智春等人渐渐习惯高中生活。由于主题是以智春所属的一年级为中心,朱里等学长姐或校友出场的机会便少了。如果要为尚未阅读本文的读者进行简单说明,那本集大概就近似失控速克达加密室诡计加星期三特别节目{译注:指日本综艺节目“川口浩探险队系列”}的感觉,当然,还有泳装。 其实我目前已开始动笔写第三集了。这回将会把重心拉回鸣樱邸。 很快地,真女主角(也就是传闻中的新角色)、第三架机巧魔神(蓝铜不算),以及智春的初体验等内容都将陆续登场(只是预定而已喔)。 上述情报都将刊载于和本书同月发售的杂志《电击hp》38期上,此外还会有机巧魔神的短篇,请您务必留意。 这回的《机巧魔神》提到了“湖泊”与“集宿”。 正确地说,那并不是“湖泊”,而是以我九州老家附近的某座大池塘为范本所写的。我在小学时代就经常前往那附近钓鲫鱼、慢跑,或因不小心捡到某人丢弃的a书而大为震撼。 到了大学时代,我在无意间购入的城市情报志中发现了关于灵异地点的特别报导。没想到老家附近的那座池塘竟然也是县内有名的“灵异地点”,排名还很前面哩。 据说是水面会浮现自杀女性脸孔之类的传闻。 真是超恐怖的。 呃,希望那些八卦杂志能饶了大家,毕竟那座池塘可是位于住宅区的正中央呢。 说起“湖泊”与“集宿”,我所就读的大学,其集宿所就位于中禅寺湖的湖畔(也就是藤原豆腐店长男与帝王须藤京一二度交手的场所附近)。 至于我所隶属的研究会或社团之类的组织,则每年都会莫名其妙地与体育性质社团前往该处一同举行集宿。但当我升上大三时,那栋集宿所就因为被土石流淹没而再也无法使用了(建筑物真的完全垮掉),这段回忆到现在还是让人毛骨悚然。 事实果然比小说还要离奇。 此外,大学的集宿所附近还有另一栋因经营不善而被弃置的饭店。在化为废墟后,有好一阵子被附近的霸道猴群占据,就连当地人都不敢任意靠近。 地球是很危险的,我还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这本书能顺利问世,必须感谢许多相关工作同仁的通力合作,在此谨献上我最诚挚的敬意。 当然也希望手上正拿着这本书的诸位读者能过得平安喜乐。 如果还能在第三集继续与大家碰面就太好了,三云岳斗先谢过各位。 那是发生在机巧魔神第一集的发售前夕。 封面的样本已经完成,本文的写作也进入最后阶段。突然,我的责任编辑u泽先生对我发出如下的质问。 “现在才问这个感觉很奇怪,不过《アスラクライン》{译注:本书的原名}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才想到,未免太迟了吧……我差点就这么吐槽。不过还是乖乖回答: “不,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还真的没有哩。 我有时候喜欢用语感或母音的排列、字面的印象等来优先决定命名方式。 事实上,本书书名也并非毫不经考虑的结果。应该到了第五或第六集左右,就会出现类似“啊,原来是这个意思啊”的展开了。我会取这个书名,也是期许自己能一口气写到那个阶段。 如果真的能达成的话就太感谢各位了——这是我的想法。 话说回来,关于书名的问题,我前阵子才与时雨泽惠一与成田良悟两位老师聊过。似乎只要在标题的前面加上类似“兴奋期待的”这种形容词,不论多么杀气腾腾的作品都会被染上一种愉悦的感觉。 我已经忘了我们为何会聊到这种愚蠢的事,不过试想看看:《兴奋期待的奇诺之旅》{译注:《奇诺之旅》为时雨泽惠一所著之轻小说}、《兴奋期待的missing神隐物语》{译注:《missing神隐物语》为甲田学人所著之轻小说}、《兴奋期待的bao!》{译注:《bao!》为成田良悟所著之轻小说}……喔喔,真的开始兴奋期待起来了! 可是《兴奋期待的机巧魔神》嘛—— “有够拗口的!”、“母音好像太多了吧”、“又不是绕口令”、“一点也不兴奋期待嘛!” 听到的尽是负面评价。唔嗯,我也无法否定就是了。 总而言之,尽管《机巧魔神》的书名不适合加上类似的形容词,但我还是希望作品内容能达到相同的效果。所以这集才会选择击退怪兽为主题,当然,还有泳装。 这是第二集了。 相隔三个月出版的新书。虽然我希望自己的执笔速度能更快一点,但事实上这次的进度就已经非常赶。本集的作品舞台是湖畔,季节则为四月下旬。智春等人渐渐习惯高中生活。由于主题是以智春所属的一年级为中心,朱里等学长姐或校友出场的机会便少了。如果要为尚未阅读本文的读者进行简单说明,那本集大概就近似失控速克达加密室诡计加星期三特别节目{译注:指日本综艺节目“川口浩探险队系列”}的感觉,当然,还有泳装。 其实我目前已开始动笔写第三集了。这回将会把重心拉回鸣樱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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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本书书名也并非毫不经考虑的结果。应该到了第五或第六集左右,就会出现类似“啊,原来是这个意思啊”的展开了。我会取这个书名,也是期许自己能一口气写到那个阶段。 如果真的能达成的话就太感谢各位了——这是我的想法。 话说回来,关于书名的问题,我前阵子才与时雨泽惠一与成田良悟两位老师聊过。似乎只要在标题的前面加上类似“兴奋期待的”这种形容词,不论多么杀气腾腾的作品都会被染上一种愉悦的感觉。 我已经忘了我们为何会聊到这种愚蠢的事,不过试想看看:《兴奋期待的奇诺之旅》{译注:《奇诺之旅》为时雨泽惠一所著之轻小说}、《兴奋期待的missing神隐物语》{译注:《missing神隐物语》为甲田学人所著之轻小说}、《兴奋期待的bao!》{译注:《bao!》为成田良悟所著之轻小说}……喔喔,真的开始兴奋期待起来了! 可是《兴奋期待的机巧魔神》嘛—— “有够拗口的!”、“母音好像太多了吧”、“又不是绕口令”、“一点也不兴奋期待嘛!” 听到的尽是负面评价。唔嗯,我也无法否定就是了。 总而言之,尽管《机巧魔神》的书名不适合加上类似的形容词,但我还是希望作品内容能达到相同的效果。所以这集才会选择击退怪兽为主题,当然,还有泳装。 这是第二集了。 相隔三个月出版的新书。虽然我希望自己的执笔速度能更快一点,但事实上这次的进度就已经非常赶。本集的作品舞台是湖畔,季节则为四月下旬。智春等人渐渐习惯高中生活。由于主题是以智春所属的一年级为中心,朱里等学长姐或校友出场的机会便少了。如果要为尚未阅读本文的读者进行简单说明,那本集大概就近似失控速克达加密室诡计加星期三特别节目{译注:指日本综艺节目“川口浩探险队系列”}的感觉,当然,还有泳装。 其实我目前已开始动笔写第三集了。这回将会把重心拉回鸣樱邸。 很快地,真女主角(也就是传闻中的新角色)、第三架机巧魔神(蓝铜不算),以及智春的初体验等内容都将陆续登场(只是预定而已喔)。 上述情报都将刊载于和本书同月发售的杂志《电击hp》38期上,此外还会有机巧魔神的短篇,请您务必留意。 这回的《机巧魔神》提到了“湖泊”与“集宿”。 正确地说,那并不是“湖泊”,而是以我九州老家附近的某座大池塘为范本所写的。我在小学时代就经常前往那附近钓鲫鱼、慢跑,或因不小心捡到某人丢弃的a书而大为震撼。 到了大学时代,我在无意间购入的城市情报志中发现了关于灵异地点的特别报导。没想到老家附近的那座池塘竟然也是县内有名的“灵异地点”,排名还很前面哩。 据说是水面会浮现自杀女性脸孔之类的传闻。 真是超恐怖的。 呃,希望那些八卦杂志能饶了大家,毕竟那座池塘可是位于住宅区的正中央呢。 说起“湖泊”与“集宿”,我所就读的大学,其集宿所就位于中禅寺湖的湖畔(也就是藤原豆腐店长男与帝王须藤京一二度交手的场所附近)。 至于我所隶属的研究会或社团之类的组织,则每年都会莫名其妙地与体育性质社团前往该处一同举行集宿。但当我升上大三时,那栋集宿所就因为被土石流淹没而再也无法使用了(建筑物真的完全垮掉),这段回忆到现在还是让人毛骨悚然。 事实果然比小说还要离奇。 此外,大学的集宿所附近还有另一栋因经营不善而被弃置的饭店。在化为废墟后,有好一阵子被附近的霸道猴群占据,就连当地人都不敢任意靠近。 地球是很危险的,我还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这本书能顺利问世,必须感谢许多相关工作同仁的通力合作,在此谨献上我最诚挚的敬意。 当然也希望手上正拿着这本书的诸位读者能过得平安喜乐。 如果还能在第三集继续与大家碰面就太好了,三云岳斗先谢过各位。 那是发生在机巧魔神第一集的发售前夕。 封面的样本已经完成,本文的写作也进入最后阶段。突然,我的责任编辑u泽先生对我发出如下的质问。 “现在才问这个感觉很奇怪,不过《アスラクライン》{译注:本书的原名}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才想到,未免太迟了吧……我差点就这么吐槽。不过还是乖乖回答: “不,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还真的没有哩。 我有时候喜欢用语感或母音的排列、字面的印象等来优先决定命名方式。 事实上,本书书名也并非毫不经考虑的结果。应该到了第五或第六集左右,就会出现类似“啊,原来是这个意思啊”的展开了。我会取这个书名,也是期许自己能一口气写到那个阶段。 如果真的能达成的话就太感谢各位了——这是我的想法。 话说回来,关于书名的问题,我前阵子才与时雨泽惠一与成田良悟两位老师聊过。似乎只要在标题的前面加上类似“兴奋期待的”这种形容词,不论多么杀气腾腾的作品都会被染上一种愉悦的感觉。 我已经忘了我们为何会聊到这种愚蠢的事,不过试想看看:《兴奋期待的奇诺之旅》{译注:《奇诺之旅》为时雨泽惠一所著之轻小说}、《兴奋期待的missing神隐物语》{译注:《missing神隐物语》为甲田学人所著之轻小说}、《兴奋期待的bao!》{译注:《bao!》为成田良悟所著之轻小说}……喔喔,真的开始兴奋期待起来了! 可是《兴奋期待的机巧魔神》嘛—— “有够拗口的!”、“母音好像太多了吧”、“又不是绕口令”、“一点也不兴奋期待嘛!” 听到的尽是负面评价。唔嗯,我也无法否定就是了。 总而言之,尽管《机巧魔神》的书名不适合加上类似的形容词,但我还是希望作品内容能达到相同的效果。所以这集才会选择击退怪兽为主题,当然,还有泳装。 这是第二集了。 相隔三个月出版的新书。虽然我希望自己的执笔速度能更快一点,但事实上这次的进度就已经非常赶。本集的作品舞台是湖畔,季节则为四月下旬。智春等人渐渐习惯高中生活。由于主题是以智春所属的一年级为中心,朱里等学长姐或校友出场的机会便少了。如果要为尚未阅读本文的读者进行简单说明,那本集大概就近似失控速克达加密室诡计加星期三特别节目{译注:指日本综艺节目“川口浩探险队系列”}的感觉,当然,还有泳装。 其实我目前已开始动笔写第三集了。这回将会把重心拉回鸣樱邸。 很快地,真女主角(也就是传闻中的新角色)、第三架机巧魔神(蓝铜不算),以及智春的初体验等内容都将陆续登场(只是预定而已喔)。 上述情报都将刊载于和本书同月发售的杂志《电击hp》38期上,此外还会有机巧魔神的短篇,请您务必留意。 这回的《机巧魔神》提到了“湖泊”与“集宿”。 正确地说,那并不是“湖泊”,而是以我九州老家附近的某座大池塘为范本所写的。我在小学时代就经常前往那附近钓鲫鱼、慢跑,或因不小心捡到某人丢弃的a书而大为震撼。 到了大学时代,我在无意间购入的城市情报志中发现了关于灵异地点的特别报导。没想到老家附近的那座池塘竟然也是县内有名的“灵异地点”,排名还很前面哩。 据说是水面会浮现自杀女性脸孔之类的传闻。 真是超恐怖的。 呃,希望那些八卦杂志能饶了大家,毕竟那座池塘可是位于住宅区的正中央呢。 说起“湖泊”与“集宿”,我所就读的大学,其集宿所就位于中禅寺湖的湖畔(也就是藤原豆腐店长男与帝王须藤京一二度交手的场所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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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我所隶属的研究会或社团之类的组织,则每年都会莫名其妙地与体育性质社团前往该处一同举行集宿。但当我升上大三时,那栋集宿所就因为被土石流淹没而再也无法使用了(建筑物真的完全垮掉),这段回忆到现在还是让人毛骨悚然。 事实果然比小说还要离奇。 此外,大学的集宿所附近还有另一栋因经营不善而被弃置的饭店。在化为废墟后,有好一阵子被附近的霸道猴群占据,就连当地人都不敢任意靠近。 地球是很危险的,我还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这本书能顺利问世,必须感谢许多相关工作同仁的通力合作,在此谨献上我最诚挚的敬意。 当然也希望手上正拿着这本书的诸位读者能过得平安喜乐。 如果还能在第三集继续与大家碰面就太好了,三云岳斗先谢过各位。 那是发生在机巧魔神第一集的发售前夕。 封面的样本已经完成,本文的写作也进入最后阶段。突然,我的责任编辑u泽先生对我发出如下的质问。 “现在才问这个感觉很奇怪,不过《アスラクライン》{译注:本书的原名}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才想到,未免太迟了吧……我差点就这么吐槽。不过还是乖乖回答: “不,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还真的没有哩。 我有时候喜欢用语感或母音的排列、字面的印象等来优先决定命名方式。 事实上,本书书名也并非毫不经考虑的结果。应该到了第五或第六集左右,就会出现类似“啊,原来是这个意思啊”的展开了。我会取这个书名,也是期许自己能一口气写到那个阶段。 如果真的能达成的话就太感谢各位了——这是我的想法。 话说回来,关于书名的问题,我前阵子才与时雨泽惠一与成田良悟两位老师聊过。似乎只要在标题的前面加上类似“兴奋期待的”这种形容词,不论多么杀气腾腾的作品都会被染上一种愉悦的感觉。 我已经忘了我们为何会聊到这种愚蠢的事,不过试想看看:《兴奋期待的奇诺之旅》{译注:《奇诺之旅》为时雨泽惠一所著之轻小说}、《兴奋期待的missing神隐物语》{译注:《missing神隐物语》为甲田学人所著之轻小说}、《兴奋期待的bao!》{译注:《bao!》为成田良悟所著之轻小说}……喔喔,真的开始兴奋期待起来了! 可是《兴奋期待的机巧魔神》嘛—— “有够拗口的!”、“母音好像太多了吧”、“又不是绕口令”、“一点也不兴奋期待嘛!” 听到的尽是负面评价。唔嗯,我也无法否定就是了。 总而言之,尽管《机巧魔神》的书名不适合加上类似的形容词,但我还是希望作品内容能达到相同的效果。所以这集才会选择击退怪兽为主题,当然,还有泳装。 这是第二集了。 相隔三个月出版的新书。虽然我希望自己的执笔速度能更快一点,但事实上这次的进度就已经非常赶。本集的作品舞台是湖畔,季节则为四月下旬。智春等人渐渐习惯高中生活。由于主题是以智春所属的一年级为中心,朱里等学长姐或校友出场的机会便少了。如果要为尚未阅读本文的读者进行简单说明,那本集大概就近似失控速克达加密室诡计加星期三特别节目{译注:指日本综艺节目“川口浩探险队系列”}的感觉,当然,还有泳装。 其实我目前已开始动笔写第三集了。这回将会把重心拉回鸣樱邸。 很快地,真女主角(也就是传闻中的新角色)、第三架机巧魔神(蓝铜不算),以及智春的初体验等内容都将陆续登场(只是预定而已喔)。 上述情报都将刊载于和本书同月发售的杂志《电击hp》38期上,此外还会有机巧魔神的短篇,请您务必留意。 这回的《机巧魔神》提到了“湖泊”与“集宿”。 正确地说,那并不是“湖泊”,而是以我九州老家附近的某座大池塘为范本所写的。我在小学时代就经常前往那附近钓鲫鱼、慢跑,或因不小心捡到某人丢弃的a书而大为震撼。 到了大学时代,我在无意间购入的城市情报志中发现了关于灵异地点的特别报导。没想到老家附近的那座池塘竟然也是县内有名的“灵异地点”,排名还很前面哩。 据说是水面会浮现自杀女性脸孔之类的传闻。 真是超恐怖的。 呃,希望那些八卦杂志能饶了大家,毕竟那座池塘可是位于住宅区的正中央呢。 说起“湖泊”与“集宿”,我所就读的大学,其集宿所就位于中禅寺湖的湖畔(也就是藤原豆腐店长男与帝王须藤京一二度交手的场所附近)。 至于我所隶属的研究会或社团之类的组织,则每年都会莫名其妙地与体育性质社团前往该处一同举行集宿。但当我升上大三时,那栋集宿所就因为被土石流淹没而再也无法使用了(建筑物真的完全垮掉),这段回忆到现在还是让人毛骨悚然。 事实果然比小说还要离奇。 此外,大学的集宿所附近还有另一栋因经营不善而被弃置的饭店。在化为废墟后,有好一阵子被附近的霸道猴群占据,就连当地人都不敢任意靠近。 地球是很危险的,我还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这本书能顺利问世,必须感谢许多相关工作同仁的通力合作,在此谨献上我最诚挚的敬意。 当然也希望手上正拿着这本书的诸位读者能过得平安喜乐。 如果还能在第三集继续与大家碰面就太好了,三云岳斗先谢过各位。 序章 台版 转自 临风且吟@轻之国度 ‘——与南蛮王孟获并肩对蜀军作战的乌戈国之王是谁?’ 操绪对我如此问。 透过她那颜色稍淡的身体,可以略微窥见她背后的景色。这位幽灵少女无视于重力飘浮于教室的天花板附近,低头注视着我摊在桌上的参考书。 “呃……兀突骨大王?” ‘bingo,答对了。那么,下一题……当你迷路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只会说谎话及另一侧只会说真话的人,你应该……’ “……等等,这种题目期中考根本不会考吧?” 我扔出自动笔,以手撑着脸颊对操绪瞪了一眼。 操绪以‘被发现了’的遗憾表情吐了吐舌头,并露出小朋友恶作剧被大人斥责时的笑容。我懒得再跟她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啜饮咖啡。 这里是放学后的化学准备室。 在这间兼作科学社办公室的狭窄特别教室中,布满了宛如从某处遗迹偷挖来的怪异装饰品。而我,则在这些奇特玩意儿的包围下盯着桌上的题库。 至于在房间里的人则只有我跟操绪而已。 更正确地说,应该是一个人跟一个幽灵才对。不管怎么看,操绪都跟普通的女孩子不太一样。 她被称作射影体,正式说法则是以量子型态投射的副葬处女虚拟感官情报输出入装置——应该是这样没错吧?虽说我搞不懂上述那串专有名词的意义,但操绪的样子就跟俗称的幽灵一样。除了身体呈半透明、可以飘浮于空中,还能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擅自消失,或穿墙而过。 自从遭遇那场空难后,我的青梅竹马——名为水无神操绪的少女就陷入了失踪状态。 但也是从那时开始,我被她的幽灵纠缠着不放。 听起来似乎是个悲伤的故事,而从许多角度来看也真的颇为不幸。 夕阳西下的天空染上了暗红色,纷纷长出新绿枝叶的树木随风摇曳。 以念书来说,这种环境其实还不赖,但操绪不知是身为幽灵还是天性如此的缘故,一直显露出不耐烦、无聊的表情。她对于正在准备期中考的人而言,并不是什么好的用功同伴。尽管是她主动提出协助我准备考试的建议,但妨碍我的比例搞不好还更多。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的成绩向来不好或许都是因为她的缘故。 ‘真没礼貌……智春的成绩在操绪缠身前就是这样吧。不,搞不好现在还比以前好哟?’ “胡说八道。” 我叹了口气。假使成绩变好了还只有这样,那我以前究竟是糟到何种程度啊? ‘嗯,可是操绪也有在考试的时候帮智春提供解答呀?’ 的确没错。因为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她的存在,所以有她帮忙便可随心所欲地作弊。 然而,操绪提供的答案却没有必定正确的保证。事实上,她半开玩笑说出的解答几乎都是胡扯瞎掰。托她的“福”,当时我的考试成绩简直是惨不忍睹,还因为得参加补考跟补课浪费了珍贵的半个暑假时光,至今依旧无法释怀。 自从那次以后,我就决定还是跟其他同学一样自己乖乖念书比较好。 ‘不过,下礼拜才要期中考吧。真难得,智春竟然会这么早就开始抱佛脚,什么时候变成好学生了呢?’ “如果真是好学生就不必临时抱佛脚了。” 我自暴自弃地回答她。这所洛芦和高中光是公认的学生会就有三个,所以学生的自治权非常强大,自由自在的校风跟无法无天只有一线之隔。 因此,弱肉强食的实力主义也在校内非常盛行。 也就是说,只要考试的成绩太差,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打入留级的命运。 就算我隶属于这个问题重重的怪异社团——科学社,也至少得把成绩提升到平均以上比较好。 “况且,老哥也是这所学校毕业的。” ‘直贵哥?他跟你用功有关吗?’ 操绪不可思议地问。 “唔,是没有直接的关系。不过倘若我在入学后的第一次考试就满江红的话,铁定会被挖出来跟他比较。” ‘……你还是不要太勉强自己吧?’ 操绪以安慰我的口吻说。的确,我的老哥在高中时代就被企业与有名的大学聘请为顾问,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少年,我自己也不认为能与他相提并论。但话说回来,身为弟弟的我考试分数要是太过悲惨,那些知道老哥事迹的邻居必定会议论纷纷。 高一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范围也不算太广,这几天辛苦一点考个还能看的成绩,接下来的生活就轻松多了——这正是我的如意算盘。 ‘智春的想法真消极。’ 操绪“唉”地叹了口气,露出一脸莫可奈何的表情。鸡婆——我心里如此抱怨。你能一派轻松地说出这种话,还不是因为你没有一个脑袋好到夸张的哥哥。 ‘嗯——就当我鸡婆吧。不过,你那里的汉字写错了哟。还有,这里的年号也不对。’ “咦?耶……?” ‘振作一点吧。像智春这样心不在焉对成绩根本没有帮助。要不要请操绪当你的家教呀?当然,要付薪水哟。’ “唔……”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操绪的计算能力跟记忆力都比我优秀。当初她还是普通人的时候就是个名列前茅的优等生了。 但即便如此,请一个疑似幽灵的家伙来当家教,未免也太丢脸了。 “不过……这么说也没错,请个人来指导我效率应该会好一点。” 我并不认为自己的脑袋好到只要闭门造车就能获得显著的进步。找一个成绩比我优秀的人来指点其实是个蛮不错的想法。 ‘有谁能帮忙呢?’ 操绪冷静地质问。我认识的人当中有谁无聊到愿意陪我这个态度消极的家伙念书?一时之间脑袋还真的没浮现几个候补人选。 “我想想,樋口如何?” ‘……智春认为樋口会认真教你念书吗?’ 不可能。跟我一样同为科学社社员的樋口琢磨是个重度的超自然现象爱好者。如果有时间背英文单字还不如多记一个都市传说——他想必会面不改色地说出上述那番话。 “那,找杏好了。” ‘小杏不是忙着田径队的练习吗?’ “那么嵩月……应该不可能吧。” ‘的确不可能。虽说她的成绩应该不错。’ 操绪严肃地将双臂交叉在胸前。只要一想到那个紧张而不擅言词的嵩月要替我讲解数学公式或英文文法,就不知道得花上几天几夜的时间。 况且每次我跟嵩月交谈,操绪不知为何都会大动肝火。在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根本没办法念书嘛。 正当我几乎要因为缺乏适当人选而放弃时,突然灵机一动。 要指导我念书,也没必要非得找同为高一的学生吧。 何况话说回来,家教的年龄通常都比学生长。 “对喔……一开始就应该想到朱里学姐才对。” 那位美女学姐的容颜莫名地浮现于我脑海。 科学社代理社长——二年级的黑崎朱里。 据说她的成绩总是保持在全学年前几名。虽然我永远搞不清楚她的脑袋里装了什么,但那位乍看下成熟稳重又美艳的大姐的确是位很理想的家教。 此外,至今为止我已经因为她的诸多行动而几度遭逢生死关头,请她抽空指点我用功应该不算过分吧,就算多一点“特殊”服务也是我应得的。 操绪死命地瞪着我问: ‘智春又在期待什么色色的事了吧?’ “……才没有——” ‘算了。不过,朱里学姐今天好慢哟。’ “是啊。” 我点点头。今天只有我跟操绪单独留在科学社办公室是有理由的:放学后正当我要打道回府时,却突然收到了朱里学姐传来的简讯。 既然樋口跟嵩月没出现,那她要找的人应该就只有我。不过,离说好要碰头的时间已经超过一小时了,朱里学姐依旧迟迟未现身。 “不像是恶作剧啊。” 我检视着手机荧幕喃喃自语。寄件者的确是朱里学姐没错,化学准备室内也没有任何奇怪的机关。 ‘她该不会是忘记了吧?’ 操绪毫不迟疑地推测道。虽然我认为机率很低,但好像只剩下这种可能。 我试着拨打朱里学姐的手机,但却直接进入了语音信箱。毫无进展的用功令我心烦气躁,更何况我肚子也饿了。 没办法,还是回家吧。 当我浮现上述的念头的同时,终于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有个人正疲惫不堪地拖着室内鞋,缓缓接近这间化学准备室。 我与操绪一起回过头,准备室的门也不约而同地打开。 “——原来是夏目啊。你在做啥?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进入房间的人并非朱里学姐,而是满下巴胡渣、身着白色实验室外衣的科学社顾问市原老师。看对方手中抓着一大串钥匙,应该是在进行锁教室的工作吧。 “社团活动……看起来不像啊。你有什么要紧事吗?” “不,不是的。我是被朱里学姐突然找来的。” “……黑崎?找你过来?” 市原露出诧异无比的表情,感觉就好像此刻正在梦中与金星人对话一样。 “黑崎怎么会找你过来哩?那家伙今天请假耶。” “什么?学姐没来学校?” “她事先就已经请好假,应该是从前天就没出现了吧。” “……啊。” 我以困惑的表情朝操绪望了一眼。操绪什么也没说,只是耸耸肩。 目前尚处请假状态的朱里学姐突然把我叫来,而她自己今天根本没在学校出现。 应该不是单纯整人吧?我一点头绪也没有。 “所以你可以离开了?我还有其他教室要锁哩。” “啊,好的,我马上收拾东西。” 我将摊在桌上的课本塞进书包里,准备回家。 结果,学姐叫我出来的理由依然是个谜。此外,我也不清楚此刻对方正在哪里、做些什么事。 要说不好奇当然是骗人的,不过我也懒得胡思乱想了。比起再度被她卷入棘手的意外事件,还不如被她放鸽子来得轻松。 没错,结论就是这样。 只可惜,当时的我还没有察觉到…… 自己早就被卷入了另一个危机四伏的事件中。 真相将在稍后以出人意表的形式展现在我眼前。至于事件的楔子,则是从我在鸣樱邸的庭院发现她时拉开序幕。 第一章 女高中生倒卧于地。 头部似乎因伤而流血,此外还加上全身湿透。 衣着也有诸多明显的破损,怎么看都觉得事情不单纯。 如果装作没看见从旁快步通过应可避免卷入麻烦的纠纷吧?但我却有无法这么做的理由。 第一,她所倒卧的地点正是我租屋处的庭院。 第二,倒卧在地面的这位少女是我的熟人。 ‘咦,这是……朱里学姐……对吧?’ 操绪满脸困惑地问。 “……应该没错。” 我不太甘愿地承认这项事实。 修长纤细的身材、端正的五官,以及不符合时节的全黑服装。 这种一眼便令人难以忘怀的女高中生,附近应该不会有第二个吧?我实在无法否认她就是我熟知的科学社代理社长黑崎朱里。 然而,我却不明白她为何会倒卧于此。 如果有事要来鸣樱邸,朱里学姐大可拿自己那副钥匙登堂入室。此外更让我难以想像的是:有哪个恐怖的家伙可以造成她负伤倒地。 “呃……朱里学姐?” 我蹲在她身边,胆颤心惊地探询道。 被她叫到社办放鸽子是发生在昨天的事。 然而朱里学姐眼前却弓着背,躺在我家杂草丛生的庭院地面。 时间已过了晚上九点。今天我一放学便直接前往酒行打工,刚刚才下班回家。此外,白天朱里学姐也没在学校现身。 因此,我拥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至于我不知道的时候她究竟遭遇了什么事,就不是我可以想像的了。 “呃……你还好吧?” 没有反应。学姐依旧紧闭双眼,一动也不动地躺着。 我察觉自己的手心开始冒汗。早已习惯朱里学姐平日那难以捉摸的诡异举止后,看到当下的情景对我来说就好像在做梦一样。话说回来,也许我们正面临了前所未见的危机也说不定。 ‘不会已经断气了吧?’ 操绪补了一句让我毛骨悚然的话。认识的学姐横尸在自己租屋处的庭院——这种恐怖的推测一点也不幽默。 “放心,她还活着。” 我将手搁在朱里学姐嘴边,确认她依旧有呼吸。看到对方的胸口保持规律的上下起伏,这让我稍稍松了口气。她的脸色并没有想像中差。虽说看似流了不少血,但头部的伤口并没有严重到致命的程度。然而我并不是医生,所以也只能依所见的情况直觉地判断。 “叫救护车……恐怕不太妥当吧,我想。” 我俯瞰着昏睡不醒的学姐,自言自语道。 如果是普通的伤者,直接送去医院给医师治疗当然是上策;但朱里学姐可是四肢与部分感官都已经被机械替换的机巧化少女,把她送去普通医院只会引发难以收拾的大骚动。 ‘嗯……可是,也不能一直把学姐搁在这里不管吧?’ 操绪环顾四周后咕哝道。 经她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女高中生浴血倒卧在独居的男子住处非同小可。倘若被附近的住户目击必定会招致误解。除了百分之百会引来警察外,还有很大机率以“对妇女施暴的现行犯”罪名逮捕我。 “总之,先把学姐搬回屋内吧……” ‘是呀。’ 我再度蹲身于朱里学姐的腰际,试着将她抱起。在这种情况下触摸毫无知觉的女性身体,感觉真是既开心又恐惧。 朱里学姐的身高跟我差不多,但因为她拥有模特儿般的苗条身材,要扛回室内应该不是难事才对。然而…… “唔哇!” 出乎意料的沉重抵抗让我失去平衡、摔了下去。本想一口气抱起她的我此刻反而整个人压在对方身上。 旁观者一定会觉得我的举动很愚蠢吧。 ‘智春,你在搞什么鬼?’ 果然没错,操绪正以冰冷的视线刺着我问道。 “……好重。” 我以简短的两字解释。 ‘什么?’ “呃,没想到学姐竟然重到这种地步。” ‘对哟,她是半个机器人嘛。’ 操绪“嗯嗯——”地点头同意。 仔细一想这也很合理,以金属为骨架的朱里学姐体内可是装满了飞弹或霰弹枪等武器,不可能如乍看般那么轻盈。虽说也没重到完全无法移动半分的程度,但超过我的体重是必然的。 “唔……感觉像在当捆工……” 我让朱里学姐的手臂环住自己肩膀,勉强以背她的姿态蹒跚前进。 鸣樱邸——也就是我所租的这栋大宅名称,是一栋红砖造的古老西式建筑。外观尽管陈旧,但占地可是异常地宽敞。如今这个宽阔的庭院简直是要我的命,光是到玄关为止的这段短短路程就仿佛千里之遥。 没走几步,我就因为踢到某个物体而踉跄了一下。 我再次朝前摔了个狗吃屎,更惨的是背后的朱里学姐全部重量还顺势压住我,感觉好像有一半的身体都陷入了土里。在呼吸受压迫的窘境下,我就像比赛柔道时被寝技压制住的选手般拼命挥动手脚。 ‘智春!’ 操绪突然大喊。然而她此刻关注的焦点,并非气喘吁吁、努力挣扎想爬起身的我。 我使劲转头顺着操绪的目光望去。 朱里学姐的右手紧握住某样沉重而坚固的物体。 刚才我没注意到那玩意儿便径自想背起对方,所以才会被那个东西绊了一跤。 那是什么啊——我不由地绷紧神经。 发出闪亮银光的四角形箱子——看来像是金属制的手提箱。 大小跟我使用的书包差不多,但外层却以想必十分厚实的金属板所覆盖。朱里学姐的身体之所以会这么重,这玩意儿或许得负一半的责任。 这只箱子对她而言可能非常要紧吧,不然不可能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依旧紧紧抓着。尽管她的衣服破损不堪,但金属箱子表面可是丝毫无损。我记得以前也看过类似的手提箱…… ‘啊,这该不会是……’ 操绪以仿佛吞了黄连的表情说道。 不可能忘记吧,这东西就是被那些人称为提取器的银色旅行用手提箱。 两个月前,朱里学姐于开学典礼前夕将同样的东西硬塞给我,从此之后就展开了我无尽的苦难生活。 我默默地点着头,朱里学姐也一语不发地继续昏睡着。 “……” 熟悉的不祥预感再度涌上心头。 * 要将手提箱从朱里学姐手中取下正如事前所预期般大费周章。 由于学姐的蛮力根本不是常人能比,因此我想尽了办法——包括搔她痒、用力摇晃她的手、对她使用关节技等——总算才将她的手指解开,最后终于将她顺利搬回屋内。 既然她是伤患,还是先送到我房间、也就是唯一有床铺的地方安置吧。然而,操绪却在途中点出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不帮她换下湿透的衣服会感冒哟。’ “……耶?” 我以背着朱里学姐的姿势愣在走廊上。 学姐的身体因为长时间躺在毫无遮蔽的庭院而显得十分冰冷,如果不赶紧换上干燥的衣服,铁定会生病的。 操绪盯着失去意识的朱里学姐脸庞。 ‘先帮学姐换下衣服、擦干身体,然后顺便替伤口消毒比较好。’ 这样的建议一点也没错。朱里学姐的身高跟我相仿,要找到合身的衣服并不难。然而…… “换衣服……学姐昏迷不醒,要找谁帮她换衣服啊?” ‘这里当然只有智春能帮忙啰?’ “不不,那样不太好吧。” 我焦躁地反驳着。就算对方身受重伤好了,把丧失意识的女性带回自己房间脱衣擦拭身体,几乎就跟犯罪没有两样。 虽说自己完全不想这么做也是骗人的,但除了操绪的监视外,日后被朱里学姐得知此事的下场更令我恐惧。 ‘可是她全身都湿透了呀,总不能放着她不管吧?’ 操绪很难得以严肃的神情继续强调着。这回跟平常不同,她并没有恶整我的意思,似乎只是单纯挂念朱里学姐。仔细想想,熟识的朋友出乎意料地昏倒在自己面前,会担心对方的安危也是极其正常的反应吧。 “呃,但我觉得还是请其他女生来做这件事比较好?” ‘找其他女生?要找谁呢?’ 经操绪这么反问我便哑口无言了。独居生活最麻烦的就是类似这种场合。我那天才老妈可不是儿子随便说几句话就请得动的温柔母亲,况且要是被知道我家躺了个失去意识的女性,恐怕连那位没血缘的妹妹也会逃之夭夭。最好能找一个既认识朱里学姐,为人又热心的女性来帮忙比较妥当。 “杏……好像也不太好。” 我回想起刚才跟我一起打工的那位少女并喃喃说道。虽说她家距离这里很近,而且只要请她来她一定不会推辞。 ‘小杏一定会叫你赶快把学姐送去医院。’ 一点也没错。杏并不清楚朱里学姐的真实身份,也就是说,她一定会出现如操绪所言的正常反应。况且,我也不希望把平凡的杏扯进跟科学社相关的麻烦里。 “那就只能拜托嵩月了。操绪,你没意见吧?” 我以背着朱里学姐的姿势辛苦地将手机取出,同时征询操绪的意见。操绪微微嘟着嘴唇,以不太甘心的口气回答: ‘我没意见呀,但嵩月同学好像没有手机吧?’ “……” 这么说来,我印象中的确没有嵩月拿手机出来打的画面。当然,我的手机里也没有她的号码。 ‘怎么办?要打潮泉老爷爷家的电话把她叫出来吗?’ “不,那太小题大作了……” 嵩月所住的小屋就位于那个应该是她祖父的老人豪宅中。而令我踌躇的理由是,那位老先生似乎不是什么正常人。 光是打电话到那个漩涡爷爷家就让我裹足不前了,更别提我还得跟他说这么晚了还要把他孙女找出来的真正理由。 ‘还有其他可以找的人吗?’ “唔……大概只剩下佐伯妹了吧。” 知道朱里学姐真实身份的女性就只剩她。 操绪听完我的话之后,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那个人不是视朱里学姐为敌吗?而且又是第一学生会的人。’ 我当然知道,所以刚才只是随口说说。 ‘其实智春也没有要对学姐做什么奇怪的事呀?只是照顾伤患罢了。应该不必这么紧张吧。’ “呃,话是没错,但动手脱学姐的衣服还是太那个了。如果之后她叫我负责该怎么办?搞不好学姐已经有男朋友了也说不定。” 皮肤底下是什么姑且不管,但朱里学姐的外貌的确没得挑剔,就算有一、两个男朋友也不奇怪。只要一想到日后可能被突然冲出来的愤怒男人痛殴,我就没心情动手。 但操绪此刻却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不知为何以得意的口气说道: ‘放心,操绪会一直陪着你的。’ 真是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当时我如此心想。 “……在哪里?” 我在一片漆黑中问道。 ‘呃——先直直往前,稍微偏右边一点。再靠右边。啊——过头了。对,就是那里。’ 我依据操绪从我肩膀后方发出的指示,不太自然地移动手臂。终于,一种冰冷的金属触感袭上我指尖。 ‘就是那里没错。手先放好,抓稳以后从两边用力。’ 我小心翼翼地对指尖施力,这种紧张感简直就像在拆除爆裂物一样。 听见“啪锵”——某种金属扣具弹开的声音后,我紧张兮兮的双手立刻察觉那条绷紧的右带状部分已经松开了。原本还以为这玩意儿摸起来会更薄更脆弱,没想到布制品当中尚埋了维持形状用的钢圈。 “然后呢?” ‘呃——接下来,从右侧的最边边抬起朱里学姐的肩膀……喂,你在乱摸哪里呀!’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根本不清楚构造啊!” 在操绪的疾声怒斥下,我也忍不住跟着大声起来。过度的紧张让我感到口干舌燥,背上还不停冒出冷汗。 就算操绪严厉警告我不可以乱摸,但我现在可是被蒙上了眼睛啊。完全听从操绪的指示褪下朱里学姐的胸罩,就算发生一点失误也不是我愿意的吧。 “难道就没有更方便一点的方法吗……” 我边叹气边咕哝着。 ‘有什么办法?操绪摸不到朱里学姐的身体,智春又笨手笨脚的。’ “……你说谁笨手笨脚啊。” 我抬起朱里学姐的肩膀,并让肩带从她双手穿过,最后胸罩才终于完全与她身体分开,被我抓在手里。除了因吸收水气而略呈潮湿外,布料上好像还微微保留着主人的体温,摸起来有种莫名的真实感。 “要洗的衣服在哪里?” ‘智春脚边的塑胶袋里。错了,在你的左边。’ “是这个吧……” 我将朱里学姐潮湿的内衣放入塑胶袋封好。依她那种大剌剌的个性,应该不会在意这种小事,但我决定还是眼不见为净比较安全。 话说回来,既然胸罩已经脱掉了,就代表此刻学姐是处于上空状态啰。仔细想想这还真是非同小可。因为什么都看不见,反而更激发了自己的妄想能力,我突然感到心猿意马起来。 ‘接下来,拿毛巾。’ “知道啦。” 我凭借记忆抓起事先准备好的浴巾,并放在倒卧于床的朱里学姐身上。总之先专心将她的身体擦干吧。虽然我对自己这么强调,但朱里学姐的肌肤触感透过毛巾传到手中,还是让我的理性毫不迟疑地产生动摇。 好软啊。 ‘智春——你擦枕头做什么?’ “……” 谁让我什么也看不见。 “你要赶快提醒我啊!” ‘干吗对操绪发脾气呀?学姐的身体在下面啦。对,就是那附近。’ 我依据操绪的指示移动位置后,一口气将毛巾再度放下去。然而,我所获得的美妙回馈却让我顿时停住双手。即使透过厚厚的浴巾,依然可以明显感受到那惊人的弹性,简直就像把我的手掌吸住了一样。这种难以言喻的曲线—— ‘等一下!智春怎么真的摸起来啦……而且还用两手!?’ “哪、哪有啊!我什么都看不到啊!” 我赶紧将双手放开并反仰身子,以蒙眼的状态拼命摇头否认。刚才的意外完全是不可抗力。朱里学姐,我绝对、绝对不是故意的。 ‘算了,我看要智春擦学姐的身体太勉强了,还是直接把浴巾披在她身上吧。’ “……知道了。” 我以疲惫不堪的口吻回答。光是刚才那一瞬间就消耗掉我大半的气力。胡思乱想只会自掘坟墓而已,之后还是尽量以毫无感情的机械化方式作业吧。 当我如此下定决心后,操绪又说: ‘上半身既然处理完了,接着就是下半身。’ “咦?下半身?” ‘朱里学姐的腰部附近应该有裙子的拉链 跟钩钩吧。’ “啊……” 只要把它们都解开,就可以脱下朱里学姐的裙子了。吸了水的裙子感觉又重又冰冷,穿在身上一定很不舒服。不过即使是为了照顾伤患,我也没想过能像这样动手脱女生的裙子。 “机械……我是负责照顾人类的机械人……” 为了保持平常心,我如此自言自语着。我将手伸向对方的裙子后,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拉链的位置并拉开,最后将这条既湿又冻的裙子从她身体上挪开。 ‘还剩下最后一件。’ 操绪不知为何以不服输的口气提醒道。 还剩一件,这么说的确没错,但我毕竟需要一点时间做心理准备。 脱裙子或许还勉强可以,但要在完全不碰触朱里学姐身体的情况下脱最后那件,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况且如今的学姐已近乎全裸。 我探身朝昏厥的朱里学姐双腿间靠近,开始与她那所剩无几的衣着搏斗。加上背后操绪的监视,真不知该以狂喜还是恐怖来形容如今的感想。 我的脑袋陷入了混乱,渐渐不知道自己当下在做什么,只觉得思绪一片空白。 “啊……” ‘怎么了,智春?’ “糟糕,我好像流鼻血了……” ‘耶耶!?拜托,不要这个时候流嘛!’ 如果这种冲动可以控制,那我就不必特地告诉你了。我单手还抓着朱里学姐的内裤一角,却只能暂时停止作业。我抬起头并试着深呼吸,设法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想一些其他不相干的事吧。例如,躺在这里的朱里学姐体内其实都是钩爪或飞弹之类的。’ “有……有道理。” 我开始想像朱里学姐体内所藏的各种武器,总算慢慢恢复了冷静。 确实,朱里学姐可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高中生,而是精心制造的人形大规模破坏武器,所以就算抚摸她也没什么好兴奋的。 我努力回想学姐一边挥舞榴弹炮一边高声狂笑的姿态,而不是她平日那副冷静的模样。 但问题在于朱里学姐体内的机械化程度也不是百分之百,至少“重点部位”几乎都维持原本的构造。 而就在此时…… “……嗯。” 我的正下方传出了听起来莫名诱人的呻吟。 刚才还像个人偶般毫无反应的朱里学姐,如今却配合着我的动作开始扭动身体。 托她配合的福,我终于可以轻松褪下她的内裤。不过,这种场合下可以用幸运来形容这种转变吗?朱里学姐原本无力的双腿好像恢复了生命力,就连呼吸的方式都跟先前不大一样——看来,她总算要醒了吧。这件事本身的确值得高兴,但却挑上了最不应该发生的时机…… ‘智春,怎么办?’ 操绪狼狈地问。 “呃,你问我,我问谁……” 我还想质疑她哩。 即使是大方的朱里学姐,也会对自己在男生的房间醒来这件事吓一大跳吧。再加上她又是裸体状态。而犯下这件案子、使她全身光溜溜的人正是我。 “嗯。” 这回朱里学姐发出的声音比先前更明确了。 我手中抓着刚从她身上脱下的内裤,不由自主地朝房间角落后退。由于眼罩并没有解开,不小心狠狠撞上床脚或是桌脚简直是令我痛彻心腑。不过,现在也没空管这些了,得赶紧想出合理的解释才行。我拼命驱使依旧浑沌的脑袋,思索辩解之策。 ‘智春赶快离开房间不就好了吗?’ 操绪对我轻声说道。啊啊,原来如此啊。 既然朱里学姐已经恢复意识了,我就没有必要继续帮她擦拭身体。相反地,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而已。剩下来的就让她本人自行擦干、更衣吧。 “那,操绪,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我快速说完后便急忙打算冲出房间,霎时间,却一头撞上了该死的墙壁。虽说这里是自己的卧室,在蒙眼状态下毕竟还是无法行动自如。 可恶——我低声咒骂着,并将手伸向绑在眼前的毛巾。 ‘啊!’操绪急忙道。‘智春,现在还不可以拿下来啦……’ “咦?” 我粗鲁地将遮眼毛巾扯开,室内的日光灯让人顿时感觉好刺眼。 “……嗯。” 就在下一秒钟,从床上爬起身的朱里学姐刚好跟我四目相对。 她以焦点尚未完全对准的朦胧眼神仰望我,缓缓地眨着自己的眼睛。同时,我跟操绪则像被抢匪拿枪抵住的银行行员般一动也不动。 我一边努力隐藏自己手中那条湿冷的内裤,一边慢慢向后退。 “请问……” “等、等一下……先冷静听我说。朱里学姐,事情是这样的——” 我扯着嘶哑的嗓子解释道。然而就在这时…… “啊。” 盖在朱里学姐身上的浴巾悄悄滑落了。 我浑身僵硬地一动也不动,看来事态已陷入完全无法挽回的地步。 逆流回鼻腔的鲜血滑落了气管,我一边咳着血一边应声倒地。 * ‘真受不了你……又不是中学生。’ 操绪夸张地耸耸肩膀说。 我无言以对。确实,在这种情况下流鼻血,简直是丢脸到就算被骂笨手笨脚也没得回嘴的地步。不过倘若要挽回名誉,或许可以用之前撞到墙壁为借口吧。这么一来,就可以坚决否认自己刚才心里有非分之想了。 ‘不过,学姐还真是个大美女呀。’ 操绪感佩地叹了口气,可惜我无法光明正大地同意她,只能默默仰望星斗。缺了半边的皎洁月儿与初夏的星座正静静地浮在住宅区视野狭隘的夜空上。 我俩正要从附近的便利商店返家,出门的目的则是为了购买朱里学姐的内衣裤。 我家当然不可能会有女性用的内衣裤,所以只好出此下策。在购买这些东西时还真怕被熟人撞见,心脏紧张得差点就要从嘴里蹦出来。对于累了一天的我而言,深夜寂静的街道还真是抚慰人心。 我很想就这么站着不动,欣赏夜空,只可惜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刚恢复意识的朱里学姐还单独被留在家里呢。 ‘放着她一个人没问题吧……’ 操绪的表情隐约透露出不安。为了让朱里学姐暖暖身子,我俩在出门前已经先让她去洗澡了。面对一丝不挂的她当然很难追问始末,所以只好在尚未了解她昏倒的原因前就先出门购物。 “她受的伤似乎不怎么严重,应该不必担心吧。” 我以半放弃的口吻回答道。才刚结束忙碌的打工,马上又面临背负朱里学姐、帮她脱衣,以及喷鼻血等麻烦事,对精神与肉体的消耗都比想像中来得剧烈。老实说,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关心别人了。 ‘嗯……可是智春,你不觉得今天的朱里学姐有点怪怪的?’ “……那家伙本来就不是正常人吧。” 光是全身湿透倒在他人庭院这点,就可以判断出今天的她不太正常了,更遑论是不是怪怪的。 ‘我指的不是那个,而是学姐今天好安静哟,而且感觉跟我们好像不太熟。’ “是吗……” 我回想朱里学姐刚苏醒后表现出的态度。经操绪这么一提,我也觉得今天的朱里学姐显得很恍惚无神,似乎少了平日那种强势的气氛。 此外,即便她以全裸姿态在我床上清醒,也完全没有半点仓皇不安的模样。帮我止住鼻血的人甚至还是她。不过话说回来,完全不说明自己昏倒的理由还高高 兴兴地使用人家的浴室洗澡,这点倒是很像朱里学姐的作风。 “……会不会是你多心啦?” 我这么质疑道。操绪不高兴地嘟着嘴。 ‘智春,你忘了吗?’ “咦?什么?” ‘朱里学姐所拿的那只银色箱子,外型跟之前的那个不是很像吗?’ “啊……” 我还真的忘了。朱里学姐昏倒时手中紧紧抓着的那只神秘手提箱,跟封印<黑铁>的提取器装置的确非常相似。 ‘之前袭击我们的那些家伙就是为了那玩意儿吧。所以,这回朱里学姐会受攻击也是同一个理由啰?’ “有道理……” 我突然感到背脊发凉。操绪的推论听起来非常合理。 朱里学姐之所以会负伤,一定是出自他人所为。而且,要使全身都暗藏凶器的朱里学姐倒地,犯人绝不是普通角色。对方所拥有的战斗至少要大于或等于学姐才行,那已经足以用怪物两字来形容了。 “所以,这次又是第一学生会……?” ‘我也不清楚啰……或许吧。’ 操绪以暧昧的口吻回答。 洛芦和高中第一学生会会长——佐伯玲士郎是机巧魔神<翡翠>的操演者。此外,他与朱里学姐所属的第三学生会也是处于敌对状态,还曾经跟把我们卷进事端的朱里学姐进行过激烈枪战。 “既然如此,把朱里学姐单独放着好像不太妥当?” 她之前可能是在返回鸣樱邸的途中被袭击的。这么一推理,我也觉得可能性很大。既然操绪已经看出这点,为何不早点告诉我哩? ‘话是没错,但也不能不帮她买内衣裤呀。’ 唔,那倒是。 要说此刻的心情完全不紧张,铁定是骗人的。上次的手提箱骚动也几次差点让我命丧家中。如果是平常的朱里学姐我绝对不会担心,但目前她处于负伤状态,就不一定能对抗佐伯哥的机巧魔神了。 ‘对了,那个手提箱呢?’ “呃……我好像直接扔在玄关吧。” ‘唔——’ 操绪以若有所思的表情应了一声,接着便陷入沉默。我抬头看着她的侧脸。 “怎么了吗?” ‘嗯……’ 有话就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嗯……其实,有件事操绪从刚才就一直很在意。’ “啊?” ‘那个方向应该是我们家没错吧?’ 我望着操绪浮在半空中所指的方向,表情顿时冻结。原本寂静的住宅区一带冒出了浓烈的白烟,偶尔还能听见宛如飙车族掠过的异常噪音。 “妈啊!” 我不由地如此惊呼,并立刻朝鸣樱邸飞奔而去。 家中的景象真是惨不忍睹。白烟持续不断从窗中喷发,难闻的烧焦味扑鼻而来。打开玄关大门后,只见这栋古老的西式建筑内部充斥着热腾腾的水气。 ‘这是什么……水蒸气?’ 被白烟遮蔽视野的操绪皱着眉抱怨道。 将昏暗走廊完全笼罩的这种气体可不是单纯的白烟,简直就好比温泉胜地所喷出的高温蒸汽,实在令人搞不懂先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新型机巧魔神的攻击方式吗? “——朱里学姐!” 我对着走廊深处大喊。那只被我暂时抛开的银色手提箱依旧保持原样地躺在玄关边。这么说来,敌人的目标是朱里学姐啰? 我把外出鞋踢开后便冲入室内。然而,没走几步路,我就因路滑而摔跤了。双手接触到的潮湿感受让我忍不住惨叫: “好烫!” 这是热水耶。 在白色水蒸气的妨碍下,我刚才竟没发现走廊地面早就积满了热水。冉冉上升的水气想必就是出自于此吧?而且积水量还远超乎想像。我甚至开始怀疑鸣樱邸下方是不是挖出了新的温泉。 “朱里学姐——学姐,你在哪里……” 我一边拨开热气,一边努力朝走廊深处前进。刚才泡过热水的衣服让肌肤感到炽热难耐,但也不能放着朱里学姐不管吧。 ‘智春,这里!’ 操绪的喊叫声从水蒸气中传来。她很难得地在语气中夹杂着困惑之色。我判断她是从浴室的方向呼叫我,而热水的源头亦是出自于同一处。 地面的积水已经漫延到脚踝,但我依旧不死心地继续朝走廊内部摸索。 或许敌人就躲藏在蒸汽当中也说不定,先前那种听起来像引擎爆炸的怪声更让我狐疑。烟中那宛如熔铁般的臭气越来越浓烈了,但我依旧无法发现枪战曾在此爆发过的迹象。 待蒸汽稍稍散去之时,我这才发现朱里学姐神情恍惚地愣愣站在那。 她以包裹浴巾的毫无防备姿态出现在我面前,脸上尽是不解。 “朱里学姐,你还好吧……?” 学姐发现我对她的关切后,终于转过头。 她右手握着某个装置的零件——一种附有水管的银色金属物体,但水管已被拦腰折成两截。 在我理解那是什么装置的零件前,操绪突然在我面前现身并大叫道: ‘——智春,趴下!’ “呃?” 听了这种警告能立刻出现反应的高中生,应该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吧?就在我以困惑的表情如此反问后没多久—— “噗哇!” 就在附近发生的爆炸如狂风扫落叶般直接将我的身体朝后推开。 红砖砌成的浴室墙壁也发出咔啦咔啦的崩塌声,只感觉头顶热水如雨下。我除了在淹水的地板上挣扎外别无他法。 爆炸在一瞬间便结束了,但犹如地震般的晃动还持续了好一会儿。建筑物连锁倾倒、损毁的骇人声响逐渐朝外扩散开来。 我按着方才被狠狠撞了一下的后脑勺,躺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呻吟。至于身为幽灵的操绪以及刚才正好被柱子挡住的朱里学姐则都平安无事。 ‘……智春,你还活着吗?’ 操绪轻飘飘地降落至我头顶,以不安的口吻这么问。我怎么觉得最近这种事越来越像家常便饭了。 “这点小意外要不了我的命……对了,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勉强抬起湿透的上半身反问道。操绪吞吞吐吐地回答: ‘浴室的热水器好像爆炸了耶。’ “爆炸?” 我赶紧望向热水器原本应该在的位置。那里除了应该是热水器残骸的毁损机械外,就只剩下一堆瓦砾山。比起遭受外力攻击,这种景象更像是因过度运转而自行爆炸的结果。家中充斥的异臭与怪声应该都是不正常使用热水器所造成的吧? 接着我又闻到了另一种怪味:瓦斯似乎正从热水器的残骸中不停冒出。我从损毁的浴室墙壁找到瓦斯总开关并关好,接下来自来水的总开关也比照办理。 奔流不息的热水不知不觉转为了涓涓细流的冷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返回浴室后,对着全身只有一条浴巾的朱里学姐问道。她右手依旧抓着水管的一部分,另外还有被她扭得不成原样的水龙头。 “哈哈……” 朱里学姐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奇妙表情回答道: “我想在浴缸里加热水,所以就去转热水的水龙头。结果……” “结果就把整截水管一起扯下来?” “是呀。这东西好像很旧了,所以经不起转吧……” 朱里学姐用难以置信的神情望着手中的水龙头,接着又摇摇头。 “……那热水器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因为热水不停从水管喷出来,所以我才想直接把热水器关掉。没想到却啪叽一声……” 朱里学姐这回张开了她的左手。 她掌中有一个被她扯下的热水器操作转盘。大概是因为这个部分被破坏,热水器才会失去控制吧。 走廊之所以会积满热水以及热水器的爆炸都与敌人袭击无关。总之,朱里学姐破坏浴室的设备才是这场灾难的主因——搞什么鬼啊? 我无力地当场瘫坐回地板上。 半机械化的朱里学姐腕力可不能等闲视之。只要她想这么做,扯下老朽的鸣樱邸水管根本不是难事。不过,她为什么要在自己洗澡的时候破坏浴室呢? “真对不起,我使用的时候应该小心一点才对。真没想到它们竟然这么脆弱。” 朱里学姐以充满歉意的表情说道。这种态度与遣辞用句让我感到非常不自然。 就算这栋房子真的非常老旧,也没夸张到轻轻一转就能让水龙头分家的地步。此外,从朱里学姐口中会冒出“对不起”这三个字,更是让人感到诡异。 ‘……看吧,我就说今天的朱里学姐怪怪的。’ 操绪得意洋洋地抬头挺胸道。 或许朱里学姐的样子真的不太正常吧。与其说怪怪的,不如说根本判若两人。 朱里学姐以不可思议的表情注视着自己手中的扭曲水龙头。金属制的管子已经被压倒性的怪力拗得不成原样。如果没有特殊目的,她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才对—— 难道现在的朱里学姐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吗? 正当我如此推测的同时,学姐的身子突然一歪。 “学姐!?” 我赶紧撑住她的身体。这样的修理费已经够可观了,我可不想再让建筑物出现任何损毁。 虽说身上只有一条浴巾,但她却丝毫不抗拒我的搀扶。朱里学姐将全身重量交给我的手臂。我不禁瞠目结舌,因为掌中所感受到的体温实在是非比寻常。 “等等,不会吧……学姐在发高烧……” “我也搞不太懂……不过好像没问题吧。” 朱里学姐以悠闲的口吻回答,但舌头好像有点不太灵光。这种模样怎么可能没问题哩。仔细一瞧,她除了脸颊涨红外,就连呼吸也异常紊乱。 在我们发现她之前,她已经全身湿透地躺在室外好一段时间,就算因此受寒生病也不奇怪吧。 “谢谢你。” 朱里学姐转头看着从背后抱住她的我,露出娴雅的笑容,随后…… “那个……请问大哥哥的名字是?为什么从刚才就对我这么亲切呢?”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朱里学姐。这种时候不要开玩笑了。” 我叹了口气,把她带出已经淹水的浴室脱衣间。 幸好朱里学姐一直没抵抗我的指示。现在不知下手轻重的她要是突然发飙的话,我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活。 我将朱里学姐带往楼梯,好不容易才爬上我位于二楼的卧室。幸好床铺依旧安然无恙地搁在角落。麻烦的问题等明早再处理吧,今晚还是先让她赶紧就寝比较好。如果再发生什么意外,谁受得了啊。 然而,朱里学姐此时却带着急促的呼吸声问: “……从刚才我就觉得好奇怪……谁是朱里学姐呀?” “呃?” 又来了。学姐现在想伪装成其他人吗? 只不过很遗憾,像这种修长高挑的美女,而且身体又有部分机械化、喜欢乱使武器的女高中生,世界上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想开玩笑至少也看看场合—— “我叫紫里唷。” 对方边叹气边附在我耳边如此说明。什么? “我是麻波中学二年级的黑崎——黑崎紫里。这才是我的名字……” 说完后她便扑通倒在床上。 翻身换成仰卧的姿势后,这位少女立刻发出睡着时的呼吸声。 我愕然地望着她的睡姿。虽说从大大敞开的浴巾缝隙可以窥见她的乳沟以及白嫩大腿,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黑崎紫里? ‘这是怎么回事呀?’ 操绪睁着颜色稍淡的眸子问。 你问我,我问谁啊?毫无预警地就倒在我家院子、手中抓着神秘手提箱,然后又自称黑崎紫里的她——我觉得头越来越痛了。 家中淹水的状况也尚未排除;经过刚才的骚动,自己更是全身湿透。再这样下去,说不定连我也要感冒。 ‘智春,你得赶快把走廊擦干,然后整理浴室哟。’ 操绪依旧不讲情面地对我指挥着。知道啦,我做就是了。 “……哈啾!” 我打了一个好大的喷嚏,接着便垂头丧气地下楼收拾善后。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午夜零时了。 第二章 翌日早晨,我比平常略迟抵达学校。 睡眠不足让我感到四肢无力,这都是因为昨晚几乎彻夜在清除积水的缘故。更惨的是,唯一的床还让给了紫里(自称)。我只能裹着薄薄的一条毛毯,躺在鸣樱邸客厅那不适合睡觉的陈旧沙发上。 “哈啾!” 我对着正面楼梯口的鞋柜猛打喷嚏,一边摇晃发热的脑袋,一边揉揉发红的鼻子。 ‘……智春,你感冒了吗?’ 操绪以欣赏什么稀奇动物似的表情端详着我的脸问。虽说不符时节的感冒让人一点真实感都没有,但经她这么一提我也不得不承认。 “呃……应该只是小感冒吧。” ‘鼻水,你流鼻水了耶。’ “唔……” 我在制服口袋中摸索面纸。记得平常自己都一定会带在身上的啊,结果需要的时候偏偏又不见踪影。我努力吸着发痒的鼻子,不住地焦躁起来。 “这位人客,您好像很困扰哩?” 异常开朗的说话声在耳边响起,一叠面纸也同时从旁递了过来。 我回过头,一位在制服外面加上运动外套的娇小女同学正朝着我露出微笑。原来是同班的大原杏啊,她应该是刚结束田径社的晨练吧。 “啊,感谢。” 我如获至宝地接过面纸。这虽然是车站前小额信贷业者发送的广告面纸,但可能是由于放过杏书包的缘故,总觉得有股淡淡的香甜气息。只可惜我现在没空享受这种感恩的味道,迫不及待就擤了起来。 “智春,你还好吧?感冒了吗?” 杏一边换鞋一边问着与刚才操绪相同的问题。 “我看你昨天下午还好好的啊?是因为熬夜用功的关系吗?” “不,我昨晚完全没空翻书……” “什么?” 杏以讶异的表情望着我,我赶紧对她摇摇头。如果把朱里学姐昏倒并被自己捡回家的事告诉她,势必会引发更多麻烦——我有这种预感。 “啊,我的意思是昨晚用功完全没进展,看来是我脑袋太差了。哈哈……” “……是这样吗?” 杏抬头望着我那僵硬的笑容,用力眨着大眼。 “嗯——那要不要一起举办读书会哩?把樋口那家伙也找来,在智春家举行。反正今天放学田径队也不必练习。” “耶,今天吗……不行啦,不行不行!” 我激动地摇着头。杏的好意我很感激,但现在如果把樋口那家伙带来家里,无异是引狼入室。 杏对我这种明显不自然的反应起了疑心。只见她眯起眼,好奇地看着我。 “不,我的意思是,把感冒传给杏你们就不好了。” 我以硬拗出来的理由说服对方,杏这才“啊”地轻轻点头表示认可。 “这么说也有道理。智春不要太勉强自己,记得好好休息喔。啊,这整包面纸都给你吧。那,我要先去换衣服再回教室。” “啊,好。” 我目送朝气蓬勃的杏离去,最后才脱力地瘫软在鞋柜旁。为什么这种时候我还得烦恼如何瞒着他人的问题哩? 大概是因为自己清楚身体不适的缘故,总觉得做什么都好累。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能直接掉头回家呼呼大睡。不过今天学校有许多我非亲自处理不可的事,所以只能使劲拖着沉重的身子爬上阶梯。 ‘智春,你振作一点啦。感觉好像快断气了。’ 操绪看着步履蹒跚的我,莫可奈何地如此批评。那家伙可以无视重力捉着我的肩膀飘浮,当然轻松了。刚才我就一直觉得头好重,该不会她也在推波肋澜吧? “可恶,真羡慕你啊。傻瓜跟幽灵都不会感冒。” ‘……智春有意见吗?既然这么难受就去保健室休息呀?’ “不,那我何必辛苦来学校呢。” 我好不容易爬上楼梯、来到自己的教室。今天的首要工作就是寻找我的友人樋口琢磨。那家伙的消息非常灵通,或许可以打听出关于黑崎紫里的情报。 第一堂课尚未开始的教室已坐了约六成的学生,充斥着喧闹的气息。 樋口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似无聊地翻阅杂志。期中考前摆出这种态度好像太轻松了,但其实樋口的成绩意外地还不赖,所以根本没必要紧张。老实说,我还有点羡慕他。人就是在遭遇这种事时才能认清这个世界的不公平,我心想。 樋口发现我来到教室后猛然抬起头。他搁下看到一半的摄影杂志,以略显惊讶的表情瞪大眼。 “智春?你怎么一副死人脸?还好吧?” “唔……是啊,昨晚没睡好。” 原来自己的脸色糟糕到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忍不住轻轻叹息。 “对了,有件事想向你打听一下,是关于朱里学姐的。” “你是说代理社长?” 樋口颇为意外地探出身子,然后又“砰”地击了一下掌。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别担心,学姐跟棒球队队长交往的事纯属谣言。那只是棒球队队长为了跟别校炫耀所放出的假消息罢了。” “……我才不担心那种事。” 话说回来,这种根本称不上谣传的话题也只有樋口会留意吧,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打听出这些小道消息的。 “我要问的不是那个,你对朱里学姐的家庭状况了解吗?” “家庭状况?” “例如她有没有姐妹,或姐妹是不是就读我们学校之类……还有学姐是不是双胞胎?” “你在胡说什么啊?是谁告诉你那些事?” “不,并没有人告诉我……” 其实是她本人自己说的——倘若拆穿这点就显得太可疑了,我只好以模棱两可的口气敷衍过去。樋口则似乎对我的解释不怎么感兴趣。 “如果那种大美女有一双的话,现在早就变成举世闻名的大新闻了吧。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所以我想应该没有吧?” 果然——我心想。 “那,你听过黑崎紫里这个名字吗?” “黑崎……紫里?” 樋口露出了少见的严肃表情。他将手抵在额头上,似乎在费神思索什么。 “你听说过吗?” “不……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很熟,或许是我记错了吧。至少——我们学校应该没有叫黑崎紫里的学生才对。” “原来如此……” 既然樋口都这么证实了,应该可以相信这个情报吧。 “我明白了,感谢。” 既然已经没事找樋口了,我道完谢后打算返回自己的座位。然而,樋口在不知不觉中已紧紧抓住我的制服下摆。其实这也很合理,都问了这么多,怎么可能不引起他的兴趣。 “站住,智春。你刚才说的黑崎紫里是谁?你是在哪里认识对方的?” “呃,与其说认识,不如说被我捡回家吧。” “捡回家?” “话说回来,我也不确定有没有这个人。虽然她本人是这么自称。”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耶?” 樋口以狐疑的目光瞪着我。老实说,我自己也搞不懂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说明。 就在这时,第一堂课的预备铃刚好响起,也代表早上的短暂导师时间要开始了。我以“待会儿再跟你聊”的含糊口吻摆脱对方后,赶紧逃离现场。趁我还没忘记时,得赶紧处理另一件事才行。 “——嵩月。” 我将书包扔向课桌后,便对坐在前头的嵩月奏唤道。等一下想讨论的话题 我实在不想让第三者听到,所以我不自觉地将音量压低到不自然的程度。 “啊……夏目,同学……?” 嵩月奏摇曳着一头黑长发转向我。大概是因为我突然出声叫她,她的双眸比平常睁得更大,看起来非常紧张。 “……早安。” 她首先深深低下头对我打招呼。 “啊,你早。” 我也跟着低下头。与这女孩对话很容易错失开口时机,而她的说话方式也依然是那么我行我素。为了重新展开话题,我深深吐出一口气,结果途中便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感冒了?” 嵩月忧虑地扬起眉尾问。 “啊,是啊,不过并不严重。” 对方脸上浮现出不安的表情,我只好勉强对她挤出笑容。光是这样就好累啊。 “对了,有件事想拜托你。今天放学后可以来我家一趟吗?” “去夏目同学家?” “嗯,有件事光凭我跟操绪实在无法处理……啊,可以的话也请你帮我保守秘密。” 想起方才跟杏的对话,我不自觉再度压低音量强调。如果让杏知道我婉拒她的读书会邀请反而把嵩月叫到家里,事情铁定会变得更棘手。 “啊……我知道了。” 一般而言,这种奇怪的请托十之八九会被拒绝才对,但嵩月倒是爽快地答应了。 “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详情等来我家再替你说明。” 我在胸口前双手合十对嵩月拜谢道。为了确定是否有被其余同学偷听到,我还特地环顾四周,结果正好发现导师柱谷正缓缓从走廊上接近教室。 “啊……等一下。” 正要返回座位的我被嵩月叫住。面对一脸讶异的我,对方从书包内取出一只小袋子,并将袋内的物品递过来。 那是全新的口罩以及喉糖。 “如果可以的话……请收下。” “咦……谢、谢谢。” 我愕然地接过对方递来的口罩。这项用品对现在的我来说的确非常重要,不过—— “……嵩月,你身上随时都会带这些吗?” 我好奇地探询,结果嵩月回答: “因为我是健康股长。” 她指着自己的胸口淡然地表示。我这才想起她的确获选本班的健康股长,但随身携带口罩跟该项职位的工作内容好像没有关系吧? 就在同时,柱谷也走入教室了,早晨的导师时间正式展开。 ‘嵩月同学……还真是个怪人。’ 操绪俯瞰我手中的口罩与喉糖如此评论。 身为幽灵的你没资格说别人——我也在心中如此吐槽。 * 当下课铃响起我才大梦初醒。 从第二堂课途中至午休间的记忆就这么蒸发了。我虽然很想认真听课,却在不知不觉中睡得跟死猪一样。 ‘刚才老师说期中考会考今天上的内容哟。’ 操绪对着睡眼惺忪的我咬耳朵。 这么一来,我的瞌睡虫全跑光了。既然知道这件事,刚才为何不叫醒我哩。 ‘嗯……人家看智春身体好像很不舒服嘛,所以干脆让智春睡个过瘾。’ “偏偏在这种时候你就特别关心我的身体……” 我一脸黯然地垂头丧气道。可恶——期中考前重要的上课内容就这么飞了。 不过已经发生的事对操绪抱怨也没用。等一下再借樋口或是谁的笔记来抄,顺便请教对方吧。 比起考试重点,眼前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必须处理。 “咦?智春,你不吃午饭啊?” 发现我开始收拾东西,樋口以不可思议的表情问。 “我要回去了,你帮我跟老师说一下。” “呼……看你脸色那么差也没办法啰,我下午再去你家探病吧。” 手中抓着福利社的面包塑胶袋,樋口若无其事地补了这句。 啥呀? 我紧张得双唇颤抖。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如今鸣樱邸里可是睡了那位紫里小姐(自称)啊。如果被樋口得知那女孩昨晚睡在我家,天晓得会引发什么样的骚动。况且嵩月今天放学后也会在我家出现。 “不、不用了。探病什么的……何必这么客气呢。” “你太见外了吧?难得我这么关心你说。” “不不,那样太麻烦你了……你想想,我回家也只是蒙头大睡罢了。来我家又不可能撞见什么美女护士。” “唔……这么说也没错。” 没想到这种奇怪的诱导方式竟能折服那家伙。 ‘但可以遇见美少女幽灵呀。’ 操绪抢着说道。够了——这时候请你不要插嘴。还有,自称美少女脸皮也未免太厚了吧。 “既然智春这么客气,那我就不去啰。” 樋口轻易打消主意让我松了一大口气。虽然对从刚才就一直偷偷注意我们的嵩月感到很不好意思,但为了避免横生枝节也只能省略对她的道别了。趁樋口尚未改变心意前,我赶忙离开教室。 没想到只上了半天课也会这么累。 如果可以的话,还真希望回家可以倒头大睡,不过我肩负的使命还没结束呢。 “……真没办法啊。”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穿越走廊,从这里可以通往二年级的教室。我记得朱里学姐所就读的二年四班应该是位于三楼的正中央。 ‘好像不必多此一举吧。’ 操绪以不感兴趣的口吻说道。 “不,既然学姐本人那么说,我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 我也以不太甘愿的语气试着说服对方。 问题的关键还是在那位紫里(自称)身上。昨夜因发烧而一下子昏睡的她到了早上好像就恢复精神了。当我进房探望她的时候,她已经换好衣服,正好奇地在房间内东张西望。 身体那么快复原当然是好事,但堆积如山的问题并没有因此结束。 我如今所面临的最大危机就是,朱里学姐好像变成另一个人了。 “我叫紫里唷。” 当我为这位女孩送上稀饭时,她果然还是没改口。 黑崎紫里,五月十六日生,今年十四岁。目前就读麻波中学二年级。饲养的宠物犬名叫“水星号”。关于自己,她所记得的事项就只有这些。 “请问……你对朱里学姐这个人真的毫无印象吗?” 我怯生生地问。结果对方却回答: “那是谁呀?” 如此毫不迟疑的态度简直让我无法接话。 “对了,大哥哥你又是谁?为什么要救我呢?” 对方摆出朱里学姐平日那种冷静的表情问这个,还真是让人难以回答。 “我叫夏目智春,是你学弟……呃,平日都托了学姐的照顾。” “智春哥哥?学弟……是我中学的学弟吗?” “不,我是高中生。所谓的学姐学弟关系是在洛高科学社认识的。” “高中生怎么会是我学弟呢?” 紫里眨着大眼对我质疑道。如果是演戏的话,这种表现未免太过生涩,但正因如此,反而增添了不少说服力。说话的用语及小动作看起来都格外地稚气,对方似乎真的认为自己是个中学生。 这位紫里小姐突然稍微压低音量对我问: “请问,那个浮在半空中、有点透明的人是……” 她所指的自然是操绪了。 “她叫操绪。该怎么说……正如你所见,是个幽灵。” 你好——操绪以复杂的表情低 头打招呼,朱里学姐也赶忙回应。 “啊,原来是幽灵呀。” 她的样子似乎不怎么惊讶。只见她安心地捂着自己的胸口。 “太好!……我还以为只有自己看得见呢,吓我一大跳。” “唉。” 怎么会担心到那里去——我心想。 闲话就不用提了。如今的紫里身上仅穿着一件我的制服衬衫,底下就只剩内裤一条。虽然我事先帮她准备了t恤以及代替睡衣用的运动外套,但她好像因为见外而没有穿上。 紫里的身高跟我差不多,所以衬衫下摆自然也不会长到哪里去。这么一来我可不知该把眼睛往哪里摆了。虽然她不是故意的,但这种打扮还真是危险啊。 此外最离奇的是,那位朱里学姐竟然穿上了白色的衣服。摆在眼前的这个夸张事实还真是让我惶惶不安。 “对了,朱……紫里同学。” 这样蘑菇下去问题也不会有任何进展。虽然感觉很蠢,但我还是决定从头向对方说明一遍。 “嗯?” “希望你以冷静的心情听我解释。” “啊?” “如今的你其实不是中学生,而是高中二年级,此外也是我的学姐。因此,你并不是你所认为的那个紫里……” “所以我患了逆行性健忘症{译注:此病患者无法想起健忘症发作前的记忆}啰?” 紫里斩钉截铁地打断我。 “……那是什么意思?” “是记忆力丧失症的一种,当遭受强烈震惊或冲击时会失去之前某段特定期间的记忆。昨天我在浴室照镜子时就这么怀疑了。” “唔……记忆力丧失……” 所以她认为自己是由于遭遇某种强烈冲击才失去过去三年的记忆啰?虽然不是不可能,但观察如今的紫里,总觉得问题似乎没那么单纯。况且就算失去记忆好了,怎么会连名字都改了? ‘我觉得比较像人格分裂耶。’ 操绪以替我代言的口吻说道。 “多重人格……所以我得了解离性人格疾患{译注:多重人格的正式名称}啰?” 紫里俯瞰自己的胸口并难以置信地喃喃说着。 能轻松说出这种困难词汇的能力虽然跟朱里学姐很像,但给予人的感受还是大不相同。平日的朱里学姐总是散发着莫名的自信与任性,但紫里给人的印象就腼腆多了,而且还带着某种忧虑不安的气氛。 如果要以普通的女高中生身份来打分数,现在这位紫里当然比朱里学姐要可爱得多。但,可爱的朱里学姐总让我觉得非常不习惯。 ‘那你都没听过黑崎朱里这个名字吗?’ 操绪对她质问道。紫里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 “没……没有耶。” 真是怪了——我与操绪对看了一眼。 “所以她真的是多重人格啰?对于其他人格的记忆才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嗯——也有可能是某些不愿想起的记忆被封印起来了吧。姓名或个人资料等细节也是为了配合这种行为而被部分窜改。’ 我与操绪低声讨论,擅自为紫里进行诊断。 “那个……对不起,我听得到你们的交谈唷。” 紫里困窘地举起手发言。 “对了,有没有这个可能?或许我跟那位朱里学姐小姐只是长得很像的不同人?” “不同人?” 不可能啦——我与操绪不约而同地用力摇头。这种可能的机率微乎其微。 “很抱歉我要这么说,但紫里同学你可不是普通人类啊。” “什么?” 紫里以讶异的表情眯起眼盯着我。会有这种反应虽然不能怪她,但我说的依旧是事实。 “请你试着用力握住这个。” 我将倒在房间角落的木刀递给对方,紫里则满脸疑惑地接了过去。 劈哩。 木刀一瞬间在她的手中断成两截。 “咦……这是最近新发明的魔术道具吗?” “错。” 真会胡思乱想——我叹了口气。 “虽然是在毕业旅行买的纪念品,但依然是货真价实的一把木刀。” “耶?那就是木刀已经腐朽啰?” “错。这跟你昨天破坏我家浴室的情况完全一样。事实上,朱里学姐并不是普通人类,而是身体有大半被机械改造的机巧化少女。” “呃……机巧化少女?” 紫里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同时将手中的木刀再度折成四截。剩下的残骸没多久也被她啪叽啪叽地化成粉尘了。 她听了我的说明该不会大受打击吧——我开始不安起来。然而对方并没有特别显露出胆寒的模样,只是不可思议地偏着脑袋。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呃,很遗憾我也不清楚。” 朱里学姐以前说过这是因为遭遇那场空难的缘故。话说回来,她当时怎么会这么巧跟我们搭同一班飞机?详情到现在我也无从得知。 “是吗……真对不起。” 紫里并没有继续追问,反而主动向我道歉。 “不过,我真的对朱里小姐这个人毫无印象。说实话,其他跟自己相关的讯息我也几乎全忘了……例如家人或住址等。” 紫里垂下视线喃喃说道,这才终于显露出不安的模样。 我交叉着双臂、陷入沉思。昨晚看她伤势不重,所以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她竟然失去了记忆,这下子可完全超乎我们能解决的范围了。 “还是请专门的医师诊断比较好吧?” 我想征询操绪的意见。不管她是多重人格还是什么,脑部出现异常弄不好可是会丧命的,千万不能轻忽大意。 ‘比起让我们决定,还不如去找朱里学姐的家人讨论吧?’ 操绪冷静地指出重点。原来如此,她的看法真是一语中的。 除了健保卡跟医疗费用的问题需要她家人协助外,女儿不告外宿应该也会引发她父母的担忧吧。 但话说回来,完全想不起家人是谁的紫里也不知该从何求助起。 “有了。” 叹了一口气后,我如此表示道。虽然这事很棘手,但也不能把变成另一个人的朱里学姐永远摆在家里啊。 “我们去学校调查关于朱里学姐的资料吧。关于她家住址或家人之类的事,班上同学或社团顾问老师总会略知一二。” “原来如此……不过,你们出门的时候……” 紫里稍稍放心地吐出一口气。 但随后,她又以不好意思的表情抬头看着自己那些刚洗好而尚未晾干的衣服。 让她穿这样出去当然行不通,此外,让丧失记忆的她在校内闲逛也会让我们更难行动。 “总之,就请你先待在我家吧。家里的任何东西你都可以自由使用……但一定要注意力道喔!” 我如此提醒对方后,便准备动身前往学校。而就在我要离开鸣樱邸的玄关时…… “啊,智春哥哥……” 来送行的紫里突然叫住我。什么事——我回头望着她,她却冷不防将手伸向我的胸口。 “你的领带歪了唷。” 她露出娴静的表情微笑道,还特地帮我把领带调整好。 ‘……’ 在旁见状的操绪太阳穴都爆出青筋了,但其实当下我只担心对方会不会用力过头把我勒死而已。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我与操绪一同重返学校,午休时间尚未结束。 ‘所以,接下来呢 ?’ 来到二年级的校舍后,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操绪的这个疑问。 专程跑这趟的主要目的就是收集关于朱里学姐的情报。包括她家中的成员以及好朋友是谁,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能打听出她请长假的理由。 然而,我却不知道该从何打听起。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对朱里学姐的事几乎一无所知。仔细想想,我甚至连朱里学姐平常利用什么方式通学都没印象。 “总之,先去二年四班的教室看看吧。” 说完后我便迈出步伐。既然朱里学姐身为科学社的代理社长,有低年级的社员来找她应该不会启人疑窦。 当然,也不能完全否定朱里学姐原本就在班上被视为怪胎的可能。如果真是那样,我的突然造访一定会很糗。 午休时间走廊上的学生熙来攘往,所以根本没有人注意我的存在。终于抵达朱里学姐的教室前方后,我先偷偷打量里头的状况。 有没有看起来比较亲切的学生呢?以询问的主题而言,找学姐应该比较妥当吧。 “操绪,就以你的直觉判断,哪个人比较像朱里学姐的朋友?” ‘耶……那种事我怎么晓得呀?女性与女性间的交友关系本来就很难猜测。’ 即使她不满地如此提出抗议,但最后还是乖乖穿墙进教室收集情报了。没多久,我就听见里头传来“不要过来啦”的尖锐惨叫声。 ‘出、出现了,智春,那个人又出现了!’ “谁……?” 我以不解的表情顺着操绪的视线望去,结果差一点跟着发出尖叫。 走廊上伫立着另外一名少女。 她身着便服。这袭全身装饰满豪华蕾丝的纯白礼服说明了对方并非洛高的学生。 此外,那女孩的脚尖还微微浮在半空中,身体也呈现半透明状。原来是跟操绪一样的幽灵——又名副葬处女的另一位射影体。 “啊,是哀音……?” 我喊了一声射影体的名字。那位少女即为机巧魔神<翡翠>的副葬处女,操演者则是第一学生会的会长佐伯玲士郎。 ‘做什么,想单挑吗……’ 操绪挡在我面前摆出架式,像只想打架的猫咪般毛发几乎全都竖立起来。由于之前与<翡翠>的交手害操绪差点就被消灭了,因此在那之后操绪就没对佐伯哥与哀音摆过好脸色。当然,我也不是很喜欢面对那两位就是了。 ‘……’ 哀音完全不理会操绪的挑衅,只是默默地指着教室。 我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望去,恰好与一名学长眼神交会。对方身着以白色为基调来修改的制服。原来他就是佐伯哥嘛。 “夏目智春,你有事吗?” 佐伯哥走出教室对我出声问道。 “怪了……学生会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以警戒的态度反问道。他总不会是在这里守株待兔等我们现身吧?还是说,对方也是为了调查朱里学姐而来? 佐伯哥不悦地拨起刘海。 “学生会长也不过是学生的其中一人罢了。午休时间待在自己的教室有什么不妥吗?” “耶?自己的教室……会长,你还是二年级?” “……这有什么好讶异的?” “呃,不,我以为第一学期的学生会长应该都还是三年级的学长才对。” “没错,要不是某些因素,本来这个职务是应该给三年级负责。黑崎都没对你提过吗?” 佐伯哥借机将话题转开。 这么说来,他居然还是朱里学姐的同班同学?我反而觉得这点更令人惊讶。经过先前那场激烈的枪战,这两人要怎样才能平心静气地坐在同一间教室上课啊?我真怀疑他们的精神构造。 “不好意思,关于朱里学姐的事……” 我胆颤心惊地试着导回正题。 佐伯哥虽然将科学社视为敌人,但除此之外,我一下子也找不到能打听情报的对象了。在这种非常时期,就姑且跟佐伯哥讨论吧。他那种爱掩饰跟说话绕圈子的性格尽管我很难苟同,不过就某个角度而言还算是可以信赖的家伙。 “黑崎?那家伙这礼拜好像都没上学……又在帮科学社擘划什么了吗?” “不,事情不是这样……会长也知道,我们就快要期中考了,这段时间社团都没有活动。” “呼嗯。” 对方做出让人无法判断是否同意的含糊反应后,又继续催促我说下去。 “所以,不知道朱里学姐在班上有没有比较好的朋友,能请会长帮忙引介一下?” “……黑崎的朋友?” 佐伯哥露出明显狐疑的表情。 “这种事问黑崎本人不就好了?” 非常合理的答案。如果她本人还记得这些事,我们就不必大费周章了。只可惜,关于朱里学姐丧失记忆的事实,我压根儿不想让佐伯哥知道。 ‘——因为智春想送学姐礼物。’ 这时,操绪自我肩膀后方如此补充道。什么意思?我还来不及表达疑惑。 ‘我们想给朱里学姐一个惊喜,但不清楚送她什么比较好,所以想找她的朋友讨论。’ “……原来如此。” 佐伯哥似乎马上就相信了。 操绪趁对方不注意时偷偷吐了吐舌头。虽说随机应变这点她比我强多了,但能这样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谎还真令人无言。 “我明白你们的用意了,不过我对黑崎的交友状况既不清楚也没兴趣。” “啊……” 算了,我早该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接着佐伯哥又进一步表示: “礼物我认为送衣服就可以了。白色的大衣应该不错。我从以前就觉得那女人全身漆黑的打扮非常碍眼。佐伯家随时都能联络专门订制衣服的业者,你们送礼的预算多少?” “什么?呃,不……既然如此,我们还是找别人帮忙吧。” “夏目智春……?” 失礼了——我说完这句话便仓皇逃跑。离开教室后,我一边叹气一边斜眼瞪着操绪。佐伯哥还真爱擅作主张,竟把话题导往奇怪的方向。这么一来,想再进去找其他学生问可就难了。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什么嘛,那智春刚才为什么不自己编借口?’ 我俩低声地相互抱怨着,同时快步离开二年四班的教室前方。没想到佐伯哥竟追了出来。 “等等,夏目智春——我要给你们一个忠告。” 会去当学生会长的人基本上都很爱多管闲事吧?不过关于送礼的事本来就是假的,也不必他费心了。 “有另外一件事要你转告黑崎——商联合的家伙已经开始行动了。” “商联合?”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词——仔细回想,那不就是洛高三个公认学生会之一的第二学生会,巡礼者商联合吗? “呃……抱歉,请问开始行动有什么不对吗?” 高中的学生会要举办什么活动本来就很正常吧。不过话又说回来,洛高的学生会都专收一些脑袋异常的家伙,关于这点我经验非常丰富。 “你要说不对也没错。巡礼者商联合属于中立势力,我并无法干涉他们的立场。但即便如此,那些家伙的作风我还是不能苟同。” “唉……” 连佐伯哥都会讨厌那些人,可想而知那群家伙有多恐怖了,我心想。朱里学姐以前好像也提过,巡礼者商联合既非敌也非友。事实上,我对那个团体的性质可说是完全没头绪。然而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公认的学生会之一,应该不会夸张到 什么地步吧。 “我的忠告仅止于此。商联合虽然不见得想跟科学社或科学狂会正面为敌,但他们的真正目的外人也无法参透。你就告诉黑崎,最好提防一点。” 语毕,佐伯哥便带着哀音返回教室。 我与操绪目送那两人离去,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呼——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 操绪喃喃吐露出心声,我也深有同感。 这时,我脑海里马上就浮现朱里学姐不知又从何处找来的另一只神秘手提箱。 * 由于午休的时间还剩下一半左右,我决定前往化学准备室。 真是粗心大意啊,教室的门竟然放着没锁。工作桌上搁着吃完的泡面容器,应该是科学社顾问市原老师午饭后留下的吧。 房间里并没有市原的踪影,大概是秉持饭后一根烟,快乐似神仙的原则,躲到吸烟室吞云吐雾去了。 我擅自翻动市原的桌子,找出一册资料夹。那是本学年科学社社员的通讯录。应该是在住院的社长栏一片空白,底下的第二栏则记载了朱里学姐的住址。 ‘绫岛町……那应该是坐公车通学啰。’ 操绪从我背后探出头观看通讯录,随后马上说道。 令人意外的是,朱里学姐的家竟位于闹区正中心。从学校搭公车前往该处大约要花二、三十分钟。那一带有很多开业许久的酒店跟夜总会,反正是个灯红酒绿的喧嚣区域。 治安当然也不怎么好。深夜一个高中生要单独在那里行动似乎并不安全。 ‘怎么办?还要去吗?’ 操绪望着我的脸问。 “嗯……白天应该还好吧。” 我如此喃喃说服自己后,便将资料夹放回原位。跟市原解释太多只会制造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趁他回来前赶紧离开吧。 我抵达校门口前的公车站牌,没多久,开往绫岛方向的公车就来了。 投入一人份的车资后我坐入车内,搭在我肩上的操绪则对司机微笑着致意。 ‘不好意思,我搭霸王车啰。’ 说完还轻轻吐着舌头。真没想到她竟然会在意这种小事。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不是钱多到可以帮幽灵支付交通费用。就算有,帮操绪出钱也不是我的义务。 操绪得知后对我叹气道: ‘智春真是没用。’ “……” 可能是刚才东奔西跑的缘故,我感觉身体状况又稍微恶化了。咳咳咳——我一边轻咳一边深深靠入公车座位的椅垫,要是能趁机睡个二十分钟就好了。 ‘对了,把紫里丢在家里不管,真的妥当吗?’ 结果操绪依旧毫不留情地继续打扰我。 她一提及这点,我又突然担心起家中的情形。从今早紫里的情况看来,她的身体应该已经康复了才对。 “老实说,我比较担心那间房子。” 一想到被破坏殆尽的浴室,我就感到全身无力。如今的紫里似乎还无法熟练地控制自己的怪力。把水管扯坏或许还算好,要是在房子里引爆飞弹那我可就笑不出来了。 ‘对了,智春觉得朱里学姐的家人会是什么样子?’ “咦?我没想过这个耶……” 到目前为止,我还是无法想像朱里学姐的私生活情形。天晓得她是个好人家的大小姐,或是出身平凡家庭,任何一种都不无可能。 ‘会不会又像嵩月同学的老爸一样?’ 操绪不怀好意地微笑道。拜托,别吓唬人了——我忍不住蹙眉。嵩月的老爸就是那位乘着黑色宾士车的恐怖大叔。类似的人物我想我这辈子已经认识够多了。 就在我俩如此闲聊的同时,公车已不知不觉地抵达目的地。结果我连眼睛都没合上,只能拖着比上车前更疲惫的身子步下公车。 白天的绫岛町果然人烟稀少,散发着一种寂寥的气息。 从以前这附近就住了许多外国人,街道风景也像外国电影般点缀着许多石造的古老高耸建筑物。几乎每三栋房子里就有一栋是特种行业。那些酒店并非日本传统的居酒屋,主要都是挤满了男性的“one-shot bar{译注:一种以单杯酒计价的酒吧}”或pub。这种店里经常可以看到身穿皮衣的粗野男人们在酒后大吵大闹。 ‘朱里学姐真的住在这种地方吗?’ 操绪一边打量四周一边问。 “通讯录记载的地址确实就在这附近……到了,五丁目八番地。” 我确认刻在墙壁上的门牌后,缓缓抬头仰望这栋建筑。 就像是巧妙融入了四周的景致般,这栋拥有尖尖屋顶的房子正静悄悄地坐落在我们面前。 建筑风格是小而精致的旧式,屋顶上还装饰着不起眼的木制十字架。 ‘教堂……?朱里学姐住在教堂里耶?’ 操绪讶异地瞪大眼睛。 我也愕然地望着这座古老教堂。该怎么说,总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 这种闹区会有教堂已经够让人惊讶了,朱里学姐出身教会家庭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从平常她的言行举止,根本找不出任何具备虔诚信仰的蛛丝马迹。 ‘朱里学姐的短发难道也是为了配合修女服吗?’ 操绪自言自语地咕哝着。我觉得那两者应该无关,不过朱里学姐穿修女服倒是还不错——如果完全以美貌来评断的话。 “住教堂的人不见得就是修女啊。况且我们也不能确定这里就是朱里学姐的家。” ‘可是,通讯录上的地址明明就是这间教堂?’ “话是没错……” ‘要不要进去看看?’ “咦?喂,等一下啦!” 操绪还没听毕我的阻止便擅自闯入教堂。当然,她是直接穿门进去的。明明是幽灵还如此胆大妄为,这里可是宗教场所耶。 “呃,不好意思!” 莫可奈何下,我也只好上前敲敲教堂的门。入口似乎没有上锁,只要稍微用力就可以把门推开了。进去以后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比较好?对不起打扰了——感觉好像不适合用在这里。 “那我就失礼了。” 木制正门发出咿轧咿轧的声响后打开了,我终于步入这座教堂。 里头的礼拜堂大小跟学校教室差不多,令人感到非常宁静。阳光透过天花板附近的玫瑰窗{译注:哥德式教堂中的圆形玻璃窗},被染得五彩缤纷后才洒入室内。 ‘这座教堂好可爱哟。’ 操绪一派悠闲地发表感想。 教堂的建筑本身虽然古老,但确实是个令人感到温馨的场所,就好像在外国的图画故事中经常可以看到的插画一样。尽管里头并没有摆放什么高级的宗教祭器,但每个角落都维护得相当仔细。 ‘智春,来看这个!’ 操绪大声喊着我的名字。我循声闯入礼拜堂深处,发现操绪正盯着一幅照片端详。那小巧的相框就躲在柱子后方的壁龛里充当装饰品。 “这是……” 相框里的照片看起来年代并不久远。 那是身着中学制服的朱里学姐与某位矮个子老者的合照。里头的朱里学姐头发比现在更短,五官当然也比较稚嫩。一旁的老人则着神父服装。 ‘所以,这里真的是朱里学姐的家啰?’ 操绪再度向我确认。看来我也无法否认这点了。那位神父或许就是朱里学姐的祖父也说不定。 即然如此,她的家人想必对迟迟未归的她忧心不已。 “呃——不好意思,请问有人在吗?” 我扯开嗓子对着礼拜堂深处 喊道。在安静的室内,没想到声音竟会显得如此响亮,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然而,我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们绕到后门去吧。’ 操绪对我咬耳朵道。 “后门?” ‘嗯。就算是神父,平常也不可能睡在礼拜堂吧?’ 原来如此。操绪说得一点都没错。一般而言,从教堂的后方应该可以通往住家才对。 ‘……’ “咦?” 这时,我突然感觉好像有人在叫我,于是便慌忙转过头。 就在礼拜堂的祭坛上——光线被花窗玻璃筛过,一瞬间照出某个女性的身影。那是一位长发而美丽的少女。 当我意识到对方的存在时,少女已翩然消失了。难道是幻觉吗?还是我看错了?尽管如此,少女那美丽的侧面如今依旧鲜明地烙印在我视网膜上。 ‘智春,怎么了?’ 操绪发现我傻愣在原地,不禁讶异地问道,随后,她也惊奇地眨着眼睛。 ‘耶……?’ 操绪所注视的祭坛角落,出现了一个正倚着风琴而立的身影。 那跟我刚才惊鸿一瞥的长发少女并非同一人。对方身着男性的服装,身高跟我颇为接近。 那人虽然留着少年般的发型,但其实是个女的。女性的英挺五官足可媲美俊美少年。不过,对方是什么时候现身于礼拜堂的?在我们发现她之前竟毫无所觉。 “嗨。” 与我四目交会后,女性如此微笑道。 说话的口吻虽然很男性化,但声音确实是少女没错。这种中性的笑容散发着某种奇特的魅力。我觉得自己的视线已经被对方牢牢抓住,心脏也不由自主地激烈鼓动。怪了——我实在想不通怎么会产生这种反应。 “——来这座教堂有事吗?” 她以亲切的口气问道。这突然的质问使我心中产生一股莫名的焦躁。 “呃……我想找这里的神父,请问你是这里的人吗?” 我以嘶哑的声音问,她则颇为有趣地打量我片刻。不过…… “不是,这座教堂已经没有人了。” 接着她又以轻描淡写的方式冷不防地回答,我的思绪因此稍稍出现混乱。 “没人了……难道连神父也没有吗?” “听说不久之前去世了,好像年纪本来就不轻了吧?” 她轻轻耸着肩。 “——教堂的土地与建筑物似乎是继承给他的女儿管理。” “女儿?” “就是那张相片上的女孩啊。在下猜可能是养女吧?那女孩是在约莫三年前才突然出现于这座教堂的。” “三年前……” 我无法掩饰内心的动摇。一提到三年前,我就会想起我们所遭遇的那场空难。 那次意外事故害我差点丧命,而操绪则因此变为幽灵。朱里学姐也是由于身负重伤、为了活命只好将身体的一部分替换为机械。 综合以上的资讯,知晓朱里学姐过去的人,除了她本人外好像找不到第二个。照片里的神父先一步去世,更是断了我们唯一的线索。 不过话说回来,眼前这位女性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你刚才好像说你不是这里的人……” “在下是为了忏悔才偶尔造访这里,反正在下也经常在这附近出没。既然教堂已经没有人了,擅自进来使用应该无妨吧。” “忏悔?” 刚才我们之所以完全没察觉她的存在,该不会就是因为她在忏悔吧?虽然没有信仰的我无法判断这点,但或许真是这个缘故。 “我该不会打扰到你了吧?” 一想到此,我就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我闯入教堂也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 “不必在意,反正大家都是擅自闯进来的。” 她以冷静的表情回答道。如果对方是男生的话,或许用“很帅”一词就可以完整形容了,但就是因为她是女儿身,如此英挺的面容反而散发出一股不可思议的魅力,让我几乎很难别开目光。 在这种心神不宁的状态下,我觉得还是赶紧离开教堂比较好。反正朱里学姐的家人也不在了,多留无益。 “那就恕我们先告辞吧。” “我们……?” 对方以不解的表情喃喃问。 糟糕——我立刻露出苦涩的表情。由于注意力完全被对方夺走了才会一时说溜嘴。普通人根本无法发现操绪的存在啊。 被对方抓到小辫子该如何敷衍过去比较好?正当我在焦急时,她却似乎不怎么在意。 “且慢,你是洛高的学生吧?尊姓大名?” “咦?” 在她那清澈爽朗的眸子注视下,我莫名地感到心悸。 “我姓夏目……夏目智春。” “在下是雪原瑶——不用刻意记住在下的名字也没关系。” “啊,好。” 多加后面那句反而让人对她的印象更加深刻。我想我恐怕暂时无法忘记这个女孩——雪原瑶吧。 “那么有缘再见了,夏目同学。” 我拉开正门步出室外,瑶则以歌唱般的美妙声音在我背后说道。 即使离开教堂有好一会儿了,她的说话声依旧在我耳边萦绕不去。我感觉胸口深处隐约发出刺痛,脸颊也像着火般滚烫,这种情况下我根本不敢直视操绪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唔……那个男人婆是怎么回事?长得也太帅了吧,看了就讨厌!’ 操绪不知为何——其实好像可以猜到——对雪原瑶忿忿抱怨了良久。 第四章 接下来我就因高烧而持续昏睡。 体温计的液晶面板显示出我以前几乎没看过的数字。 四十度。 这种高烧好像很吓人喔?但因为脑袋昏昏沉沉的,总觉得一切都不太真实。 头痛欲裂跟全身关节酸痛的难熬阶段似乎已经被我撑过去了,如今我只觉得神志朦胧,就好像喝醉酒般,有种双脚腾空的虚幻感,搞不好这种错觉还挺舒服的。 这几年来操绪体验到的也是这种感觉吗? “……操绪?” 但不论我如何唤她的名字,她都没有回答。从我召唤<黑铁>失败后,操绪就好像彻底蒸发了。 正如她所解释过的,这恐怕都是因为高烧的影响。由于脑袋失去了正常的运作能力,我才无法善尽操演者的职责。 一想到这里,原本因发烧而产生的莫名兴奋也顿时沉了下去。 虽说以前操绪也不是没有消失过。跟佐伯哥的机巧魔神交手时就曾经发生过一次,而且她后来也安然无恙地复活了,还像完全没事般继续缠着我。 当然,我也不认为操绪想一辈子都当幽灵。如果能把失踪的她找回来,并协助她重返自己的肉体那就太好了。但如果她真的已不在人世,早点投胎对她来说或许还比较轻松。 不过,这次的问题又跟以往不尽相同;出差错的主因并非操绪,而是在身为宿主的我之上。 只要我退烧,操绪就会立刻在我身边复活——的确无法否认这种可能。 在我尚未痊愈的期间,操绪只能长眠于<黑铁>内部,被关在一个根本不知位于何方的幽暗空间中。一想像那种场景就令我毛骨悚然。将机巧魔神封印住的那个浓密幽暗空间,充斥着能引发人类本能恐惧的压倒性虚无感。被永久囚禁在那种可怕的世界里,说不好比死还更难受。 放心吧——如果此刻能有人对我这么说,我或许会轻松一点吧,就算那只是毫无依据的安慰也好。然而,平常会这么做的操绪如今已不见了,朱里学姐也还没找回丧失的记忆。 在昏暗的卧室内一个人单独躺在床上,某种难以言喻的强烈不安使我的双肩不住颤抖。 不过,现在可根本没空让我一直这么消沉下去——我很快就会明白这个道理。 “——智春哥哥,你睡了吗?” 走廊上有人轻轻敲着门,同时紫里的脸也探了进来。 “啊,没啊。” 我以有气无力的声音回答。 可能是因为高烧造成的连续浅眠,让我搞不清楚现在到底几点。我只觉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说不定现在已经是翌日早晨了。 我勉强坐起上半身,这才发现一条湿毛巾从自己的额头滑落。对喔,我好像记得睡到一半时紫里来换了几次毛巾。当时昏倒在客厅的我应该也是被紫里搬上床的吧? “我拿水来了,感冒要多喝水才会好唷?” “啊,是啊。应该吧。” 被对方这么一提,我也觉得喉咙干干的。我一边感谢紫里,一边接过她所递来的杯子。幸好她虽然丧失记忆,但并没有忘记这些生活小常识。 “……紫里同学,真不好意思。” “怎么了?” 她帮我注入第二杯水,温柔地笑着问。 “呃——我把应该让你睡的床给占了,还麻烦你照顾我……本来你才是病人才对。” “什么,原来是这个呀。” 呼呼——紫里再度以微笑摇着头。这种小动作会让我觉得她跟朱里学姐根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没关系啦,本来就是我把感冒传染给智春哥哥的。况且我还是在此借住,照顾病人只是小事一桩。” “是吗……还是要谢谢你。” 我低下头,觉得自己好像得救了。看来体力衰退也会连带造成意志软弱。自己除了比平常更在意操绪的陪伴外,甚至对紫里的存在也感激万分。 “对了,不知道你肚子是不是饿了,我煮了咸稀饭唷……” “哈……可惜我没什么食欲啊。” 但话说回来,生病的时候还是尽量补充一下营养比较好。感冒药的包装上也会注明最好避免空腹服用。 “我特地选了就算没食欲也应该吃得下的食材,如果哥哥不介意的话。” 紫里见外地说道。唔!真过意不去,竟然让她如此费心。 “原来如此,那我就吃一点吧。” “太好了。请你等一下唷。” 紫里兴冲冲地准备端上食物,我则恍惚地望着她。 这种感觉真奇怪。我眼前的对象既像熟人又像陌生人,这种交织出现的气氛实在是非常不可思议。 过了半晌,我才想起会有这种感觉的原因。 大概是因为操绪吧。 小时候每当我生病,会在床边照顾我的人不是那个旁若无人的老妈,更不是那个唯我独尊的混账老哥,而是住我家隔壁的青梅竹马。我俩打从有记忆起,就一直是如此。 但那位操绪现在已经消失了,反而是紫里伴随在我身旁。 当然,我对紫里并没有什么不满,只是觉得情绪很难平静下来而已,感觉就好像跟一个不熟的女生同居一样。 如果眼前跟我共处一室的人是朱里学姐,或许我就不会有这种奇妙的感觉了吧? 话说回来,朱里学姐要是没变成紫里的人格,根本不可能像这样无私地照顾我。所以朱里学姐丧失记忆这件事,对我而言反而变成了意外的幸运。 不过假使朱里学姐没丧失记忆,我压根儿就不会像这样染病卧床,所以这事不怪罪到紫里身上好像又说不过去。结论就是,经常被卷入意外的我根本就是个倒霉鬼——还是别再想这些了啊。 “来,请用。” 紫里一边“啊——”地要我张开嘴,一边将盛有咸稀饭的汤匙凑过来。我乖乖地照做了。如今就暂时顺从对方的好意吧。 “好吃吗?” 这个问题让我不知该从何答起,好诡异的味道。 紫里煮的稀饭很淡——正当我这么觉得的瞬间,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刺激在口腔中爆发,使我不自觉无言地朝后仰了一下。香辛料的气味直窜入鼻腔,舌头就好像被火烫伤一样。与其说这是辣味,还不如以又痛又热来形容。我马上将紫里手中的那杯水夺来,边疯狂咳嗽边一口气灌下肚。 “好辣,这什么稀饭——!?” 我嘶哑着嗓子叫道,不过紫里还是一派悠闲。 “泡菜稀饭呀?” “……” 我无言了。竟然喂发高烧又昏睡一整天的病人吃泡菜? “当身体虚弱缺乏食欲时,吃辣的料理最好了,不是吗?” 呃,那是指夏天中暑的时候吧? “多流汗也可以帮助退烧呀。” “……” 确实我刚才狂喷了不少汗,但意识好像比吃之前更模糊了。原本已经被我淡忘的头痛也卷土重来,就连五脏六腑都感觉怪怪的。强烈的晕眩甚至使我视野出现扭曲。 “抱歉……我真的没胃口。” 我以快死的声音对紫里讨饶。 是唷——她很遗憾地喃喃回答。这很好吃呀——还一边这么说一边咽下自己煮的泡菜稀饭。刚才因为房间太暗所以我没发现,仔细一瞧,可以看到装稀饭的盘子都被煮得热滚滚的辣椒染成鲜红色。这种玩意儿绝对不适合病人食用,就算是健康的人看了也要退避三舍。真受不了,难道机巧化少女的味觉跟普通人不同吗? 即使紫里的个性与朱里学姐不同,不过,期待她能好好照顾我这件事依旧 是痴心妄想。再被她“照顾”下去,搞不好我还会提早归天。 “啊,哥哥要去哪里?还不能起床唷。” 刚嗑光稀饭的紫里慌忙阻止试图想爬起床的我。她说得没错,我现在的确没有起床乱跑的力气,只不过…… “我想上厕所。” 超辣泡菜稀饭害我灌了一肚子的水,再加上从傍晚昏倒后,我就完全不记得自己进过厕所。 “什么,原来想去厕所呀。” 紫里露出放松的笑容。那种毫无半点杂质的纯真表情反而令我更加害怕。 “请放心,我早就想到会有这种事,所以已经事先准备好了。” “……准备?” 上厕所有什么好准备的?!难道她要用担架扛着我去——正当我如此狐疑的瞬间,紫里突然取出一个我看了忍不住要惨叫的物品。 “等一下……那是!?” 一只貌似花瓶的容器,这不正是所谓的尿壶吗。她该不会想叫我用那个上厕所吧?话说回来,我家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刚才我在打扫房子时发现的。” “不……我只想知道你为何要准备这个……!?” “放心,我已经洗过了。” 紫里说完便扯下我身上的毛毯,随后又直接朝我的运动长裤伸出魔掌,二话不说就连内裤也一起向下拉。 “呜哇啊啊,等一下等一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不用害臊嘛,这只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呀。” “找在意的不是那个——啊,住手,不可以摸那——” 我拼命抵抗,但紫里的怪力根本不是我能比拟的,再加上我这因感冒而衰退的肉体更无力违逆残酷的命运。只感觉对方的指尖以不熟练的动作到处碰来碰去,再加上那对充满好奇的眼睛。终于,某个冰冷的容器包住了我的下体。 “成功了!” 见鬼了,成功什么啊。虽说我之前也动手脱了对方衣服,但那可是在操绪监督下不得不做的紧急处置。况且,该怎么说!从刚才我就一直忍耐紫里造成的刺激—— “——那,请智春哥哥好好休息吧。” 紫里收拾完善后、露出温柔的笑容说道,接着便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瘫在床上,以空洞的眼神望着上方那昏暗的天花板。接着,我开始祈祷自己干脆一睡不醒。看来被眼泪沾湿的枕头将一路伴我到早晨。 被紫里“把尿”的我竟然感觉颇为舒服,这种想法真是悲惨透了。 * 翌日,我果然在心情极度恶劣的情况下醒来。 头痛依旧跟昨天一样严重,光是稍微翻个身,全身的肌肉便痛得让我想要哀号。 幸好烧总算稍微退了,只剩下三十八度。思考能力也比昨晚略有长进,应该可以勉强起床吧?虽然我不太愿意相信这点,但紫里的泡菜稀饭也并非全无效果。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逆疗法”? 时间已过了早上九点,学校正在上第一堂课。虽说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要上学还是太勉强,但期中考前缺课的损失亦不可小觑。除了是考试逐渐逼近的紧要关头外,因缺席而被扣分的话,成绩就更无药可救了。 “操绪……唉,还没复活吗?” 我按着隐隐作痛的头部深深叹了口气。昨晚因为身体状况太差所以完全没管,但其实等着我解决的问题还堆积如山呢。 包括紫里的记忆在内,当然还有昨天那只即将再度造访的杀人人偶。把神秘箱子还回去的期限已经剩下不到半天了。这种时候身边竟然没人可商量,想到这个就让我惶惶不安。 “——智春哥哥,你醒了吗?” 紫里这时恰好从门缝“咻”地露出脸。 果然,她跟朱里学姐平常的模样还是判若两人,看来记忆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 “要吃早饭吗?我这次煮了粥唷,里头还加了草药呢。” 说完紫里便端出盛着食器的盘子。某种强烈的中药刺鼻气味让我差点失去意识,看来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先别讨论吃饭,我有其他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我拼命将话题扯开。在这种体力减退的非常时期吃那种诡异食物,恐怕真的会有性命之忧。紫里似乎感受到我那无路可退的决心,于是也探出身子认真地注视着我的脸。像这样被她紧盯着,我实在很难开口。 “……对了,紫里,你有看到之前扔在玄关附近的那只手提箱吗?就是银色金属制的那个。”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说明此事,只好先询问自己最关切的部分。紫里用力眨了眨细长的双眼。 “银色的箱子?我已经放回原本的地方啦……?” “……原本的地方?” 我讶异地反问道。紫里不是还没恢复记忆吗?她怎么会知道关于手提箱的事。 “咦……难道原本不是放那里吗?我还以为自己没弄错呢。” 发现我露出讶异与不安的表情,紫里也狐疑地微微偏着头。 “所以……你指的‘原本的地方’到底是?” “一楼的最里面不是有个房间吗?差不多就是这个房间的下方。” “耶……那里是……” 老哥以前的房间,我心想。这栋鸣樱邸最早的房客夏目直贵曾将那个宽敞的房间当作实验室来使用。因为里头放了许多诡异的器材与化学药品,所以我向来很少接近。 “你为何会认为那是箱子原本的地方呢?” “咦?难道不是吗?” 紫里以不可思议的表情反问。 “因为房间里面还有好多一模一样的箱子呀。” “……嗄?” 这句意想不到的答案让我陷入了混乱。神秘的箱子竟然不只一个?这栋古老的房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你可以带我过去一下吗?” 我以手扶着墙壁撑起身体。虽然脑袋依旧有点昏沉沉的,但应该还勉强可以在家里移动吧。 “啊。” 紫里的表情有些困惑。当然,这不能怪她,因为这里毕竟是我的家,该领路的人应该是我才对。不过,屋内还有其他相同箱子的问题非同小可,我一定要亲自确认一下才行。搞不好这条重大线索可以解开那只银色手提箱的秘密也说不定。 “那箱子真的很重要吗?” 紫里问道。我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对朱里学姐而言,它一定具备某项意义。否则她就不需要冒险带回这里,甚至还有人宁愿使用暴力也要抢回那箱子。” 更正确地说,曾被暴力威胁的人就是在下我;但为了避免麻烦,所以我故意省略人偶的那段。结果,机伶的紫里还是听出了言外之意。 “原来如此。不过既然智春哥哥因为箱子而遭遇危险,为什么不干脆还给对方呢?不管那里面的东西有什么价值,应该都没有哥哥的安全来得重要吧。” “紫里……” 我太感动了。平常的朱里学姐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番话。 虽然对学姐有点过意不去,但如果她能一辈子维持紫里的人格,对我来说或许还比较幸福。 此外老实说,我也倾向把神秘箱子直接交还那只杀人人偶。虽说屈服于暴力这种事总是让人不爽,但唯一能战斗的朱里学姐已失去记忆,我又找不着其他的帮手。就算想要以机巧魔神反击,操绪现在也暂时不见了。至于拜托嵩月嘛,恐怕她对我的观感还没完全恢复吧。 “对了,那箱子里面到底是什么呀?” 紫里以天真的表情问道。好问题,如果可以的 话,我也很想知道解答。 “不清楚,不过想抢回去的那家伙说那是什么‘stabilizer’。” “stabilizer……那就是‘安定装置’的意思嘛。” “啥……安定装置……” 听起来好像电子产品的零件名称。由于一点也不危险,所以我也因此放心不少。这种东西就算奉送给敌人,应该也不会造成世界毁灭吧? “呃……既然如此,等对方来要东西时,我应该可以直接归还吧?” 为了小心起见,我再一次向紫里确认。紫里发现我一脸不安后忍不住笑了。 “智春哥哥觉得好就好呀?” “是吗?” 既然如此,我就不必再担心那点了。 反正这原先就是朱里学姐擅自替我增添的麻烦,所以一开始我就没有保管那玩意儿的义务。之后的事等朱里学姐恢复记忆再烦恼吧,现在就先决定放弃那只神秘箱子。 “对!……我们讨论的箱子放在哪里啊?” 好不容易来到老哥的实验室后,我如此问道。这间门窗紧闭的昏暗房间中满是尘埃,数不清的古老道具被塞在占满整面墙的巨大棚架上。 “应该就在那里面吧。” 紫里以开朗的微笑告诉我。 她指着前方的一只大木箱。这种以原木板条加金属制成的坚固容器经常可在港边的仓库看到,多半是用来装运舶来品。木箱的表面还烙了好像是通关许可的印记。 这箱子的确从以前就放在老哥的房间里了,只是我一直没兴趣打开检查。 既然紫里已经失去以前的记忆,她当然不会晓得木箱里有什么玩意儿。不过这么说来,她又为何会知道银色手提箱原本应该放在那里面? 我小心谨慎地打开木箱上盖,并再度问了紫里一遍。 “……你确定把玄关的那个手提箱放进去了?” 是呀——紫里微笑道。 我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原来如此。 紫里会把手提箱放进这里的理由我终于明白了。此外,原先被扔在玄关的手提箱也确实在这里面。 只不过,我没自信能对那只杀人人偶解释清楚。 “呃……请问怎么了吗?” 紫里不解地问道。我无言地摇着头,就算对她抱怨也无济于事。 木箱里一共有十六个银色金属手提箱。 颜色、形状都几乎一模一样的神秘箱子十六只,就这样密不通风地装在这狭小的容器中。 * 把事情从头到尾解释给紫里听花了比我想像中还要久的时间。 其实这也很正常,毕竟黑崎朱里对她而言等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此外她脑内的时钟还停留在三年前,前后的记忆都已经石沉大海了。就算是专业的精神科医师,要让她完全掌握这段期间发生的大小事也非常困难吧。 总之,关于科学狂会与恶魔等棘手的话题就姑且抛下不管,我直接将与朱里学姐有关的部分抽出来转述给她。现在得先让她尽量取回记忆才行,毕竟朱里学姐身为学生也不能一直向学校请假。 同样地,她也不能永远住在我家里。 就算我把朱里学姐丧失记忆的事说出去,学校方面也不见得会采信。我跟朱里学姐虽是同社团的学姐学弟,但并没有任何亲戚关系。非亲非故的孤男寡女同住一屋檐下,世人都会认为这叫同居。对学校来说,这可不是以简单的男女不正常交往便可带过,传了出去弄不好会被直接退学的。在被老师或其他学生抓包前,我最好赶紧想办法让朱里学姐恢复原本的样子。 “——原来我住教堂呀?” 紫里对自己的住所似乎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对于自己曾与一名老神父共住的事也毫无印象。 不过,我所知道的朱里学姐私生活之事也只限于那座教堂而已。教堂是一种气氛特殊的宗教场所,如果让紫里实际造访一次,搞不好会让她回想起什么。 “咦?我要自己一个人去那座教堂吗?” 紫里喃喃说道,脸上不安的表情十分明显。由于她失去的是最近三年的记忆,所以似乎没什么非得回想起往事不可的危机意识。对于自己得动身前往教堂,她好像更觉得大可不必。 “真不好意思,现在的我实在没办法陪你去。” 我无奈地致歉道。紫里听了则以略显恍惚的表情低下头。 “对唷……我也不能一直借住在这里,这样对智春哥哥太过意不去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来比起朱里学姐的人格,紫里的确更在乎旁人的感受。 “就算你什么也没想起来,还是可以回来这里啊。不过,我觉得恢复记忆对紫里同学本人应该比较好。” “唔……真的是这样吗?” 紫里以湿润的双眸凝视我。 被她这么认真地一问,我反而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我以前听说过,之所以会造成丧失记忆,有时候不一定是生理方面的伤害,也有本人不想回忆起过去之事的精神因素也在所都有。 然而,以朱里学姐那种大剌剌的性格,我实在很难想像有什么往事能对她造成如此严重的创伤。 “——假如我恢复那位朱里小姐的记忆,那现在的我会怎么样呢?岂不是被消灭了吗?” 紫里以几乎快听不见的低声问着。 我终于察觉她不想恢复记忆的理由了。 她的不安我可以体会。的确,朱里学姐这个主要人格复活后,紫里这个人格就得让位了。虽说这种事听起来十分残忍,但也不能让朱里学姐永远消失吧,那会衍生出其他的问题。 “对了……或许你可以这么想。紫里同学虽然不记得朱里学姐的事,但朱里学姐搞不好知道紫里同学的存在喔。” “那个……我不懂耶?” 紫里疑惑地蹙着眉。 “其实我也没有根据啦。不过,紫里同学认为自己今年十四岁吧?但事实上朱里学姐已经十七岁了。所以,对紫里同学而言不存在的记忆,或许朱里学姐却有印象也说不定——例如,紫里这个名字可能是朱里学姐在改名前所使用的,应该不无可能吧。” 我自己都觉得这种说法太牵强、太复杂了。 紫里听了应该也有相同的感想吧。只见她以严肃的表情咬着嘴唇,过了一会儿,才以依然不解但却坚决的口吻表示: “我明白了。我看我还是回那座教堂一趟吧。” “……谢谢,不好意思麻烦你跑这趟。” “不,这本来就是我个人的问题……不过,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请说。” 紫里以极度认真的表情望着困惑的我。她紧张地眨了眨眼,最后才以微弱的音量问道: “智春哥哥对朱里小姐有什么看法?” “这个嘛——” 还真难回答啊。 朱里学姐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如假包换的大美女,平常总是挂着爽朗笑容的她发飙起来却非常恐怖。她既有勇无谋又缺乏普通人的常识,我完全搞不懂她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外貌姑且不论,跟如今的紫里基本上是南辕北辙的人物。 经过这次的事件,我才明白我对朱里学姐私底下的一面浑然不知。但在诸多她所透露的讯息当中,有一点我倒是可以确定。那就是…… “她是个很开朗的人。” “……开朗?” 紫里不可思议地喃喃说道。我这个答案似乎让她大感意外。 “是啊。她好像永远没 有烦恼,不过那也有可能是我的偏见啦。” “那哥哥……喜欢她吗?” 紫里更进一步问道。这个问题就简单多了,如果要问我喜欢或是讨厌朱里学姐…… “嗯,我喜欢她。” 老实说,我很向往她的性格,有时候也希望自己能这么乐天。 “太好了。” 紫里轻轻将手抵着胸口并低声说道。随后她便迅速抬起头、看了房间内的时钟一眼——现在已接近正午了。 “那我就准备出门吧。” 紫里手上拿着我帮她画的教堂路线图,轻松地摆出胜利手势。这种可爱的小动作让我产生一种她年龄真的比我小的错觉。 “等一下,你想要穿这样去吗?” 我慌忙叫住她。如今的紫里身上套着我借她的男用牛仔裤及松垮垮的t恤,此外,底下也没有穿胸罩。 “啊,对唷,我还是先换衣服吧。昨天晾的应该已经干了。” 说完后,她便将手伸向挂在衣架上的那些私人衣物。这套就是朱里学姐常穿的战斗服——以黑色的细肩带连身裙加上吸血鬼般的披风大衣所组成。 当紫里拿起那套服装时,脸上突然出现微妙的反应。 只见她愕然地嘟起嘴,将披风大衣的内侧翻开。 这套大衣是专门拿来对恶魔作战用的,材质非常坚固,还具备了防弹防刺的功能。 但此刻披风的背后却开了一道大裂缝。 那并非单纯的破损,好像是被某种巨大刃器一斩而劈开的。被切断的剖面十分平滑,就连我在晒衣服时都没察觉。 朱里学姐这件完全防刃器的外衣竟会如此轻易地被切开。就某个角度而言,这种功力已经接近艺术的领域了,至少那只只会以蛮力挥舞巨斧的杀人人偶就绝对办不到。 某种不吉利的预感让我不禁全身发抖,就好像又要开始发烧了一样。 “我先出门啰,哥哥还是多休息吧。” 紫里更衣完毕后,以天真无邪的微笑向我道别。 我目送她那纤细的背影离去。直到这时,我才首度认真地祈求她能早日恢复记忆。 * 某人出现的气息使我从梦中清醒。 “……操绪?” 我不假思索地喊了这个名字,但随即想起她还没回来。 模糊不清的视野逐渐鲜明后,我才与这位正低头凝视我的美丽姐姐四目相交。从对方那略显柔弱的眸子,我立刻判断出她并不是朱里学姐。 “紫里……同学?” “真对不起,把你吵醒了吗?” 紫里戴着充满学生气息的眼镜,不太好意思地眯起眼。 我似乎从她离开鸣樱邸后便陷入了昏睡。仔细一看,橘红色的夕阳光芒正从窗帘缝隙钻入房间。 紫里大概是刚从教堂回来吧,肩膀上还挂着外出时的背包。 她跟出门前留给我的印象不尽相同,我对此感到颇为不解。 “你的眼镜是?还有衣服……” “啊,你说这个呀?” 她按住长裙的下摆,露出娇羞的微笑。她现在散发出的气质就好像班上不起眼的文艺少女一样,已经完全找不出原本的朱里学姐的痕迹了。 “这是我从教堂后的房间擅自借来的。虽然我没有近视,但戴上眼镜感觉心情比较平静。” “……啊,原来如此。” 我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几个字。既然东西是从朱里学姐的房间取出,就不需要用“借”这个动词了,任何人都不能为此责难她。话说回来,那个朱里学姐的个人衣橱里竟然有这么普通的衣服,实在是令我震惊。而且,穿在紫里身上还真好看。 学姐私底下也会作普通女孩的打扮吗……还是她担心自己的美貌过于显眼? “对了,你有想起什么……?” 我抬起上半身,并将枕头倚在背后。脸上好像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原来是额头上被贴了退烧贴布。贴布已经不凉了,恐怕是在很久之前贴上去的吧。我对这件事一点印象也没有,况且家里好像也没这种医疗用品。难道是紫里在出门前帮我贴上去的? “不……完全没有。” 紫里以困窘的表情低下头。 “啊,不过,我身上的钥匙可以打开那里的房间,所以能证明智春告诉我的事情一点也不假。只是……很抱歉,我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呃……你没有必要向我道歉啊,无法恢复记忆又不是紫里同学的错。” 我赶紧帮对方加油打气。由于她的长相跟朱里学姐完全一样,所以勉励她总让我觉得哪里怪怪的。 “如果要恢复记忆,还可以试试科学社社办或学校之类,总之有很多方法,不用太在意一次的失败啦。跟市原老师讨论或许也不错,天无绝人之路嘛。” 我努力以还在发热的脑袋设法安慰对方,并一口气说出临时想到的各种方法。原本低着头的紫里听了忍不住噗哧一笑。 “谢谢你,智春,你真温柔。” “……这种时候说这个就太见外了。” 我尴尬地如此表示。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朱里学姐感谢的一天。不,正确地说,对方并不是朱里学姐。 “紫里同学这两天还不是帮忙照顾我,彼此彼此而已。” “听你这么说让我很高兴。对了,你现在感觉如何?” 紫里为了测量体温,隔着退烧贴布将前额抵在我的额头上。 中午再度烧到四十度的我出了一身汗,现在大概又降回三十八度左右了吧。从昨夜开始,我好像就一直维持这种时好时坏的状态。 “嗯——好像还烫烫的呢,或许先把汗擦一擦比较好。我去拿毛巾跟干净的衣服唷。” 说完紫里便径自离开我的房间。真感谢她啊——我心想。穿着被汗水湿透的衣服的确很不舒服,此外也两天没洗澡了,连我自己都有点受不了。 没过多久紫里便返回床前,手中多了装着热水的铝制脸盆及毛巾。光是这样倒还好,看她那已卷起袖子,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让我顿时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好,把衣服全部脱光吧。” 紫里不由分说便抓住我的汗衫,我惊讶地绷紧肌肉抵抗着。 “慢、慢着……先等一下,紫里同学,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擦身体呀。穿着衣服太不方便了。” 紫里莫可奈何地单手插腰道,同时还叹了口气。我为了对她解释清楚,刻意缓缓地再强调一次。 “呃,可以请你离开一下吗?我觉得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你在胡说什么呀——” 紫里突然呵呵呵地笑出声。 “借住在这里的我也只能这么报答了。不,应该说我非常希望帮这个忙吧。” “你非常希望……不不,这跟借住与否一点关系也没有。” “讨厌,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害羞,大家又不是陌生人了?” “耶!?不,我并没有想到那个方面啊……咦?耶耶……” 我虽然拼死抵抗,但事实已经证明,即使我处于身体健康的情况,也完全无法与紫里对抗。她轻而易举地将我按倒在床上,就像对待婴儿般擅自将我的衣服扒光。就只有这种时候,紫里的个性跟朱里学姐一模一样——她此刻一定乐不可支吧。 没过多久我就变成半裸状态,紫里则单手抓着毛巾骑在我身上。 感觉好像被强奸——我以难为情的感觉这么想着。 紫里愉快地哼着歌曲。她的歌声真是美妙异常,让我一瞬间甚 至忘了抵抗,完全沉静在旋律中。 我之所以会慢半拍反应,想必都是因为上述缘故。 “……哎呀?” 紫里抬起头,湿毛巾依旧按在我身上。 我花了几秒钟才理解她惊呼的原因:从鸣樱邸的一楼,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受不了耶,智春一生病就忘了锁门,太粗心大意了吧。” 那是个明快开朗的少女说话声。随后,另一个口气同时混杂着达观与嘲讽的声音回答道: “嗯,也好。如果特地为了开门而吵醒他未免太可怜了。先上楼看看他的情况,把探病的礼物留下就闪人吧。” 原来是杏与樋口啊。 “……!?” 我发出无声的惨叫。下午的课也已经结束了,我早该预料到杏与樋口会来探病。 虽然很感谢那两人的好意,但选的时机也太刚好了吧。 “咦……智春,你不是在睡觉吗?” 发现我房内的照明并没有熄灭,杏立刻大跨步走进房门。 然后,她就以走到一半的姿势直接冻结了,原本被她抓在手中的袋子也以慢动作落地。 “大原,你干吗突然不动——?智春,你还活着吗?我们因为没事干所以就来看——” 随后进房的樋口也表情僵硬地被定格了。 我只能以无助的眼神望着那两人。 杏凝固不动的身体开始从肩膀发出微微颤抖。类似的事以前好像也发生过——我以超脱现场尴尬气氛的冷静态度回想着。 “啊……” 紫里赶忙调整身体的方向。她端坐在床上,将原本掀到大腿根部的裙子重新拉好。接着,她又面带微笑地对杏等人打招呼。 “你们好。呃……智春因为感冒所以先睡了。” 杏并没有反应,只是低着头、咬住发颤的嘴唇。 “……蛋。” 她以嘶哑的声音喃喃说了些什么。我为了要听得更清楚而勉力从床上爬起身。发现我上半身完全赤裸后,杏的眼皮开始痉挛。 她将带来的超商塑胶袋奋力举起。 “智春你这个大笨蛋——!” 塑胶袋被杏以掷链球的全身回转姿势扔出,不偏不倚地命中我的脸。 里头好像是桃子与柑橘罐头吧。坚硬的金属边缘神准地嵌入了我的前额正中央,让我不发一语便应声倒地。紫里则瞪大了眼回过头。 杏之后便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间了。她快步冲下楼梯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紫里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十分困窘地从床上站起身。 这时,樋口反而倏地走近我。 “喂……智春,这是怎么回事?竟然被你抢先一步?你跟黑崎学姐什么时候进展到这种程度?” 他会问这种问题情有可原,但详细情况却不是一时半刻可以解释清楚的。该怎么化解这两人对我的误解——我驱使余热未退的脑袋拼命思索。 “算了,关于这件事,之后再好好拷问你吧。” 樋口把一叠装在文具店塑胶袋里的纸塞给我。那好像是笔记用的活页纸,且厚度还非常可观。究竟是什么呢? “这是今天所有上课的笔记,太原帮你抄的,你好好感谢她吧。对了,要给嵩月的也放在里面。” “……给嵩月的?” “是啊,那家伙今天也没来耶。因为她事前没请假,柱谷还很担心。智春应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我默默地点着头。昨天那种不甚愉快的告别方式虽然令我很在意,但嵩月总不至于这样就不来学校上课吧? “对了,这是我送你的探病礼物。等一下你自己慢慢欣赏吧。” 说完樋口又塞来几本旧杂志。那是锁定男性为读者群的写真周刊。又不是中学生了,拜托不要送a书当探病礼物好吗?而且还是好几年前出版的玩意儿。 “抱歉打扰你啦。之后你一定要把详情告诉我……这么一来,智春终于加入‘大人’的行列了。” 樋口敲敲我的肩膀,然后又露出暧昧的得意笑容。什么“大人”的行列,纯属误会啊。 “以后智春就拜托学姐照顾啰,我想这小子应该是第一次吧。” “啊,好的,我明白了。” “樋口!” 我大吼一声,但马上又引发激烈的咳嗽。那个臭小子竟然对紫里说这些话。还有紫里,你也用不着笑着配合对方吧。 我瘫倒回床上,同时听见樋口步出玄关的脚步声。 刚才被杏以桃子罐头击中的前额依旧传来阵阵疼痛。其实那两人只要稍微冷静想想,就可以看出这只是一场误会。只可惜我没有机会对杏好好解释,所以才会让她产生难解的心结。下礼拜的打工该怎么办?一想到这里我就心寒,真希望她不要顾着生闷气。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紫里好像现在才理解先前的状况。她低着头,以充满歉意的表情轻抚我的前额。我轻轻摇了摇头。这种意外怪罪紫里也没用啊。 “对不起,我果然只会替智春带来麻烦。” “不,哪儿的话,我从以前就是这么倒霉了。” “……呼,智春真温柔呢。” 紫里贴近我的脸笑了。我的脖子甚至可以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呃——这样不会靠太近了吗? “智春真的是第一次吗?” 紫里以促狭的表情眯着眼问。 唔,是啊,我无法否认。虽说我不想找借口,但被青梅竹马幽灵二十四小时监视,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嘛。 不过,那位操绪如今却不在。 颜色稍淡的少女以火冒三丈的表情瞪着我——这幅光景不自觉地从我脑中浮现。 紫里正将艳丽的唇凑向我。我只觉得思绪逐渐变得一片空白。现在就不要考虑那些复杂的问题吧。任对方摆布也没什么不好——我这么决定后,便默默闭上眼睛。 “……!” 但随后毫无预警地,紫里突然全身紧绷、停下动作。 我察觉她所散发的异常气氛后也讶异地睁开眼。紫里以几乎要把眼珠子弹出来的表情张大眼凝视某样物体。从她那机械化的纤细四肢也冒出了静电般的火花。紫里!不,就连朱里学姐也是一样,我从未见过她表现出如此情绪激昂的模样。 “紫里同学……!?” 我追着她的目光望去。让她满脸惊恐的东西竟是樋口带来的中古写真周刊。 我之前一直没有察觉,但樋口的杂志里确实还夹了一本小册子。当他将杂志扔在床上时,正好翻开了有夹东西的那页。 小册子的跨页注明内容是特别报导,在标题文字底下还印着一张已经略微褪色的人物彩色照片。 那是两位如人偶般可爱的少女,肩并肩靠在一起合照。 少女的长相我非常熟悉。 “紫里——!” 激烈的火花几乎完全包裹住紫里的身体,我则被这种电气的冲击狠狠弹开。 紫里的双眼依旧用力睁着,随后便仰卧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了。这副模样简直就跟美丽的人偶没有两样。 “紫里……” 我愕然地喃喃唤着她的名字。一股烧焦味充斥于房间内。我赶忙将刚才被强制脱掉的衣服穿回去,并将倒在床上的对方抱起。 “紫里同学,醒醒啊——紫里!” 我拼命摇晃对方的身体,激动得差点就哭了出来。然而,紫里却对我的呼喊毫无反应,就连呼吸都停止了。就算我将耳朵贴近她的胸口,也只能听见我自己那纷乱的心跳声,完全没有她的。 陷入惊 慌状态的我不自觉地拿起手机。 不过,我却想不出任何一名可以求助的对象。 找科学社顾问老师市原没用,樋口跟嵩月也无法处理这种紧急状况。 唯一可能救紫里的就只有我老哥了,但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联络正在国外留学的那家伙。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自己以前是多么倚赖朱里学姐。平常遭遇紧急情况都是朱里学姐抢先过来救我。世界上似乎没有什么她不明了的知识,总是能指引我一条可行之道。从我们认识起,这种关系就没改变过。 但其实她根本不需要负这么大的责任。 朱里学姐不过比我长一岁,更不是什么万能的女神。她私底下也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只是我以前从来没认真思索过这点。 表面上我总是被她耍得团团转,但事实呢?也许每次都在利用她的人是我也说不定。这种简单的道理我怎么会愚蠢到现在才发现! 为了救醒她,我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但其实除了帮她祈祷外,现在的我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身为操演者这点也毫无意义。我终于实际体会到,机巧魔神这玩意儿只能进行破坏,在其他方面却毫无建树的事实。 就在我如此彷徨、不知所措时,某种刺耳的上发条声又在我背后响起。原本紧闭的房间窗户被慢慢打开了。从窗子的另一头,浮现出一张毫无表情的白色脸孔。 ‘——抱歉打扰你救人……’ 身着灰色大衣、体型像小朋友的人偶,此刻又扛那把巨大斧头现身了。只见它缓缓从窗口爬进房间内,看来刚才应该是利用鸣樱邸的外墙强行攀上二楼吧。 ‘你们好像完全不紧张?二十四小时归还安定装置的通牒已生效。’ 人偶的口气中似乎夹杂着不满。 那家伙刚才该不会已经在窗外偷窥了很久吧?因为我跟紫里之前的气氛很罗曼蒂克所以才没有爬进来,结果好戏看到一半就断了它才会生闷气? ‘速速将安定装置归还。想活命就乖乖服从吧?’ 人偶如此威吓道,眼珠深处再度闪烁着鲜红的光芒。 我紧拥一动也不动的朱里学姐,望着拖在人偶背后的那把斧头,脑中恍惚地想起。 这种情况应该就是所谓的走投无路——吧。 第五章 ‘约定期限到了——立刻归还安定装置,抵抗无用。’ 杀人人偶拖着巨斧,以可笑的无表情脸孔要求道。 二十四小时这么快就过去了?我以发烧的昏沉脑袋思索着。结果又一天没念书——我甚至开始后悔起与眼前毫无关联的这件事。期中考前的每一天都比黄金还珍贵啊, “我并不想抵抗。” 叹了口气后我如此喃喃回答。人偶听了似乎大感意外地踉跄了一下。 ‘……不进行抵抗?’ “嗯。不过,也请你不要对这个女孩出手。正如你所见,她已经生病了。” ‘呃……应该可以接受。’ 人偶以半信半疑的语气抬头瞪着我。竟然被这种粗制滥造的南瓜机器人怀疑,真让人火大啊。 “你要的东西在这里。” 我一边注意背后的紫里是否安全,一边缓缓离开房间。以依旧蹒跚的脚步走下阶梯后,我带领对方来到老哥的实验室。人偶在途中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拖着斧头跟在我背后。 “有件事想问你一下……安定装置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真日和急着想拿回那玩意儿?” ‘其实我对“安定装置”并没有兴趣咧——’ 人偶直接以某人的口气回答道,但话没说完便紧张地胡乱抖动四肢。只见它指着我的脸,夸张地扯着嗓子吼道: ‘你、你怎么会知道人偶(widget)是我操纵的!?’ “呃……这还用问吗?” 从真日和昨天的现身时机以及刚才人偶的说话方式,无论是谁都能拆穿这个把戏吧。 “我猜……你昨天来修理我家浴室时偷摸佐伯的屁股,也是为了趁乱将人偶放进我家吧?” 我以无奈的口气确认。 真日和为了侦查朱里学姐是不是躲在我家,才会利用工程行的打工身份潜入鸣樱邸。此外,还借机将这只可以远距离操纵的杀人人偶偷偷放在客厅。 然而,客厅当时还有佐伯妹与嵩月在场,如果突然出现奇怪的发条声,一定会引起她们的注意。 因此,真日和才会故意对佐伯妹毛手毛脚,趁她大吵大闹时成功在客厅留下杀人人偶——过程就是这样。 ‘了不起……夏目老弟,看来我也被你那痴呆的脸骗咧。’ 真日和利用人偶的嘴回答。什么叫痴呆的脸?这种时候还借机损人。 “既然你对安定装置没兴趣,干吗处心积虑地潜入我家?” ‘我并没有骗你啊。想要那玩意儿的并不是我,而是其他人咧。’ “所以……你是帮那个人跑腿的?” ‘可以这么说咧。我接获的委托内容就是把被夺走的“安定装置”拿回来。如果能不战斗当然是最好了。感谢你的帮忙啊。’ “谢你个头……” 他真的感谢我才怪——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打开实验室的门。 在满是灰尘的实验室深处,之前检查过的木箱依旧静静躺在原处。 真日和的人偶环顾房间后,以讶异的口气问道: ‘“安定装置”在哪里?’ “不就在那个木箱里吗?” ‘总觉得这里好像有陷阱啊……’ 人偶以狐疑的态度说道。我可以体会对方此刻的感受,不过真相恐怕远比他猜想的更为吓人。 ‘……这是什么鬼啊……’ 果然,人偶愕然地大喊。只见“它”在木箱里粗鲁地乱翻,这样似乎还不满足,最后甚至举起斧头将木箱的外框整个劈开。 大量的金属手提箱从被破坏的容器里滚了出来。 原本木箱里就有十五个一模一样的玩意儿,还要加上紫里放进去的那个——也就是装有问题安定装置的神秘手提箱。 每一个手提箱的造型及大小都完全相同,只有提把的颜色与周围固定用的螺丝数量有菩异。看来对方似乎也被它们细微的差异弄昏了头。 ‘夏目,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真日和的声音充满了怒气。我只能无言地耸耸肩。早就猜到结果会这样了。 “正如你看到的,你要的东西就在那里面。啊,我可不是故意要整你喔,是因为有个搞不清楚状况的人把箱子放进里面……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全部拿走——” ‘你是为了拖延时间吧?你以为我会相信那种愚蠢的说词吗……?’ “这是千真万确的啊。拜托你先听完我的说明——” ‘闭嘴!我这么努力想要避免使用暴力,你竟然轻易就毁了承诺。看来,不让你得到点数训,你是不可能学乖了——!’ “你的结论太奇怪了吧……” 我一边大喊一边后退。 杀人人偶再度发出叽哩叽哩的发条声,同时举起手中的斧头,口中嚷嚷着‘去死,去死’之类的诅咒。虽然事情演变成最糟糕的结果,但我也不是毫无心理准备。看了那木箱里的东西,如果还能忍着不发飙才有鬼吧。啐! “——不要动,真日和。” 我将手伸入墙壁旁的成堆纸箱中,拿出预先隐藏好的秘密武器。无法变化表情的人偶,此时眼睛深处也仿佛大感震惊似地激烈闪烁着。 我将枪口对准人偶。武器沉沉的重量还让我脚步有点不稳。这可不是什么空气枪,而是货真价实的冲锋枪。我刚进入洛高没多久,那群袭击鸣樱邸的神圣防卫队成员无意间将这把武器遗落在房子里。当然,里头也装了实弹。 要是对真人,我恐怕没胆扣下扳机,不过人偶就不同了。 ‘你等下一定会后悔把那玩意儿拿出来。’ 真日和以低沉的声调说道。或许没错吧,不过在别人家里乱挥斧头的家伙更没资格批评我。 ‘去死,去死,你去死吧!’ 人偶举起斧头高高跃起。 我毫不迟疑地连发冲锋枪反击。大概是因为射击姿势不标准,我的枪口方向显得非常不稳,不过好像还是乱枪打鸟中了好几发。杀人人偶以不自然的动作向后仰并直接弹了出去。它手中的斧柄刚好被子弹打穿而断裂,我赶紧躲开落地后乱弹的厚重斧刃。 将子弹全数射完的冲锋枪扔到一旁后,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光是刚才那一连串动作就让我快断气了,我只觉得双腿发软。枪战这种游戏果然不适合感冒未愈的人参与,这点我已经亲身体验过了。然而—— 没多久我又不禁发出惨叫。 ‘报仇……一定要报仇。’ 尽管人偶那可笑的头部已经被子弹打扁了,但却依然有余力爬上翻倒的桌子、再度现身。它的肚子虽然也被冲锋枪开了一个大洞,不过似乎没造成太大的伤害。 人偶从灰色大衣的袖口伸出如布偶般圆滚滚的手。这种造型还蛮可爱的——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瞬间,它的手腕已经“喀锵”一声与身体分离,底下的缺口冒出一把长约二十公分的凶恶刀刃。 这可不妙啊,我心想。灵活而锐利的武器,简直比刚才的斧头还难以闪躲。 ‘去死,去死——夏目智春去死吧!’ 人偶以宛如歌唱般的声调边大喊边冲刺,我则因全身无力的缘故而动弹不得。 幸好就在这时,一个我完全想不到的人从一个我完全想不到的方向出声了。 “——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充满震慑力而又清澈透明的奇妙说话声,但来源却是出自我的脚边——也就是地底下。 ‘啊……!?’ 原本挥着刀狂奔的人偶突然被绊倒。 房间的一部分地板就像被烤成薄脆的焦炭般大 肆崩塌。 周围还冒出滚烫的白烟。 我以为是失火了。鸣樱邸的地板突然烧了起来,人偶因身陷焦黑脆弱的地面而变得举步维艰。 紧接着,一把从地下窜出的刀刃贯穿了人偶的身体。 那是一根闪烁着蓝白色光芒的灼热之刀。刀刃就好像是以冷凝的熔岩锻造般,受热后再度喷发出浓密的焰流。 “——陷月!” 清澈的声音再度响起,火焰之刀也立刻配合这动人的喊声灵活起舞。 古老的地板被切成螺旋状,一名少女的身影翩然出现。 少女的左眼发出淡绿色的光芒,炫目的火焰羽衣则包裹住她的黑色长发与巫女服——我的救星正是嵩月奏。 “嵩、嵩月……” 我愕然地喃喃说道。 老哥交给我的这栋鸣樱邸设有地下室。里面的空间非常宽敞,就好像每个小学男生都梦寐以求的秘密基地一样。地下室的正式名称是冥王邸,听起来十分威风气派,但实际上的功能只是洛高科学社的仓库。 嵩月本来就拥有出入地下室的钥匙,所以她会从地下现身并非不可能。然而问题在于她到底是在何时、为了什么理由而潜入地下室的。 身为恶魔一族的嵩月,能以意志将体内的血液变化为摄氏数千度的高温火焰。被这种恐怖的地狱烈火划几下,真日和的杀人人偶显然撑不了太久。 人偶的身体已经跟灰色大衣一起被烧焦了。断裂的南瓜头还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嵩月……你怎么会……” “不可以过来!” 我在她的怒吼下,只好打消走近的意图。 嵩月保持背对我的方向,一头黑长发也因自己身上火焰造成的气流而不停摇曳。 她于腰际用力张开双手,摆出丝毫不敢轻忽的战斗态势。但随后她又突然转头望着我。 “——终于找到了。” “咦!?” 巨大的火球自她掌中膨胀,接着,她便以惊人的气势将手上的火球扔了出去。被射出的火球从我身边惊险地掠过,最后命中我背后的窗户! 就在庭院的某株樱花树前,有一堵我原本看不见的墙壁顿时被火球击碎。 龙卷般的狂风也同时卷起,阻断了火焰继续蔓延。 在嵩月的火焰照射下,漩涡般的狂风中央缓缓浮现一个人影。 不甚清晰的影子最后慢慢变成人的姿态。只见对方身着灰色工作服,原来那个正是下垂眼青年——真日和秀。 但他的背后还有另一个影子。 那是一只几乎与纯种马同样巨大、身上被美丽金毛所覆盖的野兽。正常情况下,那种生物应该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吧。野兽就像跟在真日和身边守护他的随从一样,伫立于主人背后。 “——使魔。” 嵩月静静地解释道。 我觉得自己好像完全没进入状况,只能愣愣地交替望着野兽与嵩月。 * 原先暂时淡忘的头痛再度剧烈起来。 嵩月与真日和的对峙丝毫没有结束的迹象,双方之间充斥着一触即发的高度紧张气氛。不过事态为何会如此急转直下,我真的一点头绪也没有。 嵩月毫无预警地从我家地板下冲了出来,并立刻对真日和展开攻击。我能理解的程度仅止于此。我想现场这几个人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天大的误会。 这几天的事情发展亦是如此。不过,无论是什么看似绝望的危险状况,只要把话说开了,应该都可以轻易解决才对。当下也是如此——我真心诚意地这么祈祷着。 “——你们先交涉一下嘛。” 我毫不迟疑地如此大喊。 嵩月与真日和不约而同地以讶异的表情转头看我。不管有什么误会,你们还是先把火球跟怪兽收回去吧。倘若被附近的住户目击到,我还真不知该用什么借口解释哩。 “我想,你们两人应该没有非得交手不可的理由吧?这种时候耐心透过交涉找出一个妥协的方式不是比较好吗?” 诸如此类,应该很类似平常操绪会说的话吧? 真日和听了,莫可奈何地摇摇头。 “这种话你先跟那边那位小姐说吧。” 嵩月依然浑身冒出充满杀气的火焰,看来真月和的建议也没错。 “是我的人偶先被她动手打坏的咧。你不要小看那个小家伙,售价可是会贵得会让你吓一跳;这次的工作我看又要赔很大咧。” 谁理你啊——我真的很想这么吐槽,但真日和的表情看起来确实很苦恼。 另外一边的嵩月则回答。 “……我不准你对夏目同学出手。” 呜——然后她又以低沉的恫吓声瞪着真日和。 这两人好像根本无法建立沟通管道啊。不过话说回来,嵩月这么做也是为了救我。 “对了,嵩月……你怎么会从地底下冒出来哩?” 我突然想起这个疑惑。记得樋口来探病时也提到嵩月今天没在学校出现。 “啊……那是因为……夏目同学家附近有使魔的气息。” 嵩月顿时改以软弱的口气回答。 等等,她是指什么时候的事?仔细回想,嵩月打从跟佐伯妹一起来我家时样子就不大对劲了—— “咦?你该不会是从昨天……?” 应该不可能吧——我如此确认道。没想到嵩月却困窘地点点头。 昨天跟佐伯妹道别后,嵩月就换了衣服从屋外的其他入口潜入地下室,接着长时间屏息观察地上的情形。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嘛。光明正大进屋内守候就够了,还可以请她帮忙应付一下紫里。 “呃……那嵩月知道我家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愕然地进一步问道,嵩月小心翼翼地点着头。 “啊……大致上……” “包括朱里学姐丧失记忆的事?” 嵩月再度无言地首肯。 “那我发烧昏睡的事哩?啊……中午那块退烧贴布也是……” 点点点——嵩月的头不好意思地越点越低,我则因为强烈的晕眩感几乎要昏倒了。她其实不必那么辛苦,光明正大上楼来照顾我不就得了。 不过嵩月的确有不能这么做的苦衷;真日和的使魔可是早早就盯上我了。 “使魔……就是指真日和身边那只超大的狗吧——!” 伫立于真日和背后的那只巨大野兽突然闪烁明亮的绿色眼珠并使劲挥动前脚。我感觉大气出现了一阵异样的晃动。霎时强风袭来,我当场被吹倒在地。 啊——嵩月睁大双眼,重新对真日和投以充满敌意的目光。真日和则无奈地搔搔头。 “你不能提到‘狗’这个字啦,我家使魔可是会发飙的。” 即使真日和这么说,我还是觉得他背后的那家伙很像一只大狗。就算退一万步好了,起码也是只尾巴比较细的狐狸。 “啊……那是风兽……也叫镰鼬{译注:日本传说中的一种妖怪}。” 看不下去的嵩月替我解释道。真日和也略微绷着脸点头表示同意。 “没错。跟嵩月家一样是华鸟风月四名家之一……风斋一族的使魔。” “风兽……” 我以双膝跪地的姿势望着真日和背后那只野兽外型的使魔。那家伙跟柱谷老师的卡麦龙一样,也是人类与恶魔女性相交所生下的—— “真日和……你是恶魔的契约者?也就是说,你的女朋友跟嵩月一样,也是恶魔啰?” “啊……可以这么说吧。” 穿着工作服的青年眯 起下垂眼,好像不太甘愿似地喃喃回答我。或许他是害臊吧,我心想,尤其是在嵩月这种女孩子面前承认。 “等等,那真日和也是跟黑科学相关的人啰?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跟嵩月交手,并紧追朱里学姐不放?” “——没有人规定得到恶魔之力的人就得当科学社的盟友咧?” “话是没错……可是……” “我刚才也说过,我只考虑损益的问题。只要有人出合理的价码,不论是什么委托我们都可以接受,并没有归属哪一方的问题咧。” “我们……真日和你该不会是……” 我恍然大悟地咕哝着。真日和擅自打断我。 “没错,我就是洛高第二学生会——巡礼者商联合的会计,真日和秀。请多指教咧。” “……巡礼者商联合。” 激烈的头痛再度袭来,我不由地按着前额。当我发现真日和也知道恶魔的存在时,就应该猜到他背后的组织才对。正如朱里学姐之前所说,第二学生会既非敌也非友。原来如此,他们是敌是友完全看价码决定。 “话说回来,这么不好赚的工作,我很想赶快结束咧。” 真日和边说边按着自己那只使魔的脖子,野兽的表情也在一瞬间明显凶恶起来。 嵩月为了保护我而压低身体重心,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然而,这场对决嵩月还是处于绝对不利的状态。在尚未获得契约者的情况下,嵩月的力量根本无法与成熟的使魔对抗。上次在土琵湖的战斗就证明过这点了。 能与使魔对抗的力量只有一个——专门为了打倒恶魔而制的机械恶魔,也就是机巧魔神。 “听我说,嵩月。” 我往前站了一步并伸手制止她。嵩月满脸不解地咬着嘴唇。 “唔……” “真日和的目的就是箱子里的安定装置,我们没有必要为了这个跟他交手吧。” “嗯,对啊……这么说没错咧……” 真日和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地摸摸自己的鼻头,我则以希望他不要插嘴的眼神瞪了他一下。这时候千万不要冒出什么刺激嵩月的废话啊。 “这次的雇主是个很麻烦的家伙,所以我剩的时间也不多咧。” 那是你家的事——我暗地吐槽道。你赚了钱又不会分我。 “把这么多箱子一起带回去未免太夸张咧。而且,又不能保证真正的安定装置就在里面吧?既然如此,我希望你们帮我一个忙。” “……帮你的忙?” “跟我一起回去向委托我的那位大姐说明详细经过。这对科学社也有好处咧。不然的话,就只能把夏目抓起来当交换安定装置的人质……” “人质……!?” 真日和的话还没说完,嵩月那张端丽的脸便冻结了。分量吓人的火焰再度自她全身喷出。 “嵩月,等一下!” “住手,薇薇安!” 我跟真日和几乎是同时大喊。对方那只使魔风兽感觉到嵩月的杀气便立刻飞扑过来。从野兽四肢所发出的狂风形成了真空断层、朝嵩月直击而去。全身被火焰包裹的嵩月则以舞蹈般的动作闪过第一波袭击。 这种名叫炎舞的战斗技巧传自嵩月的老家。只见她利用包裹全身的火焰防护罩当感应器,企图突破肉眼看不见的风之刃。 “夏目,你赶快阻止她啊!” 真日和不负责任地要求着。怎么可能嘛。这可是高位恶魔与使魔间的激烈冲突,根本没有我这种普通人介入的份。 “很抱歉,我无能为力。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你先请你的使魔住手吧。要不是你刚才提到什么人质,事情也不会变这样。” “我刚才想强调的是,不跟gd为敌对你们科学社也有好处咧。” 真日和不满地歪着嘴抗议。gd——这大概是委托他的雇主名称吧? “夏目不是操演者吗?为何这种紧要关头身边却不带射影体咧?” “唔……” 我被对手踩到痛脚了。本来应该出面阻止使魔的人不是嵩月,而是我的机巧魔神才对。 “话说回来……这样下去真的不妙咧。” 真日和的语气越来越焦躁了。他那只名为薇薇安的使魔已经跳上鸣樱邸的屋顶,继续与嵩月进行超乎常人的激烈战斗。 嵩月不断以华丽的身法闪躲薇薇安的攻击,但她自己的攻击却完全被风的障蔽所阻,根本无法伤使魔一根寒毛。双方都没有一击必杀的能力,看来很可能会演变成持久战。 “不对——像那样一直喷血应该撑不了太久咧。” 真日和以异常冷静的口吻指出这个盲点。 他的这番话让我顿时停止、甚至忘了呼吸。 嵩月所使用的地狱烈火其实就是她的血。 而如今的嵩月已经喷发了明显超过极限的火焰量,这样下去她迟早会失去全部体力。如果不赶紧阻止她的话——正当我如此忧虑的瞬间…… “嵩月——!” 她已经像个贫血发作的孩子般双腿无力地软了一下。 “薇薇安,可以停了!” 真日和也大喊道。然而,本能察觉自己占优势的风兽依旧在上空露出尖牙,朝失去防备的嵩月猛烈袭击。现在嵩月的火焰威力已经不足以与对手抗衡了。 “黑铁!” 我死命呼喊机巧魔神的名字,然而<黑铁>却没有回应。相反地,一种强烈的晕眩与恶寒让我不由地当场瘫在地上。刚才那几声大喊似乎耗尽了我仅存的一点气力。 嵩月手中的炎之刃被风兽狠狠一啃后化为乌有。 她朝下方摔落,很勉强才着地并恢复战斗姿态。然而,她的膝盖在跪地后好像就再也抬不起来了。风兽对失去武器的她举起前脚,凝聚就算以肉眼都能清楚辨识的浓密风之断层,伴随着一声咆哮对准嵩月施放。 ‘比幽暗更浑沌,比绝望更痛心——’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某人奇妙的咏唱声。音质一开始美妙清澈,但最后却变成如金属般钝重的回声;那种声音沉重得就好像有各种金属在相互碾压一样。 刺眼的光芒照亮了黄昏的天空。 大大敞开的鸣樱邸窗边,立了一个全黑的人影。 那美丽的身影穿着一袭下摆随风摇曳的黑色连身裙。从她伸出的右手臂上还冒出了如同火花的闪烁。闪光最后形成了弓箭的轮廓,人影则举起手中的光芒—— “朱里学姐……” ‘——那是感叹科学之罪的牙!’ 朱里学姐的双唇吐出了庄严的机械声。 那不是机巧魔神的说话声吗?我以前就亲耳听过好几次,的确是出自那种由机械驱动的恶魔。 接着,朱里学姐的右手喷出了强大的魔力奔流。 魔力转化为光芒耀眼的箭矢,朝着真日和的使魔射去。那枚箭矢就像巨大的兽牙般,轻而易举地贯破了风兽四周的风之障蔽,直接招呼到使魔的身上。 “薇薇安——!?” 真日和瞠目结舌地愣住不动了。只见他的使魔身躯一软,边踹倒好几棵庭院的树木边摔在地上。我与嵩月都只能无言地观看眼前的光景。虽说这击并没有对使魔造成致命伤,但短时间内对手应该也无法继续战斗了。该怎么形容?刚才朱里学姐的攻击力几乎就跟—— “这里怎么会有第二架机巧魔神……没人告诉我啊——这跟当初谈好的条件完全不同咧!” 真日和冲向自己那只负伤的使魔惨叫着。 朱里学姐闪烁着鲜红色的眸子,静静地俯瞰着这对人与兽。 其实 ,我的讶异程度一点也不亚于真日和。如今的朱里学姐看起来就好像真的机巧魔神一样。以前我就不知多少次被她那异想天开的举止吓得魂飞魄散,没想到跟刚才她展现的能力相较,那些也不过是小儿科。 朱里学姐开始缓缓移动视线,这回则对准了我。 那对眸子充满了敌意,我心中不由地被绝望的恐惧感所填满。如今的朱里学姐,正散发出一种我前所未见的强大恫吓力与压迫感。 然而,与其说她是在瞪我,还不如更像在盯着我背后的另一个目标。为了探寻那里有什么,我忍不住回过头,结果心脏差点就从胸口蹦了出来;强烈的悸动几乎要让我的心脏炸裂。 “跟当初谈好的不同——确实是如此呢。” 一个与现场紧张气氛格格不入的轻描淡写的说话声从我的头顶传来。 那正是教堂那位一头俏丽短发的俊美少女。她将手插入上衣口袋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是我第二次与她碰面了。 我在朱里学姐所住的教堂曾与她短暂交谈过。少女自称雪原瑶。我不知道她已经在战斗现场出现多久了,只知此刻她正立于庭院的枯枝上对我微笑。 “无法在约定期限内完成工作,在下还以为巡礼者商联合的水准也下滑了——看来这也不能怪他们。没想到<黑铁>操演者的女朋友竟然是嵩月家的独生女。” 瑶一边苦笑一边拨弄刘海,并交替看着我与嵩月的脸。我发现嵩月正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幸好操绪不在——此刻这大概是我唯一还能感谢的事吧。 “雪原小姐……真日和的雇主,竟然是你……?” 我持续按着左胸问道。只要在她面前,不知为何我就会感到胸口非常不舒服。不过那并非身体不适的讯号,事实上恰好相反,比较接近与暗恋对象独处时的那种激昂亢奋感。 瑶望着困惑的我笑了。正当她张口接着想要再说些什么时…… 埋藏于朱里学姐四肢的飞弹夹伴随着沉重的启动声而打开。 里头无数枚飞弹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后射出。它们各自拖着以白烟拉出的尾巴,朝瑶的头顶洒下。 “雪原小姐——!?” 我望着被火焰吞噬的她,哑口无言;嵩月也愣愣地捂着嘴。我不由地转头瞪向朱里学姐。她在战斗时向来就很粗暴,但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竟然对血肉之躯的女孩直接以飞弹进行攻击。 不过,我的愤怒在瞥见朱里学姐表情的瞬间便彻底消失了。只见她嘴角浮现一抹寂寞的微笑,此外还散发出一股近似怯懦的严肃感。 “智春!小奏!你们快逃!” 不知何时,那只神秘的手提箱已重回朱里学姐身上。她以抓着箱子的左手抱起瘫坐在地上的嵩月,然后又以空着的右手缠住我的腰。 朱里学姐背后的背包也同时张开了黑色的可变翼。 “等一下,朱里学姐——为什么要逃……” 试图追究的我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强烈的加速度让我那虚弱的内脏发出哀号。急速点燃的两具喷射引擎将我们的身体一口气送往高空。自己没在这种情况下休克应该已经算是奇迹了。 我恍惚地转头望着朱里学姐的侧脸。那张端正的脸孔我这几天来已经看过非常多次。然而,当下这对毫无半点犹疑的鲜红色眸子确确实实是属于朱里学姐的,看来她已经恢复了记忆。 结果朱里学姐才刚回来,就立刻把我卷入以肉身在市区上空飞行的惨痛经验。 脚下的鸣樱邸变得越来越小了。 我回忆起与紫里度过的那几天安稳生活,差点就落下了男儿泪。 * 嵩月的黑色长发随着风于暗夜的空中流动着。 原本皮肤就白皙的她此刻更是显得面无血色,只能软弱地倒在朱里学姐的臂膀里。 说起脸色难看,我自己大概也不遑多让。发烧尚未全消加上长年的惧高症,此外还是以一身睡衣裤、赤脚进行高空飞行。如此面色如土的我就连想抓住朱里学姐的手腕都得耗上吃奶的力气。 当高度来到可以眺望整座洛高的后山时,朱里学姐终于停止上升,改以水平方式进行移动。但就在这瞬间,我的身体却不稳地摇了一下。 “哎呀?” 学姐发出不知是代表惊讶还是轻松的喊声。我顺着她转头所对准的方向望去,忍不住也发出急促的惨叫。原来朱里学姐的右侧可变翼刚端已经不见了。 那扇倒三角形的黑色可变翼大约有三分之一面积已被恐怖的锐利刃器切断。这种光滑平整的剖面真是令人怵目惊心。我想起朱里学姐的黑色披风也遭遇过同样的毒手。 “都是瑶干的好事。” 朱里学姐低声咒骂。她很少会出现这种忿忿的表情。 “就是雪原小姐吧?不过,她不是已经……” 被大量的飞弹命中,已经尸骨无存了吗? “别开玩笑了,那种攻击瑶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变翼突然少了一块就是最好的证据。幸好这样应该还能勉强撑到目的地。” “……雪原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 就连朱里学姐都要忌惮她三分,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角色? “瑶就是gd啊。关东学生联盟的武装学生指导员——也是洛高的前第一学生会会长。这么说你应该懂了吧?” “前第一学生会会长……” 我脑中立刻浮现佐伯哥的脸。话说回来,当我询问为何学生会长要给二年级的他担任时,他也以“某些因素”这种含糊的说法一语带过。 难道说,原本担任学生会长的瑶,是提前被所谓的学生联盟挖角? “——她该不会也是机巧魔神的操演者吧?” 我突然想到这个可能。在教堂与瑶首度碰面前,我于逆光中惊鸿一瞥的那位长发女性,搞不好就是她的射影体。 “没错,而且是最难对付的。” 朱里学姐“嘻”地露出洁白的牙齿补充道。好像只要提到跟瑶有关的话题,她就会露出许多前所未见的表情。 不过我也总算对事情经过稍稍有了概念。只要她以机巧魔神为盾,确实能安然度过刚才的疯狂飞弹攻击。朱里学姐的可变翼会被突然切断也能用机巧魔神的能力来解释。此外学姐还说她是最难对付的,那她的实力恐怕还要在佐伯哥之上吧? “——学姐怎么敢从那种人手里偷东西哩?”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我与嵩月差点送了性命,鸣樱邸也因此再度遭受严重打击。此外,副作用还包括杏对我的严重误解,一想到这里我就火大。 “安定装置又不是瑶的东西。是某个恶魔组织无意走私进来后,我以几乎免费的价格买了下来。” “……” 这么说来就不算偷啰。不过,依旧无法掩饰学姐犯罪的事实吧。明知这是走私品还进行交易,应该也算是违法行为的一种—— “我还是不懂,安定装置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另外,学姐是怎么分辨出哪个才是真货哩?” 紫里当时将真正的手提箱放入了跟其他十五只同样玩意儿在一起的木箱中,不知道朱里学姐是怎么一眼就判断出真伪的。 “味道。” 学姐微笑地如此回答。 “什么?” “只有这个箱子有智春的气味啊,你在把我背回家的时候沾上的。” “我的气味……”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普通人了,最近更让我有越来越夸张的感觉,你又不是狗。 “安定装置是机巧魔神的一种外挂,也就是扩充功能用的附属零件。” “附属零件……” 她该不会是想把那玩意儿装在<黑铁>上吧?真受不了,我可不想再被其他奇怪的东西缠身了。 “——买下它的目的是为了拆解。我很想知道安定装置的构造。我认为,安定装置应该就是将副葬处女从机巧魔神体内解放的关键。” “耶……” 我一瞬间忘了头痛,思绪也立刻恢复冷静。当初哀音漂浮在<翡翠>体内玻璃容器的光景又再度于脑中浮现了。如果能将副葬处女从机巧魔神的束缚中解救出来,原本充当机巧魔神活祭品的那些少女应该就能重见天日。例如哀音,当然还有操绪—— “另外——学姐跟真正的紫里同学有什么关系?” 我下定决心后再度提出一个重要的问题。 “是吗……原来智春已经看到那本杂志了……” 朱里学姐露出莫可奈何的苦笑。如今的她似乎完全记得自己在丧失记忆那段期间所发生的事。 嵩月无言地以愕然的表情抬头看着学姐,那是因为她并不知道杂志的事。樋口所带来的那本过期写真周刊中,竟夹藏着让朱里学姐取回记忆的关键报导与照片。 那篇特别报导是关于几部参加国外某小型电影节的非商业影片选评。 主演者中有一对双胞胎少女。开朗、机伶,又爱照顾人的好姐姐名叫朱里。喜欢钻牛角尖又软弱,但却拥有高超演技与动人女高音歌喉的妹妹名叫紫里。 尤其紫里的歌唱实力更是广获各界好评。报导上还说,不久后某位知名的法国导演就要替紫里拍一部电影了。 不过我很清楚,这件事后来并没有实现。 因为那对姐妹所搭乘的班机已坠入了海中。我跟操绪所卷入的那场空难同样改变了这两位少女的命运。 朱里学姐身受濒死的重伤,只能以身体一部分机械化的方式继续活着。至于紫里—— “应该失踪了吧,就跟操绪一样。” 或许我不该对学姐提起这件伤心事。但由于发烧使我的意识不清,所以我并没有事先顾虑到这点。学姐一瞬间浮现几乎要落泪的表情,但很快又露出微笑并耸耸肩,应该是默认了我的推测吧。 如果紫里跟操绪一样,不幸成为机巧魔神的活祭品而被封印在另一个空间,那我就可以理解学姐想解放副葬处女的动机了。就连她会对黑科学这种怪知识如此执着的理由也是同一个。 “——解放副葬处女就等于让机巧魔神无法再被使用。瑶之所以想要安定装置或许就是为了上述理由。我无法确定这是她个人的行动还是学生联盟的计划——但既然她没找gd的部队而去雇用什么巡礼者商联合,事实应该比较接近前者吧。” 朱里学姐微微舔了一下嘴唇后这么解释道。或许她认为比起跟学生联盟这种巨大的组织为敌,与瑶单独交手可能还比较有获胜的机会。 知道朱里学姐并不打算为<黑铁>附加安定装置后,我稍稍松了口气。既然如此,想怎么分解或破坏那个神秘箱子都是学姐的自由了。反过来说,如果有可能因此研究出让操绪恢复的方法,我倒是应该大力协助学姐才对。 “……话说回来,学姐究竟想飞到哪里去呢?” 等朱里学姐的说明告一段落,我才提出这个苦恼许久的疑问。 乍看下似乎不陌生的风景正从我们脚底下流过。虽说我长年患有惧高症,但在这种完全缺乏现实感的高度下,恐惧似乎也没那么强烈了。 总而言之,过度紧张反而可能导致窒息,所以还是别对待会儿降落的过程顾虑那么多吧。 “那个……目的地该不会是……” 嵩月若有所思地咕哝道。 从朱里学姐飞行的方向可以发现一栋外观类似神社佛阁的巨大建筑物。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住宅区,而是某座拥有巨大庭院与后山的超级豪宅。 “小奏猜对了,是潮泉老爷爷家没错。” 学姐露出温柔的笑容回答。是那里啊——我突然又开始感到无力了。 潮泉家的主人是嵩月的远亲,也是鸣樱邸的房东。我之前也曾拜访过对方一次。那位在这一带拥有大笔地产的知名老人是个令我难以想像的怪胎。在他那个充满诡异嗜好的房间里,我被迫听他说明一长串莫名奇妙的理论。当天的场景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瑶应该也不敢光明正大地与潮泉家为敌才对,所以躲入那里可以替我们争取一些时间,还可以顺便修理一下。” “修理……?” 我不自觉望向学姐的手臂。眼中所见的景象令我哑口无言。 朱里学姐绕着我腰部的右臂,已经从手肘一路毁损、撕裂至手指前端。美观的人工皮肤不但被烧焦,里头的机械还直接裸露出来。我可以清楚看见那无机质的金属骨骼,以及由电线与齿轮阻合成的肌腱。 “这是刚才对真日和的使魔攻击……?” “是啊,我才稍微用力一下就变成这副惨样。要修复得花上很长的时间,如果可以最好还是暂时别去动它。” 学姐若无其事地微笑回答道,我则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 她的义肢除了跟真人的肉体一样能自由活动外,还拥有远超乎正常人的战斗能力。冷静一想,就可以知道这种技术根本不是现今人类所能达成的。就算有,应该也是黑科学的产物吧。因此,她的身体其实就跟机巧魔神一样,运用了类似的科技。 这种机巧化的身体,就好像一架以学姐自己为祭品来驱动的机械恶魔—— “……哎呀?” 学姐突然发出大感意外的叫声,我的心脏也跟着用力跳了一下。 “怎、怎么了吗……!?” “哎……这回倒不是机器坏掉,而是燃料烧光了。” “燃料烧光了……” 喂喂喂——我觉得自己脑部的血液好像瞬间被抽干了。话说回来,朱里学姐背上的飞行装置好像从刚才就一直发出不太可靠的怪声。嵩月似乎无法理解学姐的意思,只是像一只可爱的小鸟般微微偏着脑袋。朱里学姐看了忍不住“啊哈哈”地轻松笑道: “抱着两个人飞果然太勉强了……而且可变翼也坏了一边。为了补足升力,引擎的负担本来就比较重。” “……” 现在不是悠闲分析原理的时候吧? 对了,如果在这种高度耗尽燃料,学姐背上的飞行装置会发生什么事呢?就算再怎么保守估计,我们距离地上的高度也还有四、五百公尺啊。 “放心,就算没燃料,也可以像滑翔机一样慢慢降下去,不会那么容易坠机的。” “唉……” 她刚才不是还说因为机翼被切断所以升力不足吗? “啊!” 朱里学姐的笑容果然瞬间冻结了。眼见这种情况我当然更笑不出来。她的这种反应究竟代表什么啊?难道说—— 噗嘶——飞行装置的引擎在发出可笑的声响后戛然而止。 瞬间,朱里学姐的身体重心也偏向一边。 当然,被她双臂抱住的我们也无法幸免。 突然袭来的飘浮感让我全身血液逆流。所谓的自由落体状态并不代表你已经从重力的影响中解放,反而正如其名,意指你将永无止尽地朝下持续坠落——我终于亲身理解这个道理了。 夜空中闪烁的星斗与地面灯火交替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因为发烧而变得脆弱的三半规管这下子终于完全失去作用。我与朱里学姐还有嵩月,就这样在半空中保持纠缠成一团的姿势,束手无策地直直往下坠落。 嵩月像个小女孩般紧紧抱住我,而我的脸又刚好埋在她那对柔 软的胸脯里。这好像是嵩月第一次在我面前发出如此有女人味的尖叫声吧——我恍惚的脑袋竟然还有空想这些事。 第六章 久违的潮泉老人小木屋似乎比我上次造访时还要来得更为诡异。 至少上次我看到的时候,它的外观还像是普通的山间木屋。 但这次光是一眼就可明显判断这栋建筑物的异常。木屋的其中一面外墙已经被架上了显眼的超大漩涡图案。图案甚至还真的会转。 原来我以为的漩涡图案,其实是一座古老的水车。 山中涌出的泉水推动着水车缓缓运作。如果绕到水车的另一边,还可以看见饶富趣味的木轴与集水槽——希望这只是普通的水车。 “既然有降落伞,为何不早说哩……” 我倚着学姐的肩膀移动步伐,同时精疲力竭地抱怨。 嵩月则跟在我俩的后方,同样失魂落魄地垂着双肩。她似乎还在反省刚才紧紧搂住我尖叫的难堪糗态。不过在那种状态下,她也不需要如此自责就是了。 “你们两个是怎么了?已经到啰。” 朱里学姐对死气沉沉的我俩露出成熟的笑容。这种感觉就好像邻居的大姐姐带小学生去远足一样,先前那些气氛凝重的话题突然都不见了。 然而,身为紫里时的记忆与人格依旧保存在她心底。这么一想,我就无法确定她此刻的轻松态度到底是不是真的,毕竟我本来就猜不透女孩子的心思。 “打扰了——” 学姐毫不迟疑地敲了敲诡异小木屋的门。 嵩月因闲窘而露出了八字眉,还不时偷偷窥探我的反应。潮泉老人基本上算是她的祖父,我们突然来造访对她而言,心情想必十分复杂。如果那是位普通的长者也就罢了,但可惜…… 结果,小木屋内第一个映入我们眼帘的人并不是漩涡老爷爷,而是令我大吃一惊的其他人物。 “嗨,辛苦啰。你们来得真慢咧?” “——嗄!?” 一名青年正坐在漩涡图案的坐垫上啜饮茶水,我见状不由地发出可笑的惊呼声。 那位下垂眼的高中男生从正在切羊羹的老人肩膀后方露出轻浮的笑容。 “真、真日和……!?你怎么会在这……?” “因为雇用我的那位大姐说你们会躲进这里,所以就命令我先来了。” 真日和秀若无其事地这么回答。 不过,从我家利用车辆前往这栋小木屋得花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况且我们还是用喷射引擎飞过来的,怎么可能落在对方后头?难道他会变魔术不成? “我家的薇薇安可是拥有过人的机动力喔。要不是刚才的打斗受伤,我应该可以更早到咧。” “是吗……真是了不起的使魔。” 一直对他采取警戒态势的我显得很愚蠢,于是我便放松了僵硬的肩膀。如今真日和似乎也不想与我们发生冲突。 “——你们来得正好,别客气,赶紧坐下吧。” 潮泉老爷爷的声音从小屋内侧传出。他是一名身材干枯瘦小的老者,然而,那颇富威严的五官还是会让人忍不住对他年轻时的模样产生好奇。只可惜他的长相还是被身上这袭漩涡图案的夏威夷衫抵销了——这种打扮只会使他看起来像个彻彻底底的怪老头。 老人眯起灵活的眼睛、津津有味地抽着烟斗。 “爷爷。” 嵩月瞪着老人,很罕见地发出责难的语气。看来她是为了老人的身体着想,才会吓阻对方吸烟吧。虽说嵩月是位动人的美少女,但摆出这种脸色一样很可怕。老人就像被斥责的孩童般难过地垂下危膀,并依依不舍地将烟斗放回桌上。 “——话说回来,你们的样子还真难看。” 大概是为了改变话题,老人将视线从孙女身上移开并转向我。 “哈哈,可以这么说吧。” 我露出疲惫不堪的笑容。 在发烧昏睡到一半时被卷入战斗,然后又衣着单薄地飞了十几公里,最后还来了场惊险的高空跳伞。简直是一直在鬼门关前徘徊嘛。 嵩月也因为贫血而四肢发软。朱里更是坏了一条右臂,暂时无法运用自如。老人看了我们这副惨兮兮的样子当然要感慨了。 “你们先吃羊羹、休息一下,我去泡壶热茶给你们。” “真不好意思……谢谢。” 我们在老人的劝说下纷纷坐在真日和的附近。我看了放在小圆桌上的羊羹,忍不住发出“呜咕”一声——羊羹的剖面竟然是漩涡图案!这东西到底是上哪里买的啊? 当老人与嵩月前去泡茶时,我轻轻地叹了口气道: “这回你又有什么目的?想来抢安定装置吗?” 我凑近真日和的脸小声质问。 原本我也认为把那个神秘箱子给对方无妨,但如今情况不同了。在得知那有可能成为使操绪复生的关键后,我可不愿轻易将安定装置交出去。 与我方才那凝重的口吻刚好成对比,真日和一派轻松地摇摇头。 “你大可忘了那件事——我已经被gd解雇咧。” “解雇?” “因为无法在期限内完成工作,所以契约就自动失效了。至于赔偿违约金的问题,对方特地准我以当信差的方式代替。总之就是做白工啦,气死人咧。” 真日和忿忿不平地抱怨道。不过就算他这么说,我也丝毫不会寄予同情。 “信差?” “就是这个……” 他从工作服的胸前口袋取出一个信封,恭恭敬敬地低头呈给朱里学姐。学姐接过后以左手打开,然后便一脸愕然地注视着信的内容。 “……” 室内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朱里学姐保持盯着便笺的姿势一动也不动。我并不认为那封信的内容有这么冗长,她想必是重复读了好几遍吧。 异常的寂静让气氛变得非常沉重。我与真日和对看了好几眼,但朱里学姐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我想此刻真日和一定也很在意学姐的态度吧。 “夏目老弟,你怎么不吃羊羹?这个吃起来不错咧。” “……” 这家伙一点紧张感也没有嘛。 “呃……朱里学姐,信里头到底写了什么?” 我怯生生地主动问道,然而学姐还是没抬起头。这不像是刻意无视我,应该说此刻的她根本对外界的声音充耳不闻吧。 看学姐这么认真,信上头或许写了些难解的文章也说不定——正当我如此狐疑的时候…… “唔呼呼呼呼呼……” 我突然听见她发出天真无邪的笑声。 真日和跟我都仿佛全身麻痹般静止不动。朱里学姐脸上浮现的微笑跟往常一样,依旧是那么成熟艳丽。 然而,我们都察觉出她脸上的肌肉好像有哪里正不自然地抽动着。 朱里学姐那对新月形的细长眼睑开始出现痉挛,双唇间也传出了咬牙切齿的摩擦声。 “瑶那家伙……可恶……” 学姐用力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一团。她生气了,我百分之百确定。我与真日和都忍不住颤抖着肩膀。这个人跟那位温柔的紫里真的是同一号人物吗? “朱……朱里学姐……?” “——瑶想要跟我们进行交易。” 朱里打断我的话回答道。 原来是交易啊!我心想。从对手的立场来看,这种要求并不意外。我猜不透学姐为何会气成这样。 “指定的时间是今日十九时,地点则是潮泉家的能乐堂前。” “十九时……” 我望着挂在墙上的漩涡造型类比式时钟,上头显示着目前是晚上六点二十五分四十秒。 “那不是只剩下三十分钟了……” 这也未免太奸诈了吧。朱里的右手根本不可能在半小时内修理完毕。嵩月要完全恢复体力至少也得睡一个晚上。而我,想把感冒完全治好并恢复召唤<黑铁>的能力就不知道需要几天了。总之,以现在这种状况交手,我们会处于一面倒的不利情势。 “那就是瑶的目的。她根本不给我们重新站稳脚步的空当。” 朱里气得开始啃起指甲。原来如此,这的确是很高明的作战策略。 “不过,安定装置毕竟是在我们手里吧。根本不需要配合雪原小姐提出的交易时间啊……?” “没错,所以瑶特地准备了人质。” “人、人质?” 这可是明目张胆的犯罪行为啊。身为学生指导员的人总不能知法犯法吧?话说回来,是哪个人质会让朱里学姐刚才气成那样? “人质只是一种形容方式。对方想要进行的是以物易物。” “啊……” 对喔,没规定一定要用人来交换吧。如果那玩意儿跟安定装置一样对学姐很重要的话,对手当然可以当作筹码。 话说回来,我与瑶首度碰面的地点就是朱里学姐所居住的教堂。当时对方可能已事先料到这点,所以才会借机将学姐的私人物品带走。难怪学姐会这么火大。 “所以,我们该怎么办呢?要乖乖把安定装置拿出去交易吗?” “休想!” “……呃,这句话对我说也没用吧。雪原小姐如果真的是操演者,现在的我们根本就没有胜算。” “没错……这我很清楚。真日和——你也一起来帮忙。” “嗄?” 正闲着嗑羊羹的真日和突然被点名,差点没被口中的食物呛死。激烈地咳了好几声后,他那原本就小的下垂眼眯得更细了。只见他以愕然的表情回望朱里学姐。 “我为何要平白无故与gd为敌咧?我才没那么傻咧。” “又没叫你做白工。科学社的半年经费如何?” “耶……” 这回轮到我讶异地瞪着学姐了。这种事可以擅自决定吗?话说回来,科学社竟然也有经费,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 “唔……这个嘛,价码好像可以更高一点咧。” 真日和交叉双臂、表情严肃地苦思着。我真搞不懂他究竟在烦恼什么。 “你这家伙还不是在小奏家大吃免钱的羊羹,而且连智春那份都嗑光了!” “耶耶!?不……这是两码子事咧……” 真日和露出极为烦躁的表情。 我虽然可以理解他不愿趟浑水的心情,但朱里学姐也没有半点想退让的意思。看来如果缺少真日和的加入,学姐就没有胜利的把握了。 我认真地将情况在脑海中稍微整理一下。在与紫里同居的那几天,我也曾思索过类似的问题。朱里学姐外表上看起来虽然满不在乎,但内心依旧背负着不少阴影。如果我能稍微帮上她的忙—— 话说回来,真日和那家伙好像也是一年级吧? “这样吧,真日和,我再加上这次考试范围的全部笔记——虽然是拷贝的——你愿意吗?” “考试……你是指下礼拜的期中考吗?” 真日和面无表情地反问道,我默默地点着头。看他那种不甚感兴趣的反应,这招想必没用吧。但正当我要放弃的时候…… “——好吧,就这么决定!” 他用力握住我的手说道。 “真、真的吗?” 结果还真是出乎意料啊。没想到这种条件竟然让对方折服了? 我记得真日和的确是留级过一次的一年级生,对于考试的态度想必比我还戒慎恐惧吧。既然他本人都同意了,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哎——那就谢啰。我自己的右手自己会想办法——至于智春嘛。” “我……我也有事?” 朱里学姐对我露出甜蜜的微笑,这让我产生了非常不好的预感。且慢,我可是四肢无力的病人啊,难道又要我上天下海? “你先想办法退烧再说。只要你退烧就可以让操绪复活。只要操绪复活机巧魔神也能再度被召唤——这种简单的道理你懂吧?” “呃……懂是懂,但哪有在三十分钟内退烧的方法呢?” 离昨天我因发烧而昏倒已经过了整整一天,我的感冒病情却丝毫未见好转的迹象。没躺着好好休息、到处乱跑当然是主因之一。 如果去医院打针或吊点滴的话,应该能获得些许改善吧。但再怎么说,三十分钟也太赶了。早知如此,当初一生病就应该赶快去给医生诊治。现在后悔太迟了,明天一大早就乖乖去医院报到吧——如果我还看得见明天早上的太阳的话。 “——方法……有。” 正好将茶端来的嵩月冷不防回了一句。 我紧张兮兮地抬头看着她。突然加入讨论的她怎么会冒出这种答案? 呃,请你们两位先等一下。我是不清楚你跟朱里学姐的身体构造,但我可是脆弱的普通人啊。太激烈的治疗方式会把我玩死喔? “啊……放心……夏目同学的哥哥以前也利用过。” 嵩月以不太能让我放心的口气补充道。 我就好像吃到了什么苦涩的食物般陷入沉默。既然她都这么强调了,或许真有什么妙方吧。只不过不安的阴影依旧难以从我心头上挥去,毕竟跟老哥扯上关系的事通常都没好下场。 “那,小奏——智春那边就交给你负责了。” 朱里擅自为我做出决定。都不需要问过我本人吗? “啊……好的。” 嵩月似乎颇为开心地点了点头。现在我已经没办法说出“我不相信你们,我不想去”之类的话了。 距离瑶的约定时间已经剩不到三十分钟。朱里学姐匆匆站起身,似乎是去找潮泉老人商量。这时真日和借机凑近我。 “放心,人类可没那么简单被玩死咧。” “……” 这也叫安慰吗?我心想,同时忍不住叹了口气。 * 从老人的小木屋位置看过去,潮泉家的能乐堂刚好在山的另一边。这栋庞然大物是以歇山顶{译注:中国古建筑屋顶样式之一,后来也传入日本}的方式而建,年代已经相当久远了。在苍翠的庭院簇拥下,能乐堂散发着令人肃然起敬的气息。 穿过稍远的步廊后,则可以发现另一座小而精致的木造建筑。那就是嵩月独自借住、过去曾是能乐堂茶室的一轩小屋了。 我们乘着真日和的风兽降落至能乐堂前,这时在嵩月的小屋前已经有一名貌似大学生年纪的女性在等着。我以前曾经见过这个人。她就是老人的另外一个孙女——也是嵩月的表姐。 上次看到她是一袭朴素的牛仔裤与薄羊毛衫,这次她却换上类似医生那种白色外衣,前额刘海也用夹子固定住。再加上一副黑框眼镜,整体印象与先前判若两人。 “——晚安,律都姐。” 朱里学姐率先对那位白衣大姐致意。这可是我第一次看到学姐主动向其他人低头。那位大姐见了学姐的右手后立刻扬起眉尾。 “坏得真严重,等一下我就帮你修好。” 语气就好像在斥责弄坏玩具的小朋友一样。 “不好意思,每次都麻烦你。” 朱里学姐吐吐舌头,同时还耸耸肩。虽说她的身高比这位娇小姐姐要多出二十公分左右,但方才的模样却像是个正在撒娇的小妹。她的这种姿态让我不禁回忆起前几天朝夕相处的紫里。 不过,能将朱里学姐的手臂修复——嵩月的表姐又是什么来头? “我看,还是先从那两人开始治疗吧。” “嗯,爷爷已经对我提过了——小奏,请你把智春先生带过来。” 律都姐潇洒地将白衣下摆一翻,转身走入表妹住的小屋。 她的姿态尽管优雅,却充满着令人无法反抗的压迫感。我与嵩月都乖乖依言跟了进去。对方等一下要进行的工作,该不会就是帮我退烧吧?不管怎么看,她都不像正牌医生啊。 “……” 话说回来,我记得律都姐好像跟老哥认识。一想起这点,我心中便涌现强烈的不安。老哥从我小时候开始没事时便让我喝他调配的奇怪药水,或是以人体实验为由乱插我身上的穴道等,总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件好事。 “啊……放心……律都是很严谨的人。” 嵩月见了我的苦恼表情似乎很担心,于是便主动安慰我。很严谨——这种形容方式也太模棱两可了吧。不过既然是朱里学姐拜托的对象,应该多少可以信赖吧? “啊……” 来到小屋入口处的混凝土地面时,嵩月突然一个没踩稳倒了下去。大概是贫血造成的头晕吧。我赶紧冲上去撑住她,没想到,就连我自己也开始头昏眼花起来。对喔,我忘了自己也是处于发烧未退的状态。 “好痛……” 我与嵩月双双倒了下去。后脑勺正好撞上坚硬的混凝土地板,害我差点就失去了意识。嵩月的头发自上方散落在仰卧的我身上,一阵甘美的香气立刻扑鼻而来。 其实一点也不重,我只感觉嵩月那柔软的身躯已完全交付给我,让我连动也不想动了。 “对不起……” 嵩月语气轻柔地喃喃说着。不,其实我一点也不介意啦,只是你最好还是赶快爬起来,不然我一定会产生邪念的。 然而,嵩月却没有半点想起身的意思。她那对丰满的胸部似乎越来越紧贴向我的身体,难道是她主动抓着我不放的缘故吗?我不禁这么疑惑。这时,她的吐息突然像哭泣般出现了不稳的颤抖。 “对……不起……我,明明约定好……” “咦?” 我不懂她想表达什么。嵩月跟这次的一连串事件根本无关,只不过是被卷入的无辜受害者之一罢了。当然,我之所以会感冒,也不需要她负半点责任。 “对不起……说好要代替操绪保护夏目同学……结果……我……” “啊……” 事情的头尾终于在我脑内连成一线了,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正逐渐恢复冷静。察觉出幕后真相的惊愕与焦躁让我不自觉咬着嘴唇。 “嵩月……嵩月之所以要潜入我家地下室,该不会就是因为……” 我已经想起来了。当初嵩月因为害怕我一直召唤机巧魔神,所以曾好几度警告我召唤的后果。她还说过,为了不让我继续依赖机巧魔神,愿意代替操绪保护我的安全。 她一直没忘记当时的约定。 所以她才会潜入鸣樱邸的地下空间,并借此察觉真日和的使魔已经悄悄接近我。她一个人独自守着说好要保护我的约定,但身为当事人的我却一直忘却这点,而即便如此…… “——我明白这种心情,不过光凭小奏自己也很难办到吧。” 律都姐蹲在倒地不起的我俩头边如此安慰道。 没错没错——我跟着附和。表姐这番话很有道理,这根本不是嵩月该负责的。即使真的要道歉也是我—— “没有契约者的恶魔,根本无法与已经长大为成体的使魔对抗。如果你是真心想保护智春,就赶快把他推倒、交换契约吧——” 我无言地仰望着这位口无遮拦的表姐。话不是这样说的吧?让人听了简直忍不住要摇头。然而,嵩月本人的模样却好像十分受用。 “啊……” 拜托,别摆出那种感动的表情行吗?可恶,果然是那个漩涡老头的血统,这位表姐的脑袋也不太正常。 “……那也不见得咧。” 这时,真日和蹲在我与嵩月的脚边喃喃插话道。 我勉强爬起身、望着那家伙。话说回来,既然他拥有使魔,就代表一定也有个跟他订定契约的恶魔对象吧。我记得好像姓风斋什么的。 “契约这两个字……说起来简单,真的要实行可没那么容易咧——” 真日和的口气非常凝重,完全不像平常的他。 这种不寻常的严肃口吻让我不禁皱起眉头。为何他要突然感叹起来?跟他订定契约的恶魔我一直没看见,该不会跟他的态度有什么关联吧——而就在此时…… “你在废话什么啊!” “好痛!” 朱里学姐用力捶了真日和一下。只见他痛苦地按着头顶、趴了下去。 “这不快滚过来帮我的忙。不想领钱啦——” “你也犯不着打人吧……” 然后真日和就被朱里学姐以蛮力拖出庭院。从空中翩翩降落的风兽再度驼着那两人消失在夜空的幽暗中。 “来……我们也快点开始吧。小奏,请你帮忙铺床。” 表姐将毛毯扔向再度步入小屋的我们。这种时候在房间铺床究竟要玩什么把戏?况且这还是同班女同学平常睡觉的地方,一想到这里我就紧张万分。 “再准备一下就可以开工了,你们先暖暖身子吧。” 表姐抛下这番话便独自返回厨房。她好像在煮什么东西,我可以闻到类似草药的气息。不过话说回来,飘荡在室内的这种诡异臭味还真是言语难以形容啊。 我原本天真的期待一下子被击碎了。也罢,治病本来就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轻轻叹了一口气后,我披着毛毯倚在墙边。 “——!” 就在这时,我的心脏又突然扑通地紧紧揪了一下,让我感到痛苦难耐。 * “——来了。” 我边咕哝边拉开纸窗。 透过嵩月的小屋窗口,可以清楚环顾能乐堂前的景象。 这是一座为了方便在庭院散步而铺设有白色碎石子的广场。月光淡淡地照亮了美丽的能乐堂主建物。 一名少女从生长得绿意盎然的树丛间现身。 她的套装上衣胸口绣着有gd字样的徽章。只要与这位如美男子般帅气的冷静少女——雪原瑶接近,我的心脏就会立刻发出惊人的鼓动。 那并非什么负面的情绪,但却会让我呼吸急促、胸口闷重。此外,我也无法轻易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嵩月在旁紧紧握住我的手,但我却没胆正眼注视嵩月。怪了,这种令我无地自容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你躲在哪里?快出来吧,黑崎朱里。” 瑶缓缓扫过庭院一圈后才这么说道。她就好像是专门反串男角色的女演员一样,以爽朗的女低音震撼着我的胸膛。 此时,瑶的背后短暂地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射影体轮廓。 上次我因为对方是长发所以没留意到,但这次我可是看得非常清楚。这位射影体长得很像我认识的某个人——其实就是朱里学姐嘛。 缠身于瑶的幽灵少女有着与朱里学姐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孔。 “你再不出来,在下就要朗诵这封信啰——” 瑶露出促狭的一笑后从口袋中取出一张便笺。那是张充满了少女梦幻气息的可爱信纸,跟瑶的形象完全不相称。 等她确定朱里学姐真的没有现身后,这才打开原本折叠起来的信纸滔滔朗读着。 “——‘我可以叫你一声大姐姐吗?从开学典礼那天首度与你邂逅以来——’” 砰——闷重的枪声突然响起。只见瑶以轻巧的动作 闪过朝自己飞来的子弹,但原先在她手中的那张信纸已经被霰弹打碎一半了。 “瑶!” 朱里学姐从能乐堂的柱子后跳了出来,同时尖锐地大喊着。内藏的武器从她左臂突出一截枪口,里头还冒出了淡淡的硝烟。 “你这个恶劣的家伙!中学时代收到的信现在还特地拿出来——!” 朱里学姐满脸通红地大骂着。 我与嵩月隔着窗子,表情呆滞地望着眼前这超乎想像的发展。 仔细想想,瑶所用来与学姐交易的“人质”,其实就是刚才她手中的信纸吧。从学姐对此产生的反应判断,信应该是当年她自己写的。 我可以叫你一声大姐姐吗…… “上女校的时候,在下没事就会收到女生寄来的情书。” 瑶一边玩弄手中的碎纸片一边说道。是啊,以你的长相确实很有可能。 “不过,这里面还是你们这对双胞胎写得最有趣。现在回头读有时候都会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看,这里还有很多——” 瑶从口袋取出五彩缤纷的一叠信纸,就好像在玩扑克牌的抽乌龟一样展开成扇形。我看那最少也有十封吧。 “——我就是讨厌你这种性格!” 朱里学姐再度大喊。她以左手的霰弹枪连续开火。那可不是平常使用的橡胶弹,而是一发发的实弹,摆明了想置对方于死地。 瑶并没有闪躲这一波的攻击,只是将双手插入口袋,毫无防备地伫立着。 但就在同时,她脚底下的地面突然迸出银光。 银光从瑶的影子突出地表后,便对准她面前的空间一扫而过。 朱里学姐射出的霰弹不知何时消失了。子弹并没有贯穿瑶的身体,而是直接被肉眼看不见的裂缝所吞噬、无声无息地化为乌有。 “唔……” 朱里学姐的脸色出现些许动摇,我的心脏则持续激昂地跳动着。 “太难看了,朱里。” 瑶静静地摇着头。学姐也收起方才的狼狈、面无表情地反瞪回去。 “——你的身体是移植了机巧魔神的零件才能继续活动吧。以自身为副葬处女、机巧魔神的人柱,驱动自身的机巧魔神零件……想出这种构造的家伙简直是天才,太了不起了。既然是好不容易捡回的性命,为什么不心满意足地好好珍惜、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呢?” 瑶将手中那叠纸收好并递往朱里学姐的方向。 “在下把这些信还给你,你拿安定装置来换吧。只要你乖乖同意这笔交易,就不必与gd为敌了——当然也包括我的射影体。” “——该讨饶的人是你才对吧,瑶。” 朱里学姐以强势的口吻反驳。瑶听了则不可思议地侧着脑袋。 “没通过洛高学生会就直接使用武力,这对gd来说也算是越权行为吧?学生联盟的本部知道你在搞什么鬼吗?” “在下并没有违逆本部的宗旨。” 瑶露出苦笑,但反应似乎很冷淡。 “防止黑科学扩散本来就是盟主的意志。老实说,在下对安定装置这种没有用的扩充功能(plug-in)丝毫不感兴趣,也实在无法理解你对它如此执着的理由。难道你真的那么想与紫里重逢?” “我——” “这样真的很难看,朱里——没想到你还念念不忘。就在飞机失事的那天,紫里决定守护的对象并不是你,而是在下啊。朱里,你已经被她抛弃了。” “闭嘴!” 朱里学姐全身迸发出蓝白色的火花。只见她张开双肩与腿部的弹夹,二话不说便将里头设置的飞弹一口气全部发射。结果又是这样吗——我不由地捂住眼睛,要是这场交易能平安结束就好了。 “像你这种连我跟紫里都无法分辨的家伙,根本没资格说刚才那些话——!” 从朱里学姐身上射出的飞弹纷纷自空中朝瑶俯冲。 但瑶却以冷静的表情一动也不动,只是咋舌并睥睨着朱里学姐。 她终于拨起刘海,以凛然的声音大喊。 “白银——拔刀!” 她脚底下被月光投射的影子突然变质。那是一种比漆黑夜晚的幽暗更深邃、更虚无的颜色。 一只巨大的手臂撑开她纤细的影子,从地底窜了出来。尺寸惊人的机械人偶手臂还被闪烁着银光的铠甲所包覆。 到了这一刻我才总算理解。 我与瑶首度相会后产生了类似怀念的情感,甚至还一度误以为自己对她一见钟情。其实都错了,那并不是她本人对我造成的影响。 而是机巧魔神的一种共鸣。 被封印在我影子中的<黑铁>对瑶的机巧魔神产生了反应,并进而释放出宛如怀念的情绪。 至于<黑铁>为何对佐伯哥的<翡翠>以及沉在土琵湖下的<蓝铜>都没有相似的共鸣呢?原因我现在也明白了。 瑶的影子里浮现了一架以机械驱动的银色恶魔。 魔神手持巨大的剑,其姿态就好比<黑铁>在照镜子,两者几乎可说是一模一样—— * “白银——!” 瑶优美的声音在被月色照亮的夜晚庭院中回荡着。 银色魔神持续挥舞右手中的大剑。剑刃被魔方阵缠绕的那把银色武器在空无一物的上方划出如彩虹般的轨迹。 朱里学姐射出的飞弹一接触那没有厚度可言的银色平面便瞬间消失,简直就像被什么神秘的物质吸收了一样。刚才的霰弹也是如此。那把剑似乎具有能在空间中切出裂缝的能力。 “斩断空间的能力……那就是雪原小姐的机巧魔神……” 我以嘶哑的声音感佩道。 朱里学姐已经将剩下的飞弹全射光了,只可惜,那些武器最后都喂给了<白银>所切出的空间口中。 机巧魔神是一种人类偷学恶魔的睿智后才得以打造出的兵器,因此其性能远远超乎人类原本的科技水准,就算拥有超人之力的朱里学姐也无法抗衡。 “——嵩月,我该怎么办?” 无法宣泄的焦躁让我不自觉地开始逼问默默无语的嵩月。既然战斗都已经展开,现在才准备治疗搞不好根本是徒劳无功。 银色魔神的力量实在是太惊人了。这么发展下去,朱里学姐打输的可能性非常大。除了她手中的神秘手提箱会被抢走外,就连性命都可能不保。 “再等一下——请再等一下,律都的药就快好了。” “药……” 嵩月所说的退烧方式,其实就是透过表姐调配的退烧药? 如果真是那么神效的话,透过静脉注射等方式应该可以暂时镇住高烧吧。只要能让操绪复活,就算自己多少受点皮肉之痛也没什么好埋怨的。 我正下定如此悲壮的决心时,朱里学姐的战斗依然尚未结束。 “乖乖把安定装置交出来吧,朱里!” 瑶以隐含着怒气的声音喊着。 “你的右手已经无法使用魔神之力了——还是不要与在下及联盟为敌吧!” “瑶,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变——自恋狂一个。出来吧,真日和!” “——什么……” 在朱里学姐的号令下,狂风顿时卷起,带着飞沙走石朝瑶袭来——真日和的风兽终于开始发威了。 啐——瑶咋舌一声后立刻叫回机巧魔神。只见<白银>将主人挡在背后,利用宛如铜墙铁壁的空间裂缝防御风兽的奇袭。 朱里学姐也借机冲了出去,并从茂密的树丛中拖出新的武器。那是一挺炮管比她身高还多出一倍的巨大武器,一般都是用在军队的壕沟战。 “护法榴弹炮——你从哪里弄来那玩意儿……” 瑶这时也不免被吓了一跳。朱里学姐吊着嘴角露出微笑,然后又大吼。 “发射——!” “唔。” 对手忍不住咬着嘴唇呻吟一声。<白银>则为了筑起屏障再度挥动大剑。 那架机巧魔神的巨大身躯忽然摇晃了一下,原来是被趁机偷袭的狂风横扫了。真日和的使魔果然不是省油的灯,毫不迟疑便施展出风击。 “可恶的巡礼者商联合——你这个叛徒!” 朱里学姐的大炮对准了不停咒骂的瑶疯狂射击。经黑科学强化过的炮弹引发了惊人的爆炸威力。 “什么叫叛徒啊,是你先解雇我的咧。” 真日和躲在自己的使魔背后反驳道。 然而,他的说话声已完全被炮弹射击以及爆炸声所掩盖。朱里学姐似乎打上了瘾,一口气将手中的所有炮弹射个精光。 “真日和,再来!” 把已经没有弹药的榴弹炮扔开后,朱里学姐再度大吼。 风兽此刻已化身为快递员,不停为朱里学姐搬来巨大兵器。那些玩意儿都是使魔在真日和的命令下,从位于鸣樱邸地底的科学社仓库翻箱倒柜搬来的。 背负在背上的巨大火箭筒,以及分别安装于双臂的两门六连装机关炮,此外甚至还有装设于双腿的额外飞弹夹——当朱里将上述玩意全部扛上身后,俨然变成了一只浑身充满破坏力的怪物。 “发射——!” 惊天动地的爆炸压力就如同地震般不断冲击小屋的墙壁。原本美不胜收的庭院已被熊熊烈火包围,地面还出现宛如月球表面的坑洞,这种画面简直是惨不忍睹。 但即便如此,朱里学姐的攻击也没有丝毫放松。空弹夹就像豪雨般从她身上吐出,准星则一直朝着在烈火中摇曳的机巧魔神身影,完全没移动过。 “啊……啊……” 嵩月脸色铁青地喃喃自语着。我也觉得这样太夸张了。不要说血肉之躯的瑶了,就连被封印在<白银>里的副葬处女也会被波及吧——然而。 “不行……赶快逃,朱里学姐……” 我按住胸口痛苦地呻吟着,心脏的疼痛又开始了。那股强烈的压迫感甚至造成久久无法消失的耳鸣。我很清楚那个暂时被火焰吞噬的银色身影,如今正慢慢放亮绿色的瞳孔。 ‘从比幽暗更无底的深渊中——’ 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响中,唯有那个平静的咏唱声依旧清清楚楚地打在我的耳膜上。 只听见如同在演奏圣歌般的美妙咏唱混杂着齿轮不停转动时所发出的刺耳回响。我扯着几乎无法发出声音的喉咙对屋外狂吼。 “快逃……朱里!” ‘——由剑制裁科学之幻影,’ 火焰中出现了明显闪烁的银光。 光芒就如同一把巨大的剑,不顾一切地朝四面八方飞散,并劈开所有碰触到的事物。 察觉到自身危险的风兽发出“叽”一声的低沉悲鸣,随后便立刻抓起真日和逃往空中。使魔那原本通透美丽的毛皮,如今已被喷出的鲜血染成了赤红。 “——薇薇安……” 真日和发出狼狈的惊呼声。薇薇安的巨大身躯坠地后又弹了几下。看来<白银>的刀刃根本就无视风兽制造的障蔽,直接劈开了真日和的使魔。 “呀啊……” 朱里学姐也几乎是同时发出惨叫。 刚才她用来扫射的机关炮已经从中被劈成两截。出现裂缝的飞弹夹也不时发出小型的自爆而四处乱飞。 朱里学姐因此而受伤的腿部冒出了火花。只见她摔倒于地,以难以置信的模样睁大鲜红的眼睛。 在好不容易才散去的爆炸烟雾后方,银色的魔神终于威风凛凛地现身了。 朱里学姐的眼角再度出现类似绝望的神情。 机巧魔神几乎毫无损伤。虽说机体表面是沾上了一些尘土,但离遭受打击还远得很呢。朱里学姐与真日和并非力有未逮,而是对手这架银色机巧魔神的性能实在强得过于异常。 于<白银>背后出现的瑶当然也毫发无伤。 只不过,她的表情已经没有先前那么轻松写意了。 她似乎忘了朱里学姐的存在,径自缓缓地环顾四周。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掉落于地面的那只银色手提箱上。 朱里学姐倏地抬起头并将手迅速伸向箱子,然后又以双手紧紧抱住。 瑶不再开口了,只是面无表情地俯瞰对手。 “唔……” 嵩月低沉地发出代表下定决心的一声后,立刻站起身以手攀着窗缘,似乎想冲出去解救朱里学姐。 “嵩月,不可以去!” 我紧搂着她那纤细的腰肢,使劲将她留在原地。如今她的体力根本不足以与机巧魔神战斗。不,就算她拥有百分之百的体力,也打不赢那架银色的魔神。毕竟这次的敌人根本是完全不同等级。 “让我去!” 嵩月大喊道,并试图甩开我的手。 “不行,不准去!” “不,让我去!不然的话——” “——停!” 律都姐大喝一声打断我们的争执,我与嵩月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她手上拿着一只貌似捣药钵的陶器,以有点吓人的表情瞪着我们。脑袋被顺势敲了一下的嵩月不解地抬头望着表姐。 “你们这两个高中生不要以那种容易被误解的词汇吵架行吗?要多注意自己的行为喔?” “不……呃,我们刚才完全没那个意思……” 我慌慌张张地摇头否认,完全听不懂的嵩月则好像更迷惘了。 接着,律都姐改以微笑的表情对我们说。 “药已经准备好啰,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啊。” 终于——我叹了一口气。现在注射特效药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不过除了律都姐的药以外,我也没有其他能尝试的方法了。 “那么……就麻烦你快点。” 我边说边卷起衬衫的袖子。律都姐见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啊,不是用注射的喔,你可以不必卷袖子。相反地,我要请你趴在棉被上。” 听到不是用注射这番话后,我的热情立刻冷却下来。不管是锭剂、粉末,或药水……只要是用口服的,都必须等人体彻底吸收后才能发生疗效,这么一来铁定赶不上战斗。 或者说,她所准备的是以黑科学制造的奇特魔法药?唔,那样的话,我应该也不敢吃吧。 “这种退烧药比市面上的成药要好太多了——大概只要五分钟就能降低体温。” 律都姐得意地微微挺起胸膛。等一下,五分钟就可以治好发烧?这种药会不会太强烈了啊? “请、请问……会不会产生副作用之类的……” “咦?关于这点你不必担心。这种特效药其实比较接近中药,只要不过敏的话应该就没问题。” “中药……”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既然有这种技术,何不赶快申请专利、大捞一笔哩?还是说潮泉家的庞大资产本来就是靠这种药赚来的? 既然药效神速又没有副作用,那我还等什么?即使药很苦、很臭,应该也还在可以忍耐的范围内吧? “咦……可是,吃药为什么要趴在棉被上哩?” 或许我应该早点察觉出这点才对,只见律都姐颇为开心地笑着摇摇头。 “你趴下就对了,这种药也不是用吃的。” “不是用吃的……那是用涂的啰?” 话说回来,我好像听说过只要让腋下保持凉爽就能退烧之类的小偏方。嗯,一定是这样没错。然而律都姐却出乎我意料地再度摇摇头。 “那,是用贴的治疗法啰……” “也不对。其实就是单纯的肛门栓剂啦。从直肠直接吸收药效最迅速了。” “肛门……” 我望着律都姐手中的捣药钵无言了。 那里头装了一条与北约制式步枪弹形状类似的流线型肛门栓剂。我突然在脑海内想像着包装上注明有‘超粗’二个字的油性签字笔,真是莫名奇妙。 等等,所谓的肛门栓剂,就是要从后面的洞插入体内吧? 别开玩笑了!我心想。不管怎么逼我,我都不可能使用那种药。话说回来,这种超大的玩意儿本来就塞不进去吧! “听、听说我老哥也用过这玩意儿……是真的吗?” “你说直贵?怎么可能?” 律都姐轻松地大笑道。 “用过这种药的人是我爷爷啦。直贵只是利用网路购物帮忙买需要的药草而已。幸好家里还有些去年冬天没用完的材料。” “……” 我以哀怨、憎恨的眼神瞪着嵩月。都是因为她那无可救药的说明能力,才会让我产生无法弥补的遗憾。 然而这世界上还有许多更恐怖的事,其中之一就是嵩月已经迫不及待地戴上了手套。那是以薄橡胶材质制成、也就是医师用来开刀的那种半透明款式——突然戴上这种东西,你究竟想做什么? “且、且慢啊——!” 我大喊一声后便试图冲出房间。如果不赶快离开这里,待会儿一定会出现非常恐怖的画面。 但就在我通过律都姐的身边时,手腕冷不防地被对方揪住了。 “喝!” 被摸了一下吗——正当我还在如此庆幸时,身体已浑然不觉地腾空而起,翻了半圈后才狠狠摔在棉被上。 我完全搞不懂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这招好像是合气道的招式吧? 仔细想想,嵩月的这位表姐也绝非如外表乍看下那么普通。如果光是比较单纯的武术,搞不好她比嵩月还更能打也说不定。 我被摔了这一记后,神志尚未完全恢复清醒,但律都姐已趁机将我的长裤连同内裤一起扒下来。接着又以背剪双手的方式完全锁死了我的行动。 “——那,小奏,接下来就拜托你啰。” 拜托她——你究竟想让嵩月做什么啊…… “放心吧,一开始可能有点痛,不过很快就会习惯了——轻松一点。” 律都姐凑近我的耳边低声说道。 不,就算你用这种甜蜜的口气,我也不想习惯这种事。 “请放心。” 嵩月一脸认真地这么表示,然后就像握着手术刀的外科医生般以慎重的动作将栓剂拈起,绕到无法动弹的我背后。被架在断头台上的死刑犯应该就类似我这种感觉吧。她刚才说放心……放心什么鬼啊? “因为——我是健康股长。” 我听了不禁瞠目结舌地停止挣扎。嵩月见机不可失,立刻以精密而迅速的手法展开治疗作业。我只感觉到她那冰冷而纤细的手指,以及又硬又尖的——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脱力地发出惨叫。 之后根据律都姐的说法,当时那种叫声简直不输给可爱的女孩子呢! * 能乐堂的周围被如同浓雾般的白烟所覆盖。这是为了从<白银>的追击下逃脱,朱里学姐四处所洒下烟雾弹所致。瑶此刻就像只猎犬似地在烟雾中追逐学姐消失无踪的身影。 “你真不死心啊——在下承认你的努力,不过努力也是没用的。” 瑶冷漠地吐了口气。 她将<白银>召唤出来后已过了不短的一段时间。 但她的表情却丝毫不见焦躁。 机巧魔神虽是人工产物,但也属于恶魔的一种。操演者为了控制机巧魔神,必须付出相当可观的精神力。性能越好的机巧魔神就代表其身为恶魔的本能越强,相同地,控制起来也更为困难。然而,瑶却能以完全操控的形式持续对<白银>发号施令。 “想拖延时间也没用。gd究竟有多恐怖,你应该非常清楚才对吧?” 瑶淡淡地吐出这番话。我可以理解中学时代的朱里学姐为何会送情书给她——瑶刚才那副模样简直比大部分的男偶像都还要来得更帅气。 然而,她的冷酷程度也不是普通男性所能匹敌的。 “——白银!” 她呼唤自己的机巧魔神。银色的魔神立刻高举手中之剑,并以鲜明的魔方阵包覆武器。 重重挥下的银色轨迹劈开了空无一物的空间。 随后,风便无声无息地吹了起来。原本沉淀的空气开始形成漩涡,风势还有逐渐增强的倾向。 同时,朱里抛出的烟雾弹白烟也渐渐变淡了。原来是因为<白银>制造的空间裂缝正将周围的空气吸入所致。 烟雾粒子被吞入不知位于何方的另一个空间并彻底被抹除。 等到白烟完全消散,只见能乐堂前伫立了一名伤痕累累的黑衣少女。 “总算……到此为止吧。” 瑶的双唇轻轻绽放笑容。 那是一张完美到极致的美少年笑脸,但朱里学姐看了却报以带有嘲讽意味的笑容。所有武器都用完的她手中只剩下那只银色的金属箱子。随后,学姐便将手提箱随手扔了出去。 落点就刚好在瑶与她的中间。 箱子在白色碎石上转了几圈,发出干裂的声响。 “朱里,你终于放弃了吗?” 瑶也对学姐回敬嘲讽的笑容并摇摇头。然后她便向箱子跨出一步。 手提银色大剑的机巧魔神则缓缓朝手提箱伸出手臂。 “你应该很清楚了吧,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完全只是自我感觉良好而已。” 朱里学姐什么话也没说。不过,她在注视瑶的同时,唇边也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笑。最后,微笑甚至变成了心满意足的开怀笑容。 瑶因为觉得不对劲而停下了脚步…… 就在她的面前,一名少女的身影突然像自空中溶解出来般缓缓浮现。 少女的脚尖微微自地面浮起。透过少女那略显发亮的半透明身体,还能看见她背后的景致。 她那颜色淡薄的发丝在空中飘舞着。最后少女露出朝气蓬勃的笑容,以充满坚强意志光芒的眸子盯着瑶。 ‘——什么没用的努力、自我感觉良好,那都是你的偏见吧?’ “你是……!?” 瑶的眼神终于首度出现动摇的迹象。 就好像抓准了她松懈的空当一样,强烈的光芒突然照亮了能乐堂前方的广场。 光线的真正来源是火焰,也就是嵩月的炎舞。她将仅存的一点体力努力化为舞蹈。借此制造出的无数颗火球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嵩月的火焰主要是从我的背后向前投射。 如此一来,我那被拖长的影子便能在夜色下从地面一路延伸至朱里学姐扔出的手提箱掉落处。 ‘比夜晚还深沉的幽暗,从深渊中诞生——’ 原先飘浮于瑶面前的操绪一眨眼便消失了,在留下咏唱声后融入我的影子中。 “原来那就是夏目智春的射影体……怎么会突然……” 瑶丝毫不掩饰讶异地叫苦着,但如今才出现这种反应也太迟了。 我的影子化为了通往异世界的虚无幽暗,以机械驱动的巨大手臂穿越这条充满虚无之色的道路 伸出地表。手臂的主人正是久违的漆黑机巧魔神—— 漆黑魔神的拳头紧握着浓缩过的幽暗,在那只巨大手臂上还缠绕着七块不停旋转的耀眼魔方阵。 “不妙……那家伙的目标是——白银!” 瑶大喊一声,银色的魔神立即发出咆哮、挥下手中之剑。 只不过已经太迟了。 ‘——那是于科学之光芒下映照的影子!’ 完全实体化的漆黑魔神将以浓密幽暗包覆的铁拳重重捶下。 漆黑的拳击——透过七块魔方阵加速的重力球亦随着拳头的指引朝目标飞了过去。 张开双手、呆立不动的银色魔神立刻被击飞,同时,脚底下的银色手提箱也落入了我方之手。 但瑶的<白银>也不甘示弱地几乎同时发出斩击。能劈开空间的“银之剑击”与<黑铁>的重力球就这么展开正面对决—— “唔哇!” “啐!” 两架机巧魔神的攻击相互干扰对方,使得攻击路线产生了偏差并造成预期外的破坏;重力球砸向了<白银>面前的地表,斩击则劈向了<黑铁>已经伸手抓住的神秘手提箱。 “白银……” 瑶极为不快地低声叫苦着。 银色魔神因为立足点遭重力球压垮而失去了重心。 拥有压倒性破坏力的<白银>在这种逐渐被埋入地面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放手进行攻击。已经变得非常不稳的岩层如果又受到空间切断的刺激,只会招致又一波土石崩解的危险而已。 至于我们科学社所担心的,则是那只神秘箱子的损毁情形。 从空中冒出的空间断层已经吞噬了箱子的提把部分。 箱子的上端也在出现不可思议的平滑劫面后消失了。 当固定用的螺丝被吞没后,毫无阻碍的手提箱上盖就像弹簧般自动用力打开,将收纳在里头的零件吐了出去——原来那是一根大小与手电筒近似的金属管。 零件的上下两侧“喀锵喀锵”地伸出了金属制的端子,就好像在引诱哪架机巧魔神把它装进去一样。我猜那就是所谓的安定装置——也是朱里学姐说的扩充功能用附属零件。 不过,被切开的空间断层还没有完全封闭。 失去内容物的手提箱上盖在一瞬间就被肉眼看不见的裂痕吞没了。接着,箱子的其余残骸也步上前者的后尘。至于摔出手提箱的管状扩充零件则不停于地面滚动,逐渐朝空间断层的方向逼近。 “——黑铁,快把它捡起来!” 我如此大声下令道,本来还以为这么做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机巧魔神的反应果然相当迅速。无数颗齿轮边发出低鸣边促使机体回转,巨大的手臂也伴随着宛如弹奏琴弦般的音色向目标伸出。<黑铁>在做出以如此庞大身躯实在难以想像的灵巧动作后,将扩充零件牢牢抓在手中。 但朱里学姐也是在同时发出惊呼: “不行啊,智春!不能让机巧魔神碰那个——” “……耶?” <黑铁>不理会愕然的我,只是直直盯着从地面抓起的扩充零件。 将安定装置举至眼睛的高度后,漆黑魔神那铠甲状的脸部外壳突然“啪喀”一声弹开—— 咻——零件迅雷不及掩耳地被<黑铁>放入体内。 接着漆黑魔神又若无其事地关闭装甲,做出好像在咀嚼食物的动作。 我无能为力地看完这整段过程…… 咦? “啊……啊啊……” 朱里学姐一边发出软弱的感叹声,一边瘫坐在地上。 嵩月则瞪大双眼、一动也不动地伫立在原处。 仿佛能让时间暂停的沉默笼罩着现场每个人。大家都愣愣地被定格在月光下。 已经完成任务的<黑铁>缓缓地沉入我的影子里。仔细一瞧,瑶也将自己的机巧魔神收回去了,并将双腿放在被压垮的地表边缘坐着。 不知何时再度现身的操绪在我身旁轻飘飘地浮动。我仰望她那双充满笑意的熟悉眼睛,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为了不让她太得意,所以我不愿说出口,但我也不得不承认,她回来的那种感觉跟开心或幸福虽说不尽相同,不过就像仰望浮在夜空中的月儿一样,总觉得没什么比这更能让我心平气和了——总之,这事就姑且这么看待吧。也就是说…… 还是有操绪在身边比较好。 “……不小心吃下去了耶。” 操绪以事不关己的口吻对我说。 是啊——我如此喃喃回答。朱里学姐依旧俯卧在地上,像个被欺负的孩子般不停唉声叹气。我可以体会她的感受。结果安定装置还是被<黑铁>吞进肚子里了,这下子恐怕很难再挖出来吧。 这种时候该怎么处理呢——我不禁疑惑地望着瑶。 她虽然也没达成回收安定装置的目的,但看起来似乎不怎么生气。这么一来反而更让我好奇了。 “——告辞。” 瑶擅自如此宣示后便随即站起身、拍了拍沾染在衣服上的尘土。 唔——操绪立刻摆出随时能应战的态势。交替望着这样的操绪以及满脸无奈的我,瑶不知为何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接着又以帅气的模样笑道: “夏目同学,你好好加油吧——” 她说什么——操绪讶异地眨着眼睛,我则愣愣地目送雪原瑶离去。 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终章 本来以为已经倒卧在血泊中的真日和及其使魔,如今却突然重返我们面前。 “——打完了吗?哎,这回差点就送命咧。” 他眯着下垂眼如此抱怨,并以毛巾擦拭身上的血迹。刚才在远处我还以为风兽受了濒死的重伤,结果近看下才发现也不过是擦伤之类的小儿科罢了。因为这两个家伙自从落地后就一动也不动,害我还替他们担心了好久——没想到是在装死啊。 “这也不能怪我啊。用那种价码就想叫人跟gd打架,未免太强人所难了。这样我可是会赔本咧。既然夏目老弟有那种厉害的机巧魔神,干吗不一开始就召唤出来哩?” “……我又不是因为小气才不召唤,其实我也有难言之隐啊。” 我以疲惫的声音喃喃回答。如今的我依然为屁股的异样感受所苦,操绪也因此好奇地俯瞰着我那张苦瓜脸。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幸中的大幸,那就是操绪在消失的这段时间丝毫没留下任何记忆。要是被她知道自己是以何种过程复活,不知她会做何表情。 “事情应该算结束了吧?不过我总觉得奇怪,雪原小姐最后竟那么轻易地就撤退——” “是啊。” 真日和用力搔着头并盯着我脚底下的影子。他的使魔发现我无意间朝真日和靠近一步后立刻发出“叽”的恐吓声,似乎是讨厌我到了极点的样子。早知道一开始就不要叫这只野兽是狗了。 “安定装置既然被黑铁吞下,gd那位大姐也失去非得拿回零件不可的理由了。毕竟gd的左手(sinistra)右手(destra)相互战斗本来就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咧。” “……destra、sinistra{译注:这是意大利文的右与左之意}……” 这两个词我都是第一次听到。我仰头望着操绪,她果然也同样露出“不清楚”的表情摇摇头。 话说回来,真日和怎么会知道我的机巧魔神名称?记得以前佐伯哥第一次看见<黑铁>时,也是露出非常讶异的表情—— “黑铁本来就是gd的机巧魔神咧。机巧魔神的数量并不多,尤其冠有金属名称的一共只有十架而已。gd把操纵这十架的人称为操演者,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咧。” “咦……这种事我连听都没听过……” 就连<黑铁>也是老哥硬塞给我的。对于机巧魔神的相关知识我当然是一问三不知。 “说起来也奇怪咧,提到黑铁的操演者,就会想起盟主身边的‘左手’,跟刚才那个雪原瑶恰好是处于对等的立场。所以她这次才会把安定装置让出来吗——” “真是这样……” 我以半信半疑的态度听着真日和的解说。的确,能与<白银>的空间切断能力对抗者,应该唯有能扭曲空间的<黑铁>重力控制了。但以操演者来说,我跟瑶的能力就有如天渊之别,要说什么立场对等未免言过其实。 刚才是运气好靠操绪的奇袭取胜,如果跟瑶光明正大地打一场,我应该早就尸骨无存了吧? “你如果很好奇的话,我可以帮你调查。包括黑铁以及gd的情报……当然,要另外收费咧。” “耶……” 真是个钱鬼——我扭曲着嘴唇咒骂道。本来还以为他那么亲切,愿意将资讯一五一十地提供给我,结果还是在做生意嘛。 “……既然要收钱,那就免了。” 我虚脱地摇头婉拒着。倘若真的委托巡礼者商联合进行调查,真不知要怎样才能填满这个钱坑。 “是喔,那也好。如果有兴趣随时可以找我咧。” 真日和递出名片,似乎没有半点失望的模样。我因为不知道怎么推辞,便将名片收了下来。 “那就先这样啰,再会——薇薇安,我们该走咧。” 真日和咧嘴露出待客用的笑容并向我道别后,便唤着自己的使魔名字。风兽将契约者驼在背上,再度刮起一阵旋风离去。 看那副摇着尾巴逐渐远离的背影,根本就是狗嘛,我心想。 接着我便将目光转回朱里学姐。她依旧瘫坐在地上,直到察觉我的视线才露出沉静的微笑。她此刻的表情似乎略带某种天真无邪与稚嫩,我见状后霎时想到一种可能的推测。 为什么失去记忆的朱里学姐会假冒双胞胎妹妹的身份! 如果那种大美女有一双的话,现在早就变成举世闻名的大新闻了吧——樋口曾对我这么表示过。那家伙说的其实很对,朱里学姐确实有个双胞胎妹妹,而她妹妹也的确是个明星。 三年前遭遇空难后只有姐姐活了下来。至于行踪不明的妹妹之后才被发现已成为机巧魔神的活祭品。 不过,事实真的是像上述所说的那样吗? 据说,个性独立坚强的姐姐总是照顾着爱钻牛角尖的妹妹。就算到今天,姐姐依旧努力设法救出被封印在<白银>内的妹妹。身为姐姐的朱里学姐能存活应该算不幸中的大幸吧。从她愿意拯救柔弱的妹妹这点来看,的确是坚强又拼命的姐姐没错。 但根据樋口拿来的杂志特别报导,妹妹似乎拥有超乎常人的高明演技。 刚才朱里学姐也批评瑶连她跟紫里都无法分辨—— “……” 我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忘了这个推测吧。 一点证据也没有,完全是我的胡思乱想。我认识的朱里学姐依旧是那样子,以后我一定也会继续过着被她耍得团团转的生活。 不过,如果偶尔能改变一下情况呢? 没错,跟娇柔又充满可爱妹妹气息的她在一起并没什么不好,我前几天不停出现的也是这个念头啊。 “——怎么啦,智春?” 发现我一直盯着她不放后,朱里学姐忍不住这么问。 “啊……不,没什么,只是想到有句话还没好好告诉学姐。” 在与朱里学姐四目相交的情况下总觉得很难启齿。如今要正式将那句话说出口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朱里学姐,欢迎你回来。” 是啊——她听了也耸耸肩,眯着眼对我露出成熟艳丽的微笑。 “——我回来了。” ‘结果安定装置到底是什么呀?’ 操绪以无法释怀的表情问。 对喔,其实我到最后还是没想通这点,瑶最后留下的那番话更是一个天大的谜。虽说那零件好像是给机巧魔神扩充功能用的,但<黑铁>把它吞下去后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改变啊。 朱里学姐曾猜测安定装置可能是将副葬处女从机巧魔神体内解放的关键,但具体而言那零件是以何种原理运作,就连学姐自己也似懂非懂。 或者她其实知道,只是不愿告诉我而已? 我们一行人决定先返回嵩月住的小屋。 之后除了要为能乐堂附近的满目疮痍向老人道歉外,搞不好还得负起收拾善后的责任。但现在暂时先不想那些吧,好好休息再说。 律都姐的特效药确实让我顺利退烧了,但那并不代表体力也能在五分钟内恢复。相反地,我觉得现在的状况比塞药前更难过。高烧退去后留下的身体关节酸痛让我几乎忍不住要唉唉叫。真希望能赶快返回鸣樱邸自己的寝室,什么也不想地痛快大睡一觉。 然而操绪的精神却出奇地好,依旧死命缠着我。 ‘嗯……该怎么说呢?智春发烧的时候我好像一直都在睡觉,所以现在体力好得不得了耶,头脑也非常清楚,好像一点也不想合眼哟。’ “……” 呃,拜托你饶了我吧。这次的事件实在是太刺激、紧凑了,没好好补眠或许真的会过劳死。 ‘可是人家 还是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呀?如果智春不仔细向操绪说明的话,今晚一定不让智春闭上眼睛。’ 完了完了——我陷入彻底绝望的气氛。 拜托你去问别人吧——我真的很想这么说。但朱里学姐与嵩月的情况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对了,话说回来…… “虽然你要我帮你说明,但我自己也有很多不明白的疑点。不如你来问问题,我来看能不能回答吧。” ‘——那么智春,为什么你可以迅速退烧呢?操绪复活的时候智春为何倒在嵩月家里的棉被上呢?还有,智春之后为何一直岔开双腿走路呢?’ “咕……” 操绪连珠炮般的质问让我哑口无言。嵩月在旁听了也面红耳赤地垂下头。操绪见状则更感狐疑地嘟起嘴。 “……啊,你们回来啦。智春先生,药效应该不错吧?” 在这种最糟糕的时机下,身着白衣的律都姐打开嵩月小屋的玄关门迎接我们。 律都姐的表情还是一派平稳,似乎对自家后山有飞弹射来射去的情况丝毫不在意。真不愧是那个漩涡老人的孙女。 ‘药?’ 操绪歪着脑袋质疑我。 这时,律都姐冷不防抬起头,依序看着我、嵩月,以及朱里学姐的脸,最后则将视线停留在于空中飘浮的操绪身上。身为普通人的律都姐,难道可以轻易察觉操绪的存在吗?随后,她果然以愉悦的表情扭动着嘴唇问道: “……那女孩是谁啊?” 耶? * 今天的教室从一大早便骚动不断。 这也是期中考的第一天。 我的高烧虽然退了,但咳嗽、流鼻水、关节与喉咙痛等诸多感冒症状依旧持续纠缠我,害我又多请了三天假。等我察觉时,已经是不得不来学校报到的期中考第一天日程了。 当然,准备测验的工作根本就尚未完成,我只好紧紧抓住来到学校后的最后一丁点儿时间翻阅笔记本与参考书。不过或许是因为心烦气躁的缘故,念书的效率非常低落。 “喂,智春——你听说了吗?” 面对正在临时抱佛脚的我,烦死人的樋口依然不识相地主动攀谈。这家伙在考试前一刻还这么轻松,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啊? “我们班好像有转学生喔。” 是吗——我没好气地如此回答。相关的谣言我在步入校门后就直接从别班那听说了。据说那几个学生也是在刚好通过教职员厕所门口时无意偷听到老师们的对话。 “这事还真古怪,会在这个时间点转学的家伙一定有什么内幕吧?” 樋口以严肃的口吻喃喃推敲着。的确,现在的日期是五月中旬,开学典礼才刚过不到两个月,所以他的怀疑并不是空穴来风。 虽说谣传有转学生要来,但教室内并没有摆出新的课桌椅。这点也是我对消息真实性持保留态度的主因之一。 “可是我也听说了,有人目击柱谷带着陌生的女学生从校长室一起走出来。据目击者所说,那位女同学可是丝毫不输给嵩月的大美女喔。” 樋口闪烁着期待的眼神说道。 “……我看你最好不要高兴得太早。” 正当我冷淡地如此劝告对方时,樋口突然目不转睛地张大嘴。 “喂,智春,你看那到底是怎么回——” 他才说到一半,教室的入口就被打开了。现在是早晨的导师时间,原本各自围成小团体的女同学们也纷纷冲回自己的座位。大家似乎都对那个谣言很在意。 “啊……大家早啊。” 导师柱谷的表情很不自在,似乎被突然安静下来的教室气氛震慑住了。 这位老师本来就予人软弱的印象,如今看起来更是完全不值得信赖。 他叹了好长一口气,接着才下定决心从门外踏入教室。 柱谷的后方果然跟着一名身穿洛高制服的少女。 全班同学都屏息以待,还有人不自觉发出低沉的“喔喔”惊叹声。少女露出浅浅的微笑,转头朝我们这群学生望了一眼。 立于讲台上的柱谷在黑板上振笔疾书,用力写下女学生的姓名。 “——今天要为大家介绍新转来本班的同学。” 在柱谷的催促下,女学生向前踏出一步。的确是位身材纤细的美丽少女。 她拥有几近透明的白皙肌肤、淡而又显眼的眸子。缺乏色素的头发轻飘飘地舒展于脑后。那双应该是新买的室内鞋鞋尖甚至还稍稍浮起于讲台表面。 杏紧闭双唇却用力睁大眼。佐伯妹以手撑着脸颊,不知在生什么闷气。坐在我前面的嵩月则紧张地双肩发抖。 “啊……我想有部分同学应该已经知道了,她就是缠身于夏目同学的那位幽灵。” 柱谷以很不愿宣布这种事的口气勉强说明着。 我无视他的解释,继续低头阅读英语单字卡的内容。 【stabilizer】——安定装置。 那是机巧魔神的扩充功能用零件,也是或许可以解开副葬处女秘密的关键道具。原来如此,朱里学姐的假设看来没错。雪原小姐的那句“你好好加油”所指的该不会也是这个意思吧? 转学生摇曳着无视于重力的轻柔长发,对全班同学开口致意。 ‘我是水无神操绪,请大家多多指教——’ 这位在众目睽睽下清楚现身的幽灵少女,自我介绍完后还露出腼腆的一笑。 不用说,当天的考试应该是我这辈子成绩最难看的一次吧—— 后记 我家附近开了间狗咖啡厅。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种店的正确名称为何(“犬咖”吗?),反正是一种可以带狗进去吃东西的店。由于我住的公寓禁止养宠物,所以最近在那间咖啡厅逗弄熟识的常客狗,或是与附近公园的野猫戏要已经变成我的重要娱乐之一了。 我偶尔也会在那间咖啡厅撰写机巧魔神的稿子。有一次正当我要思索新登场的使魔名字时…… “——薇薇安。” 一位高雅的老妇人正好叫了她的爱犬一声。喔喔!薇薇安啊。真是既贵气又优雅的好名字。正当我以为那是一只头上绑了缎带的可爱小型犬并回过头时,才发现原来薇薇安是只重达六十公斤左右,走起路来稳如泰山的全黑超大型纽芬兰犬。 好大。薇薇安,你也太大只了吧, 总之,不知道跟这本书算是有关还是无关,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大家好,我是三云,这次为各位献上的是机巧魔神3。虽说不知不觉就出到第三集了,但这次的写作速度并不怎么快,算普通吧。 这一集里充斥着许多病人。不管是照顾生病的人或是生病被他人照顾都不是什么好的经验,所以还是尽量避免染病或受伤比较好。但话说回来,生病的时候有人看护或探望,总比什么也没有要好太多吧。 持续躺在床上对体力其实也会造成一定的负担,不过更严重的问题应该是无聊。如果病床旁边有人陪,应该算是一种幸福(至于午餐吃剩的法国面包就免了)。平常看似健壮的我这种人,只要一生病似乎就会变得特别软弱。 从我认识的另外一位作家那里听说,他就是因为生病住院才首度有缘阅读(别人探病时带来的)电击文库。由于感到内容很有趣,才因此立定了写作的志向。我非常能够体会他的这种心情,其实类似的经验在我身上也发生过。 如果《机巧魔神》这部作品能让心灵受创的人读了稍稍恢复元气的话,那就是我最好的回报了。话说回来,在这寒冷的季节,您在探望身体不适而卧病的友人时,不妨也可为他带上一册,如何? 虽说我无法保证本书一定能为病人带来暖洋洋的感觉就是了…… 这一集的剧情重点是放在朱里学姐身上。 或许已经有眼尖的读者发现,从这集起文中智春对朱里的称呼一律加上“学姐”。这是为了反映智春心中与她的距离感产生变化,所以才会更改称谓。希望您也觉得这样比较自然,而这集的故事主要也是在描述那两人的关系。 各位或许也略微察觉到了,朱里学姐的个性并不如表面上那么无忧无虑。虽然她脸上总是挂着轻松自得的笑容,但内心好像偶尔也会被烦恼占据。在智春等人面前习惯扮演大姐姐的她,对直贵与瑶这两人又会散发出什么样的气质,这点确实值得玩味。但话说回来,她经常有清凉养眼的演出,或许还是比较接近美艳的大姐姐角色吧。 我在第二集的后记曾提过关于真女主角的事,其实就是指这集最后稍稍露脸的转学生。这类的角色果然都是转学生……我明白各位一定很想这么吐槽,但还是请高抬贵手吧(另外也有谣言指出,在《电击hp》杂志刊载的外传——《机巧魔神.p(portable)》中登场的女性角色才是真女主角……)。 另外也有读者指教我,扩充功能(=etension)与外挂(plug-in)的意思并不一样,但机巧魔神的设定并没有对此进行严格的区分。 总之,除了操绪的戏份会越来越重要外,所有公认学生会终于全部登场了,当然也提到了关于学生联盟的部分。机巧魔神的世界观至此会逐渐变得鲜明起来。 后续的故事发展将会出现更庞大的格局,希望诸位读者朋友还能继续陪我走下去。那么下次再会了。 三云岳斗敬笔。 我家附近开了间狗咖啡厅。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种店的正确名称为何(“犬咖”吗?),反正是一种可以带狗进去吃东西的店。由于我住的公寓禁止养宠物,所以最近在那间咖啡厅逗弄熟识的常客狗,或是与附近公园的野猫戏要已经变成我的重要娱乐之一了。 我偶尔也会在那间咖啡厅撰写机巧魔神的稿子。有一次正当我要思索新登场的使魔名字时…… “——薇薇安。” 一位高雅的老妇人正好叫了她的爱犬一声。喔喔!薇薇安啊。真是既贵气又优雅的好名字。正当我以为那是一只头上绑了缎带的可爱小型犬并回过头时,才发现原来薇薇安是只重达六十公斤左右,走起路来稳如泰山的全黑超大型纽芬兰犬。 好大。薇薇安,你也太大只了吧, 总之,不知道跟这本书算是有关还是无关,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大家好,我是三云,这次为各位献上的是机巧魔神3。虽说不知不觉就出到第三集了,但这次的写作速度并不怎么快,算普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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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续躺在床上对体力其实也会造成一定的负担,不过更严重的问题应该是无聊。如果病床旁边有人陪,应该算是一种幸福(至于午餐吃剩的法国面包就免了)。平常看似健壮的我这种人,只要一生病似乎就会变得特别软弱。 从我认识的另外一位作家那里听说,他就是因为生病住院才首度有缘阅读(别人探病时带来的)电击文库。由于感到内容很有趣,才因此立定了写作的志向。我非常能够体会他的这种心情,其实类似的经验在我身上也发生过。 如果《机巧魔神》这部作品能让心灵受创的人读了稍稍恢复元气的话,那就是我最好的回报了。话说回来,在这寒冷的季节,您在探望身体不适而卧病的友人时,不妨也可为他带上一册,如何? 虽说我无法保证本书一定能为病人带来暖洋洋的感觉就是了…… 这一集的剧情重点是放在朱里学姐身上。 或许已经有眼尖的读者发现,从这集起文中智春对朱里的称呼一律加上“学姐”。这是为了反映智春心中与她的距离感产生变化,所以才会更改称谓。希望您也觉得这样比较自然,而这集的故事主要也是在描述那两人的关系。 各位或许也略微察觉到了,朱里学姐的个性并不如表面上那么无忧无虑。虽然她脸上总是挂着轻松自得的笑容,但内心好像偶尔也会被烦恼占据。在智春等人面前习惯扮演大姐姐的她,对直贵与瑶这两人又会散发出什么样的气质,这点确实值得玩味。但话说回来,她经常有清凉养眼的演出,或许还是比较接近美艳的大姐姐角色吧。 我在第二集的后记曾提过关于真女主角的事,其实就是指这集最后稍稍露脸的转学生。这类的角色果然都是转学生……我明白各位一定很想这么吐槽,但还是请高抬贵手吧(另外也有谣言指出,在《电击hp》杂志刊载的外传——《机巧魔神.p(portable)》中登场的女性角色才是真女主角……)。 另外也有读者指教我,扩充功能(=etension)与外挂(plug-in)的意思并不一样,但机巧魔神的设定并没有对此进行严格的区分。 总之,除了操绪的戏份会越来越重要外,所有公认学生会终于全部登场了,当然也提到了关于学生联盟的部分。机巧魔神的世界观至此会逐渐变得鲜明起来。 后续的故事发展将会出现更庞大的格局,希望诸位读者朋友还能继续陪我走下去。那么下次再会了。 三云岳斗敬笔。 我家附近开了间狗咖啡厅。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种店的正确名称为何(“犬咖”吗?),反正是一种可以带狗进去吃东西的店。由于我住的公寓禁止养宠物,所以最近在那间咖啡厅逗弄熟识的常客狗,或是与附近公园的野猫戏要已经变成我的重要娱乐之一了。 我偶尔也会在那间咖啡厅撰写机巧魔神的稿子。有一次正当我要思索新登场的使魔名字时…… “——薇薇安。” 一位高雅的老妇人正好叫了她的爱犬一声。喔喔!薇薇安啊。真是既贵气又优雅的好名字。正当我以为那是一只头上绑了缎带的可爱小型犬并回过头时,才发现原来薇薇安是只重达六十公斤左右,走起路来稳如泰山的全黑超大型纽芬兰犬。 好大。薇薇安,你也太大只了吧, 总之,不知道跟这本书算是有关还是无关,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大家好,我是三云,这次为各位献上的是机巧魔神3。虽说不知不觉就出到第三集了,但这次的写作速度并不怎么快,算普通吧。 这一集里充斥着许多病人。不管是照顾生病的人或是生病被他人照顾都不是什么好的经验,所以还是尽量避免染病或受伤比较好。但话说回来,生病的时候有人看护或探望,总比什么也没有要好太多吧。 持续躺在床上对体力其实也会造成一定的负担,不过更严重的问题应该是无聊。如果病床旁边有人陪,应该算是一种幸福(至于午餐吃剩的法国面包就免了)。平常看似健壮的我这种人,只要一生病似乎就会变得特别软弱。 从我认识的另外一位作家那里听说,他就是因为生病住院才首度有缘阅读(别人探病时带来的)电击文库。由于感到内容很有趣,才因此立定了写作的志向。我非常能够体会他的这种心情,其实类似的经验在我身上也发生过。 如果《机巧魔神》这部作品能让心灵受创的人读了稍稍恢复元气的话,那就是我最好的回报了。话说回来,在这寒冷的季节,您在探望身体不适而卧病的友人时,不妨也可为他带上一册,如何? 虽说我无法保证本书一定能为病人带来暖洋洋的感觉就是了…… 这一集的剧情重点是放在朱里学姐身上。 或许已经有眼尖的读者发现,从这集起文中智春对朱里的称呼一律加上“学姐”。这是为了反映智春心中与她的距离感产生变化,所以才会更改称谓。希望您也觉得这样比较自然,而这集的故事主要也是在描述那两人的关系。 各位或许也略微察觉到了,朱里学姐的个性并不如表面上那么无忧无虑。虽然她脸上总是挂着轻松自得的笑容,但内心好像偶尔也会被烦恼占据。在智春等人面前习惯扮演大姐姐的她,对直贵与瑶这两人又会散发出什么样的气质,这点确实值得玩味。但话说回来,她经常有清凉养眼的演出,或许还是比较接近美艳的大姐姐角色吧。 我在第二集的后记曾提过关于真女主角的事,其实就是指这集最后稍稍露脸的转学生。这类的角色果然都是转学生……我明白各位一定很想这么吐槽,但还是请高抬贵手吧(另外也有谣言指出,在《电击hp》杂志刊载的外传——《机巧魔神.p(portable)》中登场的女性角色才是真女主角……)。 另外也有读者指教我,扩充功能(=etension)与外挂(plug-in)的意思并不一样,但机巧魔神的设定并没有对此进行严格的区分。 总之,除了操绪的戏份会越来越重要外,所有公认学生会终于全部登场了,当然也提到了关于学生联盟的部分。机巧魔神的世界观至此会逐渐变得鲜明起来。 后续的故事发展将会出现更庞大的格局,希望诸位读者朋友还能继续陪我走下去。那么下次再会了。 三云岳斗敬笔。 我家附近开了间狗咖啡厅。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种店的正确名称为何(“犬咖”吗?),反正是一种可以带狗进去吃东西的店。由于我住的公寓禁止养宠物,所以最近在那间咖啡厅逗弄熟识的常客狗,或是与附近公园的野猫戏要已经变成我的重要娱乐之一了。 我偶尔也会在那间咖啡厅撰写机巧魔神的稿子。有一次正当我要思索新登场的使魔名字时…… “——薇薇安。” 一位高雅的老妇人正好叫了她的爱犬一声。喔喔!薇薇安啊。真是既贵气又优雅的好名字。正当我以为那是一只头上绑了缎带的可爱小型犬并回过头时,才发现原来薇薇安是只重达六十公斤左右,走起路来稳如泰山的全黑超大型纽芬兰犬。 好大。薇薇安,你也太大只了吧, 总之,不知道跟这本书算是有关还是无关,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大家好,我是三云,这次为各位献上的是机巧魔神3。虽说不知不觉就出到第三集了,但这次的写作速度并不怎么快,算普通吧。 这一集里充斥着许多病人。不管是照顾生病的人或是生病被他人照顾都不是什么好的经验,所以还是尽量避免染病或受伤比较好。但话说回来,生病的时候有人看护或探望,总比什么也没有要好太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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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也不知道那种店的正确名称为何(“犬咖”吗?),反正是一种可以带狗进去吃东西的店。由于我住的公寓禁止养宠物,所以最近在那间咖啡厅逗弄熟识的常客狗,或是与附近公园的野猫戏要已经变成我的重要娱乐之一了。 我偶尔也会在那间咖啡厅撰写机巧魔神的稿子。有一次正当我要思索新登场的使魔名字时…… “——薇薇安。” 一位高雅的老妇人正好叫了她的爱犬一声。喔喔!薇薇安啊。真是既贵气又优雅的好名字。正当我以为那是一只头上绑了缎带的可爱小型犬并回过头时,才发现原来薇薇安是只重达六十公斤左右,走起路来稳如泰山的全黑超大型纽芬兰犬。 好大。薇薇安,你也太大只了吧, 总之,不知道跟这本书算是有关还是无关,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大家好,我是三云,这次为各位献上的是机巧魔神3。虽说不知不觉就出到第三集了,但这次的写作速度并不怎么快,算普通吧。 这一集里充斥着许多病人。不管是照顾生病的人或是生病被他人照顾都不是什么好的经验,所以还是尽量避免染病或受伤比较好。但话说回来,生病的时候有人看护或探望,总比什么也没有要好太多吧。 持续躺在床上对体力其实也会造成一定的负担,不过更严重的问题应该是无聊。如果病床旁边有人陪,应该算是一种幸福(至于午餐吃剩的法国面包就免了)。平常看似健壮的我这种人,只要一生病似乎就会变得特别软弱。 从我认识的另外一位作家那里听说,他就是因为生病住院才首度有缘阅读(别人探病时带来的)电击文库。由于感到内容很有趣,才因此立定了写作的志向。我非常能够体会他的这种心情,其实类似的经验在我身上也发生过。 如果《机巧魔神》这部作品能让心灵受创的人读了稍稍恢复元气的话,那就是我最好的回报了。话说回来,在这寒冷的季节,您在探望身体不适而卧病的友人时,不妨也可为他带上一册,如何? 虽说我无法保证本书一定能为病人带来暖洋洋的感觉就是了…… 这一集的剧情重点是放在朱里学姐身上。 或许已经有眼尖的读者发现,从这集起文中智春对朱里的称呼一律加上“学姐”。这是为了反映智春心中与她的距离感产生变化,所以才会更改称谓。希望您也觉得这样比较自然,而这集的故事主要也是在描述那两人的关系。 各位或许也略微察觉到了,朱里学姐的个性并不如表面上那么无忧无虑。虽然她脸上总是挂着轻松自得的笑容,但内心好像偶尔也会被烦恼占据。在智春等人面前习惯扮演大姐姐的她,对直贵与瑶这两人又会散发出什么样的气质,这点确实值得玩味。但话说回来,她经常有清凉养眼的演出,或许还是比较接近美艳的大姐姐角色吧。 我在第二集的后记曾提过关于真女主角的事,其实就是指这集最后稍稍露脸的转学生。这类的角色果然都是转学生……我明白各位一定很想这么吐槽,但还是请高抬贵手吧(另外也有谣言指出,在《电击hp》杂志刊载的外传——《机巧魔神.p(portable)》中登场的女性角色才是真女主角……)。 另外也有读者指教我,扩充功能(=etension)与外挂(plug-in)的意思并不一样,但机巧魔神的设定并没有对此进行严格的区分。 总之,除了操绪的戏份会越来越重要外,所有公认学生会终于全部登场了,当然也提到了关于学生联盟的部分。机巧魔神的世界观至此会逐渐变得鲜明起来。 后续的故事发展将会出现更庞大的格局,希望诸位读者朋友还能继续陪我走下去。那么下次再会了。 三云岳斗敬笔。 我家附近开了间狗咖啡厅。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种店的正确名称为何(“犬咖”吗?),反正是一种可以带狗进去吃东西的店。由于我住的公寓禁止养宠物,所以最近在那间咖啡厅逗弄熟识的常客狗,或是与附近公园的野猫戏要已经变成我的重要娱乐之一了。 我偶尔也会在那间咖啡厅撰写机巧魔神的稿子。有一次正当我要思索新登场的使魔名字时…… “——薇薇安。” 一位高雅的老妇人正好叫了她的爱犬一声。喔喔!薇薇安啊。真是既贵气又优雅的好名字。正当我以为那是一只头上绑了缎带的可爱小型犬并回过头时,才发现原来薇薇安是只重达六十公斤左右,走起路来稳如泰山的全黑超大型纽芬兰犬。 好大。薇薇安,你也太大只了吧, 总之,不知道跟这本书算是有关还是无关,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大家好,我是三云,这次为各位献上的是机巧魔神3。虽说不知不觉就出到第三集了,但这次的写作速度并不怎么快,算普通吧。 这一集里充斥着许多病人。不管是照顾生病的人或是生病被他人照顾都不是什么好的经验,所以还是尽量避免染病或受伤比较好。但话说回来,生病的时候有人看护或探望,总比什么也没有要好太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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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或许也略微察觉到了,朱里学姐的个性并不如表面上那么无忧无虑。虽然她脸上总是挂着轻松自得的笑容,但内心好像偶尔也会被烦恼占据。在智春等人面前习惯扮演大姐姐的她,对直贵与瑶这两人又会散发出什么样的气质,这点确实值得玩味。但话说回来,她经常有清凉养眼的演出,或许还是比较接近美艳的大姐姐角色吧。 我在第二集的后记曾提过关于真女主角的事,其实就是指这集最后稍稍露脸的转学生。这类的角色果然都是转学生……我明白各位一定很想这么吐槽,但还是请高抬贵手吧(另外也有谣言指出,在《电击hp》杂志刊载的外传——《机巧魔神.p(portable)》中登场的女性角色才是真女主角……)。 另外也有读者指教我,扩充功能(=etension)与外挂(plug-in)的意思并不一样,但机巧魔神的设定并没有对此进行严格的区分。 总之,除了操绪的戏份会越来越重要外,所有公认学生会终于全部登场了,当然也提到了关于学生联盟的部分。机巧魔神的世界观至此会逐渐变得鲜明起来。 后续的故事发展将会出现更庞大的格局,希望诸位读者朋友还能继续陪我走下去。那么下次再会了。 三云岳斗敬笔。 序章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当天的教室跟往常有点不同。 午后的洛芦和高中一年七班,黑板被只会让人联想起神秘暗号的复杂联立不等式所填满;五官排列显得神经质的数学老师矶村正以自言自语的口吻嘟哝着进行讲解。看起来跟平日一样,依旧是沉闷的上课场景。 天气普通,既不好也不坏,温度也跟历年差不多。改穿夏季制服还得过一阵子,这之后学校也没有什么预定要举办的活动。上课时总是有几个学生喜欢交头接耳,同样是已经看习惯的场面。 然而,不知为何教室内却弥漫着一股异样的紧张情绪。 『……濒死体验?你在说什么呀?』 某个说话声唐突地在我耳边响起,原来是出自坐在我隔壁的女同学。 她是一位整体颜色略显淡薄的少女。 那张如洋娃娃般端正的侧脸如果闭口不语的话,甚至能散发出某种神秘的气息。除了肌肤白皙到几近透明外,少女纤细的身躯也似乎缺少重量感。 说实话,透过少女的身体的确能隐约窥见后方的景色,而少女此刻也无视地心引力略微飘浮在半空中。 这种事当然不是普通人类能办到的。 她的真实身分是射影体。以正式的专业术语说,是一种以量子型态投射的副葬处女虚拟感官情报输出入装置。简而言之就是类似幽灵的存在吧。包括身体呈现半透明、可以飘在半空中,还能一下子现身、一下子隐形,或是任意穿透墙壁等等。 三年前,我那位名为水无神操绪的青梅竹马因为被卷入空难而行踪不明。自此之后,我就被她的幽灵缠身了。 这位青梅竹马幽灵如今正与我坐在同一间教室上课。 如此超乎正常认知的现实令我不由得轻微头痛了起来。 教室内那股若有似无的紧张气氛也必须归咎于她。 操绪以转学生的身分编入本班已经是上周的事了,但班上的大部分同学都尚未习惯她的存在。 这也不能怪大家,光是幽灵会在普通的上课时间出现这点就已经够离奇了。 话说回来,世界上还是有某些人可以轻易接受这种怪现象。 「——濒死体验喔,就是那个意思嘛。大家不是都说死后还有另一个世界吗?有些几乎要丧命的人运气好又活了回来,但却对死后的世界依然保有模糊的记忆。传说中的奈何桥或看到一大片花海都算是这种。」 『哎,原来如此……嗯,终于听懂你的意思了,但操绪并没有类似的记忆耶。而且什么死后的世界,真的有人会相信这种事吗?又不是傻瓜。』 「……唔,这么说未免太过分了……」 那位人格被操绪的讥笑完全否定、脸上浮现极度难堪表情的少年,正是樋口琢磨。 虽说樋口是重度的超自然现象爱好者,但被幽灵骂傻瓜他也不乐意吧。况且比起什么死后的世界,坐在这里接受高中数学课程的幽灵才更诡异。 恢复力超强的樋口这时又迅速抬起头。 「姑且不讨论那个。对了,水无神,你从三年前起就一直缠着智春吧?为什么现在又突然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哩?」 「嗯……这个嘛……」 对于樋口这意外而尖锐的质问,操绪露出认真的表情并陷入沉思。 原本应该要专心上课的同学们也纷纷竖起耳朵,静待操绪公布答案。 看来大家都很在意这个神秘现象。 『呐,智春,真的可以说吗?』 操绪冷不防回过头对我问。 当然不可以——我微微掀动嘴唇、以无声的方式回答。 操绪之所以能被普通人类的肉眼捕捉,应该是因为封印她肉体的机巧魔神前不久被嵌入「安定装置」之故。 机巧魔神是一种为了消灭恶魔而制造出来的机械驱动人工恶魔。这种不知哪天会失控的玩意儿就一直被「养」在我的影子里——当然,这种事不可以泄漏给其他同学。 光是被幽灵缠身这点就已经重击我的个人形象了,如果又加上什么机巧魔神,我百分之百会被大家视为危险的变态;而我那卑微的心愿——度过平凡正常的高中生活——也将化为泡影。 『对不起啰,樋口。因为智春说不可以告诉你。其实这件事自然而然就发生了,你就当作是少女的秘密吧。』 「呃……」 听了操绪这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藉口,我只能低声叫苦。讲台上的矶村也对我们的交谈起了反应,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赶紧将上半身压低、靠在课桌上。笨蛋——并同时对操绪无言地提出抗议。什么「少女的秘密」啊,讲这种话只会让樋口还有其他人产生更大的误解吧,真受不了。 「秘密……难道智春对你做了什么?」 果然不出我所料,樋口以夸张的讶异表情问道。 操绪以手指抵住嘴唇、「嗯」了一声。 『呵哈,其实我当时的意识很朦胧,所以也记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意识朦胧……也就是说你无法抵抗啰?」 『也不是那个意思。总之,如果要说这都是智春的缘故其实也没错。』 「嗯唔。真没想到……智春竟然会对无法抵抗的青梅竹马做出如此具体的行为……」 听了樋口这容易让人误解的自言自语后,全班同学立刻鼓噪起来,数学老师矶村也故意咳了几声试图控制场面。 我察觉这时有人正以尖锐的目光对准我,转头一看,原来是坐在窗边的佐伯玲子。她此刻的表情非常骇人。看来这次的误会是很难解开了。 现场理解所有事情经过并能帮我缓解的人唯有嵩月奏。然而她却对操绪等人的闲聊完全没有反应,只顾着默默抄写笔记。基本上她的个性就是这么认真。 「话说回来,除了智春外,水无神还缠过谁吗?」 樋口再度露出严肃的表情问。 『嗯——没有耶,因为操绪是智春的守护灵。』 操绪毫不犹豫地回答。什么守护灵啊——我偷偷叹了口气。 操绪之所以无法离开我,完全是因为她必须利用我的脑子才能投射出自己的身影。况且,操绪守护我的记录寥寥可数,替我制造的额外麻烦倒是罄竹难书。 「咦?所以你是二十四小时都跟智春黏在一起啰?」 樋口终于以愕然的语气咕哝着。 『是呀。不过我可不会偷看他洗澡喔。』 操绪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教室的空气再度因此不安起来。 只要是我知道的资讯,操绪也几乎都知道。这代表何种意味,班上的同学们就算再迟钝应该也能理解吧。 「所以说,体育课只有男生在场的闲聊内容你也知道啰?」 『嗯……你是指上次你们替班上女同学列出美腿排行榜吗?』 「等等,别再说了,我懂你的意思了。对了,关于另一件事,我听说智春在中学时好像跟某个女同学走得很近,不知道智春对她的想法——」 「唔哇!」 你们该适可而止了吧——我对准操绪用力扔出橡皮擦。 这种攻击对没有实体的操绪无法发挥效果。只见橡皮擦穿过她的身体,直接命中另一头的樋口的眉心。 「好痛……可恶,智春,你这家伙……」 樋口一边按着额头,一边高举自己的铅笔盒。 我则竖起教科书为盾进行防御,迎击樋口扔出的尺与垫板。 无声的攻防战持续了一会儿后,被我们夹在中间的操绪终于忍不住浮上教室天花板避难去 了。 「咳……夏目。」 就在这时,有人喊了我的姓氏一声。为了反击而紧握室内鞋的我因此僵住了。原来是讲台上太阳穴已经浮出青筋的矶村正愤怒地瞪着我。 「你到走廊上罚站!」 矶村严厉的斥责在教室内响起。 「咦……我?」 到走廊罚站——对高中生可以用这种幼稚的处罚方式吗?不过,话说回来…… 「等……等一下,老师,上课时窃窃私语的人是操绪跟樋口,跟我又没关系……」 「你在胡说什么。水无神不是你的背后灵吗?所以你必须负起责任!」 「耶耶……!?」 我瞠目结舌地呆立着。转头一看,操绪不知什么时候已偷偷返回自己的位子,还以一脸认真的表情装作在听课。她注意到我的视线后,一瞬间摆出双手合十、吐舌头的动作。拜托,光是这样道歉一下就想摆平我吗? 真受不了——我摇着头,莫可奈何地移动至走廊。 嵩月这时才终于抬起头,以担忧的表情凝视着正蹒跚步出教室的我。 我察觉到嵩月的反应后便轻轻耸耸肩,但目光焦点却停留在嵩月斜前方的另一个同学身上。 坐在那里的人是杏,也就是我从中学就认识的好友大原杏。 总是精力旺盛的她以往也很难在课堂上坐得住,然而今天不知为何她却丝毫没理会这场骚动,背对着我的方向根本没转过头。 我这才首度注意到她那张散发着忧郁气息的侧脸,令人不禁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五月下旬。 第一章 操绪能顺利转入本校的理由很简单。 旧约圣经的『传道书』有云:尘土仍归于地,灵仍归于赐灵的神——也就是指,死者的魂魄在离开肉体后依旧要重返神的身边。不过严格来说,基督教的教义应该不认同幽灵这种玩意儿吧。 知道这件事的一般民众可能不多,但洛芦和高中可是一所名门教会学校。 在这种名校内,如果出现了任意游荡的女高中生幽灵成何体统——学校高层想必也是这么认为吧。 况且以实际层面的问题而言,操绪现在已是校内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到的存在了,想要勉强压下这件事根本不可能,所以重点还是得置于操绪在法律上的定位。 目前操绪的户籍资料并非『死亡』,而是『行踪不明』。 既然没死,就代表这个人还活着。活生生的女孩要进入高中就读并不抵触宗教立场。况且操绪的成绩也略优于洛高学生的平均。 既然如此、也因为如此,操绪就在校方半推半就的态度下被编为正式的学生了——关于这一件事的讨论也到此为止。 「早该知道学校会用这种息事宁人的处理方式。」 我将新到货的罐装啤酒塞进业务用的大型冷冻柜,同时无奈地喃喃道。现在的时间刚过晚上七点,我正一如往常在大原酒行打工。 操绪则身着女仆风格的围裙式连身裙、伫立于柜台前,还不时在杏的母亲后头与客人有说有笑。为什么酒行的店员得穿女仆装哩?虽然我很想吐槽,但是既然客人们好像都很高兴,我也无话可说了。 「真搞不懂,我们班的同学竟能心平气和地接受操绪出现。正常人的反应不是那样吧?被吓一大跳或是感到害怕……不是应该这样才对吗?」 「哎,这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是七班咧。」 真日和秀嘿嘿嘿地笑着回答。洛高第二学生会是只要付钱就可以委托任何工作的万能服务集团,而这小子则负责其中的会计工作。 「反正是七班——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一边将已经卸完货的空纸箱折起,一边追问。真日和听了则露出略显意外的表情。 「咦?夏目,你到现在都没察觉出来?你们班可是特殊监理班咧。」 「不……我不知道这件事。」 这种班级名称听起来颇为惊世骇俗。 「洛高因为有很多类似恶魔或机巧魔神操演者的特殊分子就读,为了避免普通学生被无辜波及,所以才要把对怪异现象忍耐力特别强的学生集中在一起咧。」 「嗄?」 「也就是说咧,包括过去已经接触过怪事的人、喜欢超自然现象的人、亲朋好友本来就是恶魔契约者的人——反正就是把这种人都聚集在一块。」 「……你的意思是,七班本来就是怪胎集团?」 「你要那么形容也可以,其他年级其实也有类似的班咧。」 「……」 我全身无力地蹲了下去。经对方这么一提,我才回忆起过去的诸多案例。 以疯狂的超自然现象爱好者樋口为首,此外还有高等恶魔嵩月、拥有操演者兄长的佐伯玲子、甚至导师柱谷自己也是恶魔的契约者。会安排这位导师应该也是校方为了对付类似这次的紧急事件吧。 「虽说普通学生只要念了洛高半年,大致也会习惯这些稀奇古怪的事,但刚开学没多久的这个时期还是得小心一点。你看,像我这种留级的就直接进入普通班咧。」 「……这种事并不值得炫耀。」 真是所古怪的学校——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过这么一来我也懂了。尽管七班并非全体都是怪胎,但至少面对幽灵这种程度的东西,班上同学都有一定的抵抗力。 「话说回来,真日和你又为何会出现在这?」 「听起来你好像不太欢迎我咧。我可是客人喔,是来买鱼肉香肠的咧。」 「什么?」 我愕然地望着真日和手中所提的邻近超市购物袋,里头的确装了大约十人份的鱼肉香肠。 「买这么多还不够吗?到底是几个人要吃啊?」 「这可是薇薇安的宵夜咧,也是它最爱的食物。」 「原来如此……不过……」 我以不解的表情凑近真日和。 「你这回又想叫那只使魔干什么坏事了?」 薇薇安就是真日和的使魔之名。 外貌看起来像一只庞然大「狗」的薇薇安,其实是一只别名风兽的可怕怪物。前阵子嵩月才与对方大肆较量过,还把鸣樱邸的庭院给拆了一半。 「当然是工作咧。这回客户的委托很正经,是要我们搜查内裤小偷。」 真日和眯起那双招牌下垂眼笑道。这种表情实在很难让我相信他的说法。 「内裤小偷?」 「没错,不过我不能告诉你客户的名字。听说这阵子附近出了一个很嚣张的内裤小偷咧。」 「……这种工作不是应该交给警察吗?」 我狐疑地问道。真日和这家伙是不可能免费出动的,也就是说一定是有谁出钱雇用第二学生会的人。这时真日和又以严肃的口吻回答。 「不,那小偷可不是普通角色。我已经开始行动将近一周了那家伙却依然故我,丝毫不知收敛,而且也没有留下任何可追踪的线索。这种等级的犯人,警察应该也无能为力咧。」 「所以你才会把使魔带出门?」 「可以这么说咧。如果无法完成委托,会影响巡礼者商联合的声誉。」 「喔——」 我大致明白事情的经过了。真日和应该没有必要对我捏造上述那些吧。况且既然是与内裤小偷为敌,矛头更不可能会对准我们科学社的成员。 「好吧。鱼肉香肠就放在旁边的架子上,如果你整箱一起买可以算便宜一点。」 「喔喔!太棒咧。我最喜欢杀价了。」 真日和兴奋地说道,并立刻走向摆放下酒菜的陈列架,而酒行的自动门也在随后打开了。 欢迎光临——我反射性地招呼道,但马上发现走进店里的并不是客人;杏披着洛高田径队外套的娇小身影映入我眼帘。 「我回来了。」 她察觉柜台附近的母亲与操绪后漠然地喃喃说道。 这种有气无力的口吻跟平日活泼的杏简直是判若两人。对热情挥手打招呼的操绪她也只随口应了一声,接着便直接步入后方的住家。任何人都可以看出她完全没有精神。 「她是怎么了咧?」 真日和的眼中也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并对方才明显被杏无视的我问道。 「好像在生什么气咧。她就是之前对夏目扔桃子罐头的女生吧?」 「嗯……是啊。」 对了,前阵子还发生过那段插曲啊——我突然回忆起来。 杏虽然经常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生气,但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我还以为她应该早就忘了那件事才对,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夏目一直没把射影体的事告诉她,她搞不好就是在气这个咧?」 真日和出人意表地准确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的确,操绪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普通人面前,因此最感到震惊的人应该就是杏了。 我跟她认识的时间并不算短,但与喜爱超自然现象的樋口刚好相反,杏可是一直否定幽灵的存在。她会觉得被我背叛也是情有可原的吧。不过…… 「……这也不能怪我啊。」 是杏自己不愿相信幽灵这种东西,又不是我故意要对她隐瞒操绪的事。现在去找她道歉未免太矫情了。 况且就算真的去道歉好了,该怎么对她说明事情的经过?我实在一点头绪也没有。 「呼呼呼,看来你很困扰咧。要不要跟我商量一下啊?我以前也遭遇过类似的事咧。把任务委托给巡礼者商联合包你不会后悔。」 「……委托商联合?你连这也想收钱吗?」 「应该算顾问费的一种咧。我还可以免费给你我们的集点卡喔。」 「免了免了。」 我毫不犹豫地拒绝对方。 操绪依然面不改色地站在柜台旁微笑,杏的母亲似乎也不怎么在意女儿的异常表现。话说回来,操绪自己就是问题的根源了,去找那两位女性讨论应该一点帮助也没有吧。 我无奈地再度叹了口气。就算没被卷入什么内裤小偷的骚动,这个世界对我而言就已经够辛苦了。 〇 结果到了第二天,本来已经快被我忘掉的内裤小偷事件又浮现在我面前。 那是发生在星期五的下午。当天的最后一堂是体育课。当下课钟响起,我们鱼贯返回教室后,男生们个个都像尸体般瘫在课桌上。 「女生去温水游泳池游泳,男生跑马拉松……混帐,这体育老师太过分了吧……一定是因为之前班上出现有人在厕所搞同性恋的谣言才会这样。」 樋口以虚脱的口气抱怨着。他似乎快陷入脱水状态,嘴唇呈现干裂的土色。女同学们虽然都还在更衣室换衣服,但这家伙此刻连偷窥的力气都没了。 「咕……嵩月……嵩月穿泳装的样子,至少让我看一眼……」 樋口边颤抖边撑起身子。 「樋口,不要勉强自己!」 「你已经没办法再战斗了。我虽然明白你的心情……但这样会送命的!」 樋口与他的那些色狼同伴相视喷泪大吼着。是不是该跟这家伙彻底绝交比较好——我以白眼瞄着他们做作夸大的反应,同时心里一边想着。 况且话说回来,嵩月今天根本就没来学校。似乎是因为有事请假。当然,游泳池畔也不会出现她的身影。樋口他们不管毅力有多坚强,今天都不可能看见嵩月穿泳装的模样。 『……他们在吵什么呀?』 空中出现一圈半透明的波纹,随后操绪的身影便从背景中溶了出来。她俯瞰正在教室大吵大闹的樋口等人,莫可奈何地眯着眼。 『哇……教室是怎么了!?好重的汗臭味——!』 「有什么办法。这种天气还叫我们跑马拉松。」 『唔哇……你们好惨呀。对了,智春,你换好衣服了吗?』 「大概吧。又怎么了?」 我没好气地回答。如果说还没换好操绪又能如何? 『嗯——佐伯同学叫智春过去一下哟。』 「叫我过去?不会是去女子更衣室吧?」 『没错没错。好像出了一点小状况。』 操绪露出较为严肃的表情点点头,我则不解地绷着脸。熟悉的讨厌预感又偷偷自心头浮现了。小状况——难道又跟机巧魔神有关? 『应该不是啦。不过在这里我没办法告诉你。』 操绪以吊人胃口的语气告知道,我听了也只能不甘愿地站起身。刚上完累死人的体育课还要处理这种事,简直是麻烦透顶了,但如果无视佐伯妹的要求之后铁定会陷入更棘手的状态。 「等一下,智春,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去女子更衣室!?我也要去!」 本来已经快脱水而死的樋口突然跳出来挡住去路并大喊着。其实我也没有阻止他的理由。 「他可以去吗?」 于是我向身边的操绪确认。 『应该无妨吧?』 出人意表地,操绪随口就答应了。 仔细想想,女生们也应该已经换好衣服了,佐伯妹更不可能是为了邀我参观她更衣而找我。倘若就如操绪所言是出了什么问题,人手多一点或许比较好。 「——夏目,你太慢了!」 佐伯玲子早已大剌剌地站在女子更衣室门口等我。明明是她无预警把别人叫来,态度还这么高傲。 发现樋口也跟在我后面时,佐伯妹的双目顿时眯了起来。不过她很快又恢复原本的态度,以粗暴的口气说: 「樋口,没想到你也来了。也好,这么一来我就不必确认你的不在场证明跟花功夫监视了。」 「嗄?」 樋口大惑不解地歪着脑袋,我听了也不由得蹙眉。佐伯妹火气大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方才她突然提起的「不在场证明」……难道是跟杀人事件有关? 不过我一点也不觉得这间女子更衣室像是发生过什么凶杀案。况且就算真有这种事,要找的也应该是警察或名侦探,而不是我。 我完全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被叫来这,不禁愣住了。 「那,我们出发吧。」 佐伯妹索性连说明都省略了。我疑惑地抬头仰望上方的操绪,只见她颇开心地露出笑容,对我耸耸肩。 我们跟着佐伯妹急促的脚步通过走廊,就在这时我才突然察觉到。 她的制服裙子下方多加了一条白色热裤。 就类似运动社团成员经常在制服下穿的白色紧身短裤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不过现在这个季节应该没冷到那种程度吧。难道是因为游泳池的水太冰了? 「才不是哩。」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佐伯妹先摆明态度后立刻简短地否认。 她所加速赶往的方向是来宾专用的楼梯入口,一般学生平常很少接近那里。 在这间装饰有古老大理石雕刻的夸张华丽门厅内,一名身着神父风格服装的男子已无声无息地等待多时了。那名男子的长相我恐怕很难忘记。 『那……那个人是……』 操绪也瞪大眼睛嘀咕道。我本能地停下朝对方走近的脚步,不自觉开始寻找周围的逃脱路线。那个伪神父不就是名叫奥沼的佐伯家总管吗?话说回来,那家伙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而是会拿着机关枪扫射、与嵩月组小喽啰们猛烈驳火的怪物。如果可以的话,我真不想再次看到那家伙的脸。 「大小姐。」 奥沼发现佐伯妹后立刻恭敬地低下头。 「您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各种用途与尺寸都分别准备了二十人份。」 「辛苦你了,奥沼。在你这么忙的时候还找你来,真是过意不去。」 「哪里。很遗憾不能替大小姐进行护卫工作,请您行动时务必要注意自身的安全。」 奥沼说完便将行李箱递给佐伯妹。那是一只银色的庞然大物。 又来了——我暗地叫苦。这种箱子简直是我恶梦的象征嘛。 「还在磨菇什么,你们两个过来帮忙拿啊。」 佐伯妹瞪着依旧愣在原地的我与樋口命令道。 「等等,佐伯,你该不会是为了搬东西才找我们来吧?」 樋口终于不悦地质疑。 奥沼总管见状,单边眉尾突然微微一抽,似乎认为樋口对佐伯妹说话的口气非常失礼。 呜哇——操绪忍不住掩着双目,我也赶紧制止樋口继续说下去。他的不满我虽然能体会,但在这个大叔面前最好不要忤逆佐伯妹。 佐伯妹一点也没有想退让的意思。 「没错。不然你以为呢?话说回来,当初我根本就没找你。」 「唔,咕。」 樋口脸色难看地呻吟着。 「为了解决班上同学的困扰,你们赶快动手搬吧。其实这箱子也没多重。」 「……佐伯,这里面究竟是?」 我抢在想要继续反驳的樋口前问道。正如她所言,手提箱并没有多重。跟封印机巧魔神的提取器似乎不太一样。 「内衣裤。都是新的。」 佐伯妹用力叹着气回答我,霎时我还听不懂她的意思。 「咦……内衣裤?你是指胸罩或内裤之类的吗?」 这种东西为何要叫奥沼大叔送来呢? 「因为都被偷了。班上所有女生。就在那间更衣室。」 操绪代替似乎很难自己开口的佐伯妹回答。 「耶!」 我也愕然了。 「该不会就是真日和所说的那个内裤小偷吧?所以班上女生的内衣裤一件也不剩?啊,所以佐伯才要穿这条白色热裤。」 「你很多嘴耶,不要盯着人家看行吗!」 佐伯妹按着自己的裙摆怒斥道。她会表现出这种羞红脸的反应还真是难得。虽说我并不觉得这种事有必要害臊到露出这种可爱的表情就是了。 总之,事情的始末我大概懂了。 本班的女同学在游泳课结束并返回更衣室后,发现原本放在里头的内衣裤被偷得一件也不剩。因此,佐伯妹才会紧急命奥沼管家送全新的内衣裤过来。她自己也是为了应急才会穿起刚好剩下的热裤出面。 『总不能以湿答答的泳装在校内乱晃吧。现在能行动的人只有佐伯同学跟操绪而已。』 操绪边叹息边苦笑着。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找我来搬这只箱子。 我被缠身的幽灵操绪莫名其妙叫出去并不会引起班上其他男生的疑心。也就是说,佐伯这么做是为了不让班上男生察觉女子更衣室发生的异状。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啰嗦了。」 我放弃争论,乖乖拿起行李箱。不管理由为何,操绪能被同班同学信赖总是一件好事。 樋口这回也不废话,立刻握起行李箱的另一侧。 「内裤小偷啊……真可恶。」 很难得他会以如此严肃的表情喃喃自语。 喔?佐伯妹听了也将目光转向樋口。似乎是察觉到樋口的义愤填膺,佐伯妹露出对他有点刮目相看的表情。 事实上,樋口对这件事真的很生气。 「可恶,简直是不爽到极点。竟然有人可以趁我不在场的时候把班上女生的内衣裤拿出来一一比较、分类,甚至套在头上!一想到这个我就想砍人!智春,你能容许让内裤小偷独占这种好康吗!?」 「呃……你生气的理由太奇怪了吧……」 况且又何必寻求我的同意哩。 「嵩月没受害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如果嵩月的内衣裤也被抢走,校内铁定会发生暴动。那可是人类文化遗产的重大损失。」 「文化遗产……你是在讨论内裤小偷的事吧?这跟嵩月有什么关系……」 「笨啊,智春,你以为人类的内衣裤人人平等吗?如果这里有嵩月的内裤跟我的内裤,且强迫你拿一条套在头上,否则就要杀死你。那你会选哪一条?」 「这种比喻只有小学生才想得出来。」 跟这种家伙争辩实在太空虚了,但我依旧忍不住吐槽。不然的话,佐伯妹的怒火一定会延烧到我身上。 然而樋口这种激烈失态的反应,或许也可以往善意的方向解释。总之,这虽然不是什么凶杀案,但也已经够严重了。 「不过,光天化日下内裤小偷也敢在校内犯案,胆子不会太大了吗?」 我一想到这便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就是说呀——操绪听了也同意我的看法。 『而且还一口气把全班女生的内衣裤都偷走哟。这么多件应该很难藏在身上带走吧。一下子就会被大家发现了。』 操绪说得一点也没错。如果只有一件失踪或许还无法立刻断定是小偷所为,但刚好发生在所有女生都换下内衣裤的时候,未免也太巧了。 「……柱谷有什么反应?」 「已经跟柱谷老师报告过了,还有我哥哥。」 佐伯妹以不甘心的口气说道。 她的哥哥就是本校第一学生会会长——佐伯玲士郎。 以激进天主教信徒为中心所组成的第一学生会,还另有「神圣防卫队」这个吓人的别名。学校内的治安维护是他们的主要工作。只要有需要,他们也会大剌剌地拿出武器在校内扫射。由于第一学生会的基层人员几乎都是身强力壮的体育社团成员,内裤小偷应该很难从这一大群壮汉的包围下逃脱吧。 「不过,我是在体育课结束后才跟哥哥联络……在那之前小偷搞不好已经逃出校外了,这么一来哥哥也没办法处理。」 佐伯妹压低声音抱怨着,然后又突然倒竖柳眉。 「啊啊!气死人了!那些无能的第二学生会废物!付了那么多委托费却一点成效也没有!」 「咦?」 佐伯妹气得开始用力跺脚,我听了她的怨言则感到有些讶异。操绪也露出被吓了一跳的表情与我面面相觑。 「原来委托真日和搜查内裤小偷的人就是佐伯?」 「没错。你有什么意见吗!」 「不不不,你先不要激动。」 我慌忙摇头安抚对方。她要付钱给谁并不关我的事,只是这么一来就可证明,佐伯妹遭遇内裤小偷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会这么生气。不过,要从有奥沼管理的佐伯家偷出内裤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那个内裤小偷的技艺可说是超乎常人,搞不好真是什么危险人物也说不定。 「第二的家伙如果能早点逮到小偷今天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真没办法。既然如此,夏目,我们一定要抓到那个小偷!」 「什么?」 她极其自然地在宣言中加上我的名字,这让我愣了一下。 「我们?意思是包括我吗?」 「废话。光凭几个弱女子要怎么对付那个内裤小偷?你可是机巧魔神的操演——」 「哇,住嘴啊……」 我赶紧打断佐伯妹的发言。她大概还不清楚认真起来的超自然爱好者有多恐怖吧。倘若被樋口得知机巧魔神的秘密,运气差一点我就要被送去解剖了。 「为什么要找我哩?逮捕犯人这种事佐伯的哥哥不是最拿手吗?」 「哥哥很忙,没空处理这件事。比起什么内裤小偷,校内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任务等着他。」 佐伯妹嘟着嘴辩解。 是吗——我说完这句后也沉默了。佐伯哥又有什么计划其实我并不想知道,如今就别追问吧。 「我明白了。也让我帮忙吧,佐伯。我一定要亲手逮捕那家伙。怎么能让他自己一个人爽哩!」 樋口高举拳头宣示道。他这种斗志昂扬的反应还真是莫名其妙。 「呃,啊……是这样吗……?我是没意见啦。」 佐伯妹露出有点不解的表情咕哝着。姑且不论樋口是为了什么而热血沸腾,至少他掌握的情报网向来不可小觑。关于这点佐伯妹应该也亲身体验过。 至于我自己,虽然并不想蹚浑水,但这种事警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况且佐伯妹想亲自逮到犯人的心情我也能理解。 此外,已经先展开行动的真日和也尚未找出犯人的身分,这点让我颇为好奇。能在大白天轻易从学校偷出大量内衣裤的小偷应该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你们可以回去了。操绪,麻烦你帮我监视这两个家伙!」 好不容易返回女子更衣室门口,佐伯妹立刻把我们手中的箱子抢了过去,并单独拖入了房间里。因为新内衣裤送到而欢呼的女同学叫声从走廊上也听得一清二楚。 这时我突然想到一个疑点。 「喂,操绪,犯人是从哪里进入女子更衣室的?」 『嗯……我也觉得很奇怪耶。』 操绪刻意露出夸张的不解模样。 『更衣室可是特地装上了铁窗,唯一的出入口也被锁上了,钥匙则交给没法下水的女同学保管。任何人想要趁体育课途中闯入应该是不可能才对呀…… 「原来是密室啊。」 樋口在旁听了以严肃的口吻自言自语。他说得没错,这就是所谓的密室。愈来愈有推理小说的气氛了。 『可是内裤小偷光顾过的证据实在太明显了,有必要在犯案后维持密室的状况吗?』 操绪冷静地提醒,我也点点头。没错,体育课结束后女同学马上就能发现犯罪事实,故意把更衣室重新上锁根本没有意义。这名内裤小偷的行动还真是充满了谜啊。 不知道是谁把这件事泄漏出去的。班上男生们也听说了有内裤小偷犯案的传闻,所以整间教室乱成一片。 没过多久,那些换好衣服的女同学才一一返回教室。 大原杏的身影也在其中。或许是因为内衣裤被偷的冲击,她的模样显得十分忧郁。天晓得犯人把那些内衣裤偷走要做什么——只要一想到这点她当然会很焦虑。 这么说来——我灵机一动,只要我跟操绪携手把那名内裤小偷逮着,杏的心情应该也会略微好转吧。拿这个当我们重建友谊的契机应该不错。 「对了,杏。」 我鼓起勇气叫住刚好通过面前的她。 不过杏却丝毫不理会我,迳自返回自己的位子。要说被无视大概没有比这更严重的程度了。 哎呀——操绪再度掩住自己的脸。 我方才举起的手也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不知接下来该往哪里摆。 这出乎意料的结果真是让人震惊,没想到自己会被对方讨厌到这种地步。 我感到非常沮丧。 〇 一定要抓到那个内裤小偷——即使立下这个目标,一时之间我也不知该从何下手。 佐伯妹正在现场参加学校方面的搜证工作,樋口也在说要收集情报后不知溜到哪去了,如今只剩下我跟操绪,我们便在在不知所措的情况下姑且前往科学社社办。 根据操绪从佐伯妹那打听来的资讯,附近一带似乎是从本月初开始传出内裤小偷的犯行。让人很难想像的是,对方犯罪手法的特征就是会一次偷走大量的内衣裤。 市内已经有大学女生宿舍,以及许多中、高等学校受害。被那家伙偷走的内裤数量可能已高达六百件了。由于谣言迅速传了开来,洛高本来也打算要提高戒备了。 犯人的目的依旧没人知道。那家伙的手法既大胆又细密,不论是多么严密的警戒对方都能神出鬼没、来去自如,而且还不会留下任何证据。这种毫不留情、一扫而空的手段已经被同行的内裤小偷们取了「哈默尔恩」这样令人畏惧的称号。(译注:hamdn。德国民间故事「花木魔笛手」的舞台。) 「……哈默尔恩?」 我皱起眉。把这种高雅的名字给内裤小偷未免也太奢侈了吧。 『大概是因为觉得对方媲美花衣魔笛手中的主角吧。就是格林童话里的那个。』 操绪不甚起劲地对我说明着,原来如此,那对方就是哈默尔恩的内裤男啰? 就跟花衣魔笛手把全村的小孩都诱走一样,这次的内裤男似乎也想把全市的内衣裤都偷光——这种比喻也不能说完全没道理,但把中世纪德国的知名故事跟这种内裤小偷混为一谈未免太过头了。 总之,既然连同行都害怕那家伙,足可证明这次的犯人不是等闲之辈。真日和等人会感到棘手也是很合理的。 第一学生会存在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这种场合吗?但听佐伯妹回答的口气,好像不必期待他们的援助了。剩下来唯一可以派上用场的战力,想来想去就只有朱浬学姐一人。 「嗨,智春,你来得正好。」 结果放学后的化学准备室却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朱浬学姐依旧身着那袭怪异的黑衣,对我露出温柔的微笑。这副景象我已经很习惯了,但今天在准备室中央的工作桌旁却多了另一名社外人士。 那是一位看起来不怎么可靠的男老师,也就是本班的班导柱谷。 「……柱谷老师怎么会?」 我不自觉停步在准备室门口问。期中考已经在前阵子结束了,离讨论毕业后出路的问题也还太早;我完全没料到导师会在社办等自己现身。 「先说好,关于内裤小偷的事我也完全没有头绪。」 「……内裤小偷?」 朱浬学姐眯起眼、露出讶异的表情。看来我好像搞错老师来访的主题了。 「啊,不、不是那件事啦。」 柱谷露出不怎么可靠的亲切笑容并抬头看着我。 「老实说,今天倒不是为了学校的工作,而是比较私人的……不不不,其实也不能算私事啦,应该说是想拜托你们、为了请你们帮忙才会过来科学社。而且,我主要想拜托的对象是夏目同学。」 「啊?」 我以毫不掩饰戒心的表情瞪着柱谷。 他竟然会为了拜托我专程跑来科学社,这实在太诡异了。 『呃……该不会是为了解决夫妻吵架的问题吧?例如由璃子小姐又离家出走了?』 操绪也以充满怀疑的尖锐目光瞪着柱谷。对方见状慌忙摇头。 「不,不是啦,你们别乱猜。不过,那一次真是有劳你们了,啊哈哈。」 老师露出软弱的笑容并低下头。那对夫妇盛大而愚蠢的吵架记录可是有前科的,不但把全体洛高一年级生都卷了进去,甚至还必须投入科学社的总战力才勉强收拾掉。不过据说自从那一次后,柱谷跟由璃子的感情就变得极为融洽。 「那……找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放着柱谷不管,他可能又要开始聊他们夫妻间的事,情势所逼之下,我只好自行切入正题。柱谷似乎好不容易才想起此行的原本目的,用颤抖的手取出薄埂几张资料跟高速巴士车票——上头印着开往机场。 「老实说,下礼拜本班又会有转学生来。」 柱谷将取出的物品递给我并解释。 『转学生?』 「还有啊?」 我与操绪不约而同地质疑着。幽灵这种东西一个班有一只已经够多了,况且学校怎么会连续把转学生编入同一班哩? 「对方是来留学的。那女孩从很久之前就决定要转入本班了。」 柱谷慌忙对我们提出藉口。女孩——原来那位个留学生是女的。 「说实话,我想拜托你们去接机。」 「……接机?」 「她预定甽天小午前抵达日本,我希望你们能把她带到预定投宿的地方。突然来到这种陌生的国家,能有人帮忙总是好的……对吧?」 「呃,话是没错……不过为什么要找我们?」 一般而言这应该是学校方面的职责吧,不然去拜托班长也比找我们合理。 「嗯,那是因为老师信赖你们所以才会拜托你们帮忙。虽说这件事迟早会被拆穿,但我还是希望你们先不要泄漏出去;那女孩并不是普通的转学生——当然,对方身为留学生本来就跟日本人不同,必须学习我们的文化习惯。不过,她另外还有体质方面的问题……啊,我可没有歧视对方的意思,希望你们不要误会——」 「她是恶魔啦。」 大概是因为无法坐视柱谷那种拐弯抹角的说明,朱浬学姐 抢着将重点简单扼要地告诉我们。「她」所指的当然是那位问题留学生。所以那个女孩也是恶魔啰? 「她——全名阿妮娅·福尔切,是王立科学狂会找来洛高的。」 「科学狂会……也就是第三学生会吧?」 那正是我们科学社所隶属的上层组织,也是洛高三个公认的学生会之一。 科学狂会实际上到底是怎样的组织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至少他们愿意认真看待恶魔等超自然的存在并积极加以保护、调查,光是这点就比对手理性多了。尽管名称听起来很诡异,但找总觉得是三个学生会里最正常的。 「经过交涉之后,玲士郎他们的神圣防卫队也同意那女孩转入本校了。当然,科学社也接获了上面的正式委托,必须护卫那名转学生。」 「唉……护卫吗?」 我有气无力地低下头。为什么要保护那个留学生其实已经不必问了。我自己升上高中才两天就因为跟恶魔接触这个理由差点被佐伯哥杀掉。 不过,继嵩月后本班又出现了第二个恶魔。看来真日和说得一点也没错,一年七班确实是匿名的资源回收场。 「身为导师的我本来应该亲自去接机才对,但进行护卫或监视任务都必须具备一定的战斗能力。况且话说回来,我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带卡麦龙出去。」 住谷以很尴尬的表情叹了口气。 卡麦龙就是他的使魔名字。那家伙可是只恐怖的雷兽,就算是缩小的状态也有牛犊那么大。把那种怪生物带进机场恐怕还没接到机就会先被航警逮捕吧。 「呃,老师就算不去接机也没关系啦。」 既然是出自提供我们后援的科学狂会委托,且交通费也不需要我们烦恼,帮忙跑腿一趟并不过分。但问题是…… 『……我们好像没办法跟对方沟通耶?』 操绪代替我说出担忧的重点。 根据影印纸上列出的资料,阿妮娅这位少女来自东欧——老家似乎在罗马尼亚的乡下。大概说英语对方也听不懂吧,何况我的英文本来就不行。 「啊啊,这个问题不需要担心,那女孩会说日文。」 柱谷很难得露出比较像教师的宽裕笑容。 「是这样吗?」 真了不起——我忍不住暗地感佩道。不过仔细想想,对方既然要来日本的高中留学,多少先学会一些基础日文对话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其他的详细资料都在书面上。如果遇到问题也可以马上打电话给学校。」 柱谷这么说完后,便对朱浬学姐低头道谢好几次,随后才走出社办。看那两人的往来方式,我还真搞不懂谁才是老师哩。 『科学狂会找来的——老师刚才是这么说的吧?那个留学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操绪浏览着柱谷提供的资料问。 朱浬学姐依然一派轻松地啜饮着咖啡,同时眯起那对充满魅力的温柔眼睛说道: 「灾厄之王福尔切(fortuna)总督的小公主。」 简直就像在吟一首诗般,朱浬学姐以沉稳的语调娓娓说明,然后又露出微笑。 「我听说对方是个金发的美少女,大概跟潮泉的老爷爷是同类吧。」 「……嗄?」 我脑中立刻浮现那位只能以怪人来形容的漩涡狂老者。学姐的说明让我很困惑。那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跟金发美少女这几个字实在很难联想在一起。 「那两人都是机巧魔神的专家。阿妮娅·福尔切好像是个天才少女。」 『天才少女……啊,我懂了!』 操绪眨着一双大眼,朱浬学姐则静静地点头附和。 「嗯,所以除了日文外,对方还能说好几国的语言。」 「唔哇……」 我下意识地摆出一张苦瓜脸。虽说对那位留学生没有偏见,但只要听到「天才」这两个字我就会感到很不是滋味;一提到某某人是天才,我立刻会想起我那个老哥。 「对了……朱浬学姐也要跟我们一起去机场吧……」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光是名号听起来就很恐怖的恶魔一族,加上又是个天才,我几乎可以肯定那女孩的个性不会正常到哪去。假使她在半路上引发什么麻烦,我不觉得光凭我跟操绪有能力收拾。 「对不起,最近我比较忙,所以恐怕没办法。」 「……我明白了。看来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我以近乎虚脱的口气点点头。不过仔细想想,当麻烦出现时附近又有朱浬学姐在场,总觉得遭受损害的范围只会更扩大、事态完全没有可能好转的余地。 说也奇怪,朱浬学姐到底有什么要紧事得处理?优先权甚至还超过科学狂会下达的任务? 我记得佐伯妹也提过她哥哥最近很忙。 「啊,对了,智春。」 正当我还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朱浬学姐突然又主动唤着我。每当她显现出这种意味深长的笑容时,通常就代表接下来要提及事情的关键。 「——你去接那个留学生时最好多找两、三个人比较好。」 「咦?为什么?」 我不太懂学姐在暗示什么。如果要再找两、三个人去,多出来的交通费我不就得自掏腰包吗? 「其实我也不是很肯定啦,就当作是一种保险吧。我建议你最好找那种比较耐打的家伙。」 「嗄?」 望着不自觉企图继续追问的我,朱浬学姐再度露出那种难以解读意义的微笑。以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说出刚才那种恐怖的事,还真是让我接不下去啊。 结果朱浬学姐之后就对转学生的事绝口不提了,我的疑惑当然也没获得解决。正如学姐所说的,这阵子她很忙,所以没过多久她便急忙动身离去。 等到朱浬学姐离开好久,我跟操绪才想起根本没把内裤小偷的事告诉对方。 〇 在事情几乎没什么进展的社团活动结束后,我乖乖返回了租屋处。 我所租赁的住所便是这栋名为鸣樱邸的古老大宅。这栋房子的感觉就好像有人把恐怖电影中的西洋建筑直接搬来日本的住宅区一样。理所当然地,附近的小鬼们早就帮这里取了「鬼屋」的称号。不过对这种命名结果我也没办法驳斥就是了。 虽然占地宽阔,但这栋陈旧的房子租金可是异常低廉。如今则是以留学中的老哥转租给我的形式让我住进这里。 对于单独过生活的高中生而言,时间没被社团或打工消磨掉的日子可是相当地珍贵。我趁机将累积的脏衣物迅速清洗完毕,还顺便将房间打扫过一边。似乎感到很无聊的操绪不停在我身边晃来晃去,但我完全没理会她。这栋房子虽然我平常很少打扫,但却不怎么显得脏,恐们是因为灰尘还来不及累积就遭遇了屋顶被飞弹炸飞、墙壁被子弹打穿等事,还重新改建了好几次的缘故吧。 平常很少进行的家庭清洁工作让人感到饥肠辘辘。我从空荡荡的冰箱里找出了冷冻乌龙面,虽然当晚餐有点寒酸,不过也只能暂时忍耐了。 为了进行烹饪的第一步——烧热水,我开始寻找厨房的锅子,然而就在这时,吵人的手机铃声却从我扔在沙发上的制服口袋中大肆宣泄出来。 『智春,有电话。』 「咦……是谁啊?」 我偏着头望向液晶萤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脑海中一点印象也没有。反正先接起来再说吧——我将手机抵向耳边。 『——智春同学?』 电话另一头响起了令我讶异的可爱说话声。我对这个声音有印象。 『晚安,我是潮泉,好久不见 了。』 「咦?律都姐?」 我吓了一大跳。律都姐就是这栋鸣樱邸的房东家女儿,也是嵩月奏的表姐。知道来电者是她后我不自觉当场端正姿势。那位姐姐乍看下是和蔼可亲的人没错,但我却有过被她推倒、强制扒去内裤,并体验了许多奇耻大辱的难堪往事。 「找我有什么事吗?该不会那位老爷爷已经……」 『不是的,跟我家爷爷无关。他还是跟以前一样转来转去。』 「唉……还在转吗。」 我觉得自己可以理解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我要跟你谈的是关于小奏。』 「嵩月?」 『嗯。那孩子现在非常生气地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完全不理我。而且从昨天她就没好好吃饭了。』 「……是这样吗?」 老实说我觉得满难相信的。那个温柔的嵩月竟然会发脾气到表姐不知该如何处理,实在是超乎我的想像。操绪也在我面前不可思议地皱起眉。 「她很生气……是因为跟谁吵架了吗?」 『嗯,是啊……就类似你说的。』 律都姐支吾其词,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总之,我家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件事,虽然很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希望智春能赶快来我家跟小奏沟通一下,可以吗?』 「啊,好的,我明白了。」 我毫不迟疑地答应了。自己之前已经受过嵩月跟律都姐的多次照顾,所以没有理由拒人于千里之外。 「呃——我想大概三十分钟后就可以到府上了。」 我一边慌忙将已经换下的制服再度穿回去,一边对电话说道。只听见律都姐好像发出了安心的叹息声。 『很抱歉突然找你帮忙,那就麻烦你了。』 对方留下让人听了不自觉心情平静的温柔说话声后便挂断电话。嵩月竟会让如此善良的表姐挂念,她到底在想什么?根本不像平常的嵩月啊。 我把解冻中的乌龙面放回冰箱,然后便步出家门。 这个时间比起搭公车,骑脚踏车才是最迅速的移动方式。我把那辆从老家带来的女用自行车从仓库里牵出,转动着叽嘎作响的链条朝目的地快速前进。 『没必要这么急吧?又不是什么紧急的事。』 操绪露出无趣的表情,对着拼命踩踏板的我抱怨道。 「呃,因为我觉得好像不太对劲。没想到嵩月竟然也会吵架、动怒。」 『是吗……我怎么觉得那女孩本来就一天到晚发脾气……』 「啊……」 经操绪这么一提我好像也有相同的感觉。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嵩月都请假了,不管吵架是不是原因,无法得知她目前的情况总是让人感到不安。 『十次车祸九次快。智春骑这种破烂脚踏车,最好还是多注意安全。』 「放心啦,从这里骑过去都是宽敞的一直线——」 就在我才刚笑着敷衍操绪的忠告时…… 『啊。』 操绪突然讶异地轻轻叫了一声。 「耶……」 在街灯的照耀下,路面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我一察觉到这点,自行车的前轮就开始在没有任何障碍物的马路上打滑,以致于让人还来不及应变便直接失去平衡。 我可以看见操绪就在我的正上方露出愕然的表情。我一边发出难堪的惨叫,一边以仰躺的姿势在地面滑行了好长一段距离。直接接触路面的背部承受了强大的撞击力道,但这依然无法阻止脚踏车继续向前冲出去。此处明明不是下坡路段,为何会产生如此惊人的速度?直到滑行了大约十公尺、撞到路旁人行道的高低差后,我的身体才终于停止前进。这种摔车法简直就跟古老漫画常用的夸张描写方式没两样嘛。 幸好疼痛并不如想像中那么剧烈,就连在路面滑行该出现的摩擦热都不见踪影。相反地,这种感觉应该是—— 「——好冰!这是怎么回事!?」 以手扶地而起的我讶异地喊了一声。 刚才在街灯照明下发出异常光芒的路面不就是冰吗? 附近这一带的道路已经完全结冻了。我的自行车之所以会打滑也是出于这个缘故。难道是因为鱼店的送货卡车不小心把保存鲜度用的冰块洒了出来——不,事情并没有那么单纯。此刻的路面简直就像溜冰场一样,整片都被冻住了。 「道路结冻……现在这个季节怎么可能!?」 我留意着立足点的稳定性,挣扎地站起身来。我以徒手的状态触摸冻结的道路,感觉连皮肤都好像黏了一层霜。 我环顾四周,发现出现这种怪异现象的不只是道路而已。 人行道护栏、行道树、红绿灯、电线杆,甚至是民房的墙壁,全部都被巨大的冰块所包裹。冰块就好像高级餐厅放在果汁里的那种一样,呈现出毫无杂质的透明结晶体。 『这该不会是……那家伙干的好事……』 操绪脸色难看地喃喃自语,我也默默地点着头。 在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冒出冰块——能变出这种魔术的怪异家伙我刚好认识一个。 「难道又是……」 正当我无意识要说出对方的姓名时…… 无数颗齿轮咬合并激烈转动的诡异机械声传来了。 从我背后发出了大地亦为之震动的轰隆巨响,几乎就在同时,面对道路的民家砖墙也被一击而碎。 某个巨大的人影踹开结冻的庭院树木现身了。人影被半透明的淡绿色钟甲所包覆,原来正是那架我已事先预想到的机械人偶。 人类以偷窃出的恶魔智慧为根基,打造出以机械驱动的人造恶魔—— 「机巧魔神!」 我闪躲着四散乱飞的砖墙碎片并同时大喊。 拥有美丽绿色装甲的机巧魔神——正是佐伯玲士郎的《翡翠》。 翡翠色的魔神丝毫不在意位于脚底附近的我,以闪烁着绿色光芒的眼珠睥睨四周。 「……夏目智春!?你在这里做什么?」 站在机巧魔神背后的佐伯哥察觉到了我的存在,立刻眯起眼睛。 他脸上的整齐五官的确跟妹妹很相似,莫名其妙的高傲口吻也几乎一模一样。两人明显的不同点则是哥哥身上那套以白色为基调修改过的制服——那是他身为洛高第一学生会会长的证明。 「那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吧……」 我实在不想被这种家伙质疑自己的行动。比起骑自行车,在住宅区附近随意召唤机巧魔神的人脑袋才有问题吧。 「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冰块都是学长——?」 我指着结冻的地面抱怨。还不都是因为对方设下这个范围超大又不分青红皂白攻击的陷阱,才会让人刚才差点摔车身亡。我应该有权利质疑一下这点吧!话说回来,难道这次对方又像以前一样,直接把矛头对准我? 「啊啊,你说这个……」 佐伯哥先是以冷漠的表情打量依然倒在地上的自行车。 接着又突然露出异样锐利的目光瞪着我。 「——翡翠!」 他大喊自己的机巧魔神之名。 「耶!?」 翡翠色的魔神发出了类似野兽咆哮般的驱动声并转过头。那对绿色的瞳孔发出刺眼的光芒,巨大的手臂也突然伸向我面前。 「趴下!夏木智春!」 不消佐伯哥怒吼,我的本能已经让我迅速压低身子了。只听见一道让人耳鸣的尖锐声响从头顶划过,接下来就是仿佛调音用音叉被增幅几十倍后产生的超音波在四周反射个没完 。 这招就是机巧魔神《翡翠》的冻结音色—— 具备魔力的波动会使被共振的各种物体分子静止活动。 一瞬间被冷却至接近绝对零度的大气立刻在半空中形成巨大的冰壁,就好像是防守堡垒用的城墙般,将我与操绪位于的空间四面八方围了起来。 透过这层透明的墙壁我们可以发现。 有某样物体急速撕裂昏暗的夕暮天空,并在撞击佐伯哥制造出来的冰块围墙后,朝旁边弹了开来。 霎时我还以为那玩意儿是鞭子,但仔细一看可以发现原来是锁链——一条铁灰色而略微生锈的金属制陈旧锁链。 锁链几乎与成年男性的手臂等粗。因为不知道是从何飞来,所以锁链的长度根本无法预测。我不觉得这种凶器光凭人类之力就可以运用。倘若不搬出建筑大楼用的起重机,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挥动这种庞然大物吧? 又长又粗的锁链就像蛇一般扭动着全身,还不停袭击我与操绪所在的场所。 冰的障壁终于被锁链给敲碎了,佐伯哥见状也忍不住咋舌。 翡翠色的魔神咆哮一声,这回则是以粗壮的手臂伸向半空中的锁链,并再度连发方才那种刺耳的音波。佐伯哥试图以无数颗冰弹取代冰壁,让如同下冰雹般的疯狂冰块群直接攻击乱窜的锁链。 我与操绪都只能愣愣地观望突然展开的这场战斗。 这就是机巧魔神的实战景象—— 即使事到如今依然让我忍不住全身颤抖。 破坏力惊人且远超脱常识的魔法战斗正在我面前上演。 强大的魔力奔腾使大气也为之撼动。双方不断施展出不小心被卷入瞬间就会丧命的攻击。 佐伯哥依旧维持那种让我感到恐惧的冷静态度,完美无缺地操演着机巧魔神。 身为神圣防卫队队长,这就是他的真正实力吧。上次我俩交手多亏了学姐的奇袭才能惊险取胜。假使要跟佐伯哥光明正大地再打一场,自己恐怕半点获胜的可能也没有。 「在那里——」 佐伯哥展开冰之障壁防御锁链的攻击,并同时让《翡翠》灵活地转向左边。 在密集的住宅区后方可以窥见一块充当停车场的空地。操纵铁灰色锁链的敌人本体似乎就躲在那块空地中。 『沉睡在比夜色还静谧的冰海中——』 佐伯哥的机巧魔神开口了。低沉的语调就好像来自深不可知的地底,又如同齿轮相互磨擦所演奏出的无机质声响,此外还能隐约听见少女发出的细腻清澄音质。 佐伯哥的影子顿时喷发出强大的魔力,规模足以包覆翡翠色魔神的巨大魔法阵跃然浮现在我们面前。 『——于科学之音色下冻结的影子!』 奇怪的咒语咏唱完了。 让人头痛欲裂的超高频率音波自佐伯哥的机巧魔神再度射出。 以停车场那块空地为中心,直径数十公尺的巨大冰柱冷不防突然冒了出来、傲然地朝天空屹立着。原本放置在空地上的车辆或杂物则都像标本似地被冰柱给封住了。 佐伯哥弹指一响。 顿时,矗立于空地的冰柱发出宛如玻璃相碰撞的尖锐声响、瞬间化为粉碎。这种惊人的破坏力果然不愧其人造恶魔之名。 不过,这样没犯法吗?随便破坏他人的财产? 「非常情况下也只能如此了。」 冰柱的碎片就好似雪花般在半空中飞舞。佐伯哥以此为背景、保持着依旧召唤出机巧魔神的状态迈步前进,无可奈何下我也只能跟着他。老实说,尽管我并不想跟这个人扯上关系,但在完全不清楚事情前因后果的状况下落跑反而会更让人感到不安。 刚才还是停车场的这个场所如今已变成半棵草木都没留下的荒地。家用轿车残骸以及巨大冰柱碎片凌乱地四散着。到了明天,这件完全不符合季节的诡异事件应该就会被谈话性新闻节目拿来当主题吧? 发现冰柱的另一头竟然出现了不熟悉的人影,我感到非常讶异。 那是数名貌似高中生的男女,长相我都没印象。仔细一看,可以发现他们身上穿的并非洛高制服。不过,至少那些人应该不是敌人——因为对方佩带着跟佐伯哥一样的臂章。 再仔细观察,可以察觉出那些人身边都各自飘浮着类似操绪的幽灵少女·副葬处女的射影体——也就是说那群人全都是机巧魔神的操演者。 现场的机巧魔神操演者一共有四组。不,加上我应该是五组吧。能同时集合这么多名操演者,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非常情况?投入如此可观的战力,这群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事情解决得如何了呢?」 一名少女从冰柱的后方现身并对佐伯哥质问。 只有她并没有佩带类似的臂章,但相对地,少女身上的制服却绣了设计精美的纹章。我记得我以前的确见过类似的图案。 绣在纹章上的gd两字——那正是关东学生联盟的武装学生指导员(guardiandragoon)制服。 「真是非常抱歉,好像被对方逃走了。」 佐伯哥以冷静的口吻报告道,傲慢的态度虽然一如往常,但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对其他人使用敬语。虽说总也有视场与对象而必须使用敬语的时候,不过一切还是令我非常意外。 「……是吗,那真是遗憾呢。」 少女以不怎么失望的表情说完后便将注意力转向我。 「对丫,他又是哪位?」 「啊……他是洛高的学生,跟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也不会造成任何问题。因为他刚好也是操演者,所以驱赶普通人的结界才没有对他起作用。」 「洛高的操演者……?啊……我知道了,他就是黑铁的?」 gd的少女呵呵一声,对我投以微笑。在昏暗的光线下刚才我并没有注意到,不过对方的外貌似乎比想像中来得更年幼。 「初次见面,我叫千代原春奈。瑶已经对我提过许多关于你的事了呢。」 「啊……我叫夏目智春,这位是操绪。」 望着表情似乎很愉快的对方,我只能困惑地低下头打招呼。既然同为gd,这位姓千代原的少女会与雪原瑶有来往并不稀奇,只不过对方所露出的微笑还是令人很在意。不知道那位宝冢王子是怎么对同伴形容我的。(译注:宝冢歌剧团是日本有名的女扮男装表演团体。) 『……结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操绪以充满挑衅意味的眼神瞪着佐伯哥问道。她似乎认为这种只有自己没进入状况的气氛非常无趣。 「不必你多事。」 没想到佐伯哥却冷酷地回了一句。 「正如我刚才所说,这件事跟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为了避免被麻烦牵扯进去,你们还是赶快回家吧。」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们!』 操绪不满地嘟起嘴,从正面死命瞪着佐伯哥。 『刚才与翡翠交手的家伙也是机巧魔神吧?你们该不会又想强迫什么也不知道的其他操演者消灭恶魔?』 「消灭恶魔……哼,问题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佐伯哥很难得地露出带有自嘲意味的微笑。 「不需要你鸡婆。我们这次的任务刚好相反。虽然我本人并不愿意,但这回我们必须保护恶魔。」 『……真的还是假的?』 操绪露出完全没料想到的表情追问。其实我也很想了解事实真相,佐伯哥究竟是在何种心境变化下,让对恶魔态度非常强硬的他接下如此的任务? 「说穿了很简单。我们目前追踪的对手比恶魔 还危险。对方拥有凌驾高等恶魔的战斗力,而且还会不分青红皂白出手攻击恶魔,可以说是穷凶恶极。这种危险的家伙当然不能放着让对方到处乱跑吧?」 「不分青红皂白袭击恶魔的家伙……咦……」 那到底是何方神圣?我怎么从来没听说我所住的这一带还有这号人物?佐伯妹所言的哥哥最近很忙该不会就是指指这这件事情吧? 如果真有如此可怕的逃犯在附近,我也很希望佐伯哥他们能尽速将对方绳之以法。不过话说回来,凌驾恶魔的战斗力,而且还必须出动四架机巧魔神对付的家伙…… 到底是谁啊? 「——正是魔神相克者呢。」 就好像能看穿我的心声似地,gd的少女以高雅而爽朗的京都腔对我说明。 〇 佐伯哥所指挥的神圣防卫队一旦发现被他们视为有危险的恶魔或操演者,有权力可以决定是否该让对方继续活着。 然而,这种生杀大权也仅限于洛芦和高中的校园内。发生在校外的战斗就必须考量到其他学校的学生会立场,所以必须交由拥有更高权限的上级机关裁决。 这里所指的上级机关即为关东学生联盟,至于gd则是实际在战斗中掌控各校操演者的前线指挥官,也是总数不超过十人的操演者精英——至少我听来的情报是如此。 不过,那些事跟我都没有直接的关系。 任意攻击恶魔的凶神恶煞当然必须被制裁,但既然已经有神圣防卫队或gd这种高高在上的家伙出动,自然没有我上场的份。 千代原那个操着京都腔的少女虽然假惺惺地对我说: 「如果你愿意帮忙我们当然非常欢迎呢。」 可是我还是毫不迟疑地拒绝了。正如佐伯哥所言,不管怎么说这次的行动都与我无关。况且话说回来,我也当不了那种恐怖家伙的对手——光是要对付内裤小偷就已经快把我整惨了。 千代原小姐所说的「魔神相克者」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甚了解。佐伯哥自然不会好心地替我解释。反正应该与我无关吧。既然是犯人的称号,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智春同学,往这里走。」 好不容易抵达潮泉家的大宅,律都小姐早已站在后门处等待多时了。她用可爱的动作对我挥手,就算我身边还跟着一个飘浮在半空中的操绪她也不为所动、依旧眯着眼睛笑道: 「操绪,最近还好吧?」 『晚安,好久不见了。』 发现律都姐心平气和与操绪打招呼的模样,我暗自叹了口气。就如同我班上那些同学一样,在我身边的人们适应能力都非常强,没事替他们紧张兮兮的我简直就像个笨蛋。 「谢谢你这么快赶过来,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律都姐在胸口前双手合十对我感谢道,模样非常真挚。 从接到那通电话时,我就已经猜测与嵩月吵架的正是律都姐本人,但看来事实并不如我预想。这么说来,与嵩月吵架的对象就是那个漩涡老人啰?这下子可麻烦了。 「啊,哪里。对了,嵩月目前的情况不知道……」 「嗯,她现在已经比较冷静了。不过还是关在自己的小屋里不肯出来。」 「原来如此。那,我先去找她当面谈谈吧。」 「啊……」 眼看我直接朝通往嵩月住所、那条貌似神社境内小路的方向走去,律都姐不知为何忽然面露困窘之色。 「呃……怎么了吗?」 难道自己又不小心搞砸了什么吗?我还以为律都姐之所以叫我过来是为了安抚嵩月呢。然而当我回过头,律都姐又瞬间切换成满脸笑容。 「啊啊,抱歉。没事没事,请你小心一点。」 她对我挥着白皙的手。真搞不懂她。难道只要是老哥的朋友,都像这位姐姐一样难以捉摸吗? 潮泉家的豪宅占地十分宽敞,中庭甚至还包括了一座留有神社遗址的小山。 那栋古老的能乐堂就位于小山的山腰,而能乐堂隔壁的小茶室便是嵩月栖身之所。 我喘着气爬上坡度陡峭的狭窄山道。缺乏街灯照亮的夜路能见度比我想像中还糟糕,对于没带手电筒就出门这件事我不禁有点后悔起来。小心一点——律都姐刚才不就提醒过我吗?如果不小心偏离正确的方向搞不好真的会发生山难。 我可不想沦落在他人家庭院遇难的可笑下场。正当我在暗自祈祷不要发生这种事的同时,嵩月小屋窗口透出的光亮已经映入眼帘了,这使我松了一大口气。 然而,这种放心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 「——发现入侵者!正从b4往c3万向移动。」 一片昏暗中突然响彻着男性的喊叫声。对方似乎正拿着无线对讲机通话,所以口气显得有些含糊不清。 我不由得停下脚步与操绪对看了一眼。 入侵者——对方所指的该不会就是我们吧?不,不可能啊,我可是律都姐特地找来安抚同班同学嵩月的,怎么会是什么入侵者哩! 然而,我那种惯有的不好预感这回依旧准确得让人无话可说。 数名男子突然跳了出来、挡住我的去路。他们皆身着黑色的迷彩服,此外还拥有防弹背心与夜视镜等精良装备。应该是冲锋枪的武器也举至腰际,这种气氛就好像某国的特种部队一样。那些看起来相当沉重的武器都有点脏了,感觉好像用了很久似的,这点让我非常好奇。 接着,在我们的背后也有类似的数名男子突然出现——一下子就被包围了吗?真没想到。 「站在原地不准动,否则我们就要开火了。」 其中一名男子以事务性的冰冷口吻宣示,我自然只能胆战心惊地愣愣站着。 开火这个词突然让我联想到发泡酒,实在很想当场放声大笑。不过只要一想到必须拿命来换,我只好努力按捺下来。(译注:日文写成「发炮」。) 话说回来,这些家伙又是谁?为什么会潜伏在潮泉家的豪邸里—— 『智春……他们该不会是……』 操绪灵机一动、凑近我的脸。 她大概还以为情况跟以前一样,普通人看不见她的行动吧。结果这冷不防的举止却让那群男子们迅速出现反应。 操绪才微微动了一下身子,那些人便毫不留情地朝她开火了。 前后同时射出的数十发子弹贯穿了操绪飘浮的位置。 如果是一般人早就死状凄惨地当场毙命了,但身为射影体的操绪当然毫发无伤。不过面对这突发状况,她依旧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处,一动也不动。 比她更惊讶的人就属那些身着迷彩服的家伙了。其实现场最讶异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对方刚才的确警告过,只要我们敢轻举妄动便会开枪。但我根本没料到他们会在尚未鸣枪示警的情况下迳自开火。而且他们所持的都是真枪实弹,如果是潮泉家的警卫之流应该不会干下这种事吧。 「——子弹穿过去了!?是射影体吗!?」 「那家伙是操演者!先打死那个男的!」 迷彩服特种部队立刻将枪口转过来。等一下,「那个男的」是指我吗? 疑惑还没解决,我的身体便自动有了反应。在不及思索的状况下,我已经朝附近的悬崖冲了出去。这种千钧一发的状况让人甚至没空感到害怕。我只觉得肩膀上方有子弹掠过所造成的风压,同时茂密的孟宗竹林已经出现在脚边。被尖锐的竹枝刺中虽然非常疼痛,但总比被弹头贯穿要好太多了。 「要追吗?」 「不,操演者不是我们能对付的敌人,还是叫师傅过来吧。」 悬崖上方传来了男子们的交谈声。我虽然搞不懂对方想做什么,但情况的确是在恶化中。逃入竹林尽管化解了方才差点丧命的危机,但茂密的竹子同样会阻碍我方的行动。况且悬崖下也是一片漆黑,让人根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前进比较好。 「对了,他们刚才说的师傅是谁啊!?」 『这种情况下会出现的师傅一定是那个嘛——保镖。』 「喂……又不是超旧的强流氓电影……怎么可能……」(译注:这里是指导演黑泽明的作品「用心棒」,片中有个叫本问师傅的保镖。) 『——智春!』 操绪冷不防一脸惊恐地抬起头,我也跟着将注意力上栘至头顶。 在被月色照亮的夜空中,一瞬间有道开起来像怪物的黑影晃过。 美丽的鲜红色闪光也顿时划破了幽暗的夜色。 随后,某些巨大的不明物体便在我面前落下。 原来是竹子。被外力切断的粗壮竹干就像下雨般纷纷倒下,正好挡住了我的退路。 断裂竹干的横剖面看了就让人胆战心惊,我只觉得背脊窜过一阵寒意。 孟宗竹就好像被某种巨大的野兽钩爪使劲劈断一样,这难道就是那位被称为「师傅」的保镖所为?那根本不像是人类能办到的行为。 动弹不得的我只能赶紧退回原本的位置,就在此时…… 咚——又有一声钝重的枪响。 『呀啊!』 子弹穿过操绪的半透明身体后,直接掀开了她背后的地表。强迫出土见人的竹子地下茎就像被炸过一样四散开来。这种破坏力实在是太恐怖了!如果刚才被射中的人是我,我的身体大概早就化为一团绞肉了吧。 「——啐。」 有人在我头顶粗鲁地咒骂了一声,大概是因为发现我避开刚才的那一击吧。 对方的攻击接二连三。为了避免被这种具爆炸威力的子弹击中,我死命地压低身体、趴在地上。 不过这样应该也撑不了太久。死在敌人枪下只是迟早的事。现在已经不是在意形象问题的时候了。可恶! 「黑、黑铁!」 我扯破喉咙大喊。操绪的灵体立刻变得更为透明,最后就像是被夜空吸收般完全消失。 同时,我脚底下的影子也开始变色。 黑色——比影子还要更幽暗的黑。 一只机械手臂以蛮力掰开了我的影子并爬出地表。光是那只金属手臂就比我的身体还要巨大。 漆黑的魔神从无人知晓的空间中钻了出来,为了保护我而伫立于前方。依旧持续射出的无数弹丸碰上魔神幽暗的装甲顿时便被弹开。 以机械驱动的这架恶魔咆哮一声,猛力挥拳将碍事的竹林扫开。 「——是机巧魔神!」 那位实力惊人的保镖似乎也落地了。 对方抛下黑衣后的身影意外苗条。透过竹薮可以发现对方那对鲜红的双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此刻敌人正以巨大钩爪斩断挡路的枝叶急速冲刺。 倘若吃下那种怪物的一击,就算机巧魔神没事我的小命也会不保。在对手逼近前得赶快阻止那家伙才行——我立刻催促机巧魔神上前应战。 「黑铁!」 漆黑的魔神听了我的声音后立即举高巨大的铁拳。 「发射——!」 同时,那个保镖也发出尖锐的大喊声。只见对手的纤细双肩发出了类似金属飞弹夹打开的声响,无数道喷火的影子随后也射了出来。 那是飞弹——我好不容易才察觉出这点,幸好黑铁早就有了反应。 机巧魔神以手臂为中心画出一面淡蓝色的魔法阵。自魔法阵四周出现的幽暗障壁顺利地击落了对手所有的飞弹。 在飞弹的爆炸威力掩护下,保镖的身影也灵活地跳了起来。只见对手穿过机巧魔神的视线死角,边挥舞着银色钩爪边在我面前着地。 黑铁这时才企图回头朝后出拳,但已经太迟了。 保镖右手上的钩爪分毫不差地对准了我的咽喉,眼看我的颈动脉即将要被敌人切断。 「……智春?」 伴随着与现场气氛完全不相称的温柔说话声,钩爪的动作也戛然而止。 月光透过刚才被扫断的竹林缝隙洒在我面前,刚好照亮了这位保镖的端丽脸庞。她那头艳丽的黑发滑顺地切齐于肩膀上方,鲜红色的眸子也隐藏在赛璐珞胶框眼镜的后头。 「朱浬学姐……怎么会……」 我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地面上。 洛芦和高中二年级学生,科学社代理社长黑崎朱浬不就站在我面前吗…… 傍晚我还在学校与学姐道别过,谁知道她此刻又会在这里与武装特种部队一同担当保镖。 锵——清脆的金属声在我耳边响起,学姐收起了指尖的钩爪。 就在伫立于我面前、一脸微笑的学姐后方,漆黑的机巧魔神也缓缓沉入我的影子中。 第二章 翌日早上,我被一股刚煮好的味噌汤香味给唤醒。 从厨房的方向还可听见菜刀正以令人身心舒畅的节奏切着葱。 这里是我熟悉的鸣樱邸客厅。耀眼的朝阳从窗帘缝隙射入室内,让人忍不住眯起眼。我懒洋洋地爬起身。平常这个时间早就在学校上课了,但我总觉得似乎还没有睡饱。大概是因为昨晚那场无谓的战斗吧,疲惫感就像黏稠的泥浆般附着全身。 我以焦点还无法顺利对准的眼睛环顾室内,一头柔顺的黑长发刚好横扫过我的视野。踩着啪嚏啪嚏拖鞋声来回的那位少女,正是身着围裙的嵩月奏。 「啊……早、早安。」 发现我已经抬起上半身后,嵩月奏便将注意力转到我身上。面对她那句「……睡得好吗?」的关切话语,我则以困惑与惺忪的表情点点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歪着脑袋。大概是因为尚未清醒吧,自己完全想不起来昨夜后来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嵩月此刻会待在我家? 还替我送来了早饭呢? 正当我以恍惚的神情凝视着嵩月的背影时…… 『——你在发什么呆呀。』 操绪以不满的口气压低音量在我耳边说道。唔哇——我立刻挺直背脊,这才惊觉眼前的并不是梦境,而是现实。 『她只不过是在平常的制服上多套一件围裙罢了,你刚才那种恶心的笑容是怎么回事?』 操绪的嘴唇左右不对称地扭曲着,还以白眼瞪我。 话说回来,她自己现在也是穿着格子花纹的睡衣,一头蓬松乱发,根本就是平常那种刚睡醒的打扮。我实在很难理解幽灵为何也要换衣服睡觉。但正如操绪所说,嵩月此刻表现出的模样实在太符合男人的理想了,所以我刚才才会一时失态。 早饭好端端地摆在客厅桌上,包括刚煮好的白米饭以及烤鱼、纳豆等,是纯和风的菜色。味噌汤里加了豆腐与长葱,日式煎蛋卷的外观看起来也有职业级大厨水准。至于烤得恰到好处的海苔香味更是令人食指大动。 「这些都是嵩月做的吗?」 我略感讶异地问道。碗中的白米饭粒粒分明,实在不像是用我家那口电锅煮出来的。我总觉得自己是在面对一桌高级旅馆提供的早餐。 如果有一位每天早上愿意帮忙煮这种菜色的女高中生在身边,任何男人都会马上求婚吧。 「啊……这是。」 结果嵩月却出人意表地摇了摇头,还以很不好意思的表情将目光投向厨房。我也很自然地一跟着她移动视线,结果…… 「早安,夏目先生。」 一名个子高大的男性无声无息地从厨房现身了。 男子的五官尽管端正,却有着锐利得令人不敢直视的眼神。一道可怕的古老伤疤自其太阳穴一路延伸至睑颊。他就是嵩月组的年轻副手——八伎先生。 为了避免妨碍动作,他身上那袭轻便和服的袖口宽松部分已反绑至背后,腰际也像厨师般缠了一块充当围裙的布,整体散发出的气氛就好像某位名料理人般潇洒。此外更令人难以忽视的就是他那种安稳、沉静的态度了,这让他足以震慑他人的眼神威力又增强了好几分。 「恕我擅自使用府上的灶间准备早饭,希望能合你的胃口。」 「哇……哪里。不!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非常感谢您亲自下厨。」 我院忙飞身跳了起来,一股脑儿地朝对方鞠躬。这种恐怖的家伙就在隔壁煮早饭,自己竟还能毫无防备地睡得跟死猪一样,光想到这点我就冷汗直流。 「哪里。家中的年轻小辈们昨夜对你非常失礼。在那种情况下竟直接对夏目先生开火……我回去以后会好好管教他们。」 「千万别这么说,呃……请您手下留情吧。」 我没命的摇着头。八伎口中的「管教」实在让人不敢想象。 望着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的我,对方依旧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 「不过,那些人都是为了保护小姐而特别选出的精锐护卫队,没想到你竟能轻易突破他们的包围……真是了不起,夏目先生,社长大人对这件事也感到非常佩服。不愧是与那个雪原瑶不分轩轾的人。」 社长大人——应该就是指嵩月的父亲吧。我立刻想起那位宛如脸上写着「压迫感」三字的嵩月组组长,浑身肌肉也突然僵硬起来。话说回来,我跟gd的宝冢王子打得不分轩轾?什么时候谣言传得如此夸张了? 「这么一来,我便可以安心将小姐交给你照顾。既然早饭已经煮好,我也是时候该离开了。奏小姐的事还要麻烦你了。」 八伎说完深深对我鞠了个躬,然后又对一旁的嵩月做出相同的动作。 我跟操绪在这种气氛感染下也不自觉对八伎回礼、致意。真是搞不懂我们这群人一大早就在做什么。麻烦我照顾——又不是要嫁给我当老婆。 然而也托了这番折腾的福,我的睡意彻底消失了。 八伎会一大早出现在我家的原因我并非完全没有概念。 他是为了护送嵩月而来的。 更正确地说,真正的理由是佐伯哥所提的恶魔袭击事件才对。这附近有个会不分青红皂白攻击恶魔的家伙——嵩月组一定也是因为察觉到危险,才会以统管这一带的恶魔组织立场,与学生联盟分头展开缉捕犯人的行动。 不过,最让嵩月老爸担心的事,铁定还是这位离家出走、单独在外居住的宝贝女儿吧。 那位大叔从自己的手下中选拔出接受过军事训练的家伙,派去充当嵩月的护卫,我昨夜在潮泉家后山遭遇的迷彩服男子们正是这群人。 我对担忧爱女的父亲之心虽然不是无法理解,但嵩月却对她父亲这种自作主张的安排感到非常愤怒。 她原本就很讨厌父亲的生计。当然,要不是因为这样,她也不必一个人离家、来到祖父的庭院借住了。得以暂时脱离父亲的小天地竟又被父亲派出的手下拿着武器重重包围,嵩月的心情想必变得十分恶劣。 在这些护卫的影响下,嵩月甚至连学校都不想去,为了表达不满还把自己锁在小屋里、展开绝食抗议。律都姐因为不知该如何化解这场家庭纠纷才会用电话找上我,事情就是这样。 原本就已经很麻烦的问题,后来又加上了朱浬学姐跑来凑热闹。 为了百分之百保障爱女的安全,嵩月的老爸又另外雇用对恶魔战斗的专家充当保镖,结果竟找上了朱浬学姐。 我也是因为这一连串巧合才会沦落到被霰弹枪追杀的的命运,接着还被疯狂发射的飞弹攻击,甚至差点死于颈动脉遭切断。 总之,昨晚究竟发生什么事我大概都懂了。 而那位差点把我宰掉的罪魁祸首如今正「呼哇」地打了个大呵欠,从鸣樱邸的楼梯漫步而下。 「咦……嵩月组的年轻老大要回去啦?本来还想跟你讨论一下工作方面的问题哩。」 朱浬学姐望着送八伎来到玄关的我们,同时以沉稳的口气喃喃说道。 学姐身上只套了一件我的衬衫而已。即便胸口毫无防备地敞开着,她也满不在乎地举起双臂、伸了个懒腰。这种轻松惬意的模样简直就把这里当成是自己家了。 我昨晚之所以得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也是因为房间床铺被学姐占据的缘故。她的外表乍看下像是一位完美无瑕的标致大姐姐,但其实生活习惯并不怎么好。 学姐这种表里差异颇大的举止让我很容易想入非非。前不久她丧失记忆时所发生的事我印象依旧深刻,所以也不能全然怪我吧。 『咦……朱浬学姐的工作?不就是保护嵩月同学吗?』 操绪不可思议 地抬头望着对方问。 朱浬学姐则眯起泛红的眼睛、摇摇头。 「不是啦。我之所以会在小奏住的地方当保镖只是因为机缘凑巧。我又不是真日和那种人,才没有兴趣以保护人为业哩。」 「咦?是这样吗?」 朱浬学姐的这番话让我感到颇为意外。不过这么说也没错,保护同社团的学妹还要收钱, 听起来确实很不像话。 「我的目标是那个狩猎恶魔的家伙。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抢在玲士郎与gd之前逮捕对方。这么一来小奏的安危也不必操心了,真是一石两鸟。」 「嗯……」 我颇能接受她的论点。这番说词听起来的确很像朱浬学姐的作风。她基本上是一名对恶魔相关特殊技术——也就是「黑科学」非常感兴趣的研究者,除此之外她并没有什么恶意。不过问题又来了。 「……学姐为什么要找那个狩猎恶魔的家伙?」 「咦?难道你都不会感到好奇吗?对方为何要狩猎恶魔?对方为何能从gd级的操演者以及嵩月组这群手下的追捕中逃脱?我可是非常有兴趣。」 「……唉。」 真搞不懂学姐的想法。普通女高中生应该都会觉得离那种恐怖的对手愈远愈好才对吧。 「总之,我的目的非常简单。智春,小奏的安全就交给你负责啰。」 朱浬学姐以轻松的口气吩咐,丝毫不理会我的困惑。 话说回来,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希望女儿身旁能有强力保镖护卫的嵩月组老大,以及他那位想要过着普通女高中生生活的女儿。朱浬学姐为了在双方之间取得折衷,便不负责任地提出了「让智春来保护怎么样?」这样的建议。 不知为何,高估我实力的八伎先生竟附和了这个提议,而那些轻信我与雪原瑶战成平手谣传的嵩月组小喽啰自然也没有意见,所以事情便这么说定了。就在我昨夜昏睡未醒的时候,众人已将嵩月送入了我住的鸣樱邸,并决定在狩猎恶魔事件解决前都由我负责她的安全。 当然,他们并没有问过我或操绪的意见。话说回来,我要是在现场表现出不愿跟嵩月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丝毫气息,应该会立刻被那群血气方刚的恶魔埋入水泥、扔进海底吧。 总之,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为什么会陷入强烈的睡眠不足、操绪的心情为何会如此恶劣,还有嵩月之所以要一大早就穿着围裙在鸣樱邸四处走动,全部都获得圆满解释了。 「哎呀,早饭已经做好啦?我可以开动了吗?」 只有朱浬学姐依旧维持一如往常的轻松态度,将头探近客厅的桌面并露出开心的微笑。 「啊,是的……我还要泡壶茶。」 嵩月再度踩着拖鞋返回厨房,朱浬学姐则大剌剌地翘着脚坐在客厅沙发上。在她那种只穿一件衬衫的状态下,下摆处可以清楚看见某样物体——也就是那条蓝白相间的条纹图案布料。 我不知该把视线往哪摆。对了,记得前不久我与学姐间不是才发生过类似的场面吗?这位姐姐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对了……朱浬学姐。」 为了不让还在厨房忙碌的嵩月听见,我刻意压低音量。 「关于保护嵩月的工作,是不是让学姐负责比较妥当?」 原本正开开心心搅着纳豆的学姐闻言顿时讶异地扬起眉尾。 「咦?为什么你会这么想?跟小奏一起住你不开心吗?」 「不……这并不是我个人开不开心的问题。」 背后的操绪刚才似乎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只好用力摇头。 「我只是觉得紧急情况下没把握保护好嵩月而已。尤其是面对那个名叫魔神相克者的可怕对手。」 「……魔神相克者。」 朱浬学姐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我对一下子散发出成熟女性气质的她感到非常困惑。果然,美女即使是搅拌纳豆看起来也非常美。 「智春……你是从哪里听说那个词的?」 「咦?就是昨天遇到的某位gd女性……她还操着很奇怪的京都腔。」 「原来是千代原……那个麻吕眉又在多管闲事了……」(译注:将眉尾拔掉只留下眉头、使眉形看起来圆滚滚的化妆方式,类似平安时代女性的天上层。) 朱浬学姐不满地皱起鼻头。看来不只是宝冢王子,就连千代原春奈也跟学姐有过恩怨。我虽然不是无法理解学姐的立场,但她也未免树敌太多了吧。 「总之,关于护卫这件工作你不必过度忧虑。反正玲士郎那家伙会派手下在附近巡逻。更何况敌人也不是只针对小奏这一位恶魔。」 「唉,学姐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啦。」 「那家伙的目的似乎并非单纯想消灭恶魔……虽说关于这方面的情报我们也没有掌握得很完全,不过基本上等到那些遭对方掳走的恶魔被发现时,都已经身负重伤地陷入昏睡状态了。」 「……光是这样就已经够恐怖了……」 我忍不住绷着脸咕哝道。昨晚我甫得知此事时还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想,但现在却一下子害怕了起来。能与机巧魔神交战的对象警察当然派不上用场,而敌人所锁定的又是恶魔,我自然必须为了保护嵩月挺身而战。老实说,这种非得全力一搏的状况还真恐怖。 『智春可以跟朱浬学姐一起行动呀?』 操绪自认为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其实这个点子还真不错,以战力而言这样也比较占优势。比起等待不知何时会上门的凶恶对手现身,跟着学姐一起去追踪在精神方面当然更为轻松。 然而朱浬学姐却露出温柔的微笑摇摇头。 「行不通,因为智春还得充当另一人的护卫。」 「另一人?」 「没错。就是那位留学生啊。难道你忘了?」 「啊……」 我抬头仰望墙壁上的时钟后顿时愣住了,操绪也很难得露出这么难看的脸色。我记得柱谷说留学生会在中午前抵达。虽然我手上有比较准确的行程预定表,但我根本没仔细看过。这都是因为昨晚突然被律都姐叫出去又发生了那么多意外,我才会完全忘了这件事。 从这里到机场就算搭乘高速巴士也得花上不少时间。加上前往巴士总站所需的路程,现在立刻出发也赶不上在中午抵达机场了。况且我眼前还留着八伎准备的丰盛早饭。倘若被那家伙知道我连筷子也没动就走了,可能以后随便被他「日」一下我的心脏就会罢工吧。 「需要我送你们一程吗?」 朱浬学姐望着表情惊恐的我露齿一笑。 不必了——我毫不迟疑地婉拒。 她说的送法想必是利用背上那具恐怖的喷射引擎吧。上次那种近似坠机的恐怖经验我可没办法轻言淡忘,不,十之八九会变成一生的梦靥。 「……留学生?」 现场唯一不知道这件事的嵩月悠闲地倒着茶,同时以不可思议的口吻喃喃说道。 〇 机场这座全新的旅客大厅空间显得十分宽敞,但令人难以相信的是此刻依然挤满了人。 「——真受不了你们耶,竟然会忘了来接机。糊涂也该有个限度吧?还不快好好感谢我。」 佐伯妹对我伸出食指宣言道,好像对我有什么天大的恩惠似的。 虽然听了之后有点火大,但这次的确是我理亏。我确定利用大众运输工具无法赶在班机降落前抵达机场后,立刻将事情告知佐伯妹,借用佐伯家的宾士车火速驶向机场。这都多亏佐伯妹为了内裤小偷的事特地打电话过来,我才恰巧想出这个方法。 「柱谷老师还是一样没用,竟然把这种重大任务交给科学社负责。」 「……这算是重大任务?」 面对并没有拜托同行但还是擅自跟来的佐伯妹,我露出疲惫的表情反问。 今天的她不知吃错什么药竟盛装以振袖和服的打扮出门。大概是为了让留学生体验日本的传统吧——又不是什么外国人像外星人一样稀奇的锁国时代。 「当然。那位留学生可是要转入我们班喔?结果我们却派了一只幽灵跟被幽灵缠身的没用家伙出去迎接,未免也太失礼了吧。本校的风评可能会因此被国际质疑。」 「没用家伙……」 这么说也太过分了吧,我觉得你这种行为才叫失礼——虽然很想这么吐回去,但看在今天我被对方救了一命的份上,实在没立场说这种话。 「呃……请问,我是不是也该穿正式服装……比较好?」 身旁的嵩月一脸不安地仰望着我问。我自信满满地对她摇摇头。佐伯妹那种爱充场面的行为根本无须认真看待。况且跟佐伯妹那种穿上和服像是要去拍相亲照片或新手角色扮演玩家的人比起来,本来就是纯和风美少女的嵩月穿上本校制服更有国际交流的气氛。 跟嵩月穿相同制服的操绪也忍不住无奈地摇摇头。 『话说回来……这次的留学生可是恶魔耶,佐伯同学能接受吗?』 「这个嘛,虽然我还是不喜欢,但既然哥哥没意见那我也就不多嘴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可不会因此放松监视的工作。另外,我来这里的目的也是为了讨论尚未解决的内裤小偷问题。」 原来是为了监视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佐伯妹那刻意豪华装饰过的打扮两遍。不管怎么看,她的样子都像是想与那名金发美少女留学生一较高下。 「对了,你们应该没把这件事告诉那个笨蛋吧?」 佐伯妹的口气突然一变,这让我听了感到非常困惑;那个笨蛋是指谁啊? 『啊……樋口耶。』 操绪发出了略显讶异的惊呼。 果然,樋口琢磨人正在旅客大厅的入口附近朝我们挥手。此外,他身上的打扮醒目程度完全不输给佐伯妹。 樋口穿了整套的黑色西装,风格仿佛撷取自给不良中年大叔看的流行杂志。此外,他的胳臂下还夹着一束鲜红的玫瑰花。虽然不能说这种打扮很难看,但佐伯妹所言的笨蛋套在他身上的确是非常合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拍搞笑片哩。 「——智春,你太慢了吧!幸好飞机也误点了,否则你根本赶不上接机嘛!」 樋口一开口就斥责我。 「等等……樋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我首先浮现的疑问是这个。我自己昨晚都因为太过忙碌而忘了这件事,根本不可能有闲情逸致通知樋口啊。 该不会关于留学生的谣言也逃不过樋口自豪的诡异情报网吧。 「呃……因为我昨天去科学社社办的时候发现了这几张纸。」 樋口反倒以狐疑的表情投向我。他手上的玩意儿就跟柱谷给我的资料一模一样,看来应该是柱谷多影印了几份后就随手扔在桌上吧。 「既然对方是来自东欧的金发美少女留学生,以这种盛装迎接才不算失礼吧?智春也该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穿着。」 樋口轻轻挥着手中的玫瑰花束说道。听了这番话的佐伯妹则以难堪的脸色瞪着他。 「你在胡说什么啊!我是不知道你在期待什么啦,不过你穿这种下流的西装接机只会丢大家的脸而已。趁留学生还没有对这趟访日之行失望,你还是赶快回去吧。至于花束则还有点用,你可以留下来让我转交。」 「……佐伯?你自己身上那套又是怎么回事?」 盯着身穿华丽振袖的佐伯妹,樋口的嘴巴也讶异地几乎合不拢了。他刚才大概是被这种完全不看场合的打扮所迷惑,因此才没注意到衣服里的女性是谁。 佐们妹的太阳穴顿时冒出青筋,似乎很不满被樋口吐槽。 「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说我,笨蛋樋口。我看你是希望能抢先认识对方,或是为了说服对方帮你介绍女孩子才会特地跑过来吧。」 「咕……这么做又有什么不对!你自己打扮的动机才奇怪吧,这回又看上留学生了吗?蕾丝边!」 「住口!都是因为你到处散播这种没有根据的谣言,中学时学妹们才不敢接近我。」 『……这两个人半斤八两耶。』 操绪以冷静的表情观望这对穿着华丽的男女斗嘴,莫可奈何地下了评语。嗯,我也有同感。 只有心地善良的嵩月认真地为他们这种低水准的争执紧张,不过我想她应该很快就会习惯了。如果每次都要介入这两人只会让自己累死而已。 话说回来,我记得朱浬学姐说过,最好多带两、三个人来接机比较好。虽然我不清楚学姐这番话的用意,但很凑巧地情况最后还是演变成她所建议的方式。 『对了,主角留学生怎么还没出现呢?』 操绪有点无趣地抱怨着,我听了也突然不安了起来。 「你可不要到处乱飘喔。」 『嗯……我知道啦,只是这样好不方便。 操绪嘟起嘴,似乎感到很不自在地伸了伸懒腰。的确,没多久前她还能毫不犹豫地飞上空中寻找他人踪影。然而如今已能被普通人看见的她,在这种大庭广众下表演幽灵特技只会引发难以收拾的混乱。 『这都是安定装置害的吧。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懂装那种东西有什么用。』 是啊——我点头同意。话说回来,自从装了那玩意儿后,我就不必被路人视为自言自语的怪胎了,光是这点我就必须诚挚地感谢;相对地,我被幽灵缠身这件事同样再也无法对他人隐瞒,所以也不能说安定装置带来的全是好事。 『啊……』 操绪察觉到来自出关通道的人影后立刻笑逐颜开。果然,拖着庞大行李箱的旅客们总算三三两两地步人大厅了。 这种乡下机场并没有直达欧洲的班机,所以那位留学生还得从某个国际机场多转一趟才行。也因为这个缘故,会出现在这个机场的旅客几乎都是日本人。如果那位留学生真如柱谷所言是位金发美少女,就算不特地过滤人群也应该能轻易发现。我们就这样伫立于大厅的角落,悠闲地眺望着纷纷进入大厅的那群旅客们。 樋口也是在这时突然发出失去理性的大叫。 「唔哦!是加贺篝隆也!」 其余人不约而同地转向樋口,面露不解的表情。假使来者是什么美女也就罢了,但樋口竟然会对男性如此失态地尖叫。 樋口注视的对象是一名正在从海关人员那接过手提行李的年轻男子,男子身穿皮夹克并戴着款式雅致的墨镜,的确是位很引人注目的型男。 「他是谁?你认识那个人吗?」 我若无其事地问道,结果樋口却摆出一个夸张的摔倒姿势,似乎对我的这个问题感到很讶异。果然,樋口立刻对我露出难以置信的轻视表情。 「你在开玩笑吧,智春?吉他手加贺篝隆也都不认识?他可是世界级的名人耶?」 『嘎嘎嘎嘎嘎……?』 操绪以好像在念绕口令的方式咕哝道。虽然我并不清楚那个人有不有名,但名字很怪倒是可以确定。(译注:加贺篝隆也的罗马拼音为kagakagaritakaya。) 「呃,我真的不知道。其实我平常很少听流行音乐,如果实际听到曲子或许还会有一点印象。」 我对樋口坦承。站在我身边的嵩月也点了点头,似乎在附和我的想法。佐伯妹则是以仿佛在 打分数的眼光直盯着那位吉他手大哥不放。 「嗯,外型还不错啦,但比起我哥哥就差远了。」 哼——随后她又发出了自傲的冷笑。虽然这是别人的家务事,但这对兄妹也未免太诡异了吧。 「你们这些人没有常识也要多看电视吧……唉,混帐,要是我今天有带签名板跟笔出门就好了。」 只剩下樋口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情绪激昂。不过从他的反应我还是能判断出来,那个叫加贺篝的吉他手应该是个颇负盛名的人物没错。 『那种大明星为什么要来这个乡下城市呢?』 操绪提出一个最基本的问题。 「这附近……应该就是片捻滨一带吧,有座设有隔音录音间的别墅。加贺篝隆也每次要创作新曲都会躲在里面好几个月——我记得以前在杂志访谈上看过他这么回答。」 「原来如此。」 在海边的别墅关起门来作曲,的确很像大明星的作风。 操绪似乎也颇为感动地点了点头。 『啊……现在跟他讲话的那位女性该不会是经纪人吧?还是女朋友?』 「咦?在哪里?」 樋口立刻对对通关处探出头,可能是闻到了内道消息散发的气味吧。不过他的努力也是白费力气。因为当通关处的自动门一打开,原先在大厅等待的女性歌迷便一拥而上,直接将那位明星给团团围住。 粉丝们的尖叫声让机场大厅的玻璃帷幕都为之震动。寥寥可数的几名机场工作人员拼命想阻挡如海啸般扑来的歌迷,而我们这些路人则只能在一旁无言地观望着。 以这座机场的规模而言,聚集在这里的女性歌迷未免也太多了吧。那些人大概原本就看准了加贺篝隆也会过来,群聚在他身边的热情粉丝随便数数也超过两百人,就连原本只是刚好途经的普通女性都被热潮引了过去。 不知道大明星是怎么逃出歌迷包围网的,只见加贺篝隆也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飞也似地逃了出去。被抛下的歌迷则纷纷打亮照相机的闪光灯,疯狂展开追逐战。 类似的场景我在电视上的谈话性新闻节目也见过,不过没想到亲临现场竟是如此地震撼。那票女人就像是激烈争食猎物的一群猛禽般,我想以后我的恶梦铁定会加入类似的场景吧。 樋口也被这种骇人的场面所震慑、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现在确定那个人很有名了。』 操绪愣愣地嘀咕着,我则无言地表示同意。虽然对那位加贺篝先生不太好意思,但能看到这种场面还是满难得的,以后可以拿出来对同学炫耀一下。 「喂喂……留学生咧?」 好一会没反应的佐伯妹就像突然想起似地提醒道。 「啊……」 我赶紧东张西望地环顾大厅。差点又忘了此行的主要任务。 等追逐加贺篝隆也的人潮都离开后,机场大厅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还留在柜台前等待拿回行李的旅客已经不多了。 这么一来要找到留学生应该不难吧——尽管我这么安慰自己,但视野内却依旧不见类似的人物。除了貌似女子大学生的三人组、出差中的上班族,以及像是来探望孙儿的年老夫妇外,接下来就是小学生年纪的小女孩了。十根手指头数得完的旅客当中并没有比较接近留学生长相的人物存在。 『该不会是转乘飞机途中出了什么差错吧……』 操绪喃喃道出不吉利的推测。虽然我很不想往那个方面怀疑,但不能否认也很担心那种可能。假使情况真是如此就不是我们能解决的范畴了,得赶紧联络柱谷才行——于是我将手伸向行动电话。 「喂!」 就在同时,一位个头娇小的女孩伴随着粗鲁的喊声朝我们走了过来。 〇 女孩身着散发出浓密古典风格的洋装,上头还加了短版的斗篷外套以及装饰有缎带的帽子,就好像古代贵族千金小姐出门郊游一样。 女孩的整体造型让人联想起精致的洋娃娃——不过她本来就不是东方人嘛。隐藏在帽子下的发色属于趋近银色的金发,眼珠则是略带一点灰的蓝色。虽然我也不是很懂,但东欧民族的长相应该就是这样吧。 年纪大约只有十一、二岁。如果再加上不同人种的发育速度差异,她的实际年龄可能还要更小。此外,加上女孩的身高又只有将近一百四十公分,一不小心就会被误认为小学生。然而…… 「看你们这些家伙的制服——应该是洛芦和高中的学生没错吧?」 女孩却冷不防以流利的日语对我们问。 老实说我被对方吓了一大跳。毕竟外表如人偶般可爱的少女,初次见面就说出「你们这些家伙」的用语。 不过只要一想起对方是不太熟悉日语用词的外国人,这点小事就不需斤斤计较了。 令我困惑的另一点则是女孩提出了洛芦和高中的名号。她总不会就是留学生本人吧?我也没听说留学生会带妹妹一起来啊。 所以她是其他洛高相关者的家人? 至少佐伯妹做出了如上的判断。 「你是哪位?不会是迷路了吧?你的家人跟你走丢了吗?」 佐伯妹走向少女关切道。 她开口前还特地弯腰与女孩的视线高度对齐。基本上与其说佐伯妹的个性很亲切,还不如说她古道热肠过了头吧。 然而女孩却以讶异的目光打量着佐伯妹的华丽振袖和服。 「……你这家伙的打扮是在搞什么鬼?」 呃,女孩的这种率直感想我也不是无法理解。 佐伯妹的脸颊肌肉果然抽动了一下。 「小妹妹,不可以用『你这家伙』啦,要叫我姐姐喔。你叫什么名字?」 佐伯妹以尴尬的微笑戳了戳女孩的额头。 对方突然生气地皱起眉,大概是因为被佐伯妹看成小朋友而心生不满的缘故吧。女孩二话不说就对佐伯妹行了一个优雅的礼,接着便直接抓住佐伯妹的手并对准手背静静地吻了一下。 然后,女孩便对「哎」丫一声、反应似乎并不负面的佐伯妹咧嘴一笑。 「我叫阿妮娅。阿妮娅·福尔切·索梅西尔·米克·克劳珊布尔希——要给我记清楚喔。」 「耶?」 佐伯妹吃惊地用力眨着眼睛,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人也一样倍感讶异。阿妮娅·福尔切不就是我们要接的那位留学生姓名吗? 「——不是啦,我不是问你姐姐的名字,而是问你的名字。」 「刚才那就是我的名字。」 「咦……怎么可能……」 佐伯妹不解地望向我,随后便毫无预警地向前倒了下去。我一开始还搞不懂是怎么回事,我想佐伯妹自己应该也是一样。 她之所以会突然失去平衡是因为机场手推车的缘故。 刚才有某辆供单独一名旅客搬运行李用的手推车,偶然扯住了佐伯妹弯身向前的和服袖子。 「啊!?」 被手推车拖着走的佐伯妹只能狼狈地逐步向后退。 发现自己引发一场小意外的那名旅客虽然赶紧想停下手推车,但上头载有沉重行李箱的推车可没这么听话。相对地,这么做反而让佐伯妹更难保持平衡,甚至使她被推车的离心力甩了出去。被迫飞身而出的佐伯妹这回刚好摔在机场的电扶梯下方。 她真正的不幸现在才开始。 电扶梯不停转动的扶手处已经缠入了被推车撞飞后便一屁股摔在地上的佐伯妹和服腰带。 「等、等一下……」 就算佐伯妹死命扯住振袖和服的腰带电扶梯也不肯停下来。转动中的扶 手毫不留情地以机械力量拉动腰带,缓缓解开了佐伯妹的和服。 我没有瞬间做出应对。面对这种超脱现实的光景,即使是嵩月也只能待在原地干着急。 结果,在电扶梯安全装置启动前的数秒钟内,佐伯妹只能像时代剧常出现的可怜舞妓般边惨叫边打转,最后以仅着一身殁中衣的姿态倒在地板上。刚才那一连串不幸的连锁反应以普通人的常识大概很难想出来吧。(译注:和服穿在外衣与内衣间的服饰。) 「挖哩咧……」 好不容易回过神的嵩月立刻奔向眼冒金星的佐伯妹身边,我则是以半发愣的表情帮她收拾洒落一地的振袖和服配件。 自称阿妮娅的那位少女似乎不怎么感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情况,然后又轻轻地叹息一声。 「——阿妮娅……你就是要转到我们班小的留学生吗?不可能吧?你今年几岁啊?」 樋口步向少女。在拍了拍对方的帽子后,樋口将手搁在高度刚好的女孩头顶上。 「等一下,樋口。柱谷老师有提过留学生是一位天才少女。」 「嗄……?天才?」 樋口对我投出难以置信的目光,我则默默地点头再度强调。虽说我自己也是半信半疑就是了。 当初听到柱谷的叙述时,我还以为对方是因为能说包含日语在内的多国语言才会被称为天才少女。结果本人的优秀程度似乎比我想像中还来得夸张。光是以小学生的年龄就能被编入高中这点来看,少女的头脑已经够天才了。 「——喂,不可能吧!我还以为留学生是个金发美少女,所以期待了好久哩。」 樋口说完再度砰砰拍打女孩的头。 这个嘛,阿妮娅·福尔切小姐的确拥有一头亮丽金发与势必会长成美少女的精致五官,但跟樋口妄想中的形象差距恐怕也不在话下。 「为什么这种小鬼头要转入我们班哩?太诡异了吧。她还是个小鬼、小鬼哩!我今天特地跑来接机真是白费功夫……啊,对了,你有没有年纪大你几岁的姐姐啊?」 不知道是不是愈说愈开心,樋口问话的同时竞像是在搔着小猫的肚子般使劲抚摸少女的头部。阿妮娅则摆出一张臭脸、毫无反应地任樋口摆布好一会儿。 「好痛!」 接着才冷不防伸直腰杆用力咬住樋口的手指。这种反应的确很像小猫。 「你这个臭小鬼在搞什么!」 好不容易甩开阿妮娅的樋口,按着留下清楚牙印的手指泪眼汪汪地咒骂道,随后他又以非常恐怖的表情瞪着那个小女孩。 跟小朋友认真未免太不像话了。但就在我企图阻止樋口的同时—— 「那边的旅客们,请赶快让开!小心!」 机场的清洁人员以异样高亢的声音大喊,我们一行人只好赶紧回过头。 某架白色的四方形巨大机器正以惊人的气势朝我们的方向冲来。 那是在机场大厅经常可见的清洁作业车,下方还附有帮地板打蜡用的电动刷子。然而此刻驾驶座上却不见清洁人员的身影。无人操纵的这架机器不知为何突然失控起来。 失控的清洁车很不巧地撞上了正愣愣站着的樋口。在辗过他之后还一路拖着他走。 「住……住手啊啊啊啊!」 就好像西部片里经常出现罪犯被马匹拖行的那种画面般,樋口也被清洁车带往了遥远的旅客大厅彼方,不知所措的清洁人员则在后方追着跑。 我们只能愕然地引送樋口的背影远去。 樋口的惨叫声逐渐听不到了,佐伯妹则依旧神智不清地倒在电扶梯旁。 如果要说这两人都是运气不好,那也未免太凑巧了吧。 『是你……害他们的吗?』 操绪望着那位自称阿妮娅的少女问。 少女拾起樋口扔在地上的玫瑰花束并以鼻子「哼」了一声。 「原来是射影体。竟然找操演者来接机,可恶的科学狂会……又是为了监视我吧?」 少女半开着那对蓝色的眼睛抱怨,不过口气倒是颇为平静。然后她又不怀好意地吊起嘴唇、咧嘴说道: 「我什么也没做。都是那两个人自己招来不幸。」 「不……可是,怎么会这么刚好……」 我不解地咕哝着。跟阿妮娅的身体接触后,佐伯妹与樋口立刻便沦落悲惨的下场。那些倒霉事的确是一连串的巧合所造成,但两个人二刚一后相继发生不会太异常了吗? 「那个……夏目同学?」 嵩月突然从背后拉了拉我的袖子。她脸上并没有特别生气或恐惧的模样,只是从正面淡然地注视着阿妮娅。 「请小心那个女孩。」 「咦?」 这么说来,佐伯妹与樋口的倒霉遭遇的确是那女孩干的好事啰?呃——例如利用念力之类的控制那辆清洁作业车。 然而嵩月却对我摇摇头。 「她是……克劳珊布尔希家族的成员,所以能食运。」 「食运?」 「介绍别人的时候不要乱使用略称好吗!」 阿妮娅不知为何红着脸激烈地抗议。话说回来,嵩月提到的名词我也是第一次听见。 「啊……食运族(luckeater)是一种可以吸收他人运气的恶魔。」 「运气……就等于是幸运吧?如果被吸走会怎么样?」 「那个……就像佐伯同学刚才那样……」 变得非常倒霉——是吧。原来如此,真是浅显易懂的解释。 这么听起来,所谓的食运族还真是一种让人敬而远之的存在。 「不,也不见得一定这样……」 嵩月吞吞吐吐地慎选用词打圆场,但阿妮娅此刻却傲然地插嘴道。 「那是我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采取的紧急避难行为,你们就忍耐一下吧。」 「紧急避难……?」 「……食运族无法自行制造运气,所以必须从他人身上一点一点吸取。」 「原来如此。」 我可以理解嵩月想表达的意思。 感觉就很类似吸血鬼吧。只不过一种吸的是血,一种吸的是其他人的运气。被吸血鬼咬过就会变成吸血鬼的奴隶,被食运族咬过则会变得非常倒霉。嗯——两种都让人觉得很不自在就是了。 『在日文里这种人就叫有克夫运或瘟神吧。』 操绪喃喃道出一针见血的感想。我觉得她选的形容方式很贴切,但在阿妮娅本人面前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果然如我所预期,阿妮娅恶狠狠地瞪着操绪,太阳穴浮起的血管还不停抽动。 「不……食运族本身并不是邪恶的存在。」 嵩月以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继续解释道。 「过度的幸运与不幸都会将周遭人们牵扯进去,最后导致当事人自取灭亡。所以我听说……食运族的存在就是为了调整这种过犹不及。」 『啊啊,原来是这样呀……耶,好像保险哟。』 操绪颇能认同地自言自语着。所以食运族就很像对世界的一种安定装置罗?把从一大群人身上吸收的些许幸运集中起来,弥补某个对象的严重霉运。果然跟保险的原理很类似。 阿妮娅满意地点点头,好像认为我们在夸奖她,心情也比刚才好上许多。 「你们终于能理解我辈的伟大了。」 接着她又傲慢地补充道。 「另外,我对刚才那两人已经算手下留情了。以日本的方式来形容,就是把原本抽到上上签的人运气吸到变成下签而已,并不会遭遇太严重的伤害,所以不必担心。」 「是吗……」 你确定?光是下签就这么凄惨了,如果变成下下签真不知道会上演哪一种悲剧。 阿妮娅似乎从我的表情看出端倪,于是又咧嘴一笑。 「这还用问吗?运气被吸光的人类就会悲惨地死掉了。」 唔哇——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眼前这位外表稚嫩的少女其实是骇人的恶魔,至此我才终于产生实际的恐惧感。虽然她不像嵩月的「炎」那样拥有直接的破坏能力,但就某个角度而言阿妮娅更有恶魔的感觉。 少女发现我好像很紧张,立刻露出有点不怀好意的笑容。 「放心吧。你们这些人对我还有一点用处,况且吸了那两个人的运气我就已经饱了,至少今天不需要再吸了。」 「唉……真感谢你。」 朱浬学姐当初要我多带几个人来的建议我总算明白了。不过对方刚才所说的『今天」两字还是让我非常在意,好像不能就此放松戒备吧? 「话说回来,你们几个就是负责接机的吧?快点带路啊。」 阿妮娅拖着与她那娇小身躯完全不相称的巨大皮制行李箱命令道。看来我们要找的天才少女留学生也不可能是其他人了。 算了——我换个角度安慰自己,至少今天不必再担心运气被吸走。 虽然感觉还有许多未解决的问题,但先把对方送到寄宿地点才是我的主要任务。根据刚才嵩月的解说,食运族应该也不是什么穷凶恶极的家伙。 既然王立科学狂会会主动把这位少女找来,一定有什么非她莫属的工作需要帮忙吧,小心翼翼地服侍她对我们也不算吃亏。 「呃——那么,我们先移动到巴士乘车处吧……操绪,麻烦你带路。」 「呵唔……好吧,真没办法……走这里,呃,福尔切小姐?』 「唔嗯,叫我妮娅吧。」 女孩以傲慢的口气说完后便迳自迈步前进。嵩月则搀扶着头昏眼花的佐伯妹,与我一同跟在那两人后面。 结果还没走几步路。 「啊呜!」 电动平面步道些微的高低差绊了阿妮娅一下,害她顿时失去平衡。 砰咚——少女发出响亮的撞击声直接以脸吻向机场地板。看来阿妮娅的身体敏捷度并不如脑袋那样出色。她就这样趴在地上动也不动地过了好久。刚才那一声听起来颇为吓人,应该没事吧? 「咕咕……难道吸收的运气量还不够吗?」 随后阿妮娅才好不容易撑起上半身,按着自己的鼻尖呻吟。 不,与其说是运气好坏的问题,还不如说你的运动神经需要多加锻炼吧。 真的不要紧吗?我还是搞不懂科学狂会找这个女孩来日本做什么。 〇 狼狈不堪的佐伯妹搭乘自家的宾士车回去了,其余人则依照起初的规划搭高速巴士移动。 附带一提,樋口后来一直下落不明,我只能以简讯通知了他大家已经先行离开。从方才的情况判断,樋口应该不会受什么重伤吧,况且出了那种糗我也不认为他还想继续看到阿妮娅。总之,放着他不管应该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问题才对。 巴士大概只坐了四成的乘客。虽然还没到被我们包下的程度,但已经算是既宽敞又舒适了。 我们抱着阿妮娅的行李来到远离其他乘客的巴士后方座位。 「喂……我说你,回答我的问题。」 阿妮娅就坐在我隔壁,只见她不停以眼角余光偷窥位于我们后头的嵩月。 「那个黑发女人是我的同类吧?她的血统似乎非常高尚。」 「啊……是啊。」 大概吧——我点点头。嵩月也一下子就看出阿妮娅属于食运族,恶魔之间的交流说不定也是凭藉类似直觉的管道进行。 话说回来,虽然首次见面的外国人没有办法,但日本人与日本人之间也可以靠感觉大致判断出对方的年龄、兴趣、嗜好等。前述的恶魔间交流大概就类似这样吧。不,好像又不是…… 反正这种没凭没据的猜测一点也不重要。 「为什么那种高等恶魔会跟你这样的操演者一起行动?」 阿妮娅压低音量、口气严肃地质问我。她本人似乎认为这个话题事关重大,但因为她的外表实在太像小学生了,这种模样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不过,她好像非常想知道嵩月为何会跟我一起行动。 「呃——今天我们之所以会一起来,是因为我在担任保护嵩月的任务。」 「保护?为什么身为操演者的你要保护恶魔?」 没想到对方会针对这一点质疑我。是啊,到底是为什么呢?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知道。 「呃,算是机缘巧合吧……先不管嵩月恶魔的身分,她本来就是我的同班同学,此外我们又一起加入了科学社,有什么困难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 「……你们两个,」阿妮娅冷不防瞪着我质疑道。「该不会正在交往吧?」 「嗄?」 这个问题使我十分困惑。不,这与事实完全不符啊。 如果能有嵩月那种女孩当女友的确是一件很令人开心的事,但我与她的关系确实没进展到那种地步。除了有佐伯兄妹的严格监视外,嵩月的老爹也很恐怖,加上朱浬学姐没事又会找奇怪的任务强迫我参加。当然,也不能忘了老爱发脾气的操绪。等等,为什么话题会一下子朝向奇怪的方向发展? 「其实是因为我们学校那一带最近发生了狩猎恶魔、或者说任意袭击恶魔的恐怖事件,所以我才会被派来充当嵩月的护卫。」 这件事或许先让阿尼亚心里有个底比较好,所以我才直接对她解释。事实上,我的保护似乎根本派不上用场,但这点就不必对阿妮娅废话了。 「狩猎恶魔?」 「啊……嗯。学生联盟之类的组织也派出了操演者追查犯人,所以应该不需要过度担心,只是你最好也稍微留意一下。」 「狩猎恶魔……听起来就不爽。」 阿妮娅说话的态度似乎并不怎么害怕。 「犯人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嘛,我不清楚。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学校附近有这种凶神恶煞出没……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吗?」 「怎么可能,我才刚刚抵达日本耶。」 的确。对一个才来到我国没多久的小女孩说出这种近乎恐吓的故事实在不怎么应该,我得好好反省了。 金发的天才美少女似乎因为这个话题而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后。 「呼,也罢。算你运气好捡回一条命吧。如果你真的跟那位恶魔交往了,我刚才本来还想当场把你的运气吸干。」 阿妮娅毫无预警地盯着我说。 「咦……为、为什么?」 她怎么会突然有这种冲动?况且她先前不是才说过,运气被吸完的人会悲惨地死掉吗? 「废话,我怎么能眼睁睁坐视同为恶魔的女性陷入不幸哩。」 「咦……不幸?」 我们又不是要结婚,只是单纯的高中同学往来罢了,阿妮娅会不会太夸张了? 况且,自己为何要被这种刚认识没多久的小女孩说成是会害惨女性的没用男人啊。 「——笨蛋,跟操演者交往本来就不会有好结果。我绝对不会同意你们变成男女朋友。」 「呃……我是没什么意见啦。」 看样子嵩月暂住我家的事还是先对阿妮娅保密吧。正当我在考虑这些的同时,我又突然想到。 「啊……对了,妮娅小姐在日本要住什么地方?虽然我是奉命 来接机的,可是不知道等下要把你送去哪?」 「唔嗯,不必担心。我已经决定要借住学校附近的某个同班同学家里了——在朋友的介绍下。」 「同班同学……所以就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家啰?啊,原来如此。」 既然是在洛高附近,离鸣樱邸也不会太远,等下要找路应该不会太费事才对。这真是个好消息。 既然借住的地点是透过朋友介绍,关于阿妮娅的年纪与外貌情报外屋主也事先知情了,这么一来可以省去许多麻烦。至少不会像我们刚才在机场那样大惊小怪。 「不过,愿意提供住所的那个同学也真大方。不知道你说的朋友是哪一位?」 「好像也是洛芦和高中的毕业校友,年纪应该比我大很多。」 「嗯……这我明白。」 所有跟我们高中有关的人年纪都比你大。 「虽然那位朋友也是日本人,但不可思议地我觉得跟对方很谈得来。算是少数值得我尊敬的对象之一吧。去年那位男性友人翩然来到我的故乡,我们也是在那时认识的。听说他的学籍还在日本的大学,不过现在却周游各国留学。」 「原来如此。」 这个故事好像很熟——我突然有这种感觉。类似的留学方式现在大概很流行吧。 阿妮娅从行李中拿出一张写有横式文字的信,信中大概记载了她要借住的住所地址。我总觉得信上的笔迹看起来非常眼熟。 「那位男性友人替我介绍的寄宿地点,其实就是对方的租屋处。不过那栋房子现在只有友人的弟弟独居。听说那家伙能理解恶魔的存在,房子也有大量的闲置房间可供我使用——」 「……」 不必等阿妮娅叙述完,我的头已经重重落在膝盖上。刚才那番说明的提示已经太明显了。 「呃……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面对胆战心惊试图发问的我,阿妮娅不解地皱起眉。 「什么事?」 「你说的那位男性友人该不会名叫夏目直贵吧?」 「喔?你认识他吗?也对,那种头脑好到极点的家伙,同高中的学弟妹一定都听说过。」 「不,并不是因为那个理由……事实上,直贵,就是我老哥。」 「……嗄?」 阿妮娅有些吃惊地望着我。方才在机场刚碰面时,因为出了太多的状况,我们都还没有正式自我介绍呢。 「我叫夏目智春……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阿妮娅瞪着我,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然后她便直接将目光转到手中的那封信。 信上所使用的文字我几乎没一个看得懂,但还是有少数几个可以破解的部分。例如以罗马拼音写出的「夏目智春」还有鸣樱邸的住址等。 「因为你们兄弟俩气质差太多所以我才没发现……仔细一看,你的确跟我那位朋友长得满像的。原来如此……你就是那个人的……」 阿妮娅说到这不知突然想起什么,噗哧笑了一声。 等等,现在不是觉得好笑的时候吧。我那个混帐老哥就连去外国都要说老弟的坏话吗? 『咦?什么……妮娅也认识直贵哥?』 操绪突然从椅垫中浮出脸孔并以讶异的口吻问道,阿妮娅见状立刻愉快地掀起嘴唇。 「事实大致就如你所说的——总而言之,得暂时麻烦你啦,智春。」 阿妮娅以丝毫未变的高傲态度宣言道。 喂,不会这么倒霉吧? 〇 整理一下到此为止的问题点。 首先是操绪已经可以被普通人看见了。杏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才生我的气,甚至完全无视于我,这也是对我最直接的损害。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所以只能暂时放着不管。 第二个问题是关于内裤小偷。相关事项有佐伯妹在严格督促,不过在她身体完全恢复过来前也可以暂时不必理会。况且这本来应该是警察的工作。 第三个问题则是狩猎恶魔事件。这部分不管怎么想都远超出我的能力范围,所以也只能装作没自己的事。只希望千代原春奈跟佐伯哥那几个人能设法解决了。 其实真正恐怖的,应该是嵩月住进我家吧。一旦被班上的同学察觉出真相,那些因忌妒而发狂的男同学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昨晚因为有八伎先生他们在所以我暂时没考虑这个,其实朱浬学姐扔给我的还真是一个烫手山芋。 至于第四个问题,则是眼前这位站在鸣樱邸庭院门口、以兴冲冲表情打量那栋古老西洋建筑的少女。 「这就是直贵租的房子?哼……看起来虽然老旧,但地脉还不错嘛。」 身为主人的我正在帮阿妮娅搬运行李,而她则迳自走入了庭院。 虽然打从跟阿妮娅见面起就觉得这女孩的态度很嚣张,但不知为何却没办法生她的气。仔细想想,她身兼贵族家的千金小姐与天才少女两种身分,会养成这种瞧不起人的个性也是非常自然的——正当我在思索这些事的同时,阿妮娅再度因为地砖的高低差而用力摔了一跤。 呃,动作笨拙也可以归咎于她还是个小女孩吧?况且这种笨手笨脚的模样还满可爱的。 『地脉是类似风水那样的东西吗?妮娅,你对这方面有研究呀?』 操绪以充满好奇心的表情问道。这点她就跟几乎所有女高中生一样,对占卜或算命之类的事非常感兴趣——你自己不就是幽灵吗? 「当然。如果无法看出运气的强弱就不能进行吸收了。」 藉助嵩月的搀扶重新站起后,阿妮娅颇为自傲地回答。其实我对这方面完全没有涉猎,就姑且相信她吧。 「对了,有件事。喂,智春!」 正当我要取出玄关的钥匙时,阿妮娅突然走了过来并拉拉我的衣袖。这女孩怎么一下子就直呼年长者的名字啊?算了,不跟她计较。 「嵩月那女孩为什么要一直跟到你家?你们该不会在同居吧?」 「她并没有住进我家,只是暂时留在我身边……不,应该说为了方便保护吧。」 「既然是保护的话可以躲在院子或是睡在室外啊!我看你们喔——」 「为什么非得睡在外头不可啊?我老哥都说了这里的空房间很多。」 眼看阿妮娅就快要扑上来咬我一口,我只好拼命辩解。为了这种无聊的误解被吸光运气而死——我可不想留下这样的人生最后一幕。 「而且操绪也一直陪着我,你根本不需要担心那种事……」 「哼,操演者说的话都得打折扣。至于你的射影体嘛……我是有点兴趣啦……」 阿妮娅说到这突然以成年人的眼神瞥了操绪一下,不过很快地又转以凶狠的表情朝向我。 「算了,反正之后我会二十四小时严格监控你,只要你对那位恶魔女孩有半点不轨的意图,我就会把你的运气吸到像干涸的水库般一滴也不剩。你可别以为到时候你还能以全尸收场喔。」 「就说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嘛……」 以小学生思考模式会认为的「不轨意图」又是什么?我一边暗地抱怨这种无聊的事,一边打开鸣樱邸的玄关。霎时,我站在玄关门外一动也不动。 室内的气氛已经跟我出门前完全不一样了。』 那并非类似家具被人动过,或家里变得乱七八糟程度的变化,而是一种非常难以形容的陌生感。 会产生这种奇怪感觉的来源正是某条落在走廊上的衣物。 那是一条小到可以完全被掌心包覆的布片。蓝白相间的条纹状图案。很明显是一条女性用的内裤。事实上,也没有其他的解释 空间。 「……夏目智春……你这家伙果然在这栋房子里对嵩月家女孩做出不轨的……」 金发少女露出尖锐的虎牙,以几近地鸣的可怕说话声自我背后大喊着。我只觉得对方那凶狠的眼神里充满了杀气。这下子可不妙了。 「等一下,我是无辜的。在我们出门前家里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啊。请你不要误解。况且这条内裤的主人并非嵩月,而是朱浬学姐!」 『呵……智春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操绪以异常冷静的态度质疑我。这下子我真的是百口莫辩了。在这种紧要关头,操绪为何要把事情搞得更复杂哩。 不过话又说回来,朱浬学姐的生活习惯再怎么恶劣,也不太可能把穿过的内裤直接忘在走廊正中央吧。难道她是故意的?的确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性。 「对喔,我家怎么变得这么乱?」 「不要再想愚蠢的藉口了……难道你想蒙混过去吗?夏目智春?」 「不、不是啦。你又误会了,我家真的——你自己看。」 我慌忙把脚上的鞋子给甩开,连滚带爬地跑人家中,并打开距离最近的一扇房门。果然,里头的衣橱衣柜都被打开了。 『有小偷来过!?可是,玄关门锁并没有被撬开呀?』 「嗯,我也觉得是遭小偷了。」 我注视着手上的钥匙圈点头同意道。 屋内并没有电气产品、存摺,或其他贵重物品被搬动的迹象。我哥所留下的艰涩藏书与实验器材也好端端地搁在原位。难道这里还有其他可能被小偷盯上的玩意儿吗? 『等一下,智春。既然朱浬学姐的内裤掉在走廊上……』 「啊!」 操绪的提醒让我顿时有了头绪。我扔下阿妮娅不管,迳自冲向位于二楼屋顶下的卧室。跟嵩月一起强行搬入我家并占领我床铺睡觉的朱浬学姐就是把行李放在那里。 『果然没错……』 操绪这下子真的生气了。 房间里的光景真是惨不忍睹。很有朱浬学姐风格的黑色皮制行李箱倒在我的床铺上并大大敞开,里头的衣服都被翻过一遍。从洛高的制服到那身眼熟的黑色防弹大衣在内,学姐带来的衣物至少有几十套。 这么多东西能塞在一个行李箱内的确很不可思议,不过现在不是研究那个问题的时候了。重点在,房间内凌乱不堪的衣服中,没有一件是属于内衣裤。 「内裤小偷……!」 我开始检查寝室的窗户。包括采光用的天窗这里一共有三面窗子,每一面都从内侧上了锁,完全看不出有可疑人物入侵过。所谓的神出鬼没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怪不得那家伙会被同行尊称为哈默尔恩的内裤男。 「可是……哈默尔恩会看上的目标不都是大量内衣裤聚集的地点吗……?」 也就是类似高中女子更衣室、女生宿舍之类的。就算朱浬学姐的衣服非常多好了,只有一名女性也不会没事带几十条内裤出门吧。 『智春……还有地下室哟?』 「你说冥王邸……不会吧……」 我赶紧冲下阶梯,这回的目标则是位于一楼深处的置物间。置物间的地板有一扇可以通往地下室的隐密出入口,从那里就能抵达科学社位于地下的秘密基地了。 相对于地面上的鸣樱邸,位于地下的冥王邸储藏了大量的武器弹药以及怪异机械装置。另外,还包括了朱浬学姐因个人兴趣所收集的大量内衣裤。 「呜哇!」 『……这未免太惨了吧。』 当那块位于地面、隐藏起秘密通道的门扉映入眼帘时,我跟操绪都为之愕然。 原本埋藏了厚重金属板的房间地面变得扭曲,似乎是被某种可怕的外力掀过。那家伙的怪力大概足以与机巧魔神抗衡吧,否则根本不可能破坏成这样。 此外,放在地下储藏室的大量金属置物箱也被那家伙破坏了,只要是内衣裤都被搜刮一空。胸罩、三角裤自然不必说,包括细肩带紧身衣、衬裙、吊袜带、丝袜等等在内,一件也没留下。 内裤男超乎想像的实力的确让我吓了一大跳。除了能不留痕迹进出密室外,甚至可用怪力将地下室的出入口给撬开——当个内裤小偷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拥有这种惊人力量却选择偷窃内衣裤,实在搞不懂对方的心态。 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很清楚;那位内裤小偷如今的犯行已经招惹到了朱浬学姐。就算对方的实力再坚强,惹到那位大姐应该也一样不好受。我只希望那两人的战斗不要牵扯到自己才好。 原本正确的方式应该是向警局报失窃,但地下室藏了那么多非法重型武器总不好叫警察来参观吧。总之,如今还是先联络学姐吧——做出如此的判断后我们再度返回地面。 被单独留下的阿妮娅愣愣地坐在走廊上。 她此刻已拾起了朱浬学姐的蓝白条纹内裤,不知为何正以严肃目光检视着。只见她摸摸材质、对着光线观察,还拉一拉松紧带——接下来恐怕就要凑到鼻子前面嗅嗅味道了。 「……妮娅,你在做什么?」 我不自觉皱着眉质疑她。因为对方是个年幼的女孩,所以做这种事还勉强可原谅,如果是其他人的话这已经明显构成犯罪了。她听了我的指责似乎也有自觉。 「不、不要乱猜喔!我只是很在意一点……为什么只有这条内裤被留下,所以才想彻底检查一遍……千万不可以告诉内裤的主人。听好了,这是命令!」 「呃,随你高兴好了。」 面对满脸通红、振振有词的阿妮娅,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我又突然发现另一个疑点。 「怪了……嵩月人呢?」 「唔嗯,那个女孩她……」 不知为何阿妮娅露出有点胆怯的表情,并指了指隔壁的房间。 平常都是空着的那间客房从昨天起就变成嵩月的寝室了。透过敞开得大大的房门口,我们悄悄探头进去。 『唔哇!』 操绪以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表情立刻别过头,而我则相反地停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嵩月带来的那只旅行袋同样被打开了,里头空无一物。她本人则挺直背脊、端坐在一旁。 原本应该放在行李袋的衣物都整整齐齐地叠在她脚边,不过,里头果然没有任何像是内衣裤的玩意儿。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连地下储藏室的金属置物箱都撬开了,内裤小偷怎么可能放过嵩月的内衣裤呢。 同样受内裤小偷袭击的嵩月,正僵着那张端丽的脸庞,面无表情地望着空荡荡的旅行袋。 「……无法原谅。」 嵩月喃喃地说了一句。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背部窜上一道寒气——平常这女孩不是非常温柔体贴吗? 静静阖上客房的门后,我决定装作刚才什么也没看到。 从端坐不动的嵩月全身,此刻依旧不停冒出滚滚的高温热流。 第三章 到了后天,也就是星期一,我与操绪比平常提早一小时上学,目的则是带尚未完成转学手续的阿妮娅前往教职员办公室。 至于嵩月我则拜托她晚一点自己出门。幽灵与小妹妹的闲言闲语姑且不论,被其他同学知道嵩月住在我家那可就麻烦了。我可不想被因忌妒而发狂的嵩月粉丝吊起来毒打。那样的话,不必说什么护卫嵩月了,就连我的性命都会有危险。 幸好鸣樱邸里还有朱浬学姐,狩猎恶魔的凶嫌应该也不会趁忧郁星期一的大清早出动吧,那样太没有常识了。 「早啊,智春。」 正当我单独呆在教室里,趴在自己的课桌上休息时,某个一早就精神异常亢奋的家伙高声对我喊道——原来是樋口。 「唔哇……你的脸色是怎么回事?有够难看。又发烧了吗?」 「不,我只是觉得很疲累而已。」 说完后我便再度倒向桌面。要对樋口解释实在是太麻烦了,我可不想因此浪费宝贵的体力。 『发生了很多事哟。包括妮娅跟内裤小偷等等。』 操绪代替我不耐烦地对樋口说明。她也很难得露出如此疲惫的表情。不知是消耗了太多体力或是一下变得忧郁起来,就某个角度而言,这样好像比较有幽灵的感觉吧。就连她的身体都比平常来得透明。 「妮娅……就是指昨天那个小鬼吧。对喔,都是因为去接那个小鬼的缘故,害我在机场吃了那么多苦头。除了被清洁作业车辗过、全身都被洒了蜡以外,还在医务室被医师淋了一头消毒药水,回程的巴士上也被其他乘客误认为色狼……此外还包括手机坏了、钱包被扒走,根本是人生最惨的一天嘛。」 「唔……」 我忍不住同情起樋口了。假使那些不幸全都是阿妮娅造成,未免也太悲惨了吧。从樋口的遭遇推测,佐伯妹那一天后来应该也过得很辛苦。如果这两人今天的运气能稍微恢复一点,那真是可喜可贺。 「话说回来,你那天又没被她咬,为何看起来会这么累呢?」 「哈哈……老实说,之后阿妮娅要寄宿的地点就是我家。」 「嗄?」 不可能吧——樋口的嘴唇因惊讶而异常的扭曲,我则满脸倦色地耸丫耸肩。 「那女孩好像认识我老哥,所以我老哥就帮她介绍了我住的地方。」 「啊啊,原来如此。你现在住的地方原本就是你哥租的嘛。」 「嗯,就是这么回事。」 没错,鸣樱邸的真正承租人是我老哥,而我只是在他出国这段期间暂时免费住进去罢了。以这种身分发言其实没什么立场,至少对老哥正式邀请来的客人——阿妮娅,我根本没资格干预。 光是上述那些可能还不会构成问题,毕竟宽阔得吓人的鸣樱邸绝对不会缺少让客人搬入的房间。 问题是在阿妮娅这个人身上。打出生就被当千金大小姐对待的她简直是任性到了完全超乎想像的程度。 晚饭时间她擅自叫了寿司、寿喜烧、天妇罗、生鱼片等完全不符合时节的外卖。那些豪华料理的丰盛程度会让人误以为她是否在玩整人游戏。托她乱搞的福,我胃中的食物就算过了两晚也还没消化完毕。据阿妮娅所言,这些东西都是她来日本想尝鲜的,所以才会在抵达的第一晚就全部点过一遍。这种做法证明她的字典里完全没有「忍耐」这两个字,何况,付钱的人还是我哩。 关于房间的分配也完全是由她的任性来决定。她强烈主张要搬入位于一楼中央、面积最大的那个房间,还说那里的风水最好。为了满足她的愿望,我只好在大半夜将那个充当置物室使用的房间彻底打扫过一逼。 此外,在她的一声命令下我还得熬夜帮她翻译并朗诵日本的传说故事书籍,或是睡到一半被她吵醒要求更换厕所的卫生纸等。我这两天简直是生不如死啊!不管是精神或肉体方面都受了极大的消耗。 嵩月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主要工作是照顾阿妮娅的生活起居,具体来说,就是帮她换衣服之类的。那女孩似乎没办法自己更衣,光以这点而言还真是没长大。以同为恶魔的身分阿妮娅对嵩月多少比较客气,而嵩月对阿妮娅的态度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满。 因此,阿妮娅抱怨的炮口几乎都对准了我。 「你的情况听起来也很辛苦……要一天二十四小时照顾那种没礼貌的小鬼,光是用想像就已经够累人了。」 樋口很难得对我表露出这种真挚、同情的语气。我的感想正如他所形容,所以我也没多作回答。倒是操绪代替我叹了一口气。 「对了,你刚才提到的内裤小偷又是?」 「啊啊……那件事啊,受害者主要是朱浬学姐。」 提及嵩月的名字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便将那个部分省略了。 「内裤小偷……就是上次闯入学校的同一个家伙?号称哈默尔恩的内裤男?」 「没错……学姐因为这件事气得半死。」 只要一想起前天晚上朱浬学姐的反应,我到现在还忍不住全身发抖。那段体验恐怖到让人想从记忆里彻底删除。 朱浬学姐虽然愤怒地表示,如果被她逮到内裤小偷一定要把对方碎尸万段,但因为她目前还忙于追捕狩猎恶魔的凶嫌,所以根本没办法自由行动。理所当然地,替她去逮捕内裤小偷的苦差事就落到了向来得听从她吩咐的我头上。 昨天星期日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在曾被内裤小偷袭击的犯罪现场周围打转。根据朱浬学姐表示,犯人拥有会再度返回犯罪现场的习性。这种毫无根据的臆测害我昨天在附近一带绕了好几圈,简直是累死人了。 说实话,每次被朱浬学姐恶整时都会来安慰我的嵩月这回也火大了,所以我根本不敢放松心情。 「对了,说到这个,其实学姐也有联络我……你看。」 樋口语毕后便从书包翻出张地图。那是一份绘有城市周边地形的简略地图、又以影印机缩小到a3的版本。地图上画了许多个圈圈记号,此外还有樋口亲自加注的日期字样。那些做了记号的地点跟我昨天搜查过的刚好一致。 「……这些该不会都是内裤小偷的犯案地点吧?」 「没错。我已经费了一番功夫进行过调查。这方面的情报即使透过我以前的管道也很难搜集到,所以只好找认识的专家借用警方的内部系统。」 樋口揉着睡眠不足的眼睛说明。这家伙周末过得也很充实嘛。关于这类的工作樋口向来都迅速、正确到让我佩服的境界。 「呃……所以,这么一来就可以预测内裤小偷的下次作案地点……?」 我总觉得前不久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所以才会如此问道。其实就是土琵湖怪生物嘛;樋口以手头上的资料推测那只uma的登陆地点。 「我懂你的意思……不过这次很可惜,没办法。」 樋口非常遗憾地摇摇头。 「内裤小偷选择犯罪地点的方式并没有明显的规则,移动顺序也完全不考虑效率问题,此外犯罪的时间亦不规律。如果是普通的内裤小偷,还可以根据其嗜好或兴趣多少缩小范围,但那家伙根本是来者不拒、单纯为了累积数量而行动……」 『嗯……被光顾过的地点从女子中学校到粉领族聚集的健身俱乐部都有,真是乱七八糟。』 操绪也「嗯嗯」地点头表示同意。也就是说嫌犯会看上的年龄层至少横跨了十岁,这么一来要推测对方下次会现身的地点可就难了。 普通的内裤小偷或许还会挑戒备松懈的设施下手,但犯罪手法高超的这位内裤男可不管那个。不论是警戒多么森严的地点,依然能视若无睹地 盗走内衣裤。因此想要猜测对方下回会看上哪里更是难上加难。难怪真日和那家伙面对这种情况会叫苦连连。 这个问题也遇上瓶颈了吗——我心想。不过如果不赶紧将犯人逮捕,朱浬学姐与嵩月的怒气又无法平息。该怎么办才好?正当我觉得非常苦恼的时候…… 「夏目同学……我有件事想请教你,可以吗?」 某位刚走人教室的男同学对我说道。 开口说话者是同班的大前田,跟在对方身边的还有其余几位同学。事实上大前田才是本班班长,只不过因为有佐伯妹这种爱出风头的人存在,他只好退为收烂摊子的角色,存在感相当薄弱。 「你应该知道今天有个留学生要转入我们班吧?」 大前田推了推眼镜,以严肃的表情继续说: 「——我听说去机场接对方的人就是你。」 「是啊,嗯,因为柱谷老师委托我去……怎么了吗?」 我以狐疑的表情反问对方。该不会又是跟阿妮娅相关的麻烦事吧?怪了,阿妮娅根本就还没跟班上同学正式见面啊。 跟在大前田身旁的某一人这时却突然泪眼汪汪地开口: 「太过分了,好事都只通知夏目同学!」 「……嗄?」 「柱谷老师也真是的,竟然放着我这个班长不管,将这种重要任务直接交给你。」 大前田以手抵着下颚,夸张地叹了口气。 「根据我所得知的讯息,那位留学生是来自东欧的金发美少女,还是贵族的千金小姐。身为班上的一员,你竟然舍弃其他人迳自与那位女性培养感情,不会觉得自己很缺乏同学情谊与合作精神吗?况且你已经独占了嵩月同学与水无神同学,班上的团结也被你破坏殆尽了。」 「我、我哪有独占……」 「所得再分配此一制度本来就是为了修正贫富差距过大的社会,保障社会弱势团体最基本的权利,并留给贫困者一丝希望,此外也能达成维持社会治安与秩序的目的。如果这种社会安全系统没有适时发挥功用,就会助长现代社会的动荡,使m形社会左边的民众失去求生意志,造成更大的弊端。也就是说——」 「呃……抱歉,我完全无法理解你想说什么。」 如果放着大前田他们不管,不知道那些人选啰嗦多久,于是我才不耐烦地赶紧打断对方并提出抗议。他们想强调的重点,十之八九是我不该抛下班上其他男生独自与阿妮娅建立友谊吧,这种行为让他们完全无法忍受。 这些人对阿妮娅的资讯似乎存在不少误会。我虽然可以理解他们会感到不公平的心情,但阿妮娅其实是恶魔这点也不能轻易泄漏给一般人。这么一来,我该如何向他们解释柱谷老师把接机任务交给我的理由哩? 「大前田,我觉得你们干脆投票表决谁要在班上负责照顾阿妮娅好了。至于选举与投票方式我都没意见。」 「……负责照顾她的人?」 「是啊是啊。她这辈子第一次来日本,除了替她介绍学校外,应该还有许多可以协助她的地方。」 为了服侍那个任性的小女孩而被班上男生怨恨,怎么想都觉得这桩买卖太不划算了。虽说阿妮娅的确寄宿在我家没错,但为了让这群男同学觉得公平,刚才我提议的办法应该还不赖吧。老实说,如果能把在学校服侍她的任务丢给其他人,我才该谢天谢地哩。 那群白痴——已经明了阿妮娅是何等人物的樋口与操绪同时叹了口气。 不过大前田等人却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负责照顾阿妮娅同学的人……简称妮娅担当。」 只见他自顾自地认真颔首。呃,略称什么的根本不重要吧。 「唔嗯,既然如此,待会儿的导师时间我就立刻提出临时动议。假使没有人要出马角逐的话,就由我这个班长来负起责任吧——」 大前田似乎很兴奋地如此表示道,而就在同时…… 「——喂,智春!」 教室的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了,一个略显口齿不清但又语气傲慢的说话声响起。 不必回头看我也知道,来者正是阿妮娅——那位金发美少女留学生。洛高制服对她而言似乎还不是很习惯,穿在身上的感觉就像七五三节时被刻意打扮的小朋友一样。(译注:日本一个祈求儿童顺利成长的传统节日。) 樋口见状立刻以看到讨厌生物般的表情绷着脸,操绪则面露苦笑。只有大前田等人一脸愕然,我有点担心他们会不会下巴脱臼。 「柱谷在找你。他要你帮我把课桌椅从空的教室搬过来,还不快去。」 「啊啊。嗯……对了,妮娅。」 「做什么?」 「呃——刚才班长他提议,在学校的时候找一位专责的人代替我照顾你——」 「……代补你照顾我?」 阿妮娅露出明显不解的模样,并依序打量我们这群人的脸孔。等轮到大前田被她那对碧眼瞪到时,他立刻露出僵硬的笑容。 「没错。唔——根据我们刚才讨论的结果,夏目智春同学就是本班的代表,我现在正式委托他负责照顾阿妮娅同学。请你尽量使唤、践踏他吧。」 「……嗄?」 我慌忙将视线转向大前田。不过对方却以「我什么也不知道」的态度迅速别过头。仔细一瞧,其他男生们也已经做鸟兽散了,还有人站在远处对我竖起大拇指、摆出「加油!」的手势。刚才你们的振振有词跑哪去了?不是要创建救济社会弱势者的制度吗? 「——根本不需要你们废话,我一开始就决定智春负责这项工作。」 阿妮娅以鼻子哼了一声,接着又以完全不可爱的语调放话。 「还在等什么,智春,动作快!」 「……」 好吧——我叹了口气。反正原本也是这样的情况。 在阿妮娅那充满压迫感的注视下,我不太甘愿地站起身。 总之,阿妮娅·福尔切转入洛高的第一天就在这种气氛下展开了。 〇 当早晨的导师时间结束、一天无聊的课程也正式开始后,我终于从心底平静了下来。 其实过程也不是极其顺利。转学生必定得经历的自我介绍,阿妮娅基本上算是完成了。 不,正确地说,她本人只是一如往常以桀傲不逊态度说了一堆很白目的话,而在台下听取的同学们则根本没空理会她那种自我介绍的态度。 这位金发留学生身高只有一百四十公分左右,年纪则刚满十岁,本来应该去读小学才对吧。如此外表的小女孩突然出现在高中的教室里,又夸口自己拥有等同研究所的学识,大部分同学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恐怕现场有一半以上的同学都对眼前所见的是否为现实感到困惑。 没有人敢与阿妮娅交谈的理由还有其他几项。首先,她本人就摆着一张臭脸、很不友善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况且她的故乡又是谁也没去过的东欧偏僻地点。就算愿意忍耐她那种不好沟通的气氛,也找不出什么共通的话题。 外表是个矮不隆咚的小学生,但骨子里却是脑袋比自己好数倍的天才少女——面对这种来头复杂的转学生,同学们会踌躇不前也是很正常的。 『……要是小杏没生智春的气就好了。』 操绪以只有我能听见的音量嘀咕道。 我也有同感。这种时候最能派上用场的家伙当然不是樋口或佐伯妹,而是大原杏。 自幼就在父母亲背上学习该如何面对顾客的她,人缘其实非常好。几乎面对任何人她都能若无其事地建立友谊,所以交游自然相当广 阔。再加上杏又具备天不怕地不怕与擅长察言观色的优点,以前就已经有好几次请她协助的经验了。 外表像小学生的金发美少女——如此有趣的同学平常杏一定不会放过主动攀谈的机会吧? 然而今天的她却一脸忧郁地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对阿妮娅的出现丝毫没有任何反应。看来她的怒气依旧没有消退。 『因为智春一直放着她不管,她当然没有跟智春言归于好的理由啰。况且这个星期日智春也没去打工。』 「那也是不得已的啊,周末我忙着调查内裤小偷哩。」 我压低音量反驳道。星期日没去大原酒行可不是我翘班,事先已经跟大原伯母详细说明过了。留学生要寄宿你家,那真是辛苦呢——虽说大原伯母爽朗地如此笑道并同意我请假,但杏因此增加了工作量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总之我也找不出杏心情会自动变好的理由。 早点跟她道歉才是上策吧。但采取这项行动的时机也很重要,至少在因阿妮娅出现而充斥着紧张感的教室不适合做这种事。 在无可奈何下,我只好任凭时间自动流逝,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午休前的最后一堂课。 等一下进入午休时间后,我跟嵩月又得忙于照顾阿妮娅了。一想到那种光景我就觉得非常烦躁。 数学老师矶村依旧在台上进行讲解。 这恐怕是我上高中以后第一次祈祷老师那无趣的课程能永远持续下去。至少在聆听上课内容时,精神与体力的消耗都可以压低至最轻微的程度。况且我也希望有更多的时间能让我好好思考。 我把心思放在前天的内裤小偷事件上…… 为什么那个内裤男可以轻易侵入鸣樱邸呢? 举例来说吧,针对洛高的女子更衣室袭击就非常合理。毕竟使用中的女子更衣室一定会有女性内衣裤,小偷会选择这里闯入行窃很合逻辑。 但鸣樱邸就不同了。那栋西洋建筑如果不算人身为幽灵的操绪,就只有我一个男生独居。嵩月与朱浬学姐会住进去都只是偶发事件,而且还是在前一天晚上才决定的。也就是说,知道那几天我家会有女性内衣裤的人应该非常少才对。 当然,小偷原本就锁定放在地下室的朱浬学姐收藏品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这么一来就无法解释为何房间里的行李也会被翻过了。 不知道那个嫌犯是否拥有可搜寻出女性内衣裤位置的特殊能力,还是说有什么盯上鸣樱邸的其他理由。我总觉得这两个问题是解开内裤男之谜的重大线索。 话说回来,针对这种不论年龄只要是女性内衣裤就搜刮一空的变态,或许用逻辑思考也是白搭吧。 结果就跟樋口提供的地图一样,那个内裤小偷到底在想什么没人搞得懂。 「对了,阿妮娅……阿妮娅·福尔切同学。」 数学老师矶村这时冷不防点到留学生的名字,才把我的注意力拉回现实。 黑板上画着简单的平面几何图形——有好几条线贯穿了一个圆,似乎是要求被线包裹住的面积。矶村之所以会点到阿妮娅,好像是为了让她上台解这个问题。 来考验一下传闻中的天才少女实力吧——矶村的意图似乎是这个。恐怕阿妮娅本人也敏锐地察觉出老师的挑战目光,所以脸上浮现非常不爽的表情。只见她傲然地步向黑板…… 「啊……」 矶村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画有几何图形的位置太高了,对阿妮娅的身高太勉强。 由于她只能勉强碰到黑板的一半,所以无法在图形上画辅助线,剩下的空间也只能写三、四行算式。 「抱歉。哪个同学搬张椅子过来吧?」 「——不必了。」 阿妮娅恶狠狠地瞪着黑板,粗鲁地拒绝了矶村的提议。 她缓缓拿起粉笔,以令人意外的优美板书字体写起计算式。 算式的长度只有短短两行。以阿妮娅的身高来说不构成障碍。她用了好多不像是高中一年级数学会出现的记号,我实在看不懂那道算式是在表达什么。应该是类似定积分之类的东西吧? 其余班上同学也大多搞不懂阿妮娅的解题法,不过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只是脸上浮现愕然的表情观望着。 矶村神经质地推了推眼镜,凝视阿妮娅写出的算式。身为数学老师的他好像也没想到可以用这种方法解题。不可能啊——我似乎可以听见矶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拼命验算黑板上的内容。过了好一会儿后…… 「正……正确答案。」 老师以精神受严重冲击的口气喃喃说道。全班顿时「喔喔!」地鼓噪起来。原来如此啊,我心想,真是不负天才少女这个名号。 「我可以回座位了吧?」 『啊,是的。您请回吧。』 阿妮娅再度粗暴地开了口,矶村赶紧让出一条路给她通过。搞什么鬼啊?老师竟然对学生使用敬语。 阿妮娅则以理所当然的态度傲慢地点点头,准备从容返回自已的位子。 「喔!」 结果就在这时候,她小巧的头部却突然剧烈晃了一下,脚底瞬间踩空讲台的高低差。当我察觉这个意外时,阿妮娅已经以非常夸张的姿势摔了下去。 她连想要改变重心、减低损伤的反应都没有,就这样迟钝地直接打开双手撞在地板上。后脑勺碰触地面的凄惨撞击声与阿妮娅的短促惨叫同时响起,听了就觉得很痛。 坐在最前排的同学纷纷胆战心惊地端详她的表情。 仰卧在地上的阿妮娅似乎完全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其实不必亲眼确认也知道,她铁定已经眼冒金星地昏倒了。 矶村无奈地摇了摇头。 「啊……夏目,你把她带到保健室吧。」 老师看也不看地直接命令我。突然被点到的我感到很惊慌。 「咦?我带她去吗?」 「你不是负责照顾她的人吗?」 矶村严厉地质疑。 「……」 我站起身,觉得已经完全失去反驳的气力了。 幸好阿妮娅的体重很轻,要送到保健室光靠我一个人就够了。抬起阿妮娅那娇小的身躯 后,我蹒跚地步离教室。 本来还祈祷这堂数学课能愈长愈好,结果却在途中又被阿妮娅牵扯进去,真是万万没有料到。倒霉的场面接二连三,令人忍不住啧啧称奇。 我一边感受同学们在我背后发出终于安心的气氛,一边朝保健室走去。 杏此刻依旧不开心地望着窗外,对我的提早离席似乎一点感觉也没有。 〇 「……她回去了?」 等午休时间我返回教室,立刻便对樋口确认关于杏早退的事。 至于阿妮娅现在则躺在保健室里。她的后脑勺虽然肿了一个好大的包,但受伤程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如今有保健老师照顾她,应该睡得很甜吧。然而,就在我往返保健室的这段短短时间内,杏已经收拾完书包回家去了。 「真难得,那个头脑单纯的女人也会露出忧郁的表情。刚才我想叫住她也被她无视了。智春,这应该又是你干的好事吧?」 最近杏的异样态度就连樋口都发现了。由于樋口的推测正中红心,我也只能尴尬地点点头,然后便抬头望向教室的时钟。 矶村应该是在两、三分钟前才结束上课的吧,如果现在冲出去追人应该还能赶上杏才对。 「我要出去一下,如果妮娅回来就先拜托你了。」 「啊?喂,智春!我才不要咧!照顾那个臭小鬼,开什么玩……喂——!」 我没理睬放声大喊的樋口, 迳自飞奔出教室。 『智春……怎么了?突然这么急?』 肩头上的操绪对正在急速奔跑的我问道。走廊上的其他学生看见她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都傻了眼,不过我现在没空理会了。 「包括妮娅的事在内,我得快点向杏道歉才行。趁现在妮娅跟其他人不会来打扰,刚好可以跟她好好聊聊。」 老实说,如果放过这次机会就很难有下次了。 『原来如此呀。』 「你等下不要出来喔。不然事情就会变得更复杂。」 『耶耶!』 操绪不服气的嘟着嘴,但这点我可不能轻言退缩毕竟让杏最生气的原因还是在她身上。接下来则是朱浬学姐,再来才是阿妮娅。等等这么说来罪魁祸首该不会其实是我吧? 『算了,随便你吧……不过小杏到底上哪去了?』 「呃,我也不太确定?」 在正面的楼梯口换上外出鞋后,我来到校门口附近便无法继续追踪了,杏如果要回家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比较远,但会经过商店街、购物很方便;另一条则是穿越行人稀少的公园。 我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决定选择后者。商店街的老板们很多都是大原家的老朋友。没事早退的女高中生应该不想再半路上遇到熟人吧——这就是我推测的根据。 不过在跑了五分钟以后,我依然没发现杏的踪影,就算她是田径社的一员也未免太快了吧。还是说我根本就赌错方向,所以才追不上她? 「智春,现在应该已经来不及啰?要不要放弃呀?」 操绪冷静地提醒我。这么一来我只好放弃追赶杏了。我激烈地喘着气,缓缓停下脚步。 平静无波的水面刚好映入我眼帘。这里是位于市民公园中央的大水池。 公园虽然有提供出租小船的服务,但在非假日的中午根本不可能有游客造访。只见颜色单调的水鸟群似乎很无聊地在池子里打水。 「抱歉,操绪……我要休息一下。」 为了将紊乱的呼吸重新调匀,我一屁股坐向附近的草坪并顺势躺了下去。 真拿你没办法——操绪苦笑着端坐在我身边。难道她想要让我看起来好像躺在她的膝盖上睡觉吗? 老实说,就这样睡场午觉应该会很舒服吧。只可惜天气过于晴朗,以露天午睡来说阳光稍微嫌强了一点。此外也还有许多让我心烦意乱的问题挥之不去。 结果还是没机会向杏道歉,而妮娅如果醒来了又会在学校里大吵大闹吧?想要追踪内裤小偷又毫无线索,只能希望还在努力地佐伯哥他们能尽快逮捕那个狩猎恶魔的家伙——我数着天空上流过的云朵并恍惚地想着。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突然有吉他弹奏的声音传入我耳中。 「……这首曲子是?」 我不经意陶醉于优美的旋律中。虽然以前根本没听过,却一下子让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曲子或许还没作完吧,偶尔可以发现重复的小节再度响起。虽然我对音乐没什么概念,但也可以听出来演奏者的技巧相当高明。 我很想看看那个人的长相,于是便缓缓爬起身。回头一看,刚好跟一名就坐在附近长凳上一的长发男子四目相交。 喔呵——男子对我露出微笑。年纪大概跟我老哥差不多吧,是一个二十五岁上下的潇洒大哥。他身穿皮夹克,胸前插着一副墨镜,双臂则抱着一把半旧不新的电木吉他。 「呼……真抱歉。我以为这附近应该没人才对……吵醒你了吗?」 男子以低沉而富磁性、充满魅力的嗓音说道,我赶紧摇摇头。 「啊,没有啦。」 「不好意思。刚才因为刚好有灵感,所以才顺手弹了出来。」 他说到这再度演奏起令人印象深刻的副歌部分。优雅的指尖在吉他的指板木头上就像独立存在的生物般华丽地跳起舞来。 『智春……这个人……』 操绪对我偷偷咬耳朵道,我也点头表示同意。这位男子正是我们在机场迎接阿妮娅时凑巧撞见的明星——加贺篝隆也。 「呼……大概就像这样吧。」 加贺篝满脸微笑地放下吉他并从长凳上站起来,轻轻拍了拍牛仔裤上的灰尘,然后又将墨镜重新戴上,望着我的方向。 此时,他的眉宇微微挤出了皱褶。 「这位少年……你身边的女孩是何方神圣?」 「咦?啊……」 我面色如土地望着操绪的脸。 操绪现在已经能被普通人看见——我压根儿就忘了这件事。 在这种明亮的日照下,任何人都能清楚发现操绪那半透明的身体。况且这家伙还是相当知名的人物,简直是糟糕透顶。就算有科学狂会的力量也无法压下来吧,骚动势必会扩展到全国各地。 不过加贺篝却不怎么感兴趣地摇摇头。 「不,你不用回答也没关系。我只是觉得这种自我主张强烈的幽灵很少见,所以满讶异的——呼呼,有缘再见吧。」 说完后加贺篝便转身背对我,背起他的吉他扬长而去。我与操绪只能默默地目送着对方的背影。不管是容貌或动作,那家伙的存在简直就像一幅画。 『嗯……的确很帅。真不愧是大明星。』 「唔,看到操绪竟然没什么反应,我还真佩服那个人。」 『……你那是什么意思?』 「不,没事。」 我闪开操绪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轻轻耸了耸肩,拿出手机确认现在的时间。我发现午休还剩下十五分钟左右。现在就算想吃午饭也来不及了,如果不赶快回去,说不定连下午的课都赶不上。被我扔下的妮娅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信步往来时的方向走去。就在此时…… 「——呜哇……」 一阵毫无预警的狂风突然袭来,逼得我节节后退。 在几乎毫无掩蔽物的公园散步道正中央,这阵强烈的风形成了漩涡。 某个仿佛拥有巨大质量的不明物体卷起激烈流动的空气朝这里飞来。我与操绪面对这突来的变化都看傻了眼。 随后,连光线也为之曲折的乱流外层一边搅动这一带的大气,一边自然地消灭了。 一只全身长满金毛的巨大野兽在乱流的另一头现身。 那只貌似犬科动物的家伙就跟赛马用的纯种马差不多大——自然界原本并没有这种生物。其实那是与恶魔缔结契约后从异世界召唤来的产物,又名风兽。 『……薇薇安!?』 操绪讶异地喊着风兽的名字。 风兽身上那八类似项圈的装饰品我印象深刻。这只一定就是真日和的使魔——薇薇安没错。 不过身为主人的真日和却没有跟在一旁。为何在没有契约者的命令下,使魔会单独出现我们面前哩?现在说这个好像有点小家子气,不过这座公园可是禁止饲主让宠物乱跑的。 风兽眯起绿色的眼睛,然后又冷不防朝我们伸出头。 要被吃掉了——如此恐怖的预感让我不禁全身僵硬。不过风兽并没有攻击我们的企图,只是衔着我的制服袖口使劲拉扯而已。 「咦……?」 在重心不稳的状态下,我依然努力抬头望着风兽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只大狗此刻的表情好像非常焦急。 操绪也以没什么自信的表情对我喃喃问。 『怪了……薇薇安是希望智春跟过去吗?』 「耶?」 风兽听了立刻摆出点头的动作。我反而感到更困惑了。 「……该不会是真日和 出了什么状况吧?」 发现我脸色难看地如此关切后,使魔立刻「呜呜」地发出软弱的叫声,随后便转身朝反方向迅速冲了出去。我与操绪相视点点头,也一起追着真日和的风兽移动。 风兽偶尔还会停下来确认我们是否有跟上。不过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就算我中学时曾经参加过田径队,想要不追丢那只庞然大物也非常辛苦。 在公园中散步的稀落游客,发现这只疾驰的巨犬以及飘浮在我肩膀上的幽灵少女后纷纷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但我现在也没空解释了。这副光景以后大概又会变成某个鬼故事的素材吧,真是够了。 风兽冲刺的目标是某段位于公园中央通道附近的杂树林斜坡。顺着斜坡下去就是网球场。 现在刚好有网球社团的女大学生在场上练习。 『智春,那里!』 操绪指着斜坡的中半段大喊。我赶紧停下脚步,不由得屏住呼吸。一只穿着灰色大衣的二头身人偶倒在地上。外观看起来还算完整,但貌似万圣节南瓜灯的头部已经嵌入了泥土里,好像没办法自行拔出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只听见人偶像唱片跳针般不断重复吓人的台词,手脚还胡乱挥舞着。 「第二学生会的杀人人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解地环顾四周。如果是为了偷窥女大学生打网球,应该没必要带这种东西出门吧? 真日和或许跟谁在这里交手过——一想到这种可能我就感到毛骨悚然。说不定与真日和战斗的家伙还在这附近徘徊也说不定,那就太糟了。 「唔……」 我心里七上八下地检视着这块视野不是很好的杂树林。这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贴上了我的脚踝。 「呜、呜哇啊啊啊!」 在发出难堪的惨叫声后我才察觉到…… 一名身着洛高制服的年轻男子就倒在我脚边。那人右手臂上的破烂护腕很眼熟。他就是洛高第二学生会的真日和秀嘛。 「真、真日和!?喂……你身上的伤是……」 我慌忙抱起倒在血泊中的真日和,幸好他还有呼吸,但身上所受的伤还真是惨不忍睹。就好像被数人围殴过又被车子撞飞了十公尺的感觉。恶魔的契约者真日和都会被打成这样,应该不是普通人类所为吧。 不对,等一下,追逐狩猎恶魔凶嫌的千代原或佐伯哥如果受伤我倒是可以理解,但真日和搜查的对象可是内裤小偷耶,有必要进行如此激烈的战斗吗——? 「原来是夏目咧……」 真日和以微弱的声音喃喃道着。看来他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楚了,我无法理解他究竟想表达什么。即使聚精会神地竖起耳朵,也只能听出几个前后文不一的难解句子: 「可怕……女人,可怕……小心第二个女人……」 说到这,真日和便完全昏过去了。 他使尽最后一点力气把手中某样物品塞给我。接过那玩意儿的我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东西会是什么重要的线索吗? 「真日和,你到底想说什么……真日和!」 摇晃这位已经昏倒的仁兄也无济于事了。他最后交给我的物品是一小块边缘缀有蕾丝的布。 『……内裤?』 望着那条应该是新品的女用贴身衣物,操绪一脸不可思议地喃喃问道。 〇 在风兽的协助下我们把真日和送回洛高的保健室,此外也联络了相关人员、应付类似侦讯的问答。等所有麻烦事都处理完毕后今天学校的课程也已经结束了。 「真日和后来怎么了?」 这里是位于实验室大楼的化学准备室,平常也充当科学社的社办使用。 朱浬学姐啜饮着一杯异常浓稠的黑咖啡,同时对我投以刑警办案的口吻。自己的内衣裤收藏品被盗走这件事她好像还耿耿于怀,因此只要话题牵扯上那个内裤男她就会表现出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 「之后就送去医院进行详细检查了。听说只要休养两、三天使可出院。他全身有十几处擦撞以及撕裂伤。呃——据医院说他可能是被某种外力撞飞后,又被树枝等物体弄出伤口的。」 「喔——」 朱浬学姐听完后交叉双臂、陷入了沉思。 看来与真日和交手的家伙并没有要置他于死地,只想暂时剥夺他的战斗能力而已。明明可以轻易给真日和致命的最后一击,但对方却放过他了。 「刚才樋口那小子通知我,市民公园的网球场好像也被内裤小偷光顾了……所以,真日和交手的对象应该就是内裤男没错……不过,真日和是怎么预测出嫌犯的作案地点?」 「关于那点我也很好奇……」 真日和在我开始介入前就已经追踪内裤男很久了。我到目前为止还搞不懂的嫌犯动机与犯案规则,但搞不好他已经有了头绪。 「不过,第二学生会的家伙说这是企业机密,不能告诉我们。如果想知道,大概又得付钱了吧。现在,佐伯……我是指那个妹妹,正在与对方交涉。」 应该不会有结果吧,我心想。佐伯妹原先也委托第二学生会调查此事,但相关契约已经终止了。她的个性又不太适合跟人谈判。 朱浬学姐的想法大概跟我一样,所以并不怎么期待佐伯妹的成果。 「话说回来……真日和的使魔一点事也没有?」 「啊,是啊。应该吧。」 我望着坐在自己肩膀上的操绪。她默默不语地点了点头。真日和的风兽看起来安然无恙。 如果真有什么出血的痕迹,风兽那身不是很浓密的体毛应该无法隐藏伤口才对。 「我对这个疑点很好奇……对了,小奏,你有什么看法?」 朱浬学姐冷不防将注意力转向我背后。 我回头一样,嵩月刚好带着阿妮娅走进化学准备室。 她两手抱着福利社的购物袋,阿妮娅则一脸不爽地跟在后头。 「……真日和同学的使魔……我觉得很怪。就算契约者下令,战斗中的使魔也不会丢下契约者……更不会在契约者受伤时逃跑。」 嵩月以清澈的声音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朱浬学姐似乎很同意她的看法。 「没错,守护契约者应该是使魔的本能才对。」 「咦?可是……」 真日和跟他的杀人人偶都被打倒了,使魔却毫发无伤,还跑出来找刚好在附近的我们求援。不过这种行为也不算是完全放弃契约者就是了,或许不必那么大惊小怪? 『嗯……对哟,操绪跟智春当时看到的薇薇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样子好像很焦急、困窘。』 「啊……」 这么一说我也有同感。真日和的风兽在当时散发出六神无主的气氛,简直就像不清楚自己的主人为何会倒地一样。 「难道是幻术或催眠术……或许我们要小心对手的类似能力。」 呼——朱浬学姐叹了口气后喃喃自语道。然而,她自己好像也不怎么相信这种推论。光是以那些骗人的把戏就能把真日和的杀人人偶塞入土里,甚至是撬开通往冥王邸地下通道的那扇门吗?那恐怕无法解释内裤男拥有的怪力吧。 「对了,真日和在昏倒前好像还说了些什么。类似『有两个女人』……之类的。」 『是「小心第二个女人」啦。』 操绪帮记忆模糊的我订正。我赶紧点点头。 「没错没错,就是那个。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唔,光是这样我也听不出所以然。」 隔了一段不自然的空档后朱浬学姐才摇头否认。尽管她想以温柔沉稳的 笑容掩饰,但我依然察觉出她脸部表情的些微紧绷。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只不过就算我现在追问她也不会公布吧。 嵩月则一语不发地偏着脑袋。我可以确定此刻的她一定什么也不知道。这个女孩根本就不会说谎。 「……妮娅呢?」 我将话题抛向独自坐在工作桌角落、正啃着刚买来零食的阿妮娅。结果反而被她白了一眼。 「——问我干嘛。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啊,嗯,也是啦。不过你不是……天才少女吗?」 「你这家伙,竟敢嘲笑我!」 「我可没那个意思。」 我慌忙摇头否认。这个小妹妹怎么从转学第一天心情就这么恶劣。 「啊……妮娅因为夏目同学从午休起就放着她不管、偷偷跑出学校……所以才不高兴,应该吧。」 嵩月对着不解的我附耳说道。原来如此,操绪也在一旁点点头。 阿妮娅察觉后表情顿时垮了下来。 「奏,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对智春去哪里一点兴趣也没有!那个白痴,跟我又没关系!」 她满脸胀红地对我大吼大叫。还真是个没长大的小朋友哩——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她。 不过,我这种无可奈何的苦笑反而更惹恼了阿妮娅。只见她的双肩开始激烈颤抖。 「臭小子……我要把你吸干!」 叽哩——阿妮娅露出洁白的犬齿、朝我飞扑过来。只可惜途中她就被铁管椅绊倒,又是一次脸部亲吻地板的直击。 『哇!妮娅,你还好吧?不要这么冲动嘛,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笨手笨脚的。』 「射影体竟敢无礼!我哪里笨手笨脚了!」 阿妮娅奋力抬起头生气地反驳着。她那红通通的鼻头下顿时流出了一抹鼻血。嗯,还真是笨手笨脚到了极点。 嵩月赶紧从口袋取出面纸并递给阿妮娅。就在这时,朱浬学姐却伸出左手,光是用食指与拇指就把阿妮娅拎了起来。 「好了好了。大家重新握手做好朋友——」 「什么!」 阿妮娅猛烈转过头,似乎对学姐的处理方式非常不满。 霎时间她又陷入了沉默,根本无法把意见表达出来。因为朱浬学姐的右手食指已经伸出了散发出钝重金属光芒的钩爪,直挺挺地对准了阿妮娅的鼻尖。 朱浬学姐对那位浑身僵硬的金发留学生再度露出微笑。 「可以来讨论正经事了吧?」 「唔嗯。是、是啊……」 阿妮娅面无血色地点点头,重新坐回刚才那张被她踢倒的铁管椅。身为健康股长的嵩月以熟练的动作帮她擦拭干净并止血。看了这副景象,有某个我很想忘掉的回忆又浮上心头。我赶紧仰头看着天花板。 这时操绪则反问朱浬学姐: 『正经事?』 「咦?我没有跟你们谈过吗?就是科学狂会把妮娅找来的理由……可不是因为科学社想要养一只当吉祥物的洋娃娃喔。」 「哈,那还用说吗?」 我不加思索地吐槽着,阿妮娅则恶狠狠地瞪着我。谁想养这种既任性又霸道的吉祥物啊? 「我记得……她是机巧魔神的专家……没错吧?」 没什么自信的我望向阿妮娅同时低声问道。那位气得鼓起双颊的少女则以「你有意见吗?」的表情继续瞪着我。如果要说这小女孩是黑科学的专门研究者,我还真的很难信服。不过如果以怪异的程度而言,她跟潮泉家的漩涡老爷爷的确有得拼就是了。 「——没错,机巧魔神是一种自恶魔智慧结晶盗出的兵器。因此,人类对其运作原理至今还是有许多不解之处。」 「啊……」 阿妮娅·福尔切·索梅西尔·米克·克劳珊布尔希——灾厄之王福尔切总督的小公主。外表乍看下是酷似人类的美少女,但真正身分却是食运族的恶魔。许多人类还无法参透的知识与技术都掌握在她所属的家族中——学姐的意思就是这样。 「妮娅会被科学狂会聘请来的理由主要还是在你身上,智春。」 「……我?」 突然被朱浬学姐点名,我不禁紧张起来。总觉得继续讨论下去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更正确地说,是为了你的黑铁。黑铁已经装上了副葬处女安定装置,而福尔切家的擅长领域又是机巧魔神的控制类零件。尤其是关于副葬处女的系统他们特别有研究。」 「……研究……副葬处女?」 我无意识地交替看阿尼亚与操绪的脸。操绪也指着自己的鼻尖,眼睛瞪得好大。 朱浬学姐想表达的意思,就算是再迟钝的家伙也能隐约看出端倪了。我的脸部肌肉也因此紧绷了起来。 安定装置属于可以影响副葬处女——也就是射影体的机巧魔神扩充功能。这种零件能让原本非常不稳的射影体安定化,让没有魔力的普通人类也能看见她们。 只要反向追溯这种变化过程,或许就能分析出射影体投射在真实世界的机制了。也就是说,透过安定装置这个突破口进而研究控制机巧魔神的副葬处女系统。如果能完全搞懂这套系统的运作原理,说不定就能将被关在机巧魔神内部、被当作活祭品的副葬处女解放出来。 这种对战斗毫无帮助的安定装置之所以会被视为危险物品,完全是因为它握有解放副葬处女、使机巧魔神无力化的关键。只要失去体内的活祭品少女,以机械驱动的这种恶魔就会变成一堆没生命力的金属了—— 「所以意思就是……你知道从黑铁中解放操绪的方法……?」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顿时在狭窄的准备室中响起,那是由于我猛烈站起来的同时踢倒了铁管椅之故。不过我却完全没理会倒地的椅子,只顾着瞪阿妮娅。 「……该怎么做才能解救操绪?」 我以完全不像是发自自己喉咙的嘶亚声音问道。 将操绪从机巧魔神内部解放出来。 变成幽灵的她,或许能因此复生。 我寻寻觅觅许久的拯救操绪方法已经近在咫尺了。 阿妮娅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眯着那双碧眼,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我。 「等等,智春,先听我说。」 朱浬学姐以冷静的口吻轻声安抚我。至于嵩月则保持沉默、一动也不动。我无视那两人,迳自朝阿妮娅走近一步。 「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解救操绪?」 「好啦,你先别激动。妮娅也不知道该怎么立刻将副葬处女取出来啊——」 朱浬学姐的口气一下子粗暴起来。她所散发出的强烈压迫感霎时震慑住我。 这时,阿妮娅也开口了。她的声音非常尖锐,就好像企图撕裂这令人难以忍受的凝重沉默般。 「方法我当然知道。」 少女的说话方式还是有点口齿不清,然而音质却充满了冰冷而强烈的敌意。 从那对稚嫩的嘴唇缝隙中,可以略微瞥见带有攻击意味的犬齿。 「不过,我不会告诉你的。因为你没有资格知道。」 「……什么。」 全身血液一下子冒上我的头顶。资格是什么意思? 「你这家伙——」 我一下子忘了对方是年幼的小女孩或是什么食运族恶魔。咬牙切齿地冲向对方后,我打算用力揪住少女的肩头。 但一只从旁伸出的手却制止了我的动粗。 那只颜色淡薄的手臂呈现半透明。 原来挡住我的人正是操绪。 『等一下,智春……冷静一点。这样 太不像平常的你了。』 操绪露出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笑容劝慰我。 依旧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指因为无处可去而开始颤抖。我只能望着这位青梅竹马幽灵。 现在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出来阻止我的人是你? 操绪明明被囚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无穷境幽暗中,却主动庇护不把方法说出来的阿妮娅。一种无处可发泄的愤怒夺走了我的思考能力。 阿妮娅依旧以毫无任何感情的瞳孔对准我。她似乎在忍耐放声大哭的冲动——是错觉吗?我并不认为她有什么悲伤的理由。 「……我明白了。」 我以非常不快的口气咕哝着。没有资格?很好,真亏你敢说出这种话。 这么一来,我也没有继续待在这个房间的必要了。护卫嵩月她们的工作就交给朱浬学姐一个人负责吧。 没错,她们所需要的夥伴从一开始就不是我跟操绪,而是黑铁与安定装置。 此外,我也没有非得陪她们戏要下去不可的必要。至少现在已经没有了。 「我以后不会再拜托你们了。」 我露出不想再与她们有瓜葛的表情;被这些陌生人嘲笑一点也不关我的事。 愤怒到极点后反而让我感到全身气力尽失。我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转身走出准备室。 在离开科学社社办前,我隐约察觉嵩月与操绪好像对看了一眼——大概是自己多心了吧? 〇 话说回来,离开科学社社办后又该上哪去呢? 大原酒行的打工我已经事先请过假,所以没有立场为了找杏而造访那。 已然变成科学社聚会场地的鸣樱邸我也不想回去。其他的可能选项就是去咖啡厅或便利态店消磨时间了,但我并没有勇气带着一只背后灵去那种公共场所。如果把已经可以被普通人丢见的操绪带到我母亲那呢?我那位继妹大概会当场昏倒吧。 仔细想想,身旁有这种能被普通人清楚看见的幽灵还真是不方便。对于日常生活也会造成很大的妨碍。机巧魔神的设计者为何要发明类似安定装置那种毫无优点的扩充零件,我实在县搞不懂。当初黑铁会吞下安定装置虽然能归咎于意外,但我本人也要负一点责任吧。 不过,光凭上述那些,并不足以构成我必须忍耐那个任性留学生的理由。 结果最后,我只能选择走向打烊的学校餐厅。 要是能在自动贩卖机投一罐饮料喝就好了——只可惜我现在才惊觉皮夹忘在化学准备室没带出来。刚才自己以那种耍狠的口气大步离开,当然没有脸一下子又溜回去。因此,我只能以凄惨到极点的心情呆坐在餐厅外的长凳上。 应该也算当事者之一的操绪不知为何露出非常开心的表情,还紧紧缠着我的肩膀不放。 「你在乐什么?」 我以手撑住脸颊、叹了口气后喃喃说道。操绪则用力眨着眼。 『我看起来很高兴吗?』 光听你这种亢奋的声音就知道了吧?操绪大概也有自觉,所以立刻眯起眼睛,呼呼呼地发出难以掩饰的笑意。 『因为智春刚才为了人家发脾气呀?』 「咦?是吗?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这当然不是实话,但比起那个,想脱离被幽灵缠身的动机却更强烈。此外,如果操绪能复活,同样遭遇空难却逃过一劫的自己就不会再被其他人指指点点了,应该吧。 所以操绪这种纯真的喜悦反应倒让我产生了些许罪恶感。 『呵呵,所以智春的意思就是那个啰?只要操绪能复活,智春就可以享受一些只有肉身才能办到的特别服务?』 「……只有肉身才能办到的特别服务?你在胡说什么?」 『嗯——举例来说,就像在山难时互相拥抱保持体温啦,或者是不相信两个人搅在一起。呀啊!你在摸哪里——之类的。』 「呃……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哪有人会希望自己遇上山难。我无奈的摇摇头。操绪则再度呵呵的对我微笑。 『不必害怕,反正有操绪陪着你。』 她那种毫无根据的老王卖瓜又来了,我忍不住脱力地趴在座子上。如果现在又大动肝火又好像很愚蠢。 『还有,智春,你真的愈来愈温柔了。』 操绪吊起唇角、咧嘴对我笑道。你在说什么啊——我不禁因此抬起头望向她。只见操绪指着中听的方向。可恶——我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我会选择学校餐厅外打发时间的理由。 「这才不是什么温柔。只是因为嵩月她们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会良心不安而已。假使因此惹八伎先生生气也很恐怖。」 从这里只要越过中庭的花园,就可以清楚看见位于实验大楼的化学准备室。万一狩猎恶魔的坏人突然闯进学校袭击嵩月与阿妮娅,在这个位置也可以立即采取行动。 『好啦好啦,不必害羞。操绪都知道了。』 操绪以手环过我的背,似乎很舒服的将头靠向我。自从她的身影可以被一般人看见以来,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缠我缠得那么紧。这么说来,操绪平常好像也很矜持嘛——我突然产生这种想法。 『还有,妮娅并不像智春所认为的那么恶劣。那孩子现在之所以不能把方法告诉我们,操绪觉得一定有她的理由。』 「……我不相信。」 我以厌恶的口气回答。方才提到关于副葬处女的话题时,阿妮娅对我投以的视线明显带有敌意。鬼才会相信她安了什么好心眼。 「我觉得她只是个任性到极点的小鬼。不知道到底是天才少女还是贵族千金的错,总之要养出像她那种个性扭曲的小孩还真不简单。」 『……那孩子所做出的行为并不是出于任性。相反地,应该说她一直在压抑自己才对。只不过她太好强,不愿意承认罢了。』 「嗄?」 我感到有点吃惊,不知道操绪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这种结论跟我的感想未免差距太远 了。 「不管怎么看我都觉得她很任性。之前她不是还叫了很多豪华料理到家里吗?」 『嗯——那是因为她想要保住智春的面子呀。』 「为了我的面子?」 『呃……那孩子是为了把料理的照片拍下来寄给故乡的双亲,大概是要证明自己在日本受到了亲切的招待吧?搞不好她也跟直贵哥联络过了。』 「啊……」 这么说来,阿妮娅来的那天我们都没有帮她准备欢迎会之类的仪式。除了因为她的造访过于突然外,内裤小偷的骚动也让我没空顾及这些。 「关于那点……或许我也有错啦。不过她还是很任性啊。例如分配房间的时候,她坚持一定要最大的那个,害我搬东西搬到手软。」 『那并不是因为房间大小的缘故,而是位置的问题。智春想想,那个原本用来置物的房间不是刚好介于嵩月同学的寝室与智春的卧房中央吗?操绪猜她大概是因为害怕吧。』 「害怕……怕什么?」 『狩猎恶魔的凶嫌或是内裤小偷之类的,也有可能是怪物。』 「……是吗?」 对阿妮娅来说,这是她在异国度过的第一个夜晚。怪物什么的就算了,至少前面两项都是货真价实的威胁。尽管她的身分是恶魔,说穿了不过还是个应该去就读小学的孩子。 况且即便同样是恶魔,阿妮娅跟嵩月那种能施展地狱烈火的能力截然不同,仅仅具备食运的属性而已——这种能力应该没办法保护自己吧? 「那她命 令我朗诵日本的民间传说书籍给她听——一」 『因为那孩子希望睡前能听故事呀。所谓的民间传说就是以前的童话嘛。其实她的日语那么流利,要的话应该有能力自己读才对。』 「……那半夜把我掀起来换厕所的卫生纸哩……?」 『大概是不敢一个人上厕所吧?』 「……」 经操绪这么一提,似乎每件事都解释得通。 或许我被阿妮娅的天才少女名号与高傲态度一时蒙蔽了吧,毕竟她还只是个十岁的小孩,不应该只身前往遥远的外国高中留学。 「你一开始就察觉那些事了吗……」 『嗯,我想嵩月同学也一样。』 我终于渐渐明了了。为什么嵩月跟操绪会对任性的阿妮娅如此宽宏大量。只要一想到那只是小女孩的逞强行为,就不值得为这种事生气。 至于跟这种小女孩认真的我更是一点也不成熟。 「啊啊!可恶!」 我不甘心地埋怨着站起身。都是阿妮娅不好啦!既然是小鬼就乖乖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嘛,刻意摆出嚣张的模样只会让人误会啊。我口中念念有词,同时打算返回化学准备室。 操绪则一直紧贴着心境完全转变的我后头。 「先说好,我可不会向她道歉。」 『好啦好啦。放心,我会一直陪着智春的。』 她以意味深长的笑容在我耳边窃窃私语。我则一句话也不说地绷着脸。 我已经可以大致想像出来,阿妮娅从小就在一种不能轻言示弱的环境中长大。为了证明自己的坚强,她得不停展现出自己的能力才行。不管是出于天才少女的名号,或是高等恶魔的千金身分。 『哎呀?』 操绪透过窗户窥探化学准备室内部,突然发出了意外的惊呼声。 里面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只见工作桌上被留下一张字条。看笔迹应该是嵩月写的,尽管她的字体既流畅又古意盎 然,但大概是因为偷偷写下的缘故,最后几笔显得格外地凌乱。 我们去图书馆了——字条上只有这么短短一句。 「……图书馆?」 『为什么呢?这么晚了还要调查资料吗?』 我与操绪不约而同地感到困惑,但也只能信赖字条的指示前刚往图书馆。 洛高的图书馆位于一座以红砖砌成的古老塔楼中,包括地上两层与地下的书库,面积非常宽阔。 据说里头的藏书也很丰富,只可惜在古老塔楼的阴郁气氛以及就算白天采光也不好的环境影响下,很少人愿意从教室大老远跑来这里。我自己上高中以来,利用图书馆的经验也是屈指可数。 打开让人联想起中世纪古城堡的钢铁大门后,我俩步入馆内。占据一整面墙壁、高度直达天井的巨大书柜立刻映入眼帘,我跟操绪都被这种景象震慑住了。 托了馆内向来人烟稀少的福,要找出阿妮娅她们并不困难。只见一名个头娇小的金发留学生正在阅览室的一隅翻阅厚重的书籍,身旁的嵩月则像是专属秘书般拘谨地伫立着。 阿妮娅发现我们靠近后,立刻气呼呼地抬起头。 她以恐怖的眼神瞪着我,接着又鼓起脸颊以愤怒的口气说道: 「先说好,我可不会向你道歉。」 我跟操绪听了忍俊不住,随即噗地大笑出声。阿妮娅满脸通红地看着捧腹大笑的我们,完全搞不懂为什么自己会被笑。老实说,她的模样还真有点可怜。 「哪……哪里好笑了!奏,怎么连你也在笑!」 阿妮娅以非常正经的口吻大叫道。这副模样根本就是个小朋友,让人看了嘴角不由得松弛开来。 安静一点——嵩月竖起食指抵住嘴唇,阿妮娅见状也只好一脸不爽地闭上嘴。 我探出头打量阿妮娅面前那本厚重的册子。 「毕业纪念册?为什么要挖出这种东西……?」 「唔……」 阿妮娅一瞬间想以身体盖住那本册子,但很快又打消了主意。 这本毕业纪念册的年代并不久远,其实就是去年毕业的那一届。也就是刚好跟我们擦身而过的那群学长姐。 阿妮娅所翻开的那页是某个班级的合照。在一大群身着洛高制服、表情比我们稍成熟的学生里,有一位特别醒目的少女。 少女有一头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的金发,以及一对略带灰色的碧眼。外表简直就像是几年后的阿妮娅—— 『怎么会!?阿妮娅突然长大了!』 操绪很认真地惊呼着。我可以体会她的感受。照片中的少女的确与阿妮娅非常相似。根据毕业纪念册记载的资料,那位少女名为克莉丝汀·福尔切·索梅西尔·米克·克劳珊布尔希。 「——她是我的姐姐。」 其实不用说明你们应该也知道吧——阿妮娅叹了口气。 『姐姐……妮娅的姐姐也来洛高留学过吗?』 「没错。我会接受科学狂会招待的理由有两个。其一是听说这里有一架已经得到安定装置的机巧魔神;另外则是为了寻找下落不明的姐姐。」 「下落不明?」 出乎意料的事情发展让我感到非常困惑。下落不明——就代表妮娅的姐姐并没有返回祖国吧。这该不会跟最近的狩猎恶魔事件有关? 「虽然洛高有通知我们姐姐已经毕业了,但事实上姐姐在毕业前几周就没在学校出现——之后也没有人听说过关于她的消息。」 「所以妮娅才要来洛高?单独搜寻姐姐的下落?」 「……如果不藉留学的机会,像我们这种高等恶魔根本无法越过国界。」 阿妮娅以淡漠的口吻冷静地说明着。这么说来,自她姐姐失去联络后的这几个月,她虽然很想来日本调查,却苦于无法出国啰? 此外,她在这里就算遭遇了什么意外,也没有熟识的人可以帮忙。我终于理解弥漫在阿妮亚身旁的紧张气氛究竟是来自何方了。 她可是赌上了性命才来到洛高——包括她自己跟她姐姐的。 『……智春。』 操绪以欲言又止的眼神凝视着我,我只好用力叹了口气并点点头。 「知道啦,我帮忙就是了。应该可以帮你调查你姐姐的事吧?」 「……」 阿妮娅以极度不信任的目光盯着我。 「就算你这么做我也不会告诉你解放副葬处女的方法喔。」 「唔,那个我们以后再讨论吧。你现在也找不到其他帮手,况且我又不能放着你不管。」 说到这我耸了耸肩。 嵩月望着我露出了如花朵般灿烂的笑容;阿妮娅则双颊胀红地不知在碎碎念些什么。我可不会感谢你——好像是在说这个。 『可是要跟谁打听消息呢……去年毕业的学长姐比朱浬学姐还大两届,跟直贵哥的学年也不一样。要找出当时的学生恐怕有点困难吧?』 望着几乎都是生面孔的毕业纪念册,操绪不安地咕哝道。 如果是从外国来的留学生下落不明,学校方面应该会调查过这件事才对。当时的学生会想必也展开了行动。如果上述的力量都派不上用场,现在去问学校的老师可能也找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吧。 「要是知道妮娅的姐姐跟谁比较要好就好了……不过毕业纪念册又看不出交友关系。难道要按照毕业生的联络方式一个个打电话吗?」 失踪的老同学妹妹突然来拜访,那些已经毕业的人应该也不会拒绝提供援助。不过前提还是得找出跟妮娅姐比较熟的好朋友才行,不然的话势必得费 好大一番功夫。 如果委托第二学生会——也就是巡礼者商联合帮忙呢?在真日和负伤住院的状态下,他们可能没有足够的力量协助吧? 「要是我们有认识同学年的人就好了……」 我以绝望的心情喃喃自语,同时下意识地继续翻着那本毕业纪念册。就在此时—— 「啊!」 我与操绪、嵩月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 只有搞不清楚状况的阿妮娅狐疑地皱起眉。 这本毕业纪念册里面没有我们认识的学生。 事实的确是如此没错,但并不是每个同学年的学生都能顺利毕业——至少有一个人是可以让我们打听的。 那位人物的倩影也出现在学校活动的照片一角。只见她摇曳着一头疏于整理的金发,露出开朗的笑容。 第四章 柱谷老师家位于丘陵地的高台上,离洛高大约有三十分钟左右的公车车程。那一带似乎是高级的住宅区,邻近几户人家的车库里都停了昂贵的高级车。 我们根据班级通讯录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一栋古老的宅邸随即映入我们眼帘。虽说此处还是比不上潮泉家,但以一般人的标准也够豪华的了。在高耸的石造围墙另一边,似乎是一片拥有宽阔池塘的美丽日式庭园。 『柱谷老师的家……就是这里吗?会不会太大了一点?』 操绪浮上高空鸟瞰那座庭院后表示道。 「呃,依照通讯录的住址应该就是这了。」 我交替比对周围的景色与手机萤幕上的地图,心中也不免困惑起来。虽然我以前就听说柱谷是有钱人家的小开,没想到竟然富裕到这种程度。 以洛高教师的薪水应该很难维护这种豪宅吧?遗产税一定也很可观。 「这种房子有必要感到惊讶吗?在我的祖国算是非常普通。」 阿妮娅不太能理解地抬头望着我们,我则对她报以不知该如何解释的尴尬笑容。至于嵩月的反应其实也很平静。话说那两人都是生在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只是阿妮娅竟然会拿日本跟她的偏远故乡相比,还真是有意思。 『不知道她在不在家?该不会又跑去土琵湖的工作室了吧?』 操绪回过身对我问道,我则轻轻地摇了摇头。 「天晓得。如果她不在家我们就麻烦了。一下子也找不到其他的打听对象。」 要是之前能问清楚对方的手机号码就好了——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嵩月的五官突然紧绷起来,还为了保护我与阿妮娅无言地向前跨出几步。从那种独特的战斗准备态势判断,一定又是感应到其他恶魔的魔力了吧。我以前跟她相处时就遇过类似的经验。 「嵩月……!?」 操绪跟我也不自觉紧张起来。 嵩月所严加戒备的方向正是石造围墙另一边的柱谷家庭园。 会在那种地方上演恶魔间的交手吗? 简直就像看准了我们来造访的时机一样—— 一道闪光霎时从空中劈了下来。 所谓的晴天霹雳应该就是形容如今的场面吧。夕阳西下前的晴朗天空突然被雷光划破,伴随着连大气也为之震动的轰隆巨响,闪电直接命中柱谷家的庭园。 这突如其来的闪光与冲击让我们愣住了。阿妮娅甚至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紧贴着我的背部。 不过损害并没有到此为止。 巨大的闪光在柱谷家庭园膨胀,再度朝空中展开地毯式的攻击。雷电就像被扯裂的高压电线般疯狂乱窜,无数颗雷球也像闪光灯一样发出刺眼的光芒。 被闪电直接击中的庭园巨木顿时身首异处,还引燃了熊熊的火焰。我瞠目结舌地观望着这场异变。上次看到类似规模的破坏力应该是在与雪原瑶的那场战斗吧。 幸好,对方狙击的目标并不是我们。不过,我还是搞不懂究竟是哪两派人马在进行殊死战——!? 「适可而止吧,你这只伪熊猫!」 房子里传来凄厉的怒骂声,就好像在回答我心中的疑问似的。声音的主人是位女性。 随后又有道不满的野兽叫声响起,似乎在对先前的女性提出抗议。没多久闪电便再度从天而降。带电的空气让身为旁观者的我们都感到皮肤刺痛,这应该就是静电吧。 「有客人来了,你给我乖乖待在原地。啊啊!等一下我再喂你吃饭啦!」 女性以太妹般的口吻怒斥道,同时又有一道巨大的雷光以鞭子状的螺旋轨迹扑向庭园内。 被击中的池水发出宛如地鸣般的巨响爆炸开来,水沫高高地洒向空中。 这一击似乎决定了最后的胜负。天空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地恢复晴朗,四周也再度被突然的寂静所笼罩。唯一不变的就是我们几个人依旧傻傻愣在原地。 「……刚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妮娅扯着干涸的嗓子问。 这时,恰好路过此地的家庭主妇闲聊声传入我们耳里。 那些妇女当然也没错过刚才的骚动,不过态度倒是显得异常冷静。只见她们露出苦笑…… 「柱谷老师的太太还是这么有精神呢。」 「就是说啊。不过今天这场未免也太快结束了吧,我原本还想通知朋友呢。她从以前就吵着想亲临现场观战。」 「哎,那真是太可惜了。」 「一点也没错,就是说嘛。不过柱谷老师也真了不起,竟然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存那么久。对了对了,讲到关于男主人的事,你有听说二丁目的片山家吗?」 家庭主妇若无其事地瞬间改变八卦话题,同时从我们的面前通过。 阿妮娅愕然地目送那些人离去。看来方才的骚动对邻居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根本不值一哂。 『太好了,智春。看来由璃子小姐在家哟。』 操绪露出愉快的笑容对我表示,我无言地耸耸肩膀。至于嵩月则轻推着尚未从震惊中平复的阿妮娅背部,脸上浮现不知该怎么评论的微笑。 〇 「来了来了。你们直接进来吧,我很快就过去了。」 按下大门口的对讲机后,我都还没报出姓名,由璃子便先一步这么说道。门锁也在同时自动解除,于是我们便依言鱼贯进入玄关。 从玄关两侧的植栽缝隙中可以窥见方才那座历尽沧桑的日式庭园。水量依旧充沛的古老池塘上吹过了和缓的微风,完全不像是先前激烈打斗过的战场。 柱谷老师似乎没有多余的资金聘雇佣人,因为前来玄关迎接我们的正是由璃子本人。这位年轻女性将一头染金的长发束成马尾,看起来的确有点像太妹,幸好她那极度开朗的表情察觉不出丝毫粗鲁的气氛。 由璃子身穿印有奇特字样的长袖t恤。她一发现我们穿着制服,立刻讶异地眨起眼睛。 「咦……怪了?你们是洛高的学生吗?小圭他还没回来唷。」 小圭——这是对柱谷的昵称吧?我都忘了那个老师叫什么名字了。 「不……我们今天不是来找柱谷老师,而是有事要请教由璃子小姐……」 我以谨慎的态度告知对方。嵩月面对陌生的对象时会非常紧张,派幽灵出去打招呼又太奇怪了,因此,说明来意的任务便自动落到我头上。 由璃子讶异地蹙着眉,然后又端详我的脸好一会儿。 「哎呀,你不是夏目智春吗?啊,飞机场的射影体也来了!」 才没多久你的身影就变得这么清晰啊——由璃子开心地大笑道,甚至想动手尽情抚摸操绪的头。操绪立刻发出「唔——」的不满叫声并嘟起嘴。 『人家才不是飞机场!』 她掩着自己的胸口反驳道,好像对她来说这点才是最急需辩解的。 「话说回来……」 结果操绪的抗议被由璃子彻底无视。只见这位年轻太太瞪着伫立于我背后的嵩月。 「果然,f的女朋友也在!」 「咦……」 由璃子一眨眼就绕到嵩月的背后,从后方环住了嵩月的身体,双手还在她的制服胸口上抓着。这种出乎意料的行动让嵩月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 「咿呀啊啊!」 等到由璃子开始以不安分的手揉起她的胸部时,嵩月才终于发出尖叫。由璃子按住企图想挣脱的嵩月身体,唔哈哈哈地发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声。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嗯——好熟悉的触感!」 那位太太该不会是以胸 部大小来认人的吧? 面对一见面就出现失态举止的由璃子,阿妮娅露出傻呼呼的表情持续进行观察。这也不能怪她,任何人突然遭遇这种场面都会惊讶吧? 「……搞什么鬼,智春。这个变态女是谁?」 「不,她不是什么变态女啦。」 但她所做的事跟变态没两样。 「呃——她是柱谷的……我是说柱谷老师的太太。旧姓华田,名字则叫由璃子。」 「太太就是指男性的配偶吧?她是柱谷老师的……妻子?怎么会是一个伪金发女?」 望着由璃子对嵩月丝毫不肯罢手的性骚扰行为,阿妮娅的表情就像让一个不相信飞碟的人亲眼见识刚捕获的外星人一样,难以置信地用力摇着头。老实说,我可以体会她的心情。刚碰面就作出变态行为这点姑且不论,由璃子的年纪跟外貌确实完全不像家庭主妇。 「她以前也是洛高的学生。大约在三年前与柱谷老师缔结恶魔的契约。之后又发生了一点事,所以没有正常毕业。」 「……契约……那两人不是师生关系吗?」 阿妮娅莫可奈何地问。哈哈——我只能以暧昧的笑声试图敷衍过去。这种话题实在很难对她说明。况且这又是人家夫妻的私事,我还是不要妄下断语比较好。 虽然是途中退学,但至少由璃子还是跟阿妮娅的姐姐同学年过。这两人就算没有直接地往来,也可以试图寻找共同的朋友。我们之所以要来拜访由璃子,说穿了就是为了这个。当然不是为了让她捉弄嵩月才特地跑过来。 满脸通红的嵩月好不容易才从由璃子的魔掌中逃脱,差点就断气了。 由璃子则意犹未尽地握紧拳头又松开好几次。 「哎呀!」 之后她才终于发现阿妮娅的存在。她望着这位娇小的留学生,露出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惊讶、悲伤、怀念很不可思议地同时在她脸上出现,不过很快地又转为惯有的那种开朗笑容。 「克莉丝……」 由璃子以另外一位女性的名字称呼阿妮娅。接着,她就像是想要把我撞飞般朝阿妮娅扑了过来,并紧紧将这位小女孩搂住。 「哎——真是好久不见了!怎么啦,克莉丝汀?一阵子没见你就缩小了。不管是身高或胸部、胸部、胸部!连眼神都变得邪恶起来哩!」 她一边放声大笑,一边以脸颊贴着阿妮娅的头使劲转动。阿妮娅根本没办法抵抗,只能有气无力地扭动四肢、任凭对方摆布。 「由璃子小姐,真抱歉!在你那么开心的时候打扰你,不过这位小姐……并不是你说的克莉丝汀……呃,你有在听吗?由璃子小姐。喂,等一下啊!」 我虽然试图阻止对方,但不管说什么都徒劳无功。由璃子就像在玩弄喜爱的洋娃娃一样尽情抚摸阿妮娅的身体各部位。正当阿妮娅终于发出微弱的惨叫时…… 「——才怪!」 由璃子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地解开了阿妮娅。这位小女孩摇摇晃晃地就要向后倾倒,我赶紧一个箭步冲上去搀扶她。 由璃子凝视着我们,脸上浮现寂寞的表情。 「开玩笑的啦。再怎么夸张我也不会把朋友的长相搞错吧。这女孩是克莉丝汀的妹妹吗?你们之所以来找我,就是为了调查克莉丝汀的事?」 「……由璃子小姐跟妮娅的姐姐是朋友吗?」 我小心翼翼地确认道,只见对方略微低下头。 「嗯。应该吧,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她一边苦笑一边耸耸肩,阿妮姬则瞪大眼睛望向对方。 听了由璃子的回答,老实说我松了一大口气。没想到寻人工作会进行得如此顺利。从由璃子刚才的态度判断,她对克莉丝汀应该有非常深入的了解吧。 「克莉丝汀来日本留学正好是我退学的前后,不过我们还是变成了……与其说是朋友,不如更像同类吧。跟普通人无法讨论的话题我们都可以找对方商量,所以聊了很多事。」 「那……你知道姐姐现在在哪里吗?」 阿妮娅以嘶亚的声音问道,但对方却摇摇头。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也是最近才听说克莉丝汀行踪不明的事。因为那阵子我刚好离家出走了。」 「离……离家出走?」 阿妮娅愕然地喃喃说道,并以责难的眼神投向由璃子。只见由璃子豪爽地大笑几声,一点也不为意。我跟操绪、嵩月都刻意避开在一旁并陷入沉默;由璃子之前也经历了许多磨难啊! 「因为克莉丝汀断绝联络跟我离开这里刚好是差不多的时期,所以我知道的重要情报并不会比你们多。不过,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我还是会尽量回答——对了,你们要不要进来再聊?」 「啊……希望不会打扰到你。」 我客套地低下头致意,由璃子则笑着摇摇头。 「哪儿的话。不过老实说,我家已经有另一个客人先来拜访了。你们愿意跟他一起坐吗?」 「先来的客人?」 「嗯。我想你们应该也认识他。」 是谁啊?我与嵩月、操绪对看了一眼,心里一点概念都没有。既然这里是柱谷老师的家,洛高的其他教师或学生来拜访并不值得大惊小怪。然而,由璃子又说是我们认识的人——到底是谁? 『呀啊!』 这时操绪突然发出了宛如猫咪被人踩到尾巴的尖叫声。她的头发倒竖,就好像小动物遭遇天敌的反应一样,霎时摆出战斗的态势。 她的目光焦点集中在柱谷家的走廊深处。 一名少女此刻刚好穿越墙壁现身。光线透过纸门,洒在飘浮于半空中那名的少女身上。 娇小的少女身着雪白洋装,半透明的秀发看起来极其柔顺,而且还能无视地心引力在空中自在地飘逸。 原来少女正是佐伯哥的射影体——哀音。 小巧而白皙的幽灵少女默默地对我鞠了个躬。 〇 柱谷家的客厅里果然可以发现佐伯哥的身影。背脊挺直端坐在坐垫上的他,这时正悠闲地眺望窗外的景色。 「为什么学长也会在这……」 不巧被安排在他隔壁位置的我很无奈地低声问道。 由佐伯哥担任会长的第一学生会基本上是处于与恶魔敌对的立场。据说他们拥有可扑杀洛高内恶魔的权限。一想到他不知是为了何种目的前来拜访由璃子,我就感到胆战心惊。 「来警告她。」 佐伯哥以不太甘愿的口气咕哝着。 「警告?」 「就是关于狩猎恶魔的事。希望她尽量不要单独外出,必须提高警觉之类的。」 「咦……是喔?真的是这样吗?」 老实说我感到非常讶异。佐伯哥竟然是为了担忧由璃子的安危而来的。难道他私底下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 「考量契约者的职业与性格,柱谷由璃子的恶魔危险度分数为b。在目前的状态下,狩猎恶魔的凶嫌比她要危险多了。我们到现在还是搞不懂嫌犯的目的,所以必须用尽一切力量阻止对方继续犯案。」 「原来如此。」 我虽然听不太懂,但大致可以猜出狩猎恶魔的家伙可以透过绑架恶魔得到更强的力量。也就是说,敌人的实力会愈来愈恐怖。尽管不知道那家伙的目的,但光是这样就够吓人了。 谈到这里我又突然想起。 「不好意思,关于学长刚才说的危险度分数……不知道嵩月的评价是?」 既然原本是太妹又血气方刚的由璃子为「b」,我猜嵩月顶多是「c」或「c」的程度吧。 佐伯 哥以「你问这个做什么?」的讶异表情瞪着我。 「嵩月奏属于非常接近『s』的『a』级。我先前也对你强调过,千万不可以对她出手。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即便与科学狂会为敌也必须将她除掉。就好像宗教战争一样。」 听佐伯哥以极为严肃的口吻说完后,我的思绪不由得陷入了一片混乱。什么宗教战争?你是从古代来的吗? 「不过……以个性来说,嵩月她不是比较……呃。」 「这跟个性无关。嵩月奏的危险因子并不是出自于她本人……」 说到这佐伯哥很难得露出了吞吞吐吐的反应,还一语不发地瞪着我。我不太能理解他究竟想要表达什么。难道所谓的危险因子是指我? 「——拜托,你们两个大男生在说什么悄悄话呀?太诡异了——」 由璃子发出喀喀喀的笑声并走入客厅,原本室内凝重的空气也瞬间和缓不少。她带来了茶与一大盘干果零食,迅速搁在我们面前的桌上。我发现用来装绿茶的杯子造型非常独特,应该又是对方亲手制作的吧。附带一提,由璃子也是初出茅庐的陶艺家。 「抱歉,要继续刚才的话题吗?」 由璃子以天真无邪的笑容问。 「先处理他们的事吧。老实说我也有点兴趣。」 佐伯哥立刻冷静地回答。唔哇,太诈了吧!这么一来我们的秘密不是都被他看穿了吗?虽说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就是了。 「——把克莉丝汀姐姐的情报告诉我!姐姐在失踪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已经好久没开口的阿妮娅就像终于忍不住般大声质疑。面对表情异常认真的这位小妹妹,由璃子的表情也顿时紧绷起来。 「呃,你叫妮娅是吧?有一点很抱歉要先说明一下……你好像搞错了喔?」 由璃子以教训别扭孩子般的口气说道,阿妮娅马上露出明显的不悦之色。 「那是什么意思?」 「所谓的失踪比较接近被卷入某种意外吧?但克莉丝是自己断绝与他人的联络唷?学校为了大事化小也直接视为她已经毕业了。你应该知道这些吧?」 「姐姐自己断绝联络?可是我父亲并没有告诉我……」 「咦?那你知道她已经有契约者了吗?」 「契约……?」 阿妮娅顿时噤口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忍不住端详起她的侧脸。不知不觉中讨论的方向已经变了;阿妮娅的姐姐有契约者,而且还是自己选择消失。 与其说阿妮娅不知道这些事,不如更像被她父母亲刻意隐瞒吧。 由璃子以不知该不该开口的表情仰望着天花板思索了半晌。 「详细情形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姐姐在来到日本后马上就邂逅了契约者。差不多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吧——也就是她失去联络的半年前发生的。」 「……姐姐……契约……」 阿妮娅低下头,无法掩饰内心的激烈动摇。这个消息对她而言恐怕就像晴天霹雳。她的父母亲对她隐瞒这种事或许有些过分,不过由璃子所指的契约实际内容对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而言毕竟还是太早了。 为了安慰陷入极度失落的阿妮娅,由璃子努力摆出开朗的表情。 「放心啦。每个人长大后都会得到类似的经验。小奏,你说对吧?」 「咦?咦?」 突然被点名的嵩月偷偷看了我一眼,然后便满脸通红地低下头。由璃子见状立刻露出调皮孩子般的欣喜表情。 「没错没错,那种经验也是非常重要的。妮娅,反正你迟早也得知道这些嘛。对了,你知道小婴儿是怎么出生的吗——」 哇——我跟操绪同时大喊,打断了由璃子的说明。对一个小朋友解释这些做什么啊?这位家庭主妇完全不知道什么叫看场合说话。 嵩月的耳垂已经像熟透的蕃茄般红得不能再红了,甚至身体四周还喷出了摇曳不定的热流。佐伯哥见状立刻把我用力拉了过去。 「——夏目智春,千万别忘了我刚才说的话。」 他的模样未免太认真了吧。真不知道这家伙在跟着起什么哄。 『呵呃,由璃子小姐,你知道克莉丝汀小姐的契约者是谁吗?』 操绪假咳了一声后强制回归正题。然而由璃子却…… 「我不知道。」 她毫不迟疑地摇摇头,还对正在逼视自己的操绪露出苦笑。 「她虽然不肯告诉我,但从她的态度判断对方年纪应该比我们大。话说回来,我之前也拜托她帮我介绍一下,结果她的回答却很奇怪。」 『……奇怪?』 「嗯。『我就好像是第三者一样』——克莉丝的确是这么说的。」 咚——阿妮娅突然发出钝重的撞击声并猛烈站起身。只见她的双肩剧烈发抖,还恶狠狠地瞪着由璃子不放。砰——接下来就连她面前的茶杯也打翻了。 「第三者……不可能的。我姐姐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不知羞耻的行为——啊,好烫!」 打翻的热茶顺势流到了阿妮娅的腿上,让运气糟到极点的她无法继续说下去。嵩月赶紧为她取出手帕,并帮她褪下吸满了茶水的袜子。 由璃子见状苦笑道: 「呃,妮娅,你的姐姐头脑确实很好,但爱上别人这种事却不是我们能轻易控制的。小 奏,你说对吧?」 「咦?啊……啊……」 突然又被点名的嵩月露出了让人同情的狼狈模样。这女孩对突发状况本来就缺乏应变能力,而由璃子今天又一直追着她开玩笑。 「啊,对了,我有一些好东西要给妮娅。」 说到这,由璃子突然离开客厅,没多久带了一只小木箱回来。 木箱里装了耳环之类的首饰——包括戒指与项链在内。此外还有领巾、坏掉的行动电话,或是神社的护符等等,很难看出这些杂物有什么关联性。 「我本来想扔掉了,既然如此就送给你吸吧。这些东西我都用了很久,所以效果应该不错。」 「唔……多谢。」 阿妮娅犹豫了一会后才恭敬地接过木箱。她从里头取出护符并轻轻吻了一下——这是什么仪式啊? 「请问……?」 无法压抑好奇心的我对由璃子询问。 「补充运气呀。」 结果我得到了如此的答案。 没错,阿妮娅拥有无法自行制造运气的奇特体质。但刚才她打翻茶杯的事应该跟运气无关,单纯只是她笨手笨脚而已。 「就算是体质问题,每次都吸其他人的运气也会被当作瘟神看待。朋友迟早逃光也是可以预期的。因此,克劳珊布尔希一族基本上才得透过日用品,分享其他人的运气。」 「日用品……?」 「没错。尤其是长期使用的物品更容易染上主人的运气。所以最好是平常一直放在身上的小玩意儿。」 「我懂了……」 就例如饰品或护身符之类的。这么说来,普通人类也会与喜欢的对象互换身上的装饰品, 总觉得这么一来就能心意相通。 「我听说守护石之类的东西也有类似的效果。不过因为储存在那种东西的运气会被一下子吸干,所以无法当应急道具来使用。呃,先不要讨论这些吧。关于克莉丝汀失踪的讯息,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很抱歉帮不上什么忙——由璃子对众人双手合掌。 不,我摇摇头。尽管她这么客气地表示,但还是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情报。至少妮娅的姐姐并非卷入某种意外,而是依自己的意志选择消失的。听起来情况好像 跟私奔很类似。 如果实情真是如此,阿妮娅的父母会决定不告诉她的理由我也可以理解了。 总而言之,被卷入意外跟私奔的追查方式可说是截然不同——虽说具体的办法我依旧一点头绪也没有。 「好啦好啦,该轮到坐在那边的学生会长发言啰?」 确认我们几个都不再开口后,由璃子立刻将注意力转向佐伯哥。 佐伯哥慎重地点了点头。 「我是为了警告你而来的。」 他重复强调一遍后才开始谈论狩猎恶魔事件。 话说回来,「你要小心附近有个会不分青红皂白攻击恶魔的家伙」;类似这种警告一点意义也没有嘛。不但没提供犯人的长相与目的,具体上该怎么小心也没人知道。听说有许多案例是单独走夜路时被袭击的,但也有一些被害者是在自家或学校突然不见。 「我们掌握到的被害者人数已经有八名了。」 『这是过去九周内的统计——频率大约是一周出现一名。其中一人死于大量失血,三人处于昏迷状态,还有一人则是失踪。』 射影体哀音以缺乏抑扬顿挫的清脆声音替佐伯哥补充。 『所有被害人的共通遭遇就是血液被大量抽走。已经恢复意识的被害者都说记不得自己被袭击后发生了什么事。』 哀音流畅地说明完毕后,便对大家深深地鞠了个躬。有这位幽灵在身边真方便。 「……犯人的目的是血液……也就是,大量的魔力?」 刚才几乎没参与讨论的嵩月以自言自语的口吻喃喃说道。 对喔,嵩月体内的血液具有地狱烈火的属性。她在战斗时所操纵的火焰奔流其实就是从身体喷出的血,一不小心用过头还会危害到嵩月自己的安全。 「很有可能。目前我们唯一掌握的一点,就是嫌犯想要获得大量的魔力。恐怕是想进行某种仪式魔法——我们必须尽全力阻止才行。」 佐伯哥表情紧绷地说道。这几天他似乎都没睡好。原本端正的五官如今已难以掩饰疲惫的神色。 「嗯——收到啦。我会小心的。」 就好像想要赶跑沉闷的气氛似的,由璃子以开朗的声音笑道。 「希望你说到做到。我们神圣防卫队正全力协助学生联盟逮捕那名嫌犯,关于这点你不必担心。据说黑崎等人也采取了行动。」 佐伯哥最后那句话明显是针对我们。毕竟他跟朱浬学姐是同班同学,不太可能对另一方的行动毫无所知。说到这里,朱浬学姐也不知道人上哪去了。 「那么,我还得进行接下来的任务,恕我先告辞了。」 佐伯哥以事务性的口吻对由璃子道别后便立刻站起身。 「啊,那我们也不好意思继续打扰了。」 我搀扶着还没从激动情绪恢复、脸色非常难看的阿妮娅,也随之站起身。 从这里到鸣樱邸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虽然并不是因为听了佐伯哥的警告,但最好还是趁日落前赶快回家吧。尤其身边又带了一个笨手笨脚的小妹妹。 「好好好,你们也要注意安全唷。如果找到了克莉丝汀的下落记得顺便通知我。」 由璃子说完后便面带微笑地送我们走出客厅。 佐伯哥默默地对女主人点了一下头,迳自拉开眼前的纸门。不过这扇门并非通往我们来时的走廊,而是面对缘廊的出入口。 就好像古装剧经常出现的那种武士宅邸般,这栋房子也有一条面对庭园的细长缘廊。 宽阔的庭园景致顿时占据了视野,我不禁暗暗赞叹起来。虽说四处依稀可见被雷劈过的痕迹,但这种华丽的日式庭园如果不是毕业旅行去京都恐怕很难欣赏得到。 但由璃子的反应却很焦急。 「等等……不可以打开这边的门啦……快拉上!不对,快逃!」 她突然夸张地喊叫起来,其余人都被她吓了一跳。 平稳的池面也在这时突然掀起了巨大的波涛,随后…… 就像亲眼目睹特摄电影的怪兽登场一样,阿妮娅跟佐伯哥都愣愣站着,搞不清楚即将要发生什么事。不过我跟操绪、嵩月可是经验丰富。从水底下钻出的那双绿色眼睛与巨大身影简直是太熟悉了。 「——卡麦龙!就说等下再喂你吃饭嘛!」 由璃子用力扯开嗓子怒吼,但水中的那个黑影似乎根本没听见。 从池塘冒出来的这只非现实怪物,外表就像巨大化的浣熊一样。这正是由璃子生出来的使魔,也是名为卡麦龙的雷兽。 卡麦龙以超越脱皮前的敏捷速度跳出水面,直接朝我们所在的客厅冲来。宛如海啸般的浪涛也跟在其后。 「唔!」 嵩月立刻发出了低沉的悲鸣,因为雷兽所狙击的目标就是她。更正确地说,应该是她那推测有f罩杯以上的胸部。这只雷兽很喜欢大胸脯,身为使魔不知为何会有这种奇特的习性。 雷兽勉强钻入室内后立刻扑向嵩月。被这只庞然大物引来的池水也顺势淹没了整个房间。 「呜——!」 嵩月被怪物全身湿透的毛发挤到墙边,不住地发出尖叫。她手掌中的火球几乎是反射性地浮现,并直接朝使魔的鼻尖横向挥了过去。 自从来到这里就一直遇到肉体与精神的攻击的嵩月似乎积累了不少压力,如今的一击就好像要发泄先前的不满般,威力非常惊人。 在这种宛如爆炸的冲击力下,雷兽顿时发出示弱的哀号,连滚带爬地缩回池塘。 那只臭狗狗——由璃子的头发也因为强烈的静电及愤怒而一根根竖起。等等,那只使魔想做的事其实跟你刚才差不多哩。 「……」 佐伯哥则无言地取出了纯白的手帕,将刘海上的水珠给抹掉。 我与哀音无意间对看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现场只留下被洪水肆虐过的柱谷家客厅。 此外还有被淋成落汤鸡的男男女女——除了两名幽灵没事以外。 〇 「夏目智春……为什么我非得跟你一起来这种地方?」 佐伯哥瞪着眼前的洗衣篮,喃喃念出我似曾相识的台词。 在湿度异样高的空气中,说话声听起来格外响亮。 「唉,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 我老实地回答对方。沾了水后紧紧黏在肌肤上的恶心衬衫已经被我褪掉,如今正在滚筒式洗衣机内打转。越过一旁高耸的墙壁,还可以听见由璃子与操绪的聊天声,或是嵩月不时发出的尖叫。 这里是从柱谷家徒步三分钟便可抵达的公共澡堂,而我与佐伯哥所位于的正是澡堂的脱衣间。 被失控的雷兽洒了满身水后,我们遵从由璃子的提议来到这间不远的澡堂。 她也是出于一番好意。 穿着湿答答的衣服挤下班尖峰时间的公车三十分钟,车上其余乘客大概会先提出抗议吧。而且这么做也有感冒的风险。此外,据由璃子说这间公共澡堂附设有投币式洗衣机,偶尔在这种宽敞的地方泡澡也算是一种享受。 唯一的问题就在……会跟我一起进男澡堂的人是佐伯哥。先不论之前差点被他杀掉的事好了,这个人的性格我也一直无法接受。 「……在忙到焦头烂额的时候,真没想到会跟你一起来这种地方。」 上半身赤裸的佐伯哥拨了拨潮湿的前发苦笑道。 他散发出的气质就像是流行杂志上的男模,只可惜隔壁放有咖啡牛奶的冰箱完全破坏了画面。 我想不出什么得体的回答,只好用尴尬的笑容掩饰过去。唔——真想跟他 保持距离。 我把澡堂提供的浴巾缠在腰上,并将随身物品放入置物柜锁好。 这时,一张纸刚好掉在我的脚边。原来那是被透明资料夹固定住的市区地图,大概是佐伯哥遗落的吧? 我蹲下身子捡起那份资料,无意间对地图上的记号多瞄了一眼。 这些记号的位置好熟悉啊。 「咦?这是哈默尔恩内裤男的犯罪地点……对吧?」 我将拾起的地图还给佐伯哥并确认道。结果对方却不解地皱起眉。 「什么哈默尔恩?」 「啊,就是最近在这一带猖獗的内裤小偷啊。令妹前阵子也在学校受害,所以我稍微调查过。」 今早樋口提供的地图影本上也记录了内裤男的犯罪地点资料,跟佐伯哥的这份确实非常相似。樋口的地图我在上课时多检查了好几遢,所以应该不会弄错,就连地图上记载的日期都很接近。 不过佐伯哥却很快对我摇摇头。 「不,你搞错了。这是狩猎恶魔事件的犯罪地点与日期资料。」 「咦?」 我望着正往浴场移动的佐伯哥背影。 对方如今的主要任务确实是逮捕狩猎恶魔的嫌犯,因此会随身携带这份地图一点也不奇 怪。 「我们正在分析,是否能从对方的犯罪地点与移动路线研究出下次的可能作案位置。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还找不出犯人的规律性,也没有什么称得上特征的发现——对了,假如你有线索的话要立刻通知我们。」 「啊……好。不过我现在也没头绪就是了。」 我不解地摇了摇头。 这并不算对佐伯哥撒谎,只是自己的思绪尚未整理好。 不分青红皂白任意出手袭击恶魔的凶神恶煞,跟不管手段多么高超目标也只是贴身衣物的内裤小偷,两者的行动模式竟会如此接近?我实在参不透其中的玄机。纯属巧合或许是一个合理的解答吧。况且胡乱提供佐伯哥答案搞不好还会惹他生气。 这个时间的浴场空荡荡的,几乎等于被我们包下了。 我决定先到莲蓬头下方洗头发。 我一边搓揉头顶的泡沫,一边恍惚地思索关于刚才那两张地图。就在这时候,由璃子的说话声清清楚楚地从女澡堂那传来。 「啊哈哈,不必紧张啦,妮娅。让大姐姐来教你日本人是怎么坦诚交心的。」 「唔……唔嗯,可是……」 同行的女性们看来也进入另一边的浴场了。不过这澡堂的传音效果未免也太好了吧?或者该说由璃子的嗓门太大了。 「啊,站住!小奏,你怎么可以用浴巾把身体包起来,快拿掉给大家看!」 「啊……啊,啊——!」 由璃子的促狭口吻与嵩月的哀鸣相继响起。接着,我好像又听到类似柔道比赛的选手攻防声。再过一会儿,只剩下一片宛如时间暂停的寂静了。 随后…… 『那、那是什么呀!犯规犯规!』 操绪猛烈地提出抗议。咦——嵩月则似乎听不懂她的意思。 「嗯——因为其他部位很苗条所以高低差相形之下显得很吓人……等等,为什么你连皮肤都这么好?我为了维持自己的肤质可是花了不少钱耶。妮娅,你也快去体验一下,对你将来绝对有好处。」 嵩月再度发出了「咿呀咿呀」的尖叫声,同时还混杂着由璃子唔哈唔哈的大笑。女澡堂那里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啊?实在是让人很好奇,但自己又没勇气去研究。总之,待在这里强迫收听使我感到坐立难安。 没想到,佐伯哥这回也跟我有同感。 他露出不快的表情走向我,并指指位于浴场角落的三温暖室。进去里面避难吧——原来是这个意思。于是我点点头,跟在他的身后。 在密闭的三温暖里就听不见由璃子她们的说话声了。我吐了口气,代表总算完全放松了下来,只可惜这里面实在是太热了。 佐伯哥也叹了口气。正当我觉得双方都不说话感觉很奇怪的时候…… 『——智春。』 操绪突然穿过墙壁冒了出来,害我吓了一大跳。 「呜哇!你在搞什么鬼,这里是男澡堂耶!」 『有什么关系嘛,智春会怕人家看吗?而且智春不是有缠浴巾。』 「问题不是那个吧……」 我有气无力地抱怨到一半又突然噤声了。 因为从我对面的佐伯哥身旁也浮现另一个白皙的身影——哀音。 她从正面与我的目光交会后,似乎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操绪就算了,怎么连你也在胡闹? 虽然我很想抱怨,但全身赤裸只缠着一条浴巾的状态下实在没勇气轻举妄动。更过分的是,操绪她们竟然穿着泳装。 操绪身上是学校指定的比赛用泳装,而哀音则是旧式的学校泳装——不知为何还挑了白色。 『嗯……果然没错,没办法像以前一样离智春太远了,真是不方便耶。』 操绪以打从心底不满的认真表情说道。 『就好像射程变短了一样,一不小心跑太远就会返回智春身边。上次在学校的女子更衣室操绪就发现这点了。』 「咦……该不会又是安定装置搞鬼吧?」 『嗯,应该是吧。虽说操绪也不是不能忍耐啦。』 「耶?」 你当然可以忍耐,因为真正麻烦的人是我。 会被普通人看见就已经够讨厌了,还要再加上双方的距离不能太远。装了那鬼零件怎么没半点好处啊。 如果这些都是安定装置的副作用,那缺点也未免太多了吧。我真搞不懂那个扩充零件的存在价值是什么。 「安定装置……原来如此。」 佐伯哥吐了一口气后点点头,随后又以一如往常的严肃口气道。 「那项装备或许不适合你用吧。」 「……学长知道安定装置的功能吗?」 「你不知道那东西的用处也敢装?」 被对方反过来质疑后我只能「唔」地闭上了嘴。佐伯哥的吐槽还真是一针见血。 哀音露出若有似无的微笑并以平淡的口气对我解释: 『副葬处女安定装置的功能基本上是强化副葬处女与操演者间的连结。射影体会因此变鲜明只是其副作用。』 「啊,朱浬学姐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看我的模样似懂非懂,佐伯哥便接着解说下去: 「具体而言,就是让双方共用感官。副葬处女接收到的痛苦与疲劳都会同时对操演者造成伤害。另外就是附身——也就是让副葬处女倒过来控制操演者身体的功能。虽然不可能达到百分之百的效果,但的确可以影响操演者。」 「……我的天啊。」 也就是说机巧魔神被打时我自己也会觉得痛啰?另外,还得承受不知何时会被操绪控制身体的危险。 一股诡异的气息让我忍不住转头望向操绪。只见她的双眸亮着充满好奇心的光芒。脸部肌肉还不时痉挛,表情很像在强忍笑意。我看她已经是迫不及待了嘛。 「对我来说那玩意儿似乎一点好处都没有。」 「这种说法我不能完全肯定……但一般都认为那种扩充零件功用不大。」 佐伯哥毫不保留地回答。我记得雪原瑶也说过类似的话,看来是不会错了。 莫名涌现的不安让我焦躁起来。 我得赶快从阿妮娅口中问出解放操绪的方法才行。不然的话,如果被操绪滥用安定装置的副作用,自己不知道会面临多悲惨的下场。 不过为了要达成上述目的,首先就得帮阿妮娅找到她姐姐。另外为了要得到朱浬学姐的协助,也必须先抓到内裤小偷、逮捕狩猎恶魔的犯人才行。当然,也不能忘了杏还在生我的气。 怎么搞的?待处理的事项也太多了吧。 「对不起,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佐伯哥微微露出笑容并抬头望向时钟。我们进入三温暖已经快五分钟了,不赶快把讨论结束的话可能会有人因脱水而休克。 「魔神相克者——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个词就像是某种开关一样,让佐伯哥的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 话说回来,我记得当初问朱浬学姐时,她也出现了类似的反应。 我并不清楚为什么,不过那个狩猎恶魔的嫌犯好像就是魔神相克者。既然如此,为何大家都对这个名词如此忌惮? 沉默笼罩着闷热的三温暖,在紧绷气氛的敲边鼓下我的身体简直是汗如雨下。这么下去谁受得了——正当我想要打退堂鼓的时候…… 「——你对于嵩月奏危险度分数很高的事感到讶异吗?」 佐伯哥总算开口了。这个问题完全出乎我意料,所以我只能以愕然的表情点点头。现在提醒对方大概也没用吧,不过以问题来回答问题未免太没礼貌了。 还是说,我先前的问题已经被对方直接无视掉了? 「之所以要在你们一入学就扑杀嵩月奏,老实说也是出自相同的理由。夏目智春,所有问题都在你们三个人的身上。」 「……三个人?」 我像鹦鹉般重复对方的语尾。我、嵩月,还有谁? 『咦?』 结果佐伯哥的视线竟射向了操绪。这位幽灵少女嘀咕一声后不解地指着自己的鼻子,然后又惊讶地眨眨眼睛。 『我?』 「没错,水无神操绪。不,应该说是黑铁的副葬处女才对。问题就在于你跟嵩月奏的同时存在。我们会畏惧夏目智春的理由也是这个。如果有必要,我们绝对会选择进行扑杀。那是由于,夏目智春——现在的你已经非常接近魔神相克者了。」 「……我?」 当我注视着佐伯哥的眼睛时,总觉得三温暖一下子降低了好几度。 我是接近魔神相克者的存在?这该不会是鬼扯或佐伯哥的妄想吧?为什么自己会接近一个自己根本搞不懂的东西哩? 「魔神相克者是指同时拥有两种力量——使魔与机巧魔神——的人类。」 佐伯哥的解释极端简洁易懂。 「恶魔的契约者,以及为了消灭恶魔而被选上的操演者,这两种力量本来是相互抗衡的。一旦同时拥有它们,就等于是站在禁忌的顶点。这就是所谓的魔神相克者。」 咦——我还是很疑惑。 这样就解释完毕了?会不会太短了一点? 佐伯哥的逻辑并没有破绽。如果魔神相克者的定义就如他所言,身为《黑铁》操演者的我只要再跟嵩月缔结契约,就会马上获得名符其实的那种称号了。 然而问题还没有完…… 「可是,就这样……就为了这种理由吗?」 你们光是这样就得除掉嵩月? 因为我跟嵩月认识——理由未免太单纯了吧。 我搞不懂佐伯哥为何要如此畏惧所谓的魔神相克者。 「你最好记住一件事。」 佐伯哥露出完全不像在烤三温暖的冷静表情说道。他身上几乎没出汗,这家伙真的是人类吗? 「神圣防卫队不承认恶魔的存在。因此,为了救你,我们会考虑扑杀嵩月奏。相反地,科学狂会的做法就不同了。他们为了得到恶魔的智慧结晶可以牺牲任何人。王立科学狂会——也就是洛高第三学生会,并不是你的盟友。不过现在要你马上相信这点恐怕有点困难吧。」 佐伯哥的话让我跟操绪都陷入了沉默。突然被人如此提醒,我们实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可是,魔神相克者……」 只不过是同时拥有契约者与操演者两种能力罢了——光是这样有必要如此大惊小怪吗?就在我正想如此质疑的时候…… 霎时,女澡堂那传出了巨大的爆炸声—— 〇 首先袭向我们的冲击是宛如地震般的巨响。 感觉就好像有一辆倾卸车冲入了澡堂的建筑物一样。三温暖室的墙壁发出了尖锐的碾轧、摩擦声,浴场的四周壁面也窜出了无数条龟裂。 紧接着袭来的巨大冲击则使男澡堂与女澡堂的分隔一口气塌陷,我还以为是在看东西德统一的历史画面哩。 浓密的白色蒸气从碎裂的墙壁缝隙间喷了出来。 少数几名男客人愣愣地望着损毁的墙壁,立刻察觉到自己有生命危险,顾不了现在是偷窥女澡堂的好时机,疯狂地往脱衣间的方向逃命去了。 这个选择的确救了那些无辜的人。四处乱弹的火球没多久便命中男澡堂的浴槽,大量的水蒸气宣泄而出。如果刚才那些人起了半点色心,现在已经被火球烧得粉身碎骨了。这时,三温暖室的门也被炸了开来,刚好从我的鼻尖前掠过。 『这……这到底是……?』 操绪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的光景,不过没有人可以回答她。如今唯一确定的一点,就是女澡堂那发生了不寻常的事件。 「刚才的火球……难道是嵩月?」 我喃喃自语着,并决定马上离开无路可逃的三温暖室。这些浓密的白色蒸气大概也是出自于嵩月在浴槽内使用的炎舞吧。 在白色水蒸气的另一头,还可以隐约看见淡蓝色的闪光不时亮起。那铁定是由璃子的电击了。 『嵩月同学跟由璃子小姐不会真的打起来了吧……就像之前那次一样。』 操绪怯生生地回忆道。根据先前由璃子太过头的性骚扰行为研判,嵩月会失去理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淡蓝色的闪电照亮了位置处于背光的两个人影。 两个身上的穿着打扮完全不像是来泡澡的一男一女伫立在那。 男子披着一袭黑色的皮夹克,脸有一大半都被墨镜遮住。他大剌剌地踩着粉碎的澡堂墙壁进来,衣衫完整地步入了脱衣间。 另一位堂堂进入男澡堂的则是一名年约二十的女性。长相与其说是美女,不如说更接近可爱型。女性散发出温柔婉约的气质,但隐含哀伤之色的眸子也令人印象深刻。 我之所以会看傻眼的理由并不是因为她很可爱。 而是那位眼神忧郁的女性身体亦呈现半透明状,还飘浮在男子的背后。 副葬处女的射影体—— 「啐!」 赤裸的佐伯哥为了压制那位男性飞身冲了出去。发现佐伯哥反应的那名男子则「呼」地冷笑一声,似乎不怎么当一回事。 虽然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也跟着佐伯哥冲出去。只可惜在我们抵达前,男子已先一步摆出了装模作样的姿态——拍拍皮夹克的下摆,然后放声大喊: 「苏醒吧——蔷薇辉(rhodonite)!」 男子的身影落在瓦砾堆上,渐渐变化为比黑夜更幽暗的虚无之色。 黑影中传来了异样的声响。 这种声音我是不可能忘记的。那是无数颗旋转的齿轮相互摩擦时所造成的刺耳震动噪音, 也是与野兽咆哮极为相似的异世界战斗号角。 男子的身影被扒开了,身着金属钟甲的巨大人偶从里头现身。那是一架身高将近有四公尺的机械人。包覆在外层的鲜艳蔷薇色装甲更显得其样貌之诡异。 「 机巧魔神……」 「果然——狩猎恶魔的家伙就是你!」 我与佐伯哥几乎是同时喊道。 在淡蓝色的闪光照耀下,蔷薇色的巨人举起手臂。 我可以看见那上头连接着一条锁链。 生锈的铁灰色粗大锁链从人偶的手腕与镗甲缝隙问「锵哩」一声持续伸长。我猜那里面大有类似类似绞盘(windass)的装置吧。 被唤作《蔷薇辉》的机巧魔神立刻像耍弄鞭子般舞动伸长的锁链。 原本已经半毁的男女澡堂隔间墙壁在这一击后便完全消失了。 『快趴下,智春!』 操绪对我大喊道,可惜已经太迟了。锁链造成的风压直接扑向我与佐伯哥,使我们朝后弹了出去。无数块墙壁碎片也应声从我的头顶洒下。 「咕……」 我一边缩着身体对抗疼痛,一边在脑海的角落思索着。 男澡堂出现了蔷薇色的魔神——这家伙也是狩猎恶魔的嫌犯。那女澡堂又是谁在跟由璃子她们战斗呢? 「夏目同学——」 正当我在困惑的时候,嵩月的呼叫声刚好传人耳里。 她披着一头黑长发,从浓密的水蒸气中抱着阿妮娅朝我冲过来。身上只有一条白色浴巾的她看起来十分诱人。 不过此刻的嵩月右手上还握了一把灼热而明亮的长剑。那正是浓缩地狱烈火后所制造出来的嵩月一族守护刀——焰月。 「啊……请照顾妮娅。」 说完她便把面色如土的阿妮娅塞给我,接着又重新紧握手中的武器、压低身体重心,摆出熟悉的备战姿势。一瞬间,我被她那双从浴巾底下伸出的美腿给蛊惑了。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蔷薇色的魔神再度「锵哩」一声,从左臂也伸出了锁链。 不会错了。这家伙就是上礼拜跟佐伯哥与千代原春奈交手过的机巧魔神。 「出来吧,机巧魔神——翡翠!」 佐伯哥一爬起身便迫不及待地召唤出自己的机巧魔神。 蔷薇色的魔神察觉到这点后,也迅雷不及掩耳地朝佐伯哥挥出锁链。 幸好《翡翠》的速度比对手更快。在佐伯哥黑影中现身的巨大手臂发出了尖锐的怪声,立刻以冰块迎战飞来的锁链鞭。 嵩月当然没放过这个好机会,猛然地跟着跳了起来。 她手中的炎之刀不由分说地朝蔷薇色的魔神横劈过去。 那架机巧魔神的装甲表面确实产生了剧烈的爆炸,但本体却没受什么损伤。只见对手的身躯稍稍歪了一下,但又很快毫发无伤地恢复原先的姿势。 「智……智春……」 阿妮娅的肩膀一边颤抖,一边微弱地呼唤我的名字。 我很能体会她此刻的恐慌。因为就连我自己都对眼前突然展开的超现实战斗光景感到难以置信。 『放心吧,妮娅——智春,可以开始啰?』 操绪回头望着我,我也立刻对她颔首回应,然后便将目光集中在自己脚边的影子上。 「出来吧,黑铁!」 在我的呼唤下,操绪的身影霎时不见了。相对地,我的影子却被某种外力给撬开;第三架机巧魔神在这间狭窄的澡堂登场。 漆黑的魔神用力咆哮,体内的无数颗齿轮也在蠢动。 虽然对狩猎恶魔的那位操演者很不好意思,但我要跟佐伯哥、嵩月一起围殴你啰。那家伙自己也是趁我们在洗澡时突然闯了进来,就当作是以牙还牙吧。 「不对,智春!」 阿妮娅突然以急迫的口吻纠正我。 「——我们的敌人不是那家伙!」 「咦?」 她在说什么啊——我顺着阿妮娅的视线望过去。 食运族少女此刻正众精会神地注视着自己刚逃出来的女澡堂方向。那里就像被一大片雷云所笼罩似的,满是蒸气的浴场内不时有淡蓝色的闪电窜出。 随后,有个人影从雷云里冲了出来。 不,并不是自己冲出来,而是被对手打出来的。落居下风者是一名将金发随便束在脑后的苗条女性。 「——由璃子小姐……」 我试图帮忙承受对方向后倒地的冲力,不过却不如我想像中那么容易。最后只能跟她双双倒在地板上。坚硬的磁砖地板撞上我的背,让我痛得顿时停住呼吸。 仔细想想,现在全裸的由璃子正以推倒我的姿势压在我身上,依旧湿润的颈项看起来好性感。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好痛好痛……竟然对本姑娘下这种毒手!」 由璃子以浴巾勉强遮住前面,接着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从她那已经咬破的嘴唇边缘,流出了带有淡蓝色火花的血液。 她所交手的对象也刚好从蒸气的另一边缓缓现身。 那是一名仅着内衣裤的年轻女性。肤色并不像东方人,而是宛如被研磨过的檀木般,呈现艳丽的黑色。女性的身材非常好,但高度却夸张地超过了两公尺。 她的双眸还发出了足以媲美宝石的淡绿色光芒。 然而这名对手最让我在意的,还是她抱在身旁的玩意儿。 那不正是尺寸、款式、颜色各异的大量女性内衣裤吗?甚至连尺寸完全不适合她的少女用运动内衣也混在里面。 「内裤小偷!?不可能啊,怎么会是女的咧——」 一说到这我才毛骨悚然地回想起…… 真日和在受重伤昏倒前,对我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小心第二个女人。 如果第一个女人是墨镜男身边的射影体,那第二个女人就是指这位黑美人啰?不过她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小心,智春。那个家伙不是人,外表只是一种拟态。」 阿妮娅以颤抖的声音警告我。几乎就在同时,黑美人的右手五指宛如橡胶般被拉得好长, 直接破风朝我们刺了过来,就好比有五根各自挥舞的鞭子一样。 「黑铁!」 我立刻命令机巧魔神前进,保护阿妮娅与由璃子。 对手的激烈攻击刚好招呼在机巧魔神的漆黑装甲上。 尽管黑美人的长鞭不如蔷薇色的魔神锁链般威力惊人,但速度也够敏捷了。在那种肉眼几乎无法跟上的连续挥击下,《黑铁》的巨体也差点失去平衡。 这就是使真日和受伤、杀人人偶被埋人土中的攻击方式吧。 由璃子与嵩月会陷入苦战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女人到底是什么怪物……!?」 「是使魔。虽然拟态成人类的模样,但实际上是史莱姆状的软体动物。物理性的打击很难伤害那家伙。」 「软体动物?」 我愕然地望着那位肌肤黝黑的美女。这位大姐以超华丽的内衣裤包裹着堪媲美名模的性感躯体,结果实际上却是什么软体动物?我快被吓死了,以后搞不好再也不敢相信女人了。 「可恶……」 由璃子持续射出无数颗雷球,但那些武器在逼近软体兽之前便被对手纷纷击落。 软体兽的细胞似乎拥有极高的绝缘性,在澡堂这种地方战斗也对由璃子很不利。为了避免我们遭受池鱼之殃,她根本不敢使用威力更大的雷击。 恐怕现场能对软体兽(slime)产生效果的,就只有嵩月的火焰与《翡翠》的冰冻攻击了。至于由璃子的雷电与《黑铁》的拳击则不适合对付这家伙。 敌人似乎早就设定好交战的组合—— 「同时拥有使魔与机巧魔神之力的家伙就是如此恐怖。夏目智春,你应该懂了吧? 」 佐伯哥一边与蔷薇色的魔神战斗,一边提醒我。 直到此刻我才理解他如此忌惮魔神相克者的理由。 本来机巧魔神就是一种为了消灭恶魔而制造的兵器,也是人类的最后一张王牌。结果现在,却被得到恶魔之力的契约者所控制—— 任何人都无法阻止这种家伙。 因此,佐伯哥才会认定魔神相克者是人类最大的威胁。 假使他现在身上多穿几件衣服,刚才那番话应该会更有说服力吧。只在腰部缠上一条浴巾的模样完全破坏了现场的紧张气氛。 「呼……竟然有两名……不,三名高等恶魔。真是意外的丰收啊。」 墨镜男自言自语道。虽然他只凭一己之力就与两组操演者及恶魔同时交手,但口气依旧非常悠闲、丝毫嗅不出惧色。 「不过,游戏也玩太久了。上吧——英格丽、蔷薇辉!」 「耶!?」 敌人身上突然暴增的压迫感让我感到一阵寒意。蔷薇色魔神内藏的齿轮开始加速旋转,而就好像在共鸣似的,名为英格丽的软体兽也开始无限制地膨胀自己的魔力。 「这就是……魔神相克者的威力!」 咕噜——黑美人伸长了双臂,就像是两条蛇一样在半空中相互缠绕,最后形成一条巨大的鞭子。随后软体兽便直接以这条巨鞭敲向《黑铁》。 「呜、呜哇——」 漆黑的魔神也举起拳头迎击。 双方的攻击招式正面遭遇,结果被打飞的竟是我的《黑铁》。同时袭上我全身的冲击让我的意识一下子模糊了起来。《黑铁》跟对手比蛮力落居下风——这应该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吧。软体兽的破坏力真是让我难以置信;这种魔力太可怕了。 「智春!」 阿妮娅发现《黑铁》跟我一同被击飞后,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喂,夏目智春——!?」 「啊!」 由璃子跟嵩月也在惊慌中转头检视我的状况,这简直是送给对手一个绝佳的空档。 『苏醒于比幽暗还亘久的悠远——』 蔷薇色的机巧魔神霎时发出了犹如金属摩擦般的尖锐说话声,两臂也同时浮现刺眼的魔法阵。可观的魔力奔流正一股脑儿倾泻而出。 魔神之声就好像是一只金属打造的野兽在发出低沉怒吼般,仔细一听,还可以发现其中重叠着另一个清脆悦耳的女性说话声。 『——于科学之锁链下束缚的光阴!』 蔷薇色的机巧魔神双臂一下子窜出左右合计共六条锁链。原来这种武器不只两条啊…… 最早冲出的锁链对准了佐伯哥的《翡翠》。 从蔷薇辉左腕中伸出的三条锁链由上而下紧紧卷住了翡翠色的魔神,使其动弹不得。 一瞬间,《翡翠》的反抗也完全停住了。 这架以机械驱动的恶魔巨体就好像被冻结般无声无息地停止运作。 此外,嵩月也出现了相同的反应。 不只是正高举炎之剑的嵩月,就连还在射出雷球的由璃子也一样。 只要一接触到《蔷薇辉》的锁链,她们便维持前一秒钟的姿势不再有任何反应。 凌乱的长发、熊熊燃烧的火焰、火花四散的雷球也都纷纷凝固。 「时间……被那家伙暂停了吗……」 我的直觉如此告诉我。机巧魔神《蔷薇辉》的特殊能力应该就是时间停止;那种锁链具备只要一缠上某个对象就能使其时间不再流逝的性能。 真日和的使魔风兽之所以无法守护契约者也是出于这个原理。 风兽的时间被这家伙暂停了。等好不容易从锁链中解放、恢复自由后,却发现主人真日和已然倒地——过程铁定是这样没错。 《蔷薇辉》的最后一条锁链则留给了阿妮娅。 那位娇小的留学生连逃跑都来不及,直接被锁链给吞没,变成了一座美丽而僵硬的雕像。 蔷薇色的魔神见状,立刻以手腕内的绞盘收回锁链。 墨镜男锁定的对象正是嵩月、由璃子,以及阿妮娅三人。身为袭击恶魔的幕后黑手,他会挑上这三个目标也很合理。 陷入时间静止状态的嵩月等人丝毫没有抵抗,遭软体兽压制的《黑铁》也无力阻止对方。至于我,好不容易才从瓦砾堆中爬起,仅能忿忿地在一旁咬牙切齿。 这么一来,自己就要眼睁睁看着那三人被掳走了—— 面对自己的软弱与无力,我的胸口被无处可发泄的怒火所填满,就在此时…… 「……克莉丝!?」 有个人以沙亚的困惑嗓音喊道。 蔷薇色魔神的操演者如今正愕然地喃喃自语着。他望向随着锁链被拖拉过来的阿妮娅,表情空虚地呆立不动。 他用来压制《黑铁》的使魔也在瞬间降低了些许魔力,幸亏这种程度就够了。 「黑铁!」 我看准时机大叫一声。 在我的命令牵引下,《黑铁》原先紧握的右拳立即冒出了虚无的幽暗。带有强大重力的块状物体隐含着惊人的威力——这就是漆黑魔神的黑色拳击。 《黑铁》将手中的重力球对准眼前的黑色软体兽狠狠砸了下去。 软体兽顿时被弹向后方,不过身上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损伤。由于对手能轻易改变自己的身体形状,所以可将拳击的威力降至最低。正如阿妮娅先前提醒我的,物理性的打击对这只使魔没用。 然而,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 我的真正目标并不是这只使魔,而是位于其背后的蔷薇色魔神右手。束缚嵩月等人的锁链根部也是来自这里。 对使魔无效的拳击招呼到机巧魔神可就不一样了。漆黑的重力球如我所料打中了那三条锁链,并使锁链与内藏的绞盘分家。 失去绞盘收回的力量后,原先捆绑嵩月等人的锁链也无力地「锵哩」摔在地上。 「……真有你的,少年。」 墨镜男露出扭曲嘴唇的笑容,但表情却没有任何愤慨或焦躁的成分。这种反应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我所做的不过是妨碍那家伙绑走嵩月她们罢了,对他的使魔或机巧魔神本身都制造不了丝毫损伤。 软体兽能无视《黑铁》攻击的优势也没有任何改变。面对蔷薇色的机巧魔神,刚才那种偷袭方式也不可能再使用第二次了。 不过,我觉得这样就够了。 能多争取到一秒钟的时间也好——这就是我的目的。 因为根据我的推测,「她」应该就快赶到了。眼前这个狩猎恶魔的家伙毕竟还是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英格丽!」 墨镜男大声对使魔下令。 黑皮肤的使魔再度挥起犹如长鞭的双臂,对准了《黑铁》边扭动边突刺。 也就是在这时候,从满是水蒸气的女澡堂那浮现了一个新的人影。 人影全身被漆黑的披风外衣所包裹,曲线显得非常纤细。 只听见「她」粗鲁地抛下大衣后用力吼着: 「发射——!」 什么——墨镜男的笑容顿时变僵了。 如雨点般的小型飞弹自蒸气形成的白雾中朝他袭来。 面对这种来自背后的奇袭,软体兽丝毫没有抵抗便应声弹了出去。那些带在身旁的高级内衣裤也一下子被熊熊烈火燃烧殆尽。其余飞弹则精准击中了《蔷薇辉》捆绑《翡翠》的那条锁链。生锈的铁灰色金属顿时碎裂开来,原先静止不动的《翡翠》终于能重回战场。 「智春,你干得太好了。这么一来玲士郎又欠了我们一次。 」 朱浬学姐肩膀上的飞弹荚还不及盖上就已经满脸微笑地朝我走来。 发现学姐的反应还是那么稳如泰山,我终于叹了一口代表安心的气。 没错,我从刚才就一直相信学姐会赶来。 那两个事件存在着任何人都没有发现的关联性。我虽然是在先前才偶然察觉,但朱浬学姐可不一样;她能够凭自己的力量挖掘出真相。 能有机会同时过目两张地图的人也只剩下她了。 「援军吗……也罢。英格丽,我们撤退。」 墨镜男说完便让机巧魔神沉入自己的影子里,企图逃之天天。 「别想走——」 我见状不假思索地大喊。 《黑铁》的拳头对准了那名毫无防备的男子重重挥下,只可惜途中又被软体兽如鞭伸来的长腿给拍掉。那只使魔还真是难缠。 软体兽此刻已经完全放弃了人类女性的拟态,变形为黑豹的模样。 墨镜男迅速骑上那只黑豹,黑豹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载着主人逃跑。使魔的强大魔力在这种姿态下彻底发挥,产生了压倒性的敏捷度。 在场的其他人都欠缺进行追逐战的手段。想要赶上那种速度大概只有真日和的风兽有办法吧。 同时获得使魔与机巧魔神之力的存在。 我到了今天才知道所谓的魔神相克者有多恐怖。 战斗告一段落后…… 「……这里也被破坏得够惨了。」 朱浬学姐以勉强压抑情感的声音喃喃评论道。以一位及时赶来协助的救世主来说,这样的口吻也太忧愁了吧。 在学姐的评语驱使下,我也不自觉环顾着这间损毁的浴场。 佐伯哥则正在让解开锁链束缚的《翡翠》返回影子中。 嵩月跟阿妮娅似乎尚未完全从时间静止的状态清醒。只见那两人露出迷迷糊糊的表情,似乎对周遭的状况变化感到非常困惑。她们的身上出现了许多处擦伤,但应该只要过个两、三天就能完全痊愈了吧。 朱浬学姐把自己的战斗大衣披在瘫坐于地面的嵩月肩膀上。这时嵩月才惊觉自己身上只有一条浴巾。 她立刻双颊胀红地偷看我。 然而,这种时候应该第一个开她玩笑的由璃子却不见踪影。 「由璃子小姐!」 我虽然知道于事无补,但依旧忍不住发出软弱的呼唤声。 没人回答。一瞬间,近乎绝望的焦躁感涌上我心头。 刚才自己果然没看错。墨镜男在逃走之际,他的使魔顺手把一位金发束在脑后的女性衔在口中,一同扬长而去。 狩猎恶魔的凶手还是达成目的了。嵩月与阿妮娅只算是他计划外的偶发事件,他一开始锁定的目标本来就是由璃子。因此,他才会选择袭击这座澡堂。 『我们快走吧,智春。』 不知何时恢复为射影体的操绪以乍看下状似抱着我背部的姿势说道。 我则以勉强挤出的笑容对她点头。 没错,此次事件除了唯一残存的一个问题外谜团都揭开了。今晚我们救出由璃子后便会彻底落幕。而该去完成那项任务的人自然是我。 俯瞰着依旧坐在浴场地板上发抖的阿妮娅,我的直觉不知为何对我如此宣示着。 第五章 「真日和,我要进去啰。」 真是天助我也,真日和住的是单人病房。我不待敲门后的反应便直接率领其他人闯了进去。 只见真日和躺在床上、正随手翻阅不知是谁探病时送来的八卦杂志泳装女郎照片。 「喔哇!你们是怎么咧,突然闯进来!?」 他似乎真的吓了一大跳,还勉强撑起缠满绷带的身体。白天他的悲惨模样还让我以为他快断气了,没想到现在看来倒挺有精神的嘛。 「当然是来探病啰。」 这是礼物——嵩月将邻近超市的购物袋递过去。 「啊……谢谢。等一下,这是狗食咧!」 「当然是送你家使魔的。要不是有那家伙把我们领到你倒地的地方,你早就完了。」 「我家薇薇安又不是狗!」 真日和望着我们交给他的盒装狗食,轻轻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你们到底有何贵干咧?探病的时间早就结束了,没想到你们还能闯进来。」 那还不简单——我点了点头,然后又瞥了操绪一眼。操绪则很不高兴地用力把脸别开。 我们之所以能在没被任何人发现的状况下闯入真日和的病房,都要归功于操绪。她以幽灵之姿惊吓柜台与护理站的护士,趁医院陷入一片混乱时我们才藉机偷偷闯入。 能采用这种战略也多亏操绪的身影能被普通人看见。这虽然不是操绪心甘情愿的,但至少是安定装置第一次带来正面效果。 闲话休提,我们之所以这么晚了还要过来探望真日和,当然有不得不的理由。 『——告诉我们加贺篝隆也的住址吧?我想你一定调查过了?』 我凑近真日和的面前问道。 他一瞬间犹豫了一会儿。直到判断出没办法敷衍我们后,才用力搔着被绷带缠住的头。 「你们已经发现啦?比我想像得还要快咧。」 说话的同时他还不好意思地眯起下垂眼,接着又依序望向在场的其他人。 「对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咧?你们大家感觉都好清爽喔……嵩月同学刚洗好的头发真美。啊,夏目身上也有一样的洗发精香味……喔喔!」 他在「喔喔!」个什么劲啊,一定又是什么奇怪的误解吧。我嘿嘿嘿地笑着,企图蒙混过去,同时也不打算理睬真日和的问题。 「柱谷老师的太太被抓走了。就是那个狩猎恶魔的嫌犯干的。」 「什么?」 这件最新情报果然还没传人他的耳里。真日和很难得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 「我想跟袭击你的应该是同一个人——加贺篝隆也应该就是魔神相克者吧?」 「……竟然被你猜中咧。啊,该不会你们已经交手过了吧?」 我默默地颔首,证实了真日和的疑问。 率领使魔与蔷薇色机巧魔神的墨镜男,以及魔神相克者的真正身分,就是加贺篝隆也没错。因为他是经常需要上台表演的音乐家,所以对变装非常在行。要不是白天我跟他在公园巧遇过,大概没办法这么肯定吧。 「此外,狩猎恶魔的魔神相克者跟第二学生会正在追逐的内裤小偷其实是同一组人马,这也是真日和你点醒我的。」 「啊……是吗?看来我还是太大意了。」 真日和以非常扼腕的表情苦笑道。 小心第二个女人——这就是真日和提供的暗示,所指的对象正是墨镜男带领的使魔——黑美人。另外真日和在昏倒前交给我的内裤也证实了内裤男的真实身分就是魔神相克者。因为那条真日和从敌人手中夺回的内裤,原本就是从附近公园网球场中偷出来的。 「连环内裤小偷与狩猎恶魔案件,这两者的发生地点分开乍看下好像是随机的,一点规律性都没有。」 我边说边取出两份地图。一张是记录了内裤小偷的光顾地点,另一张则是曾经发生过袭击恶魔事件的场所。 「但之所以会找不出规律,前提就在没把两者连在一起看。只要先参透这两个案子是同一组犯人所为,犯人的移动路线特征就会浮上台面了。只要是犯人出现的地方附近一定有强大的恶魔,而且还是可以偷走大量女用内衣裤的场所。为了事先调查下次袭击恶魔的地点,犯人先顺手牵羊偷走内裤——应该就是这样没错吧?」 我将两张地图重叠在一起,对着日光灯看。 两份地图上的记号确实巧妙地错开了,而且还刚好位于另一张的空白地带上。至于犯人为了收集情报所经过的路线,以这种方式也能清楚推敲出来。 自己身为恶魔契约者的真日和在追查内裤小偷事件时,应该会第一个察觉到这项秘密才对。因此他白天才能在公园事先伏击内裤小偷。 洛高除了嵩月与阿妮娅外还有许多名恶魔。洛高的女子更衣室会被对方盯上也是出于相同的理由。至于真日和守候的公园网球场,距离洛高也是徒步便可抵达的邻近场所。 犯人会在公共澡堂袭击我们更非出自偶然。 佐伯哥刻意来警告由璃子并没有错,因为她一开始就是容易被盯上的目标。 由璃子会故意带我们去澡堂也是有原因的。提到澡堂就会想起脱衣间,既然有脱衣间就一定有内衣裤。只要从犯人的习性推敲,他不袭击这里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朱浬学姐与嵩月的内衣裤会在鸣樱邸被盗走亦能用相同的理由解释。 犯人恐怕已经监看嵩月很久了。为了袭击她还一直在鸣樱邸埋伏。只不过,我们当天去机场接阿妮娅花了太久的时间,犯人也没想到嵩月会这么晚回家。无可奈何下,只好顺手带走现场的大量内衣裤。 然而犯人这种看似无关紧要的行为却是一个致命的错——因为这样反而惹恼了朱浬学姐。 结果,原本在调查袭击恶魔事件的朱浬学姐也开始介入内裤小偷一案,还命令樋口制作内裤男的犯案地图。如果不是这样,朱浬学姐也不可能那么快察觉出犯人的行动模式。 既然找出了犯人的行动模式,要特定出犯人的身分就不难了。 从地图上留下的移动路线计算出犯人的根据地,可以看出刚好就位于片捻滨一带。那里也是滨海高级别墅聚集的区域。 这种非观光季节会长期住进别墅的游客并不多。为了作曲而把自己关在里头的加贺篝隆也正是少数例外之一。 身为明星的加贺篝隆也为了录制电视节目经常需要往返首都圈,但从他住进别墅的时间来看,与过去的袭击恶魔事件发生日期存在着惊人的一致性。 『——我们虽然调查到这个地步了,但要潜入那种名人使用的别墅区还是很困难。为了闪避那里的警卫并迅速找出正确地点,真日和,你快把对方的住址告诉我们吧。』 「呃,不……可是……我必须遵守我们学生会的保密条款才行咧。如果没有第二学生会会长的许可,不能轻易泄漏情报喔。」 「你再磨菇下去,由璃子小姐就会有生命危险!」 「我、我知道咧……总之,提供情报的费用差不多是这个数字吧。」 说完真日和慢吞吞地取出了计算机。他所属的第二学生会又名巡礼者商联合,只要付钱什么都愿意干;相反地,没钱就休想请得动他们。 『我明白了,真日和。你有你的底线,科学社也有科学社的坚持。』 我压低声音恐吓道。真日和立刻抓起护士钤,缓缓地向后退。 『你、你们想对受伤的病人做什么咧?使用暴力是不会有任何好结果的。』 「我才懒得动手哩。对吧,妮娅?」 「唔嗯。」 我招招手 要那位年幼的留学生过来,接着又扒开真日和身上的毛毯。阿妮娅见状便一边舔着自己的嘴唇,一边缓缓朝真日和逼近。真不愧是天才少女,演技精湛。 真日和的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 「等一下……!那孩子该不会是『食运族』的克劳珊布尔希家成员吧!?」 「嗯。住院时如果又碰上倒霉事应该会相当凄惨喔?」 我淡然地说道。隔壁的操绪也附和我、用力点着头。 「因为事出紧急。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们正确地址,我只好请妮娅自行提升运气,搞不好可以幸运发现犯人的住所也说不定。总之——妮娅,去把他吸干!」 「哇——!」 真日和终于发出丢脸的惨叫声。 我明白他此刻的感受。这里是医院,要不是运气不好怎么会住进这里。在这种原本就走霉运的情况下雪上加霜,不知道会沦落到多悲惨的下场。 「我知道了,我收回刚才的话就是咧。你们想知道住址是吧……」 真日和很不甘心地紧握计算机,有气无力地将答案告诉我们。 我跟操绪、嵩月相视点头。很好,这么一来就可以出发去救由璃子了。剩下就是跟犯人比赛谁动作快而已。毕竟由璃子被绑走已经是三小时之前的事了。 尽管时间已经不早了,外头的夜色还是很明亮。银白的皎洁月儿正温柔地将光芒洒在夜晚的街道上。 今天是满月,时间恰到好处。 以恶魔之力进行仪式魔法,今晚可说是再合适也不过了。 〇 医院内部的警戒比来时要森严不少。 恐怕是因为操绪的幽灵骚动所致吧。看来要利用护理站前方的电梯已经不可能了。无可奈何下,我们只好选择走楼梯。为了避免笨手笨脚的阿妮娅踩空,我跟操绪几乎是一步步盯着她走。虽说就算被医院的人逐出来也没差,但如果因此惹上麻烦恐怕会浪费掉宝贵的时间。 好不容易平安抵达设有挂号处的一楼大厅,我们才终于放松紧张的情绪。 这一带还有急诊室与公共电话区,所以就算时间不早了依旧有许多人在附近走动。只要操绪别随便穿墙或飞起来,信步而过的我们应该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就在我顿时放松下来的一瞬间…… 「咦……?」 好像有某人从我的视野中一闪而过,这让我不自觉停下脚步。 那是一位身着洛高制服的女学生。我觉得我好像认识对方,但一下子又没察觉出来——我一所认识的那个人不应该像这样毫无朝气才对啊。 『智春,怎么了吗?』 「呃,刚才……我好像看到杏走过去?」 『小杏?』 操绪一脸讶异地回过头。不过这里是除了病房外什么都没有的走廊,根本就没有杏的踪影;她就好像空气一样消失了。 『是智春的错觉吧?探病时间早就过了,一般门诊也都休息啰。』 「是吗……」 因为我自己也不敢确定,所以没有继续与操绪争论。 没听说杏的家人或亲感最近有住院啊。况且她的父母这阵子看起来也很正常。如果是平常的话,我或许会猜测是杏或杏的朋友练田径时受伤,但今天的她连课都没上完就早退了,根本不可能参加社团活动。 嵩月似乎也没发现类似的人物,于是便很不可思议地仰望我。 『我觉得呀——智春被小杏讨厌而产生的失落心情很容易理解,但智春也太钻牛角尖了吧?如果真的那么在意,就赶快跟人家道歉呀。』 操绪以事不关己的轻松口气说道。可恶!真要追究起来这事你也要负部分的责任。 「……夏目同学……被讨厌了?」 嵩月眨着眼睛并凝视着我,然后摆出陷入沉思的模样。被她这么担忧还真是过意不去,我赶紧用力摇头。 「抱歉,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说完我便率领众人来到医院前方的计程车招呼站。 只要车子开快一点,以这种方式前往片捻滨大概只需要半小时。计程车费很贵我知道,但这也是为了拯救由璃子。为了采取这种移动方式我刚才还特地去便利商店领钱。如果车资真的太惊人的话,事后再去找柱谷讨好了。 「那么,就请妮娅自己先回鸣樱邸吧。你也可以搭计程车回去。」 我说完后,阿妮娅立刻露出讶异的表情并停步。 「为什么?我也要去。刚才能问出加贺篝的住址不是多亏有我吗?」 「啊,嗯,那件事的确要感谢你。」 然而,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让像她这种小朋友涉险。再者,说难听一点,阿妮娅这种笨手笨脚的人只会拖累我方的战斗。 「啊,对了,你如果有事可以联络樋口或佐伯妹。他们一定会设法解决你的问题。一个人留在家里也不需要害怕。」 其实这种事应该要拜托身为成年人的柱谷才对。但那家伙得知老婆被掳走后立刻激烈地失态起来,现在已经倒在床上睡死了。还真是在紧要关头完全派不上用场的导师啊。 阿妮娅沉默了一会儿后,似乎终于明白就算自己跟着去也帮不上任何忙。 「我明白了……」 她打消主意并对我如此首肯道,接着,又伸手阻止想要把计程车钱交给她的我。 「慢着,智春,在你潜入敌人的根据地之前,我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 她从自己的胸口前摸索出项链。 那条项链的顶端是以一枚戒指代替原本的装饰物。戒指上的绿色宝石图案很像是大白天眯起来的猫眼。戒指对阿妮娅的手指而言似乎太大了,所以才会以挂在脖子前的方式配戴吧。 阿妮娅将戒指从链条上取下。 「伸出你的手指。」 她不由分说便迅速抓起我的左手,用力将戒指套入我的中指。 「好痛好痛好痛!等一下!戴中指太紧了啦,为什么不选无名指或小指哩。」 「闭嘴,你稍微忍耐一下。」 阿妮娅脸上浮现莫名认真的表情,我只好选择不再抱怨。这种时候会把戒指交给我一定有其特殊意义吧。或许这是什么强力的防具或魔法道具,可以跟魔神相克者的能力对抗—— 「这就是食运族的能力使用方式。」 阿妮娅迅速对戒指上的宝石吻了一下。 嵩月见状脸色马上大变。 「啊……不可以,夏目同学!」 「咦?」 我讶异地回头看着嵩月,但这时阿妮娅早就吻完了。 刚才还是绿色的宝石一下子变成血液凝固般的暗红色。阿妮娅确认过后又说: 「在守护力变成负值之前,这颗宝石会一直吸收你的运气。在我帮你拿下戒指前,我劝你最好还是别轻举妄动。」 话还没说完,阿妮娅便从我手中夺过皮夹,一溜烟冲向了正停在招呼站旁的某辆计程车。 「啊……阿妮娅!」 我恍然大悟后立刻慌忙追了上去。现在还来得及阻止那辆计程车——但就在我这么思索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冲击力直撞上我的脸部。我只觉得眼前有无数颗金星在打转,身子立刻向后仰躺下去,还连累到跟着我跑过来的嵩月。 怎么会有一块玻璃。 运气太差了,眼前竟然有一面擦得过度干净的透明玻璃门,害我根本没发现就撞了上去。 「咕……」 我拼命想要站起身,便下意识地抓向位于我身旁的扶手,没想到那玩意儿根本不是什么扶手,而是搬货台车的手把。 在我以全身重量用力一拉的影响下,满载于台车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倒了下来。运气太差了,那些数不尽的纸箱就刚好砸在我头上。 「啊……啊——」 『智春!』 嵩月与操绪不约而同地对我惊呼道。我摇摇晃晃地甩着头,好不容易才从崩塌的纸箱堆底下爬了出来。真是恐怖的「食运族」能力。对肉体虽然无法造成严重的损伤,但如果不把这枚戒指摘除我根本无法追上阿妮娅的脚步。 「……还是先跟朱浬学姐联络吧……」 于是我取出手机。 但就在这一瞬间,好死不死地电话铃声又刚好响起。运气太差了,到底是谁看准这个时机打来呢?所谓的没完没了应该就是指这种状况吧。 来电者显示是佐伯哥。他目前正与朱浬学姐分头展开行动,或许可以请他呼叫学生联盟的增援部队也说不定。 『夏目智春,你问出想要的资料了吗?「 佐伯哥连招呼都懒得打便直接问道。 「啊……是的。把真日和打到住院的人的确是加贺篝隆也没错。他的别墅详细地址我也已经打听出来了。」 『是吗……果然是那家伙没错。』 看来佐伯哥也不是完全状况外。 『我明白了。我会请联盟派出gd级的操演者增援。隶属于我的神圣防卫队也会在两小时内整装赶到犯人所在处。你先在附近等待支援抵达,不要擅自采取行动。』 「啊……」 就算佐伯哥如此劝告,我们这边也已经有一个小鬼头自己冲过去了。 阿妮娅应该在半小时内就会抵达加贺篝的别墅。虽说比起警察佐伯哥的部队行动速度已经够快了,但两个小时以后绝对赶不上作战。 『还有一个坏消息要通知你。』 果然,我望着自己手上的戒指,总觉得倒霉的事尚未结束。所谓的祸不单行应该就是指这种状况吧。 刚才嵩月已经抓过我的手、试图将戒指使劲扯下来。但被阿妮娅勉强套上去的这玩意儿却纹风不动。 『加贺篝隆也似乎有交往过的女友。』 佐伯哥唐突地提出了女性八卦杂志上才会有的话题。为什么这种时候还要讨论艺人的绋闻呢?我真是猜不透他。 『那位女友的正确姓名还没查出来,但加贺篝似乎都称呼对方为克莉丝。』 「克莉丝……」 这个名字由璃子也提过好几次。因为克莉丝汀很拗口,所以才会取这种昵称吧。之前加贺篝隆也在看到阿妮娅的脸孔时也无意说过这几个字。 「假设那位女性就是你们要找的克莉丝汀·福尔切,不知道年纪相差五岁以上的那两人是怎么认识的。不过,软体兽确实是『食运族』克劳珊布尔希家的使魔。因此克莉丝汀·福尔切应该就是加贺篝的契约恶魔没错。」 「……嗯。」 原来如此,我终于完全懂了。这么说来佐伯哥提供的的确是坏消息。 刚才阿妮娅果真独自一人冲向加贺篝的根据地了。至于为何她会如此焦躁,其实理由也很简单。她是为了要早日见到自己的姐姐。在公共澡堂遭遇加贺篝的使魔时,阿妮娅应该就已经察觉这可能是她姐姐生出来的。 『有件事或许先提醒你一下比较好。千万别让那个女孩——阿妮娅·福尔切——单独行动。记得要盯紧她。』 「原……原来如此……」 我以虚脱般的口气喃喃回答。 太迟了——我没胆告诉佐伯哥真相。况且告诉他也于事无补。 『还有最后一点——关于克莉丝汀·福尔切的情报我们已经查出来了。她是机巧魔神的专家,也是在第三学生会的聘请下来到洛高留学。』 跟阿妮娅一样嘛——我心想。虽说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我总觉得幕后还有其他玄机。 『我不敢肯定跟这次的事件有没有关系,但人称天才少女的克莉丝汀·福尔切,其研究领域正是副葬处女系统。据说她好像已经分析出如何让副葬处女从机巧魔神解放的方法——』 「耶……」 待会再跟你联络——佐伯哥说到这突然自行切断了通话。 我瞠目结舌地将已经没声音的话筒继续抵在耳朵旁。 在科学社社办中阿妮娅的确说过,她知道解放副葬处女的方式,但这并不代表方法是她想出来的。 如果原始研究者是克莉丝汀的话,身为妹妹的阿妮娅当然会有所耳闻。 不过这也同时意味着,克莉丝汀的契约者加贺篝可能已经握有相关的知识了。 需要大量魔力的加贺篝,以及知道解放副葬处女方式却不肯透露的阿妮娅。这两者间该不会有什么相关性吧?问题太复杂了,我的脑袋好像根本就无法负荷。总之,这些麻烦的事等救出由璃子再讨论吧。 如今该怎么行动才好—— 『嵩月同学,我要开始啰……3……2……1……』 「——喝!」 等我回过神,这才发现操绪与嵩月正以异常认真的眼神盯着我。 当操绪的倒数一归零,嵩月的左眼立刻发出绿色光芒,并以远远超乎人类的力量扯着那枚戒指。嵩月在解放恶魔的身体能力后,一下子获得了惊人的怪力。 同时我的左手也在不听主人指挥的情况下自动弹了起来。 这是操绪搞的鬼——我的直觉这么告诉我。佐伯哥所说的安定装置附身功能应该就是这个吧。操绪如今正以普通人因为害怕痛而不敢使出的蛮力任意驱使我的手腕。 「——!」 我终于忍不住发出无声的惨叫。 咻砰——但也在同时,随着一阵可笑的声响,戒指从我的左手中指上射了出去。 嵩月发出「呀啊」的可爱叫声后一屁股摔在地上。 我则朝相反的另一边弹了出去,刚好以头部跟全身碰撞放在挂号处的某张沙发背面。然而相形之下,刚被拔除束缚的左手中指还比较痛。戒指被摘去所造成的擦伤就像是枪管的膛线般刻在我的手指表皮上。这也是倒霉遭遇的一部分吧?幸好自己的手指没因此而断掉。 「拔下来了!」 嵩月高举着那枚不幸的戒指、开心地大喊。拜托你,那种恐怖的东西还是赶快扔进海里吧。 『太棒了!嗯——果然智春发呆的时候比较容易附身成功。』 操绪也以兴奋的口气表示道。我对这种事可是一点也不开心。如果附身功能就是为了让她可以做这些要人命的事,就算戒指因此被拔下也没什么好庆幸的。话说回来,手指的疼痛也未免太剧烈了吧。仔细一瞧,皮肤裂开的部分已经开始在渗血了——我才刚发现这点,嵩月便急忙从随身行李中找出药膏与ok绷。真是让人不得不钦佩她。 『不过,现在还是先追妮娅比较要紧!』 经操绪的提醒我这才想到,既然已经脱离戒指的魔咒,应该可以顺利展开追逐阿妮娅的行动了吧。 「——糟糕!」 但我却立刻以绝望的口吻叫苦。医院前还是有许多辆计程车在排班,只要跳入其中一辆, 应该可以晚阿妮娅十分钟左右抵达目的地才对。只可惜…… 「我的皮夹没了。」 阿妮娅已经把装有我全部财产的皮夹给抢走。银行提款卡当然也放在那里面。也就是说,甭提追阿妮娅了,现在就连回家我都没车钱。 『嵩月同学还有钱吗?』 「啊——」 听了操绪的提问,嵩月很遗憾地摇摇头。 来医院的那趟就是由嵩月提供计程车资。此外从这里前往片捻滨, 恐怕最少得准备一万元的车钱才够。普通高中生应该不会没事带这种钜款在身上吧。 「没办法了……我们回去找真日和借……」 『嗯……他会借吗?刚才我们就已经恐吓过他了,他应该很生气吧。』 一点也没错。况且这么一来就得再次突破护理站等的监视才能重返真日和的病房。虽然不是不可能,但那么做太费事了。在这种紧要关头我实在不想浪费宝贵的时间。可是又找不出其他的解决之道。 当我们在苦于不知该如何移动时,由璃子与阿妮娅搞不好已经面临危险了—— 「咦?智春!?你在这里做什么?」 就在这时,与现场气氛明显不相称的开朗声音突然叫起我的名字。 「嵩月同学跟水无神同学也在,到底是怎么了?咦?你们的脸色不太好看耶?」 我与其他两位少女同时讶异地转过头。 伫立在眼前的人物确实超乎我想像。那位身着洛高制服的女高中生似乎是在放学途中直接前往医院,所以手边还提着书包。女学生望着一脸呆滞的我们也不禁狐疑地偏着脑袋。我想我应该没认错人吧? 「——杏!?」 我终于忍不住大声喊出口。对方顿时愣了一下,但随即浮现让我感到非常怀念的微笑。 果然是大原杏没错。 〇 最近实在是太倒霉了——杏劈头就对我们这么表示。 「我得了中耳炎。上个礼拜开始情况就不大对劲。大概是因为我放着一直没处理病情才会愈来愈严重吧,这几天头简直是痛死了。就算你站在这么近的距离叫我我也完全听不见呢。」 她指着自己的右耳旁、夸张地皱着眉。 这么说来我就想起来了。这阵子我有好多次被杏无视的经验,似乎每次都是从她的右边叫她吧?她会摆一张臭脸给我大概也是因为头痛的缘故。 既然这么严重,干嘛不赶快上医院报到啊。 「我当然明白……可是智春你也太坏了,又不是不知道我讨厌医院。」 杏不满地嘟着嘴。哈哈——我的确可以理解她的感受。 结果到了今天杏终于再也忍受不了了,所以才会从学校早退、直接冲向医院。 为什么不早点来呢——医生在强烈斥责她过后立刻帮她动了简单的小手术,一直拖到这么晚才终于放人。 明天还得过来检查耶——杏沮丧地抱怨着,但我实在没心情同情她。这几天一直担心是否被她讨厌的我简直就像个大白痴。 「嗯?为什么我非得生智春的气不可呢?」 呃,因为我没把操绪的事告诉你?因为我跟朱浬学姐躺在同一张床上? 「啊!我想起来了。对喔,那些事以后再好好拷问你!」 杏露出洁白的犬齿以及让我冷到骨子里的恐怖笑容。她想起来了?也就是说之前根本已经忘记啰?我到底在做什么啊?真是蠢透了。 「话说回来,智春,你们到底在烦恼什么?」 杏发出「啊哈哈」的纯真笑声问道。 我觉得此刻的她背后好像发出了佛光,其他两位应该也有相同的感想吧。 总之,问题算是获得解决了。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正在前往加贺篝别墅的路上。」 把阿妮娅跑掉的事通知朱浬学姐后,我们搭上的计程车也已经快抵达片捻滨。方才杏虽然很想追问详情,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地直接将车钱爽快借给我们。 不过即使如此,离阿妮娅冲出医院还是过了不算短的一段时间;她搞不好已经与加贺篝遭遇见了也说不定。 「好,我了解了。智春你们现在的优先任务就是保护妮娅。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不要让她碰上加贺篝隆也——比起由璃子小姐,我现在更担心她。」 「咦……可是?」 朱浬学姐的指示好像怪怪的。我怎么觉得应该相反才对?不管怎么想,如今陷入较大危险的人都应该是由璃子。 况且就算阿妮娅与加贺篝接触,加贺篝应该也不会攻击她才对。如果加贺篝的契约恶魔真是克莉丝汀·福尔切,阿妮娅就变成他老婆的妹妹了嘛。这么一来他更不可能伤害阿妮娅。 『是没错啦……加贺篝隆也或许没有加害阿妮娅的必要。』 学姐一下子就认同我的意见。 『不过,妮娅会不会伤害他我就不知道了。我所担心的并不是物理方面的伤害——他搞不好会让妮娅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也说不定。』 「不该看到的……东西?」 我脑海中出现了无数个乱舞的问号。朱浬学姐应该知道什么我不清楚的情报吧。她到底担心阿妮娅会看到什么呢? 「呃——该不会是对小朋友教育不好,或是限制级场面……之类的?」 我以严肃的口吻继续打探,但电话另一头的朱浬学姐却「啊哈」地笑了一声。 「嗯,大概就像你所说的吧。我现在正往你们那赶过去,不过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你在我抵达前不必勉强与加贺篝隆也交手——先把由璃子小姐与妮娅救出来再说。」 「我……我明白了。」 希望学姐能尽快赶到——补上这句提醒后我才挂断电话。仔细一想那似乎很困难,因为朱浬学姐为了准备武器还得先返回鸣樱邸的地下秘密基地。就算用上那个恐怖的飞行装置也不可能那么快抵达加贺篝的别墅。 魔神相克者的战斗能力我已经在公共澡堂彻底领教过了。只凭我跟嵩月根本不可能打倒那家伙。利用打带跑的战术先把妮娅抢过来,接着再四处逃窜争取时间或许是可行之策。 「——你们说的地址就在前面,但车子已经不能再开过去啰。」 计程车司机指着前方一栋位于海边高台上的宅邸说道。一听到别墅我就会联想起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木屋,但这栋建筑物却与我想像的截然不同。 以古老风格建成的砖造洋房——跟鸣樱邸还颇有几分相似。 「啊,那在这里停就可以了。谢谢。」 我对司机道谢并拿出车资。但那位大叔并没有马上接过钱,反而有点犹豫地盯着我。 「我说,这位小哥跟小姐,虽然不知道你们遇到了什么事,但这么做不会太急了点吗?」 「……啊?」 「我家那臭小子也是在高中时不小心让女朋友怀孕。当初因为闹自杀害我也人仰马翻,不过现在已经好端端地生活在一块了。嗯,人生只要活下去就能遇到好事,希望你们不要作出会让父母担心的事。」 「呃……请问你在说什么?」 我感到很困惑,看来这位大叔对我们产生了严重的误会。 附带一提,为了避免引发不必要的骚动,操绪现在已经暂时躲起来了,所以车上的乘客乍看下就只有我跟嵩月。 在这种三更半夜,一对身着制服的高中生男女单独来到偏僻的海边,而且目的地又是栋位于岬角的废弃洋房。 司机会误以为我们想私奔或殉情也是很正常的。 「不,我们并没有那个意思。真的。我们的师母现在正位于那栋别墅……」 我慌忙向对方解释道。基本上这并不算说谎吧?大概是我的藉口产生了效果,司机大叔一下子就退让了。 「啊——原来是这样。哈哈,那就好。害大叔我吓了一跳。」 对方一边苦笑一边递出零钱与收据。我则恭敬地朝他鞠了一个躬,随后立刻拉着满脸通红的嵩月下车。真搞不懂,为什么连搭个计程车都会这么累。 相形之下,更重要的是我们停在这里的时间太久了。加贺 篝想必已经察觉到这辆不寻常的计程车。从这里到他的别墅距离也不过百来公尺,四周又很安静,因此车子的行驶声便显得格外刺耳。 不过,我本来就不认为自己能在不被察觉的状态下顺利潜入加贺篝的别墅。 毕竟对方可是个手腕高明的小偷。相同地,他应该也会设下严防入侵者的措施才对。此 外,他身边又有那只难缠的使魔在,根本不是什么可以轻易正面交锋的对手。何况在公共澡堂的战斗中,我方有什么本领他又已经摸透了。 「你可以出来了,操绪。」 伴随着我的呼唤,操绪立刻轻飘飘地现出射影体。她现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瞪着我与嵩月互握的手,还冷言冷语地说道: 『你们很开心嘛?』 我与嵩月这才惊觉,立刻松开对方的手。 都是那个计程车司机大叔乱讲话害的。操绪察觉出我俩的反应后,眼神变得愈来愈冰冷。 「那、那个……」 嵩月缩着颤抖的肩膀,试图想要转移话题。真难得她会自己主动开口。 「我有个,策略。」 『……策略?』 「我从……正面进入别墅,引起骚动。夏目同学你们趁机……」 「把由璃子小姐与妮娅救出来吗?」 我替嵩月接话,她立刻用力点头。 很简单的调虎离山之计,但搞不好有效。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引出加贺篝本人。就算不是他本人现身,他应该也会派遣使魔出来捕捉嵩月吧。 当嵩月缠住加贺篝的使魔后,我需要警戒的对象就只剩下蔷薇色的机巧魔神了。一对一的机巧魔神对决下,我也不见得会输。然而…… 「可是,光凭嵩月一个人应该无法对付那只使魔吧?当初我跟由璃子小姐联手都被修理得好惨——」 最好还是等朱浬学姐到场——我虽然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届时可能已经太迟了。 嵩月以顽固的表情瞪着我。这女孩还真是意志坚定,每次这种时候我都会被她折服。此外她还拥有意外惊人的行动力,只要稍微不留神,她就会甩开我的制止、直接以火球攻击加贺篝的别墅了吧。 「……你们先走。」 果不其然,嵩月手中浮现了摇曳不定的高温气流,看来我是无法阻止她了。 每次的结果都是这样——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很难堪吧。然而就在此时…… 『——没有那个必要。』 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回荡着。 我赶紧回过头,果然有一个飘浮在半空中的人影映入眼帘。 那是一位很适合戴眼镜的可爱女性。尽管拥有一副童颜,但年纪应该在我们之上。比起夏天的海边,她似乎更应该出现在秋日的午后图书馆翻阅书籍才对——总之就是这样的女性。 我之前就已经见过她了。她正是在公共澡堂现身过、跟在加贺篝隆也身边的射影体。 此外我在机场也把她误认为加贺篝隆也的经纪人。当时也在场的樋口之所以没发现她,并不是因为樋口眼拙,而是根本看不见。 『如果你不想让你所珍视的人伤心,便不可如此轻言牺牲自己。』 射影体静静地告诫嵩月道。 嵩月咬着嘴唇,就像被主人责骂的小狗般低下头。射影体见状立刻又露出温柔的微笑。 她真是不可思议啊。 跟获得安定装置之前的操绪相比,这位射影体的存在感明显稀薄许多。真要说起来的话,气质比较接近佐伯哥的哀音吧。只不过她并不像哀音那样面无表情。总之,我觉得此刻飘浮在眼前的她是那么虚幻、微弱,似乎只要稍稍碰一下就会消失不见。 『你们三位请走这里。』 说完后她便对我们招手。 要说我完全不怀疑当然是不可能的。这搞不好是加贺篝安排的陷阱也说不定。但我还是决定遵照对方所说的去做。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可以信任这位射影体。 颜色极端黯淡的射影体在满月的照耀下微微浮出轮廓。只见她再度回头,以寂寞的口吻对我们说: 『拜托……请你们阻止他……就快来不及了。』 〇 加贺篝隆也的别墅构造比鸣樱邸更接近传统的西洋建筑。 一入馆内马上可以看见宽阔的门厅与通往地下室的阶梯。 阿妮娅的身影就位于那排阶梯中央。她虽然表情呆滞地坐在楼梯转角处,但似乎安然无恙。身体也没有明显的外伤。 步下阶梯后就是那间以玻璃墙围住的地下室了。面积大概就跟学校的教室差不多。 这里似乎是设有隔音装置的录音间。即使是人数较多的乐团也能够进去里面练习。 不过如今包括扩大机与鼓等设备都被堆在墙角,录音间的中央则放了一架怪异的不明装置。装置主要是以机械所构成,大小几乎占满了宽阔地下室的一大半。 怪异装置的外形跟天秤很类似,但体积却与大型的推高机差不多。运作方式就好像机械式时钟的驱动机构(movement)一样,既原始又复杂。这玩意儿应该跟机巧魔神一样,都是黑科学的产物吧。 装置的左臂嵌入了一颗巨大的鲜红色结晶。在结晶中循环的液体我猜大概是血——也就是透过狩猎恶魔所取得的大量恶魔血液。 这种推测的根据是来自由璃子。此刻的她手腕上正插着打点滴用的管子,身体还被那条铁灰色的锁链给固定在结晶旁。隐含魔力的鲜血正从她体内流出,似乎就是诡异装置的动力来源。 此外,装置的右侧则不知为何放了一张床。 正确地说,那不是床,应该比较接近棺木才对。棺材的外形就像摇篮,还加上了许多美丽的装饰。 一名女性正睡在那具棺木里。 她并没有死,如字面所言只是睡着了而已。因为从她那被白色睡衣包裹的身体,可以明显看出胸口正规律地起伏着。 我被这位女性的姿态所吸引,无法轻言栘开目光。 这位跟阿妮娅长得非常像的金发外国人,恐怕就是克莉丝汀·福尔切不会有错——这点完全在我的预料之中,所以令我讶异的理由并不是这个。 真正使我紧盯着她不放的原因,是她以大量女性内衣裤代替床单铺在下方这点。 此外还有…… 陷入沉睡的她,不知为何身体竟微微呈现透明,就跟操绪等射影体一样。 「——那叫『非在化』。」 有个干涸的说话声突然在呆立不动的我耳边响起。 加贺篝隆也就站在被玻璃墙围住的地下室正前方。面对擅自闯入别墅的我们,他似乎一点也不生气,只是悠闲地抬头仰望着。 「黑铁的少年与射影体,你们终于来了。还有,嵩月家的大小姐也在——琴里还真多事。罢了,反正我早就想找机会跟你好好聊天了。」 加贺篝面带微笑地说道。 他的使魔不知道上哪去了。眼前出现的事态变化本来应该让我严加戒备才对,但比起那个,阿妮娅的姐姐到底是什么情况——反而更让我感到好奇。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我瞪着对方喃喃回答,操绪则为了保护我向前站出一步。 嵩月弯身靠在蹲坐于楼梯边的阿妮娅身旁。如果她能就这样直接把阿妮娅救出去,我们的第一个目标便告达成了。当然,能顺便救出由璃子才算完美,只不过这片分隔地下室的玻璃墙实在很碍事,加贺篝的悠闲态度也让我感到非常诡异。 「不,你错了。」 加贺篝对不愿沟通的我断言道 。 「打从我第一次在公园跟你碰面,我就马上察觉到了。少年,你跟我是同类。」 「……咦?」 那是什么意思?我感到非常不解。以同为操演者而言对方与我确实站在相同的立场上,但他想要强调的意思应该不是那个吧。 况且我跟对方在公园巧遇时并没有说太多话,只是跟操绪一起坐着闲聊罢了。当时对加贺篝我也没多所留意。 话说回来,当时的加贺篝应该是刚从网球场偷完内裤吧。 难道他认为我跟他一样对女性内衣裤情有独钟?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所以,同类到底是指什么? 「看来你已经搞懂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之所以要启动这个装置也是基于你猜到的理由。」 加贺篝的模样并不像在开玩笑。 他望着正在试图保护我的操绪一会儿后,终于将视线转往位于录音间里的那架机械。 「我允许你进入这里,完全是因为你跟我很像的缘故——听我说,少年。只要照我的方法做,你就能从机巧魔神中解放出副葬处女——」 「……!」 对方的这番话让我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不过讶异归讶异,我却不怎么厌到困惑。 正如加贺篝所言,我已经察觉出他的目的了。 身兼机巧魔神专家之天才少女——克莉丝汀·福尔切的研究主题。 加上加贺篝冒着庞大风险才收集到、在仪式魔法中不可或缺的恶魔之血。 将这两个条件放进去后只会导出唯一一个解答;加贺篝正在进行解放副葬处女的仪式。 「你这家伙给我闭嘴!」 打破沉默、高声怒吼的人是阿妮娅。 她将企图制止她的嵩月挥开并站起身,然后又以燃烧着熊熊怒火的双眼瞪着加贺篝。 「智春,不要听他胡说。我姐姐……我姐姐被这家伙背叛了……你千万不可以相信他!」 加贺篝听了这些毫无反应,只是摆出仿佛在安抚调皮孩子的态度。 「……你不必再装乖小孩了,阿妮娅·福尔切。骗那个少年的人根本不是我,应该是你才对吧?」 「什么……」 加贺篝冷静的反击使阿妮娅狼狈不堪。她此刻的反应真是让人忍不住要同情;虽然想张口却又挤不出半句话。加贺篝见状又露出了宛如在怜悯这位年幼留学生的微笑。 「你应该能理解才对。克莉丝的非在化已经开始了,这足以证明我不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我选择的不是你姐姐,而是琴里。」 加贺篝异常平静的说话方式让阿妮娅明显流露出惧色。这位小女孩俯瞰着棺木中的姐姐不停颤抖。 「……别再说了!」 她泪眼汪汪地喊道。嵩月赶紧上前撑住差点就要倒下的她。 加贺篝露出不像是演技的沉痛表情。 「虽然对克莉丝很抱歉,不过……」 「住口……如果让你继续说下去的话……姐姐会……」 阿妮娅摇晃着凌乱的头发,我跟操绪则只能愣愣地观望这两人的对话。 阿妮娅之姐的非在化。身为魔神相克者的加贺篝表示自己选择了射影体琴里。这两个事实之间应该不可能毫无关联吧? 让阿妮娅绝望的理由也是同一个。 嵩月察觉出我感到很不解后便以平静的声音解释: 「非在化……等于恶魔的消灭……让恶魔变成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跟某人交换过契约的恶魔,如果被契约者遗忘,就会自动消灭。」 嵩月一边说明,一边在嘴角边挤出带有自嘲意味的僵硬微笑。 比起恐惧非在化,她的这种反应更像是有什么秘密害怕让我知道——至少我觉得嵩月的表情是如此。 「不管是爱、憎恨,或畏惧。只要契约者依旧在心中强烈地想着自己,就没问题了……但当契约者失去对自己的思念时……恶魔就会消灭。」 『骗人……这种事,怎么可能……』 操绪说到一半也闭口不语了。 对嵩月这些恶魔而言,契约就等于与某人相爱之意。当她们不幸被这个原本相互喜爱的对象遗忘时,就得面临消灭的结局。 这种宿命就跟她们过人的战斗能力一样紧紧跟着她们——我还是觉得这种安排太残酷了。 「所以说,阿妮娅的姐姐也快消灭了——」 「没错!就是那个男人……身为契约者的他背叛了我的姐姐!」 阿妮娅以尖锐的声音激动地说道。她此刻忿忿紧盯的对象加贺篝隆也,正是克莉丝汀·福尔切的契约者。 「恶魔对只能交换一次的契约会一辈子诚实履行,所以恶魔不会背叛人类。每次都是人类背叛恶魔。」 阿妮娅的说明中并没有怒意,反而隐含着满满的悲叹与绝望。我总觉得她刚才那番说明也暗暗划伤了我。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加贺篝「呼」地干笑一声。我这时才察觉他的眼珠里躲藏着比阿妮娅更深沉的绝望之色。 「不过,我并不会让克莉丝单独消灭。相反地,我要跟着她一起消失……所以,阿妮娅·福尔切,就算你想杀了我也可以——只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事必须完成。」 加贺篝说到这将目光投向飘浮于自己背后的射影体。 那位被他称为琴里的女性立刻悲痛地摇摇头。 ——拜托,请阻止他。 我想起进入别墅前这位射影体的请求。 「这架机械被称为分离机(splitter),开发者正是克莉丝,是一种可以从机巧魔神中取出副葬处女的装置。详细运作原理我也不太懂,但的确可利用『食运族』的机率控制能力欺骗机巧魔神的控制系统,把副葬处女分离出来。」 加贺篝说明时的目光是对准我。 我俯瞰着毫无防备的他,却无法采取任何攻击行动。因为将操绪从《黑铁》中解放的方法——也是我一直寻找的手段,就隐藏在对方的说明里。 「至于这架机械的缺点则是,为了打破机巧魔神的防壁必须耗用非常庞大的魔力。另外,没有『食运族』在,它也无法发挥功用。」 「是吗……」 到此我终于完全懂了。 不过,还剩下唯一一个尚未解决的疑惑。那就是像加贺篝这种人,为何会对偷窃女性内衣裤那么有兴趣? 「那你之所以会不停犯案……」 「没错,少年。我需要大量的内衣裤。为了让正持续非在化的克莉丝能保持活力,必须帮她把运气灌注进去。当然,不是女性的内衣裤也无妨……呼,不过我并不想看到自己爱过的女人被男用内衣裤掩埋。」 加贺篝半自嘲地喃喃解释。看来他说的应该是实话。 确实正如由璃子所言,「食运族」没有必要每次都从人类身上吸收运气。人类平常身上的日用品都会沾染主人的运气。内衣裤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世界上并不是每位女性都会配戴护身符或首饰等物,但内衣裤总是人人要穿的吧。 况且大量偷窃便宜戒指或手表也会让人察觉到「食运族」存在的可能,但相反地,偷女用内衣裤就不会有人看出这种事跟恶魔有关了。 就好像运气被吸干的人类会因不幸而死一样,无法自行制造运气的「食运族」一旦用光运气也会丢掉小命。为了让沉睡中的克莉丝汀不要那么快消灭,加贺篝只好拼命收集补充运气用的内衣裤——原理说穿了就是这样。 当然,我并不想替他的行为合理化。不过,一个对女用内衣裤并没有特殊嗜好的人必须持续扮演内裤小偷— —我忍不住开始同情加贺篝了。 「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够了,少年。」 加贺篝深深地叹了口气后继续说道。 「这项仪式只要成功,琴里——也就是蔷薇辉的副葬处女就会被解放。届时就算我跟克莉丝一起消失也无妨,我只希望琴里能得救。」 「……」 他的心情我或多或少可以理解,不过…… 「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放我一马,就这样。现在我不能让任何人破坏这架分离机。我猜没多久之后学生联盟的操演者就会冲过来了吧?当然,我不会要求你打倒那些人,你只要帮我拖延时间就够了。」 说到这加贺篝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 我看出来了。 这家伙的精神状态正在慢慢崩溃。为了让琴里这位副葬处女复生,他可以牺牲除此之外的任何事物,并且还坚信只有这么做才是对的。 琴里小姐要我们设法阻止他的用意就是这个。 在加贺篝顺利达成目的之前,他会持续破坏一切。待会儿应该会赶到的佐伯哥与学生联盟援军当然也包括在内。他的确拥有能一口气消灭这么多敌人的实力,毕竟他可是同时拥有机巧魔神与使魔之力的魔神相克者。 让他陷入疯狂的主要原因应该就是克莉丝汀的非在化吧。无法保护克莉丝汀的悔恨让加贺篝彻底失控。陷入绝望情绪的其实并非正在逐步消灭的克莉丝汀,反而是加贺篝本人。 「我想你们迟早也得用上这架机械——你应该很明白吧?」 望着设置在录音间里的分离机,加贺篝如此对我确认。 他的这句话终于使我不再迷惘,满腔的熊熊怒火自我心底升起。 他的这番话既正确又充满谬误。我确实想让操绪复活,但我所追求的方法却不是这种非得要伤害另一个人不可的破铜烂铁。 「……你想要救琴里小姐的想法我可以理解。」 我穿越操绪的身体来到对方面前。 操绪也二话不说地直接绕到了我的背后。就算不必检视操绪的表情我也明白,此刻她的怒火应该不亚于我。 「但在那之前,你应该先救妮娅的姐姐才对。封印琴里小姐与操绪的,是机巧魔神这种不知名的力量,但消灭妮娅姐姐的真正元凶——」 我瞪着表情冷漠的加贺篝继续说道: 「——是你自己。」 地下室内的气氛顿时紧绷起来。 加贺篝虽然勉强想维持平静,但嘴角只能浮现僵硬的笑容。 「那是小朋友才会有的想法啊……少年。」 嵩月感受到对方施放出的惊人怒气后,立刻将阿妮娅挡在背后,双手同时喷出高温气流。 但加贺篝却完全无视嵩月的杀气,只是以轻蔑的眼神睥睨我。 「因为你不清楚过去流逝的光阴有多沉重,所以才能轻言说出这些美丽的词藻。我们这些操演者的时间非常有限,你总有一天也必须做出类似的抉择——要牺牲其他一切来拯救其中一人?还是不做选择任凭一切都牺牲?怎么样,问题很简单吧?」 「你错了!」 在对方的长篇大论结束前我终于忍不住大喊。像这种时候,还真痛恨自己这颗想不出尖锐反驳方式的迟钝脑袋。如果是老哥或朱浬学姐,一定能一边嘲笑加贺篝一边抓出对方的逻辑破绽攻击吧。 「你的行为不仅救不了任何一个人——我也不会苟同你的做法!」 「呼……就算你不认同又如何,少年!」 加贺篝露出些许遗憾的表情,接着又挥了挥手臂。那种动作就好像在演奏乐曲时对同伴打暗号般自然。 我的视野角落有一道黑影掠过就发生在他下令后没多久。 「啊……」 强烈的压迫感让我忍不住叫苦。从通往地下室的阶梯途中、一旁剥落的石壁里,以及堆积于地面的乱石缝隙,黑色的鞭状物体正朝我的脖子卷来。 那是加贺篝的使魔——软体兽。 对方事先将自己的身体变为液状,并藏在类似石头缝隙之处。 我因为一直注意眼前的加贺篝而完全忘了那只使魔的存在。内裤小偷之所以能自由出入形同密室的女子更衣室——到这时我才终于想通。只要有加贺篝的使魔在,天底下没有什么钻不进的地方。 「夏目同学!」 『智春!?』 嵩月与操绪不约而同地以惊讶的表情转向我。 不过,从墙壁缝隙钻出的软体兽此时已化作人形,还以我的身体为挡箭牌。这么一来,试图进行攻击的嵩月也束手无策了。 「我想问你一件事。」 加贺篝并没有明显因胜利而欣喜的模样,只是淡然地开口说道。 「你其实拥有足以对抗我的手段,根本不需要透过这种麻烦的交涉方式。你所能获取的力量可跟我匹敌——为什么你不成为魔神相克者?」 我什么话也没说,光是要抵抗勒住我脖子的使魔触手就已经很累了。 听说只要这附近的颈动脉被掐住,就算是像柔道选手那么强壮的家伙也撑不了几秒钟。 既然如此,我再不叫机巧魔神出来这辈子也没机会了。 「你不可能没想到才对。为何你不在来此之前与恶魔少女交换契约?只要你也获得使魔,就不会如此轻易败在我手下了。」 加贺篝露出打心底无法理解的模样。 嵩月则以非常感伤的表情停下一切动作。 在朦胧的意识下,我笑了。跟她美丽的外表或f罩杯都无关,我就是觉得像这样不懂得如何修饰情感的嵩月很可爱;同样地,也很可怜。 她根本没有必要时时对我察言观色、戒慎恐惧。 要是她能更大方地发怒、哭泣就好了——只要那是她所希望的。 为了这个理由,我才会陪在嵩月身旁。 「嵩月她……不是战斗的道具。」 呼吸变得愈来愈困难的我勉强说道。 「我跟嵩月的邂逅……嵩月……是为了想过普通的高中生活才会来洛高……因此我很想帮她实现这个心愿……」 没错,这跟恶魔什么的无关。我真希望嵩月有一天也能像普通女孩一样开怀地笑出声。如果可以实现这个心愿,要跟恶魔交换契约也不算什么。 至于什么魔神相克者就滚到一边去吧。我的灵魂不是那么廉价的玩意儿。 「你太年轻了。」 加贺篝露出浅浅一笑。 「我虽然颇羡慕你,但只要你了解我所认识的世界真实姿态,你就不会再说那种话了。」 我一字不发地以充血的双眼瞪着对方。 「我跟你才不是同类……我跟嵩月选择在一起,不会受机巧魔神、使魔等无聊的玩意儿影响……更不可能考虑什么魔神相克者!」 加贺篝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以仿佛很受伤的表情闭上眼睛。 接着他又对使魔吩咐了些什么。 霎时,触手勒住我脖子的力道变强了。 我就要丧失思考那些问题的能力。 不行,这可不妙。意识即将彻底地远离我的掌握——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夏目同学,你说得太好了呢。」 高雅而爽朗的京都腔在我们的头顶正上方响起。 一阵强烈的爆炸震波也随之袭来,将我的身体一口气弹飞。 〇 爆炸毫无预警地在我背后出现,但直接承受攻击者却是加贺篝的使魔。 使魔发出难以形容的惨叫声后顿时弹了出去,我也顺 着这股力量自阶梯上滚落。 除了头部狠狠撞在地板上外,内脏也差点移位了,我忍不住因此发出呻吟。使魔的触手则不知何时解开了我的脖子,能逃过被勒死的命运应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只不过我还是好想吐。 冲击尽管十分严重,但也没到让我完全站不起来的程度。况且有一大半爆炸威力都被使魔的身体给吸收了。 我一边激烈地喘着,一边大口吸取氧气,同时又抬头向上望。 爆炸造成的影响使我们刚才所位于的楼梯已经有一半被炸飞了。石造墙壁也夸张地多出了一个半球形的凹洞。 这并不是朱浬学姐的飞弹攻击,因为我闻不到火药的臭味,也没听见类似火箭推动器的运转声。这种攻击跟嵩月的火球比较接近,属于魔法式的爆炸。 从残存的楼梯最上阶,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正在俯瞰底下的我们。 「真让人感动呢,夏目同学。怪不得瑶会连连夸奖你。」 千代原春奈露出难以解读的笑容并朝我挥手。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听我与加贺篝的对话?总觉得她的脸上似乎写着她已经都知道了。 『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呀?』 操绪发出了搞不清楚状况的说话声,代替呼吸尚未完全恢复顺畅的我问道。 千代原春奈是学生联盟的gd——意即武装学生指导员。他们这些人现在应该才刚与佐伯哥会合,正要进行攻入别墅的准备才对。就算千代原春奈是单独行动好了,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现场干。 况且,如果中间还要透过佐伯哥传话的话,她更不可能如此迅速就找到这里。 唯一的解释方式就是,我们干辛万苦才找的加贺篝根据地,千代原春奈从很久以前就盯上了。 「内裤被偷的案子可不是只发生在洛高呢。」 千代原春奈眺望着我们这群人的困惑表情后,露出嫣然一笑并如此说明。这种微笑真是深不可测,搞不好她其实是在生气也说不定。 也就是说,在她追查袭击恶魔事件的途中,自己的内衣裤也不幸遭到小偷光顾,所以才会暗地将目标转向调查内裤男——应该是这样吧? 至于结果就与我跟朱浬学姐一样,终于发现了加贺篝的嫌疑。 但她登场的绝妙时机却让我觉得自己被对方当作诱饵来使用,趁加贺篝的注意力被我们引开时,她就可以轻易观察别墅的情况了。 该说真不愧是gd吗?这种处理方式未免也太邪恶了吧。不管是那个宝冢王子或千代原春奈,都是性格让人不敢恭维的家伙。 春奈似乎察觉到我报以的责难眼神,立刻打圆场似地摇着头。 「既然如此,就让我助你们一臂之力吧。也请大家好好支援我——」 「——英格丽!」 春奈话还没说完就被加贺篝的行动给打断。原本倒在地下室地板上的使魔,听了主人的呼唤后全身立刻像鞭子一样弹了起来。 面对站在原地似乎毫无防备的春奈,软体兽迳自以鞭子刺了过去。但使魔那果冻状的身躯似乎被春奈脚边吐出的某种物体给缠住了。 那玩意儿是线。 在昏暗的地下室中发出耀眼红光的细线。 细线从春奈的影子里伸了出来,将加贺篝的使魔给紧紧包裹住。 「该出来了呢——亚铅华。」 娇小的gd少女面前立刻多出了一只纯白的机巧魔神手臂。 一架身披白色钟甲的巨大机械人偶强行掰开春奈的影子、爬出地表。 跟《黑铁》或《翡翠》相比,这架机巧魔神显得比较纤细,但装在两臂前方的巨大护手依旧很显眼,反而加强了《亚铅华》的好战印象。 来自春奈影子中的细线其实是出于那对护手的指尖。《亚铅华》的手指原来暗藏着类似蜘蛛吐丝的构造。 春奈的纯白机巧魔神就像能自在操纵人偶的戏偶师一样,以左右十根手指尖端的线压制住软体兽的攻击。 不过要彻底封锁加贺篝的使魔,以这种程度的细线应该很困难吧。果然,身体一部分变形为触手的软体兽一下子就切断了《亚铅华》的线。 「哎呀……」 根本不行嘛——我听见操绪这么低声吐槽。结果,春奈本人也好像听到了这番批评,随即露出微笑。 「宇宙是从一场大爆炸才开始的呢。」 不知为何她突然优雅地说出与现场完全无关的话题。 作用就好像传说中盘古开天地的那场大爆炸——又被称为大霹雳。等等,她现在聊这个做什么? 春奈眯起眼,似乎试图解答我浮现于表情上的疑问。 「——你想想,这世界的全部不都是爆炸的产物吗?」 就在她还没完全解释清楚之前…… 再度朝春奈袭来的软体兽——其漆黑的表面上竟自动出现了强烈的爆炸。 爆炸规模一开始的确很小,但没多久就演变成连锁反应,最后使果冻状的使魔身体组织飞散四处。只听见使魔发出刺耳的惨叫声。 「……导火线!?」 我终于看出那些爆炸的真正原因了。 从《亚铅华》指尖所伸出的并不是普通的线,而是导火线。也就是能让炸弹引爆的东西。 被导火线缠上的敌人自己也会变成炸弹——这就是春奈的机巧魔神《亚铅华》的拿手好戏。一旦卷住敌人身体的线被敌人自行切断,导火线就会从被切断的位置开始引燃,直到抵达敌人的身体并引发爆炸。 只要一被这种线缠上,就算切断线依旧无法逃出春奈的魔掌。此外破坏力也十分惊人,真是难以防范的可怕攻击。能获得gd称号的家伙果然都不是泛泛之辈。 『这只使魔就交给我,夏目同学等人快去——』 面对不停变形逃窜的软体兽,春奈的机巧魔神拉着导火线穷追不舍。我差点就被她那种优雅的动作给迷惑了。不过正如她所提醒,现在不是在一旁看好戏的时候。 加贺篝已经在召唤自己的机巧魔神了。名为琴里的射影体再度消失不见,加贺篝的影子也逐渐变为虚无的颜色。 「嵩月与妮娅先把那架装置——」 为了不被《亚铅华》引发的爆炸声盖过我用力大喊着。确认嵩月她们对我点过头后,我立 刻将目光转向操绪。操绪脸上的微笑依旧一如往常般坚强。 「——出来吧,黑铁!」 「苏醒吧,蔷薇辉!」 我跟加贺篝几乎是同时召唤。 漆黑的机巧魔神从我的影子、蔷薇色的机巧魔神则从加贺篝的影子各自现身。这里的空间不足以容纳两架机巧魔神完全登场,甚至一出现就必须展开正面冲突。 钢铁与钢铁碰撞的轰隆巨响在地下室中回荡。这股冲击力道逼使我向后退。《黑铁》正被对手所压倒,《蔷薇辉》的力量太不可思议了吧。 无数颗齿轮正在蔷薇色的魔神体内相互咬合,发出宛如恸哭的叫声。 加贺篝的使魔也在同时产生共鸣,相互增幅彼此的魔力。鬼哭神号般的噪音激荡出了对手那没有上限的惊人威力。 恸哭、恸哭、恸哭、恸哭—— 只要这种让人耳朵发痛的共鸣不停止,对手的魔力就会无止境地膨胀下去。 「恸哭的魔神……这就是魔神相克者的威力吗……」 连大地也为之震动的《蔷薇辉》魔力令我彻底体验了恐怖的滋味。 看来光凭我们是绝对不可能打倒这种家伙的。还是照最初的规划,把由梨子抢走就落跑吧。 但接下来又出现了另一个让我难以置信的光景。 嵩月正在以炎之剑斩向捆绑由璃子的锁链,但攻击却毫无成果地被弹了开来。由摄氏数千度的地狱烈火所浓缩而成的攻击,竟对这种看似破铜烂铁拼凑在一起的分离机毫无作用。 「因为那条锁链……吗……」 我察觉到缠住分离器的锁链来源后不由得叫苦。 那条铁灰色的金属正是《蔷薇辉》的一部分。 被那条锁链缠住的对象时间会暂时静止。面对陷入这种状态的物体,想要造成破坏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除非打倒加贺篝的机巧魔神,否则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由璃子及阿妮娅的姐姐干着急。 不,其实也不一定要打倒,将操纵那条锁链的手臂破坏掉应该就可以了—— 「黑铁!」 蔷薇色的魔神这回伸出了右手的锁链,一瞬间,我也命令《黑铁》施展出重力球攻击。 我所瞄准的目标并非蔷薇色魔神的身躯,而是左手。加贺篝的机巧魔神因为必须抓着绑住分离器的锁链,所以并不能自由移动。 『——同样的攻击用第二次就没效了。』 我可以在视野的角落发现加贺篝正对我微笑。 《蔷薇辉》右手伸出的锁链也不是对准《黑铁》。 锁链的目标其实是我们的脚底,也就是铺设于地下室地板上的石砖。石砖被机巧魔神的蛮力强制掀起来后,直接与《黑铁》的重力球遭遇。 被锁链卷起来的石砖——就等于是一面时间静止的无敌之盾。 『苏醒于比幽暗还亘久的悠远——』 蔷薇色的魔神发出了咆哮。 「完蛋了……」 我这才察觉出自己的失策。《黑铁》的重力球被对方挡下后,自己反而出现攻击后的明显破绽。面对几乎等于是毫无防备的漆黑魔神,《蔷薇辉》立刻伸出无数条锁链。 ——躲不掉了! 『于科学之锁链下束缚的光阴!』 蔷薇色的魔神体内进发出大量的魔力。 终于,《黑铁》的时间静止了。 身为操演者的我也同时陷入被冻结的状态。 完全的静寂笼罩着我。所谓静止的时间就某个角度而言就等同于永远。 这战败的一瞬间将永远烙印在我的时间上,并由我单独承受。 无限的寂静,无限的孤独。 我的心理建设几乎一下子就被这种恐怖所击溃—— 但就在这时,我却再度听见了那个毫无根据的坚强说话声。 放心,操绪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是幻听吗? 霎时,漆黑的魔神咆哮一声,打破了我以为是永恒的寂静。 「怎么可能——!」 加贺篝首度发出惊愕的叫声。 原本应该陷入时间静止状态的《黑铁》再度旋转起体内的齿轮并怒吼着。 无数的魔法阵自漆黑的装甲表面浮现,幽暗也从钟甲的缝隙中冒了出来。 这种虚无的幽暗会把对手一路拖向黄泉的底部。 「为什么你可以动!?我明明把时间暂停了啊——」 焦躁清楚地写在加贺篝的脸上。蔷薇色的魔神确实没有停止施放可观的魔力。 但《黑铁》的瞬间复活也是千真万确。如今其巨体已即将被自己所制造的幽暗所吞没,咆哮声也几乎没停过。 「能在静止时间中行动的不是只有蔷薇而已呢,你忘了吗——庞大的重力也会让时间停止。」 与使魔战斗到一半的春奈呵呵呵地笑道。 「来自深渊的黑铁魔神——以前曾经是gd的左手,千万不可小觑呢?」 「什么……」 加贺篝听了只能瞪着被幽暗包围的《黑铁》叫苦。 根据相对论的原理,在庞大重力场的中心就连时间也会停止。《黑铁》正是一架可以操纵如此夸张重力的机巧魔神。此外,如今包围着这架漆黑魔神的幽暗,亦是一种可以将光线吞没的强大重力之暗—— 「难道这就是史瓦西的黑洞!」 捆绑住《黑铁》的锁链出现了一路向上下蔓延的龟裂。加贺篝也只能愣愣地坐视战局被逆转。 在这颗完全由幽暗织成的茧中,以机械驱动的恶魔突然伸出手臂。 『比夜晚还深沉的幽暗,从深渊中诞生——』 《蔷薇辉》的锁链应声碎裂。 漆黑魔神闪烁着那双明亮的绿色眼珠,再度于幽暗中展现其完全解放的姿态。 没有厚度的七道魔法阵就像手环一样绕着《黑铁》的臂膀打转。 漆黑魔神冷不防伸出左拳。 那七道魔法阵立刻从《黑铁》的手臂前端射了出去,就像是连续的七道门般飘浮在半空中。 接着,握在《黑铁》拳头里的重力球也像是炮弹一样被击出。 每穿过一道魔法阵之门,重力球的速度与威力都会上升。 「——蔷薇辉!」 蔷薇色的魔神试图以锁链缠住自己的身躯。这么一来自己的时间就会静止,《黑铁》的攻击应该也会失效才对。 然而,以魔法阵增幅过的重力球轻易地击碎了《蔷薇辉》的如意算盘。 剩下的少数锁链也全部化为废铁,机巧魔神自己的巨大身躯随着重力球一起被带了出去。 《蔷薇辉》的双臂狠狠撞在地下室的墙上,损毁程度严重到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貌。收纳副葬处女的胸部结构虽然勉强逃过一劫,但很明显已无法继续战斗了。 《黑铁》的攻击并没有就此罢手。 「咕唔……英格丽!」 完全失去自信与战意的加贺篝大声呼唤使魔。 变形为黑豹的软体兽从头顶扑向《黑铁》。但使魔的身上依旧被鲜红的细线所缠绕——那是机巧魔神《亚铅华》的导火线。 「——你刚才那种敢以背部示敌的自信跑哪去了呢?」 千代原春奈以冰冷的语调喃喃说道。 她的机巧魔神正以细线弹奏出美丽的音色。 在软体兽尚未再度变形以躲避导火线之前,激烈的爆炸又开始了。 魔神相克者的使魔几乎是从正中央被炸成两半。 我看见完全脱力的加贺篝当场跪了下去。 「……琴里。」 他自言自语地说着。《黑铁》则对准无法动弹的《蔷薇辉》举起拳头。 不过我却无法下令《黑铁》给予对手最后的致命一击。 那并不是因为我同情加贺篝。 如果不在此破坏掉那家伙的机巧魔神,他日后一定会卷土重来、再度展开对恶魔的袭击。虽说这么做对琴里小姐很过意不去,但那家伙的罪孽已经太深重了。 最坏的情况就是,即使会弄脏自己的手也必须阻止加贺篝——这种程度的觉悟我至少还有。 因为不可否认地,自己毕竟是他的同类。他那种想要牺牲其他人挽回射影体的心情我也可以理解。所以阻止他应该是我无可逃避的任务。 不过我的《黑铁》还是没有挥下最后的致命一击。 因为有位女性正站在损毁严重的蔷薇色机巧魔神前方、试图保护这架机械人偶。 那位金发女性就好像数年后已经长大的阿妮娅;她的身上一袭白色睡衣、拥有一对蓝色的温柔眸子。 她的身体果然也呈现些微的透明。 不过这种透明跟操绪等射影体又不太一样,比较接近玻璃的质感。 每当她稍有动作,已经结晶化的身体组织就会像沙子般逐渐崩落。 克莉丝汀·福尔切——「食 终章 「……这次的事件结束方式实在是让人太不愉快了」 第二天放学后的化学准备室中,朱浬学姐依旧是熟悉的那身黑衣。她一边倾斜着手中的咖啡杯,一边忧郁地如此喃喃说道。 一点也没错——我心想。 魔神相克者、恶魔的非在化、副葬处女分离机、血腥味、无可挽回的事件。结果,加贺篝隆也究竟逃去哪了也没人知道。他那架被破坏得很惨的机巧魔神大概要花很久时间才能修复吧,但这并不能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案子。也就是说,事情并没有获得根本的解决。更糟糕的是,我也失去了拯救操绪的线索。 朱浬学姐这时再度郁闷地吐出一口气。 「我好不容易才装备好新开发的护法穿甲弹跟破片效果弹头,结果还没赶到战斗就已经结束了……这次有学生联盟的认可,我还以为可以尽情体会火药的快感呢……唉——」 「……」 拜托——学姐所谓的「结束方式实在太不愉快」该不会就是指这个吧。她果然还是那么地我行我素。 不过话说回来,朱浬学姐会产生这种感想的心情我也不是不懂。 加贺篝事件打从一开始我们就晚了一步。当我们知道这件案子时已经有许多名恶魔被害者了,阿妮娅的姐姐也早就开始非在化,所以基本上结果本来就很难挽回。 「结果加贺篝的经历到现在还是没调查清楚。」 朱浬学姐很难得露出茫然的表情自言自语。她似乎陷入了长考,还以莫名充满魅力的眼睛朝上望着窗外的景色。 「我想那应该不是他的本名吧。这么高明的机巧魔神操演者要是能查出真实姓名就好了……他怎么跟克莉丝汀·福尔切认识也依旧是个谜。我原本还以为是克莉丝汀倒追加贺篝,但看来又不是如此——该怎么形容,就好像……」 好像有人在刻意隐蔽情报一样——朱浬学姐似乎想接着这么说,但又陷入了不自然的沉默。 关于那点我也一直很在意。原本是留学生的克莉丝汀·福尔切到底是怎么邂逅应该毫无接触点的加贺篝隆也,甚至成为对方的契约恶魔? 我一下子想起佐伯哥在三温暖里对我所说的话。 王立科学狂会并不是你的盟友—— 的确,克莉丝汀·福尔切就是应王立科学狂会——也就是洛高第三学生会的邀请才会来到日本留学;而也是在这个契机下,加贺篝隆也才有机会变成魔神相克者。 虽然我不是说这两者一定有因果关系,但如果要问王立科学狂会真的都没插手吗——我实在很难相信。 「……也罢,反正这次由璃子小姐跟妮娅最后都安然无恙,这么说来也算是可喜可贺了。」 朱浬学姐以重新整理心情的口气说道,然后又将视线投向化学准备室的入口。 刚好阿妮娅与嵩月结束了班上的活动并匆匆赶来。 我原本以为应该还在沮丧的阿妮娅,过了一晚却意外地精神抖擞。她再度展现出一开始的高傲态度。克莉丝汀最后告诉她的那短短几句话似乎让阿妮娅重新站了起来。 「——姐姐说她绝对不会消失。」 之后操绪才帮我向阿妮娅打听出来。 「我相信我所选择的契约者,而且我会很快恢复健康、再回去找你。请不要再伤害我朋友——姐姐是这么告诉我的。」 因此我也相信姐姐所说的话——阿妮娅这么表示道。 我虽然讶异但也相当感动。对克莉丝汀这位女性的尊敬更是油然而生。 本来应该是情敌关系的琴里小姐也被她视为朋友。明明契约者对自己的爱已经消失,甚至使自己逐渐产生非在化,克莉丝汀还能说出这种宽宏大量的话,根本不是普通人办得到的。她甚至还贯彻了自己的意志,挺身从《黑铁》手下保护自己的情敌。 所以阿妮娅才会如此信任自己的姐姐吧。真是了不起的女性,难怪阿妮娅会对这位姐姐如此自豪。 不过话又说回来,琴里小姐也是主动放弃了让自己复活的机会。为了不让所爱的加贺篝继续犯错,主动把我们请入了别墅——有这么好的两个女朋友陪在身旁,加贺篝那臭小子为何还会陷入那种疯狂状态,我真是搞不懂。 直接跳到结论吧,在那两位女性的衬托下更显得加贺篝的没用。而被加贺篝视为同类的我难道在别人眼中也是如此?一想到这我就感到有些沮丧。无法完全否认这点更是我的致命伤。 「啊……有血……」 刚进入化学准备室的嵩月立刻对我以焦急的表情说道。 「啊啊,你说这个……?」 我望着自己的左手。从缠在中指上的绷带中渗出了些许红色的血迹。昨天因强行拔下戒指 所造成的伤当然还没痊愈。尽管伤势并不算多严重,但因为是日常生活不时需要动到的部位,所以伤口没事就会裂开。 都是你们的错——我瞪着阿妮娅与操绪,结果那两人却装作毫不相千的模样迅速别过头。 为我套上不幸戒指的阿妮娅丝毫没有要反省的意思,操绪得到附身的新特技后也感到欣喜若狂,似乎没事就想找机会拿我的身体作实验。我决定要收回先前的发言了;加贺篝那家伙过得比我爽太多了,这种人根本没资格叫我同类。 嵩月不知从哪里取出急救包,还以非常开心的模样帮我解开旧绷带。 总之,袭击恶魔事件也算告一段落,她预计今天就要搬回潮泉家的小屋。朱浬学姐之后应该也会安静一阵子吧。阿妮娅再过几天大概就会习惯日本的生活,我自己也差不多可以重回安稳平静的日常生活。 一回想起步步惊魂的这几天,我就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化学准备室的入口突然被某人粗鲁地打开。 「智春,不好了!」 樋口脸色大变地冲了进来。对喔,科学社的成员还包括这家伙。 「这个房间里应该也有电视吧——快打开!」 不知为何稍候也现身的佐伯玲子瞪着我下令。她那种难以言喻的严肃表情感染了我,我不知不觉便照着她所说的拿起遥控器。 这台电视原本是科学社顾问老师市原的私人物品。我按下遥控器后,萤幕上立刻出现民营电视台的谈话性新闻节目。 电视上播放的画面让我瞠目结舌。 这似乎是由设置在某栋建筑物屋顶的气象观测用定点摄影机所录下的影片。时间大概是黎明前后,在看起来毫无异样的市街道路上,以微亮的天空为背景,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大量从天而降。 起初我还以为是不合时节的雪,但似乎又不是。那是某种色彩更鲜明、丰富的玩意儿,就好像飘落的花办般轻轻随风飞舞。 「……世界各地都出现过目击鱼群或大量受伤鸟儿从天而降的例子。虽说大部分原因是出自发生在海上的水龙卷,但也有不少无法获得解释的案例。在旧约圣经中就曾提过,西元前二三一〇年左右,摩西率领以色列的子民在沙漠中遇到了从天而降的鹌鹑与面包,还藉此饱餐一顿——」 疯狂的超自然爱好者樋口又开始讲古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夏目?你们不是已经抓到犯人了吗——』 佐伯妹以歇斯底理的口气对我怒吼。 不过电视萤幕上那种超现实的光景依旧深深吸引着我的目光。 过了好一会儿操绪才咕哝道。 『……内裤……从天上掉下来了。』 没错,那些如雪般飘落的物体正是大量的女用贴身衣物。颜色与款式都多彩多姿的胸罩跟内裤正缓缓地乘风自上空落下。 这是 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吧?如果是梦应该也要归类于恶梦。 因为昨晚的事故——我突然想通了。 在加贺篝的别墅内,分离机累积了大量魔力后产生爆炸。 恐怕克莉丝汀原先沉睡的棺木就是在这场爆炸中被高高抛向天空,而铺在棺木里的大量内衣裤也就这样跟着上了天。 由于高空气流的影响,过了好几个小时内衣裤才终于返回地表。 就好像是上天赐予人类的赠礼一样—— 电视节目主持人看着影片,嘴里也同时不住地大喊「好怪的现象」、「异常天气」等词 汇。 我们一语不发地继续盯着电视。 「啊……那件是我最喜欢的……」 发现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切过摄影机前方后,朱浬学姐立刻以颤抖的声音说道。她大概又想起那些她非常珍惜、但却在前不久被偷走的大量收藏品了吧。 「气死人了……我要买……我要把它们重新买回来……!小奏,你现在就陪我一起去内衣专卖店!操绪你们也乖乖跟上!智春跟樋口负责提购物袋!」 「耶……」 这种不合常理的命令让我感到非常困惑。提购物袋?学姐该不会要我进那种店吧?我好不容易才把事件解决掉耶。 看来朱浬学姐根本就没有恢复冷静—— 最喜欢看热闹的操绪当然不会在这时出面阻止,个性龟毛的佐伯妹也被学姐的气势给一时震慑了,甚至开始指导起阿妮娅该如何挑选合适的内衣裤。 嵩月发现我这种有苦难言的表情,似乎又会错了意。 「啊……还在痛吗?」 她一边擦拭从我左手流下的多余消毒药水一边不安地问。 「哈哈……还好啦,虽然有点难受但可以忍耐。」 我注视着嵩月凑近我面前的大眼睛,不禁害臊地露出苦笑。 对了——原本表情有些忧虑的嵩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好主意,只见她自得地微微扬起眉尾,就像平常阿妮娅经常出现的动作…… 她倏地对着我的中指吻了一下。 其余众人纷纷像瞬间结冻般紧盯着我们。就在这种目光的包围中。 「痛痛飞走吧。」 嵩月绽放出能让全世界所有人都同感幸福的微笑对我说道。 后记 虽然很唐突,但我要谈谈关于胶囊少女的事。 所谓的胶囊少女,嗯,就是指那个。在装满某种液体的水槽或玻璃容器内沉睡的女孩。例如古代炼金术帕拉塞尔苏斯(paracelsus)所创造的何蒙库鲁兹(homunculus)等人工生命,这类主题经常在科幻或奇幻类作品中出现。 这种题材虽然绝不算新鲜,但因为胶囊少女总是能散发出某种庄严与神秘性,因此至今依旧扮演影响许多作品的重要道具(胶囊里面是大叔或老人就不行了——这是摘自古桥老师的发言)。 至于在本作『机巧魔神』中,胶囊少女同样是故事的关键,也是支撑世界观的重要象征(虽然出现的形式比较奇特)。 实际上在作品中被描写的胶囊少女场景,至今为止也只有哀音那段而已,不过读者们应该可以很快推及操绪等其他副葬处女才对。 附带一提,我从以前就对某个问题很好奇;那些神秘胶囊少女们在水槽里要怎么处理恼人的体毛问题哩——? 那么,来谈谈第四册的『机巧魔神』吧。 这一集尽管很难得出现了许多机巧魔神的战斗场面,不过故事的核心还是公共澡堂的场景。当然,这跟女性角色被浴巾或泳装包裹并没有直接的关联,不过从本系列一开始,我就计划好要写这个重要的桥段了(啊,这可是实话)。 聊这个或许有泄漏剧情之嫌,但我还是要说明,本集是以内裤小偷事件及狩猎恶魔事件为双主轴并行处理两个重大的问题。 而双主轴明显交错并让故事瞬间反转的点就在前述的公共澡堂。 像这样让两个主轴交错并反转的技巧,可以说是解读机巧魔神系列的重要突破点。在同一场景中,我也藉着佐伯哥之口说出了类似的暗示。 不过为什么非得选公共澡堂为背景呢——? 事实上公共澡堂的场景就是为了要解决前面提过的『胶囊少女问题』。姑且不管副葬处女被包藏在机巧魔神内是因咒术或药物、物理机制哪种方式造成,至少都能推测出她们的代谢活动已经停止了(因此在该场景出现的《蔷薇辉》能力是让时间静止也绝非偶然)。 所以,针对操绪等人希望自己变成『美丽的大姐姐』以及所采取的相关努力,身为作者所提供的残酷真相则是『办不到』。 这个答案或许让由璃子之类的角色说出口比较好,不过在这集内就暂时以暗示的方向处理吧。 面对胶囊少女这类的奇幻题材,不要把日常的琐碎问题带进来好不好——或许有人会对我的写作手法感到不满,不过机巧魔神这部小说就是要打破这种禁忌。 其实,日常与非日常的交错、反转,正是这部作品的主题。 光与合、白与黑、右手与左手、日常与非日常。机巧魔神刻意地广泛使用这些对比强烈的字眼,并企图让故事不停在两者间的分界线激烈摆荡——听起来好像很了不起吧?不过话题的重心怎么会是处理体毛呢。 提到对比,在这一集中终于将使魔与机巧魔神,或者说恶魔与副葬处女的相对关系明朗化了(直觉很敏锐的读者应该在第二集左右就看出来了吧)。 从『相克』这个词的字面意义解读,就是指两种力量处于相互可以毁灭对方的竞争关系。然而——接下来就要等以后的集数再解释了。由于这集的故事内容莫名地严肃,所以后记也一下子变得认真起来(是吗?)。下一集产生的反作用力大概会很恐怖吧。 总之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 与本作出版事宜相关的工作同仁以及其他多所照顾我的朋友,还有手上正拿着这本书的诸位读者,真的很谢谢你们。 希望下次还能有缘相见。 『机巧魔神5』的原稿在本集上市时应该已经完成了(不那样的话我会很惨)。 下一集将是收拾许多伏线的『大扫除』。登场目的依旧充满谜团的阿妮娅跟这次戏分很少的角色将会大为活跃,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那么下次再会了。 三云岳斗敬笔。 虽然很唐突,但我要谈谈关于胶囊少女的事。 所谓的胶囊少女,嗯,就是指那个。在装满某种液体的水槽或玻璃容器内沉睡的女孩。例如古代炼金术帕拉塞尔苏斯(paracelsus)所创造的何蒙库鲁兹(homunculus)等人工生命,这类主题经常在科幻或奇幻类作品中出现。 这种题材虽然绝不算新鲜,但因为胶囊少女总是能散发出某种庄严与神秘性,因此至今依旧扮演影响许多作品的重要道具(胶囊里面是大叔或老人就不行了——这是摘自古桥老师的发言)。 至于在本作『机巧魔神』中,胶囊少女同样是故事的关键,也是支撑世界观的重要象征(虽然出现的形式比较奇特)。 实际上在作品中被描写的胶囊少女场景,至今为止也只有哀音那段而已,不过读者们应该可以很快推及操绪等其他副葬处女才对。 附带一提,我从以前就对某个问题很好奇;那些神秘胶囊少女们在水槽里要怎么处理恼人的体毛问题哩——? 那么,来谈谈第四册的『机巧魔神』吧。 这一集尽管很难得出现了许多机巧魔神的战斗场面,不过故事的核心还是公共澡堂的场景。当然,这跟女性角色被浴巾或泳装包裹并没有直接的关联,不过从本系列一开始,我就计划好要写这个重要的桥段了(啊,这可是实话)。 聊这个或许有泄漏剧情之嫌,但我还是要说明,本集是以内裤小偷事件及狩猎恶魔事件为双主轴并行处理两个重大的问题。 而双主轴明显交错并让故事瞬间反转的点就在前述的公共澡堂。 像这样让两个主轴交错并反转的技巧,可以说是解读机巧魔神系列的重要突破点。在同一场景中,我也藉着佐伯哥之口说出了类似的暗示。 不过为什么非得选公共澡堂为背景呢——? 事实上公共澡堂的场景就是为了要解决前面提过的『胶囊少女问题』。姑且不管副葬处女被包藏在机巧魔神内是因咒术或药物、物理机制哪种方式造成,至少都能推测出她们的代谢活动已经停止了(因此在该场景出现的《蔷薇辉》能力是让时间静止也绝非偶然)。 所以,针对操绪等人希望自己变成『美丽的大姐姐』以及所采取的相关努力,身为作者所提供的残酷真相则是『办不到』。 这个答案或许让由璃子之类的角色说出口比较好,不过在这集内就暂时以暗示的方向处理吧。 面对胶囊少女这类的奇幻题材,不要把日常的琐碎问题带进来好不好——或许有人会对我的写作手法感到不满,不过机巧魔神这部小说就是要打破这种禁忌。 其实,日常与非日常的交错、反转,正是这部作品的主题。 光与合、白与黑、右手与左手、日常与非日常。机巧魔神刻意地广泛使用这些对比强烈的字眼,并企图让故事不停在两者间的分界线激烈摆荡——听起来好像很了不起吧?不过话题的重心怎么会是处理体毛呢。 提到对比,在这一集中终于将使魔与机巧魔神,或者说恶魔与副葬处女的相对关系明朗化了(直觉很敏锐的读者应该在第二集左右就看出来了吧)。 从『相克』这个词的字面意义解读,就是指两种力量处于相互可以毁灭对方的竞争关系。然而——接下来就要等以后的集数再解释了。由于这集的故事内容莫名地严肃,所以后记也一下子变得认真起来(是吗?)。下一集产生的反作用力大概会很恐怖吧。 总之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 与本作出版事宜相关的工作同仁以及其他多所照顾我的朋友,还有手上正拿着这本书的诸位读者,真的很谢谢你们。 希望下次还能有缘相见。 『机巧魔神5』的原稿在本集上市时应该已经完成了(不那样的话我会很惨)。 下一集将是收拾许多伏线的『大扫除』。登场目的依旧充满谜团的阿妮娅跟这次戏分很少的角色将会大为活跃,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那么下次再会了。 三云岳斗敬笔。 虽然很唐突,但我要谈谈关于胶囊少女的事。 所谓的胶囊少女,嗯,就是指那个。在装满某种液体的水槽或玻璃容器内沉睡的女孩。例如古代炼金术帕拉塞尔苏斯(paracelsus)所创造的何蒙库鲁兹(homunculus)等人工生命,这类主题经常在科幻或奇幻类作品中出现。 这种题材虽然绝不算新鲜,但因为胶囊少女总是能散发出某种庄严与神秘性,因此至今依旧扮演影响许多作品的重要道具(胶囊里面是大叔或老人就不行了——这是摘自古桥老师的发言)。 至于在本作『机巧魔神』中,胶囊少女同样是故事的关键,也是支撑世界观的重要象征(虽然出现的形式比较奇特)。 实际上在作品中被描写的胶囊少女场景,至今为止也只有哀音那段而已,不过读者们应该可以很快推及操绪等其他副葬处女才对。 附带一提,我从以前就对某个问题很好奇;那些神秘胶囊少女们在水槽里要怎么处理恼人的体毛问题哩——? 那么,来谈谈第四册的『机巧魔神』吧。 这一集尽管很难得出现了许多机巧魔神的战斗场面,不过故事的核心还是公共澡堂的场景。当然,这跟女性角色被浴巾或泳装包裹并没有直接的关联,不过从本系列一开始,我就计划好要写这个重要的桥段了(啊,这可是实话)。 聊这个或许有泄漏剧情之嫌,但我还是要说明,本集是以内裤小偷事件及狩猎恶魔事件为双主轴并行处理两个重大的问题。 而双主轴明显交错并让故事瞬间反转的点就在前述的公共澡堂。 像这样让两个主轴交错并反转的技巧,可以说是解读机巧魔神系列的重要突破点。在同一场景中,我也藉着佐伯哥之口说出了类似的暗示。 不过为什么非得选公共澡堂为背景呢——? 事实上公共澡堂的场景就是为了要解决前面提过的『胶囊少女问题』。姑且不管副葬处女被包藏在机巧魔神内是因咒术或药物、物理机制哪种方式造成,至少都能推测出她们的代谢活动已经停止了(因此在该场景出现的《蔷薇辉》能力是让时间静止也绝非偶然)。 所以,针对操绪等人希望自己变成『美丽的大姐姐』以及所采取的相关努力,身为作者所提供的残酷真相则是『办不到』。 这个答案或许让由璃子之类的角色说出口比较好,不过在这集内就暂时以暗示的方向处理吧。 面对胶囊少女这类的奇幻题材,不要把日常的琐碎问题带进来好不好——或许有人会对我的写作手法感到不满,不过机巧魔神这部小说就是要打破这种禁忌。 其实,日常与非日常的交错、反转,正是这部作品的主题。 光与合、白与黑、右手与左手、日常与非日常。机巧魔神刻意地广泛使用这些对比强烈的字眼,并企图让故事不停在两者间的分界线激烈摆荡——听起来好像很了不起吧?不过话题的重心怎么会是处理体毛呢。 提到对比,在这一集中终于将使魔与机巧魔神,或者说恶魔与副葬处女的相对关系明朗化了(直觉很敏锐的读者应该在第二集左右就看出来了吧)。 从『相克』这个词的字面意义解读,就是指两种力量处于相互可以毁灭对方的竞争关系。然而——接下来就要等以后的集数再解释了。由于这集的故事内容莫名地严肃,所以后记也一下子变得认真起来(是吗?)。下一集产生的反作用力大概会很恐怖吧。 总之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 与本作出版事宜相关的工作同仁以及其他多所照顾我的朋友,还有手上正拿着这本书的诸位读者,真的很谢谢你们。 希望下次还能有缘相见。 『机巧魔神5』的原稿在本集上市时应该已经完成了(不那样的话我会很惨)。 下一集将是收拾许多伏线的『大扫除』。登场目的依旧充满谜团的阿妮娅跟这次戏分很少的角色将会大为活跃,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那么下次再会了。 三云岳斗敬笔。 虽然很唐突,但我要谈谈关于胶囊少女的事。 所谓的胶囊少女,嗯,就是指那个。在装满某种液体的水槽或玻璃容器内沉睡的女孩。例如古代炼金术帕拉塞尔苏斯(paracelsus)所创造的何蒙库鲁兹(homunculus)等人工生命,这类主题经常在科幻或奇幻类作品中出现。 这种题材虽然绝不算新鲜,但因为胶囊少女总是能散发出某种庄严与神秘性,因此至今依旧扮演影响许多作品的重要道具(胶囊里面是大叔或老人就不行了——这是摘自古桥老师的发言)。 至于在本作『机巧魔神』中,胶囊少女同样是故事的关键,也是支撑世界观的重要象征(虽然出现的形式比较奇特)。 实际上在作品中被描写的胶囊少女场景,至今为止也只有哀音那段而已,不过读者们应该可以很快推及操绪等其他副葬处女才对。 附带一提,我从以前就对某个问题很好奇;那些神秘胶囊少女们在水槽里要怎么处理恼人的体毛问题哩——? 那么,来谈谈第四册的『机巧魔神』吧。 这一集尽管很难得出现了许多机巧魔神的战斗场面,不过故事的核心还是公共澡堂的场景。当然,这跟女性角色被浴巾或泳装包裹并没有直接的关联,不过从本系列一开始,我就计划好要写这个重要的桥段了(啊,这可是实话)。 聊这个或许有泄漏剧情之嫌,但我还是要说明,本集是以内裤小偷事件及狩猎恶魔事件为双主轴并行处理两个重大的问题。 而双主轴明显交错并让故事瞬间反转的点就在前述的公共澡堂。 像这样让两个主轴交错并反转的技巧,可以说是解读机巧魔神系列的重要突破点。在同一场景中,我也藉着佐伯哥之口说出了类似的暗示。 不过为什么非得选公共澡堂为背景呢——? 事实上公共澡堂的场景就是为了要解决前面提过的『胶囊少女问题』。姑且不管副葬处女被包藏在机巧魔神内是因咒术或药物、物理机制哪种方式造成,至少都能推测出她们的代谢活动已经停止了(因此在该场景出现的《蔷薇辉》能力是让时间静止也绝非偶然)。 所以,针对操绪等人希望自己变成『美丽的大姐姐』以及所采取的相关努力,身为作者所提供的残酷真相则是『办不到』。 这个答案或许让由璃子之类的角色说出口比较好,不过在这集内就暂时以暗示的方向处理吧。 面对胶囊少女这类的奇幻题材,不要把日常的琐碎问题带进来好不好——或许有人会对我的写作手法感到不满,不过机巧魔神这部小说就是要打破这种禁忌。 其实,日常与非日常的交错、反转,正是这部作品的主题。 光与合、白与黑、右手与左手、日常与非日常。机巧魔神刻意地广泛使用这些对比强烈的字眼,并企图让故事不停在两者间的分界线激烈摆荡——听起来好像很了不起吧?不过话题的重心怎么会是处理体毛呢。 提到对比,在这一集中终于将使魔与机巧魔神,或者说恶魔与副葬处女的相对关系明朗化了(直觉很敏锐的读者应该在第二集左右就看出来了吧)。 从『相克』这个词的字面意义解读,就是指两种力量处于相互可以毁灭对方的竞争关系。然而——接下来就要等以后的集数再解释了。由于这集的故事内容莫名地严肃,所以后记也一下子变得认真起来(是吗?)。下一集产生的反作用力大概会很恐怖吧。 总之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 与本作出版事宜相关的工作同仁以及其他多所照顾我的朋友,还有手上正拿着这本书的诸位读者,真的很谢谢你们。 希望下次还能有缘相见。 『机巧魔神5』的原稿在本集上市时应该已经完成了(不那样的话我会很惨)。 下一集将是收拾许多伏线的『大扫除』。登场目的依旧充满谜团的阿妮娅跟这次戏分很少的角色将会大为活跃,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那么下次再会了。 三云岳斗敬笔。 虽然很唐突,但我要谈谈关于胶囊少女的事。 所谓的胶囊少女,嗯,就是指那个。在装满某种液体的水槽或玻璃容器内沉睡的女孩。例如古代炼金术帕拉塞尔苏斯(paracelsus)所创造的何蒙库鲁兹(homunculus)等人工生命,这类主题经常在科幻或奇幻类作品中出现。 这种题材虽然绝不算新鲜,但因为胶囊少女总是能散发出某种庄严与神秘性,因此至今依旧扮演影响许多作品的重要道具(胶囊里面是大叔或老人就不行了——这是摘自古桥老师的发言)。 至于在本作『机巧魔神』中,胶囊少女同样是故事的关键,也是支撑世界观的重要象征(虽然出现的形式比较奇特)。 实际上在作品中被描写的胶囊少女场景,至今为止也只有哀音那段而已,不过读者们应该可以很快推及操绪等其他副葬处女才对。 附带一提,我从以前就对某个问题很好奇;那些神秘胶囊少女们在水槽里要怎么处理恼人的体毛问题哩——? 那么,来谈谈第四册的『机巧魔神』吧。 这一集尽管很难得出现了许多机巧魔神的战斗场面,不过故事的核心还是公共澡堂的场景。当然,这跟女性角色被浴巾或泳装包裹并没有直接的关联,不过从本系列一开始,我就计划好要写这个重要的桥段了(啊,这可是实话)。 聊这个或许有泄漏剧情之嫌,但我还是要说明,本集是以内裤小偷事件及狩猎恶魔事件为双主轴并行处理两个重大的问题。 而双主轴明显交错并让故事瞬间反转的点就在前述的公共澡堂。 像这样让两个主轴交错并反转的技巧,可以说是解读机巧魔神系列的重要突破点。在同一场景中,我也藉着佐伯哥之口说出了类似的暗示。 不过为什么非得选公共澡堂为背景呢——? 事实上公共澡堂的场景就是为了要解决前面提过的『胶囊少女问题』。姑且不管副葬处女被包藏在机巧魔神内是因咒术或药物、物理机制哪种方式造成,至少都能推测出她们的代谢活动已经停止了(因此在该场景出现的《蔷薇辉》能力是让时间静止也绝非偶然)。 所以,针对操绪等人希望自己变成『美丽的大姐姐』以及所采取的相关努力,身为作者所提供的残酷真相则是『办不到』。 这个答案或许让由璃子之类的角色说出口比较好,不过在这集内就暂时以暗示的方向处理吧。 面对胶囊少女这类的奇幻题材,不要把日常的琐碎问题带进来好不好——或许有人会对我的写作手法感到不满,不过机巧魔神这部小说就是要打破这种禁忌。 其实,日常与非日常的交错、反转,正是这部作品的主题。 光与合、白与黑、右手与左手、日常与非日常。机巧魔神刻意地广泛使用这些对比强烈的字眼,并企图让故事不停在两者间的分界线激烈摆荡——听起来好像很了不起吧?不过话题的重心怎么会是处理体毛呢。 提到对比,在这一集中终于将使魔与机巧魔神,或者说恶魔与副葬处女的相对关系明朗化了(直觉很敏锐的读者应该在第二集左右就看出来了吧)。 从『相克』这个词的字面意义解读,就是指两种力量处于相互可以毁灭对方的竞争关系。然而——接下来就要等以后的集数再解释了。由于这集的故事内容莫名地严肃,所以后记也一下子变得认真起来(是吗?)。下一集产生的反作用力大概会很恐怖吧。 总之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 与本作出版事宜相关的工作同仁以及其他多所照顾我的朋友,还有手上正拿着这本书的诸位读者,真的很谢谢你们。 希望下次还能有缘相见。 『机巧魔神5』的原稿在本集上市时应该已经完成了(不那样的话我会很惨)。 下一集将是收拾许多伏线的『大扫除』。登场目的依旧充满谜团的阿妮娅跟这次戏分很少的角色将会大为活跃,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那么下次再会了。 三云岳斗敬笔。 虽然很唐突,但我要谈谈关于胶囊少女的事。 所谓的胶囊少女,嗯,就是指那个。在装满某种液体的水槽或玻璃容器内沉睡的女孩。例如古代炼金术帕拉塞尔苏斯(paracelsus)所创造的何蒙库鲁兹(homunculus)等人工生命,这类主题经常在科幻或奇幻类作品中出现。 这种题材虽然绝不算新鲜,但因为胶囊少女总是能散发出某种庄严与神秘性,因此至今依旧扮演影响许多作品的重要道具(胶囊里面是大叔或老人就不行了——这是摘自古桥老师的发言)。 至于在本作『机巧魔神』中,胶囊少女同样是故事的关键,也是支撑世界观的重要象征(虽然出现的形式比较奇特)。 实际上在作品中被描写的胶囊少女场景,至今为止也只有哀音那段而已,不过读者们应该可以很快推及操绪等其他副葬处女才对。 附带一提,我从以前就对某个问题很好奇;那些神秘胶囊少女们在水槽里要怎么处理恼人的体毛问题哩——? 那么,来谈谈第四册的『机巧魔神』吧。 这一集尽管很难得出现了许多机巧魔神的战斗场面,不过故事的核心还是公共澡堂的场景。当然,这跟女性角色被浴巾或泳装包裹并没有直接的关联,不过从本系列一开始,我就计划好要写这个重要的桥段了(啊,这可是实话)。 聊这个或许有泄漏剧情之嫌,但我还是要说明,本集是以内裤小偷事件及狩猎恶魔事件为双主轴并行处理两个重大的问题。 而双主轴明显交错并让故事瞬间反转的点就在前述的公共澡堂。 像这样让两个主轴交错并反转的技巧,可以说是解读机巧魔神系列的重要突破点。在同一场景中,我也藉着佐伯哥之口说出了类似的暗示。 不过为什么非得选公共澡堂为背景呢——? 事实上公共澡堂的场景就是为了要解决前面提过的『胶囊少女问题』。姑且不管副葬处女被包藏在机巧魔神内是因咒术或药物、物理机制哪种方式造成,至少都能推测出她们的代谢活动已经停止了(因此在该场景出现的《蔷薇辉》能力是让时间静止也绝非偶然)。 所以,针对操绪等人希望自己变成『美丽的大姐姐』以及所采取的相关努力,身为作者所提供的残酷真相则是『办不到』。 这个答案或许让由璃子之类的角色说出口比较好,不过在这集内就暂时以暗示的方向处理吧。 面对胶囊少女这类的奇幻题材,不要把日常的琐碎问题带进来好不好——或许有人会对我的写作手法感到不满,不过机巧魔神这部小说就是要打破这种禁忌。 其实,日常与非日常的交错、反转,正是这部作品的主题。 光与合、白与黑、右手与左手、日常与非日常。机巧魔神刻意地广泛使用这些对比强烈的字眼,并企图让故事不停在两者间的分界线激烈摆荡——听起来好像很了不起吧?不过话题的重心怎么会是处理体毛呢。 提到对比,在这一集中终于将使魔与机巧魔神,或者说恶魔与副葬处女的相对关系明朗化了(直觉很敏锐的读者应该在第二集左右就看出来了吧)。 从『相克』这个词的字面意义解读,就是指两种力量处于相互可以毁灭对方的竞争关系。然而——接下来就要等以后的集数再解释了。由于这集的故事内容莫名地严肃,所以后记也一下子变得认真起来(是吗?)。下一集产生的反作用力大概会很恐怖吧。 总之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 与本作出版事宜相关的工作同仁以及其他多所照顾我的朋友,还有手上正拿着这本书的诸位读者,真的很谢谢你们。 希望下次还能有缘相见。 『机巧魔神5』的原稿在本集上市时应该已经完成了(不那样的话我会很惨)。 下一集将是收拾许多伏线的『大扫除』。登场目的依旧充满谜团的阿妮娅跟这次戏分很少的角色将会大为活跃,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那么下次再会了。 三云岳斗敬笔。 虽然很唐突,但我要谈谈关于胶囊少女的事。 所谓的胶囊少女,嗯,就是指那个。在装满某种液体的水槽或玻璃容器内沉睡的女孩。例如古代炼金术帕拉塞尔苏斯(paracelsus)所创造的何蒙库鲁兹(homunculus)等人工生命,这类主题经常在科幻或奇幻类作品中出现。 这种题材虽然绝不算新鲜,但因为胶囊少女总是能散发出某种庄严与神秘性,因此至今依旧扮演影响许多作品的重要道具(胶囊里面是大叔或老人就不行了——这是摘自古桥老师的发言)。 至于在本作『机巧魔神』中,胶囊少女同样是故事的关键,也是支撑世界观的重要象征(虽然出现的形式比较奇特)。 实际上在作品中被描写的胶囊少女场景,至今为止也只有哀音那段而已,不过读者们应该可以很快推及操绪等其他副葬处女才对。 附带一提,我从以前就对某个问题很好奇;那些神秘胶囊少女们在水槽里要怎么处理恼人的体毛问题哩——? 那么,来谈谈第四册的『机巧魔神』吧。 这一集尽管很难得出现了许多机巧魔神的战斗场面,不过故事的核心还是公共澡堂的场景。当然,这跟女性角色被浴巾或泳装包裹并没有直接的关联,不过从本系列一开始,我就计划好要写这个重要的桥段了(啊,这可是实话)。 聊这个或许有泄漏剧情之嫌,但我还是要说明,本集是以内裤小偷事件及狩猎恶魔事件为双主轴并行处理两个重大的问题。 而双主轴明显交错并让故事瞬间反转的点就在前述的公共澡堂。 像这样让两个主轴交错并反转的技巧,可以说是解读机巧魔神系列的重要突破点。在同一场景中,我也藉着佐伯哥之口说出了类似的暗示。 不过为什么非得选公共澡堂为背景呢——? 事实上公共澡堂的场景就是为了要解决前面提过的『胶囊少女问题』。姑且不管副葬处女被包藏在机巧魔神内是因咒术或药物、物理机制哪种方式造成,至少都能推测出她们的代谢活动已经停止了(因此在该场景出现的《蔷薇辉》能力是让时间静止也绝非偶然)。 所以,针对操绪等人希望自己变成『美丽的大姐姐』以及所采取的相关努力,身为作者所提供的残酷真相则是『办不到』。 这个答案或许让由璃子之类的角色说出口比较好,不过在这集内就暂时以暗示的方向处理吧。 面对胶囊少女这类的奇幻题材,不要把日常的琐碎问题带进来好不好——或许有人会对我的写作手法感到不满,不过机巧魔神这部小说就是要打破这种禁忌。 其实,日常与非日常的交错、反转,正是这部作品的主题。 光与合、白与黑、右手与左手、日常与非日常。机巧魔神刻意地广泛使用这些对比强烈的字眼,并企图让故事不停在两者间的分界线激烈摆荡——听起来好像很了不起吧?不过话题的重心怎么会是处理体毛呢。 提到对比,在这一集中终于将使魔与机巧魔神,或者说恶魔与副葬处女的相对关系明朗化了(直觉很敏锐的读者应该在第二集左右就看出来了吧)。 从『相克』这个词的字面意义解读,就是指两种力量处于相互可以毁灭对方的竞争关系。然而——接下来就要等以后的集数再解释了。由于这集的故事内容莫名地严肃,所以后记也一下子变得认真起来(是吗?)。下一集产生的反作用力大概会很恐怖吧。 总之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 与本作出版事宜相关的工作同仁以及其他多所照顾我的朋友,还有手上正拿着这本书的诸位读者,真的很谢谢你们。 希望下次还能有缘相见。 『机巧魔神5』的原稿在本集上市时应该已经完成了(不那样的话我会很惨)。 下一集将是收拾许多伏线的『大扫除』。登场目的依旧充满谜团的阿妮娅跟这次戏分很少的角色将会大为活跃,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那么下次再会了。 三云岳斗敬笔。 虽然很唐突,但我要谈谈关于胶囊少女的事。 所谓的胶囊少女,嗯,就是指那个。在装满某种液体的水槽或玻璃容器内沉睡的女孩。例如古代炼金术帕拉塞尔苏斯(paracelsus)所创造的何蒙库鲁兹(homunculus)等人工生命,这类主题经常在科幻或奇幻类作品中出现。 这种题材虽然绝不算新鲜,但因为胶囊少女总是能散发出某种庄严与神秘性,因此至今依旧扮演影响许多作品的重要道具(胶囊里面是大叔或老人就不行了——这是摘自古桥老师的发言)。 至于在本作『机巧魔神』中,胶囊少女同样是故事的关键,也是支撑世界观的重要象征(虽然出现的形式比较奇特)。 实际上在作品中被描写的胶囊少女场景,至今为止也只有哀音那段而已,不过读者们应该可以很快推及操绪等其他副葬处女才对。 附带一提,我从以前就对某个问题很好奇;那些神秘胶囊少女们在水槽里要怎么处理恼人的体毛问题哩——? 那么,来谈谈第四册的『机巧魔神』吧。 这一集尽管很难得出现了许多机巧魔神的战斗场面,不过故事的核心还是公共澡堂的场景。当然,这跟女性角色被浴巾或泳装包裹并没有直接的关联,不过从本系列一开始,我就计划好要写这个重要的桥段了(啊,这可是实话)。 聊这个或许有泄漏剧情之嫌,但我还是要说明,本集是以内裤小偷事件及狩猎恶魔事件为双主轴并行处理两个重大的问题。 而双主轴明显交错并让故事瞬间反转的点就在前述的公共澡堂。 像这样让两个主轴交错并反转的技巧,可以说是解读机巧魔神系列的重要突破点。在同一场景中,我也藉着佐伯哥之口说出了类似的暗示。 不过为什么非得选公共澡堂为背景呢——? 事实上公共澡堂的场景就是为了要解决前面提过的『胶囊少女问题』。姑且不管副葬处女被包藏在机巧魔神内是因咒术或药物、物理机制哪种方式造成,至少都能推测出她们的代谢活动已经停止了(因此在该场景出现的《蔷薇辉》能力是让时间静止也绝非偶然)。 所以,针对操绪等人希望自己变成『美丽的大姐姐』以及所采取的相关努力,身为作者所提供的残酷真相则是『办不到』。 这个答案或许让由璃子之类的角色说出口比较好,不过在这集内就暂时以暗示的方向处理吧。 面对胶囊少女这类的奇幻题材,不要把日常的琐碎问题带进来好不好——或许有人会对我的写作手法感到不满,不过机巧魔神这部小说就是要打破这种禁忌。 其实,日常与非日常的交错、反转,正是这部作品的主题。 光与合、白与黑、右手与左手、日常与非日常。机巧魔神刻意地广泛使用这些对比强烈的字眼,并企图让故事不停在两者间的分界线激烈摆荡——听起来好像很了不起吧?不过话题的重心怎么会是处理体毛呢。 提到对比,在这一集中终于将使魔与机巧魔神,或者说恶魔与副葬处女的相对关系明朗化了(直觉很敏锐的读者应该在第二集左右就看出来了吧)。 从『相克』这个词的字面意义解读,就是指两种力量处于相互可以毁灭对方的竞争关系。然而——接下来就要等以后的集数再解释了。由于这集的故事内容莫名地严肃,所以后记也一下子变得认真起来(是吗?)。下一集产生的反作用力大概会很恐怖吧。 总之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 与本作出版事宜相关的工作同仁以及其他多所照顾我的朋友,还有手上正拿着这本书的诸位读者,真的很谢谢你们。 希望下次还能有缘相见。 『机巧魔神5』的原稿在本集上市时应该已经完成了(不那样的话我会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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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胶囊少女这类的奇幻题材,不要把日常的琐碎问题带进来好不好——或许有人会对我的写作手法感到不满,不过机巧魔神这部小说就是要打破这种禁忌。 其实,日常与非日常的交错、反转,正是这部作品的主题。 光与合、白与黑、右手与左手、日常与非日常。机巧魔神刻意地广泛使用这些对比强烈的字眼,并企图让故事不停在两者间的分界线激烈摆荡——听起来好像很了不起吧?不过话题的重心怎么会是处理体毛呢。 提到对比,在这一集中终于将使魔与机巧魔神,或者说恶魔与副葬处女的相对关系明朗化了(直觉很敏锐的读者应该在第二集左右就看出来了吧)。 从『相克』这个词的字面意义解读,就是指两种力量处于相互可以毁灭对方的竞争关系。然而——接下来就要等以后的集数再解释了。由于这集的故事内容莫名地严肃,所以后记也一下子变得认真起来(是吗?)。下一集产生的反作用力大概会很恐怖吧。 总之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 与本作出版事宜相关的工作同仁以及其他多所照顾我的朋友,还有手上正拿着这本书的诸位读者,真的很谢谢你们。 希望下次还能有缘相见。 『机巧魔神5』的原稿在本集上市时应该已经完成了(不那样的话我会很惨)。 下一集将是收拾许多伏线的『大扫除』。登场目的依旧充满谜团的阿妮娅跟这次戏分很少的角色将会大为活跃,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那么下次再会了。 三云岳斗敬笔。 序章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那一天,学校化为了战场。 粗暴的脚步声响彻走廊。充血的双眼、震天的怒吼声。面无表情却杀气腾腾的学生快速通过。如今驱使他们的力量,正是一种原始的欲望。 有些人想以力排除走在前面的其他人,有些人则狡猾地看准他人的疏忽伺机而动。挤成一团的学生们个个紧握双拳,执拗地追寻猎物的踪影。 在校舍内播送的某种电子音,使他们发生这般惊天动地的大改变。 那短促的旋律象征着半天课程的结束。 也是宣告午休开始的钟声。 “——智春!目标在十一点钟方向。俯角十五度,距离八十公分!‘操绪在我头顶大喊道。这位少女是一名身穿洛高制服的幽灵。只见她穿透其余挡住我视野的学生身体,以侦察兵的口吻告知我目标的正确位置。 听了操绪的指引后,我迅速伸出手。 “很好,到手了!阿姨,我要这个!” 指尖的触感让我确定自己已掌握了目标物。我向前高举拳头,将手掌中的硬币递给店员阿姨。谢谢惠顾——随着这声回应后,阿姨扔过来的找零被我从半空拦截,随后我便迅速脱离战斗空域。 其余前仆后继的学生们依旧持续猛攻。包括丝毫不留情面踩着别人脚前进的女同学、应该是刚上完体育课全身发出强烈汗臭的男同学,甚至还有想横刀夺走我收获的无数只手臂。我辛苦地闪避枪林弹雨,最后好不容易才与操绪成功地撤退至安全地带。确认战利品可乐饼三明治平安无事后,我吐了一口代表安心的气。 午休一开始,福利社的面包贩卖处前便展开了激烈的争斗。 “……今天也是好不容易才保住小命啊……” 我抚着途中被人狠狠撞了一下的后脑勺,无可奈何地咕哝着。 今天上午的最后一堂课刚好提早结束,真是天助我也。太晚抵达福利社的学生们如今还深陷残酷的粮食争夺战中。能以这种损伤程度达到目的,应该算是幸运了吧。 ‘别忘了感谢操绪哟。’呼呼——操绪咧嘴笑道。的确,方才要不是她提醒我抵达目标的最短途径,根本不可能像这样轻而易举取得贵重的粮食。缺乏实体的她,偶尔也能如此派上用场。 ‘话说回来,最近学校餐厅的面包争夺战好像越来越惨烈了。’操绪转身望着背后,表情无奈地喃喃说道。 “大概是因为公车站前的便利商店正在整修吧。” 我随口回答。洛高虽然设有学校餐厅,但那种类似咖啡厅简餐的轻食风格根本无法满足发育中的高中生胃袋,况且价格也偏高。 附近并没有其他可供学生购买午餐的店,距离最近的便利商店这阵子也暂停营业。因此,没办法从家里带便当来的学生只能选择集中至面包贩卖处厮杀。 “呼——看来这种情形还得维持好一阵子。”“大概吧……如果不赶快设法解决,单独生活的学生可能会有性命危险啊。” ‘嗯——操绪觉得这样还满有趣的呀。’“别开玩笑了。每天都要来这么一回,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用吧。” 空腹的低血糖状态再加上全力狂奔、格斗,让我被全身沉重的疲惫威所压倒。抬头仰望正挥手催促我的操绪,我不由得羡慕起那家伙来。 身为幽灵的操绪,理所当然不必补充营养。更正确地说,她只是透过某种被灌输于我脑内的奇怪术式或回路,投射于真实世界的一个影像罢了——也就是说,她所消耗的卡路里,搞不好通通都得算在我头上。 难怪这阵子我饿得特别快。 我之所以会恍惚地想着上述莫名其妙的事,说不定也是因为疲劳导致集中力散漫之故——‘智春!’“咦?” 同样地,就连对操绪的警告反应都变慢了。一名在我面前步行的女同学突然蹒珊地朝我撞了过来,我根本来不及闪躲。 “啊……啊……啊——!” 撞击的力道并没有多大,但时机却非常不巧。被我弹出去的娇小少女摔在地上转了好几圈,最后才停下来、伏倒于地。 顺道一提,刚才第一声“啊”代表对方脚步踉呛的惊呼声,第二个“啊”则代表与我相撞的反应。最后的“啊——!”则是对方双手环抱的东西落地后所发出的惨叫。 没错,对方失去重心后,手中所抱的利乐包饮料也一股脑儿地四散开来。这么说,她之所以会脚步不这么稳,应该就是拿着这么多饮料前进的缘故吧。 散落在走廊的利乐包数量,约莫估计在一打以上。 “你……还好吧?” 我蹲在一直没打算爬起来的对方身边关切道。在走廊上摔跤应该不会严重到这种程度才对,那位女同学可能是吓傻了吧。 虽然不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但要一下子抱起不认识的女性我也没那个胆。于是我决定先帮对方拾起那些饮料。 正确的利乐包数量是十三个。 当中除了一包是乌龙茶外,其余都是相同的产品——特甜香蕉牛奶。那种饮料光是看包装的设计,就会让人觉得嘴里满是甜腻的砂糖味。 这么多该不会都是她一个人要喝的吧?不可能,再怎么样也喝不完。 “啊,对不起……请原谅我请原谅我。” 倒地不起的娇小少女这回终于笨拙地撑起身子,然而,对方一起来就与操绪面对面地四目交会。 “噫……” 少女露出明显的恐惧之色并缓缓朝后退。 操绪则露出“耶——”的不服气表情,但我却觉得这不能怪对方。 在学校的走廊突然被人撞飞,抬起头又发现眼前冒出一名幽灵少女,不会因此讶异的人反而比较奇怪吧。 老实说,我还满怀念这种反应的。四周的人都习惯操绪的存在反而可怕。最近几乎任何人 看到在校内轻飘飘乱飞的她都不会大惊小怪了。我们学校的学生对怪异现象的抵抗力特别强,因此像现在这样突然要找借口解释的场合我倒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被夹在因恐惧而僵硬的对方以及忿忿不平的操绪之间,我只能偷偷叹了口气。 “唔……对不起。谢谢。” 陌生的少女接过我帮她拾回的饮料后,对我低头鞠躬。 仔细一瞧,对方的确是位个子娇小、毫不起眼的女性。 或许是因为害怕操绪的缘故吧,她那双大眼睛微微发出颤抖,整体散发出的气氛就很像一只小动物。微卷的头发在两侧束起,轮廓让人联想起耳朵下垂的小兔子。 少女软弱的形象会让人误以为她年纪较小,但令我讶异的是,她的襟章颜色竟是二年级的。也就是说,她是学姐——年纪比我大。 “这么多饮料,学姐一个人应该喝不完吧?‘操绪似乎跟我有相同的疑问。只见她以担忧的表情盯着对方的脸。 ‘该不会是被迫出来跑腿吧?现在这个年代还有霸凌行为吗?’“咦?” 学姐似乎从起初的愕然清醒过来了。她回望着操绪,似乎感到很不可思议地眨着眼睛。 “啊……不,不是的。唔——我跟朋友分工合作……现在还有一个人在买面包。” 对操绪这种没礼貌的质疑,学姐很认真地答道。 原来如此啊——我点点头。分头去买午餐的确是好主意。这位娇柔的学姐要在那种残酷的争夺战中脱颖而出、买到面包未免太困难了。她的朋友想必也很清楚这点。 就在这时,有人刚好走过来证实学姐的解释。 “光,你还在这里做什么?饮料买好了吗?” 另一位女 学生的说话声自我们背后传来。看来,“光”应该就是这位垂耳兔学姐的名字吧。 “……六夏。” 光学姐以松了一大口气的表情回身看向朋友。 我也自然而然地回过头,但随即便基于许多原因吓了一跳。 光学姐的朋友并不是什么丑女,相反地,应该可以用五官端正来形容才对。 只不过,我还是无法笃定地表示她是个大美人。理由在于那位朋友散发出的气息实在是太尖锐了。 她背后垂着长长的麻花辫。 此外还有过度强调脑袋聪明伶俐的超厚眼镜。 棱角分明的轮廓、突起的额头,前发也以毫无装饰作用的塑胶发夹固定成死板的造型。完全依照校规穿着标准制服的姿态,更让她如同一名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严肃优等生。 加上那张感觉像勉强安上去的端丽脸孔后,更使她周围散发出一种异样的压迫感。倘若不小心多找她聊了几句,说不定还会被她说教到午休结束呢。事实上,她就是那种让人很不想接近的类型。话说回来,这个年代还有人绑麻花辫、戴超厚眼镜吗?我实在很难判断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 另外一点让人印象深刻之处,就在于那位女同学怀中所抱的物品。 十几个面包几乎要从福利社的购物袋中满出,而且全都是甜甜圈。 能从化为激烈战场的福利社买到这么多面包就已经够吓人了,更夸张的是,名为六夏的这位麻花辫眼镜学姐,似乎要与另一位光学姐合力把这些甜甜圈嗑完。 六夏学姐似乎等不及回教室,就已先将其中一块甜甜圈塞入口中。喜爱甜食也应该有个限度吧——我忍不住在心底如此吐槽。 最后一点——也是最让我震惊的理由。 这位六夏学姐的背后,还飘浮着第三位少女。 与六夏学姐刚好成对比,那位少女的容貌感觉就像是西洋绘画中的天使,一脸纯真、温柔的笑容。身着洛高制服的她身体呈半透明,可以让人略微窥见另一侧的景色。 除了我们以外的学生,几乎都无法查觉到少女的存在。 ‘智春……那个人……’ 操绪在我耳边以警戒的口吻低声道。 我一语不发地点了点头。 跟操绪一样的人造幽灵——带着射影体的学姐。也就是说,六夏学姐同样是机巧魔神的操演者。我是她的同类这点六夏学姐当然也察觉到了,但她似乎对此丝毫不感兴趣,只是以冷漠的 口吻问道: “你们两个——想对光做什么?” “你搞错了,六夏。唔,我只是在拿这些饮料的时候半路摔跤……” 重新站起身的光学姐以软弱的笑容赶紧说明。 六夏学姐还没听到最后,便“是吗?”地点了点头。 “所以光洒了一地的饮料,也是他帮忙捡起来的啰?” 六夏学姐迳自喃喃推测。 她默默地观察了我一会儿,终于眯起仿佛在褒奖乖巧忠犬的眼神。 “你果然不错嘛,夏目智春。嗯,我想你应该可以……对了,我要给你一个奖励。” 说完她便从袋里取出一块甜甜圈递给我。 我反射性地接过来后便愣住了。她会知道我姓名这点还不算什么稀奇的事,但突然把甜甜圈送我当奖品就让人不知该怎么回应了。 六夏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光学姐则像只想赶紧跟上饲主的可爱小动物般,以小跔步的姿势匆匆追了上去。 ‘那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操绪以缺乏感情的语调问着,我则歪着头凝视手中的甜甜圈。 “……谁知道?” ‘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少部份有特殊癖好的人应该会喜欢那一型的女生……’“确实如此……” 这就是我与那两位学姐的邂逅经过。 时间刚好位于学校刚换为夏季制服的那阵子。 第一章 “是啊……那家伙就是仓泽六夏。” 隔了两天的放学后。 在闲聊中无意谈到于福利社遭遇的那两位学姐,樋口立刻这么说道。 “麻花辫、额头很宽,如果把眼镜摘掉应该会一下子变大美女的学姐吧——如果是这样就不会错了。” “……樋口,你怎么会认识她?” 问这个好像是白问的,只是我没料到樋口能一下子就说出对方的全名。这家伙的情报收集能力向来不可小觑。即使学年不同、双方应该毫无接触的点,这样依然难不倒他。 “那位大姐可是鼎鼎有名啊。” “是吗?” “她应该是在三年级的升学班吧?也是第二学生会的会长。” “耶……学生会长?” 先前的疑惑瞬间瓦解了。唉——我忍不住吐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学生会长,那就是佐伯哥的同类了。 这么说来,既然她是学生会长,那种麻花辫、超厚眼镜的打扮便再合理不过了。 第二学生会的会长,当然也是真日和秀的顶头上司,六夏会对我一开始就突然表现善意或许是因为之前发生过的事吧?但我还是有种讨厌的预感。 那种异样的打扮以及她身为机巧魔神操演者这点,看在她是学生会长的份上就没什么好大惊小怪了。黏在我背后的操绪也“嗯、嗯”地用力点头赞同。 这所洛芦和高中有三个校方公认的学生会。 第一学生会的主要任务是维持校内治安,管辖大部份的运动社团。 与其对抗的则是以采求学问为目的的第三学生会,主要管理文化性质的社团。我们所属的科学社也是在第三学生会麾下。 至于第二学生会则是不属于前述两者的中立势力。更正确地说,他们会看钱随时变为敌人或朋友。 第二学生会的主要目的就是赚钱,讲白了,动机也很单纯。王于他们在校内主要是负责哪些工作,那我就不太清楚了。 话说回来,第二学生会的职责究竟是?三八夏学姐为何会那么有名呢?总不会是因为打扮的关系吧?‘操绪提出这个疑问。其实我也很好奇。与操绪不同,六夏学姐身边的那名射影体少女看起来完全不像普通人。如果被幽灵缠身这点不是她大名鼎鼎的原因,那她的言行举止一定还有其 他异常之处—— 结果樋口的答案却非常简单。 “因为她喜欢甜食。” ‘……那我知道呀。’“她最爱自动贩卖机的香蕉牛奶,此外就是甜甜圈。据说她一天可以吃廿个。” ‘那我也已经见识过了呀。’操绪失望地垂下肩膀。原来有名就是因为这个啊——虽说她爱吃甜食的程度的确会让旁人看了要反胃。 “那另外一位学姐呢?看起来很像垂耳兔的那位。” 我放弃对六夏的关注后再度试着提问。名为光的那位学姐其实比六夏还要神秘。虽说她看起来就像个毫不起眼的柔弱女学生,却不知为何会与学生会长成为亲密好友。 但樋口却以明显讶异的目光看着我。 “兔耳?你在说什么啊?我对兽耳并没有特殊癖好,所以不予置评。” “我也没有啊。” 要形容那位光学姐,除了貌似小动物外实在找不出其他说明方式。 话说回来,就连情报收集能力惊人的樋口也不认识那位娇滴滴的学姐。也就是说,光学姐正如外表所见是个极其普通的高中女生啰?这反倒让我松了口气。身边再多几个怪胎的话还真有点吃不消。 总之仓泽六夏就是第二学生会的会长,光是这项情报就非常有用了。既然如此,还是少接近她为妙吧。况且她又是真日和秀的上司,一不小心就会被她骗去利用也说不定。不过我们的学年差那么远,想要碰面应该也很困难。 “不过,这本书也太重了吧。上头写的到底是哪一国的文字?那个小鬼头真的看得懂吗?” 樋口粗鲁地扔出怀中的书,同时不耐地抱怨着。 他那极端不情愿的说话声在厚重的石壁问回荡,这让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我们步下长阶梯后所抵达的这个场所,应该是一间古老的地下室吧。这里也是洛芦和高中旧图书馆的地下书库。 这栋旧图书馆似乎是在学校成立前就已经存在于此了,里头收藏着除此之外在日本别无分号的大量文献与资料。 古老的书籍陈列于宽阔的书库内,就算是外行人也看得出来弥足珍贵。然而,书籍的内容几乎都是以不知是哪国文字的奇怪语言所写成,保存状况也称不上良好。此外再加上缺乏整理,所以就连历任的图书馆员也不清楚什么东西放在哪里。 ‘对了,妮娅是在外国长大的嘛。’操绪补上这么一句意义不明的模糊说明。当然,我们可不能对樋口挑明我们要找的是一本货真价实的魔导书。 现在是星期五的放学后。 说到我们为何要将宝贵的周末虚掷于此,完全是为了社团活动的缘故。这是属于科学社的行事,也事先取得了学校方面的许可。 在学校图书馆调查资料,总比什么枪战或击退怪兽更像是科学社该做的事吧。 真要说这有什么问题,那就是我们所要找的并非什么普通的历史书籍,而是记载着机巧魔神运作机制的资料,也就是所谓的魔导书——以魔术为源流的‘黑科学’极致产物,那正是洛高科学社的原始活动目的。 在学校的图书馆学寻找魔导书。 该怎么说?以正常人的想法会觉得这种行为很蠢吧?但更悲惨的是,我和操绪与这种愚蠢的活动目的完全脱不了关系。将操绪的本体从封印她的机巧魔神救出——正是我所急切要调查的事。不,与其说是亲自参与调查,我顶多只能算在 一旁协助吧。 “——你太慢了,智春。” 返回一楼后,在阅览室深处大刺刺坐着等我们的正是那名个子娇小的金发女学生。 女孩有着稚气末脱的脸庞与体型,怎么看都像是该去念小学的外表。她的全名是阿妮娅·福尔切·索梅西尔·米克·克劳珊布尔希——是上个月才转到我们班的留学生。 “还没找到下一本吗?光是一本就花了这么久啊。“ 阿妮哑是食运族的恶魔,也是以十岁的年龄就被誉为机巧魔神专家的天才少女。她此刻正一脸无趣地读着以难懂古代语言所写的厚重书籍。桌上还放了她已经读完的部份,大约堆了十本左右。这个口气嚣张的女孩虽然让人看了就火大,但我们当中唯一能看懂魔导书的人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所以不得不耐着性子配合她。 “已经找到了。拿去,就是这些吧。” 我将一叠从地下书库找来的资料近乎用扔的放在阿妮哑面前,她立刻瞥了书脊一眼。 “笨蛋。我刚才说的是‘魔导内建函数之觉醒篇’,谁教你把‘十天就能理解的恶魔契约风险与诉讼’带来啊?” “咦……怪了?” “真是的,连这都会搞错。上头不是写得很清楚吗?” (插图) “不不……这什么奇怪的字,我根本看不懂。话说回来,这真的是一种文字吗?总觉得比较像虫的图案……” 我低头看着表情不大满意的阿妮娅,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找来的书竟然搞错了,这下子只得重新返回书库,从头再来一遍。而且这种工作还意外地耗费体力。 “啊……觉醒篇应该是放在地下四楼,就在这附近……” 坐在阿妮娅隔壁的嵩月奏将一份手绘的地图递到我面前。 她是一位留着柔顺黑长发、充满古典风格的美少女。此刻的她身着夏季女子制服并戴上了白手套,正在翻阅以文件夹装订的资料。 嵩月负责的工作是利用图书馆的藏书目录,寻找阿妮娅所要求的书大致放在何处。也就是类似阿妮娅的秘书吧。 其实嵩月手中的目录并不属于图书馆的正式资料,而是过去曾在洛高就读的某位学生独自调查、整理出来的成果。 那位学生名为克莉丝汀·福尔切,也就是阿妮娅失踪的姐姐。 她——克莉丝汀当初是应第三学生会之邀,来到日本解析机巧魔神的秘密。也可以说是阿妮娅的前任者。而阿妮娅之所以要协助我们,调查阅于机巧魔神的资料,同样有追寻姐姐行踪的用意在内。 本来跟机巧魔神相关的问题我就无法置身事外,像这样帮阿妮娅跑腿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然而…… “地下四楼……这栋建筑物到底有多深啊……?” 我愕然地问。 这里的书库都是由高度接近天花板的书架所构成,而且每一层楼的天花板又非常高。光是要在楼梯爬上爬下就已经累死人了。当然,这种陈旧的房子是不可能有电梯那种现代科技。 “啊……我也不太清楚。按照这本目录,有地下七层……应该吧。” 嵩月以无奈的口气回答。 我默默地又叹了口气。虽然早就隐约感觉到这栋图书馆不太正常,没想到竟会夸张到这种程度。传言中已安然度过二次大战的这栋建筑物果然不是盖的。 ‘既然这样,大家分开行动吧。我们去下面找书,樋口负责把拿错的书放回去。’“……真没办法。好吧,我知道了。” 面对操绪这番合情合理的提议,樋口也只能不太甘愿地点点头。 不过话说回来,樋口的表情也没有那么不平嘛。在这种诡异的地下书库寻找奇怪的书,不是正合他这个重度超自然现象爱好者的胃口吗? “咦……已经没有多余的手电筒了吗?” 我一边翻找扔在地上的工具一边对嵩月问。 既然要跟樋口分开行动,我这里也需要一支手电筒才行。但令人无言以对的是,低于地下二楼的楼层竟然完全没有照明设备。倘若手边缺乏类似手电筒的光源,想要顺利找到书并平安返回地面根本是缘木求鱼。 “啊……因为,现在朱里学姐已经去了地下三楼……” 嵩月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原来如此,我才在想怎么一直不见那位代理社长的踪影,原来已经动身去找别的书了。 “好吧,那我就先下去找她。” “唔思。可不要在半路上乱逛,加快你的脚步吧。” “……” 在口气傲慢的阿妮娅目送下,我与操绪再度返回地下书库。 通往书库的石阶既狭窄又昏暗。地下特有的那种冰冷、沉闷空气还刺痛了我的肌肤。 渺无人迹的书库光是看了就让人却步,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躲藏在其中。虽说我早就习惯了有幽灵缠身的日子,但遭遇其他种类的妖魔鬼怪也不是我乐见的。正当我认真思索前述念头的时候,那位早就看惯的幽灵少女越过我的肩膀喃喃说:‘啊,是朱里学姐耶。’正如操绪所言,朱里学姐位于地下三楼的书库人口。 她是一位高眺苗条、外表乍看非常稳重的美女学姐。 朱里学姐在洛高的女子制服上多披了一件全黑大衣。这种浑身漆黑的打扮还是一如往常,就像是哪里的邪恶魔女一样。 此外根据朱里学姐本人表示,她的这件黑衣也会随制服换季更换为夏天用的款式。除了内衬会变成较轻便的网状外,外层也会换成通风良好的材质——好吧,这种事一点都不重要就阜了。 “……哎呀,智春,怎么了吗?” 朱里学姐摇曳着一头切得整整齐齐的黑发并转过身。 “呃——我来找阿妮娅要的书……据说是在地下四楼。” 对着站在入口处不动的学姐我如此回答。 “再下去一层?那是不可能的。” 朱里学姐耸耸肩、呼呼呼地微笑道。我与操绪则一同露出讶异的表情并对望一眼。 “呃,为什么呢?” “呼呼……你自己过来看就知道了。” 朱里学姐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并对我招招手。我与操绪试图走下她身旁的石阶,霎时,却突然感到脚尖前方一阵寒意。操绪甚至“哇”地叫了一声。 石阶底下都是水。比我立足点低少许的地下三楼地板,已经被摇曳不定的水面完全覆盖了。积水深度大约比地板高出五十公分左右。 “这是什么……地下水吗?‘“嗯,大概是雨水从岩盘的缝隙渗漏下来了吧。” 面对目瞪口呆的操绪,学姐如此冷静地回答。 积水以书库的入口处为中心,覆盖了相当广泛的区域。矗立于书库中的无数排书架简直就像浮在海面上的孤岛一样。 至于通往地下四楼的石阶,当然已完全沉入了水底。正如学姐所言,想要下楼根本是不可能的。 “这么说来……这里面的书不都全毁了……“ 我望着漆黑的水面,丧气地咕哝道。将事实说出口后,胸前顿时被一种轻微的绝望所压迫。 为了救出被封印在机巧魔神中的操绪,将她自幽灵的状态解放——以为好不容易找到一丝曙光了,结果却变成这样。 虽然我一开始也没投入多大的期待,但当确定此路不通时,还是感到非常失落。 “那也不见得喔……” 结果朱里学姐却露出成熟稳重的微笑并摇摇头。 “地下三楼与四楼之间似乎还有一道分隔墙。也就是说,被水淹没的区域或许只限于这层。我想妮哑的婉姐在制作目录时,三楼早就是这种状态了。因此,一定有其他的通路可以通往分隔墙的另一侧。” “其他的……通路?” 为什么区区一所高中的图书馆得设置这种机关?然而话说回来,光是把书库放在这么深的地底就已经够奇怪了,弄不好说不定还会爆炸哩。 “这栋书库原本是为了躲避宗教迫害所设的隐蔽所,就类似某种要塞吧。里头有一、两条秘密通道根本不足为奇。“ “唉……”要塞——盖在住宅区正中央的高中校园内?或许最根本的疑问应该是这个才对,反正这所学校简直是怪透了。 姑且不抱怨那个吧…… “请问……学姐该不会要智春潜入水底寻找所谓的秘密通道吧?‘ 操绪露出警戒之色如此问道。她的脸上浮现出露骨的厌恶表情,想必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潜入几乎没有任何照明的学校地下书库进行调查,光是听到就让人起鸡皮疙瘩。运气不好说不定还会死在漆黑的水底。我想就算是职业的潜水夫也不会喜欢这样的任务吧。 况且朱里学姐的性格与她那端丽的外貌完全相反,的确有可能若无其事地命令我跳下去。 结果朱里学姐却露出了我意想不到的温柔苦笑回道: “怎么可能。在没有装备的情况下,我不会让你做这种事的。” “换句话说……要是有装备,我就得跳下去啰?” 她的模棱两可说法让我高兴不起来。 “咦?智春也不想在缺乏准备的情况下这样做吧?” “呃……那么说也没错啦。” 但没有装备不做这种事,并不意味只要有装备就可以跳下去。然而,这位学姐真的听得懂我想表达的意思吗?“反正装备是不可能在今天凑齐的,我们还是先打道回府吧。关于这栋 建筑物的构造也得先弄清楚。” 说完朱里学姐便转过身,拖着一身摇曳的黑衣往楼上爬。 凝视着她的背影,我与操绪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她刚才说今天不可能,就意味着总有一天要继续执行吧。这种反应的确不脱我对学姐的认知。只不过,光是为了要在学校图书馆找一本书,为什么非搞得像去地底探险不可——我完全无法理解,这一定是有人在诅咒我吧?‘嗯——不过,今天不用马上潜下去不也算好事一桩吗?’“是没错……” 我仰望着面露苦笑的操绪,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确实,比起上回在集宿所那次被迫潜入水中打捞沉没的机巧魔神,这样子应该算阿弥陀佛了。至少学校的图书馆不可能有什么不明的巨大生物吧,光是这点就让人感到轻松不少。 我一边感叹自己竟已对悲惨的遭遇习以为常,一边懒洋洋地爬上石阶。 “咦……小奏?” 走在前头的朱里学姐突然讶异地停下脚步。 我抬起头,与恰好向阶梯下方张望的嵩月四目交会。她不知为何一脸困惑、焦虑的神色,总之表情十分复杂。 朱里学姐也察觉到嵩月的异样。只见她微微偏着头。 “怎么了吗?妮哑又丢了什么难题给你?” “不……啊……” 嵩月用力摇着头,还不时朝自己的背后偷看。 她的肩膀后果然还有一个娇小的人影。唔——操绪发现立刻皱起眉。 一瞬间我以为那是阿妮娅,但结果不是。 那人的头发比阿妮哑短。就算个子同样娇小,却还是比小学生外表的阿妮娅要高一些。此外,她的头部两侧还垂着我略有印象的微卷发型。 “咦?你是……沙原同学?” 朱里学姐略偏着头问。 被她点名的女学生就像小动物般露出慌张的态度急忙点点头。这下子我更肯定对方的身份了。她就是在福利社抱着一大堆香蕉牛奶现身的光学姐。 不过,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啊……这位学姐说,要找夏目同学……那个……好像很困扰的样子……” 发现我脸上浮现不解之色后,嵩月善解人意地为我说明。 “……找智春?‘嵩月出人意表的解释让操绪瞪大了眼睛。听见操绪的质疑,光学姐的态度显得更不安了。 “呃,是的,请原谅我请原谅我,很对不起打扰你……” 她露出畏畏缩缩的模样,真让人搞不懂谁才是高年级生。 每当她用力对我鞠躬时,两侧的头发就会剧烈地上下跳动,看起来还满有趣的。我之所以会事不关己地思索着那些无聊想法,完全是因为这位软弱学姐为何会在这种时间焦急地找我,我实在一点概念也没有。 “我、我想要把这个东西交给夏目同学……” 这时我才终于发现,光学姐似乎把什么玩意儿儿很宝贝地用力握在胸前。那是一封毫无半点装饰、花纹——但在昏暗室内很显眼的纯白信封。原来是信啊!她烦恼了许久后才用力吸口气,接着便以紧张的口吻对我说道:“这个,请你务必要看一下。拜托你了。“ 在愕然的操绪等人面前,我接过了光学姐送上的信。 o 第二天是星期六。 我与操绪比平常略晚起床,随便吃过早餐便朝学校出发。今天基本上是不必上课,但运动社团成员或假日来念书的三年级学生依旧会在学校出现,且人数比我想像中还要多。我们并没有进入校舍,而是直接来到体育馆的后方。 结果,在中庭却有一名久候我们多时的男子。 “——智春,你想去哪啊?” 男子原本躲在茂密的花坛后方,密切注意我与操绪何时通过。只见他跳出来后以僵硬的笑容走向我,还刻意装出亲切的模样环着我的肩膀,预防我拔腿就跑。 “……樋口,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吧?你这家伙未免太不够意思了,竞瞒着我跷掉社团活动,想找女生约会啊?” “嗄……?约会?” “而且看你那是什么打扮?要去海边玩?所以约会地点是在海滩啰?趁我辛苦照顾那个小鬼头并在地下室挖书时,你要跟女生去海边约会?” 被樋口如此嘲讽后,我不由得检视自己的装扮。 我下半身穿着普通制服,上半身则是学校指定的运动外套,怎么看都不像是要跟女生去海边的样子。然而樋口却指着我肩膀上的手提包。 “看你那里面装了什么!海滩裤、浴巾,就连海滩鞋都准备好了。” “咦……不,那是……” “别想瞒我了。智春,我看你还是乖乖招认吧。我已经接获你昨天收到情书的消息了!” “情书……你在胡说什么,笨蛋,根本不是那回事!” 我慌忙否定。四周该不会有正好路过的学生听到樋口的鬼吼吧——我甚至忍不住东张西望。背后的操绪则以有点无聊的表情耸耸肩。 总之,大致的原因我已经猜到了。樋口的情报收集能力确实惊人,但他所获得的消息是否正确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拜托,光学姐给我的根本不是情书,只是普通的邀请函而已。” “光学姐?所以年纪比你大啰?你什么时候看上那位学姐的……” 真有你的——樋口发出了感叹声。虽说光学姐的外表根本不像年纪比我们大,但关于这点现在并不适合对樋口解释。 “你说邀请函?是哪一种活动?” “唔……其实,我也不确定那算不算活动。”“邀请你参加活动——你这小子……那不就是一般所说的约会吗?” “不是啦。” 我实在越来越不想解释给樋口听。那家伙老爱自我解读。 ‘——对方是邀智春清扫游泳池。’正当我不耐地叹着气时,操绪代替我说明道。樋口似乎一下子无法理解,露出了瞠目结舌 的表情。 “嗄?” ‘意思就是,光学姐拿了一张清扫游泳池的邀请函给智春。这是全校卫生股长们的工作。’“卫生股长……” 樋口困惑地指向我,我则无言地点点头。 没错,其实就连我自己都忘了。我在升上高中后的第一次导师时间就被指派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职务。而且这之前全校卫生股长已经有好多次集会了,只不过我都刚好以击退怪兽或感冒等缘由请假。就是因为我以往的出席率太差,统管全校各班卫生股长的主席才会直接找上我。 那位卫生股长主席的名字正是沙原光。 也就是我认识的垂耳小动物型学姐。 怎么看光学姐都不像能接下这个担子的样子,我猜大概是透过抽签之类的方式强迫中奖吧。这么说来,即使我在周末突然被她点名,其实也没立场对她抱怨。今天我之所以来学校,就是为了清扫游泳池那档差事。 “搞什么嘛,结果竟然这么无聊……不过仔细想想,有幽灵女友缠身的家伙应该不会有女生想约出门才对。” 樋口完全失去兴趣后如此咕哝道。真谢谢你啊,大损友。话说回来,操绪的确是缠身的幽灵没错,但可不是我的女友。 “你如果那么羡慕我有清扫游泳池的机会,随时欢迎你跟我交换。” “你说的游泳池就是那座超大的室外游泳池吧?我才不干哩。在图书馆挖掘禁忌的魔导书还比较有意思。” 樋口打心底厌恶似地用力摇头。 “亏我还帮你带了个礼物来,现在看来是没用了。也罢,你就努力 清扫游泳池吧,智春。” 说完樋口便将某样东西塞入我手中,然后就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去了。 “……那家伙埋伏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歪着脖子,低头检视对方亲手交给我的礼物。 那玩意儿是以银色的铝箔袋包装,大小刚好可以藏在手掌。类似的正方形铝箔袋一共有五六个,就像手风琴的风箱般连成一串。薄而扁乎的密封包装样式应该是设计给药锭使用的吧,但里面的东西摸起来却不像药物。呃,我记得这种东西药局有卖,十之八九就是——‘哇……是保险套耶。’ 操绪恬不知耻地大喊。拜托你不要大声嚷着那个词好吗?操绪从以前就在这方面缺乏女性该有的矜持。就算她很清楚那档子事好了,至少也装一下清纯吧。 ‘呼嗯……呼嗯……原来是这么回事呀。这种是超薄型的哟,还加上了花香。’“拜托你别再说了……可恶的樋口,那个笨蛋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 刻意在学校埋伏我,结果竟是因为听说我要去约会而将这玩意儿硬塞给我。看样子他的目的并不是开我玩笑,而是真心认为我会用到这项道具。尽管他的本意并不坏,但出现这种举动也未免太脱线、太鸡婆了。在学校里拿到这种东西,等下我究竟该怎么处理掉才好?我摇着那一串连结起来的密封包装,感到不知所措。 “啊——请问……” 一个纤细通透的说话声冷不防在我背后响起。 “耶?呜哇!” 我吓得回过头,结果站在那里的除了操绪外,又多了另一名女同学。那是一位五官美丽得令人赞叹的和风美少女。美少女白皙的脸颊略微泛红,整齐的双层因困窘而纠在一起。 “嵩、嵩月……?“ 我不由自主地扯着嗓子,并赶紧将樋口送我的礼物迅速塞入上衣口袋。为什么嵩月会在这时忽然现身?难道她也是刻意要伏击我吗?“啊,对不起。” 结果嵩月却劈头就这么说,还深深地鞠了个躬。 我与操绪互望了一眼,几乎是同时歪着脑袋。我不记得嵩月做过什么需要对我道歉的事啊。 “啊……关于樋口同学……昨天沙原学姐来找夏目同学的事,是我告诉他的。” “原来如此。” 我轻轻苦笑一声。搞了半天结果是这样啊。 平常就沉默寡言的嵩月,非常不擅长说明或编借口。恐怕光学姐以一封信把我约出来以及我因此跷掉社团活动——这些断断续续的情报都是樋口勉强从嵩月口中打听出来的,而且还因此产生了误解。当时朱里学姐应该也在场才对,但她铁定是觉得樋口搞错状况很有趣,所以就放着没管了:那位学姐确实拥有只要自己好玩其他人怎么样都不在乎的性格。 “等等……嵩月该不会是为了向我道歉才在这里等吧?” 她还是那么坚守礼仪啊——我在心底感佩着。况且樋口会因此误解而自作主张,其实也不是嵩月该负责。 嵩月听完后,露出在思索该怎么回答的表情。 “啊……那也是一个。另外……我很在意。” “你很在意——什么?” “沙原学姐。” “咦?为什么?” 我不由自主地以严肃的目光回望对方。嵩月并没有躲开我的视线,只是默默地凝视我。这反而让我突然不安起来。难道那位光学姐也跟佐伯哥或朱里学姐一样,企图把我卷入某个乱七八糟的阴谋吗?这么说来,自从我进入这所高中后,每个主动接近我的学长姐都不怀好意。不是扑灭恶魔就是击退怪兽,反正都是一堆极度超现实的指示,还害我好几度差点丢了小命——我此刻很不爽地回忆起之前的经历。 不过,嵩月的反应却大出我所料。 “啊……不。我想应该,不是那样……” 她以困惑的表情否定道,但却欲言又止。 “咦?是喔?那嵩月到底怀疑那位学姐的哪一点?” 话又说回来,我很难想像那位弱不禁风的学姐能暗地筹画什么阴谋。 “啊……我并没有怀疑她……” “咦?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你很在意她,还特地过来告诉我?“ “是的。啊,那是因为她……可能也对夏目同学……” “啊?” 嵩月低着头忸忸怩怩、似乎很难启齿地这么表示,然后就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操绪对她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好像很不耐,最后终于再也忍不住似地叹了口气。哼——只 见她边白着眼窥探嵩月的举动一边表示: ‘我想你吃醋了吧?’“耶?” 操绪的一语道破让嵩月讶异地抬起头。一瞬间,她用力眨着眼睛,似乎无法理解操绪在说什么。随后她的脸颊才像爆炸般顿时变得一片通红。 “啊……那个……啊……” 嵩月不知所措的视线在半空中游移不定。她这种极度狼狈的模样应该是我认识她以后第一次出现吧。就好像是被调皮同学恶整的小学生似地,看了让我忍不住扬起嘴角。 然而她本人的害臊、畏缩态度又让我不得不同情起来。正当嵩月张着嘴似乎又想说什么的 同时…… “夏目同学,这里——!” 我察觉到在中庭的相反方向,也就是室外游泳池那边,有个女学生正挥手对我大喊。那是一名身穿短袖运动服与短裤的娇小少女。由于对方勉强伸直背脊时,绑在两侧的头发又开始剧烈跳动起来,我很确定那就是沙原光不会错。 “请你赶快换衣服——等一下就要开始打扫了——“ 她抓着类似立牌的玩意儿伫立着。为了避免让我这种一年级的新卫生股长走丢,身为主席的她自己担起了带路的工作。 “……” 真没办法——我耸着肩,迈步朝对方走去,然而这时却有人突然抓住我的手,让我不得不停止移动。 结果又是嵩月。 “嗯?” “啊……” 嵩月似乎因为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慌忙把手放开。 “对、对不起。从刚才我就很奇怪……啊,请你小心。” 她立刻掩饰起失态,迅速说出上述那番话。 “啊,嗯。嵩月也是,阿妮哑还有其他人就拜托你了。等卫生股长这边的工作结束,我就过去科学社那里。” 我这么说完后,嵩月才终于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并轻轻点头。但等我再度踏出步子后,她的神色又变得有点不安,一直目送我离开。 结果,我还是搞不懂嵩月想对我警告什么。她方才的行为简直就像特地跑来让操绪嘲弄一样。 你不要捉弄那么认真的乖女孩好吗——我对操绪投以如此非难的目光。 结果操绪立刻鼓起脸颊斜眼瞪着我。 ‘结果……她也没有否定我说的话呀。’只听见她以小声到几乎难以分辨的音量这么补了一句。 o 持续老朽化的洛高室外游泳池就静静躺在校园后庭的角落。 洛高的校舍几乎都很陈旧,这座游泳池也不例外。褪色的红砖外墙爬满了无数的藤蔓,泳池畔的油漆也早就斑驳不堪。 如果在半夜偷偷潜入这里游泳,搞不好会被怪异的灵体或妖怪拖入水中——这个场所确实一 充斥着如此的气氛。 事实上,洛高还有另一座室内温水游泳池。以玻璃帷幕天花板覆盖的那座室内泳池时髦得不像是高中会出现的场所,里头的设备也非常齐全。 那座室内泳池是在几年前才盖好的。当时好像因为有变态会偷拍在室外 游泳池游泳的女生,所以才会以募款的方式盖了那座新的泳池。 由于有这项缘由,所以全新的那座泳池如今几乎是女生专用,男生很少有机会能进去。剩下那座老朽的室外游泳池之所以还没拆掉,也是为了留着让男生使用。 “关于两座游泳池同时存在的历史我大概听过啦……” 我在男子更衣室换好泳裤并套上海滩鞋后,便重新披上运动外套、来到池畔。操绪的上下半身则都变成了学校指定的运动服。身为幽灵的她到底是以何种原理换衣服,到现在对我而言依然是个谜。 “——为什么你也来了?” 我一走出更衣室便在正前方发现真日和秀。 他依旧保持那对好像永远在笑的下垂眼及虎牙,隐约散发出不怀好意的气息。 真日和表面上是第二学生会的会计,实际身份却是恶魔的契约者。他虽然有一只名为薇薇安的巨大风兽使魔可供驱使,之前却依旧被加贺篝隆也打到住院。不过看来,他已经在不知不觉小康复了。 “夏目,你那是什么意思咧?听起来好像我的出现会对你造成困扰?” 真日和不太高兴地眯着眼抱怨道。他跟我一样,在t恤的下面穿上了比赛用的泳裤。 “因为你真的很可疑啊。为什么真日和会跑来学校的游泳池帮忙打扫?” ‘嗯,的确很奇怪。这么做你应该没钱赚吧?’我与操绪纷纷露出警戒的态势交相逼问,真日和则嘿嘿嘿地露出了让人难以信服的笑容。 “是没钱啦,但这也是我的工作之一咧。我可是清扫游泳池的监督。” “监督?” 那是什么职称啊——我绷着脸心想。 “为什么你会变成监督啊?打扫这里不是卫生股长的工作吗?” “是没错咧。我是接到我们会长的命令才过来当监督。” ‘你们会长……就是六夏学姐啰?’操绪不解地皱着眉。话说回来,真日和口中的会长的确就是那个绑麻花辫的学姐,只是我一直很难将两者联想在一起罢了。 “咦?难道你们已经认识咧?” 真日和有些意外地反问。 “第一学生会与第三学生会不是分别负责管理运动社团与文化社团吗?至于我们第二学生会‘巡礼者商联合’咧,就是负责管理各股长会议的活动。” “各股长会议?所以卫生股长会议也包括在其中啰?” “没错,校内的卫生股长会议也是我们统辖的公认组织之一咧。” “……是这样吗?‘操绪惊讶地眨着眼,与我面面相觎。 真日和他们第二学生会的活动目的,主要就是敛财。要说是什么都帮得上忙的万能集团也行,但其实他们为了自身的利益可以做出任何事,完全没有操守可言。这种学生会也能负责监督洛高各股长会议的活动吗?“呃——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啊,等等!?夏目,你急什么咧?” 我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走,真日和则慌忙想阻止我。结果,我被对方强迫拖回更衣室入口的另一侧。 “我要回去啦,老子不干了。巡礼者商联合管理的股长会议怎么可能会乖乖帮学校打扫,铁定又是为了什么没品的敛财行为吧!” “你在胡说什么咧,那只是你的偏见吧。请你善尽股长的责任。” “什么股长的责任啊?这所学校只要是跟学生会扯上关系的事,没一件是正常的!” “那只是夏目你运气太差而已吧……” 真日和不小心就泄漏了他的真心话。可恶!我对那点也不是毫无自觉,所以我才要尽量避开像你们这种扫把星啊。 “你不必操那么多心咧。今天真的只是股长会议的工作而已。最好的证据就是,我并没有把薇薇安或杀人人偶带来咧。” 真日和摊开双手,极力强调自己的无辜。我则对他投以狐疑的目光。 “鬼才会相信吧。毫无利益的事可以让你真日和出动?” “利益?当然有咧。只不过那跟夏目一点关系也没有就是了。” “咦?” “就跟政府的公共事业一样咧。学校会为此编列预算,贩售学校所需设备零件的业者也会提供回扣,得标后超出的金额还可以拿去做其他投资,反正有很多脚踏实地的赚钱方法咧。” “公共事业……你说的那些方法也叫脚踏实地吗?‘操绪无奈地喃喃说着,我则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总而言之,第二学生会之所以要认真监督股长会议的工作,就是为了确保与学校营运方面相关的利益。听起来虽然很气人,但却非常有说服力。 ‘所以,光学姐也是你们第二学生会的人吗?’操绪继续抛出尖锐的质疑。经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像学姐那种性格的人怎么会当上全校卫生股长的主席嘛,的确很不可思议。 “这个嘛,洛高的所有股长会议都是由第二学生会管理咧。“ 真日和不知为何突然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神色。 “担任卫生股长会议主席的沙原光当然也是第二学生会的人咧。要说是我们的部下或盟友都可以。” “果然是这样……” 我沮丧地低声说道。学生会的附属组织领导者,那不就跟王立科学狂会对科学社的代理社长很类似吗。以地位来说,光学姐就大概类似朱里学姐那个层级。 这么一想不免让我大失所望。我原本还一厢情愿地认为至少光学姐应该是个正常学生,结果这个期望还是落空了。 “不过,那位学姐怎么会加入第二学生会哩?我觉得她不太适合吧。‘操绪偏着头,似乎还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我对此也有同感。 跟不太像正常人的朱里学姐相比是有点残忍,但就算不论朱里学姐,光学姐那种个性要承担这所学校的学生会工作会不会太强人所难了?“不,呃……你们不要小看沙原咧,她其实是个很负责的人。” 真日和不知为何忽然焦躁起来,而且还小心翼翼地对我们强调这个立场。我并没有漏看他额头微微渗出的汗水,操绪也因此狐疑地眯着眼睛。太诡异了,真日和的态度为何会如此狼狈,到目前为止我还找不出理由。 “她的厨艺很好。虽然有点让人意外但却是贤妻良母的类型。她对夏目老弟的第一印象好像也满不赖,当你的女朋友应该不错咧。” ‘你在鬼扯什么?’“没事没事。我的意思是沙原其实还满受欢迎的。不过,不是因为她的个性咧。该怎么说?偷偷告诉你们吧,她根本没有与异性接吻或正式约会的经验咧——” ‘又没人问你那些。’面对拚命想转移话题的真日和,操绪冷冷地吐槽着。那真日和你自己干嘛不追学姐呢——正当我想在一旁如此附和时。 “真……真日和同学。” 我们的上方响起了某个软弱的说话声。 抬头一看,那不就是我们讨论的焦点人物——光学姐吗。她此刻正越过池畔的铁丝网俯瞰我们。从学姐那因困窘而蹙眉的表情判断,大概又发生了什么麻烦事吧。如果她现在突然哭起 来我也不讶异。 光学姐的四周聚集了男女合计十多人的学生,大概都是跟我一样的各班卫生股长。他们刚才似乎是在讨论该如何分配打扫区域。 “怎么咧?发生了什么问题吗?” 真日和边爬上通往泳池畔的阶梯边问。我也自然而然地跟在他后方。光学姐见状主动小跑步接近我们。 话说回来,真日和那家伙已经留级一年了,所以去年他跟光学姐应该是同学关系。但即使如此,那两人之间的气氛并不融洽,反而是依旧 维持紧张态度的光学姐令我印象深刻。在学生会当中真日和的层级是比较高没错,但问题应该不是这个,而是学姐天生的性格使然吧。 这位光学姐局促不安地开始与真日和讨论。 “怎么办怎么办……游泳池的排水口好像有问题。” “排水口?” 真日和漫不经心地盯着泳池。已经放了半年没人管的混浊绿色水面,如今确实还剩下将近一公尺的高度,而且看不出来有降低的迹象。 “不把水排掉就没办法打扫。好不容易把大家都找来了。” 光学姐忧虑而狼狈地诉苦道。 但面对这样的她,真日籼却露出了看热闹的悠闲表情。 “不必这么紧张咧,这种事常有嘛,毕竟泳池也很旧了。” “是、是这样吗?” “应该是水道的水门出了什么毛病咧。例如突然卡住,或是被垃圾堵死之类的……卫生股长,你下去检查一下不就得了?” “我、我去?” “其他人可以趁这个时候打扫泳池边的其他区域咧。” “啊……是吗。思,这么说也对……” 学姐虽然点头同意真日和的提议,但却是一脸惧色。那种表情就像小学生被派往陌生的场所跑腿一样,显得分外不安。在二芳观望的我也不禁替她担忧起来。 水门听起来感觉就很危险。把这种弱不禁风的学姐单独派去要是出事了该怎么办。如果是迷路走不回来或许还可一笑置之,但要是发生意外或淹死了我恐怕会良心不安一辈子。 “等等,这种事应该让真日和去吧?虽然我也不清楚水门是做什么的。” 我小声提出反驳的意见,但真日和却很坚持地摇摇头。 “不要。我又不是卫生股长。况且学生会的重要干部被派去做那个,就没办法善尽监督之责咧。” “唔……” 对真日和而言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想法,我也因为无法继续辩论而陷入了沉默。尽管还有让我代替学姐去的方法,但我跟操绪又不清楚所谓的水门到底在哪。 “啊,那个……请放心,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光学姐为了打圆场慌忙对我这么说。然而,看了她那娇柔的脸庞后我反而更加不安起来。 光是说什么“一个人去没问题”这种话,就是证她此刻是在逞强。 ‘呐……智春。’不知是否跟我一样陷入了不安,操绪在我耳边轻声警告。我无言地点点头,接着便怯生生地举起手。 “呃……如果可以的话,让我们陪学姐一起去吧?” “耶?” 光学姐瞪大双眼,一动也不动地注视我。那种表情就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狗,在下雨天抬头望着路上偶然停步的行人一样。 “真、真的?可、可以吗?” “嗯,是啊……这只是小事一桩。” 我被突然凑近的光学姐稍微吓到,但还是再度肯定地表示。还是不要好了——这种气氛下我实在没法拒绝对方。 真日和观察着我们的一来一往,不知为何突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笑容。 “哈,夏目老弟,你这样真是帅呆了。如果我是女的刚才也会爱上你咧。” “别说那种话好吗,恶心死了。” 我紧绷着脸,将目光从真日和身上别开。被他以那种方式夸奖谁高兴得起来啊。 “呃,那么……就拜托夏目同学了。请多关照我这个笨手笨脚的人。” 光学姐对我深深鞠了个躬,双颊还因激动而略显红润。 哪里——我也赶紧低头回礼。虽然这是个人的性格问题,但学姐为什么老是这么紧张呢?真日和的态度也让我有些不解,但陪学姐去一趟应该不值得那么大惊小怪吧。我对自己如此安慰道。跟平常朱里学姐或佐伯哥那种强人所难的命令相比,去检查水门的状况已经算是非常轻松了。 ‘反正如果不赶快把游泳池打扫完毕,我们也没办法甩开第二学生会的纠缠。’操绪就像看穿了我的心声似地,时机绝妙地如此喃喃表示。我听了也只能默默点头。 没错,越麻烦的事就要越快解决。理论上应该是这样——“那就这么说定啦。沙原,你好好加油吧!” 语毕,真日和又对光学姐投以意味深长的一瞥。 “唔……嗯,我会努力的。”光学姐紧张兮兮地握着双拳点头。她看起来似乎是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这不是我的错觉吧?“……” 难道自己又在不知不觉中惹上了麻烦事——如此难以言喻的不安涌上心头,我忍不住偷偷地叹了口气。 o 穿过后门离开洛高的校园后,果然可以发现一条婉蜒的水道。 尽管说是水道,水面的宽度并不惊人,约莫只有两、三公尺吧。要说这种寒酸的玩意儿是小水沟我也没意见。只不过,水道两侧以古老红砖砌成的墙壁还是颇为雅致,勉强让人联想起荷兰等国的运河。 ——不知为何我有点怀念这里。 ‘呼……学校后面还有这种地方呀。’操绪好奇地打量着这条水道并表示。洛高的校地虽然不算宽阔,但因为是塞在住宅区的缝隙里,所以出人意表地有许多隐密的场所。这条水道应该也算其中之一。 “游泳池的水好像就是经由这里排到下水道。” 光学姐以缺乏自信的口吻说明着。她略微从水道旁采出身子并俯视水面的摇晃背影,让我感到胆战心惊。 水道中的水比想像中要来得干净,并没有任何思心的气味。此外,水深也意外地超出我的预期——竟然会看不清楚水底的样子。如果会有小朋友经过这附近,那这条水道还挺危险的—‘看吧,我就说不能放着她不管。’“……嗯。” 我点头赞同操绪的看法,并转身再度注视光学姐。看她那副紧张兮兮又摇头晃脑的模样,真庆幸自己有陪她过来。 “请问……有事吗?“ 发现我俩忧心仲仲的目光后,光学姐立刻困窘地问。我则默默地摇了摇头。 “不,我只是觉得这里面的水好像不动了。” “啊……真的是这样。大概是前面的水门被关上了吧。游泳池的水会无法排出,可能也是因为这个。” “嗯,这么一来我就大致懂了。” 我回顾背后的校舍并同意道。洛高的校地位于略略倾斜的山坡上,高度比水道这边要略高。而位于后庭的泳池水面则与水道几乎等高。泳池的水会排不出去也是基于这个因素。 “只要把堵住水道的水门打开,游泳池的水就可以顺利流干了吧。” “啊,是的。理论上是这样。” “那水门到底在哪呢?” “那个……唔,请跟我来。” 光学姐几度不安地确认左右方向后,才指着她认为应该是下游的地点。从先前真日和的口气判断,我还以为水门应该就在游泳池附近,但事实上并非如此。至少从我们目前所位于的场所,还看不见水门的庐山真面目。 “看到了吗?” ‘唔,没有耶。’操绪在半空中揉揉眼睛,似乎一无所获。接着她便轻飘飘降落至我的肩膀。光学姐则以略显胆怯的表情观察着操绪的一举一动。 在这种近距离下,亲眼目睹操绪那种幽灵特有的异常行动,对光学姐来说似乎还是很勉强。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我可以谅解学姐的胆怯反应。 但对于光学姐的如此态度,我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该怎么说,我好像漏了什么重大的讯息?“对了,那个……夏目同学。” “嗯?” “今天天 气真好。“ 大概是顾虑我突然不发一语吧,光学姐边走边主动抛出话题。但这番话却让我不由得露出了愕然之色。 “……可是天空有点阴阴的耶。” “是、是吗?” 光学姐抬头仰望上方,不安地游移着视线。她想主动找话题聊的好意虽然让我很开心,但在无法屏除紧张的情况下对话,我也不知该怎么应对她。 “呃,那个……唔……我的意思是,这样就不必担心被晒伤了。” “啊,原来如此。那倒是。” 光学姐拚命为方才的失言打圆场,我也不好意思吐她槽。她如今的穿着就跟操绪一样,上下半身都是运动服。白皙的肌肤从短袖上衣与短裤下摆露了出来,确实很容易被晒伤。 “那个,请问夏目同学的兴趣是?” “……我的兴趣?唔,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 “耶……是这样吗?” “对不起。那……学姐呢?” “我、我的兴趣?不……我也没什么特别的……” 这是什么对话啊?我一边在心底吐槽一边并肩与光学姐沿着水道前进。 基本上我跟她不同年级,再加上才刚认识没几天,很难聊起来也是理所当然。但学姐这种拚命想要找话题且不停主动开口的态度还是让我觉得很怪异。 她好像非常努力想与我攀交情——我甚至出现这种错觉。 操绪大概也有同感吧。只见她惊讶地嘟着嘴,还刻意退后一步于后方观察我俩的举动。 沿着校地外围走了大约数百公尺后,终于在前方发现了类似隧道入口的场所。看来水道在那边就没入了地底。我们先前之所以会对水道一无所知,多半是因为它藏在地面下的缘故吧。 “请你们梢等一下。“ 学姐说完后便将背上的双肩背包放下,并从中取出一支细长的警用手电筒。准备得真齐全啊——我不禁钦佩地望着对方。 “因为担心会遇到这种事,所以我先预备了这个。” 光学姐露出害羞的微笑。 但操绪却以狐疑的表情眯着眼俯瞰她。 ‘……水门出状况是经常发生的事吗?’“咦?并不是……怎么了?” ‘我看你好像很习惯了。’“那个——是因为之前已经预演过了……” ‘……预演?’操绪瞪着学姐不放的怀疑眼神更锐利了。“因、因为我是负责管理卫生股长的主席嘛。” 光学姐稍梢退后几步,努力反驳持续逼近的操绪。然后,她又瞬问摆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的神情,重新背好背包,拉着我的手快步前进。 原因姑且不论,光学姐能事先准备警用手电筒真是正确的选择。与水道并行的地下通路并没有任何照明设备,单凭从通风口勉强射入的微弱日光,恐怕连前方几公尺都看不清楚。水道旁的通行空问也比想像中狭窄,一不小心很可能就会失足落水。 跟一下子走进昏暗的场所也有关联吧,我跟光学姐此刻都不知该怎么放开对方的手,只能保持牵手的状态继续在狭隘的通道中走着。操绪冰冷的视线从后方刺痛了我的背,但演变成这种情况也不是我愿意的啊。 红砖砌成的通道墙壁长满了青苔,冷冽而潮湿的空气黏在我们的肌肤上挥之不去。 光学姐在这种情况下毕竟也想不出任何话题,于是我们只好一语不发地沿着通路步行。 气氛颇为尴尬,但这也是莫可奈何的。我跟对方共通认识的人似乎就只有真日和那家伙— “啊……对了。我可以请教学姐一件事吗?” “咦?” 我的问话声在地下通道中回荡着,光学姐也因讶异而浑身僵硬。 “是、是的。请说?” “不,学姐不必那么紧张啦。我想知道关于真日和他们——像学姐这样的学生怎么会加入第二学生会旗下的组织呢?” 我的质疑让光学姐有气无力地垂下头。她以双手捣着貌似垂耳兔的两侧头发,为了寻找适当的回答方式而陷入沉思。 “如果很难回答也不必勉强。” 大概是我问了什么没礼貌的问题吧——我以反省的语调补上一句。不过,光学姐却用力摇摇头。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唔,其实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被高年级的学生牵扯进很凄惨的事件,当时幸好有六夏跟真日和同学帮我忙。” “被牵扯进凄惨的事件……该不会是类似霸凌之类的吧?” “唔,或许吧……思。就类似那种事。” 望着露出害羞笑容并点头的她,我忽然可以理解了。 这么说虽然有点过份,但某些性格扭曲的家伙一旦看到这位小动物型的学姐,势必会被激发捉弄人的欲望。此外,真日和那小子姑且不论,超级优等生仓泽六夏眼见光学姐被欺负,想必也不会坐视不管吧。 “所以你才要协助第二学生会?” “呃——可以这么说吧。那是最原始的理由。” 光学姐以软弱的表情仰望我,我则心情有点复杂地回看着她。她的故事还真是似曾相识。 我与操绪之所以会加入科学社,跟光学姐的经历其实很像。 会对这位学姐有种难以形容的亲切感,或许就是一种同病相怜吧。一想到这我就有点良心不安。 然而光学姐当然不可能知道我此刻在想什么,只是摇摇晃晃地继续走着。 “……到了。” 终于停下脚步的她拿起警用手电筒往前一照,那里有一扇非常厚重的钢铁制门扉。水门的面积虽然不大,但看起来跟蓄水池或水坝阀门所用的那种设计一样,是非常牢靠的设备。 水门旁边还设有一组转柄,应该只要转动那玩意儿就可以自由控制水道的水位高低吧。 “我们走的距离还真远。” 回头向外一看,我不禁发出肺腑之言。在昏暗的光线下虽然对正确的距离没什么把握,但我们至少也步行了五分钟左右。如今我已经无法辨识隧道入口的正确位置了。 这句无心之言似乎让光学姐以为我在谴责她。只见她双眸湿润地露出激烈动摇的表情。 “是……是呀。呜呜……请原谅我请原谅我。” “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啦……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尴尬地低下头。光学姐虽然是个好女孩,但个性却太敏感脆弱了。或许是因为我乎常看惯了像操绪或朱里学姐那种神经大条的女性吧,总觉得很难适应这位学姐。 “总之,赶快把水门打开我们就回去吧。其他班的卫生股长也在等我们。” “啊,好的。” 光学姐轻轻点过头后便凝视着我,这大概是希望我帮她打开水门的一种暗示吧——铁定是这样没错。 我在背后那道恳求的目光逼迫下,只好握住调整水门的转柄。 “这种机关可以让学生擅自操纵吗?‘操绪仰望眼前的这扇坚固水门,冷静地道破这点。她的意见一点也没错,但既然都来到这里了,总不能无功而返吧?“已经跟学生会的干部照会过了,应该无妨吧?” 虽然心里有点不安,但我依旧如此回答。 ‘嗯……这么说也是啦。’操绪很快就折服了。但接下来又补了一句更恶毒的话:‘真的出了什么事,就把责任都推给给真日和吧。’“……” 我不得不同意这点。 要使巨大的铁制转柄活动起来并没有想像中那么费力。尽管转柄的外观因为长期放置在地下已经开始生锈,但内部似乎有人在定期保养。 阻挡水道的可动阀门降下后,原 本被挡住的水流立刻冲向前去。水道的水量也缓缓地在减少中。这么一来,室外游泳池的脏水应该也会顺着流出去吧。 ‘学姐?这样可以了吧?’操绪望着不知为何傻站着不动的光学姐背影问。光学姐这才突然惊醒似地抬起头,随后便摇曳着两侧的头发颔首。 “啊,是的。谢谢夏目同学。” “……不,这是我身为卫生股长的工作……” 事实上,领导全校卫生股长的她根本就不必为了这点小事向我道谢。 虽然走了这么远是有点累,幸好工作本身并不复杂。然而话说回来,能让学姐向我致谢感觉也满舒服的。大概是在科学社被另一个学姐任意使唤惯了吧,总觉得这种感觉很新鲜。 “那,差不多可以回去了吧?警用手电筒不介意让我拿吗?” 我在略微兴奋的心情下进一步这么要求。但不知为何,光学姐却露出紧张而狼狈的表情, 仰望着我摇摇头。她此刻担心害怕的神色就好像走失的孩子一样。 “呃……学姐?” 我终于察觉到事情有异。光学姐此刻的脸颊已完全丧失血色,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清楚辨识出来。 “夏、夏目同学……” “怎么了吗?难道,我做错了什么……” 或许自己是因为过度兴奋而失言了也说不定,我不由得焦躁起来。然而,对方却回了声“不”并摇摇头。 “回去……我们要怎么样才能回去呢?” “……嗄?” 这女孩怎么会突然提出这种没头没脑的问题。 我现在终于体会到,面对太过单纯的质问反而很难回答是何种心情了。在这种情况下,除了顺着原路折返外难道还有其他选择吗?这时,我突然感觉操绪正接触我的肩膀。 ‘智春,看那边。’我顺着这位射影体少女的指示望去,随后便哑口无言。 原本理应可一直线返回的原路消失了。 不——更正确地说,是变多了才对。 “嗄……” 刚才完全没有任何拐弯或死角的地下通道,如今只不过是换了个方向看,就多出了许多本来应该不存在的岔路与分歧。 光是警用手电筒可以照到的范围内,分歧路线就有十多条以上。现在要问我那个才能通往出口,我还真答不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本来想顺着有水道的方向走,但仔细一瞧,就连水道也出现了分歧,而水流的方向也同样无法提供参考。大概是因为水门打开后水位下降的缘故吧,原本被隐蔽的地下通道就此浮上台面——然而,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不,不对。这么说来也太不自然了吧。 光是这个单纯的理由,会让地底突然出现无数条分歧的道路吗?此外,在平凡的高中校园内,为何要挖掘如此复杂的通路?比起排水用的下水道,这更像是会在游戏中出现的地底迷宫。 在方才我们稍微放松注意力的片刻,地下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情况下,我唯一可以断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我们迷路了——是吗?’ 操绪那缺乏抑扬顿挫的喃喃回答,在我耳中回荡成充满绝望的声响。 “夏目同学……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光学姐好像开始晕眩似地蹒珊向后退,我赶忙撑住她。怎么办——你用那种可怜的眸子盯者我也没用啊,学姐。 我忍不住开始轻微头晕起来,只好无意识地仰望着昏暗地底通道的天花板。 只不过是来打扫游泳池而已,最后却被困在地底迷宫中。 从水门继续流泄出的水声听起来好遥远,而且让人非常绝望。 第二章 “冷、冷静点……请冷静一下。那个……你还好吧?” 光学姐满脸紧张狼狈,不断以颤抖的声音重复说道。被这种明显比自己还激动的人安慰真是一点效果也没有——我在脑中事不关己地想着。 这时,操绪却以颇为严肃的表情检视着地底通道。 ‘嗯……对哟。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智春。’她睁大眼睛,很开心地笑着说。 ‘你想想看,这条通道应该是“卜”字形的吧。也就是说,从下面往上看,会以为前进的方向只有一直线。但相反地,回程从另外一个方向看,就会多出先前没发现的岔路——原理就是这样。’“呃……我懂你的意思啦。” 但单纯的水道为何要建筑成古代阻挡敌军用的城外街道构造呢?不管怎么看,我都觉得这是严重的设计不当。我们学校位于这种崎岖复杂的地底空问上方真的没问题吗?此外关于操绪方才的解释,我也觉得不大能轻易接受。眼前所出现的分歧可不是一、两条 的问题。就算这里面再怎么暗,来的时候要完全看漏所有岔路也太夸张了。这种构造该不会真的是为了让入侵者搞混才设计出来的吧。 “呃,操绪,可以请你帮忙找一下回程的路吗?” ‘耶——’ 操绪不满地吐了一口气。但可以穿透墙壁的这位幽灵少女,是不可能会被这种迷宫困住的。平常被我以幽灵对待就会勃然大怒的她,在这种紧急状态下似乎也暂时耐住性子。 ‘是可以啦。但操绪一个人也走不了多远哟。’她轻轻耸着肩如此说道。对喔,我差点就忘了这件事。 原本就是缠身于我的这位幽灵少女,无法前往距离我本人太远之处。“射程”以直线计算也顶多十几公尺罢了。如果是在同一栋校舍内,这种距离已够她自由活动,但在这种地下水道要找到出口就没那么容易了。 ‘干脆让光学姐先在这里等,我跟智春一起行动吧?’“唔——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请、请问……我要单独……在这里等吗?“ 听了我与操绪的讨论,光学姐立刻发出胆怯之声。 我可以体谅她的不安反应。在这种地底通道被一个人留下来,老实说,就连我也会感到毛骨悚然。况且我们几个人所拥有的照明道具,又只有一支警用手电筒而已。如果跟持有手电筒的我们分开,她就得在一片漆黑中枯等了。 但话说回来,我们也没办法全部人一起行动。这附近唯一可充当地标的场所,就只有这道水门而已。如果连这道水门都搞丢了,我们就失去了所有可协助我们重见天日的线索。 “还……还是待在这里等比较好吧。迷路的时候最好不要自己乱闯——六夏也经常这么对我说。” 光学姐胆怯地抓着我的手臂如此建议。虽说都已经高二了还会被朋友担心定丢的女孩也有点太扯,但这种说法不是完全没道理。 然而仓泽六夏的嘱咐是建立在会有人前来搜寻的前提下。 “啊,对了……光学姐,你有带手机吗?” 我突然想起这点便试着问对方。结果,光学姐却对我摇摇头。 “那夏目同学呢?” “没有。我伯打扫的时候不方便,要是掉进水里就糟了。” “……是呀。” 光学姐立刻出现如丧考妣的表情。操绪见状马上以谴责的目光斜眼瞪着我。 ‘就算有带手机这里也收不到讯号呀。’ “是没错,但至少可以暂时充当手电简使用。” ‘在遇难的时候,这种使用方式只会徒然耗损电力吧?’“……别说什么遇难的好不好。” 我鼓起脸颊抱怨。但操绪的说法一点都没错。这种状况与其说是迷路,不如用遇难来称之更为恰当。我们不但无法以手机来求援,甚至应该开始考虑怎么样才能让体力撑久一点了。 “大家先坐下来如何?或许把手电个关掉比较好。不然一旦有事却没电可用就糟了。” “啊,对……我赞成。” 光学姐似乎很害怕我所说的情况,于是便赶紧切掉手电筒的开关。*氪气灯泡的细微光芒完全不见后,地底通道立刻陷入一片漆黑。(译注:krypton。可用于照明设备的一种气体) 为了要摆脱心中的不安,光学姐随即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臂。这应该是她下意识的动作吧。 但因为她此刻穿的是短袖短裤的运动服,被她这样贴着却使我不由得紧张起来。或许是视力暂时无法派上用场,肌肤的触觉反而变得异常灵敏。尤其是那团靠着我上臂的膨胀、柔软物体,更是让我心猿意马了起来。 幸好,操绪此刻完全没注意到光学姐如此大胆的行径。 操绪那略显透明的身体,在漆黑的空间中反而被一层淡淡的光芒包裹住。 平常恐怕很难察觉出来,但操绪的身体确实会自行发光。简直就像妖精一样嘛——虽然要 (插图) 我同意这点有些勉强,但我也找不出其他形容方式了。话说回来,要是有不认识的人突然看见她这副模样,铁定会吓得边惨叫边拔腿狂奔吧。 “只能祈祷真日和在察觉不对劲后会来这里找我们了。” 抱着些许的希望我如此喃喃说。知道我们进入这条地底通道的人,目前只有那家伙而已。 既然他是以监督卫生股长工作的身份而来,发现负责人光学姐一直没回泳池,多少会觉得有异吧……但那也只是我的猜想。 ‘但真日和那家伙面对这种没钱赚的事,应该不会很认真地找人吧?’操绪再度冒出这番让人不安的说词。被她这么一恐吓,我确实急遽地担忧起来。 担心朋友一直没回去,在没有任何报酬的情况下主动前往搜寻——这根本不是真日和平常的行动模式。比起那个,他把这件事捏造为我把光学姐拐出去玩,并包装为丑闻或独家报导、卖给校内的新闻社牟利,这还比较容易想像。 “不……可是,光学姐也跟我们在一起。他总不会抛弃第二学生会的相关人员不管吧?” “智春真的这么认为吗?‘“……唔。” 不可能。那家伙为了眼前的利益,是很有机会做出卖友求荣的事。 这时光学姐满脸歉意地低下头,更证明了我们对真日和的揣测。既然她这么清楚第二学生会的性质,为何还要在他们旗下提供协助呢?我想一定有什么把柄被真日和等人掌握了吧。 这就好像被恶质的街头推销缠上一样,我忍不住同情起光学姐来。 但操绪却毫不留情地继续追击道: ‘就算真日和真的追来好了,我也不认为他能派上用场——搞不好只会让遇难者更多一个 罢了……‘ “是啊。只有真日和一个是没什么用——如果他什么都没带的话。” 但他不是养了只使魔吗?我的言外之意就是这个。 被称作薇薇安的那只风兽,具有能自由操纵大气的强大魔力。如果有那只使魔的协助,我们应该可以顺利从地底通道脱身才对。 薇薇安的外表乍看下就像一只巨大的狗,对于听音、嗅气味等技能想必也很有一手。但实际上到底怎样我并不清楚,这只是一种推测。 我之所以不能把这件事讲明,完全是顾虑正贴在我身上的这位光学姐。真日和恶魔契约老的身份,光学姐到底有没有听说过?“呃……学姐。” “是、是的?” 对方似乎被我严肃的口吻吓了一跳,肩膀还剧烈地震了一下。 “学姐知道薇薇安是谁吗?” “思。好像是真日和同学养的宠物镰 鼹吧?” “……唔,这么说也可以。” 听了光学姐软弱的回答,我的心底总觉得那里不对劲。 会把那种怪物称为宠物,那她应该也知道使魔的存在吧?“那,你该不会也听过六夏学姐的机巧魔神?” “机巧魔神……是指小翠吗?” “小翠?” “就是翠晶。六夏跟姬笹小姐的机巧魔神。” 她口中的姬笹应该就是缠身六夏的射影体少女之名吧。此外她们的机巧魔神则名为〈翠晶〉。 上述的名字最好先记起来。我一边提醒自己,一边察觉出我心中那股不对劲的真正来源。 这种异样的感受就跟当初听说光学姐是第二学生会的人非常类似。 在短短数日前的午休时间,光学姐无意撞上我之后露出的奇特表情。 她知道机巧魔神的存在,甚至知道六夏的射影体叫什么名字,那为什么在发现操绪时,光学姐会表现出如此胆怯的态度——?她不是应该很清楚操绪究竟是何方神圣吗?结果我心底浮现的疑惑,却在操绪的突然一问后被暂时掩盖掉。 ‘呐,智春……你会不会感觉怪怪的?’“怪怪的?” 那是什么意思——我不由得绷着脸。难道操绪察觉出有什么怪里怪气的家伙潜伏在黑暗中吗?这种时候真希望她不要开恶质的玩笑了。光学姐听完立刻“噫”地惨叫一声,身体贴我贴得更紧了。 ‘不是啦,智春搞错操绪的意思了。总觉得地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响……’“嗄……?” 要说是恶作剧,此时操绪的语调也未免太紧张了吧,这让我不禁认真起来。就在没多久之后,果然有一种压迫鼓膜的不快感朝我袭来。 那就很类似搭乘火车迅速驶入山洞时,四周空间急速产生的气压变化一样。逐渐放大的水声更让我全身浮起鸡皮疙瘩。 “这是……“ 脚尖顿时感受到的冰冷液体害我忍不住扯着喉咙喊道。原来是我们脚底下的水道突然涌现了激烈的水流,甚至溢出了我们后方的水门缝隙。水道上游似乎有惊人的水量正朝这里万马奔腾而来。难道是真日和他们打开了游泳池的排水开关吗? 不,如果是那样,这种水势也未免——“不可能吧!” 仿佛海啸般的力道就算是在一片漆黑中我也能清楚感受到。这种几乎要彻底淹过地底通道的水压使我不得不发出惨叫。 现在就算要找避难的场所也很难了。我们的眼前是一座厚重的水门,唯一的出路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下水道。除此之外就只有——‘智春,快叫出黑铁——’把机巧魔神当作挡箭牌,大概也没有其他可行之策了吧。尽管是在光学姐面前我也没空档犹豫,然而——时问已经不够了。 在操绪大喊完的瞬间,我才甫张开嘴,就与光学姐一同被激流所吞没,只能一筹莫展地顺着水势飞出去。 o 长宽高都各约一公尺的立方体,如果是箱子的话体积是不算多大,但假使都装满了水,重两就会达到约一吨——相当于一辆小型轿车。 那如果是数十倍于此的水量以接近汽车行驶的速度扑来呢?我与光学姐就在无法抵抗的情况下被推入了幽暗的地底通道。被放在全自动洗衣机里旋转的衣物,每次要经历的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在这种遭遇下我竟然没有失去意识,应该可算是一种奇迹。我们以坐姿缩着背,再加上距离水门又很近,真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一旦通过水门后,水道的宽度便顿时放大,这么一来激流的冲击力也会跟着被大幅分散掉。 接着—— “咕啊……”我猛烈撞上了某块柔软的墙壁,这使我不由得发出难堪的惨叫。 原来那是一面刚好横亘水道的网子。我并不清楚这种东西设置在这里有何目的,但应该是为了阻挡木片之类的巨大垃圾吧。我就像只被渔船拖网缠住的肺鱼一样拚命挣扎着,好不容易才重新浮出水面。 没想到光学姐竟然还紧紧抓着我的左臂。比起称赞她的毅力惊人,还不如说她的身体已经因惊恐而完全僵硬了吧。这种结果对她来应该比较好,虽然她的喉咙不停因恐惧而发出怪声,但至少身体没撞伤、也没被水呛到。 ‘——智春,你还活着吗?’我在水波问载浮载沉并试图调匀呼吸时,操绪的说话声突然从背后传来。没有实体的她,方才当然毫发无伤,只不过她的情绪依然明显出现动摇,脸上还挂着勉强的笑容。 被激流冲走的时问应该只有短短十几秒吧。但因为这里面是一片漆黑,所以我完全丧失了方向感与距离感。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光学姐并没有放开手中的警用手电筒。如果被迫要在毫无照明设备的情况下待在这里动弹不得,我搞不好会恐惧得大哭大叫也说不定。 “学、学姐……我们先设法离开水面吧。” 跟之前的力道相比,水势已经明显减缓不少了。我努力甩开缠在身上的网子,拖着浑身僵硬的光学姐朝岸边游去。 由于水位高涨之故,要攀上水道边的墙壁没有想像中那么困难。我背着全身湿透的光学姐爬上水道边的通路,终于能从容地不迫地观察周围的情况。 水道的宽度大约是水门另一侧的两倍左右。此外更让我讶异的则是天花板的惊人高度。通道地板与两侧的墙壁都是年代久远的石砌产物,不太像普通下水道——我有种身处古罗马遗迹的感觉。 ‘……这到底是哪里呀?’操绪也好奇地四处打量,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我无法回答她先前的问题。洛高的地底下有这种设施我完全没听说过。甚至,我们现在是否还身处洛高的地底我也不敢确定。 地底通道的天花板呈现角度乎缓的拱形。既然这条通道明显是人工开凿出的空间,那就一定能找到出口——这种推测对现在的我们而言就如同大海上的一根救命浮木。 如果通道能一直线通往地面就好了,只可惜机率应该很低。因为我们新闯入的这条下水道,其构造就如同近代工厂的内部一样复杂。 光是手电筒能照到的范围,就可以发现水道有许多分歧。从通路两旁墙壁的孔穴中,也有无数其他方向水流造成的小瀑布。 我们所位于的地底通道前方有段急遽向上倾斜的阶梯,再过去就是立体交叉状的许多条岔路了。这种光景就好像笔法不是很高明的错觉绘画一样。 “好像在城堡里哟……‘ 操绪愣愣地道出感想。她所说的我有部份同意。传说中的古老城堡如果挖了很深的地下室,就算有这种隐密而复杂的通道也不足为奇。但现实中会盖这种城池的,应该只有嗜好极度恶劣的城主,为了作弄底下的臣民才会干出这种事吧。 “学姐,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我蹲在瘫坐于石板地上的光学姐面前问。她此刻正对着复杂的地下水道发呆,好不容易才 回过神、抬起头。“啊……多少知道一点。” 这种肯定的答案出乎我意料。我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那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 “对、对不起,我所知的也不是很详细……唔……” 光学姐胆怯地缩成一团后才继续说明下去: “根据谣传。” “……谣传?” “是的。就是学校的鬼故事。所谓的洛芦和高中七不可思议。” “嗄?” 我愕然地与操绪交换眼神。学校的七不可思议,就是已经变成陈腔滥调的那种吧。例如明明只有十二阶的楼梯在半夜数的时候会多一阶,或是明明没有人的音乐教室钢琴会自动发出声音等等。难道说,这 座地底迷宫也是类似的产物——?我总觉得规模相差太多了。 “详情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据说在洛高成立前,这附近一带应该是某个因贸易而发大财的富豪家族住所,而地底迷宫就是其宅邸的遗迹。也有传言表示这里是政府研究机构的遗址,反正说法很多……此外,关于这里的谣传还有,一旦在里面迷路就没办法活着出去,或是住了会袭击人类的怪物等等。” “怪物……” 学姐提供的谣传内容越听越没说服力。一提到怪物这个词我首先联想到的就是契约者的使魔。尤其是觉醒前的年幼使魔,其外观都稀奇古怪到一个夸张的程度。 然而,就算是战斗力强悍的使魔,在无法取得食物的情况下,也很难长时问躲在这种地方生活吧。况且,倘若谣言属实,第一学生会的家伙也不可能一直放着那种怪物不管。所以我认为学姐提供的谣传不值得采信。 但关于另外一点,也就是在这里迷路的人谁也没办法活着出去,听起来就完全不像玩笑话了——至少对目前的我们而言。 “呃……既然是七不可思议,我们学校里应该还有其他几项吧?” 我勉强挤出空虚的笑容问。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透过无谓的玩笑话转移话题了。然而光学姐听了却非常认真地点点头。 “是的。不过……我记的其实也不是很清楚,还是按顺序一一说明好了?” “不,我看还是算了。不好意思。” 我有气无力地摇摇头。真没想到洛高竟然也有这种老套的传说。中学时代成绩还不错的樋 口会选洛高这种学校我就已经觉得算是一种不可思议了,但现在我似乎可以隐约察觉幕后的理由。真受不了,这到底是什么妖魔横行的学校。姑且不讨论洛高的问题,事实上,我们被关在这种地方,应该根本没有心思闲聊才对。如今跟先前那种“要是谁能进来救我们就好了”的情况截然不同。如果不趁手电筒电力用罄前赶紧从此地脱身,真的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那个真日和绝对不可能跑进这种莫名其妙的地底世界找我们,况且我们被刚才的激烈水势带到这,已经很难想像距离地表有几公尺了。 先前我还觉得最糟糕的打算就是让〈黑铁〉打破天花板、使我们顺利逃出去。但现在这种深度应该是行不通了。运气不好要是破坏了天井或墙壁的主结构,我们搞不好会被土石活埋。 “总之先设法找到出口吧……学姐,你可以自己走路吗?” 我将手伸向依然瘫坐不起的光学姐。她很努力地点点头,但又好像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那个……对不起,可以稍微等我一下下吗?” 说完她便将手电筒交给我,并再度放下背上的双肩背包,然后又冷不防把手搁在自己的腰际。 咻噜——她脱下了自己的运动短裤。 “学、学姐!?” 面对一话不说就开始脱裤了的学姐,我只能双眼发愣地瞪着。 她这种毫无预警的行动着实使我的思考能力暂时短路。假使是朱里学姐也就罢了,平常那么胆小怯懦的光学姐竟会出现如此大胆的行径,就连操绪看了也合不拢嘴。 趁我们发呆的时候,学姐又再度将手伸向运动服上衣,就这样直接拉起下摆。到了这时,她才终于发现我俩的表情。 “耶……啊,不、不是的。请、请你们不要误会……” 即使在微弱的手电筒光芒下也可以清楚辨识学姐一片通红的双颊。只见对方慌张地开始解 释: “我觉得穿着湿答答的衣服不好……而且我下面也穿了泳装。” “啊……原来如此……那是当然的嘛。” 我以脱力的口气喃喃说道。这种复杂的心情该算有点可惜,还是松了一口气?仔细一瞧,光学姐的身上的确穿了泳装。但那却不是学校指定的比赛用泳装,而是白色无花纹的两截式泳衣。乍看下还害我以为那是普通的内衣裤哩,心脏猛烈跳了一下。为了预防清扫泳池时运动服弄湿,在底下事先穿好泳衣,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光学姐的脸色红润,正努力拧着湿透的运动服。 我也模仿她把身上的运动外套脱掉并拧干。外套的材质是防水的,但挤出大量水分后将略 湿的外套重新披上,还是会感觉肌肤一阵凉意。相形之下,对方穿着湿透的普通运动服一定会更不舒服吧。 光学姐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于是她一边放弃将运动服穿回去的念头,一边从背包取出塑胶袋,将拧过的衣服收进去。接着,她便以泳装之姿站起身。 虽说这地底世界是暗无天日,但水道的气温并没有想像中那么低。钟乳洞好像也会出现类似的现象吧。由于几乎不受外面的大气影响,所以洞穴深处可以保持万年常温。比起穿着吸过水的普通衣服,材质易干的泳装说不定还比较舒适。 这种上半身是背心设计的保守两截式泳衣,其实还满搭小动物型的光学姐身材。这么一来,她两侧乱跳的头发就更像垂耳兔了。 ‘可是,出口……到底在哪呀?’当学姐重新背回背包时,操绪对我如此问。老实说,我也一点头绪都没有。 托挡在水道上的垃圾拦截网之福,我们至少可以确定自己是从哪个方向被冲来的。但水道的详细构造我们还是不清楚。究竟是要返回上游,还是就这样顺着水流的方向前进。如今我们似乎也只剩下如此粗略的两种选择。 根据常识判断,我们应该往确定有出口的上游前进才对。但那个方向的水道分歧非常复杂,此外又有剧烈的高低落差,想要返回水门另一边并不容易。况且,虽然我很不愿想像那种事。单要是爬到一半再度被激流冲回来就太惨了。为了避免万一,或许还是朝水道宽阔的下游前进比较安全。 但如果问我下游是否能通往出口,我又没什么把握了。毕竟前面有没有出去的路谁也不敢保证。这里又不像普通的下水道,每隔一段距离就设有通往地面的人孔盖。最糟糕的结果就是,下游只会通往某条地下水脉,让我们永远也无法看到温暖的太阳。 望着面有难色的我,操绪沉默地端详了半晌。 ‘而且……仔细想想,两边都出不去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操绪终于说出了我最害怕的答案。拜托,这种时候请你不要吓人好吗?“真要我选的话,我还是决定往前面走……应该吧。” 最后我终于做出了朝下游前进的决定。操绪听了则略感意外地挑起眉尾。 ‘为什么?’“呃,我也没什么确切的根据……只是觉得这里跟水门另一边的单纯水道不同,应该是为了某种目的而建造的设施吧。这么一来,也许会保留给人们通行的出入口。” “……嗯——是这样吗,好像有点道理。‘听完我的说明后,操绪似乎很满意地眯起眼睛。她老爱摆出身为我大姐或监护人的架子,从以前就一直没变。而且只要听到优柔寡断的我也能说出自己的一番主张,她就会非常开心。 但,这种时候她也往往会把判断的责任丢给我,让我觉得压力很重。 “光学姐认为呢?” 我试着将话题抛向学姐。她此刻正不安地东张西望。大概是没料到我会突然问她,所以还发出了轻轻的“耶”一声。 “我、我……我也不太清楚,就依照夏目同学的判断吧。不论你想怎么做我都答应。” 学姐略微垂下目光,一边玩弄着自己的手指一边回答。 冷静分析她刚才的发言,会惊觉学姐似乎说了一句非常不得了的话。既然我说什么她都愿意配合,例如共吃一根pocky啦、膝盖让我当枕头啦——不不不,我怎么可能会提出那 些要求嘛。 当我回过神后,才以侧目察觉出一旁的操绪正脸色难看地瞪着我。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那,总之我们就先朝下游出发吧。” 我发出莫名其妙的开朗声音后便赶紧迈出步子。再继续待在这,天晓得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不幸的事。 光学姐也踩着啪嚏啪嚏的海滩鞋紧追在我后头,然而…… “啊呜……” 她突然失去平衡、倒了下去。在身体着地之前,可以很明显的发现她的脚踝扭曲成奇怪的角度。而她的关节也发出了令人不忍卒听的摩擦声。 “你……你还好吧?” 我赶紧冲向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她。她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泳装,而且倒地的位置还是坚硬的石板,光是想像就觉得非常痛。 “我……我没事……” 咳咳咳——光学姐一边咳嗽一边有气无力地回答道。这下子就连操绪都面露担忧之色并蹲了下去。 ‘你的腿……还好吧?·’“咦?我的腿吗?还……还好……请放……咕!?” 光学姐勉强想站起身,但表情却突然出现剧烈的扭曲。她的右脚踝已经明显变成了紫红色。仔细一瞧,就连海滩鞋的夹纽绳都断了。大概是因为海滩鞋的脚尖踢到石板地的缝隙,才会让她狠狠摔了一跤。 “学姐,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脚踝吗?” 我转向双眸泛着泪光的光学姐,试图碰触她的伤处。 “啊……” 她立刻发出微弱的叫声。 “夏、夏目同学……那边。” “会痛吗,学姐?” 我回想着中学时代加入田径队所学到的知识,缓缓转动学姐的脚踝关节。 “还、还好……啊……好痛……” “请稍微忍耐一下……这里呢?“ “啊,不行……那里……啊啊!” 我俯瞰着因疼痛而倒地不起的光学姐,忍不住“呼”地叹了口气。 “这应该是扭伤吧。暂时不要动比较好。我猜不用多久脚踝就会肿起来了。“ “好、好的……” 光学姐泪眼汪汪地对我点头。 “不过……那个,如果我单独留在这……” “啊,对喔。我差点忘了。” 眼见学姐露出了胆怯的表情,我不禁认真思索着。 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当然不能抛下她不管,但如今的她却怎么都无法自行移动。 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吗?光学姐的身躯是如此娇小——看来只剩下唯一一种可行的手段“那……这样好了,让我背你吧?能请你抓好我的背吗?” “耶!?” 光学姐露出困窘的眼神朝上窥看我。本来我以为她非常不喜欢这个方法,结果她只是红着脸,什么也不说便把身体重心交给了我。 不论是个子多么娇小的少女,要背着另一个人走路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还好情况并没有困难到会妨碍我走路的程度。此外,更让我在意的则是学姐与我紧密相贴的肌肤触感。 我无意问抬起头,正好与白眼瞪着我的操绪四目相交。 “你应该没意见吧?” 我没好气地质问操绪。 ‘没呀。’她也冷冷地如此回答。接着她就完全无视我,自己轻飘飘地飞走了。搞什么鬼嘛,态度真是恶劣。 随后光学姐又不知是怎么搞的,竟然紧张兮兮地以脸贴住我的脖子。 情况变得越来越难以形容了。 背上那两团柔软的东西更是让我胸口小鹿乱撞,我只能偷偷叹了口气。 (插图) 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地下水道的构造便出现了微妙的改变。如今水道已不是往某个方向直线延伸,而是拖出一条缓缓的螺旋状弧线。 看起来就好像地底中央有某个巨大的设施,而水道则是围绕在其周围的壕沟一样。至于途中向两边岔开的歧路,则扮演了连接外壕与内壕的渠道角色。 也就是说,我们想要找出通往地面的逃生之路,唯一的希望就在中央巨大设施的内部。问题是,那个巨大设施究竟是做什么用的,我们到现在还是没有头绪。以学校的建筑物而言,这种地底设施未免太巨大了吧。况且我根本无法确定我们是否还处于洛高的下方。那座巨大设施如今还有没有确实在运转我也不敢保证。 更残酷的事实是,我们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请问,操绪同学会生气是我的错吗?” 当我再度迈步没多久,背后的光学姐突然畏畏缩缩地问。 “你不用理她啦。那家伙本来就很爱生气。” 我对学姐深深叹息道。类似的事其实经常发生,根本不必特别在意,如果每次都要安抚操 绪那简直会没完没了——尤其我们又处于眼前的非常时期。 “难道……她很讨厌我吗?” 但学姐仍旧以软弱的声音再度问。这让我感到有些意外。本来一直在闪避操绪的人,不就是光学姐自己吗?以学姐的立场而言,与其说害怕被操绪讨厌,更不如说是敬鬼神而远之吧。 “学姐不必太在意啦。你并没有做出任何会让操绪生气的事啊。” 我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模样解释,结果学姐却有气无力地摇着头。 “我一定得跟操绪同学言归于好才行。” 她发出了近乎自言自语的喃喃说话声。我尽管听得很清楚,却难以解读学姐这番话的真意。或许只是身为全校卫生股长主席的责任感作祟?但那种充满决心的态度还是很难让我置之不理。 “她铁定是在吃醋吧。” 学姐不知为何以忧虑的口吻再度自言自语。唔——这种话让我很难回答。 操绪之所以会心情大受影响,应该是因为我背了她以外的女孩子之故。简单地说,要把这种反应视为吃醋也不算误解。 “不,我想她应该不是吧。” 但我依然慌忙对光学姐否认。虽然我也搞不懂自己为何要替这种事找借口,不过误解就是误解。 “我跟操绪是青梅竹马,甚至是近乎兄妹的关系。所以她的反应与其说是吃醋,更不如像是妹妹故意要捉弄哥哥的女朋友吧——” “是、是这样吗……?” 光学姐反问道,口气似乎不怎么能接受。一点也没错——结果当我再度强调自己的论点时,学姐却不知为何露出了更尴尬的笑容。 “那个……这么说来,我不是变成了夏目同学的女朋友?” “啊!?” 原来我的语病是那个啊?“不不,刚才那只是一种比喻罢了。呃——就类似老爸不想把女儿交给外面的臭小子,或是手帕交突然交了男朋友一样。” “啊哈,我可以体会那种心情。” 光学姐在我耳边轻轻笑道。 咦——这时我才突然察觉,这位学姐刚才应该是首度对我露出如此毫无压力的笑容吧。 这让我对她的印象梢有改观。原本她就像是一只因警戒心而胆怯的小动物,如今终于跟新的饲主混熟了。其实学姐还满可爱的嘛——我不禁这么心想。 “所以说,在夏目同学眼中,操绪同学完全不列入恋爱考量啰……?” “耶、耶!?” 意外的对象朝我抛出意外的质问,这使我的言语中枢机能瞬间停止。 话说回来,至此之前都没有人对我问过类似的问题。现在还要提对操绪是否有恋爱方面的情感好像很奇怪,况且她都已经变成幽灵了。 “不可能啦,真的没那回事。学姐如果在操 绪面前这么说她一定会很糗。” 我维持一贯的冷静并继续强调。光学姐听了则很失望地叹了口气。 “那个……夏目同学,是不是经常有人说你很迟钝呀?” 这是什么意思——我感到非常不解。根据记忆,樋口以及佐伯妹等人确实好几度对我提出这方面的观点。 “还是说,夏目同学,你已经有其他喜欢的对象了?” “什、什么?” 我突然感到浑身无力,差点就要当场倒下去。因为失去支撑而在我背后剧烈摇晃的光学姐,也立刻发出急促的惨叫声并紧抓着我。 “吓……吓死我了。你怎么了吗?” “……因为学姐突然说出很奇怪的话。” “那个……难道被我猜中了?” “不是。”我毫不迟疑地断定道。虽然一瞬间嵩月的身影的确在我脑中闪过,但她背后也浮现了一脸好奇并探出身子的杏,还有对我怒目相视的佐伯妹等人——后面那两个应该不算数吧?“如果不是同班同学,那就是不同年级的啰?该不会是……学姐之类的?” “等等,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一定有喜欢的对象哩?” 话说回来,背着这个女孩在幽暗的地下水道讨论恋爱对象又是怎么回事?跟刚认识没几天的学弟讨论这个难道是光学姐的嗜好吗?我的这种心态或许不小心表露在说话声中,光学姐立刻像是被饲主斥责的小狗般缩了回去。 “那个……夏目同学不喜欢年纪比你大的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或许该说我比较喜欢年纪大的吧?被那种年纪有段差距的狂妄老哥虐待这么多年,我对大姐姐一类的人物似乎有种莫名的憧憬。 老实说,当初邂逅朱里学姐时我还暗地威动了一下,只可惜她的性格实在跟外表差距太大了。相比之下,我还比较怀念她失去记忆时的黑崎紫里那个人格。 光学姐打量着我思索这些问题的脸部反应。 “……太好了。” 然后她又边叹气边偷偷表示。咦?为什么?我反射性地想开口问,但最后还是按捺住了。 总觉得一旦问了那个就会把我带入更难以脱身的处境。 就算是经常被人骂迟钝的我也可以感受得到。从刚才学姐一连串的对话,就是在暗示对我有好感之意。 如果以此为前提分析光学姐先前的谜样举止,那一切的问题都能获得解决了。 不过,我还是搞不懂,为何她会对才认识没几天的我产生好感呢?难道是我自作多情吗?还是说,幕后有更庞大的阴谋?一想到光学姐背后还有第二学生会这个组织,我就有种不知是否会上当受骗的疑虑。然而,如果要说这位娇柔的学姐之前的所有表现都是演戏,也很难让人信服。假使那个斤斤计较的真日和想找美女色诱我,应该会派一个更妩媚的学姐才对吧。 或者说,他们想利用弱不禁风的光学姐激起我的保护欲?唔——还是猜不透啊。 正当我陷入苦思时…… “那个……夏目同学,你现在真的没有喜欢的对象吗?” 光学姐再度贴近我的耳边轻声问。唔哇,她会不会太直接啦?像这样一路被她逼问我迟早会露馅的,得想办法反击才行。 “学姐自己呢?” 我想也不想就这么反问。大概是因为讨论的对象就在我耳边之故,总觉得气氛就像是在跟操绪聊天一样轻松。 “我、我吗……我……那个……如果是夏目同学的话,我愿意。” 光学姐以几乎听不清楚的细微声音回答,结果我还是因为不知该怎么反应而陷入了沉默。 一想到如今我正背负仅着泳装的她,就很难将学姐的心意抛诸脑后。此时心脏的剧烈跳动声真是异常刺耳。贴在我身上的学姐想必也察觉到了我的动摇吧,这么一来我就更紧张了。 冷静一点——我试着这么提醒自己。天底下绝对没有这么好的事,里头铁定有诈。不过,单纯以光学姐的态度看来,我又不觉得她像在说谎。 这时候我应该开心接受她吗?不过,总觉得有那里不对劲。 话说回来,之前也发生过一次很类似光学姐现在的状况。那就是跟嵩月独处的时候。当时的嵩月对我说,希望我不要再叫出机巧魔神了。相对地,她会以自己的力量保护我。她还强调,为了操绪着想,我最好避免再使用黑铁。 结果,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懂嵩月为何要坚持那点,光学姐与嵩月的气质虽然完全不像,但如今带给我的感觉却很接近。 借由光学姐手中的警用手电筒,我持续在这空荡荡的通道中前进。 由于没办法掌握对方的真意,我自然只能保持沉默。 结果就是双方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紧绷,几乎到了一触即发的程度。 “呀啊!” 原本靠在我背后的光学姐突然反仰身子。 “怎、怎么了吗?” 我讶异地回过头,但光学姐只是再度将脸埋入我的肩膀,一句话也不说。我发现她的脸越来越胀红,不知为什么,还散发出焦虑不安的气息。 “那……那个,夏目同学……你、你会不会太急了点?” “嗄?” 学姐的这番话隐含着责备我的意思。我不明就里地回问,这反而惹她激动起来。 “我……我并不讨厌你这么做。不过,你突然摸女孩子的背……” “请问你在说什么?“ “不要装傻好吗。你刚才不是摸了我的背?啊,又来了……呀啊!” 学姐的身体贴着我的背后发出一阵阵的痉挛。她就好像被人瘙痒似地不停抖动身子,且胸前的隆起还不时朝我压迫过来。这要让我不在意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呃……学姐说我偷摸你的背,但我背着学姐要怎么才能……?” 我冷静地提出质疑,光学姐这才察觉出事实并非如她所理解,立刻转为严肃的表情。 “对……对喔。不过,刚才确实有人……噫!” 她再度发出悲鸣。然后光学姐又是一阵半哭半笑的奇怪叫声,在我的背后时而向前、时而后仰。 “不可以……那、那里……不行。呀啊……啊唔呜!” “学、学姐!?” 再这样下去谁受得了啊?我立刻果决地停步。 一瞬问,“啪嚏”——我听见了某人的脚步声。 那绝不是错觉,而是当我停止前进后,有个人在我后方移动所发出的。 脚步声确实多了一个。我虽然反射性地回过头,却无法在后方发现任何可疑迹象。 “操绪!” 我不耐地发出了怒吼。接着,我前方的空间立刻出现摇曳不定的扭曲,身着体育服的幽灵少女便悄然现身了。 操绪不服气地嘟着嘴。 ‘干嘛啦?’接着便老大不爽地开口道。她对我背负光学姐的事似乎还怀恨在心,我见状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种时候不要恶作剧好吗?“ ‘……操绪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不解地歪着脑袋,似乎打算装蒜到底了。 “别呼拢我了。刚才就是你故意搔光学姐的背,然后又制造奇怪的脚步声吧?” 尸…:才不是操绪呢,听你鬼扯。‘“少骗人!除了你以外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谁晓得呀!’操绪极为不悦地挑起眉尾。 但就在我与操绪对骂的同时,依然有人死不肯罢休地搔着学姐的背。那家伙心狠手辣到害学姐只能露出恍惚的眼神及慌乱的呼吸。这么说来也对,操绪根本没有这种一边跟我 对话一边动手的能力啊。 “……既然不是操绪,那又是谁呢……”我背着已经毫无反应的光学姐,急急忙忙打量四周。 这时,多余的啪嚏啪嚏脚步声再度响起,但我却看不见附近有任何人影。 一种最原始的恐惧感向我袭来。覆盖着地底世界的幽暗就如同千斤重担般同时压在我身上,使我动弹不得。 操绪终于体会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只见她紧张地抓住我的肩膀。 正当我无法遏抑的恐惧感即将抵达顶点时…… ‘智春!看那里!’“咦……!?” 我们不约而同地转往同一个方向。 在幽暗中静静流动的地下水道里,有颗鲜红色的巨大眼球浮出水面。 那怎么看都不像人类的——不,应该说正常生物的器官。那个怪玩意儿就这样在水面上平滑地移动,还像是要撕裂自己的脸颊般微微张开了巨大的下颚。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对方冒出了类似野兽的粗野嘶吼声,并在整条地下水道回荡不已。 霎时—— 我俩也发出了不成言语的惨叫,没命似地拔腿就跑。 o 脚步声继续朝我们逼近。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啪哒啪哒、啪哒啪哒…… 即使是在一片漆黑中对方也丝毫没有放松。 虽然我们在恐惧的驱使下努力加快逃跑速度,但对方的脚步声也能依照同样的趋势提高频率。等我因喘不过气不得不暂时停下脚步,诡异的脚步声也像是贴着我的背一样仅仅多响了一声便戛然而止。 啪嚏。 自第三者的角度看一定会认为这样的追逐战很可笑。但这周围并没有其他旁观者,我们又身处不知是否能重见天日的深邃地底,再加上不确定出口在哪所造成的封闭感,所以才会在面对这种异常现象时出现如此失态的反应。 ‘那是什么啦,智春,好恐怖的脚步声哟!?’操绪在我身边轻飘飘地问。 “你问我,我问谁啊。对了操绪,你就不能帮忙确认一下吗?” ‘耶耶……人家才不要。恶心死了!’“你不是我的守护灵吗!?” 我以绝望的心情人喊。 回头一看,怪异脚步声的主人依旧不见踪影。既然身为操演者的我也无法以肉眼判断,就代表对方应该不是如操绪般的人工幽灵——意即射影体啰?既然不是人工制造的产物,就很有可能是妖怪或天然幽灵之类的。 自从进入洛高就读以来,我早就几度历经了生死交关的当头。但像这种莫名其妙的怪物倒还是第一次碰到。说实话,完全摸不透对方的底细简直是吓死我了。 ‘对了,光学姐刚才不是有说吗?” 操绪突然想到似地咕哝着。 “嗯?” ‘就是洛高的七不可思议呀。例如地底住着会袭击人类的怪物,以及在里面迷路的人绝对出不来等等。’“拜托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行吗!” 我以几乎要哭出来的口气怒斥道。 这时的光学姐就像个没有生命力的人偶般倒在我背上,只能不停喘着断断续续的气。除了被外力猛烈搔着异常敏感的背部许久,对方又是个不明身份的诡异怪物。在这种情况下,学姐的身心想必都遭受了极大的打击。 话说回来,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就算光学姐的身躯再娇小,要背着一个人跑那么远也太勉强了。我感受到体力濒临极限后,终于再也撑不住气力放尽的双腿,就这样直接瘫软于通道中。 恐怖片中受害者的凄惨遭遇,大多都是从逃跑到气力放尽后开始。虽然知道非逃不可,但已经耗费掉所有的体力了。如今我只能拚命喘着粗气,几乎连开口的余力都没有。 “夏……夏目同学……” 紧张狼狈的光学姐同时喊着我的名字。我虽然可以体会到她的关切之情,但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她也说不出什么有意义的话。 如果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或许还能再跑一段距离吧。然而,把这位柔弱的学姐扔下不管就失去为人的资格了。 “学姐,你不要管我,自己先走吧。” “我、我没办法。” 光学姐一脸因恐怖而扭曲的表情,并激烈地摇着头。 “我、我的腿已经软了,根本站不起来……” “……”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光学姐也没办法自行逃生了。就连原本很坚强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会被吓得手足无措吧——我觉得自己实在太愚蠢了。而且事实上,学姐早就因为被来路不明的怪物猛烈瘙痒儿搞到差点断气,不管怎么看,想让她单独逃跑成功都是不可能的。 我缓缓将背上的光学姐放下来。原本搔她痒的怪物现在又消失了。仔细一听,就连啪嗒啪哒的脚步声也不见了。 “学姐……刚才那种奇怪的脚步声你有印象吗?” “印、印象?” “该不会也是学校有名的谣传或鬼故事吧?” “……我以前没听说过。” 学姐尝试调整急促的呼吸,同时有气无力地摇着头。 虽然我也不希望那种怪物真的存在,但毫无收获的结果亦让我有些失望。在对敌人真实身份一无所知的状态下,该怎么面对怪物的再次来袭呢?“操绪……你觉得那玩意儿是什么?” ‘不晓得。不过……感觉不太像使魔吧?’我点头同意操绪的看法。听从契约者之命的使魔虽然拥有强大力量,但却不擅长搞这种偷鸡摸狗的把戏。我并不认为使魔聪明到可以一边整我们,一边隐藏起自己的真面目。 “所以说,那是栖息在地下水道的当地生物啰?” ‘谁知道呀?这种地方就算住了怪物应该也不稀奇……不过,我还是觉得怪怪的。’“嗯。“ 确实很可疑。故意搔光学姐的背、制造奇怪的脚步声——比起攻击侵入者,对方的行为更像是以故意吓唬我们为乐。在这种深邃地底长大的怪物,真的有那么高超的灵性吗?但话说回来,普通的人类应该也无法干出那种事。看来还是充满恶意的亡灵在搞鬼比较有可能啰?但如果是亡灵之类的玩意儿,应该没办法把光学姐搞得娇喘连连吧。即便是已经得到安定装置的操绪,也无法像这样对他人动手动脚。 当我心中被疑惑塞满时,很快地又有事情发生了。 从我们一行人遥远的前方,传来了某种拨弄物体的低沉声响。音量尽管不大,但在幽暗的地底世界中听起来却格外地清晰、明确。 那是某种乐器发出的旋律。 只不过,那并不是我们在大街小巷随处可闻的乐器,而是通常只会在连续剧或电影出现, 一种既古老又拙人心弦的凄厉音色—— ‘那种乐器叫……琵琶?’操绪回过头对我确认。唔哇——我忍不住叫苦。连身为射影体的操绪都能听见这种宛如在震动大气的乐音,更可证明那不是我的幻听了。 “夏、夏、夏目同学……” 光学姐再度紧紧抓着我,我也不由自主地将已经放下来的她重新抱起。这种时候,不管对象是谁,只要能感受到活人的体温就好。尽管操绪见状再度对我报以白眼,但我已经没工夫去理会她了。 然后下一秒钟,我又因自己脚底下的异样感忍不住发出惨叫。 “唔,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恶心死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任何形容词。 就好像有尸体在舔我的脚一样,这么形容应该不为过吧。黏腻、冰冷,又潮湿的人类肌肤触感,从我套着海滩鞋的脚踝一路延伸到小腿。光学姐之 所以会被这家伙搞得半死不活,我终于可以理解了。被这种难以形容的东西乱摸背部,我可能撑不了十秒就会抓狂吧。 琵琶的乐音依然持续响着,在石砌的通道中回荡不已。且这个时候音量已经放大到绝对不可能听错的程度。 简直就像被这种凄厉的音色召唤似地,鲜红的眼球又再度于幽暗的空问浮现。那玩意儿的移动方式完全违反了自然的法则,可以无视重力在水面上来去自如。 “呀啊啊啊!” 光学姐在我的怀抱中、死命按住自己的胸口挣扎着。那只“冰冷的手”此刻正偷偷抚摸她那不甚丰满的双峰之问。仔细一瞧我才发现,她的泳装肩带也滑了下来,如今的穿着可说是非常危险。只可惜我现在没时问从容不迫地慢慢欣赏。 那是因为,“冰冷的手”已经继续爬上我那毫无防备的脖子了。“呜噫!” 那种让人引发生理厌恶的触感再度使我发出尖声尖气的惨叫。接着怪物更将魔爪延伸至大腿一带,并死缠烂打地摸着不肯离开。全身僵硬的我只觉得膝盖一软,而趁着这个空档,一冰冷的手“竟直接从我的游泳裤下方伸了进去。这回我终于体验到绝望是什么意思了。等等,摸到这种地步未免太过份了吧!尾音拖长的琵琶音色仍旧不断。 此外就是毫无半点动静却会在幽暗中冷不防钻出的“冰冷的手”——仔细一瞧,可以发现在漆黑通道的另一头多出了好几颗闪烁的眼睛。那并不是仅增加一组或两组的问题,而是几乎盖满了整个视野的十余组。难道栖息于地下水道的怪物不只一只吗!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唔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无数道充满恶意的笑声在我们的周围回荡。 我与光学姐只能倒在通道上互相抱着对方发抖。这种状况用恐惧已经不足以形容了。然而在“冰冷的手”抚弄下,我们的身体又完全无法使力。 只有一个人——操绪——还贴在我的背部。她正认真地瞪大眼睛凝视暗处,随后…… ‘智春——’ 她咧嘴露出促狭的笑容告诉我。 “……放心,操绪会一直陪着你的。‘“咦?” 这一瞬间,强烈的讨厌预感逼使我不得不转过头。 不,应该说我是被迫转过头的。 操绪的意志冷不防接管了我的左臂——这又是安定装置的要命功能吧。 安定装置是一种可强化操演者与副葬处女联结能力的机巧魔神扩充零件。说起那玩意儿的效果嘛,应该是让操绪变得更像幽灵吧——最近的她除了缠着我,还喜欢一下子占据我的身体主控权。话说回来,她新增加的这种能力简直是要我的命。控制住我身体后的操绪往往不分轻重。反正那又不是自己的手——她的想法铁定是这样。 “交给操绪吧。在那里!‘操绪以自信满满的声音大喊。接着,我的手臂便激烈地朝原本是我视线死角的后上方挥了过去。霎时,我只觉得拳头前端撞击到某种冰冷而坚硬的物体,还带来的强大的反作用力。 ‘叽!’潜伏在黑暗中的某物冒出了类似惨叫的杂音,随后又撞向了石造的通道墙壁,发出金属性质的反弹声。我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死命打了马口铁材质的人偶一拳。 “痛……痛死我啦啊啊啊!” 我按着终于重获自由的左手呻吟道。徒手以上钩拳攻击金属块状物当然会落到这种下场。 只不过,没错——那是金属啊。既非亡灵也非妖怪,而是实际存在的机械物体。 ‘看吧,操绪就说不会有事。’操绪得意洋洋地挺胸夸耀道。光学姐的肩膀虽然依旧微微颤抖,但已经能缓缓将手电筒照向通道前方了。 那里倒了一只高度仅及我膝盖的矮小人偶。二头身的难看造型、类似万圣节南瓜妖怪的圆滚滚头部、三角形的红眼,身体表面甚至还刻意加上了在黑暗中不容易分辨的全黑迷彩涂装。 “第二学生会的杀人人偶……” 我抚摸着因疼痛而麻痹的左拳、平静地喃喃道。 至于杀人人偶手中所握住的,则是一块以钓鱼线绑住的药篛。看来刚才害我们痛苦万分的“冰冷的手”就是那玩意儿了。 先前那种穷追不舍的啪嚏啪嚏脚步声,当然也是来自这只可以远距离操控的机械人偶。由于人偶的个头非常矮小,所以刚刚我才会怎么找也找不到“怪物”的正确位置。 “……这么说来,那小子一定也在……” 我瞪着飘浮于幽暗中的无数颗鲜红眼珠,低声咕哝道。 ‘是呀。’操绪也吊着唇咧嘴一笑。唯一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光学姐则拾起了摔落于通道的那块萌篛,眨着不明就里的大眼睛。 持续不断的悠扬琵琶声这时突然停了。相对地,一个焦躁的男性说话声传人我们耳里。 那个声音我非常熟悉。 “等……等一下,先听我解释咧……你们冷静点!” 我静静地叹了口气,然后又不带情感地喃喃说。 “——出来吧,黑铁。” “等、等一下啦!” 真日和秀的惨叫声顿时大作。 自我脚底下黑影现身的巨大手臂对准惨叫声发出的方向横扫而去。那正是机巧魔神〈黑铁〉以机械驱动的四肢之一。漆黑而扭曲的重力球随着这一击飞向目标,原本团团围住我们四周的残余杀人人偶也被扫得一只都不剩。 “唔、呜哇!” 真日和在漫天飞舞的杀人人偶碎片底下发出了难堪的惨叫声。但〈黑铁〉的行动并没有停止。为了平息我与操绪的怒气,今天的〈黑铁〉显得特别好斗。 察觉到契约者有危险后,真日和的使魔风兽也从原本潜伏的通道飞奔而来,刚好挡在〈黑铁〉的正前方。双方都立刻切换为战斗态势。 拥有强大魔力的机巧魔神与使魔,在如此狭窄的通道内展开激烈战斗,天晓得会造成多严 重的损伤。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大伙都被活埋——正当我如此忧虑的同时…… “翠晶!“ 忽然从黑暗中现身的某个巨大物体阻止了〈黑铁〉的行动。 那家伙拥有如南国海洋般透澈的装甲。原来又是一架以机械驱动的巨人——翠色的机巧魔神。 那架拥有华丽装饰的魔神机体散发出一种似乎不适合鏖战的气氛。然而事实则是,该机巧魔神光是凭自己的力量便能完全阻止〈黑铁〉与风兽两边的动作。 秘密就在我们脚底下的水。 翠色的机巧魔神压缩水道中的水并捆成一道坚韧的水柱,就像鞭子似地缠在〈黑铁〉身上——这架美丽的机巧魔神拥有能自由操纵水的能力。 “到此为止了,夏目智春。” 自翠色的机体后方,机巧魔神的操演者也露出了真面目。 真日和见状立刻以得救的表情用力吐出一口气。光学姐则依旧瞪大眼睛,双唇还下意识地一开一阖。 我一语不发地盯着那名操演者。 以发夹固定的死板前发、无法判读表情的厚重眼镜、予人严谨印象的麻花辫,再加上毫不搭调的性感嘴唇。 这位洛高第二学生会,巡礼者商联合”的会长,正咧嘴对着极度无奈的我微笑着。 仓泽六夏终于在洛高地底世界现身了。 重的损伤。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大伙都被活埋——正当我如此忧虑的同时…… “翠晶!“ 忽然从黑暗中现身的某个巨大物体阻止了〈黑铁〉的行动。 那家伙拥有如南国海洋般透澈的装甲。原来又是一架以机械驱动的巨 人——翠色的机巧魔神。 那架拥有华丽装饰的魔神机体散发出一种似乎不适合鏖战的气氛。然而事实则是,该机巧魔神光是凭自己的力量便能完全阻止〈黑铁〉与风兽两边的动作。 秘密就在我们脚底下的水。 翠色的机巧魔神压缩水道中的水并捆成一道坚韧的水柱,就像鞭子似地缠在〈黑铁〉身上——这架美丽的机巧魔神拥有能自由操纵水的能力。 “到此为止了,夏目智春。” 自翠色的机体后方,机巧魔神的操演者也露出了真面目。 真日和见状立刻以得救的表情用力吐出一口气。光学姐则依旧瞪大眼睛,双唇还下意识地一开一阖。 我一语不发地盯着那名操演者。 以发夹固定的死板前发、无法判读表情的厚重眼镜、予人严谨印象的麻花辫,再加上毫不搭调的性感嘴唇。 这位洛高第二学生会,巡礼者商联合”的会长,正咧嘴对着极度无奈的我微笑着。 仓泽六夏终于在洛高地底世界现身了。 第三章 “讨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啦!?” 光学姐怒气冲冲地抱怨道。 她垂耳兔般的两侧长发激烈地上下跳动,紧握的双拳也猛烈地在半空中挥舞,这副模样根本就是标准的小动物嘛,可爱到了极点。 至于被光学姐所斥责的对象,则是不太甘愿地端坐于通道石板地上的真日和。 六夏所带来的提灯则放在我们这群人的正中央,释放着不停摇曳的光线。 “真日和同学,你为什么要恶作剧嘛!在这种地方开玩笑很危险耶。不但害我的脚踝扭伤,也给夏目同学增添了这么多麻烦!” 光学姐抓着损毁的杀人人偶头部塞向真日和面前,还像个小女孩似地用力鼓着双颊。 真日和则垂着头,表情非常复杂,还不停困窘地搔着头顶。 “……我要行使缄默权咧。” 他喃喃回答道,然后还真的什么都不肯说。 “你、你说什么!” 光学姐听完兼职是气炸了。但真日和依旧保持沉默,学姐只能忿忿发出悔恨的埋怨声。 “听好了,真日和同学,今、今年我应该算你的学姐才对,所以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完全不理人未免太过份了!” 光学姐这种柔弱的女孩凶起人来根本没有任何威胁效果,但大概是觉得她这样太可怜了,真日和轻轻地叹了口气。 “抱歉,沙原。这是任务咧,我也是听命行事的。” “任务……” 光学姐这回将注意力转向六夏。 真日和是第二学生会的会计,在场唯一可以命令他的人就只有他的顶头上司,也就是第二学生会的会长——仓泽六夏了。 我与操绪不约而同地重重叹了口气。 早该想到事情会是这样才对。 在地下水道伪装成妖怪吓唬我们的,就是那群第二学生会的杀人人偶。当然,在背后操纵人偶的主使者则是六夏与真日和。 “冰冷的手”其实就是以钓鱼线绑住的荫篛,琵琶演奏则来自数位录音。又不是小学生在— 玩的试胆大会——真想对那两人这么吐槽。 话说回来,当初拐骗我们前往水门调查的真日和,从一开始态度就很可疑。 先前之所以没怀疑他,是因为我们突然被激流冲过水门,实在不像是人为故意造成的事件。但现在既然明白六夏的机巧魔神可以操纵水,那自然就另当别论了。 总而言之,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陷阱。我与操绪还有光学姐,会被引入这座宛如迷宫的地下水道,完全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六夏!“ 光学姐瞪着这位好友学生会长喊道。但六夏却不为所动,只是迳自蹲在学姐的腿边。 “光,你先别动。我来帮你处理扭伤的地方。” 六夏一边从带来的行李中取出急救包一边表示。 “谢……谢谢。不对……等一下,六夏!” 光学姐先是很有礼貌地致谢,然后才恍然大悟地慌忙叫道。 好啦好啦——六夏轻描淡写地带过好友的抗议,接着便强迫这位学妹卫生股长坐下,并灵巧地以湿敷布及绷带包裹她的伤处。 “讨厌,你们刚才为什么要吓唬夏目同学?连薇薇安跟小翠都叫出来了!” “……因为希望能发挥吊桥效果。” “咦?” 六夏若无其事地回答,光学姐听了却不解地眨着眼。 “那是什么意思?” “当男女共处时,如果陷入会让人产生强烈恐惧的状态,就会将这种生理上的亢奋误认为是恋爱所带来的激情,对异性的好感也会急速上升。这是一种心理学的理论。恐怖电影与刺激的游乐设施之所以会受情侣欢迎,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这种理论。” 六夏的语气平淡、态度光明正大,似乎不认为自己先前的行为有什么错。光学姐被对方的气势压倒,怒意也渐渐消失了。 “我、我没听说过……但这跟刚才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如果是夏目智春的话我愿意交往——光一开始不就这么说过吗?” “六、六夏!“光学姐原本抱着自己的膝盖而坐,听到这里不由得整个人跳了起来。她的脸一路红到了耳垂,还紧张地转过身对我强调。 “不、不是那样的。请不要误会……讨厌啦,六夏!你为什么要开那种玩笑!” “我的话句句属实。” 六夏咧开嘴,吊起充满魅力的唇。 “因为光想要倒追夏目智春,所以我们才特地以这种方式协助。” “我、我从来没那么说吧?我只说夏目同学是个很亲切的好人而已。” “两者不是很类似吗。光会主动提及异性的名字这可是第一次。” “话是没错……不过,你们这样……太急躁了吧。” 光学姐虽然想要继续反驳,但音量却越来越微弱。 我因为觉得待在这里很尴尬,只好默不作声地靠立于通道的墙壁边。这种发展完全出乎我的预料。操绪也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嘴唇还不时出现颤抖。 比起被异性告白,这种经验反而更像遭一群人恶整。我因为被幽灵缠身已有好几年,所以几乎不可能碰到有女孩子主动表达好感。突然遇到这种情况,我还真不知该作何反应。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将光学姐的脚踝包扎完毕后,六夏收好急救包并转向我。她那副超厚眼镜的镜框,此时在幽暗的下水道突然刺眼地闪了一下。 “夏目智春,你愿意跟光交往吗?” “什、什么?” 六夏这种单刀直入的问法让我当场傻眼。等等,有人突然这么问的吗?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急?“呃,会长一下就问了这种问题让我很难回答。“ “怎么会?这种事跟认识的时间长短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或许也有人是一见锺情啦,但我对光学姐的认识还不够。” “那你到底想知道关于她的什么事?她的生日是三月七号,血型a型。身高53公分,体重41公斤。从七岁就开始养的狗名叫面团。喜欢的食物是旃陀罗笈多亭的甜咖哩鸡。她的乳沟有一颗小小的痣。三围从上面算起是7……” “六、六夏!“ 六夏那机械化的平淡说明口吻突然被光学姐的尖叫声打断了。 我则愕然地瞪着这位麻花辫的学生会长。 看来这位学姐的性格完全不如外表那样。相反地,搞不好这种超级优等生的打扮只是为了隐藏其本性的伪装罢了。 我先前一直被她的外型所迷惑,也许此人的强势跟佐伯哥有得拚。不,她这种难以捉摸的态度或许比第一学生会的家伙更不好处理吧。六夏那张极端僵硬的扑克脸,让人根本无法看穿她内心的情绪。 ‘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操绪蹲在似乎打死都不想介入的真日和身边问。跟六夏直接讨论大概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她这么做确实是明智的选择。 真日和欲言又止地眯起下垂眼,并抬头望向天花板。 “我还是要行使缄默权咧。” ‘你不要这样嘛。为什么第二学生会想把光学姐跟智春凑成一对呢?这也是阴谋的一部份吧?你们这次的工作是谁委托的?’“我、我才不会供出对自己不利的证词咧。” ‘哼……你那是什么态度?’操绪以冰冷的目光瞪着真日和。对方“唔”了一声后便赶紧别开脸,一抹冷汗还同时从太阳穴上方滑落。随后…… “并没有任何人委托我们这么做。” 没想到六 夏竟主动解决了操绪的疑惑。她平静地重新推好眼镜,然后又交替望着操绪与光学姐。 “光是第二学生会的重要战力。替她找一个好男友对我们来说是非常合理的选择。” ‘……战力?’操绪皱着眉,讶异地追问。六夏则不带任何情感地耸耸肩。 “不要小看光,她可是非常有用的。除了帮学生会送点心外,还很擅长打扫。此外像是缮写信封——的地址、泡茶、煮咖喱等等,都是她拿手绝活。而且她从来不抱怨。” ‘……’ 操绪听到这不禁对光学姐投以同情的目光。光学姐则很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做这些杂事与具说是战力,还不如用苦力称之比较妥当吧。 “等等,为了这种乱七八糟的理由,有必要让我们被激流冲走、差点溺死,然后又在这种漆黑的地底下乱逛这么久吗……?会不会有点说不过去啊?” 听了我的质疑,六夏微微歪着脑袋,似乎感到很不解。 “我已经算手下留情了。为了不让你溺死也事先架好安全网了。” “不,会长完全没听懂我的意思。” 就算光学姐真的对我有意思好了,为了把她跟我凑成一对,六夏他们应该可以选择更合乎常理的手段吧。搞得这么九死一生,我觉得里头一定有诈。况且自从我升上洛高以来,因为跟学生会扯上关系而差点送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累积那么多悲惨的遭遇后,警觉心一定会比以前高出许多。另外,虽然那点并不是很重要,但在水道上设置拦截网的应该不是六夏他们吧?结果六夏却以狐疑的表情瞪着我。 “你真是优柔寡断。对光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可没那么说……” “你不喜欢萝莉体型吗?还是你一定要大胸脯的女生?” 这家伙对自己的好友还真是毫不留情面啊。 操绪似乎看不惯我词穷的模样,于是便代替我向对方反驳:‘等等,为什么非挑智春不可?’“你那是什么意思?”六夏讶异地反问。 ‘因为智春才刚跟光学姐认识没几天呀。他不但年纪比较小,成绩也不怎么样。生来就是个倒楣鬼,还被幽灵缠上了。另外智春还有严重的惧高症,甚至不敢一个人搭飞机。’真谢谢你啊。不过,我不敢搭飞机那点不用特地挖出来吧?然而操绪想表达的疑虑其实跟我一样。光学姐为什么会看上我?我觉得对方的理由很没有说服力。 但六夏却以“不必讨论这个”的态度转向一旁。 “光觉得呢?你对夏目智春的看法?” “夏、夏目同学吗?” 光学姐突然被六夏点名,几乎要哭出来了,但她依旧很有礼貌地回答。 “……我觉得他是个好人。刚才还一直背着我逃跑,感觉很值得信赖。” ‘耶耶……!?智春值得信赖……?’操绪满脸震惊地回头望向我。你这种反应未免太失礼了吧,有必要讶异到这种地步吗?不过话说回来,有女孩子这么形容自己也是我这辈子第一次。 如果是跟光学姐相比,我的确稍微比她坚强一点。但即便拙掉上述的因素,要说听了这种话不开心也是骗人的。不过,我却不能直接把这种心情表现出来。到目前为止的事情进展未免太美妙了。我虽然不想怀疑光学姐,但总觉得这是一场骗局。 六夏兴冲冲地注视着表情愕然的操绪好一会儿后。 “你不必担心,光已经很习惯射影体了——就算你缠着夏目同学不放,我想她也不会介意。” ‘人家才不是介意那个。’“那,让你维持正室的地位,光就当二夫人好了。不然夏目智春得打手枪一辈子也未免太可怜了。” ‘打……打手枪……’ 操绪目瞪口呆,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这种光景还真难得,她也会被人搞到哑口无言,甚至激动地不停抖着肩膀。 光学姐此刻则非常忧虑地注视着操绪。话说回来,她之前就表示过要跟操绪维持良好关系。那番话到底代表了何种意义?“那……那个……六夏,我看还是算了吧。这种霸王硬上弓的方式一点也不好。” 光学姐扯着六夏的制服袖子,有气无力地劝告对方。然而六夏却冷酷地回绝了好友的建议。 “不行。光都已经高二了还没交过男朋友。你这种没毅力的个性一定要改一改才行。” “六、六夏自己也没有男朋友呀。这点我最清楚。“ “我不一样,因为我已经有姬笹了。” 六夏以这种自相矛盾的诡辩强迫光学姐闭嘴。她口中的姬笹就是自己身边的射影体。以我的立场看,会觉得那种关系跟男女朋友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呃……那件事我们之后再处理。现在可以先离开这里吗?” 再继续争论这种无聊事也是白费力气,于是我便勉力转移话题。 打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可能交到女友的机会,为什么非得在这种潮湿的地下水道解决不可?那样也太悲惨了吧。我虽然不懂什么叫吊桥效果,但低水准的试胆大会也已经结束了,继续留在这里没有任何好处。 “离开……怎么离开?” 结果六夏却一脸不可思议地问。 “怎么离开……难道会长不知道出口在哪吗?” “不知道。我以前也没有这么深入过回廊(corridor)的内部。” “……回廊……” “这是封印在洛高地下的‘第一轮的世界’遗迹。关于‘第一轮的世界’你可听过?“ “啊,之前在潮泉老爷爷那好像有印象……” 我的房东——也就是那位老人曾告诉我类似的事,但我无法确定那是事实还是他的妄想。 据潮泉老人所言,我们所住的这个世界曾经毁灭又重建过,所以应该算是“第二轮”了。 因此对我们而言,“第一轮的世界”除了是总有一天会逼近的未来外,也是已然结束的遥远过去。至于我们所操纵的机巧魔神,则是“第一轮的世界”遗产。 老实说我并不能完全理解潮泉老人的意思,但跟我同样身为操演者的六夏,果然也知悉相关的情报。 被封印的‘第一轮的世界’遗迹—— “等一下,那会长为何要把我们逼入这种地方哩!?” “因为除了这里之外,找不到其他可以避掉第一与第三监视、又能跟你安全接触的场所。” “……监视?” “我不想让洛高内的神圣防卫队以及王立科学狂会特务来打扰我们。” “……” 等等,特务?那种家伙真的会在学校里逛来逛去吗?不过话说回来,洛高并不是什么普通一的高中,所以也不必太追究对方的说法了。反正我也差不多该习惯了。然而…… “会长刚才说不知道出口在哪又是怎么回事?我们到底要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天晓得?” “……嗄!?” “你在气什么,夏目智春?我听说血糖下降会让人脾气暴躁,难道你是这种情况?” 说完六夏便对真日和比个手势。他立刻放下使魔背上的保冰箱,从里头取出冰的香蕉牛奶,并递到顶头上司的手中。六夏“呼”地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你拿去喝吧?” “不,不必了。” 我毫不迟疑地拒绝对方。虽说跑了这么一大段路嘴巴的确很干,但这种甜度超高的饮料应该会让人更口渴吧。 不过,我也在这件事上慢慢看出六夏的性格了。那家伙与其说是扑克脸,还不如更接近不懂得表达情绪的少根筋。有这种领导者,底下的真日和与光学 姐一定过得很辛苦。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动身去找出口了?” “啊,那个你放心。我虽然没料到你们能逃这么远,但还是事先让我们家的杀人人偶记住了这里的通道结构。 ·“……那真是太好了。” 原来是靠人偶啊——我早该想到才对。操绪与光学姐也不约而同地露出放心的表情。既然是机器人当然不可能迷路,要记下走过的路线也比人类可靠多了。真没想到长相那么难看的杀人人偶也能变成大家的救星。 正当我在感佩的同时…… “……既然提到杀人人偶的事咧……” 之前一直行使缄默权的真日和终于面有难色地开口了。 “怎么了吗,真日和?” 六夏讶异地回过头。 真日和将光学姐刚才塞给他的人偶头部递到会长面前。那颗貌似大南瓜的玩意儿已明显凹了下去,原本连接在下方的身体部份连影子都看不见。至于应该是脖子的部位则垂挂着支离破碎的线圈状电路。 “经过刚才夏目老弟的攻击,人偶已经全军覆没了……” “哎呀?” 六夏的回应还是非常冷静。 储存了离开回廊的逃脱路线、第二学生会引以为傲的杀人人偶,如今却连一只都没剩下。 也就是说,我们已失去了离开这里的最后一丝希望。 至于将那群人偶打到一只都不剩的,就是我所操纵的〈黑铁〉——这时我才发现,包括真日和与六夏,甚至连操绪跟光学姐都以谴责的目光瞪着我。咦…… 耶耶?等一下,这是我的错吗——?我一边暗地抱怨这个世界真是不讲天理,一边在这座于幽暗中无尽延伸的回廊里叹了口气。 o 装料理用的篮子里塞满了甜甜圈,如果是讨厌甜食的人看到这种光景应该会头痛欲裂吧。 “这些都是光亲手做的,你觉得如何?“ 满嘴甜甜圈的六夏对我问。 “呃,很好吃……应该吧。” 我吞吞吐吐地回答。毕竟,不管再怎么好吃的甜甜圈还是脱离不了甜甜圈的本质,连续吞下两块九让我感到非常腻了,但六夏学姐面无表情地持续吃下去,真是让人胆战心惊。这家伙的身体该不会有什么毛病吧?“可是,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吃东西……” “反正也不知道出口在哪,干着急有什么用?” 六夏以冷静的口吻说明道。此刻的我们正团团坐在地下水道的潮湿通路中,以营火代替照明。在这种阴暗恐怖的地方进食,的确让我很难忘记自己已经遇难的事实,就连胃口也大受影响。 “现在真日和跟风兽已经去找出路了,你还有什么不满吗?” “唉……没有,对不起。” 我静静地摇着头。 这位学生会长也是我很难相处的类型。都是我那个天才老哥留给我的心结,才让我不懂该如何应对这种年纪比我大又高傲的对象。更何况…… “对了,你刚才吃的甜甜圈,之后我会把费用跟你结清。” 六夏这么表示,还小心翼翼地开始记帐。我听了不禁吓得拾起头。 “咦?要收钱喔!?” “当然,我本来还打算要你付十倍的费用,不过今天就特别打折,算你定价的两倍就好。 即使是自来水,一旦来到沙漠正中央也会变得像黄金般宝贵。“ “……定价……这些不是光学姐亲手做的吗?” “只要是第二学生会成员提供的服务,就等同我的个人财产。” 六夏以异常平淡的口气回答。我真怕她等下还要强调,太阳是以她为中心运转之类的狂妄论点。为什么这么嚣张任性的女人可以当上学生会长?我实在搞不懂。 “还没完。你打坏了我们十六只杀人人偶的修理费用,相当于现金购买一辆崭新跑车的价格。关于这部份我没有打折的空间。” “耶耶!?” 等一下,杀人人偶会损坏不是我的责任吧?谁教你们要先出手吓唬人。 “你可以上法院去解释?届时我们就会将这张照片公诸于世。” 说完六夏便拿出了数位相机。液晶萤幕上清楚显示着我与光学姐抱在一起的模样。此外还有我帮学姐检查脚踝的扭伤,以及我背着她逃跑等等画面。天晓得这些是怎么被偷拍的。 当然,画面上的我与光学姐都身着泳装。给不知情的人看到,搞不好会以为这是一对脑袋不太好的情侣想偷偷摸摸亲热呢。 “当我们拍下这些照片后,你就立刻捣毁了第二学生会的财产。如果让一般人听到不知会作何感想?” 这都是你们的阴谋吧。 太卑鄙了……我咬牙切齿地心想。学生会竟然会要这种于段?望着我与光学姐互拥的照片,操绪也“哼——”地表达出不甚愉快的感想。就连知道事情经过的她都会出现这种反应,要是给其他学生看到会怎么样?我实在不敢想像。 但六夏的口吻依旧非常平淡。 “不必担心。我允许你分期付款。如果需要的话第二学生会也可帮你介绍相关的小额信贷业者。” “不必。够了。我拒绝。” 这种事会答应才有鬼吧。如果跟他们相关的地下钱庄借钱,光是利息就可以把我压死了,到最后铁定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六夏听了眯起厚重镜片后方的锐利双眼。 “如果你愿意跟光交往,赔钱的事可以一笔勾销。如何?” “我才不要。” 听了对方的建议后我不悦地摇摇头。哎呀——六夏皱起眉,光学姐则“噫”地倒抽了一口气。这回学生会长终于发出了难得的生气口吻。 “你真的那么不中意光?” “不是的。只是我觉得那样对光学姐太失礼了。怎么可以用金钱当条件跟她交往……” “咦……?” 我的反驳语气并不强烈,但六夏听完却略显意外地挑起眉尾。 接着,她那性感的嘴唇又松弛开来,发出“呼呼呼”的轻笑声。 “非常好,夏目智春。果然你是合适的对象。第二学生会越来越想要你的人了。” “唔……我没那个打算……” 一股直上背脊的寒意逼使我用力摇头。 在这种人底下工作,会有什么下场是很容易想像的。除了必须无偿提供大量劳力外,还得平白无故接受与学生会相关的严苛任务,甚至是硬着头皮与敌方的机巧魔神或使魔苦战等——“这跟科学社有什么不同吗……?‘操绪冷不防这么吐槽道。 对喔,经她这么一说我也有同感。但讨厌第二学生会的心情依旧没有因此动摇。 这时,我突然察觉光学姐一直没有发言,还以恍惚的表情凝视着我。她的脸颊似乎因心动而染上了粉红色,我想那跟不怎么管用的摇曳提灯应该无关吧。 “那就算了。等用完餐大家就开始搜索回廊,检查这里还有没有剩下什么值钱的东西。这点举手之劳你总愿意帮吧,夏目智春?” “唉……我没意见。” 听了六夏的要求,我不太甘愿地点点头。在这种情况下我也很难拒绝对方。 既然这里被她称作遗迹,或许真的埋藏了什么宝贵的遗产也说不定。如果能在这座回廊捡到高价品,或许可以跟六夏充抵人偶的修理费用。 “请问……为什么第二学生会这么死爱钱呢?‘轻飘飘浮在半空中,似乎感觉很无聊的操绪突然问。 这是个好问题。不光只是六夏,整个第二学生会给人的印象就是对金钱异常执着。如果真有什么 理由的话我也很想知道。 “第二学生会的正式名称为‘巡礼者商联合’……你们知道在我们后方提供支援的是哪个 组织吗?“ 我原本以为对方会闪避这个问题,没想到六夏竟然认真地说明起来。 操绪默默摇着头。这么说来我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六夏依旧面无表情。 “基督敦新教——尤其是喀尔文教派的新教徒。他们主张‘努力工作、积聚财富以荣耀上帝’。所信奉的正是这种喀尔文主义。” “呃……但是第二学生会……” 我忍不住插嘴。会长提供的知识并没有错,只是他们应用起来似乎出现了些许偏差。 抑或是说,我所知道的教科书历史,已经因为“第二轮重新来过”而发生了什么微妙改变吗?我所位于的这个世界是曾经毁灭过又重新返回过去的“第二轮世界”。借由以全球六十亿人口的性命为活祭品并与恶魔订定契约的方式,才让这种夸张的事变得可能。 但即便这么做,也只是让悲剧重演罢了。因此,为了回避注定即将到来的世界末日,各个组织都在按自己的方式努力。基督敦对我们的影响之所以这么大,可能是因为洛高刚好是教会学校的缘故。我想在信奉其他宗教的国家,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一定也有他们独自的理论。 “第一学生会——‘神圣防卫队’认为恶魔是导致世界毁灭的元凶。至于你们科学社所属的第三学生会——‘王立科学狂会’则刚好相反,企图利用恶魔的力量来拯救世界。但我们并不倾向上述任何一种。” 六夏梢梢采出身子对我说明道。她的厚重眼镜这时刚好往下滑落,露出底下那对很少眨动的双眼。而她那形状美观的鼻孔也微微撑了开来。 “听好了,夏目智春跟射影体,决定这个世界的力量就是金钱。俗话不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吗?能统合全世界人类并化解危机的也只有金钱。分析恶魔能力、解开世界灭亡之谜等更是只能靠金钱!你懂吗?” “咦?呃……我已经懂了。不过请你不要抓太紧,那样我很痛。” (插图) “不,你先给我听好。大家都知道有钱就能行遍天下,对吧?我们巡礼者商联合所累积的资金,已经超过某些小国的国民生产毛额了。运用这笔庞大资产分析使魔能力,以及研发以杀人人偶为首的各种对恶魔兵器,亦已经进入实用阶段。这全都是仰赖了金钱的力量。俗谚说,时间就是金钱——这更证明了金钱的力量已经足以操控时间。唯有钱才是拯救世界的关键啊!” “六、六夏!你的眼镜快掉了,眼镜!” 光学姐打断了开始鬼吼鬼叫的第二学生会会长,试图安抚她那激昂的情绪。 这时六夏才终于回过神。她先放开我的肩膀,然后又轻轻假咳一声,将滑落的眼镜与凌乱的前发重新整理好。 操绪已经被会长刚才的模样吓傻了。 至于我则揉了揉被对方抓出瘀青的肩膀,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早就看出这家伙并不是什么普通人,但没想到会异常到这种地步。 这问学校的学生会里应该没有半个正常人吧。我现在甚至觉得朱里学姐已经算很不错了。 光学姐打开一瓶新的香蕉牛奶递给六夏。六夏接过后便一语不发地开始啜饮。 这种超甜的饮料该不会是她的精神安定剂吧?只要摄取足够的量就能保持扑克脸。话说回来这种事一点也不重要——不,应该说糟透了才对。 “那、那个,夏目同学也要么?” 发现我愕然的表情后,光学姐便以关切的口气问。我立刻摇摇头。 “不了……我对香蕉牛奶那种东西……” “我这里也有不甜的饮料。例如咖啡怎么样?” “啊,原来如此。那就麻烦你了。” “请稍等一下。“ 光学姐说完便从真日和刚才放下的保冰箱中东翻西找,最后终于挖出了某个看起来很像咖啡、外头贴有标签的瓶子。 “请用。“ 光学姐把整瓶饮料递给我。这是什么奇怪的牌子——我心想。总觉得瓶上的标签似曾相识。不过我并没有提出质疑,直接将瓶子凑到嘴边。 嗅到咖啡独特的香气后我才发现自己真的已经很渴了。我一口气将瓶中的液体灌入嘴里,但才喝到一半就全身僵住。 ‘喂……智春,这饮料……该不会是?’操绪皱着眉,似乎没什么自信地问。 我并没有作答。 其实并不难喝。咖啡散发着近似巧克力的强烈香气,此外还有微微的香草气息,味道则如—同焦糖般浓郁。没错,这又是另一种超甜的饮料,但还不到让人作思的程度。事实上,光学姐给我的冰咖啡至少算是可以喝的饮料。 只不过,为什么喝到一半我会觉得喉咙有种灼热感?这真的是咖啡吗? ‘类似的瓶子……我在小杏家好像看过……’ 操绪在我耳边如此窃窃私语。同班同学大原杏的家里开设酒行,也是我平日的打工处所。 酒行卖冰咖啡是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比起那个,或许还有另一种更可能的答案——“啊啊!?夏目老弟……你喝了那个咧!?” 真日和秀刚好在这时返回。他看见我手中的瓶子立刻发出惊愕声,水道也同时引发了一阵骚动。 原来那是他的使魔风兽突然将头窜到我面前造成的。那是一只从头到尾大约有五、六公尺长,毛发稀疏不甚美观的狐狸——不,我是说镰鼹。 使魔的特征之一,也就是绿色的眼睛如今不知为何非常愤怒地瞪着我。 尚未放下手中瓶子的我吓了一跳,还停留在口中的液体也一股脑儿咽了下去。等我因呛到而猛咳了好几下后,才突然惊觉一公升装的瓶子已经被我喝掉了二分之一。 “啊啊啊……喝,喝了这么多咧。” “还好……那是什么意思?” 我以嘶哑的声音问。喉咙这时的灼热感已经痛到我快无法忍耐了。难道这是毒药——我不禁怀疑起来。回头望了光学姐一眼,她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狼狈样。 “这里面是酒咧。你听过可可利口酒吧?“ “……可可利口酒?” 我有印象。不过实际喝倒是这辈子第一次。身为酒行的店员,对相关知识应该多少要有理解才是。这种饮料是利用中度烘焙(mediumroast)的阿拉比卡咖啡豆酿造,是一种带有咖啡风味的利口酒(liqueur)。在某些有名的鸡尾酒,如墨西哥牛奶(kahlua&milk)或黑色俄罗斯(ckrussian)中,这种酒都会被当作素材。 因为带甜味所以很受女性欢迎,但酒精浓度却超过廿度。这种墨西哥出产的酒,后劲可是比等级差的红酒或日本酒强太多了。 “——你干嘛把这种东西带到学校!?” “因为薇薇安很爱喝咧,我都是拿这个奖赏它!” “……它很爱喝?” 我愕然地望向真日和的使魔。原来如此,难怪那只风兽会气成这样。我竟然擅自喝掉了属 于它的饮料—— 话说回来,这只使魔爱吃的东西部是起司、鱼肉香肠,或酒之类的玩意儿,怎么跟中年大叔那么像?“夏、夏目同学……请原谅我请原谅我。我真的以为这是普通的咖啡……” 光学姐哭丧着脸对我拚命道歉。我原本怀疑这是第二学生会的诡计,但看了她的反应又觉得这应该是意料外的插曲吧。六夏那家伙依旧足面无表情。但从她那微微颤抖的唇,可以隐约看出她正在努力忍住 笑意。 “怎么办怎么办……你还好吧?” “嗯,目前还没什么感觉。” 只是喉咙又辣又烫而已,此外并没有其他影响。利口酒特有的甜味在喝过后虽然有点腻,且酒精也并非全然没造成醉意,但作用不过是突然站起身时有点头昏眼花罢了,这种程度应该还好吧。 “回到地面后再休息一下应该就没事了。” 听了我的回答后六夏点点头。 “是吗。那真日和,你刚才找路的结果如何?” 真日和这才猝然惊醒似地击了一下掌。 “啊!对咧。我是没找到离开这里的路啦——” “那有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 六夏迅速探出身子问。真日和慌忙摇摇头。 “那、那也没有。只是有件事比那个更要紧,我得先向会长报告——” “比钱更要紧的事?” “不,我要说的是……” 真日和被激动时六夏掐着脖子,痛苦万分地张着嘴——也就是在这时,地下水道突然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 “什么?” 六夏惊讶地回过头。因爆炸而引发的强烈气压变化使我的耳膜又开始痛了。整座回廊都因此剧烈摇晃,总觉得好像有颗炸弹在我们附近被引爆——“这……这到底是?“ 蒸馏酒的香气反冲出我的嘴,让我又是一阵眼花。只见真日和欲言又止地眯着下垂眼,耸了耸肩膀后才据实以告。 “是敌袭咧。” o “六夏!这次又是什么!?“ 光学姐对好友投以谴责的目光。 在地下水道深处,爆炸声依然断断绩续地接连响起。光学姐似乎认为这跟之前的试胆大会一样,依然是六夏他们的诡计。但六夏本人却露出了少见的慌张模样。 “咦……不,不是。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骗人。反正这一定是你要吓唬我们吧?” “我就说不是了嘛。” 六夏粗鲁地摘掉眼镜,对着爆炸声传来的地下水道深处定睛凝视。令我意外的是,她的睫毛很长,双眸也黑白分明。令人倍感压力的麻花辫一下子解掉后,垂下了略呈波浪状的蓬松秀发。 之前她的扑克脸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简直就像骗人似的,六夏顿时散发出华丽又充满野性的气息。刚才那个超级严肃的学生会长上哪去了?如今站在眼前的这位,根本就是一个手拿双枪、疯狂寻宝的女冒险家嘛。或许之前我看到的姿态都是一种伪装,这才是仓泽六夏的本来面目吧?不过我可以理解她为什么要一直伪装自己。露出真实容貌的六夏虽然是个大美女没错,但却散发出强烈的反派气息。她的眼神很邪恶,甚至连眼袋与黑眼圈都很邪恶。若要问这算不算有魅力,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只不过总觉得现在的她只要大喊一声,马上就会有几十个獐头鼠目的小喽啰聚集过来。 这样的她为了执掌第二学生会的庞大预算,只好装成严肃而冷静的优等生,不然恐们很难取信于人。 ‘——六夏。’以六夏的摇身一变为信号,她的背后也浮现了一名身躯透明的少女。这号人物我在福利社就见识过了,正是那位如天使般气质优雅的射影体。 六夏与光学姐称她为姬笹,她也是机巧魔神〈翠晶〉的副葬处女。 ‘敌人正在接近。’姬笹以稳重但又凛然的语调在六夏耳边轻声说道。 “敌人?” 六夏如此回问后,姬笹便冷静地点了点头。这种高雅的动作完全不像一般日本人。 一脸恶人样的六夏,以及宛如天使般圣洁的守护灵。 这种对比实在太鲜明了。若要一言以蔽之的话——美得令人动容。 同样身为射影体的操绪也对这种光景看傻了眼。我可以明白她此刻的心情,因为我也不知不觉被那两人夺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像姬笹小姐那么有气质的少女,怎么会变成六夏那家伙的射影体哩?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直觉告诉我,那两人确实是非常巧妙的一组搭档。就好像是可以互 补长短的职业运动选手。 ‘在右侧,斜上方的通道——还剩下三秒。’大概是透过水面的波纹变化侦测到的吧,姬笹小姐以冷静的口吻提醒六夏。不知为何她的能力好像也比操绪强大很多。搞不好是因为装了其他的扩充零件之故。 正如这位射影体所言,地下水道的震动越来越剧烈。一种听起来像是巨大脚步声的机械噪音朝我们步步逼近,简直就跟机巧魔神没两——“耶……” ‘那是什么!?’我跟操绪几乎是同时大喊。一道巨大的黑影,就像在水面上滑行般,突然从幽暗的地下水道侧沟飞身而出。我们手边的微弱光源根本无法照出其全貌。 除了可确定对手是只庞然大物外,我还因其异样的轮廓而胆战心惊。 四条腿、一对剪刀状的手臂—— ‘螃、螃蟹!?’“机巧护卫机——!” 这回异口同声的则是操绪与六夏。 那玩意儿长得的确很像螃蟹,而且是全长绝对超过四公尺、以机械驱动的庞然大物。那就好像是机巧魔神的节肢动物版。机巧护卫机是它的正式名称吗?“就是那家伙咧。我就是遇到它才会逃回来的。” 真日和指着机械螃蟹大喊,六夏立刻面无表情地回过头。 “你逃回来?为什么不把对方甩掉?” “那也不能怪我咧。在这种狭窄的地方,薇薇安的能力根本很难发挥。” 真日和发出难堪的埋怨声。 他的使魔风兽本来可以自由驱使大气、制造出强烈的冲击波或障碍物,但在这种狭窄的地下水道,这种能力几乎派不上用场。假使真要勉强使用,身为主人的真日和很可能会被大气压力的变动所伤。 “话说回来,机巧护卫机怎么会突然切换成战斗模式呢?平常不都是以警戒模式在这里晃来晃去……” “我哪知道。真是的,这么一来又得浪费弹药钱了——” 六夏啐了一声,接着便迅速掀起自己的制服裙摆。 我愕然地望着她那双裸露的美腿。只见大腿上绑着尼龙制的枪套。 左右大腿的枪套各放着一把杀气腾腾的自动手枪。六夏灵活地以双手拔出那对武器。 接着她又以流畅的动作解除安全装置,将子弹上膛,并将双枪举至与胸口等高,最后毫不迟疑地扣下扳机。 连续不断的巨大枪击声在地下水道响起。 我与操绪都哑口无言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二话不说就拿出双枪驳火的学生会长。佐伯哥虽然也干过类似的事,但六夏平常都装出一副标准优等生的模样,所以落差更大了。洛高难道就没有半个正常的学生会成员吗?然而,六夏所发射的子弹却被机械螃蟹的表面给轻易弹开。机巧护卫机的装甲表层在散发出火花后,还闪烁着瞬问便消失的薄薄一道魔法文字。 “护法装甲……难怪九厘米子弹对它一点用也没有。” 六夏在这种时候又恢复冷静的口气喃喃说道。接着她便侧眼瞥了瞥同伴。 “姬笹……能叫出翠晶吗?” 那位优雅的射影体少女很遗憾地摇着头。 六夏见状轻轻叹了口气。“果然,在短时间三度召唤机巧魔神还是太勉强了……得先休息一下才行。” “三度……?” 听了六夏的咕哝我立刻露出苦涩的表情。 同为操演者的我很清楚,操纵机巧魔神对操演者与射影体来说都是非常消耗气力的行为。 倘若连续不停召唤好几次,或是长时问进 行操演,最糟糕的结果就是机巧魔神失控。我与操绪完全不把机巧魔神用在私事也是基于上述理由。 然而,六夏的第二次召唤如果是刚才与〈黑铁〉对峙,难道说第一次就只是为了把我跟光学姐冲入地下水道深处? “——为什么要把机巧魔神浪费在那种无意义的事啊!” “我要怎么用我的机巧魔神是我的自由吧!话说回来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赶快召唤你的机巧魔神!” “可恶……我知道啦。我现在就召唤!” 对六夏自暴自弃地喊完后我抬头望向操绪。 现在的确没时间跟对方争论了。那只机械螃蟹已经逼近至我们附近,而且看来不是什么能讲道理的对手。 真日和刚才说对手进入了战斗模式,如今确实可以看出机械螃蟹对我们抱有明显的攻击意图。原先以为是剪刀状的机巧护卫机手臂,仔细一瞧才发现是快速旋转并发出尖锐噪音的链锯。被那种玩意儿碰到,只要是正常人都必死无疑。 那只螃蟹会亲切地把我们领出这座迷宫——看来这种事已经不必期待了。使魔没办法用,子弹也对它无效,如今真的只剩下机巧魔神了。然而——“……操、操绪?” ‘呼耶……?啥么事啦?’我回头一看,发现操绪东倒西歪地浮在半空中,下巴差点就掉了下去。 她那本来就略呈透明的身体,现在却会突然跑出马赛克状的杂讯。睡眼惺忪的双眸、微微 潮红的脸颊——操绪的样子很明显不正常。 “你……该不会是喝醉了吧?” 强烈的不好预感再度浮上台面。听了我的质问后,操绪异常开朗地喀喀喀笑道。 ‘人家才没醉哩。操绪好——得很。喝醉的人应该是智春才对——智春的脸好红哟,啊哈哈哈哈哈!’大概是因为之前那种咖啡酒的影响吧。我一直觉得两腿有点软,脑袋也不甚清楚,但操绪的烂醉程度却似乎比我还严重。 我记得上次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但原因是我发高烧、昏睡不醒。类似操绪这种射影体都是以操演者的脑为投射装置,才能将影像显现于这个世界。 所以,当我进入了微醺状态,操绪便会直接而强烈地连带受影响。 在我思索这些事的同时,机械螃蟹已经进入了随时可以攻击我们的范围。只见它举起剪刀状的手臂,以那种庞大身躯难以想像的灵巧动作伸了过来。 “黑、黑铁——!” 我脸色铁青地大喊。 但随即,只听见操绪发出“喵呜”一声的奇怪惨叫,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机巧魔神也没有跟着现身……我竟然无法召唤黑铁——!? “唔、唔哇……” 迫在眉睫的机械螃蟹手臂让我浑身僵硬。 一旁的光学姐也只能动也不动地楞着。 六夏看到这种情形边咋舌边举起双枪再度开火。但机巧护卫机却不痛不痒地继续冲了过来。那对大剪刀正发出链锯的马达声并将我的身体左右包夹住——就在我感到绝望的瞬间,通道的后方深处却发出了惊人的爆炸声。 “嗄!?” 半秒后袭来的爆炸震波将我的身体弹飞,然后我的背便直接撞在道路的石板地上,差点就害我窒息了。不过,这么一来我也刚好从机械螃蟹的双臂中惊险逃生,所以没什么好抱怨的。 我倒在地上边用力咳嗽边仰望六夏。原本以为刚才的爆炸是她事先安排好的,但她却无言地对我摇摇头。看来我是误会她了。 也就是说,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其他人在这座回廊中战斗啰——?机巧护卫机的注意力也被背后的爆炸暂时引开。 一道鲜红的闪光在这时闪过众人的眼前。 原来那是以浓密火焰喷流构成的刀刃。 机巧护卫机以护法装甲保护的手臂顿时被刀刃从关节部位烧断。 那是什么攻击招式我再清楚不过了。 摄氏数千度的——地狱烈火。 一名全身被火焰包裹的少女轻松跳过倒地的机械螃蟹背部,在我的面前安然着地。洛高的制服穿在她身上非常好看,此外她也留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少女丝毫不敢大意地迅速仰望我,接着才因惊讶而全身僵住。 “……夏目同学?” “嵩、嵩月?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俩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地互相凝视彼此。问号在脑袋中打转,使我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此刻应该在图书馆找书的嵩月,为什么会突然在地下水道的深处现身呢?不,等等。既然她在这里,那另外一个人该不会也——“捕捉到敌机了。固定仰角、修正误差完成。开始进行下一发装填——目标是机巧护卫机o六型。” 六夏听到这一连串台词立刻露出扭曲的苦涩表情,我也感觉血气顿时从我的脸上消退。刚 才那种独特的稳重口吻是出自—— “不、不妙……光学姐,快逃……” “护法榴弹炮——发射!” 真日和跟六夏早就先一步避难去了,只有光学姐一人依然搞不清楚状况地傻傻站在原地。 我只好用飞扑的方式把她推倒信,之后从通道深处袭来的榴弹,便直挺挺地插入了已经受损的机巧护卫机巨大腹部。 护法装甲表明再度浮现魔法文字,但榴弹却发出可以抵消前者力量的魔法阵,接着,机械螃蟹的身体便被这发攻击轻易贯穿了。 一瞬问的寂静后…… 机械螃蟹的庞大身躯自行引发爆炸。 我与光学姐双双被爆炸的震波给弹飞。类似的遭遇我好像已经很习惯了——不知为何我脑中竞浮现如此自虐的想法。 o 惨遭破坏的机巧护卫机残骸只剩下一个空架子,如今正劈哩啪啦地燃烧着。在摇曳的火光照耀下,一道被黑衣包裹的修长身影出现了。 她抱着一挺足足有自己身高三倍长的大炮。那正是第三学生会制造的护法榴弹炮。这种重兵器在全副武装的情况下随便都会超过百公斤,但她却能轻易地扛着移动。 “——智春,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啊?” 对方愉快地挑着眉毛问。 “……” 我无力地趴在通道上,无话可说地叹了口气。 在这种狭窄的水道中,不加思索就直接发射大炮的女高中生——尽管洛高的怪胎很多,但会没常识到这种地步的也只有那家伙一个了。 “黑崎朱里……” 爆炸产生的烟雾逐渐散去后,六夏才边轻咳边返回这里。接着她便以低沉的声音喃喃自语道。只见她面无表情地将右手的手枪对准朱里学姐。 “哎呀……学生会长,你也在啊?” “你这家伙!在这种地方发射榴弹炮,想把我们一起炸死吗?缺男人的改造美女,每次出现都一定要这样惊天动地?” “彼此彼此吧,学生会长。你都年纪一大把了还这么辛苦,平常绑那种不习惯的辫子一定很累喔?我看你这个大反派的脸最近越来越丑陋了耶?” 朱里学姐露出温柔的微笑,但左臂内藏的霰弹枪却开始自动装填子弹。六夏无表情的脸部越绷越紧了。 “谁是大反派啊。你这种提早老化的女人没资格说我。” “你没事就把那么重的手枪藏在裙子里,只会让你原本就很雄伟的大腿变得更粗而已喔?” 朱里学姐依旧保持微笑,但说话的同时嘴唇却不住地痉挛。 狭窄的通道中空气顿时冻结。这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感就像静电一样刺激着我的神经。我虽然早就隐约有预感,但这两个人关系真的恶劣到这种程 度?望着相互以枪口对准的那两人,嵩月显得非常手足无措。我跟真日和也因为恐惧而别开目光,身体连动都不敢动。 “黑崎朱里……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已经违反不得入侵回廊的协定了,你知道吗?” 六夏继续举着枪问道。朱里学姐回话时左手臂也没放下。 “会长,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们只是在图书馆的地下书库寻找资料而已。” “找资料……这种谎言太没说服力了。明明是去图书馆,你为何要带着榴弹炮?” “……这只是我防身用的,不行吗?” “鬼扯!” 六夏的口气终于激昂起来。她怒气冲冲地挥舞着双枪。 “哪个世界的女高中生会带一o五厘米的榴弹炮当防身武器啊?你该不会是打算侵入‘十字棱croi)’吧……” “怎么会呢,当然不是。” 朱里学姐还是皮笑肉不笑地回避问题。 “倒是会长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而且还带着我们社团重要的社员呢。” “……只是不小心迷路罢了。” 六夏再度恢复平静的语调回答,然后又瞥了一眼依旧趴在地上的我。 “第二学生会的成员要跟夏目智春约会,我只是在旁略略协助他们。” “……约会?”朱里学姐将鲜红的眼珠转向我。 这时我才想起,自己依旧维持推倒光学姐的姿势。而被我身体压在下方的光学姐,则是一脸困窘又害臊的表情。我这才急忙站起身,拚命地摇头否认。二芳的嵩月也默默对我投来吓人的目光。 朱里学姐的脸上瞬间闪过讶异的表情。 “你不是……全校卫生股长会议的……?” “是、是的。我叫沙原光。请原谅我请原谅我。” 光学姐迅速地端坐在原地,还笨拙地先将泳装的皱褶拉平,然后才以极度谦卑的态度低下头。 朱里学姐这时似乎察觉到什么了,便以平静的表情点点头。 “原来如此……你们想让智春跟她生米煮成熟饭,然后以此为借口将智春拉入第二学生会,我说的没错吧?”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耶?” 这回轮到六夏以淡淡的微笑回避朱里学姐。 我这时缓缓地抬起头观察六夏。大概是酒精的影响吧,我的思考能力似乎运转得不甚顺畅。在略显朦胧的意识中,我努力思索朱里学姐想表达的意思。 所谓的生米煮成熟饭,也就是那个意思吧。让我跟光学姐身心都结合为一体,爬上成年人的阶梯。但话说回来,这么做对第二学生会有什么好处?我将目光转向光学姐,她不知为何很害羞地立刻将头垂下去。这种反应只会让现场的其他人误会我而已,真希望她别再这样了。 “……智春,操绪呢?” 朱里学姐以冷静到恐怖的笑容问我。 “呃……操绪现在因为某些因素,不知道算消失了还是睡着了。” 我以心虚的口气回答道。朱里学姐听了马上皱起眉。 “……智春,你怎么酒味这么重。” 朱里学姐这时似乎已经看穿一切了。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我强调今天的事都是意外,应该也很难说服对方吧。 这时朱里学姐不知为何又将目光转向我披在身上的运动外套。 外套的右口袋跑出了一条以铝箔包装密封的袋子,在我尚未回忆起那是什么时朱里学姐已迅速以手指夹了起来。手风琴风箱状的那一串东西立刻公诸于现场众人面前。这不就是樋口硬塞给我的那玩意儿——保险套吗?“呜喀……” (插图) 我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真日和则以怜悯我的表情捂住了自己的脸。 光学姐的脸也越来越红。 “什么嘛,夏目智春,原来你比我们还性急?” 六夏得意地夸耀道。这女人到底在乐什么劲?朱里学姐则白眼鄙视着我。现场只有一人——嵩月还是没搞懂状况,不解地歪着脑袋。我这时才突然想起,她其实也算是一位不知世事的千金小姐。 “不……听我解释,不是那样的。这是樋口那家伙今天早上突然塞给我,绝不是我自己预 先准备……” 在超级狼狈的状态下我依然不放弃辩解。但除了嵩月一人外,现场的其他人很明显都不愿采信。唯一可以证明我清白的操绪如今也不知死哪去了,真是成事不足的家伙。 “对了,樋口……樋口那家伙怎么没来?他不是跟大家在图书馆……?”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追问。既然樋口今天有来学校跟朱里学姐等人一块找书,现在应该在这附近吧。 “樋口喔,那家伙本来跟妮娅在图书馆留守。” 朱里学姐指着她与嵩月刚才现身的通道。 全身被烧得微焦的樋口正意识不清地倒在那。他外表上看起来并没有严重的外伤,但却一动也不动,也没有即将要苏醒的征兆。 “我想他应该暂时不会死吧,但刚才的确被炸得满远的。可能还要躺两、三个小时喔。” 朱里学姐轻描淡写地带过樋口的悲惨遭遇。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原本在图书馆找资料。智春也知道,通往地下书库的阶梯被水淹没了,我们想试试有没有其他途径,结果就闯入这座回廊了。” “地下书库……” 我想起来了。图书馆的地下书库根本不只四层。 这座回廊如果是在洛高的下方,某个角落与深到夸张的地下书库相连也不是不可能。 “更正确地说,回廊与地下书库并没有直接相连。按照设计图显示,两者间有一道薄薄的墙壁相隔。我刚才原本是想以榴弹炮轰开那堵墙,却很幸运地命中了在附近巡逻的机巧护卫机。” “……” 这么一来我终于懂了。 朱里学姐打算利用回廊绕过地下书库淹水的部份,因此才会在图书馆的墙壁上开了一个大洞。这种方式的确是有点粗暴。 但非得用榴弹炮不可的理由我还是不懂。 应该只是朱里学姐想要耍这种武器吧?“敌意架确实被我击破了,但机巧护卫很快又叫来了同伴。樋口那小子就是因为这样才被波及,图书馆也陷入了一片火海,真是伤脑筋啊。“ 朱里学姐以手抵着脸颊“呼”了一声,表情忧郁地叹了口气。 真伤脑筋——即便她这么说,我也无法同情身为罪魁祸首的朱里学姐。连“一片火海”这种恐怖的形容方式都出现了,我还是当作什么都没听到吧。 今天我的倒楣遭遇虽然是参加游泳池扫除所造成,但倘若我留在科学社一起找资料,应该也会沦落其他的悲惨结果吧。也就是说,闯入这种漆黑的地下水道是我注定的命运。 “所以说,第二学生会突然被机巧护卫机不分青红皂白地攻击,都是被科学社牵连的?” 六夏默默听完朱里学姐的话之后,微微颤抖着肩膀低声质疑。 朱里学姐则露出“你现在才发现啊”的表情并对六夏报以微笑。 “……原来也可以这么解释啊。” “还有其他可能吗!?少装蒜了!?“ “六夏,等一下等一下——!” 光学姐慌忙制止情绪突然失控的学生会长。 只见她迅速取出安抚六夏用的香蕉牛奶,这种光景让我冷不防联想起驯兽师。如今的六夏 已经完全不是那位冷静而品学兼优的学生会长了…… “对了……机巧护卫机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我边叹气边对朱里学姐问。 “保护十字棱的一种自动机械。虽然战斗力比不上机巧魔神或使魔,但因为数量多,打起来也很棘手。此外很多机体都具备特殊能力。” “……十字棱?” “就是位于回廊心脏部位的地下要塞,也是‘第一轮的世界’遗迹。只不过,这里的警备比回廊的上层要严密多了,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三个公认学生会才会签定不得靠近这里的协定。” 朱里学姐轻耸着肩回答道。 我立刻毛骨悚然起来。三个公认学生会的人——也就是说包括朱里学姐、佐伯哥都因为觉得太危险所以不想靠近这里。而包括我在内的普通学生竟能在这种超危险地区的正上方接受高中教育?一想到这,我便不由得认真地考虑转学的选项。 “据我所知,过去曾活着抵达十字棱又平安回去的学生只有一人。” 说到这,朱里学姐突然以缅怀过去的表情遥望远方。 “……谁?” 就算告诉我名字我也不认识吧,但我还是忍不住问了。朱里学姐露出微笑回答。 “夏目直贵。” “……咦?” 这回我真的哑口无言了。这或许是命运在冥冥之中注定吧。夏目直贵——就是我那个跑去外国后便几乎音讯全无,陷入半失踪状态的老哥全名。 直贵也是毕业于这所高中没错。 只不过,应该只是普通人的他,为何会闯入这座〈遗迹〉——“……那、那个。” 光学姐欲言又止的说话声将我那陷入困惑的思考拉回现实。她此刻的模样比平日更畏缩了,似乎鼓足了勇气才开口打断我们的对话。 “光,怎么了吗?” 六夏不耐地问。 “那个……刚才黑崎同学说,那种螃蟹会叫来同伴……对吧?” “她是说过。” 这我也有印象。朱里学姐说被破坏的机巧护卫机能招来同伴支援。 光学姐听了立刻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从刚才……那个东西就一直闪……该不会是?” 她吞吞吐吐地表示,并指着机巧护卫机的残骸。 躯体被打穿、化为焦炭的机械螃蟹碎片,其中沉落水道的某部份果然正发出一闪一闪的微弱光芒。那就好像是快要没电的无线电,想趁完全停摆前努力向同伴发出讯号似地。 “——你为何不早说!?” 六夏把喝光的香蕉牛奶利乐包用力扔掉并大喊道。她的脸色变得煞是难看。 光是一架机巧护卫机就这么难缠了,在无法使用机巧魔神的当下。倘若来了一大群我们根本就无法对付。 “可是……” 呜呜——光学姐软弱地啜泣起来。六夏则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日和,快拿行李!在敌人援军赶来前我们要赶快撤离。现在没空陪科学社的人瞎搞了——当然,夏目智春,你要跟我们一起走!” “耶?” 突然被六夏点名的我吓了一跳,这时我又感觉有人悄悄握住我。 原来是光学姐。这位个头娇小的学姐无力地垂着头,并以指尖缠住我的手掌。 但在这时,有一个力量也从反方向拉着我的手。 另外一边的女孩是嵩月。就好像要跟光学姐对抗似地,嵩月紧紧抱住我的右臂。朱里学姐 见状则沉稳地开口道: “走啰,智春。我们之间的羁绊不会因为一点点见异思迁就出现裂痕吧。” 她在脸颊旁双手合掌,略略偏着头,露出可爱的模样要求着。 “耶、耶?” 我嫉妒看着自己的左右两侧,不由得呆住了。 左手是光学姐,右手是嵩月。 而她们的背后还各自站着手拿双枪的六夏,以及不停把玩内藏霰弹枪的朱里学姐。 一抹讨厌的冷汗自我的背脊滑落。 为什么我必须在这种鬼地方做出我人生的重大抉择哩?突然被要求选边站,任何人都会威到惊慌失措吧。况且不论我选哪一边,最后的结果都是被另一边的六夏或朱里学姐杀掉。 话说回来,现在大家还有时间玩这种游戏吗——“放心咧,夏目老弟。已经太迟咧。” 真日和不知为何露出已经无所谓的表情并敲敲我的肩膀。他那充满同情意味的微笑又是怎么回事?六夏也不解地皱着眉,这时,一名射影体少女突然轻飘飘地现身了。少女拥有如天使般优雅的卷发,并露出抚慰六夏的微笑。 “姬笹?” ‘——时问不够了,六夏。’“咦?” 六夏与朱里学姐几乎是同时转向通道的左右两方。 没多久,我们视野内所有能连接其他地方的通路都被巨大的阴影所笼罩,整座地下水道的—中心几乎被团团包围了。 不停回荡的齿轮声、护法装甲的相互摩擦声、启动中的锐利链锯、在幽暗中闪烁的无数颗 绿色眼珠——一大群机巧护卫机。 如今我们已陷入四面楚歌。 王于此时此刻的我。 则是双手各被一名少女抓住,摆出像是要被五马分尸的姿势——愣愣地注视着这幅光景。 第四章 当我还是小学生时,当时仍旧是普通人的操绪曾把弄来的大螳螂卵放在我的房间里孵化。 一大早起来后,发现有数百只螳螂的幼虫在我的床上蠢蠢欲动,那时的光景依旧深刻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已经变成一种梦魇了。从那次后,我对所有节肢动物都有种莫名的厌恶——这件事也好久没浮上我的脑海。 以机械驱动的疑似松叶蟹——数十架机巧护卫机,几乎布满了整条幽暗的下水道。 它们身体内部的无数齿轮、发条,以及弹簧制造出人偶特有的刺耳震动声,并一边相互撞击着彼此的装甲,一边毫不留情地逼近。 “话说回来,短指和尚蟹(mictyrisbrevidactyluslu)就是一种可以直着走的螃蟹。” 朱里学姐依旧不改平日悠闲的口吻。 “你还在废话什么。” 六夏则边换弹匣边叹气。在这种状态下还能面无惧色的,也应该只有这两个人了。还是说她们本来就没神经可言?“黑崎朱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十字棱内部或潮泉家的中央涡界域(tralvorte)也就 罢了,为何么回廊的上层会有这么多机巧护卫机?难道也是科学社搞的鬼?“ “跟我们无关。仔细想想,比较可能的应该是……” 朱里学姐事不关己地喃喃自语着,接着又回过头与我交换眼神。六夏与其他人不知为何也将视线集中于我。我则一点头绪也没有。 你们那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是我的错吗?“对了会长,我提议我们暂时休战一下?” 朱里学姐轻耸着肩膀,举起宝贝的榴弹炮。 “……要组成同一阵线吗?” 望着被机巧护卫机团团占据的水道,六夏以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看来也没有其他法子了——好吧,真日和,你负责抬那个昏倒的科学社社员出去。以薇薇安的速度应该没问题吧?” “……是啊,我想应该可以咧。” 真日和没什么自信地抓抓头。他的使魔速度虽然很快,但这里的敌人数量也未免太多了。 就算是我这个外行人,同样看得出要把倒地的樋口救出来绝非易事。况且最重要的使魔如今还胆小地缩着尾巴,躲在樋口背后。 “我跟你们的会长负责突围,智春跟其他人记得要跟好。没问题吧——!” 朱里血迹褪去黑衣,两肩的弹夹也突破制服衣袖张开蜂巢状的结构,露出隐藏口中的飞弹。光学姐目瞪门呆地望着眼前的变化。会惊讶是很正常的,这并不能怪她,我只是早就习惯了而已。 “要开始啰,姬笹——” 六夏呼唤自己的射影体。依旧微微带着倦色的姬笹小姐露出充满毅力的微笑并点头。她们应该已经判断过了,在这种危机下就算冒着失控的风险也要叫出机巧魔神。 这种时候〈黑铁〉偏偏派不上用场,成了大包袱的我只能暗地叫苦。但话说回来,我并不会因此同情六夏。今天之所以会落人这般田地,她那无聊的阴谋基本上要负最大的责任。 “发射——!” “翠晶——showdown!” 朱里学姐与六夏同时叫道。 护法榴弹炮的零距离射击将前锋的机巧护卫机瞬间击飞。周围的其余机体也被震波卷入,引发了更大的爆炸。 六夏被火光照射出的影子这时也浮现一只以机械驱动的巨大手臂。手臂撬开了她的影子后,施有华丽装饰的翠色机巧魔神便浮出地面。 机巧魔神内藏的无数齿轮发出如野兽咆哮般的震天巨响。钢制的手臂将前仆后继的敌机一 扫而空,机械驱动的喉咙同时咏唱出奇妙的咒语。 ‘从比幽暗更肆虐的冰雹中——’ 闪烁着鲜明翠晶色(icegreen)的魔法阵,以六夏的机巧魔神背部为中心浮现了好几层。最后,魔法阵都被集中于〈翠晶〉的右腕,形成了一颗浓密的光球。 随后光球便往成群结队的机巧护卫机扑去。 ‘那是被科学之泪所溶解的阴影!’被光球吞没的机巧护卫机剪影变得扭曲不堪。 那就好像雪人在太阳光底下融化一样,因为无法支撑自身的重量而崩落。刚才还觉得很强悍的机巧护卫机护法装甲,这回却像沉入水中的砂糖点心般支离破碎。 解开固体中分子的结合状态,使其化为液状——这就是所谓的物质液化能力。 这么一来,六夏的机巧魔神便能自由地操纵水流,这也是她的真正看家本领。 也就是说,不论多么坚固的装甲,在〈翠晶〉的攻击下都毫无抵御能力。想想这还真是一种恐怖的机巧魔神。如果哪天我得跟她正面交锋——一想到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遭受攻击的机巧护卫机最后终于变成浓稠的液体自水道流走。 那种貌似工业废水的重金属溶液,就这样流入下水道行吗?我不禁这么怀疑着。但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包围我们的机巧护卫机队伍出现缺口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之后朱里学姐又紧接着发射第二枚榴弹炮,将包围圈打出一个大洞。 真日和与其使魔看准了这个时机,飞也似地冲了出去。 嵩月跟光学姐也几乎是同时展开行动。 “啊……夏目同学……这边!” “趁、趁现在!请快点!” 那两人一左一右把我拉往不同的方向。 嵩月跟以往一样,施展出苗条身躯难以想像的惊人怪力。至于光学姐,也努力一反平日的 迟钝死命扯着—— “唔,呜哇!” 结果当然就是我们三人在原地栽了一个大跟头。 “啊……!” “噫呀啊啊!” 一股脑儿想冲出去的嵩月与光学姐先是朝后踉舱,然后夹着我的身体撞成一团。大家就好像在玩扭扭乐一样以奇怪的姿势缠在一起,这样当然很难维持站姿,最后只得重重地摔在通道上。被压在最下面当垫子的我连惨叫声都喊不出来——因为快要窒息了。 “你们几个还在磨蹭什么!” 六夏边挥舞手枪边大吼。她的生气的确其来有自,但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机巧护卫机踏着被破坏的同伴尸体再度涌上。六夏与朱里学姐好不容易打开的出口又被封闭了,事态变得越来越糟糕。机巧魔神的力量即使再大,要面对如海啸般涌来的机械螃蟹进攻也很棘手。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看来唯一能顺利逃脱的就只有真日和而已。 嵩月“唔唔唔”地低声嘀咕着,光学姐则拚命“请原谅我请原谅我“地道歉。两人都试图把我抱起来,但却因为相互妨碍的缘故,谁也没办法离开原地。 “哎、哎呀……?” 朱里学姐这时突然发出错愕的叫声并往后一跳。 她所持的榴弹炮炮管已经有一半完全溶解了。不断冒出泡泡的表面还喷出一道淡淡的白烟。强烈恶臭的酸味也刺入我们的鼻腔。 原来是判断肉搏战对己方不利后,机巧护卫机开始吐出肥皂泡状的攻击。 那种泡泡似乎是以夸张的强酸性液体构成。榴弹炮的炮仓被酸液侵蚀后,立刻使炮身自行爆炸。 朱里学姐失去了手持的重武器,嘴唇立刻因焦虑而扭曲。 “小奏,智春!已经到极限了,你们快逃!” 说完朱里学姐便开始乱射肩膀内的飞弹,使地下水道被巨大的火舌所笼罩。 “翠晶,清净溶解!” 翠色的机巧魇神放出光球,使通道的墙壁液化并消失。 六夏就这 样直接以机巧魔神为盾,强行制造出逃脱路线。这回就连光学姐与嵩月都不敢吵架了,两人同心协力使劲拖着依旧倒地不起的我。 “唔——!” 嵩月同时以火焰迎击机械螃蟹喷来的强酸泡泡。身为高等恶魔后裔的嵩月,其血液可在她的意志控制下化为摄氏数千度的地狱烈火。 “发射——!” 这回朱里学姐开始掀裙子射出双腿两侧的大量飞弹,正面残余的机巧护卫机都被排除了。 我们终于再度完全突破包围网。 在六夏的机巧魔神掩护下,我们沿着狭窄的缝隙迅速逃脱。 得救了。 正当我放下心中这块大石头没多久。 我们头顶突然响起金属与石壁碰撞的摩擦声,接着,地下水道的天花板便忽然开启,从竖坑飞入了新的机巧护卫机。只见它们顺着重力快速落下。竟然还有埋伏!“呜哇啊!?” 巨大的螃蟹剪影几乎遮蔽了我的视野,我忍不住再度惨叫。刚射完飞弹的朱里学姐与正在断后的六夏机巧魔神都无法行动。尽管嵩月反射性地射出火球,但却无法阻挡急速坠落的庞然大物。 两边开得大大的剪刀状双臂直接对准我们面前刺出,如今我就连上头在旋转的每片链锯刀刃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已经是性命交关的当头了,就算把〈黑铁〉叫出来都不见得来得及。看来我就要死了——不知为何我还能冷静地如此判断。 “……请原谅我。” 光学姐这时在我耳边喃喃说了一声。 我因为听得不是很清楚,于是便转过头,只见光学姐那张袖珍的脸庞刚好就在意想不到的近处。 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软弱的表情虽然依旧——但却只有左眼发出了浓郁的绿色。那简 直就跟嵩月一模一样—— “fasterthanthespeedoflight。‘光学姐以自言自语般的口吻小声说道。一瞬间,她握住我的手指发出了强烈的高热。 嵩月回头一看后也被吓呆了。 光学姐此刻正发出炫目的光芒,随后身体轮廓边逐渐模糊,并将我也一起包裹进去。 机巧护卫机也是在这时坠落通道。 巨大的剪刀状手臂伴随着轰隆巨响挥下。我们方才所站的位置已经深深凹陷并变得凄惨不堪。 o “咳!” 侧腹部直击水面的冲击力道让我痛到几乎喊不出声音来。惊人的水柱顿时喷起,我的身体也随即沉人了幽暗的水底。代表痛苦的喊叫虽然终于能出口了,但却只剩下白色的气泡一颗颗从唇边冒出。刺激的冰水则同时从毫无防备的鼻腔侵入我体内。 我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意识就像掉格的影片般突然中断,下一秒钟,我已经处于落水的状态。 方向感与平衡威也因此变得乱七八糟,甚至哪个方向是水面我都搞不清楚。 这么下去很可能会溺死——正当我出现这个念头时,突然有人用力拉起我的右手。 我瞥见一头柔顺的黑长发在水中摇曳。 是嵩月。 “噗哇!” 好不容易浮上水面后,我开始激烈地喘着气。嵩月的浏海因沾了水而黏在前额上,但依旧忧心忡忡地凝视我。我只得赶紧勉强对她挤出微笑。像这样被她拯救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发现她终于露出松了口气的笑容后,我的紧张才缓解下来。 没过多久,光学姐的脸也冲出水面。她似乎对泳技没什么信心,只能以仿佛被鲨鱼紧追的表情拚命划着狗爬式。 这里的水似乎不怎么流动,但深度却不可小觑。我的直觉告诉我久留无益,于是便赶紧寻找可以上岸的场所。幸好这里离岸边并不远。我一边引导着啪沙啪沙费力打水的光学姐,一边与嵩月游向岸边。 “你还好吧,学姐?” 到了终于可以抓住陆地之处,我立刻对光学姐关切。只见她绑在左右的长发湿答答地垂着。“噫噫……好险好险。” 她几乎快要断气地回答道。看样子并不像是单纯溺水,而是体力极度消耗所导致。她的眼珠颜色现在也变得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了。 以她如今的体力,或许无法自行爬上岸。 “嵩月,请你先上去。然后再帮我的忙。“ “咦?” 我随口要求对方,但嵩月的双眼却因为愕然而瞪得好大。然后不知为何她又焦虑地摇摇头。 “……嵩月?” “啊……啊……” 她吞吞吐吐地俯视自己在水面下的腿。刚才她是从图书馆找资料到一半突然跑来,所以当然只穿了普通的洛高制服。 在清澈透明的水中,她的短裙裙摆正轻盈地往四周漂移、摇晃。 这种状态如果让她先上岸,之后就很不方便帮我们的忙了。 “抱、抱歉。” 我慌忙抓住通道的边缘。水面离岸边大概有五十公分的高低差,比起爬上普通的游泳池畔虽然更辛苦一点,但还不到难如登天的地步。 在嵩月的辅助下我终于成功登陆了,接着再努力将光学姐也拉上来。最后则是嵩月。等全部人都平安来到通道,我突然感到浑身疲惫不堪。 大概是急遽的运动使我缺氧吧,我感到头晕加剧了。脑袋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隐隐刺痛我。 “……朱里学姐她们呢?” 我缓缓撑起上半身,接着问。这里的每个人模样都很狼狈。我与光学姐因为海滩鞋不见了只好打赤脚,而嵩月则是全身制服都湿透了。 周围确实不见朱里学姐与六夏的踪影。 话说回来,刚才大批集结的机巧护卫机也不见了。 “被我们抛下了……我想六夏她们应该不会有事才对。” 光学姐扑通一声端坐在石板地上并开口道。她的语尾显得相当微弱。 “……被我们抛下?学姐,你刚才到底做了什么?这到底是……” “恶魔的力量。” 说完她便倏地无力低下头。 我并不感到惊讶。其实刚才我就隐约看出来了。在幽暗中发光的绿色眼珠正是恶魔的象征。至于只有一边会变色,则代表她尚未找到契约者。 现在回想起来,之前已经出现过太多暗示。 乍看下像是不起眼普通学生的光学姐,却很清楚使魔与机巧魔神的事。而且她还出力协助第二学生会。 根据她先前的说明,她一入学就被牵扯进很悲惨的事,幸好有六夏等人及时相助。 那铁定是跟嵩月的情况一样。第一学生会为了扑灭恶魔而找上她,而嵩月当时也是被第三学生会搭救。 “所以,刚果然是学姐救了我们……?” “与其说是救大家还不如说是逃跑吧……我的家族跟嵩月一族不同,不是血统那么纯正、强大的恶魔。” 光学姐不知为何很不好意思地喃喃致歉道。 但听了这番话的嵩月反而非常难过地垂下眼。嵩月一点也不喜欢自己体内的恶魔血统,我非常清楚这点。 “不过,你说刚才顺利逃了出来……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我有些不解地问。当时从我们头顶急速坠落的机巧护卫机不是这么轻易就能解决的对手。 就连嵩月的火焰也无法阻止它们。 “用跳的。” “……用跳的?” “空间跳跃……或者说是瞬间移动。更正确地说,是将人体分解为次原子粒子的等级,并 在另外一个场所重新构筑身体……总之,就像“嘿哟‘的感觉吧。“ “……嘿哟?” 空间跳跃(teleportation)这个技巧听起来非常帅气,但光学姐所用的拟声词好像怪怪的。 “我好像搞错了。应该是‘喝啊’的感觉吧?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比较好。” “不,这样就够了……我已经懂了。” 从她的说明中,可以发现她自己也不甚清楚详细的运作原理。总之这应该算一种无意识下的本能反应吧。 但既然她会空间跳跃,刚才的情况就能完全得到解释了。在我们几乎被机械螃蟹压扁前,她利用空间跳跃及时逃脱。我跟与我牵手的嵩月部份享了她的能力效果。 比光还快(pasterthanthespeedoflight)——当时她所念念有词的句子,应该就是那个吧?发动空间跳跃所用的咒语——也可说是自我暗示的关键字。 “……请原谅我。” 光学姐对我深深低下头。我不太清楚她道歉的用意,所以感到很困惑,这种场合明明是我该感谢她的救命之恩才对,她向我道歉是为了什么?“呃,关于学姐先前没表明恶魔身份那点我并不在意。虽说这的确让我们绕了好多远路就是了。” 我边说明边偷看嵩月的侧脸。她正无言地瞪着光学姐,很难得露出如此严苛的表情。我从嵩月的双眸中无法读出任何的情绪反应。 “不……虽然那我也要道歉,但我指的是想跟夏目同学交往那件事。” 光学姐的这番话似乎让嵩月吓了一跳。她为了窥探我如何回答还持续从旁盯着我。嵩月不像操绪那样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出口,这样的目光还真有点恐怖。 要不是机巧护卫机突然来袭,刚才我们应该在讨论是否要跟光学姐交往的问题才对。更正确地说,想霸王硬上弓的家伙是六夏,光学姐并没有必要道歉。 “那都是我不好。因为我一直没找到契约者,六夏才会努力推动这件事……” “啊,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我似乎可以谅解六夏了。这种行为跟恶魔或学生会其实没什么关系,想替好友积极找对象的女生应该到处都是吧。 “不过,为什么挑上我?” 我突然感到这点很诡异。既是低年级又几乎毫无关联的学弟——找这种对象当男友似乎不太恰当。六夏虽以福利社的邂逅作为借口,但要是帮忙捡东西就可以变成男女朋友的话,天底下所有暗恋他人的家伙都会每天跟踪自己的心上人了。 结果光学姐的答案却出人意表。 “因为……夏目同学是机巧魔神的操演者。” 光学姐一边偷偷窥看嵩月的反应一边表示。嵩月则以略显困惑的表情望着我,好像有点生气了?“……嗄?” 我没办法理解对方的逻辑。操演者很受异性欢迎吗?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不,操演者这种身份就代表绝对会有射影体缠着,不管怎么看都应该列入不受异性欢迎的那类吧。 不——光学姐用力摇头,接着又以软弱的声音解释。 “跟我……那个……交换契约后……夏目同学,就可变成魔神相克者……了。” “啊……!” 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魔神相克者是一种同时具备消灭恶魔的机巧魔神操演者身份,以及与恶魔交换过契约的禁忌存在。 两种原先应该是相克的力量——只要掌握了机巧魔神与使魔两方就能刀枪不入,彻底发挥出最强的恶魔之力。 我虽然没忘了这件事,但光学姐也是恶魔这点的确被我疏忽了。 如果我与光学姐变成男女朋友,我就会自动变成魔神相克者。这种身份除了极端危险外,也是醉心于力量着梦寐以求的结果。对于操演者本身来说,更会变成众人急于拉拢的对象。 “所以……这么做铁定是为了……” “是的。为了第二学生会的利益吧,我想……” 学姐低下头,很不好意思地肯定道。真相的确是这样没错,不然那个六夏怎么可能会如此处心积虑。 光学姐是第二学生会所属的恶魔。只要与她缔结契约,我就非得帮第二学生会工作不可了。这才是六夏的真正目的。 故意把水门关闭将我们引诱至地下水道,使用杀人人偶吓唬我们,全部都是为了取得魔神相克者可观的“劳动力”——一旦想通后就觉得事情非常单纯,甚至可以说是愚蠢到极点的动机。 “……嵩月早就察觉光学姐他们的目的了?” 我想起今早要去泳池打扫前,半途被嵩月拦截的事。 “啊……是的。”嵩月肯定道,但似乎不知该如何表达当时的想法。 早上嵩月没说完的话,一定是想告诉我她已经察觉出光学姐是恶魔的可能。虽然没有证据,但还是想提前警告我。如果我能早点看出光学姐是恶魔的事,就不会那么容易落人六夏所 设的陷阱了。 “真是的……操绪那家伙,竟然把嵩月的意思误解为吃醋……” 我不耐地叹了口气。当时操绪如果少废话两句,嵩月就有时间好好说明了。 但嵩月听了却…… “……啊……误解……并没有……” 她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娇羞地玩弄自己的手指并陷入沉默。激昂的情绪使她的体温陡然升高,泡过水的制服开始喷出白色的水蒸气。 “请问……你生气了吗?“ 这回轮光学姐胆战心惊地对我问。 “不,也没有。”我摇摇头。光从刚才得到的资讯判断,光学姐应该也算是受害者之一。 这位娇滴滴的学姐想必没胆反抗六夏的命令吧。 “是有点遗憾啦。但我一开始就觉得天底下没有那么好的事。” 我对光学姐说出真心话。既然大部份的疑惑都解决了,比起沮丧,这种感想应该更接近松了口气吧。 六夏的所作所为虽然让人火大,但迁怒到光学姐身上并没有意义。 “遗憾……是指?” “咦?没啦,就是突然被异性告白还是会让人很开心。假使那不是演戏就好啦。” 啊哈哈——我发出带有自嘲意味的笑声。仔细想想,我简直是被六夏等三人加一只使魔骗得团团转。就某种角度而言,的确是凄惨的丑角没错。不过光学姐也是一样,她不敢拒绝六夏强加的好意,倘若我真的答应要跟她交往她又该怎么办哩?“那个……并不是全都在演戏呀……” 光学姐以软弱的声音喃喃回答,接着便忸忸怩怩地低下头。 奇妙的沉默将在场的三人包围。事实已昭然若揭了。 ‘……你们在讨论什么?’一名少女突然从我的肩膀上方探出头,让我差点没被吓死。 原来是操绪现身了。 比平常显得更透明的她很不悦地纠着眉,飘浮在空中的身体还会不时发出杂讯。看来好像还没完全复原。 不过这样应该算已经复活了吧。只不过要到可以召唤〈黑铁〉的程度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 “操绪……你没事啊?” ‘唔——感觉好想吐。头很痛,腿也站不太稳。差劲透了。’ “……我明白那种感觉。” 因为我也受类似的症状所苦。但相形之下,酒精对射影体的不良影响似乎更大。这大概是由于灌输在我脑袋的术式还是什么的性质问题吧。 ‘操绪恨死智春了。’她以白眼瞪着我。虽然的确是我影响她没错,但那也不是我愿意的啊。真的要怪,应该去找为了宠物而把酒带来学校的真日和才对。‘所以……你们刚才在讨论什么?等等……这里 又是哪里?’被操绪这么一问,我才与嵩月、光学姐面面相觑。 先前因为有太多事要讨论所以没注意这点。结果,我们到底瞬间移动到什么地方来了?这个空间似乎是利用自然地形加以开凿,并不像完全的人工产物。巨蛋屋顶状的地下空洞内部,形成了一座蓄有可观水量的地底湖。 我们之所以可以在毫无照明设备的情况下确认四周环境,完全是托了湖面会自行发光的福。或许湖底的某处沉了什么人工的发光体也说不定。 由于缺乏比较对象所以我们无法精准估计,但这座湖的面积也没有想像中那么广大。直径大概在两百公尺左右吧,并没有超过洛高整体的校地面积。 回廊内的水道想必最后都流入了这座湖中。湖底似乎深不可测,这也是地底湖的水量会如此巨大的主要原因。 光学姐在进行空间跳跃后,我们一行人便直接摔落了这座湖中。 “学姐……这里是?” 听了我的问题,光学姐只是用力摇着头。 “我也不晓得……当时只想到要逃命而已……请原谅我。为了怕撞到墙壁什么的,我直接挑选空问最宽敞的场所跳跃。老实说,这种能力不太适合用在类似地底这种视野不佳的地形。” 原来如此,那么该庆幸我们刚才是摔入水中啰?假使刚才跳跃的目标地点有什么障碍物,搞不好我们已经一头撞死了。 这么说来,还是不要太期待可以靠光学姐的能力返回地面才好。运气不好或许会被活埋在土里,不然就是来到超高空进行一场死亡自由落体。这种必须赌性命的行为,最好还是不要再来一次。“啊……夏目同学……那个。” 嵩月露出腼腆的目光、扯着我的衣袖。 她所注视的方向是我背后的地底湖中央。 那里有一座巨大的浮岛。而我们所坐着休息的通道,正好可以从湖岸通往那座浮岛。 (插图) 辅导中央还有移动石造的巨大建筑。 那看起很像南美洲的原住民遗迹,也就是金字塔形的神殿。 神殿的顶端就好像支撑夜空的柱子般,直达地底湖的天顶。 ‘智春……这座遗迹,该不会就是?’我以点头回应操绪的咕哝声。 建构在椭圆形地基上的十字形古老神殿。 从这种外观任何人都会想起同一个名字。 “——十字棱……” 神殿当然不会回答我们的呼唤,只是在昏暗的地底世界傲然地展示其威严罢了。 o 我们赤脚定向十字棱。光学姐的脚踝在胶布固定、包扎的治疗下已经恢复到可以勉强自行移动的程度了。 负责搀扶学姐的人是嵩月。以身高差距而言这样比较好走——光学姐先前是以这个借口婉拒了我想扶她的好意。人概是在嵩月的面前,她不好意思表现得太露骨吧。受酒精影响而仍旧 脚步不稳的我也觉得或许让别人扶她比较好。 “操绪,机巧护卫机呢……?” ‘那些机械螃蟹吗?好像已经不见了……’操绪懒洋洋地在我们头上一边飘浮,一边揉着眼睛说道。 遗迹的人口大门并没有关上,本来应该在此守卫的机巧护卫机也不见踪影。 我们并不清楚地底到底有几架护卫机,或许它们全部出动去对付朱里学姐等人了吧。在光学姐的空间跳跃协助下,我们刚好趁虚而入——即使这不是事先计画好的。 来到遗迹本体前方后,我无意识地停下脚步。巨大的门扉另一侧显得异常幽暗,那当中要是躲着什么怪物也不稀奇。 ‘智春,你不进去吗?’操绪以不解的口气问。我稍微犹豫了一会儿。 “呃……这里应该是禁止进入的吧?” ‘胡说什么?’操绪无奈地对我露出白眼。‘都到大门口了,现在还说这个?’“话说回来,那不是三个公认学生会共同遵守的协定吗?我们学校的学生会成员也是因为危险才不愿踏进这。” ‘唔……那是没错……但人家还是很好奇。’操绪很难得地被我说服了。那些缺乏正常想法但骁勇善战的洛高学生会成员都不敢踏进此处,由此可知遗迹里头有多危险。 嵩月露出了烦恼的神色,光学姐的眼睛则因恐惧而在半空中游移。 “不过……如果能把机巧魔神召唤出来应该可以一试吧……” 想要硬闯过去或许没问题——我如此喃喃说服自己。那是因为我并不想一直待在地底下,只好硬着头皮试试唯一可能返回地面的机会。 我为了征求其他人同意便回过头。嵩月立即对我颔首,光学姐脸上则浮现软弱而略显僵硬的笑容。 于是我便拖着摇摇晃晃的脚步踏入了十字棱的内部,冰凉的石板地踩起来颇为舒服。遗迹的内部果然非常昏暗,得花不少时间才能让眼睛适应。 走入建筑物之中后,我第一个察觉到的就是这里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古老。虽然因为长期没人管理而出现不少外观损伤,但并不陈旧,要说是近代的产物也不奇怪。 室内的天花板非常高,柱子与墙壁都像是一流饭店的门厅那样高雅。 古代遗迹般的腐朽外观似乎不是这栋建筑物的原本面貌。那些伪装应该是以水泥之类的材质故意涂在建筑物外墙制造出来的。 举例来说,就好像是为了避免敌人的轰炸损伤到建筑物内部。 或者是——建筑物内部的某些东西必须永远封印在地底。好比是将泄漏出辐射的原子炉永久封存那样。我们压低一切音量,在寂静无声的遗迹中持续前进。这时,操绪突然喃喃开口道:‘……这栋建筑物……好像似曾相识耶?’她的这番话让我愣了一下。因为我也有完全相同的想法。 ‘博物馆,之类的……有点像又不太一样。唔……是医院吗?’确实有那种气氛。原本以为是石板地的通路不知何时已变成了全白的地板。我们在黯淡的空间内之所以不会迷路也是托了这个的福。 然而如果这里是医院的话,整体规划未免太凌乱了。道路两旁有许多浪费、无谓的空问,此外还到处放着被人遗弃的玩意儿——看起来应该是腐朽的机械之类。 “……研究所。” 我无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个名词。对哟——操绪立刻打了一声响指,迅速回头看着我。 如同倾颓废墟般的研究所。 会由机巧护卫机这样的自动机械保护,更营造出这里曾是研究所的气氛。不过话说回来,如今这座废墟也未免太凄惨了吧。原本放置于此的设备似乎没能全部搬空,墙壁与地板到处都出现崩塌的痕迹,越往里面走损毁的情形就越严重。 此外在剥落的水泥墙上,还留下许多被人胡乱喷漆的涂鸦。那几乎都是我们没有看过的外国文字,但偶尔也会出现一些我们看得懂的。 例如在一整面墙上,就不知被谁病态地喷满了如下的潦草字迹。 “关关关关关关关关关关关关……” “这里被诅咒了人类的灵魂被任意玩弄我们迟早会遭到报应*elielilemasabachthanihth……” (译注: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临死前所说的七句话之一,意思是“我的天主,我的天主,祢为什么舍弃了我?”) “谁快来谁快来谁快来谁快来谁快来谁快来谁快来谁快来谁快来谁快来谁快来谁快来谁快 来谁快来谁快来谁快来……“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 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 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 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 我决定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因为实在太可怕了。 六夏所想出来的试胆大会比这个要可爱多了。 “呃……这也是第二学生会安排的吓人事件之一吗……?” 我抱着微薄的期待对光学姐问,但她听了却以快昏倒的表情用力摇头。 “不,我想应该不是……再怎么样六夏也不会做出这种……” 果然没错——我非常同意她的看法。这种阴险的威胁方式应该不是六夏的作风。 嵩月表面上似乎面不改色,但我却突然察觉到她正紧紧抓着我的上衣下摆。发现她的这种反应后让我稍微鼓起了勇气。嵩月毕竟也会害怕啊。 我们继续在损毁的走廊上步行,最后终于来到一个圆筒形的宽阔大厅。 大厅的中央设有一座圆形的祭坛。祭坛四周则是无数的线路与圆管。那些东西以几何学的漩涡配置方式分布在祭坛旁,就好像是某种带有诅咒意味的图形般令人不快。 祭坛中央则埋了一颗直径约两、三公尺的球体。 那是一颗质感近似水晶的透明玻璃球。球体表面虽然有不少缺损的伤口,但整体依旧保持着通透而美丽的半球形。 我虽然不是没有好奇心,但如今还是先找到返回地面的路比较要紧。如果继续在这里闲晃,搞不好那些机巧护卫机又会回来。 我决定无视这座祭坛继续朝大厅深处走。 “——喂!操绪,你在做什么!?” 发现幽灵少女迳自飞上了祭坛顶端后,我不禁叫苦道。 操绪就好像被什么吸引住似地盯着那颗玻璃球不放—— ‘——智春!’她回过头,呼唤我的名字。 随后,我眼前的风景便变得截然不同了。 o 那是黄昏的世界。 “——智春!今天的练习已经结束了吗?” 当我正在松开钉鞋的鞋带时,大原杏出声对我喊道。她身穿田径队的背心,一边以运动毛巾擦拭汗湿的短发一边坐在我身边。 放学后的操场响彻着棒球队的嘶吼声。即将没入地平线的夕阳将云朵染上了象征黄昏的色彩。这种光景我早就看惯了。 每次练习结束后,我都很喜欢仰望这样的暮色。 “要不要喝?” “谢谢。” 接过杏递来的宝特瓶装冰凉运动饮料后,我对她谢道。问接接吻——她突然大惊小怪地笑起来。又不是小学生了——我则无奈地吐槽回去。 “你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吗?” 杏望着我那被胶布贴满的膝盖问。 “思,应该吧。本来就没多严重。” “是喔,县运动会的初赛还真可惜。” “还好吧。反正就算没受伤结果也是一样。” “智春又开始谦虚了。” 啊哈哈哈——杏边大笑边敲着我的背。 洛高的田径队人数很少,所以某些项目甚至必须由一年级生直接出赛。这样硬上的结果当然是锻羽而归。我本来也想努力挤进复赛,但结果却是直接被淘汰掉。 “智春可不能这么说。报纸上还写你是男子田径队最受瞩目的新人呢。” “那只是校刊吧?而且报导只有一小格。” 不必太在意那种事啦——杏里再度对我笑道。我一边擦汗一边仰望天空。洛高的男子田径队员——这正是我如今的身份。如此惬意的日常光景让我感到非常自在。 “喂——智春!” 正当我收拾好练习器材打算离开时,校舍的方向有人对我喊道。那是一对穿着制服的男女,正朝我用力挥手。原来是樋口与佐伯玲子啊。 “你练习完了吧?待会儿我们要去家庭式餐厅,要不要一起来?对了,大原也一起吧。” 樋口指着校门的方向说。包含那两人再加上我与杏,我们四个从中学以来就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上了高中后也经常玩在一块。 不过最近那两人的气氛却起了微妙的变化。 “我没办法,抱歉。我已经说好了要回家顾店。” 杏在自己的脸颊前双手合掌苦笑着。我也忍不住望向倚靠在樋口身边、那位拥有端正五官的少女,露出同样的表情。 “那我也不去好了。如果打扰到你们会很对不起佐伯。” “咦……嗄……!?” 佐伯一瞬间便因害臊而涨红了脸。只见她慌忙冲向我。 “夏目,你在胡说什么?千万不要误会。我为什么非得跟那种家伙单独共进晚餐不可……” 讨厌!等一下,怎么连杏也在笑!?“ 佐伯气冲冲的模样让樋口露出了比我们还夸张的苦笑。 “啊——其实事情不是这样的。智春,有个女孩想跟你说几句话。” “跟我……说话?” “就在那里。你看。” 说完他再度指向校门口。在正门旁的行道树下果然伫立着一名身着洛高制服的女同学。她似乎正一脸紧张地眺望着我们。 “耶耶?那该不会是嵩月同学吧?” 杏以吓了一大跳的口吻说。 我也感到颇为惊讶。嵩月奏可是在新生当中出类拔萃的可爱女孩。 她那恬静的性格也非常受欢迎。锁定她追求的男生据我所知已经有非常多人了。 “为什么嵩月同学要找智春?” 杏以充满好奇心的眼神对我问。我默默地耸着肩,脑袋里一点概念也没有。不过话说回来,嵩月跟佐伯的交情好像很好——?“就是这么回事,夏目,你好好感激我吧。” 佐伯不知为何得意洋洋地挺起胸。 “你要让人家等多久啊?赶快,去换衣服吧!” 她指着社团用的办公室长屋对我命令道。被佐伯的压迫感所震慑,我只好不太甘愿地走去换装。杏则慌忙赶上我的脚步。 “喂喂,她到底要对你说什么啊?告白吗?智春,你打算跟嵩月交往?” 杏不知为何突然认真起来。我听了便轻轻叹口气。 “不知道。嵩月以前根本没对我提过。” “耶耶……可是。” “这样好像不太好吧……你觉得呢?“ 我反问对方。杏听了立刻有些讶异地停下脚步,很难得露出了陷入沉思的模样。她似乎正在慎选待会儿发言的用词。 “不会啊。我虽然觉得有点寂寞,但这是一件好事。智春也不能永远被‘她’的事拖住吧?” 杏严肃地告知我她的看法,听完后我的情绪不由得激烈动摇起来。 “——你就是夏目智春同学?” 就在这时,有位伫立于田径队社办门口的学生叫住了我。 我立刻停下脚步望过去,那是一名身材高眺、苗条的女学生。略微散发出成熟气息的她是 位罕见的大美女,脸上那副高雅的眼镜更使其充满知性。“您是……学生会的?” “我是副会长黑崎,你好。” 对方露出温和的微笑表示道。我立刻梢稍提高戒备心。我们学校的学生会长正是佐伯玲子的兄长,以前我已经好几次被学生会叫去帮忙了。 “请问……会长又有什么事了吗?“ “不是,是有客人要见你。对方是透过柱谷老师找上你的。” “客人……吗?” 是谁啊——我与杏对望了一眼。美女副会长则微笑地眯起眼睛。 “我已经接到了令兄的传话,他希望你马上过去。迎接你的车辆就停在学校正门。” “老哥?” 我脸上的血色尽失。 杏则紧紧抓着我的背,只见她的嘴唇也发青了。应该不可能知道是什么事的副会长非常善体人意,迅速收起脸上的微笑并静待我答复。这位女性的脑袋一定非常好。 “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说完后,我便立刻冲入田径队社办,迅速更换制服并收拾好所有物品。直到再度出来为止,还花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至于在外头等待的杏则趁机去找樋口他们传达关于我的事。 我奔向正门后,果然发现校门口的道路上停着一辆英国制的小型轿车。车旁还站了一名身着白色实验室外衣的女性。 女性的芳龄约莫在廿岁上下。由于没有化妆,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年龄稚嫩,是个明显散发出可爱气质的人。她的名字我很清楚,就是潮泉律都,也是跟老哥同一所大学的研究员。 令我讶异的是,此刻律都小姐正在与嵩月奏交谈。嵩月似乎在律都小姐的吩咐下坐上车,樋口与佐伯则愣愣地目送她。 “——律都小姐?” 对方身上的白衣在风中摇曳,我则发出略显不自然的声音呼唤道。律都小姐听见立刻露出稳重的笑容。 “智春同学,上来吧,我们在车上谈。” 说完她便迳自走向驾驶座。我则来到了助手席,等待她发动轿车。我这时回顾在后座的嵩月奏,对方马上露出有点困窘的微笑对我致意。 在班上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总是散发着不可思议的气息。 大概是光线的缘故吧,她那对带有淡绿的黑色大眸子令我印象深刻。 “律都小姐……您跟嵩月同学认识吗?” “她是我表妹。虽然由于某些因素,我们的往来并不频繁。” 律都小姐手忙脚乱地一边不断换档一边回答。 “小奏也是受试者——意即协助直贵先生的供与者(daughter)其中一人。我应该早点介绍你们认识才对。” “……嵩月同学也是……供与者?” 我讶异地喃喃重复道,嵩月则害羞地垂下目光。 老哥正在进行的研究内容老实说我不太清楚。但可以隐约感觉到那必须承担不小的危险性。这种实验为何必须找像嵩月这样的少女加入,实在很诡异。 “——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找我吗?” 我望着手握方向盘的律都小姐侧面问道。但她却以僵硬的表情摇摇头。 “不。一律都小姐似乎努力想保持冷静。”是因为‘她’的情况急遽发生变化。“ 这句话让我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律都小姐接着又拚命对我进行说明,但我却什么也没听进去。 简直就像影片快转似地,车外的景色迅速流逝。等我好不容易回过神,轿车已抵达研究所了。我们将车停放在地下停车场,接着便加紧脚步来到建筑物内。沿着漆成白色的走廊前进,最后抵达实验炉的控制室。 从控制室可以俯瞰的实验炉正中央设置着圆形的。克莱因瓶炉心。炉心四周则是无数的线路与圆管。那些玩意儿以几何学的漩涡配置方式分布在炉心旁,就好像是某种带有诅咒意味的图形般令人不快。(译注:kleinbottle。德国数学家菲利克斯·克莱因提出的概念,指一种无定向性而没有“内部”和“外部”之分的平面。) 炉心的中央有一颗直径两百七十公分的透明球体,以磁场固定的方式飘浮在半空中。 一——让我说明一下。我们已确知人类在迎接死亡的瞬间,身体质量会梢稍减轻一点。那少掉的质量我们便假定为‘灵魂的重量’。如果将这种质量全部转换为物理性的能源,可以一瞬问制造出使时空扭曲之力。我们所探讨的呵魔力‘本质就是上述那个。利用这种力量,我们以人为的方式制造出可以通过高维空间的门……“ 我愣愣地望着炉心,一旁的律都小姐则迳自继续说明。默默啃着嘴唇的我差点就要因极度的紧张而倒了下去,幸好有嵩月在旁悄悄撑住我。 “……这回恐怕就是最后的实验了。在那之前‘她’似乎一直有话想对你说。“ 律都小姐说明结束后轻叹了口气,我则依旧默不作声。 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 发生那场空难的三年后,“她”的体力已经来到了临界点。我在嵩月的搀扶下缓缓走近控 制台,盯着在萤幕上显示的球体。球体中有一位被数不尽透明管路与电极缠身、颜色淡薄的少女。少女原本无力地飘浮在其中,当发觉我后,立刻以瘦弱到不忍卒睹的模样露出淡淡的虚脱微笑。她那几乎被管路埋柱的喉咙颤抖着,勉强挤出了一句话——‘……放心……会……陪着你的。’ o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发出惨叫并当场瘫坐下去。这里是被幽暗闭锁的空间,也是埋藏在洛高地底下的废墟。 自我全身喷出的冷汗缓缓流入了破碎的地板缝隙中。 ‘智、智春?’正在窥探废墟祭坛的操绪讶异地回过头。嵩月也慌忙蹲在我身边,光学姐则不安地凝视着我。 我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努力地喘着气。 刚才那副光景……到底是什么?以梦境而言未免逼真得过头了吧。简直就像有人特地拍摄下来般显得异常清晰。逼真的临场感好像我实际在当时体验过一样。甚至就连此刻的鼻腔深处都还残存着研究所的消毒水气味。 从操绪等人的反应看,我刚才经历的幻觉应该是发生在一瞬问内。所以她们才会以大惑不解的忧虑表情盯着我。 嵩月与光学姐姑且不论,操绪怎么会什么都没感觉到哩?她跟我的脑袋机能不是有部份共享吗?还是说,我与操绪连接的部份机能被人暂时占据了,所以才会有奇怪的资料流入我的脑内。 这么说的话,能拥有那种技术的家伙,想必对操演者与副葬处女的附身机制非常理解。 不过话说回来——刚才的幻觉到底是?我加入了田径队,朱里学姐也只是普通的学生会三贝。杏跟樋口、佐伯妹基本上还是老样子——只有操绪不在的洛高。而且就连“恶魔”与“机巧魔神”的概念都没有。 “那该不会就是……〈第一轮的世界〉……?” 当我察觉到这种可能后立刻毛骨悚然起来。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我所描绘的理想,是一个极其平凡的日常世界。但在那个世界邂逅的嵩月与“她”——“智春……对不起。难道又是操绪的错吗?‘ 操绪轻轻降落在我面前。 是啊。那场幻觉就是在她跑到祭坛上以后才开始的。然而…… “不……我没事……抱歉,操绪。” 我对着一脸感到不可思议的操绪伸出双手,做出想搂抱她的动作。不过想也不用想,我的丁当然无法碰触她,只能在毫无半点触感的状态下穿过去。 ‘怎么了,智春?你的酒醉还没醒呀?’操绪望着双臂挥空的我,似乎真的被我搔痒似地露出了颇为开心的笑容。 ‘对了,想请智春过来一下。操绪有个东西想给你看。’说完后操绪再度飞上祭坛。 我不太情愿地追上她的脚步。依附在祭坛边的梯子早已严重生锈。虽然我很怀疑那是否能支撑我的体重,但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操绪不知为何对此事显露出难得的执着态度。她在祭坛顶端到匠发现了什么,我越来越感到好奇了。跟刚才的幻觉有关吗——正当我要抓住梯子的最后一阶,霎时…… “发射——!” 一道非常耳熟的喊叫声在距离我极近之处响起。我的身体顿时一僵,才晚了半秒,遗迹便开始跟着剧烈摇晃。 “啊……” “噫呀啊啊啊!” 嵩月与光学姐分别发出尖叫。她们面前的地板碎裂,随着爆炸产生的火光而塌陷。这股冲击力道传向我的所在之处,脚下的梯子也应声断成两截。 “唔哇!” 手随即失去支点后,我不免大感慌乱。在焦急的情况下我只能努力摆动双腿、试图站稳在断掉的梯子上。就在这时,不知为何坍陷的地板下传出了争吵声。 “——真的是这里吗?黑崎朱里?” “天晓得啊——这不是会长你指定的位置吗?” 六夏一边拭着沾满煤灰的额头一边从地板下爬了出来。没过多久,朱里学姐也从同一处现身了。两人的制服都变得破烂不堪,全身也不停落下水珠。 她们的神色都非常疲惫,大概是经过了与机巧护卫机的一番激战后才赶来。 “……光?” “这不是小奏吗?智春也在。“ 确认是我们后,六夏与朱里学姐的表情顿时变得明朗。嵩月等人则似乎讶异地说不出话 来。而我光是为了爬上断梯就非常辛苦了,根本没空档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 仔细想想,经过图书馆并在回廊被敌人包围后,朱里学姐她们要返回地面唯一的机会也是透过十字棱。既然我们已先一步来到这,迟早会遇上她们也是合情合理的。只不过,她们为何要从地板下——?“对了对了,现在没空叙旧了。我们得赶快逃跑才行。” 朱里学姐像是突然想到似地自己击了一下掌并喃喃说道。嵩月则不解地瞪大眼睛。 “……逃跑?” “机巧护卫机正在追逐我们。恐怕要不了五分钟那些家伙就会大举杀来这里了。” 我忍不住“唔喔”地叫苦着。你们不是把敌人都清理干净了才过来的吗?“别开玩笑了,那些家伙会自行修复,根本不可能打得完。” 原来如此,所以它们才能在遗迹都快报废的情况下继续保护这里,我终于懂了。 ‘可以请大家等一下吗?这里放了我非常在意的东西。’面对正要冲往逃亡路线的朱里学姐,操绪在祭坛上要求道。 “让你很在意的东西?” 结果对此产生兴趣的并不是朱里学姐,而是六夏。 思——操绪对她点点头。 “呃,长得就很像看过好多次的神秘手提箱……上头好像还有给智春的留言。‘“什么……光!’脸色大变的六夏立刻对光学姐下令。这位垂耳兔小动物型美少女在会长的压迫下也只能乖乖听命。 “嗯、嗯。” 她点点头并碰触六夏的背部,左眼顿时发出绿色的光芒。两人的身躯都被眩目的光团包围后,下一秒钟六夏就单独不见,且一下子跳跃到祭坛上方。 光学姐一族的能力——空间跳跃。如果她一开始也能用这种方法把我送上去就好了,省得我辛苦地爬梯子。 “就是这个……” 唔呼呼呼——六夏似乎难掩笑意地自言自语道。她将脸贴在祭坛的玻璃球上,仔细地检视内部。 “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我好不容易爬完梯子,只能在六夏的背后努力张望那颗玻璃球。 正如操绪所言,玻璃球里埋藏了一只银色的手提箱。我之前已经看过好几次一模一样的玩意儿了,正是四周都被金属板覆盖的那种款式。 手提箱的尺寸出乎意料地不大,普通的上班族也能轻易提着它行动,丝毫不会引人注意。 至于在箱子的表面,则以应该是油性签字笔的东西写下了一段留言: “给我亲爱的弟弟 或是还不知道在哪的科学社继承人—— 我将贵重的资料赠与你“ “因为那些东西太过危险,所以才要封印在就我们所知最安全的地点。希望你能赌命守护其中的秘密——夏目直贵” 六夏以努力压抑亢奋的语调念完上头的留言。我与操绪都一言不发地听着。夏目直贵——我老哥在那里头封印了什么玩意儿啊? ‘智春……那是……’ “是啊。” 我表情僵硬地颔首。那是指名要交给我以及科学社成员的资料,而且还放在如此危险的遗 迹中—— 仔细一想,答案应该非常单纯。 那是与“黑科学”关联的档案,恐怕就是与机巧魔神的秘密直接有关吧。里头铁定有我们亟欲知道的“那个”事情。 “六夏学姐……你该不会早就料到了?这里放有直贵哥的遗产?‘操绪以紧张的表情问。 没错。听了操绪的推测,我也认为六夏的行动唯有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里埋有神秘手提箱才能解释得通。 不,这么说的话。 ‘——你一开始把智春引来这座回廊,难道就是为了这个……’相对于操绪生气地眯着眼睛;六夏则呵呵地轻松露出微笑。 随后,她的两臂便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自制服裙子底下取出了那两把手枪。双枪就好像在跳舞般于她的手掌上转动着。 等我回过神,手枪的枪口已经直接抵住了我的额头。不准动——其实根本不需要警告。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人敢移动半步吧。 她的另外一把枪则瞄准了底下的嵩月胸口。 “那边的恶魔少女也不准轻举妄动。虽然是橡胶子弹,在这种距离被打到也会很痛喔。” 六夏的美貌脸庞突然一歪,咧出了反派才有的笑法。 我感觉一抹冷汗正从我的脖子流下。不晓得对方是不是认真的,为什么要突然拿出武器。 “你的射影体……叫操绪对吧。还真是个聪明的女孩。” 六夏对操绪眨着那只细长的眼睛。操绪立刻“哼”地嘟起嘴。她似乎非常能理解此刻的六 (插图) 夏是在耀武扬威。 “你要好好珍惜她,夏目智春——姬笹,你也同意吧?” 六夏背后的射影体翩然现身了。 姬笹对操绪与我双手合十,做出“对不起啰”的动作,随后便站在祭坛中央俯瞰被埋在底下的玻璃球。 ‘正如预期,六夏。这座遗迹的机能还在运转——虽然只有一点点,但魔力依旧存在。’“官方的调查队记录应该没有记载吧?夏目直贵修复了原本遭破坏的遗迹机能?” ‘是的。’“那封印在这里的遗产相当值得期待啰。” 六夏舔着极具魅力的嘴唇并满足地笑了。 “可以帮大家解释一下吗——会长?” 朱里学姐不改以往的稳重口吻。她这张让我老是搞不清楚在想什么,而多灾多难的惬意脸孔,这时倒是意外地能派上用场。 “——夏目直贵无视于协定,侵入了这座遗迹,这你应该知道吧?谣言指出他在当时将某样东西藏在十字棱的内部。那就是夏目直贵的遗产。” 六夏恢复原本的扑克脸后对朱里学姐说明道。这家伙的情绪起伏依旧是那么激烈。 “只要利用光的能人,要入侵十字棱并不困难。但只靠我们的人却不能保证一定可以找出 遗产。“ “所以,你才会看上智春……?” 朱里学姐依旧面不改色。 “正确答案。如果要问夏目直贵会将隐藏起来的遗产交给谁,他的弟弟可能性最大。你们这些科学社的家伙会跟着跑来虽然不在我的预期之内,但结果却帮了不少忙。” “ ……你打算把遗产怎么样?” “放心。第二学生会并不打算独占起来。我们调查完里面的资料后将秘密举办拍卖会。当然,贵社也会收到我们寄出的邀请函,欢迎你们来竞标。” 一想像那些东西可以卖出的高价,六夏便忍不住又“唔呼”地笑了起来。这家伙一旦提到敛财就会性格豹变,就某种角度而言也算是脑袋极度单纯的生物吧。 “……六夏……那个……” 光学姐胆战心惊地喃喃喊道。悲惨的她似乎对阴谋一无所知。此刻她正好站在脸色铁青的嵩月与满脸恐怖微笑的朱里学姐之问,显得既狼狈又不知所措。 “抱歉了,光。不过俗语不是说吗?要骗过敌人就得先骗过自己人。” 六夏露出丝毫没有罪恶感的笑容。 “耶耶……我……真的被骗了?” 光学姐沮丧地垂下双肩,以难堪的语调确认道。眼见方才的情况,其实就算不必多此一问也该猜得到。看来光学姐依旧对事件的发展难以置信。 六夏立刻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说你啊,光。假使你真的让夏目智春变成魔神相克者,的确对我们会是一大助益没错,但我并不会强迫你与不喜欢的男人缔结契约啊。我想我还没有那么残忍吧。” “耶?是……这样吗?” 光学姐不太敢相信地追问道。我可以理解她那种狐疑的感受。以枪指着别人的头说自己一点也不残忍,老实说会有人相信才有鬼。 “如果光有那个意思我当然不反对。如何?夏目智春,你愿意跟光交往吗?” 六夏一边在扣着扳机的手指上施力一边逼问。 等等,我非得在这种状况下回答这个问题吗?仔细一瞧,面无表情的嵩月已经全身冒出了蒸腾的高温气流,操绪也忿忿不平地露出犬齿。看来那两人已经快到极限了。 “算了,时间好像不太够。先回收遗产再说吧——姬笹。” 六夏毫无防备地将注意力从我身上移开。她要怎么样才能从这颗看似坚固的玻璃球中取出手提箱呢?我不清楚,但那时她一定会露出破绽吧。 六夏就好像看穿我心声似地再度转回目光,接着便以自豪的口气夸耀。 “翠晶——showdown!” 她脚底下的影子变得愈发浓烈,简直就像代表了幽暗本身的虚无之色一样。 一架美丽的翠色魔神掰开漆黑的缝隙现身了。埋藏于魔神全身的无数颗齿轮蠢动着,发出仿佛野兽的咆哮。 “这……怎么可能……?” 我愕然地望着六夏在半天内第四度召唤机巧魔神。她的疲劳程度应该早就超过极限了才对啊。 但六夏却轻轻对我挥动枪口。 “夏目智春,我身为操演者的经验值可是跟你大不相同。” “嗄……!?” 之前对方所谓的体力消耗,也是为了此一关头所表现出来的演技!在瞠目结舌的我面前,六夏轻松地命令自己的机巧魔神。 “翠晶——清净融解!” 机巧魔神的手臂碰触玻璃球表面,接着,手指便毫无任何阻碍地沉人了球的内部。玻璃球的表面很明显已经融化,这是对方拿手的物质液化能力。 翠色的机巧魔神轻而易举地夹出了银色手提箱。 在机巧魔神把手腕抽回的瞬间,本来融成液体的玻璃球又恢复了原状,而且上头一点痕迹都没有。 “作战完成!” 六夏依旧丝毫不放松地对我举着手枪,同时心满意足地喃喃说道。 而她的机巧魔神出现异常变化——也是在那之后不久的事。 第五章 通透的翠色装甲、如水波纹般扩散开来的魔法阵光辉,这架被施加了华丽装饰的机巧魔神,如今正握着银色的手提箱,停止其巨大身躯的动作。 “……翠晶?” 六夏明显不安起来,但表情依旧硬撑出从容的样子。从她的影子中浮现的翠色魔神,现在就像发条转完的人偶般,不自然地抖着手臂。 “姬笹……你到底!?” 六夏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她甚至无法再举枪,只能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蹲了下去。之后她的机巧魔神便被蓝白色的火花所包围,绿色的闪亮眼珠也熄灭了,全身还发出齿轮空转般的刺耳噪音。 “——六夏!?” 察觉到异样的光学姐大喊。但六夏并没有回答她,只是一脸痛苦、扭曲的表情。为了抢回机巧魔神的控制权,她似乎使尽了吃奶的力气。 ‘这是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操绪不解地问我。不清楚——我也只能对她摇摇头。 朱里学姐与嵩月也显露出困惑的模样。恐怕就连六夏自己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 过去我的〈黑铁〉曾一度失控,出现了类似的症状。但六夏这回的反应却不像只是单纯的失控。与其说这是失控,不如说—— ‘warning————permissiondenied’ 〈翠晶〉的机体毫无预兆地发出警告。那的确是我们听惯的姬笹小姐所发出的。内容尽管是流畅的英语,但却在机械的变造下显得异常冷漠。 “确认非资格者进入保护领域。根据特殊规则第二条第四项,开始排除入侵者。模式切换——重新启动。‘如闪电般的光芒包裹了机巧魔神的机体。 刚才僵住不动的〈翠晶〉再度恢复了生气。但这回的行动方式却与原本机巧魔神该有的样子大为不同,完全就是无机质而缺乏生命力的机械。 应该说这个样子很接近机巧护卫机吧—— “快回来,翠晶!” 六夏以苦闷的表情大叫道。但翠色魔神的行动并没有停止。魔神挥舞着以机械驱动的巨大手臂,展开攻击。而目标竟是位于祭坛上的我与操绪。 “唔……呜哇!” ‘啊,危……’我与操绪翻身倒在祭坛上,勉强躲开了第一波攻击。带有魔力的机巧魔神进攻对身为射影体的操绪也能造成损害。至于血肉之躯的我就更不用说了,被那种玩意儿碰一下非死即伤。因此,我俩都以没命似的模样拔腿就跑。 “这是怎么回事?被遗迹的防卫系统骇进去了吗?既然要对付夺走箱子的家伙,干嘛针对我们呢!?“ ‘不要对操绪抱怨啦!从刚才就很奇怪的人不是智春吗!’我与操绪相互怒吼道。 听了我们的对话,六夏浮现出讶异的表情。 “——被系统骇进去了?变得很奇怪……你们在说什么?” “咦……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刚才操绪爬上祭坛时,我的脑内不知为何突然被灌进类似幻觉的影像——” “操演者的脑袋竟然被系统骇了!?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不先说出来!” “怪我啰!刚才我根本什么都来不及讲,就被你拿枪指着嘲讽了一般。箱子也是你动手抢的不是吗!?” “你很啰唆耶。这所学校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是属于第二学生会所有!啊,好痛,痛死我了!”六夏边按着自己的头呻吟边鬼吼道。这是什么狗屁理论啊——我心想,在这种情况对方依旧毫无任何反省之色,就某种角度而言我还真佩服她。 “六夏……你振作一点,六夏。“ 光学姐以软弱的声音呼喊着友人。不过,六夏并没有空档搭理她。当然,我们也是一样。 埋在祭坛中央的球体这时开始发出淡淡的光芒。恐怕遗迹的系统中枢就位于那颗球体下方吧。这么说来,只要破坏了那玩意儿应该就可以阻止〈翠晶〉的失控。 看样子六夏的打算也跟我们一样。她立刻将手枪对准球体,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然而,伴随着枪响一齐被射出的弹丸,在碰撞到玻璃球表面后仅发出火花便被瞬间弹开。 “呜哇!” 跳弹从我身体侧面掠过,吓得我忍不住发出惨叫。 该说正如我的预期吗?玻璃球表面毫发无伤。此外更重要的是,六夏那家伙刚才明明说是一橡胶子弹,但手枪装填的却是百分之百的实弹。这女人真是太恐怖了,竟然拿那种玩意儿抵着我的额头。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不由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锵——〈翠晶〉的右臂这时被魔法阵的光芒所覆盖。 我的嘴唇又因叫苦而扭曲着。对方的手臂看起来太恐怖了,如果被那种攻击命中那怎么得了。 不过,翠色的魔神当然不会理睬我的苦恼,迳自挥下右手。被其指尖碰触的祭坛表面迅速出现液化并崩塌。这一击就让祭坛少了三分之一左右的一块扇形,我的避难场所也几乎消失大半。 祭坛距离大厅的地板约有四、五公尺的高度。对患有惧高症的我来说已是绝望般的距离。 刚才借由梯子爬上去还勉强可以忍受,现在要我直接跳下去就免谈了。 然而,〈翠晶〉依旧朝被逼到绝境的我步步靠近。 ‘智春!’“我知道啦!” 不得已之下我只好含泪跳向由祭坛延伸出的螺旋状粗大管线。那应该是负责供给系统中枢电源或冷却水之类的,表面比想像中要柔软很多,但我的背脊还是忍不住难堪地发寒起来。 “操绪……可以召唤黑铁吗?” ‘不确定……智春觉得呢?其实操绪不太想耶……要跟那种机巧魔神战斗。’“我也有同感。” 我边点头边察觉出自己的声音在颤抖。那架〈翠晶〉的能力太棘手了。对方的物质液化能力如果招呼到〈黑铁〉的机体上,恐怕即使同为机巧魔神漆黑的巨人也会融化成一摊铁水吧。 那种攻击简直是犯规到思心的地步。 “我们要破坏的不是翠晶,而是系统中枢啊。只要把那颗球体打坏,翠晶的控制权就会重回六夏学姐手中了——你认为呢?”‘恐怕很难吧?’操绪随即否定道。 ‘翠晶一定会阻止我们攻击。那架机巧魔神不就是为了这个固守在祭坛上吗?’“是、是吗……” ‘况且那个系统是直贵哥改造的吧。他一定事先预测过智春会出现什么反应。’“唔……” 操绪的指责很遗憾地一点都没错。不管是下西洋棋、将旗,或五子棋,总之凡是需要考虑战术的游戏我从来没赢过老哥。就算我想笨拙地发动奇袭,也会落入反被对方将一军的凄惨下场。 ‘其实操绪觉得应该有办法将那架机巧魔神整个炸飞……’ “你说什么——!” 六夏对操绪的喃喃自语反应非常激烈,立刻将应该还有子弹的手枪枪口转过来。“你们这些人在胡扯什么!想杀了姬笹吗!?” “……看来果然不行呢。‘那当然——我点点头。六夏的遭遇的确是自作自受,但姬笹小姐又没有错。会对她造成伤害的攻击我也希望尽量避免。 嵩月跟朱里学姐之所以一直没采取行动,应该也是基于相同的考量吧。 正当我在思索这些事的时候…… “智春,快趴下。” “……咦?” 朱里学姐稳重的说话声从我们背后传来。 我毫不迟疑便依言趴了下去。有什么东西立刻从我头上不远处呼啸而过。原来那是朱里学姐发射的飞弹。 “嗄!?” 六夏的表情顿时冻结了。飞弹自全身僵硬的她旁边惊险掠过,对准她背后的玻璃球。上 前迎击的人则是〈翠晶〉。翠色的机巧魔神展开魔法阵后,让袭来的三枚飞弹瞬间变成液体,彻底失去作用。 “黑、黑崎朱里……你这家伙,最好给我记住!” 六夏忿忿地咬着唇呻吟道。光学姐则一言不发地傻傻站在嵩月身旁。 这回轮到朱里学姐露出了毫无罪恶感的冷静微笑。“果然不行啊……没办法了,我们放弃直贵先生的遗产吧。” “放弃……咦?朱里学姐?” 这是什么意思——我忍不住皱起眉。她会说出这种话确实让我有点意外。 〈翠晶〉所持的手提箱里面,放有科学社创办者——我家老哥所遗留下来的资料,也就是与黑科学相关的重要知识。最处心积虑想要获得那玩意儿的人,理应是朱里学姐才对吧。 “反正我们的学生会长应该会尽全力阻止她的机巧魔神吧。我们其他人今天就暂时打道回 府。以后有空再慢慢想办法过来——如何?“ 朱里学姐露出可爱的微笑提议道。 “你、你想抛下六夏不管吗?” 光学姐以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对朱里学姐恳求着。 朱里学姐则浮现出“怎么会”的笑容。 “你想想,只要失去了攻击对象,机巧魔神的失控应该就会结束,对吧?” 这都是为了六夏好——朱里学姐的言外之意就是这个。 是、是这样吗——光学姐竟然轻易被骗过去了。我很清楚朱里学姐铁定是在说谎。她与六夏的关系根本是恶劣到极点。 但朱里学姐的提议也不是毫无道理。与失控中的机巧魔神战斗,对我方实在太不利了。朱里学姐的飞弹也总有射光的时候。考量到嵩月与光学姐的安全,进行战略撤退应该是很合理的行动。 但当我这么思索的同时…… “啊……” 嵩月似乎极度困窘地扭曲着嘴唇,还用力拉扯朱里学姐的制服衣袖。 “我们的……逃跑路线……” “咦?” 在场全体人都转向嵩月手指的方向,接着便通通哑口无言了。 那条连接大厅、被我们视为逃脱之途的通道,如今正不断涌出喀锵喀锵的嘈杂噪音与黑影。貌似丑陋螃蟹的巨大轮廓。 “机巧护卫机……” 我忍不住发出了丢脸的叫苦声。 将我们逃生路线彻底封闭起来的,正是原本持续看管这座遗迹的真正守护者。 o ‘看来……好像已经没救了。’操绪毫不迟疑地喃喃说着,立刻作出判断。但我却认为放弃还稍嫌太早。 “这怎么可能嘛,要对付那么多敌人。‘ 与其说这是操绪示弱,倒不如更接近冷静分析后的结果。确实正如她所言,机巧护卫机的战斗能力并不高,但棘手之处是在数量。就算〈黑铁〉能发挥全部的性能,也不见得能突破眼前的包围。 何况现在召唤〈黑铁〉还得冒着失控的风险,想要强行穿越更是不可能了。 “那也不见得喔。” 朱里学姐懒洋洋地耸着肩笑道。她这种莫名冷静的态度其实隐约透露着一股已经下定决心的气息。 “总之,只要破坏这座遗迹的防卫系统本体就没问题了,对吧?” 说完,朱里学姐便满不在乎地指着六夏的背后。六夏立刻厌恶地撇着嘴唇,但她之所以没将抱怨说出口,完全是因为她也承认那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可是……要跟翠晶战斗……未免太……” 我一边抱怨一边摇头。对手可不是单纯的机械。姬笹小姐的本体就沉睡于〈翠晶〉体内。 因为我很清楚这点,所以不敢放手去破坏那架机巧魔神。但话说回来,〈翠晶〉并不会因此就对我们客气。 结果朱里学姐似乎早就料到我会有这种反应,立刻笑着回答。 “我并没有要智春去破坏对方啊。” “咦,可是……” 那该怎么突破〈翠晶〉的防御,捣毁防御系统的本体呢?“智春跟操绪只要拖住会长的机巧魔神就行了,至于我会趁机……” 朱里学姐伸手进制服胸前口袋东摸西找,最后取出一块半个砖头大的黏土状物体。我实在很好奇那种东西是怎么塞进衣服的。 “呃……那是……?”“塑胶炸药。” 学姐的回答正如我猜测,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人平常没事就带着那种玩意儿移动,又不是在拍“不可能的任务”。 那颗玻璃球的强度的确不是手枪子弹能突破的,朱里学姐的飞弹也不能保证一定可以造成损伤。但如果将这么大量的炸药放在近距离引爆,应该可以确实炸开玻璃球才对。即使玻璃球本身安然无恙,底下的祭坛也应该会垮掉吧。 “不过,那玩意儿要怎么装上去呢?” 就算〈黑铁〉能顺利封锁对手的行动,应该也没人能悠闲地爬上祭坛顶端设置炸药吧。 “这点不必担心,不是有她在吗?“ 朱里学姐露出自信满满的微笑,并指着呆呆站在一旁的光学姐。光学姐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点名,大眼不解地使劲眨着。 ‘对哟——空间跳跃!’操绪“哇”地拍了一下手。原来如此,我也终于懂了。如果利用光学姐的能力,确实可在危险程度最低的情况下穿越〈翠晶〉的防守——只要瞬间移动到玻璃球正上方就行了。 “那、那个……可是……” 但光学姐却很没自信地喃喃回答。 “像这种没有生命的物体我无法单独使其进行跳跃……” “……耶?” 朱里学姐愕然地瞪大眼。她以前很少出现这种表情。看来光学姐的答复确实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是、是这样喔?” “是的……而且要在短时间内重复使用能力……我也觉得好像有点勉强……吧。” 光学姐的语尾音量越来越小了。 这么一来该怎么办才好——我陷入长考。既然不能单独把炸药送到〈翠晶〉后方的话。 让光学姐带着炸药跳跃,然后趁爆炸前再跳回来呢?不行,她刚才就说了无法在短时间内重复使用,也就是指炸药作战根本行不通。 “对了……不能用遥控器之类的让炸药在想要的时间爆炸吗?或者是定时装置的……‘操绪举起手发表如上的意见。 对喔。这么一来,光学姐只要先跳跃过去,接着再凭自己的双腿逃跑,等抵达安全距离再引爆就行了。当然,在爆炸之前〈黑铁〉必须拖住〈翠晶〉,但那种要求我应该还能勉强达成吧。然而…… “拜托,我身上怎么可能刚好有带定时引信或遥控引爆装置嘛。只有使用导爆索的普通引信而已啦。” 朱里学姐不太高兴地回答道。不要说那些特殊装置了,光是带这么大一块塑胶炸药到处乱跑就已经够诡异。不过她此行原本的目的是前往图书馆找书,没把定时引信带在身边也是理所当然的。 绝望的气氛终于包围着我。 “结果还是不行吗!?” “我可没那么说。总之还是先想办法拖延时间吧!螃蟹什么的交给我跟小奏对付,会长的机巧魔神就交给智春——” 在朱里学姐的命令还没下完前,嵩月就已经单独冲向了机巧护卫机。在刚才我们争论的途中,那群机械螃蟹早就来到距离祭坛非常近之处。 光是〈翠晶〉就已经很棘手,再加上被那群机械螃蟹占据祭坛的话,我们铁定会一筹莫展。为了防止敌人会合——嵩月才会当机立断地动手。 “操绪,没问题吧?” 我无奈地一边摇头一边问,现在似乎没时间犹豫了。 “就算有问题也要上呀。” 操绪以促狭的表情对我耸耸肩,接着她的身影便逐渐变淡、消失。相反地,我脚底下的影子浓度却越来越强,最后终于变成通往深渊的虚无之色。 “——出来吧,黑铁!” 我的喊叫声刚好与机械的咆哮重叠在一块。一架全身被漆黑钟甲包裹的机巧魔神就这样奋力掰开我的影子现身。魔神全身的弹簧发出尖锐的扭动声,无数颗齿轮也开始不安分地加速旋转。 翠色魔神察觉到对手出现后也发出大吼。散发出鲜艳光芒的魔法阵以〈翠晶〉的机体为中心重叠出现了好几层。最后,魔法阵终于变成蓝白色的刺眼光球。那种充满魔力的球体具有使物质液化的恐怖能力。 ‘比夜晚还深沉的幽暗从深渊中诞生——’ 漆黑的魔神也开始咏唱咒语。其语调既像美丽透澈的少女音色,又同时夹杂着低沉粗鲁的机械之声。 〈翠晶〉顿时放出手中的魔力球。 能阻挡那玩意儿的就只有幽暗了。虚无的幽暗自〈黑铁〉那力道十足的拳头边溢出。那是另一种能扭曲空间的超高密度漆黑重力球。 ‘——那是于科学之光芒下映照的影子!’随着一声轰隆巨响,〈黑铁〉以挥拳的方式将重力球发射出去。那果然迅速将〈翠晶〉的魔力球吞噬,甚至还丝毫未减威力地继续朝翠色魔神的本体飞去。 〈翠晶〉的巨大身躯出现摇晃。由于被遗迹的系统占据控制权,〈翠晶〉的反应显得不如原本灵活。〈黑铁〉击出的重力球刚好削过对手的肩膀,打掉一层薄薄的美丽装甲。 “夏目智春——你这臭小子,不会稍微节制一下啊!“ 六夏按着自己的肩膀边呻吟边咒骂。 “我知道啦!” 虽然对六夏怒目相向,但我的心底依旧很焦急。果然,〈黑铁〉的攻击威力太大了,相对地,这样也很难控制住出手的轻重。 此外未褪的酒意也让我头痛逐渐加剧。为了不让〈黑铁〉失控我努力进行操纵,但这样应该撑不了太久吧?以机巧护卫机为对手的嵩月也渐显颓势。她虽然拚命以浓密的火焰应战,但敌人的数量实 在太多了—— “比幽暗更浑沌,比绝望更痛心——‘这时,朱里学姐的全身突然被激烈的光线奔流所包围。她朝前方伸出的右臂描绘出一把宛如被白色闪电所覆盖的巨大弓箭。 朱里学姐透过身体内藏的机巧魔神零件,释放出如此强大的魔力奔流。这也是她拿来当最后王牌的魔弹之光。 “——那是感叹科学之罪的牙!” 察觉到背后突然有异样的气息后,嵩月马上从战场退开、保持安全距离。没多久,原先包围她的机巧护卫机集团便被貌似巨大兽牙的闪光弹一扫而空。 被魔弹吞噬的数十架机巧护卫机只剩下散裂一地的破碎零件。 这种威力真是没话说。原本疯狂扑向祭坛的护卫机群也一口气被击退了。然而,这种攻击方式对朱里学姐的身体负担亦很大。 只见她轻轻挥着已然烧焦且破损的右臂,无奈地叹息道。 “——智春,保险套!” 说完又对我迅速招手。嗄!? “你身上不是有保险套吗?快拿出来,快点!” “啊……好的。” 被对方的气势所震慑,我慌忙将樋口硬塞给我的密封包装袋扔向学姐。朱里学姐接过后立刻撕开包装,取出里头那个类似气球的玩意儿。看来她应该不是在开玩笑。 紧接着,朱里学姐便冲向被破坏的机巧护卫机残骸,寻找其中貌似储水槽的零件。那里头渗漏出的液体,她则很小心地装入拉长的保险套内。 储水槽里面的液体是什么我已经有概念了。 那想必就是机巧护卫机乱喷的强酸。朱里学姐的榴弹炮会报销也是因为那种液体。 将装满酸液的保险套开口打结后,朱里学姐再度取出那块塑胶炸药,并将埋入的引信与保险套绑在一块。 “小光!” 朱里学姐立刻呼唤光学姐,并将炸药推给呆站着不动的后者。 “快跳!” “思……不、不过这又是什么……?” 光学姐会产生混乱非常合理,但朱里学姐却无视她的反应。 “把这玩意儿放在玻璃球上然后就赶快逃跑。逃得越远越好!” “逃跑……那个……可是……” “别拖拖拉拉了,快点!” “是、是的!” 被朱里学姐美丽的脸庞与气势所震慑,光学姐只能噙泪点头。 垂耳兔轮廓立刻被耀眼的光芒所包围。光学姐跳跃时的心情一定很不甘愿吧。 这时我才终于想通朱里学姐方才所设计的机关。 在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老哥曾经告诉我。 缺乏武器的反政府游击队或恐怖分子在进行破坏行动时,大多会利用这种简单的定时引爆装置。这种装置通称为“fuse”。 装在保险套内的酸液会渐渐腐蚀橡胶并渗漏到外头,最后点燃连接的引信——光学姐在结束空间跳跃后冲向〈翠晶〉的死角,最后成功来到祭坛上。她以胆战心惊且笨拙的脚步接近玻璃球,小心翼翼地将炸药放上去,接着便慌忙逃跑。 她本人应该很想加紧脚步吧,但因为太紧张的缘故反而显得动作迟钝。 〈翠晶〉立刻有了反应,企图对光学姐进行攻击。具有物质液化能力的手臂眼见就要朝光 学姐的所在位置重重挥下—— “黑铁!” 在我的呼喊下,漆黑的魔神立刻展开冲刺。〈翠晶〉回过头,脸部随即被〈黑铁〉的巨大铁拳击中。翠色魔神头上的装饰因此粉碎,脚步也踉舱起来。左手上的银色箱子更是应声落地。 〈翠晶〉这回终于火大了。 被遗迹系统控制的翠色魔神发出凄厉的咆哮,随后就朝〈黑铁〉猛攻过来。面对敌人那拥有一击必杀魔力的手掌,我努力操控着〈黑铁〉进行闪避。本来少了操演者的〈翠晶〉应该会 动作迟钝才对,但因为我方不能采用致命的攻击,所以长期打下来〈黑铁〉反而会陷入劣势。 弹药用罄的朱里学姐已经不可能再支援我,嵩月也被机巧护卫机拖住脚步、动弹不得。而我的操演能力也快到达极限了。 这么一来〈黑铁〉与〈翠晶〉势必有一方得倒地—— 正当我被如此的恐惧所笼罩时…… ‘智春——’ 我确实听到了操绪的喊叫声,于是便迅速回应道。 “黑铁!使出漆黑的拳击!” 漆黑的机巧魔神全身顿时被巨大的魔法阵包围。从拳头尖端击出的魔法阵形成了一堵巨大的暗色之墙——那正是重力球的障壁。 之后,光学姐先前安装的炸弹也喷出了火花。 半秒后,巨大而刺眼的闪光便吞噬了一切。 真不愧是朱里学姐随身携带的武器,这种破坏力远远超乎我的想像。在爆炸冲击波的吞噬下,位于祭坛上的六夏不必说,就连我也很难幸免。 幸好有〈黑铁〉在干钧一发之际充当挡箭牌。 重力球的障壁将爆炸造成的震波抵销大半,最后甚至完全吞下了后者。 对准为了展开障壁背后毫无防备的〈黑铁〉,〈翠晶〉冷不防伸出充满魔力的手臂。但敌方的动作却在碰触到〈黑铁〉之前就停住了。 那是因为祭坛中央的玻璃球已经被破坏得一点都不剩之故。 既然遗 迹的防卫系统已经消失,六夏的机巧魔神当然又恢复了控制。 堵住逃亡路线的大批机巧护卫机也突然静止住。体力几乎消耗殆尽的嵩月见状,双膝一软地跪在地上。安装炸药有功的光学姐则在爆炸造成的大坑边缘,被地面的高低差绊了一跤。 本来打得你死我活的两架机巧魔神也缓缓沉回了双方操演者的影子里。 得救了。 话说回来,刚才真的是好险啊。 “咦……等等……这是我的错?” 瘫坐在祭坛上的六夏,发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后失态地喊道。 我们不约而同地默默点头。这全都是第二学生会干的好事,就连六夏自己也在先前承认了。被拉到这种莫名其妙的遗迹来,还被强迫参与不必要的战斗——甚至就连同为第二学生会 成员的光学姐也因此扭伤。 “喂,等等。我们在商言商、做个交易吧?除了付赔偿金这种需要花钱的事以外,我什么都可以跟你们讨论,好不好?” 六夏拚死地辩解着,但其他人却什么也不说,只是继续对她投以冰冷的逼视。都到了这种地步,也顾不得对方是年纪较长的学姐或学生会长了。像她这样随便说两句话根本不够弥补今天大家的损失。 结果这种一触即发的气氛却被嵩月的低语打破。“啊……”为了确认是否在下雨,嵩月对上方伸出白皙的手掌。这位黑长发少女静静地仰望遗迹天花板,只见出现破损的遗迹天井正洒下一连串水滴。 没多久水势就越来越强,水流的大小也变得像瀑布一样。 大厅的地板开始喷出水柱,地面一瞬问就积满了水。 ‘这是……该不会炸弹的威力太强了吧……’ 操绪愣愣地说道。 在场所有人听了都面色铁青。没过多久,从遗迹各处渗出的水流便越来越密集,甚至支撑天花板的墙壁与柱子也开始崩落。 不论怎么看这都是遗迹即将崩塌的前兆。 “快、快逃!” 我终于回过神并大喊。 但这时六夏早已牵着光学姐、朱里学姐也拉着嵩月,两组人马同时朝逃离路线飞奔而去。 喂,你们不管我了吗——!? ‘智春——你还在发什么呆!’结果唯一对我伸出手的操绪这么说。 一瞬间,我在遗迹内见识到的黄昏世界幻觉又快速在脑海闪过。 无言地摇摇头后,我死命啃住自己的下唇。 从立足点的圆管一跃而下,我顺手拾起快被水完全淹没的银色手提箱。接着,我便对绝对不可能碰触到的操绪伸出回应之手,同时拔腿狂奔。 在我们的背后,完全崩塌的祭坛已经被漩涡给吞噬了。 (插图) 等我回过神,才发现头顶上方是一望无际的暮色。 清澈透明的湖水一波波拍打岸边。我与光学姐身穿泳装躺在地上,脚底板都被水花溅湿了。即将到来夏季气息隐藏在风中吹送过来,让我那疲惫的身心感到非常舒适。 望了望天空中迅速流逝的云后,我静静地闭上眼。 “……自己还活着,直一是太好了……” 光学姐也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一点也没错——我不得不点头同意。 这次的惊险度又更胜以往。 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来途既然有那么多分歧路线,回去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是一条直线的单行道嘛。当我们正打算从崩塌的遗迹迅速脱身时,这才发现我们已经迷了路。 从遗迹溢出的水以几乎要把我们溺死的速度淹没通道。等到最底层的建筑物开始倾倒后,整块地层便崩落了。 途中,几乎要失控的机巧魔神不停撞破通道墙壁,最后我们只好仰赖野性的直觉随便选了一条路。这能使我们抵达地面真是万中选一的幸运啊。在所有通道部被堵住前全体人员能平安 脱困,应该也近乎是一种奇迹了。“……请原谅我……这都是我的错……今天遭遇这种事……” 光学姐撑起身子,抱着膝盖坐好并将脸转向我。 我边苦笑边摇头。 这哪里是她的错,主犯应该是六夏才对吧。一想到这我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今天真的是多灾多难。先是被激流冲入迷宫般的地下水道,又经历了类似低级试胆大会的插曲,然后又遇到螃蟹怪物袭击,最后还得处理危险的爆破场面,差点就被活埋在地底世界。 通过那么多考验,唯一换回的成果就是老哥留下的手提箱一只,这实在很难让我接受。他那么想把这玩意儿交给我,可以趁回老家的时候亲手处理啊。这么说来,真正的幕后黑手应该是我那个混帐老哥才对啰?换句话说,就某个角度而言,六夏也算受害者——虽然我不可能同情她就是了。 当我正恍惚地思索上述事的同时…… “——原来如此,大致情形我都理解了。” 我的头上突然传来一个妄自尊大的说话声。 那里伫立着一名在大热天依旧外表端正到多余的男学生。 这种高温还穿那袭纯白的长大衣,而且竟然一滴汗也没流,那家伙难道是变态不成——我想着这些没礼貌的事,同时认出那人就是第一学生会的会长佐伯玲士郎。 至于他背后那位身穿蓬松纯白夏季洋装的射影体少女则是哀音。此外还有一群孔武有力、全副武装的家伙包围着我们。那群人自然就是第一学生会的处决部成员了。 六夏气得嘟起嘴,盘腿坐在包围圈的正中央。 一旁的朱里学姐则依旧维持优雅的端坐姿势。嵩月与操绪处在其中亦一语不发。这简直就像部队在拷问战俘的光景吧——不,实际上就是这样。 即使是发生在深不可测的地底,但这依旧属于校内的安全事务,况且我们还闯入了禁地的遗迹,使其彻底崩毁。主要负责维持校内治安的第一学生会当然不能置之不理。 然而,我们才刚脱离险境又被绑了起来。这种时候还得听佐伯哥的长篇大论,简直是活受罪。 “基本上,你也算这次的受害者吧……” 佐伯哥以狂妄的口吻继续说。 其实哪一次我不是受害者啊?虽然我很想这么回嘴,但最后还是打消主意。要是运气不好牵扯到我跟佐伯哥最早的那次过节,我可能要在这里被他念到明天的太阳升起为止。 “但话说回来,擅自侵入禁区、违反协定、破坏学校公物,甚至让国家重要文化资产毁于一旦。这么严重的结果当然不能法外开恩。” 说完后,佐伯哥便俯瞰我们脚底下这座宽阔的湖泊。 “对于学生联盟与大众传播媒体,我们将这次的事件掩饰为局部的直下型地震,地层也是因此才陷落的。但关于情报操作方面的费用,就必须由第二学生会与科学社负担。因此——” 耶耶——六夏突然以悲痛的叫声打断佐伯哥。提到什么负担费用就好像扒了她一层皮似地。 我抬起上半身,无奈地将视线投向湖面。 还在湖滨玩沙的光学姐也转头望向我。 “——看来以后没办法一起打扫游泳池了。” 她露出娇柔的微笑并说道。 我则点了几下混杂着叹息的头,凝视着湖面底下的光景。 那是一座貌似火口湖的陨石坑状湖泊。在碧绿色的清澈水面底下,还可以发现宛如废墟般沉入湖底的室外游泳池废墟。 这种变化完全是地层下陷造成的。 埋藏于洛高地底世界的遗迹一旦崩坏,位于其上的地表部份当然也会同时下沉。也就是说, 以室外游泳池为中心,方圆百公尺以内的范围都沉没了。 满出的地下水没几个小时就让凹陷处变成一座大湖。虽然这是不可抗力的因素造成,但我还是对自己的行动能造成如此激烈的地形变化感到震惊不已。泳池畔的更衣室如今就好像因水坝而沉没的废村遗址般,充斥着一股让人动容的乡愁。 “看来要在湖边竖起防止危险的栏杆才行。另外,因为塌陷而受影响的花坛也要重新整建。夏目同学,你愿意帮我吗?“ 光学姐以认真的口吻继续说道。 “帮你……就只有我们两个?” 我讶异地反问。简直就像被陨石砸中的游泳池沉没事件我是该负一点责任没错,但之后的问题为什么我还得处理呢?结果光学姐却露出了前所未见的坚强意志。 “请跟我约定好,这是命令。“ “……命令?” “没错,因为我是全校卫生股长会议的主席。” 光学姐抬头挺胸地傲然表示,我不由得噗嗤笑了出来。 “那个……你为什么要笑呢……我会帮忙做便当……夏目同学喜欢吃什么菜呢?讨厌,不 要笑了啦……“我端详着两侧头发啪嗒啪嗒激烈乱跳的她心想,这样也好。 不论光学姐的感想为何,至少我能拿到老哥的遗产都得托光学姐她们的福。这么看来,多帮众人服务一下也不算什么严厉的惩罚吧。 况且—— 或许学姐没注意到,我对此还颇为开心。即便是谎言也好,基本上我还是被异性告白了。 之后就算操绪又要在我耳边嫌东嫌西,我也觉得挺划算的。 发现我脸上的笑意末退,光学姐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接着她又恢复严肃的口吻。 “……真的说定啰?”她如此低声对我强调。 终章 暂时失踪的樋口与真日和是在两天后才毫无预警地返回学校。 “唉……我的遭遇真是惨透咧。” 根据真日和亲口转述。 原本他以为安全突破了机巧护卫机的包围,没想到却在地下水道再度迷路。 薇薇安被宛如工厂废水的臭气所迷惑,引着他闯入了真正的下水道。除了被不知是由甲烷气体或电浆所形成的鬼火追逐外,还在途中遭遇了神秘的巨大螃蟹,与其进行苦战,最后不知不觉漂离到距洛高数十公里外的海边。 他在港湾的入口处与正在走私军火的黑手党进行交火,最后在饿得动弹不得的情况下搭上好心司机的便车,好不容易才活着返回学校。 或许里面有夸大的成分吧,但真日和那疲惫不堪的脸孔又不像在说谎。看来这几天他确实过得很辛苦。 另外一方的樋口则…… “没错,那一定是uma!” 只见他盯着我的脸兴奋地大喊。 事实上,真日和怕他途中醒来会制造麻烦,于是给他嗅了某种奇怪的药物,令其昏睡。在蒙胧的意识中,樋口的确对自己遭遇机巧护卫机与真日和的使魔留有印象。这对身为超自然现象爱好者的他而言,简直是瞬间点燃了热情的火种。 他除了努力画出异常精细的薇薇安肖像画并征求目击情报外,还寻找有名的催眠大师对他进行逆向催眠,精力充沛地持续采取行动。最后他甚至被第一学生会标示为校内的危险人物。 但话说回来,喜新厌旧的樋口顶多撑一个礼拜就会淡忘那些事吧,我想放着他不管应该不会产生问题。 至于阿妮娅则被大家扔在无人的图书馆将近一天。等我们想到这件事并匆匆忙忙过去找她时,她已经独自缩在一片漆黑的阅览室角落拚命发抖了。 阿妮娅本人虽然强调自己没问题,但满是眼泪、鼻水的僵硬表情却是最好的证据。被我们指出这点的她开始闹别扭,坚决不肯再度踏入图书馆。无可奈何的我为了让她心情好转,只得放着她尽情吸取运气。为了这件事我还过了整整两天倒楣透顶的生活。 至于最关键的老哥遗产,则出现了我们意想不到的结果。 “……这是什么……不可能吧。这么宝贵的资料,到底是从哪弄来的!?” 在科学社的社办,也就是理科教室大楼的化学准备室,樋口紧盯打开在工作桌上的手提箱,忍不住发出讶异之声。 “你看你看,这位女明星因为电影大卖座后就惜‘肉’如金了。那片则是某位奥斯卡奖得主的女星在没没无闻时代拍摄的成人电影。唔哇!这本书因为法律修改过所以现在光是持有就已经构成犯罪事实。如果把箱子里的东西全部拿去拍卖,加起来应该可以买一辆全新的宾士吧。这根本是绝版商品的宝库嘛——!?“ 我冷眼对着极度亢奋的樋口叹了口气。就我看来,这里面只是放了一堆a片与a书罢了。 没错,我那混帐老哥为了我与科学社社员所隐藏的遗产真正内容,竟然是装满一手提箱的色情书刊与录影带啊。虽说以普通的高中社团活动而言,这种情节倒是经常上演啊。 上述东西确实不能带回我们的老家。想要保管在难以入侵的地点——我非常能谅解那种心态。光是持有就已经构成犯罪事实的色情书刊,除了危险物以外我已经想不出其他形容词了。 ‘唔哇……真了不起耶。妈呀!这胸部是怎么回事!?要吃什么东西才能变这么大?’操绪轻飘飘地越过樋口的肩膀,一同窥看并说道。 “主食是肉类的人种果然跟日本人不同——” 朱里学姐也光明正大地翻阅a书并冷静地道出感想。 “讨厌……奏,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看?” “……” 被嵩月遮住眼睛的阿妮娅因为抱怨不公平而激烈反抗着。嵩月雪白的脸颊也染上了红晕,只能困窘地将视线从工作桌上移开。 我则满怀无奈地用手撑着脸颊。要说完全没兴趣当然是骗人的,但自己的亲哥哥做出这种丢脸的事还是让我不得不同感羞愧。那个白痴老哥到底在想什么啊,为了这些东西我还拚命与六夏的机巧魔神进行战斗,简直是蠢到想哭。 这时,原本在自己座位上呼噜呼噜吃着泡面的科学社顾问——化学老师市原终于开口了:“啊——你们几个,这种东西怎么能拿来学校?” 他莫可奈何地叹口气后便站趄身,很难得露出了教师该有的态度。 “全部没收。” o 我因为无法继续忍耐化学准备室中的愚蠢骚动,便独自来到校舍屋顶上。 操场的角落有几名田径队成员正在进行拉筋运动,当中也包括杏在内。我不自觉以视线追踪她。 那位个头娇小的少女将运动毛巾披在头上,同时喝着运动饮料。 至于她的身边——理所当然并没有我的身影。 “……” 我露出带有自嘲意味的微笑后不禁摇摇头。 这时,突然有谁轻飘飘地走到了我的身旁。正当我以为来者是操绪并转过身时,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刚好掠我的视野。 “嵩月?“嵩月奏按住被风灌入的制服下摆、伫立在我眼前。在夕阳下,她脸上浮现出如梦似幻般的微笑。我总觉得这个场景以前似乎发生过,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只有嵩月一个人吗?操绪他们呢?” “啊……现在正跟市原老师讨论……把那些东西拍卖当科学社的预算……希望老师不要没 收。然后第二学生会的会长又突然跑来,主张那是她的东西。“ 嵩月说到这露出淡淡的苦笑,我听完也忍不住噗嗤一声。果然没错,六夏的确会干出那种事。“我有事,想跟夏目同学说……可以吗?”“咦?啊,当然可以啰。” 到底是什么事这么慎重——我不解地思索着。虽说嵩月平常就对我非常客气,但今天这种 气氛又不太一样。 她似乎不太敢开口地低下头,最后才好不容易掀动嘴唇。 “我也……看到了。” 嵩月静静地表示。 “耶?”她是指a书的内容吗?不,这跟嵩月的形象太不合了。她这个年纪虽然会对那种东西产生兴趣,但应该不会刻意来找我讨论那种事吧?“当时,在遗迹,我想,我看到的幻觉跟夏目同学一样。” “……耶?” 在我的世界中,除了嵩月以外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几天前在遗迹的祭坛附近我所见识到的幻觉。 我参与了田径队的社团活动,里头还有感情很好的同班同学佐伯妹、樋口登场,此外更有被称为供与者的嵩月,以及飘浮在玻璃球中的“她”。 没有恶魔也没有机巧魔神,平和的——黄昏世界。 嵩月也看到了相同的场景吗?“放在箱子里的书与电影应该是障眼法?令兄留下的真正遗产我们当时亲眼看过,那就是‘第一轮世界’的影像……对吗?” “……我不知道。” 缺乏信心的我只得摇摇头。那种可能我当然也想过了,但却没有任何根据可以支持。搞不好那单纯只是一种幻觉也说不定啊。 但当嵩月告诉我她也看到了一样的画面后,我的想法便彻底改观了。 为什么在场的人只有我跟嵩月能看见?这个道理或许我可以解释。因为当时在遗迹中的四人,曾于“第一轮的世界”亲眼目睹那场面的,只有我跟嵩月两人而已。 光学姐与操绪并没有跟我在一块—— 当我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经主动拥着嵩月了。 我很害怕。 那场幻觉对我而言根本是难以忍耐的恐怖记忆。 如今唯一能跟我共同分享那种恐惧的,只有站在这里的嵩月而已;嵩月的存在对我而言,就是一种救赎。 嵩月让兀自颤抖的我尽情抱着,还轻抚我的背。 她那纤细的身躯在我双臂中似乎感到不太舒服,我这才终于发现自己抱她的力道太重了。 “啊……对不起,嵩月。我……” 我慌忙解放对她的束缚,而且还突然感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很羞愧。唔哇——我到底在搞什么鬼啊,在这种地方要是被人撞见了怎么办?嵩月见状却轻轻笑了一声。 “对不起……其实,我一直很生气。” 说完她便对我低下头,不知为何又很害臊地偷笑起来。唔哇——我再度暗地叫苦。像这样突然被异性抱住会生气也是很正常的吧。 但嵩月的口吻却与我的反省内容刚好相反,显得十分愉快。 “因为夏目同学只对沙原学姐温柔。” “咦?”“我要回社办了。” 嵩月尚未解决我的疑惑便飘逸着一头秀发、脚步灵活地迅速离去。 我愕然地望着她那越来越远的背影。 刚才嵩月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吃醋——我无意间想起操绪下的注脚。 ‘——智春。’说曹操,曹操就立刻从我的背后出声。差点被吓死的我不由得发出惨叫。 ‘智春,你在这个地方做什么呀……?’操绪一边伸出腿在屋顶扶手外的空问闲晃,一边以意味深长的眸子白眼瞪着我。 我感到很心虚。难道这家伙一直躲在附近偷看?“不……没什么啊。你不要冷不防冒出来好吗?吓死人了。” ‘那智春的脸为何这么红?’“夕阳的关系啦。” ‘是吗……’ 尽管这么做没有意义,我依旧静静地抚摸着表情转为微笑的操绪头顶,就好像在面对年幼的孩子似的。操绪的双眼因意外而略微瞪大,但并没有对我多说什么。 我为了将烙印在眼睑的幻觉驱除而用力摇着头。 这时突然浮现于我脑海的某个想法,我立刻就对青梅竹马的幽灵脱口而出——“——我想去找哥。” 操绪并不作声,只是露出促狭的微笑并点点头。 接着我们便一同凝视远方正在西沉的夕阳。 校园一角崩塌出的火口湖倒映着暮色,就好像变成了天空的一部份。 这段光阴似乎会半永久性地持续下去。 卷末短篇“therain” 或许是受到正在逼近中的台风影响,雨势越来越强了。门窗紧闭的校舍内从早就显得十分闷热,甚至地板都因吸饱了湿气而开始反潮。 尽管第一堂课即将开始,但大概是因为公车误点之故,校内的学生人数比平常要来得少。 我一边擦拭在来程途中淋湿的头发,一边走进自己的教室。巨于我察觉出教室内弥漫的异常气氛,则是没多久之后的事。 ‘哇!’操绪惊讶地屏住呼吸。她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睛,此刻正对准一名先来到教室的同学背影。 在小猫两三只的教室中,有位同班的女同学,正独自挺直背脊、端坐在位子上。 这位留着一头笔直黑长发,身材玲珑有致的美少女——嵩月奏,如今正处于教室内这种不太平静的气氛中心。 夏季制服让嵩月的姣好身材变得更醒目了。我直到最近才好不容易习惯如此动人的她。艳丽的长发这阵子都以朴素的缎带绑着,大概是为了对应湿气吧,不过这样也很好看。 其余同班同学之所以会感到不安,完全是因为嵩月发际露出来的另一项装饰品。那玩意儿从她的左右两侧头部份别傲然竖起,刚好是成对的三角形。 跟某种小动物的感觉器官似乎很像。 ‘猫……猫耳?’操绪的咕哝声在寂静的教室内扩散开来。嵩月头上长出的那两片,的确是名符其实的猫耳没错。关于这点我也感到很困惑。 虽然不能说不好看。不,应该说长在嵩月的头上异样地合适才对。但在这种下雨的日子戴猫耳来学校——我不认为我认识的嵩月会自行做出如此引人瞩目的行为。 “啊……早安。” 察觉我与操绪到校后,嵩月立刻恭敬地低下头。头上的猫耳也配合她的动作摇摇晃晃。 如丝绒般光滑柔顺的漆黑毛发,淡粉红色的真实肌肤。我不觉得那对猫耳是假的,而且在这种近距离下观察更显得完美。猫耳还会对应四周的声响不时可爱地抽动。该怎么形容?让人超想摸一把的。但我却不敢确定是否该对嵩月询问猫耳的事。这种话题适合当面讨论吗? 正当我因迟疑而站着发楞时…… “——嵩月同学。” 同班同学佐伯玲子大跨步朝我们逼近。只见佐伯妹满怀怒意地挑着棱角分明的眉毛。 “你的猫耳是怎么回事?” 佐伯妹直接找本人质问,教室里的其他人立刻陷入一阵骚动。在场的所有学生都屏气凝神地等待嵩月答复。 “……因为,低气压。” 她不太好意思地喃喃说。因为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同学都陷入了沉默。 谁听得懂那是什么意思啊?没想到佐伯妹可以接受这种答案。 “呼……就好像下雨前猫咪会洗脸、湿气使得头发翘起来——之类的?” “应该,是吧。” 我听了不禁苦恼起来。这种对话为何能自然而然地进行下去?因为气压变化而使身体不适我还听说过,但长出猫耳又是什么怪异的体质啊?“既然你有这种体质那就没办法了。” 佐伯妹用力地叹了口气,然后又双手插腰。 “不过,嵩月,这种话我只在这里说一次。你那种外型再加上f罩杯、猫耳,实在是太过份了吧!属性这种东西可不是随便乱加、越多越好哩!” “咦……呃……对不起。” 不明就里的嵩月还是低头道歉了。我虽然觉得她有点可怜,但她戴着猫耳恭敬弯腰的样子 轻尖叫一声,然后才奋力转过身。我叫她的时机似乎不太好,让她吓了好一大跳。就连猫耳都—倒竖毛发、剧烈颤抖——她应该还好吧?“今天已经宣布放假了,朱里学姐找大家去家庭式餐厅——嵩月想去吗?“ 操绪对嵩月那双微微颤抖的猫耳似乎很感兴趣,目不转睛地盯着观察。嵩月虽然暂时露出困惑的表情,但最后终于轻轻却又明确地点了点头。 “啊……我想去……” 学校附近的那问家庭式餐厅人声鼎沸。嵩月在众人中显得非常醒目。笔直黑长发加美少女加巨乳高中生加猫耳,会引起骚动也是理所当然的。身着可爱制服的女服务生看到嵩月后,也露出了“你真行啊”的挑衅笑容。 “哎呀……小奏,你的百汇……” 朱里学姐望着被端到嵩月面前的甜点后,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奇异果、木瓜、芒果等水果撒在冰淇淋上,那是一种仅限这个季节贩售的水果百汇。 “咦?” 嵩月一边将百汇送入口中一边歪着头。朱里学姐则轻轻耸了耸肩。 “啊,嗯。抱歉抱歉,没事。” 朱里学姐很难得会说话这么不干脆。到底是怎么了——我不解地思索着。但学姐却不愿再说什么。我们只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地继续用餐。 “长出猫耳后,为什么说话语尾没加上‘喵’字……?” 樋口冷不防认真地对嵩月提出这个内容非常无聊的质问。在这个平和的 午后,台风雨依旧不停地下着。 “……啊。” 结果嵩月的身体这时却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她甚至无法继续维持坐姿,就这样直接倒了下去。一旁的我赶忙扶起她。 被我抱住的嵩月显得四肢发软,而且脸颊也莫名地红润。看起来好像发烧了,但又不像是生病的感觉。相反地,她此刻的表情似乎显得很舒服。 “啊……咦?” “果然被我猜到了。” 朱里学姐观察瘫软的嵩月好一会儿,终于露出温和的苦笑。 “学姐的意思是?嵩月怎么了吗?” 我不安地追问。朱里学姐听了微笑地摇着头。 “我想她应该没事,只是有点醉了。” “……醉了?” “嗯。你想想看,奇异果不是*木天蓼科的吗?”(译注:猫吃了木天蓼科的植物会陷入类似喝醉的恍惚状态。) “啊……” 我俯瞰着嵩月面前的食器,随即陷入沉默。嵩月此刻已像是在撒娇般缩着背、倒在我的膝盖上,还发出沉睡时的微微呼吸声。 “……喵。” 等嵩月清醒已经是接近傍晚的事了。她自床铺爬起上半身后浮现出不安的表情。那就好像是稚子被单独抛弃在不知名的场所般,侧面显得极为孤寂。生来就带有恶魔血统的她,或许过去都一直活在如此的孤独当中吧。 “嵩月,你醒了吗?“ 我将读到一半的文库本放下,对她如此关切着。嵩月这才松了一口气似地转头望着我。 缓缓环顾房间一周,她终于察觉自己身在何处。这座拥有明显特色的古老洋房正是我租赁的鸣樱邸。 “因为你睡着了,只好趁风雨还没正式转强前先送来我家。朱里学姐跟其他人在隔壁打电动。台风前不久好像离开了,外面也没在下雨——你的身体情况如何?” “啊……” 嵩月以手抵住额头,似乎还有点头晕的样子。她的动作似乎有点不自然,但猫耳已经消失不见了。 “如果还不舒服可以继续睡啊。你会不会热?要不要我开窗户?” “……嗯。” 嵩月轻轻点头后再度缓缓地躺下。她以枕头挡住半边脸,朝上凝望着站在窗边的我。接着,她又忽然以非常严肃的表情开口。“呃,夏目同学……” “唔?” 我转过身,嵩月以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声音问。 “你……喜欢猫吗?” 我笑了。 “嗯,喜欢啊——嵩月呢?” 她的脸一路红到耳垂,表情很尴尬地点点头。接着又露出得救般的笑容。 “……我也是。” 窗外吹来的风使得窗帘扬起,让我们可以窥见天空的模样。那是一整片鲜艳的金黄色夕 照。 明天想必是晴朗的好天气吧。 后记 大家好,我是三云。第五集的“机巧魔神‘问世了,这一册是地底探险的故事。大概是因为我的心有部份很灰暗吧,所以从以前我就很喜欢类似地底世界那种阳光照不到的场所。我经常跑到钟乳洞或废矿坑之类的地方,而且在那里还会莫名其妙感到心情平静。这一集的故事正类似这种感觉,是以某座日本最大的水中钟乳洞与某主题乐园的净水处理设施为范本所写。只不过,如果在此写出实际名称一定会被所属机构抨击,所以还是按下不表吧。 这一集的剧情几乎所有洛高内的主要角色都登场了,故事的主轴应该也即将要进入如火如茶的高潮。之后的发展可能会更激烈或突然平缓下来,关于这点我现在也尚未定案。 由于第五集的本篇奏戏份不多,所以我才会在卷末追加她的短篇故事。那则短篇最早刊载于网路贩售的书籍上,这回则经过我的重新改写。这种企划方式不知您认为如何?如果可以写信来告诉我您的感想,我会非常感激。 最后,我要针对协助本书出版的所有工作同仁,以及手上正拿着这本书的读者诸君,献上、我最诚挚的谢意。 希望下次还有机会相见,三云岳斗敬笔。 大家好,我是三云。第五集的“机巧魔神‘问世了,这一册是地底探险的故事。大概是因为我的心有部份很灰暗吧,所以从以前我就很喜欢类似地底世界那种阳光照不到的场所。我经常跑到钟乳洞或废矿坑之类的地方,而且在那里还会莫名其妙感到心情平静。这一集的故事正类似这种感觉,是以某座日本最大的水中钟乳洞与某主题乐园的净水处理设施为范本所写。只不过,如果在此写出实际名称一定会被所属机构抨击,所以还是按下不表吧。 这一集的剧情几乎所有洛高内的主要角色都登场了,故事的主轴应该也即将要进入如火如茶的高潮。之后的发展可能会更激烈或突然平缓下来,关于这点我现在也尚未定案。 由于第五集的本篇奏戏份不多,所以我才会在卷末追加她的短篇故事。那则短篇最早刊载于网路贩售的书籍上,这回则经过我的重新改写。这种企划方式不知您认为如何?如果可以写信来告诉我您的感想,我会非常感激。 最后,我要针对协助本书出版的所有工作同仁,以及手上正拿着这本书的读者诸君,献上、我最诚挚的谢意。 希望下次还有机会相见,三云岳斗敬笔。 大家好,我是三云。第五集的“机巧魔神‘问世了,这一册是地底探险的故事。大概是因为我的心有部份很灰暗吧,所以从以前我就很喜欢类似地底世界那种阳光照不到的场所。我经常跑到钟乳洞或废矿坑之类的地方,而且在那里还会莫名其妙感到心情平静。这一集的故事正类似这种感觉,是以某座日本最大的水中钟乳洞与某主题乐园的净水处理设施为范本所写。只不过,如果在此写出实际名称一定会被所属机构抨击,所以还是按下不表吧。 这一集的剧情几乎所有洛高内的主要角色都登场了,故事的主轴应该也即将要进入如火如茶的高潮。之后的发展可能会更激烈或突然平缓下来,关于这点我现在也尚未定案。 由于第五集的本篇奏戏份不多,所以我才会在卷末追加她的短篇故事。那则短篇最早刊载于网路贩售的书籍上,这回则经过我的重新改写。这种企划方式不知您认为如何?如果可以写信来告诉我您的感想,我会非常感激。 最后,我要针对协助本书出版的所有工作同仁,以及手上正拿着这本书的读者诸君,献上、我最诚挚的谢意。 希望下次还有机会相见,三云岳斗敬笔。 大家好,我是三云。第五集的“机巧魔神‘问世了,这一册是地底探险的故事。大概是因为我的心有部份很灰暗吧,所以从以前我就很喜欢类似地底世界那种阳光照不到的场所。我经常跑到钟乳洞或废矿坑之类的地方,而且在那里还会莫名其妙感到心情平静。这一集的故事正类似这种感觉,是以某座日本最大的水中钟乳洞与某主题乐园的净水处理设施为范本所写。只不过,如果在此写出实际名称一定会被所属机构抨击,所以还是按下不表吧。 这一集的剧情几乎所有洛高内的主要角色都登场了,故事的主轴应该也即将要进入如火如茶的高潮。之后的发展可能会更激烈或突然平缓下来,关于这点我现在也尚未定案。 由于第五集的本篇奏戏份不多,所以我才会在卷末追加她的短篇故事。那则短篇最早刊载于网路贩售的书籍上,这回则经过我的重新改写。这种企划方式不知您认为如何?如果可以写信来告诉我您的感想,我会非常感激。 最后,我要针对协助本书出版的所有工作同仁,以及手上正拿着这本书的读者诸君,献上、我最诚挚的谢意。 希望下次还有机会相见,三云岳斗敬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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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不错。不但很自然,也不会显得我故意跟对方装熟。好,就这么办——正当我下定决心时—— “——智春,你一个人闷不吭声地在做什么呀?” 操绪大刺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这名长发飘逸在半空中、身着制服的女高中生,从我背后现身了。 颜色淡薄的她身体呈半透明,还可以微微看到她身后的光景。显而易见地,她不是普通人类,而是机巧魔神的射影体。 我仰望着这位曾经是我青梅竹马的幽灵,心中的焦躁越发强烈。 本来想趁操绪消失的时机讲电话,但不好的预感最后果然成真了。 大概是听到我背后的女孩——而且还是幽灵所发出的声音,对话另一头的少女明显散发出讶异之色。 “操绪,不好意思,可以请你暂时离开一下吗?” “为什么?有什么话不能让操绪听吗?智春在跟谁讲话?’ “老家。” “骗人。如果是跟伯母讲电话,有必要这么尴尬吗?’ “我并没有尴尬。总之你先离远一点,别黏在我身边。” “嗯……智春到底在慌张个什么劲呀?电话另一边是谁?嵩月同学?还是朱里学姊?” “就跟你说不是了嘛!拜托你可不可以小声点,电话另一边都听到了。” 我死命地抗议着。真受不了这个只会乱猜的笨蛋操绪。 在一片死寂中,不知为何,只有少女不耐烦的心情透过话筒浓浓地传了过来。不过我可以明白对方的心情。打电话来的家伙不仅无视自己也不说明来意,自顾自跟旁边的人打闹,会生气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是小杏可以直接寄简讯,智春又应该不会主动找佐伯同学……啊,难道是光学姊……!?’ “求求你别乱猜了好吗!” 在操绪一一列举我所认识的异性时,电话另一头的气氛也愈来愈糟糕。 打招呼看来已没啥用处了,直接就开门见山地说吧——不过就在我打定主意时。 “……白痴。”我的耳边确实响起了如此轻微的咕哝,然后就是话筒被用力摔下的挂断声。这通电话被对方极其粗鲁地中断了。 “……” 我望着终于完全沉默的电话,愕然地呆立着不动。她火大了——虽然我多少有点先见之明,但没想到连目的都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拒绝。 就算重拨一次,她也不会接吧。况且即便电话接通了,我也没自信能编出动听的借口。我轻轻叹了口气,折上已恢复待机状态的行动电话上盖。 “哎、哎呀……怎么啦,智春?难道你生气了?” 我无力地倒在床上,操绪则挂起亲切的笑容问道。 我无言地摇摇头。与其说我动怒了,还不如说耗尽了全身的气力吧。现在我就连念操绪几句都懒。话说回来,我的确很不擅长跟那女孩沟通。 操绪端详我的模样后似乎察觉出什么,于是便略厌意外地眯着眼。 “智春刚才该不会是在跟和叶讲电话吧?” “我想是吧。” ‘……怎么连自己都不肯定?她不是智春的妹妹吗?’ “呃,这么说也没错。” “她是我妹妹”这句话让我感到非常不自在,我只能再度软弱地吐了一口气。 苑宫和叶是一名就读市内名门女校的中学生,也是我母亲再婚对象的——苑宫先生的独生女。理论上来说,她的确是我的妹妹没错。 但话说回来,我老妈瞒着我再婚也才不过是三个月左右之前的事。自从我们变亲戚以后,我也才跟和叶说过短短的三次话。更糟糕的是,当初我带给对方的第一印象就已经恶劣至极。 没办法了——我心想。 突然冒出个不认识的男生,还被父母亲介绍说“从今天起他就是你哥哥了”,正常的女生应该都会觉得很困扰吧。再加上,那个要称为“哥哥”的家伙,还是个被幽灵缠身的怪胎。 总而言之,我一开始就离开苑宫一家人,独自租屋居住,直到现在都没办法跟和叶好好说上几句话——尽管那女孩笑起来的确是满可爱的啦。 “所以,智春为什么要打电话到苑宫家呢?’ 操绪略显讶异地问。是啊,这的确很敌人疑惑,我明明就猜到会有这种下场了。 “我想知道老哥现在在哪。” “直贵哥的行踪吗?’ 没错,我点点头。 大我五岁的哥哥——夏目直贵,从小就是这附近赫赫有名的天才少年。也因为如此,我才老是搞不懂那家伙的脑袋究竟装了些什么。 他从高中时代起就开始经营自己的事业,据我所知应该是担任企业顾问或提供建议之类的工作,至于目前则是在国外留学。我虽然不知道他去研究什么,但好像会在世界各地奔波,连身为弟弟的我都不知道他身在何方,几乎等同于半个失踪人口。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不是一件坏事。 反正只要我一靠近那家伙,就只会被看作比较差劲的对照组,或是被迫成为某项实验的白老鼠。总之,我的经验告诉我,跟老哥在一起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但问题在于,最近这段日子又有其他的不幸降临在我身上。 开学典礼前一天,我被迫收下的神秘手提箱,以及封印在其中的机械恶魔——机巧魔神。 此外还有恶魔,以及什么第一轮世界的记忆。 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搞得我头晕脑胀,不过直贵一定明白些什么——起码我还能肯定这件事。甚至我不得不这么推测,有许多事件怎么看都像他一手策画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我的目标都是让操绪恢复正常。如果可以调查出机巧魔神背后的秘密,或许就能解放她被封印的身体。这么一来,我就不必再苦恼于被幽灵缠身这件事,跟那位无血缘关系的妹妹也能多少亲近一点——或许吧。 为了达成目标,首先就必须跟老哥碰头,并从他身上挖掘出重要的情报才行。这个再清楚不过的事实,我却是到了这阵子才终于想通。 “呃……这跟打电话给和叶有关吗?’ 操绪以手指点着自己的下颚问。 “我是想找老妈讲话啦。或许她知道老哥在哪也说不定。我之前已经先打去医院了,但她现在没值班。” “嗯——操绪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我的母亲是护士,至于她的再婚对象——苑宫先生则是在同一间综合医院工作的小儿科医师。 “再打一次如何?” “别开玩笑了。” 听了操绪轻描淡写的提议,我只能缓缓地摇着头。现在的我已经没力去对付那位妹妹。话说回来,和叶会如此火大,操绪也该负责任才对吧。我记得和叶不喜欢幽灵——不,应该说她非常厌恶才对:会喜欢幽灵的家伙天底下应该没几个。 “那智春直接去她家找她?” “别出馊主意了。” 现在跟之前的情况已大不相同。如今的操绪在经过一连串事件后,虽然还是幽灵之姿,却能被普通人的肉眼看见。被老妈撞见或许还无关紧要,但我可不想在被操绪缠身的情况下,让正常的苑宫先生还有极度害怕幽灵的和叶“欣赏”。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洛高的学生般具备超强的适应能力。 “那该怎么办呢?这样没法问出直贵哥的行踪呀。’ “不,其实老妈也不见得知道我哥在哪。况且我还有别人可以问。” “别人……?’ 操绪讶异地喃喃问道,我则一语不发地对她点点头。 没错,可能知道老哥在哪的人,其实就我所知还有好几个。 只不过当时的我还尚未预感到,与她们的遭遇,即将把我卷入新一波的倒楣漩涡中。 事件就发生在悲壮的夏季庙会前夕。 过程耗费了整整十天,而漫长的梅雨季节也即将告终。 第一话 至尊游戏 雨持续不断地下着。 这是期末考逼近的六月最后一周,天空仿佛在映照出学生们忧郁的心情般黯淡无光,无谓 的高温与湿度更是不停缓缓削弱我们的体力与精神力。 从卫生股长的工作——打扫游泳池开始,最后变成连室外游泳池都一同沉人湖底的下水道 事件,距今已过了大约一个月了。 这段期间,我依然被卷入了数场纠纷中,一边体验着大小事件带来的大小不幸,一边勉强 地活下去,好不容易才熬到周末的放学后。 从下礼拜起到期末考结束的这十天为止,校方完全禁止社团活动。也就是说,我身为科学 社的最底层社员,暂时不必担心得被派去击退怪兽或搜索内裤小偷等,得以好好地念书。与这 阴郁的天气相反,我的心情可说是极为开朗。 不过那也只持续到大约一小时前为止。 “喂……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你还不快好好说明?” 双手擦腰提出质疑的人是同班同学佐伯玲子。她是第一学生会会长佐伯玲士郎的妹妹,也—是个奸好胜的富家美少女。 她冷漠睥睨的焦点,正是位于实验室校舍大楼一楼的化学准备室,亦即洛高科学社的社办。 平常这间教室就陈列着许多黑科学的奇怪道具,再怎么客套都很难以健康来形容此处,今天的模样更是分外悲惨。 工作桌上散置着海绵与空纸箱,地板则被刻满了怪异的图案。此外整间教室遗像是被熏过一遍,破裂的玻璃与崩落的天花板碎片也洒得到处都是。 至于比上述景象更悲惨的,则是社员们的狼狈模样。 阿妮哑以双手被捆绑的姿态,露出恍惚的表情;朱里学姊则是以上半身仅着内衣的模样,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同样陷入恍神的状态。 嵩月则身着并非洛高制服的水手服,以困窘的表情低着头。 樋口以仰躺的姿势,鼻血依旧流不停;操绪则很难得露出了泪眼汪汪、面红耳赤的神态。 最后说到我,我在赤裸的上半身套了一件围裙,并一边叹气,一边仰望傲然挺立在我面前的佐伯妹。对于浑然不知事情发展的佐伯妹而言,想要寻求解释是很正常的反应。 “说来就话长了……” 我以不太甘愿的口吻说道。 “非常好。那就请你尽速开始说明吧。如果你不解释清楚,我就要把你们现在的丑态拍下来,洗成相片在校内大量散布。” 佐伯妹继续以傲慢的语气宣告。 真没办法——我深深叹了口气,并俯瞰着地板上四散的浅绿色石头碎片。 罪魁祸首依然是我那混帐老哥。 如果那家伙不把那玩意儿送过来,我们就不会沦落如此难堪的下场了。所有事件的源头都是发端自某件物品被送来社办的那一刻—— ——那令人颤栗恐惧的至尊游戏。 o 洛高科学社一共有五名社员。 以代理社长朱里学姊为首,加上遭其美貌钓来的樋口,半推半就被拐入社团的嵩月奏与我,还有到现在都没看过庐山真面目的正牌社长。 听说正牌社长之所以不在是因为住院的缘故。但本学年开始已经将近三个月了,就算没见过面,我也会为社长感到不安。像这样缺课下去,出席天数与升学调查不会有问题吗?身为学弟的我是不是该去医院采望一下比较好? 姑且就先不管那位从未谋面的社长吧。 事实上在科学社的社办内,除了正式社员外,还有数名大刺刺把这里当自己家的学生。 其中一人就是缠身于我的幽灵操绪,不过她的情况也不能怪她。毕竟她跟我现在就像是命运共同体,要把她视为科学社的正式配备之一也不为过。 至于另外一个,就是不太好解释的准社员了。 当我造访化学准备室时,她正坐在工作桌的尾端,对着眼前的巨大纸箱。这名准社员金发碧眼,白晰的肌肤宛如高级瓷器,此外又生着娇小可爱的脑袋与纤细的四肢。如此基本上并不属于日本人会有的外貌,简直可用宛如天使般的美少女来形容。 只可惜败笔还是在她那极度未发育的幼女体型,与满脸不耐烦的表情吧。我盯着对方问: “……阿妮娅,你在做什么?” 这位年幼的同班同学正将半颗头伸入打开的纸箱内,我的口气充满了疑惑。 她真的有听到我的问题吗?但就在这时,她突然“噗哇”地发出仿佛快溺水的喘气声,并顺势扬起那颗小脑袋。在这种动作的冲击下,原本塞满纸箱的海绵缓冲材料也一同洒了出来。 少女正是来进行国际交换的留学生——阿妮娅·福尔切。 这位天才少女年仅十岁便精通数国语言,只不过,她也是“食运族”的恶魔。 她以黑科学的专家身分,为了协助调查机巧魔神而被第三学生会请来;她最后会落脚于黑科学研究机构,也就是科学社,可算是非常自然的安排。 顺道一提,她还搬入了跟我相同的住所——鸣樱邸,甚至不知为何,我在班上还成为了专职照顾阿妮娅的角色。不过,像这种喜欢在空教室将头伸入纸箱的奇怪嗜好,我以前可没听说过—— 这位交换留学生少女,以貌似猫咪在甩头的动作清掉秀发上的灰尘。 “智春,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的忙。” 阿妮哑以傲慢的口气命令道。看来将头伸入纸箱果然不是在玩。话说回来,她的态度还真差劲啊,虽说我早该习惯了。 “可以啊,不过这是什么?” 我将自己的东西放在教室角落,顺着阿妮娅的呼唤走过去。 这间社办原先只有阿妮娅一人而已。优等生嵩月正被同班的其他女同学团团围住,争相请她为本次期末考猜题。樋口今天刚好是值日生,朱里学姊则迟迟未到。 以粗暴的手法拆开的纸箱上盖,贴有色彩缤纷的标签,那是国际宅配的传票。上头写明的地址正是洛高,至于收件人则是阿妮娅·福尔切·索梅西尔·米克·克劳珊布尔希总督干金。 “给妮哑的东西呀?是从罗马尼亚老家来的?’阿妮哑娅懒洋洋地对抢先发问的操绪摇头。“不是,看通关资料应该是从贝里斯来的。” “贝里斯……呃,在哪?”面对操绪的质问,我耸了耸肩。总觉得印象中应当是在赤道附近,但正确的地点我就不太清楚了。 “中美洲。墨西哥的旁边,也在犹加敦半岛的根部位置。” 阿妮娅代替我回复操绪。连续出现的陌生地名令我困惑,在我脑海内有颗地球仪无意义地咕噜转着。操绪则讶异地瞪大眼睛。 “墨西哥——是那个墨西哥吗?出产墨西哥卷饼、莎莎酱,还有龙舌兰酒?’我想应该没错,不过怎么都只联想到食物啊?“为什么那个地方会有人送东西给妮娅?有认识的人住那里吗?’伴随着操绪抛出的问题,我也顺势望向阿妮娅。我可以体会操绪此刻大惑不解的心情。虽说阿妮娅有认识的人在贝里斯什么的并不会造成我们的困扰,但阳光普照、洋溢拉丁风情的加勒比海很难与阿妮哑本人结合在一起。如果是来自西伯利亚的冻原地带我反而比较能接受。 结果阿妮哑自己也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不,我在中美洲并没有认识的人……况且寄件者——是你的哥哥啊,智春。” “……嗄?” 我花了一点时间才理解阿妮娅的说明。老哥、贝里斯、寄给阿妮哑的快递。由于之间的关联性太薄弱,所以我无法将它们串接起来。这是哪门子的兰一题故事 啊。(编注:原文为三题晰,落语用语,表演者向观众随机征选三个名词,做为即席表演的命题。) “所以,那件东西是直贵哥寄来的吗?啊,真的耶……” 端详过纸箱上的传票后,操绪也吓了一跳。在寄件者的栏位上,的确以似曾相识的笔迹写着“夏目直贵”的片假名拼音。 我也茫然地盯着上头的签名。 一种毛骨悚然的惊异感缓缓爬上我的背脊。我找了好久的老哥踪影,竟然会如此轻易地自动找上门。平常对亲弟弟连一封电子邮件都不写的人,却会对暂时借住的留学生寄送海外快递,实在有点让人难以接受,不过这样也好啦。 “也就是说,我那老哥如今人在贝里斯罗?” 我确认过传票后问道。操绪则“嗯——’地念了一声。 “不太可能吧?你们看,寄件人的住址好像是某间饭店,而且这是透过海运寄来的,可能已经过了一个月以上的时间唷?’ “这个时候直贵的大学应该在放暑假。中美洲也许只是他田野调查的途经之地吧。” 阿妮娅以补充的口吻喃喃道。老哥留学的欧洲某大学,漫长的暑假是一直从六月放到九月——我以前好像也听说过。 “结果还是搞不清楚他身在何方嘛……” 我虽然先是略微期待了一下,但随后袭来的失望却更加剧烈。除了原本就是半失踪状态以外,现在连他留学的地方都放长假了,要找出老哥的踪迹难如登天。 操绪就像是在怜悯垂头丧气的我似地叹息道: “不要急着下判断嘛,这里面或许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真的会有线索吗……” 我知道操绪是想帮我打气,但期待一个月以前寄出的快递未免太傻了。况且只要是老哥送来的玩意儿,从以前就没在收下后发生过任何好事——例如机巧魔神与阿妮娅都是。 话说回来,这么大的纸箱一直占据工作桌也很碍眼。我不耐地将箱中的缓冲材料拨开,试图摸索里头的物品。 纸箱里装着一只每边长约五十公分的碧绿色塑胶容器。表面看起来有点脏,但结构似乎颇为坚固。这可能是用来运送容易损坏的工业制品吧。 容器背面则以万能胶带黏上一枚茶色的信封。 我将信封拆下,并将里面的信纸递给阿妮娅。因为上头以我完全不懂的语言印了一堆字。 那感觉并不太像封信——我猜应该比较类似某种说明书或论文吧。 阿妮娅轻轻皱起眉,持续将目光落在信纸上。原本我以为那是什么艰涩罕见的外语,但看来她依旧能够轻松解读,真不愧是众人公认的天才少女。 当她在阅读信纸的同时,我因为没事干便再度举起塑胶容器。 “这可以打开吗?” “应该可以吧?又不是寄给智春的,想必不会是什么危险的物品。” 操绪的看法还是那么不经大脑。如果是寄给亲弟弟的东西才危险——虽然不懂那是什么逻辑,但无法否定她的我似乎更显悲惨。 我以半迁怒的粗暴动作撕破封印容器的胶带,将手指伸向容器的开关。 扣环被我轻易地解开了。 铺设于容器底部的黑色海绵上,一张面具就像是从里头浮出般,搁在其上。 那张石制面具是以大颗的翡翠雕刻而成,散发出令人畏惧的妖异气氛。 o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后,樋口等人便踏入社办了。 不会发生任何危险,所以我到现在都不敢拿出来。 朱里学姊以充满魅力的模样,用食指抚摸自己的下唇,探头凑近容器。 尽管各处略有裂痕与缺损,但石面具大致上还保持着完整的脸部形状。 褪成浅绿色的翡翠光芒,暗示石面具的问世已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类似这种年代古老的物品,就算只是陶器的一点点碎片,依旧能散发出某种震慑人心的威严感。只不过很遗憾,上述气氛跟眼前这张石面具是完全无缘的。 或许是因为刻在面具上的表情实在过于可笑吧。 眼鼻五官等细节,简直就跟幼稚园小朋友捏出来的黏土差不多水准,轮廓也整个是歪的。 眼珠的部分卡在下垂的眼眶中并完全被挖空,还要加上扁平的鼻子与剧烈朝下撇的嘴。 一言以蔽之,这玩意儿丑爆了。就算勉强说好听点,也很难让人用可爱来形容它。 “……这想必是跟黑科学有关的遗产吧。既然不是寄到鸣樱邸,而是直接送往学校,就代表希望交给科学社来保管吧?” 我撕下贴在纸箱上的传票,胆颤心惊地问。 结果朱里学姊却如小鸟般偏着脖子。 “嗯——我不清楚耶。” 她一边摇曳剪得非常整齐的黑发一边回过头。 “小奏,你有什么看法吗?” “不……我对这个也不太……” 嵩月困窘地喃喃回答道,并同时缓缓摇头。 只有樋口那不怕死的家伙—— “呼——比想像中要轻嘛。” 咻——他毫不客气地就拿起那张思心的石面具,我只能惊惧地瞪着他的动作。 “喂、喂……樋口……” “嗯?别担心啦。我又不会把它摔坏——”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别碰来路不明的东西比较好。” “可是如果不摸摸看要怎么进行调查呢?你们看,这里好像刻了类似文字的东西。” 樋口翻起面具的内侧对大家示意。我原本以为他在鬼扯,但看来似乎真有那么回事。 “文字……?” 在场其余人都忍不住凑了过去。石面具的额头内侧部分的确刻了几个很陌生的成排字母。 如果说这是一段文章,长度又好像太短了。 “那是西班牙文。” 朱里学姊以自言自语的口气低声道。我虽然不会分辨,但经她这么一提也觉得很像。那串文字跟石面具本身好像有点格格不入。与其说那是与石面具同时完成的,还不如更像后代人们添加在上头的警告标示。 这时阿妮娅依旧以冷漠的表情检视资料,终于,她咕哝了一句: “他的名字是——游戏国王。” 她是以几乎快听不清楚的音量喃喃说着。那是什么意思——我回过头,只见那位语言学天才少女淡然地接续说: “应该就是那张面具的名字。上头写着,这叫游戏国王的面具。” “游……游戏……国王的面具?” “真伤脑筋耶……取这种似曾相似的名字好像有点危险吧……” 我与操绪不约而同从额头冒出冷汗并暗地叫苦,但阿妮娅依然不改其色。 “它本来就叫这个名字,我也不是故意乱讲。总之这应该是用在某种仪式上的面具。根据我手上的报告书,那种仪式似乎叫至尊游戏。” “至尊游戏……” 名字听起来神圣庄严,我忍不住因被震慑而使劲吞下一口口水。 中美洲繁荣一时的马雅、阿兹特克文明立刻浮现在我脑海。据说他们习惯将活人的心脏直接从胸膛剖开、取出,并以此进行活祭的仪式。 如果说这张隐约散发出不快气息的石面具,就是刚在那种充满血腥味的仪式上,我倒是可以接受。 话说回来,为何我老哥要把这种东西寄给阿妮娅呢?等等,这应该是非常珍贵的考古发现吧,可以随便把它寄到国外吗? “别担心,这只是复制品,是用模子大量翻造的。” “……所以是假货? ” “唔嗯。不过,这上头好像还是施加了黑科学的某种机关。” “机关?” “它会对戴上的人产生具有强制力的惊人催眠暗示,并任意控制机运——简单来说,就是诅咒。直贵那臭小子,是为了解除上面的诅咒才会特地送来我这……” 原来如此——这下我终于懂了。看来那才是老哥的真正目的。 阿妮娅是“食运族”的恶魔,由于自身无法制造运气,所以就必须以与生俱来的能力,吸收他人或物质上的运气进行补充。 对于被吸走幸运的人来说,这种恶魔简直是没品到极点,但这并非他们拥有这种能力的本来目的。调整极端的幸运与不幸——这才是他们被赋予的任务。 只要利用这种可以控制运气的能力,就能将附着于物品上的强大不幸——意即“诅咒”无效化,甚至加以解除。 老哥就是期待阿妮娅能帮这个忙,所以才会把这张“游戏国王的面具”送来。 但从另一个角度说,这张石面具也可看作是天才夏目直贵不敢亲手处理的危险物。那家伙还真是过分,竟然二话不说就直接寄来这种烫手山芋。 我怨慰地吐了一口气,便缓缓抬起头。 这时我终于忍不住惨叫出声。 “樋……樋口!你在搞什么鬼……!?” “嗯?” 樋口以混浊的声音咕哝一声,只见那张浅绿色的面具已经套上他的脸。在我们跟阿妮娅讨论并暂时失去注意力的同时,这个超自然笨蛋竟然自己就把面具套了上去。 “哎呀——’操绪以无奈的表情叹了口气。至于一旁的嵩月则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我瞪着朱里学姊——你刚才怎么不阻止他呢? “因为要是随便乱摸,要是我也中诅咒不就糟了?” 会露出优雅的微笑说出这种答案的,也只有这家伙了。 但樋口本人却露出不知自何而来的从容态度。 “不用慌,智春。这只不过是复制品吧?我看到这种面具,就很想戴戴看啦。” 他先前绝对只听了关于复制品的前半部分说明。我们刚才刻意压低音量讨论,竟然造成了这种反效果。 樋口此刻显得莫名地情绪高昂。他戴着石面具发出大吼,还装出沐浴在阳光下、身体好像要融化的欢喜姿态。老实说,我不是无法理解他现在的心情。以人类的心理来说,看到气泡纸就会很想把它噗滋噗滋地挤破,或是发现他人的日记就很想拿来偷看,至于眼前有面具就很想戴上也是类似的道理,只不过…… “唔喔!?” 咖叽扣叽咕叽——石面具内侧这时发出了类似齿轮相互咬合的声响。尽管樋口就在我面前发出惨叫,我却没有那个闲工夫出声嘲笑。 沿着表面的裂痕,翡翠石面具发出了炫目的光芒。 我对这种光芒戚到很熟悉,因为那就跟机巧魔神的魔力之光一模一样。 朱里学姊与嵩月都迅速压低身子、摆出战斗态势。她们脚底下的地板,这时也自动描绘出闪闪发光的纹路·看来是某种巨大魔法阵构成的结界。 被几何学图案填满的无数道同心圆将科学社社办完全包围。在这种情况下,大家恐怕是插翅难飞了。 “智春……”(插图) 操绪以庇护我的姿态向前站出去,但在不明诅咒效果的前提下,我们也不知道该以何种方式应对。假设唤出《黑铁》,或许可以破坏石面具,但这样来说不定会引发其他诅咒。 这时樋门按住发光的石面具,,继续发出“呼喔喔呢喔喔喔喔”的大叫声。 拜托,你那种喊声也有影射的嫌疑,还是快停止吧。 o 樋门痛苦的过程只维持了短短几秒钟,等魔法阵的形状安定下来后,石面具的光芒也减弱了。之间樋口将手按在面具额上,发出低沉的笑声。 “咕咕咕咕咕……” 这种笑法充斥若危险的气息,我听了立刻表情紧绷起来。这跟樋口平常的样子完全不一样,虽说具体而言我也下懂究竞哪里下一样就是了。 “喂、喂……樋口,你还好吧?” ‘不准碰,无理的家伙。’ 樋口以混浊的声调自面具下回应。 “无礼的家伙……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我摇着被他挥开的手叹气。喂,你的词汇几时变得如此崭新啊? “他到底是怎么了呀?” 操绪小声对阿妮娅问。 “那是诅咒的效果。”阿妮娅回答。 她刚才的确解释过,面具上被施加了惊人的催眠暗示。 “也就是说樋口的意识已经被石面具控制住罗?” “恐怕是吧。诅咒应该是在戴上面具后才会发动。” “光从外表看,他的变化也还好嘛……” 操绪打量着石面具樋口咕哝着。 戴上那张丑面具的样子的确是非常诡异,但除此之外樋口似乎并没有异样。好比全身毛细孔喷血而死,或是开始想要吸食鲜血等,至少还没到那么惊悚的程度。 “这结界比想像中还要强大……想从里面逃出似乎很难……” 朱里学姊走到魔法阵边缘,手按着太阳穴蹲了下去。 这道结界并非物理性质的障碍,似乎是一种对我们发出“无法走出魔法阵”的强烈暗示。 尽管它的原理非常简单,想要打破却极度困难。以蛮力突破很明显是不可能的。 “不过,把我们一起关着有什么好处吗?” 朱里学姊以沉稳的口吻问。她的这番冷静真是让人恐惧。从她的模样判断,不管诅咒的性质如何,即便要将社办变成一片火海,她都愿意为了逃出而试看看。 “诅咒的目的是重现仪式。” 阿妮娅翻阅着报告书回答。 “正是如此,小女孩” 樋口交叉双臂,以嚣张的口气宣达。那位被视为小鬼的留学生额头上立刻“劈哩”地爆出青筋,但随后阿妮娅也只是粗鲁地叹了口气,并没有继续发飙。可能是她看出对现在的樋口抱怨也没用才会克制住自己吧。虽然是被诅咒了,樋口啊,幸好你也因此捡回一命。 呵……所谓的仪式,就是刚才说的至尊游戏吗?’ 操绪凑近阿妮娅手边的资料同时问。 我也想多看那些报告书几眼,只不过映入眼帘的都是因为拷贝太多次,而变得模糊不清的无意义文字罢了。我原本期待上头有照片或插图之类的,看来是太过天真了。不过,这总比真的看到活祭仪式的照片要好一点吧。 “正是如此。” 取代正在解读神秘文字的阿妮娅,此刻发出傲慢口气的又是那个石面具樋口。 “能参加余主持之仪式是莫大的光荣,你们这些愚民好好享受吧。” “……谁是愚民呀。你这个丑不拉叽的面具。” 操绪不服输地出言反驳。敢杠上这位受诅咒的石面具,这种勇气已经算是让人难以置信了。不过话说回来,操绪自己也是幽灵,超脱现实的程度并不逊于她吵架的对象。 “至尊游戏究竟是怎么样的仪式?” 趁操绪与石面具樋口大眼瞪小眼时,我再度低声问阿妮娅。 结果阿妮娅却迅速摇摇头。 “不知道。” “你手上那个什么报告书没写吗?” “不。因为仪式的内容是由国王的意志自由决定的。” “国王的意志……你说那张面具有意志?上头搭载了人工智慧吗?” “不,恐怕面具只会反映戴上它之人的潜意识。” “……也就是樋口的愿望罗?” 我望着戴上丑陋面具并在铁管椅上跷着二郎腿的樋口。所以,仪式的内容会根据那家伙潜在的愿望加以变化是吧。 “那,假如那家伙在无意识中想杀人……” “当然,仪式的内容就会受此影响。” 阿妮娅以成年人常有的动作对我耸耸肩。 唔哇!我的脸色顿时发青。早知道就别问了。我虽然不认为那个轻薄的樋口会有杀人冲动,但他毕竟是重度的超自然现象爱好者,不可能是什么纯真无瑕的少年吧。要我相信他的潜在意识非常正常,恐怕是难如登天。 “那张石面具的运作原理,也用到了机巧魔神的系统啊。” 朱里学姊以手撑颊,很感动似地喃喃说道。 “如果把陷入被催眠状态的樋口视为操演者,其意志就可以拿来发挥魔力了。至于少掉的副葬处女角色,则可能是将樋口精神力直接吸收、转化为动力来源。” “唔嗯。” 阿妮娅也以慎重的口气肯定上述说法。 就算不是正式的操演者,也能使用部分的机巧魔神能力——朱里学姊右手臂暗藏的“魔弹”也是用了类似的机制。这么说来,在社办地板上自动描绘出的魔法阵,还真的跟机巧魔神展开的很像。 恐怕虽然没像机巧魔神那样拥有强大的破坏力,但应该能长久维持效果吧。 “……可以解咒吗?” 嵩月唐突地发出质问。我听了恍然大悟地转向阿妮娅。没错。那张石面具,本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被故意送来的嘛。 “没办法。如果诅咒还没发动就有可能,但既然所有人都被结界完全封闭在内部了,就只能乖乖等仪式结束——” “既然如此……” 嵩月以缺乏抑扬的音调低声说,接着便冷不防举起右手。从她向前伸出的手掌尖端,随后 便毫无预警地喷发出以火焰形成的涡流。 就算站得远远地依旧可以戚受到其热度。那是摄氏数千度的地狱烈火。嵩月利用在其体内流动的血液,依照其意志指引直接转变为灼热的火焰。 “干得好,小奏。” 朱里学姊微微一笑,左腕也同时发出令人颤栗的机械启动声。那是内藏霰弹枪在装弹的声响。等一等,你们两个到底想做什么? “诅咒的真正起因如果是黑科学的产物,只要破坏其本体就能阻止它持续了吧。况且那不过是复制品罢了,樋口又因为被催眠而失去意识,刚好可以大干一场。” “不不不不,这太危险了啦!那玩意儿可是紧紧黏在樋口的脸上耶!” “放心,我会手下留情。” 唔呼呼——朱里学姊露出宛若天使般的微笑,接着便从她那以机械驱动、已然变形的手腕中伸出发着钝重金属光芒的霰弹枪枪身。不,这怎么看我都不可能放心。况且霰弹枪这种武器要怎么手下留情啊。 结果在我还来不及阻止前,朱里学姊就将枪口对准石面具的额头,毫不迟疑地开火射击。 在不怎么宽敞的化学准备室中,足以震动大气的一声“咚”剧烈响着。结果她所击发的并非会散开的霰弹,而是体积巨大的单发子弹,这么看来或许还有救。 狩猎大型动物的单发子弹,极其精准地对着石面具樋口的脸部袭去—— “没用!’ “……耶!?” 没想到随后传来的并非石面具碎裂之声,而是朱里学姊的惊呼。在只有几公尺的超近距离下,她的子弹竟然打歪了。 失去目标的弹头撞向石面具樋口背后的墙壁,发出刺眼的火花。 “刚才……那是……” 操绪冷不防倒抽一口气。朱里学姊方才射出的子弹,在即将击中石面具樋口之前就以不自然的角度偏掉了,我也目击了那个瞬间。 “……唔!” 随后,嵩月也静悄悄地展开攻势。她伸出灼热火焰形成的剑,朝石面具樋口直接劈下。这种反应速度完全超乎普通人类,只有她那翻转在半空中的黑发,于我眼底烙印下美丽的残影。 然而,石面具依旧维持那可笑的面无表情。 “哇——哈哈,没用没用!’ “……!” 在对方尖锐的嘲笑声中,嵩月的动作也因惊讶戛然而止。 从不可思议角度飞来的某样物体,将嵩月的火焰之剑一口气击碎。 接着那玩意儿便飞向工作桌上的纸箱,顺势撕裂了充当缓冲材料的海绵。 原来那正是朱里学姊方才击出的弹丸。子弹在打中水泥墙壁后变成跳弹,很偶然地弹向想追击石面具樋口的嵩月。巧合……不,这真的是巧合吗? “游戏国王面具的能力……就跟“食运”一样可以操纵机率。不管这道结界里关了多少人,都没有办法伤那家伙一根寒毛。” 当我愕然的同时,又听见阿妮娅的一声叹息。 我想起来了。阿妮哑她们这些“食运”的恶魔一族同样没有直接的战斗能力,但相对地,她们可以操纵偶然的机率。石面具所具备的能力就跟她们一模一样。 朱里学姊的攻击因“偶然”而偏掉了,嵩月的攻击也因“偶然”而被挡下。不管我们重复几次,恐怕都会得到同样的结果。因为其幸运的供给来源正是樋口本人。 虽说被诅咒是自找的,但为了这种无聊事而浪费己身的运气,樋口也未免有些可怜。石面具的能力真是恐怖,光是诅咒威力便如此惊人。 “明白了吗?想要忤逆余是没用的。” 石面具再度以傲慢的口气宣告道。 我们只能默默地听着对方发言,同时还有一股寒气窜过背脊。物理攻击对其无效,面具又以樋口的身体为人质,更不可能从结界逃出。本来以为那玩意儿只不过是一张丑面具罢了,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家伙根本是出乎大家意料的强敌啊。 “那么仪式就正式开始吧。想伤害余的代价可是很高啊。’ 无表情的面具以樋口的“咕咕咕”地笑道。 我的喉咙突然感到一阵干渴。被关在房间内所有人的表情,都同时紧绷了起来。 至尊游戏。 诅咒的仪式。 到底是谁——能操纵如此强大的黑科学之力,还仿造古代遗物制作出效果类似的诅咒面具。至于凭藉此道具重现的仪式内容又究竟是什么? 刻画在房间地板上的魔法阵突然变得更为刺眼。 充满于室内的浓密魔力奔流则让人难以呼吸。 “听好了——” 面对浑身颤抖的我们,石面具樋口冷淡地宣告道。 那句话中隐含的强烈灵能压力让我心生畏惧,这就是拥有强制力的咒语吧。石面具上的光芒越发增强,周围甚至进发出蓝白色的火花。 “以复仇与惩罚之神“烟雾镜”——意即暗黑神※特斯卡特利波卡与余之名下令——第一项仪式,汝,被刻上三号数字者,须提供自己的下肢让国王的脑袋休息!’(译注:tezstlipoca。阿兹特克神话中最重要神只之一,意译便为烟雾镜。) 咒语的回音如雷鸣般回荡不已,石面具的宣达正式发出了。 “……嘎?” 我应该是以很可笑的茫然表情听着对方发言。 那家伙的说法太拐弯抹角,我实在不懂那句话的真正意义是什么。 叫人拿出下肢让国王的……什么? 等我回过神,这才发现在场所有人都摆出难以言喻的表情望向樋口。 冷冷的沉默维持了大概有十秒钟吧。 石面具樋口 突然假咳了一声。 “也就是说,抽到三号的人,要让国王枕在自己的膝盖上休息……” 石面具樋口以刻意鼓舞大家的口吻重申道。 啊啊,原来如此。这回我懂了,三号要让国王枕在自己的膝盖上休息嘛。 这就是石面具所谓的第一项仪式。诅咒的考验,正是提供膝盖给国王。至于被指名的则是三号的参加者——等等,我先停下来整理一下。 也就是说,身为国王的石面具樋口所发出的命令绝不可违背。参加游戏的所有人都必须遵从国王的命令。 只不过谁被命令不能让国王自己选,得透过数字随机决定—— 这么说来,连我那老哥都害怕的诅咒仪式真相。 不就是—— “……单纯的国王游戏?” 操绪最后咕哝了一句。 o “总而言之……这张石面具的制作者,是王立科学狂会中美洲分部的技术人员。” 阿妮娅翻着所剩无几的报告书继续说道: “他们对源自日本的国王游戏非常感兴趣,只不过平日热衷工作的他们,根本不会有接获联谊邀请的机会!因此,他们才制作了这张石面具,就是为了满足一己的心愿。只要利用石面具的魔力,就可以正确无误地重现国王游戏!” “……” 我几乎是以趴平在地板上的姿势聆听阿妮娅解释。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无聊到极点的目的啊!? 我因为太震惊而变得无言以对。真有人那么想参加联谊?话说回来,让戴着石面具的人当国王,跟俗称的国王游戏又有些许不同耶…… “王立科学狂会就是洛高的第三学生会吧?为什么连贝里斯都有分部?” 操绪以讶异的表情再度问出有点脱线的问题。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有点好奇,没听过中美洲有我们的姊妹校啊。 解决这疑问的人不是阿妮娅,而是朱里学姊。 “不对啦。第三学生会并不等于王立科学狂会,而是第三学生会这个组织,实际上是由科学狂会的会员们成立的而已。与科学狂会息息相关的学生在全世界到处都是。而且,贝里斯以前也是英国殖民地,就连如今的国家元首都还是女王陛下哩。” “哦——” 是吗。也就是说,除了洛高以外,科学狂会的会员在全世界到处都找得到。就好像高中棒球联盟或全国中学地下老大组织那样。不,又好像不太能相提并论。我虽然还是似懂非懂,但也无关紧要了。总之,跟科学狂会息息相关的学生之中,是不是也把我们这些人算进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中美洲分部会员所制作出的愚蠢装置,为何要硬推给我们来收拾善后啊?这种行为未免太过分了吧! “那么……这种诅咒仪式到底要怎样才会结束?” 我以脱力的语调询问阿妮哑,只见她指着神秘文字的资料回答: “九次。实行国王的命令九次后,就会自动解除诅咒了。” “原、原来如此。” 我想也大致是这样吧。 很好,我重新振作起精神并抬起头。冷静想想,这种石面具的确是非常恐怖的一种装置,只要是在有效范围内的人,通通都得强制服从其指示。 倘若被政府高官之流的人拿去了,要进行军事政变,或是控制股票市场、进行企业内线交易大赚一笔,都是很有可能的。 结果我们得到的第一项命令竟然是让他躺膝盖。 这时真的不得不感谢樋口的愚蠢。要陪这种无聊的联谊用道具胡闹也真是够人受的了。 “愚民们,理解了吗?” 石面具樋口再度傲慢地发表道。 这一瞬间,突然有种触电般的感觉窜过我左手。 等我回过神,才察觉手掌内侧多了个类似刺青的图案。 那很像是数字的四。我差点忘了。就算这种诅咒很愚蠢,石面具内藏的机关也跟机巧魔神具备同等的魔力。 仔细一瞧,其他活祭品手掌上也各自被刻上了数字。嵩月是一号,操绪是二号,阿妮娅是五号。至于…… “原来如此……这就是“游戏国王的面具”的真面目。” 被刻上三号的朱里学姊发出一声宛如叹息的轻喟。 她的手掌中心正在发出代表魔力的蓝白色雷光。 国王游戏的第一项仪式是让国王枕膝盖。 朱里学姊即便动员精神力量也无法违逆此一命令。只见她已缓缓端坐在地板上。 “唔嗯,这不会弄痛你的。” 石面具樋口心满意足地眺望这幅光景。“我要享用了——”他迫不及待以这种表情躺向朱里学姊的大腿。嵩月怯生生地凝视着眼前的这一幕,操绪则“唔哇”地绷着脸。 在洛高名列前茅的美少女,正让石面具樋口躺在她那光溜溜的大腿上。 我一点也不羡慕——才怪。 事实上我羡慕得要死,但在这种状态下恐惧感还是远胜过前者。 毕竟朱里学姊那光滑的大腿内侧可是塞满了破坏力惊人的高机动型飞弹。如果她有那个意 思——而且樋口又没有石面具的诅咒保护,樋口的头将会在一瞬间内消失于地球表面,连点渣 都不剩。 一想到这,我就不会像刚才那样羡慕了。 只不过石面具樋口似乎对此毫无所知。 “咕咕咕,真舒畅。可惜稍微硬了点。” 他完全陷入志得意满的状态,我则是看得心惊胆颤。 朱里学姊此时依旧保持平日的沉稳笑容。只不过,她的太阳穴不时微微抽动应该并非我的 错觉才对。这种景象真是让人坐立难安啊。 等樋口终于满足,便维持枕在别人大腿上的姿势环顾我们。 “那么,以余之名下令——第二项仪式,汝,被刻上一号数字者,须朗读余所发下之书籍!’ 等樋口的话一结束,我的手掌再度感受到一股冲击力。这回新浮上的数字是三号。原来如此,每一轮都会重新抽选牺牲者啊。 “啊,一号是我。” 操绪以缺乏紧张感的口气喃喃道。身为幽灵、本来就没有实体的她,刚好可以完全挡掉樋口的性骚扰攻击。难怪她会那么从容不迫。 只不过樋口这时再度自石面具下发咕咕的笑声。 “呼哼,你是智春的背后灵,那刚好。你就给余朗读这个吧!’ 说完他便从书包取出令人意外的正经文学类书籍。 书背上还贴了洛高图书馆的条码。 “……日本近代文学全集?只要照着念就好了吗?’ “没错,要字正腔圆地大声念啊。智春,你负责帮她翻页。” 接过对方递出的书,我与操绪同时歪着脑袋。如果这是反映樋口的潜意识,这种处罚还真是意外地正经。 如果是樋口专门在暧昧字眼上画线的国语辞典,或健康教育课本也就算了。樋口怎么会对摆在学校图书馆的文学全集产生兴趣? 结果我的疑虑马上就消失了。 上我耳际,她的秀发香味与甜美吐息也近在咫尺。我戚觉自己已经快不行了。就某个角度而—言,我不能否认我现在的确很幸福,只不过这对体力的消耗也非常惊人。 嵩月依旧是一贯的困窘表情。只不过,你好像也有点乐在其中耶? 望着快要按捺不住的我,操绪扭曲嘴唇、显现出非常露骨的不悦。这种状态也很难撑太久。至于完全没发现我当下处境的石面具樋口,则依旧发出那种“咕咕咕咕咕”的不负责任笑声 。 我对那家伙稍微激起杀意了。 “啊……” 我终于忍不住从铁管椅上摔落,幸好有嵩月以双手撑住我。 对了,如今的嵩月并不是身着洛高制服,而是根本不属于任何一所学校的华丽水手服。这套服装以超短的红色百褶裙搭配红色的衣领,是很久以前的经典变身美少女女主角服装(附带一提她是第四行星)。刚才结束的至尊游戏第四项仪式就是叫人角色扮演。 这套角色扮演用服装收藏在科学社器材专用的铁柜里。据朱里学姊表示“提前准备这种东西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这跟石面具的诅咒似乎毫无关联,可以说是嵩月早就注定好的命运吧。虽说她穿起来的确很好看就是了。 “……” 这时的阿妮娅正迳自啃着香蕉。 并不是因为她置身事外还有空开玩笑,其实那就是儿赏那就址第三项仪式的内容。 把巧克力香蕉吃掉,但不准用手拿——详细的要求是这样。因此阿妮娅的双手这时才会被刻意绑起来。如果这项仪式被嵩月或其他人抽中,那会是多么诱人的光景啊。只可惜让一个十岁大的小朋友吞香蕉,就变得一点吸引力也没有了。 石面具樋口一下就对第三项仪式失去兴趣,只剩下双手被限制住的阿妮哑独自一人默默咀嚼口中的食物。 虽然这种惩罚也很可笑,但毕竟还是伤到阿妮娅身为贵族的自尊,她想必很不高兴吧。 诅咒的仪式全部有九项,到此才终于完成一半。 照这样下去应该可以勉强撑完吧——我开始天真地打起如意算盘。 “咕咕咕……那么第六项仪式。一号跟二号玩野球拳!’ “噗……” 我不由得岔到气。野球拳应该就是指那个吧?用猜拳决胜负,输了要一件件脱衣服的。 “喂,等一下,玩那个就有点太过分了吧!” 我对依旧保持躺学姊大腿、姿态傲慢的樋口抗议道。在学校里玩野球拳真的太过火了,与其说那是性骚扰,根本就到了犯罪的程度。这种事要是被抓包一定会被退学的。 但樋口依旧以一如先前的语调。 “对国王说什么“喂”啊?” “什么国王,别胡扯了!话说回来,樋口,你该不会是故意装作无意识,从刚才起所有行动都是你打好的如意算盘吧!” “闭嘴,愚民。既然汝这么坚持,就特准汝等免脱内衣裤。’ “不,问题不是那个吧……好痛!” 手掌上闪过的剧痛,打断了我的抗议。可恶,在还没让樋口撤回命令前,诅咒就先发动了。 我手上浮现的文字是二号。唔哇,为什么这种时候就刚好轮到我。 那我的比赛对手是谁哩? “哎呀。” 朱里学姊以沉稳的语调应了一声。她特意对我揭示的手掌上,毫无疑问正在闪动着一号的字样。 吓!跟这个人比。我心中有一半立刻被颤栗所统治。不过相对地,也有另一半是属于安心的范围。 学姊平日总是穿着看似很昂贵的内衣裤,而且不光只那样,这个人平常没事就喜欢自己脱衣服,因此就算我猜拳赢了对方也不会有任何罪恶感。此外,朱里学姊的身材也是一等一地没话说,如果要问想不想看,答案当然是肯定的。我可没有任何下流之心喔,这纯属艺术欣赏的角度。 看来朱里学姐也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她几乎是以踹开石面具樋口的摆脱还在死缠烂打的那家伙,接着便悠哉地站起身。 这种压迫感让操绪等人都不由得咽下一口唾沫。只见朱里学姊以一派轻松的表情准备猜拳。 “喂,智春,其实你现在心里也满想看的,对吧?” 她故意微微掀起制服裙摆,微笑地问。 “唔。” 心中的动摇让我双唇发抖。怎么,我的心事都被对方给看穿了?还是说,这只是朱里学姊在猜拳开始前的心理战?朱里学姊一边观察我的反应,一边露出异样有魅力的微笑。 “你真的以为你赢得过我吗?” 她边让指关节嘎吱作响边温柔地笑道。 我的身体顿时颤了一下。接着我就想起来了,这家伙可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全身装满重兵器,还能用徒手挡下子弹的怪物。 面对这种反应速度超群的家伙,猜拳技巧普普通通的我想必是毫无胜算—— “等一下,这样太不公平了吧!?根本就是作弊嘛。至、至少要让我一点点!” “想得美——” 朱里学姊以鼻子哼着歌,不知不觉曲调就变成了熟悉的野球拳旋律。我这边则陷入了无比的焦虑中。战术,一定要想一个可以看透朱里学姊内心的战术才行。 “……喂,智春。” 就在这时,终于吃完香蕉的阿妮娅,翻起报告书的最后一页开口道: “关于石面具的诅咒……” “等一下,现在没空听那个,总之就是要进行完九项嘛?” “唔嗯,然后戴面具的家伙结束后就会死了。” “啥?” 我回过头。阿妮娅紧皱着眉,看起来完全不像在开玩笑。 “完成九个潜在愿望的代价,就是挖出戴上石面具者的心脏,使其堕入地狱。上面是这么写的……” “嗄……” 石面具的诅咒,至尊游戏的仪式。 咒人者人恒咒之。做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实现所有愿望的术者,其最后下场……就是死。 樋口一边抚摸刚才狠狠摔在地上的后脑勺一边站起身,还以恶心的笑容观望我们开始猜拳。咕咕咕——现在不是发出这种笑声的时候吧,你这傻瓜! “这也太夸张了啊啊!” 我以浑身之力放声大叫。“yoyoinoyoi——”结果立刻就被朱里学姐的划拳喊声中和掉两人的声音在化学准备室中响着——(编注:野球拳的歌词。) o 第六项仪式很快就结束了。 本来就居劣势加上斗志动摇的我,最后沦落被朱里学姊轻松完封的命运。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本来可以用这项仪式多争取一些时间的啊!” 全身只残留一条内裤的我以迁怒般的态度发出猛烈抗议。 “我已经让你很多了耶。” 朱里学姊反而对我露出了同情怜悯的眼神。 “智春,你猜拳技术好烂。” 操绪失落地表示。别多管闲事好不好,就算我故意慢出,对方也会以超快的反应逆转获胜,面对这种家伙是有谁能赢啊。 只不过,这么下去状况会逐渐恶化也是事实。等第九项仪式一结束,樋口就会当场丧命。 在那之前,我们一定要找出解除诅咒的方法才行,没想到可以考虑的时间却被学姊一下子花光了。 “对不起嘛……为了负起责任,我也来脱一件吧。” 朱里学姊毫无预警地说道,接着便将手伸向制服。 只听见噗叽噗叽的声响,她真的解开扣子、把上衣褪掉了。而就在我们正愕然地坐视途 中。 “啊……啊……” 嵩月慌张但却无言地制止了朱里学姊。我望着俏皮吐舌的朱里学姊不禁感到非常困惑。这家伙以前会像这样漫无目的地脱衣吗? 虽然我还想多看几眼,但现在已经没有那个闲工夫了。如今学姊脱衣服真的是一点帮助都没有。 “啊——那么,第七项仪式……” 石面具樋口以有些自暴自弃的口吻继续发表 。大概是野球拳不符合期待,才让樋口感到相当不满。就算是石面具的魔力,毕竟也没办法控制野球拳的比赛结果。据说那家伙本来就可以自由操纵运气不是?没想到还满有原则的嘛。 或者,与其说这是石面具的魔力限制,还不如说更接近被樋口的潜意识影响吧。联谊跟国王游戏本来就很难随心所欲——樋口的这种观点非常有可能限制住石面具原本的能力。 但即便如此,也没办法改善我们如今的窘境。 “……对了。” 这时我又听见了阿妮娅的嘟哝。她瞪着半裸的我,很认真地不知在思索什么。 “找出解咒的方法了吗?’ 操绪带着些许期待问。可惜阿妮娅已经翻完了报告书的最后一页。 “不,关于石面具的情报现在都看完了。如何解除发动中的咒语这里面没写。” “妮哑真的没办法帮上忙吗?不同样都属于“食运”的能力……” “我无能为力。” 阿妮娅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那张面具带有把使用者一生运气全用完的强制诅咒能力。我所贮存的运气量根本就无法相比。不然剩下的人有谁想当活祭品?如果让我吸走两、三人份的运气,搞不好我就有能力中和诅咒了。” “呜呜……那样就没意义了……樋口对不起,我们好像帮不了你……” 被十岁的小朋友辩倒,操绪只能抱头缩了回去。至于阿妮娅则以鼻子哼了一声。 “对了智春,我要借你的手机。” 说完阿妮娅便自己动手从散落房间一地的衣服中挖出我的行动电话。然后她又自作主张搜寻通讯录并开始拨打。 大概是想找救兵来吧?只不过就连朱里学姊与嵩月都没辙了,还有可以对抗面具诅咒的人才吗?就我所认识应该是没有。 “解除诅咒的方法虽然没有,但要突破的话……只是可能性不高罢了……” 在等待电话接通的途中,阿妮娅继续一个人碎碎念。我虽然很想知道其中的详情,但现在却没空详问她。 “第七项仪式!五号要穿学校泳装围裙!” 樋口一边发出带有魔力的闪光一边狂喊。覆盖社办地板的结界魔法阵再次发出青色光芒。 看来随着仪式的继续进行,石面具所放出的魔力也会持续增强。 不过话又说回来。 “学校泳装围裙是什么鬼东西啊!?” “这么基本的你总该晓得吧。就是在学校泳装上多套一件围裙。不只是水陆两用,还能增添清洁感与活动性,可说是适合每种类型女孩穿着的奇迹服装。” 白痴——我暗自在心中骂道。明明是要拿自己性命去换的东西,这家伙却还是放不下这些无聊到没话讲的心愿。不过,现在看来,与其说樋口一直被面具操纵,还不如更像是樋口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性格吧。 “但这次的五号……是我耶……” “啥!?” 这回轮樋口大感惊愕了。我面对手掌浮现的数字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虽然厌到非常没道理,但既然是石面具的意志就无法抵抗。被强大魔力操控的我简直就像自己想那么做一样开始换衣服。 幸好——这能算幸好吗,自从室外游泳池沉掉后我就没穿过的游泳裤一直放在社办的置物柜里。也刚好有一条做化学实验时拿来穿的围裙挂在衣架上。 只要把这两件同时穿上就算数了吧?虽说那副模样已经是够蠢了。 趁嵩月等人背对过去的同时,我躲在置物柜的后方开始更衣。因为刚才才被野球拳剥光衣服,所以这么做花不了多少时间。 等到这时樋口才终于回神过来。 “我、我不承认!我怎么能把这种东西视为学校泳装围裙!” 他以激昂的口气发出怒吼。嗯,他的心情我算是能够理解。但只要不特意违抗石面具下达的命令,就不会阻碍至尊游戏的进行。 “为什么啊啊啊啊啊!” 樋口还在压着面具惨叫。不,你问我为什么也没用啊。 “你这家伙,脑袋里总有其他需要认真烦恼的问题吧!只剩下两个命令就结束了,到时候你可是会堕入地狱喔!” “啊……是没错,那我也知道。不过我觉得可以接受。对我而言,死于这种超自然现象的咒杀也让我有些期待。” “还期待咧……” 樋口的口吻异常平静,我心中则升起一股让人意识逐渐远去的绝望。 恐怕这也是石面具催眠暗示所造成的结果吧。不过,眼前这家伙的确是有可能在正常情况说出那番话,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面对被诅咒束缚的恶劣条件下,认为就这么死去也未尝不可的人,我们到底要怎么去救啊!? “不行。” 这声音是嵩月发出的。她那纤细的指尖正握住樋口的制服下摆。 就好像想挽留正迈向死地的樋口一样。 “你……不可以死。” “唔……” 被石面具盖住脸庞的樋口首度困惑地发出短暂呻吟。 我们其余人则屏住呼吸继续观望下去。 干得好,嵩月。虽然是很容易招致误解的行动,但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即使是使出美人计也不必迟疑。总之,现在只要让樋口自石面具的支配中解放就行了。 “……我明白了,嵩月。我先前的表现,实在是太过软弱了。” 樋口轻轻将手放在嵩月的肩膀上说道。 等樋口面露安稳的表情,嵩月才悄悄收起握住衣摆的手。从她的角度看,想必认为已经完全说服樋口了,其实以我们旁人的眼光看也确实如此。 只可惜我们还是太天真了。 樋口琢磨这个人,就某个角度而言真是了不起的男子汉。我看他就算不必借助什么石面具的力量,也敢悬命追求自己渴望的心愿吧。 他是早已随时都有觉悟的人。这种觉悟,应该可以用“不在乎地对着喷发中的火山口跳伞”来比拟。 “智春,我已经决定好至尊游戏的第八项仪式题目了!’ 樋口的面具发出耀眼光芒,同时宣言道。 糟——我只能软弱地暗地叫苦。除了前面七项外,你到底还有哪些想实现的?这家伙的脑袋果然异于常人。为什么刚才的对话会导出现在的结论呢? 樋口根本懒得解决我的疑问。 “一号要对国王来个既浓烈又醇厚的成年人深吻,就是这样!” “啥!?” 我几乎是破着嗓子吼道。又是性骚扰吗?不,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性骚扰了。 “樋口,你在想什么!如果又抽到我该怎么办!?” 两个男生来个既浓烈又醇厚的成年人深吻——光是用想像我就鸡皮疙瘩掉满地。 “啊啊,对喔。智春,我也是因为害怕这个,所以都安排比较平淡的仪式。’ “不……那些一点也不平淡。你敢说学校泳装围裙也算平淡?” “不过我现在终于想通了。如果不肯孤注一掷,根本不可能实现真正的愿望。” “我说你啊,就算你绕个圈子想装酷也没意义吧!难道只要可以接吻,你跟谁都没关系吗!?你以前不是喜欢佐伯?” 一点也没错。我心想,我们班最后最适合樋口的还是佐伯玲子。中学时代他就告白过好几次了,现在进了同一间高中,即便波折不断还是在同一班。 只不过樋口却以一副“你这家伙什么都不懂”的态度叹了口气。 “我说你笨啊,智春。两者是不能混为一谈的。怎么可 能拿国王游戏这种场合对真正中意的女生半开玩笑告白嘛。” “唉……” 原来如此,这是他的心态。也就是说,如果不是真正中意的对象,藉机吃个豆腐也无所谓吗? “放心吧。你的背后灵如果不列入计算内,抽中你的机率也只有少少的四分之一。这种时候,就算选到那边的小鬼也只能暂时忍耐了。” “啊,笨蛋,你说这种话阿妮娅会发火的……好痛!” 右手臂的剧痛让我忍不住发出悲鸣。但那并不是由于诅咒的数字浮现之故,而是被阿妮娅狠狠咬了一口。 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你、你……我的运气……” 我以口齿不清的声音喊道。 嘿嘿——阿妮娅微笑的唇际问露出了雪白的犬齿。 这是“食运族”的恶魔能力。阿妮哑利用它针对我的命运进行机率控制。被吸光运气的我会流落入倒楣的方向,也就是说—— “啊——啊……” 操绪盯着我的手掌,发出悲戚的叹息。 我赶紧握住拳,但清楚的数字一已经被刻在上头了。 o 描绘在科学社社办地板上的魔法阵,正如脉搏跳动般闪闪发光。 只是一介普通人类的我也很清楚,石面具所散发的魔力,就像绳子一样绑住我的身体并进行操纵。这种强大的魔力奔流足以匹敌机巧魔神。 这么强大的力量都是得自樋口的运气转换。这家伙到底是在哪种强运的星辰庇护下出生的啊? ‘放、放开我……智春。’ 樋口以苫涩的口吻表示。原本粘在他睑卜的石面具,如今还巧妙地微微歪了一边,以便露出他的嘴唇。对于现在的我而言,那就等于是冥界的入口。 “我刚才就警告过你了……樋门……你这白痴……” 我试图抗拒诅咒的压力、从樋门身边离开。只不过身体并不能如已所愿地随心所欲。 “唔唔……” 嵩月也白背后以双手抱住我,但即便如此,我与樋口两人依旧以缓慢的速度贴近。石面具的魔力甚至还在持续变强。 “呃,那个……人家不要顾着看,伙过来帮忙啊!” 我以快哭出来的声音向朱里学姊求救。们个知为何,上半身依旧仅着内衣的朱里学姊却对我轻轻摇着头。 “……反正也不用在乎那个了,智春干脆放弃吧?” “嗄?不,你在胡说什么啊!?这个不知是接吻的问题而已,还攸关樋口的性命啊……” 只剩两个仪式,当所有命令部实行完毕,樋口就得堕人地狱了。 然而朱里学姊却依旧满不在乎地双臂交叉、耸耸肩。 “那也算是他自作自受吧。那这里已经没我的事咯。啊——嗯,至于于你们,接吻完还想(插图)做什么就请自便吧。” 说完她便转过身。耶,等等,学姊刚才是认真的吗? 这过于突然的发展,连石面具樋口都暂时停下了动作。 在我们这群人愕然的目光注视下,朱里学姊很潇洒地迈步而去—— “当然是骗你们的……发射——!” 学姊以回过身的姿势,迅雷不及掩耳地拉近与目标间的距离,并对着樋口脸上的石面具,在超近距离下发射双肩的全数飞弹。 吓死人了。 连续的惊人演出让我一个字也吐不出口。 朱里学姊刚才要脱上衣的理由我终于明白了。她从一开始就在等待现在这种时机。务必要比戴上面具的樋口本人出现反应前还更快行动,趁机以飞弹攻击石面具才行。 石面具如果跟机巧魔神一样是黑科学的产物,只要在它来得及反应前进行攻击,就可以彻底破坏掉了。朱里学姊想到的主意就是这样。 而且这也完全出乎樋口的意料。 只可惜还是没用。 朱里学姊自左右各射出十二发飞弹,结果那就好像在开玩笑一样全都射偏了。 这幅光景是令人难以令人置信。 石面具的魔力正在散发光辉。这种魔力是以干扰飞弹的机能,使其轨道出现扭曲。 如果在仪式最初的阶段就利用这种方式进攻,现在的结果或许会大不相同。 只不过,现在石面具已经不必依赖樋口的意志,而是以自己的判断开始行动了。也就是说,不管樋口本人对攻击有没有反应,面具的机能都不会停止。 “噗哇!” 朱里学姊的惨叫声随后便响起。 失去控制的飞弹粉碎了科学社社办的玻璃窗,穿透墙壁,将天花板烧得一片焦黑·就连朱里学姊都因为被爆炸震波卷入而摔倒,只有石面具与樋口毫发无伤。 “呜哇……” 我绝望地吐了口气。事情真的越发不可收拾了。如果刚才的攻击都行不通,还能使出哪种更强烈的攻击阻止石面具? 我与樋口拚命地抵抗显得徒劳无功。两人就像磁铁相互吸引般愈来愈接近。 “啊……” 嵩月发出微弱的惊呼。我与樋口就像超电磁机械人的合体场面般,有雷光自我俩间交错闪过,原本撑住我的嵩月也被顺势击飞。就连身为幽灵的操绪都不太敢接近现在的我们。 我与樋口的相对距离已经剩不到一公尺了。我们还在试着努力推开对方,就好像摔角选手一在比赛的那种对抗姿势一样。路人大概会觉得这对男性友人感情非常融洽,甚至还可以打打闹闹,但满眼血丝的我们目光可是超级严肃。拜托,千万不要让我跟男生接吻啊。而且还是什么要命的浓烈醇厚成年人深吻。 “放、放开我,樋口。” “你、你自己还不是……” 咕咕咕咕——我俩努力将脸从前方撇开。 但即便两个高中男生使尽吃奶的力量,两人的距离还是退两步进三步。等我回过神,这才发现已经跟樋口处在吐气可以喷在对方脸上的距离了。 “……你们两个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时候我确实听见了救世主的降临。 那位救世主粗暴地踢开化学准备室大门,以双腿岔开的姿势傲然挺立。 那是一名五官严整的女高中生。 平常虽然觉得她很难相处,说话非常刻薄,但在这种时候确实没有比她更值得信赖的对象了。 佐伯玲子。她瞪着正在烧焦教室中央难分难解的我与樋口,皱起端丽的双眉。 “幸好赶上了……” 如此喃喃松了一口气的人,正式还在把玩我行动电话的阿妮娅。 是阿妮娅把佐伯妹叫来的?阿妮娅先前确实在打手机没错。 只不过,她为何会想找佐伯妹来? 我并不认为佐伯妹拥有让石面具诅咒无效化的能力。她并不是恶魔或操演者,只是一位很普通的女高中生。 啪叽——随着一下轻微的冲击,我手掌中的数字便变薄、消失了。 从樋口身上发出的引力也同时消失,我们被操控许久的身体终于获得解放。 至于理由我很快就搞懂了。石面具的诅咒并不是消失,而是被强制重新开始罢了;现在国王游戏的参加者,突然从五人变成了六人。 就在佐伯妹一脚踏入结界魔法阵后起算。 活祭品多了一个,原本进行到一半的第八项仪式也因此被打断、重新开始。当然光是这样,还不算从根本解决问题。 最好的证据就是,石面具所施放的魔力丝毫没有减少,白痴樋口也没有学到任何教训。 “咕咕咕咕!暗黑神看来还没有抛弃我!再抽一次!这次还是 由一号跟国王进行浓烈又醇厚的成年人深吻!” 那家伙的字典里根本没有反省这个词汇啊! 伴随着一如先前的那种冲击,我手掌浮现出数字。六——看来应该逃过一劫了。我以复杂的心情叹了门气。这回不是我,但又轮到谁变成牺牲者? 我不安地环顾社办中的女性们,就在同时…… “一?这鬼数字是做什么用的?” 佐伯妹观察着自己的左手喃喃说道。 一瞬间,樋口就像在后半场延长伤停时间中踢出逆转进球的前锋般,摆出高举双手的姿势。 “好极啦啊啊啊,我百分之百接受!快来,佐伯。我要特别对你献出最深情的一吻。我的爱人!” “嗄?接吻?我跟你?等等,你脸上那蠢面具是什么?” 佐伯妹以愕然的表情瞪着樋口。她目前尚未见识到樋口所戴的丑陋石面具究竟有多可怕的魔力。 被魔力电光缠绕的樋口摆出大大张开的双手,准备迎接佐伯妹。 石面具空洞的眼珠发出充满妖气的光芒,佐伯妹发现后,脸上的表情顿时消失。 她用力握住自己浮现出数字的左手,就奸像被吸引般摇摇晃晃地步向樋口。 “喂、喂……佐伯……” 我还来不及伸出手制止她。 “这种玩笑话——” 佐伯妹一边以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咕哝着。 一边对准朝自己接近并毫无防备的樋口脸部。 “——想死的话就再说看看啊,你这个丑死人的面具!” 她挥出一记加上全身体重的漂亮左钩拳。她打入目标的速度快到我眼睛都跟不上。 真是充满艺术之美的一击。 咕叽——只听见某样物品发出令人不快的碎裂声。 在脸部依旧承受佐伯妹拳击的状态下,石面具樋口完全停止了动作。 我与操绪、嵩月,还有朱里学姊都只能呆呆地凝视着。 刚才还狂暴不可一世的魔力消灭了。 以深深陷入其中的佐伯妹钩拳为中心,石面具的表面窜出无数道裂痕。 最后这所谓游戏国王的面具,变成了毫无价值的无用石片,啪啦啪啦地崩落一地。 终于,从碎片下头,以惊人之势喷出鼻血的樋口本人脸部出现了。 “为……为什么……!?” 那种恐怖的诅咒我方才才亲身体验过。想要违抗如此强大的催眠暗示,光凭佐伯妹这一介普通的女高中生绝对办不到。但不知为什么,就只有她可以完全抗拒樋口的诅咒。 面对困惑的我,操绪与嵩月不知为何默默地对看一眼,朱里学姊则以逗趣的心态打量过来。什么跟什么啊?这是女孩子才懂的事吗?她们个个都露出胸有成竹的模样。 “嗯……看来这张石面具的制作者,多少好像还能理解联谊的本质。嗯,看来我要稍微对樋口刮目相看了。’ 操绪露出掩饰不住的微笑说道。什么?刚才那个笨蛋的所作所为可以让女生对他刮目相看? 确实那张石面具是由憧憬联谊的男性所制作,并忠实重现国王游戏的场景,但这跟樋口的表现有何关联? 我一边感到疑惑不解,一边望向正以冷静表情坐着的阿妮娅。不知为何,她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佐伯妹可以不必听从樋口的命令。 这位阅历丰富的早熟天才少女,似乎对现场的事件不感什么兴趣,只是望向正在以脚趾踢樋口的佐伯妹。接着——“真是迟钝啊。”她边叹气边仰望我。 “樋口自己不就说了?“如果想要对真正的意中人告白,绝对不能用国王游戏这种开玩笑的方式,否则到头来一定会失败。”不是吗?” 阿妮娅以理所当然的口吻喃喃解释着。最后又不怀好意的咧嘴一笑。 第三话 告诉我嘛学生会长! 我似乎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从窗外直射入的阳光就像※殖民地卫星炮般几乎要烫伤我的脸,使我以最痛苦的方式醒来。(编注:出自“机动战士钢弹”系列的虚构武器。将殖民卫星改造成屯聚能量后,一口气以雷射之姿大量释放能量的大范围杀伤武器。) 期末考的最后一天。 现在应该是下午两点左右吧。 考试科目比较少的一年级在上午就可以解脱了,随后我便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久违的化学准备室。而我的记忆,也在那时候突然中断了。 极度的疲劳加上睡眠不足,让我像是昏厥般失去意识。 几乎所有考试科目我都只花了一个晚上熬夜准备,最近的平均睡眠时间恐怕连三小时都不到吧。我也不曾记得自己好好吃过一顿饭,什么石面具与假奶的莫名其妙骚动搞得我手忙脚乱,根本没时间准备期末考,真是太哀了。 至于考试的结果,我现在连想都不敢想。该不会大半个暑假都得花在来学校补习吧?最好不要那样。 科学社社办还真是有够热。 这间灼热的密室让我联想起赤道的热带雨林。在这个时节,教室总是有过于良好的采光与过于不良的通风。当然,冷气这类的科技之力也与社办完全无缘,此外平常甚至根本没人会来打扫这里,空气中充满了讨厌的尘埃。 但即便如此,我现在已经懒得移动地点了。我就好像一个已经完全燃烧殆尽的拳击手般,瘫坐在快要坏掉的铁管椅上。如果不趁午后梢微恢复一点体力,等下我恐怕连返回落脚处的力气都没有。 此外,我会来这里还有一个理由。我原本期待能遇到那个人—— “嗨——智春,好久不见了。咦,只有你一个人?” 从用力被推开的房间入口处,探出一名具有模特儿般修长身材的美丽学姊脸孔。她是朱里学姊。那头在肩口切齐的柔顺黑发、应该是装饰用的平光优雅眼镜——她正是我来到这里希望能碰见的对象。 “嵩月跟樋口还有阿妮娅一起去买浴衣了,操绪则在那里。” 说完我指着浮在天花板附近的幽灵少女。操绪正缩着自己的身子,发出轻微的熟睡呼吸 声。她那种抱着膝盖的毫无防备之姿,会让人对她几乎要走光的小裤裤想入非非,不过那个暂且不提。 “浴衣?啊啊,对喔……过几天就是庙会了。智春也要去吗?” “呃,白天我要打工,不过傍晚以后就可以了。” “呼呼,浴衣啊……真不错,那我也加入大家吧。” “啊,真的吗?大家一定会很高兴,尤其是樋口,当然我们班的其他男生也是。” 毕竟朱里学姊可是全校知名的大美女,能看见她穿浴衣更是难得的机会。光是跟这种美人并肩走在一块,夏季庙会的气氛就更美妙了。只不过在这种地方神社所举办的祭典中,她可不安突然拿出飞弹来乱射才好。 “话说回来……不好意思,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问题?要请教我?” 呼呼——朱里学姊表情柔和地偏着头。这种微笑光是看了就让人春心荡漾,威力还真吓人。所谓倾国倾城应该就是指这种人吧。 “瞧你问得这么严肃,究竟是什么事呢?” “就是关于我的老哥……朱里学姊,你知道怎么跟他取得联络吗?” “……联络直贵先生?” 朱里学姊不解地眯起眼睛,不过马上又看似愉快地睁大眼。 “不,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啊……那是因为,之前朱里学姊不是代替我哥,把封印黑铁的手提箱拿给我吗?” “是啊,没错……呼呼,好怀念喔。” 朱里学姊以沉稳而高雅的笑容说道。那正是在我高中开学典礼的前夕,也是我跟朱里学姊的首度遭遇。 从对方的角度看,或许会觉得我当晚露出的表情很可笑吧。 可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大美女突然跑到自己家,又硬塞上一个莫名其妙的箱子,任何人都会感到不解吧。况且当时的朱里学姊又身着全黑的诡异大衣——虽说她现在也经常穿就是了。 “话说回来,智春,你该不会在怀疑我个人现在还有跟直贵先生联络吧?” “不,我不是怀疑学姊啦……只是希望学姊能帮我忙。” 我据实以告。因为我就算问老妈那家伙现在人在何方,也只会被她的胡说八道蒙混过去,比较有希望的阿妮娅那又一无所获,现在唯一剩下的机会就是朱里学姊了。 “——很遗憾,我也不知道他人在哪里。如果可以的话我自己都想见他一面。你要喝咖啡吗?” 朱里学姊放下包包后,就自动从化学老师市原的抽屉挖出即溶咖啡,问我要不要暍。我默默地对她摇头。 “可是,当初装有黑铁的手提箱……” “那是经由王立科学狂会才传到我手上的。直贵先生先拿给上头,上头才指示我一定要交给你。我可没骗你喔!” “科学狂会……” 我努力整理陷入混乱的脑袋。那个怪异组织的名字我听过好几次了,但其实际情形我到现在还是无法理解。据说那组织是以英国王室与英国国教会为后盾,在全世界各地都有分部的黑科学研究团体,同时也是洛高第三学生会的后台。 只不过洛高的学生会似乎并不隶属科学狂会的分部或下层组织。而是科学狂会的成员将工作外包给我们的学生会——至少我感觉是这样。 或许就好像政治人物与政党的关系一样吧。至少第三学生会的会长必须是王立科学会的一员,我猜。唔嗯——还是好难理解。 总之,我老哥跟王立科学狂会也脱不了关系。这么看来,他当初拿到的奖学金铁定是来自那个组织没错。 而洛高的第三学生会会长,也是王立科学狂会的一分子—— “对了,说到学生会长……把老哥的指示传达给朱里学姊的,该不会就是那位学生会长把?” “是——是啊,我想应该是这样子吧。” 朱里学姐以不太甘愿的口气勉强同意道。 我这时才对自己的头脑之笨拙厌到后悔。为什么以前我都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第一学生会与第二学生会的会长分别是佐伯哥与仓泽六夏,总不可能第三学生会就没有会长吧? 只要确定那位会长也是王立科学狂会的一员,应该就能藉由对方获得与老哥联络的手段了。朱里学姊的回答刚好证明了这一点。 虽然我很想现在就去找那个人,不过还有一件事让我耿耿于怀。 佐伯哥也好,六夏也罢,这所学校的学生会长似乎没有一个脑袋正常。 至于信奉黑科学的第三学生会会长,性格接近普通人的可能性,就低到可以开赌盘了。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怎么个怪法? “……朱里学姊,对于那位学生会长,你知道多少?” “这个嘛。智春啊,尽管只是个形式,但你知道学生会长还是得经过投票选举吗?” “到底是怎样的人?” 我压低音量继续追问,朱里学姊似乎很困窘地以手撑着脸颊。 “是个女的,是三年级生。” “啊……那,个性呢……?” “这个喔,其实我的了解也不是很深入……听说很认真的样子。” “认真……” 如果是像佐伯哥那种“认真”法就麻烦了。发现我脸色不大好看后,朱里学姊再度露出沉稳的微笑。 “还有,她对小事非常计较。就好比预算怎么用之类的。” “唉……预算吗……” 对钱斤斤计较——我第一个想起的人就是六夏。像她那种小气巴拉的家伙,没想到本校还有第二个。不过,这也不算太夸张啦。毕竟没有那种个性的话,恐怕很难胜任本校学生会长的工作。 “——我大概知道了。如果我去三年级的教室可以找到她吗?” 我轻叹了口气后问道。但朱里学姊依旧保持微笑、梢稍低下头。 “呃,可是,搞不好对方并不想见你喔……” 学姊的低沉语气中隐含着一丝忧虑。 “……耶?” 那是什么意思?我搞不懂。以前我眼那位会长根本不认识,为何她会一开始就不想接见我啊?难道她跟老哥的关系非常恶劣? 或者说,我拿到手提箱后一直没有主动去打招呼,会长对这件事非常不满? 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惹对方生气的理由了——不过一想到这,我又闪过一个念头。 其实也不是毫无脉络可循啦—— 包括大剌剌地带着幽灵上学、让学校的游泳池完全沉入地底等,我要惹那个认真而小气的学生会长生气,罪行简直是多到数不清。当我察觉这点后突然变得很沮丧。呜喔!我该不会是所有一年级新生里最有问题的家伙吧? ——难道还有其他理由……? 朱里学姊没有回答我。 她只是默默地凝望窗户外的天空。 “庙会啊,好期待喔。” 学姊露出沉稳的微笑说道。 o 结果最后朱里学姊还是等于什么都没说。到底是另有隐情,还是她单纯惧怕那位学生会’长?反正我可以强烈地感受到,学姊并不希望我与那位会长碰面。 不教我就算了——我以有点不甘心的心情离开社办。反正对方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凭自己的力量去找应该不至于太困难吧。 “——智春,现在要去哪呢?” 刚醒来的操绪以惺忪的睡眼询问我。这几天为了陪我用功,操绪自己也没什么睡。尽管是没有实体的幽灵,似乎还是会因睡眠不足而精神不济。 “我要去找学生会长。” 边穿越中庭的走廊我边回答道。操绪则发出露骨的鄙夷声,模样显得非常不悦。 “学生会长是指佐伯哥吗?为什么嘛?我讨厌那家伙,上次还差点被他杀掉。” “不是那个学生会长啦。我自己也不怎么——” 不怎么喜欢佐伯哥——但我的语尾尚未结束,一名身着白色洋装的少女便映入我视野角落。她娇小的身躯呈现半透明,看起来体温非常低。那正是与操绪属于同类、被封印在机巧魔神《翡翠》里的副葬处女射影体——哀音。 没过几秒钟,从垂直交叉的另一条走廊柱子后方,哀音的主人也现身了。那位身着纯白改造学生服、大热天下丝毫不以为苦的美男子,便是本校的第一学生会会长——佐伯玲士郎。 “——夏目智春,找我有什么是吗?如果有的话可以在这里讲。” 大概是经过的时候碰巧听见我与操绪的对话吧。佐伯哥特意停下脚步质问我,真是个神经大条的家伙。 他背后站着五名体格强健的男学生,就好像是他的私人保镖一样。其实那些人是隶属第一学生会、负责校园内治安维持的基层部队,通称“学生会处决部”。今天他们还是像性别倒错的后宫般围着佐伯哥。话说回来,我从来没见过第一学生会有女性工作人员,难道他们全都是有“那种兴趣”的人吗? “不,不是啦……学长搞错了。我想找的是第三学生会会长。” “……你想找橘高?你确定是你主动要找她?” 这话似乎引起了佐伯哥的不满,只见对方有些讶异地扬起眉毛。我完全没想到他会有这种反应。 处决部的家伙们对我显露出的气氛也并非敌意,反而应该用同情来形容才对。这让我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又觉得不大舒服。 “那个……请问橘高是?” “橘高冬琉,就是第三学生会会长啊?” 原来是叫这个名字。 “去找那个人有哪里不对吗……?” “不,不能说不对,应该说是一种自找麻烦的行为……啊,抱歉,我想我是多管闲事一了。” 在一旁哀音提醒的目光下,佐伯哥突然打断说明。被他这么一搞,我反而对这件事更加好奇了。佐伯哥原本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抱歉,夏目智春,我不打扰你了。” “啊……哪里,我也要谢谢学长。” 既然是在处决部那些家伙面前,我姑且还是以对待学长的态度,礼貌地对佐伯哥低下头。 佐伯哥本来已迈步而出了,这时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 “夏目智春,只要你发现自己开始讨厌王立科学狂会,随时都可以弃暗投明。我想你现在活得应该也很辛苦吧,不要那么轻易就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 佐伯哥以很严肃的口吻劝诫我,接着才再度转过身。 我楞在原地目送那伙人离去。真的愈来愈不懂了。为何佐伯哥会在这种时候对我苦口婆心咧?那家伙可是在第一次碰面时就想射杀我耶。难道我会面临比那还悲惨的情境吗?实在很难想像。 “……这是怎样?” 发现哀音也好几度不安地回头望向我,操绪忍不住困惑的喃喃道。 这是我第一次拜访三年级的教室。除了校舍不同栋以外,这里也几乎没我熟悉的面孔。平常我是不太可能来到这附近的。走在全是学长姊的走廊上,总觉得有点胆颤心惊。 总之,我首先该做的,应该是设法打听出橘高冬琉是哪一班的学生。 再怎么说她也是学生会长,随便找个人问应该都知道才对。只不过这时刚好走廊上就是没啥人,想要开口又觉得颇为别扭。 而且,我终究还是提不起勇气走进陌生的教室找人搭话。 “……夏目智春?” 最后,反而是有人先主动喊我的名字。 我回过头,发现那里站着一位头绑麻花辫、戴眼镜,外观打扮非常传统的班长型人物。 一下子我想不起来对方是谁。等我察觉她手中握着看起来超甜的黑糖可乐宝特瓶后,我才恍然大悟——她就是第二学生会的会长仓泽六夏嘛。 “啊,六夏……学姊,午安。” “好久不见了,夏目智春。来三年级的教室有何贵干?” 这位麻花辫学姊以乎静认真的口气问道。我实在很不习惯她处于这种好学生的模式。不过我习不习惯另当别论,六夏是不可能随便把真面目拿出来示人的。 对了,这样不是刚好吗? “呃——这个嘛,我来这里是想找个人。” “找人?” 六夏那厚重的眼镜镜片底下突然光芒一闪,或许是又闻到了赚钱的机会吧。老实说我很讨厌这种征兆。倘若要她告诉我情报,少不了又是得掏钱购买。 但我现在可不能打退堂鼓,于是我便不大甘愿地继续说: “听说有个三年级的学姊姓橘高。” “橘高——?” 我脱口而出的这番话让六夏顿时表情扭曲。她那好学生的假面具已经稍微被扯掉,露出了原本的狰狞面貌。她表面上装作是一副认真的学生会长模样,其实骨子里可是在校园暗处不断搞钱的缺德贪财美少女。 为了钱,她连亲友都可以出卖——这就是第二学生会会长仓泽六夏的真面目。 然而这位六夏,很难得地露出了兴趣缺缺的表情。 “橘高就是指 橘高冬琉吧?你为何要找那个绰号“斩人’的橘高——啊!讨厌讨厌,我可不想提那个恐怖的名字。” 说完她就一股脑喝干了手里的黑糖可乐。噗哇——随后又吐出一口满是碳酸味的气息。 操绪瞪大了眼。 “恐怖?橘高学姊是那么恐怖的人吗……?’ “那家伙可是全校最凶恶的存在。” 六夏压低声音喃喃说着。我愕然地望着对方。从普通人的观感来说,六夏已经是个相当危险的人物了;那么,连她都会厌到恐惧的橘高冬琉,究竟是何方神圣? “老实说,如果要正面跟她交手,我其实没什么获胜的自信。佐伯玲士郎也是因为顾忌那个科学社幕后女黑手,所以才放弃修理你跟嵩月奏。” “耶……” 原来背后还有这种内幕啊?对了,我记得朱里学姊以前也说过,科学狂会愿意保护嵩月。 这么说来,六夏跟佐伯哥都害怕的那位学姊,真实身分究竟是多么可怕的怪物? “呃……关于刚才提到的“斩人”……” “那是一种浑号啦,并不是说她真的走在路上没事就砍人。不过,也相去不远就是了。毕竟橘高原本也是gd。” “gd就是指学生联盟的那个吧?” “没错,就是“武装学生指导员”。雪原,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耶?” 六夏冷不防朝着另一个方向开口,我吓得急忙转过头。 隔壁教室走出一名身着陌生制服的学生。 那人有着一头柔软并呈波浪状的短发、小巧玲珑的头部、五官深邃的脸孔、尽管苗条但又充满力量的姣好高挑身材,看起来就像一位完美无瑕的美少年——但其实她是女的。 “哇……哇……” 操绪的脸孔因惊愕而严重扭曲,她似乎很想尖叫,但却完全发不出声音。被六夏叫住的人名叫雪原瑶,以前是本校的第一学生会会长,也是机巧魔神《白银》的操演者,更是关东学生联盟的骄傲——现任武装学生指导员。 “为……为什么雪原小姐会……出现在这!?” 我也忍不住失态地大喊。以前我曾为了与她争夺机巧魔神的扩充功能而交手过。当时的结果看似是平分秋色,其实应该是她故意饶我一命才对。为了对付她一个人,当初我们可是投入了科学社的所有战力,还加上真日和的使魔当援军,最后才好不容易撑过那场战斗。 如果当时她使出全力的话——一想到这就令人毛骨悚然。我打死都不愿再跟她交锋一次。 然而如今那位强敌就伫立在我面前。 瑶以一句“稍等在下一会儿”对班上的女同学低声吩咐后便轻轻推着那个女生的背部。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特别受到同性的欢迎。 接着瑶才将注意力转向我,稍稍眯起眼睛。 “……夏目智春,每次跟你见面的时机都出人意表啊!” 她以优雅的表情微笑道。这是普通男性绝对学不会的一招,实在是帅气到让人讨厌。然后她又没什么意义地拨了拨浏海。 “即便是学生联盟的gd也不过是高中生罢了,平时还是得乖乖上课,考试当然更不可能缺席。” “嗄……原、原来如此……” 我一边擦拭从前额喷出的冷汗一边以沙哑的声音附和。 我虽然对这位※宝冢王子平日的上课模样有点好奇,但现在根本不敢出言讨论相关的话题。 (编注:宝冢歌舞剧团。所有成员皆为女性,所有男性角色亦由女演员反串。) “——对了,你不是要问关于橘高的事?” “啊,是啊……思……” 我尴尬地点点头。虽说瑶的心情看来还不错,不过从方才佐伯哥与六夏的反应推敲,只要一讨论到橘高冬琉这号人物,气氛绝不会融洽到哪去。 老实说我现在已经不想再与这些人产生任何关联了,但又不能拔腿就跑。 所谓的腹背受敌就是指这种状况吧;眼前有瑶,背后有六夏。我真是自寻死路,竟然没事—跑来这种危险的场所。洛高的三年级校舍或许就跟地狱没两样。 “我们刚才聊到橘高冬琉究竟有多恐怖。教你如何战斗的人,不也是她吗?” 六夏代替我对瑶说明。然而她后头的那句话真是让我震惊不已。 教导瑶战斗的人是橘高冬琉? 也就是说,瑶本来就强到犯规了,结果橘高还是她的师父——? “没错,她确实是最强的。就连在下也无力对冬琉出手。” 六夏的问话方式虽然有点侵犯到瑶的自尊,但瑶本人似乎并不介意。 呜哇——操绪此刻已经以厌恶至极点的表情颤抖肩膀。我也对自己先前的天真感到后悔不已。没想到第三学生会的会长是这种惊人的狠角色。难怪朱里学姊会暗示我不要与对方扯上关系。 “所以,你找冬琉是为了什么事?” 发现我面色铁青,瑶有些讶异地问着。 “啊……不,我看下次再说好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咦?” 我不由自主底缓缓向后退,瑶见状只能无奈地耸耸肩,似乎并不怎么在意我的态度转变。 我如今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然的话,天晓得会遇到多么恐怖的状况。 “既然你都来了,就跟她说几句话再走吧。冬琉,在下觉得你也个十于那么小气吧?’ 瑶转头对自己的后方问道。靠墙站在那里的人就是刚才与瑶对话的女性。等等,瑶刚才是怎么称呼对方的? ——冬琉? “嗯,可以啊。反正我本来就想主动过去打招呼,这么一来便省事多了。” 女性以清晰而字句分明的发音说道。 乍看下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甚至毫不起眼的学生。与拥有明显异常特征的六夏或瑶相比, 她的外表只能用平凡两字来形容。 身高嘛,大概比同年纪的女生平均高一点。五官还算端正,但跟朱里学姊或嵩月那种鹤立 鸡群的美少女又差太多了。 制服样式与发型也非常普通。过长的前发垂下挡住右眼,大概勉强可算一项特征,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不,其实她还是有一点不普通的地方。 由于太过异常,反而让人难以察觉。 那就是刀。 我察觉出对方所指的意思后,咸到有些讶异。佐伯哥的哀音与缠身六夏的姬笹小姐——也就是包括操绪以外的射影体,只要是身为操演者都能看见。更何况现在的操绪已经过安定装置强化,就连普通人都能看见她。 结果冬琉会长竟然没办法看见操绪。 也就是说,她并不是操演者,也没办法叫出机巧魔神罗? 但这么一来,不就很矛盾吗? 六夏说冬琉会长以前是gd,那可是关东学生联盟的骄傲——战力最强的前线指挥官代号啊! 被冠上金属之名,仅有十架的最强等级机巧魔神。只有能召唤那些机械恶魔的人才有资格担任gd——至少我是这么听说的。 “夏目智春,冬琉算是前操演者。” 大概是我的疑惑清楚写在脸上吧,一旁的瑶替我说明道。她跟六夏也真是太闲了,竟然陪我们一起过来。 不过正确地说,她们应该是被冬琉会长强制命令来的。 “前操演者……?” 这陌生的词汇让我忍不住再度发出困惑的语气。我原本以为大概所有的怪胎我都见识过了,没想到我们学校还有其他拥有异常能 力的家伙? 冬琉学姐发现我不安的表情后露出苦笑。 “我刚才说过,那只是一种体质。恶魔之力对我无法造成影响,当然机巧魔神也是。就单纯只有这样,好比我看不见射影体,也听不到她们的说话声。” “耶?” 在完全理解冬琉会长的说明前,我花了一点时间。直到想通后才大吃一惊。 瑶先前说冬琉会长是最强的存在,我终于理解为什么了。不受恶魔能力的影响,也就是指,机巧魔神的攻击对她完全无效罗? “我只是一名旁观者——也是被这个愚蠢而喧闹的世界赶出来的异物。” 冬琉会长以自言自语般的口吻说道。她那被浏海盖住的眸子一瞬间露出寂寞之色,或许是我的错觉吧。我真的搞不懂这个人。 “那些姑且先不讨论吧……有件要紧的事必须先处理。夏目同学,你可以等我一下吗?” “啊,好的。” 被冬琉会长这么要求我也只能乖乖点头。老实说,原本还是我自己找上门的,如果妨碍到学生会长执行公务就有点不好意思了。这种时候就任凭她想怎么做吧。 “梁濑同学,请把那几份资料拿出来。” 冬琉会长对那名银丝眼镜的男同学吩咐,对方立刻机械性地递出资料。学生会办公室只有这两人的座位,既没有副会长也没也秘书。看来第三学生会的所有业务都是由会长与负责杂务的梁濑同学包办。 是因为第三学生会人手不足,还是这两人都超级优秀呢—— “瑶,这是经由学生联盟委托,调查洛高学生平日生活状态的资料,这份则是希望改善联盟规约的请愿书,其他联盟理事校的委托书也夹在里面。麻烦你去向事务局长放话,如果再不交,我们就要把他革职了。这是校园设施沉没事件调查报告书,第一学生会实施的掩饰工作实在太拙劣,害我事后得花更多的功夫去灭火——佐伯同学毕竟太年轻,而对督导不周的你也该检讨了,瑶。” 看来关于我刚才的推测,答案应该是后者。 “真了不起……’ 操绪完全不管对方会不会听到,光明正大地感佩着。 “原来如此……确实,被你这么说在下也无法反驳。” 瑶对着那些整整齐齐的资料任意一瞥,脸上不由得浮现苦笑。佐伯哥在对方眼底都变成了小毛头,瑶也对会长的指责无话可说。那家伙的脑袋究竟好到何等程度啊? 瑶有点落寞地悄悄退下后,冬琉会长随即改瞪着六夏。 “那么,第二学生会的会长大人,关于由我方管理的校内通信与设备使用费用,贵会似乎已经过了缴费期限还尚未汇入啊?” “啊……啊啊,那是因为……” 六夏的表情瞬间冻结,然后以尴尬的表情用力挥手。 “真抱歉,是因为我们的会计前阵子住院了,所以才会一时忽略掉汇款这件事。等我回去就马上修理那家伙——另外就是,那个……” 六夏以装可爱的模样仰望冬琉会长解释着。她真敢讲耶——我暗地叹息道,第二学生会的会计——真日和秀住院都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 以六夏的个性,应该是在偷偷盘算,假使对方没催款就直接蒙混过去吧。 不过她挑错对手了。 冬琉会长简直就像事先看穿六夏的反应般,拿出一份新的资料。 “那么,根据一开始订定的契约,我要向你索讨滞纳金与利息。利率根据洛高学生会规约第一o三条,是以浮动利率计算,每半个月复利一次……” “等……等一下!遇到这种意外应该能法外开恩吧……难道你都没有半点同情心吗!?” “当初在这份契约上签名的人可是你自己,仓泽六夏。啊,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直接从下一期的学生会活动经费中扣除,你那边就不必做其他额外的动作了——梁濑同学,把我刚才说的事记下来。” 遵命——负责杂务的梁濑转头面对电脑萤幕,开始上线进行操作。 啊、啊啊……我可以听见六夏发出心碎的声音,她整个人也当场瘫倒在地。这种落寞的程度还真是严重,第二学生会究竟是欠了多少钱啊? “——夏目智春,让你久等了。” 接连让第一、第二学生会长死于刀下的冬琉会长,此刻轻描淡写地转向我。 “啊……哪里……” 我紧张得半死,不由得端正坐姿。她确实正如朱里学姊的形容—— 第三学生会会长既认真又小气。 不过幸好,她并不是我事先想像中那种超脱常理的怪胎。不,甚至可以说跟之前碰过的学生会成员相比,她已经算是最正常的一个了。 至少对她个人而言,什么恶魔或幽灵都等于不存在。 但这也是橘高冬琉最恐怖的地方。 唯一一个混入这所不正常学校的正常人。就算科学社拿出过去最擅长的卑鄙伎俩或诉诸武力,也没办法奈何她半根寒毛。 “你想说什么可以趁现在。你不是有问题想来问我吗?” “啊……是的。是这样没错。” 我浑身僵硬地吞下一口唾沫,干裂的喉咙还发出咕咚一声。我想问的问题本身确实并不复杂,只是面对这种人物,我又开始犹豫了。 “那个……请问您听过夏目直贵这个人吗?” “当然。” 会长毫不迟疑的回答,由于这种反映太过干脆,反而使我一下子语塞,我原本以为她会很 不想承认这点,所以还没想好接下来说什么。 冬琉会长的脸上没有半点笑容,只以左眼盯着我。 “他很有名。从我们这届入学那年就已经从导师那多少听过他的传闻。他是前一年毕业的学生,也是少见的天才。不过导师也说,幸好他终于毕业了。” 唔——我还是说不出话。那位导师的心情我莫名地能够理解。在此代替我那个麻烦的老哥向大家道歉。 “对唷……直贵哥比智春大五岁嘛……” 操绪在旁自言自语着。老哥毕业的隔一年,冬琉学姊才进入洛高就学,这么算来一点也没错。所以这两人并没有以学长学妹的身分同时在校内出现过。然而,会长的学长姊也可能受过直贵的影响,所以会长会知道老哥的存在并不稀奇。 “既然如此,我想请问关于直贵目前的所在之处?” “那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应该有办法跟他取得联络。只要去问科学狂会的狂议会……他们就类似夏目直贵的监护人吧。” “真的吗?” “嗯,当然。” 冬琉会长一派轻松地点点头。我与操绪对望了一眼,真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得如此顺利,简 直是完全出乎我的预料。早知如此,我还真该早点来拜访这位会长。 但正如我每次的好预感都不会实现般,冬琉会长立刻接口道: “不过,我并不打算帮你调查他的行踪——” “耶!?” 听了这震撼性的宣言,我觉得自己好像一瞬间从天堂掉到地狱。就跟中学时代有女同学把情人节巧克力送给我,最后才知道那是要转交给老哥的一样,心情简直是恶劣到了极点。 “要跟狂议会的家伙联系,对我而言是一件麻烦透顶的事。我为了还他们人情,不知得接受他们多夸张多难搞的要求。你觉得我有义务帮你到那种程度吗?” “不,呃……确实是没有。” 真悔恨,但又不能抱怨什么。那是因为我大致可以理解冬琉会长的立场。要跟像我老哥那种不正常的人类们往来,对她这 种正常人来说一定非常辛苦。 况且第三学生会——也就是冬琉会长,已经协助了阿妮娅办理留学手续、对嵩月提供保护,向科学社进行诸多协助等,跟只会找麻烦的佐伯哥与六夏完全不同。我已经不知不觉欠她很多了,实在不好意思再要她帮忙。 然而,接下来我还可以去找谁呢—— “话说回来。” 正当我陷入绝望的深渊时,冬琉会长又以说悄悄话的口吻表示: “其实,也不是说完全不帮你——如果你能达成我的要求,我可以考虑一下。” “耶?” 如果真是如此就太感激了。不过,这种说话方式——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该不会连她 都想把烫手山芋往我身上扔吧。 “你不必担心,那不是什么危险的事。甚至对你们自身而言也有好处。” 说完,冬琉会长便从办公桌中取出一本薄薄的档案。 封面是黑色皮制的,上头还印有洛高的校徽。 档案打开后,我发现里面是以文书处理机打出来的洛高校规。内容跟印在学生手册上的一 模一样。她到底想做什么?难道要我帮她对全校进行服装仪容检查吗? “第四十一条第二项,你念一遍看看。” “啊……好。” 说完我便依对方指示翻开递来的资料。第四十一条,关于课外活动的项目。首先是洛高的 社团活动定义,至于第二项则是社团的设立条件。 “需具备本校五名有学籍之学生、一名顾问老师,且获得学生会许可才得以认定为正式社 团……?” “就是那样。好了,问题来了——科学社有符合这项规定吗?” “嗄?学姊的意思是……?” 我发现自己心中逐渐浮现一抹不安。 顾问老师有市原在,所以没问题。而根据过去的成立经过,一定也已经得到学生会的许可了。剩下的问题就是社员人数。科学社可以称为正式社员的人,确实只有朱里学姊、我、嵩月,以及樋口四个而已。 “……原来如此,还少了一个人。” “你终于明白了?” 冬琉会长点点头,但依旧面无表情。我不懂,她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这种事似乎不该找我,应该去找目前是代理社长的朱里学姊才吧? “呃……如果是要维持足够的社员人数,干脆让操绪也加入好了……” 可以吧——我转头向操绪确认。真没办法——操绪则耸耸肩。 反正她早就跟我一样成天泡在科学社社办里了,登记为正式社员只不过是多一道手续而已。 但冬琉会长听了却冷漠地摇摇头。 “你认为我会同意那种事吗?” “唔。” 不认为。冬琉会长看不见操绪,所以就跟当她不存在一样。 老师们虽然不知道操绪的真实身份,但仍勉为其难地将其认定为转学生。可是冬琉会长就不 一样了,她知道操绪的本体根本不在这里,要让她同意将操绪列入正式社员简直是强人 所难,因为操绪可是货真价实的“幽灵社员”啊。 其他可以拉拢的人选就只有阿妮娅了,但身分属于留学生的她学籍并不在洛高,恐怕也不能算入正式社员里面。 在这个即将要放暑假的时节,想寻求其他新人加入可说是难上加难。 如果是一般社团,只要跟朋友借个名字凑数就行了。但科学社的场合就不能这么做。除了 活动内容性质特殊外,还很有可能将普通人拉入不幸的深渊,这种陷害朋友的事我觉得还是尽 量避免比较好—— “看来你压根儿忘了一件事。” 冬琉会长轻叹了口气。忘了一件事?什么事啊?我戚到很讶异。 “黑崎朱里为何会挂上代理社长的名义,她本人没跟你提过吗?” “啊……这么说来……” 我在填入社申请书时确实有听朱里学姊说过。 “她说科学社的真正社长……现在住院当中?” 我完全按照操绪的提醒告知冬琉会长,接着她—— “住院……是吗?原来如此。” 随即以若有所思的态度喃喃道,并同时指着桌上的月历——七月六号。 “科学社的真正社长确实是在请病假,而且今年到目前为止他一天也没来过学校。你知道这样会发生什么事吗?” “……出席天数不足,是吗?” “正确答案。” 冬琉会长再度叹了口气。 “包括今天在内,再过三天,也就是七月八号那天,他的缺课天数就超过一年上课天数的三分之一了。遇到这种情况,按规定他会被自动留级。现在他虽然是暂时休学的身分,但如果之后还是一样不能来学校,就得接受退学的处分。” “退学……吗?” 气氛突然变得很沉重,我的脸色想必不太好看。因生病住院还被学校退学,对那位社长本人简直是雪上加霜的打击。 而且一旦他被退学,我们科学社就没有社长了。 就算朱里学姊继任为正式社长,社员人数也同样会不够。 “夏目智春,我要跟你交换的条件就是这个。” “啊,什么?条件……?” “没错,在期限还没过之前,以任何手段让那个科学社的社长到校。这就是我的条件。假使你能顺利达成这项任务,我就愿意通过科学狂会的狂议会,问出夏目直贵的联络方式。” “唔。” 我按着自己的嘴角沉吟着,老实说是有点感动。 虽然多少有点疑虑,但整体而言还算是让人能接受的交易。避免社长被退学对科学社来说当然不是坏事,其结果更能让我取得老哥的联络方法,要说是冬琉会长好心放我一马也不为过吧。 这位会长果然是货真价实的正常人。不,应该说是洛高罕见的明君吧。 “我明白了。我同意这项条件。呃——我可以请朱里学姊他们帮忙吗?” “嗯,当然可以。” 冬琉以莫名认真的表情点点头。我总觉得她好像在拚命按捺什么。她的这副模样给我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感受。该怎么说,是有人在逼她吗? “三天以内,一定要把他找回学校。不论你用任何方法都无妨——不然的话。” 冬琉会长说到这,将手伸向架在一旁的太刀。 不论用任何方法都可以——这句话就不太像正常人会吐出的台词了。话说回来,会长,我刚刚才想到,那把巨大的日本刀究竟是干嘛用的? 三天以内把科学社社长找回学校——不然的话,会发生什么事呢? 炫塔贵也——原来这就是我们科学社社长的大名。 ‘——什么嘛,听起来就很嚣张,该不会是很难缠的家伙吧。” 我坐在市公车的最后一排,听操绪发表这番没来由的感想。 与冬琉会长说好后,我与操绪急忙赶回科学社社办,趁朱里学姊还没回家前叫住她。接着又马不停蹄跳上校门口这条以前很少坐的公车路线。 期限是三天内,只要稍稍迟疑就会来不及了。 “所谓人如其名……不,那只是一种迷信罢了。” 听了操绪的感想,朱里学姊如此回答。我有点意外地转头过去看她。 “难道社长他很软弱?” “嗯……是不怎么强啦。不过这也是跟谁比的问题。” 朱里学姊一边欣赏窗外风景,一 边沉稳地喃喃回答。确实如此,倘若是跟这位代理社长或第三学生会会长比较,任何普通人看起来都弱不禁风,我完全同意这点。事实上,会沦落长期住院的下场,炫社长以前搞不好也非常辛苦。 “嗯……也不是那个意思啦。啊,已经到了,大家下车吧。” 朱里学姊望见逐渐接近的公车站牌后立刻站起身。从车窗眺望外头的景象,我不禁露出讶异之色。本来听说目的地只要一下公车走几步路就到,但这排面对河川沿岸的房子,怎么看都像普通的住宅区。 “——呃,社长好像正在住院……应该没弄错吧?” “住院?” 朱里学姊以不解的表情回过头,然后又稍微陷入沉思的模样。 “这么说来……我当初的确是这么对你解释的。但实情也不尽然……嗯,或许该说难不中亦不远矣吧。” “嗄……?” 我一边从停止的公车上步下一边戚到困惑不已。所以那位社长目前的情况,想必比所谓的住院更加复杂罗?当初我跟冬琉会长提到这点时,她的反应也有点尴尬。 “就是这了。” 步行不到一分钟,我们便抵达了目的地。朱里学姊带领我们来到一间位于河堤边的民宅玄关前。 虽然跟潮泉家完全不能比,但以一般人的感觉而言,这样还算满豪华的。腹地外圈被铺有草皮的宽阔庭院包围,中心部分则有着两户独栋房屋。 本来以为应该是大家族住在一块,但其中一户的旁边又设有一间更大的平房,怎么看那都像练武用的道场。 朱里学姊步向没跟道场连在一块的那栋,上头的确挂有书着‘炫”字的门牌。 “……所以是在自己家里疗养罗?’ 操绪问我。或许吧——我同意道。这么一来问题就解决了。 “大概是已经出院,但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吧。” “既然这样,大家听冬琉会长的命令协助社长上学,也可以算是做善事罗?” “……原来如此。” 刚出院的社长依旧处于无法上学的状态,但这么下去会面临留级的下场。为了让他避开这种悲剧,必须有人主动来协助他上学——应该就是这样吧。 冬琉会长决定将这项任务交给身为科学社新生的我们。 这种处置非常合情合理。除了对底下的学生非常照顾外,也可以说是善尽了学生会长的本分。我太佩服她了,佐伯哥与六夏那种疯狂人物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我甚至有点感动。 “……你们还在乱猜?” 朱里学姊讶异地转过头,同时按下炫家的门钤。随后,对讲机传来一个气质高雅的中年女性说话声。 “你好,请问是哪位?’ “我叫黑崎,是洛高科学社的人。请问塔贵也学长在家吗?” “啊啊……原来是黑崎同学。每次都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那位应该是社长母亲的女性发出了安心的说话声,不过口气中也夹杂着宛如苦笑般的腼腆。 ‘他当然在家罗。不过很抱歉,你可以自己过去吗?如果我露脸,他一定会很不高兴。’ 听了他母亲最后那句奇怪的话,朱里学姊以“我明白了”表示同意。随后…… “我们走吧。” 她招呼我与操绪一同步向中庭。我俩虽然感到很疑惑,但还是跟着学姊的脚步。朱里学姊就这样什么话也不说地迳自走着。 “呃,朱里学姊……?不是要进社长家探望他吗?” “探望?” 朱里学姊不可思议地扬起眉尾回头道: “啊啊……思,就某个角度而言确实是这样。不过,他不是待在自己家——而是那里。” 说完,学姊指向一栋矗立于中庭的奇妙建筑物。 “嗄……?” 那是什么鬼啊——我立刻停下脚步观望。 就好像是一个大的四角形箱子,上头连扇窗户都没有。或许也可用涂成全黑的立方体来形容。 为了让子女专心念书,而在庭院增设临时的组合屋式“别馆”并不稀奇。像我们这种地价低廉的小城镇更是常见。 但要把眼前这个巨大箱子视为用功的房间就颇为困难了。 再怎么看,它都是一个大箱子。 外层是闪亮的钢铁制,让人联想到高级的墓碑。一边的长度则大约是六、七公尺。 箱子表面还漆上了貌似黑曜石的美观涂装,让人有种※猴子一摸它就能使用道具的错觉。这栋建筑由于太过异常,使得它反而变得没那么显眼了,只是依旧不禁让人怀疑,把这种东西放在住家中庭要做什么?(编注:出自电影“200l太空漫游”。电影里的猴子触摸黑色的巨石后,便有了能使用物品的智能。) “社长……在那里面?” 我怯生生地向朱里学姊问道。 这已经不是躲在自家疗养的问题了。 要不是染上了恐怖的传染病被强制隔离,就是被宣判无期徒刑后关起来的连续杀人魔。 或者说,我们那位社长的真正身分,其实是流浪驱魔师自数百年前就封印起来的大妖怪? “你的表情也太紧张了啦。我们社长是正常人。” 朱里学姊微笑地对我解释,但我绝不相信她这句话。正常人怎么会被封印在这种厚片巨型独石里? 只见朱里学姊毫不迟疑地走近那座诡异的立方体。 “社长,我是黑崎。今天来有很重要的事情通知你。” 她是按了某个被埋在漆黑墙中的按钮后才开始说话,看来那应该是类似对讲机的玩意儿吧。所以这怪箱子也不算完全与外界隔离咯? 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一个不知是从哪发出的说话声。那就好像是整堵墙壁都在震动般的低沉声响,但音质还出乎意料地沉稳、理性。 “……原来是黑崎同学。你今天有帮我拿营养午餐的日式面包吗?’ “不是的。洛高并没有提供营养午餐。” 面对社长这让人脱力的问题,朱里学姊只是认真而平淡地回答。 “呼嗯,是这样啊。我才几天没去学校就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那么说来,你今天是帮我带了回家要写完的考卷过来吗……?’ “不是的。那种工作应该是社长班上的班长,或是青梅竹马的同学来负责。” ‘是、是这样啊。’ 社长的声音顿时平静下来。刚才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对话?我感到大惑不解。不是说他在自家疗养吗?说起话来还满有精神的。 “那么,你到底来找我做什么?如果没事就赶快回去吧。我线上游戏的同伴还在等我哩。’ “不,很遗憾我真的有件非常重要的事。社长,你知道自己的出席天数吗?” 朱里学姊重新扶正眼镜后问道。她真的很适合这种动作与语气。 而那位社长则回答: “当然,我没有那么无能吧。自己的出席天数自己理应要掌握。只要后天我没在学校现身,我就一定会被留级。” “哎呀。” 朱里学姊以一副被对方猜中的心虚表情眨眨眼。 太好了——我也忍不住叹息着。既然他本人都这么说事情就简单了。 “那么,你明天会来上学吗?” “怎么可能?我才不要,麻烦死了。’ 耶——我这回终于忍不住喊出声。 我才不要……那是什么意思?好像不是没办法上学吧?他说“麻烦死了”? “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啦?’ 操绪也以很无奈的口吻问。朱里 学姊这时则轻耸着肩膀。 “他就是这种人啊。” 虽然是随便到极点的说明,但我总觉得可以明白朱里学姊的意思。这下子我的头终于开始痛起来。 “——朱里学姊,你经常来这里吗?” “偶尔啦,总要跟他报告一下科学社的活动啊,不过大部分都是用电子邮件搞定。” “耶,这个箱子里还可以上网啊。” 操绪仰望那座厚片巨石,愕然说道。 “不只上网喔。里面有水有电,还有第四台跟高画质数位频道,连可以吃好几年的粮食跟小型发电机、净水装置都有。听说这种外墙能抵抗战术核弹的攻击。” “嗄……抵挡核弹攻击……” 听起来就跟所谓的避难所一样。这位科学社的社长是怎么了,希望在世界灭亡后自己还能一个人活下来?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思……关于这点嘛……” 朱里学姊一边苦笑一边打算开始解释,但这时,我们突然感觉有谁正走过来,于是便纷纷回过头。 那是一名身着宅配公司制服的男子,手中抱着一个纸箱朝我们的方向靠近。箱子上还印有某间知名网路购物公司的商标。 不好意思——男子请我们让开后迳自走向对讲机。 “炫先生,这是您的包裹。呃……包括书籍、dvd还有公仔。” “……辛苦你了。麻烦你放在那边的输送导管。” 社长说到一半,这座大箱子的外墙突然有一部分自动打开。狭窄的输送导管就像溜滑梯一 样自动跑了出来。宅配公司人员将纸箱放进去,里头便伸出一只机械手臂,自动在传票盖上代 表收讫的章。我真搞不懂这种设计算是高科技还是落伍。 我们目送着那位宅配公司的男子离去。 “唔……总之就是这样。社长的生活完全不会走出这栋别馆半步……我想想,已经过了半 年吧?” 朱里学姊以听不出情感的平淡声调说明道。 我与操绪对看了一眼,终于察觉出这件事到底哪里难搞了。 看来社长之所以不上学,绝非什么生病住院之类的理由,而是他从半年前就躲入了这座厚 片巨型独石。而且他的动机也只是因为觉得上学很麻烦而已。 “那个,操绪想问……科学社的社长该不会是……’ 操绪以瞻颤心惊的语气开口问。我则无言地等待学姊提供答案。虽然我很不愿承认,但可 能的回答也只有一个了。 朱里学姊立刻以软弱的笑容点点头。 “没错……我们的社长,正是一名足不出户的茧居族。” 0 第二天是期末考试后的休假日,不用上课。拜托了这种巧合的福,我与操绪有时间再度造访科 学社社长家。 社长拿来茧居的避难所依旧跟昨天一样矗立于民宅中庭。在天空洒下的强烈日晒中,屹立在盛夏季节的这座漆黑立方体,光用看的就就让人汗流浃背。 “等等……为什么我也要来这种地方咧?” 这位以不满表情质疑我的家伙是第二学生会会计——真日和秀。他身边还站着本校的卫生股长主席——沙原光学姊。 “我可没叫真日和来啊。我当初只拜托光学姊一个人而已……说老实话,我才想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天晓得,我又不知道是要帮科学社的忙咧。只是我们会长听说夏目老弟主动约沙原出来,所以派我来当电灯泡……” 什么乱七八糟的借口——我不耐地摇着头。这种事根本不必你们来鸡婆好不好。 真是浪费大好的假日咧——真日和依旧独自一人抱怨着,至于他身边的光学姊则显得手足无措。 这位娇小的少女留着一头左右各绑成垂耳兔模样的双马尾,造型十分有特色。我昨晚以电话连络对方,说好要在刚刚下车的站牌那会合。 “呃……不过学姊为何要穿这种服装呢?” “我也曾听说科学社社长躲在家里都不出门……但你找沙原来又有什么用咧?” “这个……总之,我希望学姊能帮忙把我们社长从里面拖出来。” “耶?我、我吗?” 光学姊以讶异的表情抬头望着我。她张开自己那双柔弱的袖珍手掌端详着,然后又很没自信地望向我的脸。 “啊,你是说空间跳跃咧……” 真日徊这时终于恍然大悟地喃喃说着。 身为恶魔的光学姊具备可进行空间跳跃的异常体质。只要利用她这种特殊能力,我们就能陉易人侵这座可以抵抗核弹攻击的社长房间了。 “其实是朱里学姊想到的啦。我们社长之所以敢那么坚持,就是因为有这座黑色避难所保护,如果能突破这层障碍,应该就可轻易把他拖到学校去接受辅导之类的。” “哈……那么做的确可能有效果咧。就好像木马屠城记一样,送内应进去是攻击要塞的基本战术。” “呃,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总之我们已经把打工费支付给第二学生会,跟六夏学姊也谈好了。事情就是这样,要拜托你了。” 我在光学姊面前双手合十,并朝对方低下头。 光学姐则仰望着那座漆黑的立方体,一脸没信心的表情。 “那个……可是,我没办法跳跃道看不见的地方……至少要先知道里面的构造。” “啊,是啊。这我知道。” 如果不小心跳跃到墙壁或柱子里就惨了。光学姊的能力本来就只能利用在视野清晰的场所。 “所以,这部分要先请操绪穿透墙壁进去,侦查里面的模样。” 我指着飘浮于我身边的幽灵少女解释道。啊——光学姊这下子终于理解了。 这部分其实也是出自朱里学姊的作战计画。管他黑色避难所的墙壁有多厚,对身为幽灵的操绪都不构成阻碍。派遗她以侦查兵的身分进去探过路后,就可以确认安全的跳跃场所了。再来才是光学姊大显身手的时候。 “那么,就麻烦你罗。” “收到!’ 操绪对我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就独自飘向黑色立方体。正当她要碰上那堵钢铁制的外墙时…… “呜呀·……!?” “操、操绪!?” 我听见很明显的“砰”一声,只见操绪看似很痛地僵直在原处。随后她便按着自己的额头朝后倒下,重重摔落地面。 她方才企图穿透的漆黑墙壁表面,似乎隐约浮现了几何学造型的纹路。看起来像是两个三门形重叠所组成,其中还有无数道圆环与古代文字——是魔法阵吗? “嗄……这层装甲上施有护法障壁的结界咧。没想到那家伙还满敢花钱的……” 真日和似乎很佩服地咕哝着。 他的意思大概是,这座黑色避难所具有魔力,还设置了连射影体都无法侵入的障壁吧。详细的原理我也不大懂,反正就大概是那个意思。 操绪按着红肿的额头,到现在还蹲在地上。光学姊看到她那副模样,像只紧张的小动物般个停发抖。我可以体会她的心情。 移动速度较慢的操绪顶多就是撞到头,但光学姊的移动速度可是超过光速。在那种情况下兴护法障壁相撞,十之八九会分解成次原子粒子,并引发大爆炸。 “这么一来……就没办法用空间跳跃进去里面咧。” 真日和说了形同废话的结论。还在按着额头的操绪这时终于忿忿地仰望那座黑色避难所。 “……意思是操绪 白撞了?’ “没错。不过,这也算是很难得的经验咧。” “听你在胡说八道……人家刚才差点就死翘翘了。” 操绪虽然嘴巴在咒骂,但还是胆寒到没什么力气。 事情越来越难搞了——我也跟着仰望黑色避难所。既然连操绪都无法闯入,想要突破黑色避难所外墙并入侵其中,岂不是没有指望了? 能抵抗核弹攻击的装甲,使用瓦斯喷枪之类的装备根本起不了作用。朱里学姊的飞弹攻击大概也好不到哪去。 “——这样你们愿意乖乖回去了吧?’ 昨天才听过的科学社社长说话声,再度自黑色避难所的外墙响起。这么看来外头还装了监视设备,才会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这只是一点小教训,为了避免造成更大的牺牲,你们还是赶快离开吧,别再多管我的闲事了。就算你们是我科学社的学弟妹,我个人的私事也跟你们无关吧?’ “不……呃,话是如此没错。但我这边也是有不得不为的苦衷啊。” 这种回答方式连我自己都觉得缺乏说服力。要不是因为他不到校我就没办法问出老哥的行踪,不然我也不愿强迫一个不想去学校的家伙上学啊。 “呃……可以请问社长为何要把自己关在里面吗?至少让我们知道一下理由。说不定我们可以帮忙想出好的解决方法……” 我尽量以真诚的口气刺探对方。 从他的口吻判断,科学社的社长基本上还不算疯子。况且,能打造出如此坚固避难所的家伙,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把自己关起来吧。 假使他真的有可以说服我的理由,我大概也不会再强人所难了。 “理由……吗?看来黑崎同学并没有对你们解释清楚。” “……咦?” “让我猜猜,拜托你们来的家伙是橘高……对吧?” “呃……是啊。” “真是没事找事做。说实在的,她应该是根本不想看到你的脸,才会叫你来的吧。” “嗄?” 那是什么意思?但茧居族社长一下就陷入沉默,并没有继续解释。 冬琉会长不想看到我的脸——? 话说回来,朱里学姊也曾以类似的说法劝我打消主意。被社长再度点破这件出乎我意料的事,让我戚到相当震惊。为何以前根本没碰过面的冬琉会长,会对我这个人那么厌恶呢?我到底做了什么? 会不会是老哥的错?但这种可能性也很低吧。我跟老哥长得并不怎么像,此外两人的不同点也不光只有智商而已。 社长似乎已经不想再跟我闲聊了,黑色避难所再度陷入寂静。结果,他依旧没说出自己为何茧居的理由。 我愈想愈火大。既然你毫不讲道理地断绝谈判管道,那就别怪我要在外头怎么搞了。 操绪的感想似乎跟我大同小异,每当操绪看见有人在轻视我时,不知为何就会像自己也被 贬低般一下子发怒起来。况且这次还要加上额头被撞的怨恨。 这位颜色淡薄的幽灵少女,立刻以凶狠的日光瞪着下垂眼的第二学生会会计。 “——真日和,你的宠物不能拿出来用吗?” “嗄?” 真日和吓了一大跳。 “我的宠物?你是说风兽咧?要用风把坚固的建筑物吹倒本来就很难咧。例如“三只小猪”里面的大野狼……” “谁说要用吹的把这鬼东西吹倒呀。总有其他办法吧?例如什么必杀技之类的——把周围变成真空状态啦,让建筑物里的家伙体液沸腾啦,或是以惊人的大气压力直接劈下去……!’ “不……那是不可能的。你以为使魔是什么咧……” 真日和用力搔着头。先不论操绪的想法可不可行,但如果真有那些必杀技可用,这附近的民宅与我们一定不可能毫发无伤。 “……那个女孩……怎么脑袋里净装着那么恐怖的想法咧?” 真日和指着操绪对我咬耳朵,话中满是同情之色。恐怖,一点也没错。既然你知道,以后就干万别惹她生气。 “请嵩月同学用火把建筑物烧掉也行吧。还是说,直接叫出黑铁踩烂它?’ “……我们不是来杀人的吧?如果他因为死了而没法上学,作战一样是失败啊。” “啊……” 经过我的指点,操绪才回想起原始目的。唔——只听见她低鸣一声后,做出咬牙切齿的不甘表情。 事实上,我也一样觉得很棘手。虽说我的《黑铁》与朱里学姊都擅长击溃敌人的防御,但要跟这种黑色避难所硬碰硬还是不容易。嵩月的火焰也差不多。 光学姊的空间跳跃与真日和的风兽派不上用场。阿妮哑的食运能力恐怕也会被护法障壁的结界挡下吧。 六夏的《翠晶》不是有物质液化能力吗?总觉得最有可能成功的应该是她。不过要聘雇她来帮忙不知得花多少预算。想必她会看准我们正陷入危机,将我们的荷包榨干到最后一滴为止吧。 除此之外能打破这个僵局的人还有谁? 拥有能突破黑色避难所的异常能力或体质,此外遗愿意出力协助我们的人物——可恶!还真的想不出来。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就在我抱头苦思的同时。 “——嗨,你们好。夏目智春,结果怎么样了?” 她们冷不防地现身了。 身穿男子制服的高挑女高中生,以及身着陌生制服的娇小少女联袂登场。 缝在那两人制服上的精致刺绣就是gd的徽章。 原来这两人正是雪原瑶与其同僚千代原春奈。 “你们两个……怎么会跑来这里?” 操绪一脸讶异地问。她们与洛高科学社社长应该没有直接的关联才对。但即便如此,她们特地跑来也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结果春奈首先摇摇头,嫣然一笑。 “我们正在执行任务中呢。是来预防有学生因庙会玩得太疯而发生意外。” 说完她便指向炫家正面的河堤。现在才刚进入傍晚,来看热闹的群众已经为数不少。而再过去一点的河岸平原就是烟火大会的会场了。 虽说她们老是出现夸张的举止而让我忘了那点,但她们毕竟是gd,也是负责管教学生的指导员。 “刚巡逻到一半,正巧经过这里,就来看一下情况。” 呼——瑶似乎不太舒服地吐了口气,接着便仰望科学社社长的黑色避难所。 “——事实上在下已经听说了,炫就把自己关在那里面吧?” “是啊,害我们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凝视那坚固的钢铁外墙,让我再度沮丧地垂下肩膀。社长的到校期限明天就截止了。事实上,我们也只剩下今晚这个最后机会可以说服他,否则一切就会太迟。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大概是自己的心情全写在脸上吧。真没办法——瑶无奈地对我摇着头。 “看来还是梢微帮你一下好了,夏目智春。况且在下跟炫也不算完全陌生。” “耶?要帮我的忙……帮我说服社长吗?” 我注视着正逐步走向黑色避难所的瑶背影,不由得厌到困惑。这件事对她个人又没好处,她竟然会主动协助我。况且我们第一次碰面还是那种情况,她对我的印象应该不太好吧。难道说这位宝冢王子其实是个大好人? 然而就好像在嘲讽我的感动般,瑶再度摇着头。 “说服?不是吧,重点应该在如何打烂这堵墙吧?” 庞大的魔力气息自她背部喷出。被夕阳拉长在地面的影子瞬间出现变化, 逐渐化为深沉的虚无之色。 “等……等一下……在这种光天化日下叫出机巧魔神……” 我慌忙阻止对方,但却被瑶轻轻举起手制止了。 “不必担心·只要操控机巧魔神的技术出神入化,就一点都不难——白银,拔刀!” 瑶露出自信满满的微笑大喊道。 一把巨大的银光之刃缓缓从她银子中浮现。 那是机巧魔神《白银》的白之剑击。 瑶巧妙控制封印在影子里的机巧魔神,使其攻击只针对黑色避难所发出。这需要多高明的 操纵技术,同样是操演者的我非常清楚。这种强大的隐藏技巧几乎可用犯规来形容了,最强g d的名号果然不是叫假的。 而且《白银》的能力还包括空间操作。在连空间都能切断的白之剑击前,不论多么坚固的 装甲都派不上用场。 能抵挡核弹的黑色避难所外墙,也会跟纸张一样断成两截——我原本以为应该是如此。 “啧!?” 没想到瑶的反应竟是失态地咂舌一声。 漆黑的避难所外墙浮现一圈蓝白色的魔法阵,与同样被魔法阵缠绕的白之剑击激烈碰撞, 进发出火花。 但最后被消灭的却是《白银》的魔法阵。 “智春!” “唔、唔哇……!?” “噫!” 魔法阵的碎片化为无数把刀刃朝四周喷发,刚好从我与操绪的面前掠过。 光学姊则站在原地完全无法动弹。真日和也以手掌擦拭自己的脸颊。 “血,流血咧!” 他望着自己脸上流出来的鲜血大叫。看来那应该是被切开而乱飞的装甲碎片吧。 瑶脸色难看地仰望黑色避难所。 “干得好啊……炫,太有趣了。” 她以忿恨的表情喃喃道着。承受过《白银》攻击的黑色避难所虽然不是毫发无伤,但至少没什么明显的损害。光是这点,似乎就已严重打击瑶的自尊。 “等会儿在下要来真的了——白银!” “不可以,瑶。请住手。” 春奈及时轻声制止正准备再度唤出机巧魔神的瑶。 瑶虽然不爽地转过身,但发现这样可能会引起河堤上的群众注意,只好粗暴地再度咂舌并收手。 “接下来就请看人家表演呢。” 春奈有点得意地说着,然后便向前跨出一步。我这时才终于回过神,赶紧上去阻止对方。 “等、等一下。你刚才说要怎么表演?这里可是民宅的中庭,希望你不要随便拿出亚铅华的爆破攻击。” 春奈的机巧魔神《亚铅华》,具备让物质爆炸的能力。光以外形来看也比瑶的《白银》更加华丽,只见春奈听完后摇摇头。 “不是呢。人家不会那么做。这么一来应该没问题了呀?” 接着她便从制服胸口取出以纸包裹的块状物,看起来好像是粘土一类的玩意儿。这就是所谓的塑胶炸药嘛!等一下,不会又来了吧?我不耐烦地摇着头。最近流行玩这种“玩具”吗? “来罗,夏目同学。你身上应该有那个吧?对呢,只要是男生都会带个一……” “我没有。而且我也不想用那个。” “真的呀?啊,难道夏目同学没有女朋友呢?” “那不重要吧,请你别多管闲事!” “既然如此只好叫亚铅华……” “不,还是让在下来好了。在下可以利用空间断层,把避难所吸进去。” “你那招也省省吧!” 有这两个gd牵扯进来问题只会愈来愈复杂。我拚命阻止她们。没想到gd其实也不怎么灵光嘛。话说回来,这两人到底跑来这里做什么? 真日和依旧看着自己的鲜血尖声怪叫,光学姊则只能无助地待在原地。叫操绪去阻止那两人未免是强人所难。再这样下去,我自己一个恐怕很难按捺这两名gd的冲动——就在我开始紧张时—— “啊……是朱里学姊她们耶。’ 我听见操绪以松了一口气的语调喃喃说道。 o 虽说朱里学姊带着嵩月他们晚一步才到这会合,但这也是当初预定好的作战计画之一。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穿越炫家大门的人数比我预期的还要多出很多。 包括身着浴衣并打头阵的朱里学姊、嵩月、樋口、阿妮娅。到此为止还都是科学社的相关人员,结果里面却多了一个头发染成廉价金色的年轻大姊。只见她很自然地混在一行人当中,等我察觉出她的真正身分时,不禁有点讶异。 “由……由璃子小姐?” “呀暍,夏目智春,好久不见了。” 这位本姓华岛——现在叫柱谷由璃子、头发随便绑成马尾的女性咧嘴一笑。她身着轻便的细肩带上衣及牛仔裤,完全不像人妻该有的造型与体型。事实上,以她的实际情况而言,跟瑶等人应该也没差几岁吧。 “喔,这不是第一学生会的宝冢王子吗……啊,你现在是gd了啊?” 发现瑶的存在后,由璃子一派轻松地挥挥手。 瑶虽然面无表情,但还是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只是随口应了一声。过去也曾是洛高学生的由璃子因为变成了拥有契约者的邪魔,所以第一学生会变成了敌对的立场到了最后,她甚至 还得迫退学。 由璃子本人虽然好像已经不在意了,但瑶的心情想必相当复杂。只不过现在的我并没有空 理会她们过去的恩怨。 “——怎么了吗?由璃子小姐怎么也来这里?” 我率直地说出心中疑惑,只见由璃子小姐立刻变得一脸严肃。 “嗯,我刚才恰好在车站前购物,却闻到附近有巨乳冒出来的气息……” “气……气息?” “对啊。所以,我就靠过去看看,果然看到你的f罩杯女友。而且她还身穿浴衣呢,真可 爱。这么一来我就决定非跟过来欣赏不可。” “唉……” 这种说明我还真是无法理解。总之就是她在买东西的半路上遇见嵩月,就决定自己跟过来 了。 我与跟在由璃子后方、表情极度困惑的嵩月对看一眼。 看来她在来这里之前已经接受过由璃子的性骚扰攻击了。那袭藏青底色萤火虫花纹的浴衣 略显凌乱,且嵩月自己也显得相当疲惫。她一发现我在注意她,立刻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嵩月 那充满传统日本美的外貌,穿上浴衣真是再合适也不过了。 朱里学姊的浴衣则是黑底花朵图案。线条异常优雅的她不管穿什么衣服都理应好看,比较一令人意外的就是阿妮娅了。后者穿着烟火图案的红色浴衣,跟那一头天然的金发竟不可思议地融为一体,这让我在心底也不自觉为阿妮娅赞叹。 事实上,樋口也穿了浴衣,不过这就一点都不重要了。他铁定是被安放在民宅的诡异漆黑立方体所吸引来的吧。 “唔哈——这是什么建筑物……天啊,太神秘了吧!” 樋口的反应非常亢奋,立刻对黑色避难所狂拍猛摄。只要他等下不会妨碍到我们,就暂时随便他想怎么样吧。 这时,由璃子小姐将脸凑过来问我。 “听说炫同学躲在这栋别馆里不出来?” “啊,你也认识我们社长吗?” “当然。他算是我的学弟罗,所以我也大致听说了。不过,既然黑崎同学也被牵扯进去了,我这回就好心帮你们大家的忙吧。” 后记 我猜出书时应该已经过了,不过还是要在这里祝各位新年快乐。 这本是机巧魔神的第六集。厌觉好像有许多角色的形象都崩坏了,总之这回只要能让各位看得开心就是我最欣慰的事。 本集的主题是智春等人的日常生活,主要的时间点则贯穿期末考前后的十天内。也是所有配角通通都有机会登场的一集。此外,除了一部分行踪成谜的人物外,过去登场过的主角级人物也都全数上阵。 机巧魔神这个系列应该还会出很多本,所以不时需要安排一些类似中场休息的空档。也就 是说,这一集我是刻意要放缓全作的紧绷气氛。虽然各章节的内容看起来很像外传,但基本上 都延续自前一集。同理可证,之后的本传故事也会从这集延伸出去,应该吧。 我原本担心登场人物过多会让插画家变得很难工作,但幸好和狸老师依旧让页面变得十分华丽、活泼。在此真的要谢谢和狸老师每次的辛劳。 接下来要聊的虽然跟本书故事完全无关,但提到国王游戏,我以前也曾亲身以类似本书内的方式参与过一次。不过那回所有参加者都是男性,只有出题者是居酒屋的打工大姊。结果,我得到了被高中时代的朋友h君舔眼球的恶心经验。呜呜……厌觉真是糟透了。 倘若提到跟胸部相关的话题,我跟智春其实很像,对胸部大小并没有特别的喜好。但那并不代表我很迷恋臀部喔。真要说来,我喜欢的应该是姿势标准的女性。包括走路方式优雅与否或背脊直不直之类的。就好比时装模特儿或运动服广告上的人吧。 说到这,最近有许多人跟我讨论过“你喜欢女孩子哪个部位”这样的话题。有次某位作家也加入我们,但却在不经意中说出了“触手”这个答案,真是让我印象深刻。 不对,触手不会是出现在女孩子身上的部位吧? 这次还把以前曾在“电击hp”杂志上刊载过的机巧魔神短篇“withyou”,以书末附录的方式收进这一集。这个短篇就真的与本传毫无关联了。 洛高的运动会是设定在第一学期举办(校庆则是秋天)。以时间点来说,应该比第六集的其他章都更早发生才对。奏的老爸对智春态度之所以会与第二章截然不同,也是由于前述的时间点因素。 对了,说到这,这部短篇终于又让和叶不知不觉登场了。 由于某些还不能说的原因,和叶在本传里必须等以后才会有较多的戏份。但假使因为这样就完全不给她出场,未免太可怜了一点,所以我才用这样的方式把她写进来。她就有点像是隐藏人物吧——其实也没被我藏起来啦。 接下来则是关于奏的母亲。 我不小心在本传中漏提了,其实奏的母亲是潮泉老人与太太(律都的祖母)结婚前,跟其他女性所生的女儿。也就是说,奏与律都虽然都是潮泉老人的孙女,但奏在潮泉家的地位却很微妙。毕竟她是爷爷与当年情妇所遗留下来的孙女啊。 话虽如此,律都却还是和奏的母亲处得很好。在奏还太年幼时,律都甚至还代她先学习舞艺。本书中是有稍微提到一点没错,不过奏的母亲也不是什么奸惹的善心人士,大家千万别把她当成红颜薄命的那种女性。 以上,就是在本书中没说清楚的幕后设定。 最后,我必须要戚谢协助本书出版的所有工作同仁,以及手上正拿着本书的诸位读者。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在这本第六集里其实已开始出现征兆了。各位或许可以猜出,从下一集以后,剧情将出现天摇地动般的剧烈变化。呃,如果拿动画来打比方,就好像片头主题歌换成了第二首一样吧。 如果各位愿意期待后续发展就真的太感谢了。希望下次还有机会相见,三云岳斗敬笔。 我猜出书时应该已经过了,不过还是要在这里祝各位新年快乐。 这本是机巧魔神的第六集。厌觉好像有许多角色的形象都崩坏了,总之这回只要能让各位看得开心就是我最欣慰的事。 本集的主题是智春等人的日常生活,主要的时间点则贯穿期末考前后的十天内。也是所有配角通通都有机会登场的一集。此外,除了一部分行踪成谜的人物外,过去登场过的主角级人物也都全数上阵。 机巧魔神这个系列应该还会出很多本,所以不时需要安排一些类似中场休息的空档。也就 是说,这一集我是刻意要放缓全作的紧绷气氛。虽然各章节的内容看起来很像外传,但基本上 都延续自前一集。同理可证,之后的本传故事也会从这集延伸出去,应该吧。 我原本担心登场人物过多会让插画家变得很难工作,但幸好和狸老师依旧让页面变得十分华丽、活泼。在此真的要谢谢和狸老师每次的辛劳。 接下来要聊的虽然跟本书故事完全无关,但提到国王游戏,我以前也曾亲身以类似本书内的方式参与过一次。不过那回所有参加者都是男性,只有出题者是居酒屋的打工大姊。结果,我得到了被高中时代的朋友h君舔眼球的恶心经验。呜呜……厌觉真是糟透了。 倘若提到跟胸部相关的话题,我跟智春其实很像,对胸部大小并没有特别的喜好。但那并不代表我很迷恋臀部喔。真要说来,我喜欢的应该是姿势标准的女性。包括走路方式优雅与否或背脊直不直之类的。就好比时装模特儿或运动服广告上的人吧。 说到这,最近有许多人跟我讨论过“你喜欢女孩子哪个部位”这样的话题。有次某位作家也加入我们,但却在不经意中说出了“触手”这个答案,真是让我印象深刻。 不对,触手不会是出现在女孩子身上的部位吧? 这次还把以前曾在“电击hp”杂志上刊载过的机巧魔神短篇“withyou”,以书末附录的方式收进这一集。这个短篇就真的与本传毫无关联了。 洛高的运动会是设定在第一学期举办(校庆则是秋天)。以时间点来说,应该比第六集的其他章都更早发生才对。奏的老爸对智春态度之所以会与第二章截然不同,也是由于前述的时间点因素。 对了,说到这,这部短篇终于又让和叶不知不觉登场了。 由于某些还不能说的原因,和叶在本传里必须等以后才会有较多的戏份。但假使因为这样就完全不给她出场,未免太可怜了一点,所以我才用这样的方式把她写进来。她就有点像是隐藏人物吧——其实也没被我藏起来啦。 接下来则是关于奏的母亲。 我不小心在本传中漏提了,其实奏的母亲是潮泉老人与太太(律都的祖母)结婚前,跟其他女性所生的女儿。也就是说,奏与律都虽然都是潮泉老人的孙女,但奏在潮泉家的地位却很微妙。毕竟她是爷爷与当年情妇所遗留下来的孙女啊。 话虽如此,律都却还是和奏的母亲处得很好。在奏还太年幼时,律都甚至还代她先学习舞艺。本书中是有稍微提到一点没错,不过奏的母亲也不是什么奸惹的善心人士,大家千万别把她当成红颜薄命的那种女性。 以上,就是在本书中没说清楚的幕后设定。 最后,我必须要戚谢协助本书出版的所有工作同仁,以及手上正拿着本书的诸位读者。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在这本第六集里其实已开始出现征兆了。各位或许可以猜出,从下一集以后,剧情将出现天摇地动般的剧烈变化。呃,如果拿动画来打比方,就好像片头主题歌换成了第二首一样吧。 如果各位愿意期待后续发展就真的太感谢了。希望下次还有机会相见,三云岳斗敬笔。 我猜出书时应该已经过了,不过还是要在这里祝各位新年快乐。 这本是机巧魔神的第六集。厌觉好像有许多角色的形象都崩坏了,总之这回只要能让各位看得开心就是我最欣慰的事。 本集的主题是智春等人的日常生活,主要的时间点则贯穿期末考前后的十天内。也是所有配角通通都有机会登场的一集。此外,除了一部分行踪成谜的人物外,过去登场过的主角级人物也都全数上阵。 机巧魔神这个系列应该还会出很多本,所以不时需要安排一些类似中场休息的空档。也就 是说,这一集我是刻意要放缓全作的紧绷气氛。虽然各章节的内容看起来很像外传,但基本上 都延续自前一集。同理可证,之后的本传故事也会从这集延伸出去,应该吧。 我原本担心登场人物过多会让插画家变得很难工作,但幸好和狸老师依旧让页面变得十分华丽、活泼。在此真的要谢谢和狸老师每次的辛劳。 接下来要聊的虽然跟本书故事完全无关,但提到国王游戏,我以前也曾亲身以类似本书内的方式参与过一次。不过那回所有参加者都是男性,只有出题者是居酒屋的打工大姊。结果,我得到了被高中时代的朋友h君舔眼球的恶心经验。呜呜……厌觉真是糟透了。 倘若提到跟胸部相关的话题,我跟智春其实很像,对胸部大小并没有特别的喜好。但那并不代表我很迷恋臀部喔。真要说来,我喜欢的应该是姿势标准的女性。包括走路方式优雅与否或背脊直不直之类的。就好比时装模特儿或运动服广告上的人吧。 说到这,最近有许多人跟我讨论过“你喜欢女孩子哪个部位”这样的话题。有次某位作家也加入我们,但却在不经意中说出了“触手”这个答案,真是让我印象深刻。 不对,触手不会是出现在女孩子身上的部位吧? 这次还把以前曾在“电击hp”杂志上刊载过的机巧魔神短篇“withyou”,以书末附录的方式收进这一集。这个短篇就真的与本传毫无关联了。 洛高的运动会是设定在第一学期举办(校庆则是秋天)。以时间点来说,应该比第六集的其他章都更早发生才对。奏的老爸对智春态度之所以会与第二章截然不同,也是由于前述的时间点因素。 对了,说到这,这部短篇终于又让和叶不知不觉登场了。 由于某些还不能说的原因,和叶在本传里必须等以后才会有较多的戏份。但假使因为这样就完全不给她出场,未免太可怜了一点,所以我才用这样的方式把她写进来。她就有点像是隐藏人物吧——其实也没被我藏起来啦。 接下来则是关于奏的母亲。 我不小心在本传中漏提了,其实奏的母亲是潮泉老人与太太(律都的祖母)结婚前,跟其他女性所生的女儿。也就是说,奏与律都虽然都是潮泉老人的孙女,但奏在潮泉家的地位却很微妙。毕竟她是爷爷与当年情妇所遗留下来的孙女啊。 话虽如此,律都却还是和奏的母亲处得很好。在奏还太年幼时,律都甚至还代她先学习舞艺。本书中是有稍微提到一点没错,不过奏的母亲也不是什么奸惹的善心人士,大家千万别把她当成红颜薄命的那种女性。 以上,就是在本书中没说清楚的幕后设定。 最后,我必须要戚谢协助本书出版的所有工作同仁,以及手上正拿着本书的诸位读者。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在这本第六集里其实已开始出现征兆了。各位或许可以猜出,从下一集以后,剧情将出现天摇地动般的剧烈变化。呃,如果拿动画来打比方,就好像片头主题歌换成了第二首一样吧。 如果各位愿意期待后续发展就真的太感谢了。希望下次还有机会相见,三云岳斗敬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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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说,这一集我是刻意要放缓全作的紧绷气氛。虽然各章节的内容看起来很像外传,但基本上 都延续自前一集。同理可证,之后的本传故事也会从这集延伸出去,应该吧。 我原本担心登场人物过多会让插画家变得很难工作,但幸好和狸老师依旧让页面变得十分华丽、活泼。在此真的要谢谢和狸老师每次的辛劳。 接下来要聊的虽然跟本书故事完全无关,但提到国王游戏,我以前也曾亲身以类似本书内的方式参与过一次。不过那回所有参加者都是男性,只有出题者是居酒屋的打工大姊。结果,我得到了被高中时代的朋友h君舔眼球的恶心经验。呜呜……厌觉真是糟透了。 倘若提到跟胸部相关的话题,我跟智春其实很像,对胸部大小并没有特别的喜好。但那并不代表我很迷恋臀部喔。真要说来,我喜欢的应该是姿势标准的女性。包括走路方式优雅与否或背脊直不直之类的。就好比时装模特儿或运动服广告上的人吧。 说到这,最近有许多人跟我讨论过“你喜欢女孩子哪个部位”这样的话题。有次某位作家也加入我们,但却在不经意中说出了“触手”这个答案,真是让我印象深刻。 不对,触手不会是出现在女孩子身上的部位吧? 这次还把以前曾在“电击hp”杂志上刊载过的机巧魔神短篇“withyou”,以书末附录的方式收进这一集。这个短篇就真的与本传毫无关联了。 洛高的运动会是设定在第一学期举办(校庆则是秋天)。以时间点来说,应该比第六集的其他章都更早发生才对。奏的老爸对智春态度之所以会与第二章截然不同,也是由于前述的时间点因素。 对了,说到这,这部短篇终于又让和叶不知不觉登场了。 由于某些还不能说的原因,和叶在本传里必须等以后才会有较多的戏份。但假使因为这样就完全不给她出场,未免太可怜了一点,所以我才用这样的方式把她写进来。她就有点像是隐藏人物吧——其实也没被我藏起来啦。 接下来则是关于奏的母亲。 我不小心在本传中漏提了,其实奏的母亲是潮泉老人与太太(律都的祖母)结婚前,跟其他女性所生的女儿。也就是说,奏与律都虽然都是潮泉老人的孙女,但奏在潮泉家的地位却很微妙。毕竟她是爷爷与当年情妇所遗留下来的孙女啊。 话虽如此,律都却还是和奏的母亲处得很好。在奏还太年幼时,律都甚至还代她先学习舞艺。本书中是有稍微提到一点没错,不过奏的母亲也不是什么奸惹的善心人士,大家千万别把她当成红颜薄命的那种女性。 以上,就是在本书中没说清楚的幕后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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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集的主题是智春等人的日常生活,主要的时间点则贯穿期末考前后的十天内。也是所有配角通通都有机会登场的一集。此外,除了一部分行踪成谜的人物外,过去登场过的主角级人物也都全数上阵。 机巧魔神这个系列应该还会出很多本,所以不时需要安排一些类似中场休息的空档。也就 是说,这一集我是刻意要放缓全作的紧绷气氛。虽然各章节的内容看起来很像外传,但基本上 都延续自前一集。同理可证,之后的本传故事也会从这集延伸出去,应该吧。 我原本担心登场人物过多会让插画家变得很难工作,但幸好和狸老师依旧让页面变得十分华丽、活泼。在此真的要谢谢和狸老师每次的辛劳。 接下来要聊的虽然跟本书故事完全无关,但提到国王游戏,我以前也曾亲身以类似本书内的方式参与过一次。不过那回所有参加者都是男性,只有出题者是居酒屋的打工大姊。结果,我得到了被高中时代的朋友h君舔眼球的恶心经验。呜呜……厌觉真是糟透了。 倘若提到跟胸部相关的话题,我跟智春其实很像,对胸部大小并没有特别的喜好。但那并不代表我很迷恋臀部喔。真要说来,我喜欢的应该是姿势标准的女性。包括走路方式优雅与否或背脊直不直之类的。就好比时装模特儿或运动服广告上的人吧。 说到这,最近有许多人跟我讨论过“你喜欢女孩子哪个部位”这样的话题。有次某位作家也加入我们,但却在不经意中说出了“触手”这个答案,真是让我印象深刻。 不对,触手不会是出现在女孩子身上的部位吧? 这次还把以前曾在“电击hp”杂志上刊载过的机巧魔神短篇“withyou”,以书末附录的方式收进这一集。这个短篇就真的与本传毫无关联了。 洛高的运动会是设定在第一学期举办(校庆则是秋天)。以时间点来说,应该比第六集的其他章都更早发生才对。奏的老爸对智春态度之所以会与第二章截然不同,也是由于前述的时间点因素。 对了,说到这,这部短篇终于又让和叶不知不觉登场了。 由于某些还不能说的原因,和叶在本传里必须等以后才会有较多的戏份。但假使因为这样就完全不给她出场,未免太可怜了一点,所以我才用这样的方式把她写进来。她就有点像是隐藏人物吧——其实也没被我藏起来啦。 接下来则是关于奏的母亲。 我不小心在本传中漏提了,其实奏的母亲是潮泉老人与太太(律都的祖母)结婚前,跟其他女性所生的女儿。也就是说,奏与律都虽然都是潮泉老人的孙女,但奏在潮泉家的地位却很微妙。毕竟她是爷爷与当年情妇所遗留下来的孙女啊。 话虽如此,律都却还是和奏的母亲处得很好。在奏还太年幼时,律都甚至还代她先学习舞艺。本书中是有稍微提到一点没错,不过奏的母亲也不是什么奸惹的善心人士,大家千万别把她当成红颜薄命的那种女性。 以上,就是在本书中没说清楚的幕后设定。 最后,我必须要戚谢协助本书出版的所有工作同仁,以及手上正拿着本书的诸位读者。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在这本第六集里其实已开始出现征兆了。各位或许可以猜出,从下一集以后,剧情将出现天摇地动般的剧烈变化。呃,如果拿动画来打比方,就好像片头主题歌换成了第二首一样吧。 如果各位愿意期待后续发展就真的太感谢了。希望下次还有机会相见,三云岳斗敬笔。 序章 台版 转自 哦☆卖糕的、凌水柒月、dalian、[emailprotected]论坛 基本上,这是一项传统活动。 星期日,早晨,上午五点。我们位在只有那种每站都停的慢车才会停靠的、乡下小型新干线车站。 跟通勤尖峰时刻无缘、平日总是空空荡荡的验票闸门入口前,不知为何今天却大举涌人数百名高中生。那些都是私立洛芦和高中的学子。 集合在此的学生约莫半数是着制服,他们各自拖着巨大的旅游用行李箱。这些人大致以班级为依归排队,队伍前头则有一名貌似班长的举旗家伙。 相反地,剩下一半的学生们则几乎都是以空手的轻松装扮。尽管也有拿着『一路平安』、『bon voyage(译注:法文,一路顺风之意。)』、『必胜』等布条或万国旗的学生,但毕竟是少数。其余则随性地拍摄纪念照,或将平安符、零食点心等交给认识的对象。 由于车站几乎没有其他乘客,这些情绪异常亢奋又人数众多的高中生,难免予人一种嘈杂感。加上又不知是谁带来大音量地播放校歌的扩音器,以及拉拉队雄壮威武的加油声,一不小心就会把这里误认为是某项庆典的举办场所了。 这样还没人出来抗议真是奇了。大概是因为每年都要来上一回,附近的住户与车站工作人员都习惯了吧。 『会不会太夸张了呀?都什么年代的校外教学了。』 操绪边揉着惺忪的睡眼边无奈地喃喃说道。 这位曾是我青梅竹马的少女幽灵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还「呼哇」地发出懒洋洋的呵欠。 难得的假日早晨,却被挖起来参加这种莫名其妙的活动,她想必也很不甘愿吧。只见操绪以冷漠的表情俯瞰底下集合的学生们,继续发出不平之鸣: 『目送其他学年的人去旅行,真是没劲到爆了……』 这么说确实没错——我也在心底默默同意。 是的,这就是所谓的校外教学。 只不过要出发的并不是我们这个年级,而是比我们大一届的学长姐——洛芦和高中二年级生;九个班级,一共两百七十九人。至于我们站在这,单纯只是为了欢送他们罢了。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社团的学长姐或学弟妹,甚至是应届毕业生们来车站送别出发校外教学的人,变成了洛高的一项传统活动。 然而这种活动有什么实质上的作用吗?任谁也搞不懂。 每年都会有许多藉赠送平安符向意中学长告白的女同学出现——如果真是那样也还算有趣,但事实并非如此。美其名是欢送,但不过就是一群人抢着要出游的人带土产回来而已。 「虽说是校外教学,但毕竟是去国外啊!」 所以才需要大费周章地送别——我以半说服自己的口吻咕哝着。 接下来大约一个礼拜,整间洛高都看不到半个二年级的学生。当然我也说不上这会造成什么困扰,但如果是对平日照顾自己的社团学长姐,出发旅行前打一下招呼也无可厚非吧! 结果操绪依旧很疲惫地『唉』了一声。 『不过就是去夏威夷嘛,这跟上次科学社的集宿有什么两样?又不是要去偷袭珍珠港。』 「你呀……」 胡说八道什么,我的表情不禁僵硬起来。就不能举个好一点的例子吗?面对因不知是否该发怒而焦虑的我,操绪只是摆出一副感到无趣的脸孔,然后又无奈地耸耸肩。 『可是,搞不好飞机真的会坠毁呀。』她又补上一句。 四周的学生们听到这句话,纷纷脸色难看地转过头。 「拜托你别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好吗?」我只能叹息。 然而操绪确实是幽灵没错,况且她的本体又是在三年前那场空难中失踪的。要说触霉头恐怕没人比她更合适。倘若来选拔全日本你最不想在搭飞机前看到的欢送对象,操绪应该可以列入前十名吧。 『智春也碰到了那次坠机呀!对啰,还有朱浬学姐,她也跟我们在同一架飞机上吧?』 「呃,话是没错。」 『还有,智春跟朱浬学姐前不久又坠机过吧?就是飞去潮泉老爷爷家后山,中途没燃料那次。』 「……是啊,很难忘吧!」 回忆起那次的恐怖经历,我的心情顿时沉到谷底。那次是在争夺机巧魔神的扩充零件时,为了躲避雪原瑶的追击,好不容易才藉助朱浬学姐的飞行装备脱逃,结果却在中途意外连连,导致我们从半空中坠落。 遭遇过那种事我还能存活下来,想一想真是不可思议。不过自从那次以后,我的惧高症就更为恶化。 『照这么说,智春只要一飞上天,好像就没有一次是平安顺利降落的?』 「唔……不,怎么会……」 操绪异常冷静的吐槽让我哑口无言。经她如此一提好像真是这样没错。以飞弹射穿教堂屋顶那次的袭击行动,好像也不能算平安顺利降落吧? 『该怎么办?明年智春也要去校外教学吧?这样大概就没办法搭飞机了,因为智春不但有惧高症又会遇到坠机。』 「别那么快就认定会坠机好吗?搞不好明年的校外教学会更换地点啊!」 『假使没出什么问题,明年应该不会随便换地点吧!旅费都已经在分期缴纳了,那种费用又不是搭电车或巴士旅游就能打发的。基本上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就代表会一语成谶了,所以操绪认为一定会坠机。』 「没那种事吧!?」 我愕然地抱怨着,但强烈的不安因此涌现也是事实。「哪有人会一天到晚碰到坠机」——即便很想这样反吐回去,一想起过去自己的不幸遭遇又觉得很难否定。干脆放弃参加校外教学好了——我甚至已经考虑起这种丢脸的决定。 「喂,你们。」这时,背后突然有谁轻戳了我一下。 我回过头,只见有个戴眼镜、编麻花辫的诡异伪班长风格女学生站在自己身边。 她是第二学生会会长仓泽六夏。在那副几乎挡住半张脸的好学生眼镜下,她正以扑克脸瞪着我。「我说你啊,在这种场合,不要一直坠机坠机个没完好吗(译注:日文里的坠机跟落榜是用同一个动词。)?这里也有很多是要考大学的三年级生耶!」 「啊,对喔……抱歉。」 我想起来了,那家伙基本上也是三年级,所以只好姑且致歉。虽说真这么在意升学严重性的人,应该没时间送学弟妹出国玩才对,但我还是别吐槽比较好。反正六夏根本不是神经那么纤细的人。 六夏那家伙似乎看穿了我心中的不满,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六夏……学姐,是来送光学姐的吧?」 我察觉到方才自己的轻率举止后,当机立断转移话题。 「要说是来送她也可以。」六夏平铺直叙地表示:「但其实是送忘了带的东西过来。」 「忘了带的东西?光学姐的吗?」 「嗯。」 我明白企图假出面无表情的六夏嘴角,这时微微出现了想咧嘴露出邪恶笑容的冲动。 这时,在六夏背后,忽然轻飘飘地浮现出一名少女的轮廓。少女跟操绪一样,呈现颜色淡薄的半透明状。原来是那位五官秀丽、会让人联想起天使的幽灵啊。她正是缠身于六夏的射影体——姬笹小姐。 『六夏,找到小光了。』 「耶?姬笹,她在哪?」 『就在售票机旁的楼梯附近,从走道算起的第二排。』 姬笹小姐以优雅的动作指出方向后,我们一齐转过头。 出口附近的楼梯挤满了姗姗来迟的学 生们。看来应该是刚好又有一班公交车抵达吧。 在貌似体育社团成员的粗壮男学生人墙里,隐约可见一名脚步蹒跚的娇小女同学。那头宛如垂耳兔般扎在左右两侧的醒目发型,就算是在远处也不会让人看走眼。她就是本校的卫生股长主席——沙原光学姐没错了。 光学姐拖着与身躯丝毫不相衬的巨大行李,模样看起来比平常更柔弱,这副样子谁也不会相信她是拥有特殊能力的恶魔一族后裔吧。正当我怀疑她是否快要摔跤时,应该说符合预期吗?她果然因绊到别人的行李而顿时失去平衡。 「噫呀……」 「我说你啊——」 光学姐岔出队伍即将要摔个四脚朝天前,被六夏及时扯住衣领。 她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用力地眨着大眼,就连六夏看了也只能无奈地叹息。 「六夏?咦?夏目同学你们也来了?」困惑的光学姐发现我们后,「难道大家是来欢送我的?」她双眸中随即亮起了欣喜之色。 「差不多啦!」 六夏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接着便从自己的背包取出她所称的遗忘物品,二话不说便挂在光学姐的脖子上。那看起来是一台极具重量感的机器。 「咦?这是什么?」 光学姐俯瞰垂在自己胸口的那台机器,胆怯地问。 「你忘了带的东西。」 六夏不带感情地回答道。不过,光学姐似乎对此毫无印象。 「我忘了带的东西?这是照相机吗?」 「没错。」六夏颔首。 那的确是照相机没错。 而且是职业摄影师会用的那种,装了巨大变焦镜的数位单眼相机。 脖子上挂了台重量恐怕有四、五公斤的机械金属块,个头娇小的光学姐几乎快站不稳了。 「那个……这是……做什么用的?」 光学姐以不安的表情质问着,这时六夏倏地贴近她的脸。 「照相机的功用当然是拍照。」 「那、那我明白啦……可是?」 「我问你,光,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校、校外教学呀?」 「那就对了。所谓的校外教学,应该可以看到同学们平日难得一见的姿态吧?例如便服、睡衣、没化妆的脸,或[]体之类的。」 「应、应该吧。」 「何况你们的目的地又是夏威夷。提到夏威夷就会想到海滩,提到海滩就会想到泳装,你的任务就是用这台机器去拍能卖的同学泳装照。这是我身为第二学生会会长的命令。」 「耶、耶!?」光学姐立刻浮现难堪的表情。「能卖的同学泳……」 「没错。首先是去年选美活动中名列前茅的家伙,如二班的大冢或六班的藤井等。此外重点还要放在其他年级男生会暗恋的对象身上。身材健美的半[]男同学照片也不能错过,这部分包括橄榄球队的中尾以及棒球队的反町等。再来就是黑崎朱浬了。那家伙的照片可以高价卖给其他学校的男生。」 「我……我得拍这么多吗?黑崎同学的照片也要?」 光学姐以畏惧的表情用力摇头。 「放心啦。就算她是全身塞满了重兵器的一人装甲师,也不至于因为被偷拍就乱射飞弹。那个讨厌的改造人除了脸蛋外就别无长处,所以我们要物尽其用。」 反正又不是她去执行任务,六夏当然可以不负责任地乱讲。眼见光学姐脸色铁青又汗如雨下的模样,我不由得偷偷同情起她了。偷拍说起来容易,如果选错对象还是会要人命的。只不过为了偷拍就被飞弹攻击实在太划不来了,这种校外教学应该没人想参加吧。 结果光学姐之所以会猛冒冷汗并不单纯是上述理由。 「会长,你说谁是讨厌的改造人啊?」 一个冷静的声音从背后问道,六夏马上「唔」地紧张起来。回头一看,那位修长如模特儿般的惊人美少女就站在她面前。 切齐至肩头的艳丽黑发,精致的鹅蛋脸,端正的五官,还有散发着成熟大姐姐气质、令人懂憬的柔和微笑——尽管那些都只是表面上的伪装而已。 这位美少女的真实身分,正是被六夏称为一人装甲师的恐怖改造人。 科学社代理社长——黑崎朱浬。 「早啊,智春。操绪也来送行啊?」 朱浬学姐以略带外国腔的口音对我喊道,并轻轻挥了挥手。身着制服的她,像这样笑起来还真像个美丽的普通女高中生,然而—— 「呃,是啊……」 我尴尬地点点头,并将目光转向朱浬学姐所拖的行李。 不自觉打量了好几遍。 乍看下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但老实说一句,朱浬学姐带的东西也太多了。 既然是出国旅游,多带一点行李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过她的情况确实是太夸张。那种超巨大的行李箱,怎么看都像是特别订制的,而且随便数数都超过一打之多。这全部都是朱浬学姐一人要用的东西吗? 「慢着,黑崎朱浬,你那是怎么回事?你想在校外教学带什么违禁品吗?」 六夏露出跟我一样的震惊表情质疑朱浬学姐。 朱浬学姐则依然是一脸沉稳的微笑。 「没什么特殊的东西,就是换洗衣物吧!」 「换洗衣服!?」 六夏尖着嗓子吼道。我可以体会她的感想。只不过是近一周的校外教学却带了十二个行李箱的衣服?又不是哪一国的王公贵族。 然而朱浬学姐却屈指数着: 「另外就是霰弹枪的弹药、榴弹枪、预备用的飞弹,为了小心起见也带了飞行装备与格林机炮等。」 「你这家伙……」六夏脱力地叫苦着。那冷静的好学生假面具也剥落了。 「为什么校外教学要带那么多弹药去啊!?」 「防身用的。外国的治安都比较不好。」 「哪里的笨蛋会带榴弹枪防身啊!况且这种东西根本过不了海关吧?」 「唔呼呼,关于这方面就要交给科学狂会。」 「……你们那伙人该不会想在夏威夷从事什么不可告人的任务吧?」 「没啊!这很正常吧?女生需要随身携带的物品总是多一点。」 「见鬼了。这是去夏威夷旅行,又不是教你去登陆诺曼底。」 为什么大家都要举二次大战的例子咧?我脑中浮现如此的疑问,并观察一脸不爽、碎碎念个不停的六夏侧面。话说回来,这两人的关系还真是恶劣到不行。 被她们夹在中间的光学姐又像平常那样,手足无措地露出了困窘的表情。至于姬笹小姐与操绪则是在旁边观望,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终于,这两个本来就显眼的学姐拌嘴,引起了其余在车站内喧哗的学生们注意。只不过大家都被朱浬学姐等人的压迫感所震慑,只敢站在远处眺望。 这时我察觉到,有一名男子从四周学生所筑的人墙中穿出,朝我们这里接近。 他身着修改过样式的纯自学生服,是一个帅气却包得密不通风的男学生。果不其然,那家伙的背后也飘着一名无视重力的半透明白皙美少女。 「黑崎,你们在吵什么?集合时间就快到了。」 他丝毫不犹豫也不畏惧,直接介入正在争吵的那两位女性。这时候该说佩服他吗?毕竟他也不是个普通角色。 「玲士郎?」朱浬学姐发现被佐伯哥点名,随即「哎呀」地回过头。 「啊,原来如此……是佐伯家的少爷啊,你也要去校外教学?」 六夏亦讶异地挑起眉。她那种略带嘲 讽的口吻佐伯哥似乎不怎么介意。 「是啊,我会有一段时间不在学校。不过洛高学生在旅行中的警卫工作依旧是我们第一学生会的职责。」他以冷静的声音淡淡回答着。 六夏似乎对佐伯哥这种严肃无味的回答感到无奈,「哈啊」地吐了一口气。 「好啦好啦,你不必担心学校的事,好好享受愉快的校外教学吧!就算你不在洛高,也有那位认真又干练的第三学生会会长打理一切。」 六夏以不负责任的口吻保证。你不也是会长之一吗大家听了应该都很想吐槽吧,不过佐伯哥还是一点也不介意。 「是啊!」 他再度平淡地点头。六夏也只能撇着嘴唇沉默不语。 「唔呼,那就这样啰!智春跟操绪,我要出发了,这阵子科学社就拜托你们运作了。」 朱浬学姐一边咯咯咯地笑着一边对我们挥手。 「啊,好的。请注意安全。」 『好期待学姐带回来的土产哟!』 终于恢复送别该有的对话让我梢稍松了口气,我与操绪各自对学姐挥手。 话说回来,我原先一直很好奇,朱浬学姐到底要怎么搬运那么大量的行李箱,不过答案很快就揭晓了。朱浬学姐从我们这边离开后,立刻以微笑一个个招揽四周同年级的男同学们。 也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见在沟通后,凡是被她点到的男同学都争先恐后地帮她搬运那些大得吓人的行李箱。要说是威胁之类的,感觉又不像,应该比较接近对主人摇尾巴的狗吧?或者把工蚁与女王蚁的关系置换到人类社会,也很类似她与那些人的感觉。 我再度认知到朱浬学姐的可怕,只能愕然地目送她的背影远离。 「那、那么……我也差不多要出发了。」 光学姐以怯生生的目光对我说。 那位以柔弱之姿始终呆站在原地的娇小学姐,似乎早已因先前的骚动而感到疲惫。俯望脖子还必须挂着一台沉重照相机的她,我不禁有点担心起来。 「学姐,请你不要太勉强自己。」 我忍不住如此劝慰对方。 「嗯,谢谢你。」 光学姐说完露出无然力的微笑,接着就朝验票闸门的方向走去。老实说这幅光景的确令我胆战心惊。我现在可以体会首度遣年幼女儿出去跑腿的父亲是什么心情了。 等她俩离去后,留在原地属于被送别的就只剩一组人了。 「夏目智春。」 有人以不怎么好听的声音唤着我,于是我转头看佐伯哥的方向。与他面对面让我有些紧张。跟朱浬学姐恰好成对比,佐伯哥的行李非常轻便,只有小小的一只旅行包而已。佐伯哥以左手轻松拿着行李,至于右手则被石膏一路固定到肩膀,还以绷带吊着。应该是骨折吧。 「呃,那个……」 我不知该怎么对他送别才好,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用语。面对顿时语塞的我,佐伯哥转而浮现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之后的事拜托你了,夏目智春。」 「……耶?」 「也就是洛高要暂时交给你了。此外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不过我妹也麻烦你关照一下,」 随后佐伯哥便摇曳着长大衣的下摆转身离去。即便是在同为男性的我眼中,也不得不以帅气来形容他的模样。『明明是去夏威夷干嘛穿大衣呢?』操绪忍不住低声地如此吐槽,关于这点就姑且当作没听到吧! 缠身于佐伯哥的射影体哀音,同样拉了拉纯白洋装的裙摆对我们优雅地行了个礼。 接着哀音便一边摇晃她那头柔软的秀发,一边轻飘飘地追逐佐伯哥的脚步。 穿过来送别的人群喧嚣,哀音那无声无息飞去的身影,就好似童话故事才会出现的优美妖精。如此美丽的一幕,就像残像般强烈地烙印在我心中。 操绪也很难得地一句怨言也不说,直到目送那两人完全消失为止,她都没开口。 预告电车即将到站的广播响起,要去旅行的学生们鱼贯通过验票闸门。 他们之后会再转乘一次列车抵达机场,然后就要飞离日本了。 五天七夜的校外教学。这段时间,洛高里一个二年级生都没有。 也就是说,在这段时期,洛高的战力将会大幅滑落。 ○ 二年级们正式出发后,车站内一下子显得冷清起来。 本来这项活动就不如闭幕典礼那般正式,来送行的其他年级学生都觉得自己好像被撇了下来,只能三五成群地开始返家。还真是一种结尾异常空虚的传统活动啊。或许这种因空虚而不甘愿,想要留给下一届学生体会的感受,才是活动会一直传承下去的原动力吧。 「那,夏目智春……你待会儿要做什么?」 六夏抬头看着愣在原地不动的我问。我则以警戒的目光回敬对方。待会儿要做什么——问我这个有何目的?那家伙该不会又在打什么主意吧? 「我想你也还没吃早餐吧。跟我在半路上找一间家庭式餐厅吧?当然,你要请客。」 「我不要。」 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早就知道一定没好事。况且三年级的学生会长凹学弟请客,这太奇怪了吧。 六夏「啐」地咋舌一声。 她露出「搞什么,真没用」的嫌恶表情。竟然有这种性格的学姐,天晓得她是怎么当上学生会长的。 再见啦——六夏说完后把我们留在原地径自离去,我则以一种彷佛得救的心情目送她。 方才充斥于这一带的嗜杂就好像谎言般化为乌有。还待在车站的学生所剩无几,车站总算回到平日一大早该有的气氛。 现在离打工还有一段不算短的空档,不过返家睡回笼觉又有点太可惜了。到底该怎么消磨时间好——想着想着,我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那是一种宛若忘了什么重要事的感觉。 「对了……」 『嗯?』 我抬头看着就在旁边的操绪,以想要讨论的语气开口。但就在这时,我听见好像有谁正在叫我的名字,于是便转向声音的方向,果然有几个正在朝我用力挥手的人影。那些都是我熟知的同班同学面孔,包括樋口、杏,以及嵩月。 「喂——智春,你也来啦?有好好跟朱浬学姐送行吗?」 朝我走来的家伙是跟我同属科学社的樋口,只见他那轻薄的脸上浮现出轻薄的微笑。刚才或许是人潮太过汹涌所以没察觉到,原来这几个同学也有来参加送行活动啊。 「嗯,算有吧!杏刚才是在田径队那里?」 「对啊!我一直凹学长姐要带土产回来。真好,去夏威夷耶!看我的龟派气功!」(译注:龟派气功的日文跟夏威夷王国开创者卡美哈梅哈大帝同音。) 杏边说边摆出诡异的拳法姿势并自己哈哈大笑起来。这女孩依旧一如以往,一大早就展现出过人的开朗朝气。虽说这点无关紧要,不过漫画里的那个场景应该不是夏威夷吧。 至于杏的隔壁,则有一位黑长发美少女露出了娴静的微笑打招呼道: 「早安,夏目同学,还有水无神同学。」 「啊,呃……你早,嵩月。」 『早呀。嵩月同学也是来送朱浬学姐的?』 「是的……这阵子应该会比较寂寞吧!」 嵩月以仿佛在作梦般的表情垂下眼。尽管我觉得嵩月这句才像饯别会上该听到的感想,但操绪却发出了夸张的开怀笑声。 『不必那么严肃吧?只不过是去夏威夷耶!』 「对啊对啊,又不是要远征莫斯科。」 我边笑边附和,结 果嵩月却认真地皱起眉。「莫斯科?」接着还讶异地喃喃问道。这女孩好像听不懂别人的玩笑话啊,不过也不必太苛求她了。 嵩月露出还希望我们继续说明下去的表情,但在那之前樋口就抢先敲着我的肩膀。 「智春,你等一下没事干吧?我们先一起吃个饭再回去。」 「啊……嗯,我没意见。」 我不太干脆地喃喃回答着,樋口听了则不可思议地歪着脑袋。 「怎么了?我又没教你请客?」 「废话,谁要请你。不是那个意思啦!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是忘了什么东西吗?」 「啊,不……该怎么说,感觉似乎跟别人约好了……」 我以闷闷不乐的心情咕哝着。这种恶劣的感觉就跟临时忘了好不容易背起来的单字很像。而且我还觉得如果不赶快想起来,事态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一个宛如自地狱发出的低沉说话声,就在随后唤着我的名字。 「……夏——目——」 唔哇——我惊讶地转过头。樋口等人也露出了大吃一惊的表情。只有操绪不经意地『啊』了一声。 那里站着一名五官轮廓鲜明、感觉相当好胜的女同学。 秀丽的额头与形状姣好的双眉——如果个性普通点,铁定能列入美少女的行列。只可惜如今的她正气嘟嘟地鼓起脸颊,以怒气冲天的眼睛睥睨我。 「佐、佐伯……?」 我喃喃发出狼狈的声音。第一学生会长之妹佐伯玲子,正以凶神恶煞般的眼种瞪着我。 「竟然敢放着我不管独自回家,夏目,你好大的胆子啊?」 「啊,不……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我忘了你的存在——本来想这么说,但总觉得这样只会让对方的怒气火上加油,所以我决定行使缄默权。 「我哥哥不是跟你约好了,他出门旅行时,你要负责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吗?」 佐伯妹逐字逐句地向我确认,我点点头。跟佐伯哥确实是有类似的约定,那家伙刚才临走前说,要我关照一下他的妹妹。 「我等了好久还是没看到你来接我,害我错过为哥哥送别的机会!说,你要怎么负责!?」 佐伯妹指责道。她那原本就很严厉的目光这回眼尾吊得更高了;我也认为这是我的错,不过佐伯哥本人似乎并不太在意妹妹没来送行嘛?况且这种事那对兄妹在自家玄关就可以做了。 「……你刚才说什么?」 「不,我什么也没说啊!」我使劲摇头。「况且……比起那个。」 「干嘛?」佐伯妹问。 「你的脚,不会痛吗?」 我指着她的脚踝。站得直挺挺的佐伯妹左脚上,被白色绷带夸张地缠了好一大圈。 佐伯妹的嘴唇立刻朝旁一撇。 「废话!当然会痛啦!」 咻碰——她粗暴地跺脚代表强调语气,但一瞬间就露出了快要喷泪的难看表情。没想到这人也有脱线的一面。 「谁……谁教你……没来接我……!」 佐伯妹以颤抖的声音说。她以这种状态还能步行到车站,让我真有点对她过意不去。看来佐伯妹的性格也是相当不服输。 「啊——我知道了,很对不起,我把肩膀借你。你牢牢抓紧我,可以吧?」 我边叹气边表示,并试图走向佐伯妹。结果她却伸出手制止我的行动,然后又瞪着我说。 「背我。」 「……嗄?」 「我的脚痛到无法走路,你背我。」 唔喔——我无意露出的厌恶表情又被对方瞪了一眼。莫可奈何下我只好轻叹口气,并将背部交给佐伯妹,毫无保留地接受她全身的重量。 即使对象是个子不矮但苗条的佐伯妹,要在背上多负荷一个人也不是件轻松事。 「唔,没想到还满重……」我忍不住嘟嚷。 「四十五公斤哪里重了!」 佐伯妹立刻在我耳边大声自己招认。 这时我才察觉,不明就里的樋口正满脸呆滞地望着我。杏的眼睛上也浮现了许多个问号。 此外不知是不是错觉,嵩月的表情似乎变得更冷漠了。 还是趁他们回神过来前速速离开吧。 我径自对樋口一行人挥手道别,然后就加紧迈出步伐。 我之所以被迫得照顾佐伯妹,倘若要按顺序仔细说明理由,过程其实还满复杂的。 没错,那正是期末考结果公布的翌日。 也是我取得第二个扩充零件的数天前—— 第一章 让人热到快断气的炎炎午后。 时间明明已经快接近傍晚,强烈的日照却依然从天而降,只见蒸气不停自中庭的草坪缓缓上升。 第一学期即将进入尾声的七月某日,好不容易捱过令人不安的期末考,还剩十天就要放暑假了。就是在这种时节的某天放学后—— 我完全不想返回西晒严重的科学社社办,于是便与操绪一起蹲在福利社附近的自动贩卖机旁。这里可以享受自穿廊吹来的风,靠在冰凉的水泥墙壁上也让人感到身心舒畅。 『校外教学?』 操绪为了打发时间而望着公布栏上的行事历发呆,同时又以狐疑的口吻如此喃喃问道。 『二年级不就是朱浬学姐他们吗……本周的周末启程?为什么要在暑假前夕举办校外教学呢?』 这问题非常合理。但既然行事历早就这样安排好了,现在才抱怨也无济于事。 「我们学校几乎每年都是选这个时候。」 我一边喀哩喀哩地咬碎残留在纸杯底部的冰块一边回答。 『为什么嘛?』操绪不死心。 「忘了是从哪听来的,好像是因为校外教学结束后大家上课很容易分心。不管是学生或老师都很难脱离旅行的气氛。」 『嗯——?』 「既然如此,干脆让暑假直接接在校外教学后就不会有问题了,大概就类似这样吧……」 『真的吗?』 听起来很可疑——操绪皱着眉表示。我只能沉默地耸耸肩。我个人是觉得这传闻还满有道理的,不过搞不好这么做根本没什么值得一提的理由。 『那,为什么旅行地点要选夏威夷呢?大热天去夏威夷不是很怪吗?如果是为了游泳去附近的海水浴场也行吧?』 「啊,去那种地方根本花不完大家分期缴的旅费吧?」 『这种理由人家总觉得很难接受……』 操绪不知为何很颓丧地垂着肩。 这么说来,当我还是中学生的时候,操绪的状态比现在还更接近幽灵,普通人的肉眼根本看不见她。当然,中学时代的校外教学她也无法参与。顶多只能在全班拍团体照时跑出来制造灵异照片罢了。因此,她或许早就在期待还能以学生身分参加的高中校外教学吧! 为了鼓励失望的操绪,我努力以开朗的口气说: 「明年的事现在担心还太早了,不过二年级去旅行还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咦?为什么?』 「因为朱浬学姐跟第一学生会会长都不在学校啊,这段时间我们应该不至于会被卷入什么离谱的事件吧?」 『或许吧……』操绪同意。 那些人不在学校时,我们就不必担心被科学社或学生会交办任何与机巧魔神或恶魔相关的苦差事了。此外加上光学姐也不在,六夏的第二学生会他们来找碴的机率应该会减低。即便不考虑上述因素,怪人特多的洛高有三分之一自动出国旅游这点,就足以让人感激涕零了。被卷入无谓麻烦的可能性大幅下降,我们可以平平安安地迎接暑假了。 『听起来似乎不赖。』操绪轻轻耸着肩膀说。『但智春最好还是趁现在多休息吧!』 「你是指?」 我愕然地问。最好趁现在——我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 『因为暑假开始后,智春又要被科学社塞一大堆事情做了。』 「谁……谁说的……」 『智春难道不这么认为吗?』 「呃……」 我无法否定操绪的推测。在暑假这种学生最有空的时期,我恐怕很难逃过朱浬学姐的魔掌。况且,如今科学社那位长期不在的正牌社长也回来了,之后科学社势必会正式恢复运作。 「你为什么老爱说些泼冷水的话啊……」 我以忿忿的眼神朝上瞪着操绪。 『这只是警告呀,没听过期望愈高失望愈重吗?』 操绪以人义凛然的表情说,还对我比出食指,摆出一副严肃的说教模样。我这位身兼幽灵的青梅竹马,不知为何老爱把自己装成大姐姐并插手管我的闲事。 『谁教智春总是缺乏危机意识。不然怎么会每次都被无端卷入诡异的事件,还沦落凄惨的下场呢?况且,智春对年纪比自己大的女性也太好说话了,之前的下水道事件也是因为光学姐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等、等一下,操绪。」 眼见她又要没完没了地念下去,我急忙制止她。嗯——操绪立刻以不满的表情瞪着我。 『怎样?』 「呃——有、有人来了……」 为了转移话题我慌忙左顾右盼,并将心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脱口而出。操绪听到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咦?』 「你看那里。」 我指向来宾专用的楼梯入口,确实有个正走向该处的人影。 那是一名身着便服的男子。 年纪虽然跟我们不相上下,但感觉并不像高中生。男子染成银色的头发倒竖着,直接在[]露的上半身外套着皮夹克。他那敞开的胸口处,还可在心窝附近瞥见倒十字架形状的刺青。以这副模样应诙不会有任何一所高中愿意接受那家伙的入学申请吧! 至于男子本人虽然很想以这种打扮增添帅气,只可惜五宫略嫌不够格,尚称不上英俊的程度。不过也不像是什么不良少年就是了。打个比方,就类似将来想成为庞克摇滚乐明星的便利商店店员吧。 只听见操绪很率直地咕哝了句『像个白痴……』事实上,我也不觉得那家伙的脑袋看起来有多机伶。 这位貌似笨蛋的庞克少年来到楼梯口附近便不再前进,缓缓朝四周张望了一会儿。当他察觉到我们的存在后顿时停止了动作。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家伙要过来了耶。』 操绪对我咬耳朵道。 正如她所言,已然褪去鞋子的那位少年正一步步朝我们的所在之处走来。 因为操绪的失礼批评而勃然大怒——看起来并不像这么回事。然而,少年也说不上是对我们摆出了友好的态度。他露出闪亮的犬齿并傲慢地笑着,很明显那是代表着敌意的笑容。 如果可以的话,我完全不想跟这种人扯上关系,但一句话不说就逃跑也太逊了。何况说真的,我认为这种家伙的实力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可怕。 毕竟自从升上洛高以来,我已经跟许多让人打心底发毛的对象冲突过了,对这种事也该多少习惯才对。包括冬琉会长与雪原瑶,此外还有嵩月的老爸及那个八伎等,个个都不是普通角色。要碰上比前述几位还难对付的家伙应该很困难吧! 少年发现我露出的眼神并不怎么害怕他后,立刻咧嘴转为愉快的微笑。 接着他竟摆出了跟我很熟的态度。 「嗨,操演者。」少年如此称呼我。 「什么!?」 我与操绪的表情霎时紧绷起来。这少年知道我是操演者。也就是说,他知道机巧魔神的存在了,看来并非单纯的访客。 随后少年似乎对我们的反应很满意,咯咯地笑了起来。 虽说对方这么做是想缓和气氛,但表情看起来反而更诡异了。这应该是他原本长相跟穿着打扮就有问题的缘故吧! 「不必那么紧张,只是想请你们带个路而已。」 『带路?』 抢先反问的人是操绪。少年点点头,还对操绪不自然地挤眉弄眼。操绪见状只能露出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 少年对操绪的反应并不怎么在意,状似亲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是啊。 想请你带我到学生会办公室。」 「学……学生会办公室……?」 我脑中即刻浮现那三个都不是普通人的学生会长脸孔。只要是跟这所学校的学生会有关,我可是向来没碰上好事。一想象眼前这位少年跟那群学生会长的组合,更是让我的心脏猛烈撞击胸口。 让人热到快断气的炎炎午后。 看来我连可以平安迎接暑假这点都还是未定之天啊! ○ 「我们学校公认的学生会可是有三个。」 姑且先把少年带到来宾用的拖鞋放置处后,我如此说明着。对方则应了一句「我知道啊」。 「其实去哪一个都可以……啊对了,这里应该有一群自称是什么神圣防卫队的家伙吧?」 「啊……你是指第一学生会吧?」 我略感意外地点点头。 所谓的神圣防卫队,就是以罗马天主教教廷为后盾的洛高第一学生会别名。他们主要负责管理校内的体育社团,此外还包括维持校内治安与学生的安全保障等。 因此——虽说这也没什么道理——第一学生会的基层人员全都是由体格壮硕的男同学组成,与其余两个学生会相比,对秩序与校规更为恪遵。 像这种打扮标新立异的怪胎去找第一学生会,应该会被立刻轰出来吧! 不过少年仍旧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喔,就是那个了。」他边说边催促我领路。 既然他本人不介意就随便他吧,于是我陪同他一起出发。只要一把他带到学生会办公室门口,我就逃之天天,这样应该不会让我自己陷入危险才对。不过就在随后—— 「这个射影体少女跟你是什么关系?」 他指着飘浮在我背后的操绪问。 会听到这种问题还颇为稀奇。在一般情况下只要说明操绪是缠身于我的幽灵就行了;老实说,已经很久没听到首次碰面的人询问操绪生前与我的关系。 「呃,操绪跟我是青梅竹马。我们以前是邻居。」 「喔呵,青梅竹马啊……」 少年很感佩似地喃喃道,接着便以鉴价般的目光不停打量操绪。最后那家伙的目光停留在她的制服胸口处。 「原来你喜欢那种体型的?」 「咦?不……什么体型……」 载侧目瞥见操绪太阳穴爆青筋的模样,不由得紧张起来。并不是我在自夸,但以客观的角度看操绪算是五官端正的。她个子虽娇小,但手足都很纤细,尽管身体有点透明,但以长相来说并不比普通的偶像明星逊色。拥有如此外貌的她,唯一耿耿于怀的部分就是那略显单薄的胸部。事实上,我也觉得她从变幽灵前到现在几乎都没发育。 然而少年这番话似乎并没有贬抑操绪的意思,反而对我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有这种嗜好很好啊!你这个幸运的小子!」 他甚至粗鲁地勒住我的脖子。胡说八道什么——我不禁大感困惑。操绪是我的青梅竹马这点,又不是因为个人嗜好或兴趣造成的。 「我姓凤岛。凤岛蹴策。请多指教,呃……你叫夏目智春对吧?」 他擅自从我的制服口袋抽出学生手册,并叫出我的全名。接着,他又像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抬起头。 「嗯,夏目?总觉得好像在哪听过这姓氏……也罢。」 「哈哈……」 我试图以苦笑蒙混过去。凡是知道机巧魔神的人,应该都听说过我老哥——夏目直贵的名号吧。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只不过每次提起我老哥必定会牵扯上麻烦事,这家伙胡涂到忘了这点反而是件好事。 「呃——凤岛,你跟佐伯哥……我是说佐伯会长认识吗?」 第一学生会办公室是一栋独立于一般校舍的建筑。在领路途中,为了避免冷场,我试着这么问。 但凤岛却露出了明显代表厌恶的难看表情。 「会长?那蠢蛋现在变学生会长了?还真了不起啊!」 看来这两人的确认识。凤岛随即以凶恶的眼神瞪着我。 「对喔,你也是操演者。该不会就是玲士郎的手下吧?」 「手下?我?」 我斩钉截铁地用力摇头。别开玩笑了。 「我跟学生会一点关系也没有。更何况以前我还差点被第一学生会杀掉。」 「喔呵!」 凤岛立刻高兴地瞇起眼,还用力拍打我的背。接着—— 「是吗是吗?你果然也是好人啊!哎,我也是打一开始就看玲士郎那小子不顺眼。只不过长得稍微称头一点加上家里有几个钱就一副臭屁的模样。此外我还听说他有个标致的妹妹,真是无法原谅。」这家伙还真是见不得人好啊!佐伯哥态度很嚣张是事实没错,但这跟他妹妹应该一点关系也没有吧?结果凤岛却似乎把这部分当作重点,一直「妹妹、妹妹」地念个没完。 「对了,夏目,你对妹妹有什么看法?」 「啥?」 我无法理解对方问这个问题的用意,只好保持沉默。只见凤岛严肃地交叉双臂。 「就是指一般的妹妹啊!你讨厌妹妹吗?」 「耶?不,应该不讨厌吧……」 我首先想到的对象就是苑宫和叶。仅仅数月前,这位国中女生由于我母亲再婚之故而成为我的继妹。极度讨厌幽灵的她对我露出了明显的警戒之色,至今为此我还没看过她笑起来的模样。这个年纪的少女情绪本来就比较复杂——一想到她的事,我的心情也跟着堕入谷底。 结果凤岛根本不在乎我的表情。 「就是说嘛!妹妹才是男人的浪漫啊!」 他自顾自点头同意。虽说我并不认为这算什么浪漫就是了。 「有妹妹实在是太棒了。例如早上赖床时会闯进房间叫醒你,或平常老是说你的坏话,一旦有他人批评哥哥又会泪眼汪汪地大发脾气。哥哥收到情人节巧克力时妹妹也会吃醋,穿起围裙来更是合适,好处数不尽啊……」 只见凤岛眼神朦胧地发表自己的妄想,操绪则以看到害虫似的目光睇视那家伙。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 我脸色凝重地摇摇头。看来名叫凤岛蹴策的这名男子,是个对妹妹抱有异样懂憬的家伙。此外围裙跟妹妹应该没什么关联吧?为什么我的周遭总是被一个又一个的变态包围? 「因此啊,我为了追求理想中的妹妹总是在日常生活里不断努力。玲士郎那臭小子,竟然敢妨碍我。」 凤岛以充满憎恨的口吻咕哝着。这下子因果关系终于厘清了,我好不容易才搞懂整件事。不过,妨碍这名男子寻找理想中的妹妹,跟防范性犯罪意思应该差不多吧。这么说来,凤岛的反应不过是私怨罢了。 总之,他与佐伯哥之间的关系我总算大致理解了。剩下的问题就是,如此讨厌佐伯哥的凤岛又为何要故意找上门来? 老实说我并不太想知道答案,但又觉得小心起见或许还是先问一下比较好。正当我开始苦恼时,突然有声音自我的头顶上叫住我。 「夏目?」 我抬头一看,发现楼梯的转角处有个跟我同年级的女同学正朝下望着我。那是个眼角线条分明、貌似很倔强的女孩——正是我们刚才提过的佐伯玲子。她抱着一大叠要缴交的笔记本,似乎在前往教室途中。 在最麻烦的时候碰到最不想遭遇的对象,我感到更为苦恼了。如果凤岛可以对佐伯妹视而不见就好了,但我如此卑微的心愿也被佐伯妹的一句话彻底击碎。 「那个人是谁?夏目的朋友吗?」 佐伯妹以疑惑 的目光盯着凤岛问。 凤岛先是瞇着嫌麻烦的眼神朝上仰望佐伯妹,紧接着便「唔」地倒吸一口气。 「喂,夏目……你认识那个女的吗?」 「啊……嗯,是我的同班同学。」 「是吗?还满可爱的耶!」 凤岛抛下这句话后,便径自冲上楼梯。我根本来不及阻止那家伙,那家伙似乎也忘了要去学生会办公室的事。 「你、你……想做什么?」 凤岛这出乎意料的举动也吓着佐伯妹了。后者只能愕然地瞪着突然冲过来的那小子。不轻言逃跑应该是佐伯妹好胜的个性使然吧但在这种场合,我总觉得她尖叫一声后逃之夭夭对我来说还比较省事点。 「我名叫凤岛蹴策。对你就特别一点,容许你叫我大哥哥啰!」 凤岛刻意晃着皮夹克的下摆,以要帅的口吻说。 「啥?大哥哥?」 佐伯妹理所当然地露出了注视可疑物品的眼神,还对凤岛[]露的腹部多打量了几下。然而凤岛并没有介意对方难看的脸色。 「没错,当我的干妹妹吧!」他说。 「啊?」 「正如『喝了这杯酒就义结金兰』一样,我们要擅自成为干兄妹也不会产生任何问题。史书上不是也有记载吗?『对天发誓,就算不能在同一家生,但愿能同住一屋檐下』之类的。」 「……不,你说的我都没听过。」 即使被凤岛的气势略略压倒,佐伯妹依旧很肯定地表示。 我则在一旁无奈地听着这两人的对话。这就是凤岛先前所说的寻找理想中的妹妹吗?只不过是技巧很拙劣的搭讪而已吧!况且手法比我想象中还要更糟糕,会被佐伯哥阻止也是理所当然的。 「真抱歉啊,哥哥我已经有一位了,而且是个比你好太多的哥哥。」 佐伯妹以带刺的口气回答。 「什……么?」 佐伯妹的这番话似乎给凤岛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沉重打击。「唔」——只听见凤岛边低声呻吟边蹒跚地后退。 「你……你已纵有哥哥了?是这样吗……」 凤岛将头抵在楼梯扶手上,很颓丧地垂下肩膀。这当下,他心中想必产生了异常复杂的情绪纠葛。 「我明白了。身为哥哥的候补人选,我当然不能对其他人的妹妹出手。还是干脆地放弃你吧。再说你年纪有点大了,胸部的尺寸也很微妙……」 「啥!?」佐伯妹立刻吊起眉尾。「什么叫胸部尺寸很微妙!?年纪也有点大?」 她不生气才怪——我不得不同情起佐伯妹。还有,「哥哥的候补人选」又是啥鬼玩意儿? 「喂,夏目!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这家伙是谁!?他是你带来的吧?」 被佐伯妹的盛怒乱枪扫到,我慌忙摇头否认。 「没啊没啊,我根本不认识他。他说有事要找第一学生会,我只是帮忙带路……」 说到这里我才发现自己失言了。 果然,佐伯妹改以讶异的表情瞪着我。 「第一学生会……要找我哥哥?」 她的这番喃喃自语让凤岛也浮现惊愕之色。 「……你哥哥?慢着,难道你是玲士郎那蠢蛋的妹妹!?」 「蠢、蠢蛋!?你竟敢说我哥哥是蠢蛋。露肚脐的变态!少年白!」 「我这才不是白头发!你这秃额头!」 「你说谁是秃额头!」 凤岛与佐伯妹展开了小学生等级的争执,我只能无奈地在一旁观望。这幅光景实在是太难看了,让我充分体会人与人的冲突是多么空虚的一件事。 等我回过神,才发现佐伯妹手上的笔记本已散落一地,双方即将从动口进入动手的阶段。 『智春,要不要阻止他们啊?』 连操绪也因此担心起来,忍不住对我忠告……确实我也有同感。 「喂,你们俩先冷静一点。」 我急忙冲上楼梯,强行介入凤岛与佐伯妹之间。然而—— 「别来碍事!」 「夏目快让开!」 那两人同时对我怒吼。即便你们这么说,我也不可能坐视不管吧?我强忍下心中的不悦,设法分开那两人。等到事态好不容易稍稍降温时—— 「啊……」 从二楼走廊接近的人影突然对我们出声。 那是我非常熟悉的声音。 背对着自窗口射来的日照,两位女学生的身体轮廓浮现于视野内。 其中一人呈现出完美均衡的剪影,长而直的秀发被阳光穿透后显得异常亮丽。 另一人则显现出以高中生而言过于娇小的身躯。如宝石般闪闪发光的金[]头发反射出耀眼光芒,白皙的肌肤则让她看起来更像个昂贵的陶瓷人偶。 那位如人偶般的幼女,露出了与可爱脸孔毫不相衬的傲慢眼神俯瞰我们。 「智春,你们在吵什么?」她问。 来者正是嵩月奏与阿妮娅。 察觉到这两人现身的凤岛似乎受到了某种巨大的冲击,「唔喔」地叫了一声。他持续仰望着浮现于逆光中的这两名少女,眼睛散发着光彩,身体却一动也不动。倘若真要推敲他的视线焦点,重心应该还是放在比较娇小的那位身上。 「嗯?」阿妮娅马上蹙起眉。 我与操绪则表情紧绷地继续观望。 讨厌的预感愈来愈强烈了。 ○ 全名阿妮娅·福尔切·索悔西尔·米克·克劳珊布尔希的这位总督家千金,虽然隶属一个已经没落很久的家族,但依然算是名门正派的贵族后裔。 从小就接受菁英教育的她精通数国语言,其余学科也有相当于研究所学生的惊人程度。因此虽然是个年仅十岁的小朋友,依然被洛高延揽来日本留学。 只不过阿妮娅专攻的其实是黑科学,尤其擅长于机巧魔种的相关知识。此外,她也是恶魔——还是被称为食运族的特殊恶魔种族。 身高约一百四十公分上下的阿妮娅,拥有天真无邪的端正脸孔,乍看下就如同妖精一样。她的外貌强烈显示出中欧血统特征——例如毫无半点杂色的金发与通透的肌肤等,确实是个就算登在时尚杂志上也不逊色的美少女。只可惜她的眼神总是带着凶恶的气息,经常气嘟嘟的脸颊也是她的注册商标。 阿妮娅·福尔切这位少女的简介就到此为止。 此外,如今还有一名以热情眼神猛盯着她的男子。 「……夏目!」 凤岛冷不防用力揪住我的胸口。 「干、干什么!?」 「那……那位小小姐是谁!?」 「什么小小姐……她是我的同班同学。」 「同班同学?她那种年纪能读高中吗?」 「跳级……也不算,反正她是留学生啦!由于诸多因素便以特例处……」 我总不能告诉这小子阿妮娅的真实身分吧,于是只好含糊地带过。不过凤岛对我的解释似乎半点疑惑也没有,径自大喊道: 「perfect!」 「嗄?」 「她才是我长年追求的理想妹妹。为了能更接近哥哥所以暗自下定决心要努力跳级,真是太坚强可爱了!此外还加上如此清纯高贵的外表,当找的妹妹最适合也不过。怎么样,你也同意吧!?」 「呃,不……这教我该怎么回答。」 要形容阿妮娅,与其用什么清纯或高贵,还不如用傲慢跟任性比较合适。况且她会来留学是受了王立科学狂会邀请,再怎么样都跟想陪伴凤岛无关。 不过凤岛已经听不进我 的话了。 等我回过神,才发现那家伙再度猛烈冲上楼梯,来到阿妮娅的面前立定脚步。只见这个不怕死的家伙又开口: 「我的干妹妹!」他大叫道。 『……他是白痴吧?』操绪满脸无奈地咕哝了一句。 我也默默地表示同意。这一瞬间阿妮娅应该有相同的感受吧?凤岛放在她肩头上的手也被她很不耐烦地推开了。 「你是什么玩意儿?」 阿妮娅以冷漠的口气问。 结果凤岛竟咧开嘴,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自豪笑容。看来这小子把阿妮娅的回答视为对自己有兴趣了。他旁若无人的程度真是令人吃惊啊! 「my sister,是在问我的名字吧?既然如此就回答你,我叫凤岛蹴策,是为了当你哥哥才诞生的男子。」 「……」 阿妮娅皱着一张脸,以比平常更不悦的表情抬头瞪着凤岛。她那对清澄的蓝色眸子,如今温度恐怕比南极的冰核更低了。随后她又将那双眼睛缓缓转向我—— 「喂,智春,这个蠢蛋是你的朋友吗?」 「不……我跟他并不熟……」 「是吗。既然如此我应该可以吸吧?」 阿妮娅露出洁白的犬齿说。身为食运族的她,可自与她接触的对象身上吸收运气,并藉此维持她自身的存在。也就是说,被阿妮娅吸走运气的家伙,会走霉运到令人拍案叫绝的程度。 平常为了不影响他人,阿妮娅会透过被人长期带在身上的物品吸收运气,但当然,她也可以从人体身上直接夺走运气。一旦发生这种情况,倒霉一点的家伙可能被她一吸就丢了小命。 然而不清楚阿妮娅真实身分的凤岛却产生了严重的误会。 「吸、吸我!?要把什么从我身上吸出来吗!?夏日,你这臭小子,竟然用这种糟糕的事教坏小朋友。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异性就要吸他身上的……咕啊!」 凤岛正表情尴尬地大举发表看法时,突然按住自己的脸,整个人直接向后倒。原来是一本以高速旋转飞来的笔记簿,直接用尖锐的边缘刺中他的额头。 对凤岛扔出笔记本的佐伯妹气得满脸通红。 「这个变态白发萝莉控,别在学校里乱吠你的恶心妄想好吗!」 「很痛耶……」 凤岛继续按住自己的额头呻吟。 「佐伯的蠢妹妹,你在搞什么鬼!终于找到理想干妹妹的我,已经对你不屑一顾了。你是因为这样才忌妒吧?」 「谁会忌妒啊!」 佐伯妹的回话声调低沉,肩膀气到剧烈颤抖。只见她大跨步爬上阶梯,在非常近的距离下抬头瞪着凤岛。 「听好了,变态白发,赶快给我从这所学校滚出去。不然我就要动手赶人了!」 「喔呵,真有种啊!」 有种你就试试看——凤岛露出了扭曲的凶狠表情。接着他的眼珠便霎时转为淡绿色,背后的空气也开始摇曳起来。佐伯妹似乎炉没有察觉上述异样,但我跟操绪可是因这股危险的气息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 「唔喔!?」 率先露出惊愕表情并向后退开的人却是凤岛。 原来是一把刀伸向了他的面前。那是以灼热火焰制造而成的鲜红色利刃。 嵩月默不作声地摆出了攻击架式。原本一语不发在旁观望的她,在毫无预警的状态下出手恫吓凤岛。 「真危险啊……」 直冒冷汗的凤岛叫苦道。佐伯妹与阿妮娅则愣愣地瞪大眼睛。 「嵩、嵩月同学!?」 「喂、喂……奏……?」 「你们退下。」 只有嵩月维持冷静的语气告知道。她的黑长发随着火焰喷出的气流飘动。 身为恶魔的嵩月,可以凭意志将体内的血液化为摄氏数千度的地狱烈火。此时她那被火光照亮的侧脸,美得简直不像这个世界的产物。 「等……等一下,嵩月同学,你想做什么?在学校里不可以使用这种会引发骚动的能力……就算对方是个变态也一样。」 佐伯妹难得露出为难的表情。身为第一学生会会长之妹的她,应该要随时随地监视嵩月才对一旦嵩月变成了对第一学生会有威胁的存在,她就立刻向上报告以便消灭嵩月。 但这时嵩月却面无表情地盯着凤岛对众人宣布: 「他不只是单纯的变态而已。」 「……你是指……除了变态外他还是个笨蛋萝莉控?」 情绪不稳的佐伯妹显得有点口无遮拦。嵩月听了露出常见的困窘表情,同时摇头道: 「他是恶魔。雄性……也就是男性种的恶魔后裔。」 『……耶!?』 操绪以茫然的表情喊了一声。我也因大惑不解而噤口了。要说凤岛蹴策是个恶魔,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事实,只不过—— 『可是……那家伙刚才说有事要找第一学生会耶……?』 没错。因此我们一开始才没有怀疑凤岛蹴策的身分。因为假使凤岛是恶魔,就理应不会刻意拜访与恶魔敌对的第一学生会才对, 这位凤岛胆战心惊地注视正对自己伸出火焰之剑的嵩月。 「你是能操纵火焰的恶魔……?」 他随即瞇起眼睛,似乎察觉到什么。 「对喔,所以你是嵩月组的继承人啰……为什么像你那样的豪门千金要站在佐伯的妹妹那边啊?」 「跟你无关。请尽快离开这里,凤岛蹴策。」 嵩月以凛然的口吻道。凤岛则再度「哈」地露出充满敌意的笑容。 「我才不要。像你这种煽情体型的妹妹我没兴趣。我中意的是那种尚未成熟的果实啊!此外我也没必要听你的命令。」 「煽……情……!?」 嵩月的肩膀猛烈震了一下。高温造成的空气流动在她背后升起。以嵩月而言这种反应很少见,不过她确实生气了。 凤岛则若无其事地反瞪回去。 他身体周围也浮现了如雪花结晶般的细小冰块。 冰瑰在瞬间便开始膨胀,化为了小型野鸟般的尺寸。那是一只拥有四片羽翼的冰块妖鸟。当然,这并非自然界应有的生物,恐怕是凤岛以魔力召唤出的产物吧!乍看下虽然只是一只小动物,不过想必拥有某些特殊能力。 「魔精灵……」 嵩月以警戒的态度低声说道,凤岛则咧嘴露出微笑。冰块妖鸟并不是只有一只,很快就增加到了六、七只以上。就算嵩月再怎么灵活,大概也很难应付这么多只对手一起袭击吧!何况她还得一边保护佐伯妹,战局变得对我方压倒性地不利。 『智春,一定要阻止他们。』 操绪在我耳边窃窃私语。其实不必她提醒,我也会全力阻止凤岛。除了把凤岛引入学校是我的责任外,在校内还有大量学生的情况下打起魔法战也会造成不少麻烦。更何况我总觉得这两人打起来的后果会很恐怖。 「可是,该怎么阻止呢……?」 像嵩月这样的高等恶魔与同族交手,我一个普通人该怎么制止才好?以血肉之躯胡乱闯进去,一般人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丧命吧! 『叫出黑铁吧?』操绪以轻松的口吻问。 「现在这种场合不能乱召唤啦!」 我摇着正发出轻微疼痛的头。在学校这种地方召唤出机巧魔神那种显眼的玩意儿,势必会造成难以收拾的惨剧。我脑中甚至已经浮现了残骸遍布的光景。 『那该怎么办哩?』操绪嘟着嘴问。 「你有什么好点子吗?」 我厚着脸皮反 问对方,其实内心早已是焦急万分。 毕竟包裹着嵩月全身的火焰,即使站在稍远处也能清楚感受热度有上升的趋势,而与之对抗的凤岛妖鸟,也一只只巨大化成凶恶乌鸦般的体型。这两股力量要是展开正面冲突,被卷入其中的我们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好痛!」 然而就在这时,凤岛却突然发出有点搞笑的惨叫。仔细一看,一个身躯娇小的金发人影已偷偷绕到了那家伙背后,对准他自皮夹克下露出的手臂狠狠咬了上去。 「……阿妮娅!」 『干得好,妮娅!』 我与操绪不约而同发出喝采。阿妮娅掩饰不住得意地瞇起眼,还对我们投来自信满满的微笑。 身为食运族恶魔的阿妮娅,虽然不像嵩月他们那样具备直接的战斗能力。但相对地,她却能够吸食对手的运气。这么一来,嵩月就算不使出全力,应该也能轻松等待凤岛不战自败了。 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的凤岛,露出了莫名害臊的表情。 「喂……喂,my sister,怎么了?这样很痛耶!不过,如果这就是你追求的亲昵行为,那我甘愿把另一只手臂也献给你!」 「……哼。」 听了凤岛这完全没进入状况的发言,阿妮娅立刻绷着脸从他身旁退开。呸——她一边做出吐口水的动作一边叹息道: 「果然,恶魔的运气有够难吃的。智春,你这回可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为了回报我,今天晚餐一定要准备特别好料的喔!」 「啊……嗯,我会准备阿妮娅爱吃的东西。以肉类为主的料理可以吧?」 「唔嗯,我想吃羔羊的里脊肉,如果要烤成羊排的话记得要三分熟。」 听了阿妮娅毫不客气的要求,我只能轻轻耸肩并苦笑以对。这么高级的肉类料理我这辈子都还没吃过哩! 不过一想到阿妮娅刚才立下的功劳,又觉得这种程度的花费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听了我们之间的对话,凤岛却出人意表地陷入了激烈的动摇状态。他甚至无视就伸在他眼前的嵩月火焰剑,脸色铁青地瞪着我。 「喂……喂,夏目,这是怎么回事?」 「咦?」 「为什么我刚才会听到你跟my sister讨论一起吃晚饭的事!给我说清楚!」 「呃,因为阿妮娅目前暂时借住在我的租屋处,感觉就类似寄宿家庭吧……」 由于我不大清楚凤岛之所以会如此愤慨的理由,于是便淡然地说出事实。况且阿妮娅本来就不是那家伙的干妹妹吧? 「借住!?你这家伙,已经跟my sister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凤岛的肩膀剧烈颤抖,凶神恶煞般的气息自他全身喷发而出。这种骇人的魔力奔流就连一介普通人的我都能察觉出来。 「不是啦,你不要误会。阿妮娅只不过是以留学生的身分寄宿……」 「别想骗我了。爱情喜剧的男主角全都是用这种借口!会说这种话,代表你也在觊觎干哥哥的宝座,可恶的偷跑家伙!」 「偷、偷跑……」 「无、无法原谅!身为真正干哥哥的我不能同意这种事!」 凤岛狂喊出莫名其妙的台词后,失去控制的魔精灵开始在他周围粗暴地打转。这应该就是所谓的魔力失控吧?此外,这时距离凤岛最近的人则是阿妮娅。她对这突如其来的危机无法反应,只能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不好了!」嵩月大喊一声便冲了过去。 她为了保护阿妮娅而一把抱住对方,并同时以地狱烈火击落失控的魔精灵。 这种全身被火焰缠绕、如舞蹈般的美丽战姿,正是被称为炎舞的嵩月一族绝活。但即便嵩月具备如此的战斗能力,想要保护阿妮娅一人也显得相当吃力。 此外被凤岛失控魔力波及的还有另一人。 「讨厌,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啦!?」 被魔精灵包围的佐伯妹发出了怒吼。如果是普通的女同学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大哭大叫也不奇怪,但佐伯妹在这方面的神经之大条确实让我有些敬佩。不过这依然改变不了她处境危险的事实。 『佐伯同学!』操绪大喊着。『智春!』 「我知道了!」 我死命冲上楼梯。即使想叫出机巧魔神保护佐伯妹,这种距离也太远了,她完全位于射程之外。 结果比起我加紧脚步冲向佐伯妹,失控的魔精灵攻击动作更快一步。 「呀啊……」 冰块妖鸟名符其实地以飞燕般的速度扑向佐伯妹头顶。幸好佐伯妹惊险地闪过第一击。她原本就拥有优异的反应神经,好运的程度更是不在话下。 然而,佐伯妹的幸运也到此为止了。 为了躲过第一击而失去平衡的她,一不留神就踏空了阶梯。 『啊……』操绪喃喃了一声。 别闹了——我也暗地叫苦。运动细胞明明很普通的我,跟这种倒霉事却总是难分难舍。不知为何我突然又抱怨起这点来。 自楼梯仰面坠落的佐伯妹,以及好死不死将待在她预定着地处的我。 以自由落体状态摔下的佐伯妹,就这样直接招呼到正朝她急速冲刺的我的脑袋上。 ○ 「呀啊啊啊啊啊!」 这种充满女人味的惨叫声很难得会从佐伯妹的口中响起。叫声在校舍的墙壁间回荡着,但真正该发出惨叫的人是我才对吧? 我千辛万苦在坠地前抱住了佐伯妹的身体,然而,她的体重再加上重力加速度后的力道让我无法承受,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 这种零重力的感觉就好像五脏六腑全都翻了过来。 『智、智春!?』 操绪瞪大了眼睛转过身。只见她的身影逐渐从我头顶远离。不对,应该是我这边在往下摔吧。我以抱住佐伯妹的姿势,顺着我前几秒才冲上的楼梯,以扭曲的拋物线轨道坠落。 虽说坠落高度不过三、四公尺,但因为两臂还要抱着一个人,根本无法藉双手降低冲击力。以这种方式猛烈直击后脑勺弄不好也是会丧命吧——就在不知为何我还能冷静地思考这个问题时—— 「咕哇!」 冲击力袭向了我们。「呀啊」地发出可爱叫声的佐伯妹,全身体重几乎都压在我的肺部上,害我一下子无法呼吸,只能在完全无法出声的状态下将痛苦闷在胸口里。 然而痛楚并没有像我所畏惧的那般强烈。就在即将与地板激烈碰撞前,我们的坠落速度突然减缓了。我察觉到有只强而有力的臂膀及时伸出援手,撑住了我跟佐伯妹。 「——你没事吧,夏目智春?」 那只手臂的主人被一袭夏天不该出现的纯白大衣包裹,外表尽管显得帅气却让人担心他会不会中暑。至于他背后则是一名身着雪白夏季洋装的少女幽灵,面露不带感情的微笑飘浮在半空中。 「学生……会长?」 「……哥哥!?你怎么会?」 我与佐伯妹发现救兵的真实身分后各自愣愣地问道。佐伯哥怎能如此恰到好处地赶来援救,真是让人难以理解。不,出现在此的并不只是佐伯哥而已,那群同样穿着白色大衣的壮硕男子果然也到了。将近十人的部队自楼梯上下与走廊左右接近,采取彻底包围凤岛的阵势。这群人正是第一学生会自豪的实战部队——学生会处决部。 『距今两分四十秒前有人通报学生会。一名可疑人物侵入了校内,并与本校女同学发生纠纷。』 哀音以冷静的口吻对还在发愣的我们说明事情原委。身为佐伯哥同伴的这位幽灵 少女,不知为何总是能报出精确的数字。 托她的福,我终于明白佐伯哥到此的原因了。确实,走廊都吵成这样了,还没学生去通报有陌生人士入侵才诡异吧?更何况那家伙尽干些拙劣的搭讪行为,除了可疑人物之外,还真找不到其他形容词。 至于当事人凤岛则还没冷静下来,只能以讶异不解的表情望着包围自己的处决部成员。 「玲士郎……」 他终于发现佐伯哥也在场后,咧嘴露出狰狞的笑容。 凤岛那原本就因失控而乱喷的魔力,这下子变得更加激昂吓人了。如今他所散发的已不只是怒意,而是再明确不过的杀气。 「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真是省事啊!」 凤岛以粗暴的口吻道。我只能不耐烦地抬头仰望他。 把他带过来的我立场愈来愈糟了,真希望他不要再做出任何会拖累人的骚动。然而就算只有刚才那些,他所引发的问题也够严重了。 「凤岛蹴策……半年前被本校退学的学生,现在跑来洛高还有什么事?」 佐伯哥对凤岛投以冷酷的视线。 听了这番说明我不禁有些动摇。 半年前被退学?也就是说凤岛去年还是洛高的一员啰? 凤岛马上咂舌一声,刚好证实佐伯哥的说词。 「玲士郎,明明是你害我退学的,你还敢提这件事。」 「嗯……?」 佐伯哥静静地吐了口气。 『真的吗?』 操绪以谴责的目光朝下盯着佐伯哥。不忘保护阿妮娅的嵩月也以险峻的表情回过头。毕竟佐伯哥所率领的第一学生会,也曾在嵩月升上洛高没多久,就企图把她赶出学校。 结果佐伯哥却以愕然的表情偏着脑袋。 「确实,发现有危险的恶魔时,选择消灭或驱除本来就是我们神圣防卫队在维持洛高治安时的必要手段……」 看来不会错了——正当我们纷纷将责难的视线对准佐伯哥时…… 「但凤岛……你会被退学,我记得单纯只是缺课太多跟成绩太差罢了吧?你的期中跟期末考不是每一科都不及格吗?」 「闭、闭嘴!那时候要不是被你们停学又害我住院的话,至少我不会缺课太多啊!」 凤岛红着脸怒斥道。该怎么说这家伙啊——我已经没力了。呃,总之,凤岛是个货真价实的蠢蛋没错,他针对佐伯哥的情绪完全只是私怨。 「啊啊混蛋,你们这群人不准用怜悯的眼光看我!」 凤岛再度对我们咆哮。因自暴自弃所释放出的魔力让他的魔精灵又开始躁动起来。 「住手,凤岛!」 「停止无谓的抵抗吧!」 包围凤岛的处决部成员纷纷自大衣下抽出枪枝。那可不是手枪之类的轻武器,而是军用的冲锋枪,其中装填的子弹想必也是对恶魔用的特殊弹头吧!话说回来,那群人平常都带着这些玩意儿在校内乱逛或上课吗?真是令人不敢想象的恐怖光景啊! 不过凤岛却丝毫没有畏惧的模样,反而讪笑越来。 「烦死了,去年的仇我就趁这次连本带利还给你们。上吧,我的魔精灵——」 生有冰块羽翼的妖鸟遵循凤岛的意志纷纷飞起,至于处刑部成员则摆出了迎击的阵势。又是这种阵仗吗?我忍不住抱头叫苦。只要是跟第一学生会扯上关系,最后几乎都躲不过枪战或魔法战斗啊! 此外这次的情况又特别糟糕。在这种狭窄的校舍内部空间进行真枪实弹的交火,一弄不好就会受重伤的。但话说回来,我也不能抛下嵩月跟阿妮娅自行落跑。到底该怎么办——就在我感到束手无策时…… 小规模的爆炸在校舍内响起,楼梯也出现剧烈摇晃。 「怎、怎么回事!?」 发出这番叫苦声的家伙是凤岛。因为爆炸就在他的头顶上产生。原来是凤岛所召唤出的其中一只魔精灵,在高速回旋途中狠狠撞上了走廊的天花板。 在这种狭窄的屋内叫出那么多只魔精灵,会发生这种意外也很正常吧! 刚才爆炸的那只魔精灵虽然挂了,但少了一只魔精灵并不会让凤岛产生退缩之意。他立刻回过神摆好姿势,准备正式展开战斗。 只不过凤岛忘了一点。他的运气先前已经被阿妮娅吸走了,所以他此刻暂时陷入了极度不幸的状态。 「啊……」 结果首先察觉到的人是嵩月,她轻轻喊了一声。 凤岛还没意识到嵩月的提醒,头顶就已被某样物体狠狠砸中了。那是跟人类脑袋瓜差不多尺寸的水泥块。想必是因为刚才的爆炸,凤岛才会很倒霉地被剥落下的建材砸中。 「咕喔……喔……」 沉重的撞击声后,则是凤岛那不成言语的哀号。 这一记让他大大失去了对魔精灵的控制力。少了主人操纵的魔精灵,开始以胡乱飞舞的姿态一只只冲向附近的地板或墙壁。 「嗄……喔……等等……怎么会!?」 凤岛所叫出的魔精灵毫不例外地依序爆炸了。且每次的爆炸,他又很倒霉地都会被卷入,只见他在半空中不停激烈旋转并一次次遭震飞。 爆炸、爆炸、爆炸。惨叫、惨叫、惨叫。 要说这是自作自受,下场未免也太悲惨了点处决部的成员也只能愕然地观望这场惨剧。等到爆炸终于全部结束,凤岛已变成全身破烂不堪的凄惨模样。若是一般人的话老早就没命了吧!然而以局外人的角度看,会觉得凤岛只是单方面试图挑衅然后又自取灭亡,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咕……玲士郎……真有你的啊!」 结果凤岛还是一脸自信满满的微笑、重新站起身。 佐伯哥对此不快地瞇着眼。凤岛擅自把自己的霉运解释为他的过错,他应该也很不爽吧! 不过凤岛此刻似乎没空管真正的理由。不知为何他挺起胸、摆出自夸的模样。 「也罢,把你们引诱出来的同时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今天就算打成平手吧,玲士郎。下次有机会再见了,my sister!」 凤岛对阿妮娅挥挥手,随即便气势惊人地冲向走廊窗户。 玻璃的碎裂声顿时响起,透明的碎片急速朝四面八方飞散。 凤岛毫不犹豫地从二楼向下跳。真不愧是恶魔——我也不禁大吃一惊。但随后破掉的玻璃窗另一侧却传来了坠楼的凤岛惨叫,看来他应该只是一时忘了这里的高度而已。果然他的倒霉事还没结束啊! 「a小队去追踪那家伙,剩下的队员立刻进入警戒态势。就算真的让凤岛逃了也没关系,把保卫一般学生的安全列为最优先事项。」 佐伯哥对部下们发出合情合理的指示。这家伙虽然很难让人喜欢,但在这种时候的确颇值得信赖。 身着白大衣的处决部成员以训练有素的动作散开,各自前往分配到的任务地点。那群人本来就都属于体育社团,该采取行动时自然是敏捷异常。等我回过神,这才发现现场只剩下月、阿妮娅、操绪、我,以及佐伯兄妹而已。在凤岛刚才的粗暴举动下,走廊与楼梯的外观显得惨不忍睹。 墙壁与柱子各处都出现了被挖空的痕迹,地板与天花板也开了如陨石坑般的大孔,被凤岛撞破的那扇窗更是尸骨无存。 那家伙到底是为了什么来洛高?结果我还是搞不懂。总不会是特意来破坏学校走廊的吧,更不可能是为了来搭讪他根本不知道的阿妮娅。 「喂,夏目……」 佐伯妹困窘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转头一看,才惊觉她的脸庞就近在咫尺。我想起自刚才以坠落之姿承受住她的身体重量后 ,自己跟她就一直坐在走廊上没动。 被我以俗称「公主抱」方式搂住的佐伯妹,这时终于有点不太自在地扭动身子。 「可以把我放开了吧?大家都在看……」 她似乎想隐藏心底的羞涩,故意以冷淡的口气表示。其实大家根本没在看吧—我暗地这么判断,但现在并不适合吐槽对方。 「啊啊,抱歉。」 我缓缓将佐伯妹放回地板让她自由活动。刚才由于过度紧张所以没察觉,其实自己身上有多处关节剧痛不已。为了要承受自阶梯高处落下的佐伯妹体重,对身体似乎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不过当佐伯妹一边整理制服一边试图站起来时—— 「耶,不会吧!?」 她却发出了让人莫名其妙的惨叫,并再度倒回我身上。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种插曲的我,毫无防备的头部侧面就像是中了一记相扑力士的臀部坠击般,发出闷重的碰撞声。 「怎……怎么了?」 我按着顿时开始晕眩的头部关切道。 佐伯妹的回答很短。只见她以右手按住裙摆,左手则压着扭曲的左脚踝。 「好痛。」她说道。 「耶?」 「脚踝痛死了,好像站不起来……」 佐伯妹虽然勉强想装出平静的摸样,但却很难忍住伤处的疼痛。她那形状姣好的眉毛纠结着,一旁还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对喔,是那时候——」 我想起她之前为了闪避魔精灵的攻击,一时踏空楼梯的场面。以那种力道往下坠,就算途中造成身体某处剧烈疼痛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关于今天的意外,佐伯妹算是完全的受害者,因此我不得不对她寄予同情。 「呼……应该是轻微的脚踝扭伤。幸好骨头应该没事。」 佐伯哥蹲在妹妹的腿边冷静地告知道。隔着一层袜子的佐伯妹脚踝乍看下并没有肿得多严重,只不过,伤口应该会很快就开始发热吧,最好还是赶紧送医。 「先去保健室进行紧急的处理吧!夏目智春,不好意思——」 「啊,我明白了。是要我扶她过去吧?」 在佐伯哥的指示下,我把肩膀借给他妹妹。大概是因为哥哥就在旁边看,佐伯妹并没有□出任何怨言,很听话地将全身重心交给我。 「还有嵩月奏你……很抱歉,可以请你也顺便照顾玲子吗?」 佐伯哥冷静地对因担忧而从阶梯步下的嵩月说道。一直很讨厌恶魔的他会对嵩月低头拜托让我大感意外,看来他是真的很在乎自己的妹妹。不然的话,有那么多处决部的属下可以派遣,为何偏偏要把重要的妹妹交给嵩月保护? 然而我又想起,既然他这么重视妹妹,何不自己带她去保健室?佐伯妹应该也会为此非常开心吧,结果想着想着,我却发现了些许不对劲之处。 不对劲的源头是出自佐伯哥的右臂。 从他大衣右袖口伸出的手,此时正以无力的姿态乱晃着。我总觉得他的那只手似乎扭曲成很不自然的角度,果然,哀音也很忧虑地跟我看着同一个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我以视线询问嵩月。结果嵩月却以莫名抱歉的表情立刻将眼神移开。这种态度就很像为了要袒护真兄,而故意拒绝作证的重要证人一样。为何嵩月会出现这种反应? 我试着在脑内整理前因后果。 佐伯妹之所以仰受伤,是由于要闪躲凤鸟的攻击耳聪阶梯摔落,我虽然想援助她,却因无法支撑她的身体重量而双双自楼梯滚落。至于我最后基本上算有惊无险,都是托了佐伯哥在下面及时伸出的援手。 然而要抵挡两人体重加上自楼梯高处下坠的动能,普通人的躯体应该很难全身而退吧。难道问题的解答就是这个吗? 操绪这时怯生生地开了口: 『那个……你的手臂……』 佐伯哥俯瞰自己轻轻抬起的右手,淡漠地告知大家: 「是啊,看来是骨折了。」 『……』 霎时陷入沉默的操绪偷瞄了我一眼。 我立刻不安起来。等等,这难道要算在我头上?确实被凤岛抓来问路跟领他进学校的人是我,无法制止佐伯妹与凤岛发生冲突的人也是我,想承受佐伯妹重量最后却双双让佐伯哥接手的人还是我唔哇!果然是我的错啊! 「……夏目?」 靠在我肩膀上的佐伯妹在非常近的距离下叫了我一声,才让我回过神。 虽然有很多无法接受之处,但这次的责任看来是躲不掉了,我不禁转念一想。对佐伯哥就等之后再道歉吧,如今还是先把他妹妹送去保健室。 但当我下定决心要迈出步伐时,突然有人从背后戳了我一下。 回头一看,视野中蹦出了一颗金发少女的脑袋,原来是那位总督千金阿妮娅·福尔切啊。这位食运族的小妹妹留学生,似乎认为自己也有责任,以一副有些寞落的表情抬头望着我。 「不可以忘记三分熟的羔羊里肌排喔!」 她那宛如人偶般端正的嘴角缓缓松开,小心翼翼地对我叮嘱。 一股激烈的疲惫感突然袭来,我差点就当场瘫了下去。 这就是在那个让人热到快断气的炎炎午后所发生之事。 第二章 保健室的泷原老师实际年龄不详,不过外表看起来还满年轻的。总是身穿白袍加眼镜与黑色丝袜的打扮让她在部分男同学中颇受欢迎。然而她对待学生的态度草率、治疗方式非常粗鲁等负而传闻也同时在校内不径而走。 如此的她随便瞥了佐伯哥的手臂一眼。 「啊……这可不行,在学校没法处理。」 说完她就摆出一副放弃治疗的态度,无视佐伯哥因痛苦而发出的呻吟,大刺刺地对受伤处进行触诊。 「右肘关节脱臼了。此外旁边也疑似出现剥离性骨折,嗯……不过这还是要照过光才能确定,可能得住院两、三天吧?」 老师以轻松的口气宣告着,接着就迳自以夹板固定佐伯哥的手臂。 佐伯哥之所以会脸色凝重,应该不完全是伤口疼痛之故吧。假使住院太多天会害他无法参加校外教学,这段期閰他也无法以学生会长之姿负起保护学生的职务。我猜他此刻心里一定是在担忧这些。 另一方面,佐伯妹则坐在保健室那张代替沙发的硬床上,轻轻叹了口气。 她的伤势幸好没兄长那么严重。根据泷原随便看过后的铁口直断,她只是单纯的扭伤而已——应该吧。 然而,佐伯妹褪下袜子后的脚踝看起来是那么纤细无力,相形之下,因扭伤而肿胀的部位就显得更为吓人了。身为卫生股长的嵩月正为她细心贴上湿布。 没事可做的我只好凝望那两人,结果却正好与抬起头的佐伯妹四目相交。 「呃……抱歉。」 「咦?」 面对一开口就赔不是的我,佐伯妹露出了有点讶异的反应。虽说被她这样质疑确实让人非 常不自在就是了。 「都是我不好,因为把凤岛带进学校的人是我。」 「啊……什么嘛,你说那个啊!」 佐伯妹微微鼓起脸颊并摇头道: 「没关系啦!又不完全是夏目一个人的错。况且当时夏目也抢先想要救我,只不过你没法承受一个女生的体重,一起摔了下去,最后还让我哥哥受了不必要的伤罢了。」 「唔……」 佐伯妹口头上说不介意,但随后那番带刺的补充还是让我深受打击。≡垣么说其实也没错,当时如果我能成功撑住她,佐伯兄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双双受伤了。因此被她责难也是莫可奈何的,不过故意挑唆凤鸟的佐伯妹应该也要负一点责任吧! 不过不管怎么看,凤岛都是责任最重大的元凶。要不是他突然暴力相向,嵩月跟阿妮娅就不会出手反击了。 这么一来,他跑来洛高的理由就更显谜团重重了。既然他以前也是洛高的学生,应该很清楚有人在校内引发骚动,第一学生会将很快出来制止才对。 他最后那番话也很让我在意。或许只是那小子不服输、为了逞强吧!但在佐伯哥出现时,凤岛说他已经算达成此行的任务了。 「包扎好了吗?」 泷原突然介入我们的对话,语气开朗得完全不像是在跟受伤的人说话。面对被白色绷带固定的佐伯妹脚踝,她就好像在用舌头舔什么似地仔细打量好久。 「怎么样?可以自己走路吗?」 「没问题,这只是小事一桩。」 佐伯妹绷着脸如此回答。她的性格很明显就是愈被人挑衅就愈爱逞强。然而明知故犯的泷原却「耶——」了一声,露出看不起人的表情道: 「别骗人了。」 「啊,好……好痛啊啊啊啊啊……」 只见佐伯妹的脚踝又翻转为不自然的角度,口中同时发出微弱的悲鸣。泷原见状则马上露出胜利者的笑容。既然你一开始就知道她不能走路何必多此一问——我心想。虽然佐伯妹说这种马上会被戳破的谎也该检讨,但这位保健室老师实在太恶劣了。 「好啦好啦,我想你应该很明白了。今天你大概没办法自己回家吧!所以,那边那个被幽灵缠身的家伙。」 「啊……我吗?」 突然被泷原点到,我不禁发出困惑之声。 「你负责把她送回家吧!这女孩的哥哥等下要直接送医,我则要陪他一道去。」 「唉……我是没意见啦!」 我偷偷瞥了佐伯妹一眼。她正鼓起脸颊朝上盯着我,但却没发出任何怨言。操绪也只是轻轻耸了耸肩膀,结果…… 「你不要趁她不方便行动时乱来啊。」 身为老师的泷原反而故意说了没必要的话。我听了只能无奈地叹息道: 「才不会咧!」 「不过她同意的话就没关系。」 「就说我绝对不会了。」 我在佐伯哥的视线关注下严肃地强调道。拜托老师别开这种不好笑的玩笑好吗?那边那个当哥哥的曾以「敢对嵩月出手就要杀了你」恐吓我,假使今天换成对他的亲妹妹动歪脑筋,我根本不敢想像自己会沦落何种下场。 佐伯妹看了我的反应,不知为何竟深深叹了口气,佐伯哥身边的哀音则低声发出窃笑。我以前几乎没看过哀音会流露这种情绪,还稍稍吓了一跳。 这当中泷原老师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私人物品,并对佐伯哥招手。 「那么我们也该出发了。」 「出发?去哪?」 佐伯哥面露讶异之色,泷原则锵啦锵啦地甩了甩私家车的钥匙。 「刚才不是说要带你去医院吗?你可是本校罕见的重伤患哩!」 「不必了。感谢老师的好意,但我身上还有会长的职务……」 佐伯哥很不自在地拒绝了。他想必也很关心凤岛逃跑后的行踪以及那小子此行的目的吧?在确定全校学生安全无虞之前,佐伯哥势必不愿离开学校。 但泷原却以「好啦好啦」的态度无视佐伯哥的主张。 「你看,你再这样逞强下去,症状只会更加恶化喔?」 「嘎……咕!?」 佐伯哥脱臼的右肘被泷原轻轻敲了一下,立刻发出痛苦的呻吟。他虽然摆出一副冷静的样子,但或许一直在强忍也说不定。只不过,与其说不送医症状会恶化,还不如更像是被泷原搞得越发严重。真是乱七八糟的保健室老师啊…… 「那么,嵩月同学,保健室的门就交给你上锁啰!等我们到医院后会再联络妹妹。」 泷原迳自抛下满脸错愕的嵩月,强行将抵抗力变弱的佐伯哥带出保健室。看来就连平日好胜的佐伯哥如今都丧失了反抗能力。 保健室就剩下我们几个人。脸上浮现不安之色的佐伯妹顿时沉默起来。 『呃——佐伯同学你的东西……都还放在教室吧?』 大概是无法忍受这种沉重的气氛,操绪以异常开朗的口气问。 「啊,嗯。对喔,还得先回去拿。」 佐伯妹重新振作起精神似地喃喃回答。 话说回来,我自己的书包也还在教室。总之,大家还是得先回去一趟。虽然,这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就是了,但难题还是在该怎么处理佐伯妹。把无法自行走路的她扶回教室很麻烦,任意从她的置物柜或书包整理私人物品又好像会引发她的怒气。正当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时—— 「啊,我可以跑一趟。」 嵩月很贴心地出声了。佐伯妹则貌似感激地对嵩月合掌。 「不好意思,帮我拿有功课要写的英语读本跟数学考卷就可以了。还有就是我放在置物柜里装了体育服的袋子。」 「嗯。」 嵩月边听佐伯妹的指示边仔细地屈指数着,最后才点点头。不过就在这时 『等一下,操绪也要一起去,那智春你们就先待在这里 啰——』 操绪唐突地提出这个任性要求,接着就对我们挥挥手。 我只能愕然地目送她与嵩月并肩离开保健室。 话说向来,比起让嵩月一个人去,这种举动是比较自然没错。但如今连操绪都不在了,这里不就只剩我跟佐伯妹两人吗? 如果是待在普通的教室倒还好,但跟同班女同学单独留在保健室,会让人感到很别扭又怪不自然。佐伯妹如今坐的位置是床缘,[]露的腿上又只绑了白色绷带。平常她的强势性格会很容易让人忽略一点,但事实上她的美貌一点也不输给哥哥。 你不要趁机乱来啊——泷原的这番话顿时自我脑内苏醒。我一边思索所谓的「乱来」具体上是指什么,一边认真盯着贴在墙上的预防牙周病海报发呆。 「夏目,你快说点话吧!」 佐伯妹以女王般的口气如此咕哝着。虽然是个很没道理的命令,我还是遵从了。 「说话啊……要说什么?」 「随便什么都好啦!你待在我旁边默不作声会让我很紧张耶!」 「耶?」 我吓了一跳,盯着紧紧朝下抿着艳丽嘴唇的佐伯妹侧面。这时,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自我胸口中升起。没想到连佐伯妹也会在这种场合紧张。即便她是个脑袋很好的美女,毕竟还是跟我同年纪的高中生。一想到这点我就突然对她涌现了亲切感。 「有什么好笑的?」 佐伯妹不悦地皱起眉并瞪向我。 「哇,抱歉。啊,对了,我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樋口那家伙最近去看牙医,呃——负责他的护土啊……」 「……够了,我不想听樋口那笨蛋的事。」 「耶,是喔?」 佐伯妹不满地再度瞪向我。明明很好笑啊——我叹了口气。刚才突然涌现的亲切感又一下子撤退了,这女人还真是任性啊!况且如果樋口的事她不想听,我还能找出其他共通话题吗? 「啊,对了。前阵子我在杏她家吃晚饭时,听到一个好笑的……」 「什么!?你经常跟杏一起吃晚饭吗!?」 「咦?」 佐伯妹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在她的气势震慑下我只好点点头。才刚提出话题的开场白而已耶,完全没料到佐伯妹会在这种地方出现反应。 「啊————嗯。如果打工打得比较晚的话。最近因为家里还有阿妮娅,所以也不能太常留在那里吃饭。」 「……哼,是这样啊。看来你们的交情也挺好的。」 跟口头上所说的恰好相反,佐伯妹浑身散发出不高兴的气息,我不禁大感疑惑,这女人到底是在气什么啊?连我都快被激怒了。 「那个,这种像小学生一样的吃醋态度似乎不太好看吧?」 「嘎……!」 我木来只想稍稍吐槽一下,结果佐伯妹的反应却比我预料还要夸张。 「为、为什么我要为夏目吃醋啊……根、根本不可能吧!?」 一下子脸红到耳垂的她怒吼道。很难得她的反驳完全没气势,让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佐伯妹尽管个性好强,但脑袋并不差,会因我这种随口吐槽就动摇成这样,实在令人感到意外。 「啊,不,我并不是真的觉得佐伯会吃醋啦!」 「废话!不、不准你说这些奇怪的话!我要向家了。」 「耶?回家……等一下……!」 我还来不及制止,佐伯妹就猛力站起身。她似乎因刚才的失态而一时忘了自己受伤的事。 理所当然地,她扭伤的脚踝无法支撑她的体重。 「啊……!」 「哇……喔!」我下钧一发地抱住了差点又要倒地的佐伯妹。「你还好吧?」 唔呜————佐伯妹痛菁地呻吟着,并直将将身体重心交给我。这种粗鲁的举止可能让她的扭伤更恶化了吧?她此刻只能暂时抓住我的肩,任背部不停颤抖。 「对、对不起。那个……谢谢。」 接着她终于仰起湿润的眸子对我说道。 「啊……不,这种小事没什么……」 佐伯妹秀发所发出的甜美气息让我一边心猿意马一边努力摇头。 紧张感再度回来了。 即使是在这种暑热的天气中,佐伯妹的体温依然低到让人觉得有些冰凉。她的肩膀与腰部都很纤细,让我非常犹豫不知道要扶住哪个部位支撑她才好。或许是脚踝真的很痛的缘故吧,我又不忍心强制推开一直不放掉我身体的她。正当我俩维持这种姿势僵在保健家正中央时…… 「哎呀……?」 保健室的门毫无预警地被缓缓推开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脸孔出现在门外。 从门缝中可以窥见一名身材好到不像现实,看来既沉稳又优雅的学姐。 她微微偏着红色赛璐珞胶框眼镜,露出颇为愉快的微笑。 一抹冷汗滑落我的背后。为什么这个人会突然来到保健室哩?身为改造人的你应该跟保健室无缘吧? 「我该不会打扰到你们了吧?」 二年级的科学社代理社长————朱浬学姐强忍笑意,并意味深长地瞇起眼睛对我们如此问道。 〇 「啊……不、不对啦……事情不是这样!」 「对、对啊。千万别误会。唉……因为佐伯受了伤。」 原本处于紧贴状态的佐伯妹与我迅速抬起头,接着便慌忙将身体分开。 无法自行站立的佐伯妹一股脑儿倒在床上,几乎是被撞飞的我则摇摇晃晃地向后退,后脑勺直接撞上了靠在墙边的身高计。面对同时发出痛苦呻吟的我们,朱浬学姐兴冲冲地观察了好一阵子。除了疯狂射击重兵器外或许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如此开心的表情。 「呼呼……难道你们刚才亲热到一半?要不要我离开这里让你们重来一次?」 朱浬学姐高雅地掩着嘴角,以带有笑意的口吻问道。我则泪眼汪汪地努力摇头。 「就说了是一场误会嘛!刚才她差点就摔倒了我只是伸手去扶她」 「是吗?好吧,那就姑且当作是这样了。需不需要我帮你对操绪保密啊?」 我跟佐伯妹几乎是同时说出「当然」并用力点头。 「唔呼呼呼……ok,那就当作智春欠我,个人情啰!」 朱浬学姐绽放出如花般的微笑并如此说道。 我反而因一种激烈的恶寒而颓然垂下肩膀。你这家伙打从一开始就料到会这样才故意说那些话吧? 话说回来,学姐进保健室的时机也太凑巧了吧!难道她!一直在监视我们? 朱浬学姐大概也没厉害到能看穿我心中的这种被害妄想吧,只见她突然环顾室囚并露出讶异的表情。 「玲士郎呢?」 「咦?」 她冷不防冒出的这个问题让我感到困惑。玲士郎?难不成朱浬学姐是来找佐伯哥的? 「大致的事情经过我已经从妮娅那听说了。你们跟凤岛交手过吧?我还听说玲士郎也严重受伤,一起被送到保健室?」 「啊,不……会长的确是受伤了,但并不是因为凤岛的关系……」 我一边忍受佐伯妹那带着责难的目光,一边吞吞吐吐地设法解释。真正受到重伤的家伙应该算凤岛才对,佐伯哥则是为了救我们而英勇负伤,与凤岛没什么关系。不过从朱浬学姐的反应来看,她掌握的情报比我想像中还多。此外包含她之所以要造访保健室的理由,经过刚才的对话我也大致明白了。 「所以……朱浬学姐也知道凤岛这个人啰?」 「算是吧?到去年为止他还跟我同年 级。」 「唉……那你也知道他的真实身分啰?」 「嗯,当然也知道啰!不要看他一副白痴样,他毕竟也隶属四名家——也就是跟小奏他家同等级的强力恶魔志一,雄性恶魔因为无法召唤使魔,所以拥有更高的战斗能力,把他视为单纯的笨蛋可是会吃大亏的。」 「唉,我又没有轻视那家伙……」 想起凤岛所操纵的魔精灵什么的,我不自觉点点头。虽然详情我也不大清楚,但比起至今尚未拥有契约者的嵩月,凤岛的实力应该更强大吧。 不过即便听了朱浬学姐的说明,凤岛本人是个白痴的事实依旧不动如山。搞不好凤岛那家伙也曾经强迫学姐当他的妹妹吧! 「啊……对了,关于阿妮娅的事。」 「关于什么埋想的妹妹我也听说了。凤岛那笨蛋的确会说出那种话,真受不了。」 朱浬学姐发出略带叹息意味的苦笑。看来凤岛从以前就是那样子了,我莫名地能接受这点。 「我想应该不会有问题吧,总之阿妮娅就暂时交给我来保护。之后她暂时跟在我身边,你没意见吧?」 「嗯……当然没有。」 这样不是更好吗,我心想。 这么一来,至少我暂时不必担心借住家里的阿妮娅安危了。毕竟凤岛临走前的样子,就是一副迟早会杀到鸣樱邸来找人的恐怖气势。倘若他真来了,我可没把握能单独把那小子赶走。 「话说回来玲士郎呢?该不会已经回学生会办公室了吧?」 朱浬学姐突然恢复正经八百的表情问。 「我哥哥去医院了。」 佐伯妹代替我回答。 「医院?」 「是啊。是被泷原老师强制带走的。唉……黑崎学姐难道是因为担心我哥哥才来的吗?」 佐伯妹一下子提出了这个大胆的问题。这么说来我也不可否认,朱浬学姐今天的确很罕见地,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紧绷的气息。她会亲自来到保健室,搞不好真是因为担心佐伯哥的状态。 如果佐伯妹判断属实,这还真是令人意外的一对啊,我不禁心想。 「怎么可能。」 结果朱浬学姐却如此回答,而且半点迟疑也没有。好吧,刚才的事是我多心了。每次碰面几乎都要上演真枪实弹驳火的两人,突然凑成一对任谁也受不了吧! 「看玲士郎因受伤而痛哭的脸一点也不有趣吧!我只是来这里通知他第一学生会办公室受损的情况。」 「第一学生会办公室受损?」 我微微偏着脑袋,凤鸟与佐伯哥遭遇时发生在我领他前往办公室之前,走廊因为凤鸟的肆虐而惨不忍睹的确没错,但应该不可能波及学生会办公室啊? 结果朱浬学姐却以闲聊的口吻接着说: 「第一学生会办公室另有入侵者。」 「……入侵者?」 我与佐伯妹对望一眼,相互露出困惑的表情。 「可是凤岛后来就遭第一学生会的处决部追捕,是在佐伯……我说会长的命令下。」 确实凤岛一开始是说有事要去学生会办公室。然而,不管他是多么强力的恶魔,学生会处决部的成员可都是受过对恶魔战斗训练的专家。我并不认为凤岛能轻松甩开那些人,还有余力侵入办公室进行破坏。 「原来如此。所以校内的警备才会因此松懈啊!」 没想到朱浬学姐却恍然大悟似地喃暔说道。 「怎么说?」 「被捣乱的不只是第一学生会办公室,第二跟第三也一样受到袭击。」 「耶?」 「附带一提,第二学生会办公室平常就能自由出人,里面也没放什么会被偷的值钱东西,但第二学生会的地下金库就惨遭破坏了。听说六夏会长大为震怒。」 「唉……」 为什么学校会在地下挖金库姑且不论,以六夏的性格,遇到这种事想必会气得爆炸吧—— 毕竟他们可是视钱财为性命的第二学生会啊!我实在很难想像那里面藏了多少钱。 「受害的金额大概有多少呢?」 我基于好奇顺便问了一下,但朱浬学姐却对我轻轻摇头回答。 「这个嘛,看来入侵者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钱……」 「所以钱都没被偷……是吗?」 「大概吧。如果真的遇到巨额金钱损失,六夏会长现在早就吵到把学校翻了过来。如果她企图归咎于学校的警备松懈,搞不好会找玲士郎要求赔偿。」 「原……原来如此。」 我大表赞同地点点头。假使犯人的目的是为了钱,第二学生会办公室姑且不论,应该根木没必要对第一与第三学生会出手吧! 但除了金钱外,学生会办公室还有什么能引人起盗心的高价物品吗? 「……总不会是来偷机巧魔神吧……?」 我因不好的预感而戒慎恐惧,忍不住压低音量问。 朱浬学姐露出有些促狭的微笑。「智春真的这么想啊?」然后故意反问我。 「不过,你猜错了。洛高的学生会里并没有保存任何预备的机巧魔神。就连你的黑铁都是以不正常的管道自学生会联盟流出的。」 「耶?是这样吗……?」 我怎么都不知道这些事?「以不正当的管道流出」——那不就是非法的意思?做这种事真的不会受惩罚吗?该不会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招惹了许多仇家吧? 但倘若跟机巧魔神无关,入侵者的目的又是什么? 「至少以第二跟第二学生会来说,目前没什么称得上是损失的损失。只不过有许多资料被带走罢了。」 朱浬学姐以「真令人不快啊」的表情扭动着嘴唇喃喃道。 「资料是指哪些?」 「例如学刊的范本或校外教学的简介等等……都是些在校园内随便一挖就可找到一大堆的东西。」 「……原来如此。」 呼嗯————我也不觉得有人会为了那些玩意儿刻意闯入学生会办公室。朱浬学姐会如此在意的理由我终于懂了。 「所以我才想早点找玲士郎交流资讯。他们那里所有人都因凤岛的事被派出去了。问基层的家伙也没人愿意告诉我情报……你也知道的,对第一学生会的人用美色根本没用。」 朱浬学姐垂下眼晴,以充满诱惑力的忧郁脸孔叹气。她那异样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令人怦然心动。身心健康的普通男性应该没人会不为她的美色所打动吧! 「唉……意思就是,第一学生会的人兴趣果然……就是什么攻啊受啊,那方面的吧?」 「一定是啊!」朱浬学姐自信满满地断定道。「全都是一群看了就难受的肌肉男,半个女生也没有,而且还团结到令人诧异的程度,智春最好也要对那些人小心一点。」 「唉……果然是这样……」 以前我还希望那只是我的错觉,但看来就是那样不会错了。难怪就连朱浬学姐的美色都无用武之地这么一来我就明曰了。 「怎么可能嘛!你不要认真好不好!」 佐伯妹立刻在我耳边怒吼着。 「耶?是吗?我可以体会你想否认的心情……但我又没有歧视他们……」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第一学生会当然有女性成员,只是没那么显眼罢了!」 「啊……真的有啊……」 这么说来,我相心起那个雪原瑶,在成为gd以前也是隶属本校第一学生会的。太好了,这让我稍稍松了口气。毕竟自己所就读的学校里,有个全是由嗜好异常的男性所组成的学生会,总是让人感到很不安。 眼见我露出放心的神色,朱浬学姐不禁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搞不好她从一开始就只是想逗我吧。 「总之,刚才那些事我会找哥哥讨论」 佐伯妹抬头看着朱浬学姐表示。接着,她又斜眼瞥了我一下。 「之后我哥哥从医院那边联络我,你如果还有什么想问他的事,可以趁现在告诉夏目同学,让夏目同学帮你转达。」 「让智春帮我转达给玲士郎?」 朱浬学姐有点不可思议地喃暔问着。佐伯妹这时则不知为何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因为待会儿夏目同学要来我家啊!」 佐伯妹随口说出了这番话。这的确不算谎言,但她却故意使用了容易招致误解的说法。 「啊……唉,因为她的脚踝受伤了,泷原老师命令我送她回家……况且,事情会变这样我也有责任……」 我焦急地补充说明着。这里如果让朱浬学姐产生误会,事情可就大条了。 朱浬学姐再度以打趣的表情欣赏我的狼狈样。 「嗯哼,所以你之后还要去她家就是了……」 「唉,是啊……不过操绪那家伙当然也在了,一点误会的空间都没有。」 「嗯哼~」 面对死命想辩解的我,朱浬学姐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这副表情的背后不知隐藏了什么企图,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我现在只想赶紧将话题从这件事转开而已。 「对了关于凤岛的事……那家伙,到底是趁什么空档闯人学生会办公室呢?」 这个疑问,是我一开始听到学姐提供的情报时就油然而生的。 如果受害的只有第一学生会也就罢了,各自位于不同场所的第二与第三学生会也纷纷遭遇入侵?凤鸟那家伙明明是在逃避追击,能有这么敏锐的行动力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相对于我的疑问,结果朱浬学姐口中却冒出一个让人意外的答案。 「在学生会办公室里捣乱的应该不是凤岛。」 「耶?」 「他只是诱饵罢了。目的是为了吸引校内警备的注意力。」 「声东击西……是吗?」 那真是太扯了,我不由得愣了一下。只不过是为了潜人高中的学生会办公室,有必要进行这么缜密的计画吗?虽说洛高的学生会一点也不普通,但也不是什么纳粹德国的要塞吧! 然而,我突然又回忆起凤岛临走前抛下的话。 把佐伯哥引出来自己的工作就筧完成了——凤岛确实说过类似的话。我原本以为那只是他在放话现在看来或许是真心话也说不定。 「等等?如果是声东击西,就代表凤鸟还有帮手啰?」 「应该是吧!」 朱浬学姐佉刻就点头同意。接蓍她又很有气质地做出将眼镜重新推正的动作。 「问题在于我们对他的帮手是谁一点头绪也没有。」 「唉……难道一点线索也没有吗?」 「没有。所以,你也对此开始产生兴趣了吧?」 朱浬学姐淡淡地微笑道,这番口气还真像那个喜欢追求超自然现象的樋口。 然而,我的确对此事稍稍产生了好奇心。况且也不能说跟我毫无关系,毕竟犯人的目的不明总是让人忐忑不安。虽说离暑假没剩多久的这个时期,我一点也不想卷入与学生会相关的麻烦事就是了。 「那个……抱歉。」 佐伯妹这时露出了单纯感到诧异的表情问。 「学姐刚才说完全没线索,不过第二学生会的金库不是被轻松打开了吗?」 「这是个好问题。」朱浬学姐笑着回答。 佐伯妹的观点确实敏锐。如果能知道犯人是从何种管道取得密码或钥匙,就可以从这条线去追犯人的身分了。而假使犯人是以暴力打开金库,光是这点也能算一种有力证据吧!总之应该不至于会落入毫无线索的窘境才对。 但朱浬学姐却静静地摇着头。 「还是一样没线索。因为通往地下金库的门依然是紧闭的。」 「……耶?」 佐伯妹讶异得瞪大眼,朱浬学姐则轻轻耸肩继续说明: 「但金库里却被翻得乱七八糟,还被拿走了一些毫无价值的资料。至于犯人是从何种路线入侵则一点痕跡也没留下。也就是说,金库根本是间完全的密室。」 「……密室?」 佐伯妹口中喃喃说出这个名词,然后又以意味深长的目光转向我。 就好像记忆中有某样事物在牵引我一样,我也顿时蹙起眉。 密室,以及入侵者。 这两个关键字还真是似曾相识啊! 一瞬间那个男人的脸孔在我脑中浮现。不可能吧我立刻将其抹去。 那家伙总不会再来一次。他如今根本没有闯入洛高的理由啊! 是啊,不可能吧…… 〇 在回家途中—— 『呼——原来还有这些事呀!』 听了关于学生会办公室被捣乱的说明,操绪愣愣地这么回应我。 佐伯妹的家位于高台土的静謐住宅区,从洛高骑脚踏车大概要花十五分钟左右。我让佐伯妹坐在她那辆脚踏车的置物架上,努力踩着踏板爬上坡道。 能骑这种高档的脚踏车固然爽快,但在大热天要载人上坡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我想起酒行打工时也曾用这种方式搬运啤酒箱,明明就是后头载了个女孩放学,怎么会有种极度空虚的感受咧?时间尽管已逐渐接近日落,被染成金[]的夏末天空依然显得明亮,空气完全没有半点要降温的感觉。 『诱饵呀……凤岛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呢!』 操绪仰着身子,穔坐在脚踏车前面的菜篮里头,一边让长发随风飞扬一边说。 「是啊。」 我也同意道。凤岛那种看起来就像鳖三的外表及打扮确实很称职,或许该说他也没其他任务能做了吧,总之就是这种感觉。能想出以凤岛为诱饵、藉机闯入学生会作战计画的犯人搞不好是个相当精明的家伙,千万大意不得。 「话说回来,佐伯的家真的是走这条路吗?」 我以不安的心情环顾四周问道。 本来这,带就是所谓的高级住宅区了,但一路往里面骑,气氛又变得跟前面截然不同。 一言以蔽之,这里充满了以钱打造出来的味道。除了是个最近才凿山并新开发的地区外,道路异常宽敞、建筑物高耸入云,就连街灯的数量都多到吓人且设计高雅。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这里就连行道树都能买到很好的价钱。 「没错啊!怎么了?」 「啊,没事……既然没走错路就好。」 我仰望偶尔才会在连续剧或新闻节目出现的高层办公大楼,忍不住叹了口气。 由于生活水准差异过大,我反而一点羡慕的感觉都没有。这种土地住的应该是以收购企业发大财的年轻创业家之类的人才对吧?骑着脚踏车的两名高中生闯入这种地方,要不引人注意 也很难。正当我打定主意要速速通过这里时—— 「过了那个红绿灯后正前方的公寓就是了。脚踏车可以停在右手边的停车场。」 佐伯妹突然以平淡的口气如此表示。 「咦……正前方的公寓……那栋吗?」 我盯着那栋比周围建筑物更豪华一级的高层公寓,嘴巴差点合不拢了。 『唔哇……看起来很高昂呀!』 操绪也仰望公寓的外墙如此发表感言。她所说的※当然不是指建筑物很高,而是指售价很贵。(译注:在日文里形容「高度 高」跟「价格贵」是用同一个字。) 会被人误以为是公园的绿地前庭边,矗立着如纽约博物馆般豪华的建筑物立面。加上铺设有大理石的门厅,这以复杂曲面构成的建筑物轮廓就像是艺术品般高贵,这里真的可以住人吗?就连脚踏车停放架用来固定前轮的设备,都刻意设计得非常有艺术感。 直到搀扶佐伯妹进入这栋公寓的门厅前,我连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哇,好豪华的自动门——等等,这是什么门锁呀!?又不是谍报片?』 操绪努力打量充满未来风格的门厅,兴奋得像个小朋友一样。 只见佐伯妹把右手放在电子锁的操作面板上,门立刻在响起一声轻快的电子音后自动开启。就是所谓的生物认证技术吗?一不小心就会误以为是哪国的秘密研究所吧? 「的确很惊人……嗯,不过,我也稍微放心了。」 在等电梯的同时,我终于从一开始的震惊中恢复正常,随后便如此叹息道。佐伯妹则对我投以不解的表情。 「是吗?」 「之前就听说你们家很有钱,原本还以为是住在那种占地超宽阔的豪宅内。就是从大门到玄关要开车几十分钟的那种。」 「怎么可能嘛!又不是潮泉家。」 佐伯妹无奈地对我叹了口气。正如她所说,像那种在自家腹地里放一整座山的异常富豪, 如果同一个城市内有好几处那还得了。 正当我思索着这些事并试图调整心态时 『嗯——智春,智春,快看那个!』 操绪突然做出戳我肩膀的动作并唤着我。望着她示意的方向,可以看到电梯间贴了一块刻有公寓名称的金属牌。 第十七佐伯塔……? 「等一下,佐伯——这整栋建筑物都是你家的吗!?」 我吓得回过头,没想到佐伯妹的脸就在超近距离内,差点就撞上她的鼻尖。 「不要在别人耳边大声嚷嚷好吗?」 佐伯妹皱着眉抱怨道。 「就只是把我家公司管理的公寓其中一层拿来当住宅罢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吧!」 「是、是这样吗……?」 这已经很了不起了,我心想。况且自家所使用的还不是一户,而是一整层。此外既然这栋建筑物是以什么第十七命名,就代表至少还有其他+六栋类似的资产啰?佐伯家也太有钱了吧? 正当我感到头晕目眩时,我们所乘的电梯好像已到了目的地的楼层——二十二楼,也是公寓的顶楼。离开电梯后所进入的走廊,果然也铺了奢华的大理石,至于在走廊的前头 「欢迎您回来,大小姐。」 身着围裙式洋装的女仆已久候多时了。那是一位有薯略胖的脸孔、戴着圆框眼镜的大姐。 『女、女仆耶……智春,货真价实的女仆哟!』 操绪兴奋地在我耳边悄悄说道。是啊————我则有点困惑地点点头。话说回来,佐伯家不是有个担任总管的大叔吗?既然请了总管,底下再多几个女仆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辛苦你了,新津小姐。奥沼人呢?」 佐伯妹以不太方便的动作努力脱下鞋子并询问那位女仆。所谓的新津,应该就是那位女仆的姓氏吧。 「总管大人刚才已经先去医院了。」 女仆以恭谨的微笑答道。至于她所说的奥沼,就是那家伙没错了——在不管怎么看都像西西里黑手党的佐伯家里,自称「总管」的大叔。只见佐伯妹点点头—— 「是去担任哥哥的护卫吧?」 「是的。所以大小姐就暂时让我来服务。」 「谢谢。不过你不需要太费心,今天有他来服侍我。」 佐伯妹指着我的脸说道。耶?我忍不住出声反问。 我根本没听说过这件事啊,当然也没有承诺过任何人。遧原老师的命令不过是要我把佐伯妹送回家里罢了。 但我还来不及反驳,女仆便露出了开朗的微笑。 「这位是?」 「……朋友啦!我朋友。」 佐伯妹不知为何以有点失落的口气说。我听了她的解释,觉得这个词在她口中响起还页有点新鲜。难说一点实际感都没有,但至少还是被佐伯妹视为友人了。是我的佣人啦——幸好她没这么说,真让我有点庆幸。 「欸!?竟然是大小姐的朋友……!」 没想到女仆新津小姐的反应比我还开心。她几乎是以快要跳起来的姿势拍手,眼镜底下的眸子似乎也泛起了代表感激的泪光。 「唉,我说新津小姐……这家伙并没有你所想像得那么重要。之前不是已经联络过家里,我会多带一个人回来吗?」 佐伯妹略带怒色地表示,但新津依旧以满脸的笑容摇头。 「是的。不过我原本以为应该是玲上郎少爷的部下之类。原来如此呀……我是不是该去准备晚饭了?」 「啊,对喔!这家伙的份也拜托你了,可以吧?」 「是的,当然没问题。原本就预备了玲士郎少爷那份所需的食材,我会使出浑身解数来准备今天的晚餐。」 「对、对喔……多余的食材没用完就太可惜了。」 「是的,那就请您稍候一阵子。」 新津小姐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后离去。由于事态发展过于快速,来不及跟上的我只能从头到尾呆站在原地。 虽然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但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别人决定请一顿晚饭了。现在才拒绝气氛好像会很怪,况且这种事应该算赚到才对吧? 「……那个,佐伯都没有其他朋友吗?」 我对这问题有点好奇。 「不是啦。只是我几乎不会把学校的朋友带回家……」 单纯是这样而已佐伯妹以强调的语气说明着。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住在这种房子里,随使带普通的女高中生回来只会吓死对方吧;搞不好还会引起某些人的妒忌。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烦恼啊,我不禁感慨起来————虽说这种烦恼跟我无缘就是了。 正当我在想着这些事的同时 「夏目,请你不要太介意我家的事。」 佐伯妹突然对我抛出这段话。让我感到很惊讶。我不大能理解她说这些的用意。 「咦?不、不会啦!只是有点羡慕而已。」 「是吗?我总觉得这不是你的真正感想?」 「啊总之,我的房东就是那位潮泉家的老爷爷,所以我大概已经习惯这种豪宅了。」 况且别小看我,我可是对不公平的世间具备强大的忍耐能力。毕竟我从小就一直在天才老哥的阴影下长大,对这种从出生就被打落的阶级差异早就见怪不怪了。 比起有一个天才老哥的不幸而言,同班同学家里比较有钱根本是小菜一碟吧! 「这样啊。」佐伯妹用难以判断情绪的眸子直盯着我。「听了你的理论,真不知该说你这是乐观还悲观啊~」 「嗯……操绪也经常这么说我,不过也不必在意太多了。」 我以半自虐的心态昂然说道。 话说回来,这栋房子还真大啊。除了房间很多外,光是盥洗室就好像有五处。如果跟佐伯妹走散了,我可能没自信回得了玄关吧。是不是该撒面包屑当路标啊? 我开始感到不安了,如果得在这种房子里徘徊一辈子该怎么办? 「那里,是我的房间。」 佐伯妹突然指向正而的房间说道。那扇边缘镶了金箔的门板中央果然刻了「reiko」的字样。连房门都是特制品吗?我不由得看傻了眼。又不是要拿来 当墓碑。 「原来如此,很棒的房问啊!」 对于好不容易才逮着机会介绍这里的她,我随口发表了感言。 佐伯妹不太开心地瞇着眼。 「你又没进去怎么知道?」 「耶……不用了,不好意思吧?」 「夏目没扶我,我根本没法走路啊?」 「对、对喔……」 跟樋口讲或许会让他羡慕得半死吧,我突然不怀好意地想到这个,并进入佐伯妹的房间。这里面的面积确实比一般人的房间大,但摆设倒意外地普通。 点亮灯的书桌上放了被打开的熟悉教科书,古董风的床铺几乎被布偶所堆满,地板上则有猫砂,当然还有猫。 『啊,有猫耶!好可爱的猫——不要跑呀!』 操绪敏锐地捕捉到佐伯家的猫后,立刻试图要伸手靠近。那只看来应该是美国短毛猫的小猫似乎认为操绪的存在很诡异,一溜烟便逃跑了。操绪则不死心地一路追着它到处飞。 这当中佐伯妹拖着自己扭伤的脚踝靠近床铺,坐在那堆大量的布偶中。她被埋在布偶堆中的模样莫名地有女人味,由于跟平日的佐伯妹形象差很多,我忍不住露出微笑。 「有什么好笑的?」 察觉到我的表情变化,佐伯妹发出不悦之声。 「没啦,我只是觉得那些布偶很可爱。」 我拾起其中一只从床上滑落的布偶说道。那是一只看来已使用很久、到处都有缝线脱落的小熊布偶。 「你是在嘲笑我吗?」 「怎么会?我也很喜欢这些。像这只熊,跟我小时候超想买的那只很像。」 我说完便把捡起来的布偶递给佐伯妹。佐伯妹似乎为了慎选回答方式而沉默了一会儿。 「……谢谢。这是我阿姨买给我们的……原本是一对。」 佐伯妹俯瞰小熊布偶喃暔解释着。 「一对?」 意思是佐伯哥也有啰?我想像佐伯哥抱着小熊布偶睡觉的模样差点就要爆笑出来,只能拼死忍住这种冲动。然而佐伯妹却以沉郁的音调补充说道: 「另一只是哀音的。」 「啊……」 我想起那位身穿白色洋装的幽灵少女,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位佐伯哥的射影体,也是被封印在机巧魔神《翡翠》中的副葬处女。几乎不显露表情的那个娇小女孩,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雪花结晶般。 哀音是佐伯兄妹的表妹,这件事我以前就听说了。 就如同操绪以前是我的青梅竹马般,哀音在被封印于机巧魔神当中之前,应该也是以普通人的身分过着平稳的生活吧!她跟年纪相近的佐伯妹搞不好感情还很融洽。然而佐伯妹已经再也遇不到那位哀音了。 哀音并没有死,只是在被机巧魔神封印的状态下,停止代谢活动并陷入沉眠罢了。至于她如今那看似幽灵的身体,则是经由佐伯哥大脑所投影的虚拟感官情报输出入装置。因此佐伯哥跟我都可以用肉眼看见哀音现在的姿态,也能听到她的说话声。 然而,并不属于操演者的佐伯妹就没办法了。她无法听见哀音那明明存在的说话声。对佐伯妹个人而言,哀音的存在几乎就像个真正的幽灵。 我想到这理所当然的事实,突然有种非常寂寞的感觉。 佐伯妹则只是无言地抬头仰望正陷入感伤的我。 「我要换衣服。」 她忽然以冰冷的口气这么说。 「嘎?」 我一时没听懂她的意思。 「我想换衣服。要是把制服弄皱就麻烦了。」 「唉……?」 跟我说这个做什么?难道要我帮她脱制服吗? 「是要你帮我拿其他衣服啦!衣橱就在夏目的旁边!」 「啊,是这个吗?」 在佐伯妹的怒吼下,我赶忙转向位于左侧那扇看似衣橱门的玩意儿。为什么要教我做这种事我一边狐疑一边将手伸向那看似古董的精致门把。 「不是那边!是右边!相反的方向啦!」 「耶……?呜哇!」 自己好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我慌忙关上刚才被我拉开的门。透明的衣物收纳箱里似乎装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布片,那想必就是折叠好的内衣裤之类的吧。 佐伯妹满怀怒意的视线自我背后射来,我这回赶紧打开正确的门。 那是一间几乎有六个榻榻米大的衣帽间,里头吊挂着大量美观且整洁的便服。我总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干洗店。 「你要换哪一套啊?」 我有种像是要迷路的错觉,并开口问道。为什么自己非得在这种地方做类似衣物出租店店员的工作呢? 结果佐伯妹的回答更夸张。 「随便哪套都可以,选夏目喜欢的就好了。」 「唉,虽然你这么说……」 我叹了口气,谁想为别人要穿的衣服负责啊? 仔细端详,可以发现这里头混杂了一些很难想像在哪种场合适合穿的奇怪服装。包括背部胆敞开的晚礼服以及类似芭蕾舞服的玩意儿等等。这种时候故意选那些应该满有趣的,但为了避免惹佐伯妹生气还是先按捺一下吧。 我回过头想征求操绪的意见,结果她这时偏偏不见了。 找了一下,才发现操绪正蹲在房间角落,对着那只她千辛万苦才逼入死角的猫。小猫全身的毛倒竖,对操绪做出威吓的动作。那种「咪呀咪呀」的叫声真是令人不忍卒听,操绪你还是放过它吧! 「这套可以吗?」 结果,我只好随便找了两件款式看起来颇普通的衣服,设法离开衣帽问。那是非常有千金小姐气息的针织衫与裙子。虽然具体的形容方式我也说不上来,但总觉得应当很适合佐怕妹。不过既然是放在她衣帽间里的东西,总不会有她不能穿的道理吧? 「哦,原来夏目喜欢这种的啊?」 佐伯妹对我选的衣服瞥了一眼后如此喃喃表示。 「唉,与其说我喜欢,不如说是以适合佐伯为标准来选择的吧……还是你觉得其他的比较好?」 「不必了,就这套吧!」 说完她使从我的手中接过衣服。幸好对方没什么怨言我才刚这么松口气时…… 「我要换衣服。」 她再度以冰冷的口气说道。 「嘎?」 我的回应有点不耐烦了。怎么又来一遍啊? 衣服不是帮你拿了吗——我忍不住瞪了她一眼,结果却被佐伯妹以十倍的气势反瞪回来。 「我想换衣服,所以请你出去啦!等我说好为止你都给我乖乖待在房间外!」 被她的气势所压倒,我立刻像被撞飞一样连滚带爬逃向走廊。 坐在走廊那冰冷的木头地板上,我仰望天花板叹了口气。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一片混乱了。 〇 佐伯家的饭厅是一处流洩着古典音乐的独立空间。长桌的两侧只准备了我跟佐伯妹两人用的位子。我环顾这间被烛光照亮的豪华用餐处不禁愣了一下,又不是哪家高级饭店。 「今天是泰式料理吗?」 佐伯妹看着以推车送来的晚饭问。 女仆新津小姐毕恭毕敬地点头。 「是的,大小姐。我准备了泰式酸辣汤、泰式凉拌粉丝、泰式辣炒鸡肉烩饭,以及泰式生春卷。」 「谢谢。看起来非常美味。」 「希望能合客人的胃口……」 听新津如此客气的一问,我夸张地露出了讨人喜爱的一笑 。 放心啦。这种豪宅里供应的食物,即便是猫食都应该比我平常吃的更为豪华营养。 『真了不起耶……佐伯同学平常都吃这些好东西吗?』 操绪眺望着并排在眼前的丰盛料理,很感佩地问道。 「好东西?会吗?这只是普通的家常菜吧?」 佐伯妹不解地咕哝着,我愈来愈感受到双方的生活水准差距有多远了。 话说回来,在泰国本地这些应该真是家常菜吧。只不过佐伯火小姐啊,在普通日本平民百姓家里,要像这样每天晚饭轮流端出世界各国的家常菜,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耶! 「咦……对了,佐伯的父母都在工作吗?」 我看着默默开始吃晚饭的佐伯妹,突然觉得不大对劲,于是便这么问道。从刚才到现在,这间屋子除了她与女仆外,似乎完全不见其他人影。自己大刺刺地留在别人家里吃晚饭,或许应该先跟她父母打一下招呼比较好? 「我家是单亲家庭。我妈妈今天大概不会回家了。」 佐伯妹以优雅的动作喝着汤,同时如此回答我。 听了她这番说明,我一时感到困惑。以前从来没听说这件事啊? 「咦?」 「我母亲是董事长。公司经营药品,医疗器械,还有不动产。我父亲在我小学时就离家了,似乎是在外而有了情妇吧!从此以后我就回也没看过他,当然也不想看到就足了。」 「啊……抱歉。」 我打断佐伯妹的自白赶紧致歉。 真没想到会听到这些家庭隐私。像她这种豪门千金,我以为应该会从小就很快乐才对。 至于佐伯妹是不是故意装作没烦恼的样子,我以前完全没考虑过类似的可能。 仔细想想,佐伯妹这位少女会变成现在这样也不奇怪就是了。 包括她那旁若无人的强烈正义感、明明是美女却很讨厌男性,以及对佐伯哥死缠烂打的恋兄情节等。 出生在这种家庭内,会变成像她那种性格也是极其合理的。 「所以,平常你都跟学生会长两个人吃饭?」 「差不多吧!」 佐伯妹露出以她而言很难得的寂寞微笑,并对我摇摇头。 「可是哥哥当上学生会长以后,就因为过于忙碌而很少陪我了。」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只能无言地嚼着新津烹调的料理。 在这种宽阔的豪宅几乎等同独居,光是想像那种场景,即使是别人的事我也不禁感伤起来。虽说平日还有女仆或总管大叔照顾生活起居,但还是改不了寂寞难耐的事实吧? 佐伯妹发现我这顿好像吃得很难受,有点茫然地笑了起来。 「夏目你那是什么表情啊?你家还不是只有母亲跟哥哥三个人而已?啊,不过你母亲好像再婚了对吧?」 「啊……嗯。你还打听得真详细。」 我有些讶异地抬起头。不记得自己曾经跟佐伯妹讨论过这些家务事啊? 虽说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要随便一问就能查出来,但我还是搞不懂佐伯妹怎么会对我家的情况有兴趣。发现我对她露出不解的表情后,佐伯妹立刻小声地一句「还好啦」搪塞过去。 这时,操绪望着迳自陷入沮丧情绪的我。 『没错没错,真要比起来还是智春比较不幸,同情起佐伯同学简直是太没礼貌了。智春这倒楣的家伙,不但被再婚的伯母赶出家里,就连剩下的亲人直贵哥也失踪了,还要加上穷得跟鬼一样。』 操绪以让人目瞪口呆的开朗口气帮我加油添醋。 「什么穷得像鬼一样就不必你废话了。而且我也不是被老妈赶出来好吗?」 『是吗?那就只是因为被突然多出来的妹妹讨厌,所以没办法住在那种家里啰?』 「唔……对啦对啦,都是我的错。」 我颓然地垂下肩膀,真是懒得反驳操绪。 佐伯妹见状「噗」一声笑了出来。她似乎已经忍耐许久,一旦决堤便一发不可收拾,连我都觉得他会不会笑得太夸张了点。被和叶讨厌不是我愿意的吧,谁教那女孩如此厌恶幽灵。 「看来,我还是赢不了你啊!」 佐伯妹终于边拭着眼角的泪珠边对操绪笑道。 『是吗?』操绪歪着脑袋,做出了v字形的胜利手势。她们俩到底在比什么啊,我则无法理解地摇摇头。 佐伯妹瞇着眼睛,微笑着注视我。在这种情况下,我突然感到焦躁起来,不自觉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这是怎么回事?平常对她的印象都是一副气都都的模样,突然摆出这种表情反而让我觉得很难相处。 樋口即使被她拒绝多次却依然不死心的想法我似乎终于能理解了。佐伯妹的这种表情根本是犯规嘛! 在被对方如此注视并难以置之度外的状态下,我实在很难把晚饭吃完,但即便如此,最好也不要随便开口说话,以免引起对方的吐槽。于是我就在有口难言的情况下,抱着装泰式酸辣汤的容器,像尊佛像般固定不动。 「——打扰了,大小姐。」 这时,女仆新津突然端着银托盘在佐伯妹而前出现。托盘上放着已经接通的无线电话子机。看来是有人打电话找佐伯妹吧。 佐伯妹也以愕然的表情拿起电话,不过听了话筒另一头传来的声音后,她的脸庞顿时明亮起来。 「哥哥?你的骨折怎么样了?」 这通电话想必是佐伯哥打来的。话说回来,之前泷原也说到了医院会再联络。这通电话来得可真是时候,我一边庆幸一边趁这个空档专心解决剩下的料理。 虽然还有朱浬学姐嘱咐我转达的事,不过那可以等稍后再换我说。就在我边想着这些事边愣愣地咀嚼食物时—— 「啊?哥哥说夏目同学吗?嗯,他跟我在一起……是的……」 正在讲电话的佐伯妹,声音突然蒙上了困惑之色。 总算讲完电话站起身的她,表情不太甘愿地将无线子机递给我。大概是佐伯哥不太搭理她令她感到很不满吧。 「哥哥要你听电话。」 「找我吗?」 佐伯哥有事主动找我? 到底是什么事呢?虽然感到疑惑但我还是决定先接过来。不准你对我妹妹出手想必又是这类的警告吧。 「——夏目智春吗?」 从话筒另一端,出人意表地传来了佐伯哥带有紧张感的说话声,他的背后似乎还能隐约听见车辆行驶而过。难道他还在车上?不是早就去医院了吗? 『有件事要拜托你之寺下我说的话务必对我妹保密,因为她以为我今晚留在医院过夜。』 「好、好吧……」 我还是不懂,干嘛神秘兮兮的? 如果是跟这次事件相关的请托,就算被佐伯哥拜托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不过,这家伙不是受了右手骨折的重伤吗?瞒着妹妹从医院溜出来,到底想上哪去? 『现在我要说重点了。因为我只说,遍,你务必要仔细听好。』 「啊,好的。」 『我现在正往明莲寺高中前进。为了预防万一,必须先跟你讲好。』 「啥?」 明莲寺高中我花了几秒钟才想起,那是一所位于市内东部近郊的学校。由于离洛高有段距离,平常两校并没什么往来。现在也早就过了放学时间,要去其他高中做什么? 『假使我到了明天还没回来,你要把这项情报告诉其他洛高学生也无妨。这部分完全交由你判断。』 「耶……判断什么?」 对不起,我实在听不懂佐伯哥想表达什么。先解释一下 去明莲寺高中的目的吧?预防万一又是什么意思? 无数的疑问在我脑中打转,但佐伯哥并没有解释那些关键的问题。 途中车辆似乎是刚好进入隧道,手机的讯号也瞬间被切断,接着就完全无法与对方联络了。我握着只剩下「都」声的电话子机,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 难以言喻的不安感在我胸口中升起。明莲寺高中我不禁在口中喃喃念了一遍。 真的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等我回过神,才发现佐伯妹正以强迫我公布真相的可怕眼神瞪着我。等下要怎样才能巧妙闪过这位妹妹的死缠烂打呢?我深深叹了口气。 第三章 翌日,我怀抱着异常沉重的心情撑过了上午的课。 多半是睡眠不足的缘故。 即使我已经觉得自己快累瘫了,昨晚依旧难以合眼。佐伯哥的那番话害我辗转难眠。 明莲寺高中是佛教系统的男校,学生数三个年级加起来将近六百人。升学率算不错,但更有名的还是他们的橄榄球与柔道等、充满男子气概的各种运动表现,这些项目该校在本县都是鼎鼎有名的。 在这种类似禁忌男性花园的场所,佐伯哥大半夜跑去有什么事?我实在充满了疑惑。 此外身为伤患的他竟要求对妹妹保密,然后又说到了今天还不回来的话,我可以随便跟别人讲。这些诡异的条件全加在一块,他又这样单方面在话筒另一头拜托我,我不苦恼才奇怪吧! 但与陷入苦思的我刚好成对照,佐伯妹的模样倒显得异常开心。今早我去佐伯家接她时, 打从一起出门上学起她就表现得兴高采烈。 「你在做什么啊,夏目?」 我正在发呆时突然有人叫着我的名字,我慌忙抬起头来。 看来时间已不知不觉进入午休。佐伯妹就站在我的座位旁。她以这种不是在生气的表情主动找我,还真是让人有点不习惯啊! 「不,没事啦……对了佐伯,你可以自己走路了吗?脚踝不会痛了?」 「你担心我啊?」 佐伯妹对我轻声笑道。 「这个嘛,应该算吧!」 我姑且率直地点点头。说我担心她其实也没错,因为假使佐伯的伤势持续拖下去,我就得一直负担照顾她的责任了。 「放心吧。对了夏目,你做完英语作业了吗?」 「唉,还没,写了一半而已……」 我眼神飘移不定地随□敷衍。事实上本来是想趁午休时,偷偷借某人的笔记本来抄。假使对一丝不茍的佐伯妹明言这种事,铁定又会惹她生气吧。结果—— 「我就知道是这样。」 她的反应却完全出乎我预料。只见佐伯妹轻摸一声后,便将一叠活页纸递给我。 「咦?这是……?」 「我的笔记誊本啦!夏目,你昨天为了陪我,应该根本没空写作业吧?既然如此,这回我就特别宽容你。」 佐伯没不太好意思地别过脸表示。 我满心疑惑地接过那叠填满了缜密文字的活页纸。这种行动根本不像平常的佐怕妹啊。虽然很感激她没错,但总觉得这家伙的心境改变相当诡异。 「还有……这个。」 她保持别过脸的姿势,将原先藏在背后、一个以格子花纹手巾抱裹住的玩意儿塞到我面前。 「便当。」她解释道。 「……便当?」 「本、本来是帮我哥哥准备的……今天他还在住院,而且我早就习惯弄两人份了。既然多出一个没人吃不是很可惜吗?」 「原来是你多准备的……耶?所以这是佐伯亲手料理的?」 「今、今天早上只是刚好而已啦!我本来是想帮哥哥准备便当……」 「……你刚才不是说你早就习惯弄两人份了吗?」 佐伯妹的发言出现前后矛盾。结果在我还没指责出来之前,佐伯妹便用凶悍的目光强制我闭嘴。 「啊讨厌!你不吃就拉倒,我拿去倒掉。」 「啊,等等……不要浪费吧!如果我收下你比较高兴,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是吗?那早说嘛!」 说完,佐伯妹便把便当塞到我手上,然后迅速离开我的座位。 我目送她离去的背影,突然有点担忧起来。原本总是怒气冲天的佐伯妹简直变了个人。不管是昨天佐伯哥打来的电话也好,还是今天她的举止也罢,这对兄妹所採取的行动还是让我一点头绪也没有。这算是他们新发明的精神攻击法吗?还是说那个便当盒一打开就会爆炸? 产生这些疑问的人当然不只我一个。 『刚才那是怎样?操绪完全看不懂耶?』 「智春,你给我老实招来。为什么佐伯要帮你做便当?」 佐伯妹一离开,操绪与樋口便猛烈对我提出质疑。操绪只是很单纯觉得不可思议,但樋口可是紧抓我的肩膀,整个人散发出若干的杀气。我见状慌忙摇头。 「不,我也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樋口依然以充满疑惑的白眼瞪我。 「话说回来,你今早好像跟佐伯一起上学吧?」 「等等等等,听我解释,那是有很多原因的。你看,她的脚不是受伤吗?而且她之所以会受伤,我也必须负部分责任。」 我总不能明讲佐伯妹是因恶魔攻打学校才被波及的吧,所以只好含糊地带过去。结果樋口听了却愕然地偏着脑袋。 「为什么因为智春而受伤的佐伯,反而要帮智春准备便当?」 「对啊……为什么呢?」 我也非常严肃而困惑地暔暔问着。 『嗯……这便当会不会有毒啊?』 操绪一脸正经八百地表示。樋口听了立刻大表同意地击掌一下。虽说我也不能否认自己有类似的忧虑。 「怎么可能,她刚才不是说这是帮哥哥准备的吗?」 为了佐伯妹的名声,我还是先站在她那边好了。 「哦——佐伯的哥哥,就是那个学生会长吧?那家伙怎么了吗?」 樋口似乎有点感兴趣地问。 「他昨天因为受伤而住院了。」 看来是很难瞒过樋口了,我只好老实说道。 如果佐伯妹的说法可信,佐伯哥今天应该是不会在学校出现了。关于这点如今让我更感到不安。假使佐伯哥人真在医院倒还好,就怕他是一去明莲寺就再也没有回来,那样事情就有点严重了。 然而不明就里的樋口却回答: 「……真是个好机会啊!」 他边摸自己的下颚边咧嘴咕哝着。我则不解地瞇起眼。 「啥?什么好机会?」 「智春,你还真笨啊。哥哥住院了,一般来说妹妹会怎么样?」 「唉……我不知道……去探病吧,是吗?」 「你猜对了,就是那个。」樋口得意地打了一下响指。「只要我们放学后去医院探望佐伯她哥,回程就会自动跟那家伙一起行动了。届时我也可以顺便展示自已的体贴温柔,真可说是一石二鸟。」 会有那种事吗? 「我大致可以明白你的理论……不过,樋口,你根本就不认识佐伯她哥吧?」 「有什么关系。学生会长住院了,同校的学生去探望天经地义。总之,我要先去找佐伯讨论放学后的行程了,待会儿见啦!」 「啊,好吧。」 只见樋口蹦蹦跳跳地冲向了佐伯妹那边。这种时候那家伙的决断力还真是惊人,虽说他的动机非常不纯,但我还是应该多学学樋口这种状况下的行动本能。然而…… 『智春,这样不好吧?去探望那家伙的话……』 操绪在我耳边开始窃窃私语。 「的确。」我不得不同意。 樋口这种一头热的计划虽然实现几率很低,但佐伯妹自行去探望哥哥的可能性确实非常高——应该说百分之百会发生才对。也就是说,倘若到了放学佐伯哥还没返回医院,他去明莲似高中的事就会被妹妹抓包了。虽然会有这种结果也是他白作自受,但身为一开始就被他通知的人,我还是觉得自己有点责任。 「要找谁商量这种事才好啊……」 我边叹气边暔暔自语着。既然到了今天佐伯哥还是没消息,就 代表我已经可以跟其他学生讨论了吧? 或许是听到我的自言自语了吧。坐在我前面位子的嵩月就像只小鸟般微微转过脖子问: 「啊……要商量事情吗?」 「嗯。不过,并不算是我本人的问题啦……」 我以苦笑对嵩月轻轻摇头。这时,我突然察觉到嵩月手中的便当盒。 由于教室的座位安排与其他诸多因素,平常中午我总是与樋口、操绪,以及嵩月四人一起享用午餐。不过今天樋口的脑袋完全被放学后与佐伯妹的行动占据,根本没想到要吃午饭。 「对了,嵩月。」 「嗯。」 「我今天想在化学准备室吃午餐,你有空可以陪我过去吗?」 「……」 嵩月虽然露出了讶异的神色,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为什么嘛?』 反而是操绪对我提出质疑。我小声回答道: 「唉,我觉得这个时问朱浬学姐可能在那,她不是跟佐伯哥同班吗?」 我脑中同时浮现那位披着诡异漆黑大衣的学姐脸孔一边表示。 虽说朱浬学姐的性格颇为难搞,但在这种紧急事态下还是会想先找她谈谈。想直接闯入二年级教室找那个向来很醒目的人讨论,可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相较之下,在科学社社办就能不受打扰地放心讨论。 操绪听完也颇为赞同地耸耸肩。 『嗯,学姐的确是很合适的商量人选。』 「对吧?而且留在教室吃佐伯的便当,樋口那家伙一定会来闹。」 『哼……意思就是智春想自已落跑、独占佐伯同学的便当啰?』 「不对……别曲解我的话!」 跟樋口解释详情实在太麻烦了,我才会选择逃之夭夭,绝对不是心怀不轨! 「佐伯也是好意才把便当给我,让樋口大吵大闹对她就说不过去了——当然我也不能擅自转让给樋口吧?」 『就姑且接受智春的说法吧!』 「我真的不想看到那种结果啊!」 在操绪冰冷的视线注视下,我只能拼命寻找理由。 「……便当……」 嵩月在这当中不知为何比平常更不带表情,只是紧盯着以格子手帕包裹的佐伯妹特制便当不放。 〇 几乎完全被科学社社办占据的化学准备室里,陈列了无数个宛如受诅咒古代遗物般的诡异黑科学制品。因此,在原本就显古旧的这整栋建筑物中,沉淀的不快气氛更形挥之不去。理所当然地,普通的老师跟学生很少接近——也是托了这个理由的福,科学社顾问市原老师差不多快把这里当作自己的个人房了。 市原是个年近三十的化学老师。 身着邋遢白袍加上满脸胡渣的他目前单身,但浑身却散发出一种对人生百般无奈的中年哀愁。 午休时间他大多一个人吃着泡面,不然就是独自吞云吐雾。然而,今天的情况却不同以往,化学准备室除了他以外还多了其他人物。 也是因为这样,化学准备室的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完全改变了。 「请问……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环顾样貌截然不同的准备室,胆战心惊地问。 准备室里搬入了大块的白板,工作桌上则放置大量的课本与参考书;此外还有堆积如山的练习用考卷;墙壁上贴了月历以及标明课程进度的图表——这种景象就好似快要大考的补习班学生一样。 「是补习没错。我在帮那家伙赶进度。」 市原以手肘抵住不锈钢桌并撑起脸颊,语带感叹地喃喃表示。 他所指的工作桌深处,还坐着另一个疲惫不堪的男学生,正以几乎快趴下去的姿势用功念书。那是一位身材瘦长且看来不太可靠的学长。蓬松的长发加圆框眼镜,五官虽算端正,但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土气。原来正是三年级的科学社正牌社长——炫塔贵也。 「……社长?你连午休时间也在补习?」 「有什么办法。炫这小子缺课太久了,用普通的补习进度根本赶不□他的缺席部分。所以他必须在这里从早待到放学后,不间断地补习。用这种方式才能勉强赶上毕业日期。」 「唉……原来如此。」 听了市原半自暴自弃的说明后,我大致理解事情的因果了。社长之前是重度的茧居族,过着躲在自家庭院避难所足不出户的生活。当然在那段期间,他也根本没来上学。看来,他现在终于得面临苦果了。 看着那位根本没察觉我们进入准备室,依旧埋头苦读的社长。尽管不关我的事,我还是稍稍同情起他来。 『那个……我明白是在补习了,但为什么要选科学社社办呢?』 操绪帮我点出了切中要点的疑问。 问得好——市原以如此的表情用力耸着肩膀。看来这位教师老早就想对其他人诉苦了。 「简单的说,改变抗拒上学的心态并来学校报到是好事没错,但这小子还是不愿走进教室。」 「……啊?」 「他抱怨自己关在家里太久,学校根本没朋友。而他的导师也不敢勉强他,就把问题直接丢给我了。真受不了,以前只听说过抗拒上学的小孩先去保健室适应,哪有来化学准备室的道理啊?」 「这的确是……很奇特的状况啊!」 我含糊其辞地发表感想。社长本人的态度虽然有问题,但学校方面的处理方式也太随便了吧? 『不能请冬琉会长帮忙说服他吗?』 操绪提出一个进取的解决手段,但市原却摇摇头。 「你说橘高啊?拜托她也没用吧!她的确是个很干练的学生会长,但一遇到炫就会突然变得软弱,从以前就是这样了。」 「我总觉得可以想像那种场面……」 之前烟火大会的事依然历历在目,我只能无力地点头赞同。结果那一次,我们也只是为了冬琉会长个人对社长的要求而被利用罢了。 市原好像终于有种不吐不快的舒畅感,于是便一边用力搔头一边站起身。 「总之就是这样啦,你们应该是来社办吃便当的吧?顺便帮我看好炫,别让他溜走了,我要去吃午饭了。」 「啊,好的,我明白了。」 虽然我点头回应,但举目所及,桌上空间全被补习用教材埴满,根本没有能摆便当的位置。正当我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时—— 「请用……这个……」 「啊,谢了。」 嵩月为我搬来一张空着的铁管椅。虽然不能用桌子还是很不方便,但至少有得坐就可以吃饭了。在一种不知名的疲惫心情驱使下,我一屁股坐在那张铁管椅上。 「……那家伙终于走了吗?」 结果就在这时,社长冷不防抬起头咕哝道。只见他不耐地拨着过长的前发,很疲惫似地叹了口气。 「社长?怎么,你知道我们来了吗?」 我一边打开便当盒一边讶异地问。社长则重新扶好眼镜并回答我: 「嗯。虽然不能否认我刚才已经快昏过去了……但每天都补习十小时也太累人了吧!只不过才离开电脑萤幕半天,我就快出现断瘾症状了……」 「唉……断瘾症状……」 社长俯瞰自己那双正在颤抖的手,我不禁有点不安起来。看来他的肉体早就因长年的茧居生活而深受影响。这家伙真的有能力重返社会吗?为什么这种人当初会当选科学社的社长哩? 「话说回来,你们来社办有什么事吗?」 「啊,有的。其实我们……」 我想起原始的目的,同时环顾 准备室一圈。室内的人就只有我们几个,朱浬学姐则完全不见人影。 「老实说是有事要找朱浬学姐讨论。不过,她今天好像没出现啊?」 「是啊。」社长点点头。「黑崎同学今天请假了。」 「请假?」 我有些讶异。结果不只佐伯哥,连朱浬学姐也没来? 「她今天应该是去潮泉家吧!校外教学不是快到了吗?她要去那里进行定期保养并测试新装备。」 「……新装备?」 「嗯。我躲在家里的时候,其实也完成了好几样试作品。」 「试作品……」 社长连番吐出的意外发言让我大感困惑。操绪也讶异地用力眨着眼睛。 『耶?难道朱浬学姐每次拿出的吓人道具……』 「我不知道你指的吓人道具是什么,不过她的飞行装备与专用武器设计者的确是我。」 社长以淡漠的口气告知我们这项惊人事实,这冲击性的告白甚至让我轻微头晕起来。虽然我早就隐约猜到了,不过炫塔贵也的异常程度依旧不能小觑。 「我就是所谓的机巧师,意即利用黑科学技术设计装置的技术人员。隶属科学社的目的则是为了更有效率地获得黑科学相关情报。自你们入学后科学社所取得的资料都非常有趣,这点我要感谢你们。」 说完社长便对我深深一鞠躬。唉,为这种事对我致谢也太那个了吧,应该说根本是故意惹我生气才对,竟然把别人出生入死换来的成果擅自拿去研究!虽说我也没什么可损失的就是了。 「所以今天还是不要打扰朱浬学姐啰?」 我轻喟了一声。妨碍她进行定期包养确实不太礼貌,但除此之外,他子啊调试新装备这点更为可怕。一不小心搞不好又会被她炸翻,或是强迫绑上试作装备到处飞来飞去等等,我可不想遭遇那种惊悚的事。 社长「呼」了一声,似乎很感兴趣地盯着我。 「你想跟黑崎同学讨论的,是关于你个人的烦恼吗?」 「不,应该不算吧。」 「那愿意跟我分享一下吗?」 「这个嘛……我想想。」 我稍微考虑一下,认为应该不会有问题。社长以前虽是个茧居族,但至少也是学长,对洛高的事情应该比我们更瞭解。况且他还是冬琉会长的青梅竹马,对于同为学生会长的佐伯哥或许也有一番认识。 「我想找朱浬学姐讨论的,是关于明莲寺高中的事……」 一下子就谈到恶魔什么的好像太那个了,总之就先从比较单纯的部分开始吧。没想到社长似乎光听这些就搞懂了,还对我点点头。 「原来如此,是关于第一学生会的问题啊……」 他直接了当地如此喃喃说道。 我与操绪愕然地瞪大眼,只有不明白前因后果的嵩月不安地轮流看着我们。这段期间,我连一个字都吭不出来。 『……你怎么会知道跟第一学生会有关呢?』 操绪以高八度的声调代替无法开口的我问。 与陷入激烈动摇的我刚好相反,只见社长一脸无趣的表情。 「难道你们想知道的不是关于神圣同盟的事吗?」他反问。 『……神圣同盟?』 「神圣防卫队,也就是洛高的第一学生会,在县内与多所高中的学生会缔结了同盟条约,那就是所谓的神圣同盟。条约详细内容外人并不清楚,不过应该脱不了互不侵犯、技术交流,以及共同防卫等等。」 『共同防卫……』 操绪回头望着我。我正在拼命整理脑中的资讯。所谓的共同防卫应该就是指那个吧——不论是同盟中的哪一个学生会遭受攻击,其他盟友都必须枪口对外,组成同一战线。 这些可是非常重要的情报。 情报一,洛高的第一学生会与明莲寺高中的学生会有同盟关系。 情报二,明莲寺高中的学生会如果遭敌袭,洛高第一学生会有跟他们并肩作战的义务。 情报三,洛高第一学生会的会长是佐伯哥。 情报四,佐伯哥昨夜突然前往明莲寺高中,到现在还没回来。 『……也就是说,明莲寺高中已经被人袭击了,只好找佐伯同学的哥哥来求救啰?』 比我先归纳出结论的操绪皱着眉喃喃道。 「唔。」 果然是这样没错,我不禁叫苦着。这么一想,拼图就大功告成了,负伤的佐伯哥之所以会独自前往明莲寺高中,包括他所说的预防万一也是这个意思。 「……明莲寺的学生会被袭击了?有确切的情报吗?」 这件事似乎大为引发社长的兴趣,只见他探出身子追问。 「不,现在还没有。只知道佐伯……我是说会长已经前往明莲寺了。」 「哦……不过这个间接证据已经很有趣了。」 社长事不关己地说着。不,事实上,这真的不关他的事。 『不能从冬琉会长那探听关于明莲寺学生会的事吗?』 操绪对社长合掌问道。结果对方直接摇头。 「那是没用的。与神圣防卫队保持友好关系,就代表与巡礼者商联合及科学狂会关系恶化。所以,即便第二或第三学生会主动去找明莲寺高中打听,对方也不会透露自己受袭击之类的重要情报。」 「是吗……」 所以佐伯哥的那通电话才会讲得不清不楚,我终于明白了。基于佐伯哥的立场,明莲寺被袭击之事最好不要透过自己的嘴巴洩漏出去。 『直接过去看好了……?』操绪提议。 「那是个最直接的办法,但谁要去哩?」 社长这么一问,大家都不出声了。 没有佐伯哥的命令,第一学生会的家伙根本不可能出动。他们就是这么一个死板的团体。 拜托第二学生会的人应该有望出马调查,但一定会被索取调查费吧?况且如果明莲寺高中真的被袭击,与其指望那些人救援还不如担心他们是否会趁火打劫。毕竟那里的领导者可是为了钱,连好友都愿意出卖啊!为什么那种人可以当学生会的领袖,我实在搞不懂。 既然第二学生会也不行,就只有找第三学生会了,但这条路也因为其他的理由而被堵死。冬琉会长可是个背上日本刀不离身的人,以她那种打扮前去其他学校拜访,届时很可能会被误认为袭击者。就算她的逻辑思考最为正常,光是那把日本刀就足以打回票了。 学生会比其他学校多,但可以派上用场的人才却一个也找不到。 「结果,不是只能靠自己了吗……」 我深深吐出一口气。就是说呀操绪也同意道。 「你要去?」社长有点讶异地挑起眉尾。「真是意外。我以为你应该是那种很不喜欢被卷入这类麻烦事的人。」 「不,唉,天底一卜应该没人喜欢被卷入麻烦事吧……」 刚才自己说的话确实不像自己平常的作风。不管佐伯哥有没有被卷入明莲寺高中的袭击事件,自己都没有主动跑上去找麻烦的理由。 然而——我望着自己膝盖上那吃到一半的便当。 脑中不禁浮现了佐伯家豪宅的场景。 那间独自一人吃晚饭显得太过空旷的饭厅。 老实说我现在还是不太能跟那对兄妹安然相处,但不管佐伯哥跟哀音对我们做过什么,我就是不愿看到佐伯妹独自一人悲伤的模样。 况且当我得知佐伯哥溜出医院的秘密,又没有告诉他妹妹时,就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或许该说自己是佐伯哥的共犯吧。 「又还没确定明莲寺高中已经被 袭击,我想应该没问题吧!假使情况真的不妙,就溜之大吉吧!」 哈哈哈——我以不负责任的干笑说道。没错,只要确认佐伯哥现在的安危就够了,只要他平安无事就一切没问题。即便他真的陷入危险,我们也算掌握了重要情报,接着可以通知第一学生会的人设法救援。我自己当然没有涉险的必要,只是去探探路罢了。 「既然如此,下午的课我就没办法出席了。」 我急忙咽下便当盒里残存的菜肴,并对嵩月合掌拜托。 「不好意思,嵩月,你能帮我把便当盒还给佐伯吗?如果能顺便帮我向她道个谢就更好了。」 「……」 嵩月面无表情地望着我,然后又无言地摇摇头。 是吗?果然啊,拜托其他女孩做这种事太没礼貌了。既然要道谢就应该自己去才对——正当我在心里暗忖时—— 「我……也要去。」 嵩月一字一句地强调。 「耶?」我愕然地望着她。「不……可是,你……」 『你真的要跟吗?只是去看看第一学生会会长的状况而已耶?』 操绪也很惊讶地反问。嵩月可是刚升上洛高没多久,就差点被佐伯哥以身为恶魔的理由杀掉。然而嵩月却—— 「啊……那两件事……没有关系。」 她再度摇着头。 「我只是想去……保护夏目同学。」 「唉,保护……会不会太夸张了……」 我焦急地摇摇头。即便嵩月是个恶魔好了,她的外表乍看下依然是名弱女子。身为一个男子汉让这种女性来保护…… 「而且我觉得,应该不会面临什么危机吧。嗯,只不过市过去看看罢了」 「啊……既然如此,我跟上应该不会妨碍夏目同学?」 「唔……这这么说也没错啦!」 我本来是想说服嵩月打消念头,结果反而被她辩倒了。她虽然不够伶牙俐齿,但脑袋基本上可是非常好。智春太逊了——只听见操绪故意在我耳边吐槽。 仔细一想,嵩月会提出同行的要求也是可预期的。代替操绪保护我这句类似口头禅的话她从以前就经常挂在嘴边。 嵩月并不是我的契约恶魔,所以她并没有非保护我不可的理由。然而假使我对她指出这点,她搞不好会回答「那请跟我缔结契约」,还是不要尝试吧。 佐伯哥也威胁过我,倘若对她出手就要干掉我。但如果嵩月真的要主动献身,老实说我没信心能一直把持下去。毕竟,遇到这种事说不高兴铁定是骗人的。 「好吧。」 结果最后我还是放弃说服她了。我并没有任何够强烈的理由要坚拒嵩月同行,虽然操绪又在我耳边唉声叹气,就姑且装作没听见吧。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要过去看一下状况。不好意思打搅社长了。」 对午休时间也必须补习的社长,我客气地如此告别道。总之情况已经大致理解了,当然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不过,那位社长却闭口稍稍思索了一会儿,接着才缓缓表示: 「慢着,夏目学弟,我也一起去吧!」 「可是,社长不是要留下来补习吗?」 我有点迟疑地提醒对方。先前市原还命令我们不可以让这家伙开溜哩!结果社长却以一句「不必担心」打消了我的劝告。 「啊啊,对喔。不过还可以用这个。」 「嘎?无、无尾熊……?」 社长突然把某样东西塞向我面前。 那是只全长约六十公分的布偶无尾熊。、 老实说也是只制作得满难看的布偶无尾熊。社长是想要我把这玩意儿也带去吗?那我可恕难从命。高中男生在大白天带这种东西走在马路上,搞不好会被人报警哩! 「唉,那我们还是先告辞了。」 我假装没听到社长最后的要求今急忙转身离去。再继续待在这个房间,天晓得会被那个社 长推销哪些奇怪的个人嗜好。不过正当我拉着依然瞪大了眼睛的嵩月急忙想逃出社办时—— 突然有什么东西飞上了我背后。只听见嵩月冒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耶!?」 自己背上的那玩意儿具备相当扎实的金属沉重感,此外还要加上马达的转动噪音。当我讶异地连忙转过头时,一根闪烁着钝重光芒的钩爪刚好用刀抵在我脸上。 『智春,这是……』 代替无法开口的我,操绪愣愣地说道。 「……所以我说可以顺便带我去嘛!」 无尾熊以社长的声音对我笑着说。 那只布偶无尾熊正伸出金属制的钩爪,露出丑陋的笑容。 〇 一抵达明莲寺高中,我就后悔让嵩月一起来了。 最近我因为已经看习惯所以不会去意识那点,但嵩月毕竟还是屈指可数的美少女。 五官端丽加土身材出类拔萃。她光是走几步路就能以楚楚可怜的姿态夺走路人目光。艳丽的黑发与几近透明的白皙肌肤更是形成强烈对比,总觉得她整个人周围就像被一层柔光包裹住一样。 这种散发着强烈美少女气息的女高中生来到他校,而且又是汗臭味冲天的男校校内漫步,当然会彻底拉走所有人的注意力。 「啥……什么什么什么?那是哪位啊!?」 「女高中生?是谁的朋友吗?」 「……还是个大美人耶……为什么会来明莲寺?」 「不过,她隔壁那个男的又是什么来路?」 位于明莲寺校舍内的数名学生察觉到我们造访,立刻惊讶地从窗口探出身子。数量在一瞬间内便急遽膨胀,很快就变成一股骚动。 『唔哇……我们好像很显眼耶!』 操绪露出愉快的笑容,对我悄悄说道。 老实说,操绪的类型虽然踉嵩月不同,但其实也是个毫不逊色的美少女。 尽管她的身体颜色略淡又有点透明,但从远处看跟普通人也大致没两样。操绪那种不安定的存在感,或许还能吸引喜欢悬疑与神秘感的人也说不定。 另外,带着两名美少女同行的我,在明莲寺这些男生眼中看来又如何,我实在不太敢想像。 在那些家伙眼神中强烈的羡慕与愤怒气息笼罩下,我不由得遮起自己的脸。 跟有许多可爱少女的洛高明显不同,明莲寺高中连半点女人味都没有。嵩月与操绪站在这里简直是太显眼了。需求与供给之间想要达成平衡应该是难如登天吧。 操绪是缠身于我的幽灵,本来就经常靠着我的肩膀飘浮。此外在察觉到有许多冲着我来的杀气后,嵩月也为了保护我而将身体凑近。 这种光景一口气引爆厂明莲寺高中男同学的忌妒心,等下搞不好还会掀起暴动哩。在尚未确定佐伯哥得安危之前,我或许该先担心自己的性命。 『嗯……这里很悠闲嘛。』 操绪有点无奈地喃喃表示。哪里悠闲了?我本来很想吐槽,但仔细一想心才听懂操绪想表达的道理。光是两个女生在校内走路就能引起骚动,不是刚好证明这所学校现在平安无事吗?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所刚遭受敌袭的学校。 本来我是抱着会来到杀伐现场的觉悟而来,结果却大出意料。 虽说我也很想赶快找到佐伯哥了事,但却思索不出任何好方法。毕竟我一开始根本设想过,遇到这种平静的校园该怎么採取行动。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听了操绪的提问,我耸耸肩膀。 「只能先去找明莲寺的学生会了。随便抓一个看来没事干的人问吧,请对 方带我们去学生会办公室。」 『……等一下,智春这么做跟上次凤岛来洛高不是很像吗……?』 「拜托你别提这个。我早就注意到了……」 我无力地摇摇头。跟那白痴採取相同的模式,不就证明了我的脑袋等级跟他类似吗?这种结果连我自己都觉得很丢脸。但又找不到其他代替方案。 「那个……既然如此……」 嵩月扯了我的袖子一下。她所指的方向有座类似来宾用的楼梯入口,此外还有几个看来没事的学生在那闲逛。那些人看起来应该没什么危险性,假使嵩月主动朝他们开口,他们想必会摇着尾巴抢先带我们去学生会吧。 只不过拜托怕生的嵩月做这种事,我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那嵩月……虽然很抱歉,不过还是麻烦你找那边的男生带我们去学生会吧!」 『没有那个必要,夏目学弟!』 嵩月抱在胸前的无尾熊布偶突然抬头看着我说。唔哇————我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微的惨叫。 嵩月则瞪大眼睛。 「怎、怎么回事?社长,拜托你不要突然动起来好吗?吓死人了。」 我喘着粗气同时提出抗议。 无尾熊布偶却面无表情地任性回了一句『你快点习惯吧』。 科学社社长炫所交给我的这只无尾熊,其真实身分是一只以机关操纵的机械人偶。与第二学生会使用的杀人人偶同属机械人的一种。 不过跟只能实行简单指令的杀人人偶不同,这只无尾熊的五感是与社长完全共通的,也能依循他的意志任意行动。简单地说,就跟他的分身一样。 「这是黑科学研究出的产品,就好像副葬处女的射影体一样,算是一种虚拟感官情报输出入装置。」 社长为我们说明道。该称赞他真不愧能冠上机巧师的名号吗?能做出这种东西应该需要相当高明的技术吧。 「这么一来就算关在社办里,也能出去外面自由行动了。」 他顺便补充道。看来他还是没胆离开安全的社办嘛,搞不好是为了这种私人的理由才设计出这种系统。 总而言之,现在这只无尾熊实质上就等于科学社社长。 我再度认知到,那家伙的确是个非常超脱常理的学长。虽说他身为科学社社长这点,就足以让人放弃他还是正常人的可能性了,不过我万万没想到会夸张到这种地步。话说回来了,这只无尾熊干嘛要做得这么丑哩,就不能设计成比较能看的外型吗? 但结果就算是再难看的布偶,抱在嵩月怀里还是会变得可爱几分,真是不可思议啊!只见无尾熊以附有钩爪的前肢指向对面的杂树林。 『直接沿着那条路走就可以了。学生会办公室就在那前面。』 「社长以前有来过这里吗?」 一种宛如轻微头晕的不对劲感受袭上我心头,我不禁对社长质疑道。校园的杂树林里竟然还有一条路,要不是社长提醒怎么可能会发现呢?那条路的尽头就是明莲寺的学生会办公室,社长又是怎么确定的? 『没啊。只不过,那座树林似乎布下了护法结界。』 「护法……结界?」 『也就是不让闲杂人等靠近的赶人机关啦!你们自己看。』 丑无尾熊指向的树木根部果然埋了某种机器。它的形状就类似小型扩音器,还以包围整座杂树林的方式埋设了无数组。 『这种系统会以魔法产生的效果防止外面的人靠近,还能让外头的人感觉不到结界内的声音或冲击力。神圣防卫队在进行大规模战斗时,经常藉由它抑制对周遭的影响。只不过还是没办法骗过我的机巧偶人(gadgent)感应器就是了。』 说完社长颇为得意地挺起胸。这只看似粗制滥造的无尾熊布偶,没想到性能却意外地好。 「唉如果那是神圣防卫队常用的装置……」 『意思就是佐伯同学她哥哥设置的啰?』 我与操绪接力问道。 『虽然不敢保证,不过可能性很大。』 社长无尾熊从嵩月的怀抱一跃而下,直接闯入了那座杂树林。我尽管有些不安,但还是努力追在那家伙后头。至于我的正后方则是面露警戒之色的嵩月。 明莲寺高中是一所位于茂密丘陵上的学校。 由于是佛教系统的学校,通过正门后必须爬一段相当长的石阶,学校的后山还有座相当知名的寺院。险峻的山丘棱线为占剎散发的庄严气息增色不少。 那条在结界内蜿蜒的林中小道,正是通往后山的中心处。 喧嚣的蝉鸣,在明明是大白天却一片昏啼的树林深处不绝于耳。 当闯过被社长称为结界的那道边境瞬间,一种轻微的不快感突然涌土我心头。虽然很难形容,不过那就好像这里面的空气变质了一样。在这种封闭的空间内,我可以清楚感受到沉淀于此的庞大魔力。 相同的感觉我以前似乎也在某处体验过。 我顿时回忆起那次的事。 大约发生在两个月前吧——我与身为gd的千代原春奈首度遭遇,当时佐伯哥也在结界里。除了他以外,当晚隶属学生联盟的多位操演者都出动了,目的只是为了抓某个能使用机巧魔神的家伙。 不对,当时那群大批人马想追捕的是—— 『喂,智春,快看那个!』 操绪的喊叫声打断了我的思考。 她指向从树林缝隙间透出的建筑物影子。 那是一栋充满寺院风格的木造建物,恐怕原本就是僧房之类的。即使已经过了数百年,依然残留着浓厚的庄严气息,确实很了不起。 只不过让操绪大为吃惊的是,面竖立在建筑物附近的招牌。 那块看来很廉价又像普通门牌的板子,书有「明莲寺高中学生会办公室」等字样。 「这里是学生会办公室……吗?」 我也讶异地仰头关注那栋建筑。 接着又倒吸一口气。 学生会办公室是一栋古老僧房这点倒还好。 真正让我吃惊的,是那栋原本应该很庄严的学生会办公室,很明显已经遭到破坏。 从砌有传统瓦片的屋顶至内侧的红色墙壁,全都因某种吓人的冲击力而被整个压垮。那副凄惨的光景就好像有人用一把看不见的巨大铁鎚狠狠敲了屋子一样。 『喔……看来并没有使用过爆裂物的痕跡。不过……这里也不像重型机具开得进来的地形……』 社长冷静地观察后喃喃分析着。 不过,我们根本不需要这种分析也能明白。 尽管是木造建筑,但这里可跟粗糙的便宜组合屋不同,光是柱子的直径就巨大得不像话了,厚重的士壁更是应该能抵挡大部分的冲击才对。 假使不透过爆裂物或重机具,想要破坏成这样就只能靠恶魔之力亦即机巧魔神的攻击了。假使不是一架力量能与《黑铁》匹敌的机巧魔神在此肆虐,想要造成相同的破坏应该相当困难。 『那里面应该没有……被活埋的人吧?』 操绪以不太有把振的口气低声间道。察觉到这种可能性的我立刻毛骨悚然起来。 连那种坚固的僧房都会被一击压垮,自上头崩落的瓦砾重量想必相当吓人。假使建筑物里有人来不及逃出,想要毫发无伤应该是不可能的。 如果佐伯哥也留在那里面怎么办? 「啊……」 这时,嵩月突然轻轻喊了一声。 这突然的举动让我心脏猛烈跳了一下。我立刻脸色铁青地回过头。 只见嵩月正一语不发地盯着昏暗的树林后 方。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我驀然瞥见了一名隐约浮现的白色少女身影。 少女拥有无视于重力叮飘浮在半空的肢体,以及能看穿另一头景色的淡薄肌肤。 那副形貌简直就跟幽灵一样一名身着白色洋装的少女幽灵。 在幽暗森林中徘徊的幽灵——一般人突然遇到这种东西,势必会尖叫一声并拔腿就跑吧。 只是很可惜,我们早就习惯类似幽灵的玩意儿了。 况且这位少女幽灵我还认识。 『出现了……白色蕾丝的女人!』 操绪维持向来的习性立刻摆出战斗姿态,嵩月也反射性地提高警戒。我则慌忙张开双手阻止那两位女性轻举妄动,并自己站到前面去。 白色洋装幽灵无声无息地飘落我们眼前。 「哀音……小姐……」 我唤着对方的名字。 这位娇小而面无表情的射影体少女,很明显就是佐伯哥的搭档哀音。 「请问……学生会长现在人呢?还有,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遇到她后我总算松了口气,并赶紧问出自己早就想釐清的两个问题。周围并不见佐伯哥他人,但既然射影体在此,操演者一定也位于不远之处。我猜佐伯哥如今应该平安无事吧。 但哀音并没有回答我的疑间。 她依旧以不带情感的眸子注视我,并用机械性的单调口吻平静地告知道: 『请快逃。』 「……耶?」 我愣愣地望着对方。用这种完全没半点紧张感的表情警告我,我实在很难当一回事。她刚才真的是在警告我们吗? 『交战中的敌人正在接近此处。相对距离两百七十公尺。离接触时间估计还有七秒。』 「敌……敌人……」 我还来不及反问,结束警告任务的哀音身影便逐渐淡去,最后消失在虚空中。 只留下呆呆站在原地的我。 哀音既然说有敌人,意思就是指佐伯哥从昨夜就在跟某人战斗啰?此外那些家伙如今还在朝我们逼近。 离接触时间估计还有七秒。 敌人的攻击可能会在七秒后展开吧。 不,已经剩不到七秒了。当我还佇立在原地发呆时,秒数正不断地减少。残存的时间恐怕只有三秒,不,两秒吧。现在没空计算这个了尽管我很清楚这点,但除了焦急外也别无他法。 剩下的时间不到一秒了。察觉到有某种东西正在接近的气息,操绪立刻抬起头。 当时间归零的瞬间。 我立刻因强大的撞击力道整个人飞了出去。 〇 「咕哇……!」 身体碰撞硬邦邦的地面后我忍不住发出呻吟。粗糙的泥土地以及坑坑洼洼的树根正毫不留情地刮过我的背。 但下一秒钟,某个柔软而沉重的物体又几乎压扁了我。 视野变得一片昏暗的我几乎无法呼吸。真痛苦啊,然而在这种苦楚中,我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福触感。难以言喻的独特张力与弹力,加上异常甜美的气息。倘若说这里就是天堂我应该也会相信吧。 「唔……」 埋在嵩月胸部里的我发出了轻微的喘息声。 嵩月的纤细身体就倒在仰躺于地面的我上方。当敌人的攻击即将直接冲向我们时,她奋不顾身地飞来将我撞倒。 「嵩月……这到底是……唔!?」 望着她脚边也就是前一秒我自己的立足点,我不禁为眼前的光景瞠目结舌。 就如同被一把巨大的镰刀刺入般,地表被深深挖开了一道裂缝。像我刚才那样继续傻站在原地,现在早就去投胎了吧,搞不好全身还会化为一团绞肉。 『智春!你还活着吗!?』 操绪也扯着嗓子从天而降。 「还好。不过,这是怎么……」 我才刚爬起身,就听见耳边传来了「休休」的尖锐噪音。那就像有条鞭子正高速破风而过一样。 「请退开!」 嵩月以让人完全感觉不到重力存在的机敏速度翻身闪避,立刻预备好面对下次的攻击。为了保护我,她背后再度升起了因高温而造成的摇曳气流。 「等一下,嵩月。」 我直觉地认为这个敌人非同小可,于是便反倒站在嵩月前头。 提议来明莲寺高中找佐伯哥的人是我,当然不能让毫无关联的嵩月遭遇危险。 「这家伙交给我跟黑铁对付吧。」 我仰望旁边的操绪侧脸表示道。回头看我的操绪也露出了坚强的微笑。只不过…… 「不行!」 嵩月以近乎悲鸣的声音喊着,甚至还摆出了让我吓一大跳的恐怖表情。 「不行!不能让夏目同学跟这个敌人交手!」 「等等,我总不能坐着看嵩月来保护我吧。」 「不过……可是,我……!」 「反正嵩月先退后就对了。」 「不要!」 嵩月很难得地显露出激烈的情绪。我则拼命阻止想再度站到我前面的她。实在不懂她为何要这么坚持。我根本就没指望要靠嵩月保护自己啊。 『等,等一下啦,智春,还有嵩月同学,现在不是吵这种事的时候——』 操绪紧张兮兮地介人我们之间。 但随即有一道划破空气的尖锐声音响起,然后就是宛如金属爆开的炸裂声。 『咿呀!』 发出如此惨叫且被震飞的家伙,正是那只难看的布偶无尾熊。 至于破风而来的攻击物体其实是鞭子。那条有如闪电般劈落的黑鞭,刚好打在社长的机巧偶人机体上。可怜的丑陋无尾熊,就好像撞球檯上的球一样在地上弹来弹去,最后消失在树林里。 「啊……」 「社、社长!?」 嵩月与我愕然地目送被击飞的社长身影急速消失。只有操绪的表情非常紧绷。 『智春,刚才那种攻击……』 之前确实看过我对操绪点头示意。使出这种攻击的家伙真实身分,我们在以往就见识过了。黑鞭的外表就犹如被研磨过的檀木般呈现艳丽的黑色,此外还有那凌驾机巧魔神的强大威力。 「出来吧,黑铁!」 在嵩月的注意刀暂时分散的一瞬间,我赶忙趁机大喊。 操绪的身影随即以马赛克状分解,完全消失于半空中。 同时,我脚底下的影子颜色也变浓了,最后化为代表完全虚无的幽暗之色。 至于撬开幽暗黑影,从地底下逐渐逼近的则是…… 被漆黑铠甲所包裹的巨大手臂。以机械驱动的人造恶魔————机巧魔神终于再度现身。这只凶猛的机械巨人,浑身不停发出无数齿轮转动的声响,彷彿我的守护骑士般昂然矗立。 休噜空气再度被黑鞭割裂。 朝我们所在之处飞来的长鞭,这回回被《黑铁》的手臂挡住了。 「咕……」 我尽管紧咬牙关,还是不经意洩漏出叫苦声。 这种激烈冲击的力道,就连身为操演者的我都能感受到。《黑铁》的巨大躯体随之发出强大震动。超越想像的两种惊人力量正面对决,就连大地也为之产生动摇。 操纵黑鞭的敌手终于在惨遭破坏的僧房上现身了。 那是一名女性。 还是一名拥有黑褐色肌肤、充满异国风情的美女。 但我可是非常清楚那家伙的真面目。 她并不是人类,看似美丽的姿态只不过是她虚拟出来的假面具罢了。她的本体是一只外型 不固定的魔兽,也是食运一族恶魔所召唤的使魔——软体兽。 足以压倒《黑铁》之力的黑鞭,则是他以右臂变化而成的。 只要魔力的供给不中断,她的肉体便能无限增生、自由变化。 判断一条长鞭无法完全击倒《黑铁》后。软体兽发出彷彿人类的咧嘴一笑,接着便迅速举起自己的左臂。那只手也幻化为另一条新的鞭子。此外,她的背部更冒出了第三、第四条鞭子的形影。 「不妙……黑铁!」 强烈的焦虑促使我大叫道。从《黑铁》紧握的手指缝隙,立刻渗出了浓密的幽暗。那团幽暗的真实性质,正是以机巧魔力制造出的强大重力块。 软体兽的鞭子再度加速划破大气。同时遭遇好几条那种玩意儿的攻击,就算是机巧魔祌也很难全身而退。于是我决定先下手为强,设法封锁住敌人的行动再说。 但事与愿违的是—— 「夏目同学,上面!」 在《黑铁》即将放出重力球之前,嵩月的喊叫传入我耳中。 我反射性地仰头一看,视野内顿时冒出一条由上空往下打的银色锁链。那条直径有人类手臂那么粗的锁链,正以惊人的气势试图将《黑铁》绑死。 「咕!」 机巧魔神的怒吼与我的叫苦几乎是同时响起。只见《黑铁》转而将拳头向上举,发射出的黑色重力球就像子弹一样加速,将目己头顶的锁链一击粉碎。 然而撕裂大气的锐利声响也是在随后袭来。锁链其实是诱饵,对手的真正攻击是来自软体兽。 刚使出拳击的《黑铁》无力迎击长鞭,甚至就连恢复防御姿势的空档都—— 「完了……」 我僵在原地,连惨叫声都喊不出来。只有嵩月那清脆的说话声打在我的耳膜上。 「焰月!」 火焰奔流自嵩月的手腕喷出。最终将其压缩后,便形成了一把灼热的刀刃轮廓。这正是嵩月一族的护身刀「焰月」。 将地狱烈火化为刀身,嵩月的肢体勾勒出美妙的舞姿。 她那白皙的肌肤被火光照亮,黑长发则在空中轻巧摆荡。被她切裂的长鞭碎片,化作一团火球后如花瓣般散落一地。软体兽所放出的鞭子在半途中就被嵩月击落了。 连《黑铁》之拳击都难以对付的软体兽肉体,碰到摄氏数千度的高温火焰依旧显得脆弱不堪。然而软体兽的本体并没有因此遭遇严重损害。被切断的手臂也能轻易再生。软体兽与依然举刀且丝毫不敢大意的嵩月,双双面无表情地持续对峙。 膨胀在胸口中的紧张感,让我充分体会到什麼叫心臟被紧紧握住的感觉。空气彷彿铅块般沉重,明明是炎热的夏季却让我不住地颤抖。 真危险啊! 刚才幸好有嵩月的帮忙才能惊险躲过那一击?但像这样死守仍然不可能取胜。假使不趁对手露出破绽时逃之夭夭,说不定我们就要命丧此处了。这种对手不是光靠我们几个就能打嬴的,毕竟那家伙可是…… 「魔神相克者……」 我瞪著从僧房后方缓缓步出的那名男子脸孔,勉强挤出这几个字。 他那头凌乱的长发与墨镜搭起来非常有型,可说是一名充满男子气概的英俊青年。 至於矗立在那家伙前方的,则是一架拥有蔷薇色铠甲的机械巨人。 机巧魔神《蔷薇辉》。 从瓦砾上纵身跳下的黑色软体兽,化为豹的姿态趴伏於男子的脚边。这只名为英格丽的怪物则是男子的使魔。 为了消灭恶魔而製造出的机巧魔神,其操演者与恶魔缔结契约后就会摇身变为禁忌般的存在。 同时拥有机巧魔神与使魔之力的男子。 彻底捣毁明莲寺高中学生会办公室,并与佐伯哥交战的就是这名男子吗? 「魔神相克者……加贺篝隆也!」 听了我颤抖的声音,男子的嘴唇顿时一歪。我这才察觉对方是在笑。 「呼……我还以为怎么会同时感觉到操演者与恶魔的存在……原来如此,侵入结界的是你啊,少年……我记得,你叫夏目智春对吧?」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来明莲寺高中的目的是……?」 「我并没有回答你的义务。」 加贺篝沉稳地说道。他那种彷彿在歌唱般的特殊语调,以及低沉又沙哑的成熟嗓音,完全出于他那驰名国际的音乐家本业之故。 「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吧,少年,我跟你可是同类呢。我现在所做的事,将来总有一天能帮你一把。」 「你这家伙……又来了……」 我露出咬牙切齿的忿忿模样。加贺篝则「呼」地再度轻笑一声。 「我想你很快就能理解,在那之前我也不想伤害你,能不能停止你这种无谓的抵抗?只要你沉睡短暂的片刻,事情就会结束了。」 《蔷薇辉》的手腕边发出锵啦锵啦的声响边伸出锁链。这架机巧魔神的体内装置有可以卷动锁链的绞盘,至于锁链数量则左右合计有六条。带着魔力的锁链,能让被它缠住的物体时间停止。 在完全无法行动和思考的静止光阴中,对手会陷入永久沉眠的状态————这就是机巧魔神《蔷薇辉》的可怕能力。虽然不属于直接攻击,但却相当难防御。 何况对方如果同时射出六条,以《黑铁》的能力是否能防御确实很难说,应该说是一场胜算非常低的赌局吧。 此外他还有那只使魔。目前正以四足让身躯暂时安定下来的那只软体兽,背部依旧伸出了无数条如鞭子般的触手。就算是身手了得的嵩月,要把那些玩意儿全部打落大概也很困难。 如今的处境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吧,双方的战力差距太明显了。 这种场合,投降或许也是一种选择。根据加贺篝的口气,应该是没有要伤害我们的意思。此外跟上次不一样,他手上现在也没有任何人质。 如果只有我跟操绪在场就算了,为了嵩月的安全着想,避开没有胜算的战斗应该才是睿智的选择。但这时,嵩月却对着斗志愈来愈消沉的我—— 「快逃。」 以几乎听不见的细微音量说道。我吓了一跳,望着依然以背部朝向我的嵩月。 嵩月自己似乎没有想停止抵抗的意思。她的全身依旧不停喧出火焰,还紧盯着加贺篝不放。 「我负责防止他攻击。至于,夏目同学……你趁机逃走……快点。」 嵩月以平坦的语调对我告知道。 怎么可能!我会抛下她不管自己逃跑吗? 这就是曾发誓过要保护我的嵩月,在思考后所获得的结论?我不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的。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嵩月就是不明白呢o 我对嵩月燃起了两人相识后首度的怒火。 难道嵩月认为,我是那种会在紧要关头时抛下她不管的人?自己的形象真有那么糟糕吗? 「——黑铁!」 在我的怒气驱使下,潻黑的机巧魔神一瞬间迸发出大量魔力。 「不可以!」 嵩月以愕然的表情回过头。她的喊叫声异常悲痛,但我却没听入耳里。《黑铁》则在这时迳自举起了握有巨大重力球的双臂。 呼——加贺篝再度发出嘲讽的一笑。蔷薇色的魔神也举高了锁链,使魔的鞭子则高高打向天际。 看来已经没有交涉的余地了。 两造的魔力即将正面冲突,然而—— 「——看来你已经做好觉悟了,夏目智春。或许我应该稍稍对你另眼相看才对。」 某人的说话声这时恰好在一旁响起。我对这个听了就让人不爽的口气感到 非常熟悉。 在被结界包围的树林中,发出「叮」声的刺耳超音波不停回荡着。 最后声音终于化为能降下白霜的寒气,并从加贺篝所位于的僧房后万铺天盖地而来。 『沉睡在比夜色还静谧的冰海中——』 由齿轮相互摩擦所产生的低沉震动化钨了百语。范种彷彿发自地底下的机械性声响,不知为何又夹杂着些许少女细致清澈的语调。 第三架新加入的机械巨人自我们背后现身了。 大地再度被撕裂,被翡翠色铠甲所包裹的美丽机巧魔神扫倒一排树木后堂堂登场。 这是佐伯哥的机巧魔神《翡翠》。 原本应该正与加贺篝交手的佐伯哥,总算带着自已的机巧魔神赶到了。 『——于科学之音色下冻结的影子』』 翡翠色魔神伸出的手臂尖端,这时发出了超音波的振动。 与此振动产生共振的物质,会逐一被冰块冻住。 不管是树林或空气,还是机巧魔神《蔷薇辉》的锁链,以及使魔英格丽的无数长鞭——机巧魔神《翡翠》的「冻结的音色」都能将之结冻。 佐伯哥的翡翠色魔神正在演奏出这种音色,并将与其共振的物质依序冻结。 「上吧,夏目智春!」 佐伯哥对我发出尖锐的一喊。 在他的声音引导下,我的漆黑机巧魔神也立刻释放左右两手的重力球。 《蔷薇辉》的锁链因为被冻结而无法发挥魔力,使魔的长鞭打击能力也因缺乏弹性而失效了。这些被冻结住的物体无法抵抗重力球随即施加的冲击,在一瞬间就化为粉碎。 加贺篝见状「啐」地砸舌一声,脸上又浮现带有自嘲意味的狂妄笑容。 「原来如此……这种组合确实很难对付。」 加贺篝交替看着我们后如此说道。 加上佐伯哥之后我方的确是在人数上占优势。不过我跟佐伯哥的表情倒没有因此松懈。 加贺篝的机巧魔神与使魔本体都毫发无伤,况且身为魔神相克者的他,魔力事实上是无限的。利用在机巧魔神与使魔间重复循环的方式,他的魔力可以得到无限制的增幅。就算我们取得了人数上的优势,也很难轻松打倒这家伙。 不过加贺篝似乎并不想和我们硬拼。 「也罢,点火装置就暂时寄放在洛芦和高中吧。有缘再会,少年。」 加贺篝摆出很有明星架式的轻松挥手动作,接着蔷薇色的机巧魔神便缓缓没入了他的影子里。此外,他自己则是跨坐在使魔的背上。 那只巨大黑豹载着主人飞奔而出,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高速消失于树林内。我们就连抬起脚步追上去的空档都没有。 〇 漆黑的机巧魔神慢慢沉入了我的影子。 我摇摇晃晃地向后退了几步,靠在附近棵矮树的树梢上,大概是一下子从紧张状态解放出来,我的膝盖直打颤,双腿也无法施力。 一点获胜的感慨都没有。 应该更接近被对方放了一马才对,实际上也是如此。 刚才那场战斗继续打下去,我方会全灭的可能性非常高。 所以加贺篝才会干脆选择撤退吧?虽然不清楚他锁定的目标是什么,但他似乎深具随时都能回来拿的自信。 「……夏目智春,你的行动也太轻率了。」 右手依然以绷带吊挂的佐伯哥静静走向我。 他的表情也难免蒙上一层疲惫的阴霾,毕竟他现在还是个伤患。从医院溜出来与魔神相克者交手一夜,不会累才怪吧应该说他没昏倒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我确实在电话中拜托过你,但你并没有必要自己来蹚浑水。原本以为你或许会找黑崎之类的家伙过来,结果我却猜错了。」 佐伯哥混杂着苦笑说道。他这种说话方式,或许代表他也对把我卷入战斗感到自责吧。 我则默默地耸着肩膀。要把事情丢给其他人处理我当然想,不过我也有我自己的理由。 『唉……现在这里只有会长一个人吗?明莲寺学生会的人呢?』 不知何时现身的操绪,仰望着被破坏的僧房质问道。 我也慌忙回过头。该不会除了佐伯哥以外都被歼灭了吧?被埋在那堆瓦砾下生还的可能性想必相当渺茫。其余一个人影都看不见这点实在令人紧张。 「走这里。」 佐伯哥并没有回答操绪的问题,而是迳自转身迈步。我们也赶紧追了上去,嵩月则无言地走在最后头。 地下通道的入口不多时出现在我们眼前。那是以偽装设备巧妙掩蔽过的狭小入口。 现在是因为门被打开所以能轻易发现。倘若门被关起来,这条通道就会完全融入附近的景色,让人很难察觉。 「请问……这是……」 「这里才是明莲寺高中真正的学生会办公室。地面上的僧房只是陷阱而已。」 「咦……」 佐伯哥简洁有力的说明却让我陷入沉思。干嘛要这么大费周章我感到很困惑。 又不是定时炸弹的电源线,这所学校竟然特地弄一个假的学生会办公室?该称赞这里真不愧是第一学生会的同盟校吗?果然明莲寺高中也不是等闲之辈啊。 「……我看我们最好不要进去。」 佐伯哥回头看着我们,脚步也在入口前停了下来。 他如此警告的理由我很快就明白了。被打开的地下学生会办公室入口,飘散着一股血腥味。没多久,负伤的学生会成员也被一一抬了出来。看来那里而躲了一大堆伤患啊! 『这些人……全都是被加贺篝打伤的?』 「是啊。」 操绪的问题让佐伯哥静静闭上眼。 「等我赶来支援时,明莲寺学生会已经陷入崩溃状态,他们的操演者也身受重伤。虽说副葬处女基本上平安无事,但要回到战线上恐怕需要数个月的疗养。」 操绪一语不发,但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我则再度感受到加贺篝的恐怖。 既然是第一学生会的同盟,就代表明莲寺学生会也是个具备相当战力的武装集团。这光是看他们还有地下学生会办公室就知道了。 但加贺篝却能凭一己之力将这些人打得落花流水。拿出真本事的魔神相克者实力果然不能小觑。照这种情况看来,刚才我主动挑起与对方的战斗真是太草率了,还能保住一条小命简直是奇迹。 「加贺篝锁定的目标就是那个。」 佐伯哥以不悦的口吻喃暔道。 明莲寺学生会的其中一名成员,走近佐伯哥并递来一只银色的手提箱。佐伯哥朝对方默默点头,并接过那玩意儿。这种箱子我实在太眼熟了。 之前朱浬学姐拿来鸣樱邸,收纳扩充零件用的神秘手提箱也是长这样。 「这是明莲寺学生会刚取得的未确认新型扩充零件。」 「难道就是刚才加贺篝所称的点火装置?」 我想起加贺篝临走前留下的那番话。点火装置就暂时寄放在你们那————他确实是这么说的,只不过我当时完全听不懂祇是了。 「是啊,不过我们现在还搞不清楚这项装置的功用。此外,他想要夺取装置的目的也是个谜。」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 效果不明的扩充零件,这也意味着,它很有可能具备令人不寒而慄的威力。类似这种东西,当然不能拱手让给原本就够危险的魔神相克者。因此,明莲寺学生会即便陷入全体被歼灭的危机,也要死守下去。 「幸好加贺篝刚才并没有发现地下学生会办公室的位置。趁我 用翡翠勉强挡住他时,扩充零件总算成功藏入地下室。」 『……难道,你从昨晚就一直躲着?』 操绪以不敢置信的口吻问。应该是吧我也叹了口气。 与佐伯哥联络中断的埋由我也懂了。地面上既然有加贺篝看守,他当然无法擅自离开地下的学生会办公室。在那种地方手机铁定收不到讯号,学生会原本的电话线也可能被加贺篝切断了。 「与魔神相克者为敌时,就得先算到这一步。」 佐伯哥平静地点点头。 「所以我才会事先传达给夏目智春。我的翡翠虽然能防御加贺篝的攻击,但却缺乏打倒那家伙的制胜手段,这完全是相性的问题。因此我只能等拥有其他属性的援军赶到……老实说,我一开始期待的是黑崎的飞弹……」 「唉……真对不起。」 我有种对他过意不去的自责感,只好低头道歉。 援军并是自己己所猜测的对象——佐伯哥的这种心情我能体会。 我们擅自闯入这道结界,害他必须派出哀音出来警告,还得冒生命危险再度与加贺篝交手。 看来我的确在不知不觉中给佐伯哥制造了许多麻烦 如果是以朱浬学姐身上的装备,就能在远距离下安全狙击类似加贺篝这种对手了。像我这样冲动地以机巧魔神挑衅,只会让嵩月也一同波及,真是该好好反省了。 「不,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大概是位于佐伯哥身边的哀音,以带有谴责意味的目光仰望他之故吧。只见佐伯哥先是轻咳了一声—— 「以结果而论,我被你们搭救依然是事实。我必须向你们道谢。当然,也包括嵩月奏……」 他这番话让我颇为惊讶。以道歉而言他的态度还是有点嚣张,但至少佐伯哥低头了。除 此之外,他也没有刻意无视身为恶魔的嵩月。这搞不好是非常罕见的场面啊! 然而嵩月对此却完全没表示意见。这并不是由于嵩月冒刻意忽略佐伯哥,而是她完全没在听的缘故。此刻的她,正以美丽如人偶般的空虚眼眸直盯着我。 「嵩月……?」 我愕然地转头望向她。但嵩月依旧一动也不动地默默咬着嘴唇。 我对于这种她这出乎意料的态度感到很不安,只能小心翼翼地朝她走过去。 难道嵩月在为刚才的事生气?我暗地猜测着。确实我刚才不理会她的劝告,执意叫出机巧魔神。但她那种想单独战斗的坚持也太轻率了,所以不能说是我的错。嗯,既然没错就不需要道歉了——于是,我以这种不愿轻易让步的决心慢慢走向对方。 「……说……斗……」 嵩月低声说道。她的语气既轻又带着颤抖,加上闷在嘴里没完全发出来,让人很难听清楚。 耶——正当我很自然地向她确认时…… 「……我刚才说了……请不要再战斗。」 嵩月再次以缺乏抑扬顿挫的方式喃喃道。 这回我听清楚了。 她果然是在为刚才的事生气,这让我开始不耐起来。我确实有听到嵩月的劝告,但那并不代表我一定要遵从吧?让嵩月一个人去涉险保护我,不管是在道义上、情谊上、伦理上,都不是正确的做法。 当然,牺牲她不管就自己逃走更是无稽之谈,况且加贺篝隆也又是那种就算卯足全力也不见得能对付的家伙。在这种情况下,要反驳嵩月的说法,我一下子就能想出几十种理由。 「……刚才说了……请不要,再战斗……」 嵩月说完吸了一下鼻子。她那原本缺乏感情的眸子不知不觉中湿了,满溢出的泪水自脸颊滑落。嵩月甚至忘了要拭去脸上的泪珠。 「……刚才说了……请不要,再战斗……呜!」 她向来端整的五官因痛哭而扭曲起来。她无法再强忍泪水,也无法继续将话说下去,只能痛苦地喘着气,发出细微的啜泣声。」这种哭泣的脸庞就像个小女孩一样。 一瞥见这种表情的瞬间,我的脑袋便陷入了完全的空白。那些尖锐的反驳全都烟消云散了,残存在我脑中的只有混乱而已。我不懂她为什么要哭,我只知道很气自己害她落入险境。 然而,更让我无法明白的是,我违背她的劝告去战斗,居然会让她哭出来?这是为什么? 嵩月无法按捺似地垂下头,豆大的泪珠也不停朝地面滴落。我被她哭泣时的美丽姿态吸引住了,因此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这时,嵩月指尖抓住了我的衬衫胸口部分,就像是要紧咬我不放般一边揪住我一边哭泣。我连安慰她都不知该如何着手,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这时我才发现,就连操绪都对我投来谴追责的眼神。智春室口人家哭啰——她的目光就像是小学女生在鼓噪一样。我突然觉得自己也很相心哭,只好茫然地盯着嵩月那颤抖的肩膀与濡湿的睫毛。 佐伯哥这时则以莫名冷静的表情观察我与嵩月。 等嵩月终于稍微平静下来,佐伯哥才缓缓靠向我。他贴近我耳边静静地告知道: 「夏目智春,等下我有话要跟你说,你过来一下。」 我无力地点着头,老实说自己已经完全失去抵抗力气了。 拜托饶了我吧! 第四章 「原来如此……难怪我一直没看到小奏她人……」 以沉稳口气如此喃喃说着的人是朱浬学姐。她正靠在鸣樱邸的客厅沙发上,优雅地阅读夏威夷旅行导览手册。 后天就是校外教学启程日的这个午后。 也是我们从明莲寺高中返回的翌日。 所谓的鸣樱邸,则是我所租下的古老西式建筑名称。 更正确地说,这栋洋房是我老哥租的,只不过他去海外留学后,我便以代理他的身分得以免费使用这间房子。逐渐老朽的建物外观虽然并不怎么讨喜,但地点上却具备离洛高很近的方便性。顺道一提,如今这栋房子还是留学生阿妮娅的寄宿处,朱浬学姐此刻是为了保护她才顺道造访。 以朱浬学姐的个性来说,我家早就被她当成自己家看待了。因此,这副光景要说是稀松平常也未尝不可。 「唉,总之……发生在明莲寺高中的事件大致就是如此。」 我说明完与加贺篝遭遇的经过后,轻轻叹了口气。这时终于抬起头的我,却因为察觉家中的不对劲而绷起脸。 『唉……那些花是怎么回事呀?』 操绪待在客厅一隅,盯着那一大堆被随便塞在便宜篮子里的花束问道。其实我从刚才就注意到了。 我家会出现类似的东西实在是太诡异了,要让人不启疑竇都难。况且那些还是极端醒目、又大又红的玫瑰。 「啊,那个啊?」 呼呼——朱浬学姐以可爱的姿态耸耸肩。这种笑容尽管不怀好意,却也充满了诱惑力。被这种美女如此投以微笑,不论是什么场合都会令人怦然心动吧。 「凤岛送给妮娅的。」 「嘎……果然是这样。」 自己那种不好的预感能力再度中奖,让我有些丧气。仔细一瞧,在那些篮子后头,还堆了以百货公司包装纸包裹的化妆箱,以及一大堆名牌服饰的纸袋。至于花束上的卡片,则以难看的笔跡写了『给亲爱的妹妹(dear my sister)』几个字。 「唉——这些东西全都是凤岛送的?」 「是啊,给妮娅的礼物。我们收是收了,不过还是把凤岛赶走。商品本身并没有罪嘛!」 「活足这檺没措……不过他甘愿就这么回去吗?」 「被榴弹炮打了几发后就乖乖回去啦?」 朱浬若无其事的□吻让我顿时沉默下来。我开始有点同情那笨蛋了。即便来者是凤岛,对送礼物的人以抱击相向未免太过分了吧?况且我说学姐,不要在我家玄关使用大炮好吗? 『……不过,凤岛对妮娅真的很不死心耶!』 乘在我肩头上的操绪也说。 确实没错,我叹了口气。我因为要照顾佐伯妹所以没注意这边的事,结果凤岛还真的追阿妮娅追到鸣樱邸来了。当初请朱浬学姐保护阿妮娅,现在看来应该是正确的选择。 附带一提,当事者阿妮娅现在已经出门了。 她是被学生会叫去学校的。 佐伯哥似乎委托她鉴定从明莲寺带回来的未确认扩充零件。或许是外表太过稚嫩的关系,大家经常忘记阿妮娅其实是个高明的机巧魔神专家。 『学校还有冬琉会长在,凤岛应该不敢随便出手吧!不过等她回这里就麻烦了,因为后天起朱浬学姐就要去校外教学啦!』 嗯——操绪撑着自己的脸颊喃喃自语道。 她所提出的忧虑的确非同小可。 佐伯哥与朱浬学姐都不在的这段期间,洛高的战力将会大幅衰减。 加贺篝锁定的神秘扩充零件还放在学校,冬琉会长等人自然会以保护那玩意儿为优先,恐怕没空理会凤岛那小子吧!也就是说,保护阿妮娅的责任又落回了科学社头上。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能光靠我跟操绪保护阿妮娅,最好再找一个能对抗凤岛的人。 「看来还是得拜托嵩月了……」 我以沉重的心情如此说道。 除了阿妮娅对嵩月比较能卸下心防外,嵩月的住所还有嵩月组那些可怕的家伙在暗中警戒。至少在朱浬学姐去旅行的这段期间,把阿妮娅交给嵩月照料应该是最佳选择。只是——我现在要怎么拜托嵩月比较好? 『……谁教智春要害人家哭。』 操绪再度以促狭的口气指责我,我立刻颓丧地垂下肩膀。 朱浬学姐则以讶异的表情关注我们。 「提到这个,为什么小奏会哭?」 「唉,我也完全无法理解啊!」 那之后嵩月虽然很快止住泪水,但大概是因为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哭过的脸吧,不知不觉就不见踪影了。我为了救助明莲寺的伤患而一时忙得团团转,最后根本没机会去追问她哭泣的理由。 「因为我无视嵩月的阻止,执意要与加贺篝交战……大概是这样吧!」 我以不太情愿的口气解释。嵩月自己也说过类似的话。 『嗯……可是,以嵩月同学的刚性,会因为这种事就哭成这样吗?』 操绪提出了一个意外敏锐的观点。我因为无言以对,只能低声咕哝几句。 确实嵩月在一开始认识我时,就提出了最好不要使用机巧魔神的警告,但为什么到了现在还坚持这点? 「原来如此啊……」 结果这里好像只有朱浬学姐一个人能理解,只见她再度「呼」地笑了起来。不,看起来在笑的只有她的嘴角,学姐此刻的眼神可是非常严肃。接着,她便以自言自语般的口吻说道: 「原来小奏知道那个啊!大概是从律都姐那听来的……」 「咦?学姐的意思是?」 我因为不解而立刻反问。朱浬学姐的发言实在太让人介意了。嵩月究竟知道了什么?这跟我与加贺篝之间的战斗又有何关联? 结果朱浬学姐却做出了以食指抵住嘴唇的手势。 「秘密。」她只送给我这两个字。 「嘎……?」我因为越发困惑而感到手足无措起来。「秘密……学姐的意思到底是?」 「你想知道吗?」 朱浬学姐露出了甜美到快让人融化的微笑,凑近我面前偷偷说道。 「那你就赶快跟小奏缔结契约吧!」 「什么?」 从这么近的距离被朱浬学姐那美得异常的脸逼视,让我不自觉全身僵硬起来。我那陷入恍惚状态的迟钝思考能力,思索了她试图表达的意思好一会儿,最后才…… 「别开玩笑了,你、你突然胡说八道什么啊!」 我扯破嗓子大吼。各种想像中的场景在我脑中浮现,让我的脸颊红得发烫。 与恶魔缔结契约。 字面上看起来很吓人,其实就是与嵩月合而为一,进行肉体上的结合之意。说得更通俗一点,只要我跟嵩月做爱,那我就能得到恶魔之力也就是透过嵩月所召唤出来的使魔了。 该说真不愧是与恶魔所进行的交易吗?条件真是好到让人跃跃欲试。 当然,这必须建立在嵩月认定我是契约者的前提下。 「你也是个正常的男孩子,应该有兴趣吧?」 朱浬学姐瞇起促狭的眼睛问道。我则完全丧失了对话能力。 「你……你说什、什……」 「还是说小奏无法让你满足?嗯——?」 「不、不对……这跟满不满足无关。」 「那你把对象换成沙原也可以啊……妮娅的话,就有点缺德了。」 「拜托……为什么我非得跟恶魔缔结契约不可啊!」 我终于成功打断了学姐的逼问。 操绪也对我露出了 莫名温柔、但又带着些许勉强的浅浅笑容。这让我不知不觉紧张起来,也同时恢复了一点点冷静。每次操绪脸上浮现那种表情,就代表等下会发生很恐怖的事。举例来说,在我还是中学生的时候,有回我终于成功约到一次毕生以来最像样的约会,操绪就露出过相同的表情。结果从翌目起的一个礼拜内,她每晚都在我枕边不停诵着般若心经。当时我吓得差点就要罹患精神衰弱症了。 朱浬学姐倒是假装完全没在意操绪的反应。 「因为这是我的条件啊!如果要我为你解释小奏哭泣的理由,你就必须先与她完成既定事实。」 哪有这种道理啊——我抱着头叫苦。虽然我并不讨厌嵩月,但她家可是养了一堆血气方刚的大叔啊!要是我随便对嵩月出手,很可能会被封在水泥块里,一起沉入深不可见的海底。 但朱浬学姐的模样又不像在开玩笑。最好的证据就是,她现在已经不再对我露出微笑了。 「小奏之所以会哭,或许是因为即使她很想解释给你听,却不得不勉强按捺下来的缘故吧……如今的智春知道那些事,很可能会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她真是个好女孩呢!」 「……那个,不好意思……我还是听不懂。」 虽然觉得自己好像愈来愈对不起嵩月,我还是鼓起勇气举起手问了。就算我把学姐的说法从头到尾再思考一遍,我还是无法理解她的意思。 『那件事,跟加贺篝隆也有关吗?』 原先一直保持沉默的操绪冷不防插嘴问。她的怒气似乎还未消散,依旧保持都着嘴的难看脸色。嵩月当时之所以会严重失态,跟我坚持与加贺篝战斗或许有关,这大概是操绪的推论吧。 「要说有关也可以,但我觉得你们最好别在意那个……毕竟,智春现在根本不应该与那名男子碰头。」 朱浬学姐这时再度露出微笑,并以故意卖关子的口气说道。提示到此为止——我总觉得她的这番话就是这个用意。 操绪似乎也觉得自己被学姐耍了,立刻气得鼓起脸颊。 为了预防操绪迁怒到我身上,我赶紧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假装在对凤岛送来的大量花束发呆。 就算朱浬学姐不提,我也不会没事去挑衅加贺篝那家伙。他虽然没什么意愿与我为敌,但依旧是非常危险的存在。为了达成目的不惜伤害他人,就算让自己沦为内裤小偷也不在乎光是从这两点来看就可以得知那人的恐怖了。 「话说回来,玲士郎找你有什么事?」 朱浬学姐突然改变话题。 啊——我不自觉愣了一下。对喔,在讨论嵩月的问题前,我本来是想找学姐研究这个的。 「那个,老实说……他约我等下去他家参加茶会。」 「茶会?」 朱浬学姐对我露出诧异的表情。我可以理解她的反应,因为我白己也觉得上当了,总觉得佐伯哥的邀请不安好心。 昨天在明莲寺高中暂时击退加贺篝之后—— 等下有话要跟你说——佐伯哥对我要求道。结果他想传达的,竟然是这场茶会的邀约。 茶会地点是在佐伯哥的亲戚家,时间则是傍晚天气较凉爽时。我不明白他为何要约我,原本是打算立刻婉拒的,但当他那只被石膏固定的手臂映入我眼帘时,我又觉得这么做不大好意思。 放学后他会过来这里接我,所以我只好像现在这样坐在家里枯等。 只不过等着等着,我的内心便越发不安起来,甚至刚才引发了轻微的胃痛。我不免回想起,以前被佐伯哥叫去后,差点就在学生会办公室被枪杀的往事。 「茶会啊……」 朱浬学姐「呼呼」笑着,还露出名侦探发现诡异尸体时的表情。 「果然这只是某种圈套吧?」 「天晓得。如果你担心,何不事先进行准备?」 「准备?」 「在臼齿埋入自杀用的炸药,或是在肚子绑上定时炸弹之类的。」 「不必了。」 我斩钉截铁地摇头拒绝。为什么自已非得以自杀炸弹客的装备前往参加茶会不可呢?佐伯一家的茶会会场又不是军事要塞。 「开玩笑的啦……我并不认为玲士郎是那种会耍小手段的人。你大可不必担心。」 学姐很难得帮佐伯哥说了句好话。接着她便瞥了墙壁上的月历一眼,以好像在眺望什么远景似的眼神露出忧郁表情。 「是吗……已经到这个时候了。」 面对她深深吐出叹息的郁闷脸庞,我只能充满困惑地注视着。 操绪也『啊』了一声,同时抬起头。 原来是一辆纯白的大型豪华轿车,已经驶入了鸣樱邸前方的道路。 〇 老实说,搭上属于佐伯家的豪华轿车这并不是第一次。 何况都已经上他们那栋超豪华的公寓见识过了,如今应该不会对接送车辆大惊小怪才对。结果,我还是太天真了。 『咿耶耶耶……智春,这是新车耶!怎!么比之前那辆还豪华?』 刚乘入车内的瞬间,操绪就吓傻了。我也只能愣头愣脑地颔首同意她。对佐伯家认识愈多,不过是愈让自己的惊异程度倍增而已。 事实上,这的确是一辆豪华到会让人大惊失色的轿车。 不知有多昂贵的真皮装潢车厢内,设有摆满饮料的冰箱不必说,甚至还包括自动折叠式大尺寸电视、笔记型电脑、卡拉ok、次世代游戏主机、电动按摩椅等,完备到过头的程度。豪华轿车的全长也不知比上次那辆要多出几公尺。 至于驾驶则是佐伯家的奥沼总管。足以容纳二十人的宽大座位上,现在只坐了佐伯哥与哀音而已。 「怎么了?你们两个?不需要缩在角落里,放轻松一点吧!」 佐伯哥单手拿着玻璃杯装的像是矿泉水的饮料,边喝边讶异地问我们。 我与操绪则不约而同地摇摇头。很抱歉,我们只是平民老百姓,坐这种车就是很难放轻松。搞不好装在行李箱里会比较好过一点。就让我们缩在不起眼的角落,不要管我们了。 「那个……谢谢你招待我们。」 在操绪的催促下,我有点不太甘愿地对佐伯哥低头致谢。 朱浬学姐也说不必担心。假使真是单纯的茶会邀请,向对方道谢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真的好吗?我们去不会打扰其他人?』 操绪以依然略带戒心的口吻说,不过佐伯哥却优雅地点点头。 「啊,当然不会。所谓的茶会就是请一些熟人来聚聚而已。不需要想得多正式。你们能来玲子也会很高兴……啊。」 佐伯哥说到这慌忙打住,赶忙以苦笑掩饰过去。接着他拨起前发,似乎有点不耐地摇摇头。 「老实说好了,有个人很想见你们,我跟玲子只能算陪客。」 「耶?」 我与操绪对看了一眼。有人想见我们?是谁呢? 听说茶会是由佐伯兄妹的亲戚所主办,但我们认识的朋友里面可没有那么多有钱人。 『搞不好是相亲……』 操绪努力以不让佐伯哥听见的低声偷偷对我说,我则皱起眉。 「相亲?谁跟谁?」 『佐伯同学,我说妹妹。』 「她要相亲为何找我们参加呢?」 『因为……智春就是她相亲的对象呀?』 唔嗯——操绪自己说完后不太高兴地抿着嘴唇。 「嘎?」 怎么可能,我心想。不过我却没办法马上出言否定。毕竟经过这几天的体验,我已经非常清楚佐伯家的夸张有钱程 度了。藉茶会的名义介绍婚约对象的亲戚长辈,确实很像有钱人的作风。 「不,可是,他们干嘛要选我当相亲对象啊?」 『不是这样的话,干嘛要找我们去参加茶会?』 「唔,那是因为……」 我无话可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软弱咕哝声。 这么做事实上还有一种可能,而且是跟嵩月有关的。 佐伯哥从很久以前就一直警戒我与嵩月是否将缔结契约。如果要保证阻止那种事发生,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把我推给另一个安全无害的女性。 然而,就算佐伯哥的脑袋异于常人,应该也不可能因为这种夸张的理由而让妹妹跟我相亲吧? 正当我否决了这项推测,并无意问抬起头时,佐伯哥隔壁的哀音刚好与我四目相交。她发现我一副苦恼的样子,似乎感觉颇为有趣地微微笑了一下。 我们所乘的豪华轿车最后抵达位于郊外的一栋独立建筑。 那是间矗立于丘陵上的美丽洋房。 房子的占地宽阔,但基本上还在正常的范围内。绿油油的草坪与茂盛绽放的花朵,就算是外行人也看得出来这里的庭园平日有细心照顾。 装饰华丽的自动门在电力驱使下朝左右两侧打开了。 嵌入门柱上的门牌——那几个字应该是念志津间吧?看来就是这座房子的主人姓氏了。 等门完全开启后,豪华轿车才再度启动。车辆驶过石板地,终于滑入了彷彿高级饭店门厅前的车辆回转道。如此奢华的玄关,就算旁边停了这辆超高级轿车也丝毫不逊色。 在玄关前,佇立了一名面熟的少女。她察觉到我们抵达后,脸上立刻浮现起交织着各种情绪的复杂微笑。 「玲子,原来你先到了。」 走下车的佐伯哥对身穿便服的妹妹打招呼。 「是的。我刚才陪阿姨聊起关于大阿姨的事,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脱身。阿姨烤的松饼还是太甜了,真伤脑筋。」 佐伯妹以比平常更为清纯的口吻回答。 看了她的服装,我不禁暗地「哎呀」一声并偏着脑袋。这套衣服我有印象,因为那就是她从楼梯上摔落那天,我在她的衣帽间替她选的。 这袭充满高雅千金风的服饰,的确很搭这栋宅邸的风景。可能是这个缘故吧,我总觉得如今的佐伯妹不太像我在学校所认识的那位,其吸引人的程度似乎暴增了两到三成。如果能拍下照片想必可高价卖给樋口之流的支持者。 虽说佐伯哥应该不会对妹妹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 「那套衣服……不是志津间阿姨以前送的吗?」 他以感慨的口吻说道。是的——佐伯妹则装出了平静而优雅的微笑。 「真稀奇。我记得你以前好像从来没穿过吧?你不是说不喜欢这种少女风格的衣服吗?」 「唉?」 佐伯妹脸上的微笑在发出颤音后僵住了。她先是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接着才赶忙摇头。 「啊,那是因为……那个……我、我改变喜好了!」 她慌张地大声解释,声音甚至还一时哑了。不过佐伯妹很快就发现自□的失态,于是便更为焦急地贴近自己的哥哥。 「如、如果不偶尔穿给阿姨看,那不是太没礼貌了吗……我绝对不是因为谁说好看才穿的!还是说哥哥对此有什么不满!?」 「不……唉,我没什么意见。你穿这样很好看。」 就连佐伯哥也很罕见地被妹妹的气势压倒,边后退边解释道。佐伯妹这才粗鲁地「呼」了一声,不知为何又转而瞪向我。 位于她身边的哀音则发出噗哧一笑。 「啊……」 在这种时候取笑她,恐怕连哀音都会挨佐伯妹的骂吧。我不由得发出了惊愕声。然而—— 「不,没事……别管我。」 在佐伯妹恶狠狠的逼视下我赶紧道歉。 我想起来了。佐伯妹不但看不见哀音的人,就连她的声音也听不见。身为普通人类的她, 无法透过正常感官察觉到射影体的存在。 就连操绪虽然同为射影体,不过也是透过特殊方式才能让一般人看见的这点我也一时忘了。哀音看出我刚才的奇怪举动后,便以有点困窘的苦笑表情望着我,接着又转为寂寞的微笑。 但对这样的哀音,佐伯妹依然一无所知。 至于佐伯哥则完全装作没有哀音存在的样子。 「阿姨呢?」他对妹妹问。 「在中庭的露台。往东侧的通道稍微走几步就可以在右手边看到。」 佐伯妹说明道。倘若是由哀音解释,必定会正确地算出以公尺为单位的距离吧,但这时并没有人问她。那位身着白色洋装的幽灵少女,只能保持无言的微笑,继续佇立着。 「我知道了。跟我来,夏目智春。我替你跟水无神操绪介绍一下。」 「啊,好。」 在佐伯哥的招手呼唤下,我跟操绪只好乖乖跟上去。这条通道似乎并不需要拖鞋。哀音则以非常怀念的表情环顾宅邸内的风景。只有佐伯妹一个人留在玄关,默默地目送我们离开。 正如透过建物外观所想像的一样,室内装潢依然是那么高贵华美。精美的布面沙发与雅致的地毯,感觉就好像旧式外国电影才会出现的古董家具。 『哇,有暖炉。是真的暖炉耶!』 操绪注意到位于墙边的壁炉台后,不禁赞叹道。那并非在里面埋设电暖炉的廉价赝品,而是真的可以点火的暖炉。壁炉台上则摆饰着我似乎见识过的破旧小熊布偶,还有玻璃制的相框。 相框里的照片映出了三名少年少女的身影。 年纪恐怕是刚升上中学左右吧。 左侧的稚嫩少女不知为何哭丧着脸,右侧的少年则俊美到让人有点吃不消。这两位我一眼就能判断,铁定是小时候的佐伯兄妹没错。 至于位在中央、那名满脸笑容的少女,看起来似乎既快活叉充满了朝气。她拉着似乎有点不太情愿的佐伯哥胳臂,促狭地瞇着眼睛。同时少女另一只手还竖起了大拇指,摆出「交给我吧」的手势。 感觉跟操绪还满像的,我心想。我指的并不是五官,而是两人的气质。包括那种毫无根据就充满自信的习惯,以及情感丰富到过头这几点在内。 只不过如果单纯看外表,比起操绪,那位少女更像一个我知道的人。我有点焦急地开始在记忆中搜寻。明明是我认识的人物,却一时想不起那人的名字。 我们一行人继续走着,目标的中庭终于映入眼帘。 位于绿色草坪上方的木制露台上,摆了张应该是古董家具的圆桌。一名妇人则坐在沐浴于柔和夕阳下的桌边,优雅地享用手中的茶。 宅邸内虽然还有其他数名客人,但这位妇人应该就是茶会的主办者了。 年纪大约在三十五岁左右吧。我原本以为主人应该会是个更贵气海派的人物,结果却是名脸上浮现娴静微笑的娇小女性。 瞥见对方的微笑同时,我终于想起照片里的少女像谁了。只不过那跟我如今所认识的她,身上所散发的气息实在差异过大,所以我才会无法连想在一块儿。 「那位是志津间雾绘女士,也是我跟玲子的阿姨。」 佐伯哥望着坐在路台上的妇人介绍道。随后就以苦笑的表情对我们耸耸肩。 「我们的母亲忙于工作,所以从小几乎都是由雾绘女士照顾。也因为如此,到现在我们还是对她毕恭毕敬。她对我强调一定要见你们一面,这让我很难拒绝。所以夏目智春,就麻烦你满足一下对方的心愿吧!」 「 不、不需要这么客气啦!」 我边说边摇头,之前怀疑这是圈套的我才真是太没礼貌了。 不过此刻更让我在意的,还是位于佐伯哥身旁,那位面露微笑的娇小幽灵少女。 在露台上等我们光临的佐伯兄妹阿姨,长得跟哀音非常像。 「唉……请问那一位,该不会就是……」 我偷偷瞥了哀音几眼,接着问道。 佐伯哥完全能理解我的反应。只见他平静地点着头,回答方式也非常简洁。 「没错。她是哀音的母亲。」 『果然……』 操绪对我咬耳朵道。 当看到暖炉上的照片时,操绪应该就已经察觉了吧。与佐伯兄妹一同出现在里头的活泼少女,其真实身分正是哀音。 在以副葬处女之姿献给机巧魔神当活祭品之前那正是哀音仍是普通少女时的模样。 「距今大约五年前,有一艘船只在地中海沉没。官方消息只是以意外带过,但其实真正原因是神圣防卫队与恶魔崇拜者间的短兵相接。」 佐伯哥以不带情感的声音说下去,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在朗诵历史教科书一样。 在夹杂了一口近乎叹息的换气后 「我们只是被偶然卷入,却差点弄丢了性命。把我们救出险境的唯一手段」—— 只有机巧魔神——佐伯哥表示。 船只被挟持者占据后,佐伯哥与大量乘客、船员被关入船舱内。要救出这些人的唯一方式,就是利用压倒性的力量打穿舱壁,并一举歼灭武装的恶魔崇拜者。更正确地说,就是利用那架正以船只运送的机巧魔神。 哀音在自我意志的选择下决定成为机巧魔神的活祭品,藉此让佐伯哥获得《翡翠》。 之后,哀音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望着原本是自己表妹的幽灵少女,佐伯哥露出自嘲般的一笑。 「今天刚好是哀音的忌日。」 〇 在近距离下观察的雾绘女士,看起来比我一开始的印象还年轻。她少女时代的样貌依旧残存在脸孔上,只是其他部分变成了大人而已,用可爱来形容都不为过。不过即便如此,这位女性给人的感觉却一点也不幼稚,反而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高雅风范与良好教养。这种类型的长辈我身边几乎没有,所以我开始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露台上流泻着典雅的音乐。 那是莫扎特的小夜曲(serenade)g大调弦乐小夜曲(*eine kleine nachtmusik)。(编注:eine的发音音同日文的哀音。) 「欢迎你们光临。」 雾绘女士以银铃般的清澈声音表示。她说话节奏则悠闲到大概只有普通人的一般速度吧?她请我们在正面的位子坐下,自己站起身帮我们注入红茶,这一连串的动作都非常自然。 『智春,快回答啊。』 操绪再度对我咬耳朵。之前一直对雾绘女士看傻眼的我终于回过神。 「那……那个……今天天气睛朗、风和日丽,很、很荣幸能承蒙您赐席……」 『不对啦!』 操绪慌忙打断我那因狼狈而胡言乱语的招呼方式。她为了挡住我向前一站,露出丝毫不逊色于雾绘女土的高雅微笑。 『很感激您招待我们。我叫水无神操绪,是他的守护灵。』 她以理所当然的口气平静地自我介绍道。你什么时候变我的守护灵了?我实在很想吐槽,不过在雾绘女士面前还是算了吧。 「啊,我叫夏目。」 在操绪的催促下,我勉强挤出自己的姓氏。虽说这种表现连我自己都觉得丢脸,但突然被带到这种完全没见识过的场合,我也很难做出得体的反应。 雾绘女士发现我的狼狈模样后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出来。这种笑容让人完全无法讨厌她。我终于不住地脸红起来,但对方反而很过意不去似地摇摇头。 「啊啊,真抱歉。你们两位就跟小玲形容的一模一样,所以我才会这么失态。」 「小玲?」 我不解地歪着脑袋。那是谁? 「就是玲子呀。你们不是同班同学吗?」 「啊,是的。我平时……受、受了她很多照顾。」 本来想说经常惹她生气的,幸好最后勉强蒙混过去。佐伯妹会跟雾绘女土提及我们还真让人意外,天晓得她是怎么形容我跟操绪的,老实说我对此感到很不安。 「小玲从以前就经常来我家玩,但她会愉快地提起学校的事,可是从最近才开始的。那孩子是那么可爱、柔弱,我一直很担心她会被男同学欺负。」 「不……绝没有那种事……我可以保证。」 被佐伯妹的怒火烧过而大哭出声的男生我倒是知道几个,相反的情况则一次也没听说过。况且天底下有哪个柔弱的女孩会以右直拳直接打断同班男生的鼻梁啊? 或许雾绘女士认识的佐伯妹跟我们认识的不是同一个也说不定。那女的在长辈面前还真会装乖,难道有双重人格吗? 「此外,那孩子也几乎不跟士郎以外的男生说话。因此,第一次听到夏目同学的名字我还吓了一跳。从以前我就很想见你一面了,看你跟我所想象的一模一样,实在令人高兴。」 「哈啊……」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发出尴尬的一笑。这种事让对方高兴应该要庆幸吗?我偷偷瞥了佐伯哥一眼,发现他也正以难以形容的表情交叉双臂。身为兄长的他搞不好心情比我还复杂。话说回来,刚才那个「士郎」应该就是指他吧。 「还有……操绪同学,我也很想见你一面。」 雾绘女士以欣赏怀念景色般的眼神温柔地投向操绪。 然而当她缓缓伸出手试图碰触操绪的脸颊,却发现自己的指尖直接穿了过去后,立刻又转为有些哀伤的神情。 「你真的是……幽灵呢。唔,我并不是怀疑你……太好了。」 『耶?』 操绪很不可思议地眨着眼。我也以愕然的反应盯向雾绘女士的侧面。说操绪真是幽灵,所以太好了——这是什么意思啊? 不过我很快就察觉出她最后那番话的用意,毕竟她是哀音的母亲啊! 「虽然我看不见,不过现在哀音依然陪伴在士郎身边对吧?就像你一样。」 雾绘女士的声音出现了些微颤抖。 『是的,一点也没错。』 操绪平静地点点头,还以白皙的指尖缓缓包裹住雾绘女士的手。 这时操绪的表情异常温柔。平常她刻意隐藏的部分,或许在无意识间显露出来了吧。 「是吗……那就好。哀音现在一定很幸福吧。那孩子从以前就非常喜欢士郎。如果能永远陪伴在他身边,铁定会很开心……对吧?」 『当然了。』 操绪斩钉截铁地同意。 喂喂——我有点不安起来了。那是别人的心情,你不要那么快就下定论好吗?雾绘女土听完再度噗哧一笑,或许是跟我产生了相同的感想吧。仔细一看,哀音此时脸上的微笑,也多少染上了苦笑的意味在内。 「谢谢你,你跟以前的哀音很像。如果你认为跟着夏目同学是幸福的,我相信哀音的情况一定也是这样。这么一来我就放心了。」 雾绘女士以像是在说服自己的口气喃喃说完后,便垂下了双眼。至于她背后的哀音则将手放在母亲肩膀上,似乎很想就这么抱住妈妈。 我抬头仰望那位平日几乎不表现出任何感情的少女,一时又想起了放在暖炉上的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她形象与如今判若两人,那位表情丰 富的年幼哀音,气质确实跟操绪很类似。雾绘女士所指的想必就是这个意思吧。 但变成射影体后的这数年间,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哀音换了个人,我还是感到有些好奇。 当然,这种事不适合在现在这种场合讨论。 「对不起,我好像说了太多无谓的话。来,你们先轻松地用茶吧!」 雾绘女士「砰」一声轻轻击掌,露出华美的笑容对我们表示。 〇 这场茶会在日落之前划上句点。 我拒绝了佐伯哥说要送我们回鸣樱邸的提议,直接在途中下车。其实这都是佐伯妹的命令。 不过要在人来人往的大马路旁,从这种豪华到夸张的轿车走下,还需要不少勇气。结果佐伯妹竟选了车站前的十字路口正中央。 『智、智春,大家好像都在看我们耶?』 「唔……我知道啦!」 笼罩在周围路人好奇的目光下,我跟操绪像是在逃命般冲出豪华轿车旁。察觉到我们如此举动的佐伯妹,立刻毫不留情地大声怒吼: 「夏目智春,给我站住!你自己一个人想去哪里!?」 求你别把我的全名喊出来好吗! 我一边诅咒对方的粗心大意,一边莫可奈何地回过头。佐伯妹尽管得在意那只还在痛的脚,不过依然摆出平日那种傲然挺立的姿势瞪着我。 「不是说好要跟我一起去买东西吗?」 「不,我不记得有跟你说好啊……你只说我们要一起下车而已。」 「难道你想让脚受伤的女孩子—个人拿重物!?」 任凭她大发娇嗔,我只能深深叹了口气。 不过这种感觉并不讨厌就是了。 我不经意苦笑起来。比起在志津间家那种故意装清纯的佐伯妹,还是这样的她比较自然。恢复平日所熟悉的她让我暗自松了口气。 也许我不小心把心情写在脸上了。 「……你在偷笑什么?」 佐伯妹皱起眉,露出警戒的姿态。没什么啊——我马上用力摇头。 「你想买什么东西?」 「帮哥哥的校外教学准备必要物品。」 「准备旅行用品……这种事应该让他自己来吧?」 况且准备工作也算是旅行中颇愉快的一环,我心想。 「如果他没受伤的话,就可以自己来了啊?」 佐伯妹以带刺的口气谴责我。唔——我擦去额头冒出的冷汗。 话说回来的确是这样没错。佐伯哥现在还是重伤伤员,等下就要直接上医院报到了。本来他根本是不能外出的,能出席方才的茶会也是经过特别报备。 虽说在有惊无险下,他还是被允许去参加这次的校外教学。但学生会的业务并不会因此中断,看来佐伯哥是很难找出悠闲准备旅行用品的空档了。 『要准备哪些东西呢?』 操绪似乎稍稍被引发了兴趣。只见她从我的肩头探出身子问。 「呃,我哥哥有把清单列给我……」 佐伯妹从包包中取出一张宛如超长发票般的纸条。 「防晒油、当地的导览手册、飞机上用的眼罩。」 「……原来如此。」 嗯——我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去夏威夷旅行带这些还算妥当。佐伯哥会受伤我也有责任,帮忙买这点东西就算举手之劳吧。 「此外还有便服——希望是那种打石膏也方便穿着的。然后还有礼服——为了预防临时要参加派对需要准备一套燕尾服。飞机上要吃的零食则是红带香槟松露巧克力。红茶的茶叶要请常去的那间专门店去订。枕头款式则需要用家里那种低反发弹性枕,睡袍则是*freedom hotel指定专用的快干性纤维制。」(译注:位于柬埔寨的一间著名饭店。) 「嗄——等一下啦!」 我大喊一声后将清单从佐伯妹手中夺走。原本以为她是在说笑话,结果她真的是照着上头列出的东西念。附带一提,这上面列出的物品数量可是超过了一百种。 松露巧克力?特别订制的茶叶?那个学生会长会参加高中的校外教学,竟然想带燕尾服以及专用的枕头、睡袍去?这种夸张的行为在我看来就跟白痴—样。 「只是校外教学而已,你哥哥要带这么多东西吗?」 「咦?可是目的地是在海外耶?」 佐伯妹以不解的表情反问我。没想到除了他哥以外,就连她自己也是这么缺乏常识。拜托你们用平民百姓的角度思考—下吧,而且校外教学可是不能带总管或女仆去的! 「对、对喔……我哥哥—个人应该没办法拿这么多东西……该怎么办才好?」 终于理解状况严重性的佐伯妹,这才手足无措地喃喃问着。我则不耐地叹了口气。 「这张清单借我。还有,你身上有笔吗?」 「……有啊。要做什么?」 「先借我就对了。」 我把佐伯哥那张清单上不必要的物品—个个杠掉。其实几乎都是不需要的东西,所以杠起来很欢乐。至于真正该买的普通旅行物品他反而没列,于是我在上头帮他加了盥洗用具以及内衣裤等。 「……这个洗衣袋是做什么用的?」 「把换下的脏衣服放进去,接着就可以拿去洗衣机洗了。」 「呼——那塑胶袋呢?」 「总之带着就对了。一定能派上用场的。」 「……夏目对这些还真了解耶……?」 佐伯妹佩服地瞪大眼睛问我。那只是你们这对兄妹太缺乏普通人的常识而已,我心想。不过被她夸奖感觉也不赖,还是别吐槽好了。 「你看,我觉得带这些就够了。哪些是你们家里没有的,趁现在补齐吧!」 我将长度缩短到不超过手掌的清单还给佐伯妹。她仔细对着那张纸条研究了好一会儿。 「有夏目在真是太好了。」 真难得她今天会夸我到这种程度,实在有点受宠若惊。率直也算是佐伯妹的可爱之处吧,我心想。 「是、是吗?」 「是啊。因为我自己—个人根本没办法买哥哥要用的内衣裤。」 「是、是喔……确实没错……」 我有点失落地喃喃回应着。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操绪在旁听了也默不作声地抖着肩膀偷笑。 也就是说,要买佐伯哥的内衣裤,只有我在才有办法的意思。虽说会走到这一步也是很自然的,但我还是相当不快。这跟个人兴趣什么的无关,讨厌就是讨厌吧。 佐伯妹的脚已经可以勉强自行走路,比先前恢复不少了。但话说回来,看她那种蹒跚的样子还是让人提心吊胆,遇到需要爬楼梯或搭电扶梯的地方,我不能不出手帮她。拿东西的工作当然也会自动落在我头上。 在这种情况下两人前往男性内衣裤的卖场选购,既醒目又让我感到丢脸,就很像是—对正在同居的笨蛋情侣—样。如果被认识的人撞见了,铁定会招致严重的误解。只有在这种时候,操绪才会刻意离我远远的,装作跟我—点关系也没有。只见她露出强忍笑意的表情,心里铁定是在看好戏吧。这种无情的家伙先前也敢自称是我的「守护灵」啊。 「那个……夏目。」 结果光是买那些东西就花了两小时左右。莫名疲惫的我坐在汉堡店里吃着迟来的晚餐,佐伯妹则很稀奇似地大嚼新推出的汉堡。她吃到一半,突然对我张口道: 「今天很谢谢你特地去见我阿姨。」 「啊,哪里……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我对于佐伯妹异于以往的 口气感到诧异,不禁端详着她那正在凝视窗外的侧面。 驶过国道的车辆头灯,照亮了她那端正的脸部轮廓。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雾绘女士所说,佐伯妹其实是很柔弱的女孩这点。至今为止我都没察觉到,但脸上浮现作梦般表情的她,其实气氛跟哀音还有点像。她们真的是表姐妹——我到现在才有实际的感觉。 「忘了是什么时候跟夏目提过的。」 佐伯妹以叹息般的口吻对我说: 「我对于哀音消失时的事完全没有记忆。关于机巧魔神,也是到了最近才耳闻。因为我哥以前对我都是绝口不提。」 「啊……嗯。」 我也记得佐伯妹以前跟我提过。 「我有时候在想。搞不好本来应该要被封印在哥哥那架机巧魔神里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哀音只是充当我的替身罢了。」 佐伯妹一边啜饮加了冰块的柳橙汁,一边露出虚幻的微笑。 我则无法回答她的这番发言。 虽说并不是不可能。毕竟机巧魔神会挑的副葬处女人选,都是跟操演者关系深厚的对象。不论佐伯哥的个人意志如何,在他背后的神圣防卫队高层,确实有可能是这么安排的。 发现我沉默不语后,佐伯妹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笑容。 「我相信哥哥所做的事是为了人类好,而哀音也没有因此感到不幸……不过,对自己现在不需要处于哀音的立场这点,我还是不由得松了口气。这种想法很丢脸吧?」 「……也没什么丢脸不丢脸的。」 光是要挤出这句话就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总不能还去寻求操绪的赞同吧。 但佐伯妹苦恼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她会一天到晚造访雾绘女士的家,或许就像是一种赎罪吧。 『这种事不需要太在意啦!』 大概是不喜欢这种多愁善感的气氛吧,操绪主动开口,发表了一句完全不像幽灵的开朗意见: 『当幽灵也没什么不好呀?捉弄智春很有趣,也不需要担心房租或伙食费,更不会因生理期而肚子痛,也没有手脚冰冷、便秘等毛病。』 不知道这要算有说服力还是鬼扯,总之操绪是想鼓励佐伯妹。我听了忍不住以厌恶的表情抬头仰望有点得意的操绪。 「你这家伙……一点矜持都没有。大家明明在吃饭咧……」 就不能用更委婉一点的例子吗?这种时候提起什么便秘,教我跟佐伯妹要怎么反应才好。 佐伯妹似乎也觉得自己陷入愁绪是一件很蠢的事,不由得面露苦笑。 「或许吧……不过,在校外教学或其他重要活动前,我总会想起这些。例如哀音本来也可以去校外教学的,现在在这里跟夏目一起吃汉堡的人原本会是她也说不定。」 「嗯……」 我可以理解佐伯妹想表达的意思。虽说她担心这些也没用,但要她完全不在意恐怕也很难。 那我们至少可以帮哀音做些什么吧,我心想。 「对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夏目?耶,等一下……?」 佐伯妹以愕然的表情瞪着突然站起来大声说话的我。我咬着吃到一半的汉堡冲出店外,直接飞奔进附近的家电量贩店。 数分钟后,找到目标物的我便回来了。佐伯妹则以茫然的表情等待我。 「这是什么?」 发现我带回来的商品,佐伯妹狐疑地歪着脑袋。 「照相机?」 「是啊。拍立得相机。」 这就是一般通称拍立得的实时成像相机,拍下的照片可以当场从机器输出。 「呃——就算是我们的饯别礼物,送给你哥带去校外教学吧。」 「……要让哥哥带这个去?照相机我家有很多台啊?」 「嗯。不过樋口以前实验过,当操绪还是普通幽灵的时候,他们做过拍摄灵异照片的实验。」 「……灵异照片?」 对哟对哟——操绪猛点头,似乎也想起来了。 像她这样的射影体原本一般人是看不见的,但透过照相或录像,在某些条件下可以被拍到。中学时代的我之所以会被发现遭幽灵缠身,其实就是这个缘故。 当时,对超自然现象非常有兴趣的樋口,就拿了各种不同的相机与底片来我家,试图拍摄更多操绪的照片。 根据他的实验结果证明—— 「这家厂牌的这种底片,有非常高的机率能拍下操绪。就好像现在一般人也可以看到操绪一样。虽然原理我们不懂,但大概是波长比较合之类的理由吧!」 「那又如何?」 「呃,既然可以拍操绪,同为射影体的哀音……小姐也行吧?事情就是这样。」 「啊……」 终于明白我想表达什么的佐伯妹瞪大眼。 「这种便宜的照相机可以拍下哀音?意思就是我也可以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了?」 「嗯……应该可以。」 便宜那两个字就免了吧——我绷着脸。 「既然是难得的校外教学,多拍几张有纪念价值的相片也不赖。」 「的确……嗯。是难得的旅行机会啊!」 佐伯妹说完露出天真无邪的微笑。虽然这阵子我增添了不少麻烦,不过,看在这种笑容的份上也就罢了。 卸下沉重负荷的轻松感让我用力伸了个懒腰。后天早上佐伯哥他们就要启程前往夏威夷了,届时他妹的伤应该会比现在复原更多吧。这么一来我也终于不必再顾虑这对兄妹的事,可以安心不少。 「那后天早上,你要到新干线的验票闸门前报到喔!」 佐伯妹对我命令着,这毫无预警的要求让我吓了一跳。 「耶?」 还有什么事啊? 「有欢送活动啊。你没听说过洛高的惯例吗?」 「啊,那倒是有,我以前听杏聊过。」 「既然机会难得,那你也出席吧!」 面对佐伯妹丝毫不容分说的指示,已经没力抵抗的我只能耸耸肩。 算了——我再度说服自己。 也可以顺道去送朱浬学姐嘛,等那项活动结束就真的脱离苦海了。 然而,当下的我沉浸在这种工作完毕的畅快感中,完全忘了一点。 那就是自己已经被卷入另一项更严重的麻烦事里。 第五章 新的一周开始。这个礼拜一的洛芦和高中气氛不同以往。 那是因为校外教学要展开了。 从现在开始的数日间二年级生将完全消失。少了三分之—学生的学校会比平常更冷清,校园内飘荡着些许开放感与一抹孤寂。 『今天的*欧胡岛最高温好像是廿九度耶!』(译注:oahu。夏威夷面积第三大、人口最多的岛屿。) 「……结果这里还比较热嘛!」 早上七点五十分,我们这个地区的温度是卅三度,而且还在逐渐上升中。 我与操绪怀抱着被骗的心情,在这一早天气就热得半死的艳阳下,走进了乍看下一如往常的校舍。然而—— 「这是什么……?」 放鞋的置物柜里多了一样陌生的异物,我不禁讶异地皱起眉。 是信。 让人摸不清头绪的诡异来信。 锐利得几乎能划破手指的日本纸被折了三折,最上头则以黑色墨汁注明了「急件」二字。这根本就是古装剧里才会出现的挑战状或遗书嘛。搞不好是情书喔——就连这种幸福的妄想余地都不留给我一点,真是令人不快的一封信。 此外上面并没有记载来信者的姓名。 不过很遗憾地,我认识的某个人确实有可能以这种方式寄信。 信中只简洁地描述了对方所要求的事。 ——请尽速至第三学生会报到。 果然啊——我心想。 『这是冬琉会长写的?』 操绪从信的背面凑过头,同时问我。 「应该吧。」 我点点头。第三学生会会长橘高冬琉,是这所学校与学生会有关的人当中,很难得思考逻辑比较接近正常人的。 但如果要问冬琉会长算不算正常人,我还是很难回答。毕竟她平常也会背着那把超长的日本刀在校内四处活动。我并不知道她的理由,倘若要说那是因为她家开剑道道场的缘故,其他学生似乎可以接受吧,但我还是认为很离谱。 总之既然发件人是冬琉会长,会用这种特殊的信纸与书写方式就没什么好存疑了。这的确很像她的作风。 『怎么办?要去吗?』 「能不去吗?是会长直接点名耶!」 我将那封夸张的召唤信塞入口袋,叹了一口气。操绪也对我点点头。 『就是说呀!如果无视的话不知道结果会多恐怖。』 「嗯……确实。」 我一想象冬琉会长发怒的模样,就有一种寒气直上背脊的感觉。被人称为洛高第一把交椅的冬琉会长,就连那个佐伯哥都畏惧得不敢随便接近。违抗这种人所下的指示,不管有几条命大概都不够用吧! 「……我想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事吧!你想想,现在二年级不都去旅行了吗?可能是因为人手不够才叫我过去打杂的。」 我以乐观的口吻说道,有大半用意是为了安慰自己。 『嗯……是这样吗?』 操绪却对我投以深感疑虑的眼神。 『那种事用校内广播通知就可以了吧?而且为什么非得找智春不可?』 「那是因为……可能是跟科学社有关的工作吧,例如社长又开始茧居之类的。」 『原来如此……那就有可能。』 操绪终于同意我的推测了,我们也是恰好在这时抵达第三学生会办公室前。 这里跟警戒森严、宛如军事要塞的第一学生会不同,看起来就跟普通的教室没两样。要登堂入室也不像那边那么麻烦。 「打扰了。」 入口并没有上锁。我轻轻敲了两下门,接着便缓缓推开。 随后则是一阵沉默。 「……抱歉,我走错了。」 我当场又把门关上,一转身就想朝右离开。但这时在我的背后—— 「夏目智春,你想去哪里?」 伴随着这句粗鲁的质疑,我还听到枪口对准自己的声响。 一名眼神邪恶的学姐坐在学生会办公室的入口附近,正在玩弄掌中的两把手枪。 要说她是美女应该也可以,但给人的印象不管怎么看都绝非正派。带有波浪卷的头发,以及故意歪向一边、似乎在嘲讽人的厚唇。这样的她很适合在左右两侧带着貌似小喽啰的两名男子,称呼这种女性大姐头应该不为过吧。 她本人似乎对自己的反派长相很有自觉,平常都以厚重的眼镜、麻花辫、扑克脸隐藏过去。因此能看到她真实面目的人并不多。 她正是第二学生会会长——仓泽六夏。 为什么那家伙会出现在这?我感到十分狼狈。 而且学生会办公室里还不只她一个。 六夏会长的对面有一名身着陌生制服的人物。那人背对着自窗口洒下的阳光,以秀气的姿态伫立着。应该又是另一位学姐吧。尽管她拥有端整的脸孔,但以她的情况,与其用美少女还不如以男装丽人来形容比较贴切。 华丽而结实的苖条身躯与修长四肢,这名少女的外貌怎么看都比较像是一名美男子。她是学生联盟的武装学生指导员。 也是本校前任的第一学生会会长——雪原瑶。 发现我们呆站着不动后,她立刻「呼」地露出一脸华丽的笑容。我见状则猛烈地不安起来。有瑶这种重量级角色同席,把我叫来这里绝对不是为了科学社的杂事吧。 「——早安,夏目智春。」 夹在六夏与瑶之间,冬琉会长以端正的坐姿位于房间最内侧。 如果屏除遮住右眼的浏海与架在一旁的巨大日本刀不看,她就像一名散发着知性气氛的普通女学生吧。 然而她那种无意识中流露出的压迫感还是很难让人忽略。这就是冬琉会长的可怕之处了。 这三位与学生会相关的三年级学姐共聚一堂,已经有一种令我喘不过气的感觉了……『好像*蔷薇馆……』——操绪突然这么咕哝这。这种杀气冲天的蔷薇馆也太恐怖了吧,我心想。总之聚集在此地的这三人,毫无疑问是怪人辈出的洛高里,最强大也最糟糕的组合,我可以这么断言。(译注:典出小说「玛莉亚的凝望」。) 「请……请问……这到底是……?」 「你终于来了,夏目智春。总之先坐下吧!」 冬琉会长不理会我的疑惑,径自指着正面的位子。 错失逃跑机会的我,只好硬着头皮坐在她指定的地方。 我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叫来这种根本不属于我的场合。脑中现在只剩下不好的预感而已。 魔女审判——这个名词突然浮现于我的脑海。 本来所谓的魔女审判是指中世纪对魔女的迫害行为。但倒过来比喻,某人被一群魔女围攻并吊起来,应该就类似现在这种气氛吧。 「为什么要把你叫过来,你应该知道吧?」 冬琉会长以冷静的口吻问我。这种平静的态度才是她最恐怖之处啊。 我焦躁地摇摇头。突然问我这个我一点头绪也没有……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诱导讯问吗? 不过冬琉会长依旧无视我的困惑。 「你跟加贺篝隆也在明莲寺高中交手过吧?」 「嗄?加、加贺篝……?」 我愣愣地反问道。瑶似乎觉得我的反应很有趣,再度「呼」地愉快笑出声。话说回来,东琉会长说的确有其事,我差点就忘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直盯着冬琉会长那双冷静的眼眸。 她们几个想知道的,或许是关于崩坏的明莲寺学生会吧! 既然是跟加贺篝隆也有关,像她们这样的大牌组合会齐 聚一堂出马调查,也是极其自然的一件事。至于把我叫来的理由我现在也懂了。佐伯哥去校外教学后,她们唯一能打听详情的对象就只剩下我跟嵩月。 「你对这玩意儿的认知有多少?」 冬琉会长再度以冷静的口气问我。 随后她便从桌下取出一样物品并放在我面前。那是一件我不熟悉的人工制品。 那东西的异样外观让我困惑了好一会儿。 一眼望去,我还以为那是松茸。 全长大约廿公分,发出金属光泽的筒状物。物体尖端呈半球状的笠形,也就是俗称的香菇形吧。笠状部分是由带有荧光的绿及淡[]组成。 「嗄……这东西……形状看起来很猥亵……」 『这该不会就是那种……大人的玩具吧?』 我与操绪打量了一会儿后各自发表感想。 「不对!」 冬琉会长怒斥一声。她是那种很讨厌别人开黄腔的人。 「这是机巧魔神的扩充零件,点火装置啦!」 「耶?」 我惊讶地瞪着放在桌上的那根机械筒。仔细一瞧,在其金属香菇部位的表面,确实配置着许多电子零件的接点。我们之前取得的另一样扩充零件——安定装置,老实说跟这还有点像。 「……原来扩充零件长得这么猥亵啊?」 「不准你用那两个字!」 冬琉会长以骇人的表情瞪着我。然而,听了我的说法后,六夏也耸耸肩。 「可是,不论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猥亵物品吧。」 瑶也以冷静的微笑点点头。 「是啊……何必做成如此[]的外型呢?不过,在下认为冬琉想讨论的问题,或许是猥亵与艺术之间的界线该如何划分,不是吗?」 「谁要讨论那个!你们这几个人给我差不多一点!」 冬琉会长颤抖着肩膀,以恐怖的低沉声音吼道。这个人也满辛苦的啊——我一下子忘了自己的立场,开始同情起她来。 『请问……为什么点火装置会在这里?这不是明莲寺高中学生会交给佐伯会长保管的吗?」 操绪不解地问道。话说回来确实是这样,我也想起来了,于是我帮操绪转达。被称为点火装置的这项扩充零件,是明莲寺高中学生会陷入崩坏状态后,判断自己已无力保护才交给盟友佐伯哥代管。 「是佐伯玲士郎本人直接拜托我们分析这项扩充零件。关于黑科学领域的研究,毕竟还是得靠第三学生会……也就是科学狂会的力量。」 「啊……」 原来如此啊,我心想。平常即使采取对立姿态,毕竟还是同校的组织。根据现实需要有时也得相互支持。 「那已经研究出这玩意儿的功用了吗?」 「这个嘛,也不能说一无所获。」 冬琉会长说到这,有点郁闷地拨了拨浏海。 「目前唯一明白的一点是,没有一架机巧魔神适合装上这种零件。」 「耶?」 「根据阿妮娅·福尔切的报告,规格似乎全不相符。即使组装入现存的机巧魔神中,这项扩充零件也无法启动。」 『可是,这不是很怪吗……?』 操绪不解地偏着脖子。身为前操演者的冬琉会长听不到操绪的声音,所以她这番话是说给我听的。 『既然如此,加贺篝隆也要这玩意儿做什么?』 就是说啊,我也盯着眼前这根筒状机械。既然与现存的所有机巧魔神都规格不符,那加贺篝的《蔷薇辉》应该也无法使用点火装置吧。 「我也无法理解这点,不过加贺篝隆也的确想夺取这项扩充零件。」 六夏以不太爽快的表情答道。她将吸管插入不知从哪取出的铝箔包焦糖玛琪朵,同时又说: 「夏目智春,最近的事件你应该有听说过吧?」 「事件……?」 我蹙着眉。我能想到的事件实在太多了,不知道六夏是指哪个。 「就是有可疑人士闯入学生会办公室。」 「啊……就是凤岛在校内大闹那次……!」 我想起来了。凤岛与第—学生会起冲突,并使佐伯兄妹双双挂彩那次。这么说来,当天同一时间,确实有人趁机闯入第二学生会的地下金库捣乱。 「不过,我听说那次没什么太大损失啊?只不过被拿走校外教学简介之类不怎么要紧的资料……」 『当然有损失!』 六夏打断我的话大吼着。 「那家伙害我得换掉第二学生会金库的每一道锁!包括电子式的记忆装置、两个转盘式密码锁还有锁头!你知道全部得花多少钱吗?两百四十一万七百九十元!两百四十一万七百九十元!如果拿去买玉米棒,可以买廿四万一千零七十九根!」 「这、这……该怎么说,真遗憾啊……」 这么说的确没错,即使金库里的东西损失轻微,被人闯入过的金库还是不能放着不管。第二学生会遭受到如此的无妄之灾,难怪六夏会长会气得七窍生烟。 高中学生会办公室的金库要用这么高级的本来就很异常没错,但能轻易进入如此戒备森严的金库,那名可疑人物也不是等闲之辈。 不过,这跟加贺篝隆也有什么关系? 『对了……操绪想起来了!智春,你忘了之前的内裤小偷事件吗!』 操绪突然想到什么而大喊一声。 「啊……」 我脑中终于有一种拼图快要完成的感觉。 大约在两个月前,严密上锁的洛高女子更衣室发生了大量内衣裤被偷走的事件。而真正的犯人正是加贺篝隆也。 只要有通风口之类的缝隙或电线走的管路——只要一点点的空间,就能让那家伙的使魔软体兽轻松进入密室。 如果是加贺篝与他的使魔,要偷偷溜入防卫严密的第一学生会办公室,或大剌剌地走进第二学生会金库闲逛,都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不,除了他以外不必作第二人想了。 「加贺篝得知点火装置被转送到市内其他高中后,就开始不断闯入包括洛高在内的多所学生会办公室。等他确认目标物就放在明莲寺高中,才会决定硬碰硬抢夺……这是学生联盟总部的分析。」 瑶的说明简洁有力。原来如此,我一下就听懂了,真不简单。 这么一来整件事就连在一块了。 加贺篝隆也如果不是为了寻找点火装置的位置,就没有必要刻意闯入洛高的每—个学生会办公室搜索。 加贺篝在明莲寺高中对我们所说的话,刚好证明了瑶提出的分析。 不过到了最后,加贺篝还是没能得逞。 那是因为接到救援请托的佐伯哥,火速赶往明莲寺高中之故。 至于原本毫无关联的我们,则是为了找佐伯哥才会误闯那里。 「呃……可是,先等一下。那凤岛来我们学校大闹又是为了什么?」 我突然想起这个疑点,于是又问。 平常严密戒备的第一学生会办公室,为了要逮捕在校内捣乱的凤岛,才会让处决部成员大举出动,使办公室大唱空城计。这跟加贺篝应该无关吧。 「这没什么矛盾的。凤岛蹴策跟加贺篝隆也串通好——这不就说通了?」 瑶就像现场有一盏舞台聚光灯在对准她一样,露出光彩动人的表情微笑道。 我想了想她话中的涵义,最后才叫出声来。 「耶……?」 加贺篝一个人就够难缠了,那个笨蛋凤岛竟然还是他的同伙? 「等等……这,这不是很棘手嘛 ?因为……」 「反正一定是以金钱雇用,或者拿某种利益诱惑吧。」 六夏懒洋洋地撑着脸颊说道。那是你吧,除了刚才那些条件外根本不可能要你出力。 「……如果真是那样就还好,我们担心的是,点火装置这种扩充零件,搞不好具备让那两人不得不连手的重要价值。或者,有我们不知道的第三势力促成那两人携手合作,不能排除如此的可能性……」 冬琉会长对我说道。她跟我一样脸色非常凝重。 但在如此神情紧绷的她旁边,六夏那家伙依旧自顾自啜着超甜的铝箔包饮料,瑶也不当一回事地开口: 「冬琉,你太杞人忧天了。不过,在下一直很欣赏你的这种认真性格。」 瑶简直就像想要「把」冬琉会长一样,将手环过对方的肩膀。啊——够了够了,结果一下子就被冬琉会长挥走。真是的,刚才的紧张感顿时就荡然无存。 「总之!当下的课题是,加贺篝可能会再来本校抢夺扩充零件!」 冬琉会长一边伸手把死缠着自己不放的瑶赶走,一边说明道。 事实上她说的一点也没错。 点火装置暂时让你们保管——加贺篝当初正是这样对我们放话的。 那句话的意思就是,预告他很快会进行下一次的不法行动。 加贺篝如今的袭击目标已经从明莲寺换成洛高了。而且这次他还可能带着凤岛这名帮手。 如今的洛高,则由于二年级全体去校外教学,导致战力大幅减弱。 维持校内治安的主力——第一学生会部队几乎全数缺席。这种状态下能与加贺篝他们抗衡吗?我不免担忧起来。幸好这次的事件与我跟操绪完全无关。嗯,真是好险啊。 既然有这几位威震八方的大姐上场,事情就全权交给她们处理吧。像我这种角色根本没有参加的份。 「所以,夏目智春。」 只见冬琉会长「呼」了一声,露出有气无力的微笑。她这种表情看起来颇为稚嫩,老实说还有点可爱呢。 你们可以回去了——我原本以为她接下来会这么说。毕竟我所知道的情报都全都告诉她了,剩下也没什么可以问的。况且我根本就不想再碰到加贺篝一次。 结果冬琉会长却迅速与六夏、瑶默默对看一眼,然后才直接了当地告诉我: 「这件点火装置就交给你保管了。你加油吧。」 嗄……?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只能愣愣地凝视那根貌似香菇的绿色扩充零件。接着就是一阵强烈的晕眩袭击我脑袋。砰——我不自觉从原本所坐的椅子上摔落。 〇 点火装置就交给你保管了。 「……会……会长在说什么啊!?」 我好不容易才爬回椅子并连番叫苦。所谓的点火装置,就是这外型猥亵、看起来像恶作剧玩具的扩充零件,而且它还是加贺篝所锁定的目标。 「这种东西靠我一个人要怎么保护啊!」 我惨叫着,并像个耍赖的小朋友般死命摇头。毕竟我可是亲眼见识过明莲寺高中学生会与加贺篝对抗的下场。随随便便收下这种危险物品可是会断送自己的小命,当然要斩钉截铁地拒绝才行。 「等等等等,我并不是要你一个人保护它啊?」 冬琉会长也讶异地眨着眼。看来她应该不是想蒙混过去吧。 「可、可是会长刚才……」 「你先冷静地听我把话说完。」 她以教训不听话孩子般的口吻劝戒我,我只能乖乖闭嘴。 虽然我还没到完全信赖这位会长的程度,但不管怎么看,我都没能力与如今待在这里的三位大姐同时对抗。为了让她们放下戒心,不如姑且先装成乖巧听话的学弟,然后再伺机而动吧。 「你想想,夏目同学,加贺篝的使魔,是不是有能力侵入校内的任何一处?」 「呃,是啊……我想应该可以吧。」 我点点头,这点的确无法否定。只要加贺篝有那个意思,不要说学校了,拉斯韦加斯的赌场金库他都能随便进去。 「也就是说,这项扩充零件找不到所谓的安全保管场所。就算埋入深深的地底应该也是徒劳无功。点火装置既然也算机巧魔神的零件之一,本身就会发出微弱的魔力,只要感应到那种魔力便能马上发现它的所在之处。」 「……原来如此。」 「因此,为了预防加贺篝把点火装置夺走,让某人寸步不离地随身带着它才是最好的手段。这点你没异议吧?」 「确实……我没意见……」 冬琉会长逻辑精密的说明让我差点就要同意了。 「不,可是,为什么要挑我咧!?」 「因为没有其他适合人选了。佐伯玲士郎如果在的话应该会交给他,不过他已经去夏威夷旅行了。」 「但,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操演者啊。例如雪原小姐……」 「瑶是不行的。」 冬琉会长一句话就否决了我的提议。为什么我感到思绪一片混乱。瑶的《白银》不是被称为gd中最强的机巧魔神吗?就算是以加贺篝为对手,她都应该能不分轩轾。 「学生联盟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保护学生在校外的活动而已啊,夏目智春。」 瑶本人一边苦笑一边对我说明道: 「上次的事件,是因为加贺篝隆也的魔神相克者能力已经危害到普通学生,才会派春奈出去解决,但这次就不同了。一争夺扩充零件这种事,只限定在操演者们内部。因此像在下这种gd是不能干涉的。」 「是……是这样吗……」 我很失望地喃喃说道。 这么说来也不是毫无道理。过去瑶以gd的身分登场,全都是校外所发生的事件。至于学生会与学生会之间的抗争,她连一次也没干预过。 「在下个人是对这种长得像猥亵物的扩充零件有兴趣啦……」 瑶以不知是正经还是在闲扯的口吻微笑道,不过马上被冬琉会长瞪了一眼。 「既然如此,还有六夏……会长啊?」 我努力挖掘脑袋,终于找到了那个如今正露出邪恶真面目的六夏。 结果六夏却咧嘴并眯起眼睛,看起来更像个恶棍了。 「确定要吗?要委托第二学生会?」 「咦?」 「很抱歉我跟橘高她们不同,对分析扩充零件没有兴趣。只要有人愿意出高价买,就算买主是魔神相克者或内裤小偷我都不在乎喔?」 「不……那样就有点……」 应该说太糟糕了,我心想。在还没确认点火装置这种扩充零件的实际用途前,一下子被加贺篝拿去反而会更危险。 此外还得顾虑明莲寺高中学生会的心情。他们赌命保护的这个点火装置,倘若被别人拿去当赚钱的道具,实在是让人于心不忍。 「——仓泽六夏,你刚才说的是真心话?」 冬琉会长冷静地质疑道。她的声音就像一片结冻的刀刃,让原本炎热的这个房间顿时降低为隆冬才有的低温。我这才惊觉,那把原先架在一旁的日本刀,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冬琉会长握在手中了。 「哈哈,当然是玩笑话、玩笑话!」 在这种寒风刺骨的气氛中,六夏勉强挤出开朗的笑容辩解道。那种表情就好像,她完全没感受到充斥于整间办公室的冬琉会长杀气般。冬琉会长虽然不是普通角色,不过六夏这家伙也不惶多让就是了。我与操绪在一旁只能不住地发抖,胆战心惊地观望这两人的危险对话。 「第二学生会才不会乱卖还没搞清楚真正价值的 商品。这点你可以相信我们。」 六夏以自信满满的口气试图说服对方。不,我没办法相信你。 「……所以你明白了吧?不能交给六夏保管。合适的人选只有你一个了,夏目智春。」 冬琉会长语带疲惫地表示。虽然每次这种时候我都要敬佩她的用心良苦,但我可不能在这时轻易退让。 「那个……就算不交给我,冬琉会长也可以自行保管吧?」 「那、那也不行。」 只见她脸部肌肉顿时一绷,迅速地对我摇着头。 为什么呢?我的思绪又开始紊乱了。虽说冬琉会长并不能召唤机巧魔神,但身为前操演者的她,据称战斗力还在瑶之上。保护点火装置的最适合人选,应该是她才对吧。 「总之,这个扩充零件就交给你了。在校内加贺篝应该不至于引发规模过大的战斗。如果是在校外,我们会负责保护你。」 冬琉会长不知为何以焦躁的口吻快速说完这段话。我则「嗯唔」地低吟一声。 「有大家的保护是很好……不过,还是让冬琉会长保管……」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那,制作几个假的点火装置,让大家各自携带好了……」 「我才不要!」 冬琉会长几乎是以惨叫的方式抗拒道。为什么那么坚持嘛?我心想。不让瑶或六夏携带的道理我还能接受,但她自己应该不成问题吧? 「为什么呢?可以请会长说明一下吗?」 「那、那是因为……呃……」 冬琉会长终于被惹毛了,对我露出忿忿的表情。随后,她才不知为何以狼狈的姿态小声说: 「……因为很像猥」 「……猥?」 「总之!这种貌似貌似猥亵物的扩充零件怎么能让女孩子随身携带嘛!」 东琉会长终于自暴自弃地大叫道。发现她的脸一路红到耳垂后,我顿时瞠目结舌起来。 「咦……耶耶?」只有这个理由吗!? 「反正这是会长的命令。我命令夏目智春保护点火装置!完毕!」 「唔,唔唔……」 听完冬琉会长的宣布,我只能有气无力地哀号几声。 我仰头看着身边的操绪,她也只是对我默默摇头而已。操绪的说话声,冬琉会长根本听不见,就算她想帮我说话也是爱莫能助。 预告第一节上课即将开始的预备铃响了。那事情就这样啰——六夏与瑶事不关己地各自离开办公室。留在房间里面的只剩下冬琉会长跟我们,还有那个扩充零件而已。 我无奈地瞪着桌上那根外型真的很猥亵的玩意儿。 「请问……会长说要随身携带,到底该怎么……?」 夏季制服并没有能藏起这玩意儿的空间。如果勉强塞在口袋里,光是在路上被人看到自己裤袋的这根突起物可能就会被逮捕了吧。 冬琉会长似乎很能体谅我的感受。 「啊,对喔……那么,你用这个吧。」 她在学生会办公室的置物柜东翻西找,最后拿出了一样可以解决问题的装备。 那是连绳的包袱巾。 她把原本装在里头的喉糖等杂物全部倒干净,并将扩充零件塞入空荡荡的袋子里,最后才把提绳交给我。 将绿色香菇完整裹起来的包袱就挂在我的腰际晃来晃去。 「挺……挺好看的。」 冬琉会长勉强挤出亲切的笑容称赞我。 我则什么话也没说。 这么恶劣的感觉还是我人生头一遭吧。 〇 才一大早,我就以疲惫不堪的心情步向教室。 「前面的状况呢?」 『嗯,放心吧。道路已经净空了。』 操绪先从走廊窥探教室内,最后才对我招手。 教室内正陷入菜市场的状态。大概是因为教职员会议开太久,导师柱谷到现在还没现身。我努力钻过正在到处串门子的同学们缝隙,尽量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偷偷接近自己的位子。要是我随身带着这根奇怪绿色香菇的事实被人发现,天晓得会被冠上什么样的难听名号。我一定要在那之前迅速抵达座位才行。 「夏目?」 结果我才刚走进教室没几步,就被人叫住了。 说话声的主人是佐伯妹。 她以异常机敏的反应发现了我的行踪,并在嘈杂的教室内,以格外响亮清脆的语调朝我抛出了问话。 「你在做什么?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她边说还边朝我靠近。其他同学的视线也纷纷转移到我这里来。我赶忙将装有扩充零件的布袋藏在背后,操绪则贴身站在我后方,试图挡住袋子的存在。 只可惜佐伯妹并没有错过我们这种不自然的举动。 「那是什么?干嘛要藏起来?」 「咦?没有啦……我并没有藏什么东西啊。」 「那就拿出来让我看看。」 佐伯妹歪着脑袋追问,我想她应该没有恶意吧。 但我还是不自觉慢慢后退。没想到竟然被最糟糕的对象撞见了。要说起讨厌开黄腔或低级笑话,佐伯妹的程度可是与冬琉会长不分上下。要是被她看见这根绿香菇,铁定会火冒三丈。该死的柱谷这时候又偏偏不来教室。 「……这、这是某个人暂时要我保管的啦。所以我不能随便让其他人看。」 无可奈何下我只好如此对她说明。基本上并没有说谎。确实是有人要我暂时保管这玩意儿。 但佐伯妹却「唔嗯」了一声,显露出更为狐疑的表情。 「……太诡异了。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怎、怎么可能嘛……才没那回事哩……」 虽然不诡异,但的确见不得人。 「那到底是什么嘛?有人要你暂时保管那个人是谁?」 佐伯妹似乎决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这种别人愈想隐瞒自己就愈想挖掘出真相的心态,其实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呃,这是谁的东西我很难解释……」 「不能告诉我吗?果然很可疑啊?」 「就、就说了,不要乱猜嘛……」 我这才察觉自己已经退到墙角了。感觉就很像被对手逼入角柱边的拳击手一样。举目没有任何逃生之路,我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那个……东西的真正主人是,佐伯你的哥哥。」 「……我哥哥?」 佐伯妹严重的狐疑之色在转瞬间便烟消云散了。嗯——我赶忙再度对他点头。总之,事情就是这样,详情你自己去问佐伯哥吧。 但佐伯妹这时却再度怀疑地转动脖子。 「真奇怪……为何哥哥要把东西交给夏目保管?」 「咦……?」 我一时无法回答。她的这个问题非常合理。事实上,我自己也搞不懂为何要随身携带那玩意儿。 「这个嘛,过程很难解释,不过最后就是推到我头上了。」 「……推到你头上?」 「嗯。」 因为它的外型太像猥亵物品,其他人看了就讨厌——这么详细的我就没提了。如果真要找其他的理由—— 「这与我跟你哥一起去明莲寺高中的事也有关……」 「明莲寺高中?你们什么时候去的?」 佐伯妹表情更愕然地追望着。我回头搜寻自己那模糊的记忆。 「呃……你们兄妹俩受伤的第二天,应该吧……就是茶会前一天。」 「骗人!」 佐伯妹以恐怖的表情死瞪着我。 「不可能是那天。因为那天我哥哥在医院啊!」 「咦……啊!」 惨了——我的脸顿时失去血色。哎呀——操绪也以双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我这才惊觉到,佐伯哥从医院溜出来赶往明莲寺救援的事,至今都还对佐伯妹保密哩。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竟然还编了这么别脚的谎言。看来我果然不能相信你……把东西拿出来给我看!」 「等一下……我并没有骗你啊……没错,这件事完全是你这家伙误会了。」 「我、我这家伙……你是在称呼我吗?」 佐伯妹露出复杂的表情,然后又不高兴地嘟起嘴。 「够了!反正拿出来给我看就对了。会让你这么紧张的一定不是什么正常物品吧。难道说,你带了什么会违反公序良俗的违禁品来学校……!?」 「不、不要乱猜。看起来或许像你所说的,但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 佐伯妹强制将身体压过来,企图从我手中夺走那包东西。我则拼死抓紧布袋抵抗。这唐突爆发的激斗让原本乱哄哄的教室一下子将注意力全部投射过来,而就在这之后没多久—— 『啊……』 操绪轻轻叫了一声,袋口也在随后被用力扯开了。 双方各拉着包袱的一侧,会造成这种结果非常自然。 本来就只能刚好容下那物体的袋子,这下子直接将绿色扩充零件挤了出来。只见那玩意儿在空中转了好几圈,佐伯妹则反射性地一把抓住。 她双手握住那根香菇型的金属筒,默默无言地凝视了半晌。 「嗄……嗄……!」 最后她才终于从扩充零件的形状联想到某样猥亵物品。这不但让她瞪大双眼,脸颊也一下涨红起来—— 「你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啊,夏目——!」 她将手中的扩充零件用力扔掉,接着便直接勒住我的脖子。 「笨、笨蛋,别搞错了……那真的是佐伯会长让我保管的机巧魔神零件……」 「我哥哥才不会拿那种肮脏猥亵的玩具!你到这种时候,居然还还要说不着边际的谎……!」 「就说了,那全都是你的误解啊……!」 我在难以呼吸的状态下冒死反驳着。这当中,被佐伯妹扔出去的扩充零件在教室地板上转了好几圈,还接受了全班同学的注目礼。 「那是……什么啊?可以加一台的*绿香菇吗?」(译注:典出电玩「超级玛利欧兄弟。」) 「……应该是松茸的模型吧?」 「夏目把自己的香菇送给佐伯了?」 谣言就在口耳相传间变得愈来俞心夸大。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显不显眼的问题了。我持有扩充零件的消息,应该不多时就会流入加贺篝等人的耳中。真是糟糕透了。 就在众人站在远处对绿香菇窃窃私语时—— 「……点火装置……?」 刚好在这时进入教室的某人,以口齿有点不清的腔调念出了扩充零件的正确名称。 那是一名金发碧眼的年幼女学生。 阿妮娅来到教室了。 嵩月也站在她旁边。看来这两人今天是—起上学的。不知道为什么,结果最后是将受凤岛死缠烂打的阿妮娅委托嵩月照料。 得救了——我心想。 阿妮娅可以帮我证明点火装置是机巧魔神的零件之—。毕竟冬琉会长委托分析那玩意儿的对象就是阿妮娅啊。要是经她解释,佐伯妹应该也会信服吧。安心之余,我不禁呼了—口气。 「搞什么鬼,智春?竟然让这么贵重的扩充零件在地板上滚……」 阿妮娅以谴责的口气对我说道。正当她要拾起落在地上的点火装置时—— 「不行!阿妮娅!不能摸那种脏东西!」 顿时惊觉过来的佐伯妹大叫道。 她似乎认为外表还很稚嫩的阿妮娅不能碰那个外型猥亵的扩充零件。这种想法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啦。 此外受到她影响的其他同学们也纷纷开口: 「对、对啊,那种玩具对你来说还太早了!」 「这么一来不就违反了青少年某某育成条例!」 「做……做什么啦!?我只是要拿机巧魔神的扩充零件……智春,你快帮我解释!」 阿妮娅被众同学拉住,完全搞不清楚此刻的状况。我虽然很想救她,但这时不管我说什么都会落人话柄,干脆还是闭嘴好了。 趁佐伯妹的注意力被阿妮娅引开,我终于从她的勒颈术下挣脱出来。随后我就马上冲去拾回扩充零件。 但当我才刚蹲在那玩意儿前面时,另一只手比我抢先一步捡起了扩充零件。那几根纤纤细指与貌似猥亵物的绿香菇实在太不搭了。 「……请。」 帮我把扩充零件拿起来并主动递给我的人是嵩月。 「谢、谢谢你,嵩月。」 我从她的手中接过那玩意儿。 嵩月只是对我无言地摇摇头,接着就手足无措地垂下双眼了。她的表情显示她觉得自己的处境非常尴尬,双颊也缓缓染上了红晕。 嵩月之所以会这么害臊,倒并不是因为拿了那根扩充零件之故。而是她想起上礼拜前往明莲寺高中时所发生、在我面前痛哭并失态的事。 自从那天以后,我跟嵩月就完全没说上话,像现在这样面对面还是第一次。彼此都觉得看到对方的脸很尴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不过,这种场面在旁人的眼中,只会觉得我是强迫嵩月做出手拿[]模型的性骚扰行为罢了。 「夏目——你这臭小子!」 「竟、竟敢对嵩月同学做出这种不轨的事!」 「咦……?呜喔喔!」 转眼间我就被数名班上的男同学围住,并一口气被压在地上。接着就是一阵对我的打击与蹂躏。外表美丽个性又温柔,再加上非常怕生的嵩月,在班上的男同学之间可是极受欢迎。 被众人压在地上练习摔角技巧的我不禁发出声声惨叫,绿色的扩充零件也再度自我的手中滚落。 至于最后把那玩意儿捡起来的,是我根本没想到的二人组。 「哇,好热闹喔!怎么怎么?智春,你们在玩游戏吗?」 「这是什么东西?新发售的超自然现象道具吗?」 大原杏与樋口两人,一大早就精力过度旺盛地抵达学校。很难得会在几乎快要迟到时才赶来的他们,环顾乱七八糟的教室后各自露出愉快的笑容。 「……超自然现象道具?」 佐伯妹顺着樋口的语尾追问。樋口则一边观察自己捡起的扩充零件,一边点点头。 「不是吗?应该是在哪间神社买来的吧?类似护身符之类的?可以保佑多子多孙、有桃花运之类的。」 「保佑有桃花运的……护身符?这根猥亵的绿香菇像吗?」 佐伯妹愕然地反问着。这也不能怪她,我自己也不相信会有哪间神社敢拿这种东西出来卖。 「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吧?你没听说过*阳石或男茎形之类的东西吗?日本国内有许多神社都是在奉祀上述形式的崇拜对象,那也是一种五谷丰收的象征呢!在印加文明或印度教中,也有类似的信仰。」(译注:阳石指貌似阳具形状的石头,而男茎形则是雕刻成男性性器状的木柱。) 重度超自然现象爱好者樋口又开始他的民俗学讲座了。喔喔——在场许多同学都佩服地赞叹起来。基本上樋口是完全搞错了,但这回他的偏门知识却成功让我起死回生,我从没像现在这样感谢过他。 「是、是这样吗……?」 樋口少见的知性一面让佐伯妹也不禁动摇立场。她的个性本来就很容易认真,对这种历史或宗教权威类的事物更是倾向低头。 这时杏也以见怪不怪的口气加油添醋道: 「呼呼,虽然我听不太懂,不过那就类似*子宝糖吧?商店街年度旅行时,我爸就买了一些当土产回来喔!」(译注:日本一种外型模仿男女性器的糖果。) 杏的发言让同学们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原来是子宝糖啊……」、「护身符的一种」等言论一一浮现,接着大家便因为渐渐感到无趣而各自返回座位了。 除了樋口还在玩弄以外,已经没有人对他手中的点火装置感兴趣。虽然我也不大清楚怎么会这样,不过最糟糕的情况应该已经过去了。 「啊……还好吧?」 我还以刚才被众人蹂躏的姿势倒在地板上,嵩月随即将我搀扶起来。尽管她表现得很担心我,但目光还是不愿与我交会。这种尴尬的气氛要是一直维持下去,我恐怕很难问出她当晚会哭的理由了。 「喂,智春,等下再把详情告诉我。」 我借助嵩月的肩膀站起身后,樋口将手上的扩充零件抛给我。「知道了。」我不服责任地如此回答并接住那玩意儿。随机捏造假情报恐怕会一下子被那家伙看穿吧。要怎样才能混过樋口这关哩——正当我不耐烦地思索这个问题时—— 「耶……?」 我手中的点火装置突然噗噜一声自己跳了起来。开始发出振动的那玩意儿自己朝向嵩月飞去,就好像被什么吸引住一样。 「咿呀……」 发现点火装置突然冲向自己的胸口,嵩月也忍不住发出急促的悲鸣。但在旁人的眼中,一定会以为是我自己将扩充零件塞入嵩月的双峰间吧。 恐怕嵩月本人也误会了。 『智春,你在搞什么鬼!?』 「呜……」 操绪吊起眉、恶狠狠地瞪我。过于震惊的嵩月则瞪大了眼,身体一动也不动。 「不、不是啦……你们别误会。刚才,是这玩意儿自己……」 我拼死摇着头。不过即便我想找借口,也因为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发展而慌了手脚。一股来自背后的异样气息更逼使我转过头。 「夏……目……!」 佐伯妹此刻的表情就如同凄厉的恶鬼般,一边扳动手指关节一边朝我逼近。 不是那样啊——我以不成声的言语呻吟着。 这时完全没人注意到,我手中的点火装置正发出淡淡的光芒。 〇 「——点火装置对嵩月奏有反应?」 科学社社长炫塔贵也一边大嚼上肋肉,一边对我问。我指的不是那只丑无尾熊,而是身为人类的社长本人。 「所以说……嗯咕……与其说是识别出她个人……哈唔哈唔……还不如更接近对强大恶魔血统有反应……啊,你不要把肉烤太熟啊……是这样吗?」 「唉,你问我我又要问谁啊……」 我一边以团扇扇着炭火,一边不耐烦地那喃喃回答。你这家伙,要吃东西还是要说话,自己选一个吧。 这是朱浬学姐他们即将要回国的前一夜。 在熟悉的鸣樱邸中庭,设置了烤肉用的炉台。 这几天为了保护点火装置,经常都有大批洛高生聚集在鸣樱邸,虽说这并不构成烤肉的理由,但还是在某人的提议下举办了这项活动。 总之就是大家太闲了。 明莲寺高中的事件已过了一周,不但恐怖的加贺篝没现身,就连凤岛也不见踪影。明天晚上佐伯哥那些第一学生会的人就要回来了,届时我不但不必再随身携带点火装置,也不需要冬琉会长的保护。虽说这并没什么好庆祝的,不过吃点烤肉应该还不至于遭天谴吧。 事情会变这样并不在我的预期内,闻香而来的脸孔更有几张让我觉得根本不该出现。 本来就住鸣樱邸的阿妮娅,以及负责保护她的嵩月当然可以到场。此外现场还有冬琉会长、六夏,以及冬琉会长带来的炫社长、六夏的跟班真日和秀—— 『……为什么真日和也会来呀?』 操绪白眼瞪着正如饥饿野狗般专心大啃烤肉的真日和问。我还在想怎么好一阵子没看到那家伙,结果偏偏在这时候出现了,还真会挑时机啊。 「来护卫咧,当夏目老弟的保镖。如果是要对付加贺篝隆也那种对手,当然是战力愈充足愈好咧。」 『……今晚才现身的人有资格讲这些吗?』 「那有什么办法咧,最近我也是很忙的。」 『你在忙什么?』 「当然是调查关于加贺篝隆也的事,这可是佐伯第一学生会长的委托咧。」 『……真的吗?』 操绪感佩地『耶』了一声。我立刻停止正在烤肉的手,仔细观察真日和那双难以判读感情的下垂眼。佐伯哥会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委托第二学生会,还真是让我有点惊讶。 真日和边以他那具特色的虎牙咬开肉片边点头。 「虽然没发现关于点火装置的情报,但追踪上次狩猎恶魔事件后加贺篝的动向,我却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事咧。」 「……有趣的事?」 「有人在伦敦看过他咧。」 「伦敦……英国那个吗?」 「就是咧。啊,夏目老弟……请帮我拿沾酱。」 「拿去吧……所以说加贺篝跑到国外躲起来了他应该不至于这样吧?」 我把装有酱油的瓶子递给真日和并继续追问。 加贺篝隆也上次掀起的骚动,范围可是扩及到这附近的几座都市。虽然表面上尚未引发警方介入,但除了洛高外,包括学生联盟与嵩月组等恶魔组织都在连手追捕他。因此其实就算加贺篝逃往海外,也不算太令人意外的发展。 「嗯,可以这么说咧……不过,他为什么要选伦敦,你有没有想过咧?」 『跟工作有关吧?』 操绪平铺直叙地问。这个答案我可以接受。加贺篝的本业是吉他手。世界知名的吉他手前往伦敦录制新曲,一点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应该说是很稀松平常才对。 「你们两人都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咧。」 真日和翻着烤肉架上的肉严肃地说道。他随即刻意将筷子对准我们,还压低音量。 「伦敦是王立科学狂会的总部所在地咧。」 「啊……」 我与操绪对看了一眼。所谓的王立科学狂会,就是洛高第三学生会幕后的支持者。包括洛高科学社的活动费用,以及朱浬学姐天女散花般乱开枪所需的弹药钱,实质上似乎都是由那团体捐助的。至于王立科学狂会背后更上层的力量,应该就是英国王室了吧。科学狂会的总部会设在伦敦是理所当然的。 「为什么加贺篝会去伦敦?应该不是巧合吧?」 「那我就不敢断定咧。只不过有件事我可以保证,科学狂会与加贺篝不一定是处于敌对的立场咧。」 「为什么?啊……对喔……」 科学狂会的活动目的是研究黑科学,意即以科学的方式解析恶魔能力。 这样的团体将身为魔神相克者的加贺篝隆也以及其行动,视为宝贵的实验样本也没什么不对。 「不,可是,那也不能证明加贺篝与科学狂会总部有合作关系吧……」 「是啊,这是当然的咧。」 真日和对我的反驳根本没意见。他所获得的情报,就只有加贺篝去过伦敦而已,其他就纯属臆测了。 「其实,我还有另外一项值得留意的情报咧。」 「这次 又是什么?」 「在跟加贺篝同饭店的旅客住宿名簿中,找到了naotaka natsume而这号人物咧。」 「……耶!?」 我把筷子扔在烤肉架上,吓得呆若木鸡。 那是夏目直贵的拼音,也就是我那音讯全无的老哥。虽说不是没有同名同姓的可能,但与科学狂会牵扯上就另当别论了。我并不认为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这么一来,不就间接证明老哥与加贺篝有往来吗? 「等等,真日和,关于那件事——」 告诉我更多一点——我正想这么要求时…… 「慢着,真日和!你干嘛把那些重要情报免费泄漏出去啊!?」 刚才一直在默默吃烤肉的六夏,突然对着真日和的脸抛出一块烤熟的肥肉。 「咕啊啊啊,这是啥咧!?好烫、好烫……」 真日和捂住脸,应声倒在草坪上打滚。 我则愕然地注视这幅光景。有必要这么粗暴吗?六夏那家伙也太可怕了。看来我想要打听出更多消息也不可能了。 随后…… 『智春,烧起来了!你的肉!筷子!』 操绪指着铁丝网大叫。 「唔哇,好烫……!」 我发出跟真日和半斤八两的惨叫,并狂甩被火舌包裹的右手。 烤过头的脂肪掉在木炭上,反而引发了如烟火般更加旺盛的火焰。全身被烤肉酱汁喷满的真日和与我简直是狼狈到了极点。 「……呆子。」 坐在鸣樱邸缘廊上的阿妮娅冷漠地朝下俯瞰我们,并如此评论道。 引发了这场骚动后,六夏继续不发一语地吃着菠萝。冬琉会长则神乎其技地以筷子挥开四处乱飞的炭灰,将剩下已经差不多可以吃的烤肉与蔬菜一一回收。 「不可以这样啦,塔贵也,光吃白饭怎么行?你要多吃一点肉跟蔬菜。还有,你转过来一下,嘴角沾到酱汁了。」 冬琉会长像这样照顾社长,简直就像勤快的新婚妻子般。她背上的日本刀更增添了这种场面的异质性,虽说我现在已经没空去吐槽了。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惊觉好像很久没看见嵩月的人影。 『智春,怎么了?』 发现我坐立难安地东张西望,操绪满脸狐疑地叫住我。 「……呃,你有看到嵩月上哪去了吗?」 『我刚才好像有在厨房遇到她……』 「耶?所以说,我们刚才吃的肉全都是她准备的……?」 聚集这么多胃口惊人的食客,为何肉跟蔬菜还能供应无虞,原来是嵩月一人在幕后默默补充之故。 怎么可以这样,我不由得狼狈起来。让嵩月躲在厨房干活实在太可怜了。话说回来,嵩月吃烤肉的样子我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看到。自己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照顾炭火上,所以才会没发现她不见踪影吧。 「为、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我大梦初醒般地叫道,但不知为何,操绪却对我露出了迷惘的表情。 『嗯……人家不知道该不该说呀……』 「为什么?」 我瞪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操绪侧脸,接着就慌忙跑向厨房。像这种时候我就超痛恨鸣樱邸的空间为何要那么大。即使我想在庭院用喊的,待在厨房里的人也不见得能听见。莫可奈何下我尽速通过玄关,沿着长长的走廊小跑步前进。 「啊……」 但就在同时,我刚好与身着围裙、从厨房走出的嵩月面对面遭遇了。 她抱着三碟盘子,上头则装着堆积如山的高丽菜、洋葱与肉。 食材的量确实惊人。 老练的家庭式餐厅店员都会感到棘手的大盘子,嵩月却能灵巧地以两臂及手肘撑住并搬运。当我们在庭院胡闹的同时,她一个人毫无怨言地担任女服务生的工作。我不禁焦急起来,至少先帮她处理一下手上的盘子吧。 「我、我来帮你吧,嵩月。真不好意思都是你一个人在忙。」 当我说完并试着接近对方的瞬间…… 「啊……不……」 嵩月以抱着大盘子的姿势不断后退。简直就像想要躲避我。 耶——我愣住了。她这种出乎意料的反应,让我伸出到一半的援手也停在半空中。或许是我露出了受伤的表情吧,嵩月看着我的脸,随即慌张地用力摇头。 「啊……不、不是……那样!我没有,那个意思……!」 她大概是想表示,自己并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吧。 不过即便嵩月这么强调,还是摆出了不愿让我碰触的姿态,她就这么背部贴着走廊墙壁,勉强从我身旁溜过去。 「啊……我……要帮大家送肉,所以……!」 她轻轻点了一下头,便朝中庭的方向一溜烟跑走了。 而嵩月的眼神完全没对准过我。 啪哒啪哒——嵩月的轻快脚步声回荡于走廊,以缎带扎起的黑发轻盈摇曳着。一直到她的背影完全自视野内消失,我都呆站在走廊角落一动也不动。 「……嵩月在躲我……吗?」 『……智春终于发现了?』 操绪撑着自己的脸颊,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问号在我的脑海中打转。不过随便想想,我就找出了一大堆可能的理由。况且我前几天还拿点火装置抵着嵩月的胸口。 『……智春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耶?』 操绪无奈地在恍神的我面前耸耸肩,还故意对着我的脸挥手。 别这样——我摇头制止对方。嵩月会像这样直接从我面前逃开,自己不大受打击才怪吧。然而操绪却以冷淡的口吻道: 『前不久智春才害人家哭,她大概怕两人独处时智春会质问当时的事吧。』 「啊……对喔……」 原来是那天的事,我以复杂的心情吐了口气。 要跟嵩月缔结过契约才能告诉你——我想起朱浬学姐也这么提过。 假使嵩月确实有类似的想法,会试图躲避我也是理所当然的。不缔结契约就不告诉你——嵩月本人总不能直接这样对我要求吧。 「……结果害嵩月一个人躲在厨房里……真是过意不去。」 『没错。而且大家都不想跟智春说。』 操绪以混杂着轻微叹息的口吻表示。原、原来是这样啊,我变得比刚才更沮丧了。竟然只有我一个人在状况外。 『看来,智春今天还是打消找嵩月同学说话的主意吧?』 「那么做也不能解决事情吧。」 『可以等朱浬学姐回来,再找她……讨论……』 如何——操绪一脸话还没说完的表情,但却突然沉默了下来。 在这唐突降临的不自然沉默中,我愕然地回过头。 依旧因烤肉而嘈杂不堪的中庭,感觉就好像另一个世界的遥远声音般。 操绪越过我的肩膀,凝视略显昏暗的鸣樱邸走廊。 她那本来就已经很大的双眼,如今睁得更吓人了。咿——一声短促的悲鸣自她喉头发出。淡薄的身体颜色此刻也变得越发苍白。 「你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我忍不住苦笑着问:「简直就像看到了幽灵一样。」 我本来是想开个小玩笑—— 鸣樱邸是一栋已经建好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古旧西式建筑,外观几乎就跟大家印象中的鬼屋没两样。相形之下,房子内部的状态倒还没那么不堪,不过话说回来,住在这种地方,几时会遭遇幽灵应该都不奇怪吧。最适合幽灵出没的建筑——鸣樱邸铁定能排入全市前五名。何况操绪自 己就是幽灵了。 因此,我并不觉得到这番地步还需要对幽灵大惊小怪。 不管是操绪,或是我自己。 但—— 『有……有鬼啊……!』 操绪以颤抖的声音说。你在搞什么鬼啊——我则不解地追着她的视线。 「唔,呜哇啊啊啊啊!」这回我也忍不住尖叫起来。 真的有一只幽灵飘浮在那。而且还是绝对不可能存在于我家的少女之姿。 无视于重力的轻飘飘肉体、略微能看穿背景的淡色肌肤。 不知是在笑还是在悲叹的虚幻表情,以及悲伤却如铃铛般清脆的说话声。 『……拜……托……』 言语自她的口中流泻。 就好像在听受干扰的无线电一样,她的语句微弱又断断续续。最后,似乎终于到了极限,少女的身影开始摇晃起来。就像在水面上扩散开来的波纹般,少女的身影缓缓地回归虚无。 『救救……玲……』 她仿佛想诉求什么似地朝我们拼命伸出手,但身影最终还是完全淡去、消失了。 在被她所留下的沉闷寂静中,只有我跟操绪愕然地呆立着。 『刚才那是……』 操绪回头望着我。我从没见过她表情如此僵硬。那并非恐惧,而是代表严肃。我一言不发地点点头,同时心脏激烈地拍打胸口。某种强烈的不好预感再度涌现。 因为,刚才拼死想要对我们诉说的少女—— 「是哀音……」 我紧握拳头,喃喃念出佐伯哥的射影体名字。 不可能啊。射影体无法离开操演者太远。明明还在国外的哀音,刚才怎么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然而,我们确实看见了哀音没错。 也就是说,一定有什么不该发生的事发生了。 「这么说来,难道……」 我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几个字,这时操绪好像突然察觉到什么,猛然抬头往上看。 『智春!』 就在她大叫一声的一眨眼后。 鸣樱邸的地面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同时摇晃起来。 「怎、怎么了……!?」 我能一下子反应过来,都是托了操绪及时提出警告的福。 在这让人以为是直下型地震的激烈晃动中,我死命地冲过走廊。 建筑物的摇动尚未平息。被火舌围绕的庭院就像正中午一样明亮。震波撼动了墙壁,我还听见无数道玻璃窗破裂的声响。 幸好冲击力很快就过去了,爆炸声也只有一开始的那一次。 至于爆炸的震源则是—— 鸣樱邸的中庭。 「嵩月!阿妮娅!」 因火焰强光而不由得眯起眼睛的我大喊道。鸣樱邸的中庭已陷入一片火海。 在熊熊燃烧的火舌照耀下,熟悉的人影轮廓终于慢慢浮现。 包括以身躯保护阿妮娅的嵩月,分别拔枪与拔刀的六夏及冬琉会长。真日和的使魔风兽也现身保护伏下身体的主人。此外还有不知从哪里取出摄影机,正在拍摄事态发展的炫社长。总之大家应该都平安无事吧。 只能说,这种时候每个人的反应能力都超级惊人。或许是因为大家都习于战斗吧。 不过鸣樱邸中庭的模样还是十分凄惨。 地面被一个碗状的爆炸坑深深打穿,烤肉用的炉台也完全不见了。 但相对于身体所感受到的震波威力,爆炸的范围似乎没想象中那么大。除了我家以外,周围的建筑物几乎没受任何损伤。看来这并不是以爆裂物制造的攻击,否则我们不可能安然无恙地站着。 此外也没感觉到类似魔力的玩意儿,也不见机巧魔神和使魔。 相反地,只有一种刺激性的臭味窜入我鼻腔。那种气味经常在机场之类的地方出现,也就是航空燃油燃烧时所发出的味道。 类似的气味没多久前我才在某处闻过。 「坠机」这个字眼冷不防浮现于我脑海。 并不是以爆裂物制造的攻击。 而是某样物体自遥远的上空坠落。应该是某种小型的飞行物体吧。 『智春……这是……』 操绪压低声音喃喃道。 她正在注视散落于地面的飞行物碎片。 又薄又尖锐的平滑金属片。那原本应该是可折叠的黑色机翼吧。 此外还有我眼熟的眼镜残骸——红色赛璐珞胶框眼镜。 「那是……朱浬学姐的……」 我以嘶哑的声音说道,并拾起残破的镜框。 简直就像看准了我捡东西的时机般,头顶上同时传来喀沙喀沙的枝叶摩擦声。 种植于鸣樱邸庭院的巨大樱花树,正被某样东西牵引着枝叶。 包裹在不符合季节的黑色大衣下,那是一个纤细的人影。 「啊痛痛痛痛……如果没被改造过早就没命了吧……」 被绿叶覆盖的樱花树树梢摇晃起来,同时还发出沉静到完全不合现场气氛的说话声。 尚未烧尽的火焰,照出了说话者标致的外貌。 切齐至肩口的一头黑发、如模特儿般端整的那张美丽脸孔上,浮现了古典风格的微笑。 她察觉到我们的视线后微微一笑。 「……来,这是帮你们带回来的土产。」 她从大衣下取出一个扁平的盒子。 夏威夷名产——夏威夷豆巧克力。 我们只能呆呆地抬头仰望那人。 她正是朱浬学姐。 第六章 ……据传昨日下午,自火努鲁鲁(honolulu)起飞,前往东关东国际机场的东北航空〇九九三号班机,在关东上空与塔台失去了联络。 详细情况目前还无法确定,有可能已经坠毁。目前,*国士交通省正……(译注:日本的中央部会之一,主要负责国土开发与交通事务。) 「——总之,嗯,事情就是这样啰。」 说完,朱浬学姐便关掉了电视。 时间过了午夜,这是原本二年级校外教学的返国日。大家三更半夜还聚集在鸣樱邸的客厅中。 从空中迫降的朱浬学姐已洗完澡、换上备用的制服。坠机时造成的擦伤也经过处理,正裹着毛毯轻松享用咖啡。六夏与冬琉会长接到事件消息后已先返回学校,留在这里的全是科学社相关人员。 外头的街道正笼罩在人们沉睡时的寂静中。 从天而降的朱浬学姐,虽然造成了吓人的爆炸声与冲击,却没有引发多大的骚动。附近邻居虽然稍稍抗议了一下,但却没人去报警,这附近的居民对这类骚动似乎早就习惯了。或者应该说,像鸣樱邸这样臭名远播的鬼屋,根本没人想扯上关系。总之我很能体会那些人的心情。 『刚才新闻里……那架可能已经坠毁的飞机,该不会就是校外教学的那一架?』 操绪瞪着已经变黑的电视屏幕问。 今天清晨原本应该自夏威夷返国的东北航空公司班机——如果我的记忆没错,上头确实搭了正在校外教学的洛高生两百七十九人以及同行教师……一想到这点我就毛骨悚然。 又来了吗——我的脸色异常难看。原本以为只有朱浬学姐一个人坠机,没想到连她搭的班机也……为什么我的生活周遭老是被坠机事件所包围?看来我一定是被诅咒了吧。 大家可能都死了——这种完全没实际感的恐怖朝我袭来。 光学姐、佐伯哥、熟悉的田径队学长,上述人物都已不在人世。一想象自己居住的世界突然变成这样,与其说哀伤,不如说是被恐惧感所笼罩吧。 就某个角度而言,比我更习惯坠机的朱浬学姐,这时却以异常平静的态度叹口气。 「是啊。不过我认为那并不是坠机,只是被抓走了而已。」 『被抓走……意思是类似挟持?是劫机事件吗?』 操绪露出讶异的表情追问。朱浬学姐这出人意表的发言立刻让我的思绪一阵混乱。 我首先浮现的想法竟然是对劫机犯寄予同情。竟然挑上了有操演者、恶魔,以及活动弹药库(朱浬学姐)所搭的飞机,真是运气背到极点啊。如果明知有这些乘客还执意要犯案,那铁定是一种自杀行为。 不过,既然如此朱浬学姐的行动也很诡异。假使是被普通的劫机犯挟持,她有必要像这样落荒而逃吗? 「嗯——那算是劫机吗……」 朱浬学姐以毫无紧张感的悠闲口吻说着。操绪也『嗯』了一声并偏着脑袋。 『难道不是吗?』 「因为飞机事实上并没有被挟持,只不过所有乘客都变成人质这点是一样的,总之,就是整架喷射客机被抓走了——在飞到一半的时候。」 「在空中……抓走飞机……?」 听了朱浬学姐这超乎常理的描述,炫社长「哦」了一声。 我变得更胡涂了,只能与操绪对看一眼。 只听朱浬学姐的形容并不能让我产生具体感受。不过根据媒体的报导,班机失去联络这件事确实已经发生了。所以,洛高校外教学发生了某种意外是可以肯定的。 然而,要在半空中整个捕捉住国际线飞机,有可能吗?那跟捕捉小型单螺旋桨飞机或滑翔机可是完全两码子事。 就算真能办到,那家伙也绝非普通人。要不是恶魔之力,就是可以掌控恶魔之力的人类。所以,只有操演者或契约者,或同时具备两方能力的家伙,才是这次事件的头号嫌犯。 「——就是加贺篝隆也啊。」朱浬学姐直接表示。 「原来如此。是那个魔神相克者……啊,真有趣。」 社长以轻快的口吻自言自语着。总觉得他好像很兴奋。看来他一点也不担心被抓走的飞机,只是对犯人使用的方法或原理感兴趣。在明莲寺高中他的分身机巧偶人才被狠狠修理了一顿,但他似乎完全没学到教训。 另一方面,操绪的表情反而比较认真。 『对喔……那家伙可以用他的时间静止能力呀?』 这太扯了我无法理解地在内心叫苦着。 确实,加贺篝隆也的机巧魔神《蔷薇辉》可以使用让时间停止的能力。一旦被《蔷薇辉》两臂所内藏的锁链缠住,该物就会被「冻结时间」。但…… 「要停下一整架飞机的时间?这……这种事也办得到吗?」 我愕然地追问着。这超乎想象的事态让我震惊不已。 「那可是国际线的喷射客机耶!尺寸大得吓人……应该有数百公尺长吧?」 「不不不,没那么夸张啦。就算是777客机全长也只有七十公尺左右,算两翼长度的话比这还稍短一点,最大起飞重量大概是三百五十吨吧。」 朱浬学姐以温柔的微笑帮我订正认知错误。啊,原来如此。我原本以为应该会更大才对,正当我不知不觉就要接受时—— 「不,那个……我们不是在讨论飞机大小……是时间静止……」 「只要能把锁链缠上飞机的机身,当然办得到,对吧?」 朱浬学姐毫不迟疑地肯定道。 我无法反驳她的说法。毕竟加贺篝的机巧魔神有多恐怖,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蔷薇辉》的锁链可以在数十公尺外对我们发动攻击。一共六条、带有魔力的这种锁链能静止被缠上的物体时间。不管那玩意儿是敌方的机巧魔神也好,还是飞行中的喷射客机也罢。 只不过,光是这样应该还不足以捕捉飞在半空中的客机吧。 即使加贺篝能让时间停止,那也仅限于被他锁链捆绑的空间内。 意即,加贺篝静止了飞机本身的时间,地心引力依然会拖着飞机往下坠。要停止这种引力的作用,加贺篝的机巧魔神与使魔应该都办不到吧。 「确实没错。就算静止了飞机本身的时间,也不可能让飞机永远停在半空中。但这是建立在『只对飞机施予静止时间的魔法』的前提下。」 「耶?」 「在停止时间之前,如果先利用其他方式……举例来说,对飞机施予抵消地心引力的魔法,那会如何呢?」 「那样的话……」 望着朱浬学姐那略带忧郁的微笑,我哑口无言了。 能抵消地心引力的魔法?听起来很蠢,但实际上却真的存在,不用说别的,我自己就知道那是哪种魔法。 因为—— 我的机巧魔神《黑铁》,所具备的能力就是重力控制。 虽说我还无法完全掌控这种能力,只能拿来进行破坏,藉由拳击招呼到对手身上而已。不过倘若能巧妙控制这种魔力,就算是只有一瞬间也好,或许就能完全抵消飞机数百吨的重量,让它以无重力状态飘浮在半空中。 当以控制重力的魔法抵消飞机重量后,一瞬间再停止飞机的时间—— 乘坐将近三百名洛高学生的喷射客机,便能以浮在半空中的状态全数被抓为人质。 是的,理论上确实可行。不过—— 「不过……这应该不是只靠加贺篝一个人的力量吧?」 当我察觉出这种惊人的可能性后,说话声音还不住地颤抖。加贺篝的机巧魔神与使魔确实强大,但也不到万能的程度,至少我没听说 过加贺篝还能控制重力。 况且,要以锁链绑住正在飞行中的客机,就代表他本人必须待在飞机以外的地方。我想加贺篝应该没能力以数百公里的时速在空中飞行吧——意思就是说他有同伙。 对——朱浬学姐点点头。 「凤岛的魔精灵就可以在瞬间追上喷射客机。至于控制重力嘛,我是不太清楚。或许他们是透过类似之前的仪式魔法达成吧……也不能排除还有其他帮手。」 「魔精灵……」 一想起凤岛藉魔力生出的妖鸟之姿,我就突然感到很不快。 那种只会造成破坏的魔力之块,能像蜂鸟般以高速在半空中盘旋。凤岛假使搭那种玩意儿飞向客机,铁定会被认为是史上最恶心的幽浮事件。大概连*曼特尔上尉看了都要赤着脚落荒而逃吧。这么看来,加贺篝与凤岛连手的推测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译注:1948年,美国战斗机驾驶员托马斯·曼特尔上尉,在空中追踪不明飞行物时丧命。) 「原来如此……可以进行重力控制的仪式魔法……假使再加上某些进行辅助的法器(device)。不过不用机巧魔神的魔力制造系统,可能进行如此高难度的物理法则变换吗……呼,还真有趣。看来现实世界还是有许多无法舍弃的事物啊。」 社长正在自得其乐。 他所感兴趣的完全不是被抓为人质的那些学弟妹,而是加贺篝所使用的魔法。该夸奖他真不会是科学社社长吗?看来这人还是有些不正常。 结果不知为何,朱浬学姐却对这样的社长投以信赖、甚至是尊敬的目光。冬琉会长这样已经够奇怪了,这位学姐的判断基准我也搞不懂。 「呃……那朱浬学姐之所以会掉在我家庭院……」 「嗯?那个啊,因为感觉到危险我就先逃出来了……帮我加咖啡。」 呼呼——朱浬学姐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说道。我则一边接过她的马克杯一边站起身问: 「耶?逃出来了……是从飞行中的客机吗?」 「当然。」 对方很自然地点点头,我则无言以对。 话说回来,朱浬学姐在出发前所携带的大量行李中,本来就包括我以前见识过的飞行装备。不过这种行为还是太超脱现实了。 「因为时间不够,我本来想直接飞回洛高的,结果燃料却在途中就用完了。我只好一边滑翔一边找适合迫降的场地……」 「……所以才找到我家庭院吗?」 「没错没错!刚好有座看起来不错的院子正在生火。老实说,有这种显眼的目标,真是太感激大家了。」 说完朱浬学姐又微微一笑,这种事用不着道谢吧,谁知道你会在这时候突然迫降啊。 嵩月依然像先前那样躲着我。如今她正让已经睡着的阿妮娅靠在自己的膝头上,似乎很担心我会主动找她说话似地,躲在客厅角落沉默不语。 朱浬学姐这时表情突然正经起来。 「说实话,能从飞机逃脱,并不是单纯靠我一个人的力量。」 「耶?」 「哀音比我还先察觉异样,至于让我离开飞机的人则是沙原。要是没她们的协助,我现在应该还冻结在飞机里吧。」 说完,学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叹了口气。 校外教学的所有行程几乎都结束了,众人坐在返国途中的飞机内。旅行过程中又没发生任何事先曾担忧的麻烦,包括朱浬学姐以及第一学生会的人,在这种时候会放松戒备也是情有可原。 这当中只有哀音察觉到加贺篝正在接近的气息。 听了她的报告,佐伯哥首先采取行动。 然而,即使即将要降落,喷射客机的飞行高度还是有数千公尺之谱。佐伯哥再能干,也无法于这种环境下找出对抗加贺篝的方式。如果贸然引发战斗,飞机搞不好会整个坠毁。 因此,佐伯哥决定带着光学姐来到朱浬学姐的座位。 光学姐的恶魔能力是空间跳跃。不过即便是这种能力,也无法让人一下子移动数千公尺。这时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在加贺篝没有发现前,把朱浬学姐放出飞机外。普通人这样子当然会没命,所以加贺篝应该不至于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结果那名男子没算计到的,竟然是在校外教学的夏威夷旅行中,会有学生夸张到把个人飞行装备带去。 随后朱浬学姐就靠自己的力量勉强逃了回来,并把重要的情报带回洛高学生会——事情就是这样。 「……这算是欠了玲士郎一个人情吧。」 朱浬学姐以自言自语的忧郁口气说道。 我则一个字也没回答,只是将新泡好的咖啡搁在她面前。我想起现在应该在自己家里的佐伯妹。客机失踪的消息她想必已经听说了,恐怕如今正在那栋过于空旷的房子里一个人害怕发抖。 但这里还有一名完全无视这种哀伤气氛的男子。 「呵,加贺篝的目的应该是点火装置吧?」 社长以异常轻快的口吻质问着。朱浬学姐则微微偏着脑袋。 「点火装置?啊,是智春拿回来的那个扩充零件吗?」 「不……正确地说那不是我,而是佐伯哥……呃,佐伯会长的……」 我严正地否定道。这种事如果不解释清楚,大家就会以为那个外型猥亵的玩意儿是属于我的私人物品了。 然而朱浬学姐完全不理会我的辩解。 「我也是这么觉得。对那家伙来说,比起袭击战力充足的洛高学生会,还不如抓走毫无防备的普通学生来当人质,以进行条件交换。」 「原来如此……假使有能力使用将整架飞机挟持为人质的强大仪式魔法,哪有不做的道理?」 社长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这时,我开始思索加贺篝让使魔来洛高学生会办公室捣乱的事件。 当时被偷走的资料中,确实包含了校外教学的简介。或许加贺篝是在看了那些资料后才灵机一动,想到可以捕捉学生所搭乘的飞机。 如今东北航空〇九三三号班机的消息已经完全断绝了。处于时间静止状态的飞机当然不能用无线电;机体表面如果被软体兽完全覆盖,恐怕雷达也找不到吧。从飞机离开正常航线的那一刻开始,想要找回那架飞机就几乎等于不可能。 处于时间静止状态的乘客自然不会呼救,也不可能自行逃生。 毫发无伤被囚禁的二百七十八名洛高二年级生,变成了根本不知该如何解救的人质。 以这种条件进行谈判,洛高学生会应该会莫可奈何地乖乖交出扩充零件吧。 不过,加贺篝还是漏掉了一项变数。那就是朱浬学姐已经平安无事地逃了出来,还将他的阴谋对洛高方面揭露。 既然知道对手在玩什么把戏,我方就有思考对策的余地了。 如今六夏与冬琉会长正以自朱浬学姐这获得的报告一同讨论对策。我们这些人能做的,就只有等待她们主动联络了。然而—— 「……来了吗。」 炫社长的手机响起了收到简讯的声音。 他对荧幕迅速一瞥,立刻「喔呵」一声,面露愉快的表情,我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加贺篝隆也主动找上门了。收信者是洛高的所有学生会,署名则包括他跟凤岛蹴策。」 『凤岛……那个笨蛋,果然呀……』 操绪叹息道。正熟睡中的阿妮娅耳朵也突然跳了一下,大概是对凤岛这个名字起了反应吧。我无意识望向被塞在篮子里的那一大堆玫瑰——送给阿妮娅的那些花,事实上是那件事后隔了两天才到。 社长继续说道: 「加贺篝的要求果然是点火装置。从现在起算两小时后,要在明莲寺高中学生会办公室的遗址进行交易。等下要开作战会议,负责去交易的两人现在马上来学生会办公室报到,这是冬琉写的。」 「作战会议?」 『负责去交易的……两人?』 我与操绪几乎同时喃喃道出疑问句。 负责去交易的两人难道不是六夏与冬琉会长?为了让对方以为朱浬学姐没逃出来,当然不能让她去。不属于正式洛高生的阿妮娅也没必要牵扯进来。剩下来与加贺篝多少有关的洛高生就只有—— 我几乎是无意识地抬起头,刚好与一名正以困窘表情望着我的恶魔少女四目相交。已经变成人质的佐伯哥跟身为射影体的操绪不算进去,这里跟加贺篝在明莲寺交手过的洛高生就只有两人。 不过,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别开玩笑了! 社长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我。看起来性能似乎好到夸张的那支手机屏幕上,果然写着两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夏目智春与嵩月奏,你们俩要带点火装置前往。这似乎也是加贺篝提出的条件之一。」 「啊……」嵩月轻轻叫了一声。 我则只能以快要瘫下去的姿势重重叹息。 〇 半夜四点的明莲寺山被冰冷的幽暗彻底包围。 这里是惨遭破坏的明莲寺高中学生会办公室遗址。无数的林木就像牢笼铁条般围绕在四周,中间则是如皮影戏般缺乏生命力的损毁僧房。竖起耳朵,可以听见鸟类拍打翅膀的声响。黎明前黯淡的月光,把夏季夜晚的云层照出了不可思议的颜色。 「……嵩月,这样真的好吗?」 卧于嵩月在学生会办公室前的小广场停步。现在刚好是预定进行交易的时间。收纳扩充零件的银色手提箱就放在我脚边,我自己则望着身边的嵩月侧脸。 「这件事跟嵩月并没有关系,你也没必要勉强服从加贺篝的要求。还是趁现在先回去吧。」 在前往这里的途中,我不知道已经说过几遍类似的话。 身着洛高制服的恶魔少女,果然还是像前几次一样,以有点困窘的表情望着我。接着她才小声问: 「夏目同学……呢?」 「咦?」 在我的想象中,以为嵩月只会默默对我摇头。因此她的这种反应让我有些不解。 「……夏目同学,为什么不回去?」 「那是因为……」 是啊,为什么呢?我扪心自问。 我又不是学生会的人,也不是点火装置的拥有者。本来并没有必要遵守加贺篝的要求,勉强前来赴约。 然而,不知为何,我就是觉得这场约我有非赴不可的理由。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逃避的打算。 与加贺篝的这场交易,我并不认为能平安无事地完成。 即使有学生会的其他人保护,这次的对手可非同小可。没有人可以百分之百保证我们的安全。但即便是这样,如果要问谁必须冒这次交易的风险,我还是觉得非自己莫属。 我想,那大概是因为哀音的缘故吧。 拜托——哀音对我恳求着。 拜托,请救玲士郎——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在朱浬学姐即将坠落庭院之前,哀音在鸣樱邸曾短暂现身过,并如此对我们诉说。 本来无法离开操演者过远的哀音,使尽了浑身之力,才在射程范围外的鸣樱邸出现,并向我们寻求支持。附近明明还有六夏与冬琉会长在,她也不可能没察觉,但哀音还是选上了我跟操绪。 「我啊,大概是想遵守诺言吧。」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要说服我自己。 哀音挑中了我跟操绪。她相信我们才是能拯救佐伯哥与她的存在。 因此我没办法回头。 如果现在临阵脱逃,我这辈子可能再也无法抬头挺胸地出现在哀音跟佐伯哥面前。即使我并不认为自己有她所想的那么值得信赖,至少也必须有所作为吧。 这种复杂又自以为是的心情,对口才不太好的我来说应该很难传达给嵩月吧。然而…… 「我也是……一样。」 嵩月却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仰头看着我,眯着眼睛露出微笑。 她的这种表情真美。不同于平常那种难以亲近的美貌,而是一种更让我怀念的感觉。我好像已经很久没跟她距离这么近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心想。我突然可以理解嵩月那种顽固地想保护我的心态了。 虽然不知该如何化为言语,却是一种极为单纯、珍贵的心情。就如同我想拯救哀音般,嵩月也以她自己的理由决定守护我。这并不是故意牺牲自己,只是想完成心愿罢了。就算嵩月心中怀抱的理由,到现在还没跟我表白也是一样。 这里是明莲寺高中学生会办公室遗址。 我回忆起之前害嵩月在这里痛哭的那一幕。 如果哀音问我『为什么要来救我呢?』我大概也会哑口无言吧。 假使哀音又说,她并不希望我这么做,或许我也会哭出来。当夜嵩月的感受我终于可以稍稍理解了。 然而,现在才对她说「抱歉」,又好像表现得太笨拙了。我感到不知该如何是好。 「啊……」 于是就像嵩月往常那样,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而僵住了。嵩月发现此刻的我竟然跟她一样拙于言辞,只能很困惑地低声「唔——」了好几次。 在一旁听我们交谈的操绪无奈地皱着眉。『这是什么对话呀』她终于忍不住抱怨道。 『……你们两个人在做什么?怪透了,什么都不说谁会懂呀?真受不了。』 我可以体会操绪的心情。 嵩月与我面面相觑并苦笑起来。操绪见状更火大了。不过即便我们不这么做,操绪打从一开始心情就很恶劣。她似乎对加贺篝不把她算入进行交易的人数感到非常不满,但这件事不应该找我们发泄吧。 嵩月低声发出微笑的脸部肌肤,被黎明前的月色淡淡照耀着。 她手中还是抱着上次那只无尾熊布偶。也就是那只跟社长共享五感,外观丑陋的机巧偶人。 『——夏目学弟!』 这时,那只丑陋的无尾熊眼睛,毫无预警地亮了起来。 咕哇——我忍不住发出尖叫。操绪与嵩月的眼睛也瞪得好大。不过那只无尾熊却不顾一切地继续说道: 『很抱歉打扰你们谈情说爱,不过你应该没忘记我们的计划吧?』 「啊……唉……我们又不是在谈情说爱。作战计划我当然没忘。」 虽然社长之前要我把这只布偶代替无线电一起带去,但像这样突然开口还是很吓人,拜托下次别这样了。 既然如此就好——无尾熊点点头。 所谓的作战计划,就是指与对方的交易顺序。 拿扩充零件与平安无事的人质交换,这么一来交易就成立了,但事情不见得会进行得如此顺利。对方把扩充零件抢走后径行让飞机坠毁——一开始就必须考虑到最坏的结果。 洛高的底限是务必要保障人质的安全,可能的话最好不要交出扩充零件。为了达成这项目的,六夏与冬琉会长思考了与对方进行交易的顺序,并要求我跟嵩月牢牢记在脑袋里。包括以恫吓把对方吓哭,或是直接以武力排除等,交易可能出现的状况随便就超过一百五十种。 此外为了预防交易破局,这座明莲寺山的周围还部署了数十名学生会的战斗人员。 令人意外地,一向嗜财如命的六夏竟然会主动招集这些人。好像是加贺篝这种拿人质来交换的 手法,大大引发了她的怒气。据六夏所言,所谓的商场如战场,一旦被对手轻视后就完蛋了。假使洛高听从劫机犯要求乖乖把零件拱手奉上,之后她想要与别人交易都会被一下子看扁。 就像这样,我方后援的态势似乎很完备,但身为人质的那洛高两百七十八名二年级生的安危,最终还是得看我与嵩月的交涉手腕决定。 一想到这我就异常紧张。 还是现在找个替死鬼代我上阵,我先溜回家算了——正当我开始出现这种软弱的念头时。 「……来了。」 嵩月静静地说了一句。 〇 最初让我感受到的征兆是声音,那是一种宛如金属在震动,非常不自然的鸟类羽翼拍打声。 黑色的影子在我们头顶上盘旋,遮住了原先的月色。 从冰块生出四枚羽翼的妖鸟,正是凤岛召唤的魔精灵。 翼长将近四公尺,只能以魔物来形容的这种巨大鸟类,一边以制造出的风压剧烈摇晃树木一边从天舞落。至于妖鸟的背上,则乘着那位脑袋不太灵光的银发少年凤岛。 「抱歉啦,兄弟(bro)。我稍微来迟了。」 凤岛以莫名亲切的态度朝我挥手,同时出声道。 当他即将着地的瞬间,那只冰块妖鸟一下子粉碎并四散洒在地面。 他的魔精灵与真日和等人的使魔不同,没有自己的意志,只是单纯的魔力之块罢了。 「直接面对面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吧?夏目,最近过得还好吧?加贺篝那家伙也真是,如果要指定交易对象,何必找这种大奶妹,应该要叫我妹来才对。这样的构图不是比较美吗?该怎么说,兄妹之情超越了敌我的关系……」 凤岛的废话完全打消了我的紧绷感,甚至让我有点被震慑了。被他称为大奶妹的嵩月则一下子释放出险恶的怒气。看来交易的主导权马上就被那家伙抢走了。 「所以,说好的点火装置有带来吗?」 「啊……哇,是这个吧……」 我慌忙拾起一直随便放在脚边的银色手提箱。真危险啊,要是刚才被对方直接抢走,交易就不必再进行了。 但凤岛露出了对那玩意儿不怎么感兴趣的轻蔑笑容。 「ok——真是乖孩子。有带就好。等下要飞了,你可要抱紧那玩意儿,千万别摔下去。」 「嗄?」 什么意思——我绷着脸。听起来简直就像要把我们带去哪里一样。那家伙到底想说什么? 「我对这种需要细心交涉的麻烦事没兴趣。抱歉啦,请你们直接去跟加贺篝聊吧。那些正躲在森林里的家伙,只会打扰交易进行而已。」 「跟加贺篝直接……!?」 等等,加贺篝不是暂停了正在飞行中的客机时间,还持续待在上空吗?所以要用电话沟通?但普通的手机讯号应该传不到那么高吧? 「反正你们还没确定人质平安前,也不会乖乖交出扩充零件吧。因此,我就让你们亲眼去见识一下……来吧,魔精灵们!」 凤岛的右手猛烈—挥,头顶立刻又生出了另—只巨大的冰块妖鸟。这种全身上下长满锐利尖角的模样,还真像某种不自然的亚种生物。此外现在这只比先前的还大上一圈,尺寸几乎跟佐伯家的豪华轿车不相上下。光是身体部分就可以轻易坐上两、三人了。 「好极了。夏目,上来吧!」 「上、上去……」 这个白痴在随口乱说什么啊。天底下哪里有愿意骑这种诡异生物的高中生?他该不会是要我们搭这种类似札幌雪祭冰雕品的家伙,飞到客机那么高的地方吧。 「啊啊,你实在有够啰嗦的,快上来!」 「等、等一下!呜哇!?」 冰之魔精灵深处尖锐的喙,对准了站在原地发呆的我。我的制服领口处轻易地被那家伙叼起,接着就被抛向了怪鸟的背部。 『智、智春!?』操绪的惊愕之声自我头顶传来。 抱着无尾熊的嵩月也追着我跳上妖鸟背部。她高高举起的指尖已经有—颗正在膨胀的灼热火球。凤岛见状立刻「啐」地咋舌一声。 「喂,那边那个玩火的,别在我的精灵上玩好不好?你想要从上头摔下去吗?」 「唔!」 嵩月发出了宛如猛兽般的低沉恫吓声,但最后还是把火球熄灭了。凤岛那句「想从上头摔下去」的警告让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这种从刚才就一直影响我三半规管的飘浮感到底是怎么回事?正当我在狐疑时,突然吹起的强风也让我十分在意。 位于冰块妖鸟背部的我缓缓挺起上半身。 『啊……智春最好不要睁开眼……』 我无视操绪的警告俯瞰下方,随后就直接冻结住了。 那里并没有地表。 原本应该位于我脚下的大地已完全沉没于深沉的幽暗中。 那种貌似曝光不足空拍照片的玩意儿,该不会就是原先的地面吧?在明莲寺高中学生会办公室周边待命的六夏等人,现在已经变得跟豆粒一样小,且快要看不见了。 我们正坐在凤岛的魔精灵背上飞行。 这种飞行方式似乎有点违反物理法则,以鸟类的生理而言也很不自然。尽管魔精灵外表跟鸟一样,却完全不靠上升气流进行滑翔。 或许这种怪物是透过低温让空气压缩,以近似喷射引擎的原理加速吧。这样以来速度当然会很惊人,不过坐起来也超级不舒服就是了。 「骗……骗人的吧!?」 我破着嗓子大喊道。冷汗自全身上下的毛细孔喷出,但肌肉却绷得像铁块一样硬,就连发抖的气力都没了。凤岛回头以冷笑的表情望着僵住的我,不知为何突然得意起来。 「风景很漂亮,对吧?说真的,我其实只想载妹妹兜风。也罢,今天就算特别服务一下,你好好享受吧。」 「嗄……住……手……快让我下……」 原本是想说快让我下去,但喉咙却因过度紧绷而吐不出完整的话。啊呜啊呜——我不断发出意义不明的怪声,没想到却让凤岛产生了奇怪的误听。 「啊?滚筒飞行?你这个乘客也太贪心了吧!」 凤岛自作主张地说完后,便突然让魔精灵进行旋转。首先是以横向旋转的方式爬升,接着再以螺旋轨迹进行特技飞行表演。这种会让人觉得主题乐园游乐设施都是小菜一碟的强大横向g力,让我几乎要失去了意识。 『等一下……凤岛!不好意思,智春他有惧高症啦……!』 「啥!?」 操绪终于看不下去,在凤岛的耳边大叫道。凤岛这才恢复正常的水平飞行方式,也慢半拍察觉出我的脸色已经死白。 「唔哇,夏目,你还好吧!?你的惧高症这么严重?」 凤岛讶异地喊着。经过那种离谱的特技飞行演练,就算是正常人都会被吓哭吧。我由于过度恐惧,甚至连失去意识都做不到,在嵩月的支撑下,只得以茫然的表情趴在妖鸟背上。 『要去哪呢?』操绪问。 「没多远啦。就在北关东的山区。」 『山区?』 「是啊。你们知道加贺篝那家伙把整架客机都抓走了吧?他已经让飞机降低高度,飘浮在山间的谷中,高度大概只有一千五百公尺左右吧。嗯,以这种速度,就算没有加压舱应该也不会得高山症。」 『啊……原来如此……』 操绪似乎很感佩地喃喃说着。 我则猜那应该是为了躲避航管局的雷达吧。加贺篝利用山区的低空让挟持来的客机飘浮。只要同时拥有抵消重力与时间静止能力,要达 成这项目的并不难。难怪到现在为止都没人发现客机的去向。 不过话说回来,等天色渐渐变亮,飞机还是有被登山客目击的可能。因此他才会指定要赶在黎明前进行交易。 『嗯……可是,一直待在那么高的地方不会冷吗?』 「啊?你们不是带了会玩火的那个女人吗?不,其实我也不懂加贺篝的考虑是什么。」 凤岛迅速瞥了嵩月一眼并说道。 这么说来,我们虽然以夸张的速度飞行,但却一直不觉得冷。果然没错,嵩月的身体周围正微微透出光芒,可能是她以自己的火焰设了一道类似结界的东西吧。 不过操绪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凤岛你自己还好吧?只穿一件皮夹克,而且肚子又露出来。』 那小子似乎很在意自己的穿著打扮。不过此刻的凤岛却露出一脸「为什么要问这个」的表情。 「不,我很好啊。」 『这样呀——』 操绪也莫名其妙接受了。这跟体质什么的无关,只不过是应验了「傻瓜不会得感冒」的俗语罢了,我心想。 趁操绪与对方进行没啥意义的对话时—— 『不妙。这是作战计划中的状况z……』 嵩月怀抱的丑陋无尾熊叫苦着。炫社长说话了。状况z是指什么?我回头以眼神询问嵩月,但嵩月也困窘地摇摇头。 『就是指完全没预期到的状况,只能以临机应变来处理。』 「唉……原来是那个意思啊。果然……」 我以不甘心的表情瞪着那只丑陋无尾熊。既然是指没料想到的状态何不早说? 只见无尾熊以很短的脖子勉强点头。 『配置在明莲寺周边的战斗人员这下子也没用了。黏在扩充零件上的发报机能不能将讯号从那里送出来也是一大问题……原本最坏的打算,就是在冬琉的指令下,让收纳扩充零件的手提箱直接爆炸。但看来这条路也行不通了。对方的行动完全超出我方预期。』 「让收纳扩充零件的手提箱直接爆炸……」 他所指的手提箱该不会就是我怀抱的这个吧?这种东西会爆炸?别吓人了好吗。 『要是早点想到凤岛的魔精灵具备飞行能力,就应该事先做好这方面的计划才对。不过现在说这个也太迟了。』 「……总之,现在该怎么办?」 『去跟对方交涉吧。』 「嗄?」 『就是直接讨价还价。你自己到了现场后随机应变。况且加贺篝原先指定的交易对象就是你。』 社长以懒洋洋的口吻说道,我则因此陷入了轻微的恐慌。这是什么意思?要我自己看着办就对了?那我之前背那么多预期的状况有啥鸟用? 「那个,社长……你们这样太不负责任了……喂、喂,喂喂?有听到吗?不要突然装成自己只是一只普通布偶好吗?社长!」 我粗暴地摇着丑陋无尾熊的肩膀,但对方却毫无反应。可能是两者的接续线路已经中断了吧。唔哇——我不禁抱着头叫苦。那个自闭男,在这种紧要关头一点用都没有。 「夏目,你在做什么?喂,你还好吧?」 转头看见我正对一只布偶大发脾气,凤岛露出了同情蠢蛋的表情。真是太可恨了,我竟然无话可说。真没想到我也有被凤岛同情的一天啊。 「你看,快要到了。别着急嘛。」 凤岛指着遥远的前方对我说。 我们的脚下尽是几乎垂直耸立的岩壁,看来妖鸟确实位于某个地形险峻的山区上空。 以逐渐染上白色的黎明天空为背景,有个异样的物体逐渐浮现于我们的视野中。 远远看那很像一只黑鸟,但很快我们就发现,那其实是喷射客机的轮廓。白底的涂装加上边缘的红与绿色线条,正是国际线专用的双引擎喷射客机东北航空〇九三三号班机。 最多能搭载将近四百名旅客的这架客机,近距离看果然异常庞大。这种巨大的人造物体能像气球一样无视重力浮在半空中,确实诡异得让人很难相信是现实。 至于带有魔力、闪烁着银色的那条玩意儿,则是缠住飞机机体的锁链。 左右的主翼及尾翼,还有机鼻与机身。 一共有六条锁链牢牢绑住了这架飞机。 与飞机的巨大体积相比,锁链简直纤细得可笑。但这纤细的银色锁链,却能让巨大客机中的时间完全静止。简直就像被关在睡美人那座遭诅咒荆棘森林包围的城堡一样。 至于在这座荆棘森林的顶点,则是那架美丽的蔷薇色机巧魔神,以及伫立于其上的操演者。 加贺篝隆也。 〇 「老大,我带他们来了。」 来到双引擎喷射客机的机身上后,凤岛让妖鸟降落在加贺篝隆也面前,接着便让自己的魔精灵消失了。 破裂的冰块碎片自飞机顶端往四面八方落下,我目睹这番光景不禁吓得全身发抖。 凤岛虽然说高度「只有」一千五百公尺,但这种半高不低的地方反而更恐怖。与其站在这种地方还不如高到云层以上,那样因为没有实际的高度感还稍微好一点。 大概是重力被抵消的缘故吧,飞机的机体并不受气流影响,显得非常稳定。只不过轮廓呈些微弯曲的机身还是很难站立。一旦没踩稳,天晓得会滑到哪里去。铝合金制的机身表层不但莫名光滑,也没有任何可抓的部位。再加上表面有点潮湿,真是让人心惊胆跳。 凤岛的肩膀因喘气而激烈上下晃动,可能是消耗过多魔力导致吧。他一降落后就直接呈大字形倒在飞机的顶端了。加贺篝隆也没说任何慰勉凤岛的话,只是以苦笑面对我们。 「呵……我们又见面了……夏目智春。很遗憾得把你叫到这种地方来,真是有劳你了。」 「唉……哪里。」 双方都态度很正常地打了招呼,但我总觉得这样很怪。 由于总不能在地上匍匐前进吧,我只好以弯着腰的难看姿势努力站起身。 加贺篝全身披着黑色斗篷,但斗篷的真正身分其实就是他的使魔软体兽。恐怕他这么做是要藉使魔抵挡外头的空气与风压吧。 从他腿边的影子里则可以窥见机巧魔神的踪迹。那架魔神张开双臂并伸出锁链,模样就好像是一位正在驾驶喷射客机的马车夫。 「很抱歉,没时间跟你闲话家常了。要像这样一直保持召唤机巧魔神的状态,得花掉相当多的精神力。应该没有人希望在这种场合发生失控吧。」 加贺篝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机巧魔神,语带嘲讽地喃喃道。 根据他的口气,让时间静止这件事,本身好像不需要花费他太多魔力。—旦将某物的时间静止了,直到解开锁链之前都会持续原本的状态,不需要多加照料。所谓的时间停止能力,似乎就是这么回事。 「那么我们就进入正题吧。正如你所见,你那些变成人质的学长姐们现在都平安无事。只要你乖乖交出点火装置,我就会让他们安全释放。航空公司现在大概已经乱成一团了,不过那应该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损失,顶多就是班机误点大约半天罢了。」 加贺篝这么说,并指着脚底下的客机。 对他的这种态度,我突然冒出一股冰冷的怒意。 加贺篝有恃无恐的理由我可以明白。确实正如他所言,变成人质的学生们并没有危险。就算被关起来了,也丝毫不会产生任何不自由的感受。毕竟他们根本无法察觉自己变成人质这件事。 在拥有压倒性力量的魔神相克者前,他们那些无能为力的生命都变成了加贺篝交易用的筹码。 我所无法允许的就是这点。 又来了,我心想。加贺篝再度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恣意玩弄他人的生命。就算他想达到的目的本身是正确的,利用这种手段我也不能认同。我决定不将这扩充零件交给他,绝不。 但即便如此,我也想不出有什么解决事情的好方法。 如今对手的确掌握了飞机上的所有乘客性命。 「我要先检查一下点火装置的真伪,你把手提箱打开吧。」 加贺篝指着我手中的银色箱子。 我则默默地照做了。 打开锁及外盖后,被黑色缓冲材料包裹住的香菇形金属筒便现身了,我握着它缓缓自手提箱取出。 我无言地等待加贺篝的反应。天晓得他要怎么判断那玩意儿的真假。在对方解放人质之前,这玩意儿是绝对不可能先交到他手上的。只不过,他如果要先检查东西的真假,我也不知该如何拒绝。在六夏她们事先安排的计划中,并没有注明这种状况的对应方式。 看来真的只能我自己看着办了。这种沉重的责任让我不觉有点头晕。 然而,加贺篝要求的检查方式却完全出乎我的预料。 「你把那玩意儿交给嵩月家的小姐吧。」 『耶?』 发出惊愕声的倒不是嵩月,而是操绪。看来她也没预期到加贺篝会要求这种事吧。 我因为无法理解加贺篝这么做的用意,只好回头望着嵩月。嵩月则只是以困惑的表情对我点点头。莫可奈何下,我就将扩充零件交给她了。嵩月总不可能是加贺篝的内应吧。 当嵩月的手碰触到扩充零件的瞬间。 「这……!?」 扩充零件正在发光。 绿色的金属筒表面,出现了宛如电子线路的花纹,底下则有无数的细光透出。貌似蕈伞的半球体,也在发出轻微的声响后分割成六片。扩充零件内部齿轮咬合的噪音连续不断响起,分割开来的蕈伞也像是花瓣一样打开了。 我这才发现,香菇前端的半球体,其实只是扩充零件本身的保护层罢了。 从打开的保护层痕迹,可以窥见金属筒的内部构造。 唔——我不由得屏住呼吸。 但保护层只打开了一瞬间而已。 分割成六等分的保护层再度逆转回去,变成原本的蕈伞。扩充零件表面的耀眼光芒也消失了。最后扩充零件就剩下我们熟悉的原始状态。 『刚才……那是……!?』 操绪愕然地喃喃说道。 嵩月则惊讶地无法出声,只能瞪大眼睛愣住不动。话说回来,当嵩月首度在教室碰触这玩意儿时,点火装置也对她起了反应。我这时才回忆起当初的经过。 「呼,看来是真的点火装置没错了……只可惜……还是不完整。」 「……不完整?」 听了加贺篝的话我立刻抬起头,双腿的颤抖也不知不觉停了。强烈的危机感让我暂时抛下了惧高症。 「那是什么意思……你刚才的话,究竟……点火装置是做什么用的!?」 我在无意识中拉高了音量。虽然只有一眨眼,但我确实在半球状的保护层打开时,看到了金属筒的本体。里面埋了一根类似短针的突起物。 我以前也看过形状类似的东西。那就是某次朱浬学姐所发射的火箭弹尖端。那玩意儿的正确名称是——对了,引信。也就是爆裂物的点火装置。 「为什么机巧魔神的扩充零件会对嵩月有反应……!?加贺篝隆也,你到底想对她做什么!?」 我完全忘了恐惧,步步朝加贺篝逼近。 面对失态大吼的我,加贺篝只是露出充满自信的微笑。 「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没变。夏目智春,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耶?」 「那就是让琴里复活——不论得用什么手段。」 加贺篝说到这,再度回头望着自己的机巧魔神。琴里是他的射影体名字。就跟操绪—样,也是机巧魔神的副葬处女。正如我想追求的目标,加贺篝试图让缠身于自己的幽灵复活。 只不过,我无法明白他的目的跟这个诡异的扩充零件要怎样结合在一块。 「两个礼拜前……距今大约两个礼拜前。我在某地遇到了—个自称夏目直贵的男子。」 『……直贵哥?』 「老哥?」 操绪与我同时倒吸了—口气。真日和调查到的情报看来完全没错。加贺篝则观望着我们的惊讶表情。 「老哥,是吗。原来如此……呼,算了,这样也好。」 他以欲言又止的口气说道。接着,加贺篝便将视线移往嵩月手中的扩充零件。 「点火装置这种扩充零件,是为了如今尚未诞生的机巧魔神而存在。接着我就要取得那架……!」 「慢着。我哥,对你说了……!」 我以保护嵩月的态势介入加贺篝与她之间。加贺篝立刻以成熟的表情笑了。 「那个男人失败了啊,夏目智春。」 「你说,什么……!?」 「交易成立。点火装置,我收下了!」 包裹加贺篝身体的斗篷再度变回黑色的软体兽姿态。软体兽从背部伸出无数只触手,撕裂了犹如被血染色的黎明天空,像鞭子一样扭动、旋转。 嵩月立刻将扩充装置抱入怀中保护。 「唔!」 无数只触手也随即朝嵩月出击。她以火球进行防御,很顺利让最初的一击烟消云散。但接下来瞬间变得毫无防备的嵩月,又得面临加速杀来的第二批触手。 「——嵩月!」 这时,就在手足无措的我们面前。 刀光一闪! 触手纷纷被切成碎片,朝四面八方飞散了。 「什么……!」 加贺篝脸上终于出现了动摇的表情。 一头野兽也现身于正在瞪着加贺篝的我们面前。 这股冲击力让客机的机身开始摇晃。那玩意儿以爪子抓过金属制的飞机机身,便散发出大量火花进行着地。 貌似犬科动物的这只巨大野兽,要说是妖狐,毛皮又稍嫌寒酸了点,但依然是一只被金毛覆盖的幻兽没错。全身缠绕狂风及时赶到的这家伙正是—— 『薇薇安!?』 操绪唤着野兽的名字。 薇薇安是能自由自在操纵暴风的风兽,也是真日和的使魔。 我这才察觉,风兽是追着我们来的。 能化为疾风越过空中的我方战力只有这只风兽。因此,薇薇安想必在空中追了凤岛的魔精灵许久。 至于这只使魔的主人——真日和却不见踪影。 代替他骑在这只风兽背上的,则是身着洛高制服的两名少女。 「交易取消了,加贺篝隆也。」 已将麻花辫解开的少女,正把挂在裙下的手枪拔出并放声大笑。 她是第二学生会的会长,仓泽六夏。 另一名少女则手持尺寸惊人的黑漆日本刀。锵——只听见她制造出拔刀的声响。 「绝对不能把点火装置交给你。竟敢与洛芦和的三个学生会同时为敌……」 第三学生会会长——橘高冬琉冷酷地说道。 这两名学生会长,接着则同时以凄厉的表情对敌人宣示—— 「——好好后悔吧,魔神相克者。」 〇 过了大清早平静无波的时段后,风终于开始吹起来了。 加贺篝隆也郁闷地拨开黏在脸颊上的长发,有点困惑地耸着肩膀。 「洛高的 学生会长……佐伯家的那少爷不是在客机里睡觉吗?哦,对了,洛高是一所有三个公认学生会的怪学校。」 望着手拿吓人凶器的两名少女,加贺篝露出自嘲意味的苦笑。不不,你自己才是个怪胎吧——我是在很想吐槽。 但如今的我并没有那个闲工夫,在被其他人叫醒前,我跟操绪、嵩月都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 『……各位还是先退下吧。』 我回过头,一位比操绪稍年长的幽灵少女正浮在那。 她是缠身六夏的射影体姬笹小姐。与一脸坏人样的搭挡刚好相反,是位散发出天使气质的美丽女性。她也并起双腿侧坐在风兽的背上。 『待在这里让薇薇安保护你们。剩下就交给六夏她们吧。』 姬笹对我们招手,并露出优雅的微笑。 让人屏气凝神的紧张感一瞬间淡去了,心情突然变得舒缓许多。自从升上洛高的这几个月间,与学生会相关的人对我这么温柔应该还是第一次吧。 我与抱着扩充装置的嵩月对看一眼,终于安心地吐了口气。 然而,有人就是要趁机破坏我们这短暂的幸福。 「——那是什么意思?学生会长,交易取消?」 加贺篝与冷酷的声音说道。 他的身体好像比原本膨胀了一圈,应该不是眼睛的错觉吧。加贺篝四周的魔力正在急遽提高密度。 机巧魔神与使魔,本来应该是要毁灭彼此的相克存在,但这时在加贺篝的心中产生共鸣,使其魔力获得无限的增幅。 同时具备操演者与契约者的能力,结果就是像他那样。 机巧魔神与恶魔。 同时拥有两者之力就等于是禁忌般的存在。而那正是魔神相克者——加贺篝隆也。以这个世界的组成构造而言,他已经变成了异端(bug)。 这位魔神相克者,如今露出了仿佛对到处乱飞的虫子不耐的眼神,盯着两位学生会长。 「很遗憾,我所指定的交易对象并不是你们,可以不要来妨碍交易的进行吗?我想这么做对双方都好吧?」 「很遗憾,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你。」 冬琉会长平静地回答道,就好像她完全没感受到对方身上所散发出的异样气自心般。只见她提着日本刀,缓缓朝加贺篝步去。 「你现在立刻释放人质并自行离开吧。假使你拒绝,我们就只好诉诸武力了。」 冬琉会长带有挑战意味的这番话,让加贺篝脸部肌肉一歪。 「呼,诉诸武力……你们有那个实力吗?」 「当然。」冬琉会长面无表情地答道。 哈哈——加贺篝放声大笑,随即又以蔑视的眼神俯瞰她。 「不。那是不可能的!」 在他话还没说完前,我们又听到了「锵」的金属摩擦声。 那是锁链伸出所造成的声响。 机巧魔神《蔷薇辉》,自手腕伸出了带有魔力的银色锁链,并以惊人的气势朝外射出。 锁链就像拥有自己的意志般开始扭动,自四面八方朝冬琉会长袭击。这种速度根本不是人类肉身所能对抗的。冬琉会长纤细的身躯一转眼就被绑住,像是一尊无法动弹的美丽雕像。你就好比古代被献给海神当活祭品的衣索匹亚公主般——恶魔的力量透过锁链,很快就要静止属于她的时间了。 「……先解决掉一个了,剩下的……」 加贺篝以毫无任何感动的声音喃喃道,并对六夏投以「轮你了」的眼神。然而,此刻六夏脸上却浮现出自信满满的笑容,对此颇为不屑地摇摇头。 叮——只听见金属被切断的声响。 机巧魔神的锁链再度摇晃起来。但那跟展开攻击时的动法不同,比较类似快死掉的蛇,先是用力跳了一下,接着便毫无力量地向下垂。 「什……么!?」 察觉到异样的加贺篝呻吟着。 留下像镜子一样的平滑剖面,被切裂成碎片的锁链朝客机顶端四散而去。 机巧魔神《蔷薇辉》手腕伸出的六条锁链,其中已经有一条死了。那玩意儿丧失了所有魔力,变成一根单纯的生锈金属链。 至于斩断锁链的武器,则是那把锻造的钢刃。 冬琉会长手中的日本刀,从尺寸惊人的黑漆刀鞘中拔出后,便在晨曦下显现出宛如被露水沾湿的刀身。如切纸般斩断《蔷薇辉》锁链的这把武器,刀刃连半点缺损都没有。 「冬樱,拔刀。」 冷酷的说话声回荡着。那是来自冬琉会长的口中。原本应该已被《蔷薇辉》锁链绑死的她,却能悠然地将刀尖向下垂。 她那被过长浏海遮住的右眼这时露了出来。 头发底下自额头至脸颊,浮现出闪烁着淡淡光芒的纹路。那就好像某种原始部族的刺青般,以复杂的曲线构成了图样。 而类似火焰纹章的那种图样,看起来又很像工业产品上的制造序号。 是「e-106」。 「……蔷薇辉的时间静止失效了……?你竟然……有魔法无效化能力?」 加贺篝以纯粹惊讶的表情喃喃说着。这种讶异之色最后终于变成苦涩的扭曲脸孔。 「那纹章是……你这家伙,竟然是前操演者!」 「没错。我说过了,要用武力解决你——」 冬琉会长面无表情地说,接着便缓缓启动脚步。 她所对准的方向,则是还在绑住客机的《蔷薇辉》锁链。 「蔷薇辉!」 加贺篝一声令下,蔷薇色的机巧魔神以残余锁链再度展开攻击。但冬琉会长却在自己身体四周回转那把巨大的日本刀。 「没用的,加贺篝隆也。缺少护法结界的机巧魔神,只不过是一只机关人偶罢了!」 锵叮——清脆的金属声响起,锁链又被一一斩断了。 『好厉害……』操绪不禁赞叹道。 就跟疯狂怒放的冬樱花瓣一样,被切成细小断片的锁链碎屑朝四面八方舞落。 这么做不只能剥夺《蔷薇辉》的战斗力,也意味着被加贺篝当作人质的客机将获得解放。这么说来,这把尺寸巨大到完全与她娇小身躯不相衬的日本刀—— ——可以斩断机巧魔神。 机巧魔神的防护结界对冬琉会长的日本刀起不了作用。 对不受魔力影响的她而言,机巧魔神真的只是一只以机械驱动的人偶罢了。 「啐……怎么会有这种事。英格丽!」 加贺篝以失去从容的表情叫着。他脚边的那只软体兽立刻爆炸性地增加体积,并形成无数根鞭子。 糟了——我不禁战栗着。 身为魔神相克者的加贺篝,除了机巧魔神外还能命令使魔。与恶魔订定契约后得到的使魔,事实上是一只完全独立的生物。 即使冬琉会长能让魔法失效,依然无法阻止使魔以生物之姿使出的物理性攻击。血肉之躯的人类被怪物攻击,最糟糕的下场就是丧命。况且,如今的加贺篝应该再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唔……!?」 嵩月焦急地想冲出去。但张开双臂制止她的却是姬笹小姐。她回头对嵩月露出优雅的微笑,随即就像融入空气一般消失了。 随即—— 「翠晶,showdown!」 六夏以仿佛反派的尖锐声音大笑道。她脚底下的影子被掰开,并从其中猛然伸出一只巨大手臂。六夏召唤了她那架由美丽翡翠色铠甲包裹的机巧魔神,迅速抓住了软体兽自空中朝冬琉会长袭击的鞭子。 软体兽发出了犹如惨叫的咆哮声,身体也剧烈挣 扎起来。 获得无限魔力并持续增生的软体兽,已经膨胀到几乎要把《翠晶》吞掉。软体兽那种没有固定形状的肉体,能吸收各式各样的冲击力,而且还拥有足以压倒机巧魔神的蛮力。 明知如此的六夏依然继续高声讪笑。 『从比幽暗更肆虐的冰雹中——』 机巧魔神《翠晶》的内部也释放出庞大魔力。无数颗齿轮在机械驱动的巨体中蠕动着,让魔神的右臂发出蓝白色光芒。 『那是被科学之泪所溶解的阴影!』 漆黑的软体兽再度发出悲鸣。原本抓住《翠晶》右臂的使魔部分,变成普通的水滴并弹开了。机巧魔神《翠晶》的能力是让物质液化。所有东西在《翠晶》手中都会变成液体,实在是一种恐怖的危险能力。 被《翠晶》那种光线碰触到的物质,会丧失原本的分子结合力并融解。不管是以魔力保护的机巧魔神装甲,或是能吸收各种冲击的使魔肉体,无一不例外。 「英格丽,快退下!」 加贺篝命令自己的使魔撤退了。这种光景使我大为震撼。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那个高傲的加贺篝隆也也会被区区两名女高中生压倒。跟洛高的两名学生会长为敌,下场就是这样吗?我心想。被称为魔神相克者的男子都无力对抗。虽然这不是重点,但这种战斗并不是我们这种人有余地出手的。 「——唷,老大,看来情势很不利啊。」 正在慢慢后退的加贺篝头顶有个声音传来。 那是来自乘着四翼妖鸟、一直在旁观战况的银发倒竖笨蛋。加贺篝则皱着眉,仰望那个莫名开心的小子。 「……凤岛……当初跟你约定好的部分不是已经结束了?」 「嗯,的确是那样没错。」 凤岛自喉咙发出咯咯咯的声音笑道: 「不过这回就对你大放送吧,老大。我很清楚那边的大姐有多难缠,就算是对你也负担太重了。况且,你还没把我那份报酬奉上呢。」 「呼……随你高兴吧。」 加贺篝似乎不怎么感兴趣地咕哝着。凤岛则咧嘴露出牙齿,在自己头顶上张开双手。 「好,就说定了!来吧,魔精灵们!」 妖鸟一只只在凤岛周围出现。 抬头注视那群逐渐遮住天空的冰之精灵,冬琉会长与六夏的神色—下子严肃起来。 凤岛的存在,可说是我方预想之外的威胁。 冬琉会长的日本刀不必说,就连六夏的机巧魔神也是,基本上都只能拿来进行肉搏战。对于可以远距离攻击的凤岛魔精灵,这样实在非常不利。 明知这点的凤岛,随即发出了宛如已经胜利的高亢讪笑。 「对不起啦,我个人跟你们虽然无冤无仇,但年纪大的女人我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就趁这个机会让我泄泄愤……唔喔喔喔!?」 凤岛的笑容直接僵掉,最后还变成了惨叫。 那是因为在他身体周围飞舞的魔精灵爆炸了。 这并不是凤岛的操纵失误。那些以魔力制造的妖鸟们,毫无任何预警地,化为了只能散发出寒气的碎冰块。而且还不只一只、两只,而是连锁性地爆炸。 我过了一会才注意到枪声。 这时我们才终于发现,有人正在狙击凤岛的妖鸟。 那并不是六夏的小型手枪,而是口径更大、能进行高速连射的重兵器。 举例来说,就好像某人有时会拿出来的链炮一样—— 「黑……黑崎朱浬!」 凤岛猛力喊着她的名字。 他的目光,对准了比我们位置更高的空中。以染成深红色的天空为背景,一个被披风包裹的苗条身影正在上头飞舞。 不,那不是披风,而是机翼。 就好像是最尖端的战斗机一样,拥有匿踪造型的六片式机翼。 生着战斗机机翼的少女,在空中飞舞并留下了喷射引擎的凝结尾。 「唔呼。」 那是我没看过的飞行装备。跟在鸣樱邸中庭坠毁的完全不同。充满各种锐角,还能打开、变形的外观,光是线条就充满了杀气。 能背负这种装备飞行的女高中生,这世界上应该只有一个吧。 「唔呼呼呼。」 朱浬学姐赶来了。 她那招牌般的沉静笑声,伴随着枪声响彻于四周。 「唔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朱浬学姐从天而降。仔细一看,她还在所穿的制服上加了如铠甲般的护具。此外,她所怀抱的武器则是一挺六连发的巨大机关炮。只见她一边以机关炮扫射,一边自凤岛的头顶踩下。 「黑、黑崎……又是你。你这家伙为何老爱妨碍我……呜啊啊啊,危险!」 凤岛周围的妖鸟一一被朱浬学姐的机关炮击落。 碎裂的冰块在夏季的天空洒落,就好像不符合时节的雪花一样。话说回来,我并没有那个闲工夫欣赏这位正开心乱发机关炮的少女与恶魔的追逐战。事实上,就连冬琉会长、六夏,以及加贺篝,都对这异样的光景目瞪口呆。 反而是我跟嵩月率先回过神来。虽说这没什么好炫耀的,但洛高的科学社社员早就看过太多次这种程度的骚动。 『唔哇,朱浬学姐的机翼跟引擎……为什么变多了……』 操绪冷静观察后喃喃说道。 这么说来的确没错,增加的不只是机翼数量而已。飞行装备的背面还增设了控制姿势用的推进器之类,因此,朱浬学姐才能做出普通飞机难以办到的奇特飞行动作。前阵子朱浬学姐说要测试的新型装备,该不会就是指这个吧? 『一点也没错!』 与扩充零件一起被抱在嵩月怀里的无尾熊布偶突然发声。我差点就被吓死了。 「社……社长?原来你还在啊……」 我叹息道。不要用那种身体突然说话好吗?我不知道已经被吓了多少次。然而社长完全不理会我的反应。 『增加的不只是机翼与可变式推进器,还牺牲了续航距离让最大飞行重量提升为原本的两倍。这么一来,内藏兵器的火力最多就可以变成旧机种的十六倍了!』 这是我的代表作——无尾熊非常自豪,我们则只能白眼瞪那只布偶。 把原本就是活动火药库的朱浬学姐火力再提升十六倍,你这家里蹲到底在制造什么玩意儿啊?难怪朱浬学姐现在看起来那么开心。这种等级的攻击力已经不是冷兵器可以相比的了—— 「啊——混账,本大爷真的生气了!」 不断被狙击的凤岛好像情绪失控了。他全身散发超过极限的魔力,召唤出几乎要遮蔽整个天空的大量妖鸟。 我感到焦急万分,被那么多的敌人袭击,不论朱浬学姐火力再强应该都很难全身而退吧。但此刻朱浬学姐那美貌的脸上,却再度浮现出无可比拟的满面笑容。 静止在空中不动的朱浬学姐,自飞行装备的背面及机翼面等各处,打开了无数的飞弹荚。至于整齐排列在其中的,当然就是数量难以估计的飞弹了。 凤岛一看脸色大变。 「等等黑崎,你这家伙竟然……!?」 「全部炮口同时打开,发射——!」 凤岛连讨饶的机会都没有,朱浬学姐就直接射出藏在体内的所有飞弹。 如烟火般四处乱射的大量飞弹,一口气扑向了那群妖鸟。至于被妖鸟群围在中央的凤岛,则被惊人的大爆炸所淹没。 我们只能在底下愕然地注视这幅光景。 第七章 等爆炸的火光终于散去后,天空被一层薄薄的雾所笼罩。至于在空中飘散的冰块碎片,则被地平线后方透出的晨曦照亮,发出淡淡的七彩光芒。 某块貌似煤炭的玩意儿穿过七彩的雾坠下。原来那是全身狼狈不堪的凤岛。全身被烧焦的他正冒出白烟,朝遥远的地面进行没有安全绳的高空弹跳。 以这种高度坠地,就算那家伙是个笨蛋也很难保住性命吧,我不禁为他担忧起来。 「混账……给我记着呃呃————!」 拖着多普勒效应造成的语尾,凤岛留下老套的台词自战场退去。果然,他不是会因那种负伤程度就没命的笨蛋,我真是白担心了。 留在飞机上方的敌人如今只剩下加贺篝与他的使魔了。 「——还要打下去吗,加贺篝隆也?」 冬琉会长发出重新整理心情的一叹,接着又再度以日本刀摆出架式。六夏则像西部片里的枪手般转着掌中的手枪,并缓缓朝加贺篝逼近。 朱浬学姐则折叠起飞行装备的机翼,降落在加贺篝的背后。这么一来他就被完全包围了。 加贺篝露出仿佛放弃的长长一叹,以流畅的动作随手取出墨镜戴上。接着他便无言地仰望天空,表现出好像非常遗憾的模样。这一幕还真像是电影场景啊。 「学生会长,你刚才说我会后悔是吧?」 他以自言自语的口吻喃喃道。 是啊——冬琉会长点点头。加贺篝随即露出淡淡的冷笑。 「看来正如你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实在不想伤害任何人,真没办法……就取消交易吧。」 「你那是什么意思?」 察觉到对方语带玄机,冬琉会长的脸部立刻一僵。加贺篝则望着她,浮现出凄厉的笑容。 之后,「碰咚」一声的强烈撞击便朝我们袭击而来。 原本浮在空中的客机机体,这时失去了原本的稳定,开始像地震一样摇晃。 「等等……加贺篝隆也!你,竟然……」 「时间静止已经解除。」加贺篝简洁有力地回答。「不过,只有一部分。」 嗄——冬琉会长的视线立刻朝飞机扫过。她所停下目光的位置是在客机的右翼。 巨大的右翼原先被机巧魔神《蔷薇辉》的锁链绑住,但这时束缚正在逐渐消失。失去张力而下垂的锁链,正慢慢卷回《蔷薇辉》的手腕。 能将被捆绑物体时间停止的银色锁链。 当锁链被解开,物体的时间流动便会恢复正常。 此外,施加于机翼上的重力控制魔法也被解除了。 已经恢复时间的机翼,还有依然被静止的客机本体。 根据两者的物理法则落差,客机的机体根本无法负荷。 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响起,银色的机翼顿时冒出裂痕。 「糟了……!得破坏剩下的锁链!快!」 冬琉会长怒吼道。六夏则在她还没说完前便采取行动。她的机巧魔神发出了闪烁着蓝白光芒的魔力块,让束缚左翼的锁链化为液体。 朱浬学姐也晚了一眨眼开始行动。她的机关炮喷出火光,精准地击中绑住机身部分的锁链。 包括冬琉会长一开始切断的两条,剩下的蔷薇辉锁链只剩下一根了。 那就是绑住尾翼部分的那根。只不过,那里正好被加贺篝的机巧魔神挡住,变成一个死角! 「薇薇安!」 六夏喊着真日和的使魔名字。那只金色的风兽发出短促的咆哮与惊人的速度,从数十公尺外朝目标冲去。风兽使出缠绕着暴风的一爪,顺利破坏最后的锁链。 所有的锁链都卷回机体后,加贺篝的机巧魔神便没入了他的影子中。 客机内部的光阴流动也完全恢复正常。 原先静止的客机一瞬间恢复数百公里的时速。之前的安定也荡然无存,且因受到风压的影响剧烈晃动。 原本保护我们的风兽暂时离开了。强烈的风势袭面,让我们几乎无法呼吸。我与嵩月只能趴在客机的顶端,光是要避免被吹走就得使尽浑身解数。 没错,原本守着我们的风兽不在了。 那才是加贺篝真正的目的。 「唔……!」 我们背后有一股异常的魔力正在急速膨胀。先察觉到这点的嵩月,立刻摇着一头被风吹乱的黑发在飞机顶翻滚。 她刚才卧倒的位置,如今刚好被如鞭子般伸长的黑色触手扫过。 原来加贺篝的使魔软体兽,趁冬琉会长被他的机巧魔神引走注意力时,偷偷从客机的下方绕到了我们背后。 那只叫英格丽的使魔,想狙击的目标其实是嵩月手中的扩充零件。 幸好嵩月惊险万分地躲过使魔的这一击。她身体周围现在已被炽热的火焰包裹,软体兽再也无法偷袭了。 这时,判断无法顺利取得扩充零件的软体兽,随即转移了目标。 她的新目标,是我。 迅速膨胀体积的软体兽以猛烈的气势扑来。 「夏目同学!」 『智春!』 嵩月与操绪同时叫道。然而,我连发出惨叫声都来不及。无数的触手卷住我全身,试图将我拉入软体兽体内。 即使想紧急叫出《黑铁》也无法开口。我的身体动弹不得,即将被软体兽整个吞噬。现在的我脚底下根本照不出影子,要怎么召唤机巧魔神啊! 「人质只要有一个就够了……这是我给你们的最后机会,交出点火装置。」 加贺篝隆也在狂乱的暴风中悠然伫立,并对嵩月如此警告。 但,嵩月并没有理会对方的要求。 在紧张到让人无法呼吸的转瞬沉默后——一道耀眼的闪光突然包住了客机顶端。 「……什么!?」 加贺篝的表情再度紧绷起来。 他的视野完全被烈火遮蔽了。 那是一道几乎能吞下整架客机的巨大火焰,并以嵩月的身体为中心打转。火焰最后终于变成一道龙卷,覆盖了软体兽的全身。继续以增生方式膨胀体积的软体兽,其细胞也在这种高温下遭炭化并逐步瓦解。真是恐怖的火焰威力啊。 「住、住手……」 脸色苍白的朱浬学姐叫道。机关炮发出「咚」声,落在手足无措的她脚边。她那线条美妙的唇更是失去了血色。 「……快住手,小奏……!奏!」 加贺篝则只能屏住呼吸、观望事态的发展。 嵩月的火焰威力更强大了。唔唔唔……她一边低吟一边自右臂现出火焰之刃。不,那种东西已经不能以单纯的刀刃称呼,而是一道超浓密且巨大的火墙才对。其全长抵达数十公尺,并如同恒星的日珥(prominences)般狂暴难抑。 「嵩月奏,你疯了吗?没有契约者的雌性恶魔竟然放出如此庞大的魔力……」 加贺篝也不禁表情扭曲地叫苦起来。 就在主人的面前,嵩月将炎刃对准使魔,毫不留情地劈了下去。 黑色软体兽的核心像是大海一样被分成两半。 地狱烈火烧尽细胞,让软体兽发出悲惨的叫声。嵩月让本来能再生的使魔肉体分开后,朝我接近。这种惨绝人襄的壮烈场面,令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趁着这霎时的空档,冬琉会长突然迈步急冲。 「加贺篝隆也——!」 被嵩月引开注意力的加贺篝反应慢了半拍。不过这已经够致命了。 冬琉会长的日本刀自加贺篝的下盘往上挑,斩向他那毫无防备的躯体。 是刀背啊。不过,加贺篝的肋骨还是 粉碎了好几根,并让他露出扭曲的痛苦表情。 他那失去站立能力的高大身 躯被暴风卷走。无能为力地朝地面坠落。 被火焰蹂躏且痛苦不堪的加贺篝使魔,使出最后一点力气追向主人。不论在什么状态下都以保护身为主人的契约者为优先,这就是使魔的本能。 使魔没有固定形状的肉体化为了翼手龙,并在空中抓住了加贺篝。接着,那只翼手龙便以滑翔的方式凌空而去,我方并没人展开追击行动。 终于被软体兽放开的我,则当场跪倒于地,并激烈地咳了起来。 嵩月这时静静地步向我面前。 已经把全身火焰收起来的她,显露出难以置信的纤细、梦幻气息。 她确认我平安无事后,立刻发出了心满意足的温柔微笑。 「夏目同学……太好了……我……」 接着,她就像断了线的人偶般当场瘫软下去。 「嵩、嵩月!?」 我急忙接住嵩月倒下的身躯,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失去血色的她肌肤异常冰冷,还像根羽毛一样轻盈。 不过我现在并没有空档检视她的状况。 客机发出了令人讨厌的金属断裂声,并惊心动魄地震动起来。因加贺篝攻击而损伤的机体,如今正因无法抵挡风压而开始崩解。 歪斜的金属板自被破坏的机翼处一片片脱落。机身泄漏出的航空燃油则在飞机后方拖出一条线。感觉到有异常状态发生的传感器虽然立刻自动切断对油料的供应,但这也让右侧的引擎失去了动力。推力不足的飞机机身顿时倾向一侧。 正在脚底下流动的地面景色愈来愈鲜明、扩大,这证明了我们的高度正在降低。 『智春……该不会……又来了吧?』 操绪将手放在已经昏过去的嵩月背上,并很无奈地对我喃喃说道。 又来了——我也不禁咋舌。 飞机开始朝地面急速坠落。 ○ 「夏目智春,这里,快一点!」 六夏对我们如此呼喊。 她的翠色机巧魔神正碰触飞机的舱顶,让机体表面出现不完全的液化。冬琉会长首先跳进那如水面般摇曳不定的管道。 机身表面出现微微的水波纹后,冬琉会长的身体便沉人其中。看来她已经穿过悟时蛮成果冻状的机身外壳,直接进入机舱内了。 我抓起已经昏厥的嵩月,当然还有她怀中的扩充装置与社长的丑陋无尾熊,一起冲向六夏那边。 变成果冻状的客机舱顶,飘散着一股类似无底沼泽的气息。要跳进那玩意儿还需要不少勇气。不过,我现在没时间犹豫了。 抱着嵩月的我一口气将腿伸入其中。又黏又滑——我身上虽然残存一种被液状金属包裹的异样感,但最后选是顺利落入飞机的地板。等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身处客机当中。 这里是类似空服员休息室之类的地方吧。我迅速环顾四周,有几位身着围裙的空服员正失去意识倒在地上。她们似乎是被外力敲晕的,我想大概又是冬琉会长所为。如果这时空服员引起骚动就麻烦了,她的这种判断应该无误。只不过把空姐一下子打昏还是有点过火啊。 「其他的乘客呢……?」 我仰望头顶上的操绪低声问道。操绪立刻穿越墙壁,偷窥另一侧的座舱。 『好像睡着了。总之并没有任何人发出噪音,大家都没醒来吧?。』 「……睡着了?」 这种紧急状态还能合眼,大家的神经也太粗了吧?我稍微有点羡慕七哪些学长姐。这也也没办法呀——操绪对我耸耸肩说道。 『刚从校外教学回来,大家一定都很累了吧。而且还有时差的问题。』 「对喔。话说回来,这架飞机里的时间曾经被静止过……」 仔细想想,被加贺篝所禁锢的那半天,对这些人而书不过是不到一秒钟的转瞬而已。在这种跟眨眼差不多长的时间内,这群人的头顶上,已经发生过机巧魔神的混战以及飞弹驳火。 「智春,你没事吧?」 随后从休息室从天而降的,则是依然背着飞行装备的朱浬学姐。最后一人才是六夏。这时,果冻状的客舱屋顶也恢复成原本的金属了。 「是啊……我还好。可是,嵩月她……」 我抱着没有反应的嵩月,有点难堪地仰望朱浬学姐。 嵩月连动也不动。 她的身体依旧像冰块一样冷。尽管还有呼吸没错,但意识却一直没有恢复的征兆。恐怕是因为释放了超过极限的魔力之故吧。像这种场合,自己该怎么处理才好?我实在难以想象。总觉得只要我一移开视线,她就会消失在空气中,这让我感到异常不安。 「……我明白。不过这时候暂时没办法管她,要先想办法稳住飞机。」 说完朱浬学姐便蹲低身子,温柔地抚摸嵩月那惨白的脸颊。然后她便闭上眼,像是在祈祷一样低声说: 「放心吧……小奏绝对会平安无事,你不必挂念她。」 这段时间六夏已经冲向驾驶舱了。 驾驶舱就在空服员休息室隔壁。入口的门并没有关闭。只不过门锁的部分可以明显看出被冬琉会长斩过的痕迹。我则抱着嵩月追向六夏的脚步,一起进入了控制飞机的那个房间。不管如何,我也想优先知道问题的处理状况。 驾驶舱后方有一张休息用的小床,上头趴着貌似已经昏倒的机长与副机长。至于冬琉会长则交叉双臂、伫立在一旁。 「请问……这些人……也是被冬琉会长……?」 我忍不住质问着。突然破门冲入驾驶舱,然后又把机长、副机长打昏——这家伙简直比劫机犯还恐怖。 「当然不是。」冬琉会长好像有点火大。「他们一开始就昏倒了啦。我只是把他们搬到床上,以免碍事。」 「昏倒……?」 「大概是加贺篝与凤岛在停止时间前,被这两个人亲眼目击到吧。」 「啊,我懂了……」 两个坐着魔精灵这种怪物的诡异家伙,在高度数干公尺的空中被目击,而且还怀疑他们想让飞机坠地,机长跟副机长不吓得失去意识才怪。 『……昏过去搞不好对他们还比较好。』 坐在驾驶座如此喃喃自语的是那只无尾熊布偶,也就是炫社长的机巧偶人。为什么你会坐在那么重要的位子上——我真的很想吐槽。 『这是※eicas吧……燃料、油压……哦,nd之类的全挂了。目前的高度与速度是……』 (译注:eicas为engine indig and crew alerting system。中央油电引擎显示系统界面;nd即navigation disy。导航显示器。) 无尾熊一边拨弄座舱的各式仪器一边认真地自言自语着。这只无尾熊难道会开飞机吗?话说回来,社长不是自称机巧师什么的,飞机应该也算是一种机械吧。 「社长,状况如何?」 朱浬学姐对无尾熊问。虽然这幅光景乍看下一点紧张感也没有,还令人想会心一笑,但事实上我们正处于非常危急的状态。大量的座舱仪器激烈闪烁着,不知是在警告什么,还同时可听见刺耳的警告音。 『嗯……刚才脱落的是右侧扰流板,翼前缘的情况也不好;机翼纵梁看来歪了,陀螺仪虽然还活着但已无法导航;引擎只剩单边所以无法保持高度,速度则在失速边缘。』 「……,你就不能说得更简单一点吗!」 冬琉会长以不耐的表情介入朱浬学姐与社长的对话。只见无 尾熊『唔』地陷入沉思。在隔了短暂的沉默后—— 『一言以蔽之,我们正在坠机。飞机这样还能飞真是不可思议。』 「嗄!?」得如此露骨的无尾熊说明,冬琉会长愣住了。「……没办法救回来吗?」 『嗯,没办法。』 「那迫、迫降呢……?」 「着陆系统是没问题,应该可以迫降吧……如果有跑道的话……」 「跑、跑道?」 冬琉会长再度愣住了。她望着驾驶舱前方的窗户。 视野内尽是无限延伸的险峻山脉。我想起这里是北关东的山区上空。不要说什么跑道了,连找到一条笔直的马路都很难。 冬琉会长陷入沉默。驾驶舱被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所笼罩。 「……状况如何了?」 这时,一张我有点怀念的脸孔打破沉闷走入驾驶舱。 那是一名右臂以绷带吊着的俊美男学生——佐伯哥。他脸上留下了些许日晒过的痕迹,却依然穿着不符合时节的白色大衣。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很怀念。我总觉得已经好久没看到他了,只不过现在没空沉浸于重逢的喜悦中。 自时间静止状态苏醒的佐伯哥,发现我正抱着嵩月,似乎已能看出事情的发展。他很难得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看来你们成功从加贺篝的袭击下守住扩充零件了……感谢。」 「啊……不。我什么……也没做。」 从我自己口中承认还真让人沮丧。 没错,我什么忙也没帮上。负责战斗的人是两位学生会长与朱浬学姐。至于保护扩充零件的则是嵩月。 至于我方的代价则是嵩月昏倒,搭有校外教学成员的飞机即将坠毁。 而我则只能从头坐视到最后。 「……其他学生们的情况如何?」 朱浬学姐以比平常严肃许多的口气询问佐伯哥。搭这架飞机的人有许多都是她的同学,因此朱浬学姐也难掩心中的关切。 佐伯哥点点头。 「现在看来还很镇定,不过大家应该很快就会察觉到异样了吧。在引发恐慌之前,最好先说明一下。 「……要是来得及恐慌就好了。」 六夏自言自语地讽刺道。的确——冬琉会长也叹了口气。就算是平日行事霸道又不合常理的学生会长,一介高中生也很难处理这种状况。 「利用沙原光的空间跳跃,可以让乘客们避难吗?」 听了冬琉会长的提问,六夏边苦笑边耸肩。 「如果是光她双手能抱住的范围内,要移动百公尺左右应该是可以啦。不过,那也要她还有足够进行跳跃的魔力才行。」 「是吗,她已经……」 冬琉会长失望地咬着唇。 昨晚,为了让朱浬学姐逃出加贺篝的魔掌,光学姐已经耗掉了大量的魔力。况且对曾经被停止时间的她而言,那件事才过了没多久。 「真日和的使魔呢?」 朱浬学姐接续问道。 「你说薇薇安啊?」六夏抬起头,露出思索的表情。「追踪凤岛让薇薇安耗费了过多体力……可能已经累瘫了吧。何况契约者又不在这,大概很难强迫那家伙听命。」 「送两个人下去地面应该还可以吧?」朱浬学姐又问。 「那样应该可以……是吗,两个人…… 六夏以已经察觉到什么的表情对朱浬学姐点点头。 「喂,坐在那边的无尾熊。离坠机大概还剩多久?」 『……大约一分三十秒吧。动作快的人还来得及写遗书。』 「呼。看来不够来回一趟了。」 六夏事不关己似地摇摇头,并对冬琉会长使了个眼神。冬琉会长则面无表情地颔首,随后就不知为何以促狭的笑容面对我。 「决定了,夏目智春。就把你跟嵩月送回地面。」 我以下巴几乎要脱臼的惊愕表情听完这番话。 「……嘎?」 要我逃跑? 如果要问我想不想逃,那当然,真巴不得现在马上就离开这架飞机。只不过,这么一来,其他的学生将如何呢?包括飞机上原本是去校外教学的乘客,以及赶来救援的两位学生会长? 「你不必露出那么夸张的表情吧?听我们的话,快下去吧。」 六夏瞪着一动也不动的我,有点无奈地说着。 「不,可是……为什么只有我……」 「嗄?你又不是来参加校外教学的。跟大家一起坠机做什么?」 「这、这么说的话,六夏……会长也是吧……」 「笨蛋——所谓的学生会长,就是要在这种时候负起责任。我如果先逃了那成何体统?想害我变成笑柄吗?反正你又不是学生会长,只是来跟敌人谈判的,再磨蹭下去大家都别想逃了。」 「……啊……」 这是怎么回事,我心想。六夏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对俗世眷念最深的不是她吗?怎么会在紧要关头突然改变了形象?这种人也会在意责任什么的吗?我以为她会像以往那样,庆幸可以赚到一大笔旅游平安保险赔偿金,兴奋地不得了。如果不这样,那六夏岂不是…… 岂不是——真的很有学生会长的架式吗? 「……听我说,很谢谢你担心我们。不过这是多余的,夏目智春。我们并不是为了求死才留在飞机上。应该还有许多办法可想。不过那是企业机密,恕我不能泄漏给你啦。」 面对无言以对的我,六夏脸上浮现充满自信的笑容并宣示道。 我认为她在说谎。 她已经无能为力了。六夏的机巧魔神也救不了正在坠落的飞机。就算是在即将碰撞前把地表化为液体,以几百公里的时速撞向水面,跟撞到水泥结果还是一样的。所以,她已经无计可施了。 然而—— 我却—— 『……智春。』 我抬起头,与呼唤我名字的操绪四目相望。 察觉她此刻的表情后,我一瞬间便理解了。操绪心想的事应该跟我一样。跟与加贺篝战斗时我完全派不上用场的情况不同,我们还有事可以做。 只不过——我真的做得到吗? 操绪似乎发现了我的迷惘,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颇为得意地挺起胸,用一如往常那种毫无根据的自信表情,斩钉截铁地向我保证: 『放心吧,操绪会一直陪着智春的。』 我也跟着苦笑起来。 啪叽——金属被扭断的讨厌声响再度响起,我们所乘的这架客机好像就快解体了。 襟翼脱落了——无尾熊社长大喊道。失去升力平衡的客机发生剧烈倾斜,客舱那也传来了此起彼落的尖叫。现在已经没时间让我犹豫了。 你还在拖拖拉拉什么——六夏对我怒吼。我无视于她的大喊,转身朝向驾驶舱后的空间。 这里的高度应该就够了吧。 我俯瞰依然抱在我怀里的嵩月,幸好她还在沉睡。我可不能再让她为我哭泣了。 继续严重倾斜的客机机体,正朝右侧的山峦失远坠落。 我用力吸了一口气,望着从自己脚底下延伸的影子,放声大喊: 「来吧,黑铁!」 ○ 我那被紧急照明灯拉出的影子正在改变颜色。 那是一种比夜晚更幽暗,代表虚无的色彩。 黑影的形状突然一歪。有某个巨大的物体,企图勉强掰开幽暗的轮廓,试图浮上台面。那是人类形状的手臂,也是被漆黑铠甲包裹的机械手臂。 透过不 知通向何处的虚无空间,机械驱动的巨大恶魔现身了。 漆黑的机巧魔神。 「黑铁!?」 冬琉会长念出这个名字。 「夏目智春,你在搞什………!?」 六夏则愕然得脸都歪了。 我几乎没在听她们的发言,那是因为我现在已经没时间了。光是要控制自己这架机巧魔神所释放的压倒性魔力,就得花掉我的全部心力。 像以前那样随便使用蛮力是不行的。施放出的魔力要是太庞大,只会加速破坏这架客机的机体而已。不过相反地,魔力不够也派不上任何用场。 这只狂暴且充满破坏力的恶魔手臂,必须像对待易碎物品般仔细照料。 而我想尝试的,正是如履薄冰的行为。 『比夜晚还深沉的幽暗从深渊中诞生——』 多了这莫名其妙出现的重量,客机机体再度发出惨叫。我感觉到只要稍梢不慎机体就要瓦解了,只能拼死控制这架随时会失控的机械恶魔。 被我拿来参考的对象其实是六夏。她先前才示范过将客机的外壳半液体化。 只要做到类似那样的程度就可以了。 并非任由蛮力进行瞬间的破坏,而是持续对客机机体施加魔力。 我想利用的正是《黑铁》的固有能力。 重力控制。 『——那是于科学之光芒下映照的影子!』 组装于机巧魔神内部的无数齿轮开始旋转,同时释放出庞大的魔力与漆黑的幽暗。自黑铁手臂生出的幽暗魔法阵逐渐扩散开来,最后终于完全包裹住全长超过七十公尺的客机机身。 之前感觉到的失重现象停止了,似乎有些微的引力牵扯住我们全身。客机也顿时不再降低高度。 「重力控制……!你想用这个举起一架飞机吗!?」 六夏大叫道。她以愕然的表情凝视包裹住整架客机的巨大魔法阵。 「不行啊,夏目智春!这样黑铁会……机巧魔神的魔力撑不住的!」 冬琉会长也以近乎悲鸣的声音喊道。 其实就算她们不说我也知道。《黑铁》正在迅速流失大量魔力,要以我这架机巧魔神的力量抵抗重力,并使三百吨重的客机浮起,负担实在是相当大。不过如果我不这么做,又找不出可以拯救所有人的方法。 大概是魔力逆流的缘故吧。我觉得自己的神经好像快被烧断了。 急剧的精神力消耗也让我全身像灌了铅块一样沉重。 果然,我的力量还是太渺小了。正当这种绝望的阴霾开始笼罩我脑中时,某人就好像在激励我一样,吼道: 「——继续撑下去,夏目智春!」 对方以强而有力的声音喊着。那正是第一学生会会长——佐伯玲士郎。 他还伸手制止想提出反驳的冬琉会长。 「你没必要勉强抬高机身。你只要让飞机保持不失速的状态,并补足不够的升力就可以了。你办得到吗?」 「这……这种程度的话,应该吧。」 我以有气无力的表情点点头。不要尝试让三百吨的物体浮起,而是保持机身平衡。 「不过,这样到最后还不是会坠机……」 这附近并没有适合迫降的场所,飞机离地表又只剩下数百公尺了。继续以这种状态往下,迟早还是会撞进山脉。 但佐伯哥却对我露出优雅的笑容并摇摇头。 「不必担心,剩下的就交给我吧。夏目智春……你干得很好。」 「耶?」 我无法理解佐伯哥最后露出的表情有什么意义,因此感到非常困惑。不过,我现在也没余力追问这个了。尽管减轻了些许负担,但要长时间维持机巧魔神释放魔力还是一件相当困难的工作。这种作业拖得愈长,机械恶魔失控的可能性也会急剧升高。 「炫科学社社长,这架飞机如果要迫降,至少需要多长的跑道距离?」 佐伯哥问坐在驾驶座的无尾熊。 布偶以粗短的手臂握着操纵杆,稍稍思考了一会。 「两千一百……不,一千六百公尺应该就够了。不过这是在引擎逆喷射推力不足的状态下,以黑铁补足为前提才能达成喔。」 「明白了。」佐伯哥点点头,随后又回头问。「如何,哀音?」 这时,那位身着白色洋装的幽灵少女,轻飘飘地自佐伯哥背后现身。她以缺乏抑扬顿挫的机械式口吻告知道: 『……这架飞机两分五十七秒后的着陆地点,是一处汇入湖泊的溪流……』 「好,就这么办吧。黑崎朱浬,能把我先送到那吗?」 「要飞过去……是可以啊。」 朱浬学姐瞥了一眼背上的飞行装备后点头同意,但随后又不解地瞇起眼。 「不过,玲士郎,你想要做什么?」 「制造一条跑道。」佐伯哥迅速回答。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飞机机身与夏目智春都快撑不任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我不是问你那个。你应该晓得吧?如果你那么做……」 佐伯哥并没有要回答朱浬学姐的意嗯,只是默默地盯着她。 浮在他背后的幽灵少女,则对我们所有人优雅地行一个礼。 朱浬学姐见状只好轻叹一声。 「好吧……六夏会长。」 「好啦好啦,你们快去……掰啦,哀音。」 六夏以手掌碰触驾驶舱的墙壁。一瞬间,机巧魔神的手臂自她的影子中浮现,再度将机舱的外壳变成果冻状。 「你先去,我待会儿在空中抓住你。」 「了解。」 在朱浬学姐的催促下,佐伯哥朝机外纵身一跳。这种举动换成我是绝对做不来的。接着朱浬学姐也跟着跳了下去。 最后留在这里的只有那位穿白色洋装的射影体少女。 少女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面无表情地回头转向我。 『夏目同学。』 这还是哀音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谢谢你特地前来……还对玲子跟家母那么温柔……你完成了我的心愿。能认识你,我非常高兴。』 她以让人感觉不到体温的清澈声音说道。 我觉得她的话好像有点不对劲,然而,在我尚未发掘出真相前,对方就先以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凝视我。 这种表情跟暖炉上的照片一模一样。 就是类似操绪那种促狭的笑容。 『如果有缘……大家再一起……』 享用美味的下午茶——说完哀音便消失了。 这时我觉得四周好像有音乐响起。那是莫扎特的第十三号小夜曲。 g大调弦乐小夜曲 第三乐章的轻快小步舞曲,此时听起来却异常悲伤。 那并不是我的幻听。 在我们这架逐渐坠落的客机前方,我瞥见了那架闪烁着淡绿色光芒的机巧魔神。 佐伯哥的《翡翠》现身了。自地平线彼端迎来的朝阳,照亮了那身美丽的翡翠色铠甲。 而这架翡翠色的机巧魔神,如今正演奏出悲哀却清澄的音色。 那是由魔力所制造出的声响。 所有产生共鸣的物体都会被冻结,也就是机巧魔神《翡翠》的绝技——「冻结的音色」 在近距离听会觉得那似乎毫无破坏力的声音,事实上的确演奏出非常哀感的曲调。 带有魔力的音色,逐渐将两侧倾斜溪谷所包夹的水面冻结。 毫无预警现身的巨大冰川,将客机的前进方 向染成一片白茫。 利用溪谷下方的溪流,加上其所汇入的湖水,《翡翠》制造出一条巨大的冰川。这种仿佛人工产物般的水平表面,刚好是一条全长一千六百公尺的跑道。 能实现这种伟业,实在很难想象需要耗费多大的魔力。 但也因为这样,这架人型客机才能降落在那条人造的冰川上。 一般人都认为冰的表面很滑。不过那是因为摩擦生热,使得冰块表面被一层水膜覆盖导致,冰本身其实并不滑——只要上头没那些水的话。 幸好,机巧魔神《翡翠》以魔力制造出的冰根本不会融化。这条冰川的表面强度简直比水泥地还坚固。要不是这样,根本无法负荷客机的迫降吧。 『要开始降落啰。』 炫社长藉由无尾熊布偶的嘴巴传达。原本被收起的机轮放下了,机体也再度摇晃起来。社长灵活地操纵因损毁而无法自由运用的飞机控制系统,将机身引入降落态势。警告灯依然此起彼落地亮起,我渐渐开始佩服这位社长了。 不错嘛——六夏喃喃夸了一句。不知道她是对佐伯哥,还是对社长说的。 「仓泽,我们去提醒乘客等下要迫降的注意事项吧。不然普通的学生们会感到害怕。」 冬琉会长手握日本刀走向客舱。如果只是要说明注意事项,应该不需要带刀吧。在飞机里看到一个带日本刀的家伙,才会让乘客们感到害怕哩。 「唔喔……又要做没酬劳的工作了……算了,真没办法!」 六夏以疲倦不堪的声音抱怨几句,最后还是跟了过去。 留在驾驶舱的人最后只剩下我跟无尾熊社长。 纯白的美丽跑道逐渐在驾驶舱前方的窗户外扩大。离着地的这数十秒让人感觉异常漫长。 小小的驾驶舱充斥着《黑铁》所释放的魔力残迹,使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我努力集中几乎快消失的意识。 再撑一下,大家就可以平安无事地降落了。 然而不说话反而会让我丧失注意力,我只好焦急地想着该说些什么好。 「对了……社长怎么会开飞机?以前是在那里练习的?」 我提出一个困惑许久的问题。但社长的回答却非常简单: 『第一次飞啦。我以前才没来过驾驶舱咧。』 「……耶?」 『哎,你不必担心。我躲在家里时玩了好多计算机的飞行摸拟游戏。嗯,游戏时间加起来起码有五百小时吧。』 「……」 那只是游戏吧——我勉强按捺下想要大骂的冲动,不得已再度陷入沉默。 再撑一下,大家就可以平安无事地降落了。然而…… 搞不好没那么顺利,我突然有这种预感。 客机正缓缓滑向由冰川形成的跑道。 终章 明明是夏季,天空却飘下了雪。 碎裂成细微状态的冰晶,乘着风自上风舞落。 大概是机巧魔神《翡翠》已经将魔力解除之故吧。成功迫降的东北航空○九三三号班机后方,冰川正像花瓣般崩解、散落,并把世界染得一片雪白。 我让自己的机巧魔神返回影子后,立刻跪倒于驾驶舱的地板上。 惊人的疲倦感袭向全身。这么长时间操纵机巧魔神,并释放如此庞大的魔力,对我来说都是第一次。不过这种疲惫却属于那种能让人身心舒畅的疲惫。尽管我累得半死没错:心情却非常好。 望着残留在驾驶舱天花板的《黑铁》痕迹,我不禁紧握双拳。 这次我就不是那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了。我与操绪的漆黑机巧魔神,救回了这架巨大客机以及其上所有乘客的性命。没错,我跟操绪。 「干得好啊,操绪。」 我罕见地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大概是精神非常亢奋高昂的缘故,总觉得好想找人庆贺一下。 但飘浮在我隔壁的操绪,却只是静静地对我微笑。 这位颜色淡薄的幽灵少女,以冰冷如湖面般的眸子映照出我的身影,接着又以几乎不带情感的声音说道: 『我有点累了……对不起,智春,让我睡一下。』 操绪仅留下微弱的波纹,随即便融化在空无一物的上方。 她的态度让我有些困惑。操绪的任性并不是从今天才开始,但会像这样直接抛下我不管还是非常少见。更何况刚才她的表情,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地。既无情绪又过于沉稳,对了,跟哀音非常相似。 暂时不管了——我心想。 操绪想睡的感觉我可以体谅。如果可以的话,我自己也很想倒头就睡。要是现在这里有软绵绵的床铺跟枕头就好了,我根本不奢求别的。然而…… 『夏目学弟,现在要用无线电请救难队出动了。趁骚动传开前,我们最好先离开飞机。运气差一点,搞不好会被当成劫机犯啊。』 无尾熊社长叫我赶紧离开,我则无力地垂下肩膀。 仔细一瞧,才发现原本倒在休息用小床上的机长等人,正发出「唔唔」的呻吟,彷佛快要苏醒了。真是没办法,经过了这么严苛的事件,我想休息一下都不行啊。 「呃……可是,她怎么办……」 我低头望向在我怀抱中沉睡的嵩月并问道。 她的脸颊似乎稍稍回复血色了,但依然还是没反应。身体的温度也嫌过低。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赶快找个地方让嵩月好好休息。 『不必担心。我也通知雪原瑶了,学生联盟很快会派人来迎接。』 「啊……既然如此。好,我明白了。」 我略感安心地点了点头。如果是拥有使魔的契约者们,一会比救难队更早抵达这里吧。此外,也可以请对方的契约恶魔帮忙诊断一下嵩月的状况。总之,现在还是先走为妙。 「走这里,夏目智春。」 冬琉会长对抱着嵩月与无尾熊的我招手。只见空荡荡的头等舱旁,已经放下了充满气的紧急逃生滑梯。 隔着阻挡不同舱位的布帘,我可以听到在经济舱大吼大闹的二年级骚动声。一醒来就发现飞机已经坠落,而且还是迫降在深山里,周围又是莫名其妙的冰原地带,他们会鼓噪也是情有可原的。虽说那些人在洛高看过的怪事也够多了,应该不会太震惊才对。 即使飞机已经降落于地,逃生门的高度还是离地表相当高。要从这个类似巨大溜滑梯的逃生出口滑下去,老实说我的腿都软了。尽管刚才还在一千公尺高的地方战斗过,这应该算小事一桩才对,但惧高症就是惧高症。我夏目智春在此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搭飞机了。正如操绪之前所说,我搞不好真的被诅咒了。 在上空有美丽冰块结晶飘落的冰川上,我们缓缓地前进。 远方则可瞥见佐伯哥的身影。 他背后矗立着自己的机巧魔神。那架穿着翡翠色铠甲的巨大机械人偶,高度有佐伯哥身高的数倍以上。但我总觉得《翡翠》散发的气息与以往不大相同。 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不见了。 站在远处也能察觉到的强大魔力亦然。 如今站在那里的,再也不是什么机械驱动的恶魔,只是一只普通的巨大人偶而已。 「佐伯……会长?」 我朝向背对我们的佐伯哥跑过去。这时,朱浬学姐马上制止我。 「慢着,智春。」 学姐正站在不远处卸下飞行装备,并露出底下已经看惯的洛高制服。那张端正到近乎冷酷的脸孔,不知为何感觉比以前软弱许多。虽说还不到痛哭流涕的夸张程度,但总觉得好像刚哭过没多久。 「你先等等。现在就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朱浬学姐缓缓转向我,露出了沉静的微笑。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佐伯哥还没收回机巧魔神,那种东西能让一般学生看见但我在尚未将问题说出口前,就已经发现了答案。 机巧魔神《翡翠》的铠甲,位于胸口前的部分已经打开了。 大大敞开的两侧装甲板中,可以清楚看见里头的构造。 我很久之前也看过一次。 那是当时受《黑铁》攻击时,《翡翠》被破坏的装甲内部。铠甲底下有一组宛如巨大试管般的透明胶囊,赤[]的哀音便沉睡在装满青色溶液的那个容器里面。 那是哀音的本体,也是她与生俱来的肉体。 但如今,《翡翠》的内部空空如也。 就好像被挖空的大洞一样,完全看不到哀音的踪影。 「哀音,已经不在了啊。」 朱浬学姐掬起地上的冰沙,如此喃喃说着。纯白的冰晶自她指缝间沙沙滑落,一转眼就消失在风中。 「她们这些副葬处女,其实就是献给机巧魔神的活祭品。机巧魔神会削减她们的魂魄质量,藉以完成操演者下达的指示。魂魄不断被减去的少女,其所怀抱的情感也会愈来愈稀薄,最后终将变得毫无感受性,这时她们就会自行消灭——」 「没有情感……消灭……?」 我愕然地听着朱浬学姐的说明。想到刚才飞机内操绪那冰冷的眸子,我就不禁毛骨悚然起来。支撑三百吨客机所花费的《黑铁》魔力,竟然是拿她的情感所换来的? 「怎么会……」 我感到严重的晕眩。 操绪不在了你会悲伤吗——嵩月以前问过我类似的问题。 如果会的话,就不可以再使用《黑铁》——她这么提醒我。 我当时无法理解嵩月这么说的用意。 每当《黑铁》释放魔力,操绪的魂魄就会减损——这就是嵩月无法对我诚实以告的真相。早知如此,我就绝对不会召唤出《黑铁》。而这么一来,我也没有任何能守护自己的力量了。 所以嵩月才会强调,要由她来守护我。 「那……哀音现在……」 哀音她本人知道会这样吗?要形成如此巨大的冰川——可供飞机降落,必须释放出无比庞大的魔力,而这将导致她自身的消灭—— 我想起来了。哀音跟我最后那短简短的对话,确实让人感到不太对劲。 我非常高兴——她用的是过去式。 她明知自己的下场会是这样,还是跟佐伯哥一起启动了机巧魔神。 为了拯救近三百名同学的性命,以哀音的魂魄为代价。 「——那是前操演者才有的纹章。以深爱之人魂魄换来恶魔能力并加以使用,脸上才会多出那种被诅咒的罪人烙印。」 冬琉会长在我们背后像是在自言自语般静静说道。 以绷带吊起的佐伯哥右手手背,果然浮现了如会长所说的淡淡纹路。那就跟冬琉会长脸颊上的图案很像,形状类似火焰的纹章。e—046——佐伯哥被刻上的诅咒号码则是这个。他如今已经变成一名前操演者,再也听不到操绪等射影体的声音了。 当我目睹这幅光景的瞬间,我立刻理解今生再也无法与哀音见面了。 我想起放在暖炉上的那张陈旧照片,以及长相跟哀音非常种似的雾绘女士。 就好像在弥补性格冷傲的佐伯哥一样,那位娇小的少女似乎时时刻刻对我们充满了歉意。 总是面露寂寞微笑的她已经消失了。 在那座美丽庭院享受的茶会,哀音恐怕再也无法出席。直到永远。 白色的冰晶被风送来我面前。 那就好像是献给哀音的葬礼花束般,闪烁着美丽的光芒再度被带往天际。 「请安眠吧,哀音……」宋浬学姐低声说着。 代替脸上没有泪痕的佐伯哥,我尽量不发出声音,但终究还是哭了起来。 后记 总之,这就是本集的后记了。为您献上的是机巧魔神第七集。 如果写太多可能会破坏作品的余韵,所以这次后记就简单一点吧。 这集『冰冻沉眠。是我在开始写本系列第一本前就已经准备好的桥段。就某个角度而言,就类似作品的象征一样,是最有机巧魔神风味的一集。如果各位能喜欢那我就太开心了。 正如第六集的后记所预告,这集(不知不觉地)将是故事的大转折点。 虽然整体的氛围并没有改变,但总有种「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的气息。到这里才让读者见识本系列的真髓似乎有点太迟了,还请大家不要太介意。 那么我还得致歉的一点是,这集的文章篇幅非常长,所以没有任何书末的附录企划。假使有人很期待这个单元,那我只好先说声抱歉了。 关于机巧魔神的短篇,目前正在「电击hp」杂志上以『机巧魔神klen』的标题连载中。倘若有人觉得只读故事本篇太寂寞,请务必买来看看。 此外,「电击hp」上也刊登了『机巧魔神的女主角们』如此一项连载企划:内容则是杂志每期集中介绍一位机巧魔神中登场的女性角色。由和狸老师绘制、在文库本中无法公开的 珍贵插画也会收录在里面,有兴趣的朋友请一定要找来看看。 那么最后,我要感谢所有与本书出版相关的工作同仁,以及再度选购本书的读者。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下一集终于要进入暑假篇了。智春即将在各位的关注中,越发活跃并走向真正的男主角之路,希望您能继续期待本作,三云岳斗敬笔。 总之,这就是本集的后记了。为您献上的是机巧魔神第七集。 如果写太多可能会破坏作品的余韵,所以这次后记就简单一点吧。 这集『冰冻沉眠。是我在开始写本系列第一本前就已经准备好的桥段。就某个角度而言,就类似作品的象征一样,是最有机巧魔神风味的一集。如果各位能喜欢那我就太开心了。 正如第六集的后记所预告,这集(不知不觉地)将是故事的大转折点。 虽然整体的氛围并没有改变,但总有种「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的气息。到这里才让读者见识本系列的真髓似乎有点太迟了,还请大家不要太介意。 那么我还得致歉的一点是,这集的文章篇幅非常长,所以没有任何书末的附录企划。假使有人很期待这个单元,那我只好先说声抱歉了。 关于机巧魔神的短篇,目前正在「电击hp」杂志上以『机巧魔神klen』的标题连载中。倘若有人觉得只读故事本篇太寂寞,请务必买来看看。 此外,「电击hp」上也刊登了『机巧魔神的女主角们』如此一项连载企划:内容则是杂志每期集中介绍一位机巧魔神中登场的女性角色。由和狸老师绘制、在文库本中无法公开的 珍贵插画也会收录在里面,有兴趣的朋友请一定要找来看看。 那么最后,我要感谢所有与本书出版相关的工作同仁,以及再度选购本书的读者。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下一集终于要进入暑假篇了。智春即将在各位的关注中,越发活跃并走向真正的男主角之路,希望您能继续期待本作,三云岳斗敬笔。 总之,这就是本集的后记了。为您献上的是机巧魔神第七集。 如果写太多可能会破坏作品的余韵,所以这次后记就简单一点吧。 这集『冰冻沉眠。是我在开始写本系列第一本前就已经准备好的桥段。就某个角度而言,就类似作品的象征一样,是最有机巧魔神风味的一集。如果各位能喜欢那我就太开心了。 正如第六集的后记所预告,这集(不知不觉地)将是故事的大转折点。 虽然整体的氛围并没有改变,但总有种「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的气息。到这里才让读者见识本系列的真髓似乎有点太迟了,还请大家不要太介意。 那么我还得致歉的一点是,这集的文章篇幅非常长,所以没有任何书末的附录企划。假使有人很期待这个单元,那我只好先说声抱歉了。 关于机巧魔神的短篇,目前正在「电击hp」杂志上以『机巧魔神klen』的标题连载中。倘若有人觉得只读故事本篇太寂寞,请务必买来看看。 此外,「电击hp」上也刊登了『机巧魔神的女主角们』如此一项连载企划:内容则是杂志每期集中介绍一位机巧魔神中登场的女性角色。由和狸老师绘制、在文库本中无法公开的 珍贵插画也会收录在里面,有兴趣的朋友请一定要找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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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过了无数遍无数遍的一番话。遥远的记忆。那是在什么时候听谁说的?正处于睡眠状态 的我想不起来,甚至就连自己是否在作梦都无法肯定。 然而女性还是继续说着: “此外,如果怀抱着‘可能会有更好选择’的傲慢妄想,可以说是为害最大、最邪恶,也—最糟糕的一种念头。毕竟人们不可能知道每一个选项会导向哪一个未来。” 恐怕她说得一点都没错,我想。 科学的些许进步教导了人类“未来是不可确知的”这项无趣的事实。因此就算我们如何绞尽脑汁,也不可能选出所谓正确的未来。 我心想,既然如此干脆继续睡好了。就算真的必须选择一种未来,也不一定非要由我选。 假使我连交给别人选择的自由都没有,不如让持续流逝的时间作主,使世界变成它自然而然该有的样子。 就如同在嘲笑我这种想法般,女性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告知道: “不,其实……人类连不做选择的自由都没有。那就好比已经存在的事物认为自己不存在 一样,必然会产生矛盾。只要这个世界存在的一天,人类就必须做出选择。嗯考自己不要嗯 考,其实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嗯考,同样地,不做选择这种选择,其实也是一种选择。” 车辆这时转向崎岖不平的道路上。大概是离开高速公路了吧。交流道。分歧点。 夕阳照亮了她的车。从云层缝隙间泄出的赤色光芒让人联想到灼热的火焰。 我微微地翻了个身,将脸转向另一边。风从敞开的车窗灌进来,玩弄着白衣女性的头发。 etc的电子音听起来分外刺耳。 “况且当你选择了不做选择这种未来的瞬间,其他选项所诞生的、数不尽种类的未来便会 同时消灭。即便你取消了上述选择,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并重新再来,新选择所制造出的,也 只是新选项所衍伸出的未来罢了。你以前原本能选择的未来将会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被你放 弃的未来或许能让你获得重要的事物,以及让你认识重要的人,但都不会再出现了。” 女性的话深深刺穿了我的胸膛,带来充满悔恨的痛楚。 不存在的事物。永远无法抵达的未来。我即使在朦胧中也不知为何觉得可以理解这番话的 意嗯,对那些被我消灭的事物更是感到非常惋惜。 “夏目智春,你已经明白了吧?选择绝对不只是挑选一种未来而已,它会将除此之外的可 能性全部粉碎。你必须背负所有被遭你破坏、践踏、消灭的世界生命,以及庞大的精神力质 量。那才是你被赋予的唯一选项。” 是啊,没错,我终于察觉到了。 女性并不是在对我说教,也不是在等待我的回答。她那看起来总是在微笑的表情,让我联 想到快要哭出来的孩子。她打从一开始就企图非难我,责备我所犯下的罪过。 这时女性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我换种说法吧。你的选择已经结束了,剩下来的只是忆起它并予以接受罢了。毕竟 你只是那个男人所遗留下的影子。是在比夜晚还深沉的幽暗深渊中诞生,被黑科学之光芒所包 围的那个男人的影子——” 女性的这番话笼罩了我的耳膜。她开始提高车速。 半梦半醒的我回想起来。我曾经走过这条路,而且也知道以后还会再来一遏。那将发生于 离当下不远的未来——因为我所选择的归结就是这里。 夕阳就像在告知暗夜即将降临般,发出最后的余辉。 我终于完全陷入了沉眠。 o “已经到罗,智春。” 有谁正扯着我的脸颊。 不,更正确地说,是我自己的左手在扯自己的脸颊,而且命令手做出这种动作的不是我。 那是出自附身于我的——某个幽灵。 “……很痛耶!你想做什么?” 我睁开被泪水沾湿的双眼,一名少女无视于重力、飘浮在我的头顶。她那淡色的秀发在半 空中披散开来,还以混杂着苦笑的表情俯瞰我。 少女是我熟得不能再熟的操绪。她曾是我的青梅竹马,现在则变成了幽灵。穿着洛芦和高 中夏季制服的她,正打量着猛力揉眼睛的我。 “智春到底要昏到什么时候呀,已经到了哟!”操绪无奈地说着。 “已经到了……到哪里?” “嗄?等等,你振作一点吧!医院啦,医院。” “……啊?” 我那终于能抓住焦点的眼珠,开始确认自己目前身处的地点。 这是位于视野良好的高台处,一栋有着石灰外墙的白色建筑,屋顶刻有红色的十字标志, 怎么看都像是一座医院。正面玄关附近有公车站脾,还停了一辆公车。话说回来,刚才我们应 该就是搭那个过来的。我睡眼惺忪地投了车资并走下公车,来到医院的候诊区附近时,记忆就 像被切掉电源般突然中断。一瞬间我本来只想手扶着墙壁休息一下,结果却好像直接睡着了。 等我终于清醒过来,看见一名女性倚墙站立着。那是一位身穿粗犷牛仔裤并套着白衣的女 大学生。年纪大概在廿岁上下吧。这位姊姊露出了亲切的微笑。 “夏目同学,你看起来好像很累了。昨晚几乎没睡吧?” 她拨了拨垂肩的秀发,一股陌生的气味顿时飘来。就读医学院的她,身上经常有奇怪的药 味。她所调制的药品,之前也曾让我吃足了苦头,那段往事我一点也不愿回想起来。我总感觉i 自己在作恶梦的原因,或许是那股药味所造成的吧。 “律都姊……”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出现,我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来。 潮泉律都——她是我房东的孙女。 此外律都姊也是我同班同学嵩月奏的表姊。我听说自从两天前意识不清的嵩月被送来这间 医院后,律都姊就一直在她身旁照料她。 “对喔,嵩月……!嵩月的情况怎么样了……?” 我扯着嗓子问道。再度忆起前来医院的目的后,那种暂时被淡忘的不安也随之袭来。嵩月 因失血过多而昏倒时,那轻得诡异且冰冷的身体触感依旧栩栩如生。 律都姊的反应并没有特别惊讶,只是略略眯起眼盯着我。 “ 小奏的情况……?” “呃……我听说事情已经过了两天,嵩月的意识还没恢复……” “……什么?你是听谁说的?” 律都姊的表情顿时变得紧绷。 “科学社的代理社长……朱里学姊,她先前好像问过医院了……所以——” “是吗……原来是黑崎……” 律都姊喃喃说了一句后便陷入沉默。她落下视线,似乎在嗯考什么,还发出了凝重的 “唔”一声。 “好吧,现在还隐瞒你也没用了。老实说,小奏的状况并不乐观。我想你也猜得到,她现 在变得非常虚弱。就算能恢复意识,大概也没办法过以前的生活。” 呵没办法像以一刚那样……过生活……” 操绪颤抖地说着。律都姊则静静地点点头。 “她最少要在医院里休养半年或一年……所以可能要暂时休学吧。不过在那之前还不敢保证她的意识能恢复。” “怎么会……” 操绪惊愕的心情传了过来。 我则因晕眩而头昏眼花起来。心脏也像是被人捏紧般传来绞痛。 嵩月会这样都是我的错。两天前的民航机失踪事件,为了拯救变成人质的我们,她发出了 超过极限的魔力,并就此失去意识。况且她会被卷入这起事件的原因也在我。 “你不需要感到自责。”律都姊道:“事情的大致经过我已经听说了。你也是受害者吧? 如果当时你们不在场,事件的结果可能会变得更悲惨。包括飞机上的全部乘客也……” “但嵩月是因为我……”我以软弱的口气咕哝着。 “那么……你要为她负责吗?” 律都姊突然冰冷地质问我。她那混浊的眼珠紧盯着我不放。 “咦?” “你说你要为小奏的事负起责任?你打算怎么做?” “我……” 我无言以对。律都姊的气势彻底压倒我。想起意识尚未恢复的嵩月,我一点忙也帮不上。 嵩月之所以会受伤倒地,毫无疑问主因在我。为了度过平凡校园生活,而近乎以离家出走的方式进入洛高就读的嵩月,却为了这件事而被迫休学。更严重的是,她可能再也不会醒来。我想要承担这种后果的责任,未免太抬举自己了。 发现我愣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后,律都姊的嘴角忽然和缓下来。 “……开玩笑的,我只是想整整你。” 说完,她便对我露出温柔的微笑。刚才那种霎时充斥周遭的紧张气氛也消失了。我不解地抬头望着对方,律都姊则对我轻松地耸耸肩。 “既然你专程跑一趟,要不要进去看小奏?” “耶?可是嵩月不是……” “嗯,她的意识还没恢复。不过让你看看她睡着的模样也没什么不可以吧?希望你能帮她加油打气。” “好的……那就失礼了。” 我咬着下唇点点头。要去看尚未清醒的嵩月,老实说我于心不忍,但还是很想见她一面。 刚倒下的嵩月身体轻到让人难以置信的程度,真担心她会就此消失不见。而这种担忧到如今依旧持续着。就算她沉睡未醒,我也想亲眼确认她依旧存在于这个世界。 “请问——” “小奏的病房在北栋的四二一号室。” 律都姊指着候诊室里头的通道,接着便直接以食指抵住嘴唇,对我促狭地眯起眼睛。 “老实说她现在是不能会客的。你要偷偷摸摸溜进去喔,就算事先敲门也不会有人来应。” “……我明白了。” 律都姊说她正要去贩卖部,所以我们就在途中分开。我依据她方才的指引来到病房。 位于四楼的病房都是单人房。大概是因为如此走廊也不见人影,厌觉格外安静。 注明四二一号室的门牌旁边,果然有手写的嵩月字样。 我仰望着嵩月的姓名,默默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智春……进去吧?” 操绪做出推我背部的动作并喃喃说了三贤,我至此才下定决心。 “嗯。” 我静静地吐了口气,并握住病房人口的门把。这扇米色的门毫无抵抗地被我推开了。淡蓝色的薄拉帘在宽阔的病房内区隔出空间。我一句话也不说地进入房内,接着轻轻地拉开帘子。 随后我的动作便像结冻般僵住了。 出乎预料的光景映入我眼中。 “……嵩……月?” 我以既空虚又可笑的声音唤着对方。 位于床上的那位确实是嵩月奏。 白皙的肌肤与艳丽的黑发,还有那张绝对不会认错的端整脸庞。她就是这么一位因为太漂亮而缺乏实际感、宛如不存在于世间的美少女。 我与她那双会让人联想起黑水晶的眸子四目相望。 原本应该意识不清并陷入昏睡的嵩月,这时却直直地盯着闯入房间的我。 “啊……” 嵩月讶异地瞪大眼睛,整个人一动也不动。 坐在床边的她如今穿着白色的衣服。一开始我只觉得这套服装太暴露了,花了一点时间才(插图)察觉那其实是内衣。披在肩上的睡衣扣子完全没扣,她只穿了一边袖子,就这么停下了动作。 她裸露的双腿上搁着一条湿浴巾,床边的茶几上还有一只装了热水的脸盆。这种场面就像住院中的病患刚擦过身体,正更衣到一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嵩月可爱的尖叫声响彻病房内。我则因为脑袋一片混乱而无法动弹。 问号在脑袋中不停打转。嵩月不是因意识不清而陷入昏睡状态吗?为什么她可以自己起床更衣?我想起律都姊叫我不要敲门时,脸上露出的那种愉悦表情。 难道说——我被骗了,是吗? 嵩月以睡衣遮住胸口并弯下腰。然而那深邃的山谷还是让我不由得看傻了眼。嵩月对我的视线移动似乎非常敏厌,立刻以湿润的眼眸朝上瞪着我。 这也是我最后看到她的表情。 “等等,嵩月,这是误会——” 灼热的火球在嵩月右手急速变大,一瞬间便遮蔽了我的视野。那是嵩月一族的地狱烈火,能将膨胀的大气转变为高压的风暴。 “唔啊啊啊啊啊!” 从侧面而来的巨大冲击力向我袭来。 我连同病房的墙壁一起被炸到走廊上,就此失去了意识。 o 过了十几分钟后,在医院的餐厅—— 律都姊好像终于笑累了,正忙着擦拭眼角的泪水。 我则万般无奈地扭曲着贴满了ok绷的脸。 “啊哈……真抱歉。本来只是想稍微逗逗你。谁教你问我小奏的状态时露出那种苦瓜脸……咕……啊哈啊哈哈哈!” 说到这,律都姊再度趴在桌子上肩膀剧烈颤抖。 你也笑得太夸张了吧,我心想。都是她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害我差点就死在医院。真搞不懂这有什么好乐的。其实我从以前就有种感觉……我该不会是和她结过什么梁子吧? “从一开始就全部都是骗人的吗?包括嵩月意识不清,还有休学的事?” “嗯——差不多。当你捉到黑崎的事以后,我就灵机一动。我觉得,这么做一定可以让你high起来。” “high起来?” 我以不满的表情问道,律都姊点点头。 “本来你以为陷入昏睡状态的小奏,现在却活蹦乱跳地,难道你不开心吗?” “这 么说……那倒是。” “如果是一般的情况应该会欣喜地互相拥抱,营造出良好的气氛吧!” “虽然你这么说,但刚才……” 我忿忿地抱怨着。不敲门直接闯入正在换衣服的女孩病房,到底有什么好high的? 但一旁的嵩月听了律都姊的话,却对一脸不高兴的我产生误会。 “那个……对不起。我只是……有点吓到……” 嵩月满怀歉意地对我深深低头,这让我慌了起来。 “啊,不……这又不是嵩月的错,都是因为律都姊骗我……” “什么叫骗你,别讲得那么难听好吗?我可是给你一个天大的良机耶!” 律都姊事不关己地耸耸肩,我则不耐地瞪着她。 “你早就知道嵩月她……正在换衣服,所以才叫我去病房吗?” 如果这不叫骗,我真想不出其他说明方式。 “是啊。其实那是因为我想帮小奏一个忙嘛!谁敦她那么内向。” “嗄?”我对律都姊露出愕然的表情。 “律、律都……!” 跟露出从容微笑表情的律都姊刚好成对比,不知为何情绪激动起来的竟是嵩月。她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律都姊则笑嘻嘻地望着模样狼狈的表妹。 “我去买点暍的,你们在这里等一下。” 说完她便走向柜台去了。我则以疲惫不堪的视线目送她那身穿白衣的背影。 嵩月则在那套睡衣上披着一件羊毛衫,律都姊离开的时候,她仍困窘地低着头。 这是我熟悉的嵩月。看到她露出一如往常的反应,我才终于放下心来。 “……太好了。嵩月,幸好你平安无事。” 我无力地瘫在椅子上笑道。嵩月则愣愣地微微倾着脖子。尽管她大病初愈又完全没打扮,依然是一名让人叹为观止的美少女。头发绑成麻花辫这点更是让我感到新鲜,评分也提升不少。 “就是说呀……嵩月同学昏倒时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你一点反应也没有。” 在我身边的操绪也叹息道。 我以复杂的心情听着操绪的发言。其实操绪也自那起事件后沉眠了好久。她当时只说了声‘有点累了’接下来就整整一天没出现,持续昏睡。 不过,操绪醒来后,样子跟先前相差无几,还因为睡太饱而在半夜骚扰我,反过来导致我睡眠不足。 我现在会因为没睡够而疲惫不堪,她得付很大的责任。 嵩月似乎也看出我的精神不济。 “那个,夏目同学……你看起来也很累……” “咦……不,我没事,我只是没睡好。” 听到对方以担忧的口气问,我慌忙摇着头。明明是特地来探望她的,怎么能让住院病患操多余的心呢? 对呀对呀——操绪这时也点点头。 “那起事件结束也不过两天而已。后来怎么样了,有谁知道吗?” “……我知道一点。朱里学姊在电话里有说,报上也刊出了飞机迫降的新闻。” “是哟,报纸也有吗……昨天好像有很多记者去采访。” 操绪耸着肩说道,想起这件事的我也叹了口气。 所谓的事件,就是指前天早上发生的民航机意外。 洛高参加校外教学的两百七十九名二年级生,他们搭乘的国际线班机在抵达机场前便断绝 了音讯,最后被发现在北关东的山区迫降。 幸运的是连一个伤者都没有。只不过这起事件的疑点实在太多,新闻杂志与电视上的谈话 性节目都大幅报导此事。 当然,关于事故的调查已经在进行中,旅客也交由医师检查过健康状况。 目前唯一所知的结果是,遭遇事故的那些乘客,完全丧失了发生意外时的记忆。客机失去 音讯的那半天,机上大约三百人没有一个记得当时发生过什么。 “今天也有……记者吗……还是没事了?” 嵩月怯生生地问着。由于她老家的行业性质特殊,她非常讨厌出风头。 “呃,很难说。”我摇摇头。“不过电视台的转播车应该撤走了吧,接下来可能会轮超自 然相关的杂志记者,或心理学家还是研究人员什么的蜂拥而至。” “啊……超自然现象,吗……” 嵩月颓丧地喃喃说着。操绪则以有点开心的口气表示: “那也没办法呀。对不知道事情经过的人来说,这本来就是一桩怪异现象,恐怕会在全世 界都掀起骚动呢!” “呵……” 我也以自嘲的心态轻笑了一声。怪异现象。没错,除了这四个字以外还真不知该怎么形 容。毕竟使客机失踪的,就是被人称为恶魔的存在。 使魔,此外还有以机械驱动的人工恶魔——机巧魔神。 同时拥有两者之力的男子——加贺篝隆也。身为魔神相克者的他,策画了这起客机失踪事一件,让洛高两百七十九名二年级生,瞬间成为他的人质。 知道幕后真相的人并不多。事实上只有跟加贺篝隆也交手的少数几人以及相关人员。也就是说,没有多少人知道这场战斗的牺牲者是谁。 哀音这位娇小的少女,祭出了自己的魂魄,拯救了即将坠毁的飞机,但也因此消灭了。结果被她所救的乘客却没人知道这件事。 一想到此,我就感到一阵心痛。 哀音消灭的事恐怕连嵩月都不晓得。我迟早有一天会这件事转告嵩月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嵩月似乎把我苦恼的原由误以为是自己的责任。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 嵩月缩着原本就很纤细的肩膀,口气坚定地对我微笑道。 “你没事……不,可是……” “啊……是真的,我并没有很严重。为了小心起见,必须住院到今晚,明天就可以离开……” “耶,是哟?”操绪讶异地眨眨跟。“太好了。对吧,智春?” “嗯。是啊……那真是太好了。” 然而,当时因战斗激烈消耗而狼狈倒地的嵩月,真的能住院两、三天就恢复吗?我感到很狐疑,况且事件刚结束时她的模样很糟糕,虚弱到几乎危及生命的地步。 操绪似乎跟我有一样的疑问。 “这里,该不会是很特殊的医院吧?”操绪问嵩月。 “咦?”嵩月露出不解的表情。 “例如说,表面上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医院,但实际上却是专门治疗像嵩月同学这种恶魔的特殊机构。” “不……我觉得这里只是普通医院” “耶?”这回轮到我对嵩月的回答惊讶了。“普通医院……真的是普通的医院吗?” “啊——”嵩月对我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沉嗯了一会儿,才说:“是的,是给普通人治疗的医院。” “这样不会有问题吗?” “……问题……?” “呃……我是说,如果嵩月去普通的医院检查,不就会暴露恶魔的身分了……” 愈说我就愈发不安起来。 因为嵩月奏的外型跟恶魔差很多,所以我经常会忘记,但其实她正是恶魔。 在嵩月体内奔流的血液,可以依照她的意志转变为摄氏数千度的地狱烈火。刚才她所发出的火球就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如果把这样的她送入普通医院,不明就里的医师们势必会陷入恐慌吧。运气不好的话,嵩月也许会被当成珍贵的样本或研究用的白老鼠。 结果嵩月却有点困窘地对我摇摇头。 “……不会的。”她说。 “住院难道没验血吗?” “那个……不必担心。” “咦?为什么?” “啊……那是因为……恶魔与人类之间并没有生物学上的差异。” “没有……生物学上的差异?” “那个……其实我也不懂,是律都她说……人类与恶魔的肉体并没有基因与细胞的差别。 所以就算去普通的医院也没关系。” “真的……是这样吗?” “是的。” “……” 我与操绪对看了一眼。就算律都姊心眼再坏,应该也不会骗自已的表妹吧?不过既然没有基因上的差异,不就代表人类跟恶魔其实是同一种生物? 这实在太诡异了,我心想。像嵩月这样的恶魔竟然拥有跟人类相同的肉体,只能说匪夷所嗯吧。恶魔可以从手掌放出火球,或是召唤冰之精灵,这种夸张的家伙们,如果跟人类是同样的生物,我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跟人类不是不同的生物……那恶魔到底是什么?” 操绪以困惑的表情问。 我屏息等待嵩月的回答。话说回来,我之前都没认真想过这点,为什么嵩月他们会被称作恶魔呢?况且,既然恶魔跟人类并没有肉体上的差异,为何能拥有如此超人般的力量? 结果嵩月自己似乎也很困惑。 “不知道……” 她对我们摇摇头。我与操绪不由得失望地垂下肩膀。 “那个……应该是,住在魔界的居民……一般来说。” “不是要问你那种通俗的解释啦……” 操绪以无奈而疲惫的声音喃喃说着。附带一提,嵩月所住的“魔界”,其实就是本市有名的大富豪、大地主——潮泉家的后山。 “啊……” 不知如何是好的嵩月也陷入沉默了。看来她并非装傻,而是真的不知道。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如果有人问我“人类”是什么,我大概也很难回答吧。 “嗯……可是仔细想想,其实也没多奇怪啦!” 操绪又以平日那种莫名有自信的口吻咕哝着。 “是吗?” 我很难苟同她的看法。 “当然罗。毕竟他们看起来也跟人类一样。难道智春觉得嵩月同学有长尾巴吗?” “不,怎么可能嘛!” 我毫不迟疑地摇摇头,但操绪反而不高兴地眯起眼。 “……回答得真快,一点也不像平常的智春。” “咦?”什么叫一点也不像平常的我啊? “难道智春在刚才那间病房里检查过了?” “嗄……” 我想起在病房撞见嵩月更衣的光景,忍不住咳了起来。 “最好是!我又没看到!不,我不是说我不敢肯定,应该说在那种情况下,谁有闲工夫去注意那种事啊!” “哼——那当时智春到底在注意哪里?” “呃,这个嘛……” 我不经意拾起头,刚好与满脸通红的嵩月四目相望。 只见她压着羊毛衫的胸口处并低下头,轻声说了句“对不起”。该道歉的人是我吧——我也对她表达歉意。面对同时陷入沉默的我们,操绪则露出一点也不觉得有趣的表情,还“呼”地吐了口气。既然不想面对这件事,就不要故意让人想起来啊! 不过也罢,随便操绪想怎样吧,我心想。 一边是耍性子整我的操绪,另一边则是被无端卷入、困窘不已的嵩月。 两人的样子一如往常,这才终于让我产生“两人都平安返回正常生活”的实际感受。尽管我还是无法忘怀不幸牺牲的哀音,但至少在此时此刻,应该还能为这份心情率直地表达欣喜吧。 发现我脸上浮现出安心的笑容后,操绪“呜哇”地蹙起眉。 “智春在傻笑什么啊,好恶心。” “你很吵耶。总之,嵩月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吧?” “啊,是的……只要明天的检查没问题……” 嵩月依然有点脸红地点点头,我则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 “太好了,刚好来得及。” “咦?”嵩月对我露出愕然的表情。 “这个……是柱谷要我帮你保管的。” 我报出班导师的名号,并取出一个透明资料夹。资料夹里面放了以厚重高级纸印刷,感觉很慎重的玩意儿。一旁的操绪则不知为何得意地挺起胸。 “放心吧,里面的东西没人看过。操绪可是廿四小时监视着呢!” “……?” 嵩月以不解的表情盯着我递过去的资料夹。像她那样成绩优异的学生,在接到这玩意儿时的心情应该不会跟我一样复杂吧,关于这点我还真有点羡慕她。所谓的这玩意儿,其实就是指成绩单。 “过了今天,第一学期的课程就全部结束了。” 我本来想冷静地告知对方,但语气却不由得激昂起来,这也是莫可奈何的。 “啊……” 嵩月瞪大眼睛看着我。 在她的背后,隔着医院的餐厅玻璃窗,可以一览无遗夏日的夕照景色。 橙色的云、傍晚时最显明亮的金星,以及华灯初上的街道。此外当然还有逐渐没入地平线的鲜红太阳。 今天的黄昏告知我们特别的季节终于降临了。 没错,暑假开始了—— 第一章 翌日,暑假的第一天早上。 这本来应该是特别季节的开端才对。 然而实际上我所做的,却是关掉闹钟、起床洗脸,换上通风不良的化学纤维制制服。也就是说,早晨的仪式跟昨天并无二致。 至于待会儿儿要去的地方,也跟昨天一样——就是洛高。 “……暑期辅导?” 比我梢晚起床的借住少女看见我换上制服后露出了讶异的表情问。 这位同居人的名号是阿妮娅·福尔切·中间省略·克劳珊布尔希总督家千金,也是位华丽金发残留着睡觉时乱翘痕迹的异国美少女。 她那张如洋娃娃般可爱的脸孔,此时正不满地皱了起来,大概是起床气吧。接着她便拖着过长的小熊图案睡衣下摆,坐到餐桌边。 “什么叫暑期辅导?我怎么没听过这种活动?” “是啊,我想那跟阿妮娅应该无关吧。” 我一边准备荷包蛋,一边把她那份牛奶倒进杯中,并送入微波炉加热。 阿妮娅一旦暍冷饮就会马上拉肚子,但又很怕烫,总之是个要求很多的龟毛小孩。为了使牛奶加热到适当的温度,我只好手动调整微波炉的定时器。 “嗯?” “简单说就是去补习吧。把上个学期成绩特别差的学生集合起来,进行特别的加强课程。” “那种初级的上课内容也必须听第二遍?嗯……为什么要做这种没效率的事?” “初级……也是,对阿妮娅来说或许很简单吧。” 我愈说愈觉得自己有点悲惨。 阿妮娅是个能操数种语言的天才少女,学历等同——甚至超过研究所学生。只不过如今她是以交换留学生的身分被请来洛高,所以才会跟我同班。 此外,她的实际年龄也才刚满十岁而已,外表就跟同年纪的孩子差不了多少。 阿妮娅接过我递给她的杯子,开始“呼呼”地对着牛奶吹气。一想到自己的成绩比这个小女孩还不如,我有时候也觉得好想哭,然而我却不想在她面前叹气。 “又没人想主动参加那种活动。”我只是如此喃喃抱怨着。 好不容易来到的暑假竟然要去参加暑期辅导,光是想像就让人厌到心情沉重。但得知这会影响自己是否能上二年级后,又不得不出席。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虽然结果意外地还不错,但依然补救不了前面期中考的满江红。 期中考当时我除了因高烧而头昏眼花外,还被卷入某起事件中,根本无暇应付考试。虽说考量那次袭击我们的敌人——也就是学生联盟武装学生指导员(gd)的实力,便会庆幸光是能保住小命就该偷笑了。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很不甘心。遭遇那次凄惨事件的代价,竟然是长达两周的暑期辅导,这未免也太不划算了吧。 “智春有什么好抱怨的……会被强迫参加补习也是自作自受吧!” 以充满恨意的口气在我背后如此抱怨的,是那名正在缓缓飘浮起来的幽灵少女。 她身着略显宽松的t恤与短裤——最近她老是以这种居家服替代睡衣。至于幽灵怎么能换衣服的问题先搁在一边。眼看她到现在尚未换上制服,就知道她对出席暑期辅导的态度有多么消极。 “智春也站在不得不跟的操绪立场想一想吧!” 唉——操绪长叹了一口气继续埋怨。她无法离开我的身旁太远。也就是说,当我去参加暑期辅导时,她也得强制到校才行。面对这种事抱怨个一两句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也不能说自己毫无罪恶感就是了。 “如果你不想听课,待会儿可以在校园内自己玩啊!就算是暑假,应该也有社团成员或各个股长会议的干部会到校吧!” “唉……人家不是那个意嗯,这是难得的暑假耶!” “咦?” “智春都没计划要去哪里玩吗?好比参加祭典、去游乐园,或是到海水浴场旅行等等。类似这种暑假该有的活动,操绪怎么半点都没听说?” 操绪瞥了挂在墙上的月历一眼,不满地鼓起脸颊。 “是啊……” 经她这么一提,我才发觉自己毫无打算。先前因为加贺篝隆也的袭击以及嵩月住院,我根本没空去管暑假的预定活动。此外一想到还得先撑过一阵子郁闷的补习,我就懒得去嗯考之后的行程了。 “第一学期因为发生了许多事,好不容易到了暑假,应该要开心一下才对吧?突然听说要补习让操绪好失望。妮娅应该也有同感吧?” 气冲冲的操绪以手撑着脸颊,寻求正默默啃着面包的阿妮娅赞同。但那位娇小的留学生只是以不高兴的表情摇摇头。 “我不介意那种事,因为我并不是为了玩乐才来日本的。” “耶?怎么这样?” 阿妮娅这副与年纪毫不相衬的口气,让操绪露出大感意外的表情。 阿妮娅并不是在帮我说话,她好像真的对暑假活动一点兴趣也没有。现在她会这么不悦,应该还有其他的理由。最好的证据就是,她丝毫不顾脸颊残留的果酱痕迹,正狠狠地瞪着我。 “可是,智春去补习的话,我也很困扰啊!虽然不知道你去学校有什么用,但多少要为我着想一下吧!” “是啊,嗯。抱歉。” 在这种气氛下,我只好随口向对方致歉,然而冷静想一想,这对我也不太公平吧? 阿妮娅会在这栋房子里单纯只是借住罢了,我又不是她的监护人。如果只是充当善意的照顾者角色,偶尔陪她一起玩的话,我还可以承担下来。但除此之外,我并没有配合阿妮娅的义务吧?不,在那之前还有个更基本的疑问。 “呃……我是要为你着想什么?” 阿妮娅望着我的脸,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智春认为我为什么要来日本?” “研究黑科学,或是调查机巧魔神之类的……” “错。那是学生会那边请我来这里的理由吧。” 阿妮娅一边以叉子刺入我帮她弄的荷包蛋,一边摇摇头。 表面上阿妮娅是个跳级的聪明留学生,其实她真正身分应该是所谓的黑科学家,也就是机 巧魔神的专家才对。事实上,她现在依旧受洛高第三学生会的委托,对点火装置这种扩充功能 进行分析。 姑且先不提那个,阿妮娅说过她不能吃半熟的蛋,所以荷包蛋一定要煎到全熟才行。光看 这些有的没的要求,还真是名符其实的小朋友。 结果,代替我回答阿妮娅的人是操绪。 “嗯……妮娅是为了找姊姊才来的吧?” “啊……对喔,我记得她是加贺篝的……” 我想起来了。年幼的阿妮娅之所以要独自一人千里迢迢来到异国,就是为了寻找她那下落 不明的姊姊。 她姊姊的全名则叫克莉丝汀·福尔切·以下省略。 那位姊姊当初也是以留学生的身分造访洛高,随后克莉丝汀便以“食运族”恶魔后裔之姿与加贺篝隆也订下契约,让后者成为魔神相克者。 恐怕克莉丝汀现在还陪伴在加贺篝的身边吧。 “没错。之前因为无法掌握加贺篝隆也的行踪,所以我才一点办法也没有。但现在就不同了。智春,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呃?” 阿妮娅突然以自满的口气质问过来,令我感到不解。我不晓得现在的情况跟之前有何不 同。唯一明白的一点就是加贺篝隆也是个手握强大魔力的禁忌人物,也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 危险分子。就算我不是什么聪明人, 也知道不该再度接近那个可怕的家伙。 况且三天前那场恶斗结束后,逃跑的加贺篝便不知去向。 也就是说,阿妮娅的姊姊人也跟着不见了。这跟之前的状况不是一样吗?理论上应该是如 此,然而…… “笨蛋东西。” 看来我已经从不算聪明沦落到笨蛋的等级了。 “加贺篝也不是负伤了吗吗?” “啊……对喔。是这样没错。” 在上一次的遭遇战,最终击退加贺篝的,应该要属第三学生会的冬琉会长才对。受了她的 日本刀一击,加贺篝起码断了好几根肋骨吧。在那之前六夏与嵩月的攻击也让他的机巧魔神与 使魔受到了不小的损伤。 “那个男的现在不可能逃太远。他一定要去医院,此外就是可以修理机巧魔神的设施。我 终于得到追踪那家伙的线索了。” 阿妮娅喃喃说着,同时熊熊的怒火也在她那双通透的眸子中燃烧。随后她又倒竖柳眉, 边散发着可怕的怒气一边瞪我。 “想找到姊姊的下落就只有趁现在了。这种时候你还去什么暑期辅导?” “啊?” “你以前不是约定好,要帮我寻找姊姊的吗?” “呃,那是……” “结果却在这种紧要关头去补习……就是因为你平常做太多坏事,所以才会在重要时刻派 不上用场吧。” “唔……抱、抱歉。” 我乖乖向对方赔不是。毕竟阿妮娅会生气并不是无理取闹。 加贺篝隆也虽然是个很显眼的家伙,但要在无数问医疗机构追踪他的去向还是得花费不少 功夫。就算阿妮娅再聪明,让实际年龄相当于小学生的少女一人去搜查负荷还是太重了。 阿妮娅姊姊的事跟我也不是全然无关。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出点力。但,在暑期辅导结束 以前我根本无法从学校脱身。被阿妮娅批评是个没用的家伙我也没办法。此外为了谨慎起见我 必须强调,我的期中考分数会那么悲惨是发生在与阿妮娅认识之前,所以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应 该算不可抗力吧。 “那,妮娅今天就要出发找姊姊了吗?” 操绪以担忧的表情问。阿妮娅则点点头。 “唔嗯。昨天我已经列出加贺篝的藏身地点了。剩下的就只有确实地寻找他所遗留的蛛丝 马迹。” “嗯……这样不太好吧?你一个人去很危险耶!” “真失礼。加贺篝隆也确实是个危险的家伙,但我也不会怠怱警戒。我才不会随随便便就 被他逮着!” “嗯——不是那个意嗯啦,是说妮娅自己会搭车吗?” “嗄……” 被操绪冷静地指责出盲点后,阿妮娅的态度就动摇了。 “你不是说你没搭过电车吗?如果自己一个人上街,搞不好会因为迷路而被警察带去辅 导。” “什么话……” 阿妮娅的嘴唇不满地颤抖着,但似乎找不出能反驳的话。我也赞同操绪的意见。从小就是 个干金小姐的阿妮娅,虽然有学识但却缺乏生活常识。况且她的运气还差到让人很难认为她是 个可以自由操纵运势的“食运族”恶魔。 此外,阿妮娅的自尊心又比普通人强上一倍,很难要她承认自己的错误。每次她想自行解 决问题时,事态总会更加恶化下去。我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她在找到加贺篝之前,就已经因为 被卷入奇怪的骚动而自乱阵脚了。 “至少也找个人陪你去吧……”操绪建议。 “是啊。”我也点点头。 但这件差事要找到合适的人选还真不容易。 大病初愈的嵩月正在自家休养。听说朱里学姊上次坠地所受的伤目前也还在修理当中。冬琉会长则忙着处理加贺篝事件的善后。倘若要找同班同学,樋口跟阿妮娅的交情很差,而杏应该在忙暑假的社团活动吧。 这么一想,就觉得我跟操绪会被暑期辅导绑住还真是可恨。 结果阿妮娅却不知为何,对我们露出了充满自信的笑容。 “不必担心,我还没有蠢到不知自己的能力极限。总之找个人陪我去就行了吧?既然如此,我已经想到合适的人选了。” 三口适的人选?” 谁啊?我感到很狐疑,操绪也歪着脑袋。 阿妮娅吃完早餐后便站起身,直接走向客厅。她在那张古老的皮沙发前停下脚步。沙发上 摆着一只布偶——就是那只难看的无尾熊。阿妮娅对那玩意儿用鼻子“哼”了一声,接着又紧 握住娇小的拳头,冷不防自侧面赏给无尾熊一记铁拳。 “快起来,塔贵也。你到底想睡到几点啊?” 这位金发少女以粗暴的口吻教训无尾熊,同时还不断以拳头殴打。如此的光景还真是笔墨 难以形容。但假使光是这样,或许还可以视为小朋友常出现的自然调皮举动,然而对那只被打 的无尾熊来说并非如此。 “可、可以住手吗……不要这样,阿妮娅小姐。你一大早就在发什么飘……!” 布偶的眼睛突然睁得好大,还按住自己被打的脸颊发出惨叫。只不过说话声却是刚睡醒的高中男生所发出的。 “炫……炫社长?” 我呼唤那个说话声的主人。也就是洛高科学社社长,三年级的炫塔贵也。 这只难看的无尾熊布偶,其实是由炫社长所发明的机巧偶人。他跟这只无尾熊共享所有五 感,就算身在远处也能自由操纵。本来就是茧居族的他,几乎很少离开自己的房间,所以必须 透过这只布偶收集外界的情报。炫社长能自称机巧师,毕竟也拥有相当了不起的技术力。 但既然他与布偶共享五感,只要当布偶受到攻击,炫社长本人也会遭遇同样程度的损伤。 阿妮娅刚才那种毫不留情的殴打已经快让他哭出来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这就是标准的无妄之灾吧?炫社长以困惑的语气质疑着。但相对地,阿妮娅却摆出一副傲然的态度。 “你是还没犯错,因为你的工作现在才要开始。从现在起,你就负责帮我带路。” “帮你带路?” 搞不清楚状况的社长无尾熊就这样被阿妮娅随手抱了起来。 接着她便转向我与操绪,露出颇为得意的微笑。 “怎么样?有这家伙带路就没问题了吧?” “呃……不,该怎么说……” 我与操绪再次对看了一眼。 如果被人发现有个年幼的少女,在不知名的街上对着丑陋的无尾熊布偶讲话,应该会引发另一种问题吧——一想到那种光景我就觉得有点恐怖。 然而在目前这种状态下,这应该算是最妥当的解决方案了。况且加贺篝应该也不会主动危害自己的契约者之妹才对。这么做搞不好比好战的嵩月或朱里学姊来护卫更加安全。虽说对于被强迫徵召的炫社长宛如无妄之灾,但那个人暑假一定没有任何计划。一想到这点,我也只好不负责任地耸耸肩了。 至于我会对这个判断大为后悔,则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o 教室内大约有卅名学生。暑期辅导因为是并班上课,所以里头有许多我不认识的生面孔。 不过,他们对于在 我背后飘浮的操绪似乎有点害怕,也有人露出好奇的目光,这光景倒是和先前没什么两样。我想大概过两、三天他们就会习惯了吧,所以就装作不在意。 “智春,早啊!” 我坐到空位子上之后,隔壁的学生马上叫了我的名字。这种一大早就精力充沛的口气,正是属于那位皮肤晒得黝黑的娇小少女,也就是跟我同班的大原杏。 “操绪也早安啊。怎么了?看你们两个都没什么精神。该不会是中暑了吧?如果真的中暑的话,吃点猪肉会比较好喔!对了,提到猪肉啊,吉田学长介绍我一家很好吃的咖哩猪排餐厅。等下我们一起去吃吧?智春,你怕吃辣吗?” “咦?啊,嗯,还好。” 我被杏劈哩啪啦的气势所压倒,只能点点头。 一大早打招呼就提到什么吃猪肉的女生是有点怪怪的,不过杏的美食资讯一向很有参考价值,所以我也没有理由拒绝。总之这件事姑且不讨论吧。 “对了,杏你怎么会在这儿?我记得你最近的考试成绩都不错啊?” “嗯,那阵子只是我考运好啦!” 啊哈哈——杏开朗地笑着,还得意地比出胜利手势。 其实让人意外的是,杏私底下非常努力。她除了要忙社团跟老家的酒行工作外,还花了比常人多一倍以上的时间念书。不过她似乎具备了“把吃苦当吃补”的特质,除此之外,她这种“努力有所回报却当成运气好”的习惯,也经常让她天真无邪地欣喜不已,上述的人格特点可以说给她带来了双倍的好处。 这样的杏也会需要参加暑期辅导吗? “田径队队员全体都自动参加了,这是我们顾问老师的规定。” “啊,原来是这样啊。真是辛苦你们了。” “会辛苦吗?” 杏用力眨着那对大眼睛。 “比起在热死人的夏天正午到操场上跑步,这样应该轻松多了吧?反正晨练到下午的练习之间也没事可干,中途回家一趟又太麻烦了。” “是、是这样啊。” 找个地方打发中间的休息时间也行啊——我心想。不过介似乎完全没考虑这个选项。对于 被强制参加补习、还得听操绪她们抱怨的我而言,还真羡慕杏这种乐观进取的想法。 总之,如今坐在这里参加暑期辅导的,并不尽然都是像我这种考试成绩惨不忍睹的。 让社员自动参加补习的,除了田径队外似乎还有其他运动社团。甚至也有为了克服自己不 擅长的科目,特地跑来听课的认真学生——搞不好上述人占的比例还比较大呢! 此外,教室内还有一些是那种会积极参与校内活动的模范优等生——像是跟学生会有关的 人。 最后就是因为喜欢的异性有来,所以抱着不纯动机且又不专心听课的那些家伙了。这种人 虽然少,但也存在于教室内。 如果要我举个具体的例子,刚好在杏隔壁的桌子上有个趴着的家伙,那个动机不纯的学生 就叫做樋口。 “嗨……智春。” 樋口迟缓地抬起头,表情显得相当疲惫。 他的眼珠就像腐败的鸡蛋一样混浊,说话声也充满忧郁。这副模样跟平常的樋口简直是判 若两人。如果是以前的他,精力可是充沛到能跟杏抗衡。 “樋、樋口?” “喔,天气真不错啊,智春。今天应该也很热吧。不过我的夏天已经结束了……感月常怀悲干绪……伤秋固非我一身……” “喂、喂……你还好吧?” 没来由吟诵起嵌小仓百人一首的樋口令我大感困惑。他本来就是个有点怪的家伙,但我没料到会夸张到这种程度。(译注:日本缣仓时代藤原定家的私撰和歌集。挑选百位歌人的各一首作品汇编,因而得名。) 如今的樋口看起来非常衰弱,就好似行尸走肉。彷佛光是站在下风处都可以闻到他身上发出的尸臭。 “那家伙是怎么了?” 操绪露出强烈的警戒心询问杏。杏则发出了“啊哈哈”的爽朗笑声。 “哎呀,你说樋口?应该又是那个吧。” “又是那个?” “嗯。刚才他好像跑去找玲子说话。” “啊……是哟。原来就是那个。” 嗯嗯——操绪自顾自地点头同意。这是我也大致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简单说就是——樋口又失恋了。 令人意外地,樋口琢磨其实是个条件很不错的男生。他几乎没什么用功,成绩就能保持在学年的前段班。运动神经不赖,长相也堪称端正。由于擅长收集情报,所以到哪里都有朋友。 对于没和他易地而处的异性来说,应该会认为他很受欢迎吧。但事实上,樋口有一项足以打消所有优点的致命性缺陷。 他是个重度的超自然爱好者。 樋口会在第一次约会就带对方去传说有灵异现象的废弃医院,或是与自称金星人的家伙闲扯淡四个小时,任何女性看到他这种举动都会退避三舍吧。 因此樋口虽然一开始总是非常受欢迎,但也经常尝到失恋的滋味。 不过他本人对这项缺陷却毫不在意。他也曾若无其事地表示,自己对无法区别猎户座小灰人(rigelian)与网罟座小灰人(reticulian邑)这两种外星人的女性不感兴趣。既然如此,你一开始就不要去追人家啊!——虽说这不关我的事就是了。总之,这世上也有极少数的家伙,认为懂得外星小灰人分类的女性才有魅力。 只不过樋口的偏颇嗜好也有例外——仅此一位。 我会想起那个例外,可能是因为当事人恰好走进教室的缘故。她是一名散发着好胜与优等生气质的女同学。对方发现我愣在原地不动后,立刻以狐疑的表情主动开口: “哎呀,夏目。真让人感动,你竟然会来参加暑期辅导?” 正如她外表给人的印象,这位口气有点嚣张的女同学就是佐伯玲子。 我对这位跟我们毕业于同一所中学的同班同学露出尴尬的笑容。我虽然不讨厌她,但却觉得她有点难以相处。不知为何,感觉她似乎时常对我发脾气。难得她也算是美人胚子一个,这样太可惜了。 “我是被柱谷强制叫来的。因为我的期中考成绩实在太糟。” “啥……” 佐伯玲子粗鲁地吐了一口气,好像觉得自己白感动了。 “也罢。那样更好,这么一来你就非得认真听课不可了。我会不时过来监督你的状况。” 真是感谢你啊——我无奈地耸耸肩。光从字面上听会觉得对方盛气凌人,其实这应该算是她鼓励我的方式吧,我想。 “等等,佐伯你说你会不时来看情况?所以你不是来补习罗?” “我是来准备校庆的,等下还得开会。” 说完,佐伯妹便把夹在手臂下的笔记本拿出来晃了晃。笔记本的封面果然用独特而细心的笔迹写了“校庆筹备委员会”几个字。 “原来,佐伯是筹备委员啊。” “没错。到后半阶段夏目你们也要来帮忙,到时还请你们多指教啦!” “嗯。好啊,我是没意见……不过——” 我随口应着她的要求,并迅速瞥了已经变成活死人的樋口一眼。 这家伙,可不可以请你想想办法——这句话几乎都要冲出喉咙了,结果最后我还是什么都没说。 给予樋口巨大打击的元凶,想必就是佐伯玲子吧。对恋爱淡然处之、甚至是视若浮云的樋口,唯一会死缠烂 打的例外就是她了。中学时代樋口就数度向佐伯玲子告白,而每次被拒绝,他都会变成这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我则是觉得,樋口找的对象太难搞了。佐伯虽是个美女,但个性严苛,此外又很讨厌男人,甚至还有恋兄情节,经常死黏着哥哥不放。虽然她这个人本性并不坏,不过没必要刻意去追求这种难搞的对象吧。 “怎么?” 佐伯以略带不满的目光瞪着我。 我只能默默地摇摇头。佐伯也真是的,就算要拒绝对方,也可以用比较婉转的方式吧?樋口好歹也是她的同班同学,大家又是从中学就认识了,没必要每次都把樋口修理得体无完肤吧? 然而,我却无法向佐伯说教。 “不,没事。” “是吗。那我晚一点再过来。” 佐伯对操绪她们挥挥手,先是移动到自己的置物柜那里,接着便离开教室了。等到她的身影于视野中完全消失,我才偷偷耸了耸肩。 至于存在感像尸体般薄弱的樋口,则是在之后才缓缓爬起来。 “咦……樋口?” 我觉得他的举止有点怪怪的,忍不住出声问道。樋口则夸张地叹了一口好长的气。 “抱歉,智春,我要回去了……” “耶,这么快?” 暑期辅导的第一堂课都还没开始耶?这家伙到底是为什么跑来学校啊! “呼~”算了,不理他吧。 “呼什么呼……智春,你也要跟我一起走。” 樋口以理所当然的口吻对我说,这让我很惊讶。 “嗄?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好友因失恋而丧志,你难道不该追出来安慰对方?” “呃,不对吧……” 虽然他说的剧情也算老生常谈了。 “可是我等下还要补习耶!柱谷特地点名我参加,要是跷课被抓包事情就大条了。况且你被佐伯拒绝也不是第一次吧?” “咕喔……” 我无心的一句似乎带给了樋口意料之外的严重打击。那家伙就像在演戏一样夸张地倒在地上,并按住自己的胸口叫苦。 “是啊……反正我也该习惯了。好不容易盼到暑假,却无缘参加祭典,或是去游乐园与海水浴场旅行之类的。为了那个女人,我可是事先安排了许多计划啊!” “啊……原来如此。” 没想到这家伙也有如此正经八百的时候,让我对他的印象梢梢改观了。 樋口“呼”地自嘲了一声,然后又点头说道: “像是传说以前会进行食人仪式的尺骨神社夏日祭典啦,或是十年前因大火而死了四十九 人的洛央家庭乐园遗址啦,不然就是去暮海崎海岸那个有名的灵异地点,据说每年都有人会在 那边的洞窟失踪……” “……呃,所以你刚才就是约佐伯去那些地方?” 樋口以猛力点头回应我的质疑。原来如此,他会被毫不留情面地拒绝也是理所当然的。我 甚至应该同情佐伯才对。 樋口发现我无奈地垂下肩膀,表情立刻变得很不爽。 “你有意见喔?去那些景点才有意嗯嘛!” “不,该怎么说……抱歉,我居然在一瞬间对樋口有所期望,我真傻。” 我有气无力地喃喃说着,隔壁的操绪也发出了代表同意的叹息。樋口则面无表情地坐回自 己的位子。这时只有杏的反应出乎我的预期。 她把自动笔的屁股抵在额头上,露出彷佛在沉嗯的表情咕哝着。 “……那也没办法吧?玲子已经有其他中意的对象了。”(插图) “什么!?” 虽然杏只是以自言自语的口吻厌慨地说道,樋口却无法坐视不管。只见那家伙脸色大变地站起身,以几乎要撞翻杏课桌的气势探出身子。 “喂,刚才你是说真的吗!?” “嗯,当然罗。毕竟,操绪也知道吧……” 杏以意外冷静的口气转头寻求操绪的赞同。不过看杏的这种反应,她应该不是直接向佐伯本人确认过吧。 “……嗯。” 操绪则略微鼓起双颊,不知为何以不太情愿的苦涩表情点点头。 耶——我大感惊讶。以佐伯的个性来说,应该不会主动跟他人讨论这种事吧?所以说,杏与操绪是以观察她平日举动的方式找出她喜欢的对象罗?真是可怕的观察力啊,太敏锐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看出佐伯有喜欢的对象啊?” 我率直而佩服地问道。 但这一瞬间,杏与操绪都用难以言喻的奇妙表情望着我,这种气氛简直就像在责备我一样。她们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反应啊? 在那两人的注目下,我试着猜测佐伯中意的异性—— “啊……对了,该不会就是佐伯她哥吧?” 佐伯妹崇拜自己的亲哥哥可是远近驰名的一件事。事实上她对哥哥的过度尊崇,有时候也让我们感到很厌烦。佐伯哥的确生着一副让人喘不过气的俊美面容,身为第一学生会会长的他也颇具人望。尤其是前阵子的客机失踪事件以后,我对佐伯哥也不得不多抱持几分敬意。 但这并不会改变佐伯哥是个自恋狂怪胎的事实。会坚信自己哥哥的行径很帅的佐伯妹,恐怕嗜好也异于常人吧。 不过,他们兄妹的家务事我实在管不着。而正当我暗地如此下结论时…… “……耶?” 操绪与杏都不知为何边叹气边摇头。 我真的搞不懂她们在想什么。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她们要了,且又有种使不上力的无奈。我 甚至开始认为这就好像老鸟在欺负菜鸟一样。然而当我大厌不解时,一旁的樋口却…… “……” 他也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似乎陷入了沉嗯。 o 好歹现在还是暑假期间,所以暑期辅导也只有半天的课程。把课堂上要写完的讲义交出去 并收拾好东西后,樋口对我出声道: “智春,我有话要对你说。” “有话?好啊,什么事?” “在这里有点不方便……等下你陪我到家庭式餐厅去吧,我请客。” 樋口表现出难得一见的认真态度。我虽然不免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反正一开始就打算在外 头解决午饭了,既然能省下一餐的费用也好。于是我便点点头,不过就在同时—— “哇,今天樋口要请吃午饭啊!?” “什么什么?现在才想找智春谈未免太见外了吧?” 耳朵灵敏的杏与操绪立刻闻风而至,还眨着仿佛乖巧小狗般的闪亮大眼睛。嗄——樋口则 因焦急而表情扭曲。 “为什么连你们也要跟啊?这是我跟智春两人的事!解散吧,没你们的份!” “什么态度嘛!” 操绪不开心地皱着眉。 “两个男生偷偷摸摸的真嗯心。该不会樋口因为被佐伯同学拒绝了便自暴自弃,突然转性 了吧……” “听你在鬼扯!这是男人与男人的严肃对话啦!” 樋口尖着嗓子吼叫道。我则突然有点郁闷起来。拜托饶了我吧,我也不是很想被樋口拉去讨论事情啊。 操绪见状,只好莫可奈何地耸耸肩。 呵就算不让操绪跟,操绪也没办法离开智春身边呀!” “就是说嘛!何况我也有事想跟智春商量。” 杏边说边挽着我的胳臂。怪了,今天是怎么搞的,大家都有事找我? 这时樋口只好放弃似地咂舌道: “啊……可恶,算了。那就让大原先好了。” “耶?” “不过,等你跟他讲完你就要离开喔!这样应该很合理吧?” “唔……我是没意见啦,反正请客的人是你。” 杏露出早就打好如意算盘的微笑喃喃道。樋口虽然“唔……”地低声叫苦,但也没有继续争辩下去。 “等等,那操绪呢?” 操绪攀着我的肩膀问。樋口则粗鲁地死命搔着自己的头。 “至于幽灵嘛……好吧。反正也不是跟你毫无关系,或许还有需要向你确认的时候。” “嗯?” 他这是什么意嗯——操绪对我投以质疑的目光,我只能默默地摇头回答。天晓得樋口这个怪胎的脑袋到底装了什么。 总之那家伙露出了下定决心的模样,迳自大跨步离开教室。在杏与操绪的陪同下,我也跟 了上去。接着在通往正门楼梯口的走廊上,我们与一位女同学擦肩而过。 “……耶?” 霎时我不由得发出惊愕声。 在人口密度低的暑假校舍中,那位少女散发出明显异样的氛围。 我无意识停下脚步,并反射性地回过头,以视线追着那位少女的背影。 终于,她也回头望着我。少女的长发轻飘飘地在脑后摇曳。不知是光线还是发质的缘故,她的发梢闪烁着银色的光芒。而同样是银色的羽毛型发饰更是亮得耀眼。 在少女那不是剪得很齐的浏海下,则是一副美得令人叹为观止的容貌。 她的打扮充斥着透明感与冷冰冰的气息,不禁让我联想起某种人工产物。 话说回来,提到美女或美少女,在我的交友圈里也不乏有几位。其实就连操绪的水准也颇高,只不过眼前的她实在非常特殊。即便穿着我早已看惯的洛高女生夏季制服,厌觉也像是来自异世界的美丽服装。 妖精——如此的词汇忽然自我脑海浮现。用这个来形容她可说是相当合适。不过如果要选其他的,那应该就是——天使吧。 这位如妖精般的美少女,微微眯着细长的眼睛回望我,还浅浅露出了笑容。 但她随后就转过身,一句话也不说便离去了。 我陷入了轻微的恍惚状态,愣愣地目送对方——或者该说我对她看傻了眼吧。经过毫无任何记忆的数秒后,我才回过神来。 “——智春!” 结果顿时出现在我眼前的却是操绪勃然大怒的脸。她倒竖柳眉、张大眼睛瞪着我,不过不知为何我反而松了口气。 “发什么呆呀?那么喜欢刚才那个女生吗?” “啊……不是啦。只是在想,我们学校有那个人吗?” “嗯……?” 我慌忙找了个藉口,操绪脸上则依然挂着狐疑。这位幽灵这时也嘟起嘴,以目光追着脚步优雅的妖精小姐离去。看操绪完全没反驳我,应该也是第一次遇见刚才那女孩吧。 不过这也真奇怪。 像那种等级的美少女,只要看过一眼应该就很难忘怀才对。不,或者该说光是她那种人在我们学校,便足以让大家议论纷纷了。 事实上,嵩月入学的隔天,“本校来了一位绝色美少女新生”的传闻便急速扩散开来。男同学们为了争睹嵩月的风采甚至塞爆了整条走廊。就连操绪的情况也一样,扣除她是罕见的幽灵这点不论,她进入本校时也引发了不小的骚动。 刚才那位妖精小姐跟这两人相比根本毫不逊色。理所当然地,她也会瞬间变成名人才对。 但现实状况却是我根本没听说过她的芳名,而且之前在校内也没有见过她的印象。假使她是转学生的话,想必会有人提早知道消息才对。 我与操绪不约而同狐疑地歪着脑袋,杏则灵活地从我们两人的肩膀缝隙探出头。 “哎呀……刚才那个女生也来学校啦?应该先打个招呼才对。” “咦?”我惊讶地俯瞰杏的头。“杏,你认识刚才那个人吗?” “嗯,入学的面试时她跟我同组耶!” “是喔……”这么说来,那女生跟我们一样都是一年级罗? “我记得她应该是被分到九班吧。她的身体似乎不太好,所以很少在学校出现。我比较常在保健室看到她。” “啊,原来如此……那,她是因为上课时数不足才要来参加暑期辅导吧?” 有了杏的解释,关于那女孩的诸多疑点也得到澄清了。至少我还知道有位学长也是因相同 的理由而不得不留在学校补习。 “嗯——大概吧。” 杏直接了当地点点头。她的性格本来就不拘小节,何况她感兴趣的部分并不在那方面。只 见杏眯起如猫咪般的眼睛对我咧嘴一笑。 “对了对了,智春喜欢的女生是刚才那种类型吗?” “嗄?” 杏这个天外飞来一笔的问题让我顿时陷入混乱。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不,或许该说我早就要猜到才对。 “因为刚才那女生跟小奏有点像啊?我是指气质之类的。” “是……是这样吗。” 我可以理解杏想表达的意嗯。刚才那位少女确实散发出跟嵩月相似的气息。 她不光只是外表出众,缠绕在她四周的空气,还流露出一种拒绝他人接近的冰冷而孤独的 气息,这点就跟嵩月很像。 如果把嵩月譬喻成倒映在清澈水面上的月光,刚才那位少女就像是被月色照亮的透明冰 河。她们好比是以同样材质的宝石所雕刻,但却呈现出不同风貌的两尊女神像。 我这种太过诗意的说明方式其实连自己也不是很懂,但那两人让我直觉联想起的印象就是 如此。 然而即便如此,也不表示我轻易就认可了杏的臆测。喜欢像嵩月那样的女孩,跟喜欢嵩月 这两者应该不能画上等号吧?虽说,我绝对不讨厌嵩月就是了。 “是啊,她们确实满像的。” 本来自己一人走在前面的樋口,这时却刻意绕回来表示意见。此外不知道为什么,那家伙 还用力把手搁在我的肩膀上。 “不过听我说,智春。你还是不要见异嗯迁,专注在嵩月一人身上吧。嵩月的个性比凤岛 可爱多了,此外不管是成绩或胸部大小,都是嵩月压倒性地优胜。” “不,我根本就没那个意……嗄?” 我本来想无视樋口这番毫无用处的建议,但某个词却突然牵引起我的记忆。 “等等樋口,你刚才说什么?” “嗯?你想问胸部大小吗?不会错的。嵩月虽然看起来很苗条、很瘦,但其实身材好到爆 炸。她的上围起码有f罩杯,除了尺寸大以外,形状也很——” “不对!谁问你那个啊!” 有人会在这种时候讨论同班同学的胸围吗? “你刚才是不是说了‘凤岛’这两个字?” “是啊,就是人称九班的冰山公主——凤岛冰羽子嘛。” “冰山公主?” “那是她的绰号啦。她不仅很少到校,外表看起来又非常难接近。不过虽然没像嵩月那么夸张,其实暗中喜欢她的粉丝也不少。只可惜,那女人几乎不跟班上的男同学交谈,此外好像也没人看过她笑。所以才会出现那种绰号——” 冰山公主,原来如此啊。 这个称呼跟她那冷冽透澈的美艳形象确实很合。不过我在意的却是另一点。樋口说 从来没人看过她笑?那我刚才看到她的那种表情是什么? 此外还有一点,就是关于那女孩的姓氏——“凤岛”。 我无法否定这两个字只会让我联想到某位仁兄——就是那个操纵魔精灵的雄性恶魔。那家伙除了银发、脑袋不是很好外,还是疑似萝莉控的危险分子。 “不会吧……” 我以大概只有操绪能勉强听见的低声咕哝着。 这个姓氏确实很罕见,但直接判定那两人有关联未免太草率了。毕竟我所认识的那个恶魔,气质实在与先前的少女相去甚远。 恐怕操绪也有跟我一样的想法吧。 “嗯……应该不可能吧……” 操绪也用只有我能勉强听见的轻声自言自语着,随后我们便对看了一眼,发出“哈哈哈” 的干笑声。 o 结果,我们一行人的午餐地点选在学校附近的咖哩店。这主要是杏强力坚持她想试试这里 的新菜色——‘青色咖哩’之故。 这不会是什么浪漫的午餐,要杏顾及用餐气氛未免也太苛求她了,况且大热天吃咖哩其实 还不坏。最后不管怎么说,付钱的人都是樋口,所以我也没什么意见就是了。至少负责买单的 樋口也二话不说就走进店里。 以餐点的价格而言,这间店的装潢跟气氛倒挺不错的。 既然如此,要陪樋口长时间待在这里讨论事情应该不至于太痛苦吧——正当我如此暗忖, 我才为樋口想跟我讨论的内容感到困惑·有什么事是非得来这种地方沟通不可? 我猜应该跟今早的佐伯妹有关吧。 治愈最有可能的发展,大概就是樋口要求我能协助他顺利与佐伯妹交往。 运气不好的话,我说不定得扮演袭击佐伯妹的坏蛋,演一出让樋口英雄救美的戏。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就沉重起来。 虽说我也想助樋口一臂之力,但如今我却不知该与佐伯兄妹保持何种距离比较妥当。毕竟几天前的客机失踪事件中,佐伯兄妹才刚失去了他们的表妹。 以那对兄妹的个性,铁定不会在外人面前示弱吧。不过即便如此,要说他们完全不伤心也是不可能的。这种时机如果还得陪樋口进行可笑的作战计划,总觉得对佐伯妹很过意不去。况且因哀音消失而悲伤的不光只是他们,我自己的心情也需要一点时间沉淀。 我一边嗯索这些事,一边将刚端上桌的咖哩随手送入口中。 “——唔!” 没想到嘴里的冲击让我出不了声。什么鬼玩意儿啊,辣死人了!这真的是给人吃的食物吗?此外这道叫;目色咖哩”的菜还真是名符其实。它的色泽并不像青辣椒那样呈绿色,应该说比较接近藏青吧。我实在很难想像要用哪种食材才能煮出这种味道跟颜色的菜。 发现我猛烈咳嗽并急着灌水后,杏发出了“啊哈哈哈”的大笑声。 “哼,一点也不辣嘛!” 杏边说边若无其事地以汤匙服下这诡异的糊状物体。我光是看了都不由得冒出讨厌的冷 汗。 真没办法,我只能无奈地凝视放在自己盘子里的大量超辣嗯心咖哩。刚才因为心想是樋口 请客,还刻意点了分量最多的咧。 我这时忽然察觉到,今天负责请客的樋口也只吃了起初的一口后,便痛苦地趴在餐桌上。 他该不会已经中毒身亡了吧? “——喂,智春,你有在听人家说话吗?” “咦?” 因为耳边有人呼唤,才驱使我再度抬起头。只见杏正探出身子,凑近我的面前。看来我刚 才对着咖哩发呆时,她已经跟我说了一堆话。 对喔,杏今天会跟来也是有事要跟我讨论嘛。 “啊……抱歉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我暂且把汤匙放下并反问对方。杏则嘟起已经被染成青色的嘴唇。 “我刚才问你,下礼拜要不要去暮海崎的西式民宿啦!” “西式民宿……要办过夜旅行吗?” 暮海崎是这附近非常知名的海水浴场。一瞬间,我也不禁想像起广阔无边的蔚蓝海洋和洁 白的沙滩,此外还有放空眺望蓝天的自己。厌觉真不错啊! 但杏却却直接否定我的想象。 “不对。是问你要不要去那边打工。” “……打工?” “是啊。我的叔叔跟婶婶在那里经营民宿。本来他们找好的工读生临时不来了,所以希望 我下礼拜过去帮忙。” “啊……原来如此。我懂了。” 这个提议也满合理的。杏老家所经营的大原酒行,其实本来就是我的打工地点。我为了赚 取独居所需的生活费,每周有三天得去那里报到。因此之故,我与杏的叔叔也见过几次面。所 以,杏会第一个想到我一点也不稀奇。 “呃——工作内容大概就是打扫、洗盘子,在餐厅打杂之类的。比较忙的时候就只有上午 跟傍晚,除此之外都满闲的。要抽空去海边游泳或观光都可以喔!” “海边!?观光!?” 操绪对杏的说明反应非常激烈。话说回来,她今早还因为我暑假都没有安排活动而大发娇 嗔呢。 “对啊对啊。那栋西式民宿走路到海滩只需要五分钟。附近也有许多有名的观光景点。例 如灯塔、购物中心之类的。此外就是樋口所说的灵异洞窟吧!” “耶,那可以顺便举办试胆大会罗?很有暑假的气氛嘛!” 操绪喃喃说着,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我则不耐地吐了口气。为什么被幽灵缠身的人,还得悲惨到刻意去参加试胆大会咧。 然而杏却以理所当然的态度满意地点点头。 “打工薪水是不高啦,但可以免费住那里的客房,我觉得条件还算不错,你们认为呢?” “唔……” 我噤口了。条件听起来确实不错。况且我本来就计划在暑假为逐渐短缺的生活费寻找短期打工的机会。如果是一般的打工,可能会被想要趁暑假出去玩的操绪连声抱怨,但她似乎对这项去海边民宿工作的提议颇为满意。 “还有喔!”杏继续说道,并露出了窥探我有何反应的表情。“老实说我也约了小奏呢。” “约了嵩月?” 我有点讶异地确认道。杏的动作还真是迅速啊! 杏漫不在乎地咀嚼着嗯心咖哩,点了点头。 “嗯,因为操绪没办法提供劳动力啊!找小奏来也可以顺便帮民宿宣传。” “唔,这么说也没错啦……结果嵩月怎么回答?” “她说,只要智春去她就去。” “耶!?” 咳——我呛到了。咖哩也差点就跑进我的气管里。 嵩月的发言应该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吧。那女孩从以前就很坚持要保护我——即便是在见面机会很少的长假中,如果能尽量跟我一起行动她也方便进行保护。我想她会如此回答,便是基于这个单纯的理由。 但对于没有深入理解详情的人来说,这种发言的确会招致误解。 事实上,听了刚才那番话的操绪,脸上立刻浮现难以言喻的表情并陷入沉默。不过随后…… “——就是那个!” 刚才一直无言啃着咖哩的樋口冷不防大叫一声。只见他以湿纸巾粗鲁地擦拭嘴唇,然后便直接探身到餐桌上方。 “智春,就这么决定了。我们去打工吧 。在仲夏夜于滨海的民宿逗留,天底下很难再找到这么好的机会了!” “耶……?” 不知为何樋口突然兴奋起来,我则愕然地瞪大眼睛望着他。那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啊? “那个,樋口……很抱歉,如果你是想去那里搞什么试胆大会,我可没兴趣奉陪。” “啊,那个活动根本无关紧要,重点是要让你们俩的感情更加紧密。我会大力协助你们的!” 樋口迳自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似乎颇为认同这个提议· 杏也惊讶地眨着眼睛。 “耶?你说你要大力协助……难道樋口也要参加打工吗?” “是啊,当然了。打工人数增加一、两人应该无妨吧?这么一来大家就可以轮班了,人手 变多,工作起来也会更轻松。” “嗯——这么说也没错啦……” 杏一下子就被樋口劝服了。后者脸上还露出了好诈军师正在打如意算盘的邪恶笑容。 “对吧!交给智春自己去办,我看你们俩不管等多久都不会有进展吧!” 什么进展啊?我绷着脸。所谓的“你们俩”难道是指我跟嵩月吗?不,不可能。我跟嵩月 的关系变好,对樋口而言并没有任何好处啊! “……樋口,你到底在动什么歪脑筋?” 操绪以凶狠的眼光瞪着樋口。樋口立刻以装傻的表情耸耸肩。 “抱歉,操绪。虽然我也觉得你很可怜,不过这时候你还是乖乖退让比较好。如果要恨的 话就恨我吧。” “你驯说八道什么啊?” 操绪以明显不愉快的脸色咕哝着。拜托你们别闹了——我也叹息道。毕竟继续吵下去,最 后受害的人铁定是我啊! 话说回来,尽管对非常想去海边打工的樋口很抱歉,但我还是无法率然接受杏的提议。 “那个……关于打工的事,我想我大概没办法去吧!” “耶?” 本来以为可以顺水推舟成行的杏,这时也不禁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奇怪,这份工作有哪里不好吗?” “不,打工本身的条件很不错,但我没办法到外面过夜。” “别胡说八道了,你不是本来就自己一个人住吗?啊,幽灵另当别论。” 樋口颇为无奈地反驳我。他的吐槽确实一针见血。虽说是外宿,但其实是去同班同学亲感 家所经营的民宿过夜,比起高中男生独居而言搞不好还更安全一点。只不过…… “不是那个意嗯,如果我真的是自己一个人住就好了。但家里还有阿妮娅啊!” “阿妮娅?对喔,还有那个小鬼。她现在还借宿在你那边啊?” 樋口说到这,脸色也黯淡下来。他跟阿妮娅与其说是不打不相识,还不如用天生就看不对眼来形容比较贴切·现在想想,那两人打从第一次见面,对彼此的印象就恶劣到了极点。 我点点头。 “虽然她只是借住,但我也不好放着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单独在家,自己出去旅行吧?” 呵嗯……对哟。也得担心凤岛那家伙。‘ 操绪以颇为沮丧的表情喃喃道。一点也没错,事实上,有个类似跟踪狂的家伙很可能会若无其事地跑来骚扰阿妮娅。这里说的凤岛可不是先前在学校走廊偶遇的那位美少女,而是银发的雄性恶魔啊。 就算姑且不论这点,让阿妮娅长期一人看家感觉也很危险。毕竟她完全不会处理家事,假使放着她独自待在鸣樱邸一周,搞不好我们回家时那里已经变成废墟了,或者她会因营养失调而昏倒。 因此,杏提议的打工我自然很难接受。虽然是个很不赖的机会,但也只能遗憾地说声抱歉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带阿妮娅一起去呢?” 然而这时,杏却意外地主动提供了解决之道。 “嗯?” “如果她愿意跟我还有小奏睡同一间的话,要多准备一床棉被并不难啊!虽然可能没办法 付她薪水。但就当作她是多一个来玩的客人吧?话说回来,妮娅明明是来这里留学的,却根本 没机会去日本的各地走走。这么难得的机会,干脆带她一起出门好了。 “嗯……也对。这么说确实有道理。” 到附近的海水浴场去旅行,那个挑剔的阿妮娅应该不会高兴吧,但以她那种小朋友来说, 实际到了海边可能会玩得比我们还疯。此外至少就地图看来,阿妮娅的故乡似乎离海岸线非常 远。带她去海边说不定有一试的价值。 “这样好了,我先去问她本人的意见。” 我尽量以不让大家期待的口气喃喃道。 “不行,智春,就算你用跪的也得拜托她一起去!届时看管那个麻烦小鬼的任务大可以交 给我!你在海边可以完全不必理会她!” 樋口以非常有干劲的口气信誓旦旦道。 我还是搞不懂这家伙想表达什么。他几时变得那么希望跟阿妮娅在一起了?真是不可嗯议 啊。不过,他们俩的关系如果能改善也算是好事一桩。 “对了,樋口……你之前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讨论吗?” 眼见他的态度愈来愈诡异,我突然想起今天他请客的原本目的。结果樋口却不知为何露出 了自信满满的笑容对我摇头。 “那个啊,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你确定?” “当然。接下来就只剩下呵那个”而已了。你好好期待到了海边以后会发生的事吧!” “……期待什么……我们是去打工的吧?” 樋口的言行愈来愈可疑了,不过我也懒得继续追究。关于这家伙的嗯考模式,似乎没有深 入探讨的价值。 比起他,操绪的反应更让我介意。刚才她还因为能在海边举办试胆大会而兴奋不已,如今 却突然气呼呼地默默瞪着窗外。不过与其说她是在生气,她此刻呈现出的表情却更为复杂,让 我无法确实掌握。我无法否定这让我感到不安,但操绪的情绪向来都难以捉摸,我也只好暂时 当作没这件事了。 我们当中只有一人——杏露出了百分之百的开朗模样。 二这么一来问题就解决啦!” 她开怀地对我笑着表示,我也觉得不必太在乎那些细节了。 仔细想想,跟杏还有大家去打工、外宿,顺便热闹一下应该满不赖的吧。比起浑浑噩噩地 过完暑假,这种发展已经算是上上之选了。自从小学时去海边校外教学以后,我好像就再也没 去过海水浴场了。要说我不期待嵩月穿泳装的模样当然是骗人的。 想象纳尼亚看到海以后又叫又跳的反应,肯定会很欢乐吧。 樋口到底有何盘算虽然让人在意,但我也觉得应该要努力约阿妮娅一起去才对。至少在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结果,关于阿妮娅的想像最后并无法实现。 毕竟,我连说服她同行的机会都没有。 暑假的第一天,也是前半段暑期辅导的首日。 从这天开始整整过了一周,阿妮娅根本就没有返回鸣樱邸。 第二章 假期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我总觉得好像是受骗一样,以无聊补习揭开序幕的暑假第一周,几乎完全没在我脑中留下任何记忆便溜走了。珍贵的长假也迅速进入了第二周。 到了这时,生活作息通常会出现明显的紊乱,要像以往一样在早上正常起床反而是一件苦差事。强烈的晨间日照与嘈杂的蝉鸣再也无法打扰我,我继续躺在自室的床上睡着懒觉。如果是平常,现在这个时间已经差不多做好去学校的准备了,然而能光明正大在早上睡懒觉正是放暑假的学生特权。此外,昨天晚上打包行李到深夜,也是我今早爬不起来的原因之一。 话说回来,昨晚我好像作了个美梦啊。 结果打破我这甜美好眠的,却是一阵意想不到的噪音。 “——起床啦,智春!” 巨大到无谓的音量与大笑声传人我耳中。下一秒钟,为了挡住日照而盖住脸部的棉被也被 外力粗鲁地扒开了。这股力道甚至让我顺势摔下床,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继续熟睡根本是不可能 的。 “……樋、樋口?”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仰头看着那个还在大笑的闯入者。这里是我熟悉的鸣樱邸自家房间没错,但樋口怎么会突然出现我就不懂了。如果是他,要突破玄关的门锁应该是轻而易举,只不过他怎么会想要袭击一个正在熟睡中的男人啊? “喂喂,你还在赖床啊,智春。从今天起就要到民宿去打工、过夜了。你总不会忘了这件事吧?” “不,我当然没忘。只是约好的碰面时间,不是中午十二点在车站前吗……” 我脸色难看地搜索房间内的闹钟。难不成这家伙是特地来叫醒睡过头的我?不可能吧,我边想边瞪着摆在床边的传统闹钟指针。 “等等……现在还不到六点啊!” 我无言了。就算他是为了怕我迟到而来叫我,这个时间也未免太早了吧?搞不好樋口就像远足前夜的小朋友一样兴奋地睡不着觉,所以才会跑来闹我。 “嗯……是谁在鬼吼鬼叫呀?” 操绪缓缓浮现在半空中,脸上也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她身穿短裤与短t恤这种毫无防备的装扮,此外虽然尺寸不是很大,但大致还看得出来应该没戴胸罩。如果是平常的樋口瞧见了势必会乐不可支才对。 “哎呀,真抱歉。操绪,其实没你的事。你继续睡吧。go back to sleep!good night!” “嗯啊……?” 操绪以尚未完全睁开的眼睛狐疑地瞪着樋口,但最后还是抵不过瞌睡虫,勺呼哇”地轻轻打了声哈欠后,她便再度像是溶解在半空中一样消失了。这种时候我还真有点羡慕她身为幽灵的身分。我一边摇着尚未清醒的脑袋一边对樋口说: “话说回来……到底是怎样啊,樋口,你也太早跑来了吧?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要再睡一下喔?” “嗄?” 樋口夸张地表现出惊讶的反应。 “你在胡说什么。现在还有时间睡觉吗?” “咦?” “总之你盥洗完以后就跟我一起出门。不,我看还是淋浴一下比较好。记得要把身体每个地方都洗干净啊。” “啥?” “还有,洗好澡以后就用这个。虽然是临时抱佛脚但总比没有好。” 说完樋口便取出脸部清洁保养品之类的玩意儿。包括化妆水、乳液、止汗剂。以及看起来很高级,让我非常不习惯的小瓶装香水等。 “等等……樋口?这是做什么?” 为什么前往西式民宿打工还得涂抹这些玩意儿啊?我又不是要去当牛郎。 不过樋口并没有回答我的疑问。 “另外,你得准备好衣服才行。” “衣服?如果你是说去外宿用的换洗衣服,昨晚我就打包好啦……” “什么?不行不行啦,这种难看的东西!” 樋口擅自打开我的旅行袋,粗鲁地将里面的衣物翻出来。喂喂喂喂,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天啊,这里面都是旧衣服跟牛仔裤嘛!你就没有比较像样的衣服吗?” “呃……我是去打工的,穿太正式不是很不方便吗?” “你太天真了!重点根本不是打工好不好!这里面的内裤……看起来还满新的。应该勉强可以吧。” “嗄?” 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不过樋口并不理会困惑的我,继续在我的袋子里东翻西找。 “拜托啊,智春,这泳裤不是学校指定的款式吗?” “有什么关系?是大厂牌制造的,设计也不会很突兀。” “就是因为太普通才不行啊。你要穿更能凸显自己的。” “凸显自己……”凸显什么啊? 樋口“呼”地夸张叹了口气,接着又迅速瞟了闹钟一眼。 “也罢,反正时间还够。我们等下就去站前的购物中心补货。” “啊?为什么?” 明明是要去打工的,结果还为了这个破费? “还是应该先去美容院才对。如果一开始营业就杀进店里……总觉得时间很赶啊。可恶,我应该更早过来叫你才对。” “等等……去美容院?是指我吗?” “不然咧?” 樋口万般肯定地点点头。真搞不懂这怎么会变成理所当然的。虽然我也觉得自己差不多该理发了,但本来是打算领到打工的钱再去。 “算了……总之你先去淋浴。” 我的脑袋虽然装了无数个问号,但才刚起床,毕竟无法顺畅地嗯考。就算樋口不催促我,我也觉得用淋浴来清醒一下比较好。 我拿着浴巾与衣服走出房间。尽管我还没看穿樋口的用意为何,但那种中年人才会用的古龙水我是打死不喷的。 不过就在我一脚才踏进走廊时…… “等等,智春,有样东西要先让你看一下。” 樋口一下子又从背后叫住我。 “……还有什么事?” “你先过来看就对了。” 我不耐地回过头,结果樋口却朝我递来这附近便利商店卖的街头情报杂志。看起来应该是最新的一期吧。他打开的页面上如此写着。 “占卜?” “嗯。这是评价极高的命理专家——黄泉子老师的星座占卜。” “……喔。” 那个名字真不该用在算命仙身上,比较适合格斗家或杀手之类的。这种玩意儿真的有准确性可言吗? “我记得智春是金牛座的吧?” “是啊。” “你可别吓到。你的恋爱运是五颗星,这礼拜的运势是最好的。上头还写着叼命中注定的恋爱季节来了,跟身边的异性将会有迅速进展乙。” “呃……所以呢?” “‘在旅行时会出现与意中人急速拉近距离的意外。请注意她所烦恼的问题。幸运物是烤玉米’。” “等一下,我不是那个意嗯……樋口,你以前不是说你不相信算命吗?你好像举例过,三围的影响效果在统计学上并不完全什么的。” 尽管是个重度的超自然现象爱好者,樋口对于这些理论或数据之类的倒很讲究。 假使出生的月份会影响发育速度,那就某种程度而言,便可以利用统计学来判断一个人的性格了。但那都是基于过去的资料进行分析,想要拿来预测未来在逻辑上说不通——大概就类似这种理论吧,反正樋口以前认为算命之类的根本就没有参考价值。 “你不要拘泥那些小细节嘛!虽说不确定性原 理的确已经否定了以决定论预测未来的可能,但还是有机会发生自我暗示效果或小差错之类的。这一期的占卜绝对会准,相信我!” “随便你啦,我不在意就是了。” 我扔下试图强力说服我的那家伙不管,直接走向浴室。 樋口那白痴,到底在想什么啊?总不会为了对我分享杂志上的占星专栏才一大早把我挖起床吧?我看他是因为要去打工旅行而兴奋过头了。话说回来,打工跟占星又有什么关联? 被我单独留在房间的樋口,交互比对手上的行事历与时钟,露出了深嗯熟虑的模样。真是怪胎——我只有这个感想。 o 很快到了约定集合的时间,我们与杏跟嵩月会合。然而,上了电车以后的樋口依然很怪。 “好,找到位子坐了。嵩月先坐到最里头。智春负责把大家的行李放到网架上。剩下的人就跟我去买便当吧,冲啊!” 樋口一马当先,闯进刚驶进月台的特急列车后,便擅自分配起大家的任务。随后他便抓着杏的手再度跳回月台。 “呃……樋口,人家也想坐靠窗的位子耶!” “什么操绪得负责买便当嘛::那种东西又没操绪的份!” 两位少女异口同声地抗议道,但樋口却一概不理。就在大家闹哄哄的同时,列车已经离启动的时刻没多久了,莫可奈何的操绪与杏只好跟在樋口后面,这么一来就只留下我跟嵩月在车厢里。 “……搞什么鬼啊,那家伙。” 我以目光追逐正奔向零售处的樋口他们,同时困惑地摇摇头。 同样被抛下的嵩月则拘谨地端坐在四人面对面的包厢席其中之一,脸上露出了困窘的表 情。本来是她经常出现的这种反应,现在看起来却令我既怀念又新鲜。 这位成绩优异且大病初愈的少女,根本不需要参加什么暑期辅导,所以我跟嵩月算来大概 已经十天没见面了。上次看到她就是采病的那天。大概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感到莫名紧张。 虽然不清楚嵩月的心情是否一样,但本来就很寡言的她,现在却散发出一种欲言又止的气 氛。这种让人觉得她坐立难安的表情还真奇妙。 附带一提,今天嵩月所穿的便服是款式简单的迷你连身洋装。以水蓝色和白色组成的这套 衣裳还附有水兵领。要说简朴大概很难找到比这更朴素的打扮了,结果配合她鹤立鸡群的美貌 依然让人一眼就难以忘怀。如果跟路人说她是偷偷跑出来旅行的大明星,应该所有人都会相信 吧。 “啊……行李。我来帮忙。” 发现我正在将四人份的行李扛上网架,嵩月立即站起身。 “不好意嗯,那就麻烦你了。” 我率直地接受了她的好意。这当中只有某人带的东西既大包又重,我本来以为铁定是樋口 那家伙,没想到竟然是杏的行李。她是用体育社团常见的那种大型运动袋,真佩服她能独自把 那玩意儿扛来车站啊! “这里而到底装了什么。不但重而且还很硬……喔::” 正当我边抱怨边勉强将行李塞入网架时,运动袋里的东西从半开的拉链缝隙滚落出来。脸 部差点被砸个正着的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零零碎碎掉下来的玩意儿包括了折叠在一起的块状尼龙物体,以及可分拆的划桨前端。看来这应该是货真价实的橡胶艇零件吧。 此外还有海滩球、露营用的铝箔垫、防晒乳等等。一大堆东西就这样四散在地板上。 至于刻有观光景点名称的木刀,应该是要拿来玩刦西瓜用的吧· “呵呵……” 忍俊不住的嵩月从喉咙轻轻发出一声后,便再也无法按捺地抖动肩膀笑了起来。 我也跟着发出苦笑。刚才的紧张感也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杏那家伙,根本就是去玩的嘛!还亏她邀我们打工哩!” “……不过,好像很有趣。” 在笑着的嵩月协助下,我们终于将行李安置到定位。 我们找到的这个位子,是四人面对面而坐的包厢席。虽然只能坐四人,但因为嵩月很苗条,杏的个子又很小,加上操绪是不占空间的幽灵,所以一点也不感觉拥挤。 这班特急列车,预定在九十分钟后抵达我们打工的民宿所在地。按照计划,我们要在车上享用买来的便当,充分体验观光的气氛。 然而刚才说要去买便当的樋口他们却一直没回来。以那三人的个性,想必是看到了什么无聊当有趣的事物,就顺道去闲逛了吧。 离电车启动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真担心他们来不来得及赶回来。 如果只是樋口他们没赶上车那也就罢了,总有方法可以弥补。不过倘若要我饿着肚子撑到目的地就有点辛苦了。 话说回来,这样子我不就要跟嵩月单独待在电车上了吗?不能否认,感觉好像也不错。况且我还有许多问题想私下问她。 “……妮娅她……” 结果令我讶异的是,首先开口的人竟是嵩月。她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还留有先前的笑意,并像只小鸟般侧着脖子凝视我。 “有事吗?” “呃,其实,那家伙已经有一阵子没回我家了。” “咦?” “幸好她打了好几次电话回来,她本人也强调不必我们担心。” “可是……她一个人?” 嵩月发出不安之声。这也不能怪她。摒除阿妮娅是天才少女这点不论,阿妮娅可是非常欠 缺所谓的生活常识。比起普通的小学生,她恐怕更无法自理生活吧。 独自搭电车或巴士就不必说了,就连她有没有办法正常用餐我都很怀疑。只要把房间的电 灯关掉,那小朋友就不敢睡觉。甚至一个人半夜也不敢去厕所;在什么障碍物也没有的地方她 也会经常摔倒。如果要让这种麻烦的小孩独自在外待一周,任何人都会感到担忧吧。 “老实说,阿妮娅并不是单独出门,社长跟她在一块儿。” 更正确地说,并不是社长本人,而是他的分身布偶。社长本人为了补足上课时数的不足, 今天还在学校补习。嵩月察觉到这点后,脸上的表情显得更担忧了。 “此外为了小心起见,我也拜托朱里学姊去关照阿妮娅的行踪了。我想她们昨天应该已经 会合了吧。” 由于朱里学姊答应要办这件事,我们的打工才能顺利成行。既然她没有主动联络我们,想 必就代表阿妮娅平安无事吧。 我接着又以近乎感慨的口吻说道: “阿妮娅其实是去追踪加贺篝的去向。” “呃!?” 嵩月讶异地挑起眉。那是当然的,毕竟她之前会住院,就是因为在加贺篝的使魔攻击下援助我们。 此外,与加贺篝缔结契约、并召唤出那只使魔的恶魔,还是阿妮娅的亲姊姊。这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虽然听起来有点不负责任,但我也不确定该不该阻止阿妮娅的行动。据她本人说,要掌握加贺篝的去向就只能趁现在了。” 尽管我也觉得这很像藉口,有相当大的部分却是千真万确的。加贺篝在上回的事件中负伤,而他的使魔与机巧魔神也受到损伤。想要在一周内完全治愈应该是不可能的。像加贺篝那么机灵的家伙,想必不会选在这种状况与洛高学生会作对吧。因此换个角度想,现在可是跟加贺篝和平进行对话的绝佳时机。 “或许……是吧。” 嵩月以非常谨慎的口气喃喃道: “让阿妮娅去做她想做的事可能对她比较好。现在加贺篝先生应该没有引发另一起事件的体力……另外,他还……” 没有时间了——嵩月的语尾说到t半便打住。 没错。加贺篝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那是因为他的契约恶魔——克莉丝丁·福尔切已经开始非在化。这样下去在不久后,她就会一点也不剩地完全消灭了。 这是阿妮娅如此急迫的主因——不过事实上我还是无法理解非在化的理论。操绪当然也不清楚,问朱里学姊嘛,她大概也不会告诉我。至于对阿妮娅则是因为恐惧而无法提及。 这么一来唯一可以问的对象,看来就只剩下眼前这位沉默寡言的少女了。只不过向来不擅长说明的嵩月,真的有办法让我理解非在化是什么吗?尽管我这么想…… “对了,嵩月,之前加贺篝那家伙说的非在化——” 无可奈何下,我还是决定姑且一试。 但随后代表列车要启动的电子音便响起。发音铿锵有力的车掌广播在月台上响彻着,列车出发的时刻到了。 “啊……” 嵩月愕然地望着窗外。我则慢了半拍才察觉事态的严重性。樋口那些人还没回来啊! “那些家伙,到底跑哪去了……!?” 我忍不住站起身,贴在车窗上朝外窥看。 砰咚——当列车发出蛮横的启动声瞬间,我的身体也只能遵循牛顿第一运动定律,大幅摇晃并倒向对面的座位。 而位在那里的刚好就是嵩月纤细的身躯。 嵩月虽然一时想扶起我,但坐姿实在很难施力,于是我便夸张地跟她双双倒在椅子上。最后演变成我把嵩月推倒在座位上的姿势才停住。电车这时正缓缓摇晃着并开始加速。 “抱……抱歉。” 我以尴尬的语气喃喃说着。 “不……那个,你还好吗……?” 嵩月面红耳赤地摇摇头。几乎在同时从我们的背后…… “哎呀;—好险啊。本来以为赶不上车了,真是干钧一发。” “真受不了……谁教樋口坚持要吃冷冻橘子。” “怪我罗?我哪知道月台上的零售店那么远啊!你们自己还不是为了看对面的奇怪电车而浪费了好多时间。” “因为操绪不知道※四八五系的车厢长那样呀!那可是新型的。”(译注:日本国铁的交流电与直流两用特急型电车。) 那群家伙无视周遭的乘客观感大声嚷嚷地走过来,我顿时脸色铁青。 我好不容易从跟嵩月纠缠在一块的状态下爬起身,那三人也恰好同时现身于包厢席。感觉车内的空气好像霎时冻结了。 (插图) “……你们在做什么?” 一瞬间的沉默后,操绪开口了。她的面无表情与语气之冰冷,比之前还恐怖。 “啊……”嵩月则有点慌张地整理凌乱的衣服下摆。 “不、不是的……这是因为……” 我拚命嗯索适当的解释方法。这只是单纯的意外啊,何况起因也是操绪他们太晚回来了,然而我却找不出可以迅速证明这种逻辑的确切证据。 “……” 操绪一句话也不说,而同时抱着大量便当的杏却高声喧闹道: “怎么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我都没看到精彩的部分耶?咦,为什么我的木刀会躺在地板上!?” 樋口则与我相视而笑。他甚至还竖起了代表‘good job’的大拇指。 你那什么意嗯嘛——我心想。 难道如今的状况都在他的计算中吗?刻意把我跟嵩月单独留在车上,然后又姗姗来迟,引发我们的焦虑。 樋口为了安抚操绪她们而耸了耸肩。 “哈哈,操绪,你们先冷静一点吧!现在是暑假,大家又是出来玩的,发生这种事也算不了什么。对吧,智春?话说回来我们终于把便当带回来了,每一盒的口味都不同哦,等下就用猜拳来选便当吧。” 樋口发出“嘿嘿嘿”的笑声,并将刚买来的便当叠在一旁。从他那轻浮的表情中,实在无法看穿他的真正目的。 他到底在想什么?我感到大惑不解。总觉得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就结果而言,我这种不好的预厌几乎没出过错。 o 令人意外地——这么说或许有点失礼,但我们打工的那座西式民宿竟然是栋雅致又豪华的建筑物。 三层楼的大型洋房,有着令人联想到爱琴海别墅的白色石灰外墙。窗框与门则是耳目一新的水蓝色。至于面向东南的那座宽阔庭院里,洋溢着南国气息的树木正恣意舒展枝叶,此外还有品味高尚的木制露台增添雅趣。 至于在庭院的对向,从陡急的坡道上可以俯瞰一片蔚蓝的海洋。 “真了不起。”我娅口无言了。 “嗯……感觉不像是日本呢!”操绪也感叹地吐了口气,这种反应可说是非常自然。 事实上,这真的是一栋气氛非常好的西式民宿。 从车站走到这里的十五分钟,在美丽的风景与拂过脸颊的海风陪伴下,让人一点也不觉得远。眼前是蓝天与几乎呈透明的海浪,纯白的沙滩一直延伸到远方,在海岬的前端甚至还能望见一座小教堂。这种绝妙的光景就像是外国明信片上才会出现的照片。 西式民宿的人口是一扇被藤蔓缠绕的石制大门,无数朵向日葵则在两侧的花坛迎风摇曳。 不管是开放式的门厅也好,并设的餐厅装潢也罢,几乎都充斥着令人毫不排斥的高级感与巧妙雅嗯。若无其事摆放在其中的日常用品也都是高等货。如果是要跟另一半出门旅游,这个住宿地点我绝对会强力推荐。 如果民宿的名称取得更好听一点就无懈可击了,我心想。 怎么会叫什么‘东方龙’呢? 有这种环境和外观,却取名为东方龙。东洋的龙——跟气氛根本搭不起来嘛!此外这里提供的名产菜肴都是南法普罗旺斯风格的,绝对不是中华料理。 “哈哈,不必在意那个小细节啦!名字只要好记就行了。”这是杏的解释。 虽然我觉得名称才不是什么小细节,但既然她那么乐观我也无话可说了。 最后,在这栋西式民宿“东方龙”等待我们抵达的,则是一位与东洋之龙名符其实的怪 人。 那便是杏的叔叔——大原龙藏。 “喔喔,你们终于到啦,桃,不对,应该是李吧?” 刚好在玄关等待我们的大原叔叔,以响彻到马路上的大嗓门喊道。 杏的老爸乍看之下像是反派职业摔角手,但他的叔父就散发着彷佛“士官长”的气氛了。 就连他所穿的服装都是丛林靴、迷彩长裤,配上贝雷帽。其中任何一项都足以把这栋民宿的气氛破坏殆尽。 不过杏似乎早就习惯她这位叔叔,立刻浮现满脸的亲切笑容。 “讨厌啦,龙叔叔,竟然连侄女的名字都忘了。我叫杏,桃或李是给小狗取的名字吧!” “是吗是吗,抱歉抱歉。本来以为一阵子不见你应该会长大一些,没想到还是跟以前差不多嘛!” 哇哈哈——杏与大原叔叔豪迈地相视而笑。看来大嗓门应该是大原一家共通的特征吧!我们几个完全跟不上他们的对话,只能被晾在旁边。像这样经营民宿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接着大原叔叔好像才终于发现我们的存在。 “喔喔……你们几个就是杏的朋友…… !” 他使劲踏着丛林靴大跨步朝我们走来。我无意识地就想往后躲,因为一瞬间还以为要被对方生吞活剥咧! “呃,我叫夏目。之前在大原酒行打工时曾与您碰过面。” “喔,对喔对喔。你就是樱子嫂嫂很中意的智春同学嘛!” 大原叔叔交抱双臂,夸张地点着头。他口中的樱子嫂嫂想必就是杏的母亲,也就是现年卅 五岁的大原樱子吧。至于那位女士中不中意我,我就不清楚了。 “呃……另外,那边那个有点透明的是……” “啊,我听说了。她就是智春同学的青梅竹马幽灵吧。没想到……能亲眼目睹……” 大原叔父边感慨边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操绪。‘你、你好’——操绪则以略微胆怯的模样 努力挤出亲切的笑容。 “呼,我虽然在格瑞那达跟盖亚那都见识过恶灵或精灵之类的玩意儿,但像这么可爱的幽 灵妹妹倒是第一次遇到啊……” 一下子露出严肃表情的大原叔叔陷入了沉嗯。 “恶、恶灵……” 被对方冷不防感佩起来的操绪脸上浮现出复杂的反应。尽管大原叔叔夸奖她是个可爱的妹 妹,但操绪却无法率直地感到欣喜。 结果被大原叔叔这番话挑起兴致的却是樋口。只见他眼睛突然一亮,凑到大原叔叔跟前。 “哦哦,这我可不能装作没听见了。关于盖亚那的恶灵,想必是土着宗教之类的吧?” “不,我想那应该是当年被流放的犯人冤魂……你这小子,对这些事有兴趣啊?” “是的。请务必把详情告诉我。” 瞬间恢复超自然现象爱好者身分的樋口,发出了“呼呼呼”的嗯心笑声,大原叔叔也对他咧嘴而笑。 “没问题啊。不过故事可能会很长,待会儿再找机会跟你慢慢谈。” “喔喔,那真是太感谢了。” 呼呼呼、呼呼呼——两个男人面对面再度笑了起来。怎么才刚抵达这里就遇到让我浑身不舒服的场面啊? 话说回来,杏的叔叔不知为何好像去过许多偏远神秘的地方。那是他当年担任特殊部队的任务——真希望真相不要是这个。 “……好了啦,龙叔叔。先带大家去房间再说吧!” 杏代表除了樋口以外的其他人心声要求道。 全身散发出诡异气息的大原叔叔这才惋惜地耸耸肩。 “喔喔,对喔。在二楼帮你们准备了两个房间,男女要分开住……喔?” 大原叔叔恢复正常以后开口说话,但在看到最后才进入民宿的嵩月时停住了。 过了一瞬间的沉默后…… “喔喔::” 他的眼神莫名其妙锐利起来。嵩月则被吓得猛然颤抖肩膀。 大原叔叔这种预料外的反应也令我浑身紧绷。 对幽灵都无动于衷的他,为什么只有看到嵩月才出现这种激烈异常的反应? 难不成他已经察觉嵩月的真实身分是恶魔了?还是说他与嵩月老家那些黑道分子过去曾发生纠纷? 数十种最糟糕的想像一瞬间掠过脑海,让我的脸色顿时铁青起来。 万一大原叔叔突然与嵩月开打怎么办?位在这里的普通人应该没有一个能制止吧。 就在我胆寒地观望当中,首先采取行动的是大原叔叔。他直接以如同捕手手套般厚重的手掌往我头上劈来。 “吓,你这个小色鬼!” 接着他又以惊人的气势不停拍打我的背。 “……::” 这种恐怖的冲击力道让我全身都引发痉挛。我几乎要因呼吸困难而发出无声的哮喘了。随后大原叔叔又粗暴地抓着我的肩扯过去。 “智春同学,你还真行啊!不,应该说我对你刮目相看了,有这种大美人当女友,刚才害我都看傻了眼。你这就叫暗度陈仓吧!” “看……看傻了眼?” 原来这是大原叔叔刚才的厌想啊。我还以为他看到什么仇人哩,不过现在不是吐槽的时 候。 “不,那个,嵩月并不是我的女友……” 我迅速试着订正大原叔叔的认知。这方面的误解如果不早点排除,恐怕就会招致难以挽回 的严重后果。 但大原叔叔根本没在听我解释。 他为了安抚呆站在外头不动的嵩月而将我与樋口推开,领她进入门厅里面。 “哈,失礼了,小姐。进来吧进来吧,不必客气。” “啊……” 嵩月则以困窘的表情轻轻点了点头。 操绪这时微微嘟着嘴,以不满的口气咕哝道: “……为什么操绪是妹妹,嵩月同学就是小姐呢?” 你想吐槽的就是这个吗?我厌到非常无奈。其他可以指责的地方应该很多吧。 大原叔叔这时像是突然想起来似地,敲了敲他那头发理得很短的脑袋。 “对喔,真糟糕。我什么也没考虑就自动分成男女两个房间,是不是该让男女朋友住一起才对……不,高中生那样又太早了吧?最近的年轻人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他以想要严肃探讨的口气说道。 我不禁慌张起来。 “不……等等,照原本男女分开的就行了。我跟嵩月并不是什么男女朋友。” “耶::” 大原叔叔一脸愕然的表情。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吗? “是这样吗……不,那太奇怪了吧。” “嗄?”由于对方以出乎意料的认真口气回答,反而让我不安起来。“怎么了吗?” 大原叔叔经过片刻的沉默后,才吐出好长的一口气。他就像在回顾过去记忆般远眺窗外。 “……自从我退伍经营这栋民宿以来,已经过了十年了。” “啊……?” 怎么扯到别的地方去了。 “来这里投宿的客人,大约有一半是女性。剩下的一半你觉得是哪种人?” “应该就是那些女性的男伴吧?” “没错,正是如此!就这样过了十年哦!这十年我几乎无间断,每天都会看到几对情侣入住,因此,类似男女朋友之间的那种气氛,我大概一看就知道了。嗯,这就是所谓的职业病 吧。” “唉……”结果他也是用猜的嘛。“可惜,这次您真的误会了。” “是吗?太奇怪了,我以为你们绝对是那种关系。” 大原叔叔不太甘心地继续强调。 什么关系嘛?我心想。操绪也很无奈地摇着头。我因为害怕而不敢直视嵩月的脸,不过狼狈地低下头的她,脸颊上的红晕应该是受光线所影响吧。 大原叔叔最后才终于勉强说服自己。 “也罢。这样不是很好吗,杏。” “咦?” 突然被他点到的杏,有点动摇似地瞪大眼睛。 “既然智春同学不是跟这位小姐交往,你不就有机——” “哇——!” 大原叔叔的发言后半段因为两个理由让我听不清楚。 第一个当然是杏的尖叫声,另一个则是突然从大原叔叔背后现身的人影,以手中的拖把柄使劲敲打他的脑袋之故。 咕喔——大原叔叔发出低沉的呻吟后便蹲在原地。 “别再说那些没意义的废话了。” 那个人影以听起来颇为温柔的语气说道,原来是一名脸上浮现亲切笑容的娇小女性。身着凉爽白色围裙式洋装的她,应该就是杏的婶婶吧。如此 的言行举止与开朗气氛,还有让人看不出年纪的娃娃脸,就跟杏的母亲樱子很像。 “婶婶。” 杏立刻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大原婶婶则对她微笑点头。 “好久不见了,杏。此外还要对你的朋友们说声抱歉。从傍晚开始上工应该不会太勉强吧?你们先去房间休息一下,到傍晚之前都是自由活动时间。” 大原婶婶的说明也让我放下心来。看来比较像样的打工行程总算要展开了。至于让我陷入混乱的元凶大原叔叔,此刻依然抱着惨遭重击的头部叫苦着。 “杏,还是你带大家去房间吧。知道在哪里吧?” “嗯,大概知道。走吧,各位。大家想必都很累了吧!” 杏催促我们道。大概是想趁大原叔叔又说出其他废话前,先一步离开这里吧。我也觉得这是非常明智的判断。 我们抱着给子的行李开始移动。这当中,我与嵩月的视线刚好对上了。 她以非常不好意嗯的人们,对我露出羞涩的微笑。 o 东方龙民宿的旅客房间气氛也很好。在令人心平气和的象牙色墙壁边,摆放着高级的家具。包括舒适的床铺与小而精致的沙发。因为天花板特地挑高设计,感觉比实际的面积要宽敞。白色的窗帘则在大而开放的窗边摇曳着。 尽管听说这是员工用的房间,但规格其实并不差。能免除食宿费住进这里,最后还可以领到打工薪资,算算还挺划得来的。这么一来可要好好感谢帮我们介绍的杏了,我心想。 不过在这个世界上,也有脑袋构造异于常人的家伙。 “该怎么说……本来以为跟智春一块儿,就应该可以期待一下,结果竟然是这种跟超自然现象完全无缘的高级民宿啊。幽灵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出没哩,床铺下也不可能藏着尸体吧,淋浴的时候如果能突然从莲蓬头喷出鲜血那该多好。杀人魔大概也不会挑上这种房子吧。” “……你到底在期待什么?” 我无奈地喃喃说道。就算我再怎么倒霉,也不可能遇上樋口所说的那种悲惨经历吧。不过—话说回来,幽灵与杀人魔之类的,最近倒是遇到过几次。 “算了。先坐下吧,智春,我有话要跟你说。” 樋口突然正经八百地对我说道。他从扔在床上的行李中翻出万用手册并迅速翻页。我很清楚,这家伙虽然脑袋不太正常,但行动力却非常惊人,只可惜从来不用在正途上而已。想必他现在又在动什么歪脑筋了吧。 但撇开那些不谈,我这里倒是有许多问题想找樋口解决。现在这个时机可说是恰到好处。 为了与樋口面对面交谈,我一屁股用力坐在沙发上。 “你有什么话想说?” “等一等,我要先确认几件事。” 樋口以从未有过的严肃口吻回答。 我则默默地绷着脸。那家伙如此慎重其事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樋口首先清了清喉咙。 “关于刚才的事,我想知道智春你有什么想法?” “……刚才的事?你是指床底下藏着尸体之类的吗?” 我对那种话题一点兴趣也没有。 然而,樋口听了却有点不耐地摇摇头。 “不是啦。我是指大原叔叔说的话。关于你和嵩月” “咦?” “你跟嵩月实际上是什么关系?应该在交往吧?” “没、没有啊……” 这种单刀直入的无礼质问让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不过我还是首先以摇头代表否定的意 嗯。 “不。完全没那回事。根本是无稽之谈。” “怎么会!?” 樋口愕然地大叫游。他的音量之大让我也跟着焦躁起来。我们这样对话没问题吧?隔壁的房间会不会听到? “喂?你干嘛那么惊讶啊……该有这种反应的人是我才对吧。为什么你一直对那个问题死缠烂打?” “原因很复杂,希望你能谅解。” “原因很复杂?”那是什么意嗯? “啊,不……我是说有很多人都在关心你们是不是在交往啦!” 樋口的解释模棱两可。虽然我不清楚他指的很多人是谁,但有必要在乎其他人的想法吗?” “总而言之我们来召开作战会议吧,智春。我同意你们在这次的打工旅游结束前交往。” “这种事干嘛要你同意啊?” “你就不要拘泥这种细节了。嵩月到底有哪里令你不满意?她的性格既稳重又认真,脑袋 其实也满机伶,一旦聊开了想必会很有意嗯吧。而且她出乎意料地有点傻里傻气,那不是也很 可爱吗?” “耶?”我有点惊讶。“啊,嗯……你还真清楚耶,樋口。” “这有什么了不起?” “不,没事啦。” 光是樋口会夸奖嵩月的个性这点,就让我有些感动了。 除了极端怕生的部分外,嵩月的本性其实非常善良。只不过因为她的外貌太出色了,几乎 没有男生会注意她的性格。然而樋口却对这方面看得相当透彻,这家伙在搜集资料方面确实有 值得我学习之处——只可惜…… 樋口一鼓作气地继续说道: “再加上她的脸蛋、身材,尤其是胸部。那么苗条的身躯却有如此傲人的上围,根本是犯 规嘛!如果智春你连这都不喜欢,我就无法理解你的癖好有多偏差罗::” “……” 我要撤回刚才对樋口的夸赞。结果他还是看外表嘛。 “先等等,问题不是我对嵩月有什么不满。” “那是为什么?” “唔——” 我愣住了。要以三言两语说明好像不太容易。嵩月是被人称为恶魔的存在,除了有许多人 干方百计阻止身为操演者的我接近她外,还得顾虑包括嵩月老爸在内的那些黑道,这些外部的 因素就已经够棘手了。不过如果要扪心自问真正的理由,我想我的答案恐怕不是那些。 当然,我对嵩月并没有什么不满。问题应该是出在我自己身上才对。 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难以启齿。 “……智春,你该不会有其他中意的女生吧?” 樋口以严厉的表情质疑道。 “嗄?”我感到很疑惑。“你觉得是谁呢?” 许多可能的对象一一浮现在我脑海。杏与其说是女友,不如更接近好哥们儿吧。朱里学姊 虽然有另一种绝妙的女性魅力,但危险程度却与嵩月不相上下。阿妮娅就不必考虑了,此外就 是一些学姊或同班同学等,举例来说——佐伯妹之类的? “啊……樋口!你该不会是在意佐伯吧?从一大早你的样子就很怪,还不停想把我跟嵩月 送作堆……” “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樋口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装傻,但内心的动摇已经被我看穿了。话说回来,这家伙最 近老是被佐伯妹拒绝,所以他才会操这种多余的心吧。 “那个,你放心吧,我不会对佐伯出手的,你大可不必这么拐弯抹角。” “哈哈哈,你太天真了,智春。” 樋口勉强挤出很干的笑声。 “我只是以好友的身分关心你的幸福罢了。我对佐伯那家伙一点兴趣也没有。” “骗鬼啊。” 我以完全清醒过来的目光盯着樋口。樋口见状则好像被哽到似地“咕”了 一声,然后才以 我几乎听不见的低音量喃喃说: “就算你没那个意嗯,对方有的话,结果还不是一样。” “嗄?”我不懂樋口想说什么。 樋口接着则非常疲惫似地叹了口气。 “你很烦耶。总之,你赶快向嵩月告白啦!看这里,饿鬼道怨子老师的垃圾占卜法也说, 你跟嵩月的合适度是九十分,与前一年相比上升了百分之十二哩!” “……够了,别再提什么算命了。” 我也很小耐地摇摇头。 总之樋口想把我跟嵩月凑在一起的理由我已经懂了。但那是樋口他擅自决定的事,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没有必要认真看待。甚至为了预防日后樋口还有什么突发的行动,我现在应该先严正警告他才对。然而就在这时…… “什么什么?你们在讨论什么?” “唔哇!” 操绪突然发出的说话声害我惨叫起来。 “搞什么啊,突然闯进来,不会先敲敲门吗?” “别强人所难好吗?智春也太见外了吧。什么话题这么隐密?有必要瞒着操绪吗?” “呃……不,没有啦……” 我咸到有口难言。虽然也没做什么良心不安的事,但总觉得被操绪知道会很麻烦。我不知个觉开始寻找能蒙混过去的藉口,不过就在我找到答案前—— “我们正在进行作战会议。” 樋口突然以严正的口吻回答。 “……作战?什么作战?” 操绪会追问也是理所当然的。樋口慎重地点点头,好像已经期待她问这个问题很久了。 “把智春与嵩月凑作堆,计划名称就叫‘玉碎作战’。” “嗄?” 操绪用难以形容的奇特表情瞪着我。不对啊——我立刻在胸口前以双臂摆出“”字。先不说别的,一开始就认为会“玉碎”是怎样啊? “那是樋口他自作主张啦。很抱歉,我现在并不想跟任何异性交往。在那之前,我也先得让操绪复活过来,不然被幽灵缠身的家伙有谁想要啊?” “……所以操绪是累赘罗?” 她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樋口则“啐”地连连咂舌几声,摆出一副我根本不了解的模样并耸耸肩。 “世界上有许多已经娶老婆的大叔,依旧跟女高中生发生外遇,所以被幽灵缠身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把自己不受异性欢迎的问题推给别人,实在太难看了。” “是、是这样吗?” 被幽灵缠身应该是个很严重的缺点吧?此外操绪的自尊好像也因此大受打击,只见她以忿忿的表情猛力点头。 “就是说嘛。智春那种口气,好像自己交不到女友、出生十五、六年依旧保持处男,全部都是操绪的责任一样!” “呃……你真的认为你一点责任也没么……?” 我以谨慎的口气驳斥对方。还有什么处男不处男的就不必提了。然而操绪的怒火似乎并没 有因此消灭,反而露出了仿佛以雷射冷却的气体分子般的极低温微笑。 “既然如此,智春就证明给操绪看吧。” “证明?” “嗯。操绪不会打扰,让智春直接向嵩月同学告白,或是在海滩上随便搭讪之类的,如 何?如果智春真的能交到女友,操绪就会彻底反省,乖乖听智春的命令。” “等等,我刚才不是说,我暂时没兴趣跟异性交往吗——” “不、过、呢!如果智春在打工旅行结束前都没交到女友,之后就要绝对服从操绪的命令 了!” “耶耶?这是什么话啊?我几时答应要跟你打赌了——” “那就先这样啦!智春你自个儿努力吧!” 完全不给我反驳的机会,操绪挥挥手便直接离开房间。 现在这里只剩下愣住不动的我,以及心满意足点头的樋口而已。 “好极了。既然事情都说定了,就开始进行作战会议吧,智春。” 樋口莫名愉悦地摊开事先准备好的地图。 拜托饶了我吧,我心想。 o 我说了句“我要打电话”后就逃出房间。待在里头跟樋口纠缠不休实在太烦了。不过,虽然这是为了闪避那家伙的作战会议才想出的藉口,我随后确实拨了通电话。毕竟对于被我们搁下不管的阿妮娅,我还是颇为担心。 我在民宿内乱逛,想找一个手机收讯比较好的地方,最后来到了二楼的露台。先前站在外面虽然没对这座露台多加留意,但实际站在上头才发现视野非常好。 由于阿妮娅并没有手机,我只好拨打理应跟她一起行动的朱里学姊号码。钤响了几声后,便有人接通了。不过话筒另一头所传出的,并不是朱里学姊那沉稳的说话声。 “——愚蠢的家伙!” 一个口齿不清的小朋友对我嚣张地咒骂道。不用猜我也知道那是阿妮娅。 我一时找不出回答的方式。对打电话来的人劈头就骂,是哪个国家的习俗啊? 呵你这愚蠢的家伙还真是蠢到了极点!到现在才跟我联络,难道你忘了我出门是为了什么吗?” “……为了寻找加贺篝的行踪吧?” “没错。那个男的欺骗并利用我的姊姊,你应该很清楚他是个既卑劣、狡猾,又危险的人物吧?” “嗯……应该吧。” 我则语焉不详地回答她。 加贺篝确实是个危险的家伙,但他与阿妮娅的姊姊缔结契约感觉并不像谋略的一环。他本人也说过“就算跟克莉丝汀一起死也在所不惜”之类的话。 但怒火中烧的阿妮娅当然不可能认同这种事。 “那个卑鄙的家伙,搞不好会偷偷埋设电波感应式的人员杀伤地雷,一旦窃听到我们通话就会开始布置陷阱,到时候可就麻烦了。你这种不谨慎的行动可能会危及我跟朱里的性命安全。因此关于每天定时回报的重要性,我之前就已经不厌其烦地——” 阿妮娅劈哩啪啦地说了一大串,但我还是搞不懂她为何这么火大。如果真的那么危险,乾脆把手机的电源切掉还比较保险吧? 这时在电话线的另一头,传来了喀喳喀喳的手机争夺声。 “喂喂,是智春吗?” 手机真正主人的稳重平缓说话声终于现身了。以类似外国人的腔调喊我的名字,也是朱里学姊的怪癖之一。 “你不必太在意刚才那些话。那只是因为智春一阵子没主动联络,妮娅在闹脾气罢了。” “唉……” 什么嘛,原来只是这样。阿妮娅才是蠢蛋咧!虽然话筒中还可以隐约听到阿妮娅在旁边抗议,但这种喋喋不休的反应只是刚好证实朱里学姊的解释罢了。 “抱歉,我这边也是从一大早就一堆事。对了……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妮娅精神很好啊。只不过昨天吃太多冰淇淋所以拉肚子了。” 朱里学姊喀喀喀地笑着说道。这种拉肚子的原由还真是有够孩子气,我感到很无奈,虽说阿妮娅的确是小朋友就是了。 “那她……不是给你制造许多困扰……” “呼呼,不必担心。妮娅也帮了我个人想要进行的调查,算是大家互相吧。况且,科学狂会也要求我监视与保护她。” 朱里学姊很难得以严肃的口气说明,然后又像突然想起来似地—— “啊,不过,妮娅的饭钱、交通费,还有住宿费可以找智春要吧?” “唔……” 这个毫不起眼的问 题其实相当恐怖。虽然不知是否和她是没落贵族的千金小姐有关,但阿 妮娅可说一点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 几乎是两手空空来到日本的她,所有吃饭钱跟零用钱都是从我的生活费榨取出来的。我之 所以会牺牲宝贵的暑假出来打工那也是原因之一。 “我明白了,那就请你先垫一下。” 我肝肠寸断地如此回答道。这都是我那个跑到海外、行踪不明的老哥害的,谁教他硬把阿 妮娅丢给我照顾,等他回来我一定要第一个跑去讨钱。话说回来,朱里学姊刚才的发言有点奇 怪,交通费跟住宿费? “请问……朱里学姊你们也是外宿吗?” “是啊,虽然也不是去多远的地方。” “那,你们是在调查关于加贺篝的事吧?” “当然。” “你们该不会已经找到他的藏身处了……?” 仔细想想,打电话前,我只关心阿妮娅是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完全没考虑她正在什么地方 进行何种活动。现在我才突然不安起来。为了让阿妮娅发泄怨气,我才放她出去自己行动,不 过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吗?我悠哉地前往学校补习那一礼拜,阿妮娅该不会真的拚死拚活地追逐 加贺篝吧。 结果电话另一头的朱里学姊似乎感到颇为有趣。 “嗯——其实我们还没找到加贺篝啦!” “耶?” 这是怎么回事?我有点迷糊了。 “那么……你们为什么要在外面过夜呢?” “哎呀,你很在意吗?” “呃,算是吧……” 如果只是单纯出游还要我负责旅费,那我可是会生气的。 “我们已经放弃追踪了。” “嗄?” “其实啊,妮娅花了一个礼拜也找不到关于加贺篝的蛛丝马迹。不管是证据或线索,那家伙都清理得干干净净……所以,你觉得是为什么?” “这个嘛……为什么?” 突然的问题让我不知所措。这么说来的确很不可嗯议。 阿妮娅先前认为这是追踪加贺篝的大好机会。如果是平常的他也就罢了,现在他可是负伤有必须带着日益衰弱的阿妮娅姐姐,此外害的设法修理机巧魔神才行。在这种状态下,他根本嵩不可能和以前一样神出鬼没吧。 “能想到的可能只有一个……有某人在暗中协助他。” “……啊。” 的确没错。不,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了。 一定是有人把受伤的加贺篝藏起来,并提供他机巧魔神的零件与修复技术人员吧。那些家伙还顺便湮灭了所有证据,所以阿妮娅才会一无所获。 这恐怕不是个人之力所能办到的,或许幕后的黑手是某个力量强大的集团。 会出力协助身为魔神相克者的加贺篝,该组织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难道是……王立科学狂会?” “没有证据的话,最好不要做这种臆测喔!” 朱里学姊冷静地劝戒我。但从她那意有所指的口气中,似乎已经将正确答案间接公布出来了。 王立科学狂会——这是个在世界各地教育机构都设有分部的黑科学研究团体。洛高第三学生会是其底下的分支之一,据说科学社的预算也是由他们提供的。为了监视阿妮娅的行动,他们还特地委托朱里学姊随行。也就是说,那两位女性的去向完全都在科学狂会的狂议会掌握中。这么一来,不论阿妮娅多么努力,想要找到加贺篝留下的线索都是不可能的。 “所以说,我就来个逆向嗯考罗!” “啊……逆向嗯考?” “不需要去追逐加贺篝,反而应该去他可能现身的场所埋伏哟!” 朱里学姊以带有笑意的声音告知道。她面对这些事总是能乐在其中,还真羡慕她。 “先设下埋伏……有可能吗?” “可能啊。因为这次的分析资料还满多的。” “分析资料?” “是啊。既然科学狂会愿意藏匿加贺篝,就代表他那个人还有利用价值。” “原……原来如此。” 这个世界还真现实啊,不过我可以理解。科学狂会绝不是加贺篝的盟友,是因为对他的行动有学术上的兴趣,所以才稍梢出手帮他。 “加贺篝的最终目的毫无疑问就是洛高所保有的点火装置,但科学狂会也不至于夸张到委托他攻击洛高学生会吧。因此,我调查了其他那家伙可能厌兴趣的目标,还为此侵入科学狂会的资料库。” “耶?” 这样真的好吗?不,现在不是顾忌这个的时候了。 “加贺篝可能感兴趣的其他目标……该不会是把副葬处女从机巧魔神中取出的方法 吧……?” “正确答案。应该就是那个了。” 朱里学姊继续以颇为认真的口气说下去: “国内只有一处遗址依然保存着进行那种手续的设备。不过因为太危险了,学生联盟的调 查团也无法进入最深处。但假使换成身为魔神相克者的加贺篝上场……” “遗址?” 难道就是我在洛高地底下看过的那个?被称为第一轮世界的遗迹、已经封印起来的疑似研 究所设施。这时一种毛骨悚然的亢奋感反而让我的体温急速冷却下来。 我会一直无法憎恨加贺篝隆也这个危险分子,大概是因为他始终如一的目的及行动吧。他 想要的,就是从机巧魔神中取出副葬处女而已。这就是加贺篝隆也的行事原则。 就如同我想要找出使操绪复活的手段一样,加贺篝也试图复活缠身于他的女性幽灵。而 且,能达到这个目的设备依旧保存在某座遗址中——? “你说的那座遗址究竟在哪里呢……?” 我以颤抖的声音问。 “哎呀……如果我告诉你,你愿意来帮忙吗?” 朱里学姊开心地笑着反问我。唔——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那个……呃,现在恐怕没办法马上过去……抱歉。” “是喔。那真是遗憾啊!” 朱里学姊冶艳地叹了口气。 “本来想在加贺篝现身前,悠闲地外宿并享受暑假生活说。” “耶……你说什么?” 等等……她刚才不是说要放弃追踪,改采守株待兔的方式吗? “在加贺篝现身前,难道你们要一直待在旅馆里等?这段期间的住宿费不会全都要跟我讨吧……?” 我极度不安地确认着。不过朱里学姊只是“呼呼”地优雅笑道: “智春,你们现在在打工旅行吧?我记得你们住的旅馆是……” 对方突然政变话题。 “嗯,是啊……我们在班上同学亲感家经营的民宿里。就是暮海崎一个叫东方龙的民宿。” “……东方龙?” 我可以猜测朱里学姐于电话另一头浮现出狐疑的表情。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就西式民宿 来说,这种命名的品位确实让人不敢领教。 “是喔……好吧,反正你们打工好好加油。” “啊,好的。对了……如果加贺篝现身,还请你跟我联络一下,我希望能马上过去跟你们 会合。” 我有点良心不安地说道,单独让朱里学姊置身于那种危机中毕竟不太好。 不过朱里学姊却只是意味深长地发出喀喀喀的笑声。 “呼呼,谢谢你啦!不过我想应该没有那个必要。” 她只留下这句就结束了通话。 o 我将顺利完成任务的手机放回口袋里。 不经意地深深叹了口气后,我清楚发现自己正陷入极度的混乱中。 吃坏肚子的阿妮娅姑且不管,包括加贺篝与科学狂会的关联、他所锁定的遗迹,以及负责 监视他们的朱里学姊等,需要留神的疑点实在太多了。 我正在抱头苦嗯时,突然感觉有人正走向我。 纤细的少女身影掠过我的视野角落。真是时机绝妙啊,虽说这种模式经常出现就是了。 “操绪,你认为如何?” 我回过头问道,结果回应我的说话声却完全出乎我预料。 “啊……” 平常总是飘浮、占据我背后这个位置的操绪,这回却换成一位将黑发俐落地绑起的少女。 只见她讶异地屏息望向我,脸上还露出有点困窘的表情。 位在露台上的就只有我跟她而已。我环顾四周,在可见的范围内根本找不到操绪的踪迹。 “嵩月?咦……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啊……我在等夏目同学讲完电话……对不起。” “不,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我还以为你是操绪呢!” 我首先致歉道。如果只是认错人就罢了,把对方误认为幽灵未免太失礼了。不过这都是操绪太任性、爱闹别扭的错。一旦她刻意不出现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好像少了什么。 结果嵩月似乎没有因此动怒。她只是凝望着慌张的我,露出略带诧异的微笑。接着她便唐突地开口道: “那个……杏同学的婶婶说……” “咦?” “三十分钟希望大家到楼下厨房,她要说明工作的内容。” “这样啊。不过,你是特地来告诉我这个的吗?” 我有点讶异。应该不需要为了这件事专程跑到露台上找我吧。啊,可能是刚才我在用手机,所以没办法打给我的缘故。话说回来,杏的婶婶可以找操绪传话啊。能够自由穿透墙壁的她应该比较方便找人吧? “啊……还有,樋口同学也拜托我传话,所以……” 所以请不要在意——嵩月大概是这个意嗯吧。 “樋口……?” 原来是这样啊,我终于懂了。那个笨蛋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我此刻的表情想必很难看吧。 樋口那家伙似乎很认真想把我跟嵩月凑在一块。如果我不当机立断制止他,之后的事态一定会变得更棘手吧。 另一方面,被樋口利用的嵩月则道: “没想到……还有这种地方。风景很美……” 海滨吹来的风轻轻推起了嵩月的浏海,只见她似乎很舒服地眯起眼。 她对樋口的邪恶企图似乎毫无所觉,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嵩月对男女方面的事非常迟钝, 此刻她正在数着于半空中飞舞的海鸟,脸上浮现出无防备的笑容呢。 话说回来,在操绪离开的状态下与嵩月独处,还真是颇为难得的机会。都是樋口说了那些 多余废话的缘故,害我现在不自觉就会意识到她的存在。甚至紧张到不知该如何开口。 正当我以可笑的呆脸痴痴望着嵩月不动时…… “……刚才的电话,是在跟妮娅她们通话?” 嵩月倒主动先开口了。我以终于得救的心情点点头。 “嗯。结果,我想问她们现在人在哪、正在做什么,都被朱里学姊闪避掉了。只知道她们好像出门到外头过夜。” “啊……所以,妮娅还在追她姊姊……?” 嵩月不免露出了担忧的表情。我则模棱两可地摇摇头。 “不,那个……事实上也不是那样。” “咦?” “她们似乎想在遗迹附近守株待兔,等加贺篝自己现身。” “遗迹……?” “关于这点你有线索吗?” “不……可是很担心……嗯。” “是啊,我有点担心。” 嵩月与我对望一眼,还朝彼此叹了口气。 位于洛高的地下遗迹已经调查结束,现在变成什么都没剩下的荒地了。但名为机巧护卫机的强力防卫系统依旧阴魂不散,我们之前好几度差点就命丧那玩意儿之手。 此外这次朱里学姊所提的遗迹,据说是危险到连学生联盟的家伙都不敢接近。倘若让阿妮娅追逐加贺篝到那种地方,铁定会受伤吧。 把阿妮娅交给朱里学姊与社长照顾,现在看来是个不智之举。毕竟那两人都不太正常,也欠缺一般人该有的常识。话说回来,阿妮娅自己也不是什么普通人,而且她还只是个小朋友,动作又比常人迟钝很多……我愈想愈不安了。 “总之,等这次的打工结束,我们还是马上赶到朱里学姊那里跟她们会合吧。真希望加贺篝这段期间能安份一点才好。” 虽然对遗迹的事很在意,但我也不希望再度跟加贺篝交手。我们赶去与朱里学姊会合,尽管不见得能帮上什么忙,但至少在最差的情况下还能带阿妮娅逃跑吧。 “啊……可是,还不知道妮娅她们在哪里。” “嗯。” 一点也没错,我点点头。 此外,朱里学姊要我不必跟她们会合那点我也很好奇。天晓得那代表什么意嗯。难道是指我去了也派不上用场吗?如果真是那样,总觉得既松了口气又有点难过。话说回来,如果以加贺篝为对手,我确实称不上什么战力就是了。 也罢,我心想。等之后联络时再问朱里学姊好了。 “那个……” 嵩月欲言又止地开了口。相对于她那腼腆的口吻,眼神倒是充满了慑人的压迫感。 “跟妮娅她们会合时,我也可以去吗?” “咦……我是不会阻止嵩月你啦……不过你真的要去吗?” “是的。” 嵩月斩钉截铁地点着头。这种毫不迟疑的态度反而让我更不安了。 “不,可是……如果跟加贺篝遭遇怎么办,会很危险吧。” “如果夏目同学去的话,我也要去。” 嵩月以坚定无比的表情凝视我。唔——我一时说不上话。 这回的目的是让阿妮娅与她姊姊见面,并没有与加贺篝硬碰硬的必要。不过这单纯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并不能保证一定不会发生战斗。 虽然从平常稳重的个性上很难想像,但其实与其他恶魔契约者拚斗的嵩月,狠劲可是非常吓人。每次对上恶魔的战斗,她总是急着要出手。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看到嵩月再投入任何一场战斗。之前她那种力竭倒地的模样一次就 够了。然而以嵩月的性格来说,遇到这种场合,就算我阻止她,她也会偷偷跟去吧· 我开始嗯考该怎么才能巧妙说服她,结果到了最后还是一筹莫展。 “呃,总之我们先到楼下的厨房吧……大原婶婶可能在等我们了。” 我决定把问题搁到日后再解决。 不知道这到底哪里好笑,只听见嵩月噗哧了一声。刚才那种严肃的表情与如今的笑容落差 让我再度产生动摇,甚至忍不住脸红地别开视线。 看来操绪不在身边这点会让我很难冷静下来。这种时候如果能听见她的吐槽,我就不会特 别去意识嵩月的存在了。我试着回头检视,寻找那家伙是不是躲在暗处窥探我,但依然完全感 受不到操绪的气息。对那个任性的操绪,只要 放着不管一段时间,她应该就会恢复正常了吧? 总觉得继续与嵩月独处不是什么上策。在难以平复的情绪下,我让嵩月领我到楼下的厨 房。 东方龙的厨房就设在穿越玄关门厅的后方,与并设的餐厅共用设备,但装潢依然相当讲 究。怎么看这里都像职业名厨的工作环境。 厨房里除了大原婶婶外,还有一位似乎是道地法国人的外籍主厨。新鲜的食材在料理台上— 堆积如山,看起来非常拥挤。似乎等下就要为了今天的晚餐大显身手了。 “啊……是智春你们啊,来得正好。” 大原婶婶察觉我们抵达后,脸上立刻浮现笑容。在她前方的柜台桌面上,还放着一只乘了 浓郁黑咖啡与百汇的托盘。 “你们俩的其中一位,帮忙把这端去给外头的客人吧。就是坐在露天席的二人组。我现在 暂时没办法走开。” 说完,大原婶婶又忙碌地工作起来。 在这种时候要求客房服务的客人也真没常识,厨房只有两人,当然忙不过来了。本来就是 因为人手不够才会找我们过来,大原婶婶走得开才怪吧。 “啊……请让我去。” 我笨手笨脚地把对方递过来的围裙绑在腰际,结果先穿好围裙的嵩月已经端着托盘出去 了。 我两手空空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去,这时突然有个声音自奇怪的方向传来。 “咦……智春?” 原来是操绪啊。她轻飘飘地在我背后浮现,这回就真的是那个青梅竹马幽灵少女了。她注 视着独自一人呆站着不动的我,不知为何发出了似乎很开心的诡异笑容。 “着这里发什么愣呀?嵩月同学呢?” “去招待客人了。她帮客人送送咖啡过去。” 我指着餐厅的露天席粗鲁地说明道。嗯——操绪则偏着脑袋。 “怪了?明明让智春跟她独处,怎么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会发生才有鬼。那只是樋口自己在乱讲吧,我根本就没那个意嗯。” “是哟——” 操绪咧开嘴,露出颇为得意的表情。我则微微扭曲着嘴唇。 “有什么好笑的?” “真没种。” 你很烦耶——我暗地抱怨道。不过不知为何,总觉得非常不甘心。相对地操绪的心情倒是 变得非常好。 呵不过,嵩月同学会不会去太久啦?不是端个咖啡而已吗?” “咦?” 在操绪的提醒下,我才再度朝餐厅的另一边探头探脑。确实嵩月的动作也太慢了。 这时我才突然发现,嵩月正困窘地站在木制露台上发呆。似乎还有人使劲扣住她那纤细的 手腕,企图将她拉过去。看来她是被品性恶劣的客人缠上了吧。 “智春!” “嗯……我知道了。” 真受不了啊——我边咂舌边朝露台那边跑过去。不管怎么看,这种情况都太糟糕了· 期待嵩月能巧妙摆脱客人的纠缠未免太强人所难,不过假使对方太过分而惹她生气,反而是客人的性命会有危险。真不希望才打工第一天就遇到这种无可挽回的纠纷,在事态恶化前,我得赶紧收拾掉才行。 “那个,这位客人……真抱歉,请您不要乱碰触服务员的手。对其他顾客也会造成困扰。” 我勉强挤出笑容,对露台上的那组客人说道。结果嵩月脸上反倒浮现了更为困惑的表情。 她这种有点出乎意料的反应,甚至让我还来不及感到讶异。 “——搞什么,智春,你的笑容太嗯心了吧。” 似曾相识的傲慢口吻立刻响起,接着则是自露天席传来“呼呼呼呼”的——沉稳而带点神秘的笑声。 呵咦?” 操绪惊讶地叫了一声,我则愕然到根本无法开口。 坐在露台上的三人——不,正确地说应该是两人加一只布偶才对。 金发少女大口吃着有小旗子的儿童套餐,怀里还抱着那只丑陋的无尾熊布偶,那只布偶也是科学社社长炫塔贵也的分身——机巧偶人。 另一位则是如模特儿般的高姚美女。穿着不符时节黑色大衣的她,正优雅地啜饮咖啡。 “先……先说好喔,来你们打工的民宿住可不是我对朱里提议的。是因为这里的位置刚好适合监视遗迹……” 金发少女不悦地刻意躲开我的视线喃喃说道,怎么听都像是藉口吧。 “总之就是这样。我们从今天起就要入住这问民宿了——还请你多指教喔!” 美女如此说完后,露出了嫣然一笑。 她们俩正是出发追踪加贺篝隆也的阿妮娅与朱里学姊。 第三章 夏天,此外当然还有海边。 被强烈日射笼罩的沙滩上,可以看见洁白的夏云像是漩涡般垂直地延伸于远方的地平线。 海风为耳朵送来了平静的海潮声。漂浮在近岸的帆船影子,在波涛间戏要的人群欢闹声,象征 愉悦的因子洋溢于夏日的海滨光景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希望你能好好说明一下。” 我坐在滚烫的沙子上质问道。今天是在东方龙打工的第三天。利用中午的休息空档,我们 一行人来到了海滩偷闲。 与那种优雅的身段刚好相反,大原婶婶对员工的态度可是极端严厉。包括清扫客房、更换 寝具、配送膳食、洗锅碗瓢盆、收拾垃圾,以及对付任性的客人等等,这间高雅的西式民宿工 作量还真是意外惊人。好在这几天下来,我多少比较习惯了,况且看这些愉快出游的客人心情 也会跟着变好。只不过随之而来让我烦恼的问题,倒跟上述的打工不怎么相关。 “为什么朱里学姊会来这种地方尽情享受渡假的气氛呢?关于加贺篝的事现在如何了?” “哎呀,不是还在调查吗?” 轻松躺在椅上,同时悠闲喝着热带水果汁的朱里学姐笑道。 她身穿简单的黑色泳装并戴着墨镜。那完全不像高中生的身材毫不吝惜地被披露在众目之下,这种大方的态度让她宛如在国外杂志才会出现的写真模特儿。 她的存在理所当然会成为海滩上的目光焦点,不过身为平凡高中男生的我,总觉得待在她旁边既不对劲也不自然。 “调查……我看好像是每天都在沙滩上玩吧。遗迹的事现在怎么了?” “遗迹就在这附近啊。你看,在那边。” “咦?” 我困惑地顺着朱里学姊所指的方向望去。那里是缓缓弯曲成弓形的海岸尖端,在距离海岬数百公尺远的近岸,有块黑漆漆类似岩石的玩意儿。那应该是座小到连岛屿都称不上的岩礁吧。 “那不是普通的无人岛吗?” “不是喔。那是在昭和初期所建造的炮台遗迹——暮海崎要塞观测所。现在炮台当然已经撤除了,不过以前附近的海军基地还会负责保护那座炮台呢。基本上来说也属于市民文化财产。” “……你该不会是在说真正的遗迹吧?” “是啊。不然你以为那是什么?” 朱里学姊以从容的表情微笑道。我则沉默不语。被指定为文化财产的二战基地遗址,确实是遗迹没错。但那跟加贺篝应该无关吧? “不过,刚才所说的只是表面上的纪录。” “啊……” 果然还有内幕。 “‘第一轮世界’的设施据说就残存在那座炮台遗迹的地底下,但详细情形还不明朗。” “还不明朗?” “你想想,我之前不是也说过,那里因为太危险而没法深入吗?主要的坑道已经被水泥堵住了,无法确定人口是否还能使用。” “所以,加贺篝锁定的确实是那座遗迹吧?” “妮娅说可能性很高,我也大致赞成她的意见。事实上,前阵子还有人目击貌似加贺篝的人物在这附近现身。” “耶耶?”这倒是我第一次听说。“那……我们来暮海崎打工的事……” “那只是偶然吧?” 朱里学姊促狭地反问我一句。真是讨厌的偶然啊——我的脸色不太好看。 “既然如此,朱里学姊为何要挑东方龙这问民宿……” “啊,那是妮娅指定的。她说要住这间,所以我就帮她预约了。” “原来如此……那家伙早就知道我们在这里打工了……” 事情一定就是这样吧。 情况会演变成如此,完全推给巧合未免太诡异了。主张加贺篝可能会现身的,其实只有阿妮娅一人而已,但那家伙实际上根本不会暴露行踪吧。 真正明显是巧合的,就是我们打工地点附近刚好有座遗迹这点。然而以民宿这种观光设施来说,附近会有什么古迹景点之类的根本不稀奇吧。 总而言之,阿妮娅的确找了许多理由,但最终的目的也只是想出来玩而已。 既然如此就由她去吧,我心想。反正阿妮娅也只是个小朋友,现在又是难得的暑假。 话说回来,那位阿妮娅如今在做什么呢?她身穿泳装、头戴草帽,坐在海滩救生员用的高椅子上,对着双筒望远镜不停窥看。 她所观测的目标,主要就是刚才提过的炮台遗址。看来她还是打算装作在搜索加贺篝的样子。其实根本不必顾虑面子问题,直接下去海滩玩沙不就好了? 嵩月则以保护者的身分待在阿妮娅附近,还不时以不安的表情仰望在椅子上摇摇晃晃的阿妮娅。附带一提,嵩月现在也换上了泳装。她那即便隔着连帽运动外套也难以掩饰的好身材,自然是周围瞩目的焦点,至于白点加上红色缎带装饰的泳装款式,难不成是像巫女服装致敬。 理所当然地,想找她搭讪的异性从一开始就没断过,不过那些家伙都被阿妮娅的臭骂赶跑 了。像她们这种情况,或许也算是某种共生关系。 “话说回来,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朱里学姊轻轻掀起看来很昂贵的墨镜,侧目瞥着我问道。 “智春,你跟操绪怎么了吗?” “耶……为什么要问这个?” 由于朱里学姊问得很突然,我的表情或许因动摇而露馅了。朱里学姊见状则露出满意的笑 容。 “总觉得你们在刻意躲避对方啊。现在不也是吗?” “才、才没有那回事哩!” 我的背上满是冷汗。平常总是飘浮于我身旁的操绪如今确实不在这。她正与杏乘着海滩气 垫在岸边不远处的波涛间嬉戏。尽管她本人似乎不想让我发现,但她那不时偷偷转头看我这边 的动作还是很可疑。 虽说我不是想隐瞒,但她跟我打赌能不能交到女友的事,还是很难对朱里学姊说明。总觉 得告诉她只会让事态更麻烦而已。 “不好意嗯,我突然想去游泳,先失陪了。” 与其苦嗯有什么巧妙的藉口,还不如赶快离开这里才是上策。一想到这点,我便站起身。 结果就在这时,却有个家伙挑了最糟糕的时机从背后叫住我。 “喂,智春……你怎么能抛下嵩月不管哩?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啊。” 樋口那小子出现了。他身穿已经洗到褪色的t恤以及花纹诡异的海滩裤。才没来几天他就已经晒得很黑,模样就像是个冲浪客。本来他的外型就不差,而这种肤色与装扮也不能说不好看——只要他右手不要抓着那个貌似护符的诡异东西的话。 那玩意儿是什么? “在那边那座海岬的深处,有一间看起来很不赖的怪异神社。我因为对超自然现象有兴趣,就进去调查了。这是我带回来的礼物,智春,送你吧。” “送我?” “嗯。神社里的贩卖处店员说,这枚护符可以帮助你达成恋爱的心愿。” “唔……” 我叫苦一声,同时勉强接下樋口塞过来的护身符。像这种场合我需要跟他道谢吗?老实说还真不知该怎么处理这玩意儿啊。 朱里学姊观察了我们的互动后—— “咦?樋口,你说的大好机会是什么?” 她兴冲冲地探出身子询问樋口。樋口则以一副‘问得好’的模样点点头。 “是这 样的,学姊。智春这小子预定在打工旅行结束前向嵩月告白,希望学姊也能协助他。” 一告白?真的还假的?” 朱里学姊露出惊讶的表情。我本人可能比她更惊讶吧,因为我根本没那个打算。 “不是啦。那只是樋口自己胡说八道而已。” 我尽量以若无其事的态度否定,然而…… “别再死撑了,智春。你也差不多该下定决心了吧。” “不,这跟下不下定决心一点关系也没有。” “……连操绪也在帮你吗?” 朱里学姊以异常冷静的口气问道。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到了这个地步恐怕很难再蒙混下去了。 “不,操绪她……该说是默认,还是旁观呢……” “你的证词还真是有意嗯啊。” 微笑在朱里学姊那艳丽的嘴唇上扩散开来。她的双眸闪闪发亮,就好像干练的检察官发现辩方证人出现了致命的矛盾证词一样。 接着她便直接朝樋口伸出右手。 “这件事务必要让我帮忙。至于具体的作战计划是?” “有了学姊加入想必会如虎添翼。目前我所预定的计划,配合智春的没用程度,一共分为四个阶段、合计十二种模式的版本可供挑选。” 樋口紧紧握住朱里学姊的手,并滔滔不绝地发表他的作战计划。 虽然我一直怀疑樋口根本不是认真的,不过如果这两人联手起来,天晓得他们敢开多恐怖的玩笑。之前击退怪物那次我就觉得,这两人的性格搞不好其实还满接近的。 “……我要去买饮料。” 不陪他们胡闹了——不,应该说我已经无奈到无言以对了吧,总之我决定先离开这里。但就在我的背后…… “不好意嗯,智春,顺便帮我买冰淇淋。” “我想吃玉米。” 樋口与朱里学姊纷纷任性地要求道。 “……你们等下要给我钱喔!” 我已经失去反驳他们的力气,直接踩着四散着贝壳的白色沙滩离开。如今之所以会感到头晕,应该不只是日照过于强烈的原因吧。 虽然是暑假期间,但对上班族而言依然是非假日,所以海滩上的人潮不算太过拥挤。但话 说回来,这种环境并不会因为人少而产生寂寞的气息,如果我是单纯来渡假的,一定会觉得这 样游泳反而比较惬意吧。结果,为什么我得被莫名其妙的烦恼所压迫,还得去帮忙跑腿买什么 玉米呢?这种怨恨自己不幸体质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被这种负面的想法所支配,害我慢了好几拍才发现又有新的倒霉事在接近我了。 “抱歉,我要一份冰淇淋跟玉米。对了,还要一杯可乐。” 我抵达设在海岸边的零售店,以有气无力的声音点东西。 位在柜台后方的,是一名年轻的男店员。他身上戴着叮叮当当吵死人的华丽饰品,头发夸张地倒竖着,厌觉脑袋好像不太好的样子。这种似曾相识的造型,让我稍微嗯索了一会儿。 “好好,马上来……呃,喔喔喔喔喔i:” 那个似曾相识的店员看到我的脸以后突然大叫起来。 在逆光下我看不清楚对方的长相,但他的说话声—— “你这家伙,不是夏目智春吗!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凤……凤岛蹴策?” 我察觉店员的胸前刻有逆十字型的刺青后,也随之大吃一惊。 “凤岛……你还活着啊……” “是啊,托你们的福……等等,我在耍什么笨!谁会那么容易就没命啊,别开玩笑了!” “不,可是……在上次的事件里……” 这个脑袋不是很好的雄性恶魔,被朱里学姊同时发射的飞弹所击中,还引发了惊人的爆炸火光。从上千公尺的高空坠落,一般来说不可能活命吧? “那件事不必再讨论了。喂,夏目,既然你都来了,那女孩应该也在这附近吧?” “呃……难不成你是指阿妮娅?” “废话!她就是我理想中的妹妹,亦即my ideal sister!” “……不,阿妮娅才不是你妹妹。不只毫无任何关联,甚至还想躲你躲远一点。” 凤岛对所谓的妹妹抱有异样的憧憬情怀,自从上次他首度看到阿妮娅后,便迳自视阿妮娅为妹妹。不过他那个亦即后面是在鬼扯什么? 凤岛虽然有点亢奋,但依旧乖乖帮我点的玉米涂上酱油。 “啊!?夏目,你该不会趁我不注意偷偷把my sister带来海边,牵着她的手练习游泳,然后在中途故意把手放掉,享受她喊着‘呀啊,哥哥真讨厌!’的模样吧?你这个偷妹贼!” “……拜托,你的妄想也太偏颇了吧!” 刚才的头晕已经进阶为头痛了。我根本听不懂这小子想说什么。 “阿妮娅确实也在这里。” “什么!?” “啊,不过不是跟我,是跟朱里学姊一起来的。” “黑、黑崎……!?又是那女人吗……她竟敢不断妨碍我们兄妹……” “不,谁跟你是兄妹啊?” 每次吐槽完我都有种无比空虚的厌觉。 “话说回来,凤岛你又怎么会在这?该不会又在当加贺篝的共犯……?” “别说蠢话。为何我要帮那个自大的家伙烤玉米啊?” “啊,是喔……”这么说也对。 不过凤岛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不太好看。 “不过,我现在会在暮海崎,确实是被那家伙找来的。” “被他找来的?” 加贺篝隆也把凤岛叫来暮海崎? “是啊。不过,那家伙却突然对我说‘以后已经用不着你帮忙了’。真是受不了啊!我只 好暂时来这问店打工。这里的生意真是好到不得了,我都快累死了。” “……” 这种话好像不适合对顾客抱怨吧。不过既然凤岛愿意洗心革面、努力从事正当的工作,应该也算是好的结果。 “加贺篝说他不需要你了,是什么意嗯?” “我哪知道?就是那个意嗯吧?” “嗯——那加贺篝自己又是为了什么来暮海崎?” “我哪知道啊——反正就是有事嘛,他可能是要来这里的别墅吧?” “……别墅?加贺篝在暮海崎也有别墅……?” 加贺篝位于片捻滨的别墅已经在恶魔狩猎事件中被炸毁了。不过就算他再有钱,真的能拥有那么多栋别墅吗? “啊,那栋别墅不是加贺篝的,应该是属于他的射影体的吧。” 凤岛随口订正道。 “所以是琴里小姐的……” “嗯。总之本来大家是要在那栋别墅碰面,但最后因为我没得去,所以我也不知道确实位置在哪——拿去吧。” “谢谢。” 我付了所谓的观光景点价,才接过刚才点的食物,随后…… “好,那我也该走了。” 说完凤岛便开始扒掉身上那套店里的围裙。我颇为诧异。 “耶……你也要跟我走吗?” “当然,哥哥不去找妹妹打招呼怎么行?我已经十天以上没跟my sister碰面了,引发的断瘾症状还让我手不停发抖哩!” “……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别去比较好。不信你自己看吧。” “嗯啊?” 凤岛先以愕然的表情瞪着我,没多久位于他后方的店内柱子 就爆炸了。我俩同时回过头,只见木制的柱子出现了被外力穿透的破坏痕迹。 枪声则是晚了半拍才传入耳中。这是以来福弹所进行的狙击。弹头掠过时,仅距离凤岛的脸大约数公分,并直接贯穿了他背后的柱子。 在谧静而明亮的海水浴场沙滩上,一名身穿泳装的美女高中生,正以卧姿趴在海滩床上,以前苏联制的恐怖狙击枪设下埋伏。 “喏喔喔喔喔喔……又是你这个可恶的黑崎朱里……” 凤岛抱头大声叫苦着,我甚至还能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但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他是个不受欢迎的跟踪狂兼变态妹控。 “呃,那没事我就先走罗!” 总之我还是先跟他道别,然后便一溜烟逃开这间被狙击枪所锁定的店。 o 从凤岛那获得的情报,对我们一行人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加贺篝隆也在暮海崎也有别墅?” 阿妮娅果然不知道这件事。她不顾嘴里还含着半块培根,激动地站起身。 “智春,你这家伙,不是骗我的吧!” “哇,不要用餐刀指着人好吗!?还有嘴巴里有食物时也不要大吼大叫!” “现在不是说教的时候了!” “是、是这样吗……” 才怪——我低声吐槽一句· 从海滩返回民宿后的晚餐时间,坐在餐厅位子上的,除了阿妮娅与朱里学姊外,还有那只 无尾熊布偶。我则正在替她们送上主菜的肉。其他用餐旅客的目光焦点都集中在这里,真希望 阿妮娅能乖一点。况且她就算什么话都不说也够醒目了。 “总之……既然特地把凤岛叫加贺篝如今潜伏于那栋别墅的可能性应该很大。这么说来,姊姊也应该……” “……那不是加贺篝的别墅,正确地说拥有者应该是琴里小姐。” 我试着订正阿妮娅。原本手持叉子大嚼盘中食物的她听了,忽然停下动作。 “琴里小姐?” 还在享用美食的朱里学姊也优雅地侧着头。这么说来,在之前的恶魔狩猎事件中,她也没机会与琴里小姐打照面。 “她就是缠身于加贺篝的幽灵。封印在加贺篝机巧魔神里的副葬处女也是她。” “原来如此……所以加贺篝希望那个人复活罗?” “是的。”我点点头。 “……” 阿妮娅突然闷闷不乐起来。身为加贺篝射影体的琴里小姐,跟他的契约恶魔——也就是阿妮娅的姊姊,理论上应该是情敌关系才对。身为妹妹的阿妮娅心情想必非常复杂吧。 “那个女的姓什么?”朱里学姊插嘴问。 “她的姓氏?” “知道这个就可以调查附近别墅的屋主资料了。如果没有那位琴里小姐的完整姓名,恐怕—很难着手。” 说完朱里学姊便以餐巾高雅地擦拭嘴角。这个提议确实很有说服力。 但仔细想想,我对那位琴里小姐几乎是一无所知。不只是她的全名,就连她跟加贺篝之间的关联都不清楚。 “基本上,机巧魔神的操演者与射影体不可能是毫无关联的陌生人。只要调查一下,一定能发现那两人之间的关系。加贺篝不是还满有名的吗?” 阿妮娅脸色不太好看地解释着。我则帮她收掉吃得干干净净的空盘子。 “不,就是因为他有名才反而难调查。尤其是像他那种明星的交友或异性关系之类的。” 操演者与射影体必定具备一定程度的亲密关系,这点确实没错。就好比我跟操绪是青梅竹 马,佐伯哥跟哀音是表兄妹:加贺篝与琴里小姐恐怕也交情匪浅。不过以一介平凡人而言,要 想调查加贺篝那种名人的异性交往历史似乎有点困难。 老实说,甚至就连加贺篝与阿妮娅姊姊是何时、何地邂逅的,我们都还无法清楚掌握。 “呼。” 阿妮娅这时很无趣似地吐了一口气。 被随手扔在餐椅上的无尾熊布偶,也是在随后突然开始发表意见。 “……是新屋敷啦。加贺篝隆也的射影体,全名应该叫新屋敷琴里。” 我差点就摔了手上的空盘子,这只恶心的布偶冷不防射出红色的目光并开始动作,不论我见识过几次都很难不被吓到。 “社长,请问你还知道哪些情报吗?” 只有朱里学姊若无其事地追问道。布偶听了很严肃地点点头。 “……我记得以前来洛高教育实习的实习老师们,就有位女性是叫这个名字。” “实习老师?” 应该不会吧,我心想。琴里虽然不是什么菜市场名,但也不算多罕见就是了。有没有可能是同名的另一个人啊? 结果这番话却不知为何引起了朱里学姊的兴趣。 “那大概是几年前的事?” “两年前吧。那时候我还有正常上学。这就是所谓太过年轻所犯下的蠢事。” 社长以自嘲的口吻回答道。不过他怎么会认为正常上学是件蠢事咧? “两年前……” 操绪这时冷不防讶异地大叫一声。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我完全搞不懂。 “智春,你忘了吗?” 操绪以谴责的口气质疑我。 “妮娅的姊姊两年前也在洛高吧?” “啊……” 我终于发现操绪惊讶的理由了。 当时就已经是名人的加贺篝,跟虽是恶魔,但不过是一介交换留学生的阿妮娅姊姊为何能产生接触,甚至交换契约,这一直是我们无法解决的疑惑。 “所以就是来洛高实习的琴里小姐,把阿妮娅的姊姊介绍给加贺篝……是这样吗?” “这样就说得通了。” “嗯……应该吧……” 我同意操绪的推论。以射影体的性质来说,琴里小姐跟加贺篝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程度的亲密关系。把琴里小姐这个要素放进去,加贺篝与阿妮娅的姊姊就出现接触点了。明明不是毕业于洛高的加贺篝,为何会对本校的事务那么了解,这点同时也得到了解释。 “呼呼,那就这么说定了。既然加贺篝隆也的射影体名叫新屋敷琴里……今晚我就到附近的别墅调查,如果有可能的对象,明天就展开重点搜索。智春你们也来帮忙吧。” 朱里学姊一边沉稳地吃着点心一边说道。 真没办法啊——我点点头。打从阿妮娅她们出现在这间民宿里,我就料到事情最后会演变成这样。也罢。比起潜入奇怪的遗迹进行监视,去高级别墅搜集情报还还比较轻松一点吧。 得到了有力的情报,阿妮娅应该会很开心才对——结果我却猜错了。那位金发的小妹妹留学生,如今竟以不悦的脸色默默吃着晚饭。 等所有食物都解决掉以后,她才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我要回去监视那座遗迹。” 她拖着无尾熊布偶独自走出餐厅。 o 翌日,也就是打工旅行的第四天下午。 早上民宿的工作都结束后,我们便攀上与海岸相反方向的坡道。 暮海崎是位于滨海的观光胜地,拥有既长又美丽的海岸线。但围绕在其四周的平缓丘陵 上,也有温泉涌出。难怪这里会设立一大堆饭店与民宿。 然而,这里会突然爆红也是最近的事。本来这块土地比较接近让有钱人建筑别墅的区域才 对。 即便是如今,只要稍微离海岸远一点,就可以发现 大企业员工专属的渡假村以及许多高级 别墅。 根据收集到的情报进行综合判断,新屋敷家所拥有的别墅,也是位于这区的某处——应该吧。 “真不愧是高级别墅区……警备看起来很森严啊!” 朱里学姊把不知是哪找来的住宅区地图粗暴地折起来,同时用力摇摇头。虽然她与社长昨晚花了一晚上调查,还是无法确切掌握新屋敷家的别墅地点。 既然是有钱人的别墅,遭宵小锁定的机率就很高。此外这种场所也可能是用来逃税、跟外遇对象幽会等不可告人的目的,既然如此,当然不可能随便让普通人找出正确的地址。不管是利用屋主与实际使用者不同人的方式,或是以空头公司的名义持有,都是很有效的手段。即便社长透过他高明的骇客技术,依然找不出这些善于钻法律漏洞的别墅登记资料。实在太恐怖了。成年人的世界果然很污秽啊! “既然如此,我们就只有使用最后手段了。” 朱里学姊以听起来反而很乐的口气表示。 “最后手段……是吗?” 这种说明方式让我心脏扑通跳个不停。她到底想做什么? “别墅区总有管理委员会之类的吧。我们去那里打探情报——尽量以友好的姿态。” “呃……尽量是吗……” “小奏也要一起来吗?” 朱里学姐无视我的喃喃自语,询问嵩月的意愿。嵩月则愣愣地偏着头。 “我吗?” “没错。或许会碰到需要色诱的状况啊!” “啊……那个……” “放心啦。你只要站在后面露出傻笑就够了。” 依旧困惑的嵩月就这样被朱里学姊半强迫地说服了。不过,那种作战方式搞不好效果会不 错。 至少以这两人的外表而论,管委会绝对不会认为她们是可疑分子。在赶走她们之前,要给 个机会让两位美女解释应该不难。但事实上,要说这两人到底哪里怪,可能得先讨论她们到底 算不算普通人类吧。 “根据地图,前面有一座公园。智春你们就先在那里待命,等我们问出别墅的确切地点再 与你们联络。” 说完朱里学姊便指着坡道上方。我并没有意见。比起在这种大热天像个没头苍蝇似地乱 逛,躲在公园休息当然是舒服多了。阿妮娅则虽然露出了不快的表情,但也没有特别抱怨什 么。 “那,待会儿再碰头吧。” 朱里学姊微笑地向我们挥手道别,我与其他人则前往她所指定的公园。在强烈的紫外线照耀下,要爬上这条比想像中还陡的坡道真是累煞人也。 因为朱里学姊把嵩月带走了,这里就只剩下我、操绪和阿妮娅三人而已。这时我突然想到—— “话说回来,樋口跟杏上哪去了?他们好像午饭时间也没出现……” “不知道。” “不知道。” 两人几乎同时以不耐烦的口气应付我。 我不经意叹了口气。这两人现在就像刺帽一样。虽说阿妮娅平常也类似这种感觉,但为什 么操绪到现在还在生气呢? “小杏他们说有事情要准备一下,所以留在民宿里。” 操绪接着又以很没礼貌的口吻补充着。 “准备?” “就说了不知道嘛·反正铁定是那个——跟樋口有关的无聊计划吧!” “原来如此……” 我终于搞懂操绪又开始不高兴的理由了。昨天我还想樋口为什么那么安静,原来又在动下一个歪脑筋了啊。 虽然这点不是很要紧,但樋口那家伙为何处心积虑就是要把我跟嵩月送作堆?他也差不多该因为厌烦而放弃了吧。如果他不住手,到最后所有麻烦还不是得由我承担? 离傍晚要上工的时间剩下不到两小时。等返回民宿后,我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找樋口抗议。 正当我一边盘算这个一边爬坡的时候…… “对了,有件事操绪很在意……” 操绪恢复了正常的语调说道。 “什么?” “嗯……琴里小姐的别墅……真的是普通的别墅吗?” “嗄?” 我不懂她的意嗯。如果不是普通的别墅那会是什么?难道类似社长他家的那块黑色墓碑吗? “不是那个意嗯啦!” 操绪发出不平之鸣。她伸出的手指对准了眼前那栋十几层楼高的建筑。 “类似那种渡假公寓的一个房间,要说是别墅应该也可以吧?” “啊……” “唔!” 我与阿妮娅几乎是同时发出惊呼。昨晚大家想也没想,就只专注在独栋的建筑物上,但类似这种公寓的一个房间,要称为别墅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假使新屋敷家的别墅位于这种渡假公寓里,去找独栋别墅的屋主或管委会当然没用了。 “真了不起啊,操绪。这应该有一试的价值。” 阿妮娅似乎颇为佩服地说道。 “是、是吗?” 真难得操绪也会露出这种不好意嗯的反应。唔嗯——阿妮娅则用力地点头赞许。 “还在等什么?智春,我们出发吧。” 她直接就朝向眼前的那栋渡假公寓前进。我马上讶异地叫住她。 “等一下。出发……你现在就要进去调查?” “不然呢?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阿妮娅瞪了我一眼。用不着这么生气吧。 “……我知道了。走吧。” 我耸耸肩回答她。操绪则以意外的表情回过头。 “智春,这样好吗?” “嗯。反正……看一下信箱上的名牌应该不犯法吧。” 这种公寓虽然没钥匙不可能进入居住区,但应该还不至于有什么危险性。就算万一遭遇加贺篝,朱里学姊与嵩月不在,搞不好反而能心平气和地对话。至少那家伙现在没有加害我们跟阿妮娅的必要吧。 不过老实说,我比较希望阿妮娅能赶快达成她的目的,并让她尽早返回鸣樱邸。 那是因为我的打工薪资几乎跟她的食宿费用同额。只要阿妮娅继续待在东方龙一天,我的打工就几乎等于是白打的。 “呼……没想到里面的住户还满多的。” 操绪眺望那座豪华的玄关门厅并发表感想。正如她所言,一半以上的信箱都有贴上名牌。 整体看来,这栋建筑物就像全新的一样,跟普通拿来当住家的公寓相比,八成是这里的利用频率比较低,所以看起来比较崭新吧。 昨夜朱里学姊与社长辛辛苦苦还是找不到新屋敷家的别墅。我们总不可能随便闯进一栋公寓就刚好碰上吧。 一想到这,我便漫不经心地随便扫过信箱上的名牌。 “找到了耶!” 阿妮娅代表胜利的欢呼声让我愕然。太扯了吧,哪有这么简单。 “啊……真的。” 操绪也愣愣地咕哝着。当然罗——只有阿妮娅得意地挺着胸。她指尖所碰触的信箱,确实贴着注明有新屋敷的名牌·那是位于三楼的三o七号房。 “现在要怎么办?” “呃……这个嘛。还不能肯定加贺篝就躲在这里,搞不好是同姓氏的别人啊!” 我感到进退两难。真没想到会那么轻松就被我们瞎蒙到,这种结果完全出乎我的预料。 “到底在不在里面,去确认看看不就知道了?” 阿妮娅露 出自信满满的笑容,直接走向玄关门厅的电子锁。 “进去确认?你想怎么做?” “当然是走进那个房间罗!” “没钥匙你想怎么进去?” “你这家伙,不要小看我。我们这族的能力,你难道忘了吗?” 阿妮娅很没礼貌地驳斥我,接着就自行操作起电子门锁的控制面板。不过与其说她在操作,其实只是随便输入六个数字而已l她大概想找出解除门锁的密码吧。 但像她这样随意乱按,除非运气好到爆炸,否则—— “啊……对哦!” “哼,看来你终于想起来了。” 阿妮娅以嚣张到极点的表情点点头。她们所属的福尔切家族,是住在中欧的一种特殊恶魔血统——“食运族”。虽然无法直接进行战斗,但却能自由操纵自己或他人的运势。 虽说她们能储存的运气有限,不可能累积无限度的好运,但要猜中六码的数字已经是绰绰有余了。只可惜这种运气还不足以拿去买乐透或赌马,顶多用来偷开别人家公寓的门锁罢了。 “到现在操绪还是不知道,这到底要算了不起还是不怎么样的能力呢!” 操绪大方地发表她那失礼的感想,幸好阿妮娅本人并没有听到。那个小朋友如今已经穿越了被打开的门,堂堂正正走进公寓的居住区。 “咦……电梯不是在那个方向吧?” 我对着正走向楼梯的阿妮娅背后喊道。 “愚蠢的家伙!进行搜查时怎么能搭电梯。要是被加贺篝发现了,岂不让他溜了!” 我被她痛骂了一番。不过像她这么大声,对方反而更容易察觉吧。 由于我不可能抛下她不管,只好满怀无奈地追了上去。阿妮娅的目标不必说,自然就是三楼的三o七号房。那也是新屋敷家所拥有的房间。 阿妮娅尽管激烈地喘着气,还是一下子冲到了有嫌疑的房间门口。 但她却在房门前突然静止不动。看来气势惊人地跑到这里很容易,接下来该怎么做就难倒—她了。 她到底想怎样呢?我也兴致勃勃地在后头观望。阿妮娅这时露出了有点不知所措的表情。 “咕……!” 结果她竟然粗鲁地直接按下对讲机门钤。我根本来不及阻止她。“乒砰”——轻快的电子音迅速响起。也罢,我自暴自弃地心想。总比破门而入要好一点吧。就某个角度而言,这还算是明智的决定。 不过房间里却没有任何应门的声音。这不太像是故意装作没人在,而是真的咸觉不到有人的气息。既然是渡假用的别墅,平常没人住也是很正常的吧—— “嗯……如果是警匪片,这时候房间里一定躺了具尸体。” 操绪又开始喃喃说着不吉利的话了。光是想像那种场景就让我浑身不舒服。而且如果是加贺篝那个人,真有可能会搞出这种事,恐怖的气氛也更增添几分。 “不好意嗯,可以拜托你进去看看吗?” 我对操绪双手合十。因为身为幽灵的她可以自由穿过墙壁。 “耶——” 结果操绪露出明显不愿的厌恶表情。 “讨厌……如果这里面真有腐败的尸体怎么办?操绪不想当第一目击者。” “放心啦。站在这里也闻不到什么奇怪的臭味啊!” 我随口安抚对方。阿妮娅听了也严肃地点点头。 “唔嗯。我也拜托你。请你帮忙,操绪。” “唔唔……真没办法……” 心不甘情不愿的操绪,只好钻进了贴有新屋敷名牌的这个公寓房间。然后不到一分钟她又回来了。 从门缝钻回来的操绪态度突然变得异常认真。只见她以乾硬的语调快速说道: “妮娅,真的猜对了。” “什么……” 阿妮娅立刻脸色铁青地绕到我背后躲起来。我也因恐惧而感到双腿发软。 “该、该不会真的有尸体……?” “不是、不是啦,是加贺篝。” 操绪以亢奋的口气表示。 “应该没错吧,操绪觉得加贺篝待过里面。因为里面有被换下来的绷带。” “……绷带?” “对呀。智春忘了吗?加贺篝之前身受重伤。他不是吃了冬琉会长一刀吗?” “啊,嗯,我还记得……所以你找到的证据就只有这样?” “嗯,不只哟!” 操绪嘟着嘴唇,以有点迷惘的口气接下去说: “还有被抛弃的旧戒指跟宝石之类的,一大堆呢!” “什么?” 阿妮娅把我推开,自己凑向操绪面前。 “你是说……真的吗?” “……嗯。” 操绪点点头,阿妮娅立刻像是头晕一样以手撑住墙壁。 被人长时间配戴在身上的饰品,会吸收拥有者的运气。身为福尔切家的:贝,亦即食运族的恶魔,只要藉此加以吸收,便能转换为自己的生命力。既然房间里有大量被抛弃的宝石及首饰,就代表阿妮娅的姊姊确实住过里面。 “等等,操绪……加贺篝他们现在人已经离开这里了吗?” 我代替情绪产生激烈动摇的阿妮娅确认道。操绪则以没什么把握的口气回答: 呵嗯。搞不好他们不会再回来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 “该怎么说,感觉吧?里面已经找不到任何行李了。” “行李……都搬走了吗?” 所以他们真的已经离开别墅了。该不会是发现我们在搜索,所以才放弃这座基地吧?总觉 得这种可能性很低。还是说,另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还有——” 操绪正要再度开口,却露出了有点难以启齿的表情。 房间里还发现了什么线索吗?我感到很好奇。最后操绪终于下定决心表示: “……我们,好像已经被包围了。” “嗄?” 这句话就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了。我想也不想,便从公寓的通道往楼下看。 一想到我们是以非法入侵的方式闯进来,就觉得这种心态不值得鼓励。然而,在理性产生 作用前,身体有所动作总是人之常情,总之,最后我还是偷看到那些包围我们的人了。 在渡假公寓特有的热带风情中庭里,站着几个气氛明显格格不入的年轻人。 那些我不认识且身着制服的少年少女们,在仲夏的强烈阳光下,就像是正在狩猎的狮群 般,围着这栋公寓虎视眈眈。 他们身上的制服我并不熟。不过袖口上所缝的标章我倒是有印象。那就跟雪原瑶他们的一一 样。 刻意设计成纹章风格的“gd”文字。 “……学生联盟……怎么会?” 我如今能挤出来的也只有这句话了。 包围这栋公寓的正是隶属学生联盟之gd——也就是武装学生指导员们。 o 那种看起来又紧又难以活动的制服,实在不太适合在这种观光胜地出现。不过光是凭这点 就可以看出,gd们绝对不是来这里渡假的。在那些人严肃的眼神中,甚至还飘荡着些许冰冷 的杀气。 弓……我们应该没做什么坏事吧……至少还没有。‘ 操绪的双眼因为不安而乱晃起来。这样可是非法入侵民宅的现行犯啊——我则在口中自言 自语道。 “我猜,那应该不是针对我们而来的。” “嗯嗯,一点没错。” 阿妮娅也冷静的赞同我的看法。 包围这栋公寓的学生,在可见的范围内只有四人。总人数大概也不会超过七或八人吧。虽 说这些家伙不可能全都是操演者,但战力还是相当可观。 如果是为了抓我们这几个小角色,没必要动用这么庞大的队伍。 “所以说,他们的目标果然是加贺篝?” “恐怕是吧……不过,我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呢?” 阿妮娅以狐疑的表情啃着手指甲,我正在考虑要不要纠正她这项坏习惯。 “你的意嗯是?” “我不明白他们追捕加贺篝的理由。之前他辗平明莲寺的学生会时,学生联盟都没有什么大动作了,为什么现在才要大费周章地包围这里?” “啊……这么说来冬琉会长也提过,学生联盟并不会千涉加盟学校各自的校内纠纷,好像是这样吧。” 所谓学生联盟的任务,据说主要是保护在校外的一般学生。相对地,如果加贺篝在加盟学校内捣乱,就必须由各校的学生会自行负责处理。因此在上次的点火装置抢夺事件中,gd并没有出动。 “那为什么gd现在要出动?” “天晓得……?” 这个问题可考倒我了。 “或许是为了防范加贺篝侵入遗迹吧。但那也不是gd的任务啊。学生联盟并不算司法机关,也没有权力制裁加贺篝先前的犯罪行为……” 阿妮娅努力嗯索着,稚嫩的脸庞上还浮现出苦恼之色。 操绪则淡淡地叹息道: “那个……等下再想好不好?操绪觉得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吧。” “要逃跑?” 我困惑地反问对方。为什么我们非逃不可呢?我可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与学生联盟为敌的事。 “光是来找加贺篝这点就够可疑了。” 操绪如此反驳我。她的观点也不是没道理。 “如果被抓去审问的话会赶不上傍晚的打工哟。智春也不想牵扯进麻烦事里吧?” “这是没错。” 我再度瞥了一眼那些包围公寓的家伙。 “不过如果一看到他们就落荒而逃,届时一旦被抓到就很难辩解了。还不如光明正大一点 儿好?” “嗯……也是啦。但操绪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操绪又开始乌鸦嘴了。 当然,我也不太想跟学生联盟扯上关系。只可惜我们实在太晚发现他们了。如今公寓的各 个方向都已被完全包围,这种刻意设计得很开放的建筑物又没什么可躲藏的地方。与其如此乾 脆放弃无谓的抵抗,堂堂正正走出去比较好——正当我已经打算放弃逃跑时…… “夏目先生,请往这里走。” 一个冷静而清脆的说话声自我完全没料到的方向响起。夏目先生? 在我们的背后,也就是公寓的通道中央,一名少女无声无息地伫立在那。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竟然完全没感觉。一时之间我还产生某种彷佛看到幻影的超现实感。操绪与阿妮娅也一句话都不说地愣住了。 “目前不能让诸位与gd发生接触。建议你们逃走。” 只有少女依旧维持平淡的口吻告知我们。用词虽然彬彬有礼,但总觉得好像很乐在其中。 我傻傻地凝望着对方。 她的唐突出现并非造成我惊讶的理由,不,或许那也是一部分吧。然而比起那个,还有另 一项更令我娅口无言的事实,那就是其实我认识这位少女。 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银色光芒的黑发,宛如妖精般远离俗世的美貌,此外还有雕刻成羽毛形状的银色发饰。 “你是……” 我劈头就说,但接下来便吐不出其他的字了。 “凤岛。凤岛冰羽子。” 少女展露冶艳的微笑说明道。 她这袭统一为单色系的哥德萝莉服,其实意外地性感。完全裸露出的双肩线条看了就让人怦然心动。当然,现在不是为了这种事心猿意马的时候。 我在洛高的校舍曾见过她一面。她就是同样要出席暑期辅导的那位冰山公主嘛。 “怎么会……呃,凤岛同学,你怎么也跑到这里?” 我混乱的嗯绪暂时无法发挥功用,一直陷入某种身处梦境的错觉。凤岛冰羽子确实是一位即便在梦中出现也不为过的绝色美少女。但即便以作梦来说,这个梦也太没逻辑了吧。 “凤岛正在进行观光旅行。听说这附近有个知名的灵异地点。” 说完,她便指着位于海岬近岸的那座无人岛。 “观光旅行?” “是的,来这栋公寓则是为了找人。” 凤岛冰羽子平淡地解释道。尽管内容听起来像是为了应急而随便编造的故事,但出自她这种冷冰冰的美少女之口,反而充满了难以形容的说服力。仔细想想,我们会溜进这里,可疑的程度其实根本不输给她啊。 此外,她会在学校被人称为“公主”的理由我也懂了。难道她在教室里也是用这种口吻说话吗? “那么夏目先生,有话待会儿再谈。看来里见恭武也差不多要出动了。” “里见恭武?” “他是加贺篝隆也正在追踪的学生联盟gd。为了确认这个房间到底有没有人,他正爬上这层楼。” 说完,凤岛冰羽子便将视线转向背后的楼梯。我虽然完全感觉不到gd们的脚步声,但总觉得可以相信对方的叮咛。 “等一下,为什么你知道这么多事?你究竟是谁?” 操绪以强烈的质疑眼光瞪着冰羽子。 冰山公主则露出了从容的微笑。 “凤岛并不是诸位的敌人——至少目前还不是。” “唔……你、你说什么?” 死命盯着冰羽子不放的操绪反而被对方的气势压倒。操绪会辩输别人的场合也算是满罕见的。乍看下她虽然不认输,但内心的感受却完全表露无遗。或许是因为操绪天生就跟冰羽子这种人处不来吧。 “刚才已经说过了,诸位不该与gd发生接触。尤其是阿妮娅小姐。” 冰羽子眯起细长的眼睛,刻意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我?为什么?” 阿妮娅愕然地蹙着眉,冰山公主则对她微笑道。 “因为您是克莉丝汀·福尔切小姐的妹妹。” “咦……” “里见恭武的目的是逮捕魔神相克者。身为加贺篝隆也的契约恶魔亲人,可说是非常理想的人质。” 除了冰羽子以外,在场所有人听到这都倒吸一口气。为什么她可以连这种小细节都知道? 像克莉丝汀与加贺篝之间的关系,就连身为亲妹妹的阿妮娅也是前不久才搞清楚的。 然而,不必多加考虑也可以认清她讲的的确是事实。如果那个叫里见的家伙想要追捕加贺篝,不可能不知道阿妮娅的存在。 虽然我很好奇冰羽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了。让阿妮娅离开这里才是当务之急。 “不过,让阿妮娅逃走……该怎么做才好?” 束手无策的我喃喃问着。这栋景观良好的建筑物,不论从哪个方向开溜,都很难不被包围 这里的家伙察觉。 在这种状况下,冰山公主依旧一派轻松。 “如果夏目先生愿意帮忙,倒是有一个法子。” “……我?” 是的——冰羽子点点头。 “刚面有一具紧急避难用的逃生梯。凤岛与夏目先生留在这里当诱饵,操绪小姐与阿妮娅 小姐则趁机离开。” “操绪也要一起逃跑?” 一脸不满的操绪打断了冰羽子的话。操绪吸了一口气后,打算继续反驳,但静静摇头的冰 羽子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因为不能让阿妮娅小姐自己一个人走吧?况且只要不让gd察觉夏目先生是操演者,他 们也找不到发飙的理由。” “唔唔……” 被这种有条有理的说法辩倒了,操绪只能悔恨地颤抖着嘴唇。 “……你指的紧急逃生梯是这个吗?” 阿妮娅步向走廊末端的公共空间,发现一具类似冰羽子所说的玩意儿——被防护栏围住的铁制梯子。这想必是为了火灾避难与设备检查所安装的吧。虽然出口被锁住了,不过小个子的阿妮娅应该可以轻松钻过缝隙。 的确,只要利用这个,就可以不经玄关门厅离开这栋公寓。然而问题是…… “走这里……站在外面的人不是看得一清二楚吗?” 阿妮娅以狐疑的目光瞪着冰羽子。 这条路看来是行不通的,我心想。 逃生梯的位置,刚好就在站着监视公寓的gd成员视野内。利用这玩意儿逃跑,不管是否能成功都会被视为可疑分子吧。根本没用嘛——操绪似乎有点开心地嘲讽着。 但冰羽子的优雅态度一点也不受影响。 “没问题。这里就交给夏目先生与凤岛,两位请先准备逃脱吧。” 她所在意的,毋宁说是背后的楼梯动静。看来gd那些家伙已经愈来愈逼近了。我也跟着焦躁起来。 “交给我们?你的计划是?” “请不必捻心,夏目先生只要配合凤岛就可以丁。” “耶?可是凤岛同学,你到底……” “凤岛要像这样。” 说完冰羽子再度对我投以仿佛妖精的微笑。 然后她便用力吸了口气,冷不防—— 发出尖叫声。 “不要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连捣住耳朵的时间都没有。 这种音量真是太吓人了。 那是压倒一切的美妙嗓音。带有透明感且丝毫不抖音的女高音,侵入我的头盖骨内响彻不 绝。 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我们霎时陷入恐慌,但随后她又…… “请住手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样的音量铁定会传人正在监视公寓的gd成员耳中吧。 事情不好了——任何人听见了都会这么想。 站在紧急逃生梯那个方向的监视者,也为了检祝发生什么事而离开工作岗位。这种情况下应该不能责怪那人机心人意吧。 发声结束的冰羽子对着陷入恍惚状态的阿妮娅与操绪露出淡淡的微笑,然后又优雅地行了一礼。 “——那么,请趁现在逃走吧。” 大概是已经失去抵抗力气了,只见阿妮娅就像个机器人似地僵硬地动了起来,并依照冰羽于所言自己爬下逃生梯。轻飘飘的操绪也跟在她后头。 留在通道上的就只剩下冰羽子和我。 我愕然地对她投以求助的目光。 做出像刚才那种引人注日的事之后,现在才考虑躲起来似乎很蠢。但站在这里空等也只会被gd的家伙逮捕,我实在不觉得那些人会平白无故放我走。 毕竟刚才的尖叫充满了轻易就能让人误解的内容。以世间的一般眼光,铁定会误以为我非礼了冰羽子吧。 但能够证明我清白的操绪等人又已经离开现场。难不成这是仙人跳——? 粗暴的脚步声从背后的楼梯传来,冷汗像瀑布一样自我的背部喷出。 冰羽子以手臂环抱我的脖子也是在同—时间……(插图) “凤、凤岛……同学?你想……” “请不必担忧,夏目先生。” 冰羽子引领我的手臂,跟着搂住她自己的腰肢。从旁人的眼光看,只会觉得这是一对感情亲密的男女朋友吧。感受到冰羽子贴得不能再紧密的体温与香味,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在公寓走廊现身的gd们,看到我们也愕然地停下了脚步。 处于这种姿势下,由于我们紧紧地贴着彼此,gd们大概也很难辨认我们的身分吧。 不过相对地,我的身体也因此完全无法动弹。被陌生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做这种事,这是某种享受他人视线的禁忌游戏吗? 呼——冰羽子冰凉的吐息吹到我的耳垂边。 “真没办法——只能期待那些人还懂得非礼勿视的基本礼节了。” 疑惑在我的脑海中打转。真没办法——在这种无法自由行动的姿势下你还想做什么?意嗯是要故意演一出戏给那些人看吗?还是说—— “——!?” 嘴唇突然压上来的柔软触感,让我的脑袋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呼吸也停止了。 搞不好就连心脏也不再跳动。 身体僵硬得像是被石化一样根本没法动。如果一瞬间放松对面肌肉的控制力,搞不好会直接瘫软在地上也说不定。 这当中冰羽子的唇依然没离开我身上。我感觉好似经过了近乎永远的漫长时间。 gd那些家伙终于尴尬地离去了。留在走廊上的又只剩下我们两人。 然后再经过数秒钟,冰羽子才总算放开我。 我摇摇晃晃地退后好几步,要不是靠在墙壁上,我应该早腿软了吧。 “凤岛、同学……你……刚才,做了……” 我也觉得自己的模样很蠢。 冰羽子则伸出食指抵住自己的嘴唇,露出无法判读感情的眸子笑道: “希望您不要对他人透露这件事——尤其是科学社的炫塔贵也社长。” “咦?” 她点出了一个令我意外的名字,不过尚未恢复冷静的我并没有做出回应。 冰羽子宛如芭蕾舞者般,以优雅的脚步转了个身,确认四周的状态。 “那么,就恕凤岛先告退了。” 她以丝毫厌觉不出体重的轻巧动作步向紧急逃生梯。 我则慌忙叫住她。 “等等……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然而她却没有回答。她那闪烁出银色光芒的秀发飘逸着,并朝我露出美艳到刺眼的微笑。 “有朝一日,再会。” 说完,她的身影便消失了。即便后来我察觉她是一口气从三楼往下跳,也丧失惊讶的力气了。我的脑袋早已超过处理能力的极限,只感觉到强烈的麻痹而已。 我毫无防备地呆站在原地,以手碰触刚才被冰羽子吻过的嘴唇。 一股淡淡的花香依旧残存在上头。 第四章 大约五分钟以后,我才得知阿妮娅失踪了。 根据第一目击者操绪的证词,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照着那个女人——她是叫凤岛吧——的话,操绪跟妮姬一起爬下紧急逃生梯。本来在那 边看守的学生联盟成员已经离开了,所以我们就轻松走到公寓外面的马路。之后本来预计要去 朱里学姊说的那座公园跟大家会合,但途中阿妮姬却突然自己一个人跑走……” 我试着深入挖掘操绪的证词。阿妮娅为什么要跑走? “嗯,操绪也不清楚呀。该不会她想追赶什么吧?” “追赶……什么……?” 阿妮娅因为追逐花朵或蝴蝶之类而迷路的模样一瞬间出现在我的眼前。 就我平日的认知,阿妮娅并不是这种天真可爱的小女孩。虽说以年纪而言,她会做出这种 不分轻重的鲁莽举动并不奇怪。 “为什么操绪当时不追上去呢?” “操绪有追呀,可是也顶多追一段距离而已。人家又不能离开智春太远。” “啊,对喔。” 我沉默了。这么说来我差点就忘了这件事。只见操绪很不满地瞪着我。 “话说回来,智春刚才又做了什么?如果智春赶快离开那间公寓的话,操绪或许就能赶上妮娅了。” “唔……那个,没什么啦……” 我忍不住狼狈地撇开视线。总不好承认自己是因为被凤岛冰羽子吻了,所以才发了好久的呆吧。操绪发现我这种明显可疑的举动,立刻‘嗯嗯?’地皱起眉。这家伙的直觉向来是不可小觑。 “真可疑……” “怎、怎么了吗?” “对了,之后学生联盟的人应该有跑过来吧。那个叫凤岛的女人是怎么蒙混过去的?” “不,其实她也没做什么……因为对方连问也没问。” “那些家伙什么都没问……?她可是发出吓死人的尖叫声哩?” “啊,嗯……反正学生联盟的人应该也很忙吧。” “哼。那些家伙大概长什么样子?” “这个嘛……我没看清那些人的脸。” “没看到脸?你们不是在同一层楼吗,怎么会看不清楚哩?” 操绪继续戳破我话中的矛盾。不知不觉中,我已经从询问者转变为被质疑的对象了。至于真正的理由,当然是我的视野完全被距离超近的冰羽子脸庞完全挡住,但这怎么能对操绪说出口呢。不过照这样看来,被她拆穿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幸好赶来跟我们会合的朱里学姊救了陷入绝境的我。 “妮娅是自己要跑掉的吧?不是被其他人抓走?” “嗯……是呀。” 操绪垂下目光、回溯自己的记忆。呼呼——朱里学姊则以手指点着自己的前额。 “既然这样,现在暂时还不必担心她。况且社长也还在她身边吧。” “……社长?是指那只难看的无尾熊布偶吧……是呀,没错。” 操绪以不大能接受的表情点点头。 正如朱里学姊所言,阿妮娅今天一直抱着科学社社长的分身——无尾熊布偶。 牺牲暑假回洛高补习的社长,还是可以透过那只布偶感应到阿妮娅的动向。既然那位社长并没有主动联络,就代表如今的阿妮娅并没有遭遇危险吧。 “老实说,我比较关心学生联盟的企图。此外还有那个叫凤岛的女子也是。” 朱里学姊抚摸充满休闲风格的草帽边缘,口气不大吉利地说着。 听到凤岛这个名字,我的表情顿时僵硬起来。嵩月也不解地歪着脑袋。她似乎从刚才跟我们会合起,就一直对我的表情很在意。 幸好这时候操绪并没有注意我。 “呃……那个凤岛该不会跟凤岛蹴策有关吧?例如兄妹或亲感之类的。” “亲感?你是说那个蠢凤岛的亲感吗?” 朱里学姊以不甚意外的表情摇摇头。 “我没听说洛高有像那样的学生……小奏,你有印象吗?” “不。”嵩月露出困惑的表情。“啊……嵩月家跟凤岛家几乎不来往的。” “是吗……也对喔。毕竟两家感觉就像天敌一样……” “天敌……?” 这个词我很难视而不见。嵩月与凤岛是天敌吗? 唔呼呼——朱里学姊不知为何开心地微笑道。 “想也知道罗。嵩月家的属性为红莲地狱(pyrosm)之烈火,凤岛家的属性则是冰冻地狱(cryosm)之寒气,双方的立场可说是最极端的。如果认真打起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是、是这样吗……” 面对寻求意见的我,嵩月脸红地点头。虽然不知道这个问题为何会让她不好意嗯。但总之还是尽量不要让嵩月与凤岛战斗比较好。即便冰羽子真实那个凤岛的亲感,也要极力避免事态发生。 至少目前这两人还没有交手的理由吧…… “咦!所以凤岛冰羽子也是恶魔罗?” 我讶异地喃喃说道。操绪则对我无奈地耸耸肩。 “什么嘛,智春现在才发现?” “不,因为她看起来完全不像啊。至少跟那个蠢凤岛的气氛截然不同。”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这个姓氏很少见,两人应该不可能毫无关连吧?如果要讨论长得像不像的问题,嵩月同学跟她爸爸也不像呀。” “啊呜呜……” 突然被操绪点到的嵩月一脸狼狈。的确,那位顽强的大叔乍看下任谁也不会相信是嵩月的血亲。但这跟凤岛的情况是两码子事吧。 “该怎么说……操绪觉得那两个人差别也没有很大耶。不过应该也不至于是兄妹吧……” 为什么——我以视线追问操绪。操绪则自信满满地回答: “因为凤岛不是一直很希望有个妹妹吗?如果冰羽子同学真是他妹妹,他还有必要妄想那种事吗?” “原来如此,这么说太有道理了……有那种标致的妹妹,还需要去妄想别人当妹妹吗。” 我不知为何非常能理解操绪这番话。不过听了我的赞同后…… “……标致……” 引发嵩月反应的词汇却很诡异。她因为没有参加暑期辅导,所以尚未见过凤岛冰羽子本人。 “不过……对喔,假使凤岛冰羽子是恶魔的话,她会知道里见恭武这名gd的事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我突然想到这点并喃喃说出口。朱里学姊听了,立刻以颇为警觉的目光关注我。 “里见恭武?那个男的也追加贺篝隆也到这里来?” 她的反应之激烈令我惊奇。 “学姊认识那个人吗?” 朱里学姊以否定的姿态摇摇头。 “不,不能算直接认识,只是听过关于那家伙的传言。” “传言?” “那家伙名声似乎不是很好。听说他滥用gd的权利,把自己学校的学生会当做私人武力使用。此外他还以非常激进的做法争夺盟主的地位,不过,事实上却是一个骄纵成性的臭小鬼。” 朱里学姊以一如往常的沉稳语调加上嘲讽的表情说明道: “gd会在普通学生没受害的情况下出动的确很诡异,但如果是里见恭武就不需要讶异 了。他大概是想打倒加贺篝,当作自己的一大功绩吧。不然他就是想从加贺篝手中夺取某样事 物……” “唉……看来是个野心勃勃的人……” 以现今的学生 来说,算是非常罕见的类型吧——我抱持着如此不置可否的感想。不过话说 回来,骄纵小鬼又是怎么回事? “只不过是个市侩的人罢了。” 朱里学姊一句话就否定了那家伙。 “总之,不要想跟那个人成为朋友比较好·大家先回民宿吧。我们在搜寻加贺篝的事,最 好也不要让那家伙发现。” “呃……可是,这样好吗?放着阿妮娅不管……?” “放心吧,那孩子基本上也是恶魔。如果遇到一般的变态或绑架犯应该能自行排除才 是。” “唉……” 是没错。我转念一想,以阿妮娅的外型来说,与其被学生联盟或加贺篝盯上,在路上遭遇 变态的可能性还比较高。如果是那种角色,阿妮娅一人就足以应付了。就某个角度而言,乱碰 她的危险程度比对嵩月她们出手还大,毕竟她可是难缠的“食运族”恶魔。 我看看手表,离傍晚的工作时间只剩下三十分钟左右。如果再不赶回民宿就不妙了。站在 外面烦恼也无法解决任何问题,还是先回民宿一趟吧——我半放弃地做出了如此的结论。 “那个……” 嵩月这时小心翼翼地将某样东西递到我面前。原来是洗得很干净又折叠整齐的手帕。我因 为不懂她的用意而困惑,嵩月只好略略偏过头凑近我面前。 “有东西,沾上去了……在嘴唇边。” “耶?” 我反射性地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嵩月借给我的手帕果然染上了淡淡的颜色。 那是反射着艳光的水色颜料,我对这种颜色感到似曾相识。刚才嵩月会一直注意我的脸, 可能就是因为这玩意儿吧。 “……口红……?” 嵩月面无表情地喃喃蜕着,语调显得很僵硬·周围的温度似乎也瞬间降了好几度。我无意识地别过脸闪避她,结果刚好对上露出笑容的操绪。 “喔——……” 操绪俯瞰嵩月借我的手帕,以前所未见的温柔口气叫了一声。焦躁的我则什么也说不出口。不对,你们千万不要误会。那只是一次小意外,我是说真的。 朱里学姊则以颇为厌兴趣的模样回过头微笑。我希望她不要只顾着看好戏,设法出手救我,但那是不可能的,对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以请智春说明一下吗?” 操绪皮笑肉不笑地扬起嘴角,嵩月则腼腆地点头附和。 在那之后我就见识了何谓地狱。 o 累得半死的我,总算在傍晚打工开始前及时赶回民宿。结果在东方龙的玄关门厅,却遭遇了一名意想不到的人物。 那是身着一袭夏季洋装的年幼少女。 淡淡的金发与略带点灰色的湛蓝眸子,尽管端正却总是气呼呼的脸庞。本来应该跟操绪走 散的阿妮娅,现在却坐在藤制的沙发上疲惫地打瞌睡。看来她是自己一个人先跑回民宿了。 “嗄……” 不过我依然为此惊愕地愣住不动了。操绪与嵩月也同样说不出话来。 阿妮娅一个人回来是没什么好大惊小怪。这种认路的能力大部分的小猫小狗都会。真正的 问题在于她其实并不是自己一个人。 坐在阿妮娅对面的,是一个态度轻浮的男子。 他身上挂着大量华丽的装饰品,赤裸的上半身直接套上皮衣,怎么看都觉得脑袋不太好。 男子要说帅气嘛,算是勉强及格,但显然缺乏人品。这时那张脸正缓缓松弛开来—— “凤岛……?” “嗯啊?” 听见我带有困惑意味的呼喊后,凤岛才懒洋洋地转过头。 看到他那张丝毫没有任何紧张感的脸孔,我甚至无法紧张起来。为什么这名男子会出现在 民宿里?他不是在海岸边卖烤玉米吗?而且他是怎么找到阿妮娅的? “你这家伙……为什么……?” 我表情呆滞地喃喃说道,结果却有人冷不防轻推开我的肩膀。 “你先让开吧,智春。” 极其沉着的朱里学姐取代我向前走出一步。与那充满慈祥气氛的口吻刚好相反,她浑身散 发出一种冰冷的杀息。原本静谧的旅游胜地民宿,也同时被“喀锵”一声——沉重的弹药装填音打 破了。 发现朱里学姊举起跟某宇宙海贼相似的手腕内藏霰弹枪后,凤岛也不禁脸色大变。我记得 学姊那把枪是可以装入强大的强oo号鹿弹。发生挟持事件时,特种部队也经常用这种子弹射穿 墙壁。在近距离被这种玩意儿命中,凤岛应该会马上身首异处吧。(译注:原本是拿来猎鹿用 的大型霰弹,杀伤力强,适合近距离使用。)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这种场合朱里学姊依旧是满脸笑容,凤岛慌忙站起身。 “等、等一下……黑崎,你不要误会……我想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搞错……?” 朱里学姊并没有栘开枪口,只是微微偏着头。 “我只是顺便帮她带路而已。谁教我刚好遇见了好像迷路的my sister。” “带路?刚好遇见?” “是、是啊。那边的海岬不是有栋破烂教堂吗?我晚上都睡在那里。结果傍晚却看到阿妮 娅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嗯,这应该叫什么,命中注定吗?” “……妮娅,真的是这样吗?” 朱里学姊以难以形容的表情确认道。 阿妮娅用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以疲惫的口气回答。 “是啊……客观而言,事实大致是如此。” 呵不过,教堂是指在海岸另一边的那座吗?好像满远的耶。乙 操绪远眺窗外并浮现惊讶之色。 “就、就是那里了。” 阿妮娅则不知为何焦虑地闪开视线。操绪马上露出狐疑的表情。 呵为什么你要跑那么远呢?还突然把操绪扔下不管。b “唔……抱歉。老实说……对了,是蝴蝶。我看到很稀有的蝴蝶,所以就不顾一切追了上去,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不小心走散。毕竟我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嘛。” 这绝对是鬼扯——在场所有人都在心底呐喊道。 不过我们也缺乏辩驳阿妮娅的证据。就算硬逼她,以她这种好胜的个性也不可能会老实招认吧。 总之在与操绪走散前,阿妮娅一定是目击了什么重要的事物。然后,她才会独自沿路追逐那个目标,最后来到海岬的教堂附近。 凤岛表示他是刚好与迷路的阿妮娅不期而遇,看来应该是真话吧。 加贸篝的藏身处与海岬的教堂距离颇远。如果尽全力冲到那边,会找不到回去的路也是很正常的。阿妮娅现在会如此疲惫同样也得到了解释。 总之阿妮娅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关于这点倒是可以庆幸。然而,我们还是很想知道她到底追逐什么玩意儿到教堂附近,只是看样子她并不会轻易松口。 “咦?所以说,妮娅能顺利返回民宿,都是凤岛的功劳……?” 操绪颇为意外地咕哝着。 “我一开始不就这么说了吗?算了,这点小事不需要你们道谢。照顾妹妹本来就是哥哥的责任嘛。” 凤岛装模作样地回答道,不过我们都当作耳边风。阿妮娅又不是你这小子的妹妹——现在还要吐槽感觉就跟他一样蠢了 。只不过,为何那家伙会对所谓的妹妹如此执着?我很在意这点,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后…… “啊……对了,有件事想请教一下。” “喔?什么事?” “你认识一个叫凤岛冰羽子的女孩吗?她现在应该是洛高一年级生。” 我说话的同时无意识地遮住自己的嘴唇,操绪与嵩月则斜眼瞪着我。这样我很难说话耶。 “冰羽子……?” 凤岛面露不解之色,然后又以不太认真的模样歪着脑袋。 他这种过于冷淡的反应让我非常疑惑。难道那两人真的毫无关联?但同为恶魔一族,应该,可能没有丝毫牵扯吧。这么看来,凤岛冰羽子是否为恶魔这点反而出现疑虑了。 凤岛这时终于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总觉得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但又想不起来。那个女孩怎么了吗?” 凤岛不怎么感兴趣地问道。虽然总觉得他好像是假装的,但又想不出他要对我们说谎的理田。 “没事。如果你们不认识就算了。” 结果线索还是在此中断了,我厌到有点失望。冰羽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下午时她为何要协驯我们?这两个疑惑依旧无法得到解决。 “所以你想在这里待多久?” 我冷漠地问对方,那家伙立刻露出有点受伤的表情。 “什么嘛,看你一副想把我赶快撵走的样子。” “当然罗。” 我有点不爽地叹气道: “上次的客机失事事件,你害我们费了多大一番苦心——现在可别翻脸不认账啊,还有人 为此而牺牲……” “等等等等,你先冷静一点。上次的事都是加贺篝一个人搞出来的。我只是被雇用为送他 到飞机那的司机罢了。” “总之你帮了加贺篝的忙,这是事实。” “但那架客机最后并没有坠毁啊。而且我还差点被那边那个女的打死了。哪有人会对活生 生的血肉之躯发射那么多飞弹啊。” 凤岛边说边以忿恨的眼神瞪着朱里学姊。 朱里学姊依旧保持微笑,一句话也不说。凤岛只好无力地耸耸肩。 “而且很抱歉,我会留在这里是因为有人要请我吃晚饭。” “有人要请你?”我很惊讶。“难道是阿妮娅?” “不。是跟你们在一块儿,一位小个子又很有活力的女孩。感觉应该是运动社团的人 吧。” “耶……” 他指的该不会就是杏吧?面对陷入苦嗯的我,凤岛依旧保持漠不关心的语气。 “她好像要举办一场宴会的样子?” “……宴会?” 这我就真的完全听不懂了。他到底在说什么——我以眼神询问嵩月,然而她也只是默默地摇着头。而操绪也瞪大了双眼,头上尽是满满的问号。 话说回来,在我们出门前,樋口跟杏好像就说过有事情要准备—— “啊……智春,你们回来啦?” 轻快的脚步声在这时响起,杏终于在门厅露脸了。身穿围裙的她,怀里捧着刚烤好的蛋糕与大量的爆竹。 “你们好慢喔!宴会已经准备好罗!” 杏以亢奋的口气说着,一对大眼睛里充满了笑意。 我忍不住插嘴问道,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有罪恶厌。 “那个……抱歉,你说的宴会是?” “哎呀?樋口没有告诉大家吗?” 对方反而比我更吃惊。 其余的人同时点头。没听说今天是什么特别的纪念日,最近也没有人生日。真拿樋口没办 法啊——杏见状便叹了口气。 “今天晚上我们可以暂时不比工作。因为有客人要在海边举行结婚典礼的园游会,民宿里的餐厅则被黑崎学姐全部包下了,所以啰,我叔叔建议,干脆大家乘个机会聚一 聚,痛快地大吃大喝一番。” “啊,原来是这样……” 这很像是大原叔叔会出的主意。但事情真的这么单纯吗?杏姑且不论,我很难想像樋口也 会为这种事那么卖力地准备。 “很好的点子不是吗?暑假大家还特地来帮忙,稍微吃个好料也是应该的。” 杏轻松写意地笑着说道。她都这么表示了,我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过为什么连凤岛也找来了?” 我凑近杏的耳边偷偷问她,杏听了便愉快地眯起眼。 “咦?他不是妮娅的乾哥哥吗?哎,其实我也搞不太懂啦。外国人的亲属关系好像很复 杂,哈哈。” 满脸笑容的杏让我沉默不语。现在我怎么能对她说“凤岛其实是跟阿妮娅完全无关的变态 妹控”呢。 “那,大家先去洗手,等下再到餐厅集合。” 说完杏就加快脚步离去了,我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她的背影。 我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太多难以解释的误会,让我不知从何订正起比较好。况且话说 回来,为什么我必须负这些责任啊? “……阿妮娅,听好罗?看来有人误解了你跟凤岛的关系……” 我以疲惫的声音解释道。本来应该去对凤岛抱怨的,应该是这位年幼的留学生才对。说起 来不论她现在再怎么疲惫,听到刚才的误解也毫无反应,未免太诡异了吧。 没想到阿妮娅却只是以不耐的表情半睁着眼皮,对洋洋得意的凤岛投以一瞥。 “不必管他,反正没有实际上的损害。” 她以平日那种傲慢的口气吐了一句。 凤岛则以笑得阖不拢嘴的表情端详阿妮娅,同时发出“嘿嘿嘿”的声音。看到这两人的反 应,我才觉得自己认真担心这种事还真愚蠢。凤岛的行径确实不会造成任何实际上的损害,只 是会让人感到很郁闷而已。我试图这么说服自己,同时烦躁地摇了摇头。 至于这时朱里学姊对阿妮娅露出的不安表情,就姑且当作没注意到吧。 o 宴会打从一开始就显得兵荒马乱。 原因有很多,首先参加者的名单就大有问题。让双方和周遭都认定是天敌的嵩月与凤岛见面,就已经是一个天大的问题了。 同时凤岛在席间一直试图逗阿妮娅开心,但阿妮娅本人却闷闷不乐。朱里学姐则为了为了随 时能射杀凤岛,还从房间取出链炮架在宴会场地,使这里充满了不安的气氛。跟一般的宴会光 景可说是大异其趣。 杏似乎很中意充当社长分身的那只丑陋无尾熊布偶,从刚才就一直对着那玩意儿说话。有 时候她还会兴奋地拍打无尾熊的背,或是抓起它用力转圈圈之类的。看来应该没有人告诉她, 社长本人也会感受到一模一样的冲击吧。我看着看着,突然有点同情起炫社长,但现在也没空 管这么多了。 毕竟最糟糕的宴会出席者还有其他人。 “哈哈哈……很热闹吧,智春!” 当我与嵩月正默默吃着东西的时候,樋口突然以做作的笑脸凑了过来。 为什么只有这家伙没换便服,而是穿着类似侍者的服装呢?只见他以干练的动作端着放有 热带水果汁的托盘。 “吓,这张桌子也太窄了吧。抱歉,嵩月,请你稍微挤一下。” “啊……嗯。” 嵩月照樋口所说,乖乖地挪了位子。 结 果嵩月变成坐在我的旁边,而且还是几乎肩并肩的超近距离。然后,樋口便大刺剌地坐一在原本嵩月坐的地方。发现我与嵩月几乎是挤在一块的模样,他满足地咧嘴笑了。 “为什么你非过来挤不可啊?那边不是还有很多空位?” 我试着抗议,但樋口却无视于我。 “哎呀……这张桌子的饮料都暍完了嘛。你们看,我特地帮大家带来的。” 他以有恩于我们的姿态说道,并将托盘中的饮料送到我们面前。 在看似高级的玻璃容器中,放着清爽又冰凉的发泡热带水果汁。然而…… “……为什么只有一杯?” “别担心。吸管我准备了两人份。” “嗄?一 樋口将吸管插入我们面前的玻璃杯,但那玩意儿的线条却呈不自然的扭曲,而且长度还夸张得吓人。如果把两根吸管凑在一块,刚好会变成爱心的形状。 难道要我跟嵩月一起用这个…… “白痴啊,我才不用这个暍饮料!” 我粗暴地责骂樋口。但樋口却以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眨眨眼。 “……为什么?” “不,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呃……” “难道你不喜欢跟嵩月在一起?” 一不……但,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 被那家伙这么一问我还真难回答。老实说这对我很不利,完全陷入了樋口安排的陷阱。看 来他想要把我跟嵩月送作堆的野心,到现在依然没放弃。可恶,当初看他那么热心地准备这场 宴会,就该知道他不怀好意了。 “如果你不要这杯饮料,我就拿去给小鬼跟那小子罗?让冰块融化就太可惜了——” 说完樋口便将视线投向阿妮娅与凤岛那边。不知他是认真还是在说笑,只见他摆出难以预 期下一步行动的扑克脸。我与嵩月瞬间慌张起来。 把这种丢脸的饮料拿去凤岛面前,那笨蛋不知会因亢奋而做出什么夸张的举动,一想像就 感到毛骨悚然。 “我知道啦,你放在这里就好了。这杯给嵩月暍,我自己去找我要暍的东西。” 我叹了口气并站起身。为了小心起见,还特地先抽掉杯里其中一根吸管。啐——樋口则毫 不掩饰地咂舌一声。 我与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嵩月暂时分别,单独走向厨房。 途中在梢远的场所,我发现脸色不太好看的操绪正默默一人撑着脸颊。爱凑热闹的她竟然 一会一个人在这里发呆,比起担忧,毋宁说我是以戒慎恐惧的心态接近她。 操绪察觉到后静静地抬起头,并以那对色素淡薄的眸子凝视我。我总觉得她的表情中充满了怨慰。 “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做什么?” 我怯生生地问道,但操绪的反应却很冷淡。 “没有呀。” 声音也跟表情一样,完全就是一副不爽的样子。 “之前不是约定好了吗,人家不会妨碍智春把妹的。” 听到这,我突然感到全身无力。那个没意义的打赌还持续到现在啊。 “不不不,那是樋口擅自决定的,我又没有要追嵩月的意嗯……” “哼·....·天晓得。” 所谓的百口莫辩大概就是指这种情况吧。 我终于也开始觉得不耐烦了。这次樋口所谓的作战计划,完全是因为他个人的因素才擅自推动。真要说起来,我跟嵩月应该都是受害者才对,被操绪迁怒只能说是无妄之灾了。 “喂,如果脉有什么意见,就趁现在赶快说清楚吧。” 我的语调也急切起来。操绪一瞬间露出诧异的反应,但很快有死命的吊起眼角。她这种表情就跟急着想找人谈价码的豪气买主没两样。 “那句话,操绪连本带利还给智春。” “咦?” 我因为她出乎意料的反击而动摇了。她究竟是什么意嗯? “智春,你一定有事瞒着操绪吧?” 操绪的攻势还没结束。倒竖柳眉的她一脸凛然的表情,气势几乎彻底把我压倒。 “那个……操绪?你想说什么……?” “从前阵子的加贺篝事件以后,智春的态度就怪怪的。” 我感到背脊一阵寒意。 被切成零碎片断的无数记忆,如闪光般在我脑内苏醒。 加贺篝隆也制造的客机事故。被破坏的机翼。以魔力产生的巨大冰河。碎开以后,如花办 般飘舞的冰晶。以及里头空无一物的机巧魔神。 当时陷入长久昏睡的操绪,到现在还不知道哀音已经消灭了。 每当机巧魔神使用魔力,就会磨损她们这些副葬处女的灵魂——最终将消耗殆尽。这种事 我怎么能对操绪明讲呢? “操绪睡着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以平静的眸子凝视着我。 “没啊……没什么事。” 我则以尴尬的笑容敷衍她。 “操绪应该也很清楚吧。后来飞机平安降落,因此受伤的人……一个也没有。” 呵·....·‘ 操绪的双唇颤抖。骗人——她似乎想这么说,但却在半途咽了回去。只见她努力摆出瞪着我的表情,眼神不安地摇曳着。 呵那件事……嵩月同学应该知道吧?临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嵩月明白机巧魔神的秘密。因此她之前才一再警告我不要召唤机巧魔神。 当时嵩月并没有明示的理由,如今我已经懂了。 再这样下去,操绪迟早也会步上哀音的后尘。但这件事要怎么跟她本人提才好? 我的沉默不语让操绪露出了有点受伤的反应· 呵哼——嵩月同学可以知道,操绪就不能吗?‘ “不是的……那是因为……” 糟糕,操绪的肩膀在颤抖,好像快哭了,然而我的焦虑也只维持了片刻。操绪很快就摆出很 严厉的脸色,附着在我的身体上,夺去了我左手的控制权。 “——智春是大笨蛋、色鬼,巨乳控!” 强力的上钩拳直击我的下颚,接着她又大叫一声“随便智春好了”,接着便迳自消失。嵩 月一脸讶异地目睹了整个经过。被打的下巴跟被强迫挥拳过来的左手同时发出剧痛,让我有苦 难言。那个可恶的幽灵,真是太乱来了。 “哇,智春……你没事吧?刚才那个恐怖的声音是?” 杏慌慌张张地向我跑过来。不过,她的眼睛里却明显藏着笑意。 “怎么了?智春会跟操绪吵架,还真难得耶。” “不……呃,这种事一点也不难得。” 我持续捣着自己的下颚呻吟道。这时杏已经帮我准备好一条泡过冰水再拧干的毛巾。冰凉 的毛巾触感压在发烫的下巴上,让我舒服多了。 杏接着便直接坐在我身旁。 察觉到她的脑袋不停晃动时让我吓了一跳。然而杏依旧露出微微一笑,并轻松地将手搁在 我的肩膀上,随后她则冷不防“啊哈哈哈”地大笑出声。 虽然她平常就给人笑咪咪的印象,但会出现这种反应也有点反常。我总觉得她此刻的表情 有点恍惚,眼睛的焦点也对不太齐。 “杏……你该不会,暍了酒吧?” 我低声在她耳边确认道。就算是尽情享乐的宴会,未成年饮酒还是不太好吧。况且这里 已经聚集了那么多危险因子,如果再加上酒精捣乱,天晓得会演变成何种结果。 结果脸颊微微潮红的杏却摇着头。 “你说什么?人家没有暍酒啊?” “少装了,你这样子根本就是喝醉了!” 我无奈地反驳她,她反倒粗鲁地用力拍打我的背。 “智春好奇怪,人家才没暍醉哩——啊哈!” 没救了,我心想。我厌倦地吐了一口气,然后便将责难的矛头指向被杏拖着走的丑陋无尾熊布偶。 “社长……你怎么不阻止她呢!” “不,她真的没喝酒啊。” 布偶如此说完后,隔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她只是误将葡萄酒认作葡萄醋,并洒了一大堆在沙拉上然后吞下肚而已……” “啊……” 我想起刚才吃了一点海鲜沙拉,难怪味道好像不大对劲。 “此外就连主菜的炖牛肉,都加了整整一瓶波尔多红酒。” 唔哇——我的脸色顿时铁青起来。刚才朱里学姊与凤岛吃得津津有味的该不会就是那个吧?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希望他们不要酒后乱性才好。 “不过,那样的量应该不至于到酩酊大醉的程度吧……?” 难看的无尾熊这时有点讶异地抬头观察杏。我则自暴自弃地摇摇头。 “不,杏从以前就对酒精很敏感。光是闻到打预防针的药用消毒酒精她就会头晕了……” “这种体质还真有趣。不过我记得她的老家不是……” “嗯,是啊……她家是卖酒的。这跟遗传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总之,现在责怪杏也无济于事了。至少在她清醒过来以前,就让她尽量乖乖待在这吧。 “够了喔,智春在跟布偶说什么悄悄话啊!” 杏满脸笑容地介入我与社长的对话。她的那种形容方式,好像我是什么危险的变态一样。 “有烦恼大可以找我讨论啊!” “耶……不,没事了啦……” 跟暍醉酒的人讨论什么啊,我慌忙摇摇头。但杏听了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对喔,一定是那个……智春在烦恼操绪的事吧!” 嘿嘿——杏得意洋洋地断定道。这种事也没什么好自满的吧。被幽灵缠身的家伙,会烦恼的主因当然就是那个幽灵了。 “刚才你跟操绪吵架了吗?” 杏对我投以好奇的目光。她明明已经因酒精而头晕脑胀了,却还能记得刚才的事。 “不……刚才那也不算吵架,应该是操绪单方面修理我……” “喔——” 杏朝上凝视着我,露出在嗯索什么的表情。 “该不会是因为樋口多管闲事的缘故吧?” 她直接了当地问我,我稍微沉默半晌。 “你终于发现了?” “当然罗,太明显了吧。” 啊哈哈哈哈——杏又因为暍醉酒而没来由地大笑着。 “他铁定是希望智春与小奏在一起后,自己就可以趁隙追求玲子吧。真是拿樋口没办法啊。” “嗯。没错,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我疲惫地仰望着天花板。如果杏已经察觉了,何不帮我阻止那家伙呢? “那智春的打算呢?” 杏突然改变口气问道。这种语调就好似在寻我开心一样。她凝视着困惑的我,表情就像是爱照顾朋友的红粉知己。 “你究竟想不想跟小奏交往?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帮忙喔?” “唔……为什么你也问我这个,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率直地将心境透露给对方。杏这时则转而浮现出焦躁的表情。 “耶——为什么嘛?” “因为我的情况跟普通人不同啊。况且我还被操绪缠身,在跟某某人交往之前必须先解决 那个问题吧?” “我觉得跟那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杏先是以失落的模样摇摇头,随后又闹别扭似地嘟起嘴。 “既然如此,假使操绪复活并恢复正常人的身分,智春就会跟操绪交往吗?” “嗄?” 听了这个跳跃性的话题,我无法掩饰内心的困惑。 “不,我根本没考虑过那种可能吧……?” “看吧,就是这样。” 杏露出代表胜利的微笑。 “所以这并不是什么顺序的问题。既然智春迟早都得交女朋友,也可以先跟小奏交往,接着再设法帮助操绪复活啊。” “耶……是这样吗……?” 好险,我差点就认同杏的建议了。虽说她的理论也不是毫无破绽,但这跟你必须先贷款才能买房子又不一样。更何况,我又不是为了想交女友才努力设法帮操绪复活的。 不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将这点传达给杏,于是只能旁徨无助地露出死鱼般的眼神。 “智春啊……你该不会是对操绪有罪恶威吧?” 杏的口气突然变得无比成熟。 “因为一起搭的客机失事了,却只有操绪变成幽灵……自己依然活得好好的,所以才会觉得这样对她不公平。如果我是操绪的话,不会喜欢这样。因为这就好像智春把无法得到幸福的结果赖到自己身上,我一定会生气的。” 我无言以对。杏的话确实有一部分正中红心。毫无疑问地,我对操绪抱有罪恶感,而操绪也无法苟同我这种心态。 杏凝视着我沉默不语的侧脸,突然“啊哈”地发出笑声。随后她低下头,把脸颊靠在我的肩膀上。 “抱歉,我说得太过头了。” 杏的这句话带仃感慨的意味。 (插图) “哪里……” 我摇摇头后,再度陷入沉默。老实说我很佩服杏。娃娃脸的她看起来几乎跟阿妮娅年纪相近,但直觉却如此敏锐,或许她比我更了解操绪的心声也说不定。 杏一句话也不说地靠在我的肩头上。我感受着她的体温,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而保持沉默没过多久,我耳边便传来了“呼”的吐气声。 “……杏?” 叫她也没有任何反应。我从刚才的紧张厌突然松懈开来,无力地瘫坐在原地。 酩酊大醉的杏正发出代表熟睡的安祥呼吸声。 o 我把杏送到餐厅的沙发上休息。本来她就不是真的因痛饮美酒才醉的,就算放着不管,过段时间应该也会自动清醒吧。 宴会依然持续。大原婶婶准备的料理份量非常惊人,但那些美食几乎都被朱里学姊与凤岛带人携手解决了,现在终于进入了饭后甜点的时间。 先前因愤怒而消失的操绪,如今正在中庭与阿妮娅等人一起玩烟火。 杏所买来的那一大堆爆竹,数量多得几乎可以拿来拍特摄片,就算大家再怎么点燃好像也永远用不完。我虽然觉得那群人玩得很开心,但不知为何就算不想参加,只是在远处恍惚地眺望五彩缤纷的烟火。 从傍晚来到夜里,原本充满蒸腾热气的风也顿时清凉不少。 “——嵩月?” 我察觉那位长发的少女离开了餐厅,便从背后叫住她。 嵩月吓得顿时颤抖了一下肩膀,这才回过头来。她就好像恶作剧被抓包的小猫一样。 刚认识她时,我总担心她的这种反应是不是因为怕我,但最近我已经习惯了。如果把这种习性想像成家里的宠物,就一点也不需要大惊小怪。 “你在找什么吗?” 我从嵩月的模样推理道。她则像是个人偶般生硬地点 点头。 “毛巾被之类的……给杏同学。不然会感冒。” “啊……对喔。晚上气温比较低一点。” “……” 嵩月默默地再次对我点头。 如果一直在活动也就罢了,静静地待着便会感受到些许寒意。把熟睡中的杏直接放在沙发上,恐怕会有着凉的危险。然而要把客房那看起来很贵的羽毛被拿到这里又觉得怪怪的。 “棉被间里应该有备用的吧。可以从那里拿一条过来吗?” 在附近座位嗑甜点的樋口以不甚感兴趣的口气对我们提议道。 “……棉被间?”嵩月微微侧着头。 “对啊,就在二楼的最里面。智春,你带她去吧。” “啊,嗯。嵩月,走这里。” 依樋口所言,我迈开步伐引领嵩月。 樋口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容虽然很碍眼,但带嵩月去棉被间应该没什么可抱怨的。在这几天的民宿打工中,寝具那部分的业务本来就是由我负责。 由于住宿客几乎都去海滩参加园游会了,客房这里显得非常安静。 跟嵩月独处会感到如此不自然,大概是因为先前与操绪还有杏的对话,依然在脑中徘徊不去之故吧。我再度忆起樋口那个愚蠢的作战计划。像他那样太过明显又笨拙的撮合手段,看在嵩月眼里不知会作何厌想。 既然就连杏都看穿了,嵩月本人应该不可能没厌觉才对——但她可是对这方面非常迟钝的嵩月,我也没什么把握。 不过我也没胆直接问她的想法,总之就姑且装傻吧。我一边在脑中说服自己,一边带领对方抵达目的地的棉被间。 简单说,这里就是保管客房用床单或毛巾一类物品的仓库。 把兼具防火闸效果的厚重金属门拉开后,我与嵩月一同走进里面。 这里面充斥和刚下好床单所发出的独特气味。 为了寻找想要的毛毯,我们一路来到房间的最里面。 而也是在这时,天花板的日光灯突然熄灭了。 “啊……?” 嵩月发出惊呼。我虽然没出声,但也陷入了轻微的恐慌。冷不防笼罩四周的黑暗让视力顿 时失去了功用。而当我们愣在原地无法动弹时,背后又传来了金属门被重重关上的声响。喀锵 ——会有这种金属音,该不会是代表有人在外头上锁了吧:: 到了这时,我才惊觉我们两人已经被关起来了。 “樋口!你这家伙在搞什么,快把门打开!” 我冲向门边大喊道。会做这种无聊事的家伙铁定找不到第二个了。 但想必位于走廊的樋口并没有回答。我只听到有人正别脚地吹着口哨,曲调则是某部老电 影的主题歌——铁达尼号。那家伙难道以为这样的气氛就会比较好吗?我快要抓狂了,最好这 里会沉船啦! “啊……” 搞不清楚状况的嵩月依然傻站着不动,我则对她感到非常抱歉。棉被问的电灯开关位于走 廊,看来我们俩得暂时在黑暗中行动了。这样根本是完全掉入了樋口的圈套里。 “对不起,嵩月,好像有人把门锁起来了。” 我脸色难看地对她解释。 “——不、不过这只是恶作剧而已。你不必担心,我想很快就会有人来开门了,嗯。” 为了让对方安心,我慌忙补充着。 假使我的态度过于激动,嵩月说不定会提议把门烧毁。 但如今的状况并没有严重到必须采取暴力的手段。况且在这种充满可燃物的房间使用嵩月的烈火,怎么想都觉得后果会一发不可收拾。 “……恶作剧?” 即使在黑暗中,我也能感觉嵩月正歪着脑袋。 “嗯,是啊。你不要太生气喔,那家伙只是以他的方式表达关心罢了。呃……他大概以为这么做我会高兴吧。” 结果却变成了这样——我现在才开始反省。樋口那种旁若无人的手段,有一部分的责任确实在我。他之所以会如此执拗地把我跟嵩月凑在一块,也是因为他坚信这么做是为了好朋友着想之故。 嵩月很明显流露出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的态度,然而…… “那个……我也……很高兴。” “耶?” 她出乎我预想外的这句回答,让我露出了无比难堪的表情。假使现在房间内有照明,我的糗太就要被她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不知道是否因为我太过习惯倒霉事,但可以说这种结果值得庆幸吗? 嵩月在昏暗的室内依旧露出清晰可辨的美丽微笑。 “太好了……我也有话要跟夏目同学单独说。” 咕——我僵硬地咽下一口唾沫。心脏的跳动声在这种环境显得格外吵人。她的那番话让我更加意识如今只有两人独处的状态。被关在棉被间里,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半途冲出来打扰我们交谈——甚至就连操绪也刻意闪远了。漆黑一片的房间、完全不必担心没得用的寝具……不,这跟寝具没关系。糟糕,我的脑袋好像有点不正常了。 “你想说……什么?” 我无法按捺逐渐升高的紧张感,只好主动打破沉默。 嵩月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地踌躇了一会儿,最后才终于下定决心。 “关于机巧魔神。” 她平静地如此表示。 我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顿时瘫软下去。原来如此,是这样啊,跟机巧魔神有关的话题。太好了,早知道我就不该期待。 “你……听过了吗?机巧魔神的动力来源。也就是……魔力来源。” 嵩月淡淡地继续说下去。 “嗯。” 被她严肃的态度所感染,我也不自觉端正起自己的姿势。 我想起几乎不流露任何情绪变化的哀音,以及她那寂寞的笑容。每当机巧魔神使用魔力,被当作活祭品封印在其中的少女就会损耗魂魄。亦即,机巧魔神的动力来源就是副葬处女的灵魂。 “这件事,她……知道了?” 嵩月的双眸不安地摇晃着。 “我还没对操绪说。” 我只能淡淡一笑并摇着头。 “如果可以,我希望不要让她知道这件事。至少等我找出从黑铁释放出操绪的方法为止。” 我低下头,将目光放在自己那溶入室内漆黑的脚底影子。操绪的肉体,如今依然被禁锢在这片黑影中、那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幽暗世界。 把她从那所幽暗监牢解放的手段,我至今依然无法寻获。 “不过……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毕竟朱里学姊与加贺篝同样在找解救副葬处女的方法……” 就连实力比我更强的他们,至今仍是一无所获。 一想到这里,我就几乎陷入了绝望的情绪里。 朱里学姊企图从与黑科学相关的遗迹中进行调查,但即便模仿加贺篝抢夺必要的资料与仪式道具,我还是欠缺恶魔的力量。 此外,只要我愈频繁召唤机巧魔神,我想要拯救的操绪也会耗损愈多灵魂。我所拥有的机 巧魔神就是具备着如此致命的矛盾。 “……不需要担心。” 嵩月朝我所在的位置踏出一步。她以理所当然的超然口吻表示。 “我会代替水无神同学,守护夏目同学。” 我忍不住笑了。这句话以前嵩月就说过好几遏。 “那是不行的,嵩月。” “……” 我可以感觉对方脸上浮现出受伤的表情。这时我不禁要偷偷感谢毫 无光源的房间,让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嵩月没有必要为我涉险吧。更不需要当什么操绪的替代品,我也不想再看到嵩月像上次那样受伤倒地。” “可是……” 我没有把嵩月的反驳听完,就直接转身背对她。类似的问答之前已经重复过许多遍了。虽—然每次我都婉拒嵩月的好意,但最后还是得靠她出手。只不过,那种事也该到此为止了。我不会再让嵩月涉入更多的危险。 过着不需要恶魔之力的普通生活是嵩月的梦想。我没有资格妨碍她的希望。 我直接步向了棉被间的深处。 那是因为我想起了一件事。虽然记忆有点模糊,但这个房间的最里面应该有个紧急逃生口才对。我在黑暗中靠着双手摸索墙壁,指尖好不容易才碰触到类似门把的物体。幸好接下来不必多加尝试便轻易解除了门锁。 “从这里应该可以到外面……” 我使劲推着门,终于在一阵尖锐的摩擦声后缓缓打开了出口。无数的光粒顿时扑向我那已经习惯暗处的眼睛。 “啊……” 嵩月仰望夜空,忍不住发出惊愕声。 如此耀眼炫目的星空,在都市中绝对看不到吧。 从紧急逃生口可以直接通向民宿二楼的露台。无数星辰布满了毫无半点遮蔽的苍穹,洁白的月影则反射在自高台上能俯瞰的静谧海面。 “好美……” 嵩月静静地赞叹道。但比起眼前的风景,她的美貌更深深吸引了我的目光。她仰望夜空, 被海风吹起的秀发轻柔地飘逸着,这种姿态在月色下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我几乎忘了自己还得 呼吸,就这样完全被她的侧脸夺走了注意力。不过随后…… “我已经决定了。” 嵩月静静地回过头凝视我。被那对如宝石般的眸子盯住,我只觉得一阵晕眩。 “咦?” “我一直很讨厌自己……包括恶魔的力量,以及嵩月这个姓氏。” 对于她那秀丽双唇所编织出的词句,我只能愕然地聆听。本来浮现出僵硬表情的嵩月,突 然又像在回溯记忆般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不过,因为有夏目同学帮助我。” 我有好一会儿都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 我帮助嵩月的纪录勉强说起来只有一次。那就是刚进入洛高就读时,救了差点就遭第一学 生会处刑的她,那也是我首度解除机巧魔神的封印。严格算来就仅有那次而已。 “请等一下。所以,嵩月从那之后一直保护我……” 难道,就是为了那个——为了报答那次的恩情吗? “你以前说过,要缔结契约也可以,也是……?” 那并不是单纯对我有好感之故,而是为了回报那次的微小恩惠。光为了这样,嵩月便愿意 脱口说出这种事——? 我真的开始严重头晕了,不自觉抓住了露台的扶手。 嵩月则瞪大眼睛,几度诧异地眨眨眼。 “不,不用再说了……我都知道了。” 各式各样的谜团在一瞬间烟消云散,我有种顿时恍然大悟的感觉·嵩月那种太过牺牲奉献的行动让我产生了天大的误会,应该从一开始就要存疑才对。 与其认为她把我视为特别的对象,还不如说她只是觉得有义务这么做吧。以嵩月的个性而言,这么想也比较自然。 虽然我不能说我大失所望,但这种不得不承认的失落感还是让我满沮丧的。我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心态非常可耻。难道我一直在内心暗暗期待嵩月的意中人就是自己? “啊……” 发现我激烈动摇的反应,嵩月困惑地皱起了眉。我则因为大为羞愧而不敢直视她的脸。嵩月似乎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我却只能远眺着民宿的中庭—— “耶……?” 也是在这时,我发现了异样。 被南国树木所围绕的阴影处,我瞥见不该在此出现的人影。 察觉到我正在注视的目标后,嵩月的脸色也顿时惨白起来。那是一对让人难以置信的男女二人组。一个是银发道竖的笨蛋男,另一个是纯正金发的娇小身影。 “所以是,凤岛……跟阿妮娅?” 我努力探出身子,几乎忘了自己有惧高症,还差点就从露台摔了下去。 凤岛等人的举动,从远处观察也可明显看出疑点。他们就像在避人耳目般压低脚步声,还特地挑暗处走。似乎等不及想离开这间民宿。 “那两人,是打算……?” 我以叫苦般的口气喃喃问着,嵩月则不解地摇头。 凤岛把阿妮娅骗出去——感觉又完全不像这样。相反地,我觉得情况比较接近阿妮娅唆使、利用那家伙才对。 “啊……” 嵩月这时发出了近乎悲鸣的一声。 凤岛伸出手臂后,头顶出现了闪烁的冰晶。那是拥有四片羽翼的妖鸟,也是凤岛能自由召唤的魔精灵。 冰之妖鸟的体积瞬间膨胀开来,最后变成小客车般的大小。这种尺寸要搭载凤岛与阿妮娅两人可说是绰绰有余。 叮——冷空气收缩时发出了刺耳尖锐的声响。 我跟嵩月只能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两人搭乘魔精灵离去。 原来如此,我紧绷着脸。阿妮娅会把凤岛带来民宿,甚至允许他参加宴会,完全是为了刚才的行动铺路。她从一开始就打算利用凤岛,还藉由巧妙的话术操控那家伙,让凤岛变成深夜把自己带出民宿的帮手。她的计划完全不像年仅十岁的小女孩,真是个恐怖的小鬼啊。 “那个……要去通知黑崎学姊才行。” 被嵩月拉住手以后,我才终于回过神。虽然不知道阿妮娅想做什么,但让她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况且旁边还有个变态妹控的雄性恶魔跟着。 “可是……!” 即便想赶快去通知朱里学姊,我们依然因樋口的阴谋而被锁着啊。 陷入轻微恐慌的我只觉得束手无策。 “啊——原来在这里呀!” 以美丽的夜色为背景,一道白皙的影子轻飘飘出现在半空中。那是一位缺乏色素的幽灵少女。 她脸上的表情已经找不到先前的怒意了。 “智春!还有嵩月同学!你们快点准备!例如去穿鞋子什么的!” “操、操绪……?” 我仰望这位在幽暗中发出朦胧光芒的青梅竹马,嗯考能力暂时中断了。我无法理解她想要我们做什么。所谓的准备是指—— “快追上去,智春。” 背后冷不防又有人冒出说话声,我赶忙回头。只见身着全黑连身裙的朱里学姐不知从何时就伫立在那,眼珠还闪烁着赤红的光芒。 她背上已经安置了个人用的飞行装置。内藏小型喷射引擎的那玩意儿正发出高亢的涡轮扇莱旋转声。怎么又是这个——我的脸色顿时铁青起来。 “朱、朱里学姊……你要……” “因为早就预想会有这种事,我在妮娅的身上偷偷安装了信号追踪装置。现在只要照着信号就可以跟踪他们。而且,他们会去哪儿,我心里已经有谱了。” 呼呼——朱里学姊颇乐地微笑道。是吗,原来她早就察觉到了。 “跟踪……阿妮娅到底怎么了?她想去……” “一定是去找加贺篝吧。她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的吗?” “嗄……” 我的脑袋依旧是一片混乱。 “那阿妮娅是怎么找出加贺篝的藏身之处?况且现在已经这 么晚了?” 朱里学姊以莫名有自信的表情摇摇头。 “这我不清楚。不过,只要跟去不就知道了?” “跟去……去哪呢?” 朱里学姊对还在质疑的我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随后便将目光转向海边。 她对准漫长延伸的沙滩终点,也就是朝向外海突出的岬角尖端。 “加贺篝隆也的目的地——遗迹入口啊。” 在没入幽暗夜色的海平面上,过去曾被当作炮台使用的诡谲无人岛轮廓,模糊地浮现于我的视野中。 第五章 拚死的抵抗以徒劳无功收场。 朱里学姊拎着不情愿的我,将飞行装置的引擎开到最大。同时右臂还抱着嵩月,就这样高 高地飞上夜空。 脚底下的夜晚街道快速流过。飞行高度大约是三百公尺,只要摔下去铁定会没命。 强烈的加速度与空气阻力几乎让我无法呼吸。朱里学姊背上那个看似玩具的装置可是担台 了三个人的性命,一想到这点我就头晕了。 此外,这种装置坠毁的纪录还乡到我根本不敢去数。就算是要追凤岛跟阿妮娅,应该也有 比较安全的手段吧? 如果要坠毁,拜托先撑到海面上——正当我以祈祷的心情想着这件事时…… “……哎呀?” 朱里学姊发出了惊愕声,我的心脏也差点就停止跳动了。 “怎……怎么了吗?” 我以胆战心惊的口气问。 “妮娅身上的信号追踪装置没反应了。最后的位置是在那座教堂附近。” 朱里学姊眨着发出鲜红光芒的眼睛,瞬间露出严肃的表情。 “反应……消失了?” “可能是进入地底了。现在还不敢确定……总之先加速赶过去吧。” “耶!?” 学姊无视我们难看的脸色,继续提高飞行装置的运转速度。那对可变翼往后退,并切换到高速巡航模式后,风压立刻以可以把脸打歪的程度扑上来。 用与其说降落,还不如像是高速俯冲的方式降低高度后,朱里学姊终于抵达教堂的正前方。我则犹如快断气的人躺在坚硬的地表上,同时觉得自己没昏过去真是一件奇迹。 不多时嵩月也瘫软地坐在原地。她这种露出恍惚表情并瞪大惊愕双眼的模样,平常还真的满难看到的。 “……大家还活着吧?” 操绪最后才轻飘飘地降下地面。对于可以摆脱重力影响的她,我这辈子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羡慕过。 尽管操绪嘴里是在担忧,但眼睛却露出了笑意。不过这倒不是她心情好转,而是看到我们困窘的姿态后幸灾乐祸吧。对于被连累的嵩月我虽然感到很抱歉,但操绪的怒气如果能这样平弭就好了。 不过我们的当务之急,还是阿妮娅的下落。 “……这座教堂,就是凤岛说他偶然撞见阿妮娅的地点。对吧?” 我仰望矗立在黑暗小的这座古老建筑物,并喃响叫道。 “嗯……总觉得很恐怖。” 操绪不安地皱着眉。事实上,半夜空无一人的教堂确实满恐怖的。建物外观也因老朽而呈现严重的破损痕迹。除了窗玻璃碎裂,出现龟裂的墙壁还到处被藤蔓爬满。这就像是古老强尸电影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这里应该没人住了吧。感觉似乎长时问都不曾使用。” “嗯……凤岛也说他是擅自进去睡觉的。” 那小子竟然敢睡这种地方,我不禁深深感慨着。天晓得他究竟神经大条到什么地步。 “为什么阿妮娅要来这里呢?” 凤岛的事姑且不管,我比较在乎阿妮娅的目的。包括白天在内,她已经二度造访这个场所,如果还要说是巧合未免太过离谱。 “——应该是为了追踪加贺篝吧。” 朱里学姊回答我的疑问。 “加贺篝……在这种地方?” “我猜应该是。白天妮娅大概是发现了加贺篝的踪影,才会抛下操绪一个人追到这里来。 可能她因为某个理由而无法继续追下去,不过却目击了加贺篝走入这间教堂。” “啊……” 操绪睁大眼,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 事实上这是很有可能的。尽管阿妮娅说她在追蝴蝶没人相信,但如果追逐的目标是加贺篝就另当别论了。平日很讨厌运动的她,要不是为了这个理由,怎么会累到像白天那种样子? “第一眼我就觉得这栋建筑物很诡异。看来连接遗迹的秘密通道就在这座教堂里吧。” 朱里学姊一边踏人无人的教堂,一边颇感兴趣地说着。大概是认为之后已经无用武之地了,她直接让背上的飞行装置分离,并随手扔在地上。 取而代之从她背上爬出的,是那只难看的无尾熊布偶。亦即炫社长的机巧偶人。没想到那玩意儿也一起被带来了·虽说我觉得一点用场也派不上就是了。 “才怪。机巧偶人的感应装置在这种环境下比肉眼要强多了。” 面对我们不信任的眼神,丑陋无尾熊好像在解释什么似地抬头挺胸保证道。虽说这件事无关紧要,但那玩意儿闪闪发亮的眼睛在晚上看起来更恐怖啊。 “社长,请问你找到了吗?” 只有朱里学姊以客气的语调询问他。二头身的无尾熊听了慎重地颔首。 “嗯,地下通道的入口就在祭坛后面。上头还有好几个刚留下没多久的足迹。” “足迹……难道是妮娅跟凤岛的?” 操绪眯起眼,打量满是灰尘的地板。 “可能性非常高……不过好像还有几组其他人的鞋印……” “耶?” 除了阿妮娅他们以外会造访这栋教堂的,大概就是加贺篝隆也跟他的同伴吧。 “所以……阿妮娅他们已经追踪加贺篝前往遗迹了?” 尽管这是可以预想的发展,但还是糟糕透了。 就连学生联盟的操演者都认为太过危险而不愿深入的遗迹,阿妮娅却闯了进去。此外她甚至还想追赶魔神相克者——加贺篝隆也。 呵难道……阿妮娅一句话也不说就自己出去,是为了这个缘故吗?” 操绪以胆寒的声音咕哝着。那是什么意嗯——我忍不住回头对她投以质疑的目光。 “可能是不想把我们卷入麻烦吧……她因为知道遗迹的危险程度,所以才不愿找我们一起去。” “此外……如果她事先跟我们说,一定会被我们阻止……对吧。” 丑陋无尾熊用跟外表不相称的讽刺态度说道。 我想他们两人的说法都没错。 不过如果是带凤岛一起去,就算让那家伙遭遇悲惨的下场,阿妮娅也不至于太心痛。恐怕她单单会找凤岛的理由就是这个吧。 “不管怎么说,恐怕没时间继续待在这里讨论了。” “是啊……我们得加紧脚步。” 朱里学姊像是试图降低紧张感般,露出开朗的微笑,接着便走向祭坛后方。 通往地下的入口一下子就被我们发现了。在废弃腐朽的帘幕后方,朝下方延伸的阶梯就位 于一个空荡荡的黑暗洞穴中。在幽暗的另一头,还传来了些许海水的咸味。 “原来如此……走这里应该可以沿着海岬下去吧。” 朱里学姊抱着社长代替手电筒,开始步下阶梯。 我与嵩月则以胆战心惊的步伐跟在后头。木制的楼梯腐朽情况非常严重,就算是在一般的 照明下要走都够恐怖了,何况是在这种黑漆漆的环境里。此外通道的长度也比我事先预想的要 长很多。 “沿着海岬下去不就是海岸了吗?那里只有光秃秃的岩地吧?” 保持沉默会让人咸到更恐怖,于是我便一边走楼梯一边问道。结果说话声在幽暗的空间里 回荡了好几次,反而使我厌到更加毛骨悚然。 “以地形结构来说应该是这样。我想这里总不可能挖了海底隧道吧。” 朱里学姊似乎颇乐的样子,搞不好探索遗迹才是她原本的目的吧?她最爱这种怪里怪气的 场所了。 “可是……就算走到岩地又有什么用……?” 到了附近的地形就已经不适合给观光客游泳了,只有一大片广阔的岩礁。海水在这里也变得非常湍急,险恶崎岖的的岩岸更不适合船只停泊。当然,大半夜的应该也没人回来这里垂钓 吧。 据说是遗迹的那座无人岛,却是位于距岬角还有两、三百公尺的近海上。 如果具备了体力、毅力,以及超强的自信,或许可以从这里游过去吧。不过如果能去港口 搭船前往,不是比用游的更轻松、安全吗? “或许吧……不过,那里应该不只是单纯的岩地喔。” 朱里学姊发出“呼呼”的满足笑容,接着便停下脚步。原来是阶梯已经到终点了。 在那之前的通道与其说是石砌的,还不如更接近天然形成的洞窟,脚底下的地面相当湿 滑,岩石与岩石的缝隙间还长满了青苔或藤壶之类的玩意儿。 穿过这部分并不算长的洞窟后,我们果然来到了海岸边。 在教会所矗立的海岬正下方,这里的岩地被海浪侵蚀成形状扭曲的风貌。 应当是遗迹的那座无人岛就在我们正前方的近海上。 然而我们所位于的岩地,竟然有一条笔直通往无人岛的道路。 我们至今为止都不知道这条道路的存在。没有任何人告诉过我们这件事,当然地图上也缺 乏记载。 站在海岬上应该也很难发现这条路。那条道路就像轻飘飘浮在海面上的一条细长桥梁。或 许是使本来沉没在海水下的岩石浮出水面,并修建而成的吧。 正当我们为了如此异样的光景而傻眼时…… “原来如此……是利用海水的涨退潮……” 无尾熊感慨地说道。 “这条暗礁只有在海水退潮时才会露出水面。藉由人工修筑后,就变成一条隐密的道路 了。” “啊。” 我恍惚地眺望着脚底下的奇妙岩地。原来如此,与其说让岩石浮起来,海平面降低才是比 较合理的解释吧。 根据岩地被浸湿的情况判断,这里的海水高低潮差大约是两公尺。因此我们先前所通过的 洞窟,在涨潮时势必会被海水淹没。 操绪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回过头。 “嗯……法国有某间修道院也是类似这种厌觉耶?就是只有退潮时才会与陆地连接。” “没错没错。法国那座岛是在英法百年战争时充当要塞使用,在某些年代则是被拿来当作 监狱。” 丑陋无尾熊开始炫耀自己的无谓学识。 朱里学姊则对那些闲话视若无睹。 “原来如此,平常遗迹的入口都是在海平面下。所以从岛上无论怎么调查,都找不出入侵 遗迹的路线……” 朱里学姊以充满自信的表情微笑道。我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那个……难道加贺篝与阿妮娅他们……已经从这条路走过去了?” 如果是我们带阿妮娅来,铁定不会选择这种奇怪的路线进入遗迹吧,光是想像那种场面就 让我心情灰暗。 但很遗憾地,朱里学姊却没有否定那种可能。 “是啊。我猜加贺篝已经从这条路过去了……时间大概是半天以前的白天吧。” “半天以前?” “一般来说,每天都会有两次的退潮时间。” “啊……” 发现我狼狈的模样,朱里学姊愉快地点点头。 “妮娅白天来的时候,一定是发现要开始涨潮了,所以只好暂时放弃追踪加贺篝。” “原来是这样……所以阿妮娅才要趁晚上偷偷溜出民宿……” “是的。目的就是为了等待下次退潮。” 朱里学姊指着大家头顶上的月亮说。 “也就是说,如果放弃现在的机会,下次就要等明天中午才能赶往阿妮娅那边了。” 得加紧脚步了——她边说边拖着布偶,从湿滑的立足点冲出去。 莫可奈何下我只好也追了上去。无意问我深深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转身拔腿就 跑,但不论怎么害怕,现实情况都不允许我那么做。包括把阿妮娅带回来,以及调查关于机巧 魔神的事,都必须进入那座遗迹才能实现。 感觉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岩礁,最宽的地方也大约只有两公尺。 加上表面又湿又滑,一不小心就可能被脚边的波涛给卷走,恐惧与疲惫两种感受同时压迫 着我。 然而比起游泳过去,这样子还是既快速又轻松多了,我们大约只花了五分钟便抵达那座小 岛。 “那个……” 先前始终保持沉默的嵩月,到了这时才欲言又止地开了口。 我与操绪都用不解的表情回头看她。嵩月虽然因此显得更犹豫,但最后终于还是下定决 心。只见她迅速朝陆地的方向瞥了一眼。 “只有退潮时才能通过,也就是说……我们要在半天后才能返回……?” “……” 经她这么一提我才发现,不只是洞窟在退潮以外的时间都会被海水淹没,遗迹这边的入口 情况应该也类似。想要用游泳的方式离开应该很困难吧。 不过那也是没有办法的,我心想。半天不吃不喝大概还能支撑过去,况且只要在那之前跟阿 妮娅会和就没问题了—— 结果嵩月的表情却更困窘了。 “那,民宿的工作……?” “啊……” 我顿时想起外表像佣兵的壮汉——大原叔叔,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敌前逃亡者,一律就地 枪决——不知为何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突然浮现在我脑海。 如果半天都不回去,就毫无疑问是跷班了。此外就算我们以最快速度找到阿妮娅,也得趁 涨潮前努力赶回民宿。 “……” 我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着来时的道路。 貌似漂浮在海面的岩礁,已经开始被逐渐涨起来的海水淹没了。 o 好不容易抵达遗迹内部,这里的景观已完全变为人工的隧道了。 长期被海水侵蚀的入口附近虽然裸露出原始的岩地表面,但愈往里面走,以水泥铺设的面 积就愈大,最后终于转为一座巨大的地下人工设施。 这里跟洛高的地下遗迹气氛有些许不同。 厌觉就像是把核能电厂或水坝之类的大型人造物体直接埋入地底一样。这让我不禁担忧,类似核电厂爆炸或溃堤之类的恐怖事会不会也在地表下发生。 地下独有的阴湿空气、缺乏照明的黑暗隧道内部,再加上四处蠢动的大量海蟑螂,这样的环境真是让人不寒而栗。此外,归路还会因为海水涨潮而沉没,大概很难想出比这更糟的场所了。我觉得只要一不留神,自己就可能陷入精神错乱的状态,甚至胡言乱语地张口大吼。 而且我们完全没携带潜入地下用的装备,唯一可以凭藉的照明就是这只难看的无尾熊。 在幽暗中如采照灯般闪闪发亮的无尾熊眼珠,尽管依然让人厌到嗯心,但现在也没有抱怨的余地了。 我们让抱着布偶的朱里学姊走在最前面,我与嵩月则在后头手牵手亦步亦趋。 操绪看到这种情形似乎很不满,但我也只能装作没注意到了。 在这种无可奈何的事态下,真希望她可以别那么斤斤计较。 “……阿妮娅真的敢走这种路吗?” 我仰望那条朝上延伸的滑溜坡道。由于遗迹内部的高低落差还挺大的,让人难以掌握完整的地貌与距离厌,方向感之类的更是早就被搞迷糊了。 “看来应该是这样。” 朱里对我们嫣然一笑,并指向滚落在墙边的岩石。 咔嚓——只听见堆积如山的铁屑应声崩塌。唔——我也不禁自喉咙发出一声。看起来像岩 石的那玩意儿,其实是貌似寄居蟹的机械驱动人偶。这种自动装置的目的是为了保护遗迹用, 也是“第一轮世界”所留下的遗产。 “机巧护卫机……” “看这种破坏的方式,应该是出自凤岛的魔精灵吧。上头还有最近才沾上去、尚未溶解的冰块碎片呢。” 朱里学姊观察被破坏的机巧护卫机装甲表示。 果然阿妮娅跟凤岛就在遗迹的深处。此外依旧保持功能的遗迹防卫系统,也被他们二排 除了。 “至于破坏封锁的通道分隔墙,应该是加贺篝干的好事吧。为了防范入侵者所设下的陷 阱,想必大部分都被先进来的人解决了,不过还可能有漏网之鱼,所以我们不能放松戒备。” 朱里学姊眯起那双几乎要溶入黑暗的红色眼珠,笑着说道。 “不能放松戒备……请问,该怎么做?……” “总之,不可以离我的位置太远……” 话说到一半,朱里学姊突然陷入沉默。她无声无息地转过高眺的身子,瞪着头顶上那一片 漆黑。 她眼珠子所发射的光芒也顿时增强。 之后,吓死人的爆炸声便在隧道内响彻起来。 位于远处的黑暗顿时被白色的闪光所划破。那是火药燃烧时所冒出的蓝白色火光。 结果爆炸的地点似乎比我想像中要近。虽然黑暗可能导致距离感出差错,但我猜爆炸离我们可能还不到一百公尺。慢了半拍袭来的爆炸震波令我不得不眯起眼,一股刺鼻的烟硝味也紧接着而来。 “……妮娅,不好了……!” 朱里学姊用力蹬向地面·真是惊人的爆发力啊。她光是这一踢就冲到了距我们廿公尺以外之地,下一秒钟她的身影便完全融入黑暗之中了。 我只能愕然地目送她消失。 你倒是说说看,这要我们怎么跟上你的脚步啊! “智春!” 操绪在我耳边大喊着。 她的声音让我瞬间回过神。我立刻拉起嵩月的手,努力朝朱里学姊消失的方向冲刺。 嵩月在途中拾起了被学姊扔下的布偶。那只眼神凶恶的无尾熊再度帮我们提供光源。托了那家伙的福,至少我们不必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闯了。 爆炸引发的火焰依然在通道深处燃烧着。 至于那个不断回荡的高亢声音,应该是来自阿妮娅吧。虽然我不清楚实际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想必不是可以坐视不管的状态。 我被阿妮娅的叫声完全吸引注意力,一时忽略了脚底下的状况。 “唔哇!” 因此当我踩到了某个软绵绵的物体后,立刻一个踉舱摔了下去。 被我拉着手的嵩月也随之失去平衡,幸好她死命踩稳脚步,最后没跟我一块摔跤。不过相对地,她的脚边却传来一阵“咕喔”的男性惨叫声。而且那还是我似曾相识的声音。 在黑暗的道路正中央,有个家伙就这么无力地躺在地上。 爆炸引起的火焰照亮了他的侧面—— “凤岛!” 被我与嵩月连袂踩上去而发出虚弱呻吟的,就是那位银发的恶魔少年。原本应该跟阿妮娅 一起闯入遗迹的凤岛,不知为何会单独倒在这个地方。 此外凤岛还满身都是血迹。潮湿而温暖的液体沾满了他全身。这是因为刚才的爆炸所导致吗? “凤……凤岛?发生了什么事?你该不会是被机巧护卫机给——” “原来是夏目啊……别说傻话了,那种破铜烂铁岂能奈何得了本大爷!” 他的口气比平常更粗暴,这也让他马上又激烈地咳了起来。看样子他的伤势比我想像中更严重,光是要呼吸都非常辛苦。 “可恶,这回真的得认栽了……那些家伙竟然比我们先一步……” “那些家伙?你是指加贺篝他们?” “不是……是学生联盟的……” 凤岛试图自行坐起上半身,却中途便无力地躺了回去。他以颤抖的指尖对准通道深处,似乎希望我们先走。恐怕阿妮娅便位于他所手指的方向吧。 “我明白了。凤岛,你乖乖待在这,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虽然我并没有帮助凤岛的义务,但看到认识的人死掉总觉得怪怪的。我小心翼翼把他抬到通道的角落,然后才再度拔腿狂奔。 “唔!” 但没过多久,四周的景观就截然不同了。我环顾这里的样貌,忍不住屏住呼吸。 我们正位于一座巨大的地下空洞。 无数的竖坑相互连结,形成了这个广阔无比的圆筒状空间。抬头仰望会让人脖子酸痛,朝下俯瞰又会让人双腿忍不住发软。这个地方就好像把大规模的发电厂直接沉入地底下一样。 空洞的面积几乎等于一个小型的棒球场,而高度则轻松可容纳十几层楼的建筑。露出钢筋的狭窄通路便在这个巨大的空洞内层层叠叠地交错着。 朱里学姊伫立在通路的半途上。她并没有回头注意我们,只是压低身体重心,毅然地朝前摆出战斗姿势。 她所散发的强烈杀气让我不得不停下脚步。 朱里学姊所睥睨的方向,有一群身着陌生制服的少年少女。 那是我曾在加贺篝藏身公寓见识过的家伙。他们给人的厌觉几乎都是来自上流社会,容貌与打扮都是一副精英的模样。这些人想必就是学生联盟的武装学生指导员及其部下了。 我很快确认位在正中央的那名男性就是领导着——因为只有他所着的制服与众不同。 你是哪国的王子吗——我很想对那家伙这么吐槽。除了缀满波浪摺边的丝质衬衫外,他还以右手握着一根像是乐团指挥用的指挥棒。 首度见识雪原瑶的时候我也很惊讶,但这家伙的程度又远在其上。所谓的gd,该不会没有一个是正常人吧? 被称作里见恭武的这名丝织衬衫男,乍看下就像是充满了梦幻气息的一名少年。 他的身高与操绪或嵩月差不了多少,五官也充满了女孩子气。 但在脸上浮现柔和微笑的他,脚底下——从长长延续的黑影中所伸出,一个正在睥睨我们的家伙,却是架身披甲胄的巨大机械人偶。 手中握着突击长枪nce)的藏青色巨人——机巧魔神。 把凤岛打得遏体鳞伤并倒地不起的——想必就是这家伙了。 此外在里见恭武的背后,还有一名娇小的少女像是罪犯一样被绑住双手、动弹不得。 o “……阿妮娅……” 我愣愣地唤着少女的名字。那位金发小妹妹抬起头,双唇还不住地微微颤抖。 为什么你们要来——她应该是在口中如此抱怨吧。 我则不禁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那个笨蛋,现在根本不是担心别人的时候吧! “——里见恭武,你在搞什么鬼::” 朱里学姊以凛然的口气叫道。她如今的表情应该是我认识她以后最恐怖的吧。 “学生联盟的gd对其他学校的普通学生出手,这已经严重违反规定了。就算是把你的gd身分拔掉都无法弥补,搞不好连你们学校的全体学生会成员都得陪葬。” 然而里见恭武听了,却露出爽朗的笑容并摇摇头。 “我感到很悲伤。” 他嘲讽似地歪曲着嘴唇。 “如此忠实地善尽职务,却无法得到他人的理解。我只不过为了保护这位少女——” “你说保护?” 朱里学姊的声音中完全没有温度。 (插图) 里见恭武以做作的笑容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没错。这里是由学生联盟管理的甲级危险设施。如果一般学生不小心闯了进来,理应由gd负责保护吧?” “把年幼女孩绑起来的人还有脸讲这种话?” 朱里学姊冷漠地咒骂对方,但里见却以忧伤的眼神回报: “这只是紧急情况下的处置措施。因为我们接获了遭通缉的魔神相克者闯入遗迹的情报。 因此尽管有点剥夺人身自由,还是得以安全为优先考量。” 隔了一阵短暂的沉默,朱里学姊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只是想把那女孩当作人质吧。目的是为了引出加贺篝隆也……” 里见这时抬高音量笑道: “食运族恶魔——阿妮娅·福尔切·索梅西尔·米克·克劳珊布尔希总督干金,不就是加贺篝隆也的契约恶魔——克莉丝汀·福尔切的亲妹妹吗?” 他愉快地眯起眼睛,语气中不带丝毫罪恶感。 “为了替姊姊赎罪,她稍微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我也是干百个不愿意哪。” 里见恭武以仿佛在演戏的夸张动作摇摇头。 听了他的话我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快气得发黑了。这种超过极限的怒意让我双臂不住颤抖。 里见恭武到了这时才总算发现我的存在。 “哎呀……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他以跟现场气氛不搭的亲切口吻喃喃说道。随后那家伙便注视我,露出好像在动物园看到 稀有生物般的表情,同时微微歪着脖子。 “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在加贺篝隆也的公寓走廊出现过的人。当时你带的好像是另一 个女生吧,真令人羡慕啊。” 他以不带感情的笑容敷衍几句,接着又吊起自己那对薄唇。 “不过,这里不是让你们玩耍的地方。如果你们愿意乖乖回去我会很高兴。” 我被他那种充满无止尽恶意的气息给压倒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处在明显优于我们的立场上,而里见恭武则非常享受这种状态。 正如朱里学姊之前转达给我们的传闻,这家伙比先前遭遇的每一个操演者都还恶质。 “很遗憾,恕难从命。” 朱里学姊代替沉默的我如此告知对方。她的语调甚至可说是非常温柔。 “负责照顾那孩子的,是我们洛高科学社。” “哦……那你打算怎么做?” 里见恭武露出好像很厌兴趣的微笑。朱里学姊脸上的表情也很柔和。 “答案——就是这个!” 她瞬间发射藏在上臂内部的飞弹。 接着大腿里的飞弹也倾巢而出。 大量飞弹以稍微隔了半秒钟的时间差攻击扑向里见恭武及其部下,毫不留情地在那些人的立足点引发爆炸。鲜红的火光一举打破黑暗,但漆黑的烟雾又紧接着遮蔽了对方的视野。 “智春!趁现在抢回阿妮娅逃跑!机巧魔神交给我对付!” 朱里学姊回头对我大喊,我这才回过神。 “知……知道了!” 脑袋尚未完全理解学姊的话,身体就先自动冲了出去。 里见的部下们正陷入混乱。那些人应该完全没料到,看似普通的女高中生四肢内竟然会射出飞弹吧。如今正是救出阿妮娅的唯一机会。趁飞弹爆炸造成的黑烟散开前,我一口气缩短与阿妮娅的距离并试图救回她。 然而真不愧是熟悉战斗的gd。里见恭武迅速从一开始的惊慌恢复正常,那架藏青的机巧魔神也挥舞巨大的手臂,利用风压将爆炸烟雾一举驱散。 我只距离阿妮娅数公尺了,但去路却被里见的其中一名部下挡住。那是一名跟杏感觉有点像,运动神经似乎很发达的少女。她压低重心摆出武术的架势,一把抓住试图撞过去的我,并强力地转动我的手腕关节。啐,这也太厉害了吧——! “交给你……对付?这种微不足道的烟火也能打倒我的‘苍铅’吗?” 里见恭武嘲笑道,他的藏青机巧魔神确实毫发无伤。 苍铅应该就是他的机巧魔神之名吧。那是冠上金属之名、据传总数仅有十架的gd专用机 巧魔神。 “是啊……飞弹看来是不管用了。” 朱里学姊露出自信的微笑,并将纤细的右臂伸至头顶。 “那么,试试这个如何——?” “!” 里见恭武脸色大变。那是因为朱里学姊苗条的身躯突然散发出强大魔力。 “比幽暗更混沌,比绝望更痛心——” 朱里学姊的双唇连缀起判若两人的冰冷声音。 蓝白色的雷光包裹住她的右臂。那是与机巧魔神性质相同的骇人魔力光芒。 经过机械化的朱里学姊躯体内,也使用了部分机巧魔神的零件。所以她亦能使用类似机巧魔神的力量。 “——那是感叹科学之罪的牙!” 闪亮的箭矢应声射向了藏青的机巧魔神。 这是朱里学姊的王牌——魔弹。使出这招所造成的强大负担虽然会伤害她的肉身,但破坏力也是无比惊人。与机巧魔神同质的恶魔之力,理应能轻松贯穿机巧魔神的防御才对。 “苍铅!” 里见恭武立刻呼喊自己的机巧魔神之名。 藏青的魔神自右手伸出突击长枪。不对,那把武器乍看下像是古代骑士的长枪,但尖端其实有螺旋状的沟纹。马达启动与齿轮咬合的声音响起后,锥形的枪尖便开始高速旋转,感觉就像一把电钻。 这样的武器与朱里学姊的魔弹展开正面冲突—— “呃::” 朱里学姊也不禁面露焦躁之色。 里见恭武的《苍铅》不为所动,依旧保持伸出突击长枪的姿势。不但身上的装甲丝毫无损,甚至四周也没有扬起半点灰尘。 朱里学姊的杀招——魔弹被消灭了。 这并不是被防御或巧妙躲开,而是遭到了无效化。那把长枪可以让魔力自行瓦解、消失恐怕这就是机巧魔神《苍铅》的看家本领吧。 第一眼似乎会认为这种能力毫无意义,其实并不然。 能让其他机巧魔神的攻击自行消灭,这也就代表敌方机巧魔神的各种防御对里见都起不了 作用。就连号称gd最强的机巧魔神《白银》,其绝技——空间切断也不能用在《苍铅》身 上。里见恭武gd的身分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至少他的机巧魔神实力非常强大。 “……真了不起啊,黑崎朱里。连我都吓了一跳。” 里见恭武缓缓浮现笑容并吐了一口气。 他眼神里原本瞧不起朱里学姊的从容之色消失了。看来那家伙要认真起来了。 “我改变主意了。还是稍微严肃一点比较好。来……我们开始演奏吧。” 里见高高举起指挥棒,同时大声宣布道。 一瞬间,他的部下们所散 发出来的气氛也变了。 原本扭着我手腕的那位少女,突然失去力道并直接放开我。随后那些人脸上又浮现出奇异 的表情。在排成蜿蜒的诡异队伍后,里见的部下纷纷为了集中意识而闭上眼睛。 接着,他们脚底下的影子颜色都变了。那是比黑暗更深沉的虚无之色。 “嗄!?” 我不禁毛骨悚然起来。如同瘴气般的魔力迅速奔流着,周围同时充斥起令人不快的震动声。里见的部下们影子被一一拨开,有什么从那些人的脚底下一起现身了。 由机械驱动的巨大人偶。 而且不只是一架而已。 里见的部下一共有八名。扣除正在警戒阿妮娅的那两人,有六架机械人偶同时从其余六人的影子里出现。那全都是缺乏鲜艳色泽的灰色机械恶魔。 “怎么可能……就算是gd,也无法带这么多操演者……” 朱里学姊的声音既微弱又颤抖。听完她的感想后,里见很满足地笑道: “你很惊讶吧。这就是我们狭浦高中上院学生会自豪的量产型机巧魔神——※电石。”(译注:一种呈绿色或灰黑色的粉末或块状固体,又名乙炔钙。) “量产型……!?” “如果你以为这只是仿冒品就太天真了。它们除了跟真正的机巧魔神一样装备护法装甲,还具备对恶魔用的重兵器。” 在里见的说明结束前,六架量产型便完全现身于众人面前。 所谓的电石,比一般的机巧魔神要来得小。缺乏装饰的机体外观看起来也很廉价。如果把机巧魔神譬喻成纯手工打造的工艺品,这种量产型就名符其实是大量制造的工业产品了。 但量产型的左臂却装设了大口径机关炮,右肩还有一门巨炮。那玩意看起来比朱里学姊平日爱用的家伙更为巨大、凶恶。如果被那种火炮命中,一般人恐怕已经不成人形了。 “智春,快召唤黑铁——” 操绪在我耳边喊着,但我却以怯懦的眼神回望她。 没错。我的机巧魔神——《黑铁》确实有能力打倒这些量产型机巧魔神。 量产型的火炮无力击穿《黑铁》的重力障壁。此外《黑铁》的重力球应该也能轻松破坏量产型的护法装甲。然而…… 如果要全部破坏六架电石,到底得花费多少的魔力呢? 而为了制造出那庞大的魔力,又得牺牲操绪多少的灵魂——? “智春!” 操绪再度呼喊一声,我这才恍然大悟地抬起头。等我惊醒时,灰色的量产型已经来到我面前了。只见那玩意儿以机械人般的呆板动作举起手臂,为了抓住我而将指尖伸来。 “快退下!” 清脆的说话声与灼热的火焰同时自我头顶呼啸而过。两者的来源都是嵩月。她的黑色长发仿佛能划破空气,并以自手中膨胀出的巨大火球从侧面袭向量产型的机体。 电石的机体剧烈摇晃了一下,但也仅只如此而已。 灰色的装甲表面浮现魔法阵般的纹路,成功挡住了嵩月的烈火。看来对手的装甲确实施加了防护魔法用的护法结界。 “够了,智春,快带着奏逃跑!” 被绑住的阿妮娅喊道。我与她之间的距离只有数公尺,但这数公尺的隔阂却充满了绝望。 “智春,快叫出黑铁呀!” 操绪的焦急声音再度传来,但我却一动也不动。 只有朱里学姊左手上的霰弹枪怒吼几乎没停过。但那也只能在里见的《苍铅》表面激荡起微弱的火花而已。以对人员来说过于强力的鹿弹,用在机巧魔神身上几乎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里见只是愉悦地欣赏这种光景。 “我的部队本来是为了对付加贺篝隆也用的,不过先来场实战测试也好。我对结果相当满意。” 他似乎觉得自己已经欣赏够了,便优雅地举起指挥棒。 “——射击!” 伴随着这声令下,量产型的炮口依序冒出火光。对手所发射的是对恶魔用的护法榴弹炮。 凄厉的爆炸迅速吞没了朱里学姊所位于的场所,水泥碎片朝四处飞散。 “嗄……!” “朱里学姐——!” 阿妮娅与我的惊呼都被之后的鲍照震波掩盖掉了。原先朱里学姐的立足点已经被炸毁,她 正与残骸一同如雪崩般坠往遥远而幽暗的地底深渊。 “智春!” 操绪的喊叫声也变得极其高亢。她似乎很痛恨自己没有实体的手,只能用穿过我身体的手 用力槌打我的胸口。 “为什么!为什么不召唤机巧魔神——!” 就在这时我们的背后又引发一次爆炸。电石的其中一架因为脚部严重损毁而倒地了。 以灼热火焰形成一把刀的嵩月,正激烈地颤抖肩膀喘气。她成功以凝缩的魔力击破了量产 型的护法装甲。虽然并没有完全致命,但至少让其中一架无法移动了。 只可惜嵩月的体力也到了极限。她似乎因为贫血而当场跪了下来。原先覆盖她全身的火焰 结界也随之消失,露出底下如纸般苍白的肌肤。 “嵩月!” 我抱起快要倒下去的她,并与被敌方囚禁的阿妮娅面面相觑。当我们的视线一对上,那位 小个子的金发留学生便毫不质疑地大叫: “快走!” “唔!” 这句话就像让我触电似地拔腿狂奔。 “……智春……” 位于我背后的操绪,只能以难以置信的表情愕然目送我逃跑。 我无法回头望向她。毕竟我可是扔下阿妮娅逃之天天,不论用什么藉口都无法让人接受 吧。 但如果这样可以拯救操绪的话—— “很遗憾,我不能让你随便离开。” 里见恭武这时再度举起指挥棒。宝贵的一架量产型受损,似乎让他非常不满。他的表情充 满了刻薄的笑容。住手——阿妮娅悲感的喊叫也是在同时发出。 里见以扭曲的表情转头望向我,并朝我所位于的方向伸出指挥棒。 “射击!” 电石的炮口再度喷火。 近距离袭来的爆炸威力将我弹出了数公尺远。随着同时被摧毁的金属制立足点,我也落入 了底下那永无止尽的黑暗深渊。 尽管感觉好像无限漫长,但实际上坠落的距离只有十公尺左右吧。我被大量的气泡所包 裹,身体沉入了幽暗的水中。 冲击力令我的意识蒙胧起来。 就算这样晕死过去也不足为奇,但嵩月在我怀抱中的体温却勉强维系住我的意识。我不能 让她死——这股责任感驱使着我,让我像是自动化的机械般采取行动。 我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慌,接着利用身体自然的浮力浮出水面。确保嵩月的呼吸顺畅后,又 以异常冷静的态度检查四周环境。我一点也不觉得紧张或恐怖,就好像自己已经不再是夏目智 春一样。我脑内似乎有个开关被扳动过,所以才能以判若两人的淡然态度行动。 “——夏目学弟,在这里。” 在幽暗中,终于有道微弱的光线浮现于视野。 那是发自丑陋的无尾熊布偶。社长的机巧偶人在岸上闪烁着双眼,基本上应该算正试图帮 我吧。 我抱着意识尚未恢复的嵩月,顺着光线游向岸上。 沉淀在遗迹底部的,看来应该是海水没错。由于比 重的缘故,身体似乎还满容易浮起来 的。就算穿着衣服游泳也不怎么累。 “幸好你们两人还平安无事。” 布偶协助我爬上岸边,看来那家伙的力气似乎比外表看起来要来得大。 “……托了嵩月的烈火保护,我才没有直接被榴弹炮命中。” 我边调匀呼吸节奏边回答道。从自己的口中说出这些还是令我毛骨悚然。如果没有嵩月,此刻的我铁定已经变成沉入水底的肉屑了。 至于我的救命恩人嵩月,此刻则脸色苍白地躺着。 那张美貌的脸孔上毫无血色,体温也像是结冰了一样。就跟客机事件时的情况相同,她因为发出超过极限的魔力而完全失去了生气。尤其现在的她又是大病初愈。实在太勉强了,当初不应该让她来这趟才对。 此外还有一人则不见踪影,那就是理应随时伴我身边的幽灵。 “操绪……” 我的呼唤并没有回应。按住自己的脑袋叹息后,我才发现从刚才就厌觉到的强烈头痛与晕眩,似乎正是操绪不见的原因。 当操演者的脑部机能出现异常时,就无法顺利连接身为射影体的她。 “是脑震荡?因为摔进水中的缘故?” “大概吧。只觉得意识有点模糊,稍微休息一下应该就恢复了。” 我露出自嘲的笑,刚才沉入水中之时,之所以能冷静采取行动,搞不好完全是出自意识朦胧 的缘故。如果有人叫我再来一次,我可没有能重复成功的把握。 “我明白了,先移动到安全的场所吧。你有办法走吗?” “请等一下。在那之前要先找到朱里学姊……” 我回顾背后的幽暗。学姊应该也落下了这广大的地下空洞某处才对,我虽然很希望她平安 无事,但在那种状况下恐怕很难毫发无伤。搞不好她还沉在水底,如果不赶快协助,她就会有 性命之危。 “黑崎没事——至少目前是这样。” 布偶斩钉截铁地保证道。我则对那家伙投以狐疑的目光。 “我在社办透过萤幕监控她的生理资讯。虽然没办法掌握她的精确位置,但至少心脏与体 温都还保持稳定。只不过她可能也暂时失去意识了。” “原来如此……” 太好了,我终于松了口气。既然如此我就姑且相信社长吧。至于被里见恭武囚禁的阿妮 娅,在失去人质功能前应该也还是安全的。 这么说来,我最该担忧就是嵩月的身体状况了。 “这垣附近有可以让嵩月休息的地方吗……” 呵应该有——如果我的预测无误。” “……预测?” “嗯。我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掌握这座遗迹的构造了。这里说不定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地 方。” “社长是……什么意嗯?” 我低头俯瞰似乎乐在其中的布偶,有点胆寒地问着。 “当你见到这座遗迹时,第一个联想到什么?” “这个嘛……类似发电厂之类的吧。” 我想也不想就用半自暴自弃的口吻回答。坚固的外墙与巨大的竖坑,此外还需要大量冷却 水的设施。根据我那贫乏的知识,除了发电厂实在想不出别的。况且这里的位置又在海边。 “原来如此,你的判断很正确。” 被布偶佩服一点也不让人高兴就是了。 “以构造来说确实很接近。但这里应该是超弦重力炉的实验设施才对。只不过同样是实验 设施,洛高地底的遗迹规模跟这里完全不能比。” “超弦重力炉?” “嗯” 丑陋无尾熊得意地点点头,然后就不知为何陷入沉默了。那家伙回头注视空无一物的幽暗 空问,摆出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的模样。 “……社长?” “不妙。” “咦?” “有追兵。是里见恭武的两名部下,大概是为了给你致命一击才追来的。” 丑陋的无尾熊布偶发出了不符其貌的严肃警告声。我不禁暗自叫苦。 “那些家伙……怎么连这里也……” “因为对他们来说,你知道太多了。包括他们危害一般的学生甚至掳来当人质、明显违背 了gd的职务,此外还有量产型存在的秘密。” 社长冷静地指出这几点,我则厌到脸颊的肌肉正发出痉挛。老实说那些事我一点也不想知 道。 我将还在昏睡的嵩月轻轻栘到柱子后方。这么一来至少那些追兵不会发现她的存在。 “你打算怎么办?” 布偶仰头望着我问。我则抱起它那袖珍的身体。 “我要把自己当成诱饵。因为现在我没自信可以带嵩月一起逃跑。” “既然如此,就赶快离开此地吧。对方距离我们已经很近了。如果可以的话,顺便把我藏在附近。” “很抱歉,社长必须跟我走。如果不显眼的话,就没办法成为诱饵了。” 我无视自私的布偶意见,直接来向分岔的通道深处。 这里应该是搬运物资用的隧道吧。因为宽度足以容纳两、三辆车并行。 我拖着湿答答的身体,漫无目的地走着。 大概是掉落水面的疼痛所影响,我的膝盖与脚踝感觉都怪怪的。脚步也沉重到连我自己都 想笑。 “社长,可以拜托冬琉会长来救援吗?包括朱里学姊、嵩月,还有阿妮娅……如果可以还 要救那个笨蛋凤岛。” “我明白了。不过救难队即使赶到,要进入遗迹也等得……” “是啊,要明天中午才能进来。” 我露出苦笑。离下一次退潮时间还有半天,如果能撑到那时候就可以期待援军了。社长本 人如今还在遥远的自家,透过这只布偶的眼睛掌握状况。要完全绝望似乎还太早了。 但我被追兵狙击也是事实。体力差不多到临界点了,里见的部下正确实缩短双方的距离。 再这样下去,想要连续逃跑半天大概只有信赖奇迹了,不,与其担心那个。 “不好……前面还有一个家伙在埋伏……” “耶?” 当布偶提出警告的同时,那里果然有些许灯光冒了出来。 我以绝望的心情抬起头。有位眼熟的少年正在道路的另一头走着。那张脸确实是里见的部 下其中之一。 没过多久背后也响起了脚步声。那则是发自身穿同样制服的少女二人组。 他们似乎一开始就打算前后夹击我。我虽然拚命地逃跑,最后却反而落入他们的陷阱。连 我自己也觉得这实在是愚蠢到极点的行动。 我驱使着朦胧的意识努力寻找逃亡路线,最后溜进了通道旁边的小岔路。只不过这条昏暗 的空间只持续了五十公尺,便碰到了尽头。 我因为耗尽残存的体力而当场跪了下来。耳中只听见带有嘲讽意味的“喀喀喀”笑声。 “啊……在这里在这里。” “喂,可以把那个人杀掉吗?” “可以啊。真受不了,他何不乖乖地受死呢?” 里见的部下现身了。此刻的我已经无路可逃。 从他们那做作的笑容脚底下,灰色的机械人偶一个个冒了出来。 是量产型。 三架机巧魔神的仿制品,以手臂上的机关炮对 准我。 我则静静地吐了一口气。 最后浮现在我眼前的,是嵩月平日那种困窘的表情。 此外,还有操绪那不知为何愤怒异常的脸。 o 一个异常怀念的声音把我唤醒。 “——智春……讨厌啦,智春呀。” 我觉得自己好像作了一个幸福的梦。在梦里,有人以温柔的臂膀抱住我。裸体互拥的感觉 真舒服——我以极其单纯的感动心情嗯索着。然而作梦的美妙厌受最后还是离我远去,只剩下 冰冷而僵硬的地面。 我缓缓睁开眼皮,淡色的少女轮廓就位于我的面前。她正俯瞰着还有点爱困的我。 “啊,终于醒来了。” 她轻松地吐了一口气笑道。 我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看到她这种笑容了。 “操绪……?你复活了吗……” 每当我想挪动身子,酸痛感就充斥于每块肌肉,不过先前的头痛倒是消失了。我也不再咸到晕眩。由于脑部的机能已经恢复正常,射影体才能回复连结吧。 我努力爬起上半身,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某个人的膝盖上。我扬起头,刚好与正在担心我的一位黑发少女四目相交。以她的膝头为枕,无防备地在她面前露出睡着时的表情还真是丢脸。不过也难怪刚才自己会睡得那么舒服。虽然这么说有点贪心,但我真希望还能再睡一会儿。 “嵩月……” 我喃喃唤了一声,嵩月则露出腼腆的微笑。不知为何她会露出如此羞赧的表情。看来她的脸色已稍稍恢复红润,得知她恢复意识这点也让我大大松了口气。虽然问题的根本依旧没有解决,但我却厌到十分开心。 “这里是……?为什么我会……?” 搞不清楚状况的我这才环顾四周。 这里是我在失去意识之前最后逃进的小路。 周围之所以会变亮,则是因为附近有摇曳的火光。有人从附近捡来了木柴并升起营火,我想应该是嵩月所为吧。小小的一堆营火也能让人如此安心,这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营火旁边还烘着我不知何时被人脱下来的衣服。此外也包括嵩月的上衣。此刻我身上只穿着内裤而已。虽然外观跟一般的海滩裤没两样,但我却觉得格外不好意嗯。 我想起先前那种被濡湿的衣服夺去体温,几乎快要冻僵的感受。 幸好如今那种寒意已经消失无踪了。虽然我几乎完全不记得,但却有印象是某人把我抱起来,并利用自己的体温帮我保暖。那种残存在意识角落的肌肤相亲感受顿时苏醒,让我的脸猛然变红。对我来说那是相当不得了的体验,但现在却不是感到欣喜的时候。或许我该硬生生把那种幸福的心情隐藏起来。 “那个……谢谢你,嵩月。” 我穿回几乎已经烘干的衣服,对嵩月表达感激之意。嵩月则不知为何好像被吓到似地眨着眼睛,还微微侧着脖子。 “我快要冻僵时,是你救了我吧。嗯,真的太感谢你了。” 你在胡说什么——操绪也以讶异的眼神瞪着我。只见嵩月露出害羞的困窘表情,怯生生地摇着头,似乎很难启齿地开口道。 “啊……那不是我,而是社长……” 这回轮到我大吃一惊了。 “耶?呃,难道连用身体保暖,也是……” “……” 嵩月以非常抱歉的神情,严肃地对我点点头。 我终于知道被人假结婚真诈财后,失去所有财产是什么厌觉了。唔喔喔——好苦闷啊!我 打量着那只正在悠闲烤火的丑陋无尾熊。没错,正是这样,布偶抱起来的确是挺温暖的——我 脸上满是苦涩的神情。如果因为此事而被突然唤醒奇怪的癖好该怎么办。 我为了摆脱令人厌恶的过往而将视线从布偶身上栘开——但这时映入视野角落的光景却令我大为惊骇。 那是量产型。 灰色的机巧魔神残骸四散在狭窄的通道各处。 应该是属于之前追杀我的里见部下吧。他们所操控的三架量产型如今已被破坏得不成原样,形同废铁般随便弃置地上。 现场还留下激烈、但却类似单方面屠杀的战斗痕迹。 我终于明白原本被逼人死角的我为何能平安熟睡了。有人帮了我一个大忙,而且还是以压倒性的实力蹂躏那些量产型。到底是谁击退了里见的那些部下呢?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脑细胞缝隙似乎都被问号给塞满了。 本来我还担心这是不是因为自己快死了,才会看到脑内吗啡所创造出的幻觉。不过以妄想而言,这种场景又太过真实。 “难道是嵩月救了我?” 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然而…… “不。等社长叫我过来,这里已经……” 嵩月慌忙摇头否定。 “那,到底是谁干的?” “我们比你更想知道啊。” 丑陋的无尾熊以完全不可爱的表情凝视我。 “你把我扔在那边的通道后,我才刚想急忙追过去,就发现量产型已经全灭了。里见的部下也迅速逃之天天。我的眼睛才不过离开你一、两分钟而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以社长的说明为契机,我终于恢复了些许记忆。 话说回来,当时我在逃跑途中确实曾把社长放掉。还在一片漆黑的状况下逃入旁边的小岔路,最后被逼入这里的死角—— “是——机巧魔神。” 我想起来了。在幽暗中浮现出的巨大身影。金属齿轮相互发出摩擦声,还有类似咆哮的轰 隆巨响。 “耶?” 布偶就像突然故障似地停住动作,看来社长也觉得非常惊讶。 我不理会那家伙,迳自点着头。 “被量产型袭击时,我的面前出现了另一架机巧魔神——” 没错。那家伙冷不防就开始攻击电石,半点犹豫或警告都没有。 “机巧魔神?不可能是里见恭武的吧……难道是加贺篝的蔷薇辉……?” 操绪脸上浮现正在推理中的侦探表情。 确实,在这座遗迹中可能出现的操演者就只有那几人,不过—— “不对,那是我不认识的机体。呃,我想那应该是跟黑铁一样,可以操纵重力的机巧魔神 吧。” “什么……!?”布偶再度激烈动摇起来。 这时我终于完全找回了先前的记忆。 就在量产型的机关炮瞄准我以后—— 新的一架机巧魔神毫无预兆地现身了,还为了庇护我而挡在我面前。 那是一架闪烁着黑银光芒、钢铁色的机巧魔神。正确的轮廓与外型我也没看清楚,只知道那队伙左手握着一把巨大的剑。 至于操演者是谁我更没留意,就连那人是男是女我也没印象。我只知道那人身穿跟朱里学姐类似的黑色斗篷,以此为外套将身体整个包裹起来。 里见的部下当然很惊讶,不过他们也迅速修正目标,展开攻击。 三架量产型的机关炮与榴弹炮同时发射。 如同暴风雨一般的炮击袭向钢铁色魔神,但却连一点擦伤都无法造成。那是由于钢铁色魔神的右手诞生出幽暗的重力球,让所有炮弹的飞行轨迹都出现扭曲之故。 “操控重力的机巧魔神……不会吧……前次事件协助加贺篝的,果然是……” 布偶抱头叫苦着,我则对那家伙的大为失态感到困惑。 之后的故事就没什么好提 了。钢铁色的机巧魔神光是晃一晃右手,三架量产型电石就像是被海啸吞没的小船般,被压成破铜烂铁。 双方的实力存在压倒性的差距。 除了机巧魔神的性能外,操演者的技术相当惊人也是原因之一。 那家伙几乎没有浪费任何不必要的魔力,相反却能制造出压倒性的威力,就好比用手指掐着水竹增强喷出来的水势般。在紧急关头救我一命的,是哥操控能力超强的机巧魔神使用者。 “结果,那个人到底是谁嘛?” 操绪粗鲁地要求我赶快说。 “我不知道啊。然后那位操演者就离去了。我因为突然从紧张松懈便失去了意识……话说回来,那个人在临走前,好像曾默默指着哪里……” 我按住额头拚命回溯记忆,操绪的眼神则像猫咪一样锐利。 “指着哪里?是不是想帮智春带路?” “啊……大概是吧……” 我脑中的碎片串联起来了。为了搜寻在失去意识之前,烙印在我视网膜最后的影像,我朝四周东张西望。 结果那玩意儿却理所当然地,好像一开始便存在于那里般现身了。 那是一扇门。没有任何装饰的不锈钢门。门锁还留有最近才遭破坏的痕迹。 “进去看看吧。” 布偶催促着我。我找不出拒绝社长的理由。如今我们也没有其他法子可试了。我拾起火堆中某根正在燃烧的木柴,充当火把走近那扇门。嵩月则抱起布偶,与操绪一同跟在我后头。 这扇门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难开。 至于里面的通道则与先前见识过的气氛略有不同。 冷清寂寥依旧一样,但除了冰冷外还多了一种过度的清洁厌。墙壁与地板都被白色的树脂 所覆盖,通风口也嵌入了好几层滤网。 跟医院的感觉又不大一样。真要说起来气氛比较像是制药公司的研究所吧。 “……这也是实验设施的一部分吗?” 我询问被嵩月抱住的丑陋无尾熊。布偶微微歪着脑袋。 “大概。”无尾熊没什么自信地回答道。 “……感觉好像是什么人体实验室。”这是操绪的厌想。 在通道的终点,果然有一个很像实验室的房间。 隔着房间的玻璃外墙,我们可以发现类似医疗用的大型机器。 这跟以前在加贺篝别墅看到的玩意儿很像。人体实验室——我想起操绪的推论。 更往里面走以后…… “嗯……大家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吗?” 操绪皱着眉咕哝道。在这里别用这种恐怖的形容方式好吗?我忍不住想吐槽。 “呼嗯……这么说来……” 无尾熊布偶以它的假鼻子嗅过后点点头。嵩月也以压低的音量说: “……咖啡?” 那的确是咖哩的味道没错。就跟晚餐时间靠近大型社区会闻到的那种熟悉气味一样。煮得烂熟的蔬菜与辛香料,加上牛肉与香草一起混合出的芳香。事实上我的食欲确实被激发起来了。 “……这种地方怎么会?” 操绪以不明就里的表情摇摇头。 我们被咖哩的香味所吸引,一路来到通道的最深处。 最后,我们终于抵达一个貌似会议室的简单房间。 里头的一张大桌上,放着露营用的瓦斯炉。锅子就放在炉上煮着。强烈的香料气味充斥于房间内,毫无疑问这就是我们闻到的味道来源。此外实际上也真的有人在里面享用咖哩。 一名将美丽金发绑成马尾的女性正缓缓搅动锅子。如果是长大以后的阿妮娅露出笑容,应该就类似这种感觉吧。 一名身穿皮衣的长发俊男则悠闲地坐在金发女性身边。他察觉到我们的身影后,立刻露出成年人常见的苦涩笑容。 “呼……这真是意外啊,我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你,少年。” 对方愉快地曲起一侧嘴角。 我们则因为过度惊讶而陷入了近乎虚脱的状态。 “你们几个……到底在做什么?” 光是要挤出这个问题,我就消耗了足以让我昏厥过去的意志力。 这里是因为太过危险而被封印的遗迹最深处。 结果躲在这里悠哉吃咖哩的,竟然是魔神相克者加贺篝隆也与其契约恶魔。 第六章 “keema y(印度肉末咖哩)中的keema这个字,在北印度语中就是‘碎屑’的意嗯。” 在香喷喷的一大盘家庭料理前,加贺篝隆也开始炫耀他的学识。 “在印度因为宗教上的理由经常用羊绞肉为素材,但用鸡肉或猪肉替代也是很好吃的。尤 其这锅并不是用市面上贩售的咖哩块,而是以祖传秘方香料所煮成的杰作……就连搭配用的番 红花饭也演奏出极其合谐的曲调。” “是喔……” 我盯着对方递出的那盘咖哩,依旧处于轻微混乱的漩涡中。 正如加贺篝本人所言,这是一盘加了绞肉与豌豆的正统咖哩。不像市面上所贩售的速成加 热食品,这可是用精心挑选过的食材,在现场料理出来的。 就连他所说的那种饭都香气逼人。幸好有准备多余的份量——加贺篝二话不说便在我跟嵩 月面前各端出好丰盛的一盘。 “怎么样,少年,你想吃吗?还是说你习惯在吃咖哩时配其他食物?那可不行。那么做是 邪魔歪道,果然吃咖哩就得配米饭才对。” “不……我不是那个意嗯。” 虽然我确实习惯在吃印度咖哩时配其他食物,但现在不是讨论这种问题的时候。 “为什么我还能在这里悠闲地吃咖哩呢?” 我自己都对这个脱口而出的愚蠢问题厌到全身没力。在这种危险的遗迹深处,还有学生联 盟的gd追击下,朱里学姊又行踪不明,加上我跟嵩月差点丢了小命。任谁都无法在这种状态 下轻松地享受咖哩吧? 但加贺篝的从容态度并没有改变。 “呼……不吃饭肚子就会饿吧?就算是魔神相克者也需要吃饭跟睡觉。” “唉,你说的是没错啦。” 话说回来,从白天的退潮起算,他们应该已经在遗迹里调查半天以上了。这种时候需要适 度的休息,我多少可以理解。 我们能大致平安地进入这,也都托了他们先一步排除遗迹防卫机制的福。至少关于这点我 必须感谢他。 “可是为什么要吃咖哩呢。特地在这种地方大费周章……” “日本风格的咖哩是当初海军为了让军队食用所开发的产品。探索炮台的地底下时,吃这 个不是很应景吗?” 我觉得这好像没什么关联,但野外露营时的必备美食确实是咖哩没错。 “克莉丝对吃的又特别讲究,因此关于味道我有百分之百的信心。你不必客气,趁热吃 吧。” 加贺篝接着就不理会沉默的我,迳自吃起他的晚饭。克莉丝汀还帮在场的大家都准备一杯 凉水。请用——只见她对我露出微笑。 我只好无奈地坐在椅子上,手握汤匙。 “那个……关于我刚才的问题,请问你有听到吗?” 加贺篝一边吃着咖哩。 “有啊。你是指我们正被学生联盟的gd追击吧?他叫什么名子来着?就是那个传说中是 个乳臭未乾小鬼的……※犬冢?犬江?”(编注:为读本“里见八犬传”登场的角色姓氏。) “他姓里见。里见恭武。”加贺篝一个字也没猜对嘛。“那家伙把阿妮娅掳为人质了。” “然后?” 在香辛料的刺激下,偏着脑袋的加贺篝眯起了眼。我对他的反应感到很不满。 “什么然后……?阿妮娅是克莉丝汀小姐的妹妹。那个小朋友可是为了找姊姊才追你到这 里来的……!” 呼——加贺篝发出漠不关心的声音。 “所以,少年,你希望我怎么做?” “耶?” 面对无言以对的我,加贺篝投以非常清醒的视线。他这副模样还真有点恐怖。 “你希望我去救阿妮娅吗?” “呃……” “别搞错了,我并不是那个小妹妹的监护人。如果她真的遭遇危险,也是因为你们让她擅 自跑到这里的缘故——不是吗?” 这种毫无破绽的言论让我无法反驳。加贺篝说到这再度“呼”地微微露出苦笑。 “为什么你当初不阻止她,少年?因为讨厌还是害怕?由于自己无法负担责任才推到别人 身上,这跟你口中的小朋友有什么不同?” 我无言地吃着加贺篝请的咖哩。虽然美味但也很辛辣,这种辣让我差一点就要喷泪了:责 任感比我还强的嵩月此刻也死命咬着嘴唇。 只有操绪露出反感强烈的表情。 “克莉丝汀小姐……你也同意吗?” 她瞪着那位身着围裙的金发美女问。 与加贺篝缔结契约的这位恶魔女性有点惊讶地抬起头,她那张充满贵族气息的美貌脸孔浮 现了如梦似幻的微笑。 “妹妹仰慕我,这让我很开心。” 她以跟阿妮娅类似、带有一点外国腔的日语回答道。 “但我不能为了妹妹让隆也遭遇危险。如果有人要妨碍隆也,就算是妹妹我也无法允 许。” 再次伏下寂寞的眼睛后,克莉丝汀·福尔切摇摇头。 操绪正想要再度出言反驳,却被对方以平静发出的叹息声制止了。 “请不要误会。隆也虽然具备了强大的力量,但同样地也必须支付相等的代价。那种力量 不能浪费在任何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我与隆也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她倏地抬起自己的右手,眼前的光景让操绪顿时失去血色。克莉丝汀纤细又滑顺的肩膀 上,已经出现一块毫无色素、如玻璃般的透明部分。 在蜡烛的火光反射下,那块部分露出了美丽而耀眼的矿物质感。模样就像是人工制造出的 产物。 大概是因为急遽抬起手的缘故吧。她那玻璃状的皮肤表面突然崩落,碎片就像沙子一样洒 落下来,绽放着着原有的微弱光芒。最后,玻璃碎片便如冰晶般溶解于半空中。 “非在……化……” 嵩月以气音喃喃说着。克莉丝汀听了则露出很不好意嗯的淡淡微笑。 加贺篝相当疲惫似地撑着自己的脸颊。 “……少年,看来你还真的没搞清楚,我们所说的代价是指什么。” 唔——我无意识地抬头仰望操绪。 嵩月则焦急地硬拉着我的手臂。这时我才察觉自己无心犯下的失误,慌忙栘开目光,只可惜已经太迟了。 “智春……” 操绪的表情非常僵硬。这种时候她的直觉往往最为敏锐。眼珠子那大大张开的虹膜上毫无任何情感,这就是操绪真的生气起来的铁证。本来就五官端正的她,一旦失去了表情就会变得冷漠而难以接近。 “代价是什么?刚才智春不叫出黑铁……就是因为这个吗?” 不对——我的喃喃反驳根本无法成声。因为我知道,任何想要蒙混过去的藉口,对于认真起来的操绪来说全都不堪一击。嵩月则脸色铁青地交互看着我们俩。此时此刻,心中动荡最激烈的或许是她吧。 面对保持缄默的我,操绪反而发出了温柔的语调: “是因为机巧魔神会消磨掉操绪的灵魂吗?” 我感觉到一股近乎晕眩的战栗,说话声也不自觉发抖。 “操绪……难不成,你已经……知道了?” 我叫 苦着。搞不好她只是在套话——但我却连这种可能性都忘了。 操绪的反应并没有特别强烈,只是面露有点坐立难安的尴尬笑容。 “件事,操绪一开始就知道了。因为受到影响的是操绪自己呀。” 然后她又绕到我背后,轻轻地贴在我的背上,以讲悄悄话的方式对我说: 呵呐,智春。操绪不想看到这种事……为了不让操绪受伤,而让其他人受伤害,或是智春为了这个去伤害别人,操绪都不想看到。” 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操绪的个性确实会说出这种话,但我内心还是感到非常恐惧。即 使明知会因此消灭,她还是毫不迟疑地继续削减自己的灵魂。假使我需要她这么做——她就会 像佐伯哥的哀音般牺牲自己。 加贺篝眺望着我们,露出好像吃到难吃食物的表情。 该不会他在我们身上看到了他过去的影子吧。我有个亲感的大叔在谈论自己小时候的失败 往事时,也总是会露出这种苦涩的脸。 如今显得超然的他,其实也撑过跟我们一样困惑的时代吧——(插图) “隆也。” 有人在叫加贺篝的名字。空气如涟漪般出现摇动,一名半透明的女性身影轻飘飘自他背后背浮现。那位充满沉稳气息的幽灵,就好像长大成人后页不成改变风格的文学少女般。 幽灵对加贺篝投以责难的目光,好似姐姐在警惕任性的弟弟一样…… 加贺篝则露出不赖烦的表情咂舌一声。 “琴里啊……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为什么每个机巧魔神的副葬处女都是这幅德性……” 加贺够绷紧似乎在闹别扭的脸,叹了一口好长的气…… “还是咖哩冷掉前赶快吃光吧,少年。我虽然没意愿帮你,但反正学生联盟的家伙也锁定了我,迟早会和他们打起来的。你等下就跟我走,我会顺便把以前的故事告诉你——虽然要说就很久就是了。” “……以前的故事?” 我露出不解的愕然表情。 “包括机巧魔神威力什么而制造,以及恶魔是什么样的存在。此外,为何这个世界曾一度毁灭——那都是发生在遥远过去的未来故事啊。” 魔神相克者露出得意的微笑告诉我。 o 虽然我的精神状态不允许我享用美食,但激烈消耗的肉体还是需要补充热量。 等我回过神,才发现为我准备的一整盘咖哩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嵩月的情况也是一样。 这当中,克莉丝汀似乎前往遗迹的研究室收集资料。她回来后,手上多了一片纪录资料用的光碟。加贺篝接过她找回的东西。 “那……我们出发吧。” 他对我们招手并站起身。 加贺篝轻装出发,手上仅带着自己的外套。他们携入遗迹的多余食材,似乎想直接扔在这里不管。或许这代表离最终的目的地已经很近,之后不需要再休息了吧。 “我们边走边谈。可能需要花一段时间才能说完。” 他这么提醒我,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反正如今我们也没有其他选择。里见恭武的目标如果是加贺篝,那些家伙迟早会主动追来的。跟着哀音的仇人——加贺篝一起行动虽然感觉很复杂,但为了救出阿妮娅,现在也只能暂时跟他合作。 琴里小姐的身影如今巳经消失了。 加贺篝与克莉丝汀并肩走在前方,利刚手电筒照亮昏暗的通道。 大概是为了隐蔽逐渐非在化的身体,克莉丝汀从肩膀到脚踝都以黑布裹住。与加贺篝并肩而行的她,背影总让我联想到穿上结婚礼服的新娘。这对男女的外表就像天造地设般非常契厶口。 被嵩月抱着的社长,似乎对加贺篝取得的光碟片内容非常厌兴趣,但却没有胆量出手。他只能在加贺篝的面前扮演毫无危险性的普通布偶。我也不是无法体会社长这种顾虑就是了。 加贺篝恐怕正朝着遗迹的中央部位前进。我们先前因为被里见阻挡,无缘抵达那里。而那正是炉心所位于的场所。我与操绪依旧因难以形容的尴尬气氛保持距离,同时默默地跟在加贺篝后头。 我等了许久,加贺篝依然没有开口的意嗯。正当我有点不满地盯着他的背部时,加贺篝才好像突然想起似地说道: “——操绪,这是你的射影体名字吧?” “啊,是啊。” 那又怎么样?我与操绪对看了一眼。加贺篝则犹如发现重大成果般停下脚步嗯考。 “‘绪’字其实就是指弓或乐器的弦。操控弦……这真是个美丽的名字。” 加贺篝再度展现自己的渊博学识。这位老兄的发言内容每次都这么突兀,让我不知该如何 反应。 “是这样吗?”我低声对操绪确认。 “对呀。自从断绝琴绪之后——源氏物语里也有这样的句子。” 操绪抬头挺胸回答我。大概是因为她被加贺篝夸奖吧,厌觉好像很自满。只不过她举的典 故——源氏物语我并不清楚。课本里有提过这个吗? 加贺篝露出带有嘲讽意味的笑容。他这回改将注意力栘到嵩月身上,这使嵩月吓了一跳。 “至于所谓的‘奏’,则是让弦乐器发出声响的意嗯。她们俩的名字其实是在指同一件 事。呼……少年,你不觉得这样的暗示很强烈吗?” “嗄……” 这个问题让我无法回答。我想那应该只是巧合吧。加贺篝无视我脸上的困惑,做出弹空气 吉他的姿势。他的动作还真是超级熟稔。不过话说回来,他的本业就是职业吉他手——也是※六 弦(si-strings)的演奏者。(译注:吉他有六根弦,因而得名。) “弦的英文是string。这个字同时代表弦乐器本身或演奏者……不过不是重点。” 加贺篝确实以无关紧要的口气说着。本来很认真在聆听的我突然被激烈的倦怠感袭击。既 然是废话何不一开始就讲明——我无力地以手撑着墙壁。 结果加贺篝似乎早就看准这样的时机。 “那么进入正题吧。super string theory……也就是所谓的超弦理论,你有听过吗?” 肩膀因此猛烈颤抖的家伙并不是我,而是嵩月怀中的那只丑陋无尾熊布偶。社长似乎对这个名词反应激烈。 但加贺篝的说明对象当然不是布偶,于是我便默默地摇着头。加贺篝见状便不耐地耸耸 肩。 “其实我也不算知之甚详,顶多把克莉丝汀给的知识现学现卖罢了。简单来说,那是一种 以量子论观点记述万有引力的理论。基本粒子的基础组成要素并不是没有体积的粒子,而是视 为一种会振动的弦。至于特定的粒子形状,则当作是那种弦所演奏的旋律。当然,那种微小的 弦是人类无法以肉眼观测到的。” 说完他再度做出弹吉他的姿势。这家伙不这么搞就没办法说话吗? 然而,他刚才所说的一大串东西我几乎没一个听得懂的。到底哪里简单了? 加贺篝不理会我,依然淡淡地继续说道: “黑洞你总该知道吧?” “啊,是的。” 这个我就听说过了。将自我质量收缩到极限的巨大天体,就连光线都能吞没,是一种存在 于宇宙里的巨大空洞。 “根据超弦理论,黑洞是一种超弦们相互紧绷结合的状态。比基本粒子还小 的迷你黑洞,确实能用粒子加速冲撞的方式人工制造出来。但那种黑洞一诞生后就会马上爆炸、消灭。最后只剩下朝四周散去的庞大能源……你发现了吗?少年?你的机巧魔神所使用的重力球就是这种玩意儿。” “……耶!?” 我愕然地低头望向自己的影子。黑洞这种恐怖的词汇让我心底发毛·《黑铁》那重力球的巨大威力,确实每次都让我感觉非常夸张,但我却没料到竟然会危险到这种程度。不加嗯索就任意射出那种东西真的没问题吗?会不会对人体或地球环境造成伤害? 加贺篝对我那铁青的脸色似乎没什么感觉。 “这座遗迹就保有过去被称为超弦重力炉的设施残骸。那玩意儿是为了某个目的,才以跟你机巧魔神相同的原理被制造出来。” “某个……目的?” “为了避免世界毁灭。” “……世界……毁灭。” 听了这种夸张的说法我也不再厌到惊讶了,自己的心态会演变成这样还挺悲哀的。 朱里学姊舆佐伯哥都脱过,世界在随后的数年就曾一度毁灭。虽然我并没有百分之百相 信,但在实际看过机巧魔神与“第一轮世界”的遗迹后,我也不得不承认那种事情的可能了。 至少类似我们身处的巨大设施,就不可能在漫无目的的情况下被人工建造出来。如果这种 庞大的设施是为了拯救世界而诞生,反而比较有说服力。 “超弦理论继续研究下去,终于出现了膜宇宙(brane world)的概念。” “……膜宇宙?” “这种假定认为,我们所居住的世界,只不过是无数个膜宇宙的其中之一。简单说就是类 似平行世界的观念吧。※重力子可以在这种膜宇宙间自由来往——理由则是黑洞被视为是通往其 他平行世界入口。”(译注:物理学中认为是传递引力的假想粒子。) 话题又进入了我未知的领域。我只能保持沉默,扮演聆听者的角色。 “克莉丝汀之所以要研究机巧魔神,也是为了搞清楚像自己这样被称为恶魔的存在,为何 会出现在这个世界——这就是她的研究目的。” 嵩月听到这瞬间抬起头。恶魔到底是什么——在她住院时我也不经意问过类似的问题。但当是没有人可以为我解答。 呼——加贺篝露出有点不怀好意的微笑。 “直接说结论吧,她们其实就是人类。” 对方的口气听起来不像在开玩笑。 “没有任何特殊能力又非常普通……只不过是住在另一个世界的居民。” 由于他的理论太过跳跃,反而让我失去了吐槽的良机。 或许那也是出于我缺乏反驳的理由吧。不管是叫恶魔也好、异世界的居民也罢,名称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她们超脱现实的存在意义。 “根据我们这数年间调查世界各地遗迹所得到的结论,在不久的未来,就会发生与另一个膜宇宙接触的事件了。” “接触?” 这么一来会产生什么结果呢? “我们所居住的世界会有一部分突然被置换为异世界。那里的街道上所有居民都会被换掉。不过这并不能责难异世界的居民。他们并不是什么侵略者,只是因为刚好住在那里罢了。 或者应该说他们也是被害者才对。” 加贺篝说到这,对自己的契约恶魔投以温柔的目光。 我也联想起自己所认识的数名恶魔。 由璃子小姐与光学姊、阿妮娅跟凤岛。此外就是嵩月。虽然多少有点性格上的问题,但至少都不算什么恶人。 “在超越两个不同世界的边境时,他们的肉体舆魂魄受到影响。例如嵩月一族是火焰,凤 岛则是冰。那全是因为他们原本所住的那个世界影响力,流入了我们这边所发生的物理现象。 所谓的恶魔魔力,其实也就是——两个世界之间的摩擦与排斥反应。” 加贺篝的说明虽然没有任何佐证,但我却厌到怪可以接受的。 被称为恶魔的嵩月等人,在生物学上与人类没有差异的理由,此外还有他们的能力特殊 性。如果加贺篝所言为真,原本的矛盾也就得到解决了。 “然后呢……?”我继续问道。 “嗯?” “不同的两个世界接触后,接下来会怎样?” “不知道。” 加贺篝突然以自暴自弃的态度冷漠地说道。 “如果两个不同的世界完全融合,或许就等同于世界灭亡吧……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还得 先撑过这个‘第二轮的世界’。” 原来如此。为了重玩这场必定会迎向坏结局的游戏,某人必须在世界毁灭之前倒转时间, 方法则是利用恶魔之力。 “不过那些事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的目的只是要从我的机巧魔神中解放出琴里并使她复 活,也因此,我才会进入这座遗迹搜寻。” “耶?” 加贺篝会浮现这种少年般的微笑着实令我讶异。 “如果知道恶魔的真正身分,就可以明白机巧魔神诞生的理由了。这一个世界的人们把跟异世界融合的场所称为‘涡界域(corte)’。不过实际上也有任意称呼那里为魔界或地狱的人。他们会这么称呼也是有理由的,因为这个世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进入涡界域。” 通道正逐渐进入尾声。 加贺篝似乎察觉到这里有陷阱,正仔细观察阻塞的分隔墙另一侧。 “精密的电子仪器也会全部失灵。不过这也是很合理的,毕竟是进入了物理法则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宇宙嘛。至少可以确定的是,没有人曾从涡界域活着回来。能进入魔界的只有恶魔。 但人类还是有必要去调查魔界的内部。为了拯救世界免于灭亡,这点牺牲是必要的。” “不会吧……” 恐怖的想像场景掠过我脑海。 不论是活人或电子仪器都无法进入的异世界。那个只有恶魔被允许存在的空间,我唯一想到的入侵可能方式就是那个。 利用机械驱动的人造恶魔—— “是啊,没错。机巧魔神本来的制造目的就是那个。一种把进入假死状态的操纵者封印在 机器体内,关闭在幽暗中并送入魔界调查的有人侦察机(pathfinder)。那才是机巧魔神原本 面貌。” “有人……侦察机……” 我厌觉到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因此停下脚步。 之前我就一直觉得不可嗯议。究竟是谁制造了机巧魔神,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而使用。但如 今即便疑惑已获得解决,剩下的难题依然让我感到芒刺在背。 为什么操绪会被囚禁在这种东西里面,而且还是封印于我的影子里呢——? 如果是为了更自私或更邪恶的目的制造出机巧魔神就好了。那么一来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 憎恨机巧魔神这种玩意儿。那样想反而会比较轻松吧。 加贺篝在分隔墙的前面停下脚步。 “这座遗迹是为了进行将机巧魔神送入涡界域的实验室,超弦重力炉则是其仅存的名义。 我花了三年才好不容易抵达这。如果这曾是机巧魔神的运用基地,理应会留下不可摧毁的遗物 才对——就算得破坏其他的一切,我也要得到它。” 加贺篝尽管冷静却充满魄力的侧脸,完全夺走了我的注意力。 我终于理解事情的所有来龙去脉了。如果这座遗迹就如加贺篝所言的那样,那我们所要寻 找的事物应该也保存在此地。 解除返回这个世界之后的机巧魔神封印,并使内部的副葬处女复活的技术。 “我的话说完了,少年。这之后想怎么做都是你的自由。我虽然不会帮你,但也不会妨碍你。只要你不怨恨琴里就好了——” 加贺篝一瞬间朝我露出笑容。这种表情令我很怀念,就好像我失踪的那个老哥。他在多年前就跑到海外,失去音信的他竞一下子跟加贺篝的身影重叠在一块。 加贺篝的影子也是在这时变色。那就好像来自无底的深渊般,巨大的手臂撬开了代表虚无的暗色。而且还是一只被蔷薇色钟甲所覆盖的机械手臂。 “苏醒吧,蔷薇辉——!” 加贺篝咆哮道。他的机巧魔神手臂立刻吐出了鞭状的银色锁链。 以好几层金属重叠组成的厚重分隔墙,就这样一击被弹飞了。 至于墙壁后方则是被昏暗所覆盖的巨大空间。 在那些暗处中,还有数不清的绿色眼珠闪烁着光芒。 o 加贺篝也跟随蔷薇色的机巧魔神跳入分隔墙的另一侧。 至于在等待他大驾光临的,这是甲壳类外形的六角机械人偶。 全身被装甲所覆盖的那种机体,是一种被称为机巧护卫机的遗迹防卫用护法机械。体积大 约跟小轿车差不多,武器则是链锯般的机械驱动钳以及强酸泡沫。那种家伙的甲壳很厚,一般 的手枪子弹根本起不了作用。 这些难以对付的家伙粗估就有将近三十只,一齐朝我们杀了过来。这种景象我还以为只有 在恶梦中才会出现。 但加贺篝却只是对那些家伙投以一瞥,还郁闷地拨起前发。 “呼……” 蔷薇色机巧魔神所放出的锁链,直接将水泥制的地板掀起。 机巧魔神《蔷薇辉》的能力是让时间静止。只要被锁链缠住的物质都会暂停时间流动。 此外时间被停住的物质,不论受到什么攻击都不会损坏。 那群大举杀来的机器螃蟹,根本无法突破被加贺篝当作防波堤的水泥墙,只能停在原处反 覆进行无谓的攻击。 加贺篝本人则以无趣的目光瞥着它们。 “——英格丽!” 结果听从他这声召唤的,竟然是原本覆盖克莉丝汀全身的黑色礼服。 那件衣服变形为拥有意志的生物,离开了克莉丝汀的身体。接着礼服又转变为一只美丽的黑豹,猛烈地冲了出去。面对这种光景,我们只能一声不吭地注视着。 加贺篝的使魔是一种变形兽。这种黑色的幻兽除了可以自由变化外观,只要魔力许可还能无限增生。刚才那家伙就是拟态为克莉丝汀的礼服。 咻咻——彷佛能切断大气的刺耳声高亢地响着。 ·变成四足兽型态的使魔背部,长出了无数根鞭状的触手。触手使出了超越音速的攻击,一只只敲烂拥有厚重甲壳的机器螃蟹。 这种缺乏真实感的场景让我眼睛都无法眨一下。 同型的机巧护卫机我们以前也交手过。即使有朱里学姊与六夏他们的帮忙,我们依然无法成功抵挡攻击,只能尽量采取逃跑的战术。 但加贺篝却能单枪匹马轻松地粉碎它们。 这种压倒性的实力差距再明显不过了。 对于这种被称为魔神相克者的真正实力,我实在无法不厌到畏惧·这种压倒性的暴力竟然能被一个普通人类掌握——难怪会被人视为禁忌般的恐怖存在。 所有的机巧护卫机被粉碎了,遗迹的防卫装置再度失效。前后还花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加贺篝悠然地跟着自己的机巧魔神与使魔走向遗迹深处。 “啊……” 这时嵩月却发出了惊呼声。只见她冲向克莉丝汀的所在之处。那位金发的女性恶魔几乎也 是在同时倒向地板。 “克莉丝汀小姐……!?” “耶……!?” 我与操绪也慌忙跑了过去,接着便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克莉丝汀现在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连身裙。从裙摆底下伸出的那双腿,则透明到令人毛 骨悚然的地步。如果不是有一直在散落的白色结晶,我可能根本无法察觉那里有她的腿。 亲眼见识这种景象后,我才明白她为何要以加贺篝的使魔缠身。 她的非在化已经严重到——如果不依赖使魔就无法自由行动的地步。 比起上一次我见到她,症状已经明显恶化了许多。再这样下去,她的性命可能随时会画上 句点。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为了加贺篝,愿意如此牺牲自己……” 我的喉咙颤抖着,只能断断续续地挤出这句话。正如以前阿妮娅所言,恶魔一旦丧失契约 者对自己的爱情,就会沦落消灭的命运。 看到如今克莉丝汀的状态,任谁都可确定加贺篝已经不爱她了。但她为何还依旧努力达成”加贺篝的期望——那个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让其他女性复活的宿愿? “你们不可以搞错……” 结果克莉丝汀依旧露出幸福的微笑。 “让隆也变成那样子,都是我的缘故……任何人都不可以责备他。那边那位使用火焰的女孩,你应该可以体会我的心声吧?” “……是的。” 嵩月伏下悲感的双眼,我则讶异地比较这两位女性。 克莉丝汀这时发出微弱的笑声。 “少年,你很温柔呢。我可以明白舍妹对你敞开心房的理由了。” 她说的这句话似乎有贬抑阿妮娅的意味。当然那也可能是爱之深责之切。 “……因此,我希望你能明白何谓契约者的命运。我想那边那位少女应该一直对你隐瞒这点吧。” “耶?” 察觉到嵩月顿时困窘地垂下双肩后,我感到百嗯不解。契约者的命运——克莉丝汀刚才是这么说的吗?不是恶魔的命运? 克莉丝汀缓缓地点着头。 正如隆也先前所说。恶魔是在异世界诞生的人类及其子孙……此外,魔力则是异世界以 我们的肉体为媒介,所发出的影响力。” 即使偶尔会痛苦而急促地喘气,她依旧努力说明下去: “然而,行使那种影响力,也会让我们的肉体遭受这个世界的反噬。当恶魔年幼且力量微 弱时,顶多只是比普通人容易生病罢了。然而等到我们具备强大的魔力后,想要平安活下去就 非常困难了。所谓的非在化,就是这个世界想要排除我们这种异物所造成的结果。” 说到这里,她又差点倒了下去,我对此感到非常不安。然而面对怯懦的我,克莉丝汀反而 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因此我们才要寻求契约者。正如机巧魔神会削减副葬处女的灵魂转为魔力那样,恶魔也 能透过分享契约者的魂魄抑制这个世界的反噬。每当行使魔力,就会一点一滴地减少。一 “分享……魂魄?” “是的。我们所进食的,就是契约者对我们的爱情。所以恶魔才必须选择一个爱自己胜于 其他对象的人类,一辈子誓言坚守这份爱情。” 她那如梦似幻的笑容令人联想起阿妮娅,我的心情也跟着哀感起来。 “如果失去对方的爱。自己就会消失了 。这种生活方式不是很罗曼蒂克吗?因此你不需要 对我们感到哀伤,更不必寄予同情。只要我们放在记忆的某个角落,那样就够了……” 克莉丝汀淡淡的语调并没有任何逞强的成分在内。 “那加贺篝他……” 我怯生生地追问着。 “是我把爱情从隆也的灵魂中剥夺了。” 克莉丝汀自嘲地吐出一口气。 “我为了帮助隆也,不停任性地使用恶魔之力。但真正说起来,那么做的目的还是为了我自己。因为我害怕输给琴里。结果我并没有拜托他继续爱我,而是以理所当然的态度继续对他付出爱。” 她这时紧紧握住帮忙支撑自己的嵩月之手,就好像想把残存的嗯念寄托给嵩月。 “使用火焰的少女,你千万不要犯下跟我一样的过错。如果可以的话,请帮忙把这句话转达给舍妹——我虽然愚蠢,但却活得很幸福。” “可以……这样。” 操绪以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猛力摇头。 “一定要自己把这句话告诉妮娅才行。对吧,智春……” 操绪以哀求的眼神注视我,下唇也被她自己咬得发白。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现在就救回阿妮娅,让她舆自己的姊姊重逢。 然而,这么一来就必须先打倒里见恭武跟他的部下。 以我如今的战力并没有把握能赢过他。而且就算成功救出了阿妮娅,操绪的灵魂也会再次 被耗损。 “我……” 心情烦闷的我声音颤抖着,克莉丝汀则对我投以关爱的目光。 “够了,少年。我原谅你。就算你之后必须被迫做出选择,也没有人有资格为此对你责 难。所以,希望你们也不要再责怪隆也了。” 拜托你们——克莉丝汀静静地诉求着。 我们对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继续抱持沉默。 加贺篝在同时正粗鲁地挥开地面上的机巧护卫机残骸,继续朝内部前进。 这是一个大小相当于洛高体育馆的水桶型房间,里头空旷冷清到让人傻眼的地步。虽然留 下了重力炉这种让人恐惧的名号,但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只有正中央矗立着一根金属柱。那是根直径约有五公尺的粗大柱子。 此外还有不透明的胶囊埋在柱子约略中心的部位。 胶囊则是直径约一公尺的圆筒型。所埋设的场所原本应该包括柱子的前后左右四个方位。 但如今实际只剩下一枚而已。 “……好像电池的充电器……” 操绪发表她那无心的感想,我则“是啊……”地表达同意。这么说来感觉确实很像。但机 巧护卫机所保护的,绝不会只是单纯的电池吧。 “那是把物资送入涡界域的保护壳。以重力炉制造的能源,就是用在封印那种胶囊,以及相位转移之上。” 至于为我们说明的,当然就是克莉丝汀本人。 这么一来,问题就只剩下那枚胶囊里到底装了什么。既然是机巧护卫机保护的目标,应该 也是加贺篝朝嗯暮想的东西吧。 “啐!” 只听见加贺篝咂舌一声。 他的机巧魔神正伸长手臂,试图把胶囊从柱子里取出。 但胶囊却拿不出来。就算利用机巧魔神的蛮力也束手无策。 改用使魔的攻击也是一样。能轻易粉碎机巧护卫机的触手鞭攻击,只能空虚地从柱子的表 面被弹开而已。 反覆好几次攻击并确定无效后,加贺篝无奈地摇摇头。但马上他又自信地吊起嘴唇,紧接 着他周围的空气便突然变质了。 空气充满了黏质性,宛若位于深海里。 加贺篝那曲线优雅的背部,仿佛本身能增压般正溢出浓密的魔力。 蔷薇色的魔神发出咆哮,而黑色的使魔则开始增生。魔神相克者的能力一旦完全解放,机巧魔神与使魔之间的魔力便能不断循环,进行无限制的增幅。 银色的锁链自机巧魔神头顶伸出。使魔的触手则缠上了锁链。两者交缠变成一根巨大的鞭子,伴随着庞大的魔力,朝炉心中央部的柱子用力挥去。 强大的冲击波顿时朝四面八方肆虐,整座遗迹也像地震一样激烈摇晃起来。 等我回过神,才发现柱子的一半已经被挖掉了。柱子的根部则四散着半毁的胶囊碎片。 至于藏在胶囊里的玩意儿,则是一只银色的手提箱。那就跟当初封印《黑铁》的神秘金属容器很类似。至于加贺篝想要的是不是那玩意儿,我就不清楚了。看来加贺篝自己也还不确定。 他缓缓走近胶囊的残骸,朝里面的手提箱伸出手。大概是控制大量的魔力令他厌到非常疲劳吧,只见加贺篝不住地激烈喘气。 刚被折断的炉心中央柱显得很不安定,我紧张兮兮地抬头注视那玩意儿的变化。炉心的天花板会不会因此掉落,我对此厌到非常担忧。 但突然飞入我视野的玩意儿,却呈现比天花板危险万倍的轮廓。 那是一架装备巨大机关炮的灰色机械人偶—— “加贺篝隆也!上面!” 就在我扯着嗓子大叫的同时。 量产型电石的机关炮已经从炉心上方的通道猛烈喷出火光了。 o 量产型的腰部似乎内藏有电动式的绞盘。 从里头伸出的缆绳连接着重力炉的天花板作业用通道,以垂降的方式让机体往下降。普通的机巧魔神当然不会有这种装备,因此加贺篝才会忽略天花板的情况。对手可能在这里埋伏很久了吧——目的就是要等加贺篝露出破绽。 以细线般的缆绳吊挂着巨大的机械人偶,模样看上去很滑稽。但以战术而言这却相当有效。就好像新加入战局的特种部队一样。 “里见……恭武!” 操绪仰望上方后也大喊着。 量产型的臂膀抱着一名拥有少女般五宫的小个子gd。此外就是那家伙的部下——几名少 年少女。在机关炮同时喷火的攻击下,加贺篝的机巧魔神装甲表面也进发出火花。对方应该是 看准了刚使用完巨大魔力后松懈的瞬间,所以就连加贺篝这般优秀的操演者都无法迅速反应。 在暴风雨般的炮火压制下,《蔷薇辉》的机体也出现了站不稳的倾向。 但加贺篝的使魔依旧机警地前来护卫主人。那家伙变形虫般的身躯立刻形成一面保护加贺 篝的盾牌。 这种使魔的不定形肉体无法以子弹之类的物理攻击造成损伤。因此大量击发来的机关炮弹 最后也落入了被使魔吞噬进细胞的命运。 不过在保护加贺篝的同时,使魔自身也无法进行反击。 趁这个空档,其余量产型纷纷以缆绳垂降而下。潜伏于天花板的电石一共有五架,但如今 还在以机关炮扫射的只剩下一架而已。其余都已经顺利降落至地面了。 指挥作战的里见恭武被量产型的臂膀抱住,装模作样地挥舞那根看了就碍眼的指挥棒。在 他那高贵而又充满精英气息的脸庞上,正挂着带有嘲讽意味的笑容。 “破坏胶囊这件苦差事真是辛苦你了,魔神相克者。剩下的工作就交给我吧。如果你们愿 意放弃抵抗并乖乖受死,我会很开心的。” 成功着地的电石再度开火攻击。榴弹炮的近距离威力,一下子就削去了保护加贺篝的使魔 近一半躯体。使魔也不禁 发出了近乎悲鸣的嚎叫。 “一切都结束了,加贺篝隆也。” 里见露出代表胜利的自豪表情并高举起指挥棒。然而已将混乱呼吸调匀的加贺篝却猛烈地歪着嘴唇。 “小鬼,竟敢瞧不起我……!” 他的机巧魔神与使魔,一口气喷发了足以扭曲我视野的庞大魔力。 这是魔神相克者才有的压倒性威力。 原先变形兽丧失的身体质量也一瞬间增生回来。那家伙从全身冒出无数根触手,而蔷薇色的机巧魔神也几乎是在同时吐出锁链。被锁链纠缠住之后,控制量产型的操演者时间就被暂停了。鞭子则划破大气,将朝这里飞来的炮弹悉数击落。使魔的攻击最后扑向了电石的机体,在发出打雷般的巨响后,量产型的灰色装甲纷纷碎裂开来。 “嗄……!?” 里见脸上的从容笑意顿时被剥除了。 但加贺篝的反击并没有因此停止。伴随强大冲击力的触手鞭连击将量产型逼退,并进而撞飞、捣烂,粉碎它们。惨遭时间静止的里见部下们只能眼睁睁地注视着这场单方面的屠杀。那些人保持恐怖的表情静止不动,就连发出尖叫都不被允许。 被破坏得不成原样的量产型一一爆炸。一架、两架,然后是第三架。五架电石在瞬间内就 被消灭三架,残存的只剩下里见左右那两架而已。 这么一来胜负就清楚地决定了——任谁这时都会这么想吧。 “——加贺篝,见识见识这个!” 为了保护里见而伫立在一旁的量产型,这时高举起右手。 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机械人偶的巨掌中。那是全身被锁链绑住、嘴里还被塞了口衔的年 幼少女。 “阿妮娅!” “妮娅!?” 我与操绪同时发出悲鸣。加贺篝的使魔停止攻击,则早在我们发出声音之前。 刚才还狂暴肆虐的魔力一下子中断了。加贺篝这么做应该不是为了帮助阿妮娅,而是他无法下手的缘故吧。 对那位面容与克莉丝汀·福尔切十分相似的少女—— “射击!” 里见趁机挥动他的指挥棒,他残余的部下量产型便再度开始炮击。 大口径的护法榴弹就好像被吸入般,笔直飞向了加贺篝机巧魔神毫无防备的胸口。 蔷薇色的装甲四散碎裂。 银色锁链也无力地下垂,最后机巧魔神的巨体终于缓缓倒下。 就好像操控绳被切断的傀儡般,魔神倒地时发出了令人悲痛的巨响。 破损的《蔷薇辉》就这么仰面倒下,再也不动了。 刚才那种狂乱的巨大魔力亦消失得无影无踪。 “……加贺篝!” 我发出无力的喊叫声。 剩余的两架量产型也再次开火。 魔力供给中断的使魔被逼得重新展开防御战。每当变形兽被炮弹击中就会丧失部分身体质 量,体积也缩小为起初的大型肉食动物程度。 在这样下去,那家伙迟早会失去保护主人的能力。当我一料到这样的发展,我背后就有人 展开行动。 鲜明的金发如风般飘扬。正以令人难以置信之气势冲出来的,是一名如女神般的美丽外国 女性——克莉丝汀。 原本已经无法自己走路的她,如今竟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急速奔跑着。 她所对准的目标,是位于里见恭武左手边的量产型。也是以阿妮娅为人质的那架机巧魔神 仿制品。 “克莉丝……!?” 加贺篝的表情顿时扭曲起来。 里见恭武则好像遇到了烦人的飞虫般,不屑地盯着克莉丝汀。阿妮娅察觉到姊姊现身,马上瞪大眼试图喊叫。 当克莉丝汀碰触到量产型的机体时,加贺篝的表情也瞬间冻结了。 “住手,克莉丝!” 仅在一瞬间内,庞大的魔力便以她的身体为中心膨胀开来。 不过,克莉丝汀的努力也到此告终了。接下来什么事也没发生。而她本人就像力竭倒地一样,当场跪了下去。 她那因非在化而症状严重的双腿,就犹如破裂的玻璃般破碎、断折。 朝阿妮娅伸出的右手也在中途便弯折落下。恐怕是无法负荷魔力的释放,非在化才会一口气恶化下去吧。 嘴里咬着口衔的阿妮娅想要大声惨叫。泪水自她的眼眶中满溢而出。 但朝上仰望妹妹的克莉丝汀依旧面露温柔的微笑,并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非在化吗……?变成这种模样还真悲惨啊,就连恶魔也无法避免。” 里见恭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同时再次挥动指挥棒。 “放心,很快就让你解脱了。我可是个温柔的人。” 他部下的其中一名少年点点头,以量产型的左臂机关炮转向已然无法动弹的克莉丝汀。阿妮娅虽然努力地挣扎着,但却无法奈何电石的巨体半分。 这种距离大概也不需要瞄准了。机关炮的炮管回转后,眼看就即将喷出凶恶的炮弹。但这时,电石的动作却突然生硬地停住了。难道是发生故障吗? 这一瞬间,我才恍然大悟刚才克莉丝汀的攻击是怎么回事。 “嵩月,拜托你了!” 我对身旁的黑发少女呼喊道,接着便猛然冲了出去。 嵩月也露出凛然的表情点着头。跟在我后头狂奔的她,手中已喷出了灼热的火焰。火焰的密度迅速上升,最后终于变成了一把炎之刀。 量产型的操演者这时才慌忙想迎击我们。 但那架电石却无法行动,只能僵硬地颤抖着机体,很快便被迫停止了。这种反应简直就像机体的各处都同时出现毛病一样,理论上应该不可能发生才对。不过,这其实就是克莉丝汀刚才的作战。身为“食运族”恶魔的她,绞尽最后的魔力,把量产型的运气全部吸干了。目的自然是为了拯救阿妮娅与加贺篝。 现在这架电石,只是一架会给操演者带来不幸的倒霉机体。 “唔——!” 嵩月劈落手中的火焰刀刃,限制阿妮娅行动的那架量产型手腕马上被烧断了。至于在干钧 一发滑垒过去的我,则刚好接住了即将坠落地面的阿妮娅。 被嵩月的火焰贯穿后,第四架量产型也爆炸了。那位少年操演者则抱头发出惨叫,痛苦地 倒在地上打滚。看来量产型所受的损伤也会逆流回操演者的身上。 绑住阿妮娅双手的锁链被嵩月以火焰切断了。接着嵩月自己也因为力尽而当场跪了下去。 体力过度耗损的她脸色苍白。老实说我不该一时忘了她的情况,她原先根本就无法参战才对 啊。 “姊姊!” 从束缚被解放的阿妮娅,立刻冲向克莉丝汀的身边。 在阿妮娅的怀抱中,克莉丝汀的身体依然持续在崩解。不管是她那一头美丽的金发,或是 温柔搂住妹妹头部的臂膀都是。 “姊姊!姊姊……为什么!智春……拜托你救我姊姊……拜托……救救她。” 面对精神陷入错乱的阿妮娅,我只能一筹莫展地咬着嘴唇。这当中克莉丝汀的身躯依旧像 沙漏里不停掉落的沙子般,溶解在一无所有的虚空中。 这就是非在化。被这个世界所排斥的恶魔,最终必须面对的下场。就连遗体都不会留下, 消失得干干净净。甚至对所爱之人的嗯念也被夺去了—— “英格丽!?” 加贺篝的使魔则在这时打倒第五架,也是最后一架电石。 但对手在遭遇使魔致命的最后一击前,英格丽自己变形虫状的身体反而先出现龟裂。 使魔全身都变成半透明的白色,一瞬间便引发非在化的崩解现象。身为召唤者的克莉丝汀 既然消灭了,使魔自然也会跟着消失。 “真不愧是魔神相克者……这种手段确实难以预期。就连我也被吓了一跳啊。” 里见恭武静静地吐了一口气。 他的影子在随后开始变色,化为代表虚无的漆黑与幽暗。 在这种幽暗影子中所现身的,是一把枪。而且是一把前端有螺旋沟纹的突击长枪。 “不过,战斗也该到此为止了……开演吧,苍铅!” 从里见影子中所浮现的藏青机巧魔神,使劲将那把突击长枪刺出。 原本就严重受伤的加贺篝使魔轻而易举地被贯穿了。 枪尖如同电钻般开始旋转。这把破魔的苍枪具备消灭魔力的特殊性能。 加贺篝的使魔被夺走最后仅存的一点魔力,终于完全覆灭。 “咕……蔷薇辉!” 加贺篝如今只能操纵同样受损的机巧魔神,对里见采取锁链攻击。 然而,《苍铅》的突击长枪却能轻松粉碎加贺篝的锁链。失去契约恶魔也同时丧失魔神相 克者身分的加贺篝,已经不再具备压倒性的魔力了。 一口气逼近与加贺篝的《蔷薇辉》距离,里见的《苍铅》展开突击。 试图进行防御的《蔷薇辉》左臂,也遭突击长枪粉碎。 遭受机体逆流的损伤,加贺篝不禁露出痛苦的表情。里见则以虐待狂般的笑容藐视他。 “你很痛苦吧,加贺篝隆也……真是妙极了。 藏青色的机巧魔神直接踹向加贺篝本人。只见加贺篝一声不吭地被击飞出去。里见则冷淡 地睥睨倒地后正在咳血的对手。 “话说回来,你的本业好像是摇滚吉他手啊……” 里见以温柔到令人发毛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最讨厌那玩意儿了。什么摇滚,根本是低俗的音乐。明明没什么演奏技巧可言却能被 女人爱得死去活来。对了……干脆把你那双手一起踩烂?这个主意不错吧?” 发出喀喀喀笑声的里见,终于摘下了柔和的假面具,露出底下残酷刻薄的本性。里见打从 一开始就没有活捉加贺篝的意嗯,他的目的只是要虐杀这名对手。 这时,满身是血的加贺篝却以怜悯般的冷漠眼光朝上瞪着里见。 里见看了额头冒出青筋,双眼闪过名符其实的杀气。藏青的魔神也再度高举起突击长枪。 怎么看都是想要刺穿加贺篝的动作,却在即将实行前冻结住了。 里见与他的机巧魔神同时转头望向自己的背后。 那种反应就像在恐惧后头的什么一样。 战场也被一股滞重沉默的气氛所笼罩。 不过刚才还很紧绷的里见脸色却立刻舒缓下来,甚至转变为揶揄对方的笑容。 “……你这家伙,究竟想做什么?明明是个普通人,也有胆妨碍我吗?” 操控藏青魔神的这名gd少年,注视着缓缓靠过去的我,露出了强烈嘲讽的笑容。 我则只是静静地点着头。 o “——我想起来了。” 这句喃喃自语并不是针对在场的任何一人。 而是很久以前作过的梦中光景在我脑内苏醒。夕暮下,在高速公路疾驶的车辆。一名白衣女子以让我怀念的语调诉说着。对我而旨,那是在不久的未来曾经体验过的场面。 “我们不可能再度找回已经被消灭的选项。所谓的选择,其实也要负担那些没被选到的所有未来质量……对吧。” 里见不解地打量着持续朝他走过去的我。我的这番话令对手浮现出茫然若失的表情。 没错,那家伙是不可能明白的,我心想。不管是自己被赋予的力量,或者是因此必须背负 的重责大任,他都完全无法理解其意义。 “如果因作出决定或逃避而使谁受伤,那也是出于我的个人意志而选择背负那些痛苦。” 我如今已稍微能体会佐伯哥的心情了。包括以所爱之人的灵魂为代价,完成己身心愿的罪 人会有什么感想,以及背负这种罪名所需要的决心。 “对不起,操绪——我接下来又要伤害你了。” 我笔直地朝前望着并说道。就算不必回头也明白,那位青梅竹马的幽灵少女正靠在我的肩 头上,同时浮现出那种毫无根据但却充满自信的笑容。 接着她便以惯有的促狭口吻回答: “放心吧,操绪会一直陪着智春的。” 我听了则不禁面露苦笑。 为了将一瞬间的感伤驱除,我闭上眼睛大喊着。 “——出来吧,黑铁!” 代表虚无的漆黑幽暗自我脚底下的影子溢出。 随后,漆黑的巨人便使劲掰开狭窄的影子钻出地表。那是以操绪灵魂为祭品、藉由机械所 驱动的恶魔——机巧魔神。 漆黑钟甲内的无数颗齿轮开始蠕动,并发出宛如野兽咆哮般的轰隆巨响。 “是漆黑的机巧魔神……黑铁!” 里见对此充满顾忌地咂舌道: “现在才出来搅局做什么。烦死了,你这家伙!” 藏青的机巧魔神将突击长枪改对准我。 我无意间露出苦笑,眼神朦胧地盯着对手的反应。 不知为何,我到这一刻才完全看清楚。 同样是gd,这小子的格调根本比不上雪原瑶或春奈。 不论《苍铅》是多么强力的机巧魔神,里见的控制方式都太躁动了。他只会仰仗蛮力,同 时还出现许多不必要的累赘动作。 操演者的控制方式与机巧魔神之所以无法契合,并不是出于技术,而是精神力的问题。 如今《黑铁》并没有轻举妄动。 在得知(黑铁)的魔力是以操绪的魂魄为代价后,我一点一滴都不想浪费。 我不禁回想起先前在地下遗迹中救过我的钢铁色机巧魔神。 跟《黑铁》一样能控制重力的那架机巧魔神——我在心中暗暗揣摩当时看到的机体动作。 我专注精神,将魔力化为仔细研磨过的一把利刃。 “吓得不敢动弹了吗,外行人!” 眼见我与《黑铁》连动也不动,里见轻蔑地咒骂道。面对《苍铅》刺出的突击长枪,《黑 铁》则以徒手阻挡。然而不会因此停止旋转的长枪尖端,依然贯穿了《黑铁》的手掌,使手腕 部位的装甲出现龟裂。零件碎片顿时散落一地。 不打紧。以gd级的机巧魔神为对手,本来就不期待能毫发无伤地获胜。 逆流回来的疼痛我以毅力撑了过去。跟克莉丝汀、阿妮娅,以及加贺篝所承受的痛苦相 比,这根本不算什么,比被虫子咬了一口还不如。 “我已经赢了·再怎么强大的魔力,都比不上苍铅的长枪旋转。就算遭遇同样gd级的对 手也是如此——” 里见露出代表胜利的自满笑容。 我则面无表情地张开口,用难以想像是出自己身的恐怖语调唤醒对方: “所以——一旦转不动就完蛋了吧?” 耶——里见的表情瞬间结冻。 (插图) 此时此刻,机巧魔神《苍铅》的长枪尖端,那如同电钻般的螺旋刻纹已经停止旋转了。 至于原因则是被《黑铁》的左手指尖牢牢按住之故。 漆黑机巧魔神体内的齿轮发出剧烈摩擦声,那就好像演奏出高亢音符的紧绷琴弦一样。 长枪被抓住的《苍铅》手腕正不住地颤抖。 “怎么可能……”里见嘶娅地说道。“怎么会有……这种握力!?不可能,骗人的吧!” 关于他的疑问,我并没有回答。 “——比夜晚还深沉的幽暗从深渊中诞生。” 取而代之地,则是操绪那平稳而清脆的音色。少女的口吻,最后终于转为低沉的机械声响。 如墨汁滴出般的浓密幽暗,正从《黑铁》的左拳渗出。 那是一种连光线都能吞没的超重力幽暗,也是机巧魔神《黑铁》的绝技——重力控制。 “这不是握力……这是……重力!?” 里见的声音终于变为惨叫。 凝聚得不能再紧密的重力球,抑制住破魔苍枪正在旋转的枪尖,并使其性能完全失效。 “那是于科学之光芒下映照的影子——!” 漆黑魔神再度发出咆哮。 以惊人的臂力扯着对手的左腕,破魔苍枪就这样被《黑铁》硬生生地从《苍铅》的手中抢走。 “唔咕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喔喔喔——!” 里见发出不成言语的凄厉惨叫。《苍铅》的机体这时也完全失去控制,变得一点防备都没有。 《黑铁》的右手则又冒出另一颗漆黑的重力球。 好几层魔法阵则如炮管般从《黑铁》的右手手腕伸出。 漆黑的拳击—— 咚——沉闷的撞击声响起,《苍铅》瞬间就被打飞了。 藏青色的装甲化为粉层,内部的机械构造(meism)也完全裸露出来。 除了有类似精密机械表的无数颗齿轮外,还有凝缩魔力用的核心。此外就是装满了青色溶液的透明胶囊。一名赤裸的少女如胎儿般缩着身子躺在其中,那就是所谓的副葬处女了。 “都结束了,里见恭武。如果你还不认输,机体里的副葬处女就会死亡——投降吧。” 我以叹息的口吻劝告对方。 但里见却猛烈摇着头发凌乱的脑袋,双眼更是布满了血丝。 “哪里结束了,我根本就还没输!这种充当活祭品的女人就算死了再乡个又怎样—我怎么 可能会对你这种天真的小鬼投降!” 里见一边喷着口水咒骂,一边回头望着自己的部下。 “石川!田伏!赶快杀了那家伙!对了,还有人质……把那个恶魔小鬼再抓起来——” 里见因为太过亢奋,而发出了“咕哈哈”的诡异笑声。 我的胸口中也因此冒出了困惑。 里见很明显已经失去了冷静的判断力。 为了阻止他,可能必须将《苍铅》完全破坏。然而这么一来,就等同杀死他的副葬处女。 我真的能痛下辣手吗——? 在我尚未找到答案前,《黑铁》便再度举起右手。 之后,里见的笑声便唐突地消失了。 我一瞬间也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只看到里见愕然地瞪大眼睛,全身剧烈发抖。 他所注视的目标,是自己那架藏青的机巧魔神。 已惨遭剥除装甲的《苍铅》胸口,里头的胶囊溶液正迅速变得白浊起来。 浸泡着副葬处女的液体开始结冻了。由此可知那里面的温度正在急速下降。转眼间整颗胶 囊都完全结冰,那位充当活祭品的少女也一同被冰封起来。 接着胶囊的表面便出现龟裂。 由于急遽冷冻而无法支撑容器内液体的膨胀,胶囊便因此碎裂了。 里见恭武发出一声惨叫。还活着的副葬处女硬生生从机巧魔神体内被挖出,这种痛苦也会 逆流回操演者身上。那家伙如今正捣着心窝在地板上打滚。 “别再撑了——你还是认输吧,里见恭武。你连夏目先生的车尾灯都看不到。” 一个明显跟现场气氛不搭的语调,自某位少女的口中发出。 《苍铅》的胸膛则同时被刀刃所贯穿。 有个人正从藏青机巧魔神的背后,刺出那把透明的冰之刀。 刀刃的长度与面积非常可观,形状则类似萝刀。 发出“叮”的清脆声响后,冰之刀雷霆般地一闪,顺着藏青色魔神的肩膀至另一侧的腋下 劈成两半。失去支撑的半边机体缓缓崩落于地。如今那已经不是什么机械驱动的恶魔,单纯就 是人偶的残骸而已。 站在残骸背后的人影跟嵩月很神似——虽然两者存在决定性的差异,不过依旧是一名美丽 的少女。 少女的长发内侧闪烁着银色光芒。纤细的身躯则以黑色哥德萝莉服包裹住。手持透明冰之 长刀的凤岛冰羽子这时开口说道: “夏目先生——日安。” 她脸上浮现冰山融化般的优美笑容,并对我行了个礼。 终章 冰羽子美丽的轮廓,即使是在昏暗的空间中也非常醒目。那把微微反射着光线、如同闪烁 宝石般的长刀,与其说是武器不如更像是突显她的一件装饰品。 里见恭武的部下们全失去意识昏倒了。他们的量产型机体都被摧毁殆尽,而从那堆残骸里 面找不出装有副葬处女的痕迹,则是我唯一宽心的一点。 “——量产型是不可能单独行动的。” 凤岛冰羽子以朗读般的口气淡淡地说道: “他们是透过分配装置(distributor)这种扩充功能操纵,也就等同苍铅的子机吧。既然里 见恭武已经不再是操演者,他们也会恢复为无力的平凡学生——这么一来就全部结束了。” 她那对大大的眼睛上几乎没有任何情感,对里见的部下们也不厌到哀伤,只是露出浅浅的 微笑而已。接着冰羽子便踏着如同跳舞般的轻快步伐,咻地再度挥动长刀。 位于冰羽子背后的里见恭武则发出惨叫。 一边鬼吼鬼叫一边痛哭的那家伙,右手手腕已经被切断了。 但冻结的伤口却没有流出半滴血。这种过于平滑的剖面反而显得更恐怖。那根指挥棒也从里见被切断的右手上滑落。 指挥棒的尖端开了一个貌似枪口的洞。至于握把上的开关则应该是扳机吧。那家伙本来想从冰羽子的背后用这把秘密武器反扑,结果反而被切断手腕。 “凤岛讨厌交响乐团的指挥者。为什么那些人总是这么傲慢自大呢?”冰羽子对正在痛苦的里见嘲讽道,还发出了娇笑声。 这样的她在我眼底真是无比恐怖。 我不清楚眼前这位少女究竟是敌是友。到底该信赖她,还是把她当作邪恶的存在,我根本无法判断。毕竟我手中的资讯太贫乏了。 “为什么……?” 我以嘶娅的声音问道。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总不会是特地赶来帮我的吧? 冰羽子愉快地偏着头。 “凤岛是受了主命监视诸位。如果有必要再略微协助。” “……主命?” 冰羽子点点头。发现她的左右两边眼睛同时冒出淡淡的绿光后,我不禁倒吸一口气。巨大的影子也从冰羽子背后的幽暗缓缓浮现。 那是一只鸟。拥有透明的美丽羽翼——一只冰冻的不死鸟。 翼长恐怕有将近十公尺吧。这么巨大的体积让那只鸟看起来更接近翼龙。它呼出的气息足以让空气结冻,被翅膀碰触到的地板也瞬间盖上了一层冰。 当然,这并不是自然界原有的生物,而是以魔力自异世界召唤来的幻兽。 “使魔……” 毫无疑问地,那是一只使魔。既然是冰羽子召唤的,就代表她确实是一名恶魔。然而既然使魔存在…… “等等……耶!?你已经有契约者了吗……!?” 我以超乎正常的激烈反应大叫道。昨天下午被她强吻的事也再度浮上心头,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但冰羽子却露出了早已忘却一切般的微笑。 “如果您有意,凤岛可以协助诸位离开这里。只不过,需要付出相对应的代价。” “代价……?” “是的。” 冰羽子对非常不安的我点点头。 “就是加贺篝先生取得的手提箱,必须交给吾主。” “咦?” 我回过头,望着那根靠近炉心、已经遭破坏的柱子。加贺篝本人正随地坐在柱子的残骸附 近,默默听着我与冰羽子的对话。 至于银色的神秘手提箱则搁在他脚边。 “你是指这个吗?”加贺篝以疲惫的口气问。 “正如您所说。”冰羽子则有礼地点点头。 加贺篝以嘲讽的表情扭曲着被鲜血沾污的嘴唇。 “如果我拒绝呢?”他若无其事地反问。 这一瞬间垄罩着周围的冰冷杀气,令我全身的肌肉都僵住了。 冰羽子脸上依旧保持微笑,只不过却眯起了眼睛、举起长刀。 “那样东西放在诸位手上也不会有任何用处……如果您想要一战随时奉陪。” “住手啊!” 我反射性地大叫一声,并跟《黑铁》一起介入冰羽子的面前。 我虽然没有保护加贺篝的必要,但已经很厌倦眼前再发生血腥的场面了。此外为了保护我,嵩月也冲到了冰羽子的面前。 唔——她在口中发出低鸣,并准备好手里的炎之刀。 冰羽子也丝毫不敢大意地重新握好长刀。两位容貌难以分出高下的美少女,正各自拿着兵器对峙着。 如果真的要跟冰羽子打起来,《黑铁》的对手就是她的使魔了。虽然我不太想承认,但我方的胜算并不高。毕竟我们根本不清楚敌人的能力是什么。 此外经过激烈消耗的嵩月,应该也敌不过拥有契约者的冰羽子。 嵩月自己大概也察觉到劣势,因此她从一开始就摆出舍身攻击的姿态。 空气中的杀气黏稠到令人喘不过气的程度。 正当紧绷感即将超过极限之际—— “还是住手吧。” 呵呵呵——冰羽子微笑地宣布道。 接着她又以哀怜的表情望向嵩月。 “请自重。现在的您是无法战胜凤岛的——仅存的一点余生,就请安心度过吧。” 嵩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但并没有将瞪着凤岛的视线挪开。由于感受到冰羽子话中的嘲弄,嵩月的火焰反而比先前更旺盛了。那缓缓舞动的热气将她的身体周围染得一片赤红。 加贺篝这时以低沉的声音制止随时都要动刀的嵩月。 “——够了。你要就拿去吧。” 他粗鲁地一脚将手提箱踢开,接着又以毫无遗憾的口吻说: “反正我已经用不着了。” 加贺篝这种带有强烈自嘲意味的笑,让大伙先前的紧张感瞬间消失无踪。 杀气也急速褪去,留在每个人心中的只剩下无力感而已。 我疑惑地望着加贺篝。他辛辛苦苦追寻的目标,也就是让副葬处女复活的关键,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易就让给别人? 结果首先发现真相的人是嵩月。 “从什么时候……?” 嵩月以纤细的声音间道。 只见加贺篝以手撑住脸颊,眯起冷漠的双眼。 “从受到第一次攻击时,我就知道已经结束了……那之后为何蔷薇辉还能反击,我也搞不清楚……呼,说起来还真丢脸啊。” 我愕然地望向他那架蔷薇色的机巧魔神。 从身受重伤的那只巨大人偶上,感觉不出任何魔力。 跟佐伯哥之前的情况类似,琴里小姐的气息也消失了。《蔷薇辉》的副葬处女已然消灭。 加贺篝的原始目的是让她复活没错,但如今这个愿望已经没有达成的一天。 “——凤岛确实收下了。” 冰羽子拾起神秘的手提箱,边说边消去手中的冰冻长刀。 她已经没有跟我们战斗的理由——应当就是这个意嗯吧。 我叹了口气,环顾遗迹最底层的光景。包括负伤倒地的gd们,以及惨遭破坏的蔷薇辉残骸。阿妮娅正恍惚地坐在地板上。一想到这些残酷的结果,我就忍不住摇头。牺牲者明明这么多,却完全没得到半点成果。真是令人难以接受的最后一幕啊。这就是我所选择的结局吗—— “可以请你告诉我一件事吗?” 我让机巧魔神沉入自己 的影子中,同时问冰羽子。 她点点头。 二闲说。” 我与嵩月肩并肩、瞪着那位少女。 “……凤岛冰羽子,你的契约者,是谁——?” 笑意从冰羽子的脸颊缓缓扩散开来。 “那是您非常熟悉的人。夏目先生,现在凤岛只能告诉您这些。” 我无言以对。那么有缘再会了——只见冰羽子转身背对我们。 她的回答方式并没有出乎我的预料。 冰羽子以几乎感觉不到重力的移动方式,轻飘飘地飞上使魔的背。冰冻不死鸟的羽翼大大 舒展开来。而那位美丽少女的轮廓,也缓缓沉入幽暗中并逐渐消失。 o “对不起……” 嵩月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持续走在厌觉好像无边无际的幽暗废墟中,她将柔软的身躯与 体重都交给我的背。加贺篝与阿妮娅则跟在我后面不远处。 “对不起……那个,我真的已经没事了,所以……” 嵩月保持被我背负的姿势,似乎很不好意嗯地低声表示。 “不要紧,这没什么。” 我则尽量若无其事地摇摇头。 凤岛冰羽子离开后,嵩月再度因贫血而昏倒,大概是紧张感一下子被切断的缘故吧。话说回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本来就不适合战斗。大病初愈的她参加这次冒险实在太勉强了。 我背着略显冰冷的嵩月身躯,朝向遗迹的出口走去。嵩月会将体力消耗到几乎无法自己走路的程度,有大半的责任都该归咎于我。此外,虽说并不算完全没咸到负担,但她的体重背起来一点也不辛苦就是了。 “对不起……” 嵩月再次小声地喃喃道,还低着头将脸颊放在我的肩膀上。 “没关系啦。有事的时候本来就该互相帮忙。”我苦笑地回答。 “对呀对呀,反正操绪平常也是这样。” 飘浮在我身边的操绪对嵩月露出开朗的笑容。这么说来确实是如此,我心想。会揽着我肩膀移动的,一向都是操绪。 “嗯,偶尔这样操绪也可以接受啦。反正智春也乐在其中嘛。” “我有说我很乐吗?” 我慌忙否定操绪的评论。真希望她少说几句废话。至于背上咸觉到的嵩月胸部,就尽量不要去意识吧。 这时,我突然以有点意外的心情眺望着操绪正在笑的侧脸。 “嗯?什么?” 操绪察觉到我的视线后便转过头。我则轻轻对她摇头。 “没事。只是觉得有点意外。” 为什么你要笑呢?如果是平常的操绪,看到这种状况就连不爽都懒得隐藏起来。结果操绪这时又咧嘴一笑。 “是吗?操绪不会抱怨哟。因为这是打赌嘛。” “耶……” 我讶异地停下脚步。所谓的打赌,难不成是指我要在打工结束前交到女友那件事吧?那个无聊的约定到现在还有效力吗? 发现我出现自己没料到的激烈动摇,操绪更得意地点点头。 “……打赌?” 嵩月这时不解地问我。 “不。呃,没什么啦……对吧?” 我焦急地要求操绪表示附和之意。 “嗯嗯……打赌哟。有效期限大概只剩下两天了吧。啊,不过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所以刚好剩下一天吧。” 操绪以清爽的语调宣布着。嵩月脸上的疑惑之色越发浓厚了。 “有效期限是?” “不……那个……” 我的前额浮现了豆大的汗珠。虽然没什么好隐瞒她的理由,但总觉得就是很难开口。 樋口想把我跟嵩月凑在一块儿这件事,总不能对她本人明说吧?正当我进退两难时,通道出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啊,找到了找到了。智春、小奏,你们都平安无事吧?” 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沉稳、艳丽音色响起。一名高姚的美少女,边对我们挥着手,边从堆积如山的瓦砾跳下。 “朱里学姊::” 我回应对方,朱里学姊则眯起闪着赤红光芒的眼睛。经历了先前的战斗她也很难全身而 退,所以如今她那纤细的身躯也多处绑上了绷带。至于残破不堪、几乎变成抹布的黑色大衣, 则代替衣服缠在身上。幸好她本人看起来还满有精神的。 “学姊也没事吧?” 我不禁露出放心的表情。 “勉勉强强罗。” 呼呼呼——朱里学姊发出声音微笑着。随后她又马上轻喟了一口气。 “那个女孩叫凤岛冰羽子吧,她具备凤岛一族的冰冻操纵能力……我就是被她所救。” “……凤岛同学她……?” 我大吃一惊,不过这其实也满合理的。在那种状况下唯一有能力救朱里学姊的,除了凤岛 以外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控制冰之不死鸟的她,是拥有契约者的强力恶魔,绰号冰山公主。 朱里学姊再次轻轻叹息道: “她似乎打从一开始就在监视我们。虽然我不清楚她的目的,但确实是欠了她一次人情。 不只是我,还有那个男的凤岛也一样。” “凤岛……?” 朱里学姊指着自己的脚边,我道这时才察觉到那家伙的存在。 凤岛蹴策正抱着自己的膝盖,蹲在墙壁边喀哩喀哩地刻着涂鸦。这种光景真是异常灰暗啊。简直就像他周围的空气都跟着停止流动一样。 “那家伙是怎么了?” 我胆战心惊地对朱里学姊确认道。朱里学姊则疲倦地摇摇头。 “不必管他啦。从遇到凤岛冰羽子以后,那小子就开始作怪了。” “是这样啊?为什么呢?” “天晓得。” 朱里学姊放弃似地耸耸肩。 “大概是被亲妹妹救了一命感到很不满吧?因为自己的难堪模样让对方看见了……” 操绪以装懂的模样解说着。 “不对……!” 凤岛马上回过头粗暴地大叫一声· “那种女人,才不是我的亲妹妹……” “铁定是吧。” 操绪完全不信服对方的说法。 “根本不会有其他可能吧。除了姓氏一样,使用的能力还有穿着风格也……” “对喔……果然她是凤岛的妹妹……” 我也忍不住点头赞同。 “我就说了她不是我妹妹嘛!” 只有凤岛依旧在进行无谓的抗议。 “你们听好了,我理想中的妹妹天底下还有一大堆!那个冷血女,特地帮助黑崎还替她包扎伤口,结果却放着我在一边不管。还说什么是‘因为太暗了所以没注意到’。我差点就因为失血过多而嗝屁耶!” “唔哇……好惨……” 操绪露出怜悯那小子的表情。 “所以说,凤岛的妹妹很讨厌凤岛罗?” “不对!我才不承认那种人是我妹……我真正的妹妹……应该……” 说完凤岛便抱住头,表现出好像无法忍耐头痛的姿势。这家伙真的没问题吧?我有点不安 了。该不会是因为受重伤影响到脑袋,才会发生记忆障碍之类的症状吧? “才不是咧!” 凤岛突然仰头望着天花板长啸,接着便急促地喘着气。 “没错……话说回来我真正的妹妹……小妮娅呢?” 他好像临时想到似地喃喃说着 ,同时站起身。只见那家伙亢奋地环顾四周,最后终于发现 阿妮娅就跟在我们的后头。 “你、你没事吧?my sister?被里见那臭小子抓住还能顺利逃脱,真是太好了。那个变态有 没有对你怎么样?对喔……我得向把你救出来的人道谢……” “啊……笨蛋……” 我瞪着凤岛咂舌道,还以不安的心情偷窥阿妮娅的侧脸。 舍命救出阿妮娅的人,很讽刺地,就是加贺篝与他的契约恶魔——克莉丝汀。面对刚失去 血亲的这位少女,凤岛竞故意去提及她的伤心事。 结果阿妮娅却只是紧握着象征克莉丝汀的那条首饰。 “放心……我没事的,智春。你不必担心我。你做得很好……” 她以哭得红肿的双眼对我勉强挤出微笑。 口头上虽然说没事,但她那空虚又茫然的神色却让我难以抛下挂念。只是在这种时机,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几乎是坐视克莉丝汀丧命的我,根本没有资格安慰阿妮娅。 “已经没事了喔!你不必担心!对吧,妮娅。你还有我这个乾哥哥。” 不会察言观色的凤岛发出了无谓快活的声音说道。他这种不负责任的发言,让我心中升起 一股无名火。正当我想要开口斥责凤岛时,一声带有叹息意味的噗哧一笑却突然冒了出来。 原来是阿妮娅正以温柔的眼神仰望凤岛,并表现出跟她年纪相称的稚嫩动作。 “谢谢你。”阿妮娅轻轻说了一句。 凤岛似乎被吓傻了,几度愣愣地眨着眼。他重复了好几遍“啊这也没什么啦”,并直直地望着前方,脸一路红到了耳垂上。 阿妮娅的话虽然让我意外,但我更担心凤岛的后续反应。 这小子真的没事吧? 我与操绪不约而同忧虑地叹息着。 “话说回来……凤岛冰羽子不是说了要帮我们离开这里吗?” 操绪突然想起似地冒出一句。 经她如此一提,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但我们现在却没受到她的半点协助。望着操绪那不满且绷得紧紧的脸,一旁的凤岛不知为何,很是得意地忿忿说着: “哈!我就说吧。根本不能相信那个冷血的女人,你们被她耍了!” “哎呀……” 朱里学姊这时平静地反驳凤岛: “她好像有遵守约定喔。你们看……” 朱里学姊指着我们好不容易才看见的遗迹出口。 在这个时间理应还沉在海底的隐藏通道洞窟,外墙却莫名闪烁着耀眼的白色光芒。当我们发现事情的真相后,都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闪烁的白色物体其实就是冰块。洞窟的墙面都被冰所盖满,正反射着从外头射入的阳光。 这层冰一直延续到洞窟外,也就是海面。 “海水……分开了?” 我以难以置信的声音咕哝着。除此之外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光景。 遗迹的出口,距离建有教堂的暮海崎岬角大约有数百公尺。湛蓝的海面被分为左右两半,道路则在海的正中央浮现出来。原来那是以厚重的冰墙扮演阻挡海水的水坝角色,才能完成我们眼前的成果。 我想这恐怕是出自冰羽子身旁那只使魔之手吧。 要说这是冰冻的回廊也可以,总之宽度要让人通过绰绰有余了。 冰羽子确实达成了对我们的约定,帮我们留下一条逃生用的通道。 我感到轻微的头晕,同时有点不耐地抱怨着: “应该还有更……该怎么说……比较不显眼的方式吧……” 现在已经是日出时分,太阳正逐渐高升。沙滩上也慢慢有要来游泳的旅客聚集。 与季节不符的海面流冰,使原本平静的海水浴场掀起了一阵恐慌。 o 勉强避人耳目地穿越这条冰冻回廊后,终于返回了暮海崎。结果,现在也将近正午了。 打工的时间不必说,已经完全错过了。总之我只好与嵩月一起在早晨才回民宿,还得期待能找到应付樋口与杏的巧妙藉口。 在道别时,我把握与加贺篝最后交谈的一点机会。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我问。 “恢复普通的生活。先花两、三个月在国外闲晃、旅行,同时开始作曲。” 加贺篝以雨过天晴的表情说道。 我一点也不觉得那是“普通的”生活,但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其他选择吧。同时失去机巧魔神与使魔,变成‘前操演者’的他,如果再度遭遇与恶魔有关的事件,可是一点自卫能力都没有。现在的加贺篝只是个单纯的旁观者,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在这里跟他话别,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也说不定。 我察觉自己似乎为此而寂寞,不禁感到有点惊讶。 没错。我并没有要将他的所作所为正当化,但加贺篝也只不过是抱持跟我一样的目标在行动罢了。毫无疑问地,他是唯一一个可以理解我的人,甚至可说是我的同伴。 或许是发现我脸上流露出感伤之色吧。 加贺篝“呼”地微笑着,并从皮衣的口袋中取出某样物品。 “少年,这个送给你。我想以后我也不需要了。” 那是纪录电脑资料用的光碟,也是克莉丝汀在遗迹内的研究所搜寻到的。 “这样好吗?这对你来说,应该等同克莉丝汀小姐的遗物吧……?” 我怯生生地接过光碟。加贺篝则若有所嗯地对我点点头。 “老实说,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他表示。 “耶?” 加贺篝远眺着海平面。 “就好像缠着我的东西终于甩掉了一样。我记得过去曾经爱过她,许多回忆也深刻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但对现在的我来说,那些记忆就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一样,一点真实感也没有。为什么当初我会发了狂似地深爱她呢?我已经想不出理由了。恐怕这就是契约者的宿命……吧。” 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下。 紧握拳头抵住自己胸口的加贺篝,以嘶娅的声音又说: “我只觉得很痛苦,就好像这里被开了一个大洞……” 除了沉默,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想起在遗迹里克莉丝汀说过的话。她说“希望你们不要责难隆也”——我现在可以充分理解她的用意了。 谁都没有资格责备他。他为他的罪过已经亲自付出了代价。想要以恶魔之力完成一己的心愿,所必须付出的抵偿就是自身的灵魂。他剩余的人生,都得永远抱着这种灵魂穿孔的感受度过。 “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告诉我。”我趁机改变话题。 “什么事?” 加贺篝回过头。他已经不再落泪了。 我有点踌躇地暂时停顿一下,随后才接着说: “关于钢铁色的机巧魔神,还有其操演者……你知道任何资讯吗?” “……钢铁色的机巧魔神,吗……” 加贺篝不知为何笑了出来。不过那就像是听到无礼的恶质玩笑话一样,是一种带有困惑意味的苦笑。 “我确实知道。” “真的吗?” “是啊,不过我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虽然没办法好好对你说明理由,总之,那不是你该知道的。至少在合适的时机来临之前——” 那是什么意嗯——我百嗯不解。加贺篝则露出对真相胸有成竹的从容表情。 “给你一个小提示好了。” “啊?” “去调查关于水无神操绪她姊姊的事。” “耶?” 加贺篝提起的这个名字完全超出我的预期,我有种突然被人捅了一刀的错觉。 脑袋一片空白的我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操绪的反应也跟我差不多。姊姊……?她动着嘴 唇但却无法发出声音。这时我终于恍然大悟道: “……是指环绪姊吗?” “啊,我也记得是叫那个名字……” 我与依然混乱的操绪对看了一眼。那位姊姊比操绪年长五岁,目前跟她们的双亲一起定居 英国。不知为何加贺篝会突然提到她姊姊的名字。 但加贺篝已经不肯再给更多提示了。 “如果你见到她,你就会明白了。前提是你找得到……” 加贺篝最后只留下这句话,便转身背对我们离去。 他缓缓消失在朝阳中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虽然我有点忌妒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的样子真 是帅呆了。我愣愣地在原地目送加贺篝离去。 曾身为魔神相克者的那个人,今生大概再也不会碰面了吧—— o “我们在此暂时分别吧,智春。” 对着正在目送加贺篝的我们,朱里学姊如此表示。 “咦?” 发现我一脸呆滞,学姊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总不能这样回民宿吧?已经拜托律都姊过来接我了。况且我还有好多地方要修理。” 说完,朱里学姊便对我挥舞右手。与里见恭武战斗时破损的那只手其实只是以绷带缠着,底下就像透明人一样什么都没有。假使以这种姿态大剌剌地在观光区闲逛,结果一定会很不妙。可能会演变成都市传说之一吧。 朱里学姊对我“呼呼呼”地愉快笑道: “遗迹变成那样,我待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关于里见恭武的事,我还必须报告给学生联盟了解。至于我的行李,就麻烦你帮我带回鸣樱邸罗。” “我明白了。呃……那阿妮娅呢?” 我对着那个抱着丑陋无尾熊的金发少女问道。她则以有点疲惫的口气回答: “我要一起回去。因为还有很多需要调查的资料。” “耶?” “就是姊姊留下的光碟啊。加贺篝交给你了吧?拿出来给我吧。” 阿妮娅瞪着我粗鲁地要求道,然后又擅自从我的口袋里抢走光碟。我这时有点焦急了。 “呃,这样好吗……?” 我小心翼翼地向对方确认。克莉丝汀找出来的光碟确实可算是她的遗物,但是不是应该现在就拿给阿妮娅呢? 结果阿妮娅却以一点都不可爱的表情嗤之以鼻。 “哼,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解读里面的内容?” “啊……呃。” 我平静地摇摇头。已经结束搜寻姊姊任务的她,现在并没有继续留在日本的理由。然而阿妮娅愿意主动调查光碟的资料,或许纯粹是为了帮助我们吧。加贺篝交给我的那片光碟,如今也是寻找副葬处女复活技术的唯一线索。 “……谢谢你,阿妮娅。” “吵死了。我才不稀罕你道谢哩。” 阿妮娅不耐地驳斥我,但耳垂前端却有点发红。 这时,另外一个家伙貌似亲密地走近阿妮娅。 “哈,你尽管放心啦,夏目。my sister就让我照顾吧。” 凤岛不知为何嚣张地强调道。看着额头还在冒出鲜血的他,我只能叹息。 “不对吧……你这家伙,现在还在说这些有的没的。快去医院比较要紧。” “哈哈——别开玩笑了。这种小擦伤,在我们伟大的兄妹爱之前根本不构成阻碍。” 这时凤岛又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踉呛了一下。这当中朱里学姊已经带着阿妮娅离开,走到 了大马路上。凤岛察觉后慌忙追赶那两位女性的脚步。剩下的人则以疲惫的眼神目送他离去· 过了一会儿后,操绪才说: “啊……是樋口跟小杏耶。” 位于坡道上方的白色石灰外墙民宿,有两位眼熟的打工人员,正站在露台上对我们挥手。 看到我们跟嵩月过了一晚才回家,那两人都掩饰不住内心强烈的好奇。我突然开始觉得厌烦了 ——真不知道要用什么藉口才好。 “我们走吧,嵩月……” 我对着坐在长凳上的嵩月说道,不过她并没有反应。 取而代之地,却是宛如羽毛落地般的轻微呼吸声。操绪这时则盯着嵩月熟睡的脸庞。 “她睡着了耶?” “嗯……看来应该是累过头了吧。” 我脸上不自觉浮现微笑,并蹲在嵩月的身边。 总之还是背她回民宿吧。然而这时我才冷不防警觉,她上衣领口裸露出来的锁骨边,也就是连接肩膀的部分,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反射着阳光。 我为了确认那是什么,而掀开她的衣服。 “等一下,智春在偷看什么呀!” 操绪理所当然地火大起来。 “啊,不是啦……我只是要看一下。” “色狼!变态!巨乳控!” “……这么做碍着你了吗。” “犯罪行为另当别论!” 我只好以失落的表情直接背起嵩月,并朝着樋口他们等待的东方龙白色建筑物出发。 从以前我就隐约有感觉,为什么刚使用完魔力的她身体总是特别轻?这让我不禁稍微为她 担忧。 魔力其实是异世界带来的影响力。倘若在我们这个世界使用就会遭受排斥,最后导致非在 化的结果。 此外如今的嵩月并没有防止非在化的灵魂供给来源——也就是契约者。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凤岛冰羽子对嵩月忠告的那句话。 ——仅存的一点余生,就请安心度过吧。 嵩月左肩上那宛如美丽玻璃工艺品的透明部分,此刻依然绽放着淡淡的光芒。 后记 终于来到了后记的部分。在此为您呈献‘机巧魔神’第八集。 虽然有点唐突,但要来聊聊关于名字的事。 我记得以前也在其他地方写过,我对取角色名字这件事非常不擅长。买了某作rpg大作 后,我光是为了主角该用什么名字就想了一天。限制在四个字之内,而且浊音也算一个字,这 些设定到现在还令我印象深刻。 当然,嗯考本作的登场人物姓名时也让我很郁闷。 虽然很想取好听又帅气的名字,但如果太过精雕细琢,日后读起来反而会害羞到想钻个地 洞躲起来。这部分的平衡确实很难拿捏。 幸好我最近找到了一份很有帮助的参考资料,那就是婴儿命名百科。 毕竟是为了一辈子的名字而提供参考的书籍,里头的资料非常完整。从菜市场名到让人怀 疑父母是不是脑袋有问题的怪名应有尽有,有这么多资料可参考就方便多了· 此外里面还刊载了以笔划数判断运势的专栏。读这个部分让我厌到非常有意嗯。如果是运 势好的笔划反倒没什么好提的,我这里比较想举点特别的例子。好比‘以姓名学而言绝对不能 使用的笔划数。容易遭遇事故、意外、急病,也可能跟犯罪牵扯上关系。许多人会因此受到严 重损失而破产,晚年将非常孤独’——这样的笔划究竟是多倒霉啊? 如果看过这本书的父母还敢为小孩取这种笔划的名字,我只能赞佩他们的勇气了。 话说回来,我的小说里确实有人用了这样的笔划……原谅我吧,智春。 关于本篇中提过,操绪与奏的名字由来,那其实是以黑铁的设定逆推回去才想出来的。这两个名字我在以前的作品中都考虑要使用,算是我非常喜爱的设计。附带一提,智春的“智”字有“明白事物道理,拥有正确判断能力”的意味,“春(haru)”念起来则跟“(把弦给)拉开(haru)”同音。 讨论这个虽然有点泄漏故事玄机的隐忧,但因为有读者写信来问我角色名字的典故,所以我就顺便回答了(再说我也不知道后记要写什么)。 至于其他角色的名字就没什么特殊的意义了。 智春打工的那个地方,其实是以几年前我参加友人结婚典礼时住的民宿为范本(当然名字不叫东方龙)。那是个可以用合理价格吃到美味食物的好地方,民宿的大厅铺设了纯白的长毛地毯,结婚典礼后的宴会很适合在那里举行。不过话说回来,我某个喝醉酒的莽撞朋友a竟然 把红酒洒到那张地毯上。深红色的痕迹一下子就在白色地毯上扩散成一大片,把其他人都急死 了。 这时同席的友人b用自以为懂的表情提议: “用白酒就可以消除红酒的痕迹了。” 听起来似乎非常有道理,我们当时也大为感动,于是便纷纷抢着把白酒洒在地毯的红色脏 污上。其实这种事不必想也应该知道—— 最好是那样会有效啦!! 乱洒一气的白酒脏污痕迹比原先的红酒面积还要大上十倍,这种情况想要隐瞒店家已经是 不可能了。民宿的人当然是气到向新郎新娘他们索求赔偿罗。小说里的东方龙外墙之所以要设 定成白色,应该就是出于我当初的这段糗事吧。说穿了也很单纯。 另外我还要再度致歉,这回的书末依然没有任何附录企划。真是对不起。 跟本书几乎会在同时上架的‘电击hp’杂志里,刊载了标题名为‘机巧魔神klein’的短篇 (应该吧),有兴趣的读者不妨找来看看。还请您多指教。 那么到了最后,我要对协助本书出版的所有工作同仁,以及手中正拿着本书的诸位读者, 表达我诚挚的感谢。 下一集是暑假篇的延续。但搞不好规划还会改变,希望是暑假篇就是了。 机巧魔神的故事到了这里几乎都是严肃沉重的发展,不过事件背后的来龙去脉也差不多该 显现出来了。另外我或许也会安排一些有暑假气氛的事件进去。 感谢您对本书的期待,三云岳斗敬笔。 终于来到了后记的部分。在此为您呈献‘机巧魔神’第八集。 虽然有点唐突,但要来聊聊关于名字的事。 我记得以前也在其他地方写过,我对取角色名字这件事非常不擅长。买了某作rpg大作 后,我光是为了主角该用什么名字就想了一天。限制在四个字之内,而且浊音也算一个字,这 些设定到现在还令我印象深刻。 当然,嗯考本作的登场人物姓名时也让我很郁闷。 虽然很想取好听又帅气的名字,但如果太过精雕细琢,日后读起来反而会害羞到想钻个地 洞躲起来。这部分的平衡确实很难拿捏。 幸好我最近找到了一份很有帮助的参考资料,那就是婴儿命名百科。 毕竟是为了一辈子的名字而提供参考的书籍,里头的资料非常完整。从菜市场名到让人怀 疑父母是不是脑袋有问题的怪名应有尽有,有这么多资料可参考就方便多了· 此外里面还刊载了以笔划数判断运势的专栏。读这个部分让我厌到非常有意嗯。如果是运 势好的笔划反倒没什么好提的,我这里比较想举点特别的例子。好比‘以姓名学而言绝对不能 使用的笔划数。容易遭遇事故、意外、急病,也可能跟犯罪牵扯上关系。许多人会因此受到严 重损失而破产,晚年将非常孤独’——这样的笔划究竟是多倒霉啊? 如果看过这本书的父母还敢为小孩取这种笔划的名字,我只能赞佩他们的勇气了。 话说回来,我的小说里确实有人用了这样的笔划……原谅我吧,智春。 关于本篇中提过,操绪与奏的名字由来,那其实是以黑铁的设定逆推回去才想出来的。这两个名字我在以前的作品中都考虑要使用,算是我非常喜爱的设计。附带一提,智春的“智”字有“明白事物道理,拥有正确判断能力”的意味,“春(haru)”念起来则跟“(把弦给)拉开(haru)”同音。 讨论这个虽然有点泄漏故事玄机的隐忧,但因为有读者写信来问我角色名字的典故,所以我就顺便回答了(再说我也不知道后记要写什么)。 至于其他角色的名字就没什么特殊的意义了。 智春打工的那个地方,其实是以几年前我参加友人结婚典礼时住的民宿为范本(当然名字不叫东方龙)。那是个可以用合理价格吃到美味食物的好地方,民宿的大厅铺设了纯白的长毛地毯,结婚典礼后的宴会很适合在那里举行。不过话说回来,我某个喝醉酒的莽撞朋友a竟然 把红酒洒到那张地毯上。深红色的痕迹一下子就在白色地毯上扩散成一大片,把其他人都急死 了。 这时同席的友人b用自以为懂的表情提议: “用白酒就可以消除红酒的痕迹了。” 听起来似乎非常有道理,我们当时也大为感动,于是便纷纷抢着把白酒洒在地毯的红色脏 污上。其实这种事不必想也应该知道—— 最好是那样会有效啦!! 乱洒一气的白酒脏污痕迹比原先的红酒面积还要大上十倍,这种情况想要隐瞒店家已经是 不可能了。民宿的人当然是气到向新郎新娘他们索求赔偿罗。小说里的东方龙外墙之所以要设 定成白色,应该就是出于我当初的这段糗事吧。说穿了也很单纯。 另外我还要再度致歉,这回的书末依然没有任何附录企划。真是对不起。 跟本书几乎会在同时上架的‘电击hp’杂志里,刊载了标题名为‘机巧魔神klein’的短篇 (应该吧),有兴趣的读者不妨找来看看。还请您多指教。 那么到了最后,我要对协助本书出版的所有工作同仁,以及手中正拿着本书的诸位读者, 表达我诚挚的感谢。 下一集是暑假篇的延续。但搞不好规划还会改变,希望是暑假篇就是了。 机巧魔神的故事到了这里几乎都是严肃沉重的发展,不过事件背后的来龙去脉也差不多该 显现出来了。另外我或许也会安排一些有暑假气氛的事件进去。 感谢您对本书的期待,三云岳斗敬笔。 终于来到了后记的部分。在此为您呈献‘机巧魔神’第八集。 虽然有点唐突,但要来聊聊关于名字的事。 我记得以前也在其他地方写过,我对取角色名字这件事非常不擅长。买了某作rpg大作 后,我光是为了主角该用什么名字就想了一天。限制在四个字之内,而且浊音也算一个字,这 些设定到现在还令我印象深刻。 当然,嗯考本作的登场人物姓名时也让我很郁闷。 虽然很想取好听又帅气的名字,但如果太过精雕细琢,日后读起来反而会害羞到想钻个地 洞躲起来。这部分的平衡确实很难拿捏。 幸好我最近找到了一份很有帮助的参考资料,那就是婴儿命名百科。 毕竟是为了一辈子的名字而提供参考的书籍,里头的资料非常完整。从菜市场名到让人怀 疑父母是不是脑袋有问题的怪名应有尽有,有这么多资料可参考就方便多了· 此外里面还刊载了以笔划数判断运势的专栏。读这个部分让我厌到非常有意嗯。如果是运 势好的笔划反倒没什么好提的,我这里比较想举点特别的例子。好比‘以姓名学而言绝对不能 使用的笔划数。容易遭遇事故、意外、急病,也可能跟犯罪牵扯上关系。许多人会因此受到严 重损失而破产,晚年将非常孤独’——这样的笔划究竟是多倒霉啊? 如果看过这本书的父母还敢为小孩取这种笔划的名字,我只能赞佩他们的勇气了。 话说回来,我的小说里确实有人用了这样的笔划……原谅我吧,智春。 关于本篇中提过,操绪与奏的名字由来,那其实是以黑铁的设定逆推回去才想出来的。这两个名字我在以前的作品中都考虑要使用,算是我非常喜爱的设计。附带一提,智春的“智”字有“明白事物道理,拥有正确判断能力”的意味,“春(haru)”念起来则跟“(把弦给)拉开(haru)”同音。 讨论这个虽然有点泄漏故事玄机的隐忧,但因为有读者写信来问我角色名字的典故,所以我就顺便回答了(再说我也不知道后记要写什么)。 至于其他角色的名字就没什么特殊的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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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里面还刊载了以笔划数判断运势的专栏。读这个部分让我厌到非常有意嗯。如果是运 势好的笔划反倒没什么好提的,我这里比较想举点特别的例子。好比‘以姓名学而言绝对不能 使用的笔划数。容易遭遇事故、意外、急病,也可能跟犯罪牵扯上关系。许多人会因此受到严 重损失而破产,晚年将非常孤独’——这样的笔划究竟是多倒霉啊? 如果看过这本书的父母还敢为小孩取这种笔划的名字,我只能赞佩他们的勇气了。 话说回来,我的小说里确实有人用了这样的笔划……原谅我吧,智春。 关于本篇中提过,操绪与奏的名字由来,那其实是以黑铁的设定逆推回去才想出来的。这两个名字我在以前的作品中都考虑要使用,算是我非常喜爱的设计。附带一提,智春的“智”字有“明白事物道理,拥有正确判断能力”的意味,“春(haru)”念起来则跟“(把弦给)拉开(haru)”同音。 讨论这个虽然有点泄漏故事玄机的隐忧,但因为有读者写信来问我角色名字的典故,所以我就顺便回答了(再说我也不知道后记要写什么)。 至于其他角色的名字就没什么特殊的意义了。 智春打工的那个地方,其实是以几年前我参加友人结婚典礼时住的民宿为范本(当然名字不叫东方龙)。那是个可以用合理价格吃到美味食物的好地方,民宿的大厅铺设了纯白的长毛地毯,结婚典礼后的宴会很适合在那里举行。不过话说回来,我某个喝醉酒的莽撞朋友a竟然 把红酒洒到那张地毯上。深红色的痕迹一下子就在白色地毯上扩散成一大片,把其他人都急死 了。 这时同席的友人b用自以为懂的表情提议: “用白酒就可以消除红酒的痕迹了。” 听起来似乎非常有道理,我们当时也大为感动,于是便纷纷抢着把白酒洒在地毯的红色脏 污上。其实这种事不必想也应该知道—— 最好是那样会有效啦!! 乱洒一气的白酒脏污痕迹比原先的红酒面积还要大上十倍,这种情况想要隐瞒店家已经是 不可能了。民宿的人当然是气到向新郎新娘他们索求赔偿罗。小说里的东方龙外墙之所以要设 定成白色,应该就是出于我当初的这段糗事吧。说穿了也很单纯。 另外我还要再度致歉,这回的书末依然没有任何附录企划。真是对不起。 跟本书几乎会在同时上架的‘电击hp’杂志里,刊载了标题名为‘机巧魔神klein’的短篇 (应该吧),有兴趣的读者不妨找来看看。还请您多指教。 那么到了最后,我要对协助本书出版的所有工作同仁,以及手中正拿着本书的诸位读者, 表达我诚挚的感谢。 下一集是暑假篇的延续。但搞不好规划还会改变,希望是暑假篇就是了。 机巧魔神的故事到了这里几乎都是严肃沉重的发展,不过事件背后的来龙去脉也差不多该 显现出来了。另外我或许也会安排一些有暑假气氛的事件进去。 感谢您对本书的期待,三云岳斗敬笔。 终于来到了后记的部分。在此为您呈献‘机巧魔神’第八集。 虽然有点唐突,但要来聊聊关于名字的事。 我记得以前也在其他地方写过,我对取角色名字这件事非常不擅长。买了某作rpg大作 后,我光是为了主角该用什么名字就想了一天。限制在四个字之内,而且浊音也算一个字,这 些设定到现在还令我印象深刻。 当然,嗯考本作的登场人物姓名时也让我很郁闷。 虽然很想取好听又帅气的名字,但如果太过精雕细琢,日后读起来反而会害羞到想钻个地 洞躲起来。这部分的平衡确实很难拿捏。 幸好我最近找到了一份很有帮助的参考资料,那就是婴儿命名百科。 毕竟是为了一辈子的名字而提供参考的书籍,里头的资料非常完整。从菜市场名到让人怀 疑父母是不是脑袋有问题的怪名应有尽有,有这么多资料可参考就方便多了· 此外里面还刊载了以笔划数判断运势的专栏。读这个部分让我厌到非常有意嗯。如果是运 势好的笔划反倒没什么好提的,我这里比较想举点特别的例子。好比‘以姓名学而言绝对不能 使用的笔划数。容易遭遇事故、意外、急病,也可能跟犯罪牵扯上关系。许多人会因此受到严 重损失而破产,晚年将非常孤独’——这样的笔划究竟是多倒霉啊? 如果看过这本书的父母还敢为小孩取这种笔划的名字,我只能赞佩他们的勇气了。 话说回来,我的小说里确实有人用了这样的笔划……原谅我吧,智春。 关于本篇中提过,操绪与奏的名字由来,那其实是以黑铁的设定逆推回去才想出来的。这两个名字我在以前的作品中都考虑要使用,算是我非常喜爱的设计。附带一提,智春的“智”字有“明白事物道理,拥有正确判断能力”的意味,“春(haru)”念起来则跟“(把弦给)拉开(haru)”同音。 讨论这个虽然有点泄漏故事玄机的隐忧,但因为有读者写信来问我角色名字的典故,所以我就顺便回答了(再说我也不知道后记要写什么)。 至于其他角色的名字就没什么特殊的意义了。 智春打工的那个地方,其实是以几年前我参加友人结婚典礼时住的民宿为范本(当然名字不叫东方龙)。那是个可以用合理价格吃到美味食物的好地方,民宿的大厅铺设了纯白的长毛地毯,结婚典礼后的宴会很适合在那里举行。不过话说回来,我某个喝醉酒的莽撞朋友a竟然 把红酒洒到那张地毯上。深红色的痕迹一下子就在白色地毯上扩散成一大片,把其他人都急死 了。 这时同席的友人b用自以为懂的表情提议: “用白酒就可以消除红酒的痕迹了。” 听起来似乎非常有道理,我们当时也大为感动,于是便纷纷抢着把白酒洒在地毯的红色脏 污上。其实这种事不必想也应该知道—— 最好是那样会有效啦!! 乱洒一气的白酒脏污痕迹比原先的红酒面积还要大上十倍,这种情况想要隐瞒店家已经是 不可能了。民宿的人当然是气到向新郎新娘他们索求赔偿罗。小说里的东方龙外墙之所以要设 定成白色,应该就是出于我当初的这段糗事吧。说穿了也很单纯。 另外我还要再度致歉,这回的书末依然没有任何附录企划。真是对不起。 跟本书几乎会在同时上架的‘电击hp’杂志里,刊载了标题名为‘机巧魔神klein’的短篇 (应该吧),有兴趣的读者不妨找来看看。还请您多指教。 那么到了最后,我要对协助本书出版的所有工作同仁,以及手中正拿着本书的诸位读者, 表达我诚挚的感谢。 下一集是暑假篇的延续。但搞不好规划还会改变,希望是暑假篇就是了。 机巧魔神的故事到了这里几乎都是严肃沉重的发展,不过事件背后的来龙去脉也差不多该 显现出来了。另外我或许也会安排一些有暑假气氛的事件进去。 感谢您对本书的期待,三云岳斗敬笔。 终于来到了后记的部分。在此为您呈献‘机巧魔神’第八集。 虽然有点唐突,但要来聊聊关于名字的事。 我记得以前也在其他地方写过,我对取角色名字这件事非常不擅长。买了某作rpg大作 后,我光是为了主角该用什么名字就想了一天。限制在四个字之内,而且浊音也算一个字,这 些设定到现在还令我印象深刻。 当然,嗯考本作的登场人物姓名时也让我很郁闷。 虽然很想取好听又帅气的名字,但如果太过精雕细琢,日后读起来反而会害羞到想钻个地 洞躲起来。这部分的平衡确实很难拿捏。 幸好我最近找到了一份很有帮助的参考资料,那就是婴儿命名百科。 毕竟是为了一辈子的名字而提供参考的书籍,里头的资料非常完整。从菜市场名到让人怀 疑父母是不是脑袋有问题的怪名应有尽有,有这么多资料可参考就方便多了· 此外里面还刊载了以笔划数判断运势的专栏。读这个部分让我厌到非常有意嗯。如果是运 势好的笔划反倒没什么好提的,我这里比较想举点特别的例子。好比‘以姓名学而言绝对不能 使用的笔划数。容易遭遇事故、意外、急病,也可能跟犯罪牵扯上关系。许多人会因此受到严 重损失而破产,晚年将非常孤独’——这样的笔划究竟是多倒霉啊? 如果看过这本书的父母还敢为小孩取这种笔划的名字,我只能赞佩他们的勇气了。 话说回来,我的小说里确实有人用了这样的笔划……原谅我吧,智春。 关于本篇中提过,操绪与奏的名字由来,那其实是以黑铁的设定逆推回去才想出来的。这两个名字我在以前的作品中都考虑要使用,算是我非常喜爱的设计。附带一提,智春的“智”字有“明白事物道理,拥有正确判断能力”的意味,“春(haru)”念起来则跟“(把弦给)拉开(haru)”同音。 讨论这个虽然有点泄漏故事玄机的隐忧,但因为有读者写信来问我角色名字的典故,所以我就顺便回答了(再说我也不知道后记要写什么)。 至于其他角色的名字就没什么特殊的意义了。 智春打工的那个地方,其实是以几年前我参加友人结婚典礼时住的民宿为范本(当然名字不叫东方龙)。那是个可以用合理价格吃到美味食物的好地方,民宿的大厅铺设了纯白的长毛地毯,结婚典礼后的宴会很适合在那里举行。不过话说回来,我某个喝醉酒的莽撞朋友a竟然 把红酒洒到那张地毯上。深红色的痕迹一下子就在白色地毯上扩散成一大片,把其他人都急死 了。 这时同席的友人b用自以为懂的表情提议: “用白酒就可以消除红酒的痕迹了。” 听起来似乎非常有道理,我们当时也大为感动,于是便纷纷抢着把白酒洒在地毯的红色脏 污上。其实这种事不必想也应该知道—— 最好是那样会有效啦!! 乱洒一气的白酒脏污痕迹比原先的红酒面积还要大上十倍,这种情况想要隐瞒店家已经是 不可能了。民宿的人当然是气到向新郎新娘他们索求赔偿罗。小说里的东方龙外墙之所以要设 定成白色,应该就是出于我当初的这段糗事吧。说穿了也很单纯。 另外我还要再度致歉,这回的书末依然没有任何附录企划。真是对不起。 跟本书几乎会在同时上架的‘电击hp’杂志里,刊载了标题名为‘机巧魔神klein’的短篇 (应该吧),有兴趣的读者不妨找来看看。还请您多指教。 那么到了最后,我要对协助本书出版的所有工作同仁,以及手中正拿着本书的诸位读者, 表达我诚挚的感谢。 下一集是暑假篇的延续。但搞不好规划还会改变,希望是暑假篇就是了。 机巧魔神的故事到了这里几乎都是严肃沉重的发展,不过事件背后的来龙去脉也差不多该 显现出来了。另外我或许也会安排一些有暑假气氛的事件进去。 感谢您对本书的期待,三云岳斗敬笔。 终于来到了后记的部分。在此为您呈献‘机巧魔神’第八集。 虽然有点唐突,但要来聊聊关于名字的事。 我记得以前也在其他地方写过,我对取角色名字这件事非常不擅长。买了某作rpg大作 后,我光是为了主角该用什么名字就想了一天。限制在四个字之内,而且浊音也算一个字,这 些设定到现在还令我印象深刻。 当然,嗯考本作的登场人物姓名时也让我很郁闷。 虽然很想取好听又帅气的名字,但如果太过精雕细琢,日后读起来反而会害羞到想钻个地 洞躲起来。这部分的平衡确实很难拿捏。 幸好我最近找到了一份很有帮助的参考资料,那就是婴儿命名百科。 毕竟是为了一辈子的名字而提供参考的书籍,里头的资料非常完整。从菜市场名到让人怀 疑父母是不是脑袋有问题的怪名应有尽有,有这么多资料可参考就方便多了· 此外里面还刊载了以笔划数判断运势的专栏。读这个部分让我厌到非常有意嗯。如果是运 势好的笔划反倒没什么好提的,我这里比较想举点特别的例子。好比‘以姓名学而言绝对不能 使用的笔划数。容易遭遇事故、意外、急病,也可能跟犯罪牵扯上关系。许多人会因此受到严 重损失而破产,晚年将非常孤独’——这样的笔划究竟是多倒霉啊? 如果看过这本书的父母还敢为小孩取这种笔划的名字,我只能赞佩他们的勇气了。 话说回来,我的小说里确实有人用了这样的笔划……原谅我吧,智春。 关于本篇中提过,操绪与奏的名字由来,那其实是以黑铁的设定逆推回去才想出来的。这两个名字我在以前的作品中都考虑要使用,算是我非常喜爱的设计。附带一提,智春的“智”字有“明白事物道理,拥有正确判断能力”的意味,“春(haru)”念起来则跟“(把弦给)拉开(haru)”同音。 讨论这个虽然有点泄漏故事玄机的隐忧,但因为有读者写信来问我角色名字的典故,所以我就顺便回答了(再说我也不知道后记要写什么)。 至于其他角色的名字就没什么特殊的意义了。 智春打工的那个地方,其实是以几年前我参加友人结婚典礼时住的民宿为范本(当然名字不叫东方龙)。那是个可以用合理价格吃到美味食物的好地方,民宿的大厅铺设了纯白的长毛地毯,结婚典礼后的宴会很适合在那里举行。不过话说回来,我某个喝醉酒的莽撞朋友a竟然 把红酒洒到那张地毯上。深红色的痕迹一下子就在白色地毯上扩散成一大片,把其他人都急死 了。 这时同席的友人b用自以为懂的表情提议: “用白酒就可以消除红酒的痕迹了。” 听起来似乎非常有道理,我们当时也大为感动,于是便纷纷抢着把白酒洒在地毯的红色脏 污上。其实这种事不必想也应该知道—— 最好是那样会有效啦!! 乱洒一气的白酒脏污痕迹比原先的红酒面积还要大上十倍,这种情况想要隐瞒店家已经是 不可能了。民宿的人当然是气到向新郎新娘他们索求赔偿罗。小说里的东方龙外墙之所以要设 定成白色,应该就是出于我当初的这段糗事吧。说穿了也很单纯。 另外我还要再度致歉,这回的书末依然没有任何附录企划。真是对不起。 跟本书几乎会在同时上架的‘电击hp’杂志里,刊载了标题名为‘机巧魔神klein’的短篇 (应该吧),有兴趣的读者不妨找来看看。还请您多指教。 那么到了最后,我要对协助本书出版的所有工作同仁,以及手中正拿着本书的诸位读者, 表达我诚挚的感谢。 下一集是暑假篇的延续。但搞不好规划还会改变,希望是暑假篇就是了。 机巧魔神的故事到了这里几乎都是严肃沉重的发展,不过事件背后的来龙去脉也差不多该 显现出来了。另外我或许也会安排一些有暑假气氛的事件进去。 感谢您对本书的期待,三云岳斗敬笔。 终于来到了后记的部分。在此为您呈献‘机巧魔神’第八集。 虽然有点唐突,但要来聊聊关于名字的事。 我记得以前也在其他地方写过,我对取角色名字这件事非常不擅长。买了某作rpg大作 后,我光是为了主角该用什么名字就想了一天。限制在四个字之内,而且浊音也算一个字,这 些设定到现在还令我印象深刻。 当然,嗯考本作的登场人物姓名时也让我很郁闷。 虽然很想取好听又帅气的名字,但如果太过精雕细琢,日后读起来反而会害羞到想钻个地 洞躲起来。这部分的平衡确实很难拿捏。 幸好我最近找到了一份很有帮助的参考资料,那就是婴儿命名百科。 毕竟是为了一辈子的名字而提供参考的书籍,里头的资料非常完整。从菜市场名到让人怀 疑父母是不是脑袋有问题的怪名应有尽有,有这么多资料可参考就方便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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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春打工的那个地方,其实是以几年前我参加友人结婚典礼时住的民宿为范本(当然名字不叫东方龙)。那是个可以用合理价格吃到美味食物的好地方,民宿的大厅铺设了纯白的长毛地毯,结婚典礼后的宴会很适合在那里举行。不过话说回来,我某个喝醉酒的莽撞朋友a竟然 把红酒洒到那张地毯上。深红色的痕迹一下子就在白色地毯上扩散成一大片,把其他人都急死 了。 这时同席的友人b用自以为懂的表情提议: “用白酒就可以消除红酒的痕迹了。” 听起来似乎非常有道理,我们当时也大为感动,于是便纷纷抢着把白酒洒在地毯的红色脏 污上。其实这种事不必想也应该知道—— 最好是那样会有效啦!! 乱洒一气的白酒脏污痕迹比原先的红酒面积还要大上十倍,这种情况想要隐瞒店家已经是 不可能了。民宿的人当然是气到向新郎新娘他们索求赔偿罗。小说里的东方龙外墙之所以要设 定成白色,应该就是出于我当初的这段糗事吧。说穿了也很单纯。 另外我还要再度致歉,这回的书末依然没有任何附录企划。真是对不起。 跟本书几乎会在同时上架的‘电击hp’杂志里,刊载了标题名为‘机巧魔神klein’的短篇 (应该吧),有兴趣的读者不妨找来看看。还请您多指教。 那么到了最后,我要对协助本书出版的所有工作同仁,以及手中正拿着本书的诸位读者, 表达我诚挚的感谢。 下一集是暑假篇的延续。但搞不好规划还会改变,希望是暑假篇就是了。 机巧魔神的故事到了这里几乎都是严肃沉重的发展,不过事件背后的来龙去脉也差不多该 显现出来了。另外我或许也会安排一些有暑假气氛的事件进去。 感谢您对本书的期待,三云岳斗敬笔。 序章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时间是仲夏的午后。 蝉鸣令人厌烦的八月下旬——不知不觉才发现暑假已经快结束了。 仿佛想逆转季节的推移般,强烈的西晒毫不留情地灸烤着鸣樱邸的外墙。热风自打开的窗户吹人,让室内的不舒适指数漫无节制地上升。 『好热…………』 操绪瘫软在地板上,吐出不该是幽灵说出的台词。 这位往昔的青梅竹马少女,自数年前开始缠身于我。尽管她身躯的整体颜色显得淡薄,却是存在感异常强烈的背后灵。此刻她身着短裤与露肩背心这种清凉到极点的服装,躺在冰凉的木头地板上一动也不动。 「……唔……嗯。」 阿妮娅抱住电风扇坐着,以虚弱的声音应答道。 她娇小的身躯已香汗淋漓,就连自傲的金发也仿佛褪了色。半开的碧眼似乎无法聚焦。至于平日那种无谓的嚣张态度,则像一开始就不存在般消耗殆尽。 据说小孩的体温比大人高,或许正因如此,阿妮娅才得忍受比其他人更惨的温度。这也不能怪她。总之天气就是热到爆炸了,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什么方式形容这种该死的天气。 「啐……真不敢相信。从刚才我就一直觉得热得太夸张了,没想到竟超过了四十度……」 大剌剌摊平在沙发上的樋口望着挂在墙上的温度计,喃喃低语着。 我仰望天花板、不耐地叹了口气。这还真是不想听到的资讯。 正确得知目前气温之后,总觉得炎热的程度好像又增加了几分。之前刻意不去注意温度计的心力全都白费了。 这种天气又偏偏没有风,吊在客厅梁下的风铃依然维持静止的沉默状态。 这间宅邸里唯一的空调设备,就只有一台尽全力发出热风的旧式电风扇而已。原本状况就不太好的冷气,无法支撑连日运转的残酷考验,在上礼拜吐出黑烟故障,终究无法重返战线。此外日本列岛的本日气温,已经打破了气象观测史上的最高纪录。 在如此最恶劣的情况下,我们之所以要聚集于鸣樱邸的客厅,目的正是为了一口气集中解决难缠的暑假作业。 只不过,作业理所当然地很难进展。齐聚于此的我们,唯一想做的就是找个稍微凉快点的位置,懒洋洋地躺着不动而已。 仅有嵩月一人挺直背脊、保持端正的姿态坐着。 自己那份习题已经搞定的嵩月,手里拿着扇子,正担忧地帮虚弱的阿妮娅啪嗒啪嗒地扇风。她那黑长发束成马尾的美丽侧面,跟往常一样飘散出冷静的气息。不过,就连她也对这酷暑难以招架,不时抬起头来轻轻地吐着气。 樋口慵懒地爬起上半身,将手伸向桌上已经不冰的麦茶。 「智春,你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一般这种洋房即使是夏天也不会这么热才对吧?何况这里还是石造又阴森的鬼屋。」 「……跟鬼屋无关吧。」 我以无力的口气回答道。所谓的鬼屋,是附近邻居擅自替我借住的这栋鸣樱邸所取的称号。真不好意思啊,被称呼为鬼屋应该不是我的责任吧。虽说这栋房子里确实住了幽灵就是了。 「洋房大概不适合日本的气候吧……通风不佳,湿气也容易聚集。不该特地聚集在这里赶作业的……」 「有什么办法,又找不到其他能容纳这么多人的地点。去家庭式餐厅得花钱,这个时间点,图书馆的自修室又人满为患。我把我的笔记借你,别抱怨了。」 「啊啊……嗯,谢谢。」 话说回来,樋口提供的解题应该没什么参考价值吧,我心想。虽然最后答案是正确的,但他会使用超越高中程度的难解算式,或是在世界史的作业中写上无关的超自然知识,甚至读书报告的主题还是中世纪的魔法书等等。我几乎可以预见老师在批改时不知该怎么给分的苦恼表情。 我爬上桌子,以缓慢的动作打开之前写到一半的笔记本。一边翻阅因湿气而变得皱巴巴的页面,并回头继续解读樋口个人风格强烈的字迹。 过没多久,我感觉到不知道是谁擅自打开了玄关入口走进屋内,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顿时在走廊上响起。随即就有张被太阳晒得很均匀的少女娃娃脸探出头。 「打扰啦。我帮大家带补给品来了。智春,这里有冰淇淋喔。」 说完,她便得意地甩了甩里头装得满满的超商塑胶袋。冰淇淋——一听到这个名词,阿妮娅登时有了反应,不过她似乎已没力站起身了。那位金发的小妹妹留学生再度以抱住电风扇的姿势停止不动。 我则以略显愕然的表情仰望这位手提超商塑胶袋的新访客。 「……杏?」 「你怎么穿这样?」 樋口同样以愣愣的表情问。 杏「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服装,似乎不大能理解。 「啊,你们说这个吗?哪里奇怪了?」 「不,与其说奇怪……」 我与樋口对看了一眼,两人都不知该怎么评论。杏如今穿在身上的,只有一袭超薄的t恤与低腰短裤。这样会不会太暴露了?底下鲜艳的橙色胸罩几乎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杏对我们的目光似乎完全不在意,反而自己掀起t恤。 「放心放心,这是泳装啦。哎——谁教今天这么热。」 啊哈哈哈哈——她发出天真无邪的笑声,顺手就把汗湿的t恤给脱了。 这种几乎跟只穿内衣裤差不多的打扮让我有点心慌,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摆。就算里面是泳装好了,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下秀出来啊。 「那个……杏,你刚才就是用这种打扮从马路上走过来吗?」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杏则「当然!」地挺起胸膛。 「是啊。我很聪明吧。我早就料到,这种气温走到智春家一定会满头大汗,但如果穿这样就不必换衣服,而且还可以直接冲水哩。总之,你家水龙头借用一下!」 杏满面春风、露出极希望我夸奖她的笑容。尽管她的理论没错。但我还是觉得这么做不大妥当,又不是幼稚园小朋友。 结果操绪还是以尊敬的目光仰望杏。 『原来呀……小杏真聪明!操绪也来换泳装好了。』 「耶?」 真的吗——我回头望向操绪。话说从以前我就觉得很不可思议,这家伙明明是幽灵,到底要怎样才能随时换衣服。 「有什么关系嘛——随便她吧。」 樋口以半放弃的口吻喃喃道。以手撑住脸颊、表情事不关己的他,对我投以寻求同意的视线。 「不管是幽灵或大原穿泳装的模样,都跟小学生差不了多少。就算看到也没啥感觉,不是吗?」 「啊,不……这个……」 我无法果决地否定这点,还忍不住望向操绪与杏稚气未脱的上围。操绪顿时对此露出了敏锐而强烈的反应,表情也变得明显不开心。为了对我反击,她便紧接着脱口说出—— 『对了,嵩月同学也一起换吧?』 「咦……?」 突然被点名的嵩月脸上浮现困惑之色。 操绪径自挽起她的手臂。 『来嘛,上次出去集宿朱里学姊帮你准备的泳装应该还在。』 「啊……不,我……」 嵩月努力摇着头。 『可是可是,家里只有我跟小杏穿泳装很不自然呀。智春内心也是比较想看嵩月同学穿泳装。对吧,智春?』 「耶?」 冷不防被质疑的我愣住了。为何这时要突然提起我的名字?话说回来, 操绪自己也觉得在家穿泳装很怪嘛。 然而跟穿泳装的嵩月共处一室,应该就更不可能专心写作业了。当然,要说我不想看也是骗人的。 「哇,真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办吧,小奏。」 杏从背后贴住嵩月,面露天真烂漫的笑容。 「既然如此,干脆智春你们也换泳装吧?在院子弄个吊床什么的,感觉就好像很开心地去度假一样。」 「不……一点也不像度假,这里可是我家啊。」 我以保守的口气试着反驳,但杏她们却理所当然地置之不理。在杏她们半强迫的拉扯下,嵩月被带进了暂代更衣室的浴室里。 「唔唔……」 在此之前就像件家具般毫无反应的阿妮娅,也是在这时轻轻地叫了一声。 个子娇小的这位小妹妹,放开了原先紧抱不放的电风扇,就像从坟墓中爬出的死尸一样,以缓慢的动作将手伸向桌子。 「我……我要吃……冰淇……淋。」 这就是阿妮娅最后说出口的遗言了。 她似乎耗尽了所有的体力,砰一声平伏在地板上。看来她应该不是搞笑,而是真的到达体力的极限了。话说回来,她的故乡似乎是蛮冷的国度,在那种地方长大的少女恐怕很难撑过日本的酷暑吧。 『妮娅!?』 「阿、阿妮娅……你没事吧?」 操绪与我赶紧跑过去,因高温而头昏眼花的阿妮娅则没有回应。面对如小狗般伸出舌头喘气的她,嵩月慌忙抱起她,就连樋口也不安地开口道: 「喂,小鬼……!?她的脸色,好像不太妙吧?」 事实上,我也觉得事情非同小可。阿妮娅的情形已经濒临脱水或中暑了。我甚至认真思考该不该叫救护车。 但只有杏不知为何露出悠闲的表情,笑道: 「啊哈哈,刚刚好,交给我吧!」 说完她便从采购的物品当中,取出让人联想起橡胶艇的半透明塑胶块。那玩意儿全部打开面积应该很可观——不过到底是什么? 在我还不明所以时,杏擅自将那玩意儿推向我的胸前,同时还以可爱的姿态嫣然一笑。 「夏天还是要泡在游泳池里才对。」 唉……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o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后,让人协助换上泳装的阿妮娅,以水耕球根植物的姿势半浮半沉于游泳池中。 她泳装腰部的荷叶边在水面上摇摆着,筛过树荫缝隙的阳光洒在她纤细的背上。差点过热的体温透过水的冷却不少,红通通的脸颊也渐渐恢复原本的颜色。 附带一提,这里说的游泳池当然不是比赛用的标准游泳池,而是摆在鸣樱邸院子的塑胶制游乐道具。是那种灌入空气后,便可把幼儿放进去的产品。那原先似乎是商店街暑期活动所使用的中古品,最后被杏免费接收了。 高中生用这种玩具好像有点丢脸,但它勉强也算是游泳池吧。望着反射日照后显得波光粼粼的水面就让人感觉凉快不少,在这种足以杀人的酷热中竟然还满有吸引力的。 阿妮娅的旁边,则是不知为何最后还是换上泳装的嵩月。 接着杏与操绪也跳了进去,狭窄的充气游泳池变得更拥挤了。我与樋口只能在檐廊愣愣地眺望着开心玩水的她们。 虽说也不是非常想游泳,但都已经换上泳装了,只能看别人清凉地玩水毕竟还是很难受。这样反倒让自己身上的热气更增几分。 我懒懒地从地板上爬回桌旁,重返先前写到一半的作业。在这种大热天关在家里,唯一的理由就是要把习题解决掉。只不过我还是打不起完成它的冲劲。正当我脑袋空空地一边转自动笔一边发呆时……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背后突然有人怒吼道。 老实说我吓了一大跳。除了事发突然外,也搞不清楚对方在气什么。 就如同鱼受到被丢到水中的大石头带来的冲击昏厥,因而翻肚一样,我僵在原地瞪大了眼睛。因此掉下的自动笔尖端刺中了自己的脚后,我才因痛觉回神过来。 「佐、佐伯……?你怎么突然跑来?」 我以高八度的声音反问着。双手擦腰、直挺挺伫立在客厅人口的来人,正是佐伯兄妹中的妹妹——也就是我们的同班同学佐伯玲子。 这位五官棱角分明、个性倔强的少女,挑起眉尾瞪着我。 「先提问的人是我吧!夏目……你竟然在自己家里让杏跟奏穿那种不像样的服装……!?」 「耶……不,我们只是在赶暑假作业……」 「为什么写作业要换泳装!?」 「这个嘛……呃,原因有点复杂……」 我支支吾吾地难以开口。其实佐伯妹的疑问一点都没错。 在普通的民宅院子里,年轻男女毫无理由地半裸着身子逛来逛去,确实非常诡异。 事实上,被她形容为不像样的也不过是泳装罢了。在这种气温下,也不需要为此大发脾气吧。 正当我莫可奈何地打算详尽对佐伯妹说明时…… 「……喂,智春,为什么佐伯会跑到你家来咧!?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无、无法原谅,我无法原谅这种事!」 樋口以几乎足以勒颈的力道把我拉过去,并对我附耳质疑道。快要无法呼吸的我只觉得倒霉透了。尽管樋口表面上装得很冷静,但他那充血的双眼还是怪恐怖的。 「住手啦,樋口。我来找夏目还需要得到你的许可吗?」 佐伯妹以不解的表情质疑樋口。 「唔……不,呃……」 樋口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佐伯妹盯着脸部几乎贴在一起的我们,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等等,难道,樋口你看到我把夏目从你身旁抢走,所以吃醋了……?」 「见鬼喔——!?」 樋口抱着头大叫道。我也有点同情他,于是便以责难的目光看了看佐伯妹:拜托,请你不再做无谓的揣测了。 「话说回来,佐伯怎么会突然跑来?」 我以疲惫不堪的心情重新问一遍。佐伯妹轻轻耸了耸肩。 「按了你家门铃好几次都没人回应啊。因为听到有声音,所以确定你家有人。」 「啊,对喔……」 其实我先前也察觉玄关的电铃响了好几次。但由于嫌麻烦就故意装作没听见。 「什么对喔……真受不了你耶。」 佐伯妹愤怒地吸了口气,我慌忙补救道: 「啊,不,其实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例如阿妮娅突然昏倒,以及换泳装之类的。」 「就说了你们穿泳装做什么嘛!?」 看来佐伯妹依旧怒气未消,而且还不断朝我步步进逼。 我缓缓地向后退,这时从院子观察我们的杏一边以脚掌打水一边说: 「好啦好啦,玲子你也别生气了,下来跟我们一起玩吧。我可以借你泳装。」 「免了。我也不是来玩的。」 佐伯妹冷漠地摇摇头。话说回来,像这种热死人的天气,她竟然还穿得住整齐笔挺的制服。接着她突然交叉双臂挡住自己的胸部,并以侧目瞪向我。 「我也不想被色眯眯的眼神盯着。」 「嗄?」 又怎么了?我感到很困惑。今天我脑袋里可没出现任何变态的妄想啊。之前在民宿打工时也看惯了杏她们穿泳装,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但那些泳装款式确实不怎么性感。此外,在这种足以杀人的大热天中,妄想那些多余的事只会耗损体力罢了。 「哼— —天晓得。」 结果佐伯妹还是对我白了一眼。 「刚才我开口叫你之前,你不是一直在偷瞄奏的胸部。」 「啥……!?」 我急促地叫苦道,感觉无言以对。 「啊……」 嵩月困窘地低下头。操绪臭着脸、露出「真低级——」的厌恶表情。可以理解这种心情——杏则颇为谅解地朝我点点头。 不对啊——我尽管想辩解,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我看了嵩月好几眼是事实没错,但理由并不是佐伯妹所想的那样。 我所关注的并不是嵩月的胸部,而是她的左肩。目的则是为了确认嵩月身上是不是起了异常的变化。 自从半个月前在海边发生的事件后,她的身体就出现了非在化的征兆。 由于现象只出现了一下下,操绪……甚至连嵩月自己恐怕都没发现。 或许只是我一时眼花吧,我无法完全排除自己看错的可能性。 不过至少就我所知,从那次以后嵩月的身体并没有出现任何变化。在先前的观察中,她的肌肤上也找不出后遗症留下的痕迹。 总之我想说的是,我仅仅关心嵩月的身体状况而已,甚至敢发誓绝对没有用下流的目光偷瞄她。 然而,在此我却无法对佐伯妹明说这点,即便试图找其他更高明的借口,一时半刻也想不出来。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就当我是个看嵩月胸部看傻了眼的下流家伙吧。 「真受不了……为什么每个男人都这样。」 佐伯妹以莫名冷漠的目光睥睨我。我则一句话也不说。随便她怎么批评好了。 这时樋口不知为何脸上浮现从容的表情,介入我们的对话。 「哎呀,你也稍微体谅一下智春的心情吧。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喜好啊。」 「不……什么喜好……」 这种说法就好像强调我热爱大胸部一样,完全起不了打圆场的效果。 但在我反驳之前,樋口已经猛然站起身。 「不过我就不同了——假使佐伯穿上泳装,不论再平再不起眼,我都不在乎!」 「闭、闭嘴!我既不平也没有不起眼!」 佐伯妹二话不说就狠狠赏给他一拳。 樋口转了好几圈,最后仰躺在沙发上。我则不耐地采取袖手旁观的态度。这里已经够挤够热了,真希望他们不要在这种时候吵起来。 然而我的愿望还是落空了,只见樋口摇摇晃晃地撑起上半身。 「可、可是佐伯……你现在穿的是全套制服,连额头都冒汗了……」 「额你个大头鬼!」 樋口又被佐伯妹用力踹了好几下。 苦闷的惨叫声自樋口嘴里发出,但他的表情却似乎挺享受的。对他而言这或许也算一种幸福吧,我心想。反正这种麻烦事我也懒得管。 『嗯……对了,结果佐伯同学来我们家究竟是为了什么?』 等樋口终于没有反应、四周完全安静下来后,操绪如此问道。 话说回来,这疑惑确实没解决。佐伯妹是不可能突然一个人来我家玩,也不可能没事专程跑来看我。 根据她那极度严谨的性格,来找我抄作业的机率也是零。反正下礼拜就可以在学校碰面了,何必挑这时跑一趟? 被在场所有人看着的佐伯妹变得有点坐立难安,她的视线犹疑了一会儿。 「那个……呃,我有点事想跟夏目私下商量……」 「商、商量……咦?」 佐伯妹这出乎意料的回答令我一愣。现在我更迷糊了。她怎么可能会有事想找我私下商量? 「……是关于哥哥的事……」 佐伯妹以不太甘愿的口吻含糊不清地说道。 一股强烈的不安袭向我。她的哥哥——佐伯玲士郎乃洛高第一学生会会长,是个莫名其妙跟我纠缠不清的人物。我虽然被他救过一命,但也曾差点被他杀掉。此外我俩还共享了几个不可告人的可怕秘密。 佐伯妹如果因她哥的事而感到头痛,会挑上我进行商量,其实也不是完全无法理解。 「呃……佐伯会长他,又遭遇了什么危险的事件吗?」 我胆战心惊地低声问,佐伯妹则不太好意思地略微垂下头。 「唔——其实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啦……」 「那到底是什么问题?」 我不加思索地追问下去。佐伯哥拥有让人有点吃不消的俊美外貌。身为学生会长的他也广受周遭信赖,再加上家里又很有钱。讲难听一点,我不觉得这种爽人会需要我帮忙。 「与其说是问题……应该算,唔……哥哥这次也许会……也说不定。」 佐伯妹盯着地板,颇为难以启齿的样子。我也没仔细听清楚她刚才说了什么。 平常盛气凌人的佐伯妹应当不会这样才对。随后她便暂时保持沉默,其余所有人只能疑惑。 「……算了。」 佐伯妹终于以放弃的态度表示。被大家紧盯着似乎让她很不好意思,为了掩藏被染红的双颊,她立刻在原地转身、背对众人。 「仔细想想,找夏目商量也没用……我要回去了。」 「……回去……喂,佐伯?」 「那就这样了。还有,奉劝你作业最好自己写,不然皮就给我绷紧一点。拜拜!」 她自顾自抛下这段话,不等大家回应拔腿就走。 我则以恍然的表情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开。 「……什么跟什么啊?」 不知是谁问了一句,不过没有人可以回答。 驻留在庭院大树上的蝉再度发出嘈杂的叫声。如此猛烈的暑气简直就像夏天不服输的最后一搏。鲜明的夕照这时也在西方的天空扩散开来。 到最后,还是无人知晓佐伯妹想商量何事。 然而那天过后没多久,我就搞懂其中的玄机了。 更正确地说,后来得知真相的我,已经不是原本的我了—— 炮弹 1 以大炮发射的弹药。 2 田径所使用的铁制或黄铜制球。 (译注:即铅球。炮弹与铅球在日文是同一个汉字。) 那是一颗货真价实的——铅球。 一颗铅球飞了过来。 这玩意儿确实是田径比赛所使用的道具没错。直径大约十一至十三公分的金属球,重量则有七点二六公斤。 从教室窗户飞进来的铅球,刚好从我的右颊边掠过,接着粉碎了附近的课桌。它在地板上弹了好几下才终于停住。过了半秒而来的风压将我的头发轻飘飘推起。 「嗄……」 我俯瞰在地板上滚过的铅球,干渴的喉咙挤出一道声音。霎时不听使唤的舌头,让我无法顺利发言。 「为什么会有铅球……?」 如此异常的状况连刻意质问都显得多此一举。 这里是午后的教室,时间则是第二学期才刚开始没多久的普通放学时段。 我为了抄写向同学借来的笔记而留在学校,结果差点被一颗冲入校舍二楼窗户的铅球砸破脑袋。 这并不是稀松平常的事。铅球飞入窗子,跟昆虫或小鸟不小心闯进来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只要位置相差一点点,这里就会多一具尸体了。留在教室的学生还有七、八人,目击者可说非常多。如此的事件就算掀起恐慌也不稀奇,然而…… 『嗯……是铅球耶。还真稀奇——』 飘浮在我面前的操绪,看向滚落地板的铅球同时若无其事地喃喃了一句。其他同学也只是瞬间瞥了我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不……什么稀奇?重点不是那个吧?」 『咦?是哟?』 望着声音明显颤抖的我,操绪愣愣地微微偏着脑袋。 『这是颗铅球没错呀。又不是从半空中掉下了陨石,或者降下青蛙雨之类的?』 唔,操绪的说法听起来似乎也没错。 「最好是那样啦……!」 我轮流指着敞开的教室窗户以及被粉碎的课桌,口中大声嚷嚷: 『这很危险耶!搞什么鬼!怎么会有铅球突然飞进二楼的校舍窗户啊!?还差点就把我砸死了!』 操绪冷静地看着陷入混乱的我。 『嗯……不过,这看起来并不像是瞄准智春扔来的……』 「真的瞄准我还得了!」 以铅球进行狙击的杀手,真可说是前所未闻。天底下有这么随便的狙击手吗? 『总之就是某人在推铅球时手滑了,不小心飞到智春附近而已嘛。这种事常有吧?』 「最好是啦!才没听说过那间学校经常会有铅球乱飞咧。难道这里被诅咒了!?」 『嗯……但苦主是智春呀。』 听了操绪随口发出的咕哝,我只能「唔」地顿时噤口。 我这个人确实经常遭遇不幸。虽然不清楚是否被诅咒了,但应该拥有极为类似的体质吧。生平第一次搭飞机便坠海,那次同乘的青梅竹马少女也化为了缠身于我的幽灵。 高中开学典礼那天清晨被恶魔袭击,再隔两天则被卷入了。更糟糕的是,如今在我的影子里还沉睡了一架被称为机巧魔神的机械恶魔。 跟那些事相比,区区的铅球根本不算什么——我不是无法理解操绪的言下之意。但即便如此,要平静面对被铅球狙击这种事毕竟还是太难了。 「可恶……到底是哪个没品的家伙,竟然把这种玩意儿扔进教室里!」 我气得双肩发抖,一把抓起掉落地板的金属球。 瞬间,沉重的触感传达至我的指尖。 我这时终于察觉一件事。 田径所使用的铅球标准重量是七点二六公斤,比大部分随处可见的哑铃都重。要把这种东西推进教室,可不是路上找一个普通人就能办到。此外要从校舍外将教室内的课桌砸得粉碎,更非一般人所为。 如果问我认识的人当中有谁具备如此怪力,那就只有—— 「喔……夏目!」 正当我手握铅球默默思索时,一个异常开朗的声音对我喊起。 「原来这里是你们的教室啊。哎——抱歉抱歉,有人受伤吗?」 一名浑身横肉的学长直挺挺地伫立在教室门口,他眯起眼笑着问。那家伙的体重——恐怕有将近一百公斤吧。虽说生着相扑力士的理想肥硕体型,但对方所穿的却是洛高田径队的练习服装。 「啊……吉田学长?」 他是中学时代曾跟我一起参加田径队的学长。叫什么名字我忘了,只记得好像是运庆还是快庆之类,类似佛像雕刻师会取的名。他的长相也有点像大佛就是了。 虽说吉田学长的外型跟田径队员似乎完全搭不上边,但他可是擅长掷链球的选手。据说他也保有推铅球的纪录。 「难不成……把铅球扔进教室的人……」 「是啊,就是我。抱歉抱歉,刚才我在顶楼揣摩旋转式推法,一不小心就手滑了。」 「唉……」 仰望吉田学长所指的对面校舍顶楼,我烦厌地叹了口气。在那种地方练习铅球,不论谁都知道很危险吧,真希望他能立刻歇手。 但学长似乎没有反省的意思,反而咧嘴露出笑容。如果放着他不管,搞不好他还会哼起歌来。这种异常开朗的反应太奇怪了,是不是脑袋出了什么毛病啊? 「啊哈哈。哎,抱歉。夏目,你有听说秋季的县内预赛要开始了吗?所以我才会一时练得过于起劲——」 学长说完后,冷不防发出「呼」的一声,还做出健美选手般展示肌肉的动作——正展背阔肌。 浓烈的男性汗臭味顿时扩散开来,操绪忍不住「唔哇」地露出厌恶的表情。 然而学长心情极佳的笑容还是保持得很完美。很显然背后一定有鬼。 普通人不论多么高兴,都不至于表现到如此露骨的程度。这与其说是单纯为了某件事而喜悦,不如更接近快要自白犯行的嫌犯所会有的反应。要不然就是学长嗑了药什么的。 这时我突然怀疑,学长是不是为了增进成绩而服用了某些禁药。 「呃……学长,你的身体没什么异样吧?」 「思,好到不能再好了。」 他再度展示自己的肌肉。他这种认真的态度反而让我有点受不了。 这时学长似乎有点害臊地搔搔头。 「哈,今年我觉得自己真的可以缔造绝佳的纪录。我的宝贝也大力帮我声援哩。」 学长说。 『……宝贝?』 操绪眉头一皱并质疑道。 不过这时我却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吉田学长发神经的理由,很明显不是压力过重或服用了什么禁药,而是这位胖学长在暑假前交了女友的缘故。 尽管如今这个年代交了女友似乎并不需要这么兴奋,但看他这种兴高采烈的模样,我也不便说什么。此外他的女友听说的确很可爱,所以老实说我也有点羡慕。 「那么,就先这样啦。」 夏目你也赶快找到自己的幸福吧——吉田学长抛下这番亢奋的鼓励后便径自离去了。 搞什么嘛——我心里有点不爽。不过这时如果表现出生气就更像丧家之犬了,因此我只好保持沉默。除了被那家伙扔了一记铅球外,还得听他炫耀女友的事。如此意料之外的连番打击,让我因强烈的疲惫感而托起腮帮子。 但这时,我却在自己的脸颊上摸到了又黏又滑的玩意儿。 「耶……?」 蓦然望向自己的手,我不由得愕然了。 半张手掌已被赤红的液体沾湿。 操绪面对自然而然抬起头的我,也忍不住「呜哇」地叫了一声。 『智春,血,你流血了。这边的脸颊都是血耶!』 刚才被铅球掠过而擦伤的部位,因为我托腮的动作而一口气裂了开来。一旦察觉出这点,伤口便急速传来疼痛。 其余同学们发现我半张脸都是血,纷纷为我有名的衰运发出感慨。你们这些人,不要露出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好吗? 「……」 面对啪嚏啪嚏滴落课桌的鲜血,我无言地吐了一口气。一想到刚才满脸幸福笑容的吉田学长,更应验了「当某人陶醉于幸福时,必定有另一人在暗处哭泣」这句话。 再度深刻体认到自己的倒楣体质后,我只能重重地叹息一声。 保健室已经有其他先造访的学生了。 那是一名身着改过的纯白制服,外型俊美到让人喘不过气的男学生。他正是佐伯兄妹当中的哥哥——洛高第一学生会会长佐伯玲士郎。 『出、出现了……』 操绪一见状,便发出从幽灵口中说出会让人很想吐槽的台词,还表现出明显的厌恶之色。我也忍不住在保健室的人口停步。对操绪跟我而言,这位装模作样的学长向来都是难以应付的角色。 毕竟我们才刚升上这所高中,就被他叫过去开了好几枪。此外还被他的机巧魔神痛殴一顿,差点就丢了小命。遭遇这些事后,要是我们还会喜欢那家伙,就太不正常了。尽管他外表出众、家里有钱,又有个美女妹妹,但我们可不是因为忌妒而刻意疏远他。 佐伯哥平时总会带着好几个粗壮的男性部下,今天同样有三人围绕着他。此外保健室的病床上还躺着一名貌似小太保、脸已被打肿的男学生。 那家伙的鼻梁明显出现不自然的扭曲,担任保健室老师的淹原女士则坐在一旁进行治疗。 「——本日下午,学生会成员在校内发现一名企图进行不纯异性交往的男子。嫌犯为了逃避学生会的执法,尝试无照驾驶机车逃逸,幸好很快就被彻底制伏了。」 佐伯哥将情况说明完毕。 他们第一学生会的主要活动内容,就是维持校内的治安与确保学生安全。工作性质类似私人警察。 不过如今这个年代,光是不纯异性交往就有必要把人打到脸歪掉吗?不过,第一学生会的确会干出这种事。他们的基层成员又被称为处决委员,这名号可不是吓唬人用的。 被逮捕的小太保似乎失去了意识,只能发出「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不行……不能打那里!」、「很痛啊拜托饶了我」等近乎呓语的微弱呻吟。 相对于几乎无法再爬起来的小太保,学生会的成员可说是毫发无伤。宛如以肌肉块组合成的这些人,就算是徒手应该也能轻易拦下疾驶中的机车吧。 趁那些人还没意识到我们,我悄悄步向了保健室的药品棚。 结果保健室除了学生会的家伙外,还有另一名相较之下正常许多的学生。她是我十分熟悉的人物。这位身着白衣、套上保健股长臂章、手握掸子清扫药品棚的女学生,察觉到我的存在后转过身。 「啊……」 一头艳丽的黑发加上几乎呈透明的白皙肌肤,还有端正到令人有点难以接近的美丽脸庞。这位美少女正是嵩月。 身为保健股长的嵩月,今天似乎轮到在放学后留下协助保健室的业务。 (插图) 「啊啊……!」 她发现我脸上的鲜血后,随即带着惊讶的表情跑了过来。 「脸颊,血。」 嵩月以焦急的口气说着。这句话是指脸颊在流血吗?可能得花几秒钟思索一下。她的脑袋虽然很好,但口才却有点迟钝。 「是啊……嗯。虽然只是擦伤,但血却无法止住。」 起因是一颗铅球扔进教室造成的——这种理由我还真难启齿,只好含糊地蒙混过去。倘若不小心在佐伯哥面前提及吉田学长的名字,害他也被打得颜面变形就不好了。 「总之我需要一块ok绷,你能帮忙拿一下吗?」 我边说边随手擦拭脸颊上的血。 「不行。」 嵩月以出乎意料的蛮力抓住我的手,制止我擦脸的动作。 「一定要好好治疗。」她重新说明一遍。 『这点小伤涂一下盐巴就好了呀……』 操绪在碎碎念的时候被嵩月瞪了一眼,只好闭上嘴。 正牌的保健室老师淹原女士,这时正一边发出恐怖的分筋错骨声,一边帮鼻梁被打断的男学生继续进行治疗。 「啊……抱歉。我这里暂时走不开,嵩月同学可以帮我随便处理一下吗?」 老师对我那出血甚多、但其实没啥大碍的伤口瞥了一眼,便以不当一回事的口吻说道。 对这种治疗时会发出异样骇人声响的保健室老师,我当然不敢有意见,于是便乖乖坐在嵩月面前。 与笨拙的口才刚好成对比,嵩月以纯熟的手法准备开始治疗。她先消毒过自己的手,再拿出止血用的纱布以及ok绷,并将凡士林、棉花棒,以及不知名的药品依序摆在桌上。 这副模样与其说是班级的保健股长,不如更像是真正的保健室老师。与在教室时气氛截然不同的嵩月,让我莫名其妙感到心慌。虽然她本来就天生丽质,不管穿什么都好看,但这袭白衣的姿态更是极品。假如再戴上一副眼镜的话,她的一些死忠支持者可能会因此发狂吧。 嵩月让我坐在患者用的椅子上,以纱布轻轻擦拭我的脸颊。为了确认我的伤口状况,她更毫无防备地将身体贴过来。 等我回过神,才惊觉她的脸庞就近在眼前。这种姿势令我不自觉紧张起来。我的身影就倒映在嵩月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珠上,在消毒液的刺鼻气味中还夹杂着一股可爱女孩的甜美香气。 『那个……等等,嵩月……』 「不要动。」 我下意识地将腰部往后缩,但嵩月却以采出上半身的姿势继续迫近。为了不与她目光接触我只得垂下双眼,结果又刚好落在她胸前那两团柔软的膨起上。我不自觉面红耳赤起来,大概是因为脸颊充血的缘故,伤口的血始终止不住。 「——夏目智春。」 这时,我背后突然有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冷静的口吻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 「是、是?」 这种愧疚的感觉就像做坏事被抓到一样。我脸色难看地猛然回过头。 「啊……!」 结果这个动作,却让我的脸颊撞上了嵩月手边正要裁去多余纱布的剪刀。刚才好不容易堵住的伤口现在又绷裂了。 「咕哇!」 这回鲜血一路流到下巴,泪流满面的我不禁发出轻微的呻吟。就算是男人也很难忍下这种疼痛吧。 「啊……啊……!」 止血用的纱布被迅速染成鲜红色,嵩月为了去取预备用的补充纱布,慌忙地跑了出去。 趁她离席之际,佐伯哥凑近我的脸附耳警告道: 「夏目智春,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假使你敢对嵩月奏出手的话……」 『啊……我知道我知道,我很清楚。』 这件事我听过太多次了,拜托别把脸凑这么近好吗? 我以空洞的眼神仰望天花板。倘若我对嵩月出手,我们就必须被消灭——这点佐伯哥以前便对我宣告过。嵩月的真实身分乃具备强大魔力的恶魔家族后裔。假使像我这样的机巧魔神操演者与她缔结契约,我就会摇身变为拥有惊人力量的魔神相克者——事情说穿了就是如此。 对于目前已实际体验过魔神 相克者有多恐怖的我来说,也不是无法体谅佐伯哥的立场。总之,这个问题姑且按下不表。 我拼命避开佐伯哥的脸,望向躺在病床上的那个可怜小太保。 那家伙只不过是想稍微尝试一下不纯的异性交往,就被修理得如此凄惨。一旦我真的跟嵩月缔结契约,他们那些‘宰了你’云云,就绝对不会只是口头上的威胁。 身边有如此罕见的美少女,却又被限制不准交往,或许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一件事吧。一想到交了女友后就仿佛腾云驾雾的吉田学长,我突然产生一种迟来的强烈羡慕。 我偷偷叹了口气,同时默不作声地瞥了佐伯哥的侧面一眼。 这位学生会长也委实让人难以理解。 明明有如此出众的外表,女生们想跟他交往还得拿号码牌才是,但却从来没听说他传出什么绯闻。相反地,围绕在他身边的总是一群看了就令人难受的肌肉壮汉。 『果然,他的嗜好是那方面……』 操绪仿佛看穿我心思般、时机绝妙地窃窃私语道。 「是吧。」 我也点点头。如果真是那样,佐伯哥会对所谓的不纯异性交往如此无情,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你说什么?」 佐伯哥以讶异的表情质问我。我与操绪慌忙摇摇头,为了躲避他狐疑的视线,还故意看向窗外。 角度倾斜的午后阳光,将校庭染得一片赤红。 仅存一点夏季尾声的晴朗青空、无人且清闲的操场。 在宛如以扫帚扯开的卷云背景下,只见一名女学生无所事事地呆立着。 这番光景令我下意识地停下目光。 我应该不认识她才对。对方的背影我毫无印象,只是感到有点好奇。 「啊……怎么了,吗?」 捧着一大堆纱布回来的嵩月,以大惑不解的表情对我问道。 『呃,没事。』我摇摇头。 为何自己会对那位陌生的女同学产生好奇,大概是由于她身上散发出一种跟我类似的倒霉气质吧。 那仰望黄昏天色的娇小背影,总觉得好像在哭泣。 o 又过了好几天,脸颊上的伤口也快痊愈了—— 当晚,我不知为何在半夜突然醒来。 全身都是令人不快的黏腻汗水。床单也因湿气而显得异常沉重。 这种醒来的方式真是不舒服到极点。 没有月光的夜晚,室外一片漆黑。 操绪的身影也不在附近,昏暗的房间角落只有我一人单独躺着。 或许刚才自己作了一场梦吧。 没错,梦。 会突然醒来就是恶梦的缘故。 噫噫呜呜、噫噫呜呜—— 总觉得耳边一直有某人在哭。 那是女人的声音。 啜泣。 为什么要如此悲伤呢?我心想。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这个问题,我唯一能听到的就只有接连不断的啜泣而已。 噫噫呜呜、噫噫呜呜—— 啜泣声冷不防变得清晰起来。 我猛然睁开眼。边拭去前额冒出的讨厌汗珠边撑起上半身。 时间已过了半夜两点。 陷入沉睡的马路寂静无声,唯有街灯所发出的微弱白光,透过窗帘缝隙流泻入室内。 在梦里听到的女性哭泣声—— 再度传入了我耳中。 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瞬间窜过我的背脊。这下子我可是完全清醒了。 带有恨意的哭声自半开的门缝中传进房间。 噫噫呜呜、噫噫呜呜。是女人的声音没错。 这不是梦。假使我先前所听到的呜咽是恶梦的一部分,醒来以后就不可能再听到了。 此外我也不认为这是幻听。 最好的证据就是,哭声偶尔还夹杂着一吸一顿的抽噎以及吸鼻子的咻噜声。如果这是幻听未免也太真实了吧。过剩的临场感反而让人觉得恐怖。 不过假设这声音不是梦也不是幻觉,那就是如假包换的现实啰。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蠢事——我心想。 『智……智春……』 这时,一个人影轻飘飘地自我那流满冷汗的背部浮现。 这位发出淡青色光芒的幽灵少女,正是我熟到不再熟的操绪。 只见她面露难堪的表情望向我。 『刚才的哭声是……』操绪软弱地问了一句。 看来她也是被啜泣声所惊醒的。身为幽灵的操绪竟然真的害怕起来。 「那声音……应该不是操绪,对吧?」 『为什么人家要在大半夜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哭嘛?』 操绪以毫无幽灵自觉的口吻回嘴道。确实,我也觉得既任性又没耐心的操绪,不可能会耍这种费力的恶作剧手段。 『声音应该是来自家里吧?』 「……嗯。」 被操绪这么一问,我也只能不大甘愿地点头。 因某些因素而被赶出老家的我,一人栖身于这栋租金低廉的独栋建筑中。暂住的阿妮娅今晚不在:她为了调查东西去朱里学姊的家借用电脑了,还说今晚要在那边过夜。因此那哭声不可能是来自阿妮娅。如果犯人不是操绪也不是阿妮娅的话,真正的来源到底是谁——? 这栋被称作鸣樱邸的租屋处是建筑于昭和初期的古老洋房,如今除了我们几个以外就没有其他人使用。此外,鸣樱邸怎么看都像是鬼屋的外观让闲杂人等根本不敢靠近。由于被误认为是废屋,所以某※国营电视台的收费员也不会登门要钱。只要是拥有普通常识的正常人,应该都不会趁大半夜闯入这里才对。(译注:指nhk电视台。按照日本的法令规定,nhk电视台是强制收视且必须缴费的。) 也就是说,发出这种奇怪啜泣声的家伙,铁定不是拥有普通常识的正常人——或者该说是货真价实的妖物才对。不论事实是何者,都令人感到非常棘手。 「那个……操绪。」 我心怀疑地开了口。操绪则回头对我露出厌恶的表情。 『什、什么事?』 「不好意思,可以请你出去看看情况吗?」 『耶耶——!人家才不要呢,打死不干!』 我努力挥着手,试图将迅速拒绝我的操绪赶出房间。 「你不是自称为我的‘守护灵’吗?拜托了!」 『就算是守护灵也不想跟这种阴沉的爱哭女鬼打交道呀。智春不会自己去呀?反正你早就习惯幽灵了。』 「是谁害我习惯幽灵的?我也很讨厌那玩意儿好不好!」 『那假装没听见、看着不管如何?』 「不……那怎么行……」 唔唔——我在嘴里念了几声后,终究还是爬下床了。 女子的啜泣声依旧持续。待在寝室发抖对揭开真相于事无补。因此尽管我心里极度不安且不悦,最后还是只能选择动手去找哭声的来源了。操绪的借口其实也不是没道理——我的确很习惯幽灵这玩意儿了。 哭泣声似乎是从一楼传出的。在鸣樱邸后侧那好几个平常没人用的空房间处。 我努力压低脚步声爬下楼,操绪也紧贴着我的肩膀不放。 哭声变得愈来愈清楚了。 这个声音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不过,音质比我预想的要年轻许多。或许年纪跟我们差不多,顶多就是十五、六岁左右吧。以因怨恨而化为恶鬼来说,这个岁数似乎太早了。 当我们来到目的地的房间门口时,女性的啜泣声就突然停了。 只听见里头传来掏口袋面纸的悉悉索索声,然后则是用力擤鼻涕的声音。 「……」 我与操绪愕然地对看了一眼。虽然我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不过真正的幽灵应该不需要擤鼻涕吧。口袋会放面纸的妖怪,在※鸟山石燕的画集里想必也找不到才对。(译注:日本江户时代专门画妖怪的画家。) 既然不是幽灵或妖怪之流,所以说—— 『是活生生的真人?』操绪以唇做出如此的嘴型。我边点头,边感到肚子里升起一股无名火。 半夜两点。万物都已陷入沉睡的时刻。 正当人家睡得舒服时,却被这种恶心的哭声给吵醒,老实说,我简直快气炸了。 既然对手不是妖怪,我就不需要客气了。 虽然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很明显属于擅闯民宅。若对方态度恶劣或许该抓起来交给警察处理。总之,我已经在心底发誓至少得要求对方道歉。于是我将指关节折得啪啪响并深呼吸一口气—— 「不准动!」 房间门被我粗暴地踹开。 我终于亲眼目击了那个发出哭声的女子。 噫呜——刚停止哭泣的十多岁少女回过头。 没想到这个扰人清梦的女孩长得还满可爱的。 纤瘦的肩膀、在昏暗房间内显得格外醒目的白皙肌肤,因哭泣而变得红肿的大眼。 散置于她脚边的行李,是个怎么看都像是离家出走用的大型波士顿包。 她所着的服装则是绣有十字架纹章的黑白双色制服。说穿了就是我极其熟悉的洛高制服。 女高中生。 啜泣女的真实身分是洛高的女学生。 此外她目前——正在换衣服。 「咿……」 制服裙子轻轻滑落至地板上,少女苗条的腿部曲线一览无遗。 至于摊开在行李袋上的,则是代替睡衣用的中学运动外套。 擅自闯入鸣樱邸的啜泣女,现在刚好在换衣服,而且…… 她看到我冷不防冲进房间便放声尖叫起来。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呜哇,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结果莫名其妙先道歉的反而是我。 我慌忙逃出房间,并将背后的房门关上。来到幽暗的走廊后,我感到一头雾水。 为什么在我的租屋处,半夜会有个不认识的洛高女同学跑进来啜泣呢? 此外我还撞见了脱到一半的裙子、运动外套,以及白嫩的大腿等。真是乱七八糟到极点。 陷入完全混乱的我,不自觉以依赖的目光仰望同样飘浮于走廊的那位幽灵少女。 操绪则眯起充满不信任的眼睛反过来盯着我。 她以冷漠的口气急促地道出疑点: 『……她是谁?』 第二天放学后,在洛高的化学准备室…… 「——这位是友原菜津美同学。」 对着恰巧在科学社社办现身的朱里学姊,我如此介绍道。 菜津美将原本就娇小的身子缩得更小,朝朱里学姊恭敬地低下头。末梢颜色会略略变化的乱翘头发以及又大又黑的眼珠,让这位女同学感觉有点像虎皮鹦鹉。 朱里学姊噘起看似颇为愉快的唇,交相比对我与她,随后静静地问: 「……她是谁?」 「呃。关于这点,就说来话长了——」 我揉着睡眠不足的双眼支支吾吾道。真不知道这件事该从何说起才好。 总之菜津美跟我们一样都是洛高一年级,刚好是隔壁班的座号十八号。所属的社团是「回家社」,兴趣则是看运动竞赛,此外她目前是处于离家出走的状态。 「离家出走?」 朱里学姊这回困惑地眯起眼。菜津美的肩膀缩得更窄了。 「是的……」 没错。她正是一名离家出走的少女。 由于某些因素,昨天很晚偷偷溜出自家的菜津美,决定先找户学校附近的废屋躲起来。结果她所挑上的就是鸣樱邸。 至于她哭哭啼啼的理由…… 尽管刚好发现没锁的窗子顺利潜入屋内,但这里毕竟是附近一带有名的鬼屋。室内既陈旧又阴暗,而且还感觉好像有人活动的气息,所以吓得半死的菜津美才会在半夜哭起来。这就是我们昨夜所遭遇的啜泣女真实身分。 「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朱里学姊面带微笑地侧着头问。 光看她这种态度,恐怕会误以为她只是一个温柔的学姊。一无所知的菜津美果然被骗了。 「那是因为……我被强迫参加相亲。」 一下子全吐实了。 「啊,原来如此。」 这种事常有嘛——朱里学姊交叉双臂并点点头。 以高中生的年纪去参加相亲应该不是什么常有的事——但话说回来,像洛高这种教会系统的私立学校,本来就有许多社长千金之类的大小姐就读,这么一来也就觉得见怪不怪了。举例来说佐伯兄妹家里就非常有钱,嵩月的情况也勉强可算是社长千金。对这种阶级的人而言,相亲或许不是什么天方夜谭吧。 『那个……这也不是什么常有的事吧……』 菜津美以此为开场白后,开始将自己的遭遇娓娓道来。 她家里虽然不是什么大公司,但也是间已历经七代的老商号。公司的业绩相当不错,附带一提,菜津美的双亲都是那种非常开明的人,并不会因为公司的业务需要,而强迫菜津美与谁交往。 但问题是出在菜津美的叔父身上。 负责公司内投资部门的那位叔父,为了家族发展,或者说是为了提升自己的业绩,替菜津美找了相亲的对象。男方则是事业往来伙伴的某间大公司社长儿子。 因此即便是菜津美的开明父母,也很难随便拒绝这件事。 「对方的家世确实没得挑剔,而且还听说是个年轻有为的人。但——」 菜津美说到这突然停顿下来。 她根本不想与对方见面,于是就不顾三七二十一逃出家里了。 我可以体会她不想随便结婚的心情,但连对方一面都不肯见、还因此逃家的理由,我就不大能理解了。应该没必要像这样拒人千里之外吧?假使不喜欢的话,见面后再婉拒不就好了? 「难道对方长得很丑?」 朱里学姊若无其事地问了个没礼貌的问题。 「不……不是这个理由。」 菜津美困窘地摇摇头。 「那就是他离过婚?」 「对方未婚。也没有小孩。」 「个性上有严重瑕疵吗?」 「从照片无法判断……不过据说是个认真且广为下属、同僚钦佩的人。」 「那一定是外表的问题了?」 「不是啦……外表并没有那么糟。虽说确实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难道是秃头……?」 「头发还好好的,而且很浓密。」 那你究竟是不中意对方哪一点——我心里不禁这么问。虽然这事跟自己无关,所以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但乍听之下,对方的条件应该算不赖吧。我实在不懂菜津美的态度为何要这么顽固。 结果朱里学姊看着对方的表情,像是猜到了什么—— 「菜津美,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吧?」 「啊。」菜津美红着脸点点头。「是的。」 『啊……难怪。所以才要离家出走……』 操绪总算能理解似地喃喃说道。 既然有其他中意的对象,不论 对方条件有多好都得严拒相亲了。 「是的。考量家里的情况,我不能自行表明拒绝,而且假如说出真相……毕竟这段相亲是由我们家主动去找对方谈的,如此一来就变得很失礼了——」 菜津美似乎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窘境。 结果她因为不知所措,在慌乱中逃出了家里,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我可以体会她想逃跑的心情。 不得不出席相亲的菜津美无法自己拒绝这件事,而且她又已经有交往对象了,这恐怕很难不让对方丢失面子。这么一来唯一的选择就只有逃家一途——菜津美会被迫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 「那,智春你想怎么办?」 朱里学姊唐突地对我问。 为什么要把她带来这——学姊望着我的脸继续说。 「那个……呃,其实我是希望能尽量协助她啦。」 老实说,一直把她放在鸣樱邸我会让我头痛才是真正的理由。然而,现在听了菜津美道出原委,我大概也不忍心再把她赶出去了。除了我可以体会她的心情外,身为同样被赶出老家的一人,在这种时候应该要互相帮助才对。 「要不要故意破坏那场相亲?」朱里学姊提议。 「不,不需要使用暴力吧,只要让对方自己拒绝就好了。」 我不加思索便喃喃回答道。 「可是……」 菜津美无助地垂下目光。朱里学姊则轻轻耸了耸肩。 「是啊。要表现得令对方讨厌应该很简单吧,但这么一来会让菜津美留下不好的名声,对她的家里也会造成困扰。」 「啊。」 的确是如此没错,我不得不点头。 要破坏相亲,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让对方讨厌。但假使真能这么做,菜津美也没有逃家的必要了。必须要留给对方好印象,而且又得用跟菜津美无关的理由,让对方不得不拒绝这件婚事才行——天底下应该没有这么好的事吧。 但朱里学姊却露出了充满自信的微笑。 「如果是,被幽灵缠身——你们认为如何?」 『……被幽灵缠身?』 我与菜津美同时反问道。 「相亲对象如果被幽灵缠身一定很碍事吧。」 「唉,被缠身确实是很碍事……」 「而且如果是这个理由,就不算菜津美故意要拒绝婚事了。」 『这么说来……或许是吧……』 这方法可行吗?我心想。毕竟这可是两家企业的子女要进行相亲。在这种严肃正式的场合上提及幽灵之类的词汇,铁定会被认为脑袋有问题,甚至会影响公司的信誉。 恐怕最有可能的结果,是对方会捏造出其他的理由,百般客套地从相亲中抽身吧。 「……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要怎么蒙骗对方、让他们相信幽灵缠身这件事呢?」 「不需要蒙骗啊。」 「咦?」 「这里就有难得的缠身幽灵跟被缠身的家伙可用,不是吗?」 「呃——你是指……」 我与操绪对望彼此。 真正的缠身幽灵与被缠身的家伙——究竟是指谁啊? 「只要有人代替她去参加相亲,事情不就简单多了?」 朱里学姊边说边露出甜美的微笑。 等等——我心想。代替?到底是谁代替谁啊? 「智春你刚才——不是说很想帮助她吗?」 朱里学姊为了进行最后的确认问道。 而我依然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o 「极山庄」是这次相亲的会场名称。 据说是一间只有少数人知道的会员制高级餐厅。 会场静静地矗立在郊区的山丘上,是一栋非常宽阔的日本家庭式建筑。建物外围有广大的优美庭园,再外圈则是绿意盎然的森林。 此外还有许多全副武装的警卫正在严密监视这处优雅的场地。 会场各处都安装了监视器,经过严格训练的军犬更毫不间断地在森林中徘徊。 与其说这是相亲会场,还不如更类似正在预防恐怖攻击的军事基地吧。 极山庄……真是名不虚传。果然跟嵩月所说的一模一样。 坐在通过山庄正门的计程车中,朱里学姊小声地说。到底是哪种谣言啊?我感到很好奇。 「……这里不就是餐厅吗?」 「是啊。不过不是普通的餐厅,这里是专门用来让人相亲的餐厅。打从明治时代创立以来,就致力于防范各种妨碍相亲的行动,百分之百的相亲妨碍阻止率就是他们最大的自豪之处,可说是这个领域的专家。据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顺利妨碍在极山庄进行的相亲。」 「呃,都什么年代了,应该没什么人会在相亲时跑来搞破坏吧……」 这餐厅的自豪之处会不会太蠢了啊,我不由得傻眼。 「自己不就是想来破坏相亲的人吗,还有什么好问的。」 「唔……」 被朱里学姊吐槽后我只能闭上嘴。 她所说的确实没错。这间餐厅要严密警戒的对象正是我这种相亲恐怖分子。 搞不好妨碍相亲这种事还真的一天到晚都会发生哩。 『百分之百的相亲妨碍阻止率……听起来好像很不妙耶?』 操绪不安地观望外头的情况说道。 她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看看那些全副武装的警卫与超级大只的杜宾犬,假使被他们知道我们来此的目的,天晓得会遭遇何种下场。 「现在该庆幸你来之前有变装了吧?」 朱里学姊以促狭的口气问我。 「不,那没什么好庆幸的吧……」 我以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喃喃回答。 我们搭乘的计程车抵达餐厅玄关口,朱里学姊催促我赶快下车。 餐厅的女侍领我们前往女性用的休息室。那里除了覆盖整面墙壁的大镜子外,还有化妆需要的各种道具及用品。 我坐在镜子前,镜子顿时映照出一张我不认识的女性面孔。 以女性而言,这家伙的个子有点太高了。「她」留着及腰的秀发以及长长的睫毛。 还长得挺美的嘛——瞬间我有这种感想,真是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镜子里出现的那家伙就是我自己。 头顶戴的是假发,睫毛自然也是假的。借来的连身裙胸口处则塞了水饺垫。前往餐厅之前,我借由朱里学姊的协助才会变成如今的女装打扮。 所谓的妨碍相亲作战,详细内容其实是这样的。 先让菜津美随便找个借口迟到,我们再趁机伪装她的身分进入会场,并代替她跟对方相亲。最好的情况就是让那男的亲眼目睹女方被幽灵缠身的模样,并把他吓得逃之夭夭。 接下来正牌的菜津美会跟家里人一起进入会场,所以我们要在这之前把男方吓跑。没多久之后,对方应该就会主动传达拒绝这门婚事的讯息才对。 「不过,为啥非得要我扮女装去相亲咧……」我以难堪的表情咕哝着。「只要让操绪现身不就够了吗……」 『这也是不得已的啊。操绪又没办法离开智春行动。总不能在相亲时餐桌上多坐一个毫不相干的男生吧。』 朱里学姊以大义凛然的口吻说服我。她的立论虽然没错,但应该有更妥善的解决之道才对。我想她铁定对此乐在其中吧。 「好啦好啦。总之先开始准备吧。智春乖乖坐好,先把上衣脱了。」 「准备……?」 我以不解的表情回望学姊。都已经扮女装了 还想出什么怪主意吗? 「你在发什么愣啊。真正的变装等下才要开始哩。首先要把你的眉毛修过。」 「耶?慢着……哇,不要乱来啊!?」 「我劝你乖乖别动比较好哟——」 「不,我才不……好痛!?」 「呼呼。好啦,大致就像这样——」 朱里学姊一边比照着镜子里的倒态,一边毫不留情地剃掉我的眉毛。一部分的眉毛还是用镊子慢慢拔下来的,这让我痛得忍不住发出惨叫。发现我的眉毛终于如她意变细了以后,朱里学姊咧嘴露出满意的笑容。操绪在旁则拼命忍住狂笑的冲动。最后,我愕然地望着镜子里映照出来的结果。 这眉毛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接下来要帮你打粉底……这步骤可能要用到遮瑕膏。哎,没想到智春皮肤这么好,平常没在化妆的果然没被化妆品伤到。」 朱里学姊异常开心地赞赏着,同时在我脸上涂抹起诡异的化学药剂。 「至于今天的衣服嘛,既然唇膏是粉红色的,还是这件比较好。眼线则大致要这样……」 化妆品差点就要抹到我的眼珠子上了。我瞪着镜中自己的身影,不由得大吃一惊。 镜中的人物有双带着浓浓异国风情的大眼睛,是个会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可爱少女。 那根本不是我嘛——或者该说是判若两人。这种手法已经不能称为一般的化妆,应该要算电影的特效化妆才对。 「哎……简直美到连我都要忌妒了呢。」 朱里学姊发出轻笑并低声说道。 任何人都认为是美女的她,应该还不至于觉得会被比下去才对——不过我突然想到另一件恐怖的事,于是便望着学姐的侧面。 「对了……朱里学姊该不会每天都得花这么大功夫吧?」 呼呼——朱里学姊露出了难以判读的微笑。 「不告诉你。」 她以意味深长的口气回答。感觉满恐怖的,或许不该问这个才对。正当我暗地后悔时,朱里学姊已经结束了所有帮我化妆的作业。 「接下来就只剩手毛脚毛的处理……对了,内衣裤也顺便换掉比较好。」她说。 「内衣裤?」 「男生的肩膀不是比较宽吗——如果胸部不跟着垫大一点,感觉就会很不均衡。」 「原……来如此?」 光听这样感觉还挺有道理的,但发现朱里学姊取出的玩意儿后,我不禁娅口无言了。假使只是穿上塞了许多矽胶的胸罩,或许我还能忍受。 「为什么连内裤都要用女生的啊!?」 朱里学姊听了微微偏着脑袋。 「裙子若浮现内裤的线条不是很糗吗?」 「耶耶……不,可是……」 「放心吧,这是我刚刚买的,还是全新的。」 「问题不是那个吧!」 「好啦好啦,快脱吧。早换完早了事。」 「呜……呜哇,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我以快要哭出来的态度回答道。这么一来自己就成为彻底的变态了。假使被人看到自己打扮成这种样子,我的人生应该会走上歧途吧。 「呜呜……为何我会遇到这种鸟事……」 当我半哭着抱怨并好不容易把女用内裤换上去后—— 『智春!』 操绪突然穿过墙壁出现在我面前。 唔哇——我吓得一屁股瘫坐下来。为了隐藏自己身上的女用内衣裤,只好赶紧按住胸口与腰际。操绪见状立刻露出极端厌恶的表情。 『……智春还在害羞什么?别管那么多了。重点是,他们已经来了。』 「来了?」 『相亲的对象呀。』 (插图) 「耶?这么快?」 我套上连身裙,冲向休息室的窗户边。将百叶窗稍稍推起后窥看外头。 正好有一辆车驶抵玄关口。 真不愧是大公司的社长之子,接送的车辆也不是普通货。那是一辆全长十公尺以上的纯白加长型豪华轿车……耶? 『那辆车……』 从远处看那部外型奇特的交通工具,我与操绪不约而同浮现困惑之色。就连朱里学姊也有点讶异地眯起眼。 总觉得那辆车好眼熟。 我们以前确实看过那辆车。甚至还亲身搭乘过。上次我们受邀前往佐伯哥阿姨家的茶会时,那辆车就曾以佐伯家的私人交通工具登场过。 如此异常显眼的车,全市内应该不可能有第二辆吧?所以,坐在那辆车上的相亲对象,难不成就是—— 「见鬼了!佐伯……会长!?」 从高级轿车走出来的家伙,毫无疑问就是洛高第一学生会会长佐伯玲士郎。望着他步入极山庄的背影,我无言了。怎么好死不死,恰巧是那家伙在相亲的会场现身? 本来以为我铁定不认识对方,所以才勉强为难充当菜津美的替身。谁知道相亲对象竟是佐伯哥?那个没有幽默感的超死板家伙,结果要跟扮女装的我相亲。 如果这事被拆穿的话,我铁定会被灭口。该怎么办才好?有点陷入恐慌的我不自觉望向朱里学姊,然而…… 「这么一来……事情就更有趣了。」 她却露出了非常愉快的表情笑道。 ——拜托饶了我吧。 o 虽然不清楚过程如何,但借由朱里学姊的交涉,相亲最后是采取只有男女双方两人在场的形式进行。 座席四周以看似极为昂贵的屏风围绕。望着只有※添水发出清脆响声的静谧庭院,这里就只剩下我跟佐伯哥两人。(译注:一种由半截竹筒制成,透过水力运作发出响声藉以驱赶动物的装置,现在已变成日式庭园常见的装饰。) 『那,既然如此,操绪也只好先告退啰。』 在进入房间前,操绪对着我耳边悄悄告知道。 「嘎?等等,你在说什么。我一个人进去相亲有意义吗!?」 『耶?可是操绪出现的话智春的身分就会曝光啦。况且那家伙根本就不怕幽灵什么的吧。操绪就算出现也没用——』 「啊……」 如果操绪都这么认为,那我自己也不该出现在这里才对吧。 「——请走这里。另一位客人已经在里头等候了。」 女侍几乎是推着我的背把我送进相亲用的房间。 桌子的对面就是佐伯哥了。 他身穿笔挺的全套白色西装,以平日那种正经八百的表情仰望着我,开口问候: 「我是佐伯玲士郎。」 佐伯哥慎重其事地报上名号。被他那种堂堂正正的态度所震慑,我只能发出诸如「啊唔」或「唔呜」等无意义的声音。 那么请慢用——女侍打过招呼后便离开房间。当这里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人了,一股凝重的沉默随即笼罩而来。 抬头看着佐伯哥那面无表情的脸,我突然想到,为什么这家伙会来参加相亲咧? 难道他真的想透过相亲找对象吗?之前才修理过试图进行不纯异性交往的小太保,还警告过我千万不能对嵩月出手,结果自己却跑来高级餐厅跟学妹相亲——? 仔细想想,这确实是非常有趣的情况。或许我可以借机掌握第一学生会会长的把柄也说不定。 但问题是,佐伯哥的相亲对象就是扮女装的我,假使把这事公开出来,会丢脸丢到死的应该是我才对。因此,踢爆佐伯哥的这个秘密,其实也就等同按下自爆的开关。 正当我为了这种无谓的事烦恼时…… 「——你被强迫 参加这种活动,应该也感到很困扰吧?」 佐伯哥冷不防将严肃的态度软化并这么说。由于我完全没料到他会如此表示,只能瞠目结舌地张着嘴。事实上,我目前的确很困扰没错。 「咦?」 「说实话,这次的相亲是我那过度热心的阿姨促成的,我已经跟她说过好几次我没兴趣,但都无法阻止她……」 造成你的困扰真是不好意思——佐伯哥对我致歉着。 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我意料。什么嘛,结果佐伯哥的处境竟然跟菜津美差不多。既然如此一开始为何不早说,这么一来我也不需要活受罪了。 简单来说,那就是我根本不需要以替身之姿出现在这。 幸好佐伯哥尚未察觉这个女孩就是扮女装的我。还是赶快向他说明一下,并趁还没穿帮前把正牌的菜津美换回来吧,我心想。这么一来就可以避免事情落入最糟糕的结果——至少趁扮女装的丢脸事尚未传出去,自己也还没被佐伯哥杀掉灭口前。 但就在我打算开口的同时…… 「不过……真没想到,跟我相亲的对象竟是如此美丽的女孩。」 佐伯哥满脸认真地说出了会让我起鸡皮疙瘩的台词。噗噗——差点就把嘴里的茶喷出去了,幸好我死命咬着嘴唇忍住。 美丽的女孩——那家伙该不会是在说我吧——? 我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起来。佐伯哥的眼睛该去挂号了,这种笑话真难笑。 话说回来,那家伙的学生会里几乎全都是肌肉壮汉,难道他的嗜好不是那个方面吗? 「这么说或许很失礼,不过可以请教你的芳名吗?老实说我一开始本来打算拒绝,所以根本没仔细看那张自我介绍。」 「芳……芳名吗?」 现在还问这个做什么?既然都打算拒绝了也没有必要知道吧,不过我也不能不理会那家伙的请求。 『呃……夏目智……哇哇!』 差点就说出我的真实姓名了。我急忙把话咽回肚子里。想挖个坑自己跳下去也不是这么干的吧!这么一来我辛辛苦苦扮女装不是全都白费了! 先大致说明一下,再趁机把正牌的菜津美换回来——但这么一来我也不能用友原菜津美这个名号了。真可恶,为什么我事先没想好假名?突然被佐伯哥一问害我差点就报出真名。 不论是多蠢的家伙,到这时也该察觉了吧——我如今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原来是※友叶小姐。我记住了,真是个好名字。」(译注:日文「智春(tomoharu)」的前三个音同「友叶(tomoha)」。) 「……啊?」 太扯了吧,我感到非常困惑。难道佐伯哥把「友叶」当成我的名字了?看来他好像还没发现我的真实身分。 还说什么真是个好名字咧。到现在都无法察觉,那家伙或许是个如假包换的白痴吧,我心想。 「那个,很抱歉……关于这次的相亲。」 我好不容易重新集中精神表示道。事情拖愈久会愈麻烦,所以还是赶紧开诚布公吧。 没想到佐伯哥不知为何,突然露出凝重的表情。 「——很抱歉。现在的我没有心思去考量与女性交往的事。」他说。 我又不是要问你这个。 「详细理由不太好说明。但我因为自身的缘故,害得我表妹为此牺牲了。为了向她谢罪,我必须全力做好学生会长的职务。你听起来或许会觉得很夸张——不过这都是为了拯救世界避免灭亡。」 「你是指……」 哀音的事吧,我心想。 哀音就像是佐伯哥的操绪,同样是缠身于他的幽灵,也是被封印在他那架机巧魔神中的活祭品少女。哀音脸上总是挂着娴静的微笑,是一位宛如清澄冰晶般的副葬处女。 自己没办法忘了她的事去跟其他女性交往——佐伯哥想说的就是这个吧。关于他的心情—— 「你的心情——我可以体会。」我回答道。 佐伯哥一瞬间露出惊讶之色,不过很快又以沉稳的笑容向我点头。 「谢谢你。你是位很有魅力的女性。」 「耶……啊,不是啦……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知为何招致对方误解的我立刻大为狼狈起来。刚才无意间说了那句多余的话,想要解释只会让情况变得更难以收拾。 发现我慌慌张张的反应,佐伯哥似乎很愉快地眯起眼。 「总觉得对你有种熟悉感,就好像以前我俩曾见过面一样。」 唔咕——这番话让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这种恶心的情话本来听了应该会想吐才对,但现在的状况被佐伯哥一说反而令我胆战心惊。我们的确不是第一次见面啊。此外如果被他知道真相我还会丢掉小命。 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我,脸上不停冒出冷汗。 「恕我失礼——你头发这边有脏东西。」 佐伯哥不知突然发现什么,把手伸向我的假发。 『耶!?不……等一下……』 如果让他摸了,搞不好会被发现那是假发——如此的恐惧感逼使我急忙后退,佐伯哥见状则不解地蹙起眉。 「……你的声音……我确实在哪听过?」 他开始喃喃自语——就在这时。 「嗯?」 仿佛雷鸣的轰隆声响彻了整座日式庭园。 紧接着,餐厅的建物本身也剧烈摇晃起来。 o 起初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听见类似冲天炮的爆炸声不绝于耳。过了好几秒钟,我才察觉那其实是枪声。 高级餐厅的雅致日式庭园,被尖锐的枪声划破了寂静。 「啊……」 我愕然地望着宽阔的绿色庭院。 经过细心维护的这座庭园,因为放了无数装饰用的树木与石头,所以视野并不开放。然而在众多障碍物的另一边,似乎正在上演一场枪战。 高级日式餐厅的枪战——这种组合怎么想都很不对劲。如果是日本黑手党举行谈判还可以理解,但这里可是专门用来相亲的场地啊。 「发生了什么事?」 面色凝重的佐伯哥唤来女侍。看来他也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脸上满满都是问号。 『——很抱歉,两位贵宾。』 女侍恭敬地拉开纸门现身后,对我俩深深低下头。 「应该是有可疑分子入侵山庄了。」 「可疑分子?」 「是的。恐怕其目的是要来妨碍两位相亲。」 「妨碍相亲,是吗……你知道是谁吗?」 佐伯哥以愕然的表情瞥了我一眼,我则轻轻摇头。 我对谁会来妨碍我们相亲一点头绪都没有。不可能会有才对。因为想要妨碍相亲的可疑分子,就是坐在这里的我自己啊。就算是找我当替身的菜津美本人,如今也不需要用这么激烈的手段闯入会场。 正当我还陷入谜团时,枪声变得愈来愈清晰了。 入侵者很明显是在逐渐靠近我们。 「——两位贵宾,请不必担心。」 女侍似乎误以为我的困惑是由恐惧造成,于是便露出更做作的微笑说道。 接着她便从围裙下,取出了一把大型手枪。 「敝山庄自明治时代创立的一百二十余年来,不论受到任何入侵者攻击,都没有让外力妨碍相亲过。现在就为两位排除入侵的敌人,可能会引起些许骚动,还请两位暂时忍耐——」 说完她又咧嘴露出微笑,然而…… 「——恐怕这问题不是 你们能解决的。」 佐伯哥淡淡地说了一句。咦——女侍脸上立刻浮现困惑的表情。 「不,不会的。敝山庄自明治时代创立……」 『完全没有胜算。双方火力相差太远。』 佐伯哥以毫不动摇的坚定口气又说。这种时候他的发言非常有参考价值,毕竟在战斗方面他可是专家。 虽说这里是餐厅,但佐伯哥口中的火力可不是指厨房的瓦斯炉功效强弱,而是双方手中的武器威力问题。 极山庄那群警卫手中的家伙,毫无疑问是真正的枪枝。普通餐厅会装备这种武器已经够夸张了,但入侵者所持的玩意儿威力却远胜于前者。 警卫发出的流弹让庭院的枝材纷纷折断,树篱的叶子也四处乱飞。 不过入侵者的攻击威力就没那么简单了。 每当被敌人的攻击命中,庭园的大松树就会遭连根铲起,巨大的装饰用石头也应声粉碎。武器带来的冲击波摇撼着大气,铺满地表的白色小石子朝四面八方被炸飞,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弹坑。 这种压倒性的威力与破坏力已经足以媲美大炮了。 然而,敌方虽然带着如此巨大的火器,但又能维持敏捷的移动速度。本来应该清楚可闻的发射声也完全听不见。因此,山庄这边根本无法掌握敌方炮手的所在位置。看似精悍的极山庄警卫们就这样被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发出半点噪音、偷偷潜入近距离发射大炮的神秘入侵者。这种敌人不但实力坚强,也令大家心生恐惧。 「咕……怎么会……不可能啊!」 奋战到最后的警卫们终于倒地了,剩下来的只有那名女侍一人。 『这怎么可能!』 女侍举起手枪,踢开阻隔房间与庭园的纸门,并冲了出去。 这之后,只听到沉重的炮弹撞击声在她头顶上方响起。炮弹打穿建筑物的天花板,自梁柱之间落下。 女侍连发出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大堆瓦砾掩埋了。而我则只能愣愣地看着事情发生。 到了这时我才终于理解入侵者所使用的武器真面目。 拥有压倒性的破坏力,但却不会制造出响亮的发射声。那玩意儿尽管原始,依旧是一种难以防范的可怕武器。 七点二六公斤的金属球。 「竟然是铅球……!?」 佐伯哥愕然。 没错。入侵者使用的武器正是铅球。那是田径比赛推铅球所使用的标准道具,借由从远距离投掷携带过来的大量铅球,入侵者便轻易粉碎了极山庄铜墙铁壁般的防卫网。 能表演这种特技的家伙,我只认识一个—— 『吉……吉田学长?』 我察觉到现身漫天沙尘另一侧的人影,忍不住叫苦。对方拥有理想的相扑选手体型,是个身体横幅超宽、隶属田径队的男学生。 吉田学长身穿迷彩背心,甚至还在脸上抹了迷彩膏。只见他双手捧着大量铅球。 「菜津美——!」同时大叫道。 「啥……」 这个出自他口中的名字真是意想不到,我一瞬间整个呆掉。不过同时也有个声音在我脑内响起,象征所有的线索都串起来了。 因交了女友而浑然忘我的吉田学长。 菜津美害羞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有喜欢的对象。她为了意中人,不惜以逃家的方式破坏相亲。至于我当下得做这种打扮,始作俑者也是这家伙。 我又回想起,在放学后的校园中,有个仰望屋顶的寂寞少女背影。 如今仔细推敲,那女孩恐怕就是友原菜津美吧。而当时在屋顶上的家伙,就是在模拟推铅球的吉田学长。她正在守候学长练习的身影。 菜津美的意中人,难道真是吉田学长——你这家伙!? 「唔喔喔喔喔!菜津美,我来救你了!」 吉田学长没脱鞋便冲入房间内,为了寻找菜津美的踪影东张西望。 等他发现佐伯哥也在后才吓得停止动作。 「佐……佐伯!?难道跟友原家相亲的人就是你!?」 铅球在吉田学长的双手中发出尖锐的摩擦声,但佐伯哥看了只是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如果你是指友叶小姐的相亲对象,确实是我没错。不过吉田,我可不记得今天你有受邀来这。」 「少废话!」 吉田学长以凶狠的目光骂道。平日温和敦厚的大佛脸立刻变为恐怖的仁王之貌。 「佐伯你这臭小子,之前都装成对女人没兴趣,结果竟然跑来跟我的女友相亲?」 「女友——是吗?哦,假设友叶小姐是你的女友好了,你用这种暴力的手段也是不应该——」 「什么假设,友原就是我的女友!」 「那家伙是这么说的——友叶小姐,他说的是事实吗?」 「耶?」 佐伯哥突然将话锋转向我,害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看来那两人是因为严重的误会而导致对话牛头不对马嘴。现在佐伯哥跟吉田学长根本没有任何吵架的理由嘛? 正当我陷入混乱而无法回答时,吉田学长已经气得失去了理智。 「够了,总之你给我让开,佐伯,妨碍我恋爱的,就算是学生会长也无法饶恕!」 「真有趣——你试试看啊。」 佐伯哥阻挡在手持铅球、预备应战的吉田学长面前。学长的手臂青筋暴露,看来是真的要以铅球当攻击武器。到了这种地步,我也不能再坐视不管了。 「请等一下。你搞错了,吉田学长!」 我张开双手挡住佐伯哥,介入那两人之间。 ——友叶小姐!? 佐伯哥惊讶地望着我。 「学长——你在叫谁啊?我又不认识你!」 吉田学长瞪着穿女装的我,胸前抱着铅球以困惑的表情吼道。 仔细想想这也是正常反应。要解除他的误会,首先我就得把女装除掉才行。但这么一来,佐伯哥想解决的家伙就变成我了。 假使我继续保持女装……我就会跟佐伯哥一起成为吉田学长的铅球靶子。 被两位学长包围的我,只能心惊胆跳、手足无措地呆立着。正当为了搜寻菜津美而心焦如焚的吉田学长,要以滑步法推出铅球的瞬间—— 「阿庆!」 房间的纸门被用力拉开,菜津美自门后飞了出来。 「菜、菜津美!」 吉田学长双手上的铅球应声落地,不顾一切地朝菜津美奔去。 大概是发现了极山庄的异状吧,菜津美气喘吁吁地一路冲了过来。然而当她确定吉田学长没事后,脸上立刻出现安心的微笑,同时还抱住男友的手臂。 「菜津美!你平安无事吧!」 「嗯。阿庆你呢?……是来救我的吗?」 「哈哈哈,那还用说!」 「阿庆!」 「菜津美!」 他们戏剧化地紧抱在一块,直接就进入了只有两人的世界。 现在我连吐槽的力气都没了,愈看愈觉得这幅光景真是有够愚蠢。 「吉田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不明就里的佐伯哥被抛下不管,只能失落地喃喃说道。 「不好意思,友叶小姐。请问这是怎么……?」 当佐伯哥为了寻求说明而转向我时,我早已奋不顾身地拔腿开溜了。 我可没办法继续奉陪那群人玩这种游戏。反正已经有比我更适任的白马王子出来拯救菜津美了,接下来的事我可不想管。 在搜寻失踪的相亲对象时 ,佐伯哥的脸上满是困惑之色。 我望了望他那无言伫立的侧面—— 看起来似乎有点落寞。 佐伯哥这时自言自语般地喃喃说着: 「……友叶。」 o 「啊……后、后来呢?」 翌日的午休时分,在洛高的校舍顶楼,嵩月将自己做的便当放在并拢的双膝上打开,并对我问道。 「没了,就只有这样。佐伯家与友原家的相亲取消了。菜津美同学的烦恼顺利解决,而吉田学长袭击极山庄的事也被当作没发生过,根本没人要求赔偿损失或修理费用。」 我混杂着苦笑为她说明道。 以防止外力妨碍相亲为卖点的那间餐厅,竟然被手持铅球的一介高中生突破封锁。如此可笑的真相,极山庄当然不敢自行招认。 托了这点的福,吉田学长的冲动行为也没人追究了。 甚至就连佐伯哥与菜津美相亲的纪录都没被保存下来。 「菜津美同学……他们呢?」 「那两人应该还是你侬我侬吧,你看。」 我边说边越过顶楼的扶手俯瞰地面。在操场的一隅,有两人正并肩坐在田径队用的休息长凳上。他们正是菜津美与吉田学长。 只见那两人有说有笑,一边擦拭发出金色光芒的黄铜制铅球。 「太好了。」 嵩月露出松了一口气的微笑。 我则无言地耸耸肩。其实我不清楚这是好还是不好,总之我们这些局外人费了那么大功夫,要是他们吵架还分手之类的,岂不是亏大了? 真受不了啊——正当我在叹气时,我的背后—— 『智春、智春。』 操绪的声音冷不防响起。 操绪从我后方轻飘飘浮上来,手指向连接顶楼的阶梯出口。 『有人来罗。』 「咦?」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我不禁「唔」地倒抽一口气。 佐伯哥带着平日那几名彪形大汉登上顶楼,应该是正在进行校内的巡逻吧。 我全身僵硬地看着他。只觉得有好几抹冷汗正顺着背脊流下。毕竟我可是跟嵩月单独两人,待在没有其他学生的顶楼享用她亲手制作的便当。 这份便当,是松原听说我因菜津美的骚动而没有好好吃东西,特地帮忙准备的。但从旁人的眼光看来,很难不认为是一对男女朋友在顶楼谈情说爱。这种场面恰巧被那群家伙撞见,会发生什么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即便我想躲起来,在视野良好的顶楼也无处可藏身—— 「夏目智春……是你啊。」 佐伯哥一眼就盯上我们,直接走了过来。 那个脸被打肿的太保学生立刻自我脑内的记忆复苏。唔——嵩月见状则低吟一声并做好战斗准备。 但佐伯哥只是来到我们附近便停步了。 「如果是普通朋友小聚一下,倒是无妨,不过记得要遵守男女之间的分际啊。」 说完这句后,他便自以为是地拨起前发,转身背对我们并离开顶楼。 我们三人皆张大了嘴望着他所消失的方向。今天的警告就只有这样吗?大感意外的我不禁吐了一口气。 『……刚才那是?』 操绪也瞪大了眼睛问。 「天晓得。」 我歪着脑袋喃喃回答。会在这种场合随便放过我们,实在不像我们熟悉的佐伯哥作风。 普通朋友小聚无妨? 这确实不是佐伯哥会说的话。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啊,果然在这里。智春。」 就如同与佐伯哥轮番上阵般,朱里学姊爬上楼梯出现在我们面前。她手上提着装有福利社面包的塑胶袋,一见到我们便开口说道: 「喂,刚才玲士郎问我‘你认不认识有个叫夏目友叶的女生’喔。」 唔咕——我吃到一半的小热狗立刻哽住喉咙。 不清楚原委的嵩月则面露不解之色。 虽然我已经将破坏相亲的事告诉她,但扮女装时与佐伯哥之间的对话我可是连操绪都保密了。 那种糗事岂能让别人知道啊。 结果朱里学姊这时一屁股坐在我们旁边。 「他好像急着在找名叫夏目友叶的女孩喔。似乎很想跟那个人再说一次话。」 学姊一派轻松地说出这番可怕的事实。 我身上再度冒出了令人厌恶的冷汗。看来就算到了现在,佐伯可还没发现他要找的‘友叶’究竞真面目为何—— 「那个……会长还说了什么吗?」 「没啦,只有这样而已。」 朱里学姊「唔——」了一声,以食指抵着自己的嘴唇。 「不过,他还说了其他一些有趣的话。」 「有趣的话?」 「是啊。心有所属也不是什么坏事——之类的。」 「心、心有所属……吗?」 拜托饶了我吧,我心想。 难道真是那样?佐伯哥对「友叶」一见钟情情了? 对男女间的交往会突然放宽标准,搞不好也是因为这个? 看来佐伯哥跟普通男性一样,也会对女生产生兴趣。然而这种情况到底该不该算正常,我实在很怀疑。 朱里学姊似乎已大致理解幕后的奥妙了,于是露出艳丽的嫣然一笑。 「——所以啰,我就告诉他,我知道他想找的人在哪。」 「耶?」 「而且我还帮他谈好了跟那位女孩的第二次约会。时间是下个周日的十点半,碰面地点则是洛央车站前。记得要跟友叶说喔!」 朱里学姊在我耳边悄悄提醒,脸上再度浮现美丽的笑容。等一下!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别乱来啊——! 「看来下次得大费周章了。因为是在室外,所以必须改变化妆方式,衣服跟鞋子也要重新挑过才行。」 学姊以异常亢奋的口吻表示,然后只说了声「待会儿见」,便径自离去了。我愕然地目送着她的背影。 虽然托了「友叶」的福而让佐伯哥变温柔是件好事,但假使「她」的真实身分被揭穿,我肯定会身首异处。何况下个星期日我还得跟他约会—— 依然搞不清楚状况的操绪与嵩月,各自以讶异的眼神盯着我。 为此感到一筹莫展的我…… 只能蹲在顶楼的角落啜泣。 噫噫呜呜、噫噫呜呜—— stalking 1 悄悄接近猎物,不着痕迹的跟踪。 2 疾病或灾祸扩散、蔓延开来。 私立洛芦和高中既然有三个正式的学生会,学生会长自然也有三位。 第一学生会统管体育类的社团,另外要负责校内的治安。第二学生会则监督全校各股长会议,确保校内各项设施的正常使用。 剩下第三学生会所分配到的领域就是文化类的社团了,主要工作则是举办文化活动及提升学生成绩。 会长的名字则是橘高冬琉。 她的另一个名号则是‘斩人的橘高’—— 某个秋老虎发威的初秋午后,那位冬琉会长突然把我叫了过去。 『——一年七班,夏目智春。』 校内广播无预警地响起,毫无疑问那是我的名字。 『请立刻至第三学生会办公室报到。重复一遍,一年七班,夏目智春……』 广播以命令的口吻说道,接着又很仔细地将内容重复一次。 「……」 我无言地眺望着结束任务后恢复沉默的扩音器半晌。留在教室的其他同学似乎也很好奇,但由于不想牵扯上关系,只敢在一旁用胆战心惊的表情偷偷瞄我。 『第三学生会办公室,是冬琉会长找吗?』 操绪漂浮在我头顶,以不解的表情问。 她是一位颜色与存在感淡薄,仿佛幽灵——应该说其实就是幽灵的少女。除了能无视重力待在半空中外,身体还呈半透明。 『智春,你做了什么坏事吗?竟然被冬琉会长点名……』 为什么幽灵会混在普通学生当中?比起我被校内广播点名,上述那个才是更难解的谜吧。 习惯还真是一种恐怖的东西。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现在已经没人会质疑操绪的存在了。 「不,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啊……应该吧……」 尽管多少有些心虚,但我还是用力摇头否认。最近这个月,我好像没做什么会被学生会关切的事吧。 至少像是以飞弹把教堂屋顶射穿、让室外游泳池整个陷入地底,或是在校内进行枪战等等,我都不记得最近有参与啊。 『呼——那智春现在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过去看看情况再说吧。」 我已经自暴自弃了。不论是本校哪一个学生会,如果可以的话最好都不要靠近,但假使无视冬琉会长的广播,结果铁定会更恐怖。 一想到一定又是些狗屁倒灶的小事,我的心情便忧郁起来。 然而事实上,那并不是如我所预期的结果。 o 总之到了第二天早上,我与操绪搭上一辆行驶方向刚好与学校相反的公车。 虽然离上班尖峰时间还有一段距离,但公车内已颇为拥挤。我抓住吊环,站在走道的正中央。 操绪则光明正大地坐在我面前的座位上。幽灵还占什么位子啊——虽然很想这么吐槽,但坐着可以让她较为不显眼,所以我也没再多说半句。假使车内因幽灵而掀起骚动,最后倒楣的主要还是我。像这样乖乖坐在椅子上,操绪乍看之下就只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也不必担心被幽灵缠身的我会遭他人白眼——理应如此才对,只可惜…… 「你有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我在她耳边悄悄说道。她立刻讶异地扬起纤瘦的下颚。 『嗯?不对劲?』 「嗯,总觉得好像有人一直在偷偷监视我们。」 我若无其事的环顾四周,打从一上车,我就感觉有某个家伙紧迫盯人的观察我们,那应该不是错觉吧。离目的地还有一小段距离,真希望能不让他发现我被幽灵缠身之事,顺利抵达目的地。 仰望着露出不安表情并提高戒备的我,操绪脸上浮现出颇为无奈的苦笑。 『会被人注意可不是操绪的错哟。』 「怎么说?」 『会被人注意,是因为友叶太可爱了。』 说完操绪终于忍俊不禁,发出咯咯的笑声。我则死命抿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贴在脸颊上的长发令人心浮气躁,我把那玩意儿拨掉。 正在过弯的公车这时晃了一下。 踏着平日没穿惯的鞋子害我稍微踉跄,幸好站在附近的一个别校学生及时撑住我。那家伙大概是要赶体育社团的晨练吧。剃三分头,是个体格很好的高中男生。如果是平日的我随便跟这种人讲话,铁定会被那个臭脸的家伙饱以老拳。 但这时即便我无意踩到他的脚,他也没有任何怨言。 「你、你还好吧……」 那家伙红着脸,很关心地对我问。面对他这种反应,我只能以复杂的心情陪笑脸。静静叹了口气以后,我望向倒映在车窗上的自己。 衣服是再熟悉不过的洛高制服没错。 只不过那是女生的制服。 上衣是以黑白两色为基调,搭配十字架形校徽的外套。下半身则是略短的裙子,搭上学校指定的过膝袜。据说这套制服在外面还挺受欢迎。老实说,我也觉得设计蛮可爱就是了。但,那并不等于我愿意穿在自己身上。尤其是过短的裙摆让我一直无法保持冷静。 裙底下我套了运动用的热裤,就算走光应该也无妨才对,但我还是很难不去在意裙子。这种微妙的心理,似乎很难用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粉底、唇膏、眼线,加上假睫毛。这种自然的化妆法恐怕大部分男生都不会察觉出来吧。 另外还有又黑又长又直的假发,这就是我如今的装备。 也就是说,我再度扮起了女装。 倒映在窗上的自己,客观来说并不算太差。以女生而言有点太高了,不过还是像个普通的女孩无误。甚至要说有点可爱也行。此外附带一提,像这样扮女装对我来说,早就不是头一遭了。 然而,穿自己学校的女生制服毕竟还是第一次。由于是平日看惯的服装,穿在自己身上反而会有种强烈的不适应。正当我不由得再次叹气时…… 『不必担心啦,没那么容易穿帮的。』 操绪以平时那种不负责任的口吻道: 『啧啧——每次看到智春的女装都让人叹为观止耶。据说每个人都有他与生俱来的长处,看来这句话一点也不假哟。』 ……那家伙以为这是夸奖吗? 我不耐地按了按下车铃。没多久公车就停下来。我在众人发出的视线压力下,无言地步向公车门口。偷偷瞄我的人表情可说是形形色色。有视线一交会便害羞低下头的少年、用有色眼光欣赏我大腿的大叔,还有浮现忌妒加羡慕眼神的大姊。扮女装这事总算没被拆穿,不过我还是快累死了。要当个美女看来也不是件容易事。 我们从公车步下沿着河滩建立的住宅区,步行还不到一分钟就抵达了预定拜访的住址。 从远处看,会觉得那是一块巨大的墓碑。 被两栋民宅包夹的中庭中央,矗立着一个发出耀眼光芒的钢铁制黑色箱子。 每边的长度都有六、七公尺左右。以体积而言,大致跟普通的仓库或储藏室相等吧。 然而以厚重铁板围住四面八方的那个装置,怎么看都不像正常的建筑物。 除了没有窗户跟通风孔外,入口也以好几道锁严密封住。光从建筑物的外观只会让人联想起一种用途——那就是核生化避难所。 然而那并不是避难所。 不,或许应该说那是一个极为接近避难所的替代品,但至少现在的用途不是那个。 老实说吧,那是某位高中生用来念书的房间。 更正确描述的话,原本用来当念书房间的组合屋 被其中的住户自行改造,最后变成了现在这个仿佛月面巨石碑的玩意儿。虽然没有人看过这建筑物的内部,但据传闻里头有冷暖气与高速网路,还有大尺寸电视搭配游戏主机,营造出极为舒适的空间。那家伙的日常生活也有一大半是在这黑箱子里度过的。至于结果,就是导致他的学校出席天数明显不足了。 这个黑箱子的住户叫炫塔贵也。他是洛高三年级生,同时也是科学社的现任社长。 意即,他算是我们的直属学长。 『嗯……社长的房间,还是一点都没变呀……』 操绪很感慨地叹息道。 她会发出这种无奈的抱怨也很正常。大概三个月前,我们为了将社长从这栋避难所里挖出来,可是费尽了心思与功夫。既没有人有办法说服他,设置结界的外墙还能抵消机巧魔神的威力,害我们每个人都狼狈不堪。不过,那也罢了,至少跟今天我们的目的无关。 『那,操绪要暂时消失啰。友叶,你加油吧。』 操绪以促狭的口吻说完后,便名符其实地消失在我面前。空气就像水波纹般略微发生扭曲,随后她的身影就看不到了。 『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好吗……』 我自言自语一句,并朝避难所迈步而出。 友叶是我的假名。之前有次我因为很无谓的理由扮女装时,临时冠上了这个名字。当初完全没料到这个假名竟然会跟我这么久,就算是「惊喜」也该有个限度吧。 抵达避难所前方,我立定脚步观察四周。 并没有任何怪异之处。 「……」 犹豫了好几秒钟,我终于伸手按下避难所表面唯一的一处按钮。 那玩意儿的设计简直就像自爆装置的启动钮一样,但其实只是单纯的对讲机。这也是与避难所内部通讯的唯一手段。 「早安,社长……呃,我叫夏目……」 我朝对讲机说道。装女性的声音跟认识的人讲话,比单纯穿女装还要丢脸好几倍。我究竟是打赌输了什么,才要接受这种惩罚啊? 不,如果这只是打赌的惩罚那倒还好。 其实这是一次极为严肃的作战行动。而且还是学生会长直接委派给我的最高机密,绝对不容许失败。一失手搞不好还有丧命的危险。 幸运的是,避难所内立刻就出现回应。 噗咻——伴随着一阵排出空气的声响,原本密闭的避难所舱门打开了,里头有个穿洛高制服的人影走出来。那是一位头发乱蓬蓬、戴眼镜,身材高挑的男学生。 是社长本人没错。 尽管他的长相不算难看,但散发出的气质就是让人无法信赖。 此外不知为何他现在看起来极度憔悴。就好像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压力般。 结果他一发现来者是谁后,脸上立刻转为明亮的表情。 「嗨,早啊!我等你等很久了。」 社长张开双臂走向我。 「——友叶,我的甜心,我好想念你啊。」 他以亢奋的口气拥抱我。 「我、我也是……」 被社长胸膛挤压令我感到浑身僵硬。不过即便全身都冒起鸡皮疙瘩,我还是勉强在脸上挤出微笑。这种强烈的恶心感让我快昏厥了,如果一不留神恐怕就会当场倒地。 「来,我们今天也手牵手去上学吧。」 社长以死板的口气念出早已准备好的台词,并对我伸出手。 我则尴尬地对他点点头,握住他的手。 「嗯、嗯……好的,塔贵也同学。」 心情无比沉郁的我挽着社长的臂膀向前走。老实说,我真的很想哭。 以空虚的眼神仰望天空,在混乱的意识中,我回想起自己为何非得干这种事不可。 起因必须回溯到昨天放学后的学生会办公室—— o 我的名字被校内广播点到后没多久—— 「夏目智春,你来得正好。」 冬琉会长在第三学生会办公室内侧、自己那张会长办公桌上,静静地迎接我。 副会长兼书记兼会计兼秘书的那位眼镜男不在,学生会办公室就只有她一人。 这位名为橘高冬琉的少女,乍看之下只是一个平凡的女高中生。 她并不是什么亮眼的美少女,但仔细看就会觉得五官还挺端正的。体型也比女性平均要稍微娇小一点。只有右边留长的浏海勉强算是特征吧,不过也不到让人过目难忘的程度。 以学生会长的职务而言,她算是稳重又有才干。既没有被一群肌肉男簇拥,也不会一边喝着高浓度的糖水一边数钞票。在洛高与学生会相关的所有人当中,她应该是唯一一个正常人吧。 但世界上也有一些因为普通而让人感到恐惧的事物。就好比乍看之下只是普通的家庭主妇,却会一手拿菜刀一手扭着鸡脖子半夜在路上徘徊。这种光景搞不好比看到流氓还吓人。 当然冬琉会长手上没抓鸡就是了。 她所抓的是另一样东西——刀。 长度比她身高还高的豪迈日本刀。 那可不是角色扮演用的装饰道具,而是连护手都没有,只以布缠住刀柄的奇特款式日本刀。这把黑漆日本刀随时都可以上战场杀人。一名女高中生背着这玩意儿在校内逛来逛去,除了诡异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冬琉会长似乎完全没自觉那把刀的异常性,脸上露出柔和的微笑。 「你先坐下吧。」 她指着正前方的椅子对我说。 虽说她本人没那个意思,但我总觉得不乖乖照做就会被砍一刀,所以不自觉心惊肉跳起来。 「——恕我失礼了。」 我战战兢兢地坐在她所指定的位置上。 「我帮你泡茶。你稍等一会儿。」 「啊,不,那个,不必客气了。」 我小心翼翼地劝止背刀站立身的冬琉会长。她以那种装备绕到我背后会使我强烈不安,所以极力希望她不要这么做。 「……是吗?」 冬琉会长有点不解地叹了口气。 「那我们就迅速进入正题吧。今天请你来这里,是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啊……有事要,拜托我?」 我嗅到了一股不祥的预感。这位干练的学生会长大人,竟然会以广播叫来一个普通又没啥能力的学弟,并且拜托他事情? 冬琉会长似乎难以启齿地暂时陷入沉默。 「……我要拜托的,其实就是关于塔贵也的事。」她表示。 「咦?科学社的社长吗?」 这时我再度想起,炫科学社社长是冬琉会长的青梅竹马。他们的家就在隔壁,两方的父母似乎也很熟。社长现在住的避难所,原本应该是两家父母为小孩准备的共用读书房才对。 冬琉会长对我点点头,同时耸着肩膀。 「没错。他啊,又开始不来学校了。好像连续关在房间里都没出门。」 「怎么……又来了?」 我讶异地蹙着眉。 炫塔贵也那家伙,是个自称机巧师的天才技术人员,脑袋理所当然地非常灵光。外表也不算差。何况还有位对他很关心的青梅竹马女孩,理论上应当可以度过自由自在的愉快高中生活才对,然而他的日常生活却有个致命性的问题。 炫社长是个重度的茧居族。 从去年秋天左右他就关在自己房间完全没去上学,终于演变成出席日数不足、即将被留级的地步。看不下去的冬琉会长一声令下,要我们科学社设法把他从里面拉出来,害我们费了好大一番功夫。那件事在暑假 前才刚结束而已。 没想到才过了短短不到三个月,那家伙又再度把自己关入了避难所内。 「不过,这回跟上次不同,塔贵也足不出户是有理由的。」 冬琉会长以小朋友做坏事找借口般的语气反驳道。平日沉着冷静又聪明的她,一旦遇到社长就完全没辙。说难听一点,根本是对社长到了过度保护的程度。那两个人的关系姑且不论好了。社长这次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又有什么理由? 「你看这个。」 冬琉会长在我面前拿出一纸信封。 邮戳是三天前的日期。收信人明白写着社长的名字,不过寄件人的栏位却保持空白。 「……照片?」 信封里装着一叠照片。全部大概有五十张吧。包括刚起床的社长、上学途中的社长、正在补习的社长、在中庭打瞌睡的社长、吃饭中的社长、穿便服的社长,总之全都是社长的相片。 那些都是以望远镜头偷偷拍摄的。照片甚至还包括入浴画面与背景是男生厕所的几张。 『请问……这些照片是……』 「难不成是会长你……?」 操绪与我用胆怯的眼神望着会长。本来还以为这位学姊人格没问题的。偷拍可是非常严重的犯罪行为啊。 「不、不是啦……!?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我才不会拍这种东西!」 察觉到被我们怀疑,冬琉会长慌忙摇头否认。她这种焦急的反应反而更让人起疑心就是了。 「如果不是会长,那到底是谁干的?」 「就是不晓得啊。前天这些照片才突然寄给塔贵也。」 「……直接寄到社长的家?」 这么做的目的是——我感到相当不解。 如果寄去的照片全都是社长在犯罪时被偷拍到的画面,那我还可以理解;目的一定是为了胁迫或勒索他,至少可确定对方一定充满了敌意。 然而现在这些照片怎么看都只是社长的日常生活,就让我完全搞不懂有什么用了。社长总不会拥有喜欢被人偷拍的变态嗜好吧?呃——我猜应该没有。 「这种照片不是第一次寄来了。塔贵也说,在这之前也寄过好几次类似的。」 『……也就是说,有人在监视社长啰?』 操绪检视着相片说道。 听到这句话让我毛骨悚然起来。从清晨到大半夜,是谁毫无间断地监视着社长的一举一动? 事实上,在那些照片当中,也包含了社长毫无防备的睡脸…… 「然后,你再看看这个。」 冬琉会长说完,在我面前摆出一个圆滚滚的玩意儿。那是模仿动物外型的布偶。 一看到那玩意儿,我胃里的午餐差一点又要重见天日了。这种布偶这种布偶对我就是有如此强烈的不良印象,老实说还非常恶心。 那不是社长常使用的远距离操纵无尾熊替身。如果是那玩意的话,尽管不可爱,但还没有严重到像这个宛如梦魇的种度。 脸部的设计虽然还算有幻想风格,但五官与表情却充满了露骨的邪气。此外还要加上内脏从腹部散出,故意刺绣上去的溅血痕迹,实在很难认同这玩意儿的设计者是个脑袋正常的家伙。 『啊,是内脏动物嘛。』 操绪有点怀念地眯起眼。 「内……内脏动物?」 这种命名未免太没水准了。 『好几年前某家玩具厂商发售的角色商品。特色就是布偶的内脏都是掏出来的。这只应该是股裂熊猫吧……那个系列商品现在还有人放在家里吗?操绪以为根本没人会买哩。』 想也知道没人会买,我对操绪的说法深表同意。甚至应该要问怎么可以允许这种商品发售,厂商的企划人员是不是吃错药了? 然而现在的重点应该是,内脏动物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呃……冬琉会长喜欢这种内脏动物吗?」 「你怎么会有那种想法?」 冬琉会长以手撑着脸颊,似乎被我的质疑伤到了。她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意外地稚嫩,老实说还有点可爱。 「这也是别人送来的东西。在学校塔贵也的鞋柜里,每天早上都会多出一只,此外还有一束鹅莓花。」 「……送花?所以说这是礼物啰?」 「我想应该是吧。鹅莓的花语好像是‘如果被你讨厌了,我就要死’。」 「……」 我与操绪脸色难看地对望彼此一眼。这种植物的花语也太阴沉了吧。 总之我大概可以看出事情的端倪了。 即便濒临留级的危险,社长却再度不敢出门。 自己遭监视,加上意味不明的大量照片,此外还有充满邪气的布偶及花束礼物。 就上述线索导出的结论只有一个。我小心翼翼地望向冬琉会长。 「呃……难不成有人对炫社长……」 「就是那个没错。」 我还没问完冬琉会长就点点头,然后她有忧郁的撩起前发。 接着说道: 「塔贵也遇到跟踪狂了。」 o 所谓的跟踪狂,是指针对特定对象进行持续纠缠的人。另外根据我国「规范跟踪行为的相关法律」,跟踪狂是可以被起诉的。不过先不要管那么多,总之社长再度恢复茧居族的生活完全是因为跟踪狂—— 原来如此啊,我心想。 社长的感受我可以理解。不管是从持续监视他生活的行动力,或是礼物的特殊安排,都可以确定那个犯人不是什么脑袋正常的家伙。本来就有不出门倾向的社长,因害怕与犯人遭遇而躲在家里,其实也不能怪他。 「犯人的真实身分还没查出来吧?」 「虽说已过滤出几个可疑人物,但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对方似乎也很小心谨慎,不敢留下任何线索。」 「是吗……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真的很像犯罪行为了。」 「不是很像,是本来就是犯罪。」 冬琉会长以闷闷不乐的表情指正道,还斜眼瞪着我。 「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啊……?」 我有点不解。当然我对社长站在同情的立场,但这种事找我也没用吧。不是应该去找警察或社长的导师讨论比较好? 然而冬琉会长却对我摇摇头。 「根据情况研判,犯人应该是校内分子。我不想让警方牵扯进来,教师们的搜查能力又严重不足,至少在确定犯人是谁以前我们必须自己侦办。」 「喔……」 嗯——原来是这样。会长的考量我也可以理解。 「那个……请问难道是要我去找出犯人是谁吗?」 「当然。你有疑问吗?」 冬琉会长似乎很不解地歪着头。这种时候会质疑的人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我才想质疑咧。 「不,为什么要找我,我又不是什么名侦探,可以透过上述的线索拼出犯人的模样。」 「我也没期待你那么厉害呀。」 冬琉会长发出苦笑。 「你只要负责扮诱饵。跟塔贵也在一起借此引诱小犯人。」 「诱饵?」 「是的。当有第三者在场时,塔贵也受到直接危害的可能性就会降低。犯人想要继续纠缠他也会变得很困难。」 这样的逻辑还算合理。 「所以说,是要我当社长的护卫罗?」 「大致类似那样。从该犯人的性格判断,只要出现了他纠缠塔贵也的障碍,就很有可能为了排除而主动现身。我们希望能当场逮捕那家伙。」 「当场逮捕?」 等一下,如果犯人会自己出来排除障碍,那有危险的不就是担任诱饵的我了吗?这么一来我岂不是成为犯人的优先目标? 「请等一下,我不太想参加了。」 「……你是说你要拒绝我的请托?」 冬琉会长的双眼眯成一条缝。她身上突如其来爆发的猛烈杀气,使我的背脊都结冻了。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能轻易退缩。 「提到护卫应该有其他更适合的人选吧。例如冬琉会长自己,或是科学社的朱里学姊……」 「我跟她都不行。」 冬琉会长直接否决我的提议。 「咦?为什么?」 不论是谁来看,都会觉得她们比我更适合护卫工作吧?冬琉会长的高超剑术连机巧魔神都敌不过她,朱里学姊这位改造人更是全身都暗藏重兵器的单人机甲军团。不要说什么跟踪狂了,就连cia的特殊部队都不是她的对手吧。 但冬琉会长还是摇头。 「监视塔贵也行动的那个犯人,铁定明了我们跟塔贵也之间的关系。如果我们跟塔贵也在一块,一下子就被看穿是在护卫他了。这么一来反而会让嫌犯提高戒心。」 『这样啊……』 原来如此。会长的理论说服我了。话说回来,即便是再无谋的跟踪狂,也不敢跟一个背日本刀上学的女高中生正面冲突才对。 「所以根据同样的理由,黑崎也不行。」 冬琉会长直接了当的表示。 「将犯人引出来的诱饵,也不能让人轻易人才是科学社的学弟妹,最好是谁也不认识的神秘美少女,突然冒出来与塔贵也你亲我侬,这么一来犯人就会因焦虑而自己现身。」 「……啊?」 我困惑地反刍会长的说明。她的立论我可以理解,但前提似乎有点怪怪的? 「那个……请问神秘美少女是指?」 要当诱饵的不是我吗?我要跟社长你侬我侬? 冬琉会长对我露出强忍大笑的表情,瞬间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令我颤抖。 「你不需要再装蒜啦。」 「不,我是真的无法理解会长的用意?」 「这张照片是黑崎给我的。」 说完冬琉会长桌上又多了一张快照。 照片上是一位正在家庭餐厅忙碌工作的打工店员。以女性而言个子略嫌太高,身上则穿着有许多轻飘飘蕾丝的可爱制服。看了那张照片以后,我感觉全身血液都被抽干了。 「这是!?为……为什么……!?」 我焦急得说不出话来。冬琉会长所拿出的照片主角,就是我自己啊。 为了归还因某些理由欠下的巨款,我只好扮女装在家庭餐厅当女服务生。而这就是那时的照片。 「老实说。」 冬琉会长脸上露出冷静的笑容。 「起初我也打算找黑崎护卫。不过跟她讨论后,她说有另一个更好的方法,还把这张照片给我。」 「呜……唔呜……」 我有气无力地呻吟着。这确实很像朱里学姊会做的事。她铁定是为了躲避麻烦,才会将护卫社长的职务推到我身上。不过那就姑且不论了,这张照片究竟是什么时候偷拍的? 冬琉会长轻松地甩了甩手上那张我穿女装的照片。 「这么可爱的女孩要当诱饵我也没得嫌了。很抱歉,夏目同学,从现在开始你得暂时伪装塔贵也的女朋友才行。」 「女……女朋友!?」 「是的。直到犯人自己现身,或是对方放弃跟踪塔贵也为止。」 「啥……!」 我因为太震惊而说不出话来。 除了再扮女装充当诱饵外,还得变成社长的女友?除此之外,那个跟踪狂也可能何时向我报复?为什么我非得过战战兢兢的人生不可? 『有什么关系,就试试看嘛?』 操绪以不负责任的口气说道。她很明显流露出看好戏的心态。 「不要说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为什么我要假扮社长的女友啊……」 『可是……智春,这也算助人呀。』 「有这么恶心的助人方式吗!」 「哎呀……你对假扮塔贵也的女友有什么不满吗?」 冬琉会长冷静地望着我问。 「呃……不,我不是那个意……」 被她的气势所压倒,我只能支支吾吾地回答。既慈悲又有才干的第三学生会会长,只要遭遇那位青梅竹马的事就会性格大变。 难不成这次的难题不抛给朱里学姊而专挑我,也是因为会长不想看到其他女孩扮演社长的女友之故……? 「你说什么?」 冬琉会长仿佛能看穿我的心思,时机精准地问。我慌忙摇摇头。会长这时一语不发,只是面露微笑,同时做出拔刀的动作。拜托别吓人好吗。 「不……没事。」 「是吗。那你就是接受啰。」 冬琉会长终于将刀收回鞘内。 她脸上又恢复成先前那种强忍笑意的表情。 「那就多指教啦,夏目友叶。」 「……」 我浑身无力地当场趴了下去。 o ——回想到此为止。我再度搭上了反方向的公车。 社长本人就坐在我旁边。 肩膀紧密靠着彼此的我们,从旁人看来就好像普通的男女朋友。社长的心情似乎意外地好,不时打量我的侧脸。 「呵……我事先听过传闻了。但没想到你真的那么适合穿女装,有种特殊技能相当难得……这就是所谓的‘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吧。」 社长莫名感慨地表示。或许他是想夸奖我吧,但我不知道怎么回应。总觉得他用那句话语形容好像怪怪的。 「那个,可以请社长不要一直盯着我吗?」 我以微弱的声音拜托对方。于这种近距离被一个大男人死命观察,在生理上很难让我忍受。然而社长听了却不解地侧着头。 「这有什么问题吗?在这种近距离对看彼此,是男女朋友基本的行动模式才对。」 「呃,或许是那样啦。」 只是希望你不要那么认真把脸贴过来。我会不舒服啊! 「社长都不会觉得恶心吗?两个大男人……」 「基本上没什么问题啊……?在这种状态下,比起道德观念,科学上的好奇心影响更加强烈。」 「好、好奇心……」 难道我已经变成某种珍贵的生物样本了?我今天之所以得这么辛苦,都是为了帮助你耶。 「当然我也没忘了原本的目的。怎么样?你有没有感觉到谁在监视我们?」 「我没办法感觉出来,因为我太显眼了。」 我边叹气边环顾四周。 这班车是只有早上上学时才开的洛高交通车。 理所当然地,乘客几乎都是洛高学生。在这当中,我与社长的身影异常引人瞩目。 以长期茧居的社长来说,光是被人看到出门上学就是一件大新闻了。而此时此刻,他身边竟然还多了一个谁也没看过的女同学。 此外,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如今的我外表的确很有吸引力。 「那女的是谁?」 「我们学校有那位美女吗?」 「不过……我总觉得似曾相识……」 光是听那些乘客们的窃窃私语,我的寿命就要缩短好几年了。 在这种状况下要是泄漏我的真实身分,我以后就得背负女装变态的名号度过高中生活了。那是我绝对 不愿看到的结果。仔细想想,这项任务确实是危机重重。 「你不必担心啦。只要操绪同学没现身,你的真实身分就不可能被揭穿。」 社长以自信满满的表情断定着。 「是、是吗?」 「嗯。要不是因为你被幽灵缠身,像你这种长相平凡的男生才没人会记得哩。」 「所以——社长的意思是,大家都把操绪当做我的标记……?」 「不不,也不光是那样而已。此外还有外表的特征,人格等等……」 我总觉得自己的身份也被贬抑了,但现在我并不想吵这个。这种时候,当个平平凡凡没有存在感的人,也比因为太显眼而曝露身分要好。 「话说回来,那位操绪同学现在人呢?」 「呃……她在进行监视。」 「监视?」 「就是在车外站岗。仔细观察有没有跟踪社长的女性。」 我迅速朝背后瞥了一眼,刚好看见从后车窗上方、以忍者姿势倒立露出脑袋的操绪,她正在检视公车内部的情形。就某种角度而言,她这种姿态还比较像幽灵。在公车后方行驶的其他车辆驾驶,都被她的存在吓得脸色发青。 「原来如此,这个主意倒是不赖。不过这里的乘客这么多……」 「是啊。除非对方做出非常可疑的行动,不然恐怕很难查出来。」 愈接近洛高车上的乘客就愈多,到最后终于挤满了整车的洛高学生。就算这里面有跟踪社长的犯人,想要特定出来也是不可能的。 「也罢。今天早上让犯人知道你的存在就够了。对方要采取下一步行动,大概得等到今天放学以后了。」 「唉……」 应该没错吧,我想。为了排除我的存在,犯人自己也需要准备的时间。 「总之,放学后也拜托你罗,友叶同学。」 「嗯、嗯?」 「我想到,放学后我们顺便去其他地方逛逛也不错。随便买个东西,或是到咖啡厅之类的场所消磨时间。」 「呃……是啊……」 我忍不住发出失落的叹息声。一天穿两次女装就已经够残酷了。现在我还得在放学后陪男生约会?前辈子我究竟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今生才会遭遇如此悲惨的命运啊。 但社长对我这种无言的抗议似乎一点感觉也没有。 「那我们放学后见咯,友叶同学。」 他对我附耳说道,随后便站起身。这时公车也刚好抵达学校门口。 「唉……」 我疲惫地吐了一口气,与社长分别走下公车。 我当然不能以这幅打扮进入教室,必须先去学生会办公室换装才行。路程相当麻烦,途中又不能遇到认识的人。光是在意这些就够累人了,精神上的疲惫自然不言可喻。 我穿越校门后,迅速步往学生会办公室所在的校舍。独自一人行动时,对周围的视线就会变得更敏感。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自己非常显眼。难道是被误以为转学生吗?毕竟我的长相大家都不熟,制服也太新了,此外还单独前往跟其他人不同方向的建筑物。会被联想成转学生也不奇怪。虽说那种误解也不值得高兴就是了。 我就在这种焦燥的心情中好不容易抵达目的地的校舍。一边留意很不习惯的裙摆,我一边将这双借来的皮鞋——尺寸有点小——褪去。 就在这之后,有人主动出声叫我。 「那边的女同学,这个入口是一般学生禁止进入的地方。如果你找学生会有事,请走正门……」 对我警告的声音我很熟悉。 我抬起头,一名男学生就伫立在我面前。他身着修改过的纯白学生服,外表俊美得让人喘不过气——这不就是佐伯兄妹当中的哥哥吗。 「友叶……小姐?」 佐伯哥愕然地瞪大眼睛。 我则因陷入慌乱而无法出声。当下的情况真是糟糕透了。为什么好死不死,偏偏在这种时候遇到这家伙!? 话说回来,佐伯哥到现在还以为扮女装的我是一位实际存在的小姐。我原先以为友叶这个身分应该不可能再度出现于他面前,所以就放着他没管—— 「果然没错……你就是夏目友叶小姐吧!」 佐伯哥冷不防将脸凑近我。 我在心中发出惨叫。完了。假使我的真实身分被他察觉,一定会因为欺骗他的感情而遭灭口。不论如何,我都不能被他拆穿我扮女装的事——但,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你还记得吗?我就是之前在极山庄跟你碰过面的佐伯玲士郎。」 「……啊……唔呜。」 「那次以后,我就一直在寻找你的身影。没想到,你竟然是洛高的学生……」 佐伯哥以过度端正的脸孔紧盯着我,同时还将手搁在我的肩膀上。咿——我差点就要尖叫出声。强烈的焦虑让我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不……那个……对、对不起!」 「咦?」 我以蛮力撞开朝我走来的佐伯哥,同时拔腿逃离现场。 「……友叶小姐!?」 我也不看后头正在发出惊讶叫声的那家伙,死命的向前跑着。途中不小心掉了一只鞋子,但我却没时间捡。 等伫立不动的佐伯哥身影终于完全看不见后,宣告早自习即将开始的预备铃也响了。这简直就像《灰姑娘》里告知魔法失灵的午夜钟声嘛——我心想。 o 接下来再度到了放学时间。 我这辈子第一次感觉放学是件如此让人心情沉重的事。躲入第三学生会办公室后,我又得再次变身为女孩子。 负责指导我换装的,是操绪以及冬琉会长。包括反折裙子的腰部调整裙摆长度,结领带的方式以及发型等等,连这些细节她们都不放过。我到了换装途中就失去抵抗的气力,只能照她们所说的去做,仔仔细细打扮漂亮。最后…… 「不敢相信……你真的是夏目智春吗?比照片上看到的还可爱……」 冬琉会长打量变装完毕的我,愣愣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她暗地似乎有些不爽,这部分也表现在脸上了。 这种从指甲尖端一路看到黑色长假发、仿佛舔过我全身的观察方式令人难以承受。我不自觉垂下视线并低着头,冬琉会长却还不肯轻易放过。 「怎么会美成这样,真是气人啊。这种低下头害羞的动作看了就火大……明明就是个男的……」 「为……为什么会长要生气啊!?」 「还有你的胸部是怎么回事,到底塞了什么?」 「哇,请不要乱揉……住、住手啊!」 冬琉会长被某种奇怪的执着所驱使,自背后一把抓住我的「胸部」。我尽管扭动身躯试图逃脱,但还是无法闪避冬琉会长动作熟稔的玩弄动作。其实以男生的立场来说,她紧贴在我背上的胸部弹性反而更让我在意—— 「唔呜……所以,接下来我该怎么行动才好?」 等冬琉会长终于满足后,我才发出微弱的声音问。 「这个嘛,塔贵也的补习大概还要一段时间才会结束,在此之前你就在正门等他吧。」 「耶?站在那里太显眼了吧?」 这个提议让我非常焦虑。洛高的正门前从每间教室几乎都可以清楚看见。一个女孩单独站在那里等男友,想要不被大家瞩目是根本不可能的。 「有什么关系,当诱饵怕被人注意吗?」 「这、这么说也是啦……」 但一想到要在全校学生面前扮女装,我的心情就跌落谷底。 在冬琉会长的怒目逼视下, 我连怨言也不敢发出,只能以几乎是被撵出去的姿态离开学生会办公室。 这个时间刚好有许多「回家社」学生要离校。我巧妙地混入那些人当中,姑且先来到正面的楼梯口。到了那里我才终于想到—— 我的皮鞋没了。 今天早上在佐伯哥面前掉落的皮鞋,结果一直没机会捡回来。我想后来应该被佐伯哥拿去了吧。 偏偏今天我又没带备用的运动鞋。就算想再买一双,福利社也关了。这么一来好像就只能穿室内鞋回家。穿室内鞋回家的女孩——简直就像个糊涂的大傻瓜嘛,那样又更引人瞩目了。 此外老实说,即便是借来的东西,自己的鞋子落到佐伯哥手中还是很令人不安。虽说那家伙应该还不至于用脸颊磨蹭鞋子,或凑近闻味道之类的…… 我对自己的想像感到全身发寒。正当我站在鞋柜前不知该如何是好时…… 「——这位小姐,你是不是正在找东西?」 背后突然有人对我问。那种做作的说话口气我绝对不可能听错。表情僵硬地转过头后,果然发现脸上挂着爽朗微笑的佐伯哥,正以双手抱着我的鞋子。 「佐伯哥……呃不,佐伯会长……」 「也许你会觉得我很失礼,不过我确实是站在这里等你。我想,在鞋柜前应该能确实遇见友叶小姐才对——请收下。」 我从佐伯哥手中接过那只被擦得晶莹剔透的皮鞋。 不得已露出尴尬微笑的我,就这样与满脸笑容的佐伯哥四目相交,谁也没有说话。我只觉得冷汗不停从我背后滑落。 「那……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再会。」 说完我便转身背对他,想要快点离开这。 但在那之前,佐伯哥便紧紧抓住我的手腕。 「请等一下,友叶小姐。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请、请放开我……这样我很困扰。」 我故意不看佐伯哥的眼睛说。刚才那句话一点也不假,我简直困扰得半死。 结果佐伯哥似乎有点受伤。 「为什么?你总是躲避他人的视线——简直就像在害怕什么一样。」 「那、那是因为……」 佐伯哥的猜测可说是歪打正着。只不过我所害怕的,恰好就是自己身份被那家伙所拆穿。况且那家伙在这种醒目的地方掀起骚动,简直是故意找麻烦嘛。 然而佐伯哥那凛然的脸孔上此刻却浮现忧心之色。 「如果你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商量吧。假使有人想要危害你,我会尽一切力量提供保护。」 他那种步步逼近的压迫感,让我从鞋柜一路退到了校舍的正面出口。 不知何时变得如此积极的佐伯哥,令我感到有些不对劲。那家伙的性格好像变了?还是因为我故意躲着他,反而让他焦躁起来?据说人类的心理总是希望能得到看似难以追求的目标。 「那,我们走吧,友叶小姐——站在这里讲话不太方便。我请你到外面喝好喝的红茶。」 佐伯哥在我耳边亲密地提议着。他的五官其实跟同在我班上的他妹很像,就算是同为男性的我也不自觉会被他俊美的外型吸引。在佐伯哥如此半推半就下,我几乎就快点头了。 「——慢着,佐伯会长。」 但这时有个人在佐伯哥的背后现身,制止他这种行为。那家伙是个又瘦又高的高年级生。他粗鲁地介入我们之间,并将佐伯哥扣住我手腕的那只手拍掉。 「炫塔贵也……科学社社长?你想做什么?」 佐伯哥不快地皱着眉。把我挡在背后保护的,正是刚结束为了避免留级而参加的补习,脸色明显出现疲惫的社长。 他以似乎觉得颇为有趣的表情,交相比对我与佐伯哥的脸。 「那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友叶同学已经跟我约好要一起放学了,请你不要做出这种破坏热恋情侣的粗鲁举动。」 社长以强忍笑意的表情说道。 知道幕后真相的社长当然很想哈哈大笑,不过佐伯哥似乎以为对方在侮辱他,于是便以冷酷的表情回敬社长。 「热恋情侣?那是怎么回事?」 佐伯哥将视线移往困惑的我。 「你的心意我是不可能看错的。友叶小姐,你真的爱炫社长吗?」 「咦?不,那个……呃……」 见鬼了,谁会去爱炫塔贵也啊!佐伯哥自信满满的观察力确实很惊人。只可惜他虽然看出了细节,在根本的症结上却像个瞎子一样。 「——炫社长,我想我已经搞懂了。」 佐伯哥义愤填膺地瞪着社长。第一学生会会长出现如此横生枝节的反应,似乎也让社长焦虑起来。 「咦?」 「抓着友叶小姐的把柄加以胁迫,并且令她烦恼无比的人,想必就是你吧。」 「胁、胁迫?」 「我们走吧,友叶小姐。请不必担心,我们第一学生会会负责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我还来不及反驳,佐伯哥便把我强制拉回去。社长见状慌忙抓住我的手臂。 「给我等一下。我可不能让你把友叶同学带走。我们待会儿还有行程呢。」 「怎么能让你得逞。今天我就姑且饶了你,炫社长。关于你的处分问题,我日后再主动找你解决。」 「等、等一下你们两个,住手……这样很痛耶!」 左右手分别被蛮力牵扯,我痛到忍不住发出惨叫。 周围议论纷纷的人也愈来愈多了。两名本来就在校内有知名度的男同学,现在竟然会为了一个陌生女同学上演争夺战,想要不被看热闹也很难吧。 等我回过神,才发现还留在学校的学生几乎全众集过来了。甚至还有人被挤到很远的地方看戏。在这么多人面前要是揭穿了我扮女装的事,恐怕任何借口都救不回来了。 由于想不出什么妙计能解决如此囧境,我只好任由面前这两位男子摆弄。 然而就在之后没多久,我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一道足以刺穿人的冰冷视线。 「唔!」 「——哇!?」 社长冷不防放开我的手。由于突然失去一边的力量,我便一个踉跄撞上了佐伯哥。 这时,某个物体也以高速咻咻地掠过我头顶。 咕咚——接下来附近则响起了沉闷的撞击声。 声音的来源是出自佐伯哥。他就像拳击手吃了一记强烈的上钩拳般,整张脸都往后仰,还露出毫无防备的喉部。随后,他的身躯便以慢动作往后倾倒,最后终于仰躺在地板上。只见他眼冒金星,就好像古老的格斗游戏般,几乎可以看到小鸡图案在他的脑袋瓜上打转。 一瞬间我搞不懂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一颗白色的球落至佐伯哥脚边弹跳为止。 「棒、棒球……!?」 那是一颗硬式的棒球,也就是高中棒球比赛所使用的那种。刚才从楼梯口的窗户外直接飞入,刚好命中佐伯哥的脸。 不,从球的飞行角度研判,本来瞄准的恐怕是我才对。要不是因为社长突然放开我,这颗硬邦邦的球就会击中我的后脑勺了。究竟是谁想要暗算我? 谁——到底是谁!? 「一定是犯人啊。就是那个跟踪狂。」 社长以莫名冷静的语气表示。我听了也深有同感。为了引出送内脏动物布偶的跟踪狂,我才不得已以女装的姿态上学。尽管依然有点半信半疑,但那家伙真的开始使用暴力了。 「——操绪同学。」 社长以冷静的声音喊道。 『在这里——』 空气出现了仿佛水 面的波纹,颜色淡薄的幽灵少女在背景一阵扭曲后现身。刚才我还在想操绪上哪去了,看来应该是在不远处默默监视我们吧。 「怎么样?你刚才有看到犯人吗?」 『没办法耶。』 操绪摇摇头,一下子就粉碎了我的期望。 『等操绪飞出校舍时,那家伙已经逃走了。我猜那人应该是躲在某间教室的窗口进行狙击吧……』 「呼,是吗……以球的飞行角度来看,这种推测很合理……」 社长这种冷静的声音反而让我有点火。那个跟踪狂的目标应该是你才对吧?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这点。 「那个……既然找不到犯人。是不是代表诱饵已经没意义了?」 我怯生生的问。 「嗯。我们起初都没考虑对方会采取远距离的狙击方式……」 社长似乎一点愧疚的感觉都没有,还露出爽朗的笑容。 「总之也只能接受现实了。下次再努力吧。」 「下次……」 你还想拿我的性命当诱饵吗?用那种硬式棒球当武器,就算不是职业选手也有可能砸死人的!况且下次搞不好会飞来比棒球更危险的玩意儿也说不定。 不过总之,今天已经被犯人顺利逃跑了,剩下来的问题就只有—— 「呃……这家伙该怎么处理?」 我俯瞰躺在地上、额头出现棒球缝线痕迹的佐伯哥。 社长则以漠不关心的表情扫过对方全身。 「嗯……大概不会有生命危险。让他躺一下应该就会自己醒来了吧?」 炫社长不负责任地表示。 操绪见状也露出愉快的微笑。 『智春要让他躺在自己的膝盖上,等他清醒吗——?』 我白眼瞪着发出咯咯笑声的她,随后又无力地叹了口气。 天色愈来愈暗了。 o 接着又过了数日。 这当中我依然受到某人穷追不舍的暗算。 例如在等红绿灯时突然被撞向车道、盆栽从头顶上方砸下、莫名其妙飞来一颗臭掉的鸡蛋等。单纯去便利商店闲逛也被误以为是小偷,上衣还被人洒了番茄酱。 不幸中的大幸是,我只有扮女装时才会受袭击,但这么一来,我上下学时所必须承受的精神压力也更大了。这种生活要是再持续下去,我自己都快躲在家里不想出门了。 事实上精神的疲劳与压力之大的确惊人,因为我在三天内就瘦了五公斤。一开始借来的裙子也托这种结果的福,从「腰围略紧」变成「非常合身」了。 『智春呀……操绪觉得你愈来愈适合穿女装了。』 操绪以不大甘愿的口气表示。这也算是在夸我吗? 我懒洋洋地抬起头。 「比起讨论那个,不如早点帮忙找出犯人吧。我再继续撑着当诱饵,总有一天会被玩垮的。」 『人家有呀。可是犯人的心眼也太细丁吧?对方完全没有留下任何被目击的机会,而且也没有任何线索。』 「唔……这么看来我们的对手并不是普通角色……」 连社长与冬琉会长都难以掌握的犯人,交给操绪单独侦查确实太勉强了。那个炫社长怎么会被如此难缠的家伙盯上啊? 『嗯……再继续用普通的招式大概没效吧?智春呀,你们要不要试试更进一步刺激那个跟踪狂?』 「你指的是什么?」 『呃,例如友叶突然化身性感女郎,去诱惑社长之类的?』 「免谈。」 我为什么非得沦落到那种地步不可啊!穿女装就算了,还得去诱惑男人,那么一来就变成彻底的性变态了!如果真的变成我的癖好怎么办! 操绪无奈地耸耸肩。 『老实说……操绪心里是有个怀疑的目标啦,但总觉得跟大家的印象不符。』 「印象?」 『嗯。操绪觉得那种人不太可能变成跟踪狂才对。』 「等一下,你那是什么意思?」 心里有底,就代表操绪在犯罪现场看过同一个人好几次。这不是非常重要的线索吗?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说哩。 『嗯嗯,可是那个人……』 正当操绪要开口时,她突然望向公车的入口。 有一位新的乘客恰巧步上了公车。 对方应该是与我年纪相仿的高中生吧,而且还是位非常标致的美人。尽管她给人的印象并不华丽,但以花朵图案及白色为基底的甜美萝莉风打扮,依旧散发出浓郁的美少女气息。 这位萝莉美少女走了过来,操绪为了不让对方看见,便自动消失了。 公车再度启动。 我们的目的地并不是社长他家。今天是假日,已经事先跟他约好要在车站前碰面了。按照计划,我要与社长在闹区度过大半天。 扮女装跟男人约会简直是倒胃到极点,但心底想成是男性朋友间的出游就会稍微好过一些。听博学多闻的社长闲扯其实也挺有趣的,何况他也表明了今天吃饭钱都由他出,假使背后不要多那个跟踪狂,其实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正当我这么想并不自觉叹气时—— 「——不准动。」 有个刻意压低的冷静说话声传来,同时我的脖子也感觉到某样尖锐的物体。喀叽喀叽的声音在我耳边响着,那应该是推出美工刀刀刃所造成的。 「什……!?」 「保持安静。不要出声,听我说。」 缺乏抑扬顿挫的冷漠声音是从我后方的座位传来。在颈动脉被美工刀抵住的状态下,就算对方不这么命令我也不敢出声。 「你……你该不会就是……」 「只有我可以说话。你闭嘴乖乖听就好了。」 在我脖子上的美工刀刀刃加重了力道。 我只好浑身僵硬地勉强点了点头。演变成这种情况似乎不大妙啊,行驶中的公车又不是很稳,要是因摇晃而失手刺了进去该怎么办? 「这只是警告。都是你不好,谁教你要接近我的塔贵贵。」 她的声音仿佛来自地底。我感到一阵激烈的冷颤,但还是努力聆听。很显然,那女的心中怀抱着强烈的杀气。不过话说回来了,塔贵贵是哪来的绰号? 「我要你乖乖回家,以后不准再靠近塔贵贵。不然的话,下次就不会是警告了事了。明白吗?」 公车抵达下一站。有许多乘客都在这里下车,刚才的萝莉美少女也是。其实我本来也预定在这里下车的,但如今的情况已经吓得我站不起来了。毕竟,刚才那把美工刀依然抵在我的脖子上。 「……」 等公车再度启动,我还是动也不动地固定在座位上。背后再也没有声音传来,但这种沉默反而让我觉得更恐怖。焦虑逐渐化为了强烈的恐惧感。 没多久公车又抵达另一站,这里应该是终点了。犯人究竟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我就在这种疑惧下不停因可怕的预感而发抖。 『——智春,你在做什么?』 再度现身的操绪,讶异地皱起眉对我问。 我心底其实很想大叫一声。为何她要挑这时候出现呢。拜托别做出会刺激犯人的举动好吗?然而操绪发现我的焦躁表情,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犯人已经走了。刚才就下车了。』 「……耶?」 但我的脖子上——我边说边回过头。美工刀确实还抵着我没错,但并不是握在犯人手里。 那里有一只布偶。 一只颜色很恶心的牛布偶,因为刚好夹在椅垫缝隙间,所以可以保持美工刀的位 置。那种内脏都被掏出来的思心设计…… 「内、内脏动物……」 我以强烈颤抖的双肩拔出布偶,本来想用力砸在地板上,最后还是忍住了。毕竟这种设计,会让人担心如果粗暴对待它是否会遭受诅咒。况且,这玩意儿也是重要的证物。 『就是刚才那个人。操绪觉得很可疑的对象。』 「……刚才那个人?」 『对呀,不是有个穿萝莉风束腰外衣,头发轻飘飘的美少女……』 「耶!?」 刚才那个美女就是纠缠社长的跟踪狂? 『怎么样?一点都不像吧!』 「是啊,嗯……」 单纯以外型来看,没人会觉得她是跟踪狂。如果那种美少女跑来拜托男生跟她交往,大部分的男生都会点头吧。就算有人甩了她,周围的其他男性应该也不会让她单身太久。 「……」 一想到这我就愈来愈火。社长被那种美少女纠缠还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甚至还连累我跳入火坑一起玩这种把戏?而且还害我必须穿上女装! 不,最该检讨的还是那个犯人才对。长那么美究竟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无法原谅。」 『……智春?』 「这次我真的生气了……我要反击。」 『……』 我肩膀不住地颤抖并低声喃喃说着,操绪则面露不安的表情望过来。 公车终于抵达终点站的停车处。 o 「哦,你所目击的犯人,是否就是这位呢?」 在约定碰面地点现身的社长,一听完我的描述,便取出一张照片给我看。照片里有一位穿制服的洛高学生。那人仿佛时装模特的发型我确实有印象,脸很明显就是我在公车上看到的那位。 『这……这个人,就是我刚才在公车上遭遇的!』 「果然没错。」 在沿着公园旁设立的露天咖啡座上,社长一面眺望想要等人喂食的鸽子群,一面呼噜噜地啜饮咖啡。 「果然……等等,所以说你早就知道了!?」 我眯起眼狠狠瞪着社长。 既然已经有特定的嫌犯,还找什么诱饵啊?一开始便针对那家伙进行搜查不就得了?这么一来我也不必长时间扮女装,或者是被臭掉的鸡蛋扔中。 「很抱歉,不过友叶同学,请你不要在扮女装的时候瞪我。一旁经过的人或许会误以为我对女性做了什么残酷狠心的事呢。」 「我才不管那么多。」 女装模式下的我,以手撑起毫无表情的脸。坐在咖啡座上相互瞪着对方的两人,确实很像是正在吵架中的情侣。然而在这种情绪中,我怎么可能还挤得出亲切的笑脸啊。社长困窘地拨了拨前发。 「呼……也罢。这张照片里的人叫宫村伊织,是洛高的三年级生。」 「连名字都晓得了,怎么不赶快处理?」 「嗯,确实。但我们会拜托你一定是有理由的。要把宫村伊织找来兴师问罪,就必须有确切的证据。由于某些因素,我们无法直接把那人当普通的跟踪狂处理。」 「某些因素……?」 话说回来,第一次被冬琉会长找去时,她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我以带有攻击意味的目光睥睨社长,言下之意就是,不准再继续隐瞒我,快点把所有资料都一五一十说出来。 「呃,那是因为……」 社长不知为何似乎面有难色,但就在他稍微停顿的当下—— 啪喳——一股横向的冲击力朝我袭来。 某个沉甸甸的玩意儿击中了我的头部侧面,我就像被打飞一样倒在咖啡桌上。貌似鲜血的赤色水沬四散开来,染红了我的视野。 一抹湿黏的液体自我额头滑落。 「友、友叶同学?」 社长面色铁青的将脸凑过来。尽管他看起来好像很关心我,但他那由于害怕下次攻击而举起托盘当盾牌的动作,还是很难让人信任。 『智春!?不对……友叶!?你没事吧!?』 本来应该要躲起来的操绪,这时也慌忙现身了。她会如此狼狈也是很正常的。毕竞我整张脸完全被染红,看起来就像一具腐败的尸体。 这时我缓缓抬起头。 「……」 无言地叹了口气后,我拿出手帕仔细擦拭自己的脸。一股熟透果实的芳香气息,伴随破烂的果皮啪喳一声滑落地面。 『番……番茄?』 操绪的嘴无法闭拢。 被熟透的番茄直接命中,我的上半身变得既黏又恶心。其他在喝咖啡的客人,察觉到我的情况后也不禁发出尖叫。 这时我察觉,那个萝莉风格打扮的跟踪狂,站在远处想要混入看热闹的人群内。 我默默地把脚上的鞋子扔掉,并以手抓起裙摆,一口气撕裂到大腿以上,让它瞬间变成极短的衬裙。 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当然是进行追逐战! 「……气死我啦!」 我发出一声大吼并站起身,踢开碍事的咖啡椅,猛然开始加速。这么一来就算我没刻意推开人群,看热闹的家伙也会自行逃开、为我让出一条路。只要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高大女子甩着一头乱发冲来,任何人都会拔腿就跑吧。 『智、智春!?』 操绪讶异地大叫道,但我已经无暇理会了。 宫村伊织发现我突然冲出来,似乎吃了一惊而愣在原地。她大概万万没想到,我会在这种姿态下层开反扑吧。不过伊织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先将手中的另一颗番茄扔向我,随后才起步狂奔。 我以肩膀顶开朝我飞来的番茄,丝毫没有停步地继续追逐她。这回番茄汁喷了我全身,不过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不要过来!」 伊织边发出尖叫边逃跑。大概是激发出她潜力的缘故,速度比我预期的要快很多。 只可惜,她的对手可是前田径队队员,而且真实身分还是个男的。双方之间的距离很明显在缩短。 「给我站住—我要让你尝尝被跟踪的恐怖—」 『啊啊啊啊!?』 伊织发出惨痛的叫声。 路人都以愕然的表情观望我们表演。拼命逃跑的萝莉风美少女,后头则是满身血浆的女子疯狂追逐。怎么看都让人联想起都市传说才会有的场景。 到了最后,伊织终于看出自己逃不了了,便在停放于马路上的工事车辆前停下脚步。她顺手从车辆货台上取出一根长约两公尺的铁棒。 「看、看招!」 大概就跟火灾时肾上腺素爆发一样,普通女性根本很难拿起来的铁棒,伊织却开始粗暴地向我挥击。 「都是你不好!谁叫你要黏我的塔贵贵!」 我赶忙停下脚步,铁棒尖端刚好从我的鼻尖前掠过。 顺势往下挥的那根凶器,划开了人行道上的地砖,并进发出激烈的火花。原本是我在追逐对方,没想到一下子就转变为遭遇反击。被那种玩意儿打到铁定会没命吧? 但脑中充血的人可不是只有她。 「搞什么鬼啊!?」 我一边闪躲伊织的攻击一边大叫。番茄汁跑到眼睛里让我很难行动。 「既然你那么喜欢社长,去告白不就好了!从朋友开始做起不好吗!」 「因为我做不到啊!」 伊织的铁棒再度用力一挥。我蹲下身子,只听见空气被撕裂的声响从头顶上传来。 聚集在周围的看热闹群众,口里也发出了混杂有欢呼的喊声。他们或许以为这两个女人是街头表演 者什么的。 「假使塔贵贵的对象是橘高学生会长或黑崎那样的女人,那我就会乖乖放弃了!在远处静静凝视他也算是一种幸福!只要让那些孩子代替我,待在塔贵也身边守候他,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伊织口中的「孩子」,应该是指塞满她手提袋的内脏动物布偶吧。用那种东西代替自己强迫别人接受,真不知道该怎么评论才好。 「那为什么看我不顺眼……!?」 既然冬琉会长跟朱里学姊她愿意退让,为什么我就得这么倒楣? 伊织恶狠狠地瞪着困惑不解的我。 「只有你就是不行!」 「为什么嘛!?」 我也愕然的反瞪着宫村伊织。令人诧异的是,那个丧失理智并手持铁棒乱挥的跟踪狂,眼中充满了泪水。 『因为你跟我一样都是男的!』 静寂笼罩着我们,就好像时间被暂停了一样。 「……耶?」 光是要挤出这个字就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 周围的看热闹群众开始窃窃私语。「男的?」、「是男的?」、「两个都是?」、「嘘,不要看他们的眼睛。」这些议论纷纷虽然让我很在意,但我还是由于过度惊讶而无法动弹。 宫村伊织的真实身分也是男人,就跟现在的我一样? 仔细想想,以女性而言,伊织的脚程的确是太快了,声音好像也有点粗娅。况且能轻易识破我扮女装,搞不好他真的是我的同类? 「……够了,宫村伊织。」 我听见一个冷静的说话声,还有一只从旁边迅速伸出的手。那只手将伊织所持的铁棒夺走。伊织则回过头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塔……塔贵贵……」 社长手握着铁棒,表情凝重地点点头。这是怎么回事?我心想。社长能跟伊织直接对话当然好,但也用不着在我费了那么大气力后,才以这种帅气的姿态登场吧。 社长把铁棒放回车辆货架上,接着便站到我旁边,加入与伊织的对峙。 「这么一来你就懂了吧?我之所以无法与你相爱,并不是因为你是男的,而是因为我有其他钟情爱的男性。」 社长以冷静的口气说完后,便搂住我的肩膀。 他所提到的「钟情爱的男性」,看来似乎是指我。我勉强忍住窜过全身的寒意,在脸上挤出笑容。如果不在这时配合社长演出,事情就会变得更难以收拾了。 「啊……」 大受打击的伊织摇摇晃晃地后退好几步。 面对这样的他,社长依然报以温柔的微笑。 「其实你十分有魅力。我想你应该可以找到比我更适合你的对象。来,快把眼泪擦干,重新出发吧。」 「塔贵贵……」 伊织颓丧地垂下头与双肩。 会被这种理由说服的伊织或许很儍,但能够面不改色说出这种愚蠢台词的社长更是让我无 言以对。我们的社长或许是个大坏蛋呢。 「我明白了。」 判若两人的伊织乖乖低下头。 接着他义深感遗憾地抬头望着我。 「那个……很抱歉,也给你制造了那么多困扰。」 「啊……哪里……」 我心情有点复杂地摇摇头。到现在我还是很难相信对面那家伙是男人。像这样冷静下来以后,他怎么看都是个货真价实的美少女嘛。要说他就是纠缠社长的跟踪狂,确实会让人有一种受骗上当的感觉。 伊织摇摇晃晃地踱步而去,模样就好像刚失恋的少女一样。 我们则默默目送她的背影。 这时,社长终于叹了一口好长的气。 「哎呀……我差点以为没办法好好收场呢,幸好终于按计画解决了。」 我听了白眼瞪着他。按计画? 「喂,社长,你该不会一开始就打算这样吧……!?」 之所以找我扮他的女友,目的就是为了让身为男性而无法告白的伊织,终于能完全死了这条心。 当然啰——社长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一定要这样嘛。不然他才不会放弃纠缠我咧。我说我有其他喜欢的女性,他也不会在乎。不过假使有个相同条件的男性魅力却胜过他,我猜他就会乖乖打退堂鼓了。」 「相同条件……」 简单来说,就是指同样都是扮女装的少年吧。我早就觉得冬琉会长希望我扮女装的动机很可疑,没想到那两人竟然联手利用我。害我今天不但被番茄砸得汤汤水水,还差点就被铁棒打死了。 然而社长脸上却半点反省之色都没有,还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真是太感谢你了,没想到夏目学弟竟然有扮女装的癖好。托你的福,这几天我总算不再被宫村伊织打扰了。对喔,这项特技要是放着不管未免太可惜了,应该要以科学社的立场理性思考该如何活用女装癖好才对……嗯嗯,夏目学弟,你怎么了?脸色很难看啊?」 我低下头、嘴里念念有词。 「友。」 「……友?」 社长不解地偏着头。我则抬起头瞪着他。 「友……友叶踢!」 对准我发出爽朗微笑的社长头部,使出全力来了个上段回旋踢。 o 过了数周以后,冬琉会长又想起了我。 『一年七班,夏目智春,请立刻至第三学生会办公室报到。重复一遍……』 我再次被令人厌烦的校内广播点名,只能无奈地步向学生会办公室。 在走廊上与我错身而过的同学们,一看到我的脸便交头接耳起来。 『……冬琉会长这次又是什么事呢?』 操绪搭在我的肩膀上问道。 谁知道啊——我耸耸肩。我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会被学生会长直接叫去的事啊。宫村伊织自从那天以后,就遵守约定再也没打扰过社长。社长也不再把自己关在家中,乖乖来学校补习。这次找我去大概是为了跟踪狂骚动事件向我道谢吧。但如果真是那样,隔好几个礼拜会不会太久了一点? 「……打扰了。」 我小心翼翼地敲门后才走进办公室。 「夏目智春,你来得正好。」 冬琉会长在第三学生会办公室内侧的会长办公桌上,静静地迎接我。我总觉得这场面有点似曾相识。 但今天跟上一次还是有个决定性的差异。那就是这回办公室内不只冬琉会长一人。有位令我意外的人物,正以宛若「烦恼中的哲学家」的姿势坐在会议桌后方。 「佐伯……会长?」 我惊讶地喊出对方的名字。那位身着改过的纯白学生服、长相俊美到令人喘不过气的男高中生,正是第一学生会的会长佐伯玲士郎。他怎么会待在立场对立的第三学生会办公室里? 佐伯哥发现我进门后,便缓缓拾起头。 操绪一看到他,便「哇」地掩住自己的嘴。 这跟平常的佐伯哥实在差太多了。只见他双颊严重凹陷,眼睛下方浮出明显的黑眼圈。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畏惧什么似地,嘴唇也干燥到裂开了。 「夏目智春……救我。」 佐伯哥以虚弱的声音呼唤我的名字。 「嗄?」我不禁怀疑自己的听力。佐伯哥会向我求援?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我从以前都没想像过这种场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老实说从两个礼拜以前,他就被不知名的跟踪盯上了。」 冬琉会长代替无法好好发言的佐伯哥解释着。 「耶?」 我讶异地反问回去。佐伯哥被 cherry 1 樱桃、樱桃树。 2 没有性经验的…… 孤伶伶的公车站牌设立在狭窄蜿蜒的山区道路途中,呈现因岁月而朽蚀的外貌。 只能容一辆车勉强通行的泥土路。 道路两侧被浓密的森林包围,从满是鲜艳红叶的树木缝隙间,可以看到远方清澄的秋季蓝天。 这是一个悠闲安静的场所。 老鹰在上空缓缓地盘旋。 还可以听见不知名的野鸟鸣叫。 把我们送来这里的公车,一边喷出夸张的黑烟,一边以比走路快不了多少的速度迟缓爬坡,到最后,排气管排出的废气终于使人看不清视野良好的前方。 公车站牌附近没有人影。 周围连一栋民宅的影子都看不到。 除了辟除林地所垦出的一小块旱田外,其他视野内尽是深邃的原始森林。树木沿着险峻的山脉斜面无止境地延伸出去。 这幅景致确实很美,但对年轻人来说恐怕太过无趣。 毕竟这里是让人怀疑是否有居民的荒郊野外,也不是什么驰名附近一带的观光景点。唯一的交通路线——公车更是只有一天两班。 隶属文化类社团的弱鸡高中生,假使要利用周休二日出外旅行,应该有更适合的地点才对。 「那个……」 我眺望淹没道路两侧、高度几乎与人相等的杂草,嘴里问道。一种我不知道名称的黄色花朵,正随风摇曳着。 「佐伯会长的别墅,真的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吗……?」 「哎呀……你不相信吗?」 朱里学姊回过头,露出了似乎很愉快的微笑。 她是代理洛高科学社社长的二年级生,也是一位苗条高挑、看起来不像真人的美女学姊。 她身着平日常见的那套全黑大衣,然而伫立在这种深山里,她的服装看起来就加倍诡异了。简直就像童话故事里登场的魔女一样,或是来自异国的美丽死神。 「不,我并不是怀疑朱里学姊……」 我吞吞吐吐地表示。 有点小事想要你帮忙——昨天学姊突然这么联络我。 据说是简单的学术性调查工作,酬劳则由两人平分。至于过夜地点则已经事先借好佐伯家的别墅,所以不必担心住宿费的问题。 朱里学姊当然不给我拒绝的余地。假使我那么做,就不知道事后会遭遇何种恐怖的下场了。虽说调查地点是位于本县内一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深山村落,令我感到有些不安,不过就当作是去健行吧。何况晚上又可以住有钱人家的别墅,就算那里不是什么观光区,秋天的红叶应该还是值得期待的。 只不过话说回来,真没料到会偏僻成这样。 洛高第一学生会会长佐伯玲士郎的形象,跟这种深山野地的落差实在太大了。我很难想像他家的别墅会挑选这种地点。与其说这里是有钱少爷的度假别墅区,还不如更接近尚未被发现的新种猿猴栖息地。 操绪跟我似乎也有类似的想法。 『嗯……总觉得地上好像可以找到山难受害者的骷髅呢。』 那位整体颜色淡薄的少女,自我背后轻飘飘浮现并这么说道。 拜托你别提这个好吗——我斜眼瞪着操绪。 毕竟她并不是普通人,而是出于某些理由缠身于我的青梅竹马幽灵。自她口中说出这种不吉利的话一点都不像开玩笑,老实说害我紧张得半死。 但朱里学姊听了还是「呼呼」地露出从容的微笑。 「这里可是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老字号温泉胜地喔。战国时代的诸侯也把这里当作秘密的泡汤地点呢。」 「啊……温泉……」 被她这么一提,我也觉得好像嗅到类似温泉的气味。飘荡在山谷间的那层白雾,搞不好真是温泉发出的水蒸气。 操绪也颇为信服地点着头。 『也就是所谓的「秘汤」吧。』 「没错没错。所以啰,只要把道路修整好并大力宣传,或许真能变成知名的观光区呢。可是你们想想,国家公园离这里很近吧?」 『啊,所以政府才不允许开发……是吗?』 「嗯。不过那也是之前的事了。」 朱里学姊转动纤细白皙的脖子,环顾这片一路延伸到山麓的茂密原始森林。 「大约两、三年前,规定终于改了。差不多再过半年,这里就会开辟比较好走的道路。所以,有人看准了这点,事先收购这附近的山地……」 『就是指佐伯会长他们家吧?』 「正是。」 朱里学姊听到这不知为何咧嘴笑了起来。操绪也不解地歪着头。 『那,所谓的别墅是?』 「应该是很久之前就盖在这里、用来打猎的房子吧。」 『打猎?』 「没错,hunting。要来狩猎野生的山猪之类时,有栋别墅会方便许多。」 『嗄……狩猎山猪……』 操绪听了,有点发愣地自言自语道。不过这种景色的地方,就算突然冒出山猪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话说回来,那个惹人厌的学生会长嗜好竟然是打猎,我总觉得还满合乎他的形象。虽然不清楚法律是否允许这么做,但提到打猎就会联想起有钱公子哥的运动。何况那家伙就算不拿枪打动物,也经常在学校拿枪打人啊。 「嗯……我终于理解佐伯会长家的别墅为何会在这种荒郊野外了……」 轻叹了一口气后,我望向朱里学姊并紧张兮兮地举起手。 「还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呼呼,请问吧。」 「那个……为什么我来这种地方,还是得打扮成这样……?」 说完后我眯起了因化妆而变得线条分明的眼睛。 及腰的长发是假的。上衣内侧则塞了胸垫。凉爽干燥的秋风吹起我的短裙下摆,令我始终感到心神不宁。借来的登山鞋与旅行袋同样是女生用的。不论由谁看,都会觉得我是个百分百的女人。 也就是说,我今天再度扮起女装。 如果被认识的人撞倒我这副模样,铁定会引起严重的误解。就算被人怀疑我拥有这种诡异的嗜好,我也无话可说。 结果朱里学姊却打量了我全身后才回答: 「放心吧,你这样穿很美。」 她挂着灿烂的笑容点头赞许,似乎根本不认为这样有什么问题。 「不,重点应该不是打扮好不好看吧……」 我摇了摇开始晕眩的脑袋。 「为什么都到了这种深山,还要我扮女装啊!?」 「哎呀,我没告诉你吗?」 朱里学姊装出一副这没什么好讨论的态度,我则板起了脸孔。 「没有。」 况且这次扮女装甚至根本没经过我的同意。当我在公车上打瞌睡时,朱里学姊偷偷替我化妆,衣服也是强迫我换上去的。 再说我会突然觉得那么爱困,也是因为吃了她带来的便当……难不成那便当里加了什么料? 不可能的——然而朱里学姊的恐怖之处就是对她来说没有什么不可能。我以狐疑的眼神盯着她。 「对了……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学术性的调查对吧?」 「是啊。嗯,类似内容的工作吧。」 「既然如此,那跟扮女装……?」 「呼呼,因为我事先跟别人约定好了。」 朱里学姊微微侧着头微笑道。我则感到非常愕然。 「嗄?约定?」 「跟玲士郎的约定啊。如果我们要借他的别墅, 就得把友叶一起带去。」 「啥……!?」 我表情紧绷地低声叫苦道。 「为什么要跟他约定这种事嘛!?」 朱里学姊还是一派从容。 「有什么关系?扮女装跟玲士郎碰面又不是第一次了。」 「就是因为不是第一次我才头大啊!」 我因彻底的绝望而抱住头。 打从开始我就觉得这件事不单纯。那个佐伯哥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将别墅借给我们过夜。 「这、这教我该怎么办……住同一栋别墅不就没办法躲避那家伙的纠缠了吗!?」 「你也不必躲啊。他又不会吃了你。」 朱里学姐轻松的摇摇头,仿佛这件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真的被吃了你要负责吗? 「那家伙一旦发现友叶的真实身份是我,知道恐怕会生气……不,绝对会杀人灭口吧。」 「嗯,有可能。」 嘻嘻——朱里学姊露出促狭的笑容。 「总之,你设法不要穿帮就是了。」 「不穿帮才有鬼吧。就算佐伯会长再迟钝,同住一间别墅过夜怎么可能不发现?」 『是呀。』 操绪也以怜悯的表情望着我。 『以智春的演技一定会露出破绽的。』 「是啊。」 我老实承认这点。很遗憾,我并不是什么专业演员或女装变态。在这种场合期待我的演技未免太过分了点。况且先别说什么演技,只要被发现操绪始终跟在我身边,就可以断定友叶的真实身分是谁了吧。 不过朱里学姊还是若无其事地摇摇头。 「那点你们不必担心。为了预防这种事,我早就准备好了秘密武器。」 「……秘密武器?」 心中出现不祥预感的我追问道。 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朱里学姊将自己放在公车站牌旁的行李箱拖过来。 「只要有这个,友叶的真实身分就不可能被拆穿。我们唯一需要解决的难题,就是友叶跟智春是同一人这点吧?」 「呃……这么说是没错啦。」 其实也不用学姊强调,本来就是同一人嘛。 「呼呼呼呼,所以这时候就该轮到这孩子上场了。」 说完朱里学姊从行李箱里拉出了某样物品。 我差点就发出惨叫了,因为一瞬间我还以为那是尸体。 不过仔细看,那只是一具普通的人偶罢了。是个身穿洛高制服的少年人偶。 身高跟一般的高中生相仿。外型制作得其实并不怎么精巧,但因为这样反而更有真人的感觉,看起来还挺恐怖的。 『人偶……吗?』 操绪不解地喃喃说着,将头凑过去观察人偶的脸。 『怪了……这个人偶的范本,该不会是……智春?』 「耶?」 我听了也讶异地皱起眉。 仔细一瞧,那人偶的感觉确实跟我有点像。发型也是我平日的那种。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人偶的表情也太呆了吧。我平常应该不会出现这种蠢脸才对。 「这是我拜托社长制作的。」 朱里学姐得意地扬起下颚。 「科学社特制——智春分身机器人——简称机器智春。」 「机……机器智春?」 我无言了。这叫分身机器人?虽说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人偶,但脸部确实跟机器人一样有明显的接缝,身上也附有类似发条的装置。拿这种东西出来真的派上用场吗? 没想到操绪却莫名感动地点点头。 『啊……对哟,只要让友叶跟智春一起出现,任谁都不会怀疑那两个其实是同一人吧。』 「没错。这么一来问题就解决了。」 呼呼呼——朱里学姊发出满意的笑容,不不不不——我则拼命地摇头。 「别开玩笑了,这种玩具一下子就会被拆穿吧!」 「……是吗?」 「废话。这怎么看都只是一般的玩偶吧。」 「呼呼呼,你太天真了,智春。」 朱里学姊不知为何,以从容的表情拿出一个看似很廉价的遥控器。那玩意儿长得就很像古老的家用电玩主机手把。 她按下控制器上的开始钮,只见原本无力瘫在地上的人偶,就像死而复生的尸体般,以不太灵活的动作站起身。 接着人偶又以空洞的眼神露出做作的笑容。 『午安,我是,夏目智春。』 机器智春的说话声就跟大家印象中的机器人差不多。 这时机器智春突然摆出抱头苦思的烦恼姿势。 『这什么玩意儿嘛……唔呜……为什么我这么倒楣……』 机器智春冷不防冒出很没用的台词,操绪见状,立刻惊讶地大叫道: 『好神呀——就跟真正的智春一模一样!』 「耶耶!?」 我则愕然地回头望向操绪。等等,平常我给大家的印象就是这样吗? 朱里学姊露出小朋友展示心爱玩具般的自傲表情。 「我就说吧。只要有这个控制器,便能自由自在地控制机器智春。基本的对话模式一开始就已经输入进去了,只要用指令叫出来即可。这么一来,大家都会认为机器智春就是真正的智春了。」 「是……是这样吗……」 「你就相信我一次嘛。况且你也不必太担心,只要友叶在附近,玲士郎就只会注意友叶,根本懒得管智春那家伙在干什么。」 「……我觉得那个问题更严重。」 我有气无力地叹息道。这时候已经不知道该针对哪部分吐槽比较好了。认真烦恼这种事的我总觉得好像很蠢。 「所以,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以半放弃的口吻问。朱里学姊瞥了一眼手表。 「啊,对喔。看时间对方也差不多快来接我们了。」 「接我们?」 「是啊,因为玲士郎自己已经先去别墅。他说他会配合公车的到站时间派车过来接我们……啊,应该就是那辆吧。」 顺着朱里学姊的视线望去,果然有一辆疾驶的车子开来。那辆进口的豪迈四轮驱动车,似乎不怎么能融入如此静谧的乡间。只见车子在没有铺柏油的泥土路上剧烈颠簸,卷起漫天沙尘后才在我们面前停下。 车辆驾驶是我曾见过的女性。她就是在佐伯家工作的女仆——新津小姐。此外,还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纤细人影,打开车子的后门走出来。 「耶?」 『咦?』 我与操绪不约而同发出惊呼。 走出车子迎接我们的那人,并不是佐伯哥。 那是一位五官线条分明,貌似相当好胜的美少女。就某个角度而言,她比较不像他哥,而是像我们这种乎民百姓。她就是第一学生会会长佐伯玲士郎的妹妹、我与操绪的同班同学——佐伯玲子。 「很抱歉,我来晚了。」 佐伯妹看着一时说不出话的我跟操绪,顿时露出爽朗的笑容。她捏起自己的裙摆优雅地行了一个礼。 「哥哥因为有急事不能来,今天就由我代替他帮各位带路。请多指教。」 我与操绪对望一眼,接着便同时以愕然的表情转向朱里学姊。 在神色自若的朱里学姊身边,正处于等待指令输入状态的机器智春露出了空洞的笑容。我因为头痛而不禁按住前额。带我们去别墅的竟然从佐伯哥换成了佐伯妹…… 「……」 那这该死的机器人怎么办啊? o 「跟当初计算的有点不同啊。」 在前来迎接的车辆后座,朱里学姐面露沉稳的微笑说道。后座的中间是机器智春,我则在另一侧无奈地抱着头。 「是差太多了好吗?既然是妹妹来,我何必扮女装?现在该拿这个机器什么的怎么办?」 机器智春当然不会回答这问题。那家伙只会露出空洞呆滞的笑容,任由安全带固定在座位上而已。我望着它乐天悠闲的表情,觉得自己的脸也是长这样真是有够火大。另一方面朱里学姊则非常冷静。 「不过,现在把女装除掉也太迟了。还是说,要在这里让友叶的真实身分出柜?」 「不,我绝对不要。」 盯着坐在助手席的佐伯妹后脑勺,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佐伯妹虽然不是什么恶人,但基本上个性过于认真又严格。此外不知道为什么,印象中她每次看到我都要发脾气。如果被她知道我扮女装,铁定会用气到发疯的目光瞪我。 愤慨不已的她,将友叶的真实身分密告她哥,我的性命就不保了。为什么我非得冒这种风险,将自己根本就没有的女装癖公开出来? 朱里学姊以莫名愉快的目光望着脸色铁青的我。 「所以就按照最初的计画,智春继续扮演友叶的角色。反正还有机器智春在这,不可能那么简单就穿帮的。」 她面露不负责任的微笑这么说道。 「……」 铁定会穿帮,我心想。机器智春正以机器人那种缺乏焦点的眼神,愣愣地对着前方发呆。这种粗制滥造的机器人,根本就派不上用场嘛。 女仆新津小姐所驾驶的车辆,丝毫不理会路况恶劣的山区道路继续疾驶。正当我无力地瘫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时…… 「夏目,你有在听吗?」 佐伯妹突然回过头望向我们。 我本来想按照平日的习惯回答她,一想到现在不行才慌忙将话咽回肚子。好险啊。话说回来,她想交谈的对象并不是扮女装的我,而是机器智春。 「已经可以看到别墅咯。」 察觉到佐伯妹所指的建筑物,我不禁感慨地吐了口气。 那间房子的规模比我想像得要大很多。我原先还以为那不过就是乡下的小木屋,但佐伯家的别墅可是一栋石造的豪华洋馆。被美丽的庭园所包围,那栋房子就好像欧洲贵族使用的山庄。 『好大!这是什么,太豪华了吧……!』 太过惊讶的操绪只能愣愣地说了一句。我也因不知该说什么而保持沉默。 佐伯妹以有点像解释的口气表示: 「虽然说是别墅,但是并不是只有我们家族的人使用。这里也充当公司员工的度假中心。此外就是与我母亲公司相关的招待所。」 『啊……不过这房子还是很了不起。』 操绪以夸张的反应回答佐伯妹,同时偷偷以斜眼瞥着机器智春。察觉到这点后,我才理解操绪是在拖延时间。佐伯妹本来想交谈的人是我。如果机器智春一直不说话就显得很可疑了。 手握机器智春控制器的朱里学姊,对操绪使了个‘交给我吧’的眼神,然后就连续按下十字键与按钮、输入指令。只见接到指令的机器智春,动作僵硬地探出身子。 『午安,我是,夏目智春。』 「喂……」 我忍不住叫苦道。这算什么对话啊!果然这木偶一点用都没有。我对朱里学姊投以非难的视线。朱里学姊则只是「啊哈」地吐了吐可爱的舌头,看来刚才应该是她的操作失误。 这当中,佐伯妹已经用狐疑的表情瞪着机器智春。 「那个……我早就知道了……?」 看来人偶的秘密还没泄漏出去。不过话说回来,应该很少人会怀疑自己的同学其实是人偶吧。 朱里学姊趁机再度使用控制器。 『哎,这间别墅真不错呢。』 (插图) 这回机器智春总算答出人话了。 我送了一口气。尽管机器人的表现还是不够自然,但至少证明他具备基本的对话能力。或许真能靠它蒙混过去也说不定——正当我才刚开始出现如此薄弱的期待时…… 『能在这种地方,跟佐伯同学,一起过夜,真令人感到高兴。』 「……耶?」 机器智春冷不防吐出的台词,令佐伯妹面露闲惑之色。 当然我也吓了一大跳。那混帐人偶究竟在说什么啊!! 朱里学姊不理会激烈动摇的我,继续输入不知是什么样的复杂指令。 『唔,这阵子,我经常受佐伯同学的照顾……这应该算是一种,信赖感吧。老实说,我非常喜欢佐伯同学喔。』 「夏……夏目?」 佐伯妹的说话声突然高了八度。 「喜、喜欢……你在胡说什么啊。竟然在这种地方……!?你、你是笨蛋吗!?」 佐伯妹不知为何露出极为狼狈的反应,接着就故意将脸撇向一边。我极其无奈地抱着自己的头,对朱里学姊低声质问道。 「等一下……干嘛叫机器智春说那个啊?这样会让她误解耶!」 「哎呀,这么做果然不太好?」 朱里学姊皱起眉,很难得露出了困窘的表情。 「我本来想选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但你也知道,这机器智春一开始输入的对话模式,基本上都是应付玲士郎用的。」 「呃……所以说,刚才那些原本也是要讲给佐伯哥听的台词咯?」 「嗯,没错。」 受不了——我不爽地吐了一口气。不过,倘若今天是面对学长,又视为单纯的社交辞令的话,刚才那些台词应该还算正常的对话吧。 「反正基本上也顺利混过去了,只要结果是好的不就得了吗?」 朱里学姊说完后再次面露不负责任的微笑。刚才她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我狐疑地噘着嘴。 这时我们所搭乘的车辆,也刚好抵达了佐伯家别墅的停车场。 o 我们将行李放在分配到的房间,接着我与操绪便急忙奔向别墅的门厅。 尽管机器智春据说也安装了自动操纵系统,但让那玩意儿单独行动还是太危险了。如果可以,最好由我们当中的其中一人紧盯着它。 但结果已经太迟了,被我们留在门厅沙发上的机器智春,已经开始与坐在对面的佐伯妹交谈。 『喂……夏目,从刚才你就没有好好听我说话吧!?』 佐伯妹表情不爽地瞪着人偶。 『唔呜……』 机器智春有气无力地回答道。这种态度看了就让我火冒三丈。难道软弱的性格就是机器智春的基本设定吗?我可不记得自己平日有这么窝囊。 「你该不会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吧?话说回来,打从一进这里你的动作就很僵硬,表情也一样……?」 『唔呜……』 「难道你晕车了?刚才那段山路是不太好走啦……不过你也太没用了吧。好吧,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叫人准备茶水。」 说完佐伯妹便站起身。她是在表达关心没错,只是口气比较难听一点,但基本上还是个好人。不过她唯一令人绝望的一点就是太过迟钝,竟然到现在还看不出机器智春的真面目。或者说是我太神经质了? 「啊……」 佐伯妹以内线电话吩咐新津小姐准备饮料后,察觉我就站在门厅的入口,她立即停止动作。 她用着宛如fbi探员观察嫌犯的表情仔细端详我。一抹冷汗不自觉从我的脖子滑落。我的心跳加速。假使机器智春的事 被拆穿了或许还找得出借口,但扮女装的事可就绝对没救了。 「你叫……夏目友叶是吧?」 佐伯妹以略显讶异的语调主动说道。 「唔呜……午、午安。」 我勉强挤出尴尬的笑容。竟然不自觉表现出跟机器智春一样的反应,应该不会被对方联想起来吧。 幸好佐伯妹并没有在意那个,只是仰着脖子盯着我。 『请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 「耶,这……这话怎么说?」 我的声音不自觉高亢起来。 佐伯妹微微歪着头,露出沉思的模样。 「嗯,总觉得你跟我认识的某个人很像……」 「我、我想,我们应该是初次见面……」 我拼命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操绪这时也在我们旁边,屏气凝神地聆听我们的对话。那家伙的大眼这时发出了耀眼的光芒。混帐,想必操绪又在看好戏了。 不过佐伯妹的眼睛也很敏锐啊。她不是根本没发现机器智春的破绽吗? 「——的确如此呢。真抱歉。」 佐伯妹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你比我想像中的还好,看来我可以放心了。或者该说是松了一口气吧……毕竟我所知,你可是有机会成为我大嫂的人……话说回来我哥哥也真是的,性子这么急。」 「是、是吗……啊哈哈。」 面对眯着眼睛微笑的佐伯妹,我只能报以空虚的笑声。一想像自己变成她大嫂的模样,我就不禁毛骨悚然起来。佐伯哥那家伙,脑袋怎么装的都是这些恐怖的想法?虽说实际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佐伯哥令人叹为观止的行动力还是让人胆战心惊。 佐伯妹这时稍稍改变了口气。 「对了,友叶小姐……我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好、好的。请说……?」 我不自觉端正姿势。到底是什么问题需要如此慎重? 佐伯妹也露出难得的紧张表情。 「是关于,夏目同学……」 「耶?」 「友叶小姐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关、关系……」 我脸上虚伪的笑容顿时结冻。佐伯妹怎么会问起这个?正确地说那两者的关系就是同一人物,不过我当然不能照实回答。眼见我保持沉默…… 「因为,你们的姓氏一样……该不会是亲戚……之类的?」 「啊……」 佐伯妹的补充让我放松了不少。 「原、原来是这样呀。老实说……我们是远房亲戚,我……我们也是到最近才认识的……」 「啊,果然是这样没错……」 佐伯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接着她不知为何低头望向自己的胸部。 「难怪你们的气质会有点相似……不过,那个夏目同学竟然会有这么漂亮的亲戚,真令人惊讶。友叶小姐的个子高、身材又好……胸部也……唔。」 「不、不……你太过奖了……」 察觉到佐伯妹略带恨意的视线,我不自觉以手臂盖住自己的胸口。友叶的胸部的确很大,但那都是托了朱里学姊不知从哪找来的矽胶假奶之福。对方羡慕那种东西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话说回来,友叶小姐你们来这种深山是为了什么事?听说是要进行某种调查?」 『啊,嗯……我也是这么听说。』 我支支吾吾地答道。 其实不是故意要敷衍对方。这一路上因为机器人跟女装的事捣乱,我根本忘了自己跟朱里学姊来这里做什么。 「呃,关于具体的调查内容,老实说我也……」 我以缺乏自信的表情说,同时以手指玩弄垂在肩上的长发。尽管对操绪投以求援的目光,她也只是对我耸耸肩。 这时我背后突然传来了「呼呼呼呼」的意味深长笑声。 「我正打算开始说明呢。」 朱里学姊抱着一件大得夸张的行李,自走廊现身。 我们几乎是被她推向了门厅的沙发上。佐伯妹也顺水推舟地加入我们。过没多久,新津小姐也带着放了茶壶的托盘过来。 『呃……那件行李,里面是什么呀?』 操绪眨着小猫般充满好奇心的眼睛,死命盯住朱里学姊手边的玩意儿。 朱里学姊带来的玩意儿,包括三人份的背包、类似考古学家用的毡帽。此外还有做粗工用的手套与铲子、十字镐各一把。双筒望远镜与绳索之类的道具也混在里面。 「没有这些东西可不能随便进入深山喔。另外我还带了指南针与gps。」 说完,朱里学姊又从行李中取出类似地图的玩意儿。那张纸有多处变色或被虫啃过的痕迹,感觉年代好像很久远了。 我看着朱里学姊拿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道具,不禁露出苦笑。 「……这些不像是登山用的,反而比较像是要去寻宝。」 更正确地说,应该是擅自潜入遗迹抢夺宝藏,也就是盗墓者所需的工具。那种人基本上都会在途中被当地原始部落抓去,最后沦落被处刑的下场。 然而学姊听了我半开玩笑的看法后—— 「哎呀,竟然被你猜中了?」 朱里学姊若无其事地带过去,接着她便迅速展开地图。 「到日落之前大概还有四小时,今天应该只能对这一带进行搜索吧。从地形来看,山脉可以骑马进入的这一侧斜面比较可疑。假使有发现足以充当藏匿地点标记的人工物体或巨大岩石,就以那附近为重点集中搜索。」 「等……等一下!」 我差点就忘了自己扮女装这件事,急忙制止朱里学姊。 「搜索……要搜索什么!?藏匿地点……不会真的要寻宝吧?」 「当然。否则我们来这种深山做什么?」 「呃……不是说要进行学术性的调查吗?」 「确实很类似啊,利用古老文献提供的古地图,挖掘过去人类的遗物。」 「耶耶……!?可是宝藏又是指什么?真的有那种东西吗?」 「哎呀,所以我们接下来才要去确认嘛。」 朱里学姊以「这不算什么」的语调反驳我。我因为不知该如何接话,双臂只能无助地颤抖。 「总之,这次我掌握到的线索相当可靠。战国时代,治理这附近地区的豪族在深山隐藏了大量宝物——这在当地也是非常有名的传说。」 「嗄……地方领主隐藏的财宝喔……」 我因为顿时清醒而叹了口气。 什么嘛,又是这种大量生产的传说。一听就觉得是胡编的。 操绪她们的反应好像也跟我类似。佐伯妹露出极其无奈的表情,就连爱凑热闹的操绪都显得兴趣缺缺,还狐疑地歪着头。至于机器智春则本来就不会有反应。 然而,就在这时—— 「关于那个传说,其实我略有所闻。」 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以保守的口气对我们道来。 那人就是站在桌旁等待吩咐的新津小姐,这位圆脸的可爱女仆,正以娴熟的手法将红茶注入托盘上的茶杯中。 「领主在每年这个时期,一定会带着少数几名家臣拜访这座深山。此外他们还会携带大量的酒、米,以及装饰着金银的宝玉。」 『这个时期……吗?』 操绪终于惊讶地采出身子。 这么说来确实很奇妙。如果是为了温泉而来,这也不是最适合泡汤的季节,带金银珠宝又显得多余。倘若是为了欣赏红叶或打猎,不必来这么偏僻的地点,应该有更方便的 场所才是。 「是的。刚好就是还没进入冬天前的这个过渡期……」 新津小姐露出爽朗的微笑。 「不过,既然刚好是收成期之后……以领主而言应该是一年当中最富裕的时期。」 『啊……原来如此。』 嗯——操绪发出代表认同的声音。接着她又以食指划过自己略微嘟起的嘴唇。 『嗯……可是,为什么要挑这座山? 』 「在秀吉的势力足以控制关东以前,这附近一带被上杉家、北条家,此外还有甲斐的武田家等强大的诸侯包围,政局似乎非常不安稳,因此领主为了预防万一,有必要将军费事先储存起来。」 新津小姐以尽量平稳的口气说明下去。刚泡好的红茶自她所递出的茶杯中发出了扑鼻的香气。 「那些家臣对于在山中看到什么是绝口不提,看来领主下过封口令。因此,当那位领主后来被其他势力消灭后,几乎就没人知道运到山里的宝物上哪去了——」 这就是笨蛋所流传的传说——新津小姐补充完这句后便退下了。 朱里学姊挺起胸,发出「呼呼」的得意笑声。 「怎么样?这个传说很有意思吧?」 「嗯……还好啦……」 我只能如此回答。看来朱里学姊仅凭如此少量的根据,就打算在此地展开寻宝工作。 「不过,如果是很有名的传说,应该早就有人挖出来了吧?」 「那可不一定喔。」 朱里学姊说着,从包包里掏出了外型吓人的机械装置。 「至少在战前,还没有人带这种高性能的金属探测器与超音波探测仪进到这座深山里。」 连那种设备都有——我愣住了。从以前我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何朱里学姊总能弄到那么多古怪的装备。 「而且,这一带直到之前都还是国家的生态保护区,所以不可能进行大规模的挖掘作业吧?」 「啊……」 关于这点朱里学姊之前也提过。因此直到佐伯家大肆收购这一带的土地之前,可能都没人进行过大规模的探索及调查。 我与操绪以复杂的表情对看彼此。怎么办?现在我们也开始期待这里真的埋有宝藏了。此外,这次的工作酬劳之所以会采取平分的方式,也是因为无法事先估计挖宝藏会有多少成果所毁。要是空手而归,那就和做白工没两样了。 「听起来很有趣。」 佐伯妹代替保持沉默的我们开口了。她优雅地啜起红茶。 「那个,我也可以跟夏目同学一起去吗?既然是战国时代埋下的宝贝,如果真能找到,应该是很珍贵的文化遗产……」 「耶?」 真的假的?我讶异地望向佐伯妹。 但朱里学姊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可以啊,当然没问题。人手愈多对我愈有帮助。」 「呃呃……」 我中途打消了反驳的念头。毕竟现在的我并不是夏目智春,而是与佐伯妹初次见面的女孩——夏目友叶。如果我现在强烈阻止佐伯妹,一定会让她觉得很不自然。正当我们在讨论的时候—— 「那我去准备大小姐要用的鞋子。」 「嗯,麻烦你了,新津小姐。」 不知不觉中佐伯妹已经完全陷入了寻宝的气氛,似乎打算放手一搏。 这时她所关注的并不是我,而是毫无反应的机器智春。 「……夏目,我一起去,你应该没意见吧?」 机器智春当然没意见。它只会发出软弱的‘唔呜……’声而已。 o 离开别墅步行约五分钟的距离,周围就已经变成完全的树海了。 山坡的倾斜角度虽不算太陡,但四周茂密的树木依旧限制住视野。 当然,我们所走的严格而言算不了什么道路,恐怕只是战前在这里伐木时留下的便道痕迹罢了。但一行人也只能依据这个逐渐深入山中。 途中,操绪俯瞰脚底下的地面。 『嗯——这条该不会是野兽走的小径吧。等一下感觉会有日本狼跑出来呢。』 「日本狼早就绝种了。」 我轻轻叹了一声。如果真能遇到日本狼,轰动程度应该会远胜战国时代的宝藏吧。 「既然是用来打猎的地方,一定会遭遇野生动物吧?好比山猪或鹿之类的。」 『……不会有问题吧?』 面对操绪的疑问,我沉默地耸耸肩。如果在这里遭遇凶暴的野生动物袭击,不论怎么做都很难逃脱。 「……很难说。以季节而言,这个时候应该很难遇到肚子饿的动物吧……」 总之,我只能这样解释给自己听。 像这样植物种类丰富的深山,要找类似根茎类、坚果类、蕈类等,能成为动物食物的东西应该不难。 况且野生动物本身应该也不喜欢遇到我们吧,我心想。乍看之下像是普通的高中生登山客,其实是女装少年、改造美女、幽灵,以及机器人组成的诡异团体。唯一例外的只有一名。 不管外表与内在都正常的女高中生就只有佐伯妹一人。跟内心不安的我们不同,她似乎颇为愉快地边欣赏满是红叶的树木边散步。 「那个……带她一起出来真的好吗?」 我打量走在前头的佐伯妹背影,偷偷对朱里学姊问。进入立足点恶劣的山区后,原本动作就僵硬的机器智春显得更不自然了,要被拆穿恐怕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在那之前,最好还是设法把佐伯妹赶回去,然而以对方现在的样子,恐怕很难期待她主动要求打道回府。 「有什么关系嘛?这里本来就是佐伯家所有的土地,我们怎么能赶她走哩。既然那位妹妹也满有心想帮忙,人手多一点总是好事。」 朱里学姐以毫不在意的笑容说道。虽然很不甘心,但她说的的确没错。 「那么说……或许对吧。」 「其实友叶在意的,应该是女装会穿帮这件事吧。」 「嗯,是啊……」 我点点头。对于被强迫扮女装的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烦恼? 朱里学姊的眼神游移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 「对了。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什么?」 「狸猫换太子大作战。」 说完朱里学姊便在胸口前交叉两手的食指。 「刚才我突然想到,其实并没有必要让智春一直穿女装。」 「……我很早之前不就这么说了吗?」 拜托你早一点想到好吗? 「是啊是啊。既然这样,让友叶在这时受点小伤如何?好比脚扭到了,没法自己走路。」 朱里学姊压低声音在我耳边悄悄说道,我则默默地侧耳倾听。也就是要我表演扭伤吧?这并不困难,但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吗? 『这时机器智春把友叶搀扶回去,也就是暂时返回别墅。友叶卸了妆以后恢复男儿身,这回改让机器智春扮女装。』 「……我懂了。最后我再回来与朱里学姊你们会合,对吧?」 「没错没错。至于机器智春只要说它身体不舒服,躺在床上休息就好了。」 「喔喔……原来如此……!」 朱里学姊的提议让我有点感动。不管怎么说,在这种时候,她总会是个让人信赖的谋士。 如果借由这种偷天换日的方式,佐伯妹就不会起任何疑心,还可以趁机让我跟机器智春交换身分。 这么一来我就没必要勉强扮女装,而佐伯妹跟友叶是第一次见面,机器人的演技稍微差一点也无妨了 。 剩下只要操绪跟朱里学姊帮忙掩护,应该就没问题了。 「虽说距离太近也不好,但假使离别墅太远,之后要会合就会比较困难。如果要假装扭伤就趁现在吧。」 「我、我明白了。」 说完我便当场蹲了下去。这时候随便按住自己的脚踝,再轻轻发出呻吟就更完美了。对佐伯妹可以解释说自己踢到了树根,接下来再跟机器智春一起回别墅——大功告成。我迅速立定计画,同时用力吸了一口气,但就在这时…… 「咿呀……!?」 位于我们前头的佐伯妹突然发出紧张的尖叫声并向后退。 『哇,出现了!』 接着则是操绪略显焦虑的声音。怎么想都觉得那句台词不是幽灵本人该说的,但现在没空吐槽了。 我惊讶地抬起头,随后也愣住了。眼前的一双眼睛,让人联想起无法反射光线的大黑洞,而那对视线冷不防跟大家的目光对上了。 呼——粗暴的喘息声也从正前方传来。 沿着溪流前进的狭窄山路上,两侧是陡峭的悬崖与浓密的树林。在仅容一人通过的这条通道前方,出现了一只横阻我们面前的巨大野兽。 被黑褐色硬毛覆盖的四足兽——是山猪啊。 那家伙满是横肉的脸充满了野生动物的气息。过去不知道历经了多少次危机,除了左耳尖端已经像是枯叶般破损外,右肩还留有貌似被霰弹枪击中过的南十字座形伤痕。 此外这只山猪还异常巨大,搞不好比亚洲黑熊还大吧。到肩膀为止的高度就已经接近我的胸口,体重想必超过了两百公斤以上。 大概是我们侵犯了它的领域吧,总觉得它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口中倒竖的白牙在枝叶筛过的阳光反射下,发出刺眼的灰色光芒。 「肩膀有四个伤口,破掉的耳朵……」 佐伯妹以嘶娅的声音喃喃说着: 「我听哥哥说过,这是当地猎人也畏惧而不敢接近的山中帝王……黑斑!」 「帝王……!?」 那是什么——我感到茫然失措。连当地猎人都不敢招惹,究竟是多么凶暴的山猪啊?我怎么不知道这里还有这种怪物? 但我们现在已经没时间发愣了。 绰号黑斑的巨大山猪,完全没有任何警告或威吓动作,就直接朝我们猛烈冲刺。被那种力道撞击到,普通人铁定会丧命。朱里学姊也迅速摆出暗藏霰弹枪的左臂,但因为我们就站在附近,她无法对黑斑展开射击。 「佐伯……!」 我把呆立着不动的佐伯妹撞开,两人双双飞向了悬崖那侧。 就在这时,剧烈冲刺的黑斑巨大身躯刚好从我们背后千钧一发地通过。 那只横冲直撞的巨大山猪,下一个目标就变成了处于待机状态而直立不动的机器智春。 化为炮弹的黑斑脑袋,狠狠冲入了毫无防备的机器智春腹部。伴随着一阵足以使人耳鸣的炸裂声,机器智春整个人飞了出去。 「夏目……!?」 佐伯妹尖叫道。 外表与我近似的机器人,就如坏掉的人偶般被撞飞,落入阴暗的树海里消失不见。令人不快的啪叽啪叽噪音,刚回可以证明机器智春的身体已经变得七零八落。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佐伯妹面无血色地站起身,但很快又因失去平衡而滑倒。她因为急着想冲出去,没注意脚底下的路况。被树荫下茂密的杂草绊倒后,佐伯妹就这样直接滑落山崖。 「喂……危险……!」 我拼命伸出手臂,好不容易才抓住佐伯妹的手腕。她所悬挂的地方,刚好是近乎直角的陡峭斜面边缘。往下六、七公尺之处,就是崎岖不平的岩地与溪流了。 溪流的横幅是不宽没错,但水流非常湍急,激起了明显的白色水花。从这种高度摔下去,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背后再次响起黑斑的凶狠咆哮声,我则努力尝试拉起佐伯妹。 但这时,我的立足点突然崩塌了。 饱含水分的河川两侧斜面,因无法承受两人份的体重而引发了小规模的土石流。 『智、智……友叶!』 操绪在我头顶上尖叫的身影,一下子就离我远去了。更正确地说,是我跟佐伯妹摔下了溪谷。 我们双双抱着彼此滚下斜坡,自悬崖滑落。 头顶上方遥远的树海处,还可以隐约听见朱里学姊与黑斑缠斗时持续发出的声响。 o 『友叶,你还活着吗?』 操绪轻飘飘地自上空降落,毫不客气地这么问道。 「……还没死。」 我则叹了一口气回答她。 全身各处关节都好痛,但至少不是会让我无法行动的重伤。除了有脚底下的沙土当缓冲外,自水边生长出的树枝也多少减轻了滑落时的力道。 至于踏着我身体滑下的佐伯妹,身体更是几乎毫发无伤。然而,她还是因过于惊吓而暂时昏了过去。普通人出现这种反应也是很正常的。相形之下,高中入学后就历经各种不幸体验、对这种坠落已习以为常的我,反而还比较悲哀。 『还能动吗?』 「嗯。可是……要爬回那座悬崖,恐怕不太可能。」 我仰望垂直矗立的岩石纹理,立刻放弃自行脱困的念头。由于先前土石崩落的影响,可以当作立足点的矮树与藤蔓也跟着自壁面剥落。就算是职业级的攀岩专家,想要背着昏倒的佐伯妹爬上去也颇为困难。 「朱里学姐呢?」 『嗯……正在与山猪交战,大概暂时没空吧。』 「原来如此。」 从刚才我就一直听到远处传来枪声,想必是来自朱里学姊的那把霰弹枪。至于朝上空喷发出的火柱,则应该是内藏飞弹的爆炸所造成。 连面对一只野生动物也得动用飞弹,看来朱里学姊陷入了苦战。能与绰号单人机甲师团的她相互抗衡,那只名为帝王的山猪真不是普通角色。机器智春会一击就被歼灭也是合情合理的结果。 『照这样看下去,短时间内大概无法期待学姊来相助了。』 「……是啊。真没办法,自己先努力看看吧……」 我把缠在全身上下的树枝拨开,缓缓地站起身。 将昏倒的佐伯妹抱起后,我来到了溪流沿岸的浅滩。 这里的水深及膝,幸好我今天的女装下半身是极短的裙子加内搭裤,所以大致没有问题。长满青苔的滑溜岩石虽然很难通过,不过只要距离不长,像这样沿着溪流边缘前进就可以勉强克服了。 「问题是之后怎么办……」 我仰望两侧耸立的断崖叹气道。想爬上那个返回之前的山路,怎么看都觉得不可能。原本我们所走的,就是近乎动物小径、很困难的一条路了,这附近自然不会有适合人类通行的场所。假使不小心在树海中迷路,很有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操绪听说遭遇山难的时候,最好待在原地不要动?』 操绪这时难得说了句正经话。 「我也听过……但总不能一直待在溪流正中央吧。」 『嗯——这么说也对。天气好像快要变差的样子。』 「耶……?」 在操绪的提醒下,我慌忙仰头观察天空。 太阳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铅色的云层覆盖天际,整个视野都黯淡下来。大气中似乎饱含了水分,让人感觉出即将降雨的征兆。先前的好天气就像骗人一样瞬间消失。山区的天气本来就变化多端,但我从来没想过可以翻脸像翻书一样快。更倒楣的是,为何偏偏挑 这个时候? 被雨淋湿会消耗大量体力,溪流暴涨更是致命的问题。 该怎么办才好——当陷入轻微恐慌的我正在环顾四周时…… 『啊……』 操绪手掌朝上,喃喃说了一句: 『已经开始下了。』 冰冷的雨滴打在脸颊上,无奈的我几乎要哭了出来。 o 这座洞穴位于我们坠落地点数百公尺上游的密林中。 高度大概仅能让我们坐着进去,深度也顶多两公尺左右。与其说这是洞穴,不如更接近岩石的缝隙吧。除了躲雨以外,如此狭窄的场所实在找不出其他用途。 我与依然昏厥的佐伯妹并肩坐着,愣愣地眺望洞穴外的光景。 雨势一下子变得激烈起来,好不容易抵达这里的我早就全身湿透。本来还以为这是下一阵子就停的骤雨,看来是我太轻怱了。在我们下方的溪流水量似乎比先前要增加许多,我很担心之后我们会无法从这座洞穴脱身。 操绪说要去确认一下朱里学姊的状况,因此洞穴里就只剩下我跟佐伯妹。与昏倒中的女性单独相处,这种状况似乎不是很妙。不过我自己也是扮女装,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看待如今的处境了。总之为了恢复冷静,还是先看看背包里有什么可用的东西。正当我使用找到的打火机与火种燃起营火时…… 「唔……」 佐伯妹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同时发出了呻吟。 看来她终于要清醒了。只见她那被透明水滴沾湿的长睫毛微微晃了几下。 佐伯妹以依然恍惚的表情,环顾被火光照亮的这座洞穴。 「友叶……小姐?这里是?」 「溪谷里的洞窟……呃,你记得自己从山崖坠落吗?」 她探出身子凑近我,我有点紧张地这么说明道。 「山崖……?」 原本歪着脑袋、眼中透出狐疑之色的佐伯妹,这时目光突然聚焦起来。 「对了,夏目……夏目同学呢!?」 「咦?」 一瞬间我搞不懂她在说什么,脑袋暂时陷入混乱。稍微想一想,才明白她指的是机器智春。话说回来,佐伯妹到现在还以为机器智春就是真正的夏目智春。况且她最后看到的机器智春,就是它被黑斑突击撞飞的气派画面,难怪佐伯妹会显得如此焦虑。 佐伯妹依然以双手捣着嘴。 「夏目……被黑斑袭击时,为了保护我……所以才……」 怎么办——她以软弱的气音喃喃道。 在佐伯妹脑中,似乎认定机器智春是为了保护她跟友叶,才会牺牲自己。不过,这么想也不能说是全错。 「那个……智春他……应该暂时没事吧……我想。」 我以很不安的心情对佐伯妹表示。毕竟本人都在你面前说了,绝对不会有错。 但佐伯妹以为那是我在安慰她。 「没事……你怎么能保证呢!?被黑斑撞飞时,我亲眼看到他的头还是手臂在半空中解体……」 真是敏锐的观察力啊。事实上,机器智春的确已经全毁了。 「不……那是,呃……对了,错觉!一定是眼睛的错觉吧。你因为突然被那种怪物袭击,才会看到了幻觉。」 「……错觉?」 听了我胡乱拼凑的理论后,佐伯妹以怀疑的目光瞪过来。 「嗯。之后,操绪……小姐说她下去看过了。总之智春目前暂时没事……」 喔呵呵呵——我努力挤出笑声试图蒙混过去。 佐伯妹陷入沉默,似乎在考虑该不该相信这点。终于…… 「是……这样啊。」 太好了——她低声自言自语着。接着她像小孩一样发出「咻噜」的吸鼻涕声,还以手拭去眼角浮现的泪珠。 佐伯妹此时的侧脸,令我不自觉怦然心动起来。平日让人觉得很爱生气的她,如今仿佛判若两人,我对此大为感到困惑。毕竟我根本没料到佐伯妹会对我关心到这种程度。我们拿机器智春骗她这件事,突然让我有点良心不安。 「对了……我们待在这里,究竟是为了……?」 佐伯妹这时望向愣愣盯着她的我,如此问道。 「咦?啊……我们正在等待救援,应该吧。外头雨太大了,暂时没办法移动。」 「是喔……原来如此。」 佐伯妹可以理解地点点头,接着便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营火。 接着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开始脱衣服。包括迷彩花纹的登山夹克、穿在底下的衬衫与t恤。甚至连百慕达风的五分裤也脱了。佐伯妹毫不吝惜地裸露出自己洁白的肌肤,将身上的衣物快速褪去。 「……佐伯小姐,你、你做什么!?」 我狼狈不堪地慌忙挥着。真搞不懂眼前这是怎么回事。遇到这种情况时,就算必须接触半裸的女性身体也要努力阻止对方吗?但结果…… 佐伯妹本人认真地回头望着足无措的我。 「友叶小姐也把衣服脱掉比较好?如果不赶快把衣服烘干,穿着湿衣服可是会感冒的。」 「啊、感冒……对,对哟。」 原来是这样啊,我突然感到全身没力。仔细想想,以佐伯妹的观点看,这里的两人都是女性。太好了,我还以为她是因为从山壁上摔落,脑袋被撞得不太正常。 佐伯妹拧了拧被雨淋湿的上衣,并利用营火烘干。 我也模仿她褪去上衣。依照刚才的对话,如果不脱反而显得很不自然,但随便脱下衣服又可能泄漏扮女装的秘密,该怎么拿捏尺度正是最大的难处。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穿帮,我的人生就完了。愤怒无比的佐伯妹一定会彻底摧毁我的社会地位。 挤在狭窄的洞窟中烤火,我们很自然就变成肩并肩的姿势。摇曳火光照亮的佐伯妹肌肤异常白皙,脱到只剩下内衣的模样更是诱发了我的想像力,害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 为了保持平常心,我只好尽量凝视外头持续不断的降雨。正当我在心中背诵※印度的九九乘法表时……(译注:印度的九九乘法从一乘到十九。) 「……我真羡慕友叶小姐。」 佐伯妹以寂寞的声音咕哝道。 「咦?」 我不解地转过头。她到底想说什么? 佐伯妹保持抱住并拢双腿的坐姿,面露软弱无力的微笑。 「不仅长得漂亮,又很文静……我可以明白哥哥为什么会中意你。像我,就没办法像你笑得那么甜美……」 「不,没那回事……」 复杂的感受让我难以继续说下去。不要老是发呆嘛、你那种没主见的笑脸看了就生气——平常我总是被身边的人如此批评,怎么换了个性别评价就完全变了?真是无法接受这种结果。 「其实……我不太会跟异性相处。因为我家从我小时候就发生了一些事。」 佐伯妹脸上浮现空虚的微笑、喃喃说着。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关于她家的事我之前就听说过了。她的父亲在她小时候就在外头养了情妇,还因此离开家庭。她会因此讨厌男性也是莫可奈何的,我心想。 「……在班上我也不是没有中意的男同学,但那家伙在教室老是跟别的女生腻在一块……」 不知是回想起什么讨厌的记忆,只见佐伯妹气得紧握颤抖的拳头。她身上散发的强大怨气朝我袭来,让我顿时心惊肉跳。不过话说回来……原来佐伯妹也有喜欢的男同学啊。那家伙到底是谁? 「我虽然希望能让对方明白我的心意,但又有点害怕……」 说到这,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露 出仿佛迷路稚子的不安表情。 「所以,我很后悔自己说话老是这么冲。我想对方可能很讨厌我……」 我不自觉露出会心的一笑,聆听佐伯妹难得的坦率表白。虽然感到相当意外,但同时也放心不少。原来佐伯妹也有这么可爱的—面啊。 (插图) 「被对方讨厌吗……我想应该不会吧。」 我老实地说出心中的想法。就像尽管佐伯妹一天到晚对我发脾气,我也没有讨厌过她一样。严格说起来,她其实也是个好人,只不过生起气来有点恐怖就是了。 我不确定自己的安慰有没有说服力。 「是吗?因为他的个性就是这样,所以我……」 佐伯妹脸上浮现出稍稍安心的微笑,接下来又好像想起什么似地眯起眼。 「刚才……那个人救了我,我很开心……」 佐伯妹以几乎听不清楚的音量可爱地说道。 我则因为搞不太懂她的用意而皱起眉。救她?那是指什么啊?算了。 接着我俩便暂时保持沉默地眺望洞穴外。之后首先开口的人果然还是佐伯妹。她仰望自云层缝隙射出的淡淡光芒说。 「雨……好像已经停了。」 「咦?啊,真的耶……」 我站起身走向洞穴外。不知何时天气已经好转,西方的天空也逐渐被夕阳染红。山棱被沉入地平线的夕日照耀着,层层叠叠的彩虹也闪闪发出光芒。 佐伯妹遮掩着自己那略显单薄的胸部,并迅速披上已经烘干的衣服。 「或许趁现在赶快移动比较好。就算要等救兵,这里很难被上面的人发现,搞不好连说哈声都传不出去。」 「啊,嗯。是呀。」 我也点点头,拾起先前扔在地上的背包。 但这时就在我面前,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晃过。那是一块宛如新降白雪般的小薄片。 「咦?」 我愕然地环顾四周。 在暮秋的深山中,以炫目壮阔的晚霞为背景,染上红与黄色的鲜明原始森林无限地延伸出去。而那个理应不存在的东西,就这么乘着冬季前夕的凉风而来。 那片略微带着粉红色的物体是—— 「……樱花?」 佐伯妹仰望漫天飞舞的樱花花瓣,愕然地如此说道。 o 这幅光景简直就像闯入了另一个世界般。 从我们所避难的洞穴起算,差不多数十公尺以外的森林中。以满是红叶的山峦为背景,樱花正盛大地绽放着。 数百株樱树仿佛为了躲避人们的视线般,密集地躲在深邃的密林中。满开的花朵随着晚风摇曳。尽管花的大小略逊春季绽放的樱花,但依然是樱花没错。 超越季节的美丽景致,令我们暂时说不出话来。 「这是……冬樱。」 经过漫长的沉默,佐伯妹才如此静静地说道。 「冬樱?」 「一种从秋末开到冬天的樱花品种。不过……在这样的深山里,以红叶为背景出现……真是太了不起了……」 说完,她再度陷入沉默。 确实,这种景色美到难以用言语形容。 远离正常季节绽放的大量樱花树,居然躲在这种深山中。想必这片美景任谁也没见识过,就这样孤芳自赏了几十、甚至是几百年。 就算有人运气好目击到了,大概也不会随便泄漏出去吧。如此难得的光景,散发出一种不可以轻易让凡人欣赏的神圣气息。所以一直都没人敢破坏这里,只希望樱花树能永远保持下去——我们所撞见的场所让人升起这样的想法。 「——隐藏在深山里的宝物,应该就是指这里的景色吧。」 当我们无言的站着反愣时,一道仿佛带着微笑的沉稳说话声从背后传来。 声音的主人是朱里学姐。看来她已经结束了与山帝的战斗,前来这里迎接我们,操绪也跟在学姊身边,惊讶地抬头仰望这如雪般飘落的樱花花瓣。另外机器智春则是不见踪影,想必已被视为不可燃垃圾,随手抛弃在深山中了。 「宝物……」 我原本不自觉想反问,但又突然察觉到…… 每年都会在这个时期拜访山中的地方领主,该不会就是为了欣赏这番景色吧?这么一来,所有的谜团都顺利解开了。 只带着信赖的少数几名家臣而来,就代表不想让冬樱的秘密泄漏出去。酒、米,以及金银珠宝,可能是为了举办赏花宴会所需用到的。如果是为了欣赏红叶或打猎,有其他更多方便的地点。然而,大量的冬樱就只有在这里才能见识到了。 「樱花凋落时,因为十分纯洁凄美,经常被视为战国诸侯与武士钟情爱的花朵。在正常季节以外、而且还是只有自己的领地能看见,身为领主就算不方便也要尽量排除困难前来。与家臣共同保有冬樱的秘密,或许还能加强君臣之间的向心力。」 「原来如此……」 听了朱里学姊的说明,我觉得似乎愈来愈有道理了。常常听人家说某地是战国诸侯的秘汤云云,以相同的角度看,这里或许可称为秘密的赏花地点吧。 如此美丽的景致,就算称之为宝藏也绝非过誉。 许多传说的真相,或许到头来都是如此也说不定。 「呃……可是,如果冬樱就是我们寻找到的宝藏,那调查的酬劳该怎么……」 一股无法忽视的不安刺激着我,于是我小声地问朱里学姊。 朱里学姊则露出落落大方的微笑。 「不是说好了大家平分吗?就让我们一起享受这难得的景色吧。」 「耶耶……!?」 我被激烈的晕眩袭击,当场蹲了下去。以宝藏的性质考量,这确实是最理想的分配方式。但我们费了这么多功夫,结果还是一毛钱都赚不到,这种强烈的无力感可能会让我暂时爬不起来。 相反地,操绪与佐伯妹纷纷率直地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她们仰望争相绽放的樱花并相视而笑。她们这种宛如孩子般的纯真心态,老实说我还真羡慕。 但比较令人意外的,应该还是朱里学姊的反应。她事前工作准备那么充分,结果却换来这种结果。以她的个性而言,应该会更失望甚至发怒才对吧。 然而朱里学姊的表情却相当平和,甚至可以说一派从容。 这是怎么回事——我忍不住仰望她背后那个涨鼓鼓的背包。从上盖的缝隙可以发现,背包里装了大量的淡棕色蕈类。 那是蕈伞没有打开的粗壮菇类。而且即便隔着背包,我还是能闻到那玩意儿发出的独特的强烈芳香—— 「呃……朱里学姊,你背包里的东西该不会是……」 「啊,你说这个?只是普通的香菇咯。口蘑科口蘑属口蘑亚属松茸种,学名‘triatsutake’ 。」 「口蘑……等等,那不就是松茸吗!?而且还有这么多……!」 我忍不住瞪大眼睛吼道。 天然的国产松茸,根据品质好坏,想要卖到每公斤五、六万元并不难。以朱里学姊的背包容量计算,那里面的松茸至少价值数十万。搞不好还不只。 难怪她会那么迟才跑来找我们,原来是去寻找松茸了。朱里学姊不合常理的沉着反应也得到了解释。看来她想瞒着我,将这次探险的花费一口气赚回来。 不过在私人的山林地中,像这样随便摘松茸合法吗?这搞不好已经是标准的盗采行为了。 我偷偷窥看佐伯妹的表情。 不过她并没有生气,只是浮现出「真拿你没办法」的无奈表情。 「没关系啦。反正 我们平常也不会深入到这种地方采松茸,这次我就特别当作没看见吧。」 佐伯妹出乎意料的反应让我瞠目结舌。 平常的她总是严苛又毫不讲情面。但如今她的脸色却明显柔和了许多。原本她的五官就满端正的,只要能保持这种温柔的表情,很难不让人看了怦然心动。 不过这时佐伯妹却突然以认真的眼神盯着我们。 「不过相对地,你们在这里看到的景色不可以泄漏出去。我不希望让太多人打扰这个宁静的场所。」 「好,就这么说定了。」 朱里学姊信誓旦旦地点点头。 佐伯妹听了以后才露出安心的淡淡微笑。被无数花瓣包围的她,就像可爱的樱花精灵。她那种既美妙又充满魅力的表情,让我觉得如此动人的倩影无法保存下来还真是遗憾。 也罢,我心想。至少操绪看起来很满足,这回又欣赏到了佐伯妹不为人知的可爱一面。 那位如樱花精灵般的美少女,突然「哎呀」一声、微微地侧着笑脸。 「友叶小姐,请你暂时不要动。你的头发上有花瓣……」 说完她便以手指扯着我后脑勺上的头发。 「啊,等等……住手啊!」 我还来不及制止,头发便被佐伯妹用力拉下。 披在夏目友叶这位少女脑袋上的长假发,就这么歪掉了。 「……」 在漫天的白色花瓣下,我们一行人被漫长的沉默所笼罩。 操绪按着自己的眼角并抬起头。朱里学姐则事不关己的露出沉稳的微笑。至于我则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佐伯妹愕然地瞪着我的眼睛。 「夏……夏目……智春——!」 她使出丹田之力,用低吼的方式咆哮出我的名字。 原本冻结在脸上的微笑也转为愤怒之色。 「你这家伙……打从一开始就企图假扮女人跟着我吗!?包括在洞窟烘干衣服,还有之后聊天……」 我用力摇着头,尽管想找借口却说不出话来。 天晓得我会在这时才暴露出真实身分。而且还是面对最不能穿帮的对象。 「等、等一下,佐伯……这是误会。我、我有,呃……难以说明的苦衷。」 「闭嘴闭嘴闭嘴!」 佐伯妹激动地晃着脑袋尖叫道。 「看来我要打到你记忆完全消失为止才行了。这个大变态、死变态,女装狂——!给我下地狱吧——!」 「不……不是那样的……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杳无人烟的原始森林树海中,无数的钝重打击声与我的惨叫响彻着。不断优雅地飘落的冬樱依然保持静默,只是无言地覆盖了底下上演的惨剧。 memory 1 记忆、回忆。 2 (电脑用的)记忆装置。 3 死后的名声—— 那只小巧的野兽在臂膀中发出鸣叫。 被双手环抱的躯体,正无力地发出轻微的颤抖。 自丘陵顶俯瞰的街道已被夕阳染红。原本在公园游戏的孩子们也不知不觉消失了,在马路上,可以开始闻到邻近家户传出的晚饭飘香。 在逆光中浮现的鸟群,以及粗鲁行驶着、想要早点回家的车辆。 脚底下伸出了仿佛疲惫成年人般的长长黑影。独自走在傍晚的街道上,总觉得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拼命咬着嘴唇,按捺住想哭的冲动。等缓缓爬上坡道后,突然察觉出似乎有人在注视自己。 那是一位少女。年纪跟我相仿的年幼少女。她坐在道路旁的白色石阶上,撑着自己的脸颊朝我这里凝视。 可爱的少女,身穿仿佛童话绘本中才会有的美丽衣裳。 以缎带束起的淡色头发,让人联想起英语系国家的人。 大概是她的容貌过于端正之故,伫立在黄昏光芒下的身影极端远离尘世,气氛就犹如魔物或幽灵之类。我不敢向她攀谈或者走近。自己肮脏的外表或许也是造成这种想法的理由吧。 然而少女似乎对这种事一点都不在乎,她那大大的眼睛因好奇而闪闪发亮。正当我尽量不注视她并向从前面默默走过。 「你还好吧?」 少女突然以通透的珠嗓开口。 「……耶?」 我吓得不自觉停下脚步。 这种反应大概很可笑,只见少女开心地眯起眼。不过她很快又收敛神色,毫不吝惜地扭曲着如人偶般端丽的五官,从路旁起身。 「你流血了。不痛吗?」 「……嗯。」 少女啪嗒啪嗒冲来的态势相当有震慑力,我只好乖乖点头。 尽管迅速后退,试图将受伤且满是血渍的上臂与膝盖藏起,但少女依旧不顾我的反应紧盯着瞧。 「骗人。如果不好好消毒的话会发炎的!」 她的认真眼神吓了我一跳。虽说对方故意装出自己是大姊姊,而且口气有点嚣张,但我听了却不可思议地并不反感。我可以体会出她是真心关切我,因此我也率直地为此高兴。 「之后会好好包扎的。」 我意识到自己正以对母亲找借口的语调说明道。 「不过……在那之前,必须先找到愿意收养猫咪的人。」 「猫咪?」 少女眨着眼睛。似乎这时她才终于发现自己面前发抖的小动物存在。她大吃一惊似地探出身子。 「你捡到的?那是弃猫吧?」 「嗯……」 我只能对她点头。不太好意思地转过身后,我将捡到小猫的国道方向指给对方看。 「猫咪装在纸箱里,那边的马路有很多会袭击人的乌鸦,所以我才……」 说完,她讶异地蹙起眉。 「是你救了它?还跟乌鸦打了一架?」 少女以更为严肃的表情问。 这回我就没点头了。一股极为悲痛的情绪涌上,我只能默默地摇了摇头,同时将怀里的小动物抱得更紧。 「嗯。可是……老实说,还有一只。只是我没救到。」 猫咪在我怀抱中翻身。他微弱的体温传达过来,让我更难过了。想起埋在公园花坛的小小冰冷尸体,我就忍不住颤抖肩膀。 这只小猫才刚失去兄弟。与父母亲分离后,独白一人被抛弃在马路上。 这样的境遇跟我颇为相似,所以我无法继续说下去。 当我陷入缄默时,少女也无言地俯瞰那只小猫。 夕阳透过颜色淡薄的长发,发丝乘着风缓缓地飘起。 少女终于静静地抬起头。 「我知道你是谁。」 她斩钉截铁地说着。我不太明白她的用意何在。 「咦?」 「隔壁的阿姨告诉过我。她说你很可怜,父亲跟哥哥都遭遇事故。」 少女毫不节制地淡淡说着。那种完全没有半点同情意味的平淡口吻,反而让我感觉很舒服。 「嗯……所以,我一定要救它。」 我也同样以平静的口吻回答她。她听了以后…… 「嗯?」少女微微侧着头。 她不知为了什么事而惊讶,此外口气又好像觉得这很有趣。 「这只猫咪,我一定要自己一个人照顾才行……因为没有人可以保护它。」 我再度以努力说服自己的心情说道。 有好一阵子,少女以略感讶异的表情望向我。终于,微笑缓缓地浮上了她的唇。那美丽的笑容让我不自觉看傻了眼。 「还是有人哟。」 她露出我前所未见的开心表情,并对我伸出右手。 「走吧。我们去找愿意守护这只猫咪的人。」 「咦?可是……」 我看着准备迈步的少女背影,因困惑而无法言语。满身是血的少年抱着这只瘦弱的弃猫,应该不可能像她所说的那么容易找到饲主。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冷风朝我袭来,被幽暗笼罩的这个世界既无同情心又残酷,然而少女依旧抬头挺胸。 「一下就可以找到了。因为还有我在呀。」 她以毫无根据的自信满满笑容说道: 「放心吧,操绪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之所以会不像平常的我、耽溺于往事中,或许是因为望见了熟悉的景色之故吧。这条被夕阳染红的平缓坡道,以及从丘陵顶可以俯瞰的家家户户,正是当初我与操绪邂逅的场所。 爬上白色的石阶后,可以看到一户以粉色系为主、附有庭院的独栋建筑。 那是操绪生长的地方,也是水无神一家的住所。 直到去年为止,我所住的破烂公寓还在这附近,不过那栋房子现在已经被拆掉,改建为月租停车场了。我并没有因此感到寂寞,甚至该说托了建筑物完全消失的福,我也可以彻底放弃回去找的念头。本来我在那里就没留下太多幸福的回忆,也许不幸的记忆成分还比较大吧。除了我那旁若无人的母亲外,我还被住在附近的青梅竹马幽灵缠身—— 另外还要加上我老哥是一个任性、随便、没常识又粗鲁的家伙。为什么这个世界偏偏要让那种怪胎当天才啊?我实在难以理解。也罢,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 水无神家的房子经过细心清扫,庭院的植物也有人在照顾。 但这里还是飘散着一股冰冷的气氛。 那恐怕是由于长时间无人居住的缘故吧。 操绪的双亲在英国工作,据说每年只会回来几次。此外还有一个比操绪大五岁的姊姊,住在大学的宿舍里。 我上次走进他们家是三年前的事了。自从操绪被官方认定为失踪后,仅仅身为她青梅竹马的我,也没有理由任意拜访水无神家。 没错——自从三年前的那场空难后,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 『哦……没想到还挺整齐的嘛……』 操绪事不关己地发表意见。对她而言,这也是她久违的老家。 已经失去住户的水无神家客厅,摆放着看似昂贵的进口高级家具,整体而言就像新公寓的样品屋般干净、整齐。 「当然啦,因为我每个月都会来打扫嘛。」 外包家务的阿姨以极具特色的快速说话方式回答道。日式围裙与橡胶手套穿在她身上相当合适,是个笑起来脸上皱纹明显的中年妇女。 阿姨自操绪生前就在水无 神家担任处理家事的工作了。当初也是由这位阿姨代替经常不在家的双亲,扛起了照顾操绪的责任。那主要是指操绪还是普通小学生的时候——当时她还没成为缠身于我的幽灵。 既然阿姨身兼照顾操绪之职,对我的长相当然也很熟悉。 『没想到智春都已经长到这么大了。』 阿姨很怀念似地眯起眼,对我露出微笑。 哪里——我低下头。关于父经常不在这点,我家的状况也差不多,因此当年这位阿姨也经常顺便照顾我。关于这点我必须感谢她,然而与知道我们小时候事情的成年人见面,还是让人有点不好意思。 「你记得吗?你以前在操绪的唆使下,进浴室挑战日本的潜水时间纪录,差点因此溺毙。另外你也吃了生长在庭院的奇怪蕈类,昏睡在床上好几天。我还记得,你爬上这栋房子的屋顶玩跳伞,最后因受伤而送进了医院。」 「唔呜……」 那些尘封已久的糗事被唤醒,我只能发出几声软弱的呻吟。 话说回来,我小时候还真的遭遇过那么多意外啊?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平安长到这么大。 可以的话那些糗事还是赶快抛诸脑后吧,不过对这种稍微上了年纪的长辈而言,晚辈的事总是能牢记得一清二楚。 阿姨这时突然将目光移向我背后。 「哎呀,那边那位小姐,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阿姨夸张地流露出惊讶的反应,不停打量与我们同行的嵩月。 嵩月尽管面露困窘之色,但还是彬彬有礼地低下头。阿姨这时以兴冲冲的眼神凑近我,冷不防竖起小指。 「哎……难不成那位大美女,就是智春的这个吗?」 「咦?」 阿姨那种手势现在早就不流行了,所以起初我还搞不懂对方在指什么。随后,只见阿姨充满感慨地「唉——」了一声。 「真没想到……就连智春都开始交女朋友。看来我也真的老了。」 「不,那个……嵩月并不是我的女友啊。」 我慌忙辩解道,不过阿姨似乎充耳不闻。她将我推开,径自走向嵩月。「智春就麻烦你照顾了我从他幼稚园的时候就认识他是个很没用的男生要不有操绪陪着真不知道他以后该怎么办而且他又很倒楣——」阿姨连珠炮地说了一大串话,我根本听不清楚。拜托,请不要插手这种私人的事好吗? 「话说回来……操绪真的变成幽灵了呢。」 阿姨心满意足地说完想说的以后,再次长叹了一口气。只见阿姨稍微绷着脸,观察在天花板附近飘浮、姿势不甚雅观的操绪。 「操绪变成幽灵后缠身智春是附近邻居都知道的事。当初你们俩感情这么好,结果会这样大家也不意外。至少其他外包家务的大婶都是这么觉得。」 「……大家都不惊讶吗?」 我对阿姨的反应有点意外,于是便随口问道。即使是代替双亲之职所照顾的女孩,突然变成幽灵出现,应该还是会吓一大跳才对吧。结果阿姨却理所当然地对于能重逢感到开心,听了操绪希望能再一次回家的请求,她也爽快地立刻答应了。我本来还已经做好了对方会更恐惧、失态的心理准备哩。 发现我露出诧异的表情,阿姨发出呵呵呵的爽朗笑声。 「那还用说吗?我从操绪出生时就认识她了耶。况且自从做这行以后,前往闹鬼的房子工作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样喔……」 原来如此——我含糊地点点头。虽然不认为那算是充分的理由,不过既然本人可以接受,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如今操绪的双亲不在国内,我们能走进这栋屋子毕竟也是托了阿姨的福。 「既然你们要来,为什么不早点来呢?不过看你们那么有精神,我就放心多了。」 盯着在空中飘浮的操绪,阿姨颇为感动地说道。「有精神」这句话适合用来形容幽灵吗? 『对不起,阿姨。』 操绪在胸口前双手合掌,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不过,操绪可以在一般人面前出现,也是最近的事……』 「哎呀,原来是这样。」 阿姨可以理解地点点头。 「所以,你们想知道环绪现在的地址咯?到现在你们都没碰过面?自从那次的事以后?」 『嗯……是呀,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操绪困窘地鼓起一侧的脸颊。 水无神环绪——那是操绪姊姊的名字。 在第一轮世界的地下遗迹中,我们曾遭遇钢色的机巧魔神。当时加贺篝隆也对我们说过,如果想知道那架机巧魔神的事,最好去问操绪的姊姊。 妹妹要见姊姊一面,理论上应该不难才对。 但水无神姊妹的情况比较特殊。由于环绪跟双亲住在伦敦,以独居的一介普通高中生——我而言,想去伦敦未免太困难了。此外据说他们的住址也跟三年前不同。 打了国际电话以后才发现,对方已经换号码了。寄过去的航空信也因查无此人而被退回。我想自操绪父亲任职的公司打听,又因为对方不信任我而被赶了出去。结果最后不得已,只好请科学社的炫社长,从操绪父亲公司的电脑窃出资料。 绕了这么大一圈,我们发现了意想不到的事实。 环绪似乎从两年前久离开家里,独自一人返回日本。接着她与父母之间的联络也中断了。 「哎呀,那还真是伤脑筋呢。」 阿姨以拖把抹去积在地板上的薄薄一层灰尘,极其悠闲地发表看法。 「阿姨我也不知道环绪现在的住址哩……你们有没有问过先生跟太太啊?」 『有……但他们只说,见到姊姊记得帮他们打声招呼。』 唉——操绪也很无奈地耸耸肩。就算女儿已经过了二十岁,都整整失踪两年了,那对双亲就不会担忧一下吗? 不过话说回来,已经成为幽灵的小女儿打国际电话来问都不会惊讶的人,恐怕也很难要求太多吧。 「这样呀……先生的工作本来就很忙。」 阿姨似乎莫名认同这点。 「不过关于环绪现在的住址,调查一下这栋房子或许可以找出来喔。阿姨上次与环绪见面,也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呢。」 『嗯,没关系,我们本来就不是很期待阿姨知道这件事。』 操绪胡乱摇了摇头。 『我们只是想来看看这里有没有线索。要找人的话至少带一张照片在身上比较好。家里应该还有相簿吧?』 「我想应该有吧。操绪以前用的房间现在还是保持原貌喔。」 『我明白了,谢谢阿姨。』 操绪合掌对阿姨表示感激,然后就转身面对嵩月的方向。 『那么……嵩月同学,拜托你了。智春,你带她过去。』 「啊……嗯。呃,嵩月,走这里。」 我领着嵩月,前往小学时代操绪所使用的房间。 就算是本人在场,一个高中男生去翻女生的房间还是不太好——这就是嵩月今天跟我们一起来的理由了。 有件理所当然的事必须说明一下。水无神家的摆设跟三年前几乎没有两样。走向通往操绪房间的阶梯时,我突然有种异常怀念的感觉。 就在这时,我的背后—— 「啊!你们,先站着不要动!」 阿姨冷不防粗鲁地叫着。随后她便从楼梯下努力伸长拖把柄。 「一个月扫一次,还是没办法弄得很干净啊……」 她边说边挥去结在天花板附近的蜘蛛网。 我『唔哇』地低声庆幸道。好险好 险。如果刚才直接走过去,蜘蛛网就会挂在我脸上了。 「真受不了蜘蛛还是蟑螂什么的,那种玩意儿到底是怎么跑进屋子里。」 阿姨碎碎念了两句后才返回原本的打扫工作。 「啊……」 这时不知为何,嵩月在我背后紧紧地缩起了肩膀。 o 走上楼梯后右手边有两个房间,正面的那个就是操绪的房间了。 操绪转了一圈、仔细环顾这问以淡色系粉彩为主的可爱儿童卧室。 『嗯……真怀念耶。这里几乎都没有变。』 操绪以颇为珍爱的口吻说着,表情还有点害臊。 缺少人们生活气息的这个房间,就好像特别制作出来的一样,我有种陷入了娃娃屋的错觉。就连以往曾见识过操绪生活在此的我,如今都很难想像当时的场景。 浆得笔挺的床单、贴在墙壁上的干燥花、整齐排列在书架上但现在已经不太流行的吉祥物玩偶。此外在书桌旁,还放着一叠从来没用过的中学敦科书。再来就是放有操绪与我小学时代照片的相框了。这个房间就好像光阴被暂停住了一样,一直在等待行踪不明的主人回家。 话说回来,那位重要的房间主人,在这段期间中,一直待在不远处的破烂公寓,以幽灵的身分悠闲度日。一想到这点,我就不知道该同情房间还是房间主人比较好。 『那,大家赶快开始找吧……首先最重要的就是姊姊的照片。相簿——呃——相簿放哪去了?』 操绪随手卷起袖子,开始在房间里东张西望。看来她很认真,只是不小心忘了自己的东西摆哪去而已。我不自觉轻叹了一声。 「相簿就在衣柜里吧。右边储物盒从下面数上来第二层。」 『耶,智春怎么这么清楚?』 操绪回过头,似乎真的很惊讶。我则紧绷着不耐的脸。 「因为以前都是我在整理。」 『……是哟? 』 「没错。」 操绪的房间平常总是凌乱不堪,而且她一点自己动手清理的意思都没有,每次都是等到我看不下去出手帮她整理。不,或许应该说当她房间乱到她自己都受不了时,我就会被她叫过去了。 『嗯……是吗?好像真有这么回事。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稀奇啦。』 「才怪。」 我没力气跟她认真辩论,只能随便应了一声。 一旁聆听我们拌嘴的嵩月,突然噗哧笑了出来。我不解地转头看向她。 「啊……对不起。因为想像夏目同学小时候的样子……有点……」 说到一半,嵩月再次咯咯娇笑。这可能戳中她的笑点了吧,我只能无奈地噘着嘴。难不成嵩月脑袋中的想像场面对我而言相当过分? 代替无法止住笑意的嵩月,我自己动手打开房间深处的衣柜。 上半层是操绪小时候的衣服,下半层则是其他小东西跟乐器,全都整整齐齐地收藏在储物盒里。每样物品对我而言都是一段回忆。 操绪的相簿一下子就被我找到了。全彩封面,总数约有四十本,全都背对着衣柜门整齐排列。由于那里面都装满了照片,重量自然非常惊人。光是要取出来就得花费不少体力。 「照片……怎么会这么多啊?」 我忍不住发表不满之情。操绪则一派冷静地歪着脑袋。 『会吗?女生这样算普通的吧?嵩月同学你说对不对?』 「啊……是的。我家的,呃……父亲,也很喜欢拍照……」 嵩月低下头,不知为何很害羞地回答道。看来嵩月的老家,可能存放着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承认的超大量照片。 与其说她老爸喜欢拍照,还不如说过度疼爱女儿吧——我在内心这么吐槽。嵩月的老爸溺爱这位女儿,已经到了让人发指的程度。 「啊……好可爱……」 打开我递过去的一本相簿,嵩月再度发出可爱的笑声。就是说嘛——操绪自上空探出头后立刻表示同意。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便从旁偷看嵩月正在检视的照片。果然…… 「喂……怎么会是这张!?」 我慌忙把相簿从嵩月手中夺回。 那张相片上是小学时代的我。我跟操绪一起在才艺发表会时上舞台表演话剧。剧名叫『穿长靴的猫』,操绪担任主角那只猫。而我的角色竟然是「公主」。当时我头戴金色纵卷假发,身着粉红色洋装。简单地说,照片中那个小学生的我已经开始扮女装了。 「为什么这种照片要保存下来啊!?」 『耶……因为有纪念价值呀。操绪可是担任主角呢!』 「不……我是说为何要拍我。」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操绪也拍到了,看,就在角落道边。』 (插图) 「唔呜……」 我抱着相簿,忍不住咬牙切齿。嵩月见状,又遮着嘴笑了起来。她这么开心的模样,搞不好是我认识她以来头一遭吧。跟我们刚见面时相比,现在的嵩月已经明显开朗许多了。 「等一下,我们不是来找环绪姊的照片吗?翻这么旧的相簿也没用吧?找找有没有比较新一点的生活照吧。」 『啧……人家好不容易让嵩月同学看到这么好笑的照片说……』 我无言地狠狠瞪着操绪正在抱怨的侧脸。反正她只想拿我的丢脸往事出来嘲笑而已,我才不会让她得逞。 我注意相簿封面的日期,取出相对上比较新的两、三本。 最新的一册也已经是四年前了。当时环绪姊还是高中生。不过如果要找人,这个时期的照片应该也够拿来参考了。 「你有印象环绪姊拍过哪些照片吗?」 我仰望操绪问道。 『嗯……夏天去家族旅行时应该有吧。另外就是跟爸爸一起回国的时候。』 「夏天的照片……是吗?」 依据操绪提供的线索,我与嵩月一语不发地翻着沉重的相册,虽然相片在里面并没有按照 时间顺序仔细整理过,但依据背景呈现出的风景,依然可以确认大致的季节。 「这张……应该是家族旅行的照片……」 嵩月边说边递出手里的相簿。 上头的场景恐怕是冲绳的度假中心吧。 穿着清凉夏服的年幼操绪,正以美丽的海水为背景,悠闲地享受乘游艇之乐。可恶,你们这些有钱人。在这张照片里,同样有我依稀记得的操绪双亲出现。 操绪似乎颇为怀念地点点头。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了。』 「可是……照片里没有环绪姊啊?」 『嗯……真的耶。为什么哩……难道拿照相机的人是姊姊?』 「啊……」 原来如此。仔细一瞧,相簿里几乎都是操绪与双亲三人合照的相片。如果不拜托刚好经过的路人,手持照相机的环绪就很难出现在照片里了。 不过我对相簿里这些照片的内容,感觉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怪。 那简直就像特地把相簿中有环绪出现的照片通通都抽走一样。 不然就是,那位叫环绪的人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我甚至产生了如此奇妙的感觉。 『怪了……连这里也没有姊姊的照片?』 操绪盯着我正在翻阅的那本相簿,非常不解地皱眉说道。水无神家的新年照片中,跟穿和服的操绪一起入镜的,就连不是亲戚的我与打扫阿姨都现身了,结果依然没看到环绪登场。 一股难以忽视的不安驱使着我,我急着打开其他所有相簿。这当中有许多比刚才更年幼的操绪出 现,但也只有这样而已。本来应该保存在家族记忆中的环绪,我连一张都无法寻获。 『这是怎么回事……?』 操绪很难得抱住头、露出极为困惑的模样。我与嵩月则扭动脖子、抬头望向她。这种问题应该要问你自己才对吧。 「会不会是环绪姊把她的相片都收在自己的相簿里?」 『唔……也不是不可能,不过……』 操绪似乎不太服气地嘟着嘴,随后…… 『嗯——操绪想通了。待在这里没用,大家走吧。』 「咦?要去哪?」 『去姊姊的房间,那里应该还留着一本相簿。早知道一开始就应该去那边找才对,或许还可以发现跟姊姊目前住址的相关线索。』 「可是不好吧,随便闯入别人的房间乱翻。」 『没关系啦。她的亲妹妹都说可以了。』 说完操绪便自行飞出卧室。我无奈地目送她离开。其实操绪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们我总觉得这样不是很有礼貌。这跟进入小学生的房间意义完全不同。希望环绪姊不要在房间里留下什么不方便见人的东西才好。 我无可奈何地站起身,决定追逐操绪的步伐。 关于环绪姊的记忆,老实说在我脑内也变得非常模糊了。 我只记得她是个美人,而且似乎从来没有我与她们姊妹俩同时出游的经验。我在她面前就会变成木头人,紧张到说不出话来。此外每当我因环绪的美貌而看傻眼时,操绪必然会大发脾气,光是为了安抚她我就快累死了。 对维持人际关系不怎么重视的操绪,不知为何从以前就对自己的亲姊姊特别在意,甚至到了有点神经紧张的地步。话说回来,自从她变成缠身于我的幽灵后,也从来没听过她想要见自己的姊姊之类。 如果说操绪是因为对那位外表漂亮且受父母疼爱的优等生姊姊产生了自卑意识,我又觉得不十分贴切:她们姊妹的关系跟我与老哥并不同。 该怎么说,应该是两边的个性恰巧相反吧。 相对于自由奔放、完全不怕生的操绪而言,环绪总是习惯与人保持一定的距离。那位亲切但缺乏个性的美女,就好像静静栖息于海底的生物—— 可能是因为环绪的这种性格,才会模糊了我心目中对她的印象吧。 说老实话,听到她现在失踪的消息,我竟然没什么实际的想法。 这么看来,她们家姊妹跟我们家兄弟的情形不就恰好倒过来了吗? 几乎所有时间都待在国外的老哥,与返回日本的环绪——这两人的联络刚好在同时间与家人断绝。此外,那两人的年纪也刚好一样。尽管在我的印象中,老哥与环绪的交情并没有特别好,但那恐怕是因为就读不同学校,两人之间缺乏相同点所致。 环绪的房间跟操绪一样在二楼,但是必须绕过走廊转角才会看到入口。 门板上完全没挂牌子这点跟操绪是一样的。这对姊妹或许只有在这点才找得到相似之处。 操绪穿过那扇门,毫不犹豫地踏入了姊姊的房间。 我跟嵩月对看了一眼,最后还是竖起白旗、抓住了门把。门并没有上锁。稍微发出一点金属的摩擦声后,我们便顺利开启环绪房间的入口。 在这间窗帘紧闭的昏暗房间内,只见操绪愣愣地动也不动。 『……这是,什么……』 幽灵少女的说话声颤抖着。 我背后传来嵩月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以粉红色为基调,这里确实很像女性的房间。 由于搬家时东西几乎都带走了,房间里没剩什么家具。 空荡荡的书架与书桌,此外就是一张少了床垫的床。阿姨似乎没进来打扫过这里,地板上积了一层薄薄的尘埃。 然而房间里的光景不只是如此。 环绪在这里留下了一样意想不到的物品。那样东西明明不可能出现在这啊——尽管过去我已经看过它许多次了。 那是一只银色的金属手提箱。 尺寸与形状虽然稍有差异,但我绝对不可能看错。那就跟封印机巧魔神用的神秘手提箱如出一辙。更重要的是,这个房间里竟然堆了几十个类似的玩意儿,高度一路延伸到天花板,几乎占去了所有的面积。如此超现实的光景,让我产生了轻微的头晕。那种感觉就好像平稳的记忆突然被什么异物入侵一样。 『为什么姊姊的房间会有这个……』 操绪以沙娅的声音喃喃说着。 我则无言地朝其中一个手提箱伸出手。 霎时,我听到某物发出了「沙沙」的蠢动声。 「唔……」 嵩月的肩膀猛烈震了一下,同时紧紧抓住我的背。她的这种反应就好像受惊的小猫。我与操绪都咸到很不可思议地注视大眼不停眨动的嵩月。 「啊……抱、抱歉。」 满脸通红的嵩月立刻放开我。我对她的这项行动感到十分困惑。 确实。房间内堆了那么大量的神秘手提箱,会产生一种令人不快的压迫感。但平日对机巧魔神或使魔都挺身而战的嵩月,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吓成这样? 『……怎么了?难道,嵩月同学知道这些手提箱的秘密?』 操绪眨着眼提出质疑。嵩月则不知为何很焦躁地说: 「不,不是……不是那样的……」 她尴尬地低下头,似乎想要找借口。操绪见状更是不解地扭动脖子。不过,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了。 总之我们现在面临的第一个难题,绝非嵩月,而是在这个房里的大量神秘手提箱。 「里面……好像是空的……」 放在房间里的所有手提箱,每一只似乎都比我想像要来得轻。我随手拿超附近的几个甩动着,不过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接触金属销扣、打开手提箱的上盖。里面空无一物,连一张纸片都没有。 原本装在这里面的东西是什么?那些东西现在又上哪去了?令人好奇的疑点数也数不尽。 『啊啊……讨厌啦。为什么操绪的家里会有这些东西嘛……!?』 操绪抱着头叫苦。我可以理解她想抱怨的心情。在此之前,只要卷入跟机巧魔神相关的麻烦,主因几乎都要怪在我头上。严格说起来,操绪比较像无关的旁观者。结果没想到,这次与机巧魔神相关的问题,竟然用这种形式直接威胁到她的日常生活。 不过,以操绪的性格来说,是不可能为这个问题烦恼太久的。 『气死人了。智春,把全部手提箱打开调查一遍!』 「耶……!?」 这回轮到我愕然了。 这个房间里的手提箱,随便数也知道超过五十个。如果连被埋在底下暂时看不见的一起算,搞不好会加倍也说不定。要我全部打开调查过一遍,究竟得花几个小时啊? 『好不容易才发现线索,智春就别抱怨了。加贺篝不是也说过吗?我姊姊与机巧魔神并不是全无关联。只要调查过这些手提箱,或许就能发掘出姊姊现在的住址了。』 「唔……或许吧……」 操绪难得这么正经八百地发表意见,我只好乖乖深入房间里,开始整理随意堆放的大量手提箱。要我调查是可以,不过这里的手提箱也太多了吧?如果一个不小心,我恐怕就会被堆积如山的手提箱给活埋。 嵩月也站在我旁边,帮我按照手提箱的尺寸进行分类、重新堆置。 至少在这段期间,我们所接触到的手提箱都空无一物。 这给我一种自己在做白工的感觉,所以就愈来愈没劲了。独裁国家俘虏集中营里的强制劳 动,感觉或许就像这样吧。 当我们吐出代表疲惫的气息时,突然有种类似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在我们面前响起。有什么东西正在通过——我们不自觉停下手边的工作。原来那是长度还不到五公分的某种小型生物。 至于详细的外观描述我就自行跳过吧。 反正那应该是一种虫子。拥有长长的触角与扁平的身躯,脚部特别发达,看起来应该是某种原始的生物。据说那玩意儿的名字出自‘※御器’,也就是因为喜欢附着在食器上才会被取名为这个。如此灵机一动的命名恐怕是出自巧合,后来才会声名远播吧。(译注:「附着在御器(食器)上」的念法在日文几乎跟「蟑螂」一样。) 那种生物远自三亿年前就出现在古生代石炭纪的地球上,以热带雨林为发源地并遍及全球,是一种非常有名的害虫。昆虫纲、蜚蠊目——意即俗称的蟑螂。 唔喔——我与操绪本能的边发出尖叫边往后退。但在那之前——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嵩月已经先发出能让人耳聋的惨叫,并紧紧抓住我。 她抱住我的强大力道差点就让我窒息了。 当然,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嵩月露出这种几乎要哭泣的颤抖表情。她紧咬住铁青的下唇,失去血色的肌肤就像是蜡像一样白。 我因为紧密贴着我的嵩月体温及胸部弹力而无暇轻举妄动。 这当中,那种生活在黑暗世界中的害虫,依然继续发出沙沙声到处乱爬,最后躲入层层叠叠的手提箱缝隙中、消失不见。哇咧——操绪的表情非常难看。怎么会这样——我也忍不住叹息道。这么一来,摆在这个房间里的手提箱就没人敢再动了。 尽管只是蟑螂,但由于隐藏在手提箱后方,没人敢保证屋子里只有一只。要是它们已经在那里面大量繁殖了——光是想像那种光景就让人背脊发寒。 在这段期间,嵩月一直将头埋入我的胸膛。 「呃……那个,嵩月……?」 即便我小心翼翼地呼唤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也只会像坏掉的人偶般重复这句话。 嵩月平日表现得那么坚强,实在很难想像她也会害怕成这样。大概是幼儿时期曾留下某种—心灵创伤吧,这种害怕的方式还真教人担心。虽说每个人几乎都有一、两样棘手的事物,但她怕成这样也太离谱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抓住我不停发抖的嵩月,只好愣愣地站在原地。 操绪之所以会对我投来带刺的视线,想必是我不知不觉以手环过嵩月背部之故。然而在这种场合下,应该不论是谁都会这么做吧。如果把花容失色的嵩月一把抛下不管,那还能算得上是人吗? 就在我们陷入僵局的同时…… 「——喂,你们几个还好吧?怎么听到了尖叫呢!?」 阿姨加紧脚步冲上阶梯,粗鲁地打开房门直接进来。结果她第一个撞见的。就是泪眼汪汪、恐惧无比的嵩月,以及很难让人不相信正试图熊抱她的我。 「智春……你这小子……」 阿姨的太阳穴爆出明显的青筋。 「不……不是那样的!刚才这里有蟑……」 我才说了第一个字,嵩月就反应强烈地浑身发出颤抖。看来就连说出那个名词都是禁忌。这么一来,我也无法对阿姨解释下去了。在场本应该化解误会的操绪不知为何也一副作壁上观的态度,直接转往了其他房间。 「我原本以为你会成长为还算有点用的男人……看来小时候没把你教好呢……」 阿姨低沉地喃喃说着,同时手中的拖把柄也在一阵啪叽声中化为碎片。 我差点就忘了提,这位打扫阿姨其实是传统柔道的高手。 「就、就说了不是那——」 我拼命想解释,但却无法将句子完整说出口。 因为阿姨招招致命的拳打脚踢击中了我的要害,令我当场昏了过去。 o 「……结果,你们根本没找到关于操绪姊姊的线索嘛?」 朱里学姊以嘲讽的口气问道。我们从操绪的老家离开后,与朱里学姊在附近的车站会合,目前正在前往鸣樱邸的半路上。她先前也透过自己的方式出门寻找环绪姊的相关情报了。 「嗯,是啊。」 我没好气地点点头。最后虽然解开了阿姨对我的误会,但看到环绪的房间被神秘手提箱占据,阿姨也跟我们一样变得目瞪口呆。她主张在自己负起责任打扫完毕前,任何人都不准进入那个房间,并且强烈坚持这个论点,这当中,我因为昏倒还没醒来,操绪也无法触碰实物,嵩月又因为害怕蟑螂而不敢动手。总之,我们三人的调查就是白做工一场,在完全没收获的情况下蹒跚地返回家中。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嵩月颓着双肩喃喃说道。她对于自己引发的骚动打断了调查这点,到现在还是耿耿于怀。 『嗯,算了,那也不能怪嵩月同学。生理上的反应大家都无法控制嘛。』 操绪以平日那种乐天的口吻安慰道。本来以为她是好心,结果又听到她发出「嘻嘻嘻」的邪恶笑声。 『话说回来,还真有趣呀。』 「啊……有、有趣?」 『嵩月同学也会发出那么可爱的尖叫,平常很难看到你这么失态的样子哩。终于掌握令人意外的弱点了——嘿嘿嘿。』 「呜呜呜……」 被操绪数落后,嵩月似乎非常丧气。不过这时我却在内心暗地同意操绪。 对于那个几乎无所不能又难以亲近的完美女神嵩月来说,竟然也有怕得半死的事物。虽说对嵩月不太好意思,但这样反而更有亲切感,也显得更可爱了。话说回来,操绪知道这件事后会不会乐过头了啊? 「是啊,这也没什么好丢脸的。讨厌小强——对于有知性的生命体而言,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吧。」 这时朱里学姊突然异常严肃地说着。她那种令人畏惧的死板语气,让我忍不住困惑地多看了她好几眼。 「小强……等一下,那是什么?」 「一种暗语,就类似绰号一样。那个以g为头字母的害虫,就连提一下都会脏了我的嘴。真是的,那种东西应该要尽快彻底消灭才对。擅长破坏生态的企业都是干什么吃的?」 朱里学姊以莫名可怖的口吻继续说着。 「暗语……啊,就类似小吃店使用的那个吧……」 附带一提,在类似餐厅的营业场所中,为了不让客人听懂,经常会使用「太郎」或「gb」等暗语来称呼那种害虫。我是可以理解这么做的必要,但朱里学姊又没在那些地方打过工,平日应该不需要特地用麻烦的暗语称呼吧?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也非常厌恶小强,看来不只是嵩月有这种心结。 「先说清楚,那些家伙不只是外表丑陋,同时还是散布疾病的媒介,入侵机械物品后更是会咬断内部的线路,简直是地球上最恶劣的生物。那些家伙是吃荤的,有时还会互相吃掉彼此。从古生代就苟延残喘到现在,至今都还在等待人类的灭绝。真是无比狡猾的生物……」 「等等……狡猾……?」 会不会想太多了?朱里学姊既然那么讨厌小强,干嘛还特地去研究它们的生态啊?我愈听她的描述就觉得心里愈不舒服。 「……对了,关于操绪的姊姊,朱里学姊那边有查出什么吗?」 我莫可奈何地迅速改变话题。 朱里学姊稍微想了想,抬头仰望天空。 「这个嘛……有一件事我始终搞不懂。」 「搞不懂?」 「我试着寻找水无神环绪这号人物的学经历。就表面上来看,她是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跟王立科学狂会、学生联盟等任何组织都扯不上关系。当然,更不是恶魔的家族。」 「喔……」 废话——我心想。操绪在变成幽灵前也只是普通人,因此她的姊姊环绪当然也是跟机巧魔神完全无关的正常人啰。 「为了谨慎起见,我调查了户籍与入出境登记资料。那部分也是干干净净,完全没有伪造的痕迹。」 「等一等,你说伪造……」 为什么环绪非得伪造自己的资料不可啊?我有点无法理解,但朱里学姊的表情可是十分认真。 「然而……这么一来就说不通了。」 「咦……为什么哩?」 一切都很清白,有啥不对劲吗?既然环绪跟事件完全无关,不是应该值得庆幸才是? 望着无法进入状况的我—— 「啊……」 嵩月突然露出不太好意思指正的表情。操绪在一旁也没力地叹了口气,还以家庭教师面对迟钝学生的口吻说道: 『拜托,智春。如果真是那样,姊姊房间里的神秘手提箱又是打哪来的?』 「耶……」 这么一来我终于懂了。在环绪房间里的大量手提箱,毫无疑问是用来收藏机巧魔神及其扩充零件——也就是第一轮世界遗产的容器。 假使环绪与机巧魔神完全无关,我们就无法解释那些容器在她房间出现的理由了。 『那个加贺篝不是也说了吗?智春在遗迹遇到的钢色机巧魔神真实身分,问姊姊就可以得—到解答。智春认为加贺篝为何要那么说?』 「对喔……」 我差点就忘了那个。要不是加贺篝留下那番意味深长的话,我们现在也不会急着寻找环绪姊的现居地址。 但如果环绪姊真是普通人,我们费这么大心力就完全没用了。 朱里学姊颇为愉快地观察我那陷入混乱的侧脸。 「我也顺便调查了那架钢色的机巧魔神,不过却找不到机体的纪录。至少目前我们可以确认的范围内,并不存在智春所说的那架机巧魔神。」 「……不存在?」 「我并不是想质疑智春。」 朱里学姊对狼狈的我俏皮地眨了眨眼。 「如果只有当时意识蒙胧的智春作证那也就罢了,加贺篝并没有必要配合你的说法吧。在暑假前他使用重力控制的能力,制造飞机失踪的事件也是事实。只不过,完全挖不出证据这点还是很棘手。」 「……是啊。」 我游移着没啥自信的目光喃喃说着。越调查我就越不明白了,难道这全部都是某人在幕后安排的大戏?只有我们觉得被人大大摆了一道。调查并无助我们解开谜团,反而让我们再度回到起点。 去调查关于水无神操绪她姊姊的事——加贺篝隆也确实是对我这么说。 他的口气就好像在挑衅一样。 「如果你见到她,你就会明白了。前提是你找得到……」加贺篝这么对我表示。 结果过了将近三个月,我们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光是想到这点就让我心情沉重。我们正在浪费的,可能是永远无法挽回的宝贵时间。如此强烈的不安始终挂在我心头上。 不管是操绪或嵩月,都跟我一样有类似的感受吧。一行人的言谈愈来愈少,就这样缓慢走在返回鸣樱邸的道路上。 「……对了,智春,我另外有件事想问你。」 「咦?啊,请说,是什么事呢?」 朱里学姊的提问让我有点紧张。怎么,又突然严肃起来? 「妮娅现在的情况如何?」 「你说……阿妮娅?咦?怎么了吗?」 「既然想到加贺篝我就有点担心……毕竟妮娅的姊姊已经……」 「啊啊……我明白了。」 原来学姊想说的是那个。 当我们在暑假追逐加贺篝来到地底的遗迹时,阿妮娅的姊姊因故消灭了。她就在阿妮娅的面前完全非在化,最后彻底崩解。 目击那种场面的阿妮娅恐怕很难不留下阴影吧。此外只要注意到正在搜寻环绪的我们,她一定会被迫想起自己姊姊的事。 『其实大家都很关心她……』 当我还在寻找该如何回答时,操绪代替沉默的我这么解释道。 『只不过,妮娅的精神好像异常亢奋……虽然大家不认为她完全没遭遇任何打击,但智春笨拙地表示关心时,妮娅就会勃然大怒。』 嗯嗯——我一边摩娑自己的左臂一边大表赞同。其实就在大约两、三天前,阿妮娅对我的关切非常恼怒,还一举咬过来吸走了我的运气,害我遇到了一堆凄惨的倒楣事。 『其实,那也是智春不好啦……竟然二话不说就拔掉妮娅正在玩的电玩主机插头。』 操绪偷偷又补上后面这段。怎么——你对我的管教方式有意见吗? 阿妮娅当时所玩的格斗游戏,在下一关的对手中,将会遭遇一名金发绑马尾的女性角色。 一旦被阿妮娅看到,铁定会令她想起自己的姐姐克莉丝丁吧。 「是吗?那妮娅现在人呢?」 朱里学姊稍微想了想才继续追问道。其实我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她。 「啊,她现在应该还在鸣樱邸里打电动吧。」 「打电动?自己一个人?」 「那好像是电脑上的网路游戏。阿妮娅最近很迷那个,不但经常跷掉学校的课,还害我收到可怕的帐单……」 我露出难堪的表情并叹了一口气。附带一提,那个帐号要用的月费与网路费都是我在缴。 毕竟阿妮娅当初几乎是两手空空跑地进我的租屋处。身为贵族干金的她,对开源节流也没什么概念。 不过话说回来,在发生那种事以后,让她打打电动、调剂身心也无可厚非。我不认为严格责骂她会使事情转好。 「……她真的没问题吗?」 朱里学姊很难得露出了不太有把握的模样。 「呃,这种事问我也没用吧。」 「嗯,也是。才年仅十岁就不去上学、躲在家里迷上了网路游戏,感觉将来只会直接走向无法适应社会之路。之后她可能就会拿出铝棒,开始在家中大开杀戒了。」 「……不可能那么夸张吧。」 我以僵硬的笑容摇摇头。学姊形容得也太过火了。 「啊……可是……这种时候太严厉的话……可能会造成反效果……」 嵩月以担忧阿妮娅的口吻提出忠告。 唔——我与朱里学姊同时陷入思考。嵩月的看法也很有道理,尤其是阿妮娅才刚遭遇过让人想逃避现实的严酷体验。 『还是找专家商量比较好吧?』 操绪露出自以为是的表情,不负责任地陈述自己的想法。我则歪着头质疑。 「你说的专家是指谁?」 『嗯……好比说……社长啦。』 「社长……科学社的社长?那个人怎么会是专家啊!」 『但他把自己锁在家里的时间很久,至少可说是经验丰富。』 「不,可是……」 原来专家是指这个,我突然感到全身无力。我现在就可以断言,去请教社长对阿妮娅一点帮助都没有。 我们穿过了住宅区特有的复杂巷弄,来到刚好可以瞥见鸣樱邸威武轮廓的位置。我大约是在半年前搬进这里,比起当时,这栋房子散发出的废弃建筑气息好像更强烈了。仔细想想,这半年内 这栋房子也遭遇了各种事件,每回都会被炸掉或少了什么,给人逐步破败的印象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管怎么看,这都不是适合十岁女孩居住的环境。至少大白天就躲在这种房子里打电动绝对不是什么健康的行为。我想我也差不多该认真思考解决的对策了。 「总之今天就暂时这样,避免刺激妮娅,先观察一下情况再说。」 来到玄关门口,朱里学姊再次以罕见的认真口吻做出结论。我则对此一言不发地表示同意。 然而就在此时,鸣樱邸内恰好传出了阿妮娅的怒吼与玻璃破碎的声响。 o 阿妮娅手中所持的,正是所谓的铝棒。 她站在就算是白天依然光线昏暗的石造洋馆走廊上。 一名金发碧眼的年幼少女,摇曳着华丽的洋装裙摆与缎带,使劲挥动手中生锈的铝棒。这种光景大概只有恐怖片才会出现吧。 「哗啊——!」 阿妮娅口齿不清的咆哮声回荡着。铝棒击中石壁后厂削出了鲜明的火花。很快地随后又是一击。阿妮娅的攻击没有丝毫手下留情。如果今天是普通的木造房屋,家里的墙壁早就被她打得七零八落了。 此外阿妮娅的行动模式似乎乱七八糟,根本找不出是为了什么特定的目的。除了墙壁外,她的攻击对象还渐渐延伸到地板与家具等。甚至就连她身高无法抵达的天花板,她都要刻意站到沙发上跳起来攻击。这是吃错药的副作用吗?还是被邪恶的恶灵附身了?就像这样,我觉得事情愈来愈不能等闲视之。 「阿……阿妮娅!」 我愕然地站在原地,无意识地呼唤她的名字。 自己的喊叫声似乎有传人她耳中,只见阿妮娅缓缓扭动脖子,接着又以充满杀气的眼睛瞪过来。 「智春,别动!」 「耶!?」 望见她高高举起铝棒,我不禁浑身僵硬。等我回过神并慌忙向后退避时,阿妮娅的铝棒也几乎同时挥落。 铝棒恰好刮过上一秒钟我所站立的位置,已经老朽不堪的鸣樱邸地板,发出惨惨的声音碎裂开来。 阿妮娅见状气得咬牙切齿。 「为什么要躲!?不是叫你不准动吗!」 「别闹了!要是不躲早就被打死了吧!?」 「那还用说,我就是为了打死人!」 阿妮娅斩钉截铁地强调,同时全力挥击手中的凶器。我眼前的石壁被她直接命中,破损的石灰岩碎片散落一地。 「喂……阿妮娅!?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感受到强烈的战栗,就连说话声也跟着发抖起来。为何暂住自己租屋处的少女要像这样取我的性命?我又没做什么坏事! 「难不成,是为了那个?上次我不小心把阿妮娅的游戏纪录档盖掉了。还是因为我把阿妮娅写完的作业拷贝一份,偷偷转卖给班上的男生……」 「别再说梦话了好吗?乖乖站在那里不要动!」 阿妮娅用力喘着粗气,这回从怀里取出了另一样新的凶器。 那是一罐外表漆了可怕颜色、貌似杀虫用的喷雾剂。而且还是毒性太强、被日本政府禁止使用的外国货。难道她想先用那个喷瞎我的眼睛,然后再给我来个致命的一击吗? 我还来不及反应,妮娅就已经开始乱喷黄色的毒雾了。然而她所对准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她自己的头顶。理所当然地,毒雾掉下来后会全部洒在她的身上。只见泪眼汪汪的阿妮娅开始剧烈咳嗽。真是个运动神经迟缓无比的家伙。 『……智春,妮娅会展开攻击,该不会是因为……』 操绪先是愣愣地观察了阿妮娅的行动好一会儿,才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凑到我耳边提醒。 她手指的方向,恰好是正闭着眼睛乱挥铝棒的阿妮娅旁边,也就是先前那小女孩所攻击过的墙壁附近。 一个黑漆漆的物体刚好从昏暗的走廊墙壁接缝处通过。 那玩意儿仿佛涂了一层油般微微反射着光芒,在暗处更显得油亮生辉—— 「呜……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足以穿破耳膜的惨叫声撼动了鸣樱邸内的空气。声音的来源是嵩月,她瞪大了几乎快要弹出来的眼珠,盯着在黑暗中蠢动的那玩意儿发抖。 我第一次见识到嵩月流露出如此明显的惧色。 她的双手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接着很快被灼热的火焰包围。 嵩月真实的身份其实是善于操控火焰的恶魔,此外也是因为两个世界重叠而不小心闯入我们这里的异界人后裔。 她全身上下流动的血液,可以凭她本人的意志转变为摄氏数千度的地狱烈火。此外照现况判断,她很明显无法控制自己的这种能力。 「唔……唔哇……!」 我躺在地板上打滚,试图闪避到处乱窜的火舌。 嵩月的火焰毫无章法地乱射,但可以看出基本上是对准了在墙壁上爬行的黑色物体。那只拥有长触角的昆虫身影,终于被熊熊燃烧的火光照亮。 一点也没错,那就是朱里学姊口中的「小强」。 『好……好大!』 操绪也发出了亢奋的尖叫声。而我则一个字也吐不出口。 那只小强未免也太大了,大到让人会因恐惧而发狂的地步。 光是本体就将近十公分,如果加计触角长度应该会变两倍吧。 现在就连我跟操绪都觉得那玩意儿很恐怖了,更何况是原本就怕死小强的嵩月。我有点难以想像她现在的心理状态为何。 阿妮娅乱挥铝棒的理由我也搞懂了。确实,类似这种对手根本不是用卷起的报纸或苍蝇拍就能应付。我们需要真正的凶器。 在日本竟然会遭遇这种怪物,这是全球气候异常所导致吗?那家伙究竟是吃什么才能发育得这么大? 「让开,智春!小奏也是!」 朱里学姊发出凛然而响亮的说话声,接着便一把将我推开,自己站到前面去。 这时,她的左腕发出了「喀锵」的沉重金属撞击声。那正代表朱里学姊手臂内藏的霰弹枪已经在装填弹药了。 「等……等一下,朱里学姊!?你想做什么!?难不成……」 我愕然地望着已经举起左手的学姊。 朱里学姊根本不理会我的质疑。 她的眼珠子变成了鲜红色,一抹冷冽而僵硬的浅笑还贴在她那美丽的侧面上。 「光靠耐力与繁殖力过活的低等生物啊,敢在我面前出现,胆子还真大呢。」 朱里学姊一边以尖锐的声音咒骂,一边对那玩意儿击发霰弹枪。 专门设计在狭窄范围内扩散的霰弹,毫不留情地打穿了鸣樱邸的墙壁,就连一部分地板也跟着变成了废弃建材。但那只小强却以仿佛能暂停时间般的高速移动开来,轻松地躲过了这次的射击。这时面对同一只小强…… 「呼哦哦——!」 阿妮娅闭着眼睛再度以铝棒进行追击。 呀啊呀啊——气喘吁吁的嵩月则不时发出尖叫,丝毫没有准度可言的火球更是随手乱放。此外朱里学姊那把重新装填好的霰弹枪也再度连续喷火。 『天呀……』 操绪遮住自己的双眼,无奈地仰头对着天花板。我则只能发出「啊啊……」的微弱叫苦声。已经愈来愈腐朽的鸣樱邸走廊,就这样眼睁睁地化为了一堆瓦砾。 不过在三人的联手猛攻下,小强还是逐渐被赶跑了。 被火舌与杀虫剂毒烟席卷的走廊,基本上已经没有那玩意儿的藏身之处。 可能察觉出己方的不利,小 强也展开了最后的抵抗。 在火焰照耀下它打开了发出黑色油光的翅膀,一鼓作气飞向空中。 对准我们所在的方向,小强一直线冲了过来。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场所有人同时尖叫起来。 嵩月伸长的指尖喷发出巨大的火焰奔流。 阿妮娅扔出去的杀虫剂罐子被火焰吞没,最后引发了大爆炸。 朱里学姊胡乱发射的飞弹也在高温的影响下一枚枚自动爆炸。 我的记忆也到此为止了。 据说这场爆炸的冲击,就连一公里以外的住家玻璃都被震出了裂痕。 一个人都没丧命,应该已经是最幸运的结果了。 不过不知为何,小强的尸体到最后还是没有发现。 o 鸣樱邸半毁的第二天。 我与操绪跷掉了学校的课,一早就进入车站前的卡拉ok包厢。 必须先讲清楚的是,就算租屋处严重损毁,我们也不可能住到卡拉ok店里。我们会来这里完全是因朱里学姊的电话邀约。 一点不祥的预感都没有——这么说当然是骗人的。不过无视她的邀请结果一样会很恐怖。况且她把阿妮娅接手过去照顾,也算是我欠了她一次人情。昨天与小强激烈战斗的结果,导致阿妮娅因高烧而晕倒。因此,昨晚我只好让这位借住的留学生访客,暂时搬到朱里学姐家休养。 然而朱里学姊却一直拖到约定时间半小时后才现身。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我准备行李花了不少时间。」 呼呼——只见她发出神秘的笑声,手里还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那玩意儿就像职业造型师随身携带的美妆道具组,沉甸甸地不知装了多少东西。 『带行李……是要出远门吗?』 操绪不可思议地眨着眼睛问。朱里学姊则露出了似乎很愉快的微笑。 「说什么呢,要出发的是操绪你们啊。」 『咦……?』 这回又在玩什么把戏——我俩脸上相继浮现不安的神色。光是听说在车站前碰面我就已经产生不好的预感了。毕竟只要是跟朱里学姊扯上关系的旅行,从来没有一次不留下悲惨的回忆。好比被怪兽袭击啦、飞机差点失事啦。 然而朱里学姊看了却更为开心地眯起眼。 「你们不必那么担心啦。我只是要让你们去见操绪她姊姊而已。」 『咦?所以,学姊已经知道姊姊的下落咯?』 操绪发出吃惊的说话声。朱里学姊则以莫名开朗的表情点点头。 「接下来你们必须搭新干线过去。周央女子大学——你们两人应该都听说过吧?」 「呃,算是吧……至少知道名字。」 我与操绪不约而同地点点头。那名字我的确有印象,或者应该说,是我非常熟悉的大学名称才是。那所学校是全国少数几所名门女子大学之一。以女子大学而言,很难得地设立了实力相当雄厚的理工种系,好几年前甚至还出过诺贝尔奖的得主。 『难道说,姊姊在那里?』 「嗯,是的。我想应该没错。」 朱里学姊望着满脸惊讶的操绪,脸上浮现温柔的微笑。 「能查出这个,都是托了妮娅的福。」 「……阿妮娅?」 我与操绪不自觉对望了一眼。 「她是怎么帮上忙的?」 昨天因小强骚动,我根本没机会与阿妮娅好好说话,所以不清楚事情最后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不,或者应该要问,整天关在家里打电动的阿妮姬,怎么可能查出环绪目前的所在之处? 面对满脸困惑的我们,朱里学姊以带有促狭意味的眼神回敬。 「她好像动用了不少人脉。」 『……人脉?』 也就是向许多人打探情报的意思咯?然而走出洛高以外就几乎没有熟人的阿妮娅,怎么可能会接触其他城市的大学生呢? 「她最近不是沉迷于线上游戏吗?」 朱里学姊这回以颇为感佩的口气低声对我们解释。 「……线上游戏?」 「妮娅在网路的世界里好像已经变成名人了。她利用自己的知名度,冒充水无神环绪的名义,藉此搜查现实世界的环绪友人。」 「啊……」 我依然一知半解,总之先点头再说吧。本来以为那孩子只是为了游戏白白浪费金钱,没想到她的目的并不只是玩乐而已。 「本来妮娅就设定环绪应该会待在某所大学里。如果她真的与机巧魔神有关,具备大学生的身分行动会比较方便——方便达成她自己的特定目的。」 『……对哟,王立科学狂会……』 操绪后悔地说着,口气就好像是个因诈赌而输钱的赌徒。 由黑科学研究者所组成的集团——王立科学狂会,是个在世界各国教育机构都埋下了网络的组织。不管是要以同伴的身分寻求他们的协助,或是以敌对的态度监视他们,待在同样的教育机构内都会方便许多。 「能在非假日的白天上网玩线上游戏的,很多都是又闲又不愁零用钱的大学生。透过网路的隔阂,就连外表只是小学生的妮娅也能假扮环绪进行情报收集工作。」 「唔……」 真了不起——我不禁有点感动起来。那个嚣张又缺乏社会常识、无法自行处理日常生活的阿妮娅,一旦遇到天才少女可以发挥的领域,实力果然不可随便小觑。比起昨天毫无进展的我们,如今这样简直是跨出了一大步。那位以害虫为对手乱挥铝棒的小女孩,跟利用网路机警收集情报的智者,真的是同一人吗? 『操绪已经明白学姊找大家出来的理由了……』 操绪飘浮在卡拉ok包厢的天花板附近说道。 『可是,周央女子大学……应该是所规模很大的学校吧?学生人数也一定很多,直接跑去教务处问,对方大概不可能随便提供姊姊的个人资料。』 是啊——朱里学姊也同意这种想法。 「毕竟是女子大学,不可能随便把学生的个资泄漏出去。」 『既然如此,那去了也是……』 「所以咯,让你们扮成学生偷偷混进去调查才是捷径。」 说到这,操绪与朱里学姊同时转向我。 我不用问也知道她们想说什么。在尚未取得环绪照片的现况下,唯一能以脸辨识她的人就只有我跟操绪。不过操绪又不能远离我单独行动。 此外周央大学是女子大学,理所当然地,我根本无法假冒学生混进去。 ——如果我保持现在这种装扮的话。 「所以嘛,我才准备了这个。」 呼呼呼呼——朱里学姊露出极为愉快的微笑,将自己带来的巨大行李箱打开。 那里面果然装了大量的女性服饰与化妆用品,此外还有黑色的长假发、附有胸垫的调整型内衣等。这些玩意儿我现在已经很熟悉了,不过那可不代表我已经适应穿女装啊。 看到朱里学姊带那么大包东西过来,我就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不过这时,我也已经自暴自弃地吐了一口气。 看见我如此的反应,朱里学姊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哎呀,智春这次没抱怨耶。你能这么积极真教人开心。」 『这不叫积极……是因为我早就猜到了……』 我说完后无力地笑了笑。 反 正不管事情怎么发展,想要抵抗学姊都是徒劳无功。 至少就让自己维持正面、乐观的思考吧。 首先,潜入场所是大学这点就对我非常有利。据说大学那种地方有许多化浓妆的女性,这么一来我要变装就轻松多了。再加上那里位于另一个城市,几乎不可能遇到熟人。更何况又是身处女子大学里,总不会又撞见佐伯哥吧。 如果是面对操绪与朱里学姊,反正我扮女装早就被她们看够本了,现在还在意她们未免太迟了。一想到这里我终于可以接受这次的安排。 「呼呼,真没想到又能再次目睹友叶登场。」 朱里学姊以熟稔的技巧替我化妆,同时开心地笑道。 在这种近乎密室的场所给学姊化妆,总觉得心情有点紧张。不过我已经打定主意,这绝对是最后一次干这种事了。否则,我总有一天会沾染上这种奇怪的恶习。 「啊……对了对了,差点就忘了提醒你。」 等我化妆与更衣都结束、顺利扮成女装后,朱里学姊才突然说道。 「为了避免友叶一人遇到难以处理的状况,我这次还特地找了帮手过来。」 「啥……?」 一瞬间我听不懂学姐的意思。 「帮手?意思是朱里学姐也要去吗?」 「不好意思。我得留下来照顾妮娅才行。」 听了朱里学姊毫不惭愧地如此微笑道,一股恶寒瞬间窜过我的背脊。帮手到底是指谁啊?你这次铁定是故意的吧! 「啊……」 正当我狼狈不已时,卡拉ok的包厢门恰好打开了。 嵩月站在门外。她依序看过我、操绪,以及朱里学姊的脸,最后又回到我的脸上停住。嵩月这时就好像一只无法理解主人命令的小动物般,微微地侧着头。 「咦……夏目同学?咦?」 终于,嵩月的动作就像机器坏掉一样突然停顿住。 朱里学姊很感兴趣地观察我的反应,操绪则因强忍爆笑的冲动肩膀不停颤抖。 然而我对她们一句抱怨也说不出口,只能尴尬地坐着不动。 异常强烈的羞耻心让我不敢与嵩月有视线上的交集。脸颊愈来愈滚烫这点我的感受也非常清楚。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被熟人撞见扮女装,但我所受到的打击之大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这种宛如被用力揪住胸口的感受究竟从何而来?我不禁如此扪心自问。 当然,并没有人告诉我答案。 o 大约过了两小时后,我们已经漫步于周央女子大学的校园中了。 更正确地说,是在里面不知所措地闲晃才对。大学的面积比想像中要宽阔许多,学生的数量更是远超出我们预期。在这当中要找出一位特定目标,如果没有线索根本就是在大海捞针。除了校地宽阔外,校园的出入口也不只一个,因此躲在门边埋伏也不成。 我忍辱扮女装前来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平安通过大学正门前方的警卫室。但到了学生课以及事务室等其他掌管重要资料的部门,我这招就完全无用武之地了。 此外,大学内有好多地点都是必须有学生证才能进出的。总之,我们搜寻环绪姊的工作一开始就面临到难关。 踩在铺了层银杏叶地毯的石板地上,我们漫无目标地乱逛着。不过这里毕竟是名门女子大学,风景相当优美。 「……好漂亮。」 嵩月眺望落在地上的叶子,轻轻地赞叹道。 「是啊,只是有点难走。」 我穿着对我来说很陌生的高跟鞋咂舌道,差点就失去平衡了。嵩月见状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随后她又温柔地眯起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 「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夏目同学好漂亮。」 「……拜托,别讨论那个好吗?」 我按住过长的浏海向她讨饶。远离尘世的美少女嵩月如此夸赞,听在我耳中就跟嘲讽差不多。然而嵩月却对我夸张地用力摇头。 「不,是真的……真了不起。我以前都不知道,夏目同学有这种特技。」 「这才不是特技。我每次都是被朱里学姊强迫……」 「咦?每次?所以以前也有?」 「啊,不……我的意思是……」 惨了——我抱着头,竟然蠢到自掘坟墓。噗——操绪终于也忍不住地爆笑出来。不知为 何,总觉得今天的嵩月好像特别开心。 「啊……对不起。我好像兴奋过头了。」 她露出些许反省的神色。这种话完全不像是嵩月会说的。就连这么腼腆的女孩,都会有为自己兴奋过头而道歉的一天。 「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跟现在的夏目同学相处,比平常轻松。」 嵩月以认真的口气发表心得。我听了则陷入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中。 「是、是吗……」 既然嵩月她本人开心就好。总比被她嫌恶心要来得好一些吧。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该怎么办……?操绪,你知道环绪姊现在人在哪吗?」 我对着假扮成普通人,尽量飘浮在地面高度的操绪问。 阿妮娅从游戏中网友得到的情报,只包括有个叫水无神环绪的人就读这所大学而已,其他关于科系及年级依然一片空白。如果我们真的倒楣到极点,最后就只会在这里找到一个同名同姓的人。真希望阿妮娅当初能掌握更多的线索。 结果操绪也只能无奈地缩着肩膀。 『怎么可能嘛,操绪又不是警犬。』 「不,我不那个意思。」 谁会期待你用嗅觉找出目标啊。 「你心里有没有底,知道环绪姊可能会在哪些地方出现?好比她的嗜好或将来的目标之类,如果有的话就可以缩小搜索的范围了。至少可以去某些学系或社团碰运气。」 『姊姊的嗜好……?是什么呀……』 「你这家伙……」 好歹也是亲人吧——我感到非常无奈。就来姐姐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吗? 『有意见吗?难道智春又知道直贵哥喜欢什么了?关于失踪这点,智春自己的哥哥还不是一样。』 「唔……」 这出乎意料的反击让我霎时陷入沉默。这么说也没错,如果要问我老哥喜欢什么,我大概只能回答欺负弟弟吧。 『不过……就算校地再怎么大,毕竟也是同一所大学呀。只要一直坐在这里,总有一天可以碰上的,对吧?』 操绪又恢复平日那种不负责任的口吻。 拜托饶了我吧——我心想。怎么可能一直以女装的身分在女子大学中打转啊!假使不小心被拆穿了怎么办? 操绪似乎对我的担忧不感兴趣,只见她很开心地在原地转了一圈。 『呐……该怎么说,操绪觉得这样还真不错。』 「你在高兴什么?」 『想像一下嘛,过了几年以后,操绪、嵩月同学,还有智春,就可以像这样光明正大在女子大学散步了。就跟普通的大学生一样,试穿流行的衣服,在时髦的店享用午餐,与朋友讨论恋爱的话题等等。』 操绪像鸟儿展翅般张开双臂,仰望这个季节特有的青空露出微笑。嵩月也附和地点点头。 「是的……嗯。如果可以那样真的很棒。」 她以若有所思的表情望向远方,脸上浮现起温柔的笑容。 等等,为什么要限定在女子大学啊——我很想吐槽这点。非得强迫我扮女装就读女子大学不可?找一间男女都收的普通大学不可以吗? 不过我们却不敢保证这种事。毕竟大家都明白, 特别收录 始终凝望着你 打开门以后,可以看见他在逆光下的侧面。 放学后的教室,智春靠在窗边的座位上,静静地发出熟睡时的呼吸声。 约定的时间早就超过了,他恐怕是等累了吧。从他安详的表情中,隐约有一种无法隐藏的孤独影子渗漏出来。 樋口轻轻关上门,避免将智春吵醒,并走向他身边。 昏暗的教室,两人的影子被逐渐西沉的夕阳给拖长。 智春抱住樋口书包的纤细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失去血色,变得仿佛被冻僵般白皙。 他竟然为了自己等到这种地步…… 一想到此,樋口的心脏便瞬间狂跳起来。一种无法以言语说明的情感辗过胸口。樋口无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抚摸智春的头。柔软的秀发触感,微微传来对方的体温,樋口不禁缓缓吐出一口气。 「对不起……小智。」 樋口在强烈的罪恶感侵袭下,捧起了智春纤细的下颚。对着他那毫无防备的唇,将自己的唇重叠上去。 大概是威到呼吸困难吧,智春那犹如少年的纤瘦身躯,就倒在樋口的臂膀中颤抖。 嗯——智春发出微弱的呻吟,同时大大睁开眼睛。他的呼吸因惊讶而瞬间暂停,湿润的眸子紧盯着樋口不放。 智春的抵抗也只坚持一下子而已。他那瘫软无力的身体,终于被樋口紧紧搂住。随后两人—— o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我将读到一半的笔记本粗暴地往地上一摔,大叫道。 窗外是晴朗的好天气。这里是午休时间前的保健室。初秋的爽朗空气吹拂,自窗户的缝隙摇曳着窗帘。那阵风依稀捎来音乐课的学生歌唱声。这又是一幕和平的校园生活缩影。 那是发生在中学二年级的秋天。 本来想顶足球的我却顶到了金属门柱上,害我在今早的体育课中被紧急抬到保健室。之后我就没上课,一直在这里昏睡,直到方才才终于醒来。 保健室老师好像出去了,这里也没有其他生病的学生。我本来打算再回到床上,一路睡到午休时间结束,却恰巧发现了那本笔记。 『这是,自创小说……对吧?』 操绪咻地穿过我的肩膀浮现,凑近那本笔记。 毫无预警就现身的她,是一名整体颜色淡薄的少女。与其说她的肌肤白皙到几近半透明,应该说,事实上真的可以透过她看见背后的景色才对。操绪身着中学的女生制服,无视各种物理法则,就这样飘浮在我的肩上。 操绪是幽灵。我的这位青梅竹马,自去年的空难后便行踪不明、成为了幽灵。 她本人自作主张是我的守护灵,还因此纠缠我不放。不过我怎么看,都不觉得她有完成应尽的职责。虽说也没到恶灵那种恐怖的程度,大概就属于无伤大雅的背后灵吧。总之,我只希望她不要像刚才那样突然出现吓人。 『不知道是哪个学生写的。嗯……文笔不错呀。』 操绪似乎很感佩地说。 我则浮现出露骨的厌恶表情,再度拾起一度被我扔掉的笔记本。 淡蓝色的封面,这种笔记本到处都买得到。 大约三十页的空间,已经有一半被应该是女性字迹的整齐文字密密麻麻填满,内容则全是刚才的自创小说。 光从文章来看,就跟普通的恋爱小说没两样。然而实际上,里头却是在描写少年之间的爱情,这也就是俗称的「bl」小说吧。 而令人不解的是,小说中所登场的角色范本,怎么看都是我们班的樋口与我。 我跟樋口的确是交情很好的朋友,但我可没印象自己曾做出会被改写成这类小说的行为。 『为什么我会变成同性恋啊……而且为什么和樋口配在一起。』 说出这番话令我感到一阵恶寒、全身赳雏皮疙瘩。我不自觉深深叹了口气。 与其说生气,还不说觉得十分恶心吧。这跟乱传谣言不同,要写出这种自创的长篇小说可是非常费工夫,如果不是妄想症相当严重的人,根本写不出来。 『智春用不着这么讨厌吧?操绪觉得小说满不错的呀。你看,樋口确实很像那种笨拙的攻方。』 操绪又以平日那种不负责任的态度说道。什么跟什么嘛——我摇摇头。 「不,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别再讨论了,真的很恶。」 『会吗?难得有人把智春写得这么有魅力……不,应该说过度美化吧。操绪看了也很怀疑那个角色是谁。』 「就说了不是文笔的问题嘛!」 我轻按住自己的前额叫苦着。刚才已经慢慢不痛的头部好像又开始发作了。 「真正有问题的,是写这种玩意儿的家伙的脑袋啦!犯人写出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难道在那人眼中我跟樋口真的是这种关系吗?」 『嗯……应该不是吧。』 操绪以强忍爆笑的口吻说道。我则不爽地瞪着她。对她来说这可能事不关己,但我却产生一种强烈的生理厌恶感。搞不好再也无法信任他人了。 『所以,这到底是谁写的呢?』 「……我怎么知道?」 被操绪这么一问,我脑海浮现了数名同班同学的脸。很明显这种事一定是女生干的,只不过,我实在不知道谁私下有写小说的嗜好。 犯人遗留下的线索,结果也只有这本笔记而已。但笔记本身是在学校福利社也有卖的普通商品,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我想我们这所中学的学生,应该全都使用过这种格式的笔记吧。理所当然地,笔记本上也没有注明拥有者的姓名。唯一能特定犯人的线索,就只剩下笔迹跟文章的内容而已。 「……话说回来,我又没学过笔迹鉴定。」 我不耐地咕哝道。笔记本里的文字老实说并没有太明显的特色,既不特别美观也不特别潦草。如果只是随便比对,恐怕很难找出是谁写的。 『要不要找个班上的女同学问?』 操绪随口提议道。每当她失去兴趣时,就会以这种语气说话。 的确,透过上课时传纸条之类的互动,女同学要看到朋友字迹的机会应该比较多吧。 「不,那样不太好……这种东西哪能大剌剌地到处传阅啊。」 『是吗?』 「当然。犯人自己应该也极力隐藏这种异常的嗜好吧?如果我们把笔记传出去,她想必永远也不会现身了。」 『嗯——』 或许吧——操绪没啥意见地随口说着。 『如果运气不好,传出去以后丢脸的人确实是智春。』 「……」 没错。就算大多数人不至于误解我跟樋口之间的关系,想必也会有不好听的谣言到处乱传。如果可以,我真希望立刻毁了眼前这本笔记。 『放着不管如何?反正作者是谁也不重要吧?』 「哪里不重要了!」 『……怎么说哩?』 「呃,因为我会怕啊。学校里竟然有一个我不知道的人,一直以这种眼光看我。」 『这也还不到跟踪狂的程度吧……』 操绪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以我的立场而言,这与跟踪狂几乎是一样的。 「对了,操绪。上课时你可以帮我监视一下吗?看有没有人一边观察我跟樋口,一边在写小说。」 『耶……人家才不要,麻烦死了。』 什么嘛——我突然火大起来。自称是我守护灵的家伙,怎么能说出「麻烦死了」这种话。 但操绪依然不服气地嘟了嘟嘴唇。 『比起那个,人家还比较想读小说的后续呢!』 「后续……你是指这部变态小说?」 『擅自把别人的嗜好说成变态不太好吧?况且仔仔细细去读内容的话,搞不好就能掌握作者的身分哟。』 操绪一下子恢复爱管闲事的青梅竹马口气,对我说教起来。在这种情况下还对那家伙客气什么——我的感想却是这样。 不过以文章内容掌握犯人身分的确也是一种办法,操绪这部分的意见就还算有理。尽管她本人应该只是说着玩玩的。 「所以……我得把它读完吗……?」 盯着手上那本笔记,我突然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让中学二年级的健康男生读这种bl小说根本就是拷问,况且其中一个主角的范本还是自己。我恐怕很难以正常的精神状态完成这项苦差事。 操绪则以兴致勃勃的表情凑近笔记本。我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后,终于决定竖白旗、缓缓打开笔记的封面。 「不可以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随后,一名少女便伴随着尖叫声闯入了保健室。 o 她与操绪穿着相同的制服。是位个子娇小,五官也显得稚嫩的女同学。 分成左右两边的头发以长缎带固定住。这种打扮让她看起来更年幼了。 不过她散发的气息倒不会特别幼稚,应该比较接近普通的女孩吧。我对她的长相也有印象。 「呃……你是,露崎同学,对吧?」 我以发愣的表情望着这位去年还跟我同班的少女。露崎波乃——全名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但她并没有理会我的问题,只是边大声喘气边走向我,二话不说便把那本笔记抢回去。 接着她又仰着脖子瞪我,紧抱住怀中的笔记急促地问: 「你看过了?」 「啊……看了一点点。」 被她的气势压倒,我只能老实地点点头。这一瞬间,露崎的眼睛瞪得好大。 「真、真不敢相信!竟然随便打开别人的笔记偷看,恶心!」 「啥……?」 我顿时说不出话来。为什么自己还得被对方如此批评啊? 「喂,这种东西掉在地上,任谁都会打开看看吧?不然要怎么知道失主是谁?」 「掉在地上的东西别管就好了呀!这跟夏目同学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怎么看都觉得关系很大啊!那是什么变态小说嘛!真正恶心的是你才对!」 「唔。」 我指着那本笔记质疑道,露崎很明显因动摇而闭上嘴。一抹冷汗同时从她的太阳穴滑落。 这种反应可说是罪证确凿。看来小说的作者八成就是露崎了。 「哪里恶心了……这应该是纯真的少女情怀吧。」 「啥……?」 无法理解——我摇摇头。 两个男生抱在一起亲热的小说,跟纯真的少女情怀要怎样才能连结在一起?真是毫无脉络可循。虽说那个世界我也没兴趣理解就是了。 「所以,小说的作者果然是露崎啰?」 我边叹气边确认。 「啊……嗯。是吧。」 满脸通红的露崎低下头。看到她这种娇羞的反应我很难觉得不可爱,但她如今害羞的理由却让我很难苟同。 老实说露崎是小说作者这件事,令我感到相当意外。她平日也不像是什么文艺少女,我更没有她坐在教室里阅读课外书籍的印象。 「呃……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咦?」 「为什么主角要用我跟樋口的名字?」 我盯着因困窘而站着不动的露崎质疑道。只听见她发出「唔呜」的胆怯声。 「因为,夏目同学跟樋口同学感情很好。」 「啊?」 「呃……我应该没说错吧?」 「——理由就只有这样!?」 我不自觉发出粗暴的间话声。只不过是交情比较好的哥们就被当作同性恋看待,谁受得了啊!露崎这时继续发出「唔呜呜」声,身体缩得更小了。 「可是可是……或许你没发现,但樋口同学在上课时,偶尔会以热情的目光紧盯夏目同学不放呢。」 「嗄……?」 「还有,夏目同学是田径队的吧?我是网球社的。你知道网球场附近有长凳吧,从那里可以清楚看见田径队的练习场面。我在那里经常看到他。」 「他是指……樋口?」 对——露崎夸张地点点头。 「他手里拿着大台的照相机,不断自远处捕捉夏目同学的身影。所以我才会认为‘啊,那个人真的喜欢夏目同学呢’……」 「……」 我全身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操绪脸上也浮现不自然的些许苦笑,同时肩膀还不住地轻微颤抖。看来她是在强忍爆笑的冲动。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露崎会怀疑樋口的理由了。 「关于这些事,露崎你完全误会了。」 「耶,是吗?怎么说?」 露崎瞪大眼睛反问我。 唔——我有点难以启齿。 我的朋友樋口琢磨,其实是个重度的超自然现象爱好者。我们现在虽然是普通的好友,但当初他之所以会接近我,完全是出于我被幽灵缠身的谣言所致。 也就是说,樋口想观察的并不是我,而是缠身于我的操绪。那家伙想拍摄的,也就是所谓的灵异照片,然而,如果要让露崎信服这种论点,就必须先让她同意操绪的存在才行,我认为那是不可能的。 「还有,刚才夏目同学上体育课受伤时,也是樋口同学送你上保健室的。就像这样,两个人搭着肩膀。」 「咦?不,那是因为……」 樋口是想跷掉体育课,才不是为了关心我咧。然而我还没把事情解释清楚,露崎就在胸口前紧握住双手。 「当我看到那个画面时,也觉得——好萌!」 她眼睛闪闪发亮地大叫道。 噗——操绪终于忍不住噗哧出来,我则脱力地仰望天花板。这女人没救了。 「拜托,可以请你不要用那种变态的眼光看我们吗……我真的觉得很不舒服。」 「耶……是喔?」 露崎浮现出失落的表情。不,真正难过的不应该是你吧。结果露崎这时又突然很认真地要求我。 「那个,夏目同学,刚才的话最好不要在樋口同学面前说。他一定会很伤心。」 「伤心?喂……」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女孩到底是用哪种思考逻辑才会得出这种结论啊?我真的很希望对方说明一下。 强烈的疲惫感让我无力地叹了口气。我突然有种再也不想插手管这件事的冲动。 「对了,露崎,有件事我从刚才就很好奇。」 「什么?」 「有其他女同学知道你的嗜好吗?」 「我的嗜好?」 「就是变……不,我是指你写的小说。你有拿给其他人看过吗?」 我指着露崎怀中的笔记本问。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难道你想爆我的料?」 露崎紧紧抱住怀中的笔记,脸上露出些许警戒之色。 「错了,刚好相反!我希望你绝对不要拿给其他人看。」 「咦?为什么!?」 「被不知道的人看了一定会产生误解吧?我跟樋口又不是那种关系。」 「啊……是喔。如果夏目同学你们进展得不顺利,事情传出去会很困扰吧?」 露崎脸上浮现异常严肃的表情并点点头。为什么这女孩就 是能往那方面解释啊? 我察觉自己跟她很难沟通,不过她既然明白了那就算了——我如此拼命安慰自己。 「如果泄漏出去露崎也会很困扰吧——这种变态的嗜好,传出去可不好听。」 露崎被我如此指责后。 「变态吗……」 她脸上冒出苦笑,似乎有点受到打击。 我也觉得自己的批判太过火了,幸好露崎很快又恢复正常的表情。 『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 她在嘴唇前竖起食指,对我促狭地一笑。然后她又说了声「再见」并朝我挥手。我目送她离开保健室。 这个房间现在就只剩操绪跟我。我直接倒在保健室的硬邦邦床板上。累死人了,不过露崎最后留下的俏皮笑容倒是令我莫名地印象深刻。 「露崎……那家伙,气质感觉跟操绪有点像。」 我自言自语地说道,但话才刚出口我就后悔了。每次只要说谁谁谁很像操绪,基本上操绪的心情就会变得很不好。 不过今天的操绪却很难得,只是静静地耸了耸肩膀。 『是呀……操绪也这么觉得。』 她用故作神秘的语气回答道。接着她又望向我的脸,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大概是想到了露崎的小说内容吧,真是没礼貌的家伙。 『总之,是个怪女孩。』 「嗯。」 这点我也毫无异议。被幽灵说是怪胎的露崎似乎有点可怜,不过那也是莫可奈何的。 她的确可以用变态来形容。 翌日早晨,樋口在教室等着我走进来。 「嗨,智春。我把新东西带来了。这可是平行输入的无码版,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喔。」 说完,樋口便将用纸袋包的一叠杂志丢向我的课桌。怎么又来了——我不耐烦地望着那些玩意儿。 樋口琢磨,如果闭上嘴的话还算个外型不错的男生。性格其实也不差,再加上人脉很广,是个众所皆知的情报收集高手。 然而这位樋口却有个无可弥补的致命缺陷,那就是他对超自然现象的异常爱好。今天樋口带来的海外杂志,又是那种印满了清晰灵异照片的诡异读物。 「这张就是有名的威拉德图书馆(wird library)幽灵喔。然后这篇则是汉普敦宫(hampton court pce)的灵异现象最新情报。另外这张公园长凳的照片里,照到了遭遇交通事故的少女生灵,据说拍下这张照片的摄影师莫名其妙就死了。怎么样?很刺激吧?」 他开心地指着那些焦距没对准曝光又不足的模糊照片,一一为我解说。樋口的双眼闪闪发光,但我实在无法理解他的世界。真是抱歉啊,幽灵这种玩意儿我已经看到不想再看了。当我无意间抬起头时,恰好看到操绪在我的头顶上咯咯地笑着。 「……看,这里的玻璃窗上有张清楚的女人脸孔吧?智春,你有在听吗?」 「有。」 我随口回应樋口无关紧要的解说,同时觉得跟他在一起怪不自在的。 这都是露崎昨天说那些废话害的,我现在才会过度意识樋口的存在。周围的同学会不会也开始怀疑我们之间的关系?我现在甚至担心起这种问题。 「还有还有,这本的这个也很有意思。」 樋口取出另一册杂志,再次亢奋地对我说。我不经意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结果却吓得倒吸一口气。 那家伙的背后出现一个我看过的轮廓,且正稍稍探出头。露崎现身了。她依然以缎带束起分成左右两侧的头发,躲在走廊的窗户边,偷窥我与樋口的动向。 「又是那个变态女……」 我忍不住抱头叫苦。樋口则露出「嗯啊?」的惊讶表情。 「……智春,你怎么了?」 「不好意思,樋口,我去去就回来。」 我抛下一脸讶异的樋口,直接冲到外头的走廊。 「露崎!」 「咿呀……」 露崎看到我转身就想逃跑,但我却没有轻易放过那个娇小的女孩。 「站住,不准逃!露崎!你躲在我们教室旁边做什么!」 「做、做什么?我只是刚好路过呀!」 「别装傻了。你躲在走廊一直偷看我跟樋口吧?」 「啊唔呜……」 我自背后一把抓住她那左右乱甩的脑袋,那家伙这才死心地停下脚步。 「有什么关系嘛,小气鬼。借我看一下你们两个,让我妄想又不会怎么样。难道会少块肉吗?」 「被那种恶心的眼神注视任谁都会生气吧!虽然不会少块肉,但是会被弄脏啊!」 「恶心……太过分了,夏目同学。这可是纯真的少女情怀。」 「纯真的少女会妄想那些变态画面吗!」 「呜呜……」 露崎摇晃着结起的头发,似乎很失落地低下头。然而恰好与她的口气相反,我总觉得她心底一定在暗爽。 「对了,夏目同学。」 她抬起有点害羞的红润脸庞,楚楚可怜地仰头望着我。同时又嘟了嘟充满促狭意味的嘴唇,对我露出微笑。 「……干嘛?」 「嗯,我昨天回去想过了。偶尔像这样直接表达好意,应该会很有效果唷。」 「啥?」 她又在胡说什么。 「简单来说,不是每次都要表现得很害羞啦、向对方撒娇啦,刚才樋口同学在缠着你的时候,更可以传达出‘喜欢’的气氛。」 「……你到底想说什么?」 「当夏目同学表现与平日冷漠态度截然不同的落差时,樋口同学一定会感动到极点吧!」 「……」 呀啊——露崎自顾自发出兴奋的叫声,我则白眼瞪着她。对准她那形状姣好的额头,我毫不客气地用力弹了一下。 「啊呜!痛死我了……」 我无视按住额头喊痛的那家伙,径自返回教室。但这时樋口却主动迎了上来。他对于我突然冲出教室感到很好奇,所以才会符地跑来查看情况。 「智春,你在做什么?咦?是刚才那个女孩?」 「没事没事,快回去吧。」 光是露崎一个就够难对付了,如果还要加上樋口,事情想必会完全无法收拾。因此我急忙推着樋口,强迫他退回教室里。 「对了,智春。今天第一堂又是体育课。你昨天撞到头没事吧?」 樋口好像突然想到似地将手放在我的脑袋上问。面对他这种极其自然的动作—— 「嗯。还好啦,我没事。」 我也随口回应着。结果当我突然警觉并回过头时,果然如我所料,露崎在那边露出了陶醉的表情。她的双眸湿润,紧盯着我与樋口并肩而行的背影不放。 可恶的变态女。 「你确定你没事?」 我因为头晕而低下头,樋口担忧地将脸凑过来。 我只能默默地对他耸肩。 o 今天的体育课上桌球。 身为田径队员的我,对这种必须具备巧手的球类运动并不擅长,但因为这个时间操场已经被别班先占去了,我也没资格抱怨什么。拿学校体育器材的陈旧桌球拍简单练习过后,大家就展开了气氛轻松的比赛。 比赛的方式是双打,我的搭档刚好是樋口。不过这并没有什么符殊的理由,只是按照座号的顺序分配罢了。 然而在体育馆中,又出现了某个对我们投以热切视线的诡异人影。 『……智春,智春。』 操绪将脸凑近我耳边悄悄说。 『露崎同学又在偷窥你们了。看,她就在那。』 「我知道。别理她。」 我侧目对体育馆的柱子后方瞥了一眼…… 她自己似乎以为躲得很好,但那两束以缎带绑起的摇曳头发实在太显眼了。果然是露崎没错。 她自己应该也要上课吧,竟然跷掉自己的课跑来偷看。搞不好是因为被我发现她那变态的嗜好,就再也不打算收敛了。 「智春,你先发球吧。」 「啊,嗯。」 樋口叫了我一声,我从他手中接过乒乓球。瞬间,一股充满压力的视线打在我背上,害我不禁颤抖了一下,这么形容丝毫不夸张。 转过头,只见从柱子后方露出脸的露崎,正以恍惚的表情凝望我们。她脑中想必又出现了自我满足的妄想吧。拜托别用那种恶心的目光盯着我好吗! 「今天要是有穿运动外套就好了。」 从体育服伸出的裸露四肢就这样任那家伙欣赏,一想到这我就忍不住浑身发颤。 「怎么了,智春?你从早上开始样子就好奇怪。身体不舒服吗?」 樋口很难得以严肃的表情关心我。 「啊……不,我没事。」 我假装平静地转向桌球桌。虽然很感谢他的关切,但这种时候这么做只会造成更棘手的反效果而已。 赶快把这场打完吧——我随手发了个软趴趴的球,没想到跟我们比赛的同学比我们还逊。 这么一来只好形成你来我往的对打,接球顺序很快又再度轮到我。我勉强做了个类似杀球的动作,没想到对方这次竟然接回来了。从旁人的眼光看,或许会觉得这场比赛相当激烈吧。 『智春,你怎么突然发飘起来?』 操绪以有点不满的口气悄悄问我。 「别吵我好吗。现在还在比赛耶。」 『唔——该不会是因为露崎在看,你才故意要帅吧?』 「我才没那么闲。」 然而我的情绪还是不自觉产生动摇了。操绪这点确实很敏锐。本来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练习比赛,我却因为意识到露崎的目光而不小心认真起来。 『智春好像很拼命耶。』 操绪以看穿一切的表情说道,我慌忙提出辩解: 「错了,我才不是因为露崎而拼命。像那家伙这样盯着我,我反而会分心才对吧?」 『呼——可是操绪几乎时时刻刻都盯着智春呀。』 「你那个不叫盯,应该叫纠缠不休吧。」 为什么自称守护灵的家伙要跟变态跟踪狂比这个?一想到这个无谓的问题,我就不由得头痛起来。也因为如此,一瞬间我失去了专注力。 樋口随即便发出一声惨叫。 「快闪开,智春!」 「耶……唔哇!」 等我回过神,才发现刚才我在发呆时,樋口正好为了接球而一头撞过来。由于他勉强想救一个刚好打在桌角而弹开的球,所以才会失去平衡。 我也来不及反应这个突发状况。 就这样,我跟樋口双双抱着彼此,倒在体育馆的地板上。 「痛死我啦啊啊啊啊!」 压在我身上的樋口,按住自己的肋骨附近惨叫着。那是因为刚才倒地时,我的膝盖恰巧踢中他的肋骨缝隙。要说他是自作自受嘛,看起来又确实很痛。 不过被樋口压在地板上的我,后脑勺同样受到强烈的撞击。我暂时无法爬起身,只能躺在地上呻吟着。 操绪从空中俯瞰我们的模样后,也绷着脸喃喃说了声:「很痛吧——」 然而露崎那家伙亲眼看见我们抱着彼此倒地,却红着脸亢奋地吐出一句:「好萌呀——」 o 我坐在保健室门口的走廊上,不知为何露崎已经先一步在那里等我了。 「……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我脸色难看地低头望着她。这家伙的行为真的愈来愈像跟踪狂了。 结果露崎却露出了我前所未见的虚弱微笑。 「我想跟你道歉。」 她以失落的语调如此表示。这个出乎预料的发展让我很疑惑。 「道歉……?」 「嗯,关于刚才的意外。夏目同学是因为在意我的目光才会跟樋口同学相撞吧?所以是我不好。」 对不起——露崎说完后便盯着地板。看来她表情如此难过是出于反省的缘故,我想应该不是故意表演给我看的吧。 「你不用道歉,反正不是你直接造成的。」 我说完后,露崎仿佛得救般重重吐了一口气。她立刻面露害羞的笑容站起身。 「你的伤没事吧?」 「还好。不过好几个地方都摔到了,毕竟是狠狠趺了一跤嘛。」 我低头看着自己好几处裹上贴布的身体,不自觉面露无力的苦笑。连续两天都被送到保健室,就连保健室的老师也忍不住念了我几句。这种精神上的创伤打击也满大的。 「是吗?那太好了。」 露崎松了一口气。 没多久,告知下一堂课要开始的钟声便响了。我忍不住再次叹气。就算现在回教室,也来不及换掉体育服了。 「夏目同学,你不上接下来的课吗?」 「不想上了。这堂课干脆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对了,那露崎你咧?你前一堂已经跷课了吧?」 「啊……是啊。」 「这样不太好吧?我们学校对出席时数要求蛮严格的。」 「嗯,不必担心不必担心。女生本来就有许多小秘密嘛。」 露崎促狭地对我吐吐舌头笑道。 那是什么意思?我虽然听不懂,但现在也没气力去吐槽对方。 「不过,我很开心。」 「嗯?」 「去年我们就同班了,但我跟夏目同学几乎没说到什么话。真没想到今年会以这种方式多出那么多聊天的机会。」 「唔……」 我不确定该怎么回应这番话。 如果是普通的女孩对我说这些,我心里应该会满高兴的吧。 「——擅自把别人当同性恋小说主角的人,竟然还敢这么说。」 「啊哈哈,哎,说好不再提那个了。」 露崎胡乱敲打我的背同时笑道。 就这样,我不知不觉被她带去了体育馆的后方。那里是面对网球场的安静中庭。据露崎表示,这个地点因为是死角,所以很适合避人耳目、堂堂正正地躲在那边跷课。 风有点冷,但露崎依旧心情很好地仰望头顶上的蓝天。我则对她那迎风飘扬的缎带看得入迷。 「话说回来,我有个礼物要送你唷。」 露崎突然想起来似地说道。 「礼物?」 「是呀。电影的免费招待券,适合情侣一起去看。」 登登登——她自己发出代表隆重登场的配音并顺手取出两张电影招待券。 我则白了那家伙一眼。 「别闹了。适合情侣去看?难不成你要我跟樋口一起去?」 「对呀对呀。这部是大约二十年前上映过的爱情片,现在重制版也广受好评唷。」 「爱情片,拜托……」 为什么我要惨到跟一个男的去看爱情片啊。 「那露崎你咧?」 「我?啊,放心啦,我不会妨碍你们的。我会在电影院的出口等,期待你们看完以后甜甜蜜蜜地走出来。」 我无言地弹了露崎的额头一下。她发出「哈唔呜」的急促悲鸣,随后 便泪眼汪汪地按住额头。 「——很痛耶。夏目同学,你做什么嘛!?」 「你这大变态给我闭嘴!不论你怎么说,跟男的去看电影都免谈。你去找樋口也不会有用。」 「耶,是喔?」 「这部是讲跟幽灵有关的爱情片吧?樋口上礼拜就跟女朋友看过了。」 「耶!?樋口同学有女朋友?」 「唔,该怎么说……」 正确讲,他跟女友也只交往到上个周末,接下来就分了。不过这个姑且别对露崎提吧。 听说是跟幽灵有关的电影,樋口便喜孜孜地找女友一起去看了。没想到主题并不是超自然现象,而是恋爱,这让他气炸了。于是等电影结束后,樋口就对女友整整说了三小时该如何遭遇幽灵的正确方式。这么一来,对方当然会逃之天天,再也不想跟这种男生来往。 但露崎不可能知道事情的原委。 「怎么会……真是失望透了。」 她露出仿佛遭遇世界末日的表情。尽管我不想同情她就是了。 「不过,既然你难得送我这两张票,我就找打工的同伴一起去好了。」 这或许能安慰她一下,于是我便这么说道。 露崎立刻不解地拾起头。 「打工的同伴是?」 「呃——跟我一样参加田径队、一个叫大原的女生。她家是开酒行的,我去那里帮忙。」 「耶?大原同学?」 露崎讶异地眨眨眼。随后她又不开心地猛然掀起眉尾。 「等等,为什么我拿到的招待券要让夏目同学跟其他女生去看咧!?」 「嗯?你不是说这是给两个人用的吗?况且露崎自己也不想看吧?」 「谁说我不想看了——!」 露崎脸上浮现难堪之色,同时像个小朋友般用力跺地。她将嘴唇抿成一直线,使劲将那两张票塞到我手里。 「那,星期六下午一点半我在车站的西出口等你,不准迟到!」 「咦……?」 我连要求对方留步的机会都没有,露崎便径自大跨步走回校舍。她那逐渐远去的背影,我只能待在原地愣愣地目送。 o 到了星期六,我在前往碰面地点的途中,只听见操绪一直不爽地抱怨着。 『……为什么操绪也要看关于幽灵的电影嘛……』 「有什么办法?我也是被强迫的。」 我有气无力地反驳她。就是因为可以理解操绪的感想,所以我才觉得自己没有跟她对抗的立场。 毕竟以常理来说,现在这么做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而已。与变态跟踪狂少女单独去看电影?冷静想想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过把这门票浪费掉又觉得对露崎过意不去,只好设法让自己不要想太多了。 「反正我全身都是伤,暂时没法参加社团活动。今天刚好又没打工,闲得很。再加上这是免钱的票。」 我努力举出所有的理由,但操绪依然对我射来冰冷的视线。 『哼——』 她发出不带情感且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我虽然觉得背后的原因一定不单纯,带还是姑且装作没看到吧。反正,该怎么说呢,我也习惯了。 露崎已经先在碰面地点等我了。 「啊——夏目同学!你真的来了。」 「嗯……是啊,哈哈。」 是你勉强把票塞给我的耶——虽然我很想吐槽,但看到露崎天真无邪的喜悦模样又收了回去。 话说回来,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她穿便服的样子,与其说新鲜,不如用感觉不可思议来形容比较贴切。 「好,差不多快开演了。我们走。」 露崎拉起我的手开始迈步。这时我突然想到,从旁人的眼里看来,或许会认为我们是普通的情侣吧。 露崎其实也蛮可爱的,个性就跟操绪类似、非常健谈。这么说来,似乎也没什么好挑剔的缺点了。如果她的嗜好没那么不正常,或许我会非常开心吧。不知为何,我心里突然对此遗憾起来。 大概是旧电影重制的缘故吧,狭窄的电影院里竟然没什么人。樋口虽然认为自己受骗而勃然大怒,不过这部电影还满有趣的。 故事描述的是,本来已经死去的男主角变成幽灵,继续守护他的恋人。光看这点似乎与操绪的遭遇颇为吻合。然而这部电影的气氛并不感伤,相反地,我看了以后还觉得,要是操绪能用这男主角一半的努力来保护我就好了。 到了电影最后男主角投胎的画面还是有点感动,我也悄悄流了滴眼泪。 不妙——我太大意了。当我惊觉事情糟糕时赶紧转向露崎那边。要是被她发现我竟会因爱情片而湿了眼眶,她脑内铁定又会制造出更多难以言喻的妄想吧。 然而观察露崎之后,我却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她根本无暇注意我,只是紧盯着前方的大萤幕。原本娃娃脸的她露出了难得的成熟表情。泪水更从她那大大睁开的双眸中不停溢出。我从侧面望着她,不自觉就愣住了。 (插图) 「啊……」 露崎这才察觉我的视线并转过头,在我的凝视下脸颊还愈来愈红。 「讨厌,你在偷看什么……我只是……」 露崎似乎很焦急地死命摇着头。看来她终于能理解被人紧盯住的感受是什么了。这种强烈失态的反应连我都起了一点同情心。 「我、我——我要去洗手间!」 最后的制作人员名单还没开始跑,露崎就直接冲出观众席。也不至于要讨厌到这种地步吧,我心想。自己明明成天追着我跟樋口不放,现在我也不过偷看了她一两眼而已。 『她只是不想被智春看到刚哭完的脸而已啦。』 先前一直躲起来的操绪,这时冷不防出现在我面前,还说了这番打圆场的话。 「我又不在乎那个。」 排队离开电影院时,我还在不满地咕哝着。至于觉得她哭泣的侧脸很美这点,就暂时对操绪保密吧。 操绪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因为这么一来她辛苦化的妆会花掉呀。』 「咦?露崎今天有化妆?」 『……呆头鹅。』 操绪对我用力吐了吐舌头,然后便再度消失了。 「耶?」 我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理解露崎慌忙跑走的理由,但这回操绪又在发什么脾气啊?我猜她大概很讨厌刚才那部电影的剧情吧。 在露崎回来之前,我只能倚靠着门厅的墙壁发呆。 就在这时,我感觉似乎有人正走向我。 「嗯……夏目?」 一个熟悉的声音引诱我抬起头。我发现那是一名单手拿着一杯爆米花、五官线条分明的美少女。 她正是跟我同班的佐伯玲子。刚才在里面我没发现,原来我们不知不觉看了同一场电影。 真倒楣怎么在这里遇到她——我心里埋怨着。由于她外貌条件不错,在部分男生之间还颇受欢迎,不过老实说,我拿她的个性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并不是什么坏人,在女生之间也满有领导者的架势。只不过因为她说话向来不好听,总给人一种无时无刻不在生气的感觉。 「夏目也来看这部电影吗?一个人?总不会是跟樋口一起吧?」 「为什么你只会想到樋口啊?」 我回话时忍不住音量大了些。 佐伯的问题并没有什么特别用意,这点我懂。她以前被樋口死命纠缠过,所以她对樋口的印象一直很差。 我之所以会那么敏感,当然不是佐伯的错,主要得怪罪在露崎身上。 佐伯那么问,听在我耳里,总觉得是在怀疑我跟樋口之间有难以告人的好情,所以我才会一下子激动起来。这都是因为露崎对我灌输了太多她的变态妄想之故。 因此他人的质疑我才无法沉默以对,忍不住就亢奋地回嘴了。 「至少我是跟女生出来的。」 「耶?」 这回轮佐伯的表情瞬间变紧绷。 「女生?谁?该不会是谣传中缠身于你的幽灵……」 「不是啦。才不是咧。」 我失落地垂下肩膀。虽说我经常这么被人误解就是了。 「是我们学校一个姓露崎的女生。软网社的。」 我边说才边想起来,佐伯自己也是女子软网社的一员。 佐伯面无表情地聆听我的回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好像有点脸色发青。 她咬着自己那形状美丽的下唇,恶狠狠地瞪着我。握住爆米花杯的那只手更传出了轻微的颤抖。 「为什么……你要跟我说这个?」 佐伯以嘶娅的声音喃喃说了一句。咦——大惑不解的我只能傻傻地回望着对方。这种反应真是出乎我的预期啊。佐伯紧紧眯起的眼角,这时似乎渗出了一滴泪光。接着…… 「你这家伙,低级透顶!」 佐伯对准站定不动的我用力挥了一巴掌。随后她看也不看被她打飞的我,转身直接就走。 「那家伙……搞什么鬼啊!?」 我按住自己红肿的脸颊,当场蹲了下去。没有人回答我的喃喃自语,只有散落了一地的爆米花,在佐伯离去的方向兀自闪闪发光。 o 接下来的几天,完全没发生任何事。 自从电影院的遭遇后,佐伯很明显刻意避开我,甚至完全不与我交谈。 只不过偶尔,她会以欲言又止的表情,站在远处默默凝视我。 自从那天以后,我也没再与露崎见面。仔细想想,我对她几乎是一无所知。不管是她家的住址或者是电子邮件信箱,甚至她现在分到哪一班我都忘了。 但假使我现在特地去问这些,就代表我很在意她,所以我才迟迟无法行动。 反正我们念同一所学校,就算不去问人,迟早也能查出来的。一想到这里,我就懒得采取任何动作。 那一天也是极其平凡的一日。 放学后我在教室等樋口,因为我已经事先约好要顺道去他家。不过我们的运气很不好,他为了某件班级股长的工作而临时被叫走了。 或许是因为最近的事消耗太多体力吧。在透过窗帘的淡淡西晒照射下,我不自觉打起了瞌睡。 不久后,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促使我睁开眼。 首先是某人的头发映入我眼帘。对方的发丝颜色略显淡薄,再来才是固定头发用的长缎带。 对方的脸贴近到我双眼难以对焦之处。 像是叹气般的吐息迎到我脸上。我的嘴唇感受到柔软的触感。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半睡半醒的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理解。 「……露崎?」 脸距离近到让我吓一跳的少女,我终于想起来是谁了。听见我愣愣唤着她的名字,露崎像是要微笑般眯起眼睛。 「咦……?等等……你刚才……」 我回溯先前她究竟对我做了什么,思绪立刻陷入严重的混乱。我的嘴唇上仿佛还残留着她带来的甜美芳香,这难道是错觉吗? 等一下,露崎不是一个喜欢bl的变态妄想少女吗?为什么她会对我做出那种事? 「抱歉……把你吵醒了。」 露崎微微吐了吐舌头,不过似乎并没有恶意。她脸上浮现出毫无杂质的纯真微笑。 在夕阳下,她的头发似乎呈现半透明状。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凝望着身穿制服的露崎。我想问的问题太多了,一下子不知该从哪一个问起。 「可是……我早就想尝试一下这个,谢谢你。」 「哪里。」 我有点困惑,被对方为这种事道谢总觉得怪怪的。不过现在我要是为了同样一件事向她抗议又觉得好像很蠢。这种时候究竟该如何回答对方才好? 露崎不理会我的困惑,径自露出调皮的微笑。 『夏目同学,有很多事想跟你说抱歉……』 露崎最后简短而无声地喃喃说了几个字。 在我理解她的言下之意前,她已经离开教室了。我默默地目送她的背影。摇曳的缎带就像残像般烙印在我的眼皮内侧。 『什么跟什么嘛……那家伙。』 我皱起眉自己抱怨道。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只好胆战心惊地转头望向背后。 果然,一名颜色淡薄的少女幽灵就飘浮在我面前。那是操绪。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消失了,就这么静静地俯瞰着我。 还真的被她看见了——我以手遮住双眼。 不过操绪什么也没说。 她该不会是气炸了吧?我想从她的脸色推测,同时拼命在脑内寻找可用的借口。刚才那是出自大意以及不可抗力的因素,总之我缺乏行为能力,或者该说是事件的被害人才对。 但操绪还是什么也不说。她那双悲伤的眸子,只是盯着露崎离开的那扇门而已。 「……操绪?」 我终于不安地唤起她的名字。 操绪这才缓缓将视线转向我。随后…… 『——对不起,智春。』 她悄悄说完以后,便自行消失了。 被单独留在教室的我,有一种完全摸不着头绪的感觉。 为什么,操绪要对我道歉呢? o 第二天早上,在教室等我上学的人换成了佐伯玲子。 「——夏目,你跟我来一下。」 她蛮横地如此命令我,根本不等待我回答就把我拉出了教室。 佐伯所前往的方向是体育馆后方,也就是上次露崎带我去过、那几乎没人的中庭。 「什么事嘛,佐伯,不能在教室里说吗?」 「闭嘴。」 她以恐怖的表情瞪着我,我只好闭上嘴。平常没事就气呼呼的佐伯,今天的态度变得更粗暴了。 被叫来这种没有人会看到的死角,最好不要期待是什么爱的告白这种甜蜜的事。被太保太妹集团抓来修理的可能性还比较高一点。 结果当我们抵达中庭后,现场除了我们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我本来以为,你说那些话是想表示没把我看在眼里。」 佐伯抓住网球场边的铁丝网,背对着我首先开口。 「我们在电影院碰到那次,你不是说了奇怪的话吗?——你说你跟露崎波乃在一起。」 「什么,原来是要讨论那个……」 这就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了。奇怪的话——我怎么知道佐伯觉得哪里奇怪。我跟露崎会去看电影确实很难解释前因后果,但要我完整说明一遍我也觉得很厌烦。 尤其是关于露崎的变态妄想小说,那部分我根本就不想提。 「说老实话吧,你为什么要撒那种谎?」 「不,我并没有撒谎啊。」 佐伯对我投以具有强烈攻击性的视线,我则感到十分困惑。为什么佐伯要为了这种事大发脾气呢? 话说回来,以前有个被佐伯拒绝的男生在私底下讲过她的坏话,说她根本就是女同性恋。 「呃……佐伯,该不会是你对露崎…… ?」 「别转移焦点!」 早就知道她会生气。 「波乃根本不可能和你一起去看电影。为什么你能说出那么残酷的话?」 「哪里残酷了?我跟她一起出门原因是有点复杂啦,但看那部电影可是露崎主动约我的!」 我也有点动气地回嘴道。 一瞬间,佐伯露出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的表情。她脸上浮现既是惊愕,也是困惑,同时还泫然欲泣的表情。 「当时,你真的跟波乃在一起吗?」 「是啊。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我望着脸色变得极为苍白的佐伯,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样。如果我不去扶她一下,我还真担心那家伙会昏倒。愈看我的心里就愈不安了。 「那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佐伯自言自语似地喃喃说了句。 「波乃不可能跟你出门。那女孩之前生病了。自从今年春天就一下子恶化,然后就一直待在医院没出来过。」 「生病——咦?怎么会,她根本没对我提起啊……」 我终于惊讶起来。 露崎生病了?而且还过了至少半年的住院生活——我根本不晓得这件事。 然而,也不能说我丝毫没有察觉。自从升上二年级以后,我就不记得在学校里看过她,原因应该就是出自她住院吧。不知道她是何时出院的?一想到这里,我又突然发觉出佐伯的用意。 「等一下,你刚才说她之前生病了……所以说?她不是后来顺利出院了吗?」 「……」 佐伯默默摇着头。个性一向好胜的她,这时竟然流下了大颗的泪珠。能看到她这种反应,令我觉得难以置信。 「波乃的母亲……打电话来……说她,昨天就陷入病危状态了,就在刚才……已经。」 去世了——佐伯的最后三个字,在我听来,就好像是不知名的外国语一样。 露崎死了。 我的脑袋尚未彻底理解,全身就被一种完全脱力的绝望感所侵袭。 不可能的。怎么会有这种事。毕竟我昨天放学后,才与露崎见过面啊。当时露崎确实接触了我的唇—— 女生本来就有许多小秘密嘛。 为了回忆露崎调皮时的微笑表情,我闭上眼睛。 当初我们邂逅时,露崎为什么会在保健室?她为什么可以不必上课,一直跟我待在一起? 佐伯继续为我说明下去。露崎的身体本来就因为心脏有病而衰弱。她最后接受的手术成功率非常低……佐伯的话我只听进去一半而已。 「露崎住的……医院是?」 我以机械般的僵硬声音问道。 「等等……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佐伯以制服袖口拭去泪水。 我将目光从哭成泪人儿的佐伯脸上移开,急忙寻找不知不觉中消失不见的操绪身影。 「……操绪那家伙,早就发现了。」 对不起——这是她昨天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我当下也跟着重复了一遍。当时操绪就已经晓得,我所见到的露崎最后一面并没有实体存在。跟她一样是幽灵的操绪当然可以很快发现这点。 我拉着一时难以停止啜泣的佐伯,头也不回地拔腿狂奔。刚好冲到校门口附近时,我发现混在其他学生当中、正要走进学校的樋口。 「咦……智春?你要上哪去啊……」 「樋口!」 我打断他的问题并大叫一声。他似乎从我们的脸色感觉出事态不寻常,于是便立刻正色。本质上来说,樋口确实是个脑袋很好的家伙。 我紧握住他的手,简洁有力地要求道: 「——你也跟我们一起来!」 o 帮忙出计程车资的人是佐伯。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哭泣的她,以毅然决然的口吻告诉司机目的地,接着又对大惑不解的樋口说明事情经过。 我恍惚地听着佐伯解释,总觉得那好像是刚编出来的虚构故事一样。某种强烈的超现实感笼罩着我,令我的思绪根本无法运作。 露崎的住院地点是一间大型综合医院。佐伯之前似乎来探病过好几次了。她在柜台轻易就问出了所在之处,然后毫不迟疑地带我们步向遗体安置室所在的医院大楼。 「我……要去见波乃最后一面。」 佐伯走出电梯后停下脚步并这么说了一句。接着她便转头以寂寞的表情面对我们。 「夏目你们还是在波乃的病房等好了……请你们不要去看现在的她。」 「咦……为什么……」 「够了,樋口。」 我阻止企图抗议的樋口,冷静地回头等电梯。露崎一定也不希望被我看见她没化妆、梳头的模样吧。 「那就拜托你了。」 我简短地对佐伯这么说,她则露出了不太好意思的微笑。 「谢谢你们。波乃的病房在六楼。」 「知道了。」 故作坚强的佐伯其实手指在发抖。我故意装作没注意到,按下按钮关闭电梯门。 在上升中的电梯里,我与樋口都保持缄默。我感到自己的情绪很难平静。一种仿佛在胸膛中挖出黑洞的失落感正不停在我体内扩散。 我们好不容易抵达露崎的病房。里头坐着一位应该是她家属、表情十分疲惫的中年男子。对方注意到我们身上的制服,立刻请我们进病房等。 露崎生前住的是单人病房,所以可以把很多私人物品带进来。她把环境布置得完全不像医院——不过这也代表她住在这里的时间非常久。 墙边的衣架上依然挂着她的制服,此外还有我在电影院看过的可爱便服。不过,衣服的主人如今已经不在了。 「喂……智春。」 过了一会儿,倚靠病房墙壁的樋口对我开口: 「露崎是不是有点男性恐惧症啊……我记得她以前很少跟同班的男生交谈,不过跟智春你又好像可以正常聊天,你有注意到吗?」 「呃……没有……」 「就是说嘛。不过露崎本人有没有自觉就不知道了。」 说完樋口脸上露出了温柔的苦笑。他的这番话让我感到有些意外。我之前一直以为露崎跟操绪一样,都是那种不怕生的性格。 「话说回来,那家伙以前好像在班上担任校外教学的股长吧?我们还帮过她统计问卷调查的结果,对吧?」 「是啊……嗯。」 这件事我就记得很清楚。不过与其说我们是在帮她,还不如用帮倒忙来形容比较贴切点。因为我跟樋口一直在捣乱,本来半小时就可以完成的作业,最后却一直拖到半夜才完成。因为这件事我们还被导师臭骂一顿,不过我跟樋口倒是挺乐的。现在回想起来,尽管这种事没什么好称道的,但依然是中学生活的一件小插曲。 不过,对之后没多久就住院的露崎而言,那可能不是什么一晃眼就过的小插曲。只可惜,现在我也无法亲口跟她确认这点了。 「那,我先打个电话给学校那边好了。虽然这种缺席理由应该可以被原谅,但没请假总是不太好。」 似乎是为了让陷入沉默的我一个人静静,樋口刻意以平稳的口气说道。真不好意思——我对他露出了微弱的笑容。 与离开病房的樋口恰好擦身而过,一名上了年纪的女性走了进来。我虽然不认识那位妇人,但很快就看出她正是露崎的母亲。 母女俩的五官虽然不怎么接近,但气质却是相似的。露崎之母显得极为憔悴,然而她一看到我的脸,立刻露出了带有促狭意味的微笑。 「……你就是夏目同 学吧?」 露崎的母亲眯起眼、温柔地注视着我。从她的口气,我不难想像她女儿曾多次提及我的事。 接着,她便简单为我说明她女儿的状况。 露崎想必是觉悟到死期将至,所以不断强调要再去学校一趟。到了最近,她还好几度偷偷溜出医院。 「对了对了。波乃交给我一样东西,说等你来了一定要拿给你。」 露崎的母亲打开病房置物柜,从中拿出一只格子花纹的纸袋。 「……这要给我?」 「是啊。我也没打开来看过,所以同样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你愿意接受这样东西吗?」 我怯生生地伸手接过那纸袋,然后便默默朝露崎的母亲鞠了个躬。 露崎的母亲表示希望我在这里多等一会儿后,便自己离开病房了。我坐在空荡荡的病房椅子上,将刚才收到的纸袋打开。 察觉到她终于回来后,我立即抬起头。 『……智春。』 操绪总算再次现身了。她在逆光中飘浮着,一瞬间我还把她误认为露崎。 是啊,自己应该更早一点察觉才对。 领悟到自己死期将至的少女、因事故而行踪不明的少女——难怪露崎散发出的气氛会与操绪如此相似。 露崎为我准备的纸袋中,放了好几册笔记本。那跟我在保健室无意捡到的一样,里头部是她在住院时自己创作的小说。 我印象深刻的缎带缠住了笔记本的封面,上头还以凌乱且无力的字迹注明小说的标题。 那就跟露崎最后对我说的几个字一样。 ——我喜欢你。 我怅然若失地慢慢弓起背。这时操绪也靠了过来,我可以感觉到她正从背后做出抱住我的姿势。 『放心吧……有操绪在这里。』 幽灵少女在我耳边轻声诉说。 听了这句话,我闭上双眼。 这是我第一次为露崎落泪。 o 那件事过了两年后,我与樋口都变成了高中生。除了操绪以外,我又见识到其他幽灵以及难以形容的诸多怪物。被卷入那些家伙之间纷争的我,好几次都差点送了小命。同时,我想起露崎的时间也愈来愈少了。 因此直到那天以前,我甚至遗忘了她送给我的笔记本。 那是我隔了好长一段时间后的上学日。 由于卷入了某个事件中,我受到强烈的感冒侵袭,整整在家休养了一个礼拜。 要说好久没来上学嘛,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新鲜感,至少在穿过校门时,我只觉得一切的光景都平凡依旧。 直到抵达校舍正面的楼梯口时,我才察觉出不对劲。 「就是那个嘛?在书店里……」 「啊……我也听说了。那个故事……」 从远处向我投来的好奇视线,以及女孩子们的窃窃私语声。 怎么了——我望向操绪。谁知道——操绪也不解地歪着头。可能是我神经过敏吧,于是我轻轻深呼吸一口气。太久没来学校,所以才会对周遭变得过度敏感。 「啊……智春。」 在走廊上,原本走在前面的一名女同学发现是我后,随即停下脚步。她就是跟我同班的大原杏。 她天生就充满了田径队员应有的活泼气质。然而今天,她脸上浮现的笑容却有点尴尬。 「早啊。智春的感冒痊愈了吗?」 「嗯,差不多了。啊,对了……谢谢你借我考试范围的笔记。」 「嗯……」 杏暧昧地点点头,同时不自觉偷窥四周的情况。接着不知为何,她又以生硬的表情牵起我的手。 「那个,我……不论智春私底下有哪些嗜好,我永远都是智春的朋友。」 「嗄?」 『请你不要输给舆论的压力!』 「啊……喂,杏!」 杏说完想说的话就一溜烟逃跑了。我只能疑惑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什么跟什么?我的嗜好? 然而态度诡异的不只是杏一人,全校对待我的眼神都变了。其中有许多男同学露骨地避免与我视线交会。还有许多一看到我就发出「呀啊」兴奋叫声的女同学。后者的反应我以前好像经历过啊。 等我打开教室门的瞬间,教室立刻掀起一阵剧烈的鼓噪。我尤其注意到佐伯玲子的视线。她鼓起脸颊,似乎有点困窘地望着我。这是怎么回事——正当我想找人打听的时候。 「喂,智春,你给我过来一下。」 先到校的樋口抓住我的手臂劈头就说。一看到他的动作,又有好几位女同学发出了「好萌呀——」的赞叹。这种强烈的既视感就像晕眩的感觉,强烈地朝我袭来。 『这是怎么回事,樋口?』 「反正你先跟我来就对了。这里不方便解释。」 仿佛为了逃避同班同学们紧追不舍的视线,樋口将我硬拉到外头。等来到空无一人的顶楼,那家伙才终于吐了一口气。 「问题就是这个。智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说完他拿出一本书。 那是一本精装的高级书。内容则似乎是文学类的爱情小说,平常樋口是绝对不会拿起来阅读的。 我偏着头看了一眼封面上的标题,等察觉出作者是谁后,我讶异地说不出话来。 作者——露崎波乃。书腰上的文案则写了『早夭少女遗留世间的究极纯爱小说』等不负责任的宣传词。 问题是,书本的内容完全就是当年露崎留给我的笔记本。我与樋口的名字甚至连改都没改。 「露崎好像在去世前投稿到出版社。经过遗族许可并付梓上市后,一下子就掀起了热烈的讨论。除了独占本周的销售排行冠军外,还已经决定要改编为电影了。」 「啥……」 我的强烈头晕又发作了,只好紧靠着屋顶边缘的铁丝网。 露崎的变态妄想小说竟然是销售排行第一名,而且还要改编电影?那也意味着,我与樋口之间遭人误解的关系,很快就要传遍日本全国各地—— 唔哇,真了不起耶——操绪不负责任地赞叹道。 我摇摇晃晃地抬起沉重不堪的脑袋。 「露崎——!」 隔了两年,我再度叫出她的名字。 头顶上那无边无际的蓝天另一侧,总觉得可以看见露崎露出微笑的调皮表情。 后记 总算来到了后记的部分,在此为您呈献机巧魔神第九集。 这次是以久违的连续短篇作品组成。时间是发生在上一集的大约两周后——也就是八月下旬,一直到十一月左右智春所遭遇的事件为主。其实我还有其他好几段想写的剧情,只是因为页数快爆了,只好姑且割爱。这一集虽然看起来非常厚,但因为各章都是独立的短篇,所以读起来应该会非常轻松才是。读完后如果能让您心情愉快,那就是我最大荣幸了。总之作者本人十分享受这集的创作过程。因为我最喜欢短篇了。 第三早到第四章的各篇都曾以「机巧魔神klein」的标题在「电击hp」杂志上连载过,收录到单行本后又经过了部分修改。 虽然读起来是剧情独立的短篇没错,但这些内容其实原本都是要安插进本篇的。因此,阅读时如果能注意一下它们是以发生的时间顺序排列,应该会更轻松愉快。 接下来我要聊聊每一章的幕后花絮,所以会包括若干泄漏剧情的内容。 第一章是神秘美少女「夏目友叶」首度登场的故事。基本上是以第一学生会为主。 事实上这本来是之前电击文库所举办的活动——‘电击april fool’要用的企划,当作友叶前身的角色还曾发表过。那里的「友叶」可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孩。至于企划内容则是「假使洛芦和高中是名门女校的话……」,还包含一张很有趣的恶搞插图。和狸老师的画风很适合那个企划内容,所以我感到非常有意思。后来就一直断断续续传出机巧魔神本篇也会相呼应的谣言。 第二章是家庭餐厅篇。主要客串角色则是与第二学生会相关的两人。本来我写这个故事,就是希望能帮她们换上各种不同的服装,藉此制造欢乐。但在与编辑部讨论原稿跟开会时,我发现使用家庭餐厅为主题的小说真是太多了,只好将搞笑的重点放回剧情上。 刚好在写这部分时,我受了朋友推荐的漫画影响,开始对洋酒产生兴趣。本文中所出现的酒名就是我沉迷过后留下的足迹。此外关于这三早,不知为何那个店长好像还蛮受欢迎的,真是怪了? 第三章是跟踪狂篇。主要客串人物是第三学生会的冬琉会长……理应如此才对,但其他角色似乎比她更抢戏。这种事也经常发生就是了。 在这章登场的「内脏动物」,典故其实是出自筑地俊彦老师之作品‘肯普法’里的小道具(内脏玩偶)。我已经事先取得了筑地老师的许可,很感谢能借我使用。谢谢筑地老师,‘肯普法’是非常有趣的作品喔! 第四章是寻宝篇(机器智春篇)。但老实说,这章的企划,是要把平日常被当成搞笑角色的佐伯妹写得可爱一点。我想大致是成功了……应该吧? 这章的背景是以群马县的某镇为范本。那里是我学生时代的友人故乡,所以我去玩过好几次,部分故事内容也是以当时的亲身体验改写。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我要说明一下,实际上那个镇并没有如小说所描写的那么偏僻。 第五章则是全新的一篇。从以前就一直隐约散发出存在气息的环绪姊首度登场。不过话说回来,这章的看头可能该改为小奏的意外弱点被揭晓才对。 附带一提,「小强」这个暗语在我一个朋友的打工职场是实际有在使用的,似乎在部分地区也广为人知。 关于环绪姊的详情目前暂时无法公布,但她将会是下一集的关键人物。 借由她的登场,所有的谜团都会如汹涌的波涛般迅速解开。或许已经有读者察觉出她的真实身分了,不过还是敬请各位期待后续的发展。 这回的书末附录,是以前在「电击hp」杂志刊载过的短篇——「始终凝望着你」。这跟本篇的故事就没什么关联了。时间点则大概比本篇早两年,主要是在描写智春中学时代的经历。 我从以前就想过,既然是被幽灵缠身的男主角,至少要让他与真正的(?)幽灵相处过一次才好,所以我刻意在这篇中留下强烈的幻想气氛。或许读者读完后没那种感觉,但至少是作者自认的分类。 老实说,我本人非常喜欢这一篇的客串女主角——露崎波乃。如果能让她于本篇也再度登场一次就好了……没机会了吗!? 如果可以,也请各位读者替她加油吧。 那么到了最后,我要感谢为本书出版尽心尽力的相关工作同仁,以及手上正拿着本书的读者您,真的很谢谢大家。 下一回(大概)则是会震撼智春等人未来的宿命圣诞节篇,敬请期待,三云岳斗敬笔。 总算来到了后记的部分,在此为您呈献机巧魔神第九集。 这次是以久违的连续短篇作品组成。时间是发生在上一集的大约两周后——也就是八月下旬,一直到十一月左右智春所遭遇的事件为主。其实我还有其他好几段想写的剧情,只是因为页数快爆了,只好姑且割爱。这一集虽然看起来非常厚,但因为各章都是独立的短篇,所以读起来应该会非常轻松才是。读完后如果能让您心情愉快,那就是我最大荣幸了。总之作者本人十分享受这集的创作过程。因为我最喜欢短篇了。 第三早到第四章的各篇都曾以「机巧魔神klein」的标题在「电击hp」杂志上连载过,收录到单行本后又经过了部分修改。 虽然读起来是剧情独立的短篇没错,但这些内容其实原本都是要安插进本篇的。因此,阅读时如果能注意一下它们是以发生的时间顺序排列,应该会更轻松愉快。 接下来我要聊聊每一章的幕后花絮,所以会包括若干泄漏剧情的内容。 第一章是神秘美少女「夏目友叶」首度登场的故事。基本上是以第一学生会为主。 事实上这本来是之前电击文库所举办的活动——‘电击april fool’要用的企划,当作友叶前身的角色还曾发表过。那里的「友叶」可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孩。至于企划内容则是「假使洛芦和高中是名门女校的话……」,还包含一张很有趣的恶搞插图。和狸老师的画风很适合那个企划内容,所以我感到非常有意思。后来就一直断断续续传出机巧魔神本篇也会相呼应的谣言。 第二章是家庭餐厅篇。主要客串角色则是与第二学生会相关的两人。本来我写这个故事,就是希望能帮她们换上各种不同的服装,藉此制造欢乐。但在与编辑部讨论原稿跟开会时,我发现使用家庭餐厅为主题的小说真是太多了,只好将搞笑的重点放回剧情上。 刚好在写这部分时,我受了朋友推荐的漫画影响,开始对洋酒产生兴趣。本文中所出现的酒名就是我沉迷过后留下的足迹。此外关于这三早,不知为何那个店长好像还蛮受欢迎的,真是怪了? 第三章是跟踪狂篇。主要客串人物是第三学生会的冬琉会长……理应如此才对,但其他角色似乎比她更抢戏。这种事也经常发生就是了。 在这章登场的「内脏动物」,典故其实是出自筑地俊彦老师之作品‘肯普法’里的小道具(内脏玩偶)。我已经事先取得了筑地老师的许可,很感谢能借我使用。谢谢筑地老师,‘肯普法’是非常有趣的作品喔! 第四章是寻宝篇(机器智春篇)。但老实说,这章的企划,是要把平日常被当成搞笑角色的佐伯妹写得可爱一点。我想大致是成功了……应该吧? 这章的背景是以群马县的某镇为范本。那里是我学生时代的友人故乡,所以我去玩过好几次,部分故事内容也是以当时的亲身体验改写。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我要说明一下,实际上那个镇并没有如小说所描写的那么偏僻。 第五章则是全新的一篇。从以前就一直隐约散发出存在气息的环绪姊首度登场。不过话说回来,这章的看头可能该改为小奏的意外弱点被揭晓才对。 附带一提,「小强」这个暗语在我一个朋友的打工职场是实际有在使用的,似乎在部分地区也广为人知。 关于环绪姊的详情目前暂时无法公布,但她将会是下一集的关键人物。 借由她的登场,所有的谜团都会如汹涌的波涛般迅速解开。或许已经有读者察觉出她的真实身分了,不过还是敬请各位期待后续的发展。 这回的书末附录,是以前在「电击hp」杂志刊载过的短篇——「始终凝望着你」。这跟本篇的故事就没什么关联了。时间点则大概比本篇早两年,主要是在描写智春中学时代的经历。 我从以前就想过,既然是被幽灵缠身的男主角,至少要让他与真正的(?)幽灵相处过一次才好,所以我刻意在这篇中留下强烈的幻想气氛。或许读者读完后没那种感觉,但至少是作者自认的分类。 老实说,我本人非常喜欢这一篇的客串女主角——露崎波乃。如果能让她于本篇也再度登场一次就好了……没机会了吗!? 如果可以,也请各位读者替她加油吧。 那么到了最后,我要感谢为本书出版尽心尽力的相关工作同仁,以及手上正拿着本书的读者您,真的很谢谢大家。 下一回(大概)则是会震撼智春等人未来的宿命圣诞节篇,敬请期待,三云岳斗敬笔。 总算来到了后记的部分,在此为您呈献机巧魔神第九集。 这次是以久违的连续短篇作品组成。时间是发生在上一集的大约两周后——也就是八月下旬,一直到十一月左右智春所遭遇的事件为主。其实我还有其他好几段想写的剧情,只是因为页数快爆了,只好姑且割爱。这一集虽然看起来非常厚,但因为各章都是独立的短篇,所以读起来应该会非常轻松才是。读完后如果能让您心情愉快,那就是我最大荣幸了。总之作者本人十分享受这集的创作过程。因为我最喜欢短篇了。 第三早到第四章的各篇都曾以「机巧魔神klein」的标题在「电击hp」杂志上连载过,收录到单行本后又经过了部分修改。 虽然读起来是剧情独立的短篇没错,但这些内容其实原本都是要安插进本篇的。因此,阅读时如果能注意一下它们是以发生的时间顺序排列,应该会更轻松愉快。 接下来我要聊聊每一章的幕后花絮,所以会包括若干泄漏剧情的内容。 第一章是神秘美少女「夏目友叶」首度登场的故事。基本上是以第一学生会为主。 事实上这本来是之前电击文库所举办的活动——‘电击april fool’要用的企划,当作友叶前身的角色还曾发表过。那里的「友叶」可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孩。至于企划内容则是「假使洛芦和高中是名门女校的话……」,还包含一张很有趣的恶搞插图。和狸老师的画风很适合那个企划内容,所以我感到非常有意思。后来就一直断断续续传出机巧魔神本篇也会相呼应的谣言。 第二章是家庭餐厅篇。主要客串角色则是与第二学生会相关的两人。本来我写这个故事,就是希望能帮她们换上各种不同的服装,藉此制造欢乐。但在与编辑部讨论原稿跟开会时,我发现使用家庭餐厅为主题的小说真是太多了,只好将搞笑的重点放回剧情上。 刚好在写这部分时,我受了朋友推荐的漫画影响,开始对洋酒产生兴趣。本文中所出现的酒名就是我沉迷过后留下的足迹。此外关于这三早,不知为何那个店长好像还蛮受欢迎的,真是怪了? 第三章是跟踪狂篇。主要客串人物是第三学生会的冬琉会长……理应如此才对,但其他角色似乎比她更抢戏。这种事也经常发生就是了。 在这章登场的「内脏动物」,典故其实是出自筑地俊彦老师之作品‘肯普法’里的小道具(内脏玩偶)。我已经事先取得了筑地老师的许可,很感谢能借我使用。谢谢筑地老师,‘肯普法’是非常有趣的作品喔! 第四章是寻宝篇(机器智春篇)。但老实说,这章的企划,是要把平日常被当成搞笑角色的佐伯妹写得可爱一点。我想大致是成功了……应该吧? 这章的背景是以群马县的某镇为范本。那里是我学生时代的友人故乡,所以我去玩过好几次,部分故事内容也是以当时的亲身体验改写。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我要说明一下,实际上那个镇并没有如小说所描写的那么偏僻。 第五章则是全新的一篇。从以前就一直隐约散发出存在气息的环绪姊首度登场。不过话说回来,这章的看头可能该改为小奏的意外弱点被揭晓才对。 附带一提,「小强」这个暗语在我一个朋友的打工职场是实际有在使用的,似乎在部分地区也广为人知。 关于环绪姊的详情目前暂时无法公布,但她将会是下一集的关键人物。 借由她的登场,所有的谜团都会如汹涌的波涛般迅速解开。或许已经有读者察觉出她的真实身分了,不过还是敬请各位期待后续的发展。 这回的书末附录,是以前在「电击hp」杂志刊载过的短篇——「始终凝望着你」。这跟本篇的故事就没什么关联了。时间点则大概比本篇早两年,主要是在描写智春中学时代的经历。 我从以前就想过,既然是被幽灵缠身的男主角,至少要让他与真正的(?)幽灵相处过一次才好,所以我刻意在这篇中留下强烈的幻想气氛。或许读者读完后没那种感觉,但至少是作者自认的分类。 老实说,我本人非常喜欢这一篇的客串女主角——露崎波乃。如果能让她于本篇也再度登场一次就好了……没机会了吗!? 如果可以,也请各位读者替她加油吧。 那么到了最后,我要感谢为本书出版尽心尽力的相关工作同仁,以及手上正拿着本书的读者您,真的很谢谢大家。 下一回(大概)则是会震撼智春等人未来的宿命圣诞节篇,敬请期待,三云岳斗敬笔。 总算来到了后记的部分,在此为您呈献机巧魔神第九集。 这次是以久违的连续短篇作品组成。时间是发生在上一集的大约两周后——也就是八月下旬,一直到十一月左右智春所遭遇的事件为主。其实我还有其他好几段想写的剧情,只是因为页数快爆了,只好姑且割爱。这一集虽然看起来非常厚,但因为各章都是独立的短篇,所以读起来应该会非常轻松才是。读完后如果能让您心情愉快,那就是我最大荣幸了。总之作者本人十分享受这集的创作过程。因为我最喜欢短篇了。 第三早到第四章的各篇都曾以「机巧魔神klein」的标题在「电击hp」杂志上连载过,收录到单行本后又经过了部分修改。 虽然读起来是剧情独立的短篇没错,但这些内容其实原本都是要安插进本篇的。因此,阅读时如果能注意一下它们是以发生的时间顺序排列,应该会更轻松愉快。 接下来我要聊聊每一章的幕后花絮,所以会包括若干泄漏剧情的内容。 第一章是神秘美少女「夏目友叶」首度登场的故事。基本上是以第一学生会为主。 事实上这本来是之前电击文库所举办的活动——‘电击april fool’要用的企划,当作友叶前身的角色还曾发表过。那里的「友叶」可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孩。至于企划内容则是「假使洛芦和高中是名门女校的话……」,还包含一张很有趣的恶搞插图。和狸老师的画风很适合那个企划内容,所以我感到非常有意思。后来就一直断断续续传出机巧魔神本篇也会相呼应的谣言。 第二章是家庭餐厅篇。主要客串角色则是与第二学生会相关的两人。本来我写这个故事,就是希望能帮她们换上各种不同的服装,藉此制造欢乐。但在与编辑部讨论原稿跟开会时,我发现使用家庭餐厅为主题的小说真是太多了,只好将搞笑的重点放回剧情上。 刚好在写这部分时,我受了朋友推荐的漫画影响,开始对洋酒产生兴趣。本文中所出现的酒名就是我沉迷过后留下的足迹。此外关于这三早,不知为何那个店长好像还蛮受欢迎的,真是怪了? 第三章是跟踪狂篇。主要客串人物是第三学生会的冬琉会长……理应如此才对,但其他角色似乎比她更抢戏。这种事也经常发生就是了。 在这章登场的「内脏动物」,典故其实是出自筑地俊彦老师之作品‘肯普法’里的小道具(内脏玩偶)。我已经事先取得了筑地老师的许可,很感谢能借我使用。谢谢筑地老师,‘肯普法’是非常有趣的作品喔! 第四章是寻宝篇(机器智春篇)。但老实说,这章的企划,是要把平日常被当成搞笑角色的佐伯妹写得可爱一点。我想大致是成功了……应该吧? 这章的背景是以群马县的某镇为范本。那里是我学生时代的友人故乡,所以我去玩过好几次,部分故事内容也是以当时的亲身体验改写。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我要说明一下,实际上那个镇并没有如小说所描写的那么偏僻。 第五章则是全新的一篇。从以前就一直隐约散发出存在气息的环绪姊首度登场。不过话说回来,这章的看头可能该改为小奏的意外弱点被揭晓才对。 附带一提,「小强」这个暗语在我一个朋友的打工职场是实际有在使用的,似乎在部分地区也广为人知。 关于环绪姊的详情目前暂时无法公布,但她将会是下一集的关键人物。 借由她的登场,所有的谜团都会如汹涌的波涛般迅速解开。或许已经有读者察觉出她的真实身分了,不过还是敬请各位期待后续的发展。 这回的书末附录,是以前在「电击hp」杂志刊载过的短篇——「始终凝望着你」。这跟本篇的故事就没什么关联了。时间点则大概比本篇早两年,主要是在描写智春中学时代的经历。 我从以前就想过,既然是被幽灵缠身的男主角,至少要让他与真正的(?)幽灵相处过一次才好,所以我刻意在这篇中留下强烈的幻想气氛。或许读者读完后没那种感觉,但至少是作者自认的分类。 老实说,我本人非常喜欢这一篇的客串女主角——露崎波乃。如果能让她于本篇也再度登场一次就好了……没机会了吗!? 如果可以,也请各位读者替她加油吧。 那么到了最后,我要感谢为本书出版尽心尽力的相关工作同仁,以及手上正拿着本书的读者您,真的很谢谢大家。 下一回(大概)则是会震撼智春等人未来的宿命圣诞节篇,敬请期待,三云岳斗敬笔。 总算来到了后记的部分,在此为您呈献机巧魔神第九集。 这次是以久违的连续短篇作品组成。时间是发生在上一集的大约两周后——也就是八月下旬,一直到十一月左右智春所遭遇的事件为主。其实我还有其他好几段想写的剧情,只是因为页数快爆了,只好姑且割爱。这一集虽然看起来非常厚,但因为各章都是独立的短篇,所以读起来应该会非常轻松才是。读完后如果能让您心情愉快,那就是我最大荣幸了。总之作者本人十分享受这集的创作过程。因为我最喜欢短篇了。 第三早到第四章的各篇都曾以「机巧魔神klein」的标题在「电击hp」杂志上连载过,收录到单行本后又经过了部分修改。 虽然读起来是剧情独立的短篇没错,但这些内容其实原本都是要安插进本篇的。因此,阅读时如果能注意一下它们是以发生的时间顺序排列,应该会更轻松愉快。 接下来我要聊聊每一章的幕后花絮,所以会包括若干泄漏剧情的内容。 第一章是神秘美少女「夏目友叶」首度登场的故事。基本上是以第一学生会为主。 事实上这本来是之前电击文库所举办的活动——‘电击april fool’要用的企划,当作友叶前身的角色还曾发表过。那里的「友叶」可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孩。至于企划内容则是「假使洛芦和高中是名门女校的话……」,还包含一张很有趣的恶搞插图。和狸老师的画风很适合那个企划内容,所以我感到非常有意思。后来就一直断断续续传出机巧魔神本篇也会相呼应的谣言。 第二章是家庭餐厅篇。主要客串角色则是与第二学生会相关的两人。本来我写这个故事,就是希望能帮她们换上各种不同的服装,藉此制造欢乐。但在与编辑部讨论原稿跟开会时,我发现使用家庭餐厅为主题的小说真是太多了,只好将搞笑的重点放回剧情上。 刚好在写这部分时,我受了朋友推荐的漫画影响,开始对洋酒产生兴趣。本文中所出现的酒名就是我沉迷过后留下的足迹。此外关于这三早,不知为何那个店长好像还蛮受欢迎的,真是怪了? 第三章是跟踪狂篇。主要客串人物是第三学生会的冬琉会长……理应如此才对,但其他角色似乎比她更抢戏。这种事也经常发生就是了。 在这章登场的「内脏动物」,典故其实是出自筑地俊彦老师之作品‘肯普法’里的小道具(内脏玩偶)。我已经事先取得了筑地老师的许可,很感谢能借我使用。谢谢筑地老师,‘肯普法’是非常有趣的作品喔! 第四章是寻宝篇(机器智春篇)。但老实说,这章的企划,是要把平日常被当成搞笑角色的佐伯妹写得可爱一点。我想大致是成功了……应该吧? 这章的背景是以群马县的某镇为范本。那里是我学生时代的友人故乡,所以我去玩过好几次,部分故事内容也是以当时的亲身体验改写。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我要说明一下,实际上那个镇并没有如小说所描写的那么偏僻。 第五章则是全新的一篇。从以前就一直隐约散发出存在气息的环绪姊首度登场。不过话说回来,这章的看头可能该改为小奏的意外弱点被揭晓才对。 附带一提,「小强」这个暗语在我一个朋友的打工职场是实际有在使用的,似乎在部分地区也广为人知。 关于环绪姊的详情目前暂时无法公布,但她将会是下一集的关键人物。 借由她的登场,所有的谜团都会如汹涌的波涛般迅速解开。或许已经有读者察觉出她的真实身分了,不过还是敬请各位期待后续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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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是家庭餐厅篇。主要客串角色则是与第二学生会相关的两人。本来我写这个故事,就是希望能帮她们换上各种不同的服装,藉此制造欢乐。但在与编辑部讨论原稿跟开会时,我发现使用家庭餐厅为主题的小说真是太多了,只好将搞笑的重点放回剧情上。 刚好在写这部分时,我受了朋友推荐的漫画影响,开始对洋酒产生兴趣。本文中所出现的酒名就是我沉迷过后留下的足迹。此外关于这三早,不知为何那个店长好像还蛮受欢迎的,真是怪了? 第三章是跟踪狂篇。主要客串人物是第三学生会的冬琉会长……理应如此才对,但其他角色似乎比她更抢戏。这种事也经常发生就是了。 在这章登场的「内脏动物」,典故其实是出自筑地俊彦老师之作品‘肯普法’里的小道具(内脏玩偶)。我已经事先取得了筑地老师的许可,很感谢能借我使用。谢谢筑地老师,‘肯普法’是非常有趣的作品喔! 第四章是寻宝篇(机器智春篇)。但老实说,这章的企划,是要把平日常被当成搞笑角色的佐伯妹写得可爱一点。我想大致是成功了……应该吧? 这章的背景是以群马县的某镇为范本。那里是我学生时代的友人故乡,所以我去玩过好几次,部分故事内容也是以当时的亲身体验改写。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我要说明一下,实际上那个镇并没有如小说所描写的那么偏僻。 第五章则是全新的一篇。从以前就一直隐约散发出存在气息的环绪姊首度登场。不过话说回来,这章的看头可能该改为小奏的意外弱点被揭晓才对。 附带一提,「小强」这个暗语在我一个朋友的打工职场是实际有在使用的,似乎在部分地区也广为人知。 关于环绪姊的详情目前暂时无法公布,但她将会是下一集的关键人物。 借由她的登场,所有的谜团都会如汹涌的波涛般迅速解开。或许已经有读者察觉出她的真实身分了,不过还是敬请各位期待后续的发展。 这回的书末附录,是以前在「电击hp」杂志刊载过的短篇——「始终凝望着你」。这跟本篇的故事就没什么关联了。时间点则大概比本篇早两年,主要是在描写智春中学时代的经历。 我从以前就想过,既然是被幽灵缠身的男主角,至少要让他与真正的(?)幽灵相处过一次才好,所以我刻意在这篇中留下强烈的幻想气氛。或许读者读完后没那种感觉,但至少是作者自认的分类。 老实说,我本人非常喜欢这一篇的客串女主角——露崎波乃。如果能让她于本篇也再度登场一次就好了……没机会了吗!? 如果可以,也请各位读者替她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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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章登场的「内脏动物」,典故其实是出自筑地俊彦老师之作品‘肯普法’里的小道具(内脏玩偶)。我已经事先取得了筑地老师的许可,很感谢能借我使用。谢谢筑地老师,‘肯普法’是非常有趣的作品喔! 第四章是寻宝篇(机器智春篇)。但老实说,这章的企划,是要把平日常被当成搞笑角色的佐伯妹写得可爱一点。我想大致是成功了……应该吧? 这章的背景是以群马县的某镇为范本。那里是我学生时代的友人故乡,所以我去玩过好几次,部分故事内容也是以当时的亲身体验改写。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我要说明一下,实际上那个镇并没有如小说所描写的那么偏僻。 第五章则是全新的一篇。从以前就一直隐约散发出存在气息的环绪姊首度登场。不过话说回来,这章的看头可能该改为小奏的意外弱点被揭晓才对。 附带一提,「小强」这个暗语在我一个朋友的打工职场是实际有在使用的,似乎在部分地区也广为人知。 关于环绪姊的详情目前暂时无法公布,但她将会是下一集的关键人物。 借由她的登场,所有的谜团都会如汹涌的波涛般迅速解开。或许已经有读者察觉出她的真实身分了,不过还是敬请各位期待后续的发展。 这回的书末附录,是以前在「电击hp」杂志刊载过的短篇——「始终凝望着你」。这跟本篇的故事就没什么关联了。时间点则大概比本篇早两年,主要是在描写智春中学时代的经历。 我从以前就想过,既然是被幽灵缠身的男主角,至少要让他与真正的(?)幽灵相处过一次才好,所以我刻意在这篇中留下强烈的幻想气氛。或许读者读完后没那种感觉,但至少是作者自认的分类。 老实说,我本人非常喜欢这一篇的客串女主角——露崎波乃。如果能让她于本篇也再度登场一次就好了……没机会了吗!? 如果可以,也请各位读者替她加油吧。 那么到了最后,我要感谢为本书出版尽心尽力的相关工作同仁,以及手上正拿着本书的读者您,真的很谢谢大家。 下一回(大概)则是会震撼智春等人未来的宿命圣诞节篇,敬请期待,三云岳斗敬笔。 总算来到了后记的部分,在此为您呈献机巧魔神第九集。 这次是以久违的连续短篇作品组成。时间是发生在上一集的大约两周后——也就是八月下旬,一直到十一月左右智春所遭遇的事件为主。其实我还有其他好几段想写的剧情,只是因为页数快爆了,只好姑且割爱。这一集虽然看起来非常厚,但因为各章都是独立的短篇,所以读起来应该会非常轻松才是。读完后如果能让您心情愉快,那就是我最大荣幸了。总之作者本人十分享受这集的创作过程。因为我最喜欢短篇了。 第三早到第四章的各篇都曾以「机巧魔神klein」的标题在「电击hp」杂志上连载过,收录到单行本后又经过了部分修改。 虽然读起来是剧情独立的短篇没错,但这些内容其实原本都是要安插进本篇的。因此,阅读时如果能注意一下它们是以发生的时间顺序排列,应该会更轻松愉快。 接下来我要聊聊每一章的幕后花絮,所以会包括若干泄漏剧情的内容。 第一章是神秘美少女「夏目友叶」首度登场的故事。基本上是以第一学生会为主。 事实上这本来是之前电击文库所举办的活动——‘电击april fool’要用的企划,当作友叶前身的角色还曾发表过。那里的「友叶」可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孩。至于企划内容则是「假使洛芦和高中是名门女校的话……」,还包含一张很有趣的恶搞插图。和狸老师的画风很适合那个企划内容,所以我感到非常有意思。后来就一直断断续续传出机巧魔神本篇也会相呼应的谣言。 第二章是家庭餐厅篇。主要客串角色则是与第二学生会相关的两人。本来我写这个故事,就是希望能帮她们换上各种不同的服装,藉此制造欢乐。但在与编辑部讨论原稿跟开会时,我发现使用家庭餐厅为主题的小说真是太多了,只好将搞笑的重点放回剧情上。 刚好在写这部分时,我受了朋友推荐的漫画影响,开始对洋酒产生兴趣。本文中所出现的酒名就是我沉迷过后留下的足迹。此外关于这三早,不知为何那个店长好像还蛮受欢迎的,真是怪了? 第三章是跟踪狂篇。主要客串人物是第三学生会的冬琉会长……理应如此才对,但其他角色似乎比她更抢戏。这种事也经常发生就是了。 在这章登场的「内脏动物」,典故其实是出自筑地俊彦老师之作品‘肯普法’里的小道具(内脏玩偶)。我已经事先取得了筑地老师的许可,很感谢能借我使用。谢谢筑地老师,‘肯普法’是非常有趣的作品喔! 第四章是寻宝篇(机器智春篇)。但老实说,这章的企划,是要把平日常被当成搞笑角色的佐伯妹写得可爱一点。我想大致是成功了……应该吧? 这章的背景是以群马县的某镇为范本。那里是我学生时代的友人故乡,所以我去玩过好几次,部分故事内容也是以当时的亲身体验改写。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我要说明一下,实际上那个镇并没有如小说所描写的那么偏僻。 第五章则是全新的一篇。从以前就一直隐约散发出存在气息的环绪姊首度登场。不过话说回来,这章的看头可能该改为小奏的意外弱点被揭晓才对。 附带一提,「小强」这个暗语在我一个朋友的打工职场是实际有在使用的,似乎在部分地区也广为人知。 关于环绪姊的详情目前暂时无法公布,但她将会是下一集的关键人物。 借由她的登场,所有的谜团都会如汹涌的波涛般迅速解开。或许已经有读者察觉出她的真实身分了,不过还是敬请各位期待后续的发展。 这回的书末附录,是以前在「电击hp」杂志刊载过的短篇——「始终凝望着你」。这跟本篇的故事就没什么关联了。时间点则大概比本篇早两年,主要是在描写智春中学时代的经历。 我从以前就想过,既然是被幽灵缠身的男主角,至少要让他与真正的(?)幽灵相处过一次才好,所以我刻意在这篇中留下强烈的幻想气氛。或许读者读完后没那种感觉,但至少是作者自认的分类。 老实说,我本人非常喜欢这一篇的客串女主角——露崎波乃。如果能让她于本篇也再度登场一次就好了……没机会了吗!? 如果可以,也请各位读者替她加油吧。 那么到了最后,我要感谢为本书出版尽心尽力的相关工作同仁,以及手上正拿着本书的读者您,真的很谢谢大家。 下一回(大概)则是会震撼智春等人未来的宿命圣诞节篇,敬请期待,三云岳斗敬笔。 总算来到了后记的部分,在此为您呈献机巧魔神第九集。 这次是以久违的连续短篇作品组成。时间是发生在上一集的大约两周后——也就是八月下旬,一直到十一月左右智春所遭遇的事件为主。其实我还有其他好几段想写的剧情,只是因为页数快爆了,只好姑且割爱。这一集虽然看起来非常厚,但因为各章都是独立的短篇,所以读起来应该会非常轻松才是。读完后如果能让您心情愉快,那就是我最大荣幸了。总之作者本人十分享受这集的创作过程。因为我最喜欢短篇了。 第三早到第四章的各篇都曾以「机巧魔神klein」的标题在「电击hp」杂志上连载过,收录到单行本后又经过了部分修改。 虽然读起来是剧情独立的短篇没错,但这些内容其实原本都是要安插进本篇的。因此,阅读时如果能注意一下它们是以发生的时间顺序排列,应该会更轻松愉快。 接下来我要聊聊每一章的幕后花絮,所以会包括若干泄漏剧情的内容。 第一章是神秘美少女「夏目友叶」首度登场的故事。基本上是以第一学生会为主。 事实上这本来是之前电击文库所举办的活动——‘电击april fool’要用的企划,当作友叶前身的角色还曾发表过。那里的「友叶」可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孩。至于企划内容则是「假使洛芦和高中是名门女校的话……」,还包含一张很有趣的恶搞插图。和狸老师的画风很适合那个企划内容,所以我感到非常有意思。后来就一直断断续续传出机巧魔神本篇也会相呼应的谣言。 第二章是家庭餐厅篇。主要客串角色则是与第二学生会相关的两人。本来我写这个故事,就是希望能帮她们换上各种不同的服装,藉此制造欢乐。但在与编辑部讨论原稿跟开会时,我发现使用家庭餐厅为主题的小说真是太多了,只好将搞笑的重点放回剧情上。 刚好在写这部分时,我受了朋友推荐的漫画影响,开始对洋酒产生兴趣。本文中所出现的酒名就是我沉迷过后留下的足迹。此外关于这三早,不知为何那个店长好像还蛮受欢迎的,真是怪了? 第三章是跟踪狂篇。主要客串人物是第三学生会的冬琉会长……理应如此才对,但其他角色似乎比她更抢戏。这种事也经常发生就是了。 在这章登场的「内脏动物」,典故其实是出自筑地俊彦老师之作品‘肯普法’里的小道具(内脏玩偶)。我已经事先取得了筑地老师的许可,很感谢能借我使用。谢谢筑地老师,‘肯普法’是非常有趣的作品喔! 第四章是寻宝篇(机器智春篇)。但老实说,这章的企划,是要把平日常被当成搞笑角色的佐伯妹写得可爱一点。我想大致是成功了……应该吧? 这章的背景是以群马县的某镇为范本。那里是我学生时代的友人故乡,所以我去玩过好几次,部分故事内容也是以当时的亲身体验改写。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我要说明一下,实际上那个镇并没有如小说所描写的那么偏僻。 第五章则是全新的一篇。从以前就一直隐约散发出存在气息的环绪姊首度登场。不过话说回来,这章的看头可能该改为小奏的意外弱点被揭晓才对。 附带一提,「小强」这个暗语在我一个朋友的打工职场是实际有在使用的,似乎在部分地区也广为人知。 关于环绪姊的详情目前暂时无法公布,但她将会是下一集的关键人物。 借由她的登场,所有的谜团都会如汹涌的波涛般迅速解开。或许已经有读者察觉出她的真实身分了,不过还是敬请各位期待后续的发展。 这回的书末附录,是以前在「电击hp」杂志刊载过的短篇——「始终凝望着你」。这跟本篇的故事就没什么关联了。时间点则大概比本篇早两年,主要是在描写智春中学时代的经历。 我从以前就想过,既然是被幽灵缠身的男主角,至少要让他与真正的(?)幽灵相处过一次才好,所以我刻意在这篇中留下强烈的幻想气氛。或许读者读完后没那种感觉,但至少是作者自认的分类。 老实说,我本人非常喜欢这一篇的客串女主角——露崎波乃。如果能让她于本篇也再度登场一次就好了……没机会了吗!? 如果可以,也请各位读者替她加油吧。 那么到了最后,我要感谢为本书出版尽心尽力的相关工作同仁,以及手上正拿着本书的读者您,真的很谢谢大家。 下一回(大概)则是会震撼智春等人未来的宿命圣诞节篇,敬请期待,三云岳斗敬笔。 序章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录入:壱级天灾 夕阳照得建筑物一片赤红。 就好像将巨大金字塔的底边勉强向四边拉长一样,建筑物奇特的外型显得非常夸张。 远远看,它似乎是漂浮在湖面上。净水设施兼冷却用水的池子完全围住了建筑物,缓缓掀动涟漪的水面,也反射夕阳染成了赤红。 那栋建筑物没有窗子,四面都被冷漠的水泥外墙彻底包覆住。 这种外观与其说是最先进的研究所,在我看来,还不如说是已逝文明的帝王陵墓吧。 生物死亡会发出腐臭,或许即将灭亡的文明也会飘散出类似的气息……虽然那些都无关紧要就是了。 十字棱——这就是那栋建筑物的名称了。 我们伫立在这栋仿佛陵墓般的寂静建筑之中。 夕照自头顶上的采光缝洒落,在我们的脚底下拉出浓密的黑影。 金属制的手提箱则搁在我们脚边的地板上。 那是银色的巨大手提箱。 「只有……两种吗?」 我向背对着我、身穿白袍的她问道。潮泉律都摇曳秀发,缓缓回过头。 夕阳同样染红了她身上的白袍。 「没错,就只有两种而已。」 她露出可爱的微笑回答我。她手中盛有红茶的杯子冒着热气,就连那股热气都在夕阳下被映照成淡淡的赤色。 「生命是什么——这个问题打从人类有史以来已经被问过了无数次,然而以定义而言,只能被粗略分为两类。」 我默默听着她的发言…… ……有一点让我感到意外。 宗教家、科学家、哲学家、医师,此外还有许多默默无闻的人。对于「生命究竟是什么?」这个疑问,从遥不可知的古代起就有许多人试图解答过。 然而答案却是生命仅能分为两类,这不禁让我觉得有些意外。 「所谓的两类是指?」 听了我混杂着困惑的质问,律都平静地告知道: 「也就是重魂的『有』或『无』。」 「灵魂吗……」 我点点头。如果是这种分类法,的确只能分成两种。 「就例如某宗教的看法是,霊魂属于世界造物主——也就是神的一部分。一旦人死了,灵魂就得回归神那里……另外一种宗教则将灵魂视为可以不断轮回重生。这么一来,尽管理论完全不同,但以肉身只不过是灵魂的载体这点来看,两种宗教可说是相同的想法。」 「是啊。」 「另一方面——也有人认为,灵魂的真相是脑神经回路内部所产生的电生理讯号。假设万物都有灵魂存在。这又很接近所谓的泛灵信仰(animism)。」 我再度点头。根据前者的说法,肉体与灵魂是各自独立的存在,但在后者的说法中,灵魂只不过是肉体这项硬体中暂时储存的资讯罢了。 确实定义就只有这两种。 不过光是这样依旧不够。 真相尚未水落石出。人类还没有找出这个问题的解答。 「老哥……他对此是怎么说的?」我问。 我提到他——那个现在已经不存在的兄长瞬间,律都姐的脸上便笼罩了哀戚的阴影。 「你的哥哥,似乎认为灵魂是一种资料的集合体。」 「资料?」 我对律都姐的回答感到不解。「灵魂」这种缺乏实体的模糊存在,以及「资料」此一数位化的用语没能在我脑中顺利结合。 然而律都姐却看似愉快地耸肩笑道: 「没错。世界就像是个巨大且拥有实体的假象空间,而灵魂则是构成其资料的一部分。我们人类是透过灵魂来维持肉体这种基本粒子集合体并采取行动——就好像游戏世界里的角色一样。」 「……我还是不太明白。」 「就是说啊,我也无法完全理解。」 律都姐对此一笑置之。 「至于被称为恶魔的家伙,则是从另一个世界造访我们这里的『人类』。因此他们的灵魂资料构造跟我们不同。他们的灵魂(资料)可以发挥程式bug或电脑病毒般的效果,对这个世界带来破坏性的影响——例如发射火焰、雷电,召唤异形怪物等等现象。」 「啊——」 我明白,关于这个部分我可以理解。 「不过,由于他们的灵魂——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在界的同时也会消耗自己,这也算是我们道个世界对他们的抵抗吧。被耗减的灵魂是完全不可能补充的——他们就像是被冲到陆地上的鱼一样,迟早会因为气力耗尽而消灭。」 「……所以他们才需要契约者吗?」 我以干涸嘶哑的声音问着。 「是的……他们是以订下『契约』的方式,分享这个世界人类的一部分灵魂。透过消费契约者对自己的爱情与记忆,才能勉强安定地停留在这个世界。」 是啊,关于这部分我也清楚。 但也是因为如此,为了这个缘故,她才会拒绝契约。她拒绝失去——我对她的记忆以及所感受的心意。她宁愿让自身消坚持要守护那些事物。 「所谓的非在化——就是指她们的灵魂已经消耗到无法维持肉体的状态了。」 我喃喃说着,并将视线投向正前方的窗子。 这栋建筑物的外墙并没有开窗。因此我望过去并不是为了欣赏外头的景色,而是注视建筑物的核心部位;那扇窗子的目的是为了检视设置在研究室里的水槽。 「事情就是这样。」 律都姐颔首道。 我越过她着白袍的肩膀,注视漂浮在水槽中的人影。 那是一名年轻的少女身姿。少女身穿类似病患手术衣的单薄衬衫,此外就没穿任何东西。她的手臂与嘴边拉了好几根管子,在仿佛羊水成分的液体中载沉载浮。衬衫下摆伸出的纤细双腿,还微微呈现半透明。 从少女仿佛玻璃般闪亮的腿上,透明的破片像是沙子般不停洒落。 我咬住唇,仰望律都姐。 「有方法可以恢复他们的存在吗?」 「那很简单,至少在理论上并不难。」 律都姐立刻答道。 「让他们回到他们身为普通『人类」的世界——意即让他们回去原本所在的地方。或者,一开始就防止他们出现在我们的世界,也就是说……」 「——改变历史。」 我接绩她的语尾说。 「没错。」 律都姐面不改色。 原来如此,我露出苦笑。那样的确是很简单——至少在理论上是如此。 「简单是件好事啊。我一下子就听懂了呢。」 我笑着喃喃说道,但律都姐却以毫无感动的低沉声调说了一句:「现在住手还来得及。」 我脸上的笑容消失,陷入沉默。 接着,我俯瞰搁在脚边的手提箱。那是以一种银色的不知名金属打造、完全没有任何接缝的箱子,外型显得相当奇特。在手提箱看似全新的表面上,印刷着一句短短的英文。 「final produ run」——最终生产品。 「可是为了这个目的,你们——制造了这玩意儿,还把她们当作活祭品。」 说到这,我仰头看自己的背后。 那里飘浮着另一位少女。她是个没有实体的幽灵。少女与我四目相交,露出有点困窘又带有促狭意味的微笑。 「……是啊」 律都姐不知为何,寂寞地眯起眼睛笑了。 「因为那是我们制造 出的最后希望。想借此诞生出第二轮的世界,获得改变历史的能力,就只能靠那一架——完成版的机巧魔神了。」 「……希望。」 我不自觉微微露出苦笑。这希望还真是丑陋而狂暴啊——我以嘲讽的心态这么想着。 手提箱上有左右两处金属卡榫。 钥匙孔或本体与盖子接合的铰链则完全看不到——尽管是一只完全搞不懂该怎么开启的奇妙手提箱,但却不知为何还是保留了金属卡榫,因此,我便毫不客气地解开了那可笑的装置。 我轻叹了一口气,望向旁边——幽灵少女的侧脸。 大眼睛与通透的白皙肌虏,以及貌似严肃地抿在一起的双唇。 察觉到我的视线并回过头后,她对我报以激励意味的无言微笑。 她的秀发则慢了转头的动作半拍,简直就像在水中似地缓缓摇曳着。 那是一头艳丽的黑色长发。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可能会让你感到很痛苦喔……?」 白袍女沐浴在夕阳光芒下——以仿佛充满哀怜的口吻说道。 「如果这样能拯救那家伙的话,我无所谓。」 我把手搁在已经解除金属卡榫的手提箱上方,再度仰望位于水槽中的少女。在淡蓝色的液体中,她那颜色淡薄的发丝,正无声地缓缓摇动着。 望着她闭上双眸的侧脸,我露出笑容。 如果她此刻能说话,一定火这么对我说——放心吧。 我再度与身旁的幽灵少女对看一眼,就好像算准了时机一样对彼此点点头。接着我才以有点不好意思的模样大叫道: 「出来吧——!」 银色手提箱的上盖弹飞,幽灵少女的身影也呈马赛克状摇晃,最后消灭。 关在手提箱里的是一片幽暗。 那是完全无法反射光线的——虚无之暗。手提箱内容物与夕阳替我照出的黑影合而为一,在地板上撕开一道幽暗的裂缝。 从幽暗中迫近的物体,正奋力拉扯着那道缝隙。 一只被暗灰色铠甲所包覆的手臂露了出来。 巨大的手臂足足有一个人的身体那么大——是人偶的手。 也是以机械驱动的人工恶魔——机巧魔神的臂膀。 终于完全呈现出身形的机械恶魔,旋转着埋藏于全身的齿轮,发出仿佛野兽咆哮般的轰隆声。 包裹全身的钢色装甲,也沐浴在夕阳赤红的光芒下。 左手所握的巨剑,则剌入了幽暗的影子中。 「出来吧,钢!」 那是我——夏目智春所见的记忆。也是这个世界最后的记忆。 第一章 垃圾卸槽的竖坑非常狭窄,此外还很阴暗。原本这就不是设计给人类通过的,所以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再加上倾斜角度近乎垂直,更没有任何梯子或扶手之类的方便设施。甚至水泥剥落的墙面上,还四处沾了黏糊糊的液体。光是感觉手掌下有那种玩意儿,就让我心情变得十分沮丧。 不过最令人难过的,该怎么说,应该还是臭味吧。这条竖坑充满了类似果实发酵的那种浓烈臭气,光是这样就足以让人头晕眼花。既然注明了是可燃垃圾专用,恐怕还有零食包装纸或香水之类,以及其他各种各样女性制造的垃圾气味混杂在里面吧。不过即便是女生宿舍制造的垃圾,依然改不了那些东西仍是垃圾的事实。 『啊,智春,是内裤耶!发现内裤了。』操绪看到挂在垃圾卸槽边上的布片后嚷嚷起来。 「那又怎样,我没兴趣。」 就在我边回答边仰望头顶上之后…… 『啊,抱歉,原来那是袜子呀。』 「喂!」 就算再怎么暗也不至于搞错吧,我顿时全身无力。就这样一口气又滑落了三公尺左右,整个人埋入了髙度及腰的垃圾堆中。操绪这时从我头顶轻飘飘地舞落,发出嘻嘻的笑声。 我不耐地瞪着操绪。本来想趁这个角度偷窥她的内裤借以报复,但她那条根本不算长的裙子却好比铜墙铁壁,怎么样都偷窥不到,最后只得放弃。其实我也不是多想看女孩子的内裤啦,我是说真的喔。 垃圾卸槽的竖坑直接通往女生宿舍外的垃圾子车。我打开沉重的金属盖,奋力拨开垃圾,上气不接下气地爬出垃圾堆外。 「你好慢啊,智春同学。」 这回换环绪姐生气了。她是长相跟妹妹操绪一模一样的亲姐姐——就像是操绪外表直接变老五岁以后的一名女大学生。 为了与跟外界联络完全中断的她碰面,我们可是千辛万苦地入侵女生宿舍,最后才得到现在的结果。 「因为里头太窄了,要爬出来很累人。」 我从嵩月那接过面纸,擦拭着被女舍肮脏液体污染的手,一边说道。 「难道就没有更光明正大一点的出口吗?还有,我现在这套服装……该怎么说……」 「别那么挑剔了。还是说,你想再穿一次女装从玄关出来?」 「不,那就免了。」 听了环绪姐的冷言冷语,我无奈地摇着头。 我侵入女生宿舍时用的女装假发已经在蟑螂騒动中搞丢了,身上这套女用衣物也因为卷入之后的爆炸而变得残破不堪。 因此我现在所穿的,是环绪姐不知从哪弄来的旧运动外套、长裤,以及t恤。腰围的尺码是没问题,不过女用的长裤长度果然还是太短了。外套也因为尺寸有点小,前面的拉链没办法拉上。 此外,这件t恤的胸口还印着『i love beef』的诡异英文标语。尽管环绪姐说这件衣服是免费弄来的,不过当初买下它的家伙,审美观铁定是糟糕透顶。 「如果手都擦干净了,就来帮我提东西吧。」 环绪姐双手叉腰对我吆喝道。 她们本人似乎没有察觉,不过这个动作就跟平常的操绪很像。唯一不同的一点,就是环绪姐没法飘浮在半空中罢了。嵩月好像也发现了这点,交替比对着姐妹俩的身影,脸上浮现了觉得颇为有趣的表情。 环绪姐脚边拥挤排列着旅行用的大提箱与背包等物。仔细瞧,里头还混杂着吹风机与电脑等电器产品。 「这么多……感觉就好像连夜逃亡一样。」 我双手抱起重死人的行李,有点忿忿不平地抱怨着。 「什么感觉像,明明就是吧。」 环绪姐爽快地回答道。 「耶,是这样吗?为什么?难道你不想再回这里了?」 「因为我躲在这里的事已经被人发现了,你不是也看到先前那玩意儿了吗?」 「对喔……」 我以有点僵硬的尴尬表情点点头。嵩月则突然畏惧地颤了一下并停止动作。她大概也想起了那只外观做得像蟑螂的监视机器吧。 最近一直尾随我们的那家伙,恐怕在被破坏之前,已经把环绪姐的画面传输给监看者了。既然幕后黑手的目的是要找出环绪姐的藏身之处,那架机器应该也算是完成了使命吧。 「其实我还满喜欢假扮成普通的女大学生呢。」 环绪姐以莫名悠闲的口吻道。但她的这番话让我感到有些内疚。 「抱歉,都是因为我们的缘故。」 「别在意。既然都能被你们找到,我的住处被其他人发现也是迟早的事。」 环绪姐这么说完,露出了云淡风轻的微笑。她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故作坚强。由于她的反应实在是太平静了,我们反而觉得不安起来。 『那,结果姐姐究竟是为了什么躲躲藏藏、四处逃跑呢?到底是谁在追你呀?』 操绪的口气有点穷追不舍。本来以为是普通人的环绪姐真实身分却是恶魔,而且至今为止连操绪自己都不晓得,这点恐怕让她很不服气吧。不过操绪变成幽灵的事也一直没有告诉对方,我觉得她们根本是半斤八两。 被好像很不爽的亲妹妹瞪着,环绪姐似乎觉得颇为有趣地望了回去。 「天晓得哟?」 『天晓得……』 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嘛——操绪的脑袋被这种质疑塞满。长相一模一样的姐姐则咧嘴笑道: 「因为可能性太多了,如果是像欠钱躲债那么单纯的事那就好啰。」 「……那被人盯上的理由是?连这点也不晓得吗?」 我代替因不满而陷入沉默的操绪问道。 「嗯,关于那部分倒是大致清楚。」 拖着巨大行李箱的环绪姐一边这么说,一边在一辆车前停下脚步。在女生宿舍的后面,一栋看似颇高级的公寓停车场里停了这么一辆bmw。 「不必焦急,我会解释给你们听的。这应该可以塞下我们所有人吧?」 环绪姐光明正大地绕到驾驶座的方向问道。 「啊,这辆车,难道是环绪姐的吗?」 我有点惊讶地问。那是一辆带有跑车风格的四门轿车,真皮制的内装看起来非常高级。发现我不自觉露出憧憬的眼神后,环绪姐顿时摇摇头。 「不不,你误会了。车主是一个我不太熟的大叔。」 「耶?」 环绪姐从大衣口袋取出了一把可疑的遥控器,轻松解除了bmw的电子锁。接着她又怡然自得地打开后行李箱,把自己的行李扔进去。 「等等,环绪姐?你在做什么?怎么可以随便开别人的车子……」 「放心放心。这辆车是附近一间公司的暴发户社长为了炫耀跟节税才买的。还保了高额的窃盗险,如果被偷了车主搞不好会更感激哩。总之,大家快上车,上车吧。」 被偷了车主会更感激?难不成我现在看到的是一名偷车现行犯吗?要搭这种车还真教人犹豫啊。 「不……环绪姐。该怎么说,这种行为一般而言就是犯罪吧……?」 我试图说服对方时,环绪姐已迅速坐入驾驶席,揎自转动起方向盘跟其他装置。 「根据直贵所说,这应该可以让防盗锁系统无效才对……啊,动了。」 自环绪姐口中冒出我家老哥的名号着实让人大吃一惊。原来他也是共犯! 「来,这是地图。尽管这辆车有卫星导航系统,但我不太会用。」 对着愕然站立不动的我,环绪姐直接奶来一册厚重的道路地图。 我接过地图,不太甘愿地 做出决定。看来在环绪姐心中,我坐在助手席帮她指引行驶路线,已是既定的事实了。 不论如何,假使在此失去环绪姐的行踪,我们想问她的问题就无法获得解决。因此我一开始就没有其他选择了。 当我坐入bmw的助手席后,操绪与嵩月也自然而然地上了后座。环绪姐确认大家都已坐好,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那么——我们要出发啰。」 她看似非常愉悦地踩下油门。 一瞬间,bmw的车体便猛然加速起来。 超过三百匹马力的v8引擎发出咆哮,巨大的车体就像被人踹了一脚似地狂飙起来。 车一转眼就冲出了停车场,扫过行道树的枝丫,撞飞了电线杆旁的塑胶垃圾桶,在即将闯入对向的民宅之前勉强煞住。我与操绪,甚至就连嵩月也脸色苍白地完全无法动弹。真没想到才刚行驶一秒就面临了生死交关的场面。心臓则慢了半拍才发出噗通噗通的跳动声。 「刚才没开好。嗯……要怎样才能倒车哩?啊,是这个吧。」 说到这里,环绪姐不知道又扳动了什么杆子。只见雨刷突然开始扫起了前挡风玻璃。我们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讨厌,开玩笑,开个玩笑而已嘛。你们想想,我是在英国长大的,所以对靠左走的马路不太习惯。」 环绪姐以开朗的笑容对我们解释。英国跟日本一样也是右驾靠左行驶吧——我真想对她这么吐槽,但却因喉咙干涸而吐不出声音。话说回来,刚才发生的问题根本与左右无关嘛。 就在我们尚未从先前的惊人冲撞恢复过来时,环绪姐已顺利倒车成功,终于让这辆变成赃车的bmw正常开上路了。 「环、环绪姐?我问一下,你真的有驾照吗?」 面对不知为何突然沉默起来的环绪姐,我胆战心惊地这么问。 她保持凝视前方的姿势回答道: 「反正我会开呀。」 这算是什么答案。我想知道的是她到底有没有驾照,所以她是想模糊焦点啰? 就在这时,或许是察觉出我们狐疑的目光吧。 「放心,放心。开车根本不算什么。呢——好歹我也比你们虚长几岁吧?」 环绪姐以完全没有说服力的口吻辩解道。 我赶忙绑好安全带。那并不是为了遵守道路法规,而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 〇 啪叽——红白相间的道路遮断机长杆发出清脆的响声飞走了。 那是发生在高速公路入口的无人收费站通道前。 「哇!环绪姐,你在做什么啊?」 我尖着嗓子喊道,回头望向被拦腰撞断的氨基甲酸酯制长杆。然而环绪姐却若无其事地继续让车辆加速。她的态度简直就像刚才是挡路的遮断器有错一样。 「刚才又不是环绪的问题。你们看,这辆车上明明装了etc。这玩意儿不是会自动付费吗?」 这种事人家当然明白——环绪姐似乎很得意地挺起胸膛。 她所指的车辆仪表板上的确有类似模样的装置。 那是一种可以不必在高速公路上停车的自动付费系统。只要让车辆直接开过收费站,就能完成缴费的动作了,有时候还会有过路费打折的优惠,可说是非常方便的装置。 但是有一点…… 「我记得如果不把etc用的卡插进去,那玩意儿就无法启动吧。」 「耶,是这样吗?唔哇,好小气……」 「拜托,那不是小不小气的问题吧……」 我将身体埋入助手席的椅垫中,如此叹息道。先是偷车,然后又硬闯高速公路收费站,况且以刚才那种速度冲过收费站,etc是否能正常反应都还是个问题。 「怎么了,智春同学?你的脸臭得像通缉犯的照片一样耶?跟像我这样的美女一起开车兜风不开心吗?」 环绪姐以捉弄的口气问我。我则以长长的一叹代替回答。被人强迫拉入犯罪当中,会开心才有鬼吧。 或许跟我同乘的人都是美女没错,但其中有具备特殊能力的恶魔两名,以及对我纠缠不放的幽灵一名。根本没半个是所谓的普通人。此外还要加上赃车与无照驾驶。在这种状况下若还有男人能沉溺美色,铁定是一方豪杰或单纯的傻蛋吧。 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没有立场对环绪姐抱怨这些。毕竟是我们强制闻入她原本低调隐密的躲藏生活中…… 「刚才你有提过,要全部跟我们解释清楚吧。」 我透过摊开在膝上的地圈确认所在方位,并这么问道。 「嗯,我是说过。」 环绪姐手握着方向盘并耸耸肩。 「……不过老实说你们还是不要知道会比较好。」 「请开始说明吧。」 我瞪着她的侧脸。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可以使用恶魔的力量?你被人盯上的理由是?那架钢色机巧魔神的操演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时位于后座的操绪也猛然探出脸。 『——还有就是,姐姐房间里那一大堆神秘的手提箱。』 「对对。」 我点点头。 「你们也太急了吧。」 环绪姐发出苦笑。 「要问问题也该按照顺序吧。我一定会好好跟你们解释的。不过,在那之前,我们也差不多该决定目的地了。」 我不由得尖声尖气地叫了出来。 「还没决定要去哪就开了这么远吗——!?」 环绪姐似乎有点受伤地嘟起嘴回道: 「我说啊,人家只是一介女大学生,哪可能预先准备好几个藏身之处呀。能在不被怀疑的前提下隐蔽自己,又能获取外界情报的地方,可不是那么好找的。当初要搞定那间女生宿舍也是花了我好一番功夫呢。」 『总之,先回自己家里好了。阿姨把房子打扫得很干净。』 操绪愣愣地说道,环绪姐则「哈」地嗤之以鼻一声。 「笨蛋。我们的老家一定也被人监视了嘛。」 『啊……竟然骂操绪是笨蛋!』 操绪顿时露出非常不开心的表情。环绪姐则进一步挑衅地说: 「要我说几遍都没问题。笨蛋——笨蛋——」 『咕……你这个洗衣板女大学生……』 「洗衣板!?你这家伙……不知道什么叫自作自受吗……!」 环绪姐跟操绪一样绷着脸。我心想,这场面简直就像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在吵架。一般的姐妹平常都是像这样吗? 互相攻讦了好一会儿后,环绪姐激烈地喘气道: 「气死我了,我要把不管是你记得还是忘掉的糗事全部都抖出来!」 『怕你不成?反正对象是智春,公布小时候的糗事也不痛不痒呀。』 「呼呼……这可是你说的。」 环绪姐以意味深长的语调说道。她这时突然横切方向盘拐了个弯,那是通往休息站的交流道。在宽阔的停车场一隅,她惊险万分地煞住了车子。 「智春同学,可以请你买点吃的回来吗?」 「耶……买吃的?」 也太突然了吧,我心想。她的举止真的很像我行我素的操绪。 不过其实我的肚子也饿了。再说外面天色暗了,今天白天发生太多事,中午也没吃任何东西。 「可是,我穿这样出去有点……」 我低头看着自己紧绷的运动服,顿时泄了气。穿这种服装进人家店里,可是需要相当的勇气。何况t恤上还印着i love beef。假使被素食主义者看见了, 可能会被人从背后痛打吧。 「放心吧,高速公路休息站的客人大多都像你道样。」 环绪姐事不关己地断定出这种毫无根据的理论。不过确实也没错,去高速公路的休息站不需要太注重穿着打扮。 「我要吃炒面跟炸马铃薯,还有哈密瓜汽水。嵩月同学呢?」 被环绪姐一问,嵩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啊……我,不太清楚这种地方有卖什么……」 「啊啊,真是的!奏还是像以前一样可爱!」 环绪姐从座位上探出身子,二话不说便紧搂住嵩月。 「唔……啊……」 嵩月一瞬间无法抵抗,吓得用力眨着眼睛任凭环绪姐玩弄,然而最后她的表情却冷不防僵硬了起来。 「那个……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咦?」 「我还没有对你自我介绍……为什么你会知道?」 嵩月以充满瞥戒的视线盯着环绪姐不放。 「啊啊,对哟……的确是这样。这里的我跟你才是初次见面哩。」 环绪姐轻轻拨着头发苦笑道。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从这部分开始说明。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喝哈密瓜汽水!」 「啊……好啦好啦。」 在环绪姐的命令下,我无奈地离开了车子。进入休息站的餐厅后,我买了环绪姐点名的东西,然后又随意地买了一些吃的。 「喂,环绪姐以前就是那种个性吗?」 在点的餐还没送出来前,我对跟在身边的操绪这么问。 操绪困惑地歪着脑袋。 『那种个性?』 「呃……那个,该说是粗枝大叶还是没神经……」 其实我是想说「跟操绪一样」,不过赶忙把那句话咽了回去。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样铁定会惹姐妹其中一人大发脾气。 『嗯……记得她以前好像更成熟吧,虽说感觉有点冷淡就是了,不过,应该就是那样?总觉得过去的她总是莫名其妙地自信十足。』 我望着评论姐姐时仍旧莫名其妙地自信十足的操绪,轻叹了一口气。 抱着发出食物烧焦气味的纸袋,我们返回那两赃车bmw。见到我买回炒面后,环绪姐露出小女孩般的开心笑容。 「嗯……这种漫无目的的颓废感真棒呢。果然开车究风就是要像这样。」 环绪姐大嚼完炒面后,再度启动车子。虽然不是不能体会她的感觉,但如果想漫无目的地兜风,最好还是别把其他人扯进去吧。 「呃——抱歉,刚才说到哪了?」 bmw加速后重返髙速公路,环绪姐这时又问。不过在我们尚未回答前,她便抢着说道: 「哎——算了,太麻烦了,由我自己说明吧。若是把从你们那听来的话重复说一遍念一遍,感觉又很蠢——总之,那并不是你们的责任。」 「嗄……?」 我根本听不懂环绪姐在说什么。然而她却无视于我们径自说了下去。车子应该是往洛央市的方向——就是她老家跟洛髙所在之处驶去。 「也就是说,我们都是世界的一部分——这里ok吧?」 「呃,应该还可以吧。」 我模棱两可地点点头。以前从加贺篝那听到的说明也是很难理解,为什么这群人的解释总要从世界或宇宙的规模谈起哩? 环绪姐面对困惑的我,不肯善罢甘休地继续质问: 「那么我问你……所谓的世界,到底又是什么?」 「啊?」 「我并不要求你提出哲学性的答案,这只是要举例而已。」 环绪姐以柔和的微笑继续说下去: 「你……的哥哥——呃,也就是夏目直贵,曾说过这世界就像是一台超巨大、且高性能,但又充满缺陷的伺服器。你明白他的意思吗?」 「不,不明白。」 我认输地摇着头,并对后座的两人送出求助的视线。真没办法呀——操绪像是在为我挺身而出般探出身子。 『伺服器就是网路上用来记录资料的电脑,对吗?』 「对对。游戏里的假想世界——例如线上游戏之类的,就是在伺服器里运作的。」 环绪姐以轻描淡写的口气随便同意道,搞不好她自己也不是很懂吧。 在电脑内构筑起来的人工假想世界。 这要用来譬喻真实世界也不是不行。此外我家老哥还说这个世界其实也是同样的东西,差别只是在属于人工产物,或是神所制造的天然产物罢了。 尽管我大致可以明白他们想说什么,但迩是完全无法产生共呜。 脑袋优异的人究竟在想些什么,真是教人猜不透啊。 「线上游戏的伺服器记录了数位资料。好比怪物的行动模式,玩家的数据等等,还有就是做为游戏舞台的整个世界了。」 「……唉,这样啊。」 还是跟之前一样听不太懂,但为了让话题能继绩下去,我只好随口应答。 「我们所玩的游戏,简单说就是看这些资料的变化而已。这你明白吗?」 「勉勉强强吧。」 「可是呢,我们所身处的这个世界,假使分解到最小的程度,其实就是基本粒子这种超细微的资料集合体罢了。至于以我们的力量无法改变的资料,就被称为命运或物理法则之类,记录或记忆这些资料变化则被叫做历史。」 「……那个,抱歉。请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这里我真的跟不上了,只得插嘴问道。然而环绪姐却依然故我。 「好,那么问题来了,被称做『世界』的伺服器,其实并不只一台。加贺篝隆也应该跟你们提过膜宇宙的话题吧?」 「……啊。」 我终于觉得可以前后连贯起来了——应该吧。 加贺篝隆也之前曾提过,钻研以量子论说明万有引力的理论——也就是超弦理论的话,最后就会求出某种平行世界的存在。 世界有无数多个。事实上物理法则已经推估出这个真相。 然后在离眼前不久的未来。 不同的世界就会彼此接触而引发事件—— 「因为本来应该如伺服器般独立存在的不同世界产生了接触,我们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资料才会被置换为其他世界的资料。」 「……置换?」 「如果要举例,就像其他游戏的战士或怪物闯进了我们这里吧。理所当然地,世界会因此产生扭曲——既然现在这个世界的资料可以置换,那想要回溯过去改变历史、历史法则,也变得可行了。」 环绪姐若无其事说出来的这番话,让我有一种血液冻结的感觉。 没错,我们知道这些事。因为佐伯哥与加贺篝他们以前就提过数次。 然而,为何环绪姐也清楚这些?明明是普通一介女大学生的她—— 「当然,会受到这种扭曲影响的,身为世界一部分的我们这些人类也无法置身事外。此外这种扭曲的过程,如今还在持续发生中——」 「耶?」 环绪姐的这句话,不只是我,就连操绪与嵩月也冒出了惊愕声。 毕竟这是我们首度听到这项情报。 『……那是什么意思呢?』 操绪将脸凑近环绪姐问道,不过后者依然保持悠闲的语调回道: 「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呀。也就是说,好比你的朋友今天还是个普通人,明天搞不好就变成了恶魔也说不定。」 『……耶!?』 操绪似乎大受冲击地摇着头。 『那……难道姐姐会变成恶魔……也是因为……?』 「哎,你那个答案,大概顶多得五十分吧。」 环绪姐几乎是面不改色地冷淡回答道。操绪则是显得有点愣住的样子。 『嗄?』 环绪姐不时朝照后镜瞄了几眼。 「基本上算正确答案吧。不过只答对一半。」 『为什么只有一半?』 操绪不满地歪着嘴唇问着。环绪姐则颇为不耐地叹了口气。 「虽说我所具备的恶魔能力的确不是与生俱来的,但光是这样,并不能解释其他诸多疑点。」 这么说来,我也想到了。在操绪的老家里,连一张姐姐的照片也没有。还有,就是存留在环绪姐房间的神秘手提箱。此外,她为何会被人盯上这件事。最后就是她跟我家老哥以及加贺篝的关系——除了恶魔的身分外,环绪姐周遭的谜团也未免太密集了。 『唔唔,不知为何让人感觉好火大。不要再卖关子了,快把一切说明清楚吧!』 操绪终于抓狂地叫了起来,环绪姐则以双手紧握住方向盘。 「我现在不就是要说明吗——」 她狠狠踩下油门,八汽缸的引擎发出怒吼,bmw的车体也急速前进。重复粗鲁地变换车道动作之后,环绪姐一一超越前头的车辆。我总觉得这种光景似曾相识。原来这就是电视新闻偶尔会播放的那种——美国高速公路上警察与逃犯上演的飞车追逐战。 「等等……环绪姐!?你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突然要开这么快?」 有点恍神的我终于恢复集中力后,便对环绪姐叫道。 环绪姐还是迅速瞥了照后镜几眼,简短地说: 「被逮着了?」 「咦?」 「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动作比我想像得还快。」说到这环绪姐咬住下唇。 「是警、警察吗?」 我惊讶地回头注意后方车辆。果然还是被抓到吧——不知为何我依然能冷静地想着这些。偷车,要不然就是强行阅过收费站——这些光景都让我印象实在太深刻,因此感觉有点困窘。不管怎么说,日本警察还是很优秀的。尽管我从头到尾都只有坐在助手席,该不会也被当共犯处理吧——? 然而正在追逐我们的警车却一辆也看不到,此外也听不到警笛声。 「啊……在上面,夏目同学。」 嵩月对着有点狼狈的我,附耳以紧张的声音悄悄道。 「……上面!?」 难道派出了直升机吗!?愈来愈像美国的飞车追逐场面了,我愕然地抬起头。打开助手席旁的车窗后,我探出身子仰头观察上空。 然而,出现在我视野里的并不是直升机。 「吓!」 那也不是飞船或飞机。是更超脱常轨的存在。 那是一头野兽。 全身被风包裹的巨大四脚兽,正在空中急驰,追踪在高速公路上疯狂飞车的bmw。这幅光景,除了品味低劣的都市传说外找不到其他形容方式。要说编鬼故事骗小孩应该都会找一个比这更正常的来骗吧。 然而我却明白,这并非鬼故事或虚伪的谎言。因为我知道那只野兽的真实身分。 「使魔……!」 仿佛听到了我的喃喃自语,那只巨大的野兽也刮起风咆哮着。 〇 透过照后镜远望逐渐缩短彼此距离的野兽,环绪姐以闹扭的口吻叫道: 「那是什么东西呀!?都已经亲到时速一百八了还是甩不掉!?」 「耶……等等……时速一百八十公里!?」 环绪姐的驾驶已经冲到时速一百八十公里,这项事实令我毛骨悚然。难怪从刚才起车身就摇晃不停。布管怎么看这都已经超速了吧。 不过,追踪这辆飞车的使魔也不是普通角色。 操绪仰望那只貌似狐狸的野兽,脸上浮现厌恶的表情。 『呃,智春。那只使魔……不就是真日和的……』 「……是啊?」 我也绷着脸点头同意。 金色的毛皮,能操纵风的使魔——这家伙的饲主我很清楚。那便是洛髙第二学生会的会计——日和秀,使魔风兽则名为薇薇安。 「什么嘛,原来是你认识的朋友?」 环绪姐一脸不满地问。 「呃这个……要说是朋友嘛……」 我尽管认识对方,但认识他无法带来任何好处这点却令人困扰。 真日和所属的第二学生会,表面上是负责管理洛高的各委员会活动。但实际上却是为了钱什么都肯做的组织。他们相信经济实力才是拯救世界的关键,所以只要有人付钱,任何肮脏的差事他们都愿意接下。就连为了钱而出卖亲友这种行为他们也毫不在乎。因此这回他会来追踪环绪姐,应该也是受了谁的委托吧。 真日和恐怕对幕后黑手一无所知。即便把他逮了,我们也无法获得雇主的情报。此外更麻烦的是,真日和的使魔速度快得吓人。除非搬出超音速的喷射战斗机,否则想要以高速甩开那只使魔是不可能的。 「啐。」 环绪姐粗暴地改变bmw的前进方向。在高速行驶中急速转动方向盘,车体很快就失去稳定,激烈地蛇行起来。接着车身旁的道路表面便产生迸裂。 柏油路面碎裂,破片四处飞散。 那是风兽攻击所造成的。 真日和的使魔能操纵风。它击发如子弹般压缩的空气,破坏了高速公路的柏油。不,风默所瞄准的当然不是马路,而是我们所乘的bmw。要不是刚才环绪姐急忙转动方向盘,风击就会射穿我们的前轮,或许我们现在已经冲上中央分隔岛的护栏了吧。 「真日和那个……白痴!」 陷入胸口的安全带压力让我呻吟起来,同时我又对那像伙咒骂了一句。 风兽重复施展攻击,每回道路表面都会被打出龟裂。尽管我很关心后方的车辆是否有被卷入而引发事故,或是这样的损失该由谁善后等,但现在已经没空去担心其他人的事了。毕竟攻击锁定的对象可是我们。 唯一可庆幸的是,风兽并没有想置我们于死地。 恐怕真日和的目的是要活捉环绪姐吧。风兽虽然对准bmw的车体或引擎攻击,却刻意闪过了靠近驾驶座的位置。 话说回来,以这种速度继续蛇行下去,风兽的准头难保能一直维持。而在此之前环绪姐引发车祸的可能性也很大。 「那种使魔本来就很难对付,现在又处在无处可逃的高速公路上,太不利了……」 环绪姐悔恨地喃喃说道。她研判状况的态度还满冷静的嘛。 在行驶中的车辆里,我无法使用机巧魔神。而嵩月的火焰在这种距离也难以发挥功效。然而即便如此,就算下了高速公路,我也不认为战局会有好转。真日和的使魔直接攻击力虽然不强,但那种肉眼看不见的风击却非常难防御。再加上其敏捷性更是一大威胁。我的机巧魔神——《黑铁》老实说对这种家伙相当棘手。而没有使魔的嵩月与环绪姐更是无法抗衡。 『智春有真日和的手机号码吧——?』 「对、对喔……」 在操绪的提醒下,我拿出手机。 既然追踪者的真实身分是真日和,以谈判解决也是选项之一。当然我并不期待这家伙会看在我们曾打过交道的面子上停止攻击,不过视谈判条件或许还有交涉的余地。不管如何,总比像这样被他单方面追杀要好得多吧。 我抱着些微的期待拨打真日和的电话。 虽说bmw正以吓死人的速度行驶,手机还是 顺利打通了。在我一边感谢人类科技的进步一边等待对方接通时,耳中听到的却是冷漠无情的语音信箱。 「不行……打不通。他切到飞航模式了!」 『飞航模式……哎,要说他正在飞也没错啦。』 操绪透过后挡风玻璃眺望疾行中的使魔身影,无奈地叹息道。 『那家伙在这种小地方却如此守规矩……该怎么办?要拜托六夏会长吗?』 我想起真日和的上司——第二学生会会长仓泽六夏那张带着邪气的美貌,无力地摇了摇头。这回的袭击,假使真是第二学生会接获的委托,怎么想都不认为那个女守财奴会同意我的交涉。 我从手机的通讯录选出其他号码拨打。结果听到的依然是冷漠的语音信箱。我脸色铁青地吸了口气,开口说道: 「呃,喂喂,是朱里学姐吗?我是夏目,老实说,我们现在正被真日和袭击……」 『唔哇……真丢脸……』 望着拼命求救兵的我,操绪失望地颓落肩膀。 这种紧急情况管不了那么多了——正当我想回嘴时,车辆大幅摇晃。 环绪姐又突然改变车道,并以夸张的速度急遽过弯。原来已经到了离开高速公路的交流道。我被离心力挤到了车门边,手机也因冲击而掉落。正当我慌忙想拾起手机时,瞬间,转向不足而过簿失败的bmw车体擦上护栏。我的脑袋也因反作用力而撞上仪表板。 「咕哇……」 通话中的手机滑入座椅下失踪了。怎么会这样,我不禁抱头叫苦。还没跟朱里学姐讲清楚我们所在的地点耶。 在这当下,真日和的使魔依旧持续攻击。我根本就没有捡起手机的闲工夫。环绪姐所驾驶的bmw再次接近髙速公路出口的收费站。她理所当然似地撞掉etc的开闭长杆,突破了收费站。 即使比起在高速公路上的时候,车速已慢下许多,但仍依然保持在时速一百公里以上。加上一般的道路又比较狭窄,反而给人一种车速比先前更快的印象。 以这种速度持续踩下油门的环绪姐转头看向背后叫道: 「智春同学,你来握方向盘!」 「嗄、啊!?」 我愕然地瞪大眼,目睹环绪姐就这样将手放离方向盘。 「等、等一下环绪姐!?」 在我愣住的同时,车辆已接近眼前的平缓山道转弯处。我从助手席拼命伸出手,终于勉强掌握住方向盘。虽然不清楚动力方向盘的构造,但这时的方向盘却让我觉得特别重。即便是在这种夸张的状态下,bmw的前轮依旧妥善发挥功用。车体以不自然的方式横向滑动,好不容易通过了弯道。 环绪姐则趁机将上半身探出车窗,仿佛拿手枪射击般将食指对准真日和的使魔。 她指尖渗出的鲜血,最后变成了漆黑的子弹形状。能将命中的物体完全消灭,这就是环绪姐身为恶魔的能力—— 「——神无!」 子弹从环绪姐的指尖击发。那就跟真正的子弹速度一样快,朝风默的前肢飞去。正当我以为一定会打中的时候—— 风獣纵身一跃,轻易躲过了子弹。 「在那种速度下被闪开了——!?」 环绪姐露出略微受打击的表情叫苦道。像这样一下就激动起来的性格,也跟操绪很像。然而,毕竟环绪姐还是多活了几年,只见她立刻调适过来。 「那么,这招你还躲得过吗!?」 她再度看准时机,瞄准风兽的脚底。 漆黑的子弹以人类肉眼无法追上的速度飞去?风兽则以小跳步华丽地闪过第二击。 然而霎时,环绪姐却咧嘴露出一笑。 跳跃的风兽前方,有一面阻挡去路的金属制巨大牌子。那是指引用路人的路标。 骑在风兽背上的真日和,这时露出了惊慌失措的模样。 凭使魔的身体能力,应该可轻易破坏这种程度的障碍物。然而,风兽的背上驼着契约者,正以一百公里以上的时速前进。再加上又因环绪姐的子弹分了神—— 风兽尖尖的鼻端,就这么避无可避地撞上了道路标示。 钝重的激烈撞击声响起,凄凉的惨叫则慢了半拍传来。真日和顺势自使魔的背上被甩开,同样发出了难堪的悲鸣。 环绪姐这才慢条斯理地返回驾驶座,脸上还浮现出「哼哼」的胜利笑容。 『太棒了!年纪大果然就是经验老道。』 「别说我年纪大!」 『姐姐,你现在不是说了吗?』 面对不服气的操绪,环绪姐气呼呼地歪着嘴。 「从你口中说出来就让人很火大。」 『什么嘛,真不讲道理。』 哼——两人各自将头撇开。嵩月见状则不知该如何是好。拜托别在这时候吵架——我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总之,这么一来那像伙就追不过来了。」 环绪姐终于稍微减低了bmw的车速,这么喃喃说道。 「……可是,为何真日和要追环绪姐呢……?」 我回头望向背后的山道并表达心中的不解。 洛高第二学生会只会为了钱工作。也就是说,真日和追踪环绪姐是可以领钱的。不过即便如此,目的应该也不是绑票勒赎吧。环绪姐手中想必握有秘密,而且还是相当有价值的情报。 「我猜,应该是这个吧?」 环绪姐伸手进自己的衣服,在胸口附近摸出某样物品。那是大小约等于橡皮擦的塑胶制小盒子。 「这是……随身碟吧?」 这种基本常识我还有。 环绪姐抚摸自己的脸颊点点头。 「其他就没有任何宝贵的东西了——如果我这好莱坞级的美貌不算的话。」 操绪听了发出『咳』一声并嗤笑起来? 环绪姐一言不发地回过头,狠狠瞪着妹妹。 「啊……那、那里面是?」 察觉出这对姐妹间不和谐的气氛后,嵩月很难得地主动开了口。环绪姐这才恢复从容地耸耸肩。 「……座标。」她说。 我与离月同时不解地歪着脑袋。操绪则默默皱起眉。 请问——我胆战心惊地举起手。 「座标?是类似东经几度、北纬几度那个吗?」 「是呀。」 「那个座标上有什么呢?」 「这个世界?」 「嗄?」 「就是我们现在身处这个世界呀。在无数的膜宇宙——平行世界中,我们称之为『第二轮世界』的场所,就记录在那个座标上。」我愕然地听着环绪姐的说明。 尽管我完全无法理解她想表达的意思,不过那应该是非常重要的情报没错吧。搞不好已经?到了国家机密的等级。 『……为什么姐姐身上会有那种东西呢?』 操绪的眼里也免不了浮现混乱之色。不过环绪姐依旧保持悠闲的口吻回应: 「因为我用过呀。」 『那种东西有什么用呢?』 不耐烦的操绪皱起了眉,环绪姐则摆出姐姐的架子从容说道: 「座标这种东西,当然是在把物体移动过去时要用到的。」 『那个人家也知道!可是又不是要当宅急便,即使知道座标也没什么东西好送的呀……』 我突然想起来,加贺篝隆也过去所说的话;事实上,只要具备足够巨大的重力,就有办法在世界之间移动。 此外,实际上我也知道某个从异世界送来的物体。那便是被虚无的幽暗所包裹、从不知名空间现身的机械驱动人工恶魔—— 机巧魔神。 「难不成,你是……」 沉默许久的嵩月,瞪大眼睛注视环绪姐。 正当环绪姐露出微笑,要对嵩月说些什么时—— 她冷不防死命踩下油门。 bmw的后轮猛烈摩擦、加速。又来了吗?心底如此抱怨的我们被推回了座位上。 「环、环绪姐!?这回又是怎么了……!?」我按捺住因激烈加减速而涌现的呕吐感并这么问。 环绪姐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照后镜。 「后面那辆机车上的人,你们认识吗?」 「……机车?」被她这么一提我才发现。 在蜿蜒昏暗山道上疾驶的bmw,正被一辆机车追逐着。那是台涂得漆黑的川崎机车。 虽然也有可能是地方上的赛车手,但这种机率低到让人绝望。毕竟在追踪者的骑士服肩膀上,缝了一把粗犷的蓝波刀刀鞘。正常的机车骑士衣服上应该不会有那种玩意儿。 「是刚才那风兽饲主的同伴吗……我们离开高速公路的行动也被对方猜到了……话说回来,搞不好是那只使魔故意引诱我们来这里遭遇伏击,真有一手呀。」 环绪姐后悔地咂舌道。操绪则以满脸无奈的表情问着: 『为什么那些资料这么重要呢?他们死都不肯罢手,那东西真的有这么大的价值吗?』 「有呀。」 环绪姐也微微露出苦笑。 「加贺篝隆也没告诉你们吗?从某个世界移动到别的世界是可行的。在数学公式上这点已经被证明过了,只不过会去哪里就不知道了。空间跳跃的目的地会是哪个世界的哪个时代,不实际移动过去是不晓得的一然,这趟旅程只会是单行道。」 操绪顿时严肃起来。 『那……所谓的座标……』 「没错,因为有了这个,我才能跳跃到现在这个世界,返回过去改变历史。这些资料就是为了这个目地收集来的。在于,付出大批人命的牺牲才终于换来这笔实证资料。」 喃喃说到这的瞬间,环绪姐的表情顿时因哀戚而变得扭曲。 「请先等一下……环绪姐,你刚才说你用过了这份资料?」 我继续忍耐愈来愈强烈的呕吐冲动,像是在呻吟般问道。 「用过了……就在五年前吧。」 环绪姐以毫无感情的声音回答我。 「我所使用的资料是比最后的跳跃者(reaper)……精确度更高的资料。」 「五年前……」 慢着——我嘴里咕哝起来。五年前,当时的环绪究竟是几岁啊?她比我跟操绪大五岁,所以五年前——当时的环绪姐发生了什么事吗? 「咕……」 这时,眼前映入了急剧接近的大角度右弯。环绪姐将车辆突出对向车道,试图以最短的距离过弯。然而,她的车速降得不够低。离心力使得车辆过弯的路径绕得太大——内侧因此出现空档。黑色川崎看准时机钻入了这道缝隙。对方以有勇无谋般的压倒性速度追过bmw,一边让后轮侧滑,一边以惊人的气势通过弯道。 就在这一瞬间,追逐者与被追逐者的立场对调了。 黑色川崎行驶在我们bmw的前方。 对手是灵活的机车。想以一百八十度转看逃跑根本不可能。除了再度超过对手跑到前头去之外,就没有其他甩掉那辆机车的方法了。然而…… 「拥有这种骑车技术……那像伙究竟是谁!?」 环绪姐惊愕地张嘴喃喃道。我脸上则浮现出更大惑不解的表情。对手的骑车技术真是令人难以置信。那种技巧我只在赛车的电视转播里看过。 此外,更令人难以相信的是,跨坐在黑色川崎机车上的骑士是女人。 除了骨架小,体型也明显与男人不同。她纤细的身躯被黑色骑士服包裹,脸则被面具而不是安全帽遮挡住。仔细瞧,还可以发现她的腰后也附着外型夸张、大把的蓝波刀刀鞘。 接着…… 她微微朝后头的我们瞥了一眼。环绪姐一看到对方的动作—— 「噗。」 立刻噗嗤笑了出来。这项反应让她松开握住方向盘的手,bmw也顿时剧烈晃了一下。操绪赶忙探出身子。 『等一下,姐姐在做什么呀!现在不是笑的时……唔噗……』 打算责备环绪姐的操绪也在随后爆笑起来。 包覆住追逐者头部的,不知为何竟是木雕的面具,而且还是一副表情超级蠢的模样。那个面具看起来就像是火男(译注:日本一种传统面具,形似中年男性,造型古怪滑稽。)、东南亚的民俗艺品、立体主义画家的肖像画加起来除以三,总之是一种非常前卫的艺术作品。 『那是什么面具!?有够难看的——』 「令人想起毕卡索的画……噗……」 水无神姐妹指着面具女不断嘲笑。虽然我不太好意思这么说,但可以理解她们的感想。原本紧绷的气氛瞬间就被破坏殆尽,都是托了这副无可救药的愚蠢面具之福。当然我也忍不住笑了,就连嵩月都垂下头颤抖肩膀。 我们这种旁若无人的讥讽态度,可能碰触到了追逐者的逆鳞。 黑色川崎机车的骑士,以粗暴的骑乘方式对我们施压。她将滚落在道路施工现场的交通锥踹飞,挡住bmw的去路。bmw为了闪躲突然飞来的交通锥,差点就发生打滑。 「可恶……毕卡索面具,你竟然玩真的。智春同学,方向盘给你!」 终于恢复认真表情的环绪姐,再度将右手伸出驾驶座的窗外。她以手指做出手枪的形状,对准机车的后轮—— 「吃我这枪!喝!」 漆黑子弹射出去了——但机车已经从我们的前方消失。对方紧急刹车,劲道之大让后轮几乎要腾空飞起。黑色川崎在转瞬间滑到bmw侧面。接着她又对准正在转弯中的bmw车尾,以浮起的机车前轮撞击。 原本bmw就有点超速过弯了,后轮因机车撞击而失去抓地力后,便直接失去了控制。轿车以横滑的态势撞向道路外侧护栏,冒出一阵火花后又被弹了开来。由于不时被车子甩得东倒西歪,我的呕吐冲动已经强烈到快没得救了。 「可恶的像伙!」 环绪姐想再度狙击那辆机车。 「慢着……环绪姐,请看好前面,前面啊!」 听了我的大叫,她才恍然回过神,眼前有个近乎直角的急弯正在逼近。光是以方向盘操纵看来,不论如何都过不了这个弯。环绪姐只好赶忙踩下煞车,bmw轮胎冒出白烟并急遽减速。不过即便如此,车子还是弯不过去,后保险杆撞到了路肩的水泥后,发出剌耳难听的声响凹陷下去。 面具女所乘的机车,就好像在嘲笑我们般,跟在bmw的正后方,远光灯的卤素灯泡还不停明亮地闪烁着。 「真是没水准的家伙……」 环绪姐终于露出失去从容的口吻说道。 「快走!直直开……!」 嵩月尖锐地下指示道。 「那个人,交给我……」 嵩月打开行驶中的bmw后车门,朝外探出半个身子。 她的右臂冒出了一束耀眼的火焰。火焰就像细鞭般摇曳,袭向了紧追不舍的面具女骑士。真灵巧——我不禁感叹道。与环绪姐呈直线轨道的子弹不同,嵩月的火焰是以立体方式进行攻击。只能在道路上前进的机车应该无法闪避才是。 不过即便如此?那像伙迩是没有放弃追逐。她加快机车的速度,逐渐缩短与我们道辆bmw的距离。 嵩月以跳舞般的动作翻转手臂,同时施放出火焰鞭。火舌 精准地朝突然接近的机车前轮飞去,开始缠绕—— 正当我这么以为的瞬间,机车却穿过了火舌。 「唔……」 嵩月维持刚才施放火焰的姿势,惊愕得无法动弹。 黑色川崎的前轮浮在半空中。这就是所谓的翘孤轮(wheelie)技巧吧。 面具女在时速百公里以上的状态拉高前轮,以迂回的方式闪避嵩月的火焰,接着又持续让机车加速。 那也太扯了吧,我心想。要比普通人的运动神经强过多少,才能做出这种夸张的骑乘动作? 『真了不……!?哇!?』 瞪大眼睛吼叫的操绪,发现机车已移动到bmw的旁边时,便浑身僵住不动了? 操绪坐在后座的右侧。就在她身边——也就是驾驶座的右后方,对汽车驾驶而言刚好是视线的死角,此外也是嵩月的攻击死角。黑色川崎机车简直就像亡魂一样,黏在bmw旁边齐头。 并进。很快地,两台交通工具的前方又迎来了另一道右急弯。像这样继续与机车并排前进,bmw就无法过了—— 「喂……让开让开让开让开……快让开呀!」 环绪姐尖叫到几乎快哭出来。这种距离已经来不及刹车了。如果与我们并行的机车继续前进,最后就会被转弯的bmw卷入车轮下。 两边的前进路线交错,黑色川崎一头撞上了bmw隆起的车腹。 受到激烈的冲击,轿车往横向滑行了数公尺。位于操绪眼前的后门一下子扭曲变形。要不是她身为幽灵,铁定已被歪掉的车门撞飞,搞不好还会瞬间毙命。 然而操绪毕竟是幽灵,这$也是以坚固闻名的德国车。 即便车窗玻璃破裂,后保险杆脱落,车体出现扭曲并发出一堆怪声,但bmw依旧能扛起行驶的任务。事先解除安全带的嵩月虽摔倒在后座上,幸好安然无恙。 问题是在机车骑士那边。 机车被撞击的反作用力推了出去,直接在半空中纵向旋转。 空中旋转的第一圈让前轮分家,第二圈让油箱被压扁。到了第三圈,机车遭引擎的高温点燃——等到机车落在地面停止转圈时,已经看不出车体的原貌了。不必说,这辆机车已再也无法动弹,变成单纯的废铁。 可是,原本跨坐在上头的面具女?如今却怎么样也找不着。 不管是被甩到马路上,或是被卷入着火机车的征兆——都完全没有。 察觉到这点后,我的思绪陷入混乱。在刚才的状况下,她能够让自己在现下消失的可能性,我只能想到一种…… 「骗人的吧……怎么可能……」 在我以颤抖的声音喃喃说着时,我头顶传出了「喀」的钝重撞击声。那是来自一把厚重的刀刃剌入了bmw以高张力钢所打造的车顶。 「——那种状况下,她还有能耐跳上轿车顶吗!?」 我愕然地抬头仰望,眼前出现一把已剌穿bmw车顶的蓝波刀。我忍不住发出惨叫。 不会错了,就是那个面具女。戴着那副低级面具、全身漆黑的女骑士,已经跳到了bmw的车顶上。然而在刚才那一瞬间她就能做出这种动作。我们遇到的究竟是哪门子的怪物啊……!? 喀——第二把蓝波刀也剌穿了车顶。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 我——t度不由自主地尖叫起来。面具女并不只是单纯趴在车顶上而已。呃,虽说那样就已经够可怕了,但她此刻却是以蓝波刀代替登山钩,在车顶上方自由自在地移动着。 「神、神无——!」 环绪姐伸手指向车顶,漫无目标地乱射漆黑子弹。这种只要一碰触就能消灭一切的魔力子弹,将bmw的车顶打成了蜂窝。不过却丝毫没有命中对手的反应。 面具女若无其事地移动着,接着又以刀柄敲击bmw的前挡风玻璃。 这一击就让玻璃裂成了一片白色。接下来的一击则让前挡风玻璃彻底粉碎,变成了通风非常良好的窗子—— 咻——一副面具探出头。 「——!?」 环绪姐发出无声的尖叫。 这真是太惊悚了。面具上的愚蠢表情,在这种情况下反而更教人害怕。 操绪跟着发出了悲鸣,我当然也不例外。 面具女无声无息地翻了个身,在疾驶中的bmw引擎盖落地。 她盯上驾驶座的环绪姐,倏地伸出两把蓝波刀——就在这时—— 「夏目同学,趴下!」 「耶!?」 我不明就里地按照嵩月的指示低下头。一股灼热的火焰奔流冲过我的脑袋上方。那是嵩月能随心所欲掌控、高达摄氏数千度的地狱烈火。 地狱烈火变成巨大火球,袭向膝盖跪在引擎盖上的面具女。这一击看来是绝对无法躲过了。此外对方也没有做出闪躲的动作。 面具女直接交叉两把刀,迎接嵩月的火焰。 地狱烈火被刀挡住,然后她又一口气张开了双臂。风压在火焰上切开十字裂缝,很快地—— 『骗人!?』 「完全不见了!?」 操绪与环绪姐的悲鸣声重叠在一起。 嵩月则以愕然的表情望着眼前的光景。面具女的蓝波刀一闪,嵩月的火焰便消失得什么也不剩。就算再厉害也该有个限度吧。 「别开玩笑了……!」 环绪姐的声音因恐惧而尖锐起来,她开始乱发漆黑的子弹。 这回倒是很干脆地命中了。每当承受中弹的冲击,面具女的身子就会略微摇晃一下。她身上的黑色骑士服也穿了好多弹孔。不过,损伤也仅此而已。 面具女以刀剌入车的引擎盖,依旧若无其事地睥睨我们。 『竟……竟然没效!?』 操绪泪汪汪地抱住环绪姐。我则因恐惧而说不出话来。, 面具女胡乱挥刀,将bmw的引擎盖凿得千疮百孔。 抛下像是高丽菜被剥碎的引擎盖后,面具女轻盈地一跃。 她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正当我这么以为时,一道伴随疾风飞来的影子,把面具女拾了起来。察觉到那影子的真实身分后,我忍不住发出可笑的「啊哇」声。 「——风兽!?」 一度被我们甩开的真日和使魔,现在又从后方逼近bmw。大概是因为我们被面具女吸引注意力,不自觉降低车速的缘故吧。 「唔,不妙……可能逃不掉了。」环绪姐一脸无助的表情喃喃道。 bmw的引擎出力变得很不稳定。看来面具女的攻击对车子性能造成了严重的损害。除了可以听见类似瓦斯漏气、令人不安的噪音外,还喷出些微白烟。看样子情况真的不太妙啊。 「怎么办!?要怎么对付那种像是未来世界杀人机器的家伙……」 环绪姐拼死踩着油门,但车速却无法提升。很明显地,引擎效能已经变差了。 『该怎么办……智春?』 操绪对我附耳问道。把车子停下走到外头,就可以召唤机巧魔神——她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然而,同时面对那个能力完全不像人类的假面女与风兽,我连一点获胜的把握都没有。况且,我也不想再把环绪姐跟嵩月级续牵扯进战斗了。尚未获得契约者的她们继续使用能力,只会提高非在化的危险。 但如果按照现在的局势下去,环绪姐毫无疑问会落入敌手。 该怎么办才好——正当我抱头苦恼时—— 「——啊!」 嵩月倒吸一口气后叫了出来。她所注视的,是我们车辆前进的方向。也就是穿越山 道后,通往市区愈来愈宽敞的道路。而在那条道路的前方上空。 有只巨大的鸟腾空飞舞,被街灯的光芒照亮。那只鸟的羽翼如水晶般透明,翼展轻而易举就超越了十公尺,周围还被白色冷冽的雾气覆盖。 「使魔,又来一只!?」 环绪姐叫苦着。 「——凤岛冰羽子!?」 我感觉全身的血管都发出了冻结的声音。被冷气缠绕的巨大妖鸟——冰之不死鸟。 观察到站在那只使魔上的人影后,我顿时无法出声。 一名黑发美少女,全身做哥德风的超华丽装扮。她手中握着一把通透的冰之日本长刀。惨了惨了惨了惨了,她来这里是最糟糕的发展。难不成真日和的雇主跟这女孩的契约者是同一人——!? 「不妙……环绪姐,赶快加速!我们开溜吧!」 「耶,什么!?她是这么难缠的家伙吗!?」 环绪姐惊讶地回过头。我则一脸铁青地点头强调。 「妙极了……」 在冰冻的不死鸟上,冰羽子露出嫣然一笑。 她的使魔仅仅只拍打了一下翅膀。但光这一下,翼尖便射出了有小孩身高大小的巨大冰羽。冰羽尖端锐利无比,变成冰柱后插入了路面。 「等……等——下!?」 无数的冰柱堵住了去路,环绪姐惊慌失措起来。 「呼——!」 嵩月发出类似猫威吓对手的叫声,越过我的肩膀发出爆炸般的火球。 火舌奔流一瞬间就蒸发了冰柱,为我们打开去路。尚未溶化完的残存冰柱撞在车体上,但bmw依然勉强突破了冰羽子的攻击。 「那女人是何方神圣!?」 环绪姐表情扭曲地瞪着悠然在空中盘旋的冰羽子。操绪的表情几乎跟她一模一样。 『当初将加贺篝回收的「第一轮世界遗产」抢走的就是她——』 「……原来如此。所以那女孩才想要这张随身碟吗?」 环绪姐的眸子瞬间射出完全清醒的光芒。 「既然如此,就更不能轻易交给那家伙了……」 『等等,姐姐……这样敌人不会太多了吗……该怎么对付才好!?』 操绪压低声音问。 使魔两只,加上拥有契约者的恶魔一名。另外就是具备怪物般战斗力的面具女。不管怎么看这都对我们负担太大。能把这票人当对手的,大概只有洛髙学生会长等级的角色吧。 看来大势已去,正当我自然而然产生绝望时,脚底下传来了音乐声。那是手机的来电铃。我刚才掉在车地板上的手机响了。 「……朱里学姐!」 看到液晶画面显示出的来电者名称,我忍不住发出欢呼。话筒传出那个熟悉的沉稳说话声,这在此刻的我听来真是充满了信赖感。 『喂——智春吗……看来你们已经平安无事找到环绪了吧?』 「是啊是啊,是找到了没错。不过也因为这样我们现在被追得很惨——」 说到这里的瞬间,bmw的车体忽然猛烈跳了起来。这回是肇因于真日和的使魔攻击。吃了这记仿佛从下方被顶起来的冲击后,我忍不住发出闷重的惨叫。刚才的攻击害我连腰都闪到了。 『——我大致明白你们的状况了,感觉好像很愉快嘛。』 唔呼呼呼呼——朱里学姐在电话另一头笑道。这种听起来非常愉悦的音调,让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每当她发出这种笑声,就代表她的脑内正在盘算着非常激烈的行动计划。 『你们所在的道路,稍微往前一点的右侧可以看到一栋废弃工厂——可以开到那里面吗?』 朱里学姐以带有些许笑意的声音说道。 我检视了一下,的确可以发现她所提的建筑物。 「耶?可是,那边再过去就没有路了……」 废工厂的后头就是断崖绝壁,根本不是车辆可通行之处。逃到那种地方,我们不就陷入绝境了吗? 朱里学姐并没有否定这点。 『嗯。可是,我已经把人叫到那里了。』 「把人叫到那里——是谁呢?」 『援军。』 朱里学姐径自切断电话,我愕然地望着手机。尽管这是她向来的作风,但我依旧茫然无头绪。只不过现在也没有时间迟疑了,我依言将朱里学姐进入废工厂的指示告知环绪姐。 「援军是谁?总不会是洛高的学生吧?」 环绪姐不解地歪着头反问我。这么说来也没错,从这里到洛高还有将近廿公里的距离。除非拥有能飞天的使魔,否则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赶到这。 『——或许是其他学校的学生吧。』 操绪咕哝了一句。我有点困惑地追溯记忆。的确没错,假使是住在这附近的学生,就可以躲在里面守株待兔了—— 「不过,其他学校有能够跟那些怪物对抗的朋友吗……?」 一想……这个嘛?』 听了我的质问,操绪也交叉双臂、陷入了沉思。不过就在之后,环绪姐发出急促的尖叫: 「不好了……」 冰羽子使魔所发出的冰柱,贯穿了bmw的引擎盖。尽管引擎躲掉了被直击的下场,但冰柱穿透挡泥板的部份,已经把右前轮给刺破了。 失去控制的轿车随即开始打滑。 横向滑动的轮胎发出剌耳的噪音,我们的bmw就这样奇迹般地冲入了原本目的地——废工厂之中。最后撞上了水泥围墙,车子才停住。 不知为何只有助手席的安全气囊被启动,以爆炸般速度膨胀的安全气囊本体全部涌向我的鼻尖。我好像因此产生了轻微的脑震荡,只觉得视野不停地摇晃。 幸好,刚才的车速不算多快,所以没造成严重的伤害。只不过这辆bmw这下子全部毁了。 无法继续逃跑的我们被对手包围起来,包括真日和的风兽、冰羽子的不死鸟,以及那名逐渐逼近的面具女。 或许是正在警戒环绪姐的反扑,他们的行动显得异常谨慎。 对手以被弃置的货柜及堆积如山的钢筋为后盾,缓缓缩短双方的距离。然而就在他们的眼前,那些货柜与钢筋倏地爆炸了。 「——!?」 在冰羽子等人的表情上,动摇就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当然这里并没有事先安装炸弹。假使有那种东西,使魔们不可能感觉不出来。这不是事先 安装的炸弹遭到起爆,而是毫无可疑之处的生锈钢筋与货柜——自己变成炸弹引爆了。极近距离下的爆炸火球让使魔们大为狼狈,急忙后退回到安全范围。 熊熊燃烧的火光照亮了这块废工厂区。 人形的巨大身影与跟在一旁的娇小少女之姿也出现了。 「可不能在市区内驱使使魔战斗呢。」 爽朗的笑声,以及有点假惺惺的京都腔响起。这声音的主人我们都认识,那位娇小少女陌生的制服胸口上,还繍有gd字样的徽章—— 「学生联盟……武装学生指导员——!?」 环绪姐愕然地喃喃说着。 〇 沐浴在火焰光芒下矗立并反射火光的,是一架纯白的机巧魔神。 纤细的机体装备有巨大的护手,保持仿佛在守护那名操演者少女的站姿。 「千代原小姐!?」 我从全毁的bmw爬了出来,呼唤那位少女的名字。 那是千代原春奈,以及她的机巧魔神——《亚铅华》。看来她所就读的学校就离道里不远。 「哎呀,夏目同学……好久不见了呢。」 春奈察觉到我后,笑着眯起眼睛。 尽管她表现得极为从容,但这当中她并没有放松对真日和等人的警戒,完全没露出半点破绽。他们这群武装学生指导员,在学生联盟的加盟校中,都是以最强等级机巧魔神操演者所组成的实战部队队长级人物。 「千代原小姐,你怎么会来这里?」 「因为有人通报呢。在校外操演者与契约者引发的事件,就必须由我们gd来负责管辖、解决。」 说到这,春奈若无其事地级续向前走着。不过冰羽子他们并没有退缩的样子。真日和的使魔压低身体重心做好准备,面具女也拔出她的刀。 「哎呀哎呀……明白对手是gd却还打算出手吗?」 春奈反而愉快地笑了起来。 操绪则对着刚好在她正前方的真日和狠狠瞪了一眼。 『喂,真日和……你这像伙,到底想做什么!?这回又是收了谁的钱!?』 结果真日和并没有回答。他眯起自己那极具特色的下垂眼,只是有点困窘地扬了扬眉毛。相对地,冰羽子开口回答道: 「夏目先生,请把水无神环绪交给我们吧。」 「……你们要环绪姐?」 尽管这是预期中的要求,但实际听在耳里,还是具备让我内心大为动摇的威力。他们并不是认错人还是走错路,冰羽子这行人的目标就是环绪姐,也就是操绪的亲姐姐。 「如果你们不答应,尽管很遗憾,凤岛还是得将各位排除掉。」 冰羽子平静地喃喃说着。这是毫无疑问的最后通牒了。 「……那个女孩由我应付。」 嵩月这时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道。灼热的火焰已在她掌中卷起了小小的漩涡。 「嵩月……」 我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千刀万剐一样。如果可以,我绝不想让她跟冰羽子战斗。但同样地,我也不能将环绪姐拱手让给冰羽子。尽管春奈的《亚铅华》是战力极强的机巧魔神,但恐怕也很难在和他们的战斗中占上风。 同时拯救嵩月跟环绪姐的方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由我召唤《黑铁》,亲手打倒冰羽子他们。 不过对手并不是机巧魔神。真日和跟冰羽子的使魔就算了,我真你能狠下心以《黑铁》的拳头攻击肉身的冰羽子跟面具女吗——? 搞不好这样会杀死她们。 就好像在嘲笑我的迟疑般,面具女首先展开行动。她举起双蓝波刀直直朝环绪姐的方向冲去。 「——亚铅华。」 伴随着春奈的喃喃声,机巧魔神放出的丝线缠住了面具女。那架白色机巧魔神的手臂,伸出了犹如蜘蛛丝般的细线,将面具女一口气捆绑住。 面具女停下动作,企图切断这些细线。只见春奈很满意似地点头道: 「你可千万不能动喔。亚铅华的线是导火线,一旦切断就会从该处点燃,被缠住的东西则会直接爆炸——就连人类的身体也不例外呢。」 是吗——我因感动而浑身颤抖。原来还有这招。 《亚铅华》的线会让卷上的东西爆炸。然而,那种能力只会发生在作为导火线的细线被切断时启动。除非春奈自己切断线,或敌人不小心切断线,否则爆炸就不会发生。只要有了这种能力,就算是机巧魔神也能毫发无伤地捕捉活生生的人类了。 「——接招吧。」 冰羽子冷冷看了被封锁行动的面具女一眼后,纵身一跳。她挥起冰冻的日本长刀,朝已经从bmw残骸中爬出的环绪姐袭去。 「岂能让你得逞。」 结果是嵩月出来抵挡这一击。嵩月手中握着一把灼热的火焰之刃。冰冻日本长刀与炎之刃发生激烈冲突,两把武器相接触的部分还引起了小规模的爆炸。重新拿好手中的武器后,这两位背影相似的少女相互睥睨着对方。 当然冰羽子的使魔不会在一旁坐视不管。它展开冰翼冲上空中,吐出冷冽的气息。 「咕——出来吧,黑铁!」 我已经没有犹豫的余地了。 在我的叫唤下,飘浮在我身旁的操绪灵体顿时消失。 接着我脚底下的影子也变色了。 那是比幽暗更深邃的虚无深渊之色。巨大的人形手腕扯开黑影浮上地面。被漆黑铠甲覆盖的机巧魔神手臂出现了—— 《黑铁》的拳头朝空中伸去,并自手中发出浓密的幽暗。 最后幽暗化为了漆黑的球体。这就是机巧魔神以重力控制所产生的超重力炮弹。 「拜托命中吧……!」 《黑铁》击发重力球,那玩意儿卷入周遭的大气,同时与冰羽子使魔的纯白吐息发生激烈撞击。 被重力球吞没后,冷气吐息便消灭了。然而,冰冻的不死鸟已不在重力球的飞行轨道上。冰羽子的使魔忠实服从召唤者的命令,正在直线前进的漆黑炮弹旁以嘲讽般的姿态盘旋着。很快,它又朝环绪姐袭击而去。 「这家伙——!」 《黑铁》的左臂又诞生一颗新的重力球,试图瞄准冰冻的不死鸟并将其击落。结果金色的野兽这时却闻了过来,想要将《黑铁》的动作撞翻,那是真日和的风兽。吃了它那一记被狂风缠绕的身体撞击,《黑铁》的机体也不禁摇晃起来。 「真日和!」 漆黑的机巧魔神朝使魔挥出黑色的一拳。但风默的动作实在太快,一下子就钻入《黑铁》的攻击死角,并从毫无防备的机巧魔神后方施展风击。好不容易防御住这招,但我也只能暂时后退。 尽管我并没有瞧不起那家伙,但认真打起来,真日和的确是不可轻忽的强敌。 「夏目老弟,把她交出来吧……这件事本来就跟你没关系咧。」 在正前方与《黑铁》对峙时,真日和这么说道。他在鬼扯什么——我不禁大为愤慨。 「谁说没关系了。话说回来,你们干嘛死缠着环绪姐不放——既然想要她手中的资料,就用你们最擅长的交涉技巧啊!」 我的话还没说完,真日和所骑的使魔又跳了起来。 风兽以几乎会留下残影的压倒性速度,再度绕到我们的背后。 不过它的这次攻击已经被我预料到了。《黑铁》的右臂张开重力场的防护壁,而左臂则施放小规模的重力球。攻击目标并不是风兽本身,而是它所踩的立足点。 超压缩的重力炮弹,使风兽的着陆地点整个陷没下去。 失去立足点的风兽无法再继续施展攻击,只能无奈地拉开双方的距离。 真日和有点惊讶地吐着气。 「……夏目老弟,你变强了咧。」 他以莫名爽朗的笑容这么说。我则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 「跟你们的会长交手那么多次,如果我不变强还能活到今天吗?」 「哈哈……那倒是没错咧?」 真日和摇着肩膀笑道。接着,他又垂下带着寂寥的眼神喃喃说: 「可是,这是犠牲了谁,又是为了谁所造就出来的力量咧……?」 「……为了谁……的力量?」 真日和出乎意料的问题让我大感困惑。 他那双下垂眼凝聚着前所未见的认真之色? 「请把那女的交出来吧。夏目老弟并没有守护她的理由咧。」 真日和告知的语调简直就像在关心我一样。这让我更为不解了。 「你那是什么意思,真日和……你,已经知道了什么吗——」 我话说到一半,忽然跪起了一阵风,有东西从我眼前扫了过去。 那是四散破裂的冰块碎片。此外还有一小 第二章 我们弃车,并成功通过警方的临检—— 最后终于顺利回收事先放在车站储物柜的制服,等千辛万苦抵达教堂,已经是将近半夜的事了。 「……上次来的时候我就在想,这条街的气氛还真是邪恶啊。」 我环顾周围的街景,低调地冒出这么一句。 在街灯稀少的昏暗街道上,只有酒店的招牌异常显眼。路面满是烟蒂与酒瓶的玻璃碎片,偶尔还会有脸被打肿的醉汉躺在地上。 路人几乎都是穿着华丽大衣、浓妆艳抹的大姐,不然就是身材壮硕的外国人。在街道的暗处,无言仔立着不知在卖什么危险东西的男子,简直是恐怖极了。正当我胆战心惊地观察这幅景象时…… 「啊……对不起。」 不知为何嵩月满怀歉意地低下头。 操绪一脸困惑地回过头。 『为什$月同学要道歉呢?』 「那个……这附近是地盘……所以,呃,我父亲的公司……」 嵩月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道。 「地盘?嵩月父亲的公司……」 我隐约浮现出令人不安的记忆。嵩月的父亲,就是那位搭乘黑色宾士,被一群精焊的家伙们围绕——带着极道风格的大叔。 操绪也稍微压低声音。 『呃——所以这里就是嵩月组管辖的地盘啰?』 「是啊。」 朱里学姐附和道。 「因此治安才会不怎么好,不过反过来说也比较安全。凤岛冰羽子应该会避免在嵩月组的地盘内引起騒动吧。」 说到这,朱里学姐打开教堂的入口。这是一间仿佛会在外国电影里出现的古老小教堂。 「……这里就是黑崎同学的住处吗?」 环绪姐仰望着雕刻在建筑中的十字架,有些惊讶地问。 「很意外吗?」, 「不,觉得还满适合你的。」 「……在『第一轮的世界』,我住在什么地方呢?」 朱里学姐以轻描淡写的口气反问。 环绪姐就像在回溯记忆般地歪着头。 「嗯,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你应该是某户有钱人家的千金,还有个双胞胎妹妹,除了加入学生会外又兼模特儿的工作……」 话说到一半,环绪姐才恍然大悟地发觉自己失言了,表情顿时僵硬起来。 朱里学姐则沉稳地微笑点头。 「原来如此?」 「……想不到你这么坏心眼。」 环绪姐闹别扭地耸着肩膀说道。由于无法理解她们方才那些互动的意义,我只能与操绪面面相觑。 穿过礼拜堂后,里头的空间就是居住区了。以红砖砌成的这栋建筑物气氛跟被炸毁的鸣樱邸有点像,这让我觉得不大舒服。 建筑物内灯火通明。 「妮娅,我回来了,你睡了吗?」 朱里学姐则以开朗的声音呼唤对方,少女便自客厅现身。 那是一位抱着布偶的娇小女孩。 她金发碧眼,年纪大约在十岁上下。尽管脸上挂着不悦的表情,但依然不减其美少女的风采。少女带着中欧风格的五官,身着如洋娃娃般的蕾丝花边衣裳,跟这栋古老的教会建筑非常搭配。只有她抱在怀里的那只无尾熊布偶,给人一种破坏气氛的印象;那只无尾熊丑到好像光看一眼就会被它诅咒。 「……朱里,你好慢。我肚子快饿坏了。」 少女以虚弱的表情抬头望着朱里学姐,发出相当不满的说话声。 操绪则惊讶地望向她。 『妮娅,你已经可以动了吗?不是因为发烧而躺在床上休息吗?』 「啊,我没事。我的身体已经没问题……」 少女说到这正要点头时…… 「哇,这女孩好可爱呀!」 环绪姐突然以惊人的气势将少女搂向自己。 大概是本能地感到恐惧吧,面对擅自以脸颊磨蹭自己的环绪姐,金发少女摇晃全身剧烈挣扎着。 「做、做什么……放开我!喂,我要吸你喔!」 「呀啊……竟然还会说日语!」 环绪姐随口说出很没礼貌的话,并举高少女——阿妮娅的身体。 总之得先让环绪姐恢复正常才行,因此我尽量以冷静的语调说: 「呃……这孩子叫阿妮娅,是就让洛高的留学生。」 「洛高的留学生?可是这孩子年纪这么小?」 「是啊。她是我哥介绍到我家的寄宿生……能找到环绪姐的躲藏地点其实也是托了她……」 「耶……耶……」 我的说明让环绪姐听得目瞪口呆。 阿妮娅终于被她放下后,立刻不耐烦地吐着气说道: 「我的全名是阿妮娅·福尔切·索梅西尔·米克·克劳珊布尔希。你这家伙叫水无神环绪吧?」 「……克劳珊布尔——所以是食运的恶魔一族啰?」 听了少女冗长的全名,环绪姐一瞬间恢复严肃的表情,随后又道: 「啊,该不会就是直贵说要带到日本来的那位……」 说到一半,环绪姐的目光停留在阿妮娅所抱的布偶上。那玩意儿丑陋的外表,让环绪姐脸上浮现即将要爆笑出来的表情。 「这个品味低劣的布偶是?」 『……你好。』 「哇!」 布偶突然开口说话,让环绪姐急促地发出尖叫。无尾熊摆着平日那副眼神邪恶的扑克脸,恭敬地低下头。 『我是科学社社长炫塔贵也。平日多亏了令妹的照顾。』 「社、社长?这玩意儿是社长?」 嗄——环绪姐愣愣地叹了口气,接着才露出苦笑。 「看来这个世界变得比我想像中还要夸张呢。」 很意外地,环绪姐轻易就接受了这项事实。她果然是个粗线条的人——我莫名对她敬佩起来。 阿妮娅则哑口无言地注视了环绪姐好一会儿。 「果然智春你们也在啊……」 她突然将视线移向我,脸上浮现出仿佛见到瘟神的表情。阿妮娅的口气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过来,我对这点有些好奇。 「你说的果然是什么意思?」 「鸣樱邸应该被炸毁了吧。」 「耶?」 「真是的,实在是有够倒霉的体质。不要太靠近我,你的不幸会传染过来的。」 阿妮娅望着惊课的我,冷冷地说道。 「为什么你会知道鸣樱邸发生的事……?」 「刚才电视有报导啊。好像是现场直播的。」 「……电视现场直播!?」 我吓得赶紧盯住客应深处。 没关掉的电视画面上?映照出我熟悉的某处景色。那是鸣樱邸附近的商店街嘛。 大批消防队员以及看热闹的群众,此外还有手拿麦克风的记者聚集在一块。 『——根据附近住户表示,这间洋房从以前就发生过数次类似的爆炸事故,此外还经常目击可疑分子出入,甚至还传出类似枪击的声响,在这一带普遍被认为是危险的地区。』 记者大姐以莫名沉重的表情对观众诉说道。 我感觉背上直冒冷汗。尽管对方说得很过分,但每件事我都心里有数,根本无法反驳。接着…… 『现场发现了大量疑似枪枝与弹药的物品,警方认定建筑物的使用者——某高中一年级生或许明白详情,目前正在追查他的行纵——』 我一瞬间无法理解电视里说的家伙是谁。 或许是因为我的脑袋在无 意识中拒绝承认这件事吧。 位于住宅区里的民宅发生爆炸,此外又从建物遗迹中挖出武器弹药,理所当然地,那栋建筑物的居民会启人疑资,更何况那家伙还是独居的一介高中生。不论是谁都会觉得他很可疑吧?就连我也不例外。然而…… 『那个髙中一年级生……指的就是智春吧。』 操绪咕哝道。果然是这样没错,我一时之间狼狈了起来。尽管还不太能进入眼前的状况,内心的焦躁感却愈发强烈。警察正在找我吗?这种处境搞不好会变得非常糟糕呢,我的天啊。 『这就是所谓的重要关系人吧。』 操绪将脸凑到我的耳边,不负责任地笑着低声道。 「……你在开心个什么劲啊。」 我则以难为情的语调回答,不自觉头昏眼花起来。 〇 在半恍惚的状态下?我被朱里学姐领入了她的住所内。结果我的视野里,又出现了其他让人略感震惊的光景。 「……!」 『唔哇——!』 嵩月哑口无言,操绪急促地发出悲鸣。我则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值在房间的入口。 房间内部意外地宽阔,窗前装设有已褪色的百叶窗与观叶植物。中央则是一组大型的会客用沙发与办公钢桌,整体散发着宛如侦探事务所的气氛。 此外房间里更令人惊讶的——则是凌乱的程度。 地板上到处都是脱完后随手乱扔的衣物,此外还夹杂着报纸、杂志、诡异的药品瓶,以及用途不明的机械零件等。 虽说幸好还没有会腐败的玩意儿,但垃圾桶内的普通垃圾还是满了出来,空宝特瓶与空罐撞住了我们的去路。 「唔呼呼……这里可能有点乱,大家随便坐吧。」 朱里学姐若无其事地招呼着,不过我们根本找不到可以容身的空间。这样还叫做有点乱,那么更平常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我无奈地将沙发上朱里学姐的大衣挪走。 「……唔!?」 结果却在底下发现她穿过没洗的内衣,我一下子愣住了。意外清纯的花纹设计反而给人一种强烈的真实感。该怎么说,这个房间简直就和地雷区没什么两样。 「啊……唔……」 突然撞见这个,嵩月也以困窘的表情呻吟着。看来她同样觉得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不知为何满脸通红,表现出非常狼狈的模样。 『哎,原来是这样呀……朱里学姐也是有缺点的……』 操绪以很开心的表情说道。她这番话的确没错,只是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就是了。 阿妮娅与社长似乎已习惯这个房间的惨况了,他们很熟练地将垃圾拨开,一派轻松地坐在地板上。 「我借一下洗手间!」 环绪姐我行我素的态度也全无改变,擅自打开浴室的门。 「哎呀。」 不过就连她也因惊课而暂时停下动作。原来浴室已经有人先进去了。 那是一名穿男装、身材高姚的女性。对方留着如少年般的发型,拥有宛若雕像那样深邃立体的五官。可说是一名外貌媲美英俊少年的少女。 她在镜子前整理自己的头发,察觉到环绪姐闯入后…… 「嗨……欢迎。你来得太晚了吧。」 她用男人的语气说道,并若无其事地露出微笑。那是一种充满奇妙魅力的中性笑容。 「你是……?」 环绪姐不解地歪着头,在貌似少年的少女回答这个问题之前—— 「——瑶!」 朱里学姐毫无预警地,击发自己左臂内藏的霰弹枪。 子弹粉碎了浴室的镜子,将浴帘扯得七零八落,最后钉入墙壁才停住。 她所击发的是镇暴用的大口径橡胶弹。即便子弹就从眼前掠过?那位少女依旧不为所动? 「……真危险啊,朱里。一看到客人就以橡胶弹伺候,是这个家的待客之道吗?」 「谁说你是客人来着了?」 朱里学姐依旧以枪口指着对方,脸上浮现僵硬的笑容说道。 「我不记得有邀你来我家啊,瑶。」 「面对久违的友人,你未免也太冷淡了吧。」 「你么时候变成我的朋友了?」 朱里学姐不假辞色地继续说道。 这时,那只丑陋的无尾熊布偶,在朱里学姐背后胆战心惊地出声道: 『抱歉,是我让她进屋子的……』 「……什么?」 朱里学姐依旧以僵硬的笑容反问着,难看的无尾熊则畏惧地慢慢向后退。 『呃,因为她说是来护卫我们……』 「护卫?」 『是、是啊。』 丑陋无尾熊几乎是以讨饶的姿态磕头如捣蒜。 洛高所属的武装学生指导员——雪原瑶,眺望着这幅光景轻笑道: 「在下已听春奈说过了,朱里。看来各位被相当难缠的对手盯上啊。据说是凤岛冰羽子跟来路不明的前操演者?」 「那个圆点眉……真是爱管闲事……!」 朱里学姐咕哝抱怨着。看来雪原瑶会得知我们被盯上的事,都是千代原春奈多嘴的结果。或许春奈认为这样是在帮我们的忙吧。 「总之,我们不需要你的护卫。你明白这点就请回吧。」 朱里学姐不知为何以顽固的语调拒绝着。 然而瑶却摆出毫不在乎的模样。 「呼……她就是水无神环绪吗?原来如此,跟妹妹真像啊——喝。」 瑶轻松反仰上半身,躲过朱里学姐在眼前击发的第二枚橡胶弹? 橡胶弹直击浴室的窗子,将玻璃连同窗框一起粉碎。 「下一发就会命中啰。」 朱里学姐以冷漠的口气警告道。只见瑶优雅地耸耸肩。 「真是的……在下明白啦。不过你真的确定要这样?水无神环绪跟其他人也就罢了,那边那位小姐如果被卷入战斗,恐怕根本无法保护自己吧?」 说完瑶的目光直对准正在大嚼宵夜——超商便当的阿妮娅。 「嗯……?」 突然成为话题的焦点,那位金发的年幼少女愕然地抬起脸。 望着黏在她脸上的饭粒,我不得不叹了一口气,认同瑶的说法。 这次所发生的事,基本上与阿妮娅完全无关,但只要跟我们待在一起,她毫无疑问会被卷入。实际上,要不是因为阿妮娅刚好发烧所以托在朱里学姐家照顾,她现在恐怕已经因鸣樱邸的爆炸事故而丧命了。 更何况阿妮娅可以回去的鸣樱邸现在也没了,又不能放着她一个人在外头到处晃荡。毕竟阿妮娅本身也很容易被某些危险的家伙盯上。 结果朱里学姐还是以顽强的笑容回瞪着瑶。 「很遗憾,她的护卫人选我早有底了。」 听到这,瑶似乎觉得很有趣地扬起唇角。 「呼……希望你的那句话不是单纯的逞强。毕竟,过去一提到你,在下就想起一个逞强的爱哭……」 瑶的话还没说完,朱里学姐的霰弹枪就再度喷火。第三发橡胶弹惊险地掠过瑶的脸庞,还撼动了她的浏海。 瑶似乎很无奈地叹着气。 「那么,在下真的要告退了。喔,对了,那在之前,夏目同学。」 「……啊?」 瑶冷不防走向我,不知将什么东西塞进我手里。那是一张写有数字的小便条纸。接着她在我耳边窃窃私语: 「这是在下的电话号码,有危难随时都可以打来。」 抛下这番话后,她便 对愕然的我挥挥手,径自离开房间。 面对如此行云流水的帅气动作,我只能愣着目送她离去的背影。假使我是女孩子的话,刚才那一瞬间绝对会陷入情网吧。 不过瑶自己不就是个女的吗?这种感觉简直充满矛盾—— 「呃,还真是个爱耍帅的女生呢……这点从相遇以来一直没变。」 朱里学姐望着喃喃自语的我,露出明显不悦的表情。 「什么嘛,智春竟然站在她那边?」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了,护卫阿妮娅的人选真的找好了吗?」 先不要管摇的事了,我们的确需要找人保护阿妮娅。 虽说她具备食运这项稀有的能力,但跟冰羽子同姓的那个男凤岛——凤岛蹴策,也死缠着阿妮娅不放。那个凤岛哥哥,不知为何将阿妮娅视为理想的妹妹,对阿妮娅特别执著。 「有什么关系嘛。打从一开始,我就不打算把妮娅的护卫工作交给其他人。」 朱里学姐露出有点不高兴的表情道。 「耶,那是谁呢?啊……冬琉会长吗?」 我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位身兼阿妮娅友人的洛高第三学生会会长。不过朱里学姐却微微绷起脸孔。 「唔……不,交给那个人不太好。」 「是这样吗?」 「因为鸣樱邸已经被炸毁了。住在那里的人是科学社社员,所藏匿的武器一定也是科学社的所有物品吧……况且管辖科学社的不就是第三学生会吗?」 「啊……」 「如今冬琉会长应该在设法摆平这件事,根本没空管什么护卫。假使我们贸然找上她,搞不好会被她一刀砍了……」 「很有可能……」 原来如此,那就太糟了。会被她一刀砍了——听起来完全不像玩笑话这点,正是冬琉会长的可怕之处。 「不过,还有其他可以繁忙照顾阿妮娅的人吗?」 「当、当然有。」 朱里学姐的眼神似乎很心虚地游移着。我们则对她投以疑惑的目光。难不成刚才她对瑶说已经有护卫人选,只是好面子的心态作祟吗? 朱里学姐仿佛在为自己辩解似地摇着头。 「我没骗你们,现在马上把对方叫来。」 「嗄……」 望向拿出手机的朱里学姐,我不自觉歪着头。 操绪也把脸凑过来。 『好奇怪……不太像平常的朱里学姐耶。』 「嗯。」 我同意。平时总是从容到让人受不了的她,这回却表现得异常心虚。她会这样的理由我大致可以猜出来,因为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一旦跟雪原瑶扯上关系,朱里学姐的从容就消失了? 『你们几个……知道黑崎同学平常都在做什么吗?』 丑陋的无尾熊布偶仰望我们,用社长的声音说道。 我与操绪对看了一眼,同时摇着头。 『平常……是指在校外的时候吗?』 「呃……这个嘛。」 朱里学姐在科学社活动以外的时间,似乎偶尔会独自前往危险的场所与人发生枪战,然而我却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就算我问她,她也总是以平常那种沉稳的微笑蒙混过去。 丑陋无尾熊缓缓点了点头,平静地告知我们: 『她所从事的,是本来gd应该要负责的工作……也就是回收遗失的机巧魔神装备,或介入操演者之间的战斗,使双方失去战力等。』 「耶?」 这也太离谱了,我心想。被称为gd的那些家伙,在学生联盟的加盟校中,都是特别挑选过的战斗高手。但即便如此,交付他们的任务还是相当严苛。除了要制裁凶恶的操演者与恶魔外,还得潜入危险的遗迹进行调查。朱里学姐竟然自己一个人进行这些工作,而且还不是受人雇用——? 『为什么要故意去做那些危险的……」 操绪愣愣地问着。丑陋无尾熊布偶则发出与它那可笑脸孔完全不搭调的严肃口吻回答:『这是为了让雪原瑶不涉入战斗。』 『……让雪原小姐不涉入……为什么?』 『雪原瑶的机巧魔神——白银的副葬处女是谁?』 『……记得应该是朱里学姐的妹妹……对吧?』 我想起来了。那是一位跟朱里学姐外貌相似的长发女性。 尽管朱里学姐很少提及,但机巧魔神《白银》体内,确实封印了她的双胞胎妹妹。 『使用机巧魔神的魔力,其代价就是要消耗作为活祭品的副葬处女魂魄。』 社长口气平淡地说道。这句话却让我顿时醒悟过来,副葬处女就是献给机巧魔神的祭品。每当机巧魔神使用魔力,她们的灵魂就会被消耗,最后完全消灭。 『——黑崎同学的目的,是要解放机巧魔神里的妹妹。因此她尽量不让雪原瑶使用机巧魔神的魔力。』 「啊……」 gd一旦出任务,瑶就很可能召唤出机巧魔神。因此朱里学姐才要抢先一步解决外头发生的事。即便让自己身涉险境也在所不惜—— 朱里学姐全身暗藏的大量飞弹与霰弹枪,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况且朱里学姐一直……都没告诉大家。」 『嗯。』 社长以利爪用力搔搔头。他即便知道朱里学姐在进行危险的活动,但却没有出手阻止,或许也出于他觉得自己必须负起责任吧。 这时社长打开自己腹部的拉链,从中取出小型的携带式电脑。连接上网路后,电脑打开企业产品的目录页。 『总之,先别管那些了,有件事必须确认一下。你们看一下这张照片上的产品。』 「啊……那是环绪姐所带的随身碟机种照片……对吧?」 虽然不太确定细部是否完全相同,但随身碟的外观异常眼熟。然而比起那个,布偶的肚子里藏着电脑反而更让我吃惊。 『嗯,是没错,不过这并不是普通的随身碟。』 「啊……?」 就算社长这么说我也听不懂。难道它还会发出负离子吗? 『首先……这个连接端子的形状跟普通的随身碟不一样吧?』 「是这样吗?」 听了这个比预期还乏味的解答,我感到一筹莫展。这种事谁会去注意嘛。 『一点也没错。这是可以髙速传输资料的次世代规格随身碟。实际上规格才刚制定出来而已,据说要到明年才会有产品正式上市。所以说,网页上的这项产品根本就还买不到。』 「耶……可是……」 『制造这款随身碟的苑宫微碟公司,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嗄?」 『已经被其他公司公开收购了。大概是在半年前吧。买方的公司名称叫佐伯电子工业。』 「佐……佐伯?……难不成是?」 『嗯。就是第一学生会会员——佐伯玲士郎亲戚所经营的公司。』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脑袋陷入混乱。 环绪姐手上的随身碟,是一间已不存在公司的来年预定产品,意思也就是说,那东西在历史上根本就不应当存在。而她却因为身上带着那个,被冰羽子盯上了——事情是这样吗? 「名门佐伯家对这个世界的政商界有相当大的影响力,此外,他们的后台还有罗马天主教教会的对恶魔部队——也就是神圣防卫队。不过倒过来说,假使这个世界上没有恶魔,他们就不具备如今这般的财经实力了。」 「嗄?」 「意即,苑宫微碟没被收购、继续存在 的可能性会变得很高。这颗随身碟本身,正是理应不该存在的『第一轮世界」遗产。」 『为什么操绪的姐姐会有那种东西呢?』 操绪以焦躁的态度质问社长。只见丑陋无尾熊缓缓地点了点头。 『既然能从理应不存在的「第一轮世界」把这玩意儿带来这个世界,就代表那个人自己也是来自「第一轮世界」。』 『……耶?』 社长过于出人意表的发言,让操绪脸上浮现出茫然的表情。看来她似乎在揣度现在是否该一笑置之。 『姐姐是来自「第一轮的世界」?也就是从别的世界来的……?』 颜色淡薄的幽灵少女,摆出略微陷入混乱的表情,回头观望跟自己长相酷似的姐姐。 本来与嵩月一起悠闲整理房间的环绪姐,察觉到我们困惑的视线,这才抬起头。 「啊,被抓包了吗?」 她毫无半点惭色地吐了吐舌头。 〇 被誉为天才少女的阿妮娅,好像很早就发现环绪姐的真实身分了。因此她此刻半点惊讶的反应都没有,只是平静地继续享用便当。 朱里学姐目前还在通话中。嵩月尽管也有点讶异,但似乎还是认为先将地板上的不可燃垃圾收拾干净比较好,于是默默地继续打扫房间。 因此,对社长这番结论真正大为动摇的,最后只有我跟操绪而已。 众人普遍冷淡的反应让社长有些失落,不过我们现在已经没空去顾虑他的心情了。 『被抓包了?……为什么姐姐还一派轻松的样子啊!?』 操绪猛烈地逼近环绪姐大叫道,但环绪姐还是不改其色。 「就算把气氛搞得很沉重,事实也不会改变呀。」 『唔……哈,这么说也没错啦。』 操绪很轻易就被对方说服了。别为了这种理由就退缩好吗?我心里感到有点无奈。果然这两人的思考模式基本上是一样的。 没办法了,只好由我出马跟环绪姐正面对杠了。 「那个……你说是从『第一轮的世界』来的……那是发生在什么时候?」 「对我来说是五年前吧……不过,以你们的感觉或许应该是四年前啰。」 「……嗄?」 我叹了口气,又是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话。这个人究竟想表达什么? 「毕竟,我是从距现在一年后的未来往回跳跃了五年左右的时间。对我而言,这四年来就像是名符其实的『第二轮』啰。」 『还是听不太懂……一年后……往回五年?』 操绪转动脑袋,同时弯曲左右手的指头数着。环绪姐似乎觉得颇为有趣。 「还是不懂吗?我不觉得我的话有多难理解呀。」 『并不难,只是很啰唆而已。』 颜色淡薄的幽灵少女不开心地嘟起嘴。 『——从一年后的未来,往回倒转五年左右的时间对吧?呃——所以姐姐现在到底几岁了?』 「我又不是要谎报年龄,你真没礼貌?」 环绪姐也跟操绪一样嘟起嘴。 「我是廿一岁的女大学生,跳跃到这个世界时是十七岁。当初是以高中二年级来计算的?」 『……所以就是距今四年前?』 好难、好复杂啊。 没错,环绪姐曾把遂个世界譬喻为游戏。 她在「第一轮的世界」,持续生活到距今一年后的时间点,并在那里体验到某些经历;那即是使世界进入悲惨结局的毁灭性事件—— 因此她才会在那时,将时间倒转回五年前重新开始游戏。她的玩家身分为十七岁的水无神环绪,而且还具备了累积五年之多的经验值。 她将这个世界称为「第二轮」——就是基于上述理由。 「……请等—下……这样算起来好像不太对?如果在『第一轮的世界』,环绪姐要在距今一年后才会变成十七岁的话,那进行时间跳跃前的环绪姐……不就跟操绪同年纪了……耶!?」 这是骗人的吧? 环绪姐跟操绪不可能同年纪。生在不同世界的她们,也不可能是双胞胎。既然有两个世界,又各自存在着一名长相完全相同的少女……这么说来她们就不能被称作姐妹—— 『……是吗?原来是这么回事。』 操绪以让人完全感觉不出情绪动摇的平淡口吻说道。 『姐姐就是我。水无神环绪跟水无神操绪是同一个人物——她是从「第一轮世界」而来,是将来那个已经变老的我。』 环绪姐并没有否定。相对地,她顿时绷紧了脸。 「——别说我老好不好!」 我想那并不是重点吧。 『你本来就比较老呀,不是多活了好几年吗?』 操绪低下头,露出很明显的失望表情。环绪姐则不悦地扬起眉。 「请称之为长大变漂亮了好吗!」 『哪有长大!根本就没有!人家现在觉得好震惊呀……!』 「喂喂,你眼睛是盯着哪里说话呀!?」 环绪姐立刻以双臂挡住自己的胸部,歪着嘴质疑道。的确,即便变成了廿一岁,那部位看起来还是丝毫没有成长的感觉。 「以前的我竟然这么不可爱……真是教人失望。」 『彼此彼此!」 操绪也颓丧地垂下肩膀、拼命叹气。 以为是亲姐姐的人竟然不是姐姐——甚至还是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类,她会大受打击也是很合理的。 我以还是有点无法苟同的态度又问?? 「不过,环绪姐既然是四年前移动到这个世界……在此之前的个人资料怎么办?例如身分证或户籍之类的。」 「那种东西,当然是不存在啰。」 「耶?可是……」 「户籍什么的,是透过科学狂会帮忙安排好。此外,关于你们跟家人的记忆,也稍微变造了一下。」 「变造……记忆?」 这人竟然说出了更不得了的话。 操绪对此好像也无法坐视不管。 『等等……连操绪的记忆也是吗?』 「并不是回溯你们的记忆加以窜改,只是将对关于我的认知稍微变造一下罢了。你们想想,不是有一种东西叫既视现象吗?就类似那种感觉吧。当你们见到我,会觉得好像从以前就认识我了。」 『……这种事……真的办得到吗?』 「普通人大概不行吧,不过对催眠专家来说就不一定了。」 『所以,实际上到底是怎么做的?』 「那还用问,当然是透过恶魔的力量啰?」 『啊……』 对喔,我终于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只要付出灵魂作为代价,恶魔就能得到足以扭曲这个世界物理法则的能力。只要利用这个,要操纵他人的认知简直是太容易了。 这么想的话,操绪老家里一张环绪姐照片都没有的道理就完全搞懂了。即便能变造操绪的记忆,也不可能无中生有出不存在的东西。因此我们才找不到水无神环绪的照片。操绪记忆中环绪姐的模样,从来没有被拍在照片里面过。 『现在这种认知操纵还在持绩吗?』 操绪绷着一张不快的脸问。环绪姐耸耸肩回道: 「大概吧,直到那个家伙以解除命令覆盖掉为止。」 『那个家伙?』 「——就是夏目直贵。」 『耶?直贵哥?』 「强制认知操纵——就是夏目直贵身为恶魔的能力了。」 「嗄……!?」 这回轮我 哑口无言了,。为了要从喉咙挤出声音,我反复深呼吸了好几次。 「慢着。我老哥也是……跟环绪姐一样吗?从『第一轮世界』来的我自己……?」 「嗯,大致是这样。」 「……大致是这样!?」 这是什么模棱两可的说法。难不成,事实真相教人很难以启齿吗? 「我觉得详情你们去问本人比较好。至少如今你们所认知的夏目直贵,并不是真正的夏目直贵,而是冒牌货。」 「怎么会……」 突然被人点出这项事实,我心底半点实际感都没有。 尽管他是个旁若无人、只会给周遭带来困扰的家伙,但我总觉得他从以前就是我的哥哥了。难道说我这种感觉,也是被所谓的认知操纵能力影响出来的? 那些记忆都是经过变造的吗? 『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姐姐跟直贵哥又是什么关系?』 操绪有点愤慨地说。大概是因为太多难解的谜题令她眼花撩乱之故吧。 「并没有任何关系呀。」 环绪姐则不知为何,口气有点闹扭的感觉。操绪一下子表情狼狈起来。 『耶……可是你们俩是一起来……从「第一轮的世界」来的不是吗?』 「才不是一起的呢。抵达的时间有相当大的误差。」 环绪姐蓦然别开视线。 「况且环绪来这里也没事可做。」 『没事可做!?』 「就是因为这样,只好乖乖躲在女生宿舍里。」 『是哟……」 环绪姐的这番话,在我听来有种奇妙的说服力。她并不是为了某些目的而藏身在女生宿舍里。相反地,是因为无事可做只好乖乖地待着。 「那个家伙现在在做什么,人家根本就不知道,此外也不想知道。我跟那家伙已经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切八段!」 环绪姐手叉着腰,摆出和操绪生气时一模一样的姿势,用带着泄愤的口吻骂道。操绪眯起眼睛观察了一会儿,用质疑的口气向环绪姐问道: 『……你被甩了吗?』 「才、才不……为什么你会产生这种结论嘛!」 『看来是被甩了。』 操绪以怜悯的眼神望着环绪姐。 『唔哇……所以是真的啰?竟然被直贵哥……不,被智春那种人甩了。』 「你这幽灵!干嘛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嘛!」 环绪姐冷不防发起飙来。她伸出双臂一把掐住我的脸颊,然后就这么使劲地左右硬扯。 「这么想投胎吗,你这个……」 「等等……环绪姐,痛死了。为什么是我……」 「闭嘴!你既然是那幽灵的饲主所以要连坐!不,应该说这本来就是你的错!」 「耶耶,为什么……!?」 这完全意想不到的攻击,让我泪眼汪汪地呻吟起来。为何我得对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的事,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啊?这又是那个混帐老哥的错吗?或者该说事实上那家伙根本就不是我哥,我已经搞不懂那个人到底是谁了。 正当我真的想要哭出来的时候…… 「喂——!」 我们背后的门突然被人踹开了。 响彻室内的怒吼声毫无预警地传来,我们只能愕然地回过头。 接着所有人都瞪大眼,忘记要摆出作战准备态势。毕竟仔立在我们面前的女子,身上衣服实在是跟现场完全不搭调——是一套女仆装。 不,更正确地说,是女仆风格的女服务生制服。 「——我来了,黑崎朱里!竟敢在这个时间找我,你胆子还真大啊。假使是为了无聊的事……科、科学社!?」 那位身着可爱制服、美貌脸庞带着几分邪恶的少女,才这么大叫着,就露出厌恶的表情僵住不动了。我则在茫然中叫着她的名字。 「六夏……会长?」 『那、那套制服……』 操绪察觉出制服的来历后喃喃说道。那是市区某间颇高级的家庭式餐厅的制服。葛兰可露——则是那间餐厅的店名。洛高第二学生会会长仓泽六夏,就在该餐厅担任打工性质的外场主任。 「我才刚下班就被黑崎朱里打电话叫来了?」 六夏以辩解的口气咕哝道。 『……被朱里学姐?』 操绪则以狐疑的表情瞪着六夏。这时我也想起来了,她是第二学生会的会长,自然也是真日和的上司了。 「对喔!六夏会长,你今天太过分了吧——!」 「什么东西太过分了?」 我与操绪瞪着摆明在装傻的六夏,持绩朝她步步逼近。 「你不是派真日和袭击我们吗。后来还把我的租屋处给炸了——」 「嗄?真日和?把你家炸了?」 六夏讶异地眨着眼。尽管不知她是否明知故问,但那演技看起来还真精湛。 「……话说回来,你们知道真日和上哪去了吗?」 「什么知道不知道,几个小时前我们才差点被他的风兽搞死哩。」 我忿忿地瞪着六夏回答。一想起那件事我就火大。 然而六夏却不知为何,以有点焦燥的语调说着: 「那个笨蛋……竟然放下学生会的工作不管,跑去干那种没钱赚的差事。」 哎呀——操绪也终于察觉到事情不大对劲。 真日和干了没钱赚的差事? 『六夏会长不知道他的行动吗?人家的姐姐……不,应该说水无神环绪被袭击,这不是第二学生会接到的委托工作吗……?』 「……嗄?环绪是谁?」 环绪姐明明就在眼前,六夏却显得相当讶异地反问着? 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无法相信她是在演戏了。尽管我不觉得她在装蒜,但因为对方可是六夏,所以我还是小心起见地确认: 「姬笹小姐……事情真是这样吗?」 我询问飘浮在六夏背后的射影体少女。那是一位脸上挂着温柔微笑的髙雅少女幽灵。她似乎颇愉快地笑着点头。 「你这家伙,干嘛要问姬笹啊。摆明了不相信我所说的话吗?」 六夏终于火大了。 「你们就是为了确认这种无聊的事,才特地把我叫出来吗?」 六夏夸张地耸着肩,满是蕾丝花边的制服也随之摇曳。 「不是啦。」 朱里学姐发出呵呵的笑声,同时走向对方。这么说来,先前朱里学姐通电话的对象,应该就是六夏啰。 「——是有正式的工作,想要委托你们第二学生会?」 「工作?」 六夏的眼珠顿时闪亮起来。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连长相都顿时变了。只要一提到钱,这个人的反应向来都是如此。 朱里学姐也充满信心地望着六夏。 「要请你们护卫这位妮娅,还有科学社社长在学校时的安全。」 我听了不由得紧张起来。慌忙靠向朱里学姐后,我压低声音问: 「等、等一了朱里学姐。」 「吗?怎么了?」 「你先前所说的人选,该不会就是指六夏会长吧?把任务交给她真的妥当吗?」 「夏目智春,别以为我耳声了。」 六夏不快地绷起脸,瞪了我一眼。 「不必担心,只要是正式委托的工作,我们一定会确实完成,只不过委托费用不便宜就是了。」 唔哇——望着六夏,一下子就泄了气。她从一开始就想狠狠敲竹杠啊。 然而朱里学姐依旧维持莫名从容 的表情。 「啊,钱没有问题。反正妮娅绝对可以赚回来。」 「赚钱?叫这个小鬼头……啊!」 一瞬间想要发亲的六夏,突然察觉到某件事后,瞬间恢复严肃的表情。 「真的可以吗?那我们就要用这孩子赚钱啰。」 她唐突地摆出满脸笑容说道。 面对六夏心满意足的表情,我反而更为不安了。 「……六夏会长,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难道想让阿妮娅从事不正当的工作吗?」 「怎么可能嘛?」 她的性格应该还没扭曲到那种程度吧。不过,或许她是顾及自己学生会长的身分,所以不敢涉及太过下流的勾当。 「这孩子不是克劳珊布尔希的食运一族吗?只要有这孩子的命运机率操纵能力,就可以放手大赚一笔了。例如买彩券、股票,或赌马之类的。」 变收回前面的发言,道女人真的财迷心窍了。 『……这样好吗?你听见人家的话了吧?』 操绪将脸贴向阿妮娅附耳问道。那位金发少女深深地叹了口气。 「嗯,真没办法。至少这样我就不必欠那些家伙人情……况且话说回来,我也不想留在这里,变成你们的包袱。」 不过——阿妮娅瞪着六夏。 「话要先说清楚,如果事先使用太多的幸运,之后的代价会很惨烈喔。」 「是喔……听起来好像很不妙。」 六夏用鼻子哼了一声,接着就陷入沉思。那张脸怎么看都像是坏人在打歪脑筋的表情。 「也罢,反正赚钱的方法有很多种。」 六夏咧嘴一笑。 朱里学姐见状,也露出沉稳的微笑。 「那么,交易成立啰,请多多指教啦。」 「交给我们吧!明天一大早会派人来接这孩子。我想,只要护卫到让你们满意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呵——呵呵呵,六夏放声大笑。 由于她的突然闯入,我们没能问清楚关于环绪姐的重要问题。不过等到我发现这点,已经是好一阵子之后的事——而那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〇 就如同所有单身女性的住所一样,朱里学姐的家也只有放一张床而已。身为幽灵的操绪与布偶社长姑且不论,三名女性跟一名男性,再加一个小朋友要挤进同一张床,在物理上就已经接近不可能了。 况且这个房间的地板又乱七八糟,所以也没办法打地铺。 我无奈地离开居住空间,移动到前面教堂的长椅上。 月光隔着花窗玻璃洒下,朦胧地照亮了宽阔的礼拜堂。 尽管我的身体累垮了,但闭上眼睛依旧无法轻易入睡。毕竟今天一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 换上女装偷偷潜入环绪姐的女生宿舍,好像已变成了很遥远的往事。 然而话说回——望着上方礼拜堂昏暗的天花板,我叹了口气。 鸣樱邸被炸掉的事,还是让我非常震惊。 虽说我住处几乎没有任何财产可言,但失去落脚地点的伤害还是难以弥补。相较之下,我老哥真实身分是异世界人的道项事实,简直就像灰尘一样无足轻重。考虑到我家老妈的性格,现在想回去投靠她恐怕很难,明天起自己究竟要到哪过夜才好。不,或许该先烦恼被警方追查这件事—— 一想到这些,我就很难阖眼入眠,几乎半点睡意也没了。对于能随便消失跑去睡觉的悠哉操绪,我倒是有点羡慕起来。尽管那些问题就算烦恼也没用,但普通人听到那些真相?应该都难免会陷入苦恼吧? 正当我在硬邦邦的长椅上翻来覆去时—— 「夏目同学——」 不知何时,在离我非常近的幽暗空间里,一名少女毫无预警地突然冒出来并对我出声道。我慌忙跳了起来。操绪也揉着惺忪的睡眼苏醒了。 『哎呀,嵩月同学……?』 以月光为背景,那位美得远离俗世的黑长发少女仔立着。地点又是昏暗的深夜教堂。老实说这样还满吓人的。 然而嵩月并不是为了吓我才这么做。 「那个……这是,毛毯。朱里学姐拜托我拿来的。」 她以平日那种有点迟钝的语调说道,并将折好的毛毯递过来。 「谢谢,我很需要这个。」 暖洋洋的毛毯让我颇为感动。尽管是在室内,这个季节不用寝具睡觉还是满难受的。 我尽情享受裹住身体的毛毯暖意时,发现欲言又止的嵩月还站在那,于是便抬起头来。嵩月以怯生生的语气说: 「那个……可以稍微聊一下吗?」 「嗯,可以啊。」 我点点头,仰望嵩月那包裹在朱里学姐暂借衣物中的纤细身躯。 「呃——要进来吗?」 我没想太多就这么提议,并打开毛毯。只是单纯想跟她分享毛毯的温暖而已,结果说完以后我却开始紧张起来。 冷静想想,一条毛毯要包两个人身体势必会贴得很紧。操绪也正以白眼瞪着我,不过我可没有任何下流的念头啊,只不过想让嵩月暖和一点罢了。 幸好嵩月并没有特别抗拒,直接坐在我身旁,接着她摆出有点严肃的表情。 「那个……我已经拜托过爷爷了。」 「咦?」 一下子我听不懂嵩月的意思。 「呃,我被通缉……」 实际上,自己的确是被警方追查中没错。 「爷爷说……会设法帮忙。」 「嵩月的爷爷……就是鸣樱邸的屋主吧?」 我想起那个房间内满是漩涡图案的怪老人,不解地偏着头。 设法帮忙——难道是指替我摆平警察?真的有可能这样吗? 「是的。爷爷会对警方高层要求,爆炸的原因是大战留下来的未爆弹,所发现的武器也当作战时的遗物处理掉。」 嵩月非常平淡地说着,操绪则瞪大了眼。 『原来真的可以摆平那件事呀……』 嵩月用力点着头。 「不过……彻底解决好像需要两、三天,这段时间请不要外出比较……」 『啊……对哟。要等风头稍微过去。』 操绪很轻易地接受了。但我还是无法从起初的震惊恢复过来。有钱人还真了不起啊,尽管这确实帮了我一个大忙,但我国的司法这样真的好吗? 接着嵩月有好一会儿,都默默仰望髙处的花窗玻璃。 她的侧脸被月光照亮,在昏暗的室内显得异常清晰。正当我一下子对她看傻了眼时…… 「总觉得很怀念。」她说。 「咦?」 我愕然地歪着头。 「夏目同学第一次来救我……也是在教堂?」 喃喃说完后,嵩月眯起眼睛笑了。 我则无言以对、陷入沉默。 尽管嵩月这么说,但那次并不是我救了她。当初嵩月之所以会被抓走,也是为了要救我的缘故,况且成功把她救出来的,是以操绪魂魄为驱动力的机巧魔神。结果到最后,我什么也没做,只能坐着等待她们的救赎罢了—— 我的无能为力发展到今日,就是陷入这种无家可归的流浪状态。我感到很沮丧。 「水无神同学……还好吗?关于环绪小姐的事……」 察觉到我垂头丧气的反应,嵩月表情有点不安地仰望操绪。她大概是在担心操绪是否也因同一个理由而烦恼吧。 不过操绪却打了个小呵欠? 『啊,嗯。这个嘛。』 她用毫无紧张感的声音道: 『虽说,这件事是透过那个……所谓的认知操纵吧,不过人家事前就隐约觉得不对劲了。』 「……你事前就感觉到了?」 『对呀,面对家人时有些细节不是靠理性,而是靠身体的感觉来记忆的,没错吧?所以对此操绪并没有特别震惊。虽说以家里爸妈的立场看,人家跟姐姐同样都是自己的女儿……但操绪就是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操绪说到这发出几声干笑。或许真是这样,我心想。因为操绪完全缺乏自己有个姐姐的实际经验,所以即便透过恶魔的能力变造记忆,也可能没法顺利带给她真实感吧。 不过,就算不是上述那个因素,环绪姐出现在这个世界时,操绪已经变成幽灵了,这么一来大概也很难意识到姐妹之间的羁绊吧—— 「……咦?」 就在这时,某条线索在我的意识深处被牵动起来。 加贺篝跟环绪姐都对我肯定地表示过,在不同世界间移动是可能的。不过他们并没有说,这种跳跃方式可以来去自如。 从其他世界跳跃来的存在,会取代原本世界的某个存在——也就是存在被改写了。 就好比在两台电脑间移动名字相同的档案,后面的会把之前的取代掉一样——旧的档案便会消失。记录在同一个存档点的资料也只能有一个。 而当环绪姐出现时,操绪已经变成幽灵了。 她的本体已经成为机巧魔神的副葬处女,被封印进不知在何处的空间。 她们并没有出现改写的现象。因为环绪姐跟操绪并不存在于同一个世界。 这点我想通了。尽管有些复杂,不过还是能理解。 那既然如此——老哥跟我的状况又是如何? 如果如环绪姐所言,夏目直贵的真实身分就是我本人—— 那为何我没有被取代、消失呢? 怎样样也想不通这点,不过我却认为这里正是重要的关键。 恐怕那就是一切的原因。也是如今这种棘手状态的—— 总之明天就先来问问环绪姐吧,我心想。 「话说回来……环绪姐没事吧?」 『咦?』 操绪以感到有点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 环绪姐与我们碰面时,已经开始非在化了。她的肉体变得如玻璃般透明,还会像沙子一样崩解碎灭——我们都看到了这样的征兆。然而环绪姐看起来,却好像不怎么在意那些,实际上,她还是若无其事地跟我们一起行动。 「——不必担心,时候还未到。」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男性的说话声在礼拜堂中响起。 我们都吓了一跳,赶紧将视线转往祭坛的方向。一名男子就背对十字架坐在那里。 他的声音我们都听过。但,一瞬间还是想不起来那是属于谁的。毕竟那家伙的声音会出现在这,真的很教人意外。 「非在化,是世界对恶魔表现出的排斥反应。只要离开这个世界,排斥反应就会消失了,身体也会从非在化的状态恢复。水无神环绪来到『第二轮的世界』后,非在化状态就被重设了。如今她身上的非在化现象,顶多只算是一种疤痕罢了。就好像是来这个世界之前的严重发病后遗症之类的。」 「你是……」 我不禁发出低沉的呻吟,而脑袋则因为一片混乱而挤不出半句话。 「问题反而是出在你们跟那家伙接触后所引发的骚动。真是的……为何不照我的构想去做咧?这样一来,历史的差距就会愈来愈大了。」 「啊……」 那名男子的气质跟我截然不同。如果光看五官,还倒有几分相似。但他的个子比我高,脸庞轮廓也比我深遂。年龄在一一十以上,披着长大衣、加上围巾,脖子还挂了一条金色的十字架项链。 在昏暗中,他的眼珠发出淡绿色的光辉。那是属于恶魔的眼睛。 「嗨,好久不见……『第二轮世界』的夏目智春。然后还有操绪跟奏……你们都还很年轻啊。」 『直贵哥……!?』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出现!?」 我与操绪几乎同时大叫道。 原本行踪不明的我家老哥——夏目直贵,正以手撑着脸颊、咧嘴露出笑容。 「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吧?你们竟然还引起那么夸张的騒动……」 唔——我噤口了。所谓的夸张騒动,应该是指鸣樱邸的爆炸事故吧。 那段影片确实有在电视上播出,那家伙去现场看看情况也不足为奇。况且鸣樱邸本来就是以直贵名义租的建筑物。 直贵似乎有点不耐烦地拨起前发。 「真没想到鸣樱邸居然毁了……就连我也没预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他混杂着叹息声说道。这种事一般人当然猜不到啦,弟弟的租屋处竟然被炸了。 不过,姑且不管那个了。 「你……在此之前究竟在搞什么鬼!?好几年都没半点音讯耶!」 「……你想知道吗?」 「耶?」 直贵以严肃的表情反问我,我感到很困惑。他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我究竟在做什么,智春,你真的想知道吗?不要后悔喔?」 「呃……后悔……」 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几乎全都是让我后悔的事,难道还没完吗?面对直贵似乎很严正的警告,我一边感到犹豫但还是回答道: 「……我想知道。你究竟到底在做什么?」 「声音太小了,语尾也很模糊。这让我很不爽——不及格。」 「耶耶!?」 听了老哥——过去我曾这么称呼他的那名男子——如此放话,我不由得叫苦。 「没事没事,哈哈,开玩笑的……原本以为你应该稍微成熟一点了。真拿你没办法啊。」 「你这家伙……爱捉弄人也该有个限度吧。」 我瞪着因好玩而哈哈大笑的直贵。捉弄我真有那么愉快吗? 直贵捧腹大笑了好一会儿后…… 「哈哈。哎,说来话长了,本来以为你应该已经猜出来,况且又有许多部分是很难一下解释清楚。简单说,我想让这个游戏结束了。」 「……游戏?」 他指的是什么——我面无表情地回望着对方。直贵似乎很不耐地摇了摇头。 「就是被称为『第二轮世界』的愚蠢游戏啊。机巧魔神还是使魔之类的,本来就是不应该存在的力量。你明白了吧?所以我要消灭那些玩意儿。」 「消灭?」 「把不小心接续起来的平行世界彻底分割开来。」 直贵若无其事地回答我。 「如果把宇宙的时间流动比喻为河川。现在这个世界,正透过水管,与并排流动的其他几条河川连结在一起。其他世界的影响力会借由水管流入,扭曲这个世界的存在。就好比外来种的鱼颠覆了原本的生态系一样。」 外来种,指的应该就是恶魔吧。我觉得这是很巧妙的比喻,此外由于无法忍受水质的激烈变化,外来种自己也感到很痛苦—— 「因此我要破坏那些水管,把连结不同世界间的絶消灭。」 『……哪种事真的有办法做到吗?』 操绪投以狐疑的目光问。 「总会有办法的,因此我才埋头搞了那么久啊。」 直贵说到这,对我们露出温柔的微笑。 「还差一点点,还差一点就成形了。只要你们不出来搅局的话。」 「搅局……是你擅自把别人牵扯进去吧,还敢这么说——唔哇!」 我想也不想 就开始反驳时,直贵对准我的眼睛随手就扔来一样东西。 那是银色的箱子。跟市面贩售的铝制手提箱没什么两样,尽管体积并不怎么大,但却意外地重。 「啊……好危险啊!如果没接到,我不就会受伤了!」 「把那个交给环绪。」 直贵无视我的抗议说道。操绪则以困惑的表情俯瞰那只箱子。 『给姐姐——?』 「里面有现金跟护照。我希望她暂时到南方小岛之类的地方悠闲渡个假。」 「你自己不会交给她吗?」 我摆出不耐烦的表情,将箱子推回给直贵。环绪姐就睡在同一栋建筑物一条走廊外的居住区。这种距离用不着别人帮忙传递吧。 「如果你想要,也可以现在去叫她起来……」 「那是因为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苦衷啊。」 直贵露出微微的苦笑。 「总之,你们不要再插手管这件事了。黑铁是为了对付最糟情况所预备的王牌,不需要在这种场合消耗战力。」 「王牌?」 「把随身碟交给那些想要的家伙也没关系。反正只拥有里面的资料也无济于事,即便有了世界的座标,缺乏移动手段还是寸步难行啊。」 「喂,直哥……你是说……」 我慌忙靠向他。他刚才那番话,仿佛是承认了自己拥有在不同世界间移动的手段。不光只是那个,我还有其他堆积如山的问题想询问那家伙。 然而—— 「……拜托了,智春。不要多管闲事。」 「耶!?」 直贵擅自抛下最后这句话,身影就从祭坛上消失了。 他连半点移动的痕迹都没留下便彻底消失了,只剩那只廉价的手提箱还在我手中。 〇 直贵完全不见了。他的足迹残留在祭坛厚厚的灰尘上,自他刚才所坐的位置唐突出现,接着又在同一个地方直接消失。 认知操纵——这是他的恶魔能力。我原本怀疑他的消失只是我们所认知到的错觉,但看来并非如此。直贵确实是来无影,去无踪。 搞不好是跟光学姐使用相同种类的瞬间移动能力——但又有点不一样。 在他移动的瞬间,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也就是说直贵并没有释放任何魔力——! 「夏目同学!」 嵩月望着窗外叫道。那是教堂隔壁的广场;一座附设有篮球架、跟空地差不多的小公园。昏暗的街灯照亮那里,直贵就伫立在正中央。 「那家伙……!」 为何会跑到那里——我如此惊呼着。这时我身边的嵩月,已经先一步冲出去了。 「我去追!」 「啊,交给你了!嵩月从正面逼近,我们绕后面——」 「好。」 跑向礼拜堂的玄关后,我跟嵩月兵分两路,我从居住区的后门来到室外。尽管没把握赶得上,但假使在此失去直贵了的行踪,下次再见面就不知何年何月了。不论如何都一定要逮到他——内心非常焦急。 『智春!?看,那个——!』 操绪从我的肩头上探出身子大叫道。 伫立于广场中央的直贵背后,有个巨大的影子正在上浮。那玩意儿的身高足足有直贵的两倍,形状就像人体。原来是那架被钢色铠甲所包裹、由机械驱动的人工恶魔。 「钢色的——机巧魔神!?」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拼命跑着,同时惊呼道? 在暮海崎地底曾遭遇过的钢色机巧魔神。为什么那架机体,会从直贵的影子里浮现呢!?刚才直贵能瞬间移动,也是那架机巧魔神的能力吗——!? 「耶!?」 就好似在嘲笑惊讶的我一样,钢色机巧魔神的身影如水波般摇曳了几下,便消失了。 最后,那个地方什么痕迹也没留下。不论是机巧魔神或直贵都无影无踪。 『不见了……!?』 操绪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愕然地喃喃道。我则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从大马路那侧入口接近的嵩月,脸上同样浮现出讶异的表情。方才的光景既不是梦也不是幻觉。就在没多久之前,被我们称为夏目直贵的男子还站在这里。 『果然是瞬间移动能力……对吧?不过,光学姐不是说瞬间移动在障碍物多的地方没法使用吗?为什么他在街上可以……』 「……唔。」 应该不一样,我暗忖道。那架钢色机巧魔神的原本能力,应该不是普通的空间转移,而是某种本质更为不同的能力。 我本能地理解到这点,但已经没有任何方法追上直贵的脚步了。那名男子如今跳跃到很远的地方,以我们的力量是绝对无法抵达的。 「那个……我去把刚才的事,告诉朱里学姐跟环绪小姐。」 嵩月轻轻喘着气并这么说完后,就径自返回教堂。 「好、好吧……」 也只能这么做了,正当我迈步追逐她的脚步时—— 嵩月在我的眼前跟跄起来。 「咦……?」 我真的无法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 脚尖踢到了什么而绊倒——感觉不是这样。就好似操纵绳被切断的傀儡,嵩月全身都失去了力量。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倒向地上,在脑袋与地面直击前被我惊险地抱起。 「嵩月……?」 抱着她的触感令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嵩月的体重变得跟小女孩一样轻,轻到几乎用单手就能抱起她。这也未免轻得太离谱了 吧? 此外她的脸庞完全失去了血色,如同纸一样苍白。简直就像是没有生命力的人偶。 「你怎么了,嵩月……振作一点啊……!?」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刚才跑太快……」 嵩月泛青的唇颜抖着。或许她是想挤出微笑吧,但她的表情却因痛苦而扭曲。 『智春!』 操绪大叫道。原来她惊恐而紧绷的脸,是因注视到嵩月自裙摆下伸出的双腿之故。打赤脚的嵩月自膝盖到脚踝部分,在月光的照亮下,肌肤显得完全透明了。 「难不成是……非在化!?为什么……怎么会这么快……!?」 我也颤抖着声音叫道。 才短短几分钟之前,嵩月还安然无恙。她跟我包裹在同一条毛毯中,对我露出微笑。 结果,为什么!? 「唔……啊……!」 忍耐力向来很强的嵩月,也会因极度的痛苦而发出呻吟。看来非在化并不只是在她的双腿进行而已。就连她纤细的脖子与袖口伸出的手臂,也发出了淡淡的光芒。恐怕全身都出现了类似这样的现象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嵩月!」 我拼命按住全身激烈痉挛的嵩月。然而,除此之外我也不能为她做什么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我去叫姐姐过来!』 操绪以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说道。 我猛然抬起头。同样身为恶魔,过去同样有非在化经验的她,或许会明白该怎么抑制嵩月的症状也说不定。 「拜托你了,操绪!」 『嗯——嵩月同学,先忍耐一下!』 操绪迅速飞向教堂后侧的居住区。 这段期间,嵩月几乎是无意识地持续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接着,我又察觉她身体产生了另一项异样。 嵩月的身体好烫。 不,我搞错了。嵩月的体温就如 冰一样寒冷。甚至目前还在持续下降当中。然而,她身体周围却卷起了高热的火焰漩涡。 她体内因意识不清而无法掌握的魔力失控——! 「可恶……怎么会……我该怎么办才好……!」 抱着嵩月的身躯,我发出焦躁的吼叫。 非在化的进展过程实在太过剧烈。假使魔力像这样继续失控下去,嵩月的火焰恐怕会把自己烧成灰烬吧。在那之前,一定要设法让她恢复意识才行,可是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当我陷入绝望时,耳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说话声。 「——夏目老弟!用这个!」 「咦!?」 一只小玻璃瓶递到了我的面前。那玩意儿就像挂在脖子下方的首饰一样,用细金链串过。至于在瓶子当中,只装了一粒药锭。 而把玻璃瓶交给我的,则是驱驰着一只巨大金色野默的少年。 「真日和!?是你,为什么……!?」 我瞪着他。嵩月之所以会过度使用魔力而变成这样,归根究柢就是白天这家伙袭击我们所造成的。如今他还跑来这里干什么? 「有话待会儿再说咧!把这个咬碎,放到她舌头下方。」 然而真日和却以严肃的表情打开小瓶盖,将其中的药锭塞到我手里。 「这是……!?」 「硝化甘油咧。」 「……硝化甘油!?」 是炸药使用的那种成分吗? 「硝化甘油也是血管扩张剂咧。如今的她因激烈非在化而引发了休克,总之必须先让她的心肺功能恢复过来!然后你要持续出声叫她!防止恶魔的非在化,只能仰赖契约者强烈的情感咧!——!」 我不是嵩月的契约者——我咽回了本来想说的这句话。现在不是争辩这个的时候了,可是…… 「舌头下方……要怎样才能……!」 失去意识只能发出呻吟的嵩月,现在根本无力自行咬碎药锭。更别说把药含在舌头下方了。但,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嵩月就会有性命之危。 「可恶……」 我迅速将真日和给的硝化甘油锭放入自己嘴里,然后将自己的唇重叠在嵩月的唇上。利用臼齿咬碎药锭后,直接将药送入嵩月的口中。 我并没有自信能顺利办到。但只要能救她,我什么都愿意试试。 「利用舌下的黏膜吸收,一分钟左右就会发挥效果咧。」 真日和如此激励我。 一分钟——平常根本不会在意那么短的时间,但在这种状况下却令人感到绝望地漫长。我继续吻着因痛苦而几乎要叫出声的嵩月嘴唇,仿佛在祈祷般闭上双眼。 「咕……」 嵩月身体周围的火焰更炽烈了。我直接与她碰触的四肢,几乎已经快要感觉不出热度。只剩下一种宛如被利刃切过的剧痛。 肌肉发出被烧焦的讨厌声响,我因疼痛而表情扭曲。不过,还不到要发出惨叫的程度,毕竟这种痛苦远远不及嵩月此刻所忍受的—— 不必真日和多言,我也会强烈思念着嵩月的事。那并不是因为嵩月过去救过我,我必须回报她的缘故。这跟报答什么的毫无关联,我只是单纯想救她而已。希望她待在我身边,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 ——嵩月! 「嘎哈!」 在我臂膀中,嵩月微微扭动着身躯。微弱的声音从她的喉咙冒了出来。 几近疯狂的火焰收敛住,她全身的痉挛也停息了。 「症状已经被压下来咧……」 真日和安心地吐了一口气。我则全身无力,当场坐在地上。 嵩月刚才几乎变得跟玻璃一样的透明肌虏,如今已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尽管身躯依旧冰冷且轻得像羽毛似地。但至少已变回普通女孩子的柔软触感了。非在化的症状现在已经大为减缓下来。 「这就是……非在化吗……」 我以虚弱嘶哑的声音喃喃说道。 「幸好症状发作得比较轻微咧……她果然是个很坚强的女孩。」 真日和佩服地望着嵩月。这还算比较轻微吗?我不禁战栗起来。 「竟然会发作得这么剧烈……我根本没料到。」 「关键应该是跟凤岛冰羽子的战斗咧……不过她从之前就应该有自觉了。没有契约者又要用那种拼命的方式打,会变成这样只是时间的问题咧。」 真日和很难得以这么正经的语气说道。 这时我想起一件事。真日和的风兽可以操纵大气,利用弯曲可见光的原理使自己隐形。所以他一定监视我们很久了。只不过这座教堂位于嵩月组的势力范围内,他只好躲起来见机行事。 不过他为了帮助嵩月,就算暴露自己的行踪也在所不惜。 看来该跟他道声谢才行?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我突然察觉到一点。 为什么真日和身上会有这种药? 为什么他会知道处置恶魔非在化的手段? 真日和身为拥有使魔的契约者,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看过他的契约恶魔露面——? 「真日和……这药……难道,你的契约恶魔也……」 我抬头仰望真日和问道。 真日和的脸上几乎判读不出感情,依旧保持平日的嘻皮笑脸。 「——假使我过去有重新再来的机会……不论是什么事我都愿意做咧,夏目老弟。搞不好下次我们再碰面时,我们就是真正的敌人咧。」 留下这句话后,真日和便跨坐在风兽的背上。他那只速度比谁都快的使魔,浑身缠着风腾上空中,一瞬间就飞走,完全消失了踪影。 我无言地仰望空中,这时我感觉到嵩月已经醒了。 她痛苦地喘着气试图撑起自己的身体,但在发现我烧焦的制服后,她愕然地瞪大眼。 「夏目同学……我……」 「没事了。」 我俯瞰自己被烧过的手掌,笑了一笑。光是动一下就有惊人的剧痛传来,结果我却压根儿忘了这件事。 「对不起……对不起……我……」 「不要紧的,嵩月。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没错,那真的不是什么严重的伤。跟束手无策目睹嵩月消失所带来的恐惧相比,这种程度的痛苦不值得一提—— 我无视手掌傅来的疼痛,摆出「没事没事」的姿态握了擓拳头。 嵩月见状露出了安心的微笑。一 「对不起……我没事了……今天真的只是太累……所以,要让我……」 说到这,她就像昏倒一样突然睡着了? 让我守护你到最后一刻——我望着嵩月在失去意识前如此晃动的唇形,再次紧紧搂住她。正如真日和所言,嵩月早就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情况。要不是这样,她不会说出什么最后一刻这种话。 我才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然而……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老哥?」 面对那名理应不存在的男子,我如此喃喃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我的这个问题,只剰下找不到出口的幽暗包围着我们。 第三章 漫长的一天结束,翌日早晨降临。 我坐在朱里学姐房间的沙发上,与她在近距离下面对面。 朱里学姐以严肃的表情,凑向我那因不爽而突出的嘴唇。 她正以手中的唇膏仔细地帮我的嘴唇化妆。 「好,终于完成了。」 「……真抱歉,每次都麻烦你啊。」 我以复杂的心情向她致谢,并将假发套在头上。这跟之前的发型有点不太一样,是新型的女装用假发。此外我还换上了洛高的女生制服,套上过膝袜。 正当我在镜子面前进行最后的检查时。 「唔哇……美少女……!」 闯入房间的环绪姐看到我尖叫一声。 「认真起来还能扮成这个样子呀。即便是兴趣,只要发展到极致也算是一种才能啰。」 「不,我说了这根本不是我的兴趣。」 我露出一脸难堪的表情,支支吾吾地辩解着。 这么说来,跟环绪姐重逢时,我也是扮女装偷偷潜入了女生宿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她看到扮女装两次,会被误以为是我的兴趣大概也不能怪她。 但理所当然地,我绝对没有扮女装的嗜好。 「我并不是因为喜欢才这么做的。是为了收集情报才出此下策。」 「好啦好啦。被通缉中的你要去洛髙,除了变装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嗯,这点我完全明白。」 环绪姐以促狭的口吻回答我,我只能无力地垂下肩膀。 没错,我肩负了收集情报的重要任务。 即便待在这里暂时安全,也不能一直躲在教堂闭门不出啊。为了要打开值局,我必须先设法探查出敌方——真日和与冰羽子的目的。 除非真日和他们不上学,否则只要去洛高,应该多少可以获取一些情报吧。明白他们锁定环绪姐的理由后,就可以做出因应对策,顺利的话搞不好还能揪出面具女的真实身分。 只不过问题出在该由谁去洛髙这点上。 社长跟阿妮娅尽管各自拥有独特的收集情报手段,但缺乏直接战斗能力的他们,最好还是不要身涉险地。要是不小心跟冰羽子遭遇了,搞不好还会落入被当作人质的窘境。 昨晚刚昏倒过的嵩月,以及根本不是学生的环绪姐也不可能上场。 利用消去法,能前往洛高的就只剩下我跟操绪了。 毕竟当冰羽子他们袭击环绪姐时,能与那位女性前操演者对抗的就只有朱里学姐而已。像那种机巧魔神能力派不上用场的对手,很遗憾我一筹莫展,根本无法负起保护环绪姐的责任。因此到了最后,我才落入又得换上女装的惨痛结果。这绝对不是我的兴趣喔。 「烧伤……看来并没有大碍真是太好了?」 朱里学姐帮我双臂的绷带重新缠好并这么说道。 「是啊。抱歉,麻烦你了。」 我也以微笑点头回应。 因嵩月魔力失控所造成的烧伤,并没有像外表看起来那么严重。托了朱里学姐适当裹伤,以及她手上那种可疑药资的强力功效,今天早上我已恢复到可活动自如的程度。要进行精细的作业还是有点困难,但日常生活不会有大碍。 「话说回来,嵩月的情况呢?」 我瞟了一眼寝室的方向。从那以后她就陷入沉睡,完全没有睁开过眼睛。结果朱里学姐对我报以「不必担心」的微笑。 「已经暂时没事了。虽然现在还在睡,但非在化的身体恢复了,也没有出现下次发作的征兆。这之后只要尽量不适用恶魔的能力,过普通的生活应该不会有困杂吧。」 这时学姐突然以严肃的视线射向我。 「以现在这种情况来看……假使下次又发作,我可不敢保证会怎样喔。」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之意。 嵩月需要契约者。在她获得那个对象前,我们都不应该让她卷入战斗。 「不必跟律都姐联络吗?」 「老实说我还比较希望她来接人……但小奏应该不喜欢这样吧。」 朱里学姐说完摇摇头。 考虑嵩月的性格,朱里学姐的判断想必没错。即便是情同亲姐妹的表姐,以嵩月的立场还是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非在化发作的事。 『智春,差不多该出发啰。』 操绪指着电视里的时钟说道。的确,如果再不出门,就很难避开一般学生上学时的拥挤人潮了。 「那,既然是去收集情报,我会尽量早点回来这里?」 东西都准备好以后,我不安地回头又说道。 「你不必担心?小奏只要待在这里就不会有危险。昨天真日和在这边闲晃的事,已经惹得嵩月组的其他人提高警戒了,况且还有我跟环绪小姐在?」朱里学姐以惯有的从容表情对我挥着手。 「不管怎么看,被警察通缉的你都比较危险吧。好自为之啰。」 「唔呜……那我出门了?」 拖着沉重的心情,我步向居住区的出口。 环绪姐也跑来目送我出门了。 『干什么,嘻皮笑脸的。』 由于她脸上浮现过于开朗的笑容,操绪便以狐疑的表情瞪着她问。 「不,没事没事。只是觉得有点稀奇而已。」 『……稀奇?」 「嗯,你们还真是合作无间的团队呀。简直就像真正的家人一样。」 环绪姐微微点着头,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 「我们那边的情况就不是这样。这里的智春同学,跟我所认识的那像伙差得可远了?说完她又从头到脚仔细打量我一遍,喉咙挤出呵呵笑声。 我不耐地叹了口气并再度强调道: 「——再说一遍,这真的不是我的兴趣啊。」 〇 即便鸣樱邸被炸掉了,即便同班同学被警察通缉,大部分的普通学生还是过着没什么变化的日常生活。即将敲响上课钟的洛高正门前,跟往常一样尽是平和的上学场面。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久没来学校了……』 操绪戴着变装用的眼镜,若无其事装作正常走路的样子对我说。 确实——我也同意道。没去学校的天数,包括六日在内也才三天而已,但上次来学校的记忆,已经变成一下子想不起来那么遥远了。 『那……接下来呢?智春应该不想这样子进教室吧?』 操绪回头问我。当然,我胆子还没大到敢穿女装进自己的班上。 「总之,先去科学社社办吧。我很在意社长跟阿妮娅的情形。」 『是吗,社长的本体今天应该又要补习吧……那个人真的可以毕业吗?』 「谁知道……既然他头脑那么好,考试应该不成问题才对。」 科学社社长炫塔贵也,从去年的现在起过了近半年的茧居生活,导致上课出席天数致命地不足。因此他从暑假期间,就开始待在科学社社办接受加强辅导,过着天昏地暗的学生生活。 科学社顾问市原老师也因此费了不少工夫,不过去社办绝对可以见到社长这点,对我们来说倒是相当方便。 「……等等,这是怎么了?」 然而,才走到科学社附近,我跟操绪就因疑惑而停下脚步。 科学社社办所位于的实验室大楼校舍周围,不知为何被大批的学生包围了。 虽说是包围,但大家并不是在对科学社进行示威抗议之类的。 感觉起来更接近人气拉面店的排队人龙,或是等着要买新上市游戏的群众,充满了迫不及待的欢欣气氛。聚集的人数约有七、八十人。他们依序排好队, 把校舍围了一圈。 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为了侦查情况,我试图接近社办。 就在这时,我们的背后有人出声了。 「对、对不起……那里不是队伍的最后面……」 「啊……?」 我不明就里地回过头。只见一名个子娇小的一一年级女学生站在那。 她有张气质类似小动物的可爱脸孔,扎起来的秀发垂在脑袋左右两侧。 此外她还举着一面写有,队伍尾端」箭头的立牌。 「那个……如果要领号码牌,为了避免影响其他人通行,可以麻烦你们绕过校舍吗?」 『光学姐?』 操绪叫着手举立牌的那位女同学名字。 「咦……是友叶?」 光学姐发现扮女装的我之后露出惊讶的表情。以前我们曾在同一间家庭式餐厅打工,所以她跟「夏目友叶」也算是朋友。 「今天是怎么了?」 「……抱歉,请不要问我那个。」 我无助地垂下头,光学姐也有点陷入混乱的样子,不解地歪着脑袋。 面对她,操绪毫不客气地把脸凑了过去。 『对了,这行队伍是怎么回事?科学社社办怎么了吗?』 「那个……里面经营的是开运馆。」 「……开运馆?」 听起来就很可疑的名字,我不由得绷起脸。在任何大卖场的角落都会摆出这种廉价的算命摊。 但光学姐却不知为何,脸上浮现充满歉意的表情。 「是六夏想出来的点子。她将那位留学生阿妮娅封为唤来幸运的圣女,提供为客人实现小心愿的服务……」 「啊。」 我突然听懂了。 六夏昨晚语出惊人地表示要用阿妮娅的能力设法赚钱,原来结果就是这个啊。确实,阿妮趣的外表要挂上圣女的名号也不会说不过去。 『所以,就是利用妮娅的食运能力……对吧。」 「嗯。好比促成姻缘、祈求考试合格之类的。还有就是贩售开运商品、驱邪等……」 『唔哇……』 什么都有嘛,这的确是第二学生会,不,应该说六夏会有的想法。 『可是……把那么多幸运分给别人,真的没问题吗?妮娅自己储存的运气也会用完吧。』 「嗯,那就要透过对方需求以外的事,设法拿回一点保持均衡了……例如爱情顺利,考试成绩就会下滑……此外,还暗地帮人制作诅咒用的商品。」 连那个也卖吗—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食运族的阿妮娅所制作出来的诅咒商品,铁定充满了霉运,是货真价实的扫把星。在校内贩售那种玩意儿,怎么看都觉得太过头了。 「不过……既然已经跟六夏说好了,只要她有好好地保护阿妮娅,我们也没办法阻止。」 将诶下来就只能祈祷阿妮娅在制作诅咒商品时不要那么认真了。 『不过,真没想到才过了一晚就能吸引那么多客人呢……?』 操绪佩服地表示。这么说来,今天早上才开张的店就能聚集出人龙也未免太快了。根本就还来不及大肆宣传哩。 「六夏好像从昨天就开始安排了……」 光学姐以有点良心不安的口吻回答。 这么一来我就搞懂了。例如假顾客或暗桩之类,六夏一定用尽了各种可能的卑鄙手段。这也很像是她会做的事。 然而,把护卫对象阿妮娅变成做生意的道具,普通人干得出这种事吗?我内心感到非常无奈。那个人真的有认真保护阿妮娅吗? 「那个……难道你们找六夏有事吗?」 发现我们表情愕然,光学姐很关心地问道。 「呃,与其说有事要找……」 我实在很想吐槽六夏几句。 光学姐这时放下立牌,在制服口袋里东翻西找。 「我有第二学生会成员用的优先号码牌,如果你们需要的话请尽管用。」 说完她便递出盖有学生会戳记的便条纸。上头还以潦草的麦克笔字迹写着「第三堂课结束后的每一个休息时间」。 看来六夏想把所有的下课时间都拿来营运这间开运馆。 算了,总之只要有这张号码牌,午休前便一定能与阿妮娅碰面。光是这样就够了。 「呃……谢谢。」 我对光学姐低头表示感谢。 「不知道友叶想许什么愿,总之请加油唷。」 光学姐对扮女装的我留下这番有点莫名其妙的激励后,再度举起立脾,回去帮忙整理排队的人潮。 〇 我们抵达校舍内时,进入学校的学生人数已经变多,校园充满了菜市场般的气氛。这是我们早就看惯的早晨光景。 要说跟平常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我的行动格外引人瞩目。那倒不是因为我被警方通缉,而单纯是扮女装的缘故。夏目友叶这位少女,不知为何被人认为是抢眼的美女,以潜入任务来说,这种打扮对我实在很不利。 「风岛冰羽子……果然没来学校啊。」 我窥看刻意经过的冰羽子教室,确认她不在里面。在走廊上随便绕一圈,也不可能遗漏像她那么吸睛的少女。 老实说这让我比较放心,但实际上事态却是在恶化当中。不论如何,冰羽子在学校都应该不敢造次,如果要跟她谈判还是选校内比较妥当。 『难不成,她一来学校就去保健室报到?』 操绪以自言自语的口气咕哝着。 「对喔……既然这样还是去保健室检查一下比较好……」 说完我便迈步而出,但接着我的脸部却顿时僵住了。 那是因为面熟的同班同学,正朝我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那是两位女同学跟一位男同学。两位女同学去教职员办公室拿上课要用的试卷时,被男同学缠上了,这种场面在校内一点也不稀奇。 「你、你是……夏目友叶!」 这当中有一名同学一看到我的脸就瞪大眼睛。我也尖声尖气地叫苦道: 「天啊,佐伯妹!」 「你……你这家伙,在这个地方做什么?为什么又扮成这样子!」 佐伯妹抱着一捆试卷,大跨步地朝我逼近。 她是知道夏目友叶真实身分的少数洛高学生之一,也可以说是我扮女装所造成的唯一实质受害人。当然,她对夏目友叶的存在感到非常火大,此刻也吊起了线条锐利的眉毛,露出愤怒的表情。 「不……这是因为……」 当我吞吞吐吐地试圈编造借口时…… 「咦?佐伯?那女孩是谁?从来没看过,你认识她吗?」 「……耶?」 原本缠着佐伯妹的樋口,这时兴冲冲地朝我靠近。怎么会这样,我的脸色想必很苍白吧。这下子不穿帮大概都很难了。 虽说被樋口发现真实身分也不会怎样,但要是引发什么大騒动那可就麻烦了。毕竟我现在还是被通缉的状态。 然而同样在现场的杏却也以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接近我。 「唔哇……真是个大美女耶。咦,我们之前在哪里见过吗?」 杏目不转睛地打量我的脸,还疑惑地歪着头。 我则浑身僵硬、冷汗直流。 「抱歉!我跟她有点事要谈,你们两位先回去吧!」 这时佐伯妹把手中的那捆试卷硬塞给樋口,口气急促地叫道。 杏则眨着她那双大眼睛。 「耶,是喔?那上课怎么办?」 「随便帮我跟老师说个理 由——!」 佐伯妹抛下这句话,就牵起我的手把我拖走了。我只能任凭她将我拽过走廊。 「真受不了耶,你这个大笨蛋。为什么我要为这种人……」 佐伯妹气呼呼地不停咒骂着,但我却相当讶异地注视她的背影。难不成她是刻意要帮我? 她把我带到了第一学生会的办公室,那是一栋被厚实的水泥墙所覆盖、宛如战乱地区碉堡般的建筑物。尽管在这里我没有什么好的回忆,但能先避人耳目总是好的。 「谢……谢谢。佐伯,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抵达空荡荡的学生会办公室待客间后,我脸上摆出尴尬的笑容。 「我才不想听你道谢呢!真受不了!」 佐伯妹依旧保持平常的火爆表情。 「听说你的租屋处爆炸了,没事吧!?这回又捅了什么娄子?」 「不,不是我的问题。我什么也没做,是别人把它炸掉的。」 我以疲惫的语调辩解着。 「……是这样吗?」 佐伯妹级续以疑惑的目光盯着我。 「当然啰。」 我缓缓地叹了口气。应该没有人会喜欢把自己家炸掉吧。 呼——佐伯妹也轻轻吐了口气。 「奏呢?那女孩今天也没来上学……」 「啊……嵩月她,因为身体有点不舒服所以还在睡。先说清楚,并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 我尽量装作平静的样子,但佐伯妹却倏地皱起眉。 「身体不舒——该不会是夏目对她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吧?」 「奇怪的事……?」 我要做什么事,才能让嵩月躺着休养而跟学校请假啊——尽管很想这么吐槽,但我却突然发现佐伯妹歪打正着了。 「呃……这么说来,可能真是我的错……」 发现我的声音变小,佐伯妹不知为何浮现焦躁的表情。 「等等,你干嘛突然这么丧气啊!?」 『……这个地方可以随便进来吗?』 操绪无视我们的对话,自顾自地环视学生会办公室。 这么说来,佐伯妹也不是学生会的相关办公人员,单纯就只是会长的妹妹罢了。 「平常是不可以,但今天我跟哥哥约好下课要来帮忙。」 『帮忙?』 「佐伯家的工人要把东西搬走,我负责指挥。」 『东西……难道是那个吗?』 操绪指向我背后的桌面。 我回过头,猛然倒抽一口气。一只金属制的手提箱就放在那里。 大小跟旅行用的小型行李箱差不多,但却呈现完全找不到表面接缝的奇妙外观。我对这个东西有印象,因为类似的手提箱我也曾经拥有过。 「这是……」 我无意识地朝箱子伸出手。 「别碰——!」 结果这时却有人尖锐地制止道。 不知何时,一名男子已经站在学生会办公室的入口。他身着修改过的全白学生服,是位外貌英挺到让人喘不过气的男同学。 「佐伯哥……会长?」 「友叶小姐,你不可以碰那只手提箱。」 第一学生会会长——佐伯玲士郎优雅地朝我点头、走近,并将手提箱轻轻推到后面。随后他脸上浮起爽朗过头的微笑。 「像你这种纯洁无瑕的人,不可以碰危险的东西。」 「耶……啊,抱歉。」 我觉得全身都微微冒起了鸡皮疙瘩,但还是勉强挤出亲切的笑容。接下来我则转向佐伯妹,压低音量问: 「你有帮我保守秘密吗?」 「我哪能跟哥哥提这件事啊!」 佐伯妹以惯有的愤怒口气回答我。 「是、是吗……」 我以死刑延期执行的死囚心态虚弱地吐了口气。 当初是怎么认识的我也忘了,只记得佐伯哥不知为何对夏目友叶非常有好感,每当我用友叶的身分碰面,他就会表现出异常亲切的态度。要是扮女装的事被他发现了,我肯定会被杀人灭口。佐伯妹简直就是救命恩人啊。 不过也托了佐伯哥一直搞不清楚的福,我们待在学生会办公室的理由他连问也没问。 「请问,那是装了翡翠的手提箱……对吗?我记得是叫提取器什么的……」 我怯生生地质问佐伯哥。那款银色的手提箱,就跟以前封印《黑铁》用的那个形状非常相似。 佐伯哥平静地摇摇头。 「不……正确地说并不是。那的确是翡翠的祭坛,但里面并没有机巧魔神。」 「翡翠的……祭坛?」 里面没有机巧魔神是指——? 我虽然有点意外,但冷静思考后就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这手提箱的大小,就连是否能塞进机巧魔神的拇指都令人怀疑。但话说回来,祭坛是什么意思? 「所有机巧魔神都有着与之相配的一只手提箱。为了便宜行事,我们将这手提箱称为祭坛。利用祭坛进行仪式的人,便获得了操演者的资格。」 佐伯哥随手抚摸手提箱表面并这么说道。 「……仪式?」 「将活祭品献给机巧魔神的仪式——就是副葬处女的封印作业。」 『……仪式什么的,听起来好严肃呀。』 操绪在我耳边悄悄说。讲得好像跟你完全无关似地——我不自觉绷紧脸。操绪自己也是透过这项仪式被封印的活祭品之一。但讲到祭坛或活祭品之类的名词,就让人联想起正式的恶魔召唤仪式。 「使用祭坛进行仪式的人,就可以变成操演者了?」 听了我的问题,佐伯哥慎重地点点头。 「一般来说是这样。不过也有少许例外。」 「……例外?」 是的——佐伯哥很严肃地表示。 「那就是在封印副葬处女之际,已经有人把机巧魔神召唤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毕竟同一架机巧魔神,是不可能同时被两名操演者召唤的——」 这个答案很合理。不过…… 「如果真的发生那种情况……会怎么样?」 听完我的追问,佐伯哥的表情好像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 「就只能单纯被幽灵——过着死缠不放的生活了。」 『啊啊……!』 操绪「砰」地自己槌了一下手掌。我则因震惊而完全无法出声。无法召唤机巧魔神,只是单纯被幽灵缠上而已。那不就是我在升上洛高以前的情况吗? 我并不是被幽灵缠上才成为《黑铁》的主人。相反地,是跟黑铁交换过契约,才变成被幽灵缠身的体质。距今将近四年前的某个坠机事故那天,不知是谁帮我进行了仪式。让不明就里的我使用操绪的灵魂—— 「那个……已经被封印的副葬处女,封印期间人待在那里呢?」 我以菱心忡忡的表情继续问下去,佐伯哥则略显讶异地望向我。 「不清楚。至少可以确定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本来被封印在异空间的副葬处女,就不太肯定是否具备时间这项概念了。」 听到这我也只能点头了。看来佐伯哥也无法搞懂所有的原理。 「要不就是副葬处女的灵魂消灭,要不就是操演者本身死亡——总之成为机巧魔神新任操演者的条件,便是在前任拥有这架机巧魔神的操演者失去资格后打开祭坛。」 「……是这样子……吗。」 我不自觉咬起了拇指上的假指甲。 机巧魔神与充当祭坛的手提箱,基本上是成对存在的。使用这个,就可以同 时进行活祭品的封印以及与机巧魔神缔结契约。然而,我的情况却有点反常。 毕竟在一般状况下,我这种人根本就不会成为什么操演者。 以前朱里学姐也说过,《黑铁》的手提箱是被偷出来的。《黑铁》原本是隶属学生联盟的机巧魔神,祭坛当然要归学生联盟管理。 但为什么有人要抢走《黑铁》,对我施加仪式? 我不明白某人这么做的理由,但我却很清楚罪魁祸首的身分。 是夏目直贵。那个混帐老哥,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才对我施展这种妖术? 发现我发出声响使劲咬着指甲,佐伯哥顿时露出了愕然的目光。 「对了,友叶小姐。为什么你会知道机巧魔神的存在……?」 佐伯哥终于察觉这点并提出质疑。 「唔……那、那是因为……」 不妙,我的笑容铁定很尴尬。刚才真是太冲动了。 佐伯哥以大为讶异的表情凝视我。笨蛋——佐伯妹则对我的愚行表现出一脸无奈。 正当我拼死搜寻堪用的借口时…… 「——玲士郎,你在吗?」 我们听见了外头传来「叩叩」的敲门声。 众人一起回过头,一名不知为何穿着男生制服的高姚女学生伫立在门口。 那位仿佛英俊少年般的可怕少女,察觉到呆站着不动的我,迅速以舌尖舔了嘴唇一下。我没来由地感觉到自身面临危机,肩膀开始轻微顗抖起来。 雪原瑶现身了。 〇 「雪原学姐?」 佐伯哥以有点意外的口气呼唤她的名字。瑶则悠然地以微笑回应。 瑶现在虽然隶属学生联盟,但她原先也是来自第一学生会。同理之故,这两人总是隐约散发出一种共通的气质。包括装模作样的态度、外表好看到让人受不了等等。或许那些都是第「学生会的传统吧。尽管性别不同,但同样类型的英俊外表站在一块,透不过气的沉闷感也变成原先的两倍。老实说待在这里让人挺不舒服的。 瑶毫不客气地走进学生会办公室。 「哎,原来你有客人啊……嗯,你是……喔呵……没想到没想到啊……」 她来到几乎要碰触我嘴唇的距离,聚精会神地观察我的脸。 我则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但一下子就被逼入墙角了。瑶的身高跟我接近,她的长睫毛就在近得令我吃惊的距离内,每当她眨眼我甚至还能感觉到风压。 「雪原学姐,请不要对友叶小姐做出失礼的举动好吗?」 咳——佐伯哥干咳一声表达警告之意。 瑶则以非常愉快的表情转头望向他。 「呼……友叶小姐,是吗?ok,在下会自重。」 话说完后,她竟轻易地放过了我。佐伯哥一边请她坐下一边问道: 「有什么事吗,怎么会在这个时间跑来找我?」 「有的,是希望你能告诉在下关于凤岛冰羽子这位女同学的情报。」 瑶将手臂往后搭在椅背上,摆出莫名性感的姿势。 「一年级的风岛冰羽子吗?凤岛一族的冰冻操纵者——对吧?」 佐伯哥脸上浮现极为严肃的表情。 第一学生会装备了重武器,是负责维持校内治安的武装集团。至于他们进行活动的后盾,则是名为神圣防卫队的罗马天主教廷实战部队。 在教廷(梵蒂冈)不论合法非法的多重支援下?第一学生会被允许当校内恶魔出现逾矩行动时,采用「扑杀」的处置方式。听起来似乎很扯,但实际上我跟嵩月以前就遭殃过。 像这样的第一学生会,不可能不监视远比嵩月危险的凤岛冰羽子。 「她的契约者——是谁?你应该调查过了吧?」 瑶嘲讽似地阖上单边眼皮问着。佐伯哥则愕然地蹙起眉。 「风岛冰羽子有契约者?没听说过啊。」 「……什么?」 瑶惊课地探出身子。 「这不像你的表现啊,玲士郎。暑假时已经有gd目击她带着使魔出现。昨晚春奈也跟她交手过,毫无疑问她已经有了契约者。」 佐伯哥冷静地摇摇头。 「不,那是不可能的。她是凤岛一族的本家级承人……所以不可能依个人意志随便挑选契约对象。假使她真那么做……」 「她与她的契约者就是跟风岛一族所有人为敌……对吧?那还真吓人啊。」 瑶「唔」了一声,交叉起双臂。接着她又露出略带促狭意味的微笑道: 「……跟嵩月奏的情况不同吧?」 「是这样没错。夏巨智春不知为何颇受嵩月组的干部喜爱,因此比起凤岛冰羽子,我们认为嵩月奏潜在的危险性更高。」 佐伯哥淡淡地说明着,我则有种被人用刀架上脖子的错觉。我竟然被嵩月组的那群恐怖家伙看上了,这倒是头一次听说啊,这么一来假使之后我犯了一点错,搞不好会被他们全体追杀——光是想像那种场面就觉得自己的寿命减少了一半。 「不过,凤岛冰羽子拥有使魔也是事实?」 瑶「啐」地咂舌几声。 「假使真有人甘愿与凤岛一族——上千名好勇斗狠的恶魔为敌,也想要擅自与凤岛冰羽子订下契约,那么那家伙还真是胆识过人呢。或许是个不知死活的傻瓜也说不定,不然这么做还会有什么理由吗……不过,不管哪一个可能性都让人不安啊,总觉得危机四伏。」 「要我们去捜寻……凤岛冰羽子的契约者吗?」 佐伯哥的表情变得很僵硬。 「不,不必了。在下会透过其他管道去找。」 瑶说到这站起身,背对着佐伯哥朝他摆了摆手。 『智春……』 操绪在我耳边轻声说着,我点点头,追向已然离去的瑶。我搁下因事出突然而未能及时采取行动的佐伯兄妹,就这样走出了学生会办公室。 在瑶返回三年级的校舍前,我终于追上她的脚步。 「雪原小姐。」我在她背后出声叫住她。 「什么事,夏目智春?」瑶回过头,以貌似愉快的笑容呼唤我的名字。 唔哇——我顿时因激烈的疲惫感而垂下双肩。 她果然发现了。尽管这并非是预料不到的结果。 「你这副打扮倒是挺有意思的。朱里竟然把自家的社员当纸娃娃玩,还是跟以前一样老是做些有趣的事啊……在下也满喜欢这样的。」 瑶以搞不清楚是开玩笑还是真心话的口气说道。 她朝我走近时的姿态,让我因本能的恐惧反应而朝后退了一步。不过我会变成这副模样,应该跟朱里学姐个人的嗜好无关才对,大概吧。 「呃……有件事想请教一下。是关于朱里学姐。」 「……要问在下?」 瑶呼呼地发出微笑并扬起眉。我则一脸紧绷地点点头。 我的脑中模拟起各种展开对话的途径——但结果却想不出半个足够巧妙的开头,于是我决定单刀直入、马上切入重点。 「我听说朱里学姐在暗地中活动,目的是为了不让你使用机巧魔神。关于这s——」 「是啊,在下知道。」 瑶很坦率地承认了。随后她脸上浮现冷淡的微笑。 「你们能帮忙说服朱里吗?请她忘了已经死去的人吧。」 「……死去的人?」 「是的,死人。」 瑶这么说完,微微瞥向自己的左肩。 就在她的背后,隐约浮现出一名少女的身影。那是被称为射影体的人工幽灵。也是 依附在雪原瑶身上的机巧魔神《白银》副葬处女——黑崎紫里。 她跟朱里学姐有着相同的脸孔,是位长发飘逸的美少女。 然而她的姿态,却与我认识的其他射影体略有不同。 我见过的射影体包括操绪与姬笹小姐,此外还有哀音跟琴里小姐。 跟上述女性们相比,紫里的存在感显得更淡薄。即便在同为操演者的我看来,紫里的身影也像是海市蜃楼般摇曳不定、轮廓模糊。那张缺乏表情变化的端丽脸庞上,总是只挂着微笑。简直就跟真正的幽灵没两样。 「你知道机巧魔神的副葬处女,为何要以幽灵的姿态现身吗——?」 瑶以神秘兮兮的语调问。我有点焦急地答道: 「那是因为……她们的本体以假死状态封印在机巧魔神的内部……」 「原来如此。」 瑶苦笑着垂下目光。 「然而,那却不能套用到在下的白银身上。白银当中根本没有副葬处女。」 「耶?可是……」 我很惊讶,望向飘浮在瑶身边的幽灵少女。那她究竟是什么? 「你应该也知道吧。三年前……不,已经是将近四年前的伦敦班机空——没错,就是你们所遭遇的那个。朱里的双胞胎妹妹紫里被卷入那次的事故,身负濒死的重伤。」 说到这瑶轻轻叹了口气。 「在下当时偶然取得的白银当中——仅仅只封印了她的灵魂。这是为了尽量延长她意志残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 仅只封印了……灵魂。 我反刍着瑶的发言,同时无言地注视那位身影摇曳不安的幽灵少女。 这回就没有那么惊讶了。 那种事也并非不可能。 机巧魔神是以活祭品的魂魄驱动机械。真正需要的就只有灵魂而已—— 因此即便他们只将魂魄封印进去,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尽管不足为奇,但…… 如今的紫里小姐,究竟……! 「……如今的紫里,单纯就只是灵魂形式的存在罢了,也可以说是真正的幽灵。想让她砠死回生是不可能的。她的魂魄已经找不到可回归的肉体了。」 「怎么会……!」 我的眼前一黑,因绝望而叫了出来。 然而瑶却以温柔的微笑摇着头。 「不过,假使少了机巧魔神,她连灵魂都会消灭这点也是事实。」 瑶的射影体晃了一下,仿佛扩散开来似地消失了。原本就处于不安定状态的紫里魂魄,大概也无法实体化太久吧。 瑶对操绪投以哀怜的视线。 「这么说来,其他副葬处女不也一样吗?她们都是已经不存在的人类。尽管时间有限,但我们还是可以跟她们好好把握最后的相处时光。分享彼此的情感——除此之外你还想苛求什么?」 瑶继续斩钉截铁地表示: 「还活着的人不应该为幽灵犠牲自己的性命。假使需要机巧魔神之力,在下一定会毫不迟疑地召唤白银。紫里一定也是这么认为。这是她活过的证据,任谁都无法妨碍——即便对手是朱里也一样。」 「……」 我默默听着瑶的发言…… ……无法做出反驳。摇充满信念的话语太沉重了。 她的想法应该没错吧。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认为朱里学姐的行动是不恰当的。 这并不是用靠着用心说服便能蒙混过去的问题。 到底哪个选择才是对的,只能用结果来证明。因此她们才会选择走上不同的道路——一条不时会与彼此为敌的道路。 『那个人还是很会耍帅,看了就让人生气呢……』 快滚吧——操绪对瑶离去的背影用力吐出舌头。 我点点头,确实也有同感。 足以轻易背负他人性命的坚强,正是瑶个人魅力的来源。 瑶不分男女都受欢迎的理由我也懂了?那并不光是她长得好看而已。她非常坚强,因为坚强才能从容行事、保护他人,对他人展现温柔。 像她这样坚强到无法动摇的人,我还没认识第二个。 朱里学姐或冬琉会长也不如她这么坚强。当然佐伯哥也是。恐怕就连受瑶影响最大的他,也远远无法跟这位前辈比拟。不过我倒是比较喜欢上述那些人软弱的一面。 「……操绪,她说的话你认为如何?你觉得是真的吗?」 我疲惫地叹了口气后问道,操绪则一脸茫然。 『是说副葬处女已经死翘翘那个吗?这种事智春竟然拿来问本人……总之,操绪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啦。』 怎么样都无所谓吗——我露出苦笑。这家伙就某种层面而言,也是神经粗到可以当麻绳的性格? 『不过,其实人家还有点高兴。朱里学姐跟智春都为了能让我们复活而这么努力……』 嘿嘿——操绪愉快地笑了,同时抱住我。 也罢,我心想:随她高兴好了。反正她是幽灵嘛。 此外要是有人目击到我俩此刻的动作,也只会以为是两个女同学在打闹而已。被认识的人撞见是有点麻烦没错,但幸好现在是上课时间,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不对,更正,是刚才还一个人也浼有。 就在前一秒钟还空无一人的地方—— 「——友叶!」 空间出现摇晃后,一名少女顿时蹦了出来。她半长不短的秀发束在左右两侧,形状就像垂耳兔一样,是名个头娇小的女同学。 她以踉踉跄跄的姿势着地后,立刻呼喊起我的名字, 「光、光学姐……!?」 以瞬间移动能力出现在这里的,是没多久之前才见过面的光学姐。 看了抬起脸的她一眼,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光学姐的表情极度扭曲,已经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了。恐惧与焦躁仿佛随时都要将她击倒。被她死命啃着的嘴唇上,也微微渗出了鲜血。 「一定要赶快告知……佐伯会长……」 光学姐试图冲向第一学生会的会长室,但却当场把自己绊倒了。 「学姐……」 我慌忙把她搀扶起来,光学姐紧紧地抓住我。 她浑身都因强烈的畏惧而微微发抖。这时我才终于发现,光学姐的制服上沾满了血污。而且那并不是她流出来的血——! 「友叶……拜托!」 光学姐悲痛地叫着。她死命扯住我的制服衣袖,用难以想像的强大力道把我拉了过去。 「拜托……救救她……六夏快要死了……!?」 我愕然听着学姐说的话。那个六夏……快要死了?能自由操纵机巧魔神《翠晶》与双枪的那个女人?也会被随便杀死吗? 然而,痛哭流涕与满身鲜血的光学姐绝不可能说谎。 在瑶察觉到异样而返回之前,我只能拼死安抚陷入错乱状态的光学姐。 〇 曾经是科学社社办的场所,如今只剩下瓦砾堆而已。 校舍的地板与墙壁都被挖出大洞,入口的门板消失了。社办内的桌子与橱柜则留下了被巨大指尖掏过的穿孔痕迹,丧失了大部分的质量。 可能是残骸的玩意儿融化成浆状,像是熔岩的液体排水沟一那是机巧魔神《翠晶》的物质液化能力。 被《翠晶》碰触过的固体,会失去分子结合力而液态化。 不管攻击对象是机巧魔神或人类都一样。如此惊人的破坏力,加上在实战时应用范围又超广的凶暴机巧魔神—— 只有第二学生会会长——仓泽六夏的机 巧魔神《翠晶》才具备这等能力。 然而身为操演者的六夏,此刻却倒在校舍的地板上,身体浸泡在血泊中。 姬笹小姐则一脸不安地飘浮在她头顶上方。 我们被光学姐引领到事发现场,看到如此的惨况,没有一个人开口发言。 「……六夏,你还能说话吗?」 瑶以熟练的姿态抱起六夏问道。 「瑶?还有佐伯玲士郎也……太慢了……警戒校内的入侵者应该是你们的任务……」 六夏以虚弱的憎恶口气责备道,同时痛苦地扭曲身子。 她的左侧腹被撕裂出一道伤口,鲜血不停地自里头涌现。 满是鲜血的伤口,光是看一眼就让我几乎要昏倒。我难以想像六夏此刻有多么痛苦。然而她却还能保持自身的意识,精神力的确值得赞叹。 「六夏!六夏……振作一点!」 光学姐泪流满面地抓住六夏。因为她的激动摇晃,六夏发出无声的惨叫。 「你用了机巧魔神……?」 瑶环顾被破坏的社办,冷静地提出质问。改装为开运馆的科学社社办,确实遭机巧魔神蹂躏过,已经几乎看不出原貌了。 但很明显地,那是六夏的机巧魔神所为。更奇妙的是,与她交战的对手却完全没留下任何痕迹。除了《翠晶》的攻击效果外找不到别的痕迹。 「六夏,是谁干的好事?」 瑶困惑地出声问道。六夏一边痛苦地吐着气。 「是那些人……咕……那些家伙,抓走了阿妮娅·福尔切跟科学社社长……」 「那些家伙?」 「真日和那笨蛋,还有戴着面具的女人!像是毕卡索绘画一样的愚蠢面具……」 六夏喘着粗气挤出这番回答。 『毕、毕卡索面具!?』 我跟操绪慌忙凑近六夏的脸。 「夏目智春,你认识她吗?」 我对瑶点点头。宛如立体主义画家作品的奇妙面具。会戴这种玩意儿的女人天底下应该不会有第二个。 本来应该盯上环绪姐的毕卡索面具,怎么会转而对阿妮娅出手——? 假使有人要绑架阿妮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凤岛蹴策那傻瓜,所以我们才会委托六夏进行护卫。但毕卡索面具会来袭击就完全出乎意料了。 毕竟机巧魔神的能力对那个面具女完全无效——! 「没听说前操演者也盯上了那小女孩啊……可恶,太大意了。早知道机巧魔神没效,一开始就应该不经警告直接以铅弹扫射……」 六夏忿忿地抱怨着,接着她就直接失去了意识,果然出血情况还是太严重了。 「——沙原同学,把保健室的滝原老师找来,她应该可以对付这种程度的外伤。救护车已经叫玲士郎他们去找了,不过可能没办法等到救护车来了才处理。」 「明、明白了……!」 脸色铁青的光学姐摇摇晃晃地跑了出去。 「夏目同学,把这件事转达给冬琉。第一学生会光是要为校内提供警备就忙翻了,可能无力追查被绑走的学生。现在这个时间她应该在第三学生会办公室。」 「我知道了……!?」 瑶明确的指示让人放心不少,我立刻朝第三学生会办公室的方向冲出去。 对喔。第三学生会会长——橘高冬琉,如果找她一定有办法的。 毕竟她可是社长的青梅竹马,对社长过于保护又体贴过头。一旦得知社长被人绑走了,她绝不可能坐视不管。 她跟毕卡索面具同为前操演者,况且还是剑术高手—— 冬琉会长铁定有法子救出阿妮娅他们! 我抱着浓厚的期望,穿着室内鞋直接冲过中庭——就在这时…… 剌眼的闪光自校舍窗户窜了出来,半秒钟后,轰隆声便剧烈地摇晃大地。 我倒在中庭的草坪上,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耳鸣让我暂时听不见声音。不过,我可以透过皮虏感觉到大气也为刚才的现象颤抖。 『第三……学生会办公室居然……』 操绪仰望矗立在眼前的校舍,愕然地喃喃冒出一句。 校舍外墙出现巨大的龟裂,黑烟自裂缝喷了出来。扑鼻的火药气味。四散碎裂的玻璃窗正如骤雨般啪啦啪啦下着。 「冬琉会长……!」 我扯破嗓子吼叫她的名字。 被炸开的校舍天花板变成了一堆瓦砾,也压垮了第三学生会办公室—— 洛高第三学生会,在这瞬间从世界上消灭了。 第四章 私立洛卢和高中所发生的校舍爆炸事件,很意外地几乎没人报导。 在暗地支援洛高营运的那些家伙——也就是神圣防卫队跟王立科学狂会这些巨大组织,似乎不声不响地施加压力,所以才能压到这种程度。以我的立场,真希望鸣樱邸的事他们也能顺便一下,不过,那些人应该有自己的考量吧。 不过警方没介入这件事,也代表阿妮娅等人的救援任务无法仰赖官方。这么一来,最后就只能靠我们自己动手了。 嗯,好像每次都这样就是—— 望着被夕阳染红的花窗玻璃,我以几乎要放弃的心情叹了口气。 「——对了?六夏现在的情况如何?」 朱里学姐仔立在礼拜堂角落的黑板前,对我问道。 黑板上有朱里学姐亲手写的『第一次妮娅救援作战会议(还有社长!)』等字样。虽然怎么看都像是在胡闹,但她本人似乎还颇认真的。只不过既然写了第一次,那就代表还可能发生第二次啰?这也太糟了吧。 「呃一一性命算是保住了,她的伤口虽然很深,却巧妙地避开了要害。」 就在刚才,光学姐才以简讯告知我这项情报。由于失血过度而一时陷入危险,幸好滝原老师处置得宜,现在六夏已稳定下来了。 「不过,她至少得要完全休养一周……」 「是吗,那就麻烦了。包括之后的复健,她大概有一段时间都无法成为战力吧……」 朱里学姐命令负责记录的嵩月,将黑板上的『六夏』字样打叉划掉。 附带一提,这场会议的参加者除了我们之外就只有环绪姐。总共是四人加幽灵一名,可说是寒酸极了。而且这就是阿妮娅救援部队的全部战力了。老实说,人力不足是我们很大的困扰。 朱里学姐不悦地玩弄她的眼镜。 「这次完全被敌方偷袭成功。谁会知道他们竟锁定了妮娅……既然明白对手是前操演者,一开始就不该找第二学生会,而要直接拜托冬琉会长了。」 「可是……冬琉会长她也……」 我被无力感支配全身,喃喃地说了一句。 想起学生会办公室爆炸的瞬间场景,我不禁闭上眼。在如今遭遇过的所有凄惨场面中,那一幅画面恐怕是最糟糕的。我这一辈子大概都忘不了吧。 嗯——里学姐也叹了口气。 「……她怎么样……没事吗?」 「不清楚。」我摇摇头。 我最后看到的冬琉会长,是她从瓦砾堆下被人拉出来的。 那时她的头部严重出血,我记得负责救援的第一学生会人员,还在大声警告不可以随便移动她。 『光看那样子……搞不好比六夏会长的伤还严重……』 操绪同样以沮丧的语调说道。看来她觉得自己也该负起责任吧。 本来真日和与面具女锁定的目标是环绪姐。六夏与冬琉会长都跟这次的事件无关。是我跟操绪把她们卷进去的。 「……假使是遇到炸弹,不管是前操演者或剑术高手都没用吧。」 朱里学姐再度叹气,嵩月便把『冬琉』的名字打叉划掉。 「凤岛冰羽子就算了,真日和那笨蛋也会这么心狠手辣……真是完全超乎我的计算。我们这边的实力都被摸透了……看样子会很难搞。」 很难得朱里学姐也会做出软弱的发言。不过,我可以体会她这么说的心情。 真日和等人从最高层消灭学生会的行动——尽管不想承认,但的确效果卓越。 第二与第三学生会目前实质上全丧失战斗能加,剩下的就只有佐伯哥的第一学生会了。用简单的计算方式,他们现在必须负起之前三倍的重责大任,不必期待还有余力支援我们。就算没发生这些,佐伯哥也已经没有机巧魔神了,他的战力比过去弱上许多。 另外由于鸣樱邸被炸掉,我们手上几乎没剩下什么武器。 如果社长还在,或许可以请他帮忙后勤补给,但社长也跟阿妮娅一起被绑走了。如今的科学社,或许可说是面临了创立以来的最大危机吧。 『真日和等人的要求……已经提出了吗?』 操绪怯生生地举手发问。嗯——朱里学姐取出一封信? 「这是在你们从洛高回来前寄到的。内容大致如我的预料一样,就是要拿环绪小姐来交换人质。」 『……交换人质?』 操绪气得嘴唇都歪了。 『也就是要拿环绪姐换妮娅与社长啰?』 没错——朱里学姐耸耸肩。 「时间是今夜零时,在鸣樱邸的遗址。」 「啊,遗址……」 我感到有点失落。如今鸣樱邸已不复存在,一想起这点我就很难过。为何还要故意挑那里为交易地点啊。 「不过这项交易,对环绪姐一点好处也没有吧……?」 我不安地望向环绪姐。阿妮娅跟社长是我们的朋友,但跟环绪姐毫无关联。对她而言,舍弃那两人顶多就是有一点罪恶感罢了。环绪姐并没有理由涉险帮助那两人。 「环绪姐不是科学社的人,甚至不是洛高的学生,即便无视阿妮娅与社长自己逃走……」 「不过,在这种场合下,我们也没有理由要继续保护环绪小姐啰。」 朱里学姐也望着当事人,仅有嘴角浮现微笑。 「我们当然不可能把环绪小姐绑起来送给真日和……但同样地也无法级续负起护卫她的任务了。」 『是吗……真日和他们之所以不对姐姐出手,是因为姐姐还躲在这间教堂吧。』 操绪冷静地检视现况。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继续称环绪姐为姐姐。不过她的性格本来就不拘小节。 「人家并不在意呀,就算是要去交换人质也可以。」 环绪姐沐浴在赤红的夕照下爽快地表示。 「被真日和抓走又不会少一块肉。直贵那笨蛋也说随便他们想怎样都行,既然想要随身碟的资料就拿去吧。」 「环绪姐……」 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我们也没有理由拒绝真日和他们的要求。只不过,我还是有种良心不安的感觉。这样真的好吗? 「可是……敌人想要的东西我偏偏就是不想给,这也算人之常情吧。」 朱里学姐大概跟我有同感,很不愉快地扭曲嘴唇。 「不过,我总觉得真正想要资料的,应该是凤岛冰羽子才对。为何就算与洛高的学生会长们为敌,她也要对环绪小姐纠缠不休……?」 天晓得——我摇摇头。冰羽子等人的目的摸不清楚正是我们不安的根源。 『果然还是为了那个吧。跟从加贺篝手上夺来的「第一轮世界」遗产有关……』 操绪喃喃地指出这点。 嵩月一言不发在黑板上写下『遗产』两字,下头还画了两条强调的线。 「……如果是这样,直接把资料交给她不是有点恐怖吗?」 朱里学姐用平日那种口气说道,还呵呵地露出微笑。 「总之,最好还是在不必交出环绪小姐的前提下,尽量设法救回妮娅他们……」 「那是当然了。不过……」 我边叹气,边望着被夕阳照亮的黑板。 朱里学姐与黑铁,然后就是环绪姐——剩下没被划掉的名字只有这些。以这种战力是无法与真日和他们对抗的。况且真日和还对我们的底细很熟悉。所以奇袭同样不可能。 「那个……」 嵩月怯生生地出声道,并在黑板边缘以粉笔补上一个名月奏。 「喔,否决。」 朱里学姐 毫不犹豫,在那个名字上划了一个大叉。 「啊……啊……」 「小奏这回负责留守。」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如果想帮忙就替我们煮宵夜吧。我好想吃满汉全席呢。」 「啊……呜……」 嵩月似乎把朱里学姐的话当真,脸上露出困窘的表情。 不过这回,就连我也不想把满汉全席是玩笑话的真相告诉嵩月。缺乏她这名战力的确很吃亏,但我可不愿让嵩月遭遇非在化再次发作的危险。 尽管对嵩月很抱歉,不过今晚她只能在厨房里悠闲地烹煮鱼翅了。 「话说回来,战力不足确实是个问题……如果能把时间拖到千代原的机巧魔神修复完就好了……」 朱里学姐以面临联考压力般的表情瞪着黑板。 这时,剌眼的夕阳唐突地照亮了她的侧脸。我们都惊讶地转过头看,只见一名少女打开了礼拜堂的门扉仔立着。她留有一头仿佛少年的短发,髙姚的身材包裹在男装之下——她是雪原瑶。 「——诸位,很困扰吗?」 她以演戏般的优雅脚步进入了礼拜堂。此外,她的手臂还抱着一个有点歪掉的布偶。 「……瑶……还有社长?」 朱里学姐在逆光下眯起眼,发出不快的声音。 「啊……社长……」 『社长没事呀!』 嵩月跟操绪的脸庞都亮了起来,还发出欢呼。 『不,哪里没事了!这只是单纯的机巧偶人罢了!我的本体还是被绑走了!』 布偶死命地摇着头 「啊……对喔?」 我感到有点失望。科学社社长炫塔贵也的本体,是个很希望自己闭门不出的高中生。布偶只不过是他以脑波操纵的遥控人偶罢了。被真日和他们绑架的,当然是社长的本体。 『抱歉。已经看习惯社长这样子了,所以才……』 操绪向对方道歉,还若无其事地说出很失礼的话。 「在下发现这玩意儿堵住了下水道。看来是被六夏的机巧魔神能力波及,才会被冲入排水沟。」 「哦……」 我同意这种说法。这只布偶平常都由阿妮娅带着。因此它被卷入科学社社办的战斗,还被冲入下水道的机率非常高。 所以此刻布偶才会全身湿答答的,还有点臭。 「不过……既然还有闲功夫控制机巧偶人,就代表对方并没有加害社长啰。」 朱里学姐表情课异地对社长确认道。丑陋无尾熊布偶点点头。 『嗯。阿妮娅现在正跟真日和连线对战。另外,风岛冰羽子的厨艺真是高明,肥肥的秋刀鱼好吃极了?』 『那个哥德女,竟然会自己作菜……而且还是日式料理。』 操绪对莫名其妙的部分佩服起来。 「……社长知道自己被关在哪吗?」 听了朱里学姐的这个疑问,布偶边甩着水滴边摇头。 『这就真的不知道了。真日和韵使魔移动了很远,应该离洛高有一段距离吧。我想应该是某间公寓之类的,想要自行脱逃大概不太可能。」 「对方的人数呢?目前现场只有凤岛冰羽子跟真日和吗?」 『不……还有面具女跟面具男。』 「面具……男?」 我惊讶得跳了起来。还有一名同伙啊,不—— 朱里学姐则发出愉快的微笑。 「那家伙很可能就是冰羽子的契约者,也是真日和的雇主。」 「是啊一在下也这么认为。慢慢削弱我方战力的策略,可以证明敌人本身也不是什么庞大的组织——那应该就是敌方的全部成员不会错了。」 瑶以从容的态度断言道。 「非常好——这么一来作战策略就大致底定了,朱里。」 「作战策略?」 朱里学姐反射性地问了一句,随后便绷紧脸。 「……等等,为什么变成由你指挥了?」 「因为这是在下的职务。学生联盟已经正式发出凤岛冰羽子跟真日和秀的扑杀许可了。」 「……扑杀许可!?」 朱里学姐的表情变得很僵硬。嵩月也倒吸了一口气。我跟操绪则对看了一眼,完全无法开口。瑶好像很怜悯真日和他们似地闭上眼。 「那些家伙,这次做得太过分了。法律并无法制裁恶魔的能力,你们也很清楚吧?巡礼者商联合也同意这么做了。」 瑶说到这微微一笑。 「在下的白银适合歼灭战……所以冰羽子与真日和交给在下收拾。朱里在这时只要负责压抑敌方的前操演者就行了。夏目智春则去救出阿妮娅小姐与塔贵也吧。」 身为学生联盟gd的这位少女,释放出足以冻结现场空气的杀意。 瑶说自己一人就可以对付两只使魔。而且口气显得理所当然。我想实际上她也能办到吧。 毕竟她是gd中最强之机巧魔神——《白银》的操演者。 「可是,救出……我该怎么做……?」 阿妮娅他们还是人质时,瑶就无法使用机巧魔神。因为能以空间切断对付任何物体的《白银》能力,可能会因太强大而伤及无辜。 在她召唤出机巧魔神之前,我们必须先设法救出阿妮娅与社长才行。只不过,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你们只要装作真的要进行人质交换就可以了。」 「可是……如果真日和他们换完就逃跑呢……」 「不会发生那种事,我会立刻展开奇袭。他们根本逃不了。」 「奇袭?」 这会不会太莽撞了,我心想。 瑶的确是足以信赖的强大援军,但对真日和他们来说并不是出乎意料的伏兵。学生联盟的gd会出面干涉这件事,对方应该已经预期到了。 以感官敏锐的使魔们为对手时,守株待兔型的陷阱一点意义也没有。冰羽子的使魔具备飞行能力,所以自空中奇袭一样不可能。就算瑶再怎么厉害,我也想不出她有任何偷偷接近的手段。然而—— 「她应该愿意帮助我们吧。」 瑶说完后指了指刚才打开后就没关上的礼拜堂玄关门。 一个发型轮廓类似垂耳兔的娇小身影,正紧张兮兮地伫立在那。 我讶异地呼唤她的名字。 「光学姐……」 这位拥有瞬间移动能力的恶魔少女,以满怀决心的表情轻轻点了点头。 〇 久违的鸣樱邸,已经变成不忍卒睹的惨状了。 虽然不清楚炸药是怎么安装的,但建筑物的正面被摧毁得一干二净。堆积起来的大量瓦砾变成了一座山。然而即便如此,建筑物的后半部分却留下了勉强还有点形状的墙壁与柱子,这样反而更强调了这里是废墟的气氛。 不知为何只有庭院的樱树毫发无伤,孤独挂在枝丫上的圆月总觉得模样有点可笑。 时间很快就要来到午夜零点。 「那么……我看也差不多了。」 朱里学姐跨过被警方拉起的「禁止进入」黄色塑胶条,进入鸣樱邸的腹地。 真日和他们尚未现身,但我已经因为过度紧张而感到不舒服。像这样被焦虑折磨,真的会耗损人的精神力。当年佐佐木小次郎也就是这样才输了那场决斗。(译注:宫本武藏与佐佐木小次郎的决斗,前者故意迟到令对手感到焦急。) 「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剌激哟。」 结果环绪姐却以悠然的口吻微笑道。 我不免开始紧张起来。 「不不,这事跟你也有关啊……」 真正有危险的人不是我,而是被对方锁定的环绪姐才对。结果当事人这么轻松又是怎么回事? 「放心吧,一定会有办法的。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就是放弃我啰。」 「耶?」 环绪姐出人意料之外地这么说着,我只能对她报以困窘的表情,不过环绪姐的脸上并没有半点自暴自弃的气氛。她只是不时嘟起唇露出笑容。 「——叫真日和的那家伙不是也说了吗?本来你们就没有必要为了守护我而战斗,该守护我的是别人才对。」 「啊……」 这么一提,真日和的确说过这番话。 起初我还搞不懂那家伙的意思,但我现在已经明白了。 环绪姐是从「第一轮世界」来到这里的另一个操绪,相对而言,她跟我认识的操绪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环绪姐并不是我希望能起死回生的那位操绪,甚至根本不是她的姐姐。 削减这个世界的操绪魂魄,去保护环绪姐那号人物,就我的立场来看,已经犯了根本上的错误。应该要负责保护「第一轮」操绪的,应该是「第一轮」的我才对? 『可是……你不是被用了吗?』 操绪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以同情的视线投向环绪姐。 环绪姐又嘟起了嘴。 「就说了不是那样嘛……我们有一些其他的问题啦。真要讨论是谁甩了谁,我甩那家伙的成分还比较大一点。」 『可是……直贵哥说已经不需要姐姐的资料了,还付了分手费。』 「那不是分手费!别把人家说成被抛弃的小三好吗!」 长相一样的两个人夹着我大吵起来,这时朱里学姐也咕哝了一句: 「事情真是这样吗……」 「怎么连黑崎小姐也……」 环绪姐不满地鼓起脸颊。朱里学姐则微微一笑道: 「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指对方之所以那么纠缠你不休的理由……真的是为了随身碟里的资料吗?」 「你问我也没用……人家身上又没有其他什么重要的东西。老实说连在不同世界间移动的原理人家也搞不懂。」 果真是这样——其余人一齐点头。不知为何我早就隐约猜到了。 『嗯——姐姐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操绪以不耐烦的口气提出质疑,我则用力吞下口水等待环绪姐的反应。 问这个问题真的妥当吗?无法回答的环绪姐岂不是在众人面前丢光了脸——? 结果根本没有必要担心那个。环绪姐意外地轻描淡写说道: 「那当然是靠恶魔之力了。直贵……不,我是说,第一轮世界的智春,我们是靠他拥有的机巧魔神的能力,才能来到这里。」 「耶?」 我跟操绪这下子真的哑口无言了。 机巧魔神的能力——环绪姐是这么说的。 老哥的机巧魔神能力,竟然是在不同世界间移动!? 不过,我却没那个闲功夫针对这点继续追问。那是因为轰隆一声后狂风大作,两只使魔就在我们面前从天而降。 『——来了吗……』 我耳朵里的无线耳机,传来了瑶的说话声。 真日和的风献背上,驼着阿妮娅与社长。 冰羽子的不死鸟背上,则是上次那名面具女。 社长跟阿妮娅的嘴巴都被胶带缠住,两手也被绑牢,但很意外地似乎颇有精神。 这倒也不稀奇就是了,尽管是人质,但他们都是同校的学生,对方也没有拷打阿妮娅他们的必要—— 不过话说回来,一想到面具女让六夏所负的伤,让人不能轻忽对手的决心也是事实。他们可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至少是下了一定的觉悟才展开行动的。 加贺篝隆也那次也是。我猜心中具备那种信念的人,都是一些相当恐怖的对手吧。 「真日和……」 风兽在鸣樱邸的瓦砾堆上降落,我则从它的背后唤道。 真日和则缓缓地摇着头? 「多余的言语交涉就免了咧,夏目老弟……我们这里可是有一名可以毫不手软地下手杀害的人质喔。」 说完真日和便步下使魔,拿刀子着社长的脸。 『原来如此……!』 操绪大声地赞同道。社长咕咕哝哝地不知想叫嚷些什么,就好像在责难操绪般。当然,对他本人而言,绝对是无法认同刚才的评价吧? 「嗯……这么一来,那我该怎么做才好?」 环绪姐交叉双臂,对真日和询问道。 「首先,请你先来到正中央咧。」 真日和以刀尖比了比瓦砾山的中央一带。 「……正中央?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会放掉一名人质咧。等环绪小姐完全抵达我们这里,就会再放掉剩下的一人。很公平的交易咧。」 「不……哪里公平了……」 环绪姐无奈地喃喃说道,操绪也不耐烦地用力摇着头。 『绑架人质还敢说什么公平嘛。』 「拜托你们别提那些咧?」真日和似乎不太自在地这么回答道。 先别管公不公平,这种做法确实相当狡猾。按照顺序,真日和那边总是会比我们多出一名人质。我们根本就没有反击的空档。 风岛冰羽子的不死鸟把面具女放到地面后,就再度飞上空中。想必是为了戒备奇袭吧。 「——先说好啰,请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如果其他人随便动一步,我们就会立刻逃跑咧。」 「逃跑……」 我感到有点没力。仔细想想,用伤害人质来威胁不是更有效果吗?朱里学姐现在又没带飞行装置,根本没有人可以追上真日和的风兽速度。 只要真日和依旧存在逃跑这个选项,我们就无法动摇他们的优势。 也就是说,我们最多就只有一次奇袭的机会。 「ok,我们明白了。」 明明应该要感受到巨大压力的环绪姐,此时只是悠闲地耸耸肩、点头表示理解。她蹬着好像很难走路的低跟鞋,开始爬上瓦砾山。 阿妮娅则以忿忿的眼神瞪着真日和,一边模糊地吐着应该是在咒骂对方的声音,一边朝我们这边慢慢走来。 刚好到了瓦砾山的中央点,阿妮娅与环绪姐的位置交错而过—— 从真日和的风默正后方,也就是在这时传出了仿佛在念台词的说话声。 「对了……关于刚才的条件。」 「耶?」 真日和愕然地转过头。雪原摇在那里忽然现身了。 「——只要一步也不动,应该就算数吧?」 瑶以不怀好意的口吻说完后,露出笑容。的确她连一步也没动,是透过跨越空间现身的。 「瞬间移动!?是沙原咧——!?」 真日和赶忙以社长这名人质作为挡箭牌。 「太慢了!」 瑶的右腿一闪,真日和手中的刀就被踢飞了。 「是gd!」 他朝在上空待命的冰羽子叫道,并命令自己的使魔展开攻击。然而…… 「——白银,拔刀!」 主动奇袭的瑶这边攻击反应更快。 机巧魔神的巨大手臂在她的影子中浮现,挥下手中所握的长剑。剑刃描纶出被魔法阵围绕的七彩轨迹。这就是机巧魔神《白银》的空间切断能力—— 冰羽子的使魔冰翼也被卷入了空间的龟裂中,从连接胴体的地方直接被切断。 碎冰代替四散的鲜血迸发开来。 失去单边羽翼的不死鸟,正束手无策地朝地面坠落。 「——!」 打算从后头袭击瑶的面具女,也像是触电般自己朝后方跳开。前一秒钟她所站立的位置上,如今已洒下了霰弹雨,还卷起了漫天沙尘? 朱里学姐的左臂霰弹枪,正朝着面具女发动攻击。 经过机械化的朱里学姐手臂,内藏的可是能射出铅弹的真正枪枝。即便是前操演者,也不可能将这种攻击无效化。 「咿!」 社长莫名其妙被卷入了奇袭行动,死命地抱头逃窜。 为了保护他不受到伤害,银色的机巧魔神完全现身了。那是人称gd当中最强之机巧魔神——雪原瑶的《白银》。紧接着—— 「来吧,黑铁——!」 我在冲向阿妮娅他们身边的同时,也召唤出自己的机巧魔神。 操绪的身影消失,漆黑的魔神掰开我的影子跟着出现…… 「阿妮娅!环绪姐!这边——!」 我以保护那两人的姿态站着,方向对准已经坠地的冰之不死鸟。 不死鸟在瑶的攻击下失去单边羽翼,此刻正在地面上激烈地挣扎。趁现在用《黑铁》应该可确实给它致命的一击才对。 「黑铁——」 从漆黑的魔神右臂,渗出了浓密的幽暗。最后那会变成由黑铁击发、具备高压的重力炮弹。然而在那之前…… 一个美丽的身影背对月光,自我的头顶上方飘然舞落? 那名黑发美少女的身影,举起了冰冻的日本长刀! 「——夏目先生,你会对此愚蠢的行为感到后悔!」 「糟……」 在瞬间被延伸为永恒的错觉中,我体验到了死亡的预感。 来不及让《黑铁》防御了。 冰羽子挥动的日本长刀,正缓缓描绘出轨迹,朝向我的心臓剌来。 研磨得锐利无比的刃尖,就好像被吸入我的胸膛似地。那刀刃…… 「嗄……!?」 就这么伴随着冰羽子的惊呼声,遭到消灭了。 一发发射出的黑色子弹,将长刀剩下的刀刃部位纷纷击碎。 援军是来自环绪姐的攻击。碰触到任何东西都能予以消灭的幽暗子弹,正从环绪姐摆成手枪手势的指头中朝冰羽子射来。冰羽子扭曲自己美丽的脸庞慌忙后退,而我则趁隙下指示—— 《黑铁》发出了咆哮。 朝前突出的机巧魔神右手,伸出了以好几道魔法阵构成、仿佛炮管的物体。漆黑的重力球就是透过这项装置的内侧进行加速。最终化为黑色炮弹的重力球,直接砸向了还躺在地上挣扎的冰羽子使魔。 「——叽咿!」 使魔发出震耳欲聋的高频波尖叫,巨大的身体瞬间就飞了出去。剩下的一片羽翼也碎裂了,那只冰冻不死鸟正全身发出痉孪。 「——莎莉丝!」 冰羽子也发出惨叫。她那对经常保持冷静的双眸,如今浮现出憎恨之色。一把形状更为歪斜扭曲的厚重长刀在她手上出现。如小岩石般的巨大冰块也自她的身体周围浮起。 无数颗冰块仿佛卫星般在空中打转,覆盖住冰羽子的身躯。 「不妙……!」 环绪姐的表情也焦躁了起来。 环绪姐的子弹被冰块所组成的墙壁干扰……根本射不到对方身上。 「——觉悟吧。」 冰羽子淡淡一笑,以长刀摆出攻击态势。 「可恶……黑铁!」 漆黑的机巧魔神挥舞出巨大拳头,自侧面朝她袭击。然而,这时冰羽子的身体已经跳到了我们的头顶上。接着,她便举起了长刀。 在比冰羽子更髙的空中,又有一名黑发少女的身影浮现了。少女的全身都被灼热火焰如羽衣般包裹住—— 「……嵩月奏!?是什么时候!?」 察觉出不对劲的冰羽子,立刻放弃对我们的攻击并在空中转身。嵩月的火焰也在同时对准她的头顶倾泄而下。守护冰羽子的冰块逐一溶解崩落,长刀刀刃也窜出了龟裂。 但即便全身都被火舌包围,冰羽子的嘴角依旧浮现出美艳的笑容。 「嵩月奏,愚不可及啊。你以步入非在化的身躯,竟胆敢跟我风岛交手——?」 冰羽子的这番话让我的心跳加速起来? 嵩月着地后,全身都在月光下呈现淡淡的透明状。 嵩月的另一次非在化又开始发作了。与冰羽子战斗需要释放出庞大的魔力,如今她全身一定被足以使人失去意识的剧痛侵袭着。 我很明白,只要让她跟冰羽子交手,结果就会变成这样,所以我们才把她留在教堂里。但是嵩月还是自行追了过来,对冰羽子挑起这场充满绝望的战斗。 「嵩月……为什么……」 我对着她的背问道。 然而嵩月并没有回答,只是继续以发出淡绿光芒的眸子瞪着冰羽子。 「我绝不让你……伤害夏目同学……」 「好吧。」 冰羽子对嵩月投以怜悯的目光。她手中又出现一把强烈寒气远胜过之前的日本长刀。 「就让我亲手让你明了—凤!」 「……焰月!」 包裹嵩月全身的火焰猛然增强,一把闪灿着淡青色光芒的刀刃也在她手中浮现。 「——住手,嵩月!」 我大叫道。非在化持绩恶化的嵩月,如今还制造出如此浓郁的魔力结晶,绝不可能平安无事。 但在我试图介入那两人之前,冰羽子的使魔又来了。两边羽翼都消失的冰冻不死鸟,即便痛苦地扭动身子,还是死命冲撞上《黑铁》。 「使魔……给我滚开!?」 《黑铁》以拳头殴打使魔。使魔冰冻的身体碎裂了,不过它并没有因此停止反击。冰羽子的使魔反而缓缓再生出原本被破坏掉的羽翼。 为了打倒这只使魔,必须用到更强大的魔力。 施展出《黑铁》威力最大的攻击,想必能消灭如今已经变弱的这只使魔吧。 然而假使要施放出那么庞大的魔力,被封印在《黑铁》体内的操绪魂魄就得犠牲。而操绪也会逐渐丧失情感—— 一瞬间感受到的恐惧延迟了我的判断力。冰之不死鸟制住了《黑铁》的手臂,双方在原地纠缠得无法动弹。而就在这之后—— 「薇薇安——!」 真日和的大叫震动着我的耳膜,他所交战的对手是瑶的《白银》。 长着金色毛皮的真日和使魔硬吃了《白银》的一记剑击,胴体被切成两半。风兽的身体逐渐被空间趣裂所吞没,慢慢消失了。 然而风兽依旧绞尽最后的力量,发出风击。 这招并不是对准瑶,而是朝正在与面具女对峙的朱里学姐飞去,爆炸将那两人一起卷入。 「咕……!?」 天外飞来一笔的攻击震飞了朱里学姐的身体。她无法以安全的姿势着地,直接剧烈地弹到了瓦砾山上。 全身被四分五裂的风兽倒地的同时,朱里学姐也跟着失去了意识。 此外,一样受到风默攻击波及的面具女,看起来却毫发无伤,仍旧站在原地。前操演者可以将来自魔力的直接攻击全部无效化—— 「是前操演者的魔法无效化能力啊……」 雪原摇改与面具女展开对峙。 瑶的《白银》果然实力坚强。除了击落冰羽子的不死鸟外,现在又让真日和的风兽受到濒死的重伤。 但那名面具女却若无其事地以血肉之躯面对 《白银》。两把蓝波刀在她胸前摆出了交叉的十字形。 瑶无奈地摇摇头。 「那种能力并不能防止机巧魔神制造的物理性攻击。在下的白银跟春奈的亚铅华不同,属于近距离战斗型的机巧魔神。就算是以前操演者为对手,对在下也没有任何影响。」瑶的话还没说完,面具女就已经有了动作。 对准那名正在拔腿奔跑的女子,《白银》轻松地挥下剑。《白银》的空间切断能力对面具?女无效。但那把巨大的剑,本身的重量就足以随便压垮肉身的人类了。 面具女躲开《白银》的第一波攻击,大概是想趁机对瑶展开反击吧,但这项行动也被瑶看穿了。《白银》的攻击在途中改变轨道,迅速将面具女试图拿来防御的蓝波刀打断。 「——!」 强大的反作用力将面具女击飞。如果是普通对手,大概到这里就胜负已定。不过面具女却像猫咪一样在空中重新掌握身体重心,无声无息地成功着地。如此灵活的身法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接着面具女又摆出了奇妙的姿势,与其说她这是要使用蓝波刀,更不如像是剑士在拔刀前的那种膝盖跪地立姿。 瑶见状表情顿时冻结。 「……这个动作……难不成,你是!?」 瑶愕然的喃喃声中,已经隐约流露出恐惧之色。 面具女缓缓站起身,让面具自脸上脱落。 在木雕的可笑面具下,少女以长发遮盖右眼的真面目出现了。她的脸颊浮现仿佛工业产品序号般的奇妙纹章圈案。我可以读出e—106这几个字。 「不可能……」 瑶咕哝着。手握蓝波刀的少女则露出微笑。 「瑶,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强……在战场上的直觉凌厉过人。」 她缓缓朝《白银》走去。 「只不过,教你使剑的人是我。你是不可能战胜我的。」 「冬琉——为什么!?」 瑶呼喊着对方的名字。 被誉为最强gd的她,表情中的动摇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老实说情绪激昂的并不只是瑶一人。我跟嵩月,还有阿妮娅也陷入了极度的混乱。 不过冷静想想,这并不是全无征兆。 拥有那种夸张战斗能力的前操演者,同年龄层当中不可能有太多个。她之所以要用面具挡住脸,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们彼此是认识的。 冬琉会长化为面具女打倒了六夏。 接着,她迅速移动到第三学生会办公室,自行将办公室炸掉。 受伤的人要装健康并不容易,但健康的人要装受伤就简单多了。此外,又加上第一学生会那些尽是肌肉男组成的救援队,想要骗过对女性不熟悉的他们应该不是难事吧。 况且她身上又有从六夏伤口喷出来的血。对于想伪装重伤患的冬琉来说真是太方便了。然而话虽如此,我还是有几点不明了—— 冬琉会长为何要站在冰羽子他们那边——? 在洛高的学生会相关人员中,她明明是脑袋最正常的一个啊……! 「为何你……要这么做……」 瑶以悲痛的声音叫道。 但冬琉会长——橘高冬琉并没有回答。她将剩下的一把蓝波刀重新握好,自然而然地迈出脚步。 「冬琉——!」 伴随着瑶的悲鸣,《白银》也劈下手中之剑。冬琉的武器——长度不满廿公分的蓝波刀,轻易挡开了长度数公尺、机械驱动的恶魔之剑。 小火花如无数的星斗般散开。 媲美小提琴的美妙音色同时响起。 「瑶,白银的确是很强大的机巧魔神没错,但过于强大的空间切断能力,却从你身上夺去了重要的事物。」 「居然以血肉之躯档住了机巧魔神的攻击——!?」 冬琉意料外的成功防御,使瑶的反应稍稍迟缓了半拍。这么一来《白银》的腋下也露出破绽。 「——你缺乏逼自己撑过地狱的经验。一边吐血,—边在泥巴中打滚的强韧——这在你身上完全找不到。对你来说,像这般宝贵的战斗经验——也是难得的成长机会,却被《白银》给夺走了。」 冬琉缓缓伸出右手,那只手上的蓝波刀插入了《白银》的膝盖后方。其刀尖轻松贯穿了机巧魔神的护法装甲,深深剌入机体内。 《白银》的膝关节惨遭破坏,当场跪了下去。瑶因焦躁而扭曲起嘴唇。 「……还没完,冬琉!白银没那么简单……」 「愈硬的刀愈脆弱,愈锐利的刀反而愈容易出现缺损——白银因为是最强的机巧魔神,所以反而无法透过白银培育使用者。以你的力量是无法战胜我的。」 冬琉稍稍后退。 剩下一把刀也插进了《白银》的机体。瑶大概是判断对手已失去了所有的武器,现在应当可轻易打倒她,所以她才会让《白银》再度举起剑。 这一瞬间,《白银》的身躯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冬琉便将右手伸入瓦砾堆中。 她在里头拔出了一把武器—— 那是用于战场上厮杀的——漆黑的日本刀。 这就是原因吗?她刻意将交换人质的地点选在鸣樱邸的遗址—— 为的就是要将最强的武器藏在宅邸腹地中的瓦砾堆里。 没错,瑶实在太强了。所以她才无法打败冬琉。 挑选对自己有利的战场、设下陷阱、以面具欺——这些全都是弱者采取的战术。 「——冬樱,拔刀!」 冬琉拔出那把巨大的日本刀。 刀身就像在缠绕她那娇小的身躯般回旋着,刀刃自下朝上往肩口的方向斩去,破坏了身高超过自己一倍以上的机巧魔神胴体。 冬琉的日本刀,斩裂了机巧魔神。 「咕哈……!」 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瑶便倒地了。那是从机巧魔神机体所感受到的逆流吧。 我愕然地注视着瑶的身影。 瑶被打倒了。而且还是被冬琉会长——!? 「骗……骗人的吧……」 朱里学姐也愣愣地这么说道。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朝被破坏掉的《白银》走去。她碰触机体被深深切开的胸部舱口伤痕,随后她…… 「不要……姐姐——!」 朱里学姐抓着已经变成普通人偶的机巧魔神,惨叫道。 「混帐东西——!」 我则发出毫无意义的咆哮。接着《黑铁》也随我发出咆哮。以臂力强制让冰羽子受伤的使魔趴下后,《黑铁》袭向了正在与嵩月战斗的冰羽子本人。 结果,《黑铁》的去路又是被冬琉挡住。 《黑铁》所施放的重力球,被冬琉的巨大日本刀斩裂、消灭了。 在我的视野角落,这时又出现了嵩月跪地不起的身影。 她无法抵挡冰羽子的攻击,环绕她全身的火焰显得软弱又摇摆不定。嵩月的体力已经耗尽了。非在化现象依然在持续变严重,如今已完全污染了她的四肢。即便如此,依然勉强想站起身的嵩月,终于失去了平衡、当场倒了下去。 「嵩月!」 我试图冲向她,但这项举动却遭冬琉妨碍。假使随便在她面前露出破绽,《黑铁》的下场也可能跟瑶的机巧魔神一样。 瑶失去意识昏倒了,我却没有资格谴责她的失败。这并非因为瑶太过弱小,而是冬琉的战斗能力已到了异常的程度。 朱里学姐抓着摇的机巧魔神,整个人还是陷在恍惚状态中。 阿妮娅从旁支撑着茫然的朱里学姐。尽管我曾叫她自行逃开,但却被她拒绝了,此刻她在 朱里学姐的耳边不停激励着。社长也软腿地瘫坐在瓦砾堆上,要他起来做点事似乎太残忍了。缺乏机巧魔神或恶魔之力的普通人,一下子落入这种状况,想必一定会吓到虚脱吧。 「全都给我住手!」 环绪姐使尽所有力量大叫一声。她将已经无法动弹的嵩月抱入自己的怀中保护,同时瞪着冰羽子道: 「拜托,不要再打了!有事找我的话,随便你们要带我去哪都行。总之请不要再战——」 「不——无神环绪,你搞错了。」 冰羽子以冶艳的微笑这么说道。 「这种状况才是凤岛,以及我的主人所期望的!那便是让你陷入绝望,直接面临死亡危机的姿态——」 冰羽子毫不留情地举起那把冷冽透明的日本长刀,将刀刃对准嵩月的脑袋。这时环绪姐只能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嵩月。 不过冰羽子的手腕并没有挥下刀。 那是因为她的使魔——不死鸟正大幅张开伤的羽翼…… 伤痕累累的这只使魔,在地面上卖力挣扎,勉强将冰羽子撞飞出去。此外又为了保护她,让自己的身体覆盖在冰羽子之上。 遍布冰羽的使魔背部,突然发出尖锐的撞击声碎裂了。一颗如炮弹般高速飞来的漆黑球体,直接命中了使魔的背。 我只能愕然地望着这样的场景。 攻击冰羽子使魔的漆黑球体是—— 「重力——!?」 思绪的激烈混乱迫使我回过头。 刚才的攻击方式就跟《黑铁》一模一样,也就是透过机巧魔神重力控制能力所施展出的「漆黑拳击」。 但很明显,方才那记并非出于《黑铁》。 光是要回避冬琉来袭就已经快濒临极限的我,不可能有余裕发出这一记攻击。 这么说来,还有其他机巧魔神具备跟《黑铁》相同的能力啰? 「——不,错了。两者并不一样。」 橘高冬琉回过头,不知为何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刚才那是完全的间控能力的应用。我想应该是出自你的机巧魔神吧——夏目直贵。」 冬琉所关注的,是原本曾被称作鸣樱邸的建筑物中庭。 以在冬季时萎靡不振的樱树与满月为背景——钢色的机巧魔神跟随着一名男子矗立着。 〇 「真没想到……竟然跟预期的状况落差这么大……」 被称为夏目直贵的那名男子,环顾遭破坏的鸣樱邸,露出带有些许寂寞的苦笑。 「老哥……?」 对说话声像是在痛苦呻吟的我,直贵投以闪灿着淡绿色光辉的眸子笑道: 「还差一点点就可以完全结束了,也罢。看来,你正是让历史步上歧途的始作俑者啊,橘高冬琉。难怪王立科学狂会的机密会这样泄漏出去。」 「夏目……直贵……!」 环绪姐把嵩月抱在自己的膝头上,呼喊着老哥的名字。她眯起充满怒色的眼睛…… 「你现在才来这里做什么!如果要来帮忙,为何不快一点……」 原本打算非难直贵的这番话,却在说到一半时就停了下来。 因为她看到直贵从长大衣袖口露出的指尖,此刻正微微喷出白烟。 简直就像被强酸腐蚀一样,夏目直贵的肌肉被烧烂了。 不,或许应该说,目前还正在被缓缓地烧烂中。 「……直贵,你……」 环绪姐无法言语。 看着她的反应,我这下懂了。关于直贵的身体异变,环绪姐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此外,她也不明白直贵从我们眼前消失的真正理由。 「——不论当事者们认为这有多复杂,在旁人的眼里看来都是很简单的。」 冬琉代替沉默的我们开口说道。 她就宛如在自言自语般,平淡地继续说了下去: 「『第一轮』的夏目智春,利用钢色机巧魔神的能力跨越了世界的境界,出现在『第二轮的世界』……那是发生在距今大约四年前。」 「……」 直贵默默听着她的发言,似乎并没有特别想要否定的理由。四年前,他从「第一轮的世界」来到「第二轮的世界」。那跟环绪姐告诉我们的内容一样。 「——一个世界里不需要相同的两个人。当你来到这个世界的同时,『第二轮』的夏目智春理应要被覆盖、消灭。」 唔——我屏住呼吸,冬琉见状对我露出微笑。 「但。那件事并没有发生。」 「是啊。」直贵点点头。 「因为那时,『第二轮』的夏目智春已经死了。」 「耶?」 我一瞬间愣住了,但也有一种记忆全部串连起来的感觉。 「……四年前的……那场空难……?」 「只差了短短几秒钟而已?」 直贵很怀念似地笑道: 「我在这个世界出现,刚好就是『第二轮』的夏目智春死亡之后。老实说,当时我快急死了。毕竟这种情况非常不寻常。」 我实在无法跟对方一起笑,因为我听不懂笑点在哪。既然这样,我是已经死掉的人,那幽灵就不应该是操绪,而是我才对吧? 直贵回头对背后的机巧魔神瞥了一眼。 「——要让智春复活的方法很简单。只要使用钢的能力倒转时间,采取适当的急救措施就行了——然而这么一来,同一个世界就会有相同的两个人存在。我不确定这会对世界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此外……更严重的问题是,你恶魔化了……对吧?」 「嗯。」 直贵把烧烂的手掌举高到胸前,发出苦笑。 从他皮虏表面冒起的蒸气,就跟热水与冷水混合时产生的水雾很像。 「第一轮」与「第二轮」世界的影响力差距,正在直接伤害直贵的肉体。淡水鱼被放进海水时,大概也会感受到同样的感觉吧。 「……那也不算超出我的估计就是了。从异世界来的人,会变成具备特殊能力的恶魔,这是我早就可以预期到的。只不过,以我自己的情况,却出现了超乎想像的反作用力。」 「那是因为,你已经是操演者了……身为操演者,又很矛盾地变成恶魔,你被这个『世界」的系统视为致命的程式bug,所以才会遭受强大的侵蚀。」 「嗯,大致就是这个原理吧……跟普通恶魔不一样,像这样被烧烂的非在化现象,就算我不使用魔力也会缓缓地进行。」 「所以你才准备了一项安全装置。」 「没错,我预备了后援的系统。以让夏目智春死而复生为代价,水无神操绪变成了机巧魔神的副葬处女,接着又把黑铁交给了夏目智春。假使我自己无法达成目的时,他就必须继承我的任务。」 「……备援系统……!?」 直贵的这番话让我终于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开学典礼前夕送来的神秘手提箱;简直就像为我量身打造的科学社怪异社团;最后就是残留在遗迹当中、老哥那意义不明的留言。 那全部都是——为了让我成为他的备援系统所安排的? 「你把白银交给雪原瑶,又将黑崎朱里的肉体机巧化。最后你还设立了洛髙科学社,希望在万一时能支援夏目智春。」 「简直是费尽苦心啊……」 直贵耸了耸肩叹息道: 「幸好,因为有人帮忙,所以总算大功告成了。」 「……那是由于除了你以外,还有其他来自『第一轮世界』的人吗?」 「是啊。不过他们并没 有跳跃到正确的目的地时代。有些人跳到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前的遥远过去。」 「神圣防卫队、巡礼者商联合,此外还有王立科学狂会与恶魔家族,这些都是那群人的后代子孙吧。为了回避世界的毁灭而回溯遥远的过去,经过长年岁月后已经扭曲原本目的的跳跃者子孙——举例来说,潮泉老人就是其中之一。」 「……是啊。」 直贵脸上这时终于浮现出讶异的表情。 他应该也觉得很疑惑吧。为何冬琉会对自己的事知道得如此详细——? 冬琉的确是王立科学狂会的会员,也曾经担任过学生联盟的gd。因此以洛高的学生来说,她应该是接触到最多内幕的一员。 但即便如此——她也知道得太多了。 「夏目直贵,你的目的是要破坏中央涡界域吧?你想毁了那个可以突破膜宇宙边界、使在平行世界间移动变得可能的超弦重力炉……对吧?」 「……橘高冬琉,为何你要问这么多?」 直贵以警戒的口气反问对方。 在他的背后,钢色机巧魔神也摆出备战态势。但冬琉却以莫名清醒的眼神望着直贵。她的脸颊上,浮现了前操演者那像是火焰的纹章。 「答案我会一并告诉你——在你临死之前。」 「——放弃吧,橘高冬琉?」 直贵疲惫地摇摇头。他的钢色机巧魔神右臂,开始渗出了浓密的幽暗。 那跟《黑铁》的重力控制能力相同——都是可以诞生出巨大重力的史瓦西黑洞。 至于钢色机巧魔神左手中的那把剑,则在环绕的魔法阵下发出光芒。 这跟《白银》的空间切断能力相同一间龟裂、银色轨迹。 夏目直贵的钢色机巧魔神,同时具备《黑铁》与《白银》两者的能力。 融合了曾被誉为学生联盟gd「左手」、「右手」的两架最强机巧魔神——! 完全的空间控制—琉是如此称呼这种能力。 斩断、扭曲空间的能力,也可以说是对空间进行加工的能力。甚至进一步,还可以对与空间紧密相连的时间进行加工。 恐怕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物质,都无法从这架机巧魔神的能力下逃脱吧。 「这是钢的最终形态……亦即完全体的机巧魔神。就算是你的能力也无济于事。」 钢色的机巧魔神发出咆哮,直贵也趁势发出最后的警告。 冬琉拨开盖住眼睛的浏海。 「是啊,我知道。」 她露出了哀伤的……极其哀伤的微笑? 这一瞬间,在直贵的背后…… 响起了可笑的「啪」声。 那声音绝不算小,但依旧被机巧魔神的咆哮所盖过,等到我们理解那是什么意思时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咦?」我唤道。 直贵的胸口浮现出一小团污渍,接着痕迹就扩散到他的整面胸膛? 鲜血自他的嘴角溢出。我到这时才终于察觉——直贵被枪击了。 一名坐在鸣樱邸废墟瓦砾堆上的男子,手中握有一把小型手枪。 大家都忘了那里还有个人存在。 那名男子从背后对直贵开枪射击。他就是科学社社长——炫塔贵也。 直贵的身体剧烈晃了一下。 「直……哥!」 「——智春!」 我与环绪姐同时大叫起来。 被称为夏目直贵的那名男子——也就是「第一轮世界」的夏目智春,在嘴唇几度痉孪、勉强试图挤出微笑后,终于缓缓地朝后倒下。 钢色的机巧魔神也止住了动作。 不论是多么强力的机巧魔神,也无法防范来自操演者意识死角的冷枪。 此外,不论是多么强力的机巧魔神,只要失去了操演者,就会沦为只剩机械驱动的普通人偶。 「社长——!」 《黑铁》因为我激昂的意志而动了起来。 漆黑机巧魔神伸出巨大的臂膀,朝塔贵也的身籁压去。 「你究竟,在做什么……!?」 试图诘问社长时……我蓦然发现。 钢色的机巧魔神打开了胸前的舱口。其中央的心臓部位收纳了一个圆柱形的水槽,水槽里装满淡青色的溶液,一名全裸的女性则在小小的水槽中载沉载浮。 那是一位留有一头艳丽黑发的女子—— 「……嵩月!?怎么会……!?」 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光景,令我的内心激烈动摇起来。 我无意识地转头,看向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直贵。那里的确有他射影体的身影。一名穿巫女服的黑发女性幽灵,仿佛在保护直贵般飘浮着。 跟嵩月长相一样的那位幽灵,望了我一眼,仿佛在拜托什么似地动着嘴唇。 就在这之后…… 冰之长刀以凄厉的速度飞来,贯穿了封印她本体的水槽。 被封印在机巧魔神《钢》体内的副葬处女,肉体一瞬间便冻结、碎裂了? 着巫女服的幽灵还来不及出声便被消灭。她所试图保护的直贵身体也急遽非在化,渐渐变成了粉尘。 「不要……智春……」 环绪姐茫然地趴倒在地上。她的眸子已经失去了焦点。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妮娅的惨叫响彻着。 她是直贵的朋友。就某个层面而言,比我了解直贵,而且交情更深。而就在她的面前,直贵被杀了…… 没错,直贵是被人杀害的。年幼的她亲眼目睹,凶手是另一名她以为是友人的男子。 「啊……」 倒地不起的嵩月,正为了站起来而努力以双脚磨蹭地面。 我察觉冰羽子已将长刀对准了她。 「凤岛冰羽子——!」 我发出怒吼,藏在黑铁体内的无数枚齿轮开始旋转,制造出超高密度的重力球。 最后那化为了袭向冰羽子的炮弹。 然而,血肉之躯的冬琉再度出面挡住那颗超重力的炮弹。明明能轻松吞灭一切并将其粉碎的重力球,却被肉身的她直接以日本刀斩断、化为乌有。 我陷入了万念俱灰的绝望当中。曾被我唤作哥哥的男子在眼前被杀?同伴们也在我眼前一一身负重伤,但我却一事无成,没办法保护任何人。 冰羽子朝着嵩月挥下长刀…… 这次对冰羽子采取攻击的,不是我——而是朱里学姐。为了躲避她胡乱扫射的霰弹枪,冰羽子只好放弃对嵩月的攻击。 「智春,快逃!带小奏跟妮娅一起——」 朱里学姐摆出以前那种发射飞弹的准备姿势,并对我叫道。 「耶……?」 朱里学姐自己打算怎么办——我正想回问一句,但却突然察觉。朱里学姐的躯体已变得残破不堪。她爱穿的黑色长外套到处都是破洞,除了露出底下她的肌虏,还有剥落出来的金属制骨骼。她还是肉身的部分也受伤了,浑身都沾上了鲜血。 那是来自真日和风兽的最后一击,以及之前与冬琉战斗所造成的伤势。 现在的朱里学姐无法发挥完整的战斗力。所以她才会要我赶紧带着其他人逃走。然而这么一来,朱里学姐自己呢——? 她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有办法复原吗? 「发射……」 浑身是伤的朱里学姐打算一口气射出飞弹。 不过在那之前,已经有某样东西剌入了她的胸口。 咚——贯穿声轻得让人吃惊。 那是一 把长达五尺的刀刃。 刃物剌穿她的心臓后,还从她的背部伸了出来。那是冬琉的爱刀——冬樱。 「啊哈……」 朱里学姐的双唇发出了微弱的吐息。对不起——她的唇形仿佛是在这么说。 她那原本闪亮着鲜红光芒的眼珠,失去了生命力—— 纯白的暴风雪顿时袭向她停住不动的全身。那是来自冰羽子使魔的吐气。瞬间朱里学姐的身体被冷却到零下数十度,接着被冻成全白的她便四散碎裂了。 「……骗人……的吧……不可能会这样。」 我已经忘了该怎么生气,当场跪了下去。 冰羽子的使魔发现对我有机可乘,不过我已经无法动弹了。 她将两根如短剑般的冰柱握在手中,冷冷地俯瞰嵩月与阿妮娅。 「停手吧,冰羽子——」 出声制止她的人是社长。他拍去全身的尘埃并站了起来。 「够了,不需要再制造更多的犠牲……我们已经达成目的,了却心愿了。」 社长的态度还是一如往常。 跟透过丑陋无尾熊所听到的说话声一样,他把自己关在避难所里时也是这样的语气。只是这样反而让我的绝望更深沉了。 社长到此为止从来没演过戏。 他根本没意识到什么叫作背叛我们。他所需要的人一定就只有他自己而已。 为了某种不可动摇的目的,他就只是极其专注地采取行动。 除此之外的其他事物,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恕我失礼了——吾主。」 冰羽子让手中的冰柱消失,缓缓靠向塔贵也。 「你的……主人……」 我茫然地望向跪在塔贵也身旁的冰羽子之姿。 风岛冰羽子,是塔贵也的契约恶魔。 花了一点时间,我才认知到这项事实。是啊,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在暮海崎的地下遗迹中,冰羽子能精准地在我们面前现身,自加贺篝的手中夺去「遗产」。当时社长的机巧偶人,打从一开始就观察我们的模样到最后。至于冬琉会协助冰羽子,也是因为冰羽子是自己思慕之人的契约恶魔。 不过,他们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社长……为什么你能若无其事地伤害同伴……」 我的声音颜抖着。老哥与朱里学姐在我面前被杀,真日和失去使魔,瑶失去《白银》的副葬处女,此外还包括封印在《钢》中的「第一轮世界」嵩月。值得让他们牺牲这些去交换的,究竟是什么!? 「……夏目学弟,你没有必要悲叹。」 塔贵也还是那种软弱的腔调。 冬琉不知从哪拿来银色的手提箱,交到塔贵也手上。 「你明白这是什么吗?」 塔贵也将接获的手提箱举高给我看。 那跟在佐伯哥那里看到的《翡翠》手提箱很像,只是细节有点微妙的不同。 塔贵也的这个看起来陈旧多了。 在薄薄生了一层锈的手提箱表面,刻有一句短短的英文。 「final produ run」——最终生产品。 「暮海崎的……遗产……」 没错。塔贵也既然是冰羽子的契约者,这玩意儿出现在他手中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假如不是这样反而比较奇怪。 「加贺篝不清楚这是什么就把这个拿到手了。就某个角度说,这道具确实能达成他的心愿。只可惜他就算拥有,也无法使用它。」 说到这,塔贵也将手放在手提箱的金属卡榫上。 「这是……本来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遗产。夏目直贵的机巧魔神——钢的祭坛。」 祭坛。是啊,我知道这个名词的意思。为了封印副葬处女,以及用来让机巧魔神与新操演者订定契约的触媒——即机巧魔神的登录装置! 「所谓的操演者,是将奈米机器注入体内,借此控制机巧魔神的存在。」 塔贵也淡淡地说明下去,同时打开了手提箱的金属卡榫。 奈米机器? 我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塔贵也。 奈米机器——字面上的意义我是知道。据说是一种跟病毒大小差不多的超小型机械,可用在例如注入人体治病的用途之上。 操演者的体内也有这种奈米机器?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塔贵也又解除了另一边的金属卡榫。 一瞬间,他握住箱子的手发出了淡绿色的光芒。 光传达到他的手指,从手背覆盖到整条手臂——最后如涟漪般扩散至他全身,但光很快就消失了。仪式就这样完成了。 「失去同伴副葬处女的操演者,其体内奈米机器会发生变质,发出妨碍电波(ecm)排斥周遭的魔力——这就是前操演者可让魔法无效化的真正原理。前操演者皮肤所浮现的奇怪纹章,则是变质后的奈米机器残骸。」 塔贵也把箱子扔到地上,似乎很不耐烦地打开盖子。 我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于是立刻追问: 「社长,你到底想说什么……?」 「前操演者的魔法无效化能力,只能依附当事人的肉体存在。」 塔贵也的脸上就像小孩在炫耀新玩具般崭露笑容。 冬琉站在他身边。她丝毫没有半点羞耻的样子,直接褪掉了身上的衣服。除了上衣外,下半身的运动裤也是。 「对灵魂则一点影响也没有……也就是说,前操演者也是能成为副葬处女的。」 「冬琉会长……难道你!?」 在手提箱当中,只有无边无尽的幽暗扩散开来。 那是比暗夜更深遂、浓烈无比的虚无之暗。 仿佛要突破这幽暗般,有什么东西在手提箱内出现了。那是一管透明的圆柱型胶囊。里头充满了青色的溶液,就像水槽一样的玻璃管。 露出紧实纤细裸体的冬琉,将手伸向胶囊。 她指尖穿过了表面的玻璃容器,直接被吞入胶囊的内部。 冬琉一瞬间回头望了塔贵也一眼。 塔贵也以纯真的微笑朝她点头。 接着冬琉的全身都进入了胶囊中—— 「冬琉会长……不可以!」 理解到她想做什么后,我忍不住大叫。 佐伯哥曾说过。 要不就是副葬处女的魂魄消灭,要不就是操演者本身死亡。 在之前拥有机巧魔神的操演者失去资格的状态下,由其他人打开祭坛—— 那就是成为机巧魔神新操演者的条件了。 而这只手提箱所对应的机巧魔神,难不成就是—— 「黑铁!」 漆黑的机巧魔神,听了我的声音后做出猛然前进的回应。 在冬琉被箱子完全吞没前,一定要把她拉出来才行。 我不能让她被封印——就这样变成副葬处女。 为了操演者而成为奉献出灵魂的活祭品,这种事不能发生在她身上。 然而—— 「来吧,莎莉丝。」 塔贵也呼唤他的使魔。 冰之不死鸟再度舞上天空,以身体撞击的方式弹飞黑铁的巨大机体。 这种压倒性的蛮力让我战栗起来。跟冰羽子操纵的时候相较,力量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本来使魔就该由契约者操纵才对,但如今的理由不光只是这样。 不死鸟原本被切断的冰翼,正一边释放出惊人的魔力一边再生。 这充满震撼的魔力真正来源我很清楚。 就跟加贺篝隆也的 使魔——只软体变形兽的能力一样。 已经拥有契约恶魔的塔贵也,假使又得到了新的机巧魔神—— 这时他体内就会同时具备本来应该要相互毁灭对方的两股力量。 兼具使魔与机巧魔神双方之力,就能成为无穷无尽的魔力拥有者。如此的存在又名为…… 「魔神相克者——啊!」 《黑铁》被塔贵也使魔的力量所压倒。 这跟先前完全不同等级的庞大魔力,毫无疑问与过去的加贺篝隆也一样,正是魔神相克者的看家本领。 「打倒我家老哥,把机巧魔神据为己有——你打从一开始就想这么做吗?」 塔贵也自加贺篝手中夺来的「遗产」真相,其实就是夏目直贵的机巧魔神——《钢》的祭坛。 《钢》的祭坛会被封印在遗迹中的理由我也懂了。那是因为《钢》这架机体实在太过强大。 甚至具备了能越过不同世界境界的可能性—— 然而,塔贵也要成为《钢》的操演者,还需要另一项条件。 已经存在有操演者的机巧魔神,就算订定契约也无法召唤出来。 因此塔贵也为了确实得到《钢》,必须先将前任《钢》的操演者——夏目直贵除掉才行。因此塔贵也才会对环绪姐死缠不休。 只要水无神环绪陷入危机,夏目直贵必定会出面搭救。 对于可自由操纵空间移动的夏目直贵,这是能杀死他的唯一机会—— 「夏目直贵的钢,是完全版的最终机巧魔神。」 塔贵也露出满足的笑容说道。 这时有名少女在他的正后方现身了。 那是以长浏海遮住右眼的幽灵少女。 「有了这架具备完全空间控制能力的机械驱动恶魔,搭配上魔神相克者的威力,我们就可以超越世界跳跃回过去。我要——让游戏重来一遍。」 「制作『第三轮的世界』……吗……就为了这个,你就让朱里学姐跟老哥……」 我拼命抵抗塔贵也使魔的惊人力量,同时呻吟道。 但塔贵也却对我投以温柔的笑容。 「……夏目学弟?你也一起来吧?」 「嗄……!?」我傻住了。 「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就算维续留在这个世界,你也无能为力……对吧?」 塔贵也并没有恶意,但却以残酷的口吻对我缫续说道: 「我给你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在新世界的水无神操绪,不会变成机巧魔神的活祭品,嵩月奏不必担心非在化。黑崎朱里的妹妹也不必死了。当然还有阿妮娅的姐姐——你可以改写那个世界原创的你,组承自己现有的记忆与经验。我们一定不会重蹈夏目直贵的覆辙。」 塔贵也这么说道,脸上浮现恶魔诱惑人类般的微笑。 我则恶狠狠地瞪着他。 「……那这个世界怎么办?这个世界的朱里学姐他们呢……?」 「不怎么办。没办法……人死不能复生。」 塔贵也冷漠地摇着头。 「我们彼此都失去了这个世界的皇后——也就是最爱的人。像这样已经输掉的一盘棋,只有全部打翻重新来过了。」 塔贵也充满甘美诱惑的话语,听在我疲惫的耳里显得异常温柔、舒服。 但有人在这时,以手指碰触我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手。 是嵩月奏。 因重伤而气若游丝的嵩月,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站到我身旁。 她冰冷纤细的手指,强而有力地抓住我的手。 面对嵩月尚未失去坚定之色的眼珠,我报以轻柔的微笑。 「我终于……明白了。」 漆黑的机巧魔神体内,被我注入自心底逐渐涌现的情感。 确实,我觉得自己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名为夏目直贵的男子,究竟想对这个世界做什么。他是为了什么才试图切断不同世界间的联系。 因此,我必须在此阻止塔贵也才行。 我不能坐视这个天真又自私的家伙不管。 塔贵也想把历史改造成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凭借着这种自私的心理,他取得了自己所需要的能力。那便是能够诞生出新世界的魔神相克者之力。 也就是因为如此,我必须当场阻止他才行。我不能让拥有神一般能力的这名魔神相克者,任意解放出更多新的世界——! 漆黑的机巧魔神之拳,描绘出规模前所未有的巨大魔法阵。 $也儿状,以真的觉得很不可思议的模样摇摇头。 「为什么你还要重复相同的错误呢……」 我不管他说什么,直接施放重力球。塔贵也的使魔则喷发出爆炸般的吐息,试图与之对抗。然而,塔贵也使魔的行动方式早就被我摸透了—— 最初的一击只是诱饵。第二击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上吧,黑铁!」 黑铁的左臂对准了站姿毫无防备的塔贵也,发出小规模但高速的重力球。 通过数层魔法阵加速后,重力球以接近子弹的速度袭向塔贵也。然而…… 「来吧,钢。」 塔贵也喃喃说道。 他的影子开始变色。变成了不会反射光线的虚无之色。 随后,一只钢色的巨大手臂揭开了他脚底下的影子。 黑铁的重力球炮弹,很轻易就被对方瞬间消去了。 『诞生自比幽暗还漆黑的熔炉——』 全身都浮出地表的钢色魔神,泄出了低沉嘶哑的吼声。 其所喷发的魔力足以撼动大气。 冰冻的不死鸟、钢色的机巧魔神。就像钟摆加速般,塔贵也的两名仆从彼此循环魔力,无限制地加以增幅。 钢色的机巧魔神右手出现重力球。那种高浓度的完全版幽暗,是《黑铁》根本无法比拟的。我在本能的恐惧感驱使下操纵着黑铁。 为了与《钢》的重力球对抗,只能施放出以最大力量制造的漆黑拳击。 『——是以科学之锤所锻造的玉钢——』 钢色的魔神放出重力球。 黑铁拼死想将其推回去。绿色的双眼发光,全身的肌腱与齿轮传来摩擦声。骨骼也在近乎惨叫的噪音中扭曲了。紧接着…… 「黑铁……居然……」 嵩月以细微的声音喃喃道。 漆黑的护法装甲上出现无数道龟裂,碎片四散飞去。手指扭曲往不自然的方向,手腕的关节也裂开了。黑铁正被对方逐步破坏掉。 「操绪她会……」 会死。 这个字眼在我脑中迸出的瞬间,我的视野变得一片歪斜。 不,不对。变得歪斜的应该是这个世界。 周围的风景变形了,七彩的光辉集中至头顶上方。我有一种简直要沉入深邃幽暗底部的感觉。整个世界都被压缩起来,飞向离我很远的场所。 在机巧魔神《钢》的压倒性威力下,就连空间本身都无从抵抗。 「……钢!?」 「塔贵也主人!?」 我感受到塔贵也与冰羽子焦急的心情。使魔正毫无节制地施放寒气,《钢》也没有要收回魔力的打算。 「社长的……机巧魔神失控了……」 我的内心激烈动摇着。这种状态有多危险,不靠理性光凭本能也能感觉出来。让《钢》像这样无限制地级续吐出魔力,我们都会被强大的重力压死。不只是这样,就连我们所居住的这个世界都可能因此毁灭—— 「嵩月!阿妮娅!」 能在这强烈魔力内部自由移动的,就只剩下《 终章 在无限延伸的虚无幽暗之中,我看到了彩虹。 处于让人喘不过气、又冰冷的永劫孤独里,彩虹映入眼帘。 散落于幽暗深渊的无数星斗聚集在一块,描绘出彩虹鲜明的渐层变化。一边沉入空虚的幽暗,我一边目不转睛地持续盯着彩虹不放。 然后我就掉了下去。同时听见某人的声音说: 朝着——引导你的方向走。 睁开眼,我看见冬季前夕的朦胧青空。风带来树木的气息。 河水的潺潺与鸟瞒也跟着传入耳里。 「智春……呐,我说智春啊。」 树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从树木枝丫筛过的阳光缝隙间,可以看见彩虹。 一双大眼就好像要遮蔽那彩虹般,朝我的脸凑了过来。 肤色被晒得很漂亮的娃娃脸少女,在我面前轻轻挥着手笑道。 「喂……你还好吧?智春……?」 「啊……」 我揉着尚未对准焦点的眼睛,慢吞吞地抬起脸。 我头顶上有一位身着运动装的娇小少女,弯曲膝盖背脊直挺挺地坐着。我闻到刚洗好的毛巾与洗发精发出的气味。少女茶色的头发透着日光,蓬松地不时摇曳着。 「杏……?」 我愣愣地叫着她的名字。同班同学大原杏发现我脑袋一片混乱后,似乎觉得颇有趣轻声笑了起来。 我缓缓抬起上半身,忍不住发出呻吟。伤痕累累的全身各处都传来剧痛。记忆变得模糊不清,没法一下子就回忆起来。钢色的机巧魔神后来到底怎么了?不,比起那个…… 「杏……你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叫怎么会在这里?我们不是在进行长跑训练吗?」 「长跑训练?」 「对呀。」 杏不解地微偏着头,还咧开嘴盯住我的脸不放。 「话说回来,我才要问智春在做什么哩?怎么会躺在马路中央呢?」 「耶?」 一阵沉默后,我环顾周围。自己到底身处何方,一下子竟无法理解。 这里位于一栋宅邸的门口。那间大洋房以古老的红砖砌成,感觉就像鬼屋一样。庭院有一株在冬季萎靡不振的巨大樱树。我愕然地眺望着这幅光景。 我知道那栋古老建物的名字。 鸣樱邸。 理应被真日和他们炸掉的鸣樱邸又出现了。而我还倒在它的门口。 「嵩月……对了,嵩月呢?还有阿妮娅……」 「阿娘……?」 听了我的发言,杏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她表现出完全没听过阿妮娅这位同学名字的态度。接着杏突然严肃起来…… 「嵩月,是指嵩月奏吧?智春跟那个人认识吗?」 「不……与其说认识……」 她的确是我们的班上同学之一。 「不过你要去见校园的偶像,这种脏兮兮的模样不太好吧……还有,你在这边挖了一个大洞,搞不好会惹别人生气喔?」 「校园的偶像?」 什么鬼啊,我心想。虽说嵩月的美貌就算要当艺人也没问题,但我从没听过她被取了那个绰号。 另外杏所说的挖洞是指什么,我也注意到了。 就在我刚才倒地的背后马路上。 柏油表面整个陷下去,凹出了一块人体的形状。 从脚尖到头部的长度恐怕有四公尺左右。 那就像是有个巨大人偶曾被狠狠摔在这里一样。 又简直像为了保护我而嵌入了路面中,只是那人偶本身已完全看不到了。 只剩下痕迹被刻画在地面上而已。 「学姐,你们在做什么——!」 在人形陨石坑的对岸,有人正朝杏挥手。 那是一位陌生的女孩。她穿着跟杏款式一样但颜色不同的运动装,脖子上披着毛巾。 「啊,抱歉,被你追上啦?」 杏仰望那位女孩叫道。随后—— 「那,田径社的学妹已经来了,我要先走啰。」 「学妹……?」 我再度陷入混乱。明明是高一生的我们怎么会有社国学妹呢? 这时,我突然察觉到杏所穿的运动装衣领颜色。 田径队的练习服是按照学年的不同以颜色区别开来。杏所穿的这套,是二年级的运动装。 「先等一下。杏……今天是几号?」 我慌忙叫住杏问道。 杏这回真的愣住了。 「喂,智春,你到底怎么了?就算离圣诞节很近,也不必这么浮躁吧。」 「高中一一年级的……圣诞节前夕……」 那不刚好是一年以后的世界吗?被塔贵也失控的机巧魔神卷入,我跳跃到了一年后的世界……是这样吗? 「啊,对了,智春。」 杏「喝呀」一声跳过陨石坑,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对我说。 「下次要去探望操绪记得叫我喔,我已经好一阵子没看到她了。」 「……探望……操绪?」 顿时有股寒气窜过我的背脊。 操绪,住院了——?所以她还活着?这到底是什么世界? 杏对我微微一笑。 「嗯,希望她能赶快治好……非在化。」 杏抛下这番话后离去,我只能呆呆地目送她的背影。 俯瞰刻划在路面的人形痕迹,我只想到一种可能。 「——操绪,你听得见吗?」 我试着呼唤她的名字,但理应缠身于我的幽灵少女却没有出现。对了。在这个世界,并没有幽灵操绪。 因为这里的操绪不是幽灵,而是活人。 非在化是她住院的原因。所以这里是她变成恶魔的世界。 那么,就我所知的范围内,像这样的世界只有一个—— 第一轮的世界—— 这个场所,就是一切的开端。 在无限延伸的虚无幽暗之中,我看到了彩虹。 处于让人喘不过气、又冰冷的永劫孤独里,彩虹映入眼帘。 散落于幽暗深渊的无数星斗聚集在一块,描绘出彩虹鲜明的渐层变化。一边沉入空虚的幽暗,我一边目不转睛地持续盯着彩虹不放。 然后我就掉了下去。同时听见某人的声音说: 朝着——引导你的方向走。 睁开眼,我看见冬季前夕的朦胧青空。风带来树木的气息。 河水的潺潺与鸟瞒也跟着传入耳里。 「智春……呐,我说智春啊。」 树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从树木枝丫筛过的阳光缝隙间,可以看见彩虹。 一双大眼就好像要遮蔽那彩虹般,朝我的脸凑了过来。 肤色被晒得很漂亮的娃娃脸少女,在我面前轻轻挥着手笑道。 「喂……你还好吧?智春……?」 「啊……」 我揉着尚未对准焦点的眼睛,慢吞吞地抬起脸。 我头顶上有一位身着运动装的娇小少女,弯曲膝盖背脊直挺挺地坐着。我闻到刚洗好的毛巾与洗发精发出的气味。少女茶色的头发透着日光,蓬松地不时摇曳着。 「杏……?」 我愣愣地叫着她的名字。同班同学大原杏发现我脑袋一片混乱后,似乎觉得颇有趣轻声笑了起来。 我缓缓抬起上半身,忍不住发出呻吟。伤痕累累的全身各处都传来剧痛。记忆变得模糊不清,没法一下子就回忆起来。钢色的机巧魔神后来到底怎么了?不,比起那个…… 「杏……你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叫怎么会在这里?我们不是在进行长跑训练吗?」 「长跑训练?」 「对呀。」 杏不解地微偏着头,还咧开嘴盯住我的脸不放。 「话说回来,我才要问智春在做什么哩?怎么会躺在马路中央呢?」 「耶?」 一阵沉默后,我环顾周围。自己到底身处何方,一下子竟无法理解。 这里位于一栋宅邸的门口。那间大洋房以古老的红砖砌成,感觉就像鬼屋一样。庭院有一株在冬季萎靡不振的巨大樱树。我愕然地眺望着这幅光景。 我知道那栋古老建物的名字。 鸣樱邸。 理应被真日和他们炸掉的鸣樱邸又出现了。而我还倒在它的门口。 「嵩月……对了,嵩月呢?还有阿妮娅……」 「阿娘……?」 听了我的发言,杏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她表现出完全没听过阿妮娅这位同学名字的态度。接着杏突然严肃起来…… 「嵩月,是指嵩月奏吧?智春跟那个人认识吗?」 「不……与其说认识……」 她的确是我们的班上同学之一。 「不过你要去见校园的偶像,这种脏兮兮的模样不太好吧……还有,你在这边挖了一个大洞,搞不好会惹别人生气喔?」 「校园的偶像?」 什么鬼啊,我心想。虽说嵩月的美貌就算要当艺人也没问题,但我从没听过她被取了那个绰号。 另外杏所说的挖洞是指什么,我也注意到了。 就在我刚才倒地的背后马路上。 柏油表面整个陷下去,凹出了一块人体的形状。 从脚尖到头部的长度恐怕有四公尺左右。 那就像是有个巨大人偶曾被狠狠摔在这里一样。 又简直像为了保护我而嵌入了路面中,只是那人偶本身已完全看不到了。 只剩下痕迹被刻画在地面上而已。 「学姐,你们在做什么——!」 在人形陨石坑的对岸,有人正朝杏挥手。 那是一位陌生的女孩。她穿着跟杏款式一样但颜色不同的运动装,脖子上披着毛巾。 「啊,抱歉,被你追上啦?」 杏仰望那位女孩叫道。随后—— 「那,田径社的学妹已经来了,我要先走啰。」 「学妹……?」 我再度陷入混乱。明明是高一生的我们怎么会有社国学妹呢? 这时,我突然察觉到杏所穿的运动装衣领颜色。 田径队的练习服是按照学年的不同以颜色区别开来。杏所穿的这套,是二年级的运动装。 「先等一下。杏……今天是几号?」 我慌忙叫住杏问道。 杏这回真的愣住了。 「喂,智春,你到底怎么了?就算离圣诞节很近,也不必这么浮躁吧。」 「高中一一年级的……圣诞节前夕……」 那不刚好是一年以后的世界吗?被塔贵也失控的机巧魔神卷入,我跳跃到了一年后的世界……是这样吗? 「啊,对了,智春。」 杏「喝呀」一声跳过陨石坑,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对我说。 「下次要去探望操绪记得叫我喔,我已经好一阵子没看到她了。」 「……探望……操绪?」 顿时有股寒气窜过我的背脊。 操绪,住院了——?所以她还活着?这到底是什么世界? 杏对我微微一笑。 「嗯,希望她能赶快治好……非在化。」 杏抛下这番话后离去,我只能呆呆地目送她的背影。 俯瞰刻划在路面的人形痕迹,我只想到一种可能。 「——操绪,你听得见吗?」 我试着呼唤她的名字,但理应缠身于我的幽灵少女却没有出现。对了。在这个世界,并没有幽灵操绪。 因为这里的操绪不是幽灵,而是活人。 非在化是她住院的原因。所以这里是她变成恶魔的世界。 那么,就我所知的范围内,像这样的世界只有一个—— 第一轮的世界—— 这个场所,就是一切的开端。 在无限延伸的虚无幽暗之中,我看到了彩虹。 处于让人喘不过气、又冰冷的永劫孤独里,彩虹映入眼帘。 散落于幽暗深渊的无数星斗聚集在一块,描绘出彩虹鲜明的渐层变化。一边沉入空虚的幽暗,我一边目不转睛地持续盯着彩虹不放。 然后我就掉了下去。同时听见某人的声音说: 朝着——引导你的方向走。 睁开眼,我看见冬季前夕的朦胧青空。风带来树木的气息。 河水的潺潺与鸟瞒也跟着传入耳里。 「智春……呐,我说智春啊。」 树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从树木枝丫筛过的阳光缝隙间,可以看见彩虹。 一双大眼就好像要遮蔽那彩虹般,朝我的脸凑了过来。 肤色被晒得很漂亮的娃娃脸少女,在我面前轻轻挥着手笑道。 「喂……你还好吧?智春……?」 「啊……」 我揉着尚未对准焦点的眼睛,慢吞吞地抬起脸。 我头顶上有一位身着运动装的娇小少女,弯曲膝盖背脊直挺挺地坐着。我闻到刚洗好的毛巾与洗发精发出的气味。少女茶色的头发透着日光,蓬松地不时摇曳着。 「杏……?」 我愣愣地叫着她的名字。同班同学大原杏发现我脑袋一片混乱后,似乎觉得颇有趣轻声笑了起来。 我缓缓抬起上半身,忍不住发出呻吟。伤痕累累的全身各处都传来剧痛。记忆变得模糊不清,没法一下子就回忆起来。钢色的机巧魔神后来到底怎么了?不,比起那个…… 「杏……你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叫怎么会在这里?我们不是在进行长跑训练吗?」 「长跑训练?」 「对呀。」 杏不解地微偏着头,还咧开嘴盯住我的脸不放。 「话说回来,我才要问智春在做什么哩?怎么会躺在马路中央呢?」 「耶?」 一阵沉默后,我环顾周围。自己到底身处何方,一下子竟无法理解。 这里位于一栋宅邸的门口。那间大洋房以古老的红砖砌成,感觉就像鬼屋一样。庭院有一株在冬季萎靡不振的巨大樱树。我愕然地眺望着这幅光景。 我知道那栋古老建物的名字。 鸣樱邸。 理应被真日和他们炸掉的鸣樱邸又出现了。而我还倒在它的门口。 「嵩月……对了,嵩月呢?还有阿妮娅……」 「阿娘……?」 听了我的发言,杏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她表现出完全没听过阿妮娅这位同学名字的态度。接着杏突然严肃起来…… 「嵩月,是指嵩月奏吧?智春跟那个人认识吗?」 「不……与其说认识……」 她的确是我们的班上同学之一。 「不过你要去见校园的偶像,这种脏兮兮的模样不太好吧……还有,你在这边挖了一个大洞,搞不好会惹别人生气喔?」 「校园的偶像?」 什么鬼啊,我心想。虽说嵩月的美貌就算要当艺人也没问题,但我从没听过她被取了那个绰号。 另外杏所说的挖洞是指什么,我也注意到了。 就在我刚才倒地的背后马路上。 柏油表面整个陷下去,凹出了一块人体的形状。 从脚尖到头部的长度恐怕有四公尺左右。 那就像是有个巨大人偶曾被狠狠摔在这里一样。 又简直像为了保护我而嵌入了路面中,只是那人偶本身已完全看不到了。 只剩下痕迹被刻画在地面上而已。 「学姐,你们在做什么——!」 在人形陨石坑的对岸,有人正朝杏挥手。 那是一位陌生的女孩。她穿着跟杏款式一样但颜色不同的运动装,脖子上披着毛巾。 「啊,抱歉,被你追上啦?」 杏仰望那位女孩叫道。随后—— 「那,田径社的学妹已经来了,我要先走啰。」 「学妹……?」 我再度陷入混乱。明明是高一生的我们怎么会有社国学妹呢? 这时,我突然察觉到杏所穿的运动装衣领颜色。 田径队的练习服是按照学年的不同以颜色区别开来。杏所穿的这套,是二年级的运动装。 「先等一下。杏……今天是几号?」 我慌忙叫住杏问道。 杏这回真的愣住了。 「喂,智春,你到底怎么了?就算离圣诞节很近,也不必这么浮躁吧。」 「高中一一年级的……圣诞节前夕……」 那不刚好是一年以后的世界吗?被塔贵也失控的机巧魔神卷入,我跳跃到了一年后的世界……是这样吗? 「啊,对了,智春。」 杏「喝呀」一声跳过陨石坑,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对我说。 「下次要去探望操绪记得叫我喔,我已经好一阵子没看到她了。」 「……探望……操绪?」 顿时有股寒气窜过我的背脊。 操绪,住院了——?所以她还活着?这到底是什么世界? 杏对我微微一笑。 「嗯,希望她能赶快治好……非在化。」 杏抛下这番话后离去,我只能呆呆地目送她的背影。 俯瞰刻划在路面的人形痕迹,我只想到一种可能。 「——操绪,你听得见吗?」 我试着呼唤她的名字,但理应缠身于我的幽灵少女却没有出现。对了。在这个世界,并没有幽灵操绪。 因为这里的操绪不是幽灵,而是活人。 非在化是她住院的原因。所以这里是她变成恶魔的世界。 那么,就我所知的范围内,像这样的世界只有一个—— 第一轮的世界—— 这个场所,就是一切的开端。 在无限延伸的虚无幽暗之中,我看到了彩虹。 处于让人喘不过气、又冰冷的永劫孤独里,彩虹映入眼帘。 散落于幽暗深渊的无数星斗聚集在一块,描绘出彩虹鲜明的渐层变化。一边沉入空虚的幽暗,我一边目不转睛地持续盯着彩虹不放。 然后我就掉了下去。同时听见某人的声音说: 朝着——引导你的方向走。 睁开眼,我看见冬季前夕的朦胧青空。风带来树木的气息。 河水的潺潺与鸟瞒也跟着传入耳里。 「智春……呐,我说智春啊。」 树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从树木枝丫筛过的阳光缝隙间,可以看见彩虹。 一双大眼就好像要遮蔽那彩虹般,朝我的脸凑了过来。 肤色被晒得很漂亮的娃娃脸少女,在我面前轻轻挥着手笑道。 「喂……你还好吧?智春……?」 「啊……」 我揉着尚未对准焦点的眼睛,慢吞吞地抬起脸。 我头顶上有一位身着运动装的娇小少女,弯曲膝盖背脊直挺挺地坐着。我闻到刚洗好的毛巾与洗发精发出的气味。少女茶色的头发透着日光,蓬松地不时摇曳着。 「杏……?」 我愣愣地叫着她的名字。同班同学大原杏发现我脑袋一片混乱后,似乎觉得颇有趣轻声笑了起来。 我缓缓抬起上半身,忍不住发出呻吟。伤痕累累的全身各处都传来剧痛。记忆变得模糊不清,没法一下子就回忆起来。钢色的机巧魔神后来到底怎么了?不,比起那个…… 「杏……你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叫怎么会在这里?我们不是在进行长跑训练吗?」 「长跑训练?」 「对呀。」 杏不解地微偏着头,还咧开嘴盯住我的脸不放。 「话说回来,我才要问智春在做什么哩?怎么会躺在马路中央呢?」 「耶?」 一阵沉默后,我环顾周围。自己到底身处何方,一下子竟无法理解。 这里位于一栋宅邸的门口。那间大洋房以古老的红砖砌成,感觉就像鬼屋一样。庭院有一株在冬季萎靡不振的巨大樱树。我愕然地眺望着这幅光景。 我知道那栋古老建物的名字。 鸣樱邸。 理应被真日和他们炸掉的鸣樱邸又出现了。而我还倒在它的门口。 「嵩月……对了,嵩月呢?还有阿妮娅……」 「阿娘……?」 听了我的发言,杏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她表现出完全没听过阿妮娅这位同学名字的态度。接着杏突然严肃起来…… 「嵩月,是指嵩月奏吧?智春跟那个人认识吗?」 「不……与其说认识……」 她的确是我们的班上同学之一。 「不过你要去见校园的偶像,这种脏兮兮的模样不太好吧……还有,你在这边挖了一个大洞,搞不好会惹别人生气喔?」 「校园的偶像?」 什么鬼啊,我心想。虽说嵩月的美貌就算要当艺人也没问题,但我从没听过她被取了那个绰号。 另外杏所说的挖洞是指什么,我也注意到了。 就在我刚才倒地的背后马路上。 柏油表面整个陷下去,凹出了一块人体的形状。 从脚尖到头部的长度恐怕有四公尺左右。 那就像是有个巨大人偶曾被狠狠摔在这里一样。 又简直像为了保护我而嵌入了路面中,只是那人偶本身已完全看不到了。 只剩下痕迹被刻画在地面上而已。 「学姐,你们在做什么——!」 在人形陨石坑的对岸,有人正朝杏挥手。 那是一位陌生的女孩。她穿着跟杏款式一样但颜色不同的运动装,脖子上披着毛巾。 「啊,抱歉,被你追上啦?」 杏仰望那位女孩叫道。随后—— 「那,田径社的学妹已经来了,我要先走啰。」 「学妹……?」 我再度陷入混乱。明明是高一生的我们怎么会有社国学妹呢? 这时,我突然察觉到杏所穿的运动装衣领颜色。 田径队的练习服是按照学年的不同以颜色区别开来。杏所穿的这套,是二年级的运动装。 「先等一下。杏……今天是几号?」 我慌忙叫住杏问道。 杏这回真的愣住了。 「喂,智春,你到底怎么了?就算离圣诞节很近,也不必这么浮躁吧。」 「高中一一年级的……圣诞节前夕……」 那不刚好是一年以后的世界吗?被塔贵也失控的机巧魔神卷入,我跳跃到了一年后的世界……是这样吗? 「啊,对了,智春。」 杏「喝呀」一声跳过陨石坑,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对我说。 「下次要去探望操绪记得叫我喔,我已经好一阵子没看到她了。」 「……探望……操绪?」 顿时有股寒气窜过我的背脊。 操绪,住院了——?所以她还活着?这到底是什么世界? 杏对我微微一笑。 「嗯,希望她能赶快治好……非在化。」 杏抛下这番话后离去,我只能呆呆地目送她的背影。 俯瞰刻划在路面的人形痕迹,我只想到一种可能。 「——操绪,你听得见吗?」 我试着呼唤她的名字,但理应缠身于我的幽灵少女却没有出现。对了。在这个世界,并没有幽灵操绪。 因为这里的操绪不是幽灵,而是活人。 非在化是她住院的原因。所以这里是她变成恶魔的世界。 那么,就我所知的范围内,像这样的世界只有一个—— 第一轮的世界—— 这个场所,就是一切的开端。 在无限延伸的虚无幽暗之中,我看到了彩虹。 处于让人喘不过气、又冰冷的永劫孤独里,彩虹映入眼帘。 散落于幽暗深渊的无数星斗聚集在一块,描绘出彩虹鲜明的渐层变化。一边沉入空虚的幽暗,我一边目不转睛地持续盯着彩虹不放。 然后我就掉了下去。同时听见某人的声音说: 朝着——引导你的方向走。 睁开眼,我看见冬季前夕的朦胧青空。风带来树木的气息。 河水的潺潺与鸟瞒也跟着传入耳里。 「智春……呐,我说智春啊。」 树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从树木枝丫筛过的阳光缝隙间,可以看见彩虹。 一双大眼就好像要遮蔽那彩虹般,朝我的脸凑了过来。 肤色被晒得很漂亮的娃娃脸少女,在我面前轻轻挥着手笑道。 「喂……你还好吧?智春……?」 「啊……」 我揉着尚未对准焦点的眼睛,慢吞吞地抬起脸。 我头顶上有一位身着运动装的娇小少女,弯曲膝盖背脊直挺挺地坐着。我闻到刚洗好的毛巾与洗发精发出的气味。少女茶色的头发透着日光,蓬松地不时摇曳着。 「杏……?」 我愣愣地叫着她的名字。同班同学大原杏发现我脑袋一片混乱后,似乎觉得颇有趣轻声笑了起来。 我缓缓抬起上半身,忍不住发出呻吟。伤痕累累的全身各处都传来剧痛。记忆变得模糊不清,没法一下子就回忆起来。钢色的机巧魔神后来到底怎么了?不,比起那个…… 「杏……你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叫怎么会在这里?我们不是在进行长跑训练吗?」 「长跑训练?」 「对呀。」 杏不解地微偏着头,还咧开嘴盯住我的脸不放。 「话说回来,我才要问智春在做什么哩?怎么会躺在马路中央呢?」 「耶?」 一阵沉默后,我环顾周围。自己到底身处何方,一下子竟无法理解。 这里位于一栋宅邸的门口。那间大洋房以古老的红砖砌成,感觉就像鬼屋一样。庭院有一株在冬季萎靡不振的巨大樱树。我愕然地眺望着这幅光景。 我知道那栋古老建物的名字。 鸣樱邸。 理应被真日和他们炸掉的鸣樱邸又出现了。而我还倒在它的门口。 「嵩月……对了,嵩月呢?还有阿妮娅……」 「阿娘……?」 听了我的发言,杏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她表现出完全没听过阿妮娅这位同学名字的态度。接着杏突然严肃起来…… 「嵩月,是指嵩月奏吧?智春跟那个人认识吗?」 「不……与其说认识……」 她的确是我们的班上同学之一。 「不过你要去见校园的偶像,这种脏兮兮的模样不太好吧……还有,你在这边挖了一个大洞,搞不好会惹别人生气喔?」 「校园的偶像?」 什么鬼啊,我心想。虽说嵩月的美貌就算要当艺人也没问题,但我从没听过她被取了那个绰号。 另外杏所说的挖洞是指什么,我也注意到了。 就在我刚才倒地的背后马路上。 柏油表面整个陷下去,凹出了一块人体的形状。 从脚尖到头部的长度恐怕有四公尺左右。 那就像是有个巨大人偶曾被狠狠摔在这里一样。 又简直像为了保护我而嵌入了路面中,只是那人偶本身已完全看不到了。 只剩下痕迹被刻画在地面上而已。 「学姐,你们在做什么——!」 在人形陨石坑的对岸,有人正朝杏挥手。 那是一位陌生的女孩。她穿着跟杏款式一样但颜色不同的运动装,脖子上披着毛巾。 「啊,抱歉,被你追上啦?」 杏仰望那位女孩叫道。随后—— 「那,田径社的学妹已经来了,我要先走啰。」 「学妹……?」 我再度陷入混乱。明明是高一生的我们怎么会有社国学妹呢? 这时,我突然察觉到杏所穿的运动装衣领颜色。 田径队的练习服是按照学年的不同以颜色区别开来。杏所穿的这套,是二年级的运动装。 「先等一下。杏……今天是几号?」 我慌忙叫住杏问道。 杏这回真的愣住了。 「喂,智春,你到底怎么了?就算离圣诞节很近,也不必这么浮躁吧。」 「高中一一年级的……圣诞节前夕……」 那不刚好是一年以后的世界吗?被塔贵也失控的机巧魔神卷入,我跳跃到了一年后的世界……是这样吗? 「啊,对了,智春。」 杏「喝呀」一声跳过陨石坑,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对我说。 「下次要去探望操绪记得叫我喔,我已经好一阵子没看到她了。」 「……探望……操绪?」 顿时有股寒气窜过我的背脊。 操绪,住院了——?所以她还活着?这到底是什么世界? 杏对我微微一笑。 「嗯,希望她能赶快治好……非在化。」 杏抛下这番话后离去,我只能呆呆地目送她的背影。 俯瞰刻划在路面的人形痕迹,我只想到一种可能。 「——操绪,你听得见吗?」 我试着呼唤她的名字,但理应缠身于我的幽灵少女却没有出现。对了。在这个世界,并没有幽灵操绪。 因为这里的操绪不是幽灵,而是活人。 非在化是她住院的原因。所以这里是她变成恶魔的世界。 那么,就我所知的范围内,像这样的世界只有一个—— 第一轮的世界—— 这个场所,就是一切的开端。 在无限延伸的虚无幽暗之中,我看到了彩虹。 处于让人喘不过气、又冰冷的永劫孤独里,彩虹映入眼帘。 散落于幽暗深渊的无数星斗聚集在一块,描绘出彩虹鲜明的渐层变化。一边沉入空虚的幽暗,我一边目不转睛地持续盯着彩虹不放。 然后我就掉了下去。同时听见某人的声音说: 朝着——引导你的方向走。 睁开眼,我看见冬季前夕的朦胧青空。风带来树木的气息。 河水的潺潺与鸟瞒也跟着传入耳里。 「智春……呐,我说智春啊。」 树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从树木枝丫筛过的阳光缝隙间,可以看见彩虹。 一双大眼就好像要遮蔽那彩虹般,朝我的脸凑了过来。 肤色被晒得很漂亮的娃娃脸少女,在我面前轻轻挥着手笑道。 「喂……你还好吧?智春……?」 「啊……」 我揉着尚未对准焦点的眼睛,慢吞吞地抬起脸。 我头顶上有一位身着运动装的娇小少女,弯曲膝盖背脊直挺挺地坐着。我闻到刚洗好的毛巾与洗发精发出的气味。少女茶色的头发透着日光,蓬松地不时摇曳着。 「杏……?」 我愣愣地叫着她的名字。同班同学大原杏发现我脑袋一片混乱后,似乎觉得颇有趣轻声笑了起来。 我缓缓抬起上半身,忍不住发出呻吟。伤痕累累的全身各处都传来剧痛。记忆变得模糊不清,没法一下子就回忆起来。钢色的机巧魔神后来到底怎么了?不,比起那个…… 「杏……你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叫怎么会在这里?我们不是在进行长跑训练吗?」 「长跑训练?」 「对呀。」 杏不解地微偏着头,还咧开嘴盯住我的脸不放。 「话说回来,我才要问智春在做什么哩?怎么会躺在马路中央呢?」 「耶?」 一阵沉默后,我环顾周围。自己到底身处何方,一下子竟无法理解。 这里位于一栋宅邸的门口。那间大洋房以古老的红砖砌成,感觉就像鬼屋一样。庭院有一株在冬季萎靡不振的巨大樱树。我愕然地眺望着这幅光景。 我知道那栋古老建物的名字。 鸣樱邸。 理应被真日和他们炸掉的鸣樱邸又出现了。而我还倒在它的门口。 「嵩月……对了,嵩月呢?还有阿妮娅……」 「阿娘……?」 听了我的发言,杏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她表现出完全没听过阿妮娅这位同学名字的态度。接着杏突然严肃起来…… 「嵩月,是指嵩月奏吧?智春跟那个人认识吗?」 「不……与其说认识……」 她的确是我们的班上同学之一。 「不过你要去见校园的偶像,这种脏兮兮的模样不太好吧……还有,你在这边挖了一个大洞,搞不好会惹别人生气喔?」 「校园的偶像?」 什么鬼啊,我心想。虽说嵩月的美貌就算要当艺人也没问题,但我从没听过她被取了那个绰号。 另外杏所说的挖洞是指什么,我也注意到了。 就在我刚才倒地的背后马路上。 柏油表面整个陷下去,凹出了一块人体的形状。 从脚尖到头部的长度恐怕有四公尺左右。 那就像是有个巨大人偶曾被狠狠摔在这里一样。 又简直像为了保护我而嵌入了路面中,只是那人偶本身已完全看不到了。 只剩下痕迹被刻画在地面上而已。 「学姐,你们在做什么——!」 在人形陨石坑的对岸,有人正朝杏挥手。 那是一位陌生的女孩。她穿着跟杏款式一样但颜色不同的运动装,脖子上披着毛巾。 「啊,抱歉,被你追上啦?」 杏仰望那位女孩叫道。随后—— 「那,田径社的学妹已经来了,我要先走啰。」 「学妹……?」 我再度陷入混乱。明明是高一生的我们怎么会有社国学妹呢? 这时,我突然察觉到杏所穿的运动装衣领颜色。 田径队的练习服是按照学年的不同以颜色区别开来。杏所穿的这套,是二年级的运动装。 「先等一下。杏……今天是几号?」 我慌忙叫住杏问道。 杏这回真的愣住了。 「喂,智春,你到底怎么了?就算离圣诞节很近,也不必这么浮躁吧。」 「高中一一年级的……圣诞节前夕……」 那不刚好是一年以后的世界吗?被塔贵也失控的机巧魔神卷入,我跳跃到了一年后的世界……是这样吗? 「啊,对了,智春。」 杏「喝呀」一声跳过陨石坑,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对我说。 「下次要去探望操绪记得叫我喔,我已经好一阵子没看到她了。」 「……探望……操绪?」 顿时有股寒气窜过我的背脊。 操绪,住院了——?所以她还活着?这到底是什么世界? 杏对我微微一笑。 「嗯,希望她能赶快治好……非在化。」 杏抛下这番话后离去,我只能呆呆地目送她的背影。 俯瞰刻划在路面的人形痕迹,我只想到一种可能。 「——操绪,你听得见吗?」 我试着呼唤她的名字,但理应缠身于我的幽灵少女却没有出现。对了。在这个世界,并没有幽灵操绪。 因为这里的操绪不是幽灵,而是活人。 非在化是她住院的原因。所以这里是她变成恶魔的世界。 那么,就我所知的范围内,像这样的世界只有一个—— 第一轮的世界—— 这个场所,就是一切的开端。 在无限延伸的虚无幽暗之中,我看到了彩虹。 处于让人喘不过气、又冰冷的永劫孤独里,彩虹映入眼帘。 散落于幽暗深渊的无数星斗聚集在一块,描绘出彩虹鲜明的渐层变化。一边沉入空虚的幽暗,我一边目不转睛地持续盯着彩虹不放。 然后我就掉了下去。同时听见某人的声音说: 朝着——引导你的方向走。 睁开眼,我看见冬季前夕的朦胧青空。风带来树木的气息。 河水的潺潺与鸟瞒也跟着传入耳里。 「智春……呐,我说智春啊。」 树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从树木枝丫筛过的阳光缝隙间,可以看见彩虹。 一双大眼就好像要遮蔽那彩虹般,朝我的脸凑了过来。 肤色被晒得很漂亮的娃娃脸少女,在我面前轻轻挥着手笑道。 「喂……你还好吧?智春……?」 「啊……」 我揉着尚未对准焦点的眼睛,慢吞吞地抬起脸。 我头顶上有一位身着运动装的娇小少女,弯曲膝盖背脊直挺挺地坐着。我闻到刚洗好的毛巾与洗发精发出的气味。少女茶色的头发透着日光,蓬松地不时摇曳着。 「杏……?」 我愣愣地叫着她的名字。同班同学大原杏发现我脑袋一片混乱后,似乎觉得颇有趣轻声笑了起来。 我缓缓抬起上半身,忍不住发出呻吟。伤痕累累的全身各处都传来剧痛。记忆变得模糊不清,没法一下子就回忆起来。钢色的机巧魔神后来到底怎么了?不,比起那个…… 「杏……你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叫怎么会在这里?我们不是在进行长跑训练吗?」 「长跑训练?」 「对呀。」 杏不解地微偏着头,还咧开嘴盯住我的脸不放。 「话说回来,我才要问智春在做什么哩?怎么会躺在马路中央呢?」 「耶?」 一阵沉默后,我环顾周围。自己到底身处何方,一下子竟无法理解。 这里位于一栋宅邸的门口。那间大洋房以古老的红砖砌成,感觉就像鬼屋一样。庭院有一株在冬季萎靡不振的巨大樱树。我愕然地眺望着这幅光景。 我知道那栋古老建物的名字。 鸣樱邸。 理应被真日和他们炸掉的鸣樱邸又出现了。而我还倒在它的门口。 「嵩月……对了,嵩月呢?还有阿妮娅……」 「阿娘……?」 听了我的发言,杏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她表现出完全没听过阿妮娅这位同学名字的态度。接着杏突然严肃起来…… 「嵩月,是指嵩月奏吧?智春跟那个人认识吗?」 「不……与其说认识……」 她的确是我们的班上同学之一。 「不过你要去见校园的偶像,这种脏兮兮的模样不太好吧……还有,你在这边挖了一个大洞,搞不好会惹别人生气喔?」 「校园的偶像?」 什么鬼啊,我心想。虽说嵩月的美貌就算要当艺人也没问题,但我从没听过她被取了那个绰号。 另外杏所说的挖洞是指什么,我也注意到了。 就在我刚才倒地的背后马路上。 柏油表面整个陷下去,凹出了一块人体的形状。 从脚尖到头部的长度恐怕有四公尺左右。 那就像是有个巨大人偶曾被狠狠摔在这里一样。 又简直像为了保护我而嵌入了路面中,只是那人偶本身已完全看不到了。 只剩下痕迹被刻画在地面上而已。 「学姐,你们在做什么——!」 在人形陨石坑的对岸,有人正朝杏挥手。 那是一位陌生的女孩。她穿着跟杏款式一样但颜色不同的运动装,脖子上披着毛巾。 「啊,抱歉,被你追上啦?」 杏仰望那位女孩叫道。随后—— 「那,田径社的学妹已经来了,我要先走啰。」 「学妹……?」 我再度陷入混乱。明明是高一生的我们怎么会有社国学妹呢? 这时,我突然察觉到杏所穿的运动装衣领颜色。 田径队的练习服是按照学年的不同以颜色区别开来。杏所穿的这套,是二年级的运动装。 「先等一下。杏……今天是几号?」 我慌忙叫住杏问道。 杏这回真的愣住了。 「喂,智春,你到底怎么了?就算离圣诞节很近,也不必这么浮躁吧。」 「高中一一年级的……圣诞节前夕……」 那不刚好是一年以后的世界吗?被塔贵也失控的机巧魔神卷入,我跳跃到了一年后的世界……是这样吗? 「啊,对了,智春。」 杏「喝呀」一声跳过陨石坑,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对我说。 「下次要去探望操绪记得叫我喔,我已经好一阵子没看到她了。」 「……探望……操绪?」 顿时有股寒气窜过我的背脊。 操绪,住院了——?所以她还活着?这到底是什么世界? 杏对我微微一笑。 「嗯,希望她能赶快治好……非在化。」 杏抛下这番话后离去,我只能呆呆地目送她的背影。 俯瞰刻划在路面的人形痕迹,我只想到一种可能。 「——操绪,你听得见吗?」 我试着呼唤她的名字,但理应缠身于我的幽灵少女却没有出现。对了。在这个世界,并没有幽灵操绪。 因为这里的操绪不是幽灵,而是活人。 非在化是她住院的原因。所以这里是她变成恶魔的世界。 那么,就我所知的范围内,像这样的世界只有一个—— 第一轮的世界—— 这个场所,就是一切的开端。 在无限延伸的虚无幽暗之中,我看到了彩虹。 处于让人喘不过气、又冰冷的永劫孤独里,彩虹映入眼帘。 散落于幽暗深渊的无数星斗聚集在一块,描绘出彩虹鲜明的渐层变化。一边沉入空虚的幽暗,我一边目不转睛地持续盯着彩虹不放。 然后我就掉了下去。同时听见某人的声音说: 朝着——引导你的方向走。 睁开眼,我看见冬季前夕的朦胧青空。风带来树木的气息。 河水的潺潺与鸟瞒也跟着传入耳里。 「智春……呐,我说智春啊。」 树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从树木枝丫筛过的阳光缝隙间,可以看见彩虹。 一双大眼就好像要遮蔽那彩虹般,朝我的脸凑了过来。 肤色被晒得很漂亮的娃娃脸少女,在我面前轻轻挥着手笑道。 「喂……你还好吧?智春……?」 「啊……」 我揉着尚未对准焦点的眼睛,慢吞吞地抬起脸。 我头顶上有一位身着运动装的娇小少女,弯曲膝盖背脊直挺挺地坐着。我闻到刚洗好的毛巾与洗发精发出的气味。少女茶色的头发透着日光,蓬松地不时摇曳着。 「杏……?」 我愣愣地叫着她的名字。同班同学大原杏发现我脑袋一片混乱后,似乎觉得颇有趣轻声笑了起来。 我缓缓抬起上半身,忍不住发出呻吟。伤痕累累的全身各处都传来剧痛。记忆变得模糊不清,没法一下子就回忆起来。钢色的机巧魔神后来到底怎么了?不,比起那个…… 「杏……你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叫怎么会在这里?我们不是在进行长跑训练吗?」 「长跑训练?」 「对呀。」 杏不解地微偏着头,还咧开嘴盯住我的脸不放。 「话说回来,我才要问智春在做什么哩?怎么会躺在马路中央呢?」 「耶?」 一阵沉默后,我环顾周围。自己到底身处何方,一下子竟无法理解。 这里位于一栋宅邸的门口。那间大洋房以古老的红砖砌成,感觉就像鬼屋一样。庭院有一株在冬季萎靡不振的巨大樱树。我愕然地眺望着这幅光景。 我知道那栋古老建物的名字。 鸣樱邸。 理应被真日和他们炸掉的鸣樱邸又出现了。而我还倒在它的门口。 「嵩月……对了,嵩月呢?还有阿妮娅……」 「阿娘……?」 听了我的发言,杏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她表现出完全没听过阿妮娅这位同学名字的态度。接着杏突然严肃起来…… 「嵩月,是指嵩月奏吧?智春跟那个人认识吗?」 「不……与其说认识……」 她的确是我们的班上同学之一。 「不过你要去见校园的偶像,这种脏兮兮的模样不太好吧……还有,你在这边挖了一个大洞,搞不好会惹别人生气喔?」 「校园的偶像?」 什么鬼啊,我心想。虽说嵩月的美貌就算要当艺人也没问题,但我从没听过她被取了那个绰号。 另外杏所说的挖洞是指什么,我也注意到了。 就在我刚才倒地的背后马路上。 柏油表面整个陷下去,凹出了一块人体的形状。 从脚尖到头部的长度恐怕有四公尺左右。 那就像是有个巨大人偶曾被狠狠摔在这里一样。 又简直像为了保护我而嵌入了路面中,只是那人偶本身已完全看不到了。 只剩下痕迹被刻画在地面上而已。 「学姐,你们在做什么——!」 在人形陨石坑的对岸,有人正朝杏挥手。 那是一位陌生的女孩。她穿着跟杏款式一样但颜色不同的运动装,脖子上披着毛巾。 「啊,抱歉,被你追上啦?」 杏仰望那位女孩叫道。随后—— 「那,田径社的学妹已经来了,我要先走啰。」 「学妹……?」 我再度陷入混乱。明明是高一生的我们怎么会有社国学妹呢? 这时,我突然察觉到杏所穿的运动装衣领颜色。 田径队的练习服是按照学年的不同以颜色区别开来。杏所穿的这套,是二年级的运动装。 「先等一下。杏……今天是几号?」 我慌忙叫住杏问道。 杏这回真的愣住了。 「喂,智春,你到底怎么了?就算离圣诞节很近,也不必这么浮躁吧。」 「高中一一年级的……圣诞节前夕……」 那不刚好是一年以后的世界吗?被塔贵也失控的机巧魔神卷入,我跳跃到了一年后的世界……是这样吗? 「啊,对了,智春。」 杏「喝呀」一声跳过陨石坑,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对我说。 「下次要去探望操绪记得叫我喔,我已经好一阵子没看到她了。」 「……探望……操绪?」 顿时有股寒气窜过我的背脊。 操绪,住院了——?所以她还活着?这到底是什么世界? 杏对我微微一笑。 「嗯,希望她能赶快治好……非在化。」 杏抛下这番话后离去,我只能呆呆地目送她的背影。 俯瞰刻划在路面的人形痕迹,我只想到一种可能。 「——操绪,你听得见吗?」 我试着呼唤她的名字,但理应缠身于我的幽灵少女却没有出现。对了。在这个世界,并没有幽灵操绪。 因为这里的操绪不是幽灵,而是活人。 非在化是她住院的原因。所以这里是她变成恶魔的世界。 那么,就我所知的范围内,像这样的世界只有一个—— 第一轮的世界—— 这个场所,就是一切的开端。 在无限延伸的虚无幽暗之中,我看到了彩虹。 处于让人喘不过气、又冰冷的永劫孤独里,彩虹映入眼帘。 散落于幽暗深渊的无数星斗聚集在一块,描绘出彩虹鲜明的渐层变化。一边沉入空虚的幽暗,我一边目不转睛地持续盯着彩虹不放。 然后我就掉了下去。同时听见某人的声音说: 朝着——引导你的方向走。 睁开眼,我看见冬季前夕的朦胧青空。风带来树木的气息。 河水的潺潺与鸟瞒也跟着传入耳里。 「智春……呐,我说智春啊。」 树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从树木枝丫筛过的阳光缝隙间,可以看见彩虹。 一双大眼就好像要遮蔽那彩虹般,朝我的脸凑了过来。 肤色被晒得很漂亮的娃娃脸少女,在我面前轻轻挥着手笑道。 「喂……你还好吧?智春……?」 「啊……」 我揉着尚未对准焦点的眼睛,慢吞吞地抬起脸。 我头顶上有一位身着运动装的娇小少女,弯曲膝盖背脊直挺挺地坐着。我闻到刚洗好的毛巾与洗发精发出的气味。少女茶色的头发透着日光,蓬松地不时摇曳着。 「杏……?」 我愣愣地叫着她的名字。同班同学大原杏发现我脑袋一片混乱后,似乎觉得颇有趣轻声笑了起来。 我缓缓抬起上半身,忍不住发出呻吟。伤痕累累的全身各处都传来剧痛。记忆变得模糊不清,没法一下子就回忆起来。钢色的机巧魔神后来到底怎么了?不,比起那个…… 「杏……你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叫怎么会在这里?我们不是在进行长跑训练吗?」 「长跑训练?」 「对呀。」 杏不解地微偏着头,还咧开嘴盯住我的脸不放。 「话说回来,我才要问智春在做什么哩?怎么会躺在马路中央呢?」 「耶?」 一阵沉默后,我环顾周围。自己到底身处何方,一下子竟无法理解。 这里位于一栋宅邸的门口。那间大洋房以古老的红砖砌成,感觉就像鬼屋一样。庭院有一株在冬季萎靡不振的巨大樱树。我愕然地眺望着这幅光景。 我知道那栋古老建物的名字。 鸣樱邸。 理应被真日和他们炸掉的鸣樱邸又出现了。而我还倒在它的门口。 「嵩月……对了,嵩月呢?还有阿妮娅……」 「阿娘……?」 听了我的发言,杏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她表现出完全没听过阿妮娅这位同学名字的态度。接着杏突然严肃起来…… 「嵩月,是指嵩月奏吧?智春跟那个人认识吗?」 「不……与其说认识……」 她的确是我们的班上同学之一。 「不过你要去见校园的偶像,这种脏兮兮的模样不太好吧……还有,你在这边挖了一个大洞,搞不好会惹别人生气喔?」 「校园的偶像?」 什么鬼啊,我心想。虽说嵩月的美貌就算要当艺人也没问题,但我从没听过她被取了那个绰号。 另外杏所说的挖洞是指什么,我也注意到了。 就在我刚才倒地的背后马路上。 柏油表面整个陷下去,凹出了一块人体的形状。 从脚尖到头部的长度恐怕有四公尺左右。 那就像是有个巨大人偶曾被狠狠摔在这里一样。 又简直像为了保护我而嵌入了路面中,只是那人偶本身已完全看不到了。 只剩下痕迹被刻画在地面上而已。 「学姐,你们在做什么——!」 在人形陨石坑的对岸,有人正朝杏挥手。 那是一位陌生的女孩。她穿着跟杏款式一样但颜色不同的运动装,脖子上披着毛巾。 「啊,抱歉,被你追上啦?」 杏仰望那位女孩叫道。随后—— 「那,田径社的学妹已经来了,我要先走啰。」 「学妹……?」 我再度陷入混乱。明明是高一生的我们怎么会有社国学妹呢? 这时,我突然察觉到杏所穿的运动装衣领颜色。 田径队的练习服是按照学年的不同以颜色区别开来。杏所穿的这套,是二年级的运动装。 「先等一下。杏……今天是几号?」 我慌忙叫住杏问道。 杏这回真的愣住了。 「喂,智春,你到底怎么了?就算离圣诞节很近,也不必这么浮躁吧。」 「高中一一年级的……圣诞节前夕……」 那不刚好是一年以后的世界吗?被塔贵也失控的机巧魔神卷入,我跳跃到了一年后的世界……是这样吗? 「啊,对了,智春。」 杏「喝呀」一声跳过陨石坑,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对我说。 「下次要去探望操绪记得叫我喔,我已经好一阵子没看到她了。」 「……探望……操绪?」 顿时有股寒气窜过我的背脊。 操绪,住院了——?所以她还活着?这到底是什么世界? 杏对我微微一笑。 「嗯,希望她能赶快治好……非在化。」 杏抛下这番话后离去,我只能呆呆地目送她的背影。 俯瞰刻划在路面的人形痕迹,我只想到一种可能。 「——操绪,你听得见吗?」 我试着呼唤她的名字,但理应缠身于我的幽灵少女却没有出现。对了。在这个世界,并没有幽灵操绪。 因为这里的操绪不是幽灵,而是活人。 非在化是她住院的原因。所以这里是她变成恶魔的世界。 那么,就我所知的范围内,像这样的世界只有一个—— 第一轮的世界—— 这个场所,就是一切的开端。 后记 终于又来到了后记的部分,在此为您献上『机巧魔神』第十集。 这一集,只要没有什么急遽的变化或意外,应该会附上『科学社溃灭』这个耸动的副标题。 最早预定这集的副标题为全写成片假名的『科学社溃灭』。但是,『机巧魔神』本来就是全以片假名构成的书名,如果再加上全都是片假名的副标题,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作者脑袋有问题,无可奈何下只好把科学社写成汉字。尽管感觉好像没什么差别,但在我心中,这一集从系列开始前的企划阶段就已经决定命名为全片假名的『科学社溃灭』了,所以现在改成部分汉字感觉有点怪怪的—— 呃,后记一开头就讨论这种无关紧要的幕后花絮真是抱歉……! 已经读完本文的人应该已经发现了,这回的主题,不管怎么讨论都会变成泄漏剧情,所以我没法随手写在后记里。既然这样,这回的后记只好让我一直闲聊到最后了。 话说回来,在上回的后记中,好像曾提到这一集会是「圣诞节篇」,但因为诸多因素来不及写到圣诞节才变成这样……真糟糕啊。 我想应该没人在意这件事吧,不过倘若有让者对此期待已久,老实说真是非常抱歉,我也只能鞠躬谢罪了。遇到这种情况,我总有一天会把圣诞节篇好好写出来。为了向期待的人致歉,届时还要写角色扮演成迷你裙圣诞老人装——的人当然是指友叶了。 无关紧要的闲聊part2。 关于作者的近况——其实也没那么严肃啦,那就是最近我买了吸尘器。是本人专用的。还是据说吸力永不降低的那种。这机型的外观真是又大又威武啊。 当然吸尘器这种东西我本来就有了(好像是瑞典制的粗壮家伙),但从以前我就觉得还要特地搬进自己的房间很麻烦。各位想想看嘛,每当考试前夕或很忙的时候,人们总会有种打扫房间的冲动。相同的心理因素下,即将截稿的作家也会特别想打扫房间,我不知道其他人怎样,但我就是如此。 就在这时我灵机一动。如果工作地点也有吸尘器就能永保房间干净,即便动手开始打扫也能很快结束。这样就不会在截稿前拖到原稿的进度了,对吧? 真教人受不了啊。我这样简直就是当人类遇到被截稿追着跑而睡眠不足的情况时,脑袋只会想些芝麻蒜皮小事的最佳范例嘛。买了新的吸尘器的确可以省下搬动的手续,但房间里老是放着那架巨大吸尘器根本太占空间了。相较之下,房间感觉比还没有买之前更乱。附带一提,那台吸尘器如今已淹没在堆积如山的参考资料里了。 总之,本人专用的吸尘器目前派不上任何用场,这就是结论。 对不起,这段闲聊还真的很无关紧要。 『机巧魔神』的集数也终于抵达了两位数。不过这么说并不是要强调作者的努力,事实上都是托了陪伴我到现在的诸位读者之福。真的非常谢谢你们!为了报答一路支持本作与智春等角色们的各位,我期望能让之后的机巧魔神变得更有趣。 总之请期待下一集智春他们的反击吧。 他们这个世界的日常生活,一开始就是建立在拼拼凑凑的虚伪安定立足点上,到底最后会落入全部崩溃的结局,还是能救回原本舒适安定的和平日子呢?为此又必须做出什么样的犠牲——不久奶将来答案应该就会揭晓了。 不不,下一集并不是最后一集,基本上只能算是赛跑的折返点吧。 嗯,总之故事还会渐入佳境。此外还得留点篇幅给在本篇都还没有出场机会的那个角色哩。 接着,要在这里宣传一下,二〇〇八年六月,于『电击文库magazine』杂志上,连载了「机巧魔神纸上广播节目~洛高广播委员会」的企划。这可以补足最近本作有点缺乏的校园恋爱喜剧成分,不过不太确定这个企划还会不会有后续。 在那里面的专栏,我会让诸位读者提问并募集感言(这也太大胆了),有兴趣的朋友,务必要将信件寄到书末的编辑部地址。还请多多指教。 那么到了最后,我要感谢为本书出版提供心力的相关同仁,真的非常谢谢。尤其是负责插画的和狸ナォ老师,这回也太晚提供原稿而造成了您的诸多困扰,结果您依然能创作出每次都那么精彩的插圆,我已罾法表达我的谢意了。 另外,我要对手上正拿着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高的感谢。 祈祷下一集还能再与各位相见,三云岳斗敬笔。 终于又来到了后记的部分,在此为您献上『机巧魔神』第十集。 这一集,只要没有什么急遽的变化或意外,应该会附上『科学社溃灭』这个耸动的副标题。 最早预定这集的副标题为全写成片假名的『科学社溃灭』。但是,『机巧魔神』本来就是全以片假名构成的书名,如果再加上全都是片假名的副标题,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作者脑袋有问题,无可奈何下只好把科学社写成汉字。尽管感觉好像没什么差别,但在我心中,这一集从系列开始前的企划阶段就已经决定命名为全片假名的『科学社溃灭』了,所以现在改成部分汉字感觉有点怪怪的—— 呃,后记一开头就讨论这种无关紧要的幕后花絮真是抱歉……! 已经读完本文的人应该已经发现了,这回的主题,不管怎么讨论都会变成泄漏剧情,所以我没法随手写在后记里。既然这样,这回的后记只好让我一直闲聊到最后了。 话说回来,在上回的后记中,好像曾提到这一集会是「圣诞节篇」,但因为诸多因素来不及写到圣诞节才变成这样……真糟糕啊。 我想应该没人在意这件事吧,不过倘若有让者对此期待已久,老实说真是非常抱歉,我也只能鞠躬谢罪了。遇到这种情况,我总有一天会把圣诞节篇好好写出来。为了向期待的人致歉,届时还要写角色扮演成迷你裙圣诞老人装——的人当然是指友叶了。 无关紧要的闲聊part2。 关于作者的近况——其实也没那么严肃啦,那就是最近我买了吸尘器。是本人专用的。还是据说吸力永不降低的那种。这机型的外观真是又大又威武啊。 当然吸尘器这种东西我本来就有了(好像是瑞典制的粗壮家伙),但从以前我就觉得还要特地搬进自己的房间很麻烦。各位想想看嘛,每当考试前夕或很忙的时候,人们总会有种打扫房间的冲动。相同的心理因素下,即将截稿的作家也会特别想打扫房间,我不知道其他人怎样,但我就是如此。 就在这时我灵机一动。如果工作地点也有吸尘器就能永保房间干净,即便动手开始打扫也能很快结束。这样就不会在截稿前拖到原稿的进度了,对吧? 真教人受不了啊。我这样简直就是当人类遇到被截稿追着跑而睡眠不足的情况时,脑袋只会想些芝麻蒜皮小事的最佳范例嘛。买了新的吸尘器的确可以省下搬动的手续,但房间里老是放着那架巨大吸尘器根本太占空间了。相较之下,房间感觉比还没有买之前更乱。附带一提,那台吸尘器如今已淹没在堆积如山的参考资料里了。 总之,本人专用的吸尘器目前派不上任何用场,这就是结论。 对不起,这段闲聊还真的很无关紧要。 『机巧魔神』的集数也终于抵达了两位数。不过这么说并不是要强调作者的努力,事实上都是托了陪伴我到现在的诸位读者之福。真的非常谢谢你们!为了报答一路支持本作与智春等角色们的各位,我期望能让之后的机巧魔神变得更有趣。 总之请期待下一集智春他们的反击吧。 他们这个世界的日常生活,一开始就是建立在拼拼凑凑的虚伪安定立足点上,到底最后会落入全部崩溃的结局,还是能救回原本舒适安定的和平日子呢?为此又必须做出什么样的犠牲——不久奶将来答案应该就会揭晓了。 不不,下一集并不是最后一集,基本上只能算是赛跑的折返点吧。 嗯,总之故事还会渐入佳境。此外还得留点篇幅给在本篇都还没有出场机会的那个角色哩。 接着,要在这里宣传一下,二〇〇八年六月,于『电击文库magazine』杂志上,连载了「机巧魔神纸上广播节目~洛高广播委员会」的企划。这可以补足最近本作有点缺乏的校园恋爱喜剧成分,不过不太确定这个企划还会不会有后续。 在那里面的专栏,我会让诸位读者提问并募集感言(这也太大胆了),有兴趣的朋友,务必要将信件寄到书末的编辑部地址。还请多多指教。 那么到了最后,我要感谢为本书出版提供心力的相关同仁,真的非常谢谢。尤其是负责插画的和狸ナォ老师,这回也太晚提供原稿而造成了您的诸多困扰,结果您依然能创作出每次都那么精彩的插圆,我已罾法表达我的谢意了。 另外,我要对手上正拿着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高的感谢。 祈祷下一集还能再与各位相见,三云岳斗敬笔。 终于又来到了后记的部分,在此为您献上『机巧魔神』第十集。 这一集,只要没有什么急遽的变化或意外,应该会附上『科学社溃灭』这个耸动的副标题。 最早预定这集的副标题为全写成片假名的『科学社溃灭』。但是,『机巧魔神』本来就是全以片假名构成的书名,如果再加上全都是片假名的副标题,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作者脑袋有问题,无可奈何下只好把科学社写成汉字。尽管感觉好像没什么差别,但在我心中,这一集从系列开始前的企划阶段就已经决定命名为全片假名的『科学社溃灭』了,所以现在改成部分汉字感觉有点怪怪的—— 呃,后记一开头就讨论这种无关紧要的幕后花絮真是抱歉……! 已经读完本文的人应该已经发现了,这回的主题,不管怎么讨论都会变成泄漏剧情,所以我没法随手写在后记里。既然这样,这回的后记只好让我一直闲聊到最后了。 话说回来,在上回的后记中,好像曾提到这一集会是「圣诞节篇」,但因为诸多因素来不及写到圣诞节才变成这样……真糟糕啊。 我想应该没人在意这件事吧,不过倘若有让者对此期待已久,老实说真是非常抱歉,我也只能鞠躬谢罪了。遇到这种情况,我总有一天会把圣诞节篇好好写出来。为了向期待的人致歉,届时还要写角色扮演成迷你裙圣诞老人装——的人当然是指友叶了。 无关紧要的闲聊part2。 关于作者的近况——其实也没那么严肃啦,那就是最近我买了吸尘器。是本人专用的。还是据说吸力永不降低的那种。这机型的外观真是又大又威武啊。 当然吸尘器这种东西我本来就有了(好像是瑞典制的粗壮家伙),但从以前我就觉得还要特地搬进自己的房间很麻烦。各位想想看嘛,每当考试前夕或很忙的时候,人们总会有种打扫房间的冲动。相同的心理因素下,即将截稿的作家也会特别想打扫房间,我不知道其他人怎样,但我就是如此。 就在这时我灵机一动。如果工作地点也有吸尘器就能永保房间干净,即便动手开始打扫也能很快结束。这样就不会在截稿前拖到原稿的进度了,对吧? 真教人受不了啊。我这样简直就是当人类遇到被截稿追着跑而睡眠不足的情况时,脑袋只会想些芝麻蒜皮小事的最佳范例嘛。买了新的吸尘器的确可以省下搬动的手续,但房间里老是放着那架巨大吸尘器根本太占空间了。相较之下,房间感觉比还没有买之前更乱。附带一提,那台吸尘器如今已淹没在堆积如山的参考资料里了。 总之,本人专用的吸尘器目前派不上任何用场,这就是结论。 对不起,这段闲聊还真的很无关紧要。 『机巧魔神』的集数也终于抵达了两位数。不过这么说并不是要强调作者的努力,事实上都是托了陪伴我到现在的诸位读者之福。真的非常谢谢你们!为了报答一路支持本作与智春等角色们的各位,我期望能让之后的机巧魔神变得更有趣。 总之请期待下一集智春他们的反击吧。 他们这个世界的日常生活,一开始就是建立在拼拼凑凑的虚伪安定立足点上,到底最后会落入全部崩溃的结局,还是能救回原本舒适安定的和平日子呢?为此又必须做出什么样的犠牲——不久奶将来答案应该就会揭晓了。 不不,下一集并不是最后一集,基本上只能算是赛跑的折返点吧。 嗯,总之故事还会渐入佳境。此外还得留点篇幅给在本篇都还没有出场机会的那个角色哩。 接着,要在这里宣传一下,二〇〇八年六月,于『电击文库magazine』杂志上,连载了「机巧魔神纸上广播节目~洛高广播委员会」的企划。这可以补足最近本作有点缺乏的校园恋爱喜剧成分,不过不太确定这个企划还会不会有后续。 在那里面的专栏,我会让诸位读者提问并募集感言(这也太大胆了),有兴趣的朋友,务必要将信件寄到书末的编辑部地址。还请多多指教。 那么到了最后,我要感谢为本书出版提供心力的相关同仁,真的非常谢谢。尤其是负责插画的和狸ナォ老师,这回也太晚提供原稿而造成了您的诸多困扰,结果您依然能创作出每次都那么精彩的插圆,我已罾法表达我的谢意了。 另外,我要对手上正拿着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高的感谢。 祈祷下一集还能再与各位相见,三云岳斗敬笔。 终于又来到了后记的部分,在此为您献上『机巧魔神』第十集。 这一集,只要没有什么急遽的变化或意外,应该会附上『科学社溃灭』这个耸动的副标题。 最早预定这集的副标题为全写成片假名的『科学社溃灭』。但是,『机巧魔神』本来就是全以片假名构成的书名,如果再加上全都是片假名的副标题,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作者脑袋有问题,无可奈何下只好把科学社写成汉字。尽管感觉好像没什么差别,但在我心中,这一集从系列开始前的企划阶段就已经决定命名为全片假名的『科学社溃灭』了,所以现在改成部分汉字感觉有点怪怪的—— 呃,后记一开头就讨论这种无关紧要的幕后花絮真是抱歉……! 已经读完本文的人应该已经发现了,这回的主题,不管怎么讨论都会变成泄漏剧情,所以我没法随手写在后记里。既然这样,这回的后记只好让我一直闲聊到最后了。 话说回来,在上回的后记中,好像曾提到这一集会是「圣诞节篇」,但因为诸多因素来不及写到圣诞节才变成这样……真糟糕啊。 我想应该没人在意这件事吧,不过倘若有让者对此期待已久,老实说真是非常抱歉,我也只能鞠躬谢罪了。遇到这种情况,我总有一天会把圣诞节篇好好写出来。为了向期待的人致歉,届时还要写角色扮演成迷你裙圣诞老人装——的人当然是指友叶了。 无关紧要的闲聊part2。 关于作者的近况——其实也没那么严肃啦,那就是最近我买了吸尘器。是本人专用的。还是据说吸力永不降低的那种。这机型的外观真是又大又威武啊。 当然吸尘器这种东西我本来就有了(好像是瑞典制的粗壮家伙),但从以前我就觉得还要特地搬进自己的房间很麻烦。各位想想看嘛,每当考试前夕或很忙的时候,人们总会有种打扫房间的冲动。相同的心理因素下,即将截稿的作家也会特别想打扫房间,我不知道其他人怎样,但我就是如此。 就在这时我灵机一动。如果工作地点也有吸尘器就能永保房间干净,即便动手开始打扫也能很快结束。这样就不会在截稿前拖到原稿的进度了,对吧? 真教人受不了啊。我这样简直就是当人类遇到被截稿追着跑而睡眠不足的情况时,脑袋只会想些芝麻蒜皮小事的最佳范例嘛。买了新的吸尘器的确可以省下搬动的手续,但房间里老是放着那架巨大吸尘器根本太占空间了。相较之下,房间感觉比还没有买之前更乱。附带一提,那台吸尘器如今已淹没在堆积如山的参考资料里了。 总之,本人专用的吸尘器目前派不上任何用场,这就是结论。 对不起,这段闲聊还真的很无关紧要。 『机巧魔神』的集数也终于抵达了两位数。不过这么说并不是要强调作者的努力,事实上都是托了陪伴我到现在的诸位读者之福。真的非常谢谢你们!为了报答一路支持本作与智春等角色们的各位,我期望能让之后的机巧魔神变得更有趣。 总之请期待下一集智春他们的反击吧。 他们这个世界的日常生活,一开始就是建立在拼拼凑凑的虚伪安定立足点上,到底最后会落入全部崩溃的结局,还是能救回原本舒适安定的和平日子呢?为此又必须做出什么样的犠牲——不久奶将来答案应该就会揭晓了。 不不,下一集并不是最后一集,基本上只能算是赛跑的折返点吧。 嗯,总之故事还会渐入佳境。此外还得留点篇幅给在本篇都还没有出场机会的那个角色哩。 接着,要在这里宣传一下,二〇〇八年六月,于『电击文库magazine』杂志上,连载了「机巧魔神纸上广播节目~洛高广播委员会」的企划。这可以补足最近本作有点缺乏的校园恋爱喜剧成分,不过不太确定这个企划还会不会有后续。 在那里面的专栏,我会让诸位读者提问并募集感言(这也太大胆了),有兴趣的朋友,务必要将信件寄到书末的编辑部地址。还请多多指教。 那么到了最后,我要感谢为本书出版提供心力的相关同仁,真的非常谢谢。尤其是负责插画的和狸ナォ老师,这回也太晚提供原稿而造成了您的诸多困扰,结果您依然能创作出每次都那么精彩的插圆,我已罾法表达我的谢意了。 另外,我要对手上正拿着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高的感谢。 祈祷下一集还能再与各位相见,三云岳斗敬笔。 终于又来到了后记的部分,在此为您献上『机巧魔神』第十集。 这一集,只要没有什么急遽的变化或意外,应该会附上『科学社溃灭』这个耸动的副标题。 最早预定这集的副标题为全写成片假名的『科学社溃灭』。但是,『机巧魔神』本来就是全以片假名构成的书名,如果再加上全都是片假名的副标题,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作者脑袋有问题,无可奈何下只好把科学社写成汉字。尽管感觉好像没什么差别,但在我心中,这一集从系列开始前的企划阶段就已经决定命名为全片假名的『科学社溃灭』了,所以现在改成部分汉字感觉有点怪怪的—— 呃,后记一开头就讨论这种无关紧要的幕后花絮真是抱歉……! 已经读完本文的人应该已经发现了,这回的主题,不管怎么讨论都会变成泄漏剧情,所以我没法随手写在后记里。既然这样,这回的后记只好让我一直闲聊到最后了。 话说回来,在上回的后记中,好像曾提到这一集会是「圣诞节篇」,但因为诸多因素来不及写到圣诞节才变成这样……真糟糕啊。 我想应该没人在意这件事吧,不过倘若有让者对此期待已久,老实说真是非常抱歉,我也只能鞠躬谢罪了。遇到这种情况,我总有一天会把圣诞节篇好好写出来。为了向期待的人致歉,届时还要写角色扮演成迷你裙圣诞老人装——的人当然是指友叶了。 无关紧要的闲聊part2。 关于作者的近况——其实也没那么严肃啦,那就是最近我买了吸尘器。是本人专用的。还是据说吸力永不降低的那种。这机型的外观真是又大又威武啊。 当然吸尘器这种东西我本来就有了(好像是瑞典制的粗壮家伙),但从以前我就觉得还要特地搬进自己的房间很麻烦。各位想想看嘛,每当考试前夕或很忙的时候,人们总会有种打扫房间的冲动。相同的心理因素下,即将截稿的作家也会特别想打扫房间,我不知道其他人怎样,但我就是如此。 就在这时我灵机一动。如果工作地点也有吸尘器就能永保房间干净,即便动手开始打扫也能很快结束。这样就不会在截稿前拖到原稿的进度了,对吧? 真教人受不了啊。我这样简直就是当人类遇到被截稿追着跑而睡眠不足的情况时,脑袋只会想些芝麻蒜皮小事的最佳范例嘛。买了新的吸尘器的确可以省下搬动的手续,但房间里老是放着那架巨大吸尘器根本太占空间了。相较之下,房间感觉比还没有买之前更乱。附带一提,那台吸尘器如今已淹没在堆积如山的参考资料里了。 总之,本人专用的吸尘器目前派不上任何用场,这就是结论。 对不起,这段闲聊还真的很无关紧要。 『机巧魔神』的集数也终于抵达了两位数。不过这么说并不是要强调作者的努力,事实上都是托了陪伴我到现在的诸位读者之福。真的非常谢谢你们!为了报答一路支持本作与智春等角色们的各位,我期望能让之后的机巧魔神变得更有趣。 总之请期待下一集智春他们的反击吧。 他们这个世界的日常生活,一开始就是建立在拼拼凑凑的虚伪安定立足点上,到底最后会落入全部崩溃的结局,还是能救回原本舒适安定的和平日子呢?为此又必须做出什么样的犠牲——不久奶将来答案应该就会揭晓了。 不不,下一集并不是最后一集,基本上只能算是赛跑的折返点吧。 嗯,总之故事还会渐入佳境。此外还得留点篇幅给在本篇都还没有出场机会的那个角色哩。 接着,要在这里宣传一下,二〇〇八年六月,于『电击文库magazine』杂志上,连载了「机巧魔神纸上广播节目~洛高广播委员会」的企划。这可以补足最近本作有点缺乏的校园恋爱喜剧成分,不过不太确定这个企划还会不会有后续。 在那里面的专栏,我会让诸位读者提问并募集感言(这也太大胆了),有兴趣的朋友,务必要将信件寄到书末的编辑部地址。还请多多指教。 那么到了最后,我要感谢为本书出版提供心力的相关同仁,真的非常谢谢。尤其是负责插画的和狸ナォ老师,这回也太晚提供原稿而造成了您的诸多困扰,结果您依然能创作出每次都那么精彩的插圆,我已罾法表达我的谢意了。 另外,我要对手上正拿着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高的感谢。 祈祷下一集还能再与各位相见,三云岳斗敬笔。 终于又来到了后记的部分,在此为您献上『机巧魔神』第十集。 这一集,只要没有什么急遽的变化或意外,应该会附上『科学社溃灭』这个耸动的副标题。 最早预定这集的副标题为全写成片假名的『科学社溃灭』。但是,『机巧魔神』本来就是全以片假名构成的书名,如果再加上全都是片假名的副标题,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作者脑袋有问题,无可奈何下只好把科学社写成汉字。尽管感觉好像没什么差别,但在我心中,这一集从系列开始前的企划阶段就已经决定命名为全片假名的『科学社溃灭』了,所以现在改成部分汉字感觉有点怪怪的—— 呃,后记一开头就讨论这种无关紧要的幕后花絮真是抱歉……! 已经读完本文的人应该已经发现了,这回的主题,不管怎么讨论都会变成泄漏剧情,所以我没法随手写在后记里。既然这样,这回的后记只好让我一直闲聊到最后了。 话说回来,在上回的后记中,好像曾提到这一集会是「圣诞节篇」,但因为诸多因素来不及写到圣诞节才变成这样……真糟糕啊。 我想应该没人在意这件事吧,不过倘若有让者对此期待已久,老实说真是非常抱歉,我也只能鞠躬谢罪了。遇到这种情况,我总有一天会把圣诞节篇好好写出来。为了向期待的人致歉,届时还要写角色扮演成迷你裙圣诞老人装——的人当然是指友叶了。 无关紧要的闲聊part2。 关于作者的近况——其实也没那么严肃啦,那就是最近我买了吸尘器。是本人专用的。还是据说吸力永不降低的那种。这机型的外观真是又大又威武啊。 当然吸尘器这种东西我本来就有了(好像是瑞典制的粗壮家伙),但从以前我就觉得还要特地搬进自己的房间很麻烦。各位想想看嘛,每当考试前夕或很忙的时候,人们总会有种打扫房间的冲动。相同的心理因素下,即将截稿的作家也会特别想打扫房间,我不知道其他人怎样,但我就是如此。 就在这时我灵机一动。如果工作地点也有吸尘器就能永保房间干净,即便动手开始打扫也能很快结束。这样就不会在截稿前拖到原稿的进度了,对吧? 真教人受不了啊。我这样简直就是当人类遇到被截稿追着跑而睡眠不足的情况时,脑袋只会想些芝麻蒜皮小事的最佳范例嘛。买了新的吸尘器的确可以省下搬动的手续,但房间里老是放着那架巨大吸尘器根本太占空间了。相较之下,房间感觉比还没有买之前更乱。附带一提,那台吸尘器如今已淹没在堆积如山的参考资料里了。 总之,本人专用的吸尘器目前派不上任何用场,这就是结论。 对不起,这段闲聊还真的很无关紧要。 『机巧魔神』的集数也终于抵达了两位数。不过这么说并不是要强调作者的努力,事实上都是托了陪伴我到现在的诸位读者之福。真的非常谢谢你们!为了报答一路支持本作与智春等角色们的各位,我期望能让之后的机巧魔神变得更有趣。 总之请期待下一集智春他们的反击吧。 他们这个世界的日常生活,一开始就是建立在拼拼凑凑的虚伪安定立足点上,到底最后会落入全部崩溃的结局,还是能救回原本舒适安定的和平日子呢?为此又必须做出什么样的犠牲——不久奶将来答案应该就会揭晓了。 不不,下一集并不是最后一集,基本上只能算是赛跑的折返点吧。 嗯,总之故事还会渐入佳境。此外还得留点篇幅给在本篇都还没有出场机会的那个角色哩。 接着,要在这里宣传一下,二〇〇八年六月,于『电击文库magazine』杂志上,连载了「机巧魔神纸上广播节目~洛高广播委员会」的企划。这可以补足最近本作有点缺乏的校园恋爱喜剧成分,不过不太确定这个企划还会不会有后续。 在那里面的专栏,我会让诸位读者提问并募集感言(这也太大胆了),有兴趣的朋友,务必要将信件寄到书末的编辑部地址。还请多多指教。 那么到了最后,我要感谢为本书出版提供心力的相关同仁,真的非常谢谢。尤其是负责插画的和狸ナォ老师,这回也太晚提供原稿而造成了您的诸多困扰,结果您依然能创作出每次都那么精彩的插圆,我已罾法表达我的谢意了。 另外,我要对手上正拿着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高的感谢。 祈祷下一集还能再与各位相见,三云岳斗敬笔。 终于又来到了后记的部分,在此为您献上『机巧魔神』第十集。 这一集,只要没有什么急遽的变化或意外,应该会附上『科学社溃灭』这个耸动的副标题。 最早预定这集的副标题为全写成片假名的『科学社溃灭』。但是,『机巧魔神』本来就是全以片假名构成的书名,如果再加上全都是片假名的副标题,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作者脑袋有问题,无可奈何下只好把科学社写成汉字。尽管感觉好像没什么差别,但在我心中,这一集从系列开始前的企划阶段就已经决定命名为全片假名的『科学社溃灭』了,所以现在改成部分汉字感觉有点怪怪的—— 呃,后记一开头就讨论这种无关紧要的幕后花絮真是抱歉……! 已经读完本文的人应该已经发现了,这回的主题,不管怎么讨论都会变成泄漏剧情,所以我没法随手写在后记里。既然这样,这回的后记只好让我一直闲聊到最后了。 话说回来,在上回的后记中,好像曾提到这一集会是「圣诞节篇」,但因为诸多因素来不及写到圣诞节才变成这样……真糟糕啊。 我想应该没人在意这件事吧,不过倘若有让者对此期待已久,老实说真是非常抱歉,我也只能鞠躬谢罪了。遇到这种情况,我总有一天会把圣诞节篇好好写出来。为了向期待的人致歉,届时还要写角色扮演成迷你裙圣诞老人装——的人当然是指友叶了。 无关紧要的闲聊part2。 关于作者的近况——其实也没那么严肃啦,那就是最近我买了吸尘器。是本人专用的。还是据说吸力永不降低的那种。这机型的外观真是又大又威武啊。 当然吸尘器这种东西我本来就有了(好像是瑞典制的粗壮家伙),但从以前我就觉得还要特地搬进自己的房间很麻烦。各位想想看嘛,每当考试前夕或很忙的时候,人们总会有种打扫房间的冲动。相同的心理因素下,即将截稿的作家也会特别想打扫房间,我不知道其他人怎样,但我就是如此。 就在这时我灵机一动。如果工作地点也有吸尘器就能永保房间干净,即便动手开始打扫也能很快结束。这样就不会在截稿前拖到原稿的进度了,对吧? 真教人受不了啊。我这样简直就是当人类遇到被截稿追着跑而睡眠不足的情况时,脑袋只会想些芝麻蒜皮小事的最佳范例嘛。买了新的吸尘器的确可以省下搬动的手续,但房间里老是放着那架巨大吸尘器根本太占空间了。相较之下,房间感觉比还没有买之前更乱。附带一提,那台吸尘器如今已淹没在堆积如山的参考资料里了。 总之,本人专用的吸尘器目前派不上任何用场,这就是结论。 对不起,这段闲聊还真的很无关紧要。 『机巧魔神』的集数也终于抵达了两位数。不过这么说并不是要强调作者的努力,事实上都是托了陪伴我到现在的诸位读者之福。真的非常谢谢你们!为了报答一路支持本作与智春等角色们的各位,我期望能让之后的机巧魔神变得更有趣。 总之请期待下一集智春他们的反击吧。 他们这个世界的日常生活,一开始就是建立在拼拼凑凑的虚伪安定立足点上,到底最后会落入全部崩溃的结局,还是能救回原本舒适安定的和平日子呢?为此又必须做出什么样的犠牲——不久奶将来答案应该就会揭晓了。 不不,下一集并不是最后一集,基本上只能算是赛跑的折返点吧。 嗯,总之故事还会渐入佳境。此外还得留点篇幅给在本篇都还没有出场机会的那个角色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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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这段闲聊还真的很无关紧要。 『机巧魔神』的集数也终于抵达了两位数。不过这么说并不是要强调作者的努力,事实上都是托了陪伴我到现在的诸位读者之福。真的非常谢谢你们!为了报答一路支持本作与智春等角色们的各位,我期望能让之后的机巧魔神变得更有趣。 总之请期待下一集智春他们的反击吧。 他们这个世界的日常生活,一开始就是建立在拼拼凑凑的虚伪安定立足点上,到底最后会落入全部崩溃的结局,还是能救回原本舒适安定的和平日子呢?为此又必须做出什么样的犠牲——不久奶将来答案应该就会揭晓了。 不不,下一集并不是最后一集,基本上只能算是赛跑的折返点吧。 嗯,总之故事还会渐入佳境。此外还得留点篇幅给在本篇都还没有出场机会的那个角色哩。 接着,要在这里宣传一下,二〇〇八年六月,于『电击文库magazine』杂志上,连载了「机巧魔神纸上广播节目~洛高广播委员会」的企划。这可以补足最近本作有点缺乏的校园恋爱喜剧成分,不过不太确定这个企划还会不会有后续。 在那里面的专栏,我会让诸位读者提问并募集感言(这也太大胆了),有兴趣的朋友,务必要将信件寄到书末的编辑部地址。还请多多指教。 那么到了最后,我要感谢为本书出版提供心力的相关同仁,真的非常谢谢。尤其是负责插画的和狸ナォ老师,这回也太晚提供原稿而造成了您的诸多困扰,结果您依然能创作出每次都那么精彩的插圆,我已罾法表达我的谢意了。 另外,我要对手上正拿着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高的感谢。 祈祷下一集还能再与各位相见,三云岳斗敬笔。 序章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ma0575 录入:过桥米线 那是我熟悉无比的景色。 在宁静的住宅区里混入了一间令人不快的建筑——一栋红砖造的古老西洋宅邸。 庭院中,一棵冬季枯萎的巨大樱树,仿佛被抛弃般孤零零地伫立着。 生锈的门扉,以及聚集在屋顶的乌鸦群。明明尚未日落,这间采光差的屋子周围就显得昏暗,隐约营造出一股荒废的气氛。 会被邻居说是鬼屋而让人感到恐惧万分也是理所当然的,光是看就觉得这房子很阴森了。不过,那对我来说却是熟悉无比的景色。 鸣樱邸——是这栋西洋宅邸的名字。 「总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恶梦啊。」 穿过这栋外观活像恐怖片造景的大门时,我低声喃喃道。 眼前的这栋建筑,在我的记忆里,应该已经毁坏不存在了才对。它被大量的炸药夸张地夷平了。那才不过是两天以前的事。 然而如今我眼前却存在着毁坏之前的鸣樱邸。 那跟我住在里头时的外观几乎一样。杂草丛生的庭院,褪色的红砖墙。还有那扇仿佛进入里面就会被诅咒并再也出不去的玄关大门。 不论哪一点,都跟我记忆中的鸣樱邸一样。 如果这是普通的现实那就好了—— 仅有一瞬间,我如此幻想着。 直到刚才为止,我的那些记忆,都只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恶梦—— 望着貌似一如往昔的鸣樱邸,我真的陷入了那种错觉。 「喂,操绪……」 我无意识地、用平常的口气呼唤她。 但操绪并没有任何回应。理应不论何时都紧缠我的那位「自称」是守护灵、过去曾是我青梅竹马的幽灵少女身影,在哪里都找不到。 事实残酷地告知我这才是现实…… 这一切并不是梦。 「……」 没错,我也知道这并不是一场梦。 我隐藏在制服下的手臂,目前还绑着绷带。 这是为了照顾「非在化」发作的嵩月时,我所受的伤。痊愈中的烫伤又痒又痛,告诉我那段记忆并非幻想或是白日梦。 朱里学姐在我们面前被杀了。 雪原瑶的机巧魔神《白银》被破坏,内部封印的副葬处女也被消灭了。 我称为哥哥的那个男人也跟着死了。 此外,我的机巧魔神《黑铁》受到重创,操绪无法回应我的呼唤。 结果我却没陷入悲伤或变得方寸大乱。 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太多的事,让我的心无法反应过来,就好似被冻结了一般。包括那些离谱至极的异常、唐突,以及非现实。 那些原因——可能才是这熟悉的鸣樱邸景象让我感到困惑的理由吧。 我身上的物品,只有放了一点点现金的钱包、行动电话——还有一把钥匙。 那是一把黄铜制的陈旧钥匙。属于我那个世界里——被爆破后消灭的鸣樱邸钥匙。处于这种类似既视现象的奇妙感受中,我将钥匙插入眼前的玄关门。 钥匙与门锁恰好吻合。简直就像原本就配合打造的真品一样。 果然,这里跟我所知的鸣樱邸是同一栋建筑。 有了这种实际的感觉后,我打开玄关门。 在无人的昏暗屋内,门转动时发出的剌耳辗压声响彻着。 宅邸的格局,跟我记忆中的鸣樱邸也完全相同。 尽管对擅自闻入有点迟疑,但自己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这么做是无可奈何的——我如此解释给自己听。 如果这里是我想像的「第一轮世界」,那恐怕应该没有人住才对。身为这房子居民的另一个我——叫夏目直贵的男子,已经不在这个世界里了。他突破类似世界边境之类的玩意儿,在大约五年前就已经移动到「第二轮世界」才对。 但即使如此——不,应该说正是由于如此,这房子会留下一些线索的可能性也很高。 包括第一轮世界灭亡的理由,以及直贵在第二轮世界打算做什么……也许这边有线索可以解开那些谜题。 结果…… 「唔哇……!?」 我充满希望地打开客厅门之后,不禁发出了尖叫声。 在杂乱而昏暗的客厅内,有无数颗眼睛被窗外射入的夕阳照亮。 那些缺乏感情又无机的眼球,正无言地注视我。 数量有上百。不,搞不好有两百对吧。 金色。银色。鲜红。青色。灰色。纯白。还有漆黑的。 如宝石般闪闪生辉的眼球,几乎把房间墙壁全都遮蔽了。 假使是胆小的人,光看到这样的光景就会陷入恐慌吧。就连情绪依旧有点麻痹的我,都因动摇而心脏激烈跳动起来。倘若这里不是我熟悉的鸣樱邸,我一定会毫不迟疑地夺门而逃。 「人……人偶?」 眼睛终于适应昏暗后,我也察觉了那些眼珠的真面目。 拥挤并排在客厅墙上的,全都是人偶。那些少女人偶们都穿上了豪华的礼服。大小并不统一,不过以身高六十公分左右的最多。它们就像真正的少女那样,坐在架子上,眼睛眨也不眨地俯视着我。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有人偶……?」 我困惑地环顾屋内,抱头苦思起来,完全无法理解这光景的意义。 古老的西洋建筑里,放着无数的古董人偶。要说很搭确实也没错,不过就算要归类为疯狂人偶迷的收藏品,这数量也太多了吧。我根本无法想像是为了什么理由要收集这么多人偶。 人偶看不出来是要拿去贩卖的,但也不像第二学生会的杀人人偶那样,内部隐藏着机关。 尽管数目非常多,但人偶本身并不奇特。 难不成,「第一轮世界」中的我是个重度的人偶爱好者?光是想像这种可能性,就让我的心情凝重起来。 「该不会……其他房间也都像这样吧?」 我抱持轻微的不安,赶紧移动到下一个房间。鸣樱邸尽管是陈旧不堪的宅邸,但房间的数量倒是多得吓人。 「唔……」 结果踏进隔壁房门的瞬间,我再度倒抽了一口气。 在房间内遍布各处的,又是彻底超乎我预期的光景。 这里有一大堆数学公式。 包括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地板上堆积如山的外文书等等。当中密密麻麻记载的,全都是漫长巨大的数学算式。 不论怎么看都不像高中生等级的数学。而是会让人联想起※黎曼猜想或※杨—米尔斯理论等超复杂难解的问题。且公式光是写在笔记里还不够,就连房间墙壁跟天花板上,都写满了不知该如何阅读的记号与怪异算式,那些细小的文字每一笔都是狠狠使劲画上去的。这光景隐约散发出一种病态的气氛。(译注:黎曼猜想,德国数学家波恩哈德·黎曼于一八五九年提出,数学中一个重要而又著名的未解决问题;杨—米尔斯理论则是指物理学家杨振宁与r.l.米尔斯在一九五四年提出的理论物理学理论。) 「这是……什么……」 我感受到强烈的恐惧。 的确,那个叫夏目直贵的男子,在「第二轮世界」中被称为天才少年。 然而,现在的我终于明白其窍门何在了。既然那家伙是逆转时间回溯到我们的世界,也就代表他很清楚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因此直贵才会理解我们那个世界许多未实用化的的新技术,也能正确预测经济的动向。这才是直贵天才属性的真面目。 只要他本身跟我还是同一人,脑袋的构造就不会差距太大才是。也就是说,他只是以蒙混跟诈欺手法扮演天才的普通人——应该是这样吧。 然而,在这房间中写满的数学公式,怎么看都不像靠蒙混跟诈欺可以搞出来的。假使有人能完全读懂它们的内容,那他毫无疑问是个货真价实的天才。 这是怎么回事?我摇摇头。难道住在这屋子里的不是夏目直贵——也就是「第一轮世界」的我吗?或者说只有我是平凡人,而那家伙真是天才没错?虽说我当然无法否认后者的可能性,但老实说我很不愿苟同。 已经不只是什么兄弟,根本就是同一人的我们,却只有其中一个是天才,我的心情无法接受这种事。这点如果被操绪知道了,她又会怎么笑我—— 「可恶……」 我无意识地在嘴里埋怨着,用手提打附近的墙壁。 就在那之后,简直就像是在反应我的动作一样,在房子里的不远处传来了声响。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被扔下去而造成了粗鲁的噪音。声音的来源是在我头上,也就是这宅邸的二楼。 「这房子里……有人……?」 发觉这个可能性后,我慌忙冲出房间。在几乎要撞上走廊墙壁的速度下拐了个弯,冲上急遽倾斜的楼梯。能在这宅邸进出的人,至少是「第一轮世界」中跟我有关的家伙才对。既然如此,那家伙绝对会知道某些事,包括如何帮我返回原本的世界之类—— 现在回想起来,我这时似乎太过焦急了。 跟同伴走散,又飞入了这个未知的世界,令我的思绪陷入严重的错乱。 即便我在「第二轮世界」中是住在鸣樱邸,但那并不代表我在「第一轮世界」也住鸣樱邸啊。这种简单的道理我竟然忽略了—— 「耶……!?」 爬上楼梯到了正面的小房间。过去曾是我寝室的房门正开着,而这回我真的哑口无言了。眼前是一个意外普通的房间。室内只摆了书桌跟床,显得很冷清。跟一般高中生念书用的空间没两样。家倶的配置跟我熟悉的这个房间也一样。只不过,我还是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对劲感受。因为那种感受太严重了,甚至让我迷糊到漏看了原因。 要看出不对劲的原因并不困难。 那玩意儿就堂堂吊挂在窗边的窗帘杆下。 以黑白单色为主体设计的迷你裙制服,是洛高的女子制服。 旁边还有在房间晾着的内衣裤。 我太困惑了,有好一阵子呆在原地无法动弹。本来以为是眼花,走近一瞧,这才发现那确实是女用的内衣裤没错。条纹方格图案的内裤与胸罩。简直就像房间主人的所有物般,很自然地被晒衣夹固定住。我完全搞不懂为什么这里会有这种玩意儿。 此外,我尚未从最初的动摇恢复过来时—— 「嗯……嗯嗯……」 就在我旁边的床铺发出了声音。那是仿佛小动物般莫名可爱的声响。 我像生锈的齿轮一样僵硬地回过头,这时才终于注意到…… 床上有人正在熟睡。 一开始没注意她的存在,是因为隆起的毛毯掩盖了她的身影,而那位正在熟睡的少女身材又很娇小…… 我反射性地联想到操绪,不过她并不是。那位沉睡中的少女我并不认识。 她拥有人偶般雪白的肌肤与深邃的五官。搞不好不是日本人吧。再怎么保守地形容,她也是位罕见的美少女。 由于正在熟睡,脸部看起来显得稚嫩许多,但年纪恐怕也有十五、六岁了。挂在窗边的洛高制服想必归她所有。她头上深深套着睡帽,松垮垮的睡衣穿在身上显得非常可爱。 仔细看她枕边还放了温度计与感冒药的袋子。白天窝在床上的理由,我大概也能猜到了。 但问题在于她是谁,为何会睡在鸣樱邸里—— 「嗯……是谁……妈妈?」 我还来不及做好心理准备,戴睡帽的少女突然睁开眼。 她睡眼惺忪地仰望我,随后愕然地偏着头。 我的脸部顿时失去血色。 到现在我才终于能冷静掌握情况。假使这里是我陌生的异世界,而这栋宅邸里又不是住着这个世界的我。那我如今不就是个标准的非法侵入者吗?况且时机又非常不妙,我身处陌生少女的寝室,加上条纹方格图案的内裤与胸罩又在我面前。除了非法侵入外,还被贴上了偷窃内衣裤未遂的变态标签。简直是糟透了。 「啊……」 清醒过来的少女发觉我的存在,顿时脸上浮现怯懦的表情。随后她的目光唐突地凶狠起来。如妖精般端丽的脸庞,挂起了貌似愤怒的强烈感情。 「你、你这家伙……」 「请……请等一下!这只是一点小误会……没错,是误会……!」 望着自床上站起身的少女,我慌忙做好逃跑的准备。我可不想在这种地方引起騒动。万一被警察介入就完蛋了。何况我现在又是刚飞入陌生的异世界,没有人会来协助我。被逮捕后不用多久铁定会被当成身分不明的可疑人物,受到残酷的对待吧。 「慢、慢着……!」 然而戴睡帽的少女似乎不想让我逃跑。她追逐试图从房间逃离的我,粗暴地跳下床。 然后她就当场摔了个狗吃屎。 哎,身为病人还一起床就想冲剌,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只见她的脸狠狠撞上地板,发出「呜嗯唔……」的苦闷叫声。 没事吧——我回头望向她,不过却不能回去拉她一把。她的睡衣有好一大块都敞开了,可以窥见胸或屁股之类的部位。在这种情况下接近她,我就会被误认为是色狼了。 「呃……总之这是误会……」 我留下最后这段话,就冲出了鸣樱邸。 外头下起了雨。如雾般的细微水滴,在冲出鸣樱邸后沁入了我的制服,毫不留情地夺去了我的体温。 鸣樱邸玄关前的地面,开了一个碗公状的大洞。那让人联想起陨石坑,而且还是个深约一公尺的惊人陨石坑。 陨石坑的直径约四、五公尺。尽管巨大,但并不是完全的正圆形。 如果不从正上方鸟瞰大概很难察觉,坑洞呈现一个巨大的人形。 那与穿着铠甲的机械驱动人偶——机巧魔神的轮廓很相似。 「……黑铁——」 我喃喃道着自己机巧魔神的名字。 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在一般情况下,被卷入能在不同世界间移动的失控力量,根本不可能毫发无伤。结果我却像这样存活下来,都是靠了《黑铁》保护的缘故。那架漆黑的机巧魔神,在战伤累累、破损不堪的状态下,依旧守护我到最后。眼前的陨石坑,恐怕就是它留下的痕迹吧。 然而,反过来说,《黑铁》成功守护的对象或许也只有我而已。那时候,跟我一起遭到机巧魔神《钢》失控所卷入的还有嵩月跟阿妮娅,她们上哪去了我并不清楚。就连是否平安,我也不敢保证。 「该怎么办才好啊……可恶……」 我感到手足无措,不禁叫苦起来。 在这个世界住在鸣樱邸的,是一位我根本不认识的少女。加上双方初次见面的印象又糟透了,暂时也不方便去找她。更何况,如果无法掌握「第一轮世界」中关于我的线索,我也没有再度拜访鸣樱邸的理由。 比起这些,更深深打击我的是,在这个世界上毫无任何人能帮助我的事实。在这个世界,我没有哥哥,也没有操绪跟嵩月。洛高的学生会长们也是跟恶魔等无关的普通人,朱里学姐想必也是一样。如果跟杏或樋口他们拜托或许能勉强生活下去。然而,假 使相信佐伯哥他们的说法,从现在再过不到半年,这个世界就要毁灭了。 在此之前我也经历过许多超越常识又残酷的事,但这回的条件真是恶劣过头了。 自己该去哪才好,又该做些什么,我根本毫无头绪。然而话说回来,呆呆愣在原地又会被不安给击溃。 「我该怎么办才好……喂,操绪……」 我无意识地呼唤着过去始终紧缠我不放的幽灵少女之名。 不知不觉太阳下山了,街道开始被昏暗所笼罩。 即便是异世界,十二月的风依然寒冷刺骨,街灯的照明也莫名给人黯淡的感觉。在这难以倚赖的光线下,我的脚边摇晃着小而歪斜的影子。 我微弱地叹了口气。 好想听听她的声音。 第一章 大概是蓦然陷入低潮之故吧,尽管心情沉入了谷底,但恢复速度也异常地快。 为了将湿衣服弄干,我前往车站前的公车总站。我已经厌倦一个人独自烦恼了。在自动贩卖机买了营养饮料后,我像是喝酒一样粗鲁地一口喝干。 之所以会燃起一股无名火,或许原因不单纯只是血糖急遽上升的副作用吧。 认真烦恼也没用,那都是一些再确定不过的事了。 为啥我非得经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可啊? 为啥我非得遭遇这些悲惨的事不可啊——? 没错,到目前为止,我都以为自己很倒霉——直到今天。 包括这辈子第一次搭飞机就掉到海里,青梅竹马的同班同学变成幽灵紧缠我身边等,我都以为是自己的倒霉体质导致。 然而,我错了。至少今天这次不是。 同伴被杀,机巧魔神被破坏,我单独飞入异世界等,倒霉体质都不是它们的成因。 有一个更单纯又残酷的理由。 那就是敌人。 我的不幸,都是那家伙策画出来的。 夏目直贵。 不,应该说被称为夏目直贵的那名男子。 只是为了实现一己的愿望,就借用机械驱动的人造恶魔力量,来自异世界的另一个我—— 这家伙,是我的敌人。 就连炫塔贵也或凤岛冰羽子,结果也只是被直贵所引起的灾厄耍得团团转。 一切灾难的元凶,就是这个叫夏目直贵的男人。 至于这里,就是那家伙诞生的世界了。 既然如此,我该做的事也就非常清楚。 与那家伙战斗。 这个结论是如此单纯明快,但我却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想通。 这答案简单到会让人怀疑是否正确的程度。不过我也没必要迷惘下去了。反正现在的我,也没剩下其他可以走的路了。 我要把那家伙夺走的一切都拿回来。我要在这个世界获得比以前更多的力量,再度返回「第二轮世界」。然后,阻止他的死亡。 假使有必要,就算得毁掉这个世界,我也不在乎—— 「说是这么说……不过该怎么达成目标,我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啊。」 将营养饮料的空罐扔进垃圾桶时,我焦躁地吐了口气。 总之,我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 假使环绪姐说得没错,直贵利用机巧魔神《钢》的能力来到「第二轮世界」,应该是不久之前的事。 也就是说,我只要在这个世界搜查直贵的生活痕迹,应该就能发现返回原本世界的方法了。再怎么样,那家伙也不可能单独造出机巧魔神吧。恐怕这个世界里,还留下了直贵的合作伙伴才是。 因此,我必须先调查的地方就是—— 「那家伙的住所吗……」 我交叉双臂并嘟起嘴。那家伙要是住在鸣樱邸就省事多了,只可惜在这个世界,住在那栋西洋宅邸的只是一名戴着睡帽的陌生外国少女。 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从房间的样子判断,那女孩铁定已在鸣樱邸住好多年了。这个世界鸣樱邸的居民不是夏目直贵,而是那名睡帽少女。加上很不巧,我又被她误认为是内裤小偷之类的。想接近鸣樱邸恐怕暂时很难了。 在这里当然也可以跟杏与樋口碰面打听情报,但我觉得最好尽量不要把他们牵扯进来。而我并不是他们所认识的夏目智春这件事,我也不希望被他们察觉。 也罢,我叹了口气。要查出这「第一轮世界」的原版夏目智春住所,应该不难才是。去洛高就会遇到他的熟人了,只要拿到班级通讯录也能轻松找出他的住址。 「所以……这时候应该先去洛高才是上策吗?」 等我终于察觉这点,不由得微微叫苦起来。 时间将近傍晚五点,天色已变得有点昏暗了。几乎所有洛高学生现在都放学回家了,而自己竟然花了一小时半浪费在无意义的烦恼与思忖上。 要是不来公车总站虚耗时间,趁还有学生留在洛高时过去调查,应该可以轻松查出原版智春的住址才对。只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 像这种时候,根本不该模仿对人生感到疲倦的上班族,来这里喝什么营养饮料。 「可恶……」 如果操绪在就好了,我心想。那个行事悠哉、总是自称「守护灵」的家伙如果还在身边,我应该能更快重新振作起来。不过相对地,她也会用尽所有词汇嘲讽我的愚蠢就是了。 但如今那位自称「守护灵」的少女并不在。 「……」 我突然想起环绪姐最后告诉我的一句话。 操绪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她的确留下了这么一句话。我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义。然而,环绪姐也提过《黑铁》能承受移动到异世界的过程。假使她的话没错,操绪现在一定平安无事才对。即使不刻意担心她,她搞不好会突然轻飘飘地浮现,一脸若无其事地复活也说不定——真希望事情是如此。 拿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摇摇头。 恰好有一辆返回的车驶入眼前的公车站。 这点小事倒成了契机。 一瞬间,我脑中所浮现的身影,并不是操绪,而是时常露出困窘微笑的黑发少女。 「……唔。」 我用力咬着嘴唇。无意识紧握住的指尖,传来了钝重的疼痛。 就在那之后,我背后有人发出说话声。简直就像在嘲笑我一样,是天真无邪的开朗语气。 「那个人好奇怪呀?从刚才就自己碎碎念个没完,还叹气。好恶心……」 「你声音太大了吧,会被他听到的。」 我缓缓转向声音的方向,只见陌生的女高中生二人组,保持与我视线不接触的状态下,自远处窥看我。我自嘲地叹了口气。由于这几年来操绪都陪在我身边,我似乎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就连只想默默思考事情,也会用嘴巴将想法泄漏出来。 「……」 我坐立难安地站起身,直接走向公车乘车处。 即便听到类似女高中生的尖叫,我也全然不当一回事。稍等了一会儿后就等到进站的公车,我付了资上车。老实说虽然我心里有点受伤,不过也托了那两人的福,我才能下定决心。公车的目的地是北有纱方向。也就是潮泉老人的宅邸所在之处。 在那超乎常轨的大豪宅后院,有栋嵩月奏借住的小木屋,我得去那里才行。 「嵩月……」 我喃喃道着她的名字,同时被一种心脏快被捏烂的不安所袭击。 被炫塔贵也的《钢》失控所卷入的,恐怕并不只我跟操绪而已。当时还在鸣樱邸的嵩月与阿妮娅,理应跟我一样飞入这个世界才对。 然而,我不敢保证她们还安然无恙。尽管我命令了《黑铁》保护她们,但我自己却在途中失去意识,不知道后来有没有成功。 除此之外,嵩月还在跟凤岛冰羽子的战斗中,引发了「非在化」的症状。 由于放出过多的魔力,导致嵩月的肉体步向消灭。在那种状态下的嵩月,我根本不敢确认是否能承受前往异世界的冲击。当我苏醒过来位于鸣樱邸前时,嵩月等人的消失让我非常地不安。 「啊啊,可恶!」 我用力抓着头发,在公车座椅上缩成一团。司机不快地瞪了我一眼,不过我现在并没有理会对方的心情。 老实说,我在公车总站待那么久,目的并不只是想弄干衣服。我应该更快动身去找嵩月才对。 如果嵩月能平安到达这个世界, 应该会返回潮泉家的后山才是。能让受伤的她休养生息的场所,恐怕就只有那里了。 然而,如果嵩月没有回去那里—— 我因为不敢去面对这件事,所以才迟迟没搭上公车。 既然嵩月要返回住处,能跟她在公车总站相遇就再好不过了,我当初是这么盘算的。如果她要回家,必定会在这里转乘公车。 但结果嵩月并没有现身。 当然,光是这样还不至于意味嵩月真的有出事。选择移动的交通方式也还有其他许多种。要保持冷静,我如此说服自己。 总之现在我能做的,就是去潮泉老人的宅邸确认嵩月的安危。 如果能在那遇到嵩月就太好了。即便嵩月不在那,比起一个人无头苍蝇般地乱找,请求潮泉老人或律都姐帮忙结果铁定会好得多。 快到目的地了,我按下公车的下车铃。 就在这时,我突然有种奇妙的不对劲感。虽然公车站的站名并没有错,但我却对车窗外的景色没有印象。 然而我还来不及感到疑惑,公车就停下来了。我慌忙跑下车。 背后的车门关起,公车就这样匆匆驶向下一站。 潮泉家的房子是座豪宅。绵延不断的白色土墙,壮阔的后山,在这附近一带就算不想去看房子都会强迫进入视野。找不到那栋房子是不可能的事——理应是那样没错。但结果…… 「呃……这怎么回事啊……」 我回头往着公车驶离的方向,愕然地愣在原地。 那里既没有潮泉家的豪宅,也找不到宽阔的后山。 取而代之在视野内延伸的,是被水泥墙围绕的陌生建筑物群。 那就跟军事基地很相似,是充满现代化气息而又让人心情紧绷的研究设施。 〇 我在四周绕了好几圈加以确认,看来地名是没错。这里毫无疑问是潮泉家应该在的位置。至少在我的世界是这样才对——但是…… 研究所被高墙所包围,几乎无法窥探里头的情况。入口有类似监狱的岗哨大门。怎么看都不觉得是可以随便进去的气氛。我原本以为大门附近应该会有导览图之类的东西,但实际上连设施的名称招牌都没挂出来。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放弃,漫无目的地在附近闲逛了一会儿,刚好遇到一名在路边停放脚踏车的男子。他是个年约三十、有上班族风格的大叔。好像停下来是为了去自动贩卖机买烟。我努力挤出一张亲切的笑脸,主动与他攀谈。 「呃……抱歉。请问这附近住着姓潮泉的人家吗?」 「没。」 大叔浮现不耐的表情并摇摇头。 「你想找的人,是这里的职员吗?」 「不……我想应该不是。」 那位漩涡老爷爷,乍看也知道绝对超过六十岁以上,不像是在这种设施里工作的职员。况且话说回来,他那么有钱还需要工作吗? 大叔把硬币投入自动贩卖机,口气变得有点讶异。 「这附近怎么会有民宅呢?」他说。「当初这个设施在建造的时候,附近的民宅应该都已经迁走了吧。」 「迁走?」 「那是大约廿年前的事吧……当我还是小学生时就已经开始施工了。」 唉——我发出无奈的声音,转头望向那些建筑物。 「这里是什么设施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放射线还什么的研究所吧……在施工之前,这里好像也引发过很激烈的反对运动啊。」 大叔买到想要的香薛后,跨上停在人行道上的脚踏车。 我假装很平静地跟他道谢,但等大叔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极为强大的失落感便如浪涛般袭上了我的心头。这里是我完全陌生的世界——透过这件事我才终于产生自觉。 「廿年前……放射线……吗?」 从大叔那得来的关键字跟潮泉老人无法结合在一块。我颓丧着肩迈出步伐。要从这设施追寻潮泉老人的去向,我看还是放弃为宜。毕竟就算我花费大量心力去找老爷爷的去处,也不能保证可以遇到嵩月。 「说起其他的可能地点……就是学校……跟朱里学姐的教堂了。」 回想起朱里学姐的名字时,我胸口有种类似疼痛的感觉窜过。 老实说,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实际的感受。不过,她的确是在我们眼前被杀的,被橘高冬琉跟冰羽子的使魔。以我内心的感觉,从离开朱里学姐自家的教堂连一天都还没过完,结果朱里学姐却已经不在了。 一想到这,我才发现去拜访那间教堂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但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嵩月跟阿妮娅可能去的场所了。 雨已经停了。我凭借印象模糊的方向感,朝教堂迈出脚步。幸好,除了刚才那神秘的研究设施外,街道上的景象跟我所知的并没有太大差别。 之所以不搭公车徒步,是为了节省交通费。 如今钱包里虽然还算充裕,但考虑到以后的事,还是尽量节约金钱比较好。毕竟在这个世界的我,连今晚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在能觅得最低限度的食衣住之前,避免用钱才是最上策。 朱里学姐的教堂,位于治安并不好的闹区外围。 这附近的气氛,跟我原本的世界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辛辛苦苦抵达了教堂门口,我还是因不对劲感而停下脚步。要说那是不对劲还是突然感到毛骨悚然呢?总之我觉得是一种出于本能的恐惧。 教堂的外观,甚至比我记忆中还来得更好看一点。 那并没有什么不好,可是在教堂门口,却不知为何站着一名穿修道服的修女,微笑着对过往行人招手。在「第二轮世界」中这是难以想像的光景。那跟宗教活动的宣传感觉又不太一样,对方的姿态会让我联想到更不正常的方向。 就算是在揽客,只要对方是这个世界的朱里学姐我也可以接受,只可惜那位修女比朱里学姐娇小许多。而且还浑身散发出高雅的气质,她那温柔的侧脸我也有印象。属于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人物…… 「姬撞小姐……!?」 我惊讶地叫着她的名字。她正是第二学生会会长仓泽六夏的伙伴,机巧魔神《翠晶》里封印的副葬处女—— 尽管如今,在眼前的她并非幽灵,不过长相跟姬笹小姐的确是一模一样。 「请问……」 我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修女回过头看见我微微一笑。接着她以异常熟练的营业用口吻说道: 「欢迎光临,请问一位吗?」 「耶?啊……是的。」 我在混乱中老实回答她。明白了——她点点头。 「您不吸烟吧?」 「嗯啊。」 没什么特别要否定的理由,于是我点点头。我刚刚的反应是怎么回事啊? 既然是跟六夏同年,那姬笹小姐也高我两个学年。也就是说,她们都已经从洛高毕业了。即便这个世界的原版智春根本不认识姬窗小姐,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然而…… 「禁烟区客人一位——」 伴随着这句话我就要被她领入教堂中了,我这时慌忙摇摇头。 「请……请等一下,姬笹小姐!」 「咦?」 修女有点吃惊地眨眨眼。 「你是姬笹小姐……对吧?仓泽六夏的射……朋友……」 「啊,原来您是六夏的朋友呀?既然这样……」 说完,修女很快又恢复营业用的笑容。我揪住她正要转过身的手臂。 「你误会了。事情不是那样……该怎么说才好,请 问这里是?这间教堂不是朱里学姐住的地方吗——」 「喂!你这家伙!不准碰修女的手!握手是要另外给钱的!触碰身体也要另外收费!」 就在这时,教堂门内传出我耳熟的怒斥声。 大跨步走出来的,是一名看似性格严肃的美貌女子。她身着修道服,下半身却改成了迷你裙,白底的布料上加了金色的刺绣。她没戴头巾,怎么看都不是真正的修女,应该是在玩角色扮演吧。 「六夏……」 姬笹小姐唤着她的名字。仓泽六夏朝姬笹小姐的额头咚地敲了一下。 「喂,你也一样。要叫我店长。」 「……店长?」 我愕然地呻吟道。店长又是怎么回事?像六夏那样子的人,再怎么说都不可能当上这间教堂的祭司之类的吧—— 「哎呀,是你。」 那位六夏,发现愣愣站在原地的我后便眯起眼。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一样咧嘴一笑。 「我记得你叫夏目智春……对吧?直接穿着制服就跑来,你也挺喜欢这里的嘛。」 「呃……请问你在说什么?」 我实在搞不懂她想表达什么。然而心中的不祥预感依旧在膨胀。现在就逃出去吧——我原始的本能正敲响了警报。 然而,六夏却揪住我提高警戒的手臂,强迫拉往她的方向。 「来都来了,还装什么纯真哩。你看,我帮你带位,你赶紧找个地方点东西吃吧。不过想找刚才的女孩聊天要付指名费喔。」 「指名费……?点东西?这里,不是教堂吗……?」 那些很像不正当场所才有的词汇又是怎么回事? 六夏手叉着腰,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在胡说什么啊,小子。没看到门口的招牌吗?」 「招牌?」 「这里叫修女咖啡厅喔。」 「修、修女……咖啡厅?」 「清贫页洁的修女们,为了世上迷途的羔羊,以合理的价格奉献出美味的咖啡、红茶与简餐,就某种意义来说是人间的仙境哩。」 「呃喔……」 总之,就是女仆咖啡厅的变种吧。以真正的教堂改建,用来经营咖啡厅。总觉得这么做会受到天谴,不过仔细瞧,店内充斥着许多熟客,显得非常热闹。 不管怎样,还是别跟对方牵扯上什么关系比较好。我在仓促间如此判断着。 「那,我还有急事,失陪了。」 「先等一下!」 制服后领冷不防被对方揪住,六夏勉强挤出笑容把脸凑过来。 「既然难得来店里了,就吃点什么东西嘛。」 「可是,六夏会长是这里的店长吧?」 「是啊。哈,高中也毕业了,当然要开始着手经营事业。慢慢把店搞大后,预定还要在全国开连锁分店。我的创业计划可是很完美的,这卓越的经营手腕就连我自己都崇拜万分哩。」 「……」 看来就算是这个世界,六夏的基本性格还是没有改变。她绝对不会老实做生意的。 「决定点什么了吗?那就姑且告诉你吧,我推荐本店的甜甜圈吃到饱套餐喔。」 「原来是这样。那,我有事要先走了。」 什么甜甜圏吃到饱,那种甜食能若无其事嗑掉几十个的只有你吧,总之还是远离这间店为妙。当我下定决心要逃跑时,背后却传来说话声…… 「先等一下啊。难不成,你遇到了什么烦恼吗?」 六夏唐突地问。她这预期外的问话让我不自觉停下脚步。 「呃,这个嘛……要说烦恼啊,应该算吧。」 「哦……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倾诉喔。」 说完她指着店内深处的一个小房间。那是只放了一张椅子、如木箱般狭窄的空间。内侧的墙上还开了一扇隔着铁格子的小窗。 「怎么说,总觉得那很像西部片常出现的监狱会客室啊。」 「那是告解室喔,是我们店里的名产哩。善解人意的修女会在那倾听客人的告解,为他们分忧解劳哩。」 「所谓的修女……就是这间店的店员吧?」 「算是吧。」 六夏丝毫不心虚地挺起胸膛回答。那根本不是什么神职人员,只是单纯的打工族吧。 「难不成,是为了掌握客人的秘密进行敲诈……」 「才不会那么过分哩,我们会帮客人保护隐私的。顶多就是无意间推荐客人跟我们有合作的婚姻介绍所或医院等。」 「……」 那已经很过分了吧,不过以六夏的作风而言,的确是还有点良心。 不过,这世上还是有只要跟别人分享就能解决的烦恼,以结果论来说,既然去倾诉的人获得满足了,那我也没有插话的余地。 「所以,你觉得呢?有什么疑难杂症想问我吗?」 「呃,这个嘛……」 的确,如果六夏能为我解答,就可以省不少事。 发现我不太干脆地答应了,六夏也心满意足地用力点头。 没想到她是这么古道热肠的好人啊——我之所以会如此大意,或许跟跑到陌生的世界后一下子变得软弱起来有关吧。 「ok——附带一提,告解室的使用费是半小时一千圆。延长费用则是每十分钟三百圆。」 「什么,要收钱啊!?」 竟然要另外收费——面对惊讶的我,六夏表情无奈地瞪了一眼。她果然是这种人啊。 「废话,我们可是店家哩。好——告解室有一名客人来了——!」 我被六夏揪着手臂直接拖去了告解室。 在教堂的入口,姬笹小姐以温柔的笑脸朝我挥手,意思是要我一路好走吧。 〇 入口的门被紧闭上,告解室内比我预期得还要狭小。 我不太甘愿地面向隔着铁格子的窗户坐下。铁格子下有高约十五公分的缝隙,里头递过来冷水和毛巾。这种气氛还真像是被关进监狱里了。不过监狱至少还有律师陪伴,或许比这里要好一点。 「所以你只点了一杯咖啡?还真小气。」 墙壁另一头传来六夏的声音。 「别管那些了,因为我没钱啊。」 我也以冷漠的口气回答道。仔细想想,为什么我付了钱,还非得被关进这狭窄的小房间不可。总觉得自己被骗了。 「好,这就算我请客吧。」 六夏的声音再度传来,铁格子下的缝隙递来了一盘堆积如山的甜甜圈。我忍不住发出惨叫。真不敢相信六夏会请客,又是陷阱吗? 「你那是什么反应。放心吧,这些都是快过期预备要扔掉的。」 「呃……真谢谢你啊。」 给别人这种东西也能叫请客吗——我边苦恼边感激地拿起甜甜圈。话说回来我肚子也饿了。 「那么,你想问我什么?」 我点的咖啡送来时,六夏口气不耐烦地问道。 我对该怎么回答感到犹豫。不知道该从何问起比较好。这个世界的六夏,既不是机巧魔神的操演者,也与「第二轮世界」的恶魔无关。就算突然向她说出事实,也只会被认定是怪胎。首先就从稀松平常的质问开始,巧妙地诱导出情报吧。 我拼死思考着有什么比较自然的问题可问,结果不经意说出口的却是…… 「请问……今天是几号?」 「啥——?」 这问题也太不自然了吧。 「几号……今天是十二月十七号吧。记得对你们在校生来说,下礼拜就是圣诞派对了。问这个做什么? 」 「啊……没事,对不起我弄错了。」 总之先改变话题再说。 「呃,六夏会长,你记得黑崎朱里这个人吗?」 「都说了不要叫我会长,叫店长啊……我怎么可能忘记她,像她那么显眼的女人。记得她是学生会副会长吧?」 「学生会……副会长?」 听到这意外的情报让我瞪大双眼。朱里学姐如果真是学生会成员,那这个世界就很可能不存在科学社了。 「佐伯家的那个少爷是会长吧。只不过也快交棒了……你怎么啦?」 「啊……没事,只是因文化代沟而有点头痛……」 在「第二轮世界」中一天到晚进行枪战的那两人,在这里竟然感情融洽地一块进行学生会活动。我是没什么好抱怨的,只不过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所以,那个黑崎朱里怎么了吗?」 「呃……这间教堂不是那位朱里学姐的住所吗?」 我没来由地压低声音问道。 在铁格子的对面,六夏明显发出困惑的气息。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想学习收购土地吗?黑崎怎么样我不清楚。不过这教堂本来就没有继承者,是快要被拆除了才被我廉价买下的。」 「呃……」 话说回来,我记得环绪姐提过这世界的朱里学姐似乎住在环境更好的家庭中。看来就算我来这里,也不可能会遇到朱里学姐了。 这么一来,嵩月或阿妮娅来这里的机率同样是低到绝望的程度。 「你的烦恼就是这个吗?难道你对黑崎朱里有兴趣?」 六夏用有点无奈的口气问道。 「不,并不是那样。」 认真回应她感觉很愚蠢,不过我还是姑且否认了。 「呼——我觉得你还是放弃那女人比较好。当然她的外貌是很棒没错,不过她应该看不上你这小子吧?」 「真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啊,是吗?那你的烦恼到底是什么?」 「耶?这个嘛……」 这下麻烦了。关于朱里学姐的情报看来很难继续打听下去,但话说回来,我也想不出其他可问之事。我心想,差不多也该确认一下,六夏对事情的内幕理解到什么程度了吧。然而……「啊……恕我问一下,六夏会长听说过机巧魔神(asura māā)这个词吗?」 「机巧,魔神——?」 六夏低声重复着。我立刻感到后悔起来。再怎么说这也太直接了当了。应该要更巧妙地旁敲让才对吧。 我紧握住渗出汗水的手掌。随后六夏以难得认真的口吻回答。 「asura māā……是巴基斯坦的首部吗?」 「……那是伊斯兰玛巴德(imabad)。」 我脱力地当场趴了下去。六夏则很不悦地用鼻子哼着。 「我想起来了。那是叶门产的咖啡豆吧。具备丰富酸味与滑顺口感为其特征。」 「那种咖啡是摩卡玛妲莉吧……等等,这些发音根本就不像啊!」 「什么嘛,反正听起来都差不多。」 六夏发出闹别扭的声音。我深深叹了口气。 「够了……那么,副葬处女,还有使魔这两个词,你应该也没听过吧?」 「……那是什么黑话吗?」 六夏边叹气边反问我。 「虽说不知道你有什么误会,不过我们店里可是不提供非法的药物喔。」 「我才没期待那种事。」 「所以你到底想问什么嘛,烦死了!」 抓狂的六夏吼叫起来。咚——还听见她粗暴踢墙壁的声响。 「呃……既然如此,就请你告诉我关于洛高的事吧。」 我慌忙打圆场道。 「嗄?也罢,你想知道什么?关于学校里闹鬼的故事吗?」 「不,不是那一类的……举例来说,如果你去年就认识我的话,我想问一下……六夏会长当初是怎么跟我认识的……?」 铁格子对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搞不懂你想表达什么,你丧失记忆了吗?」 「这个嘛……虽不中亦不远矣吧……」 「还是说,难不成……你想追我?」 「不不不,绝对没那种事!」 我赶紧否定这点。隔着墙壁传来了六夏忍俊不禁的笑声。 「其实也没差啦……我认识你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你是校内的名人。难道你都没有自觉?」 「名人……?我吗?」 我隐约有种讨厌的预感。被幽灵缠身而遭同学们敬而远之的中学时代记忆又苏醒了。六夏发出「唔——」的声音思考后喃喃说道: 「与其说你是名人……嗯,不如说是你的女朋友更有名吧。」 「女朋友!?」这完全出乎预料的词汇令我尖起嗓子。「……她是谁啊?」 为何在这个世界我就可以交到女友?比起如此的疑惑反而是火气先冒了上来。直贵有女友这件事竟然连环绪姐都没提起过。 六夏看到我的反应不禁讪笑起来。 「你到现在还想打迷糊仗啊。你们不是一天到晚都腻在一起吗?带着那么显眼的女人在校内乱晃,自然会变名人罗。」 「耶!?」 我愈来愈混乱了。六夏所指的女友究竟是谁? 一天到晚跟我腻在一起——这么说的话我首先想到操绪,不过在这个世界她理应不是幽灵,不太可能会有名到连学长姐都认识吧。这么说来我的女友就是嵩月罗?然而嵩月会在校内跟我黏在一块?我实在很难想像那种场景。其他会被误认为是我女友的人,大概就只有杏了。至于佐伯妹——不可能吧。尽管她的确也是很显眼的名人就是了。 「抱歉,我好像真的全都忘了……我的女朋友究竟是谁呢?」 我下定决心这么问道。如果可以,其实我也不想问的,但如果不早点确认这点,之后就不晓得会被卷入何种麻烦里了。 「等等……你是认真的吗?为什么我非得跟你说明你的女朋友是谁啊?」 「呃,我可以体会你的心情……不过请你务必帮忙。」 真没办法——我感觉六夏在铁格子对面发出咂舌声。 「好吧,说一下也没差,你可别生气喔。关于你的女朋友一言以蔽之,她是——」 「……嗄?」 六夏的解答,让我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我愕然到以为自己听错了。 接着我就因困惑而抱头苦思起来。 她是魔女哩——这就是六夏的答案。 〇 她的正字标记是一头滑顺的纵向卷发。已归化日本籍的美少女高中生。通称则是——魔女。 看来这就是被视为我女朋友的人物了。 「至于本名,我记得她好像叫黛安娜吧。听起来就很有钱,感觉只会在报章杂志上看到的人物。」 六夏以充满倦怠的口吻说明着。 黛安娜小姐(暂定)。出生在外国的同班同学。我一边啜饮着变温的咖啡,一边在略显昏暗的告解室歪头苦思。心中一点底都没有。 「抱歉。光靠这些情报,我还是完全想不起来。」 「那也没办法啊。谁叫平常大家都称她为魔女。」 「唉……魔女吗。」 自称「守护灵」、自称「恶魔」等等——虽说我的朋友尽是些非人类的存在,但魔女这种属性还是第一次碰到。 此外根据传闻,那家伙似乎是这个世界的原版智春女友。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偏偏要选这么麻烦的对象为女友啊。 「是说,她是哪种魔女啊?会拿扫帚代步之类的?」 「你对我唠叨做什么,她是你的女朋友吧?」 「唔……算了,当我没说吧。」 「反正你看到她就知道了,她就是魔女嘛。」 「她到底是怎样的女孩啊!」 愈听形容,我心中离谱的想像就愈发膨胀,心情也跟着黯淡下来。在这狭窄的告解室中我默默陷入低潮时,背后的门被人缓缓打开了。 「那个,这位客人……您的时间快要到罗,请问要延长吗?」 「……不,不用了。」 对这位向我询问的陌生修女,我无力地摇摇头答道。我撑起摇摇晃晃的双腿站起身,拿着帐单走向柜台。 负责收银机的修女就是姬撞小姐。她发现我来了之后,以微笑收下我的帐单。 「一共是三千六百圆。」 我差点就当场摔倒。 「等……等一下!告解室的使用费不是半小时一千圆吗?」 「是的。另外还有您点的咖啡,以及六夏的指名费,两项含税是两千六百圆。合计一共是三千六百圆。」 「咕……又被那个女人……」 仔细一瞧,告解室的隔壁确实贴有价目表。我无处发泄的愤怒令肩膀颤抖起来。然而姬笹小姐还是挂着满脸的笑容。 「您有本店的集点卡吗?」 我以疲倦的表情摇摇头。 「不,没有……」 「那顺便办一张吧。」 「啊,麻烦你了。」 本来就打算永远不会再光顾,但拒绝对方又很麻烦,于是我便默默地看着她帮我办集点卡。姬笹小姐以熟练的手法在卡片上盖章。 「您跟姬笹……是朋友吗?」 她以若无其事的口吻说道。 「耶……?」 我不懂她的意思,只能傻傻地反望着她。倘若我眼前的这位不是姬笹小姐,那你又是谁呢?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困惑,长得很像姬丧小姐的修女露出了有点寂寞的微笑。 「姬笹是我的姐姐。」她说。「在我中学时就病死了。」 「……死了?」 我愕然地听完她的话。 没错。我所熟知的姬笹小姐,确实只是位半透明的幽灵少女,因此我也不能保证她跟眼前这位活生生的修女就是同一人。搞不好只是长得很像的其他人。但即便如此,为什么这里的姬笹小姐就非死不可?就我所知的「第二轮世界」中,姬笹小姐如今依旧以射影体的身分陪伴六夏身边—— 「——姐姐出生后身体就不好,医生也说她本来就没办法活太久。但姐姐的好朋友六夏,不想直接放弃,从很久以前就自己赚医药费设法让姐姐去动手术。」 「……」 我无言地回过头,望向告解室旁边。在那贵死人的价目表上方,确实不起眼地挂着小小的感谢状,那是医疗团体收到捐款后寄来的。 「六夏似乎到现在还没改掉爱钱的毛病……因此总是做着这些事。」 这位貌似姬笹小姐的修女噗哧笑了起来。她似乎在交替比对我跟六夏并眯起眼。 「欢迎再度光临——」 听完她道别的招呼声,我便走出修女咖啡厅。 在完全变暗的夜晚街道上,我独自一人踱步。 咖啡一杯三千六百圆。本来打算要省钱,结果一下子就意外大失血,我的心情变得无比沉重。然而,比起那个更让我感到苦闷的原因,却是最后修女对我说的一番话。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姬笹小姐了……是吗?」 尽管对方也可能是在跟我开玩笑。但我并不认为她是在说谎。 此外,姬笹小姐身体不好这点如果是事实,她会成为机巧魔神《翠晶》的副葬处女也有理由了。 被封印进机巧魔神体内的人,肉体会与原本的时间轴分离而停止代谢。也就是说,疾病的恶化等也会因此刹车。 「第二轮世界」的六夏,是为了让姬笹小姐能活得更久一点,才把她封印进机巧魔神的吧。因此姬笹小姐才能延续生命。至于我认识的,则是变成缠身六夏幽灵后的她。 但是,在这个世界,六夏却没有拯救姬笹小姐的手段。 毕竟这里可是步向毁灭的世界,是人类根本无法取得机巧魔神的世界。 「话说回来……我不记得六夏曾抱怨过机巧魔神的存在……」 我回想着从认识六夏起到现在的经历。 六夏并没有说过,想跟我或朱里学姐一样,把封印在机巧魔神中的副葬处女拯救出来。 但话说回来,她也不像瑶或佐伯哥那样,把副葬处女认定为必要的犠牲而干脆地切割。六夏没有否定机巧魔神存在的理由。她只是拜托那机械驱动的恶魔延长姬笹小姐的寿命,而名为《翠晶》的机巧魔神实现了这个心愿。单纯就只是这样而已。 那么操绪呢——我扪心自问。 为什么操绪会成为副葬处女?为什么她非得被封印进《黑铁》不可?我使用机巧魔神达成的心愿是什么?不,真要追根究柢起来—— 机巧魔神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加贺篝隆也称机巧魔神为侦察机。据他说,那是侵入魔界调查用的有人侦察装置。 这番话应该不算谎言吧。 不过,那应该也不全属于事实。单纯想制造侦察机的话,机巧魔神具备的力量也太过头了。包括切开空间、扭曲重力、移动到异世界等等——有必要赋予它这么惊人的力量吗? 一定还有其他原因。我还不知道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可能是我边走边想着这些毫无头绪的问题之故—— 猛然一抬头,才发现自己身在一个不知名的场所。 「耶……?」 我到现在才终于察觉,自己不知不觉在陌生的场所迷了路。 这里是位于缓坡上的公车路线。作为行道树的杨树挂上了圣诞节用的霓虹灯装饰。小间的食品超市与邮局。便利商店。药妆店。柏青哥店——那是我眼熟的风景。小时候我曾几度经过这里。就连再过去会遇到什么我也应该能猜到。 但即便如此,这里依旧不是我所熟悉的世界。 世界的气氛不一样。这是我明明很眼熟,但却又异常陌生的场所。 「天空的颜色……不对劲!?」 我抬起头,发出了呻吟。 更正确地说,也不是天空的颜色真的变了。略显阴霾的夜空并没有颜色。夜空,单纯就只是夜空。只不过,硬是要用言语来形容,果然还是只能以天空的颜色不对劲来描述。 只有这条马路周围的天空颜色,出现了「质」的差异—— 接着,以这颜色陌生的夜空为背景,巨大的影子浮现出来。 那家伙的姿态除了用怪物来形容之外,找不出别的说法。 类似蝙蝠的翅膀,加上如蛇般的无数条尾巴,混合了鳄鱼与狮子的胴体,搭配上长有猛牛角的头部。这是一只外型很像失败作※鵺的老虎皮花纹怪物。(译注:一种日本的传说生物。)怪物的全长,应该有将近十公尺。 突然出现在马路上的这家伙,降落在邮局建筑物上,扫倒了周围一排的杨树。 此外,我很清楚那家伙的真实身分。 因为以前我跟类似种类的怪物交战过。 「使魔!?不对……是幼生体啊……!」 为什么这玩意儿会在街上出现——我陷入了轻微的恐慌。 幼生体正如其字面的意义,指的是成熟前的 使魔。 使魔是根据恶魔与契约者缔结的「契约」,被召唤来这个世界。不过,光是这样它还不会长为完全体。要被契约者承认并接受支配,才能达成成熟体的条件。 身为异世界生物的使魔,本身就是单纯的魔力聚合体。 如果放着不管,它就会失控而无法保持原本的姿态。为了让使魔安定存在于这个世界,契约者的支配是不可或缺的。 「可恶……这个世界为啥也会有使魔啊,六夏会长!?」 我仰望正在上空肆虐的幼生体,径自埋怨道。 正确说起来,六夏并没有说过「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使魔」,她只表示过「我不知道」而已。因此,我骂她也没什么道理。只是任谁遇到这种事都想找人发牢骚一下吧。 不受契约者控制的野生使魔,是恐怖又危险的存在。毕竟它的行动模式完全不明。半年前的不明生物骚动中,我们遭遇的雷兽幼生体亦然,它不知为何专找胸部大的女性袭击,行动非常谁异。 相较之下,眼前这老虎花纹幼生体的行动原理就单纯多了。 它依序袭击柏青哥店的霓虹灯、螃蟹料理店的招牌、理发店的旋转彩色灯筒。只要是会动的东西都不放过。就某种意义来说,这种模式更叫人难以应付。 这条马路并不拥挤,但路上也不是毫无车辆来往。一辆运气不好的送货卡车刚好经过,老虎花纹的幼生体立刻扑了过去。 卡车勉强闪过幼生体的攻击,但却冲上人行道翻覆了。后续车辆也追撞上去。马路瞬间变得混乱一片。 「该怎么办才好……天啊……」 我望着开始燃烧的辑车,愕然地喃喃说道。 这里是没有机巧魔神的世界。当然,也不存在学生联盟的武装学生指导员那些家伙。若是想对抗街上出现的幼生体,一般的警察应该是打不过的吧。如果要说可能派上用场的,就只有自卫队而已了,然而让异世界的怪物与现代兵器激烈冲突,这条街毫无疑问会陷入火海。 有全力发射飞弹的女高中生,操纵机械驱动之恶魔的学生会会员等,「第二轮世界」确实很异常。不过,那却是个安全的世界。 被幼生体的攻击卷入,便利商店的玻璃窗整个碎掉了。 一名表情怯懦、身着制服的女高中生逃了出来。 「不行!不要乱动啊——!」 即便我赶忙大吼阻止,畏惧怪物的女高中生也不可能听从我的忠告。少女即便腿已经软了,依旧死命在地上挣扎想要稍微逃远点。幼生体的双阵,则将她捕捉在视野中。 「——出来吧,黑铁!」 我忍不住叫道。如今若要拿出拯救她的办法,那便只有靠我的机巧魔神了。就算只能帮她争取一点点逃跑的时间也好。 然而《黑铁》并没有回应我的呼唤出现在面前。 我脚底下的影子没有产生变化,机械驱动的恶魔也没有现身。 这是我一开始就料到的结果。《黑铁》在变成魔神相克者的社长攻击下,遭受了重大的损伤。此外我又一直与操绪失去联系。更何况这个世界能否召唤出机巧魔神都是未知数。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挺身而出。总觉得不这样做不行。 幼生体以其巨躯难以想像的敏捷速度动着。 我为了保护跌在地上的女高中生,朝她冲了过去。 幼生体对我们似乎不怎么关心,只是随意地挥起前肢。 这下子死定了——我异常冷静地面对现实,但就在那之后—— 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从空中舞落,贴到幼生体的脸上。 随后,幼生体就突然在我面前弹了出去。 这意外的发展,让我一瞬间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老虎花纹怪物的肚子撞上一辆大型的倾卸式卡车。大概是被幼生体吓了一跳,卡车司机的方向盘才会打错方向吧。 不论幼生体如何巨大,跟倾卸式卡车的重量还是远远无法相比。幼生体就这么被撞飞,狠狠砸上了背后的大楼。 「这是……!?」 以苦闷声音吼叫的幼生体身影,令我陷入一片混乱。 在跌倒于地的幼生体身上,有许多纸片状的玩意儿轻飘飘落下。纸的大小约等于信封吧。那是以表面用墨汁画着奇妙图案的和纸所制。 「……符……符咒!?」 那跟神社等处分发的护身符很像。差别则在图案的部分。眼前的很像是占卜时所使用的魔法文字。因此与其说这是护身符,不如更接近咒符吧。 另外,将符咒扔向幼生体的人则是—— 「……女的!?」 在附近的公寓屋顶上,仔立着一名年轻的女性。 她身着以黑白单色系为基调的套装。那是洛高的女生制服。 一头柔顺的长而卷金发,乘着风在夜空中飘逸。 尽管身材娇小,但比例却不差。四肢都很修长,腰的位置也很高。 从她深邃的五官判断,应该不属于日本人的血统。 异样长的鲜红围巾挡住了她的脸下半部,但依旧无法完全遮掩她的美貌。那是一位可爱得不像现实人物的美丽少女。 刚才大量撒下符咒、简直就像是要布下结界的人就是她。 幼生体似乎很讨厌那个东西,试图跳到她站的地方。 但就在这时,幼生体的姿势很不自然地失去平衡。 它脚下的道路陷没,幼生体的后肢被埋入地面。它拼命挣扎,试图让自己挣脱出来,结果反而使道路的陷没更加恶化。最后终于彻底失去平衡,直接在原地摔倒了。 「那家伙……到底做了什么……!?」 我脸颊肌肉僵硬地抬头仰望少女。假使刚才突然发生的地面陷落事故,是她布下的结界造成,那可真是威力惊人。力量足以匹敌机巧魔神了。 这时金发少女唐突地转头看向我,以流畅的日语警告道: 「退下……想死吗?」 「耶?」 在不明就里之下,我当场停下了脚步。 少女自制服口袋取出金色的怀表。简直就像在等待什么发生似地,她持续盯着表的盘面。 「误差是……嗯,大概就这样吧……」 说完后,少女便关上了表盖。 仿佛以那句话为契机,倒地的幼生体再次吼叫起来。 那是临死前的咆哮。 幼生体的巨躯仿佛水面起了涟漪般,急速失去了颜色。变成像玻璃一样透明后,终于四分五裂碎掉了。 同时,我所感觉到的奇妙压迫感也消失了。天空的颜色也随之恢复正常。 「非在化……」 眺望被消灭的幼生体的破坏痕迹,我愕然地咕哝道。 少女对这句话有了反应。她缓缓转过来,望着我。 她那金发与围巾随风飘逸的姿态,美得令人感到畏惧。 「果然是你吗?」 头顶上传来少女的说话声。隐藏在围巾后的脸庞看不出表情。但那声音中几乎没有称得上是感情的成分,不过不知为何我有种直觉,她这时应该是在苦笑。 「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仰望少女,这么问道。比起对这名神秘少女的恐惧,我内心的好奇心更为强烈。少女这回明显地笑了起来。 「当然。或者该说,我比你自己还更要懂得你——第二轮世界的夏目智春。」 「唔……!?」 我倒抽了一口气。 少女无视我的反应转过身。好像打算直接离开了。 「请等一下……你究竟是……!?」 「现在没空说明了。你们也赶紧离开这里吧。」 少女头也不回地说道。随后她的身影就消失了。视野中只留下夜空,以及她美丽金发的残影而已。 我恍惚地在原地待了好一会儿。让我回过神的关键,则是从背后传来的虚弱声音。 「那……那个人……是洛芦和高中的……魔女……」 那位穿着他校制服的女高中生,仰望方才金发少女所站的位置颤抖着。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我心想。 反正你看到她就知道了——我想起六夏的话。她说得确实没错。 在夜色下依旧鲜明的金发与红色围巾。鹤立鸡群的美貌。还有符咒…… 从这些描述中能联想到的词汇只有一个。 「洛高的……魔女……」 这就是我与「她(女朋友)」的邂逅。 第二章 没有月色照明的学校,漆黑得叫人惊讶。 时间已过了晚上十一点。都到了这么晚,学校总该没人了吧?不过为小心起见,我还是没从正门闯入,而是选择翻越校园的围墙进去。 这就是「第一轮世界」的洛芦和高中。 总之今晚就睡在洛高里吧。理由说穿了其实没什么,身着制服的高中生,想不花一毛钱过夜的场所,除了学校也没有其他地方了。这可是临近圣诞节的时刻,露宿外头未免太辛苦了。不过冷静想想,来洛高过夜搞不好也不是什么坏主意。 总之能遮风避雨是绝对没问题,保健室还有床可睡。这里因为远离民宅,也不必担心引人注意。屋内有电、瓦斯、自来水、浴室、厕所应有尽有。还可以顺便调查学生的通讯录,掌握这个世界的夏目智春情报。 另外——应该也可以找到那位洛高魔女的情报吧。 视野范围内的窗户全都上了锁,不过这也是在意料之中。 绕到校舍的紧急逃生口,我取出事先预备好的工具。把百圆商店买来的一组别针加工过后,就成了自制的开锁工具。这对复杂的门锁虽然难以派上用场,但对古老的学校玄关锁,只要有这个就够了。 侵入校舍后,我首先寻找配电箱,找出保全系统用的供电集线器,确认监视摄影机与感应器的设置场所没有变过。到此为止花了不到十五分钟。虽说如果有操绪在,只要这一半的时间就搞定了,但基本上还算及格吧。 「……」 环顾空无一人的教室,我微微发出了苦笑。开锁的方法是直贵教的,侵入校舍的方法则是被朱里学姐强制灌输;真是做梦也没想到竟然真有实用的一天,难不成他们打从一开始就料到了这点吗……相信我总有一天会遭遇这样的命运? 如果是特别能信赖的对象,或许预期到这种结果只是小事一桩吧。 只不过他们已经不在了。我再也无法拜托他们。 「……」 我轻咬着嘴唇,同时步向教职员办公室。 这附近算是保全比较严密的场所,但毕竟是高中校舍的程度,警备装置的配置早就被我摸透了。我轻易闻入了办公室内,首先靠近放出席簿的架子。拿出二年级生的名簿,我透过紧急照明灯的光线搜寻自己的名字。 「缺席……」 从一班开始按顺序翻,到了七班后,终于找到夏目智春的名字了。入秋以后,他未到校的天数就急速上升,到这个月来学校的次数便屈指可数了。最后来学校则是一周前。这个世界的智春得到机巧魔神《钢》并移动到「第二轮世界」,应该就是在这之后吧。 跟我同班的有樋口跟佐伯妹。其余同班同学中,长相跟名字我可以连在一起的大约有一半。至于班导师的栏位,则写着我完全没听过的女性名字。 「……嵩月在六班啊。」 嵩月奏的名字,被登记在隔壁班的名簿中。即便是保持优等生纪录不迟到也不缺课的她,入秋后同样迅速累积缺席天数。此外上个月起她就再也没在学校出现了。出席簿上是写病假。 「那个人……果真是嵩月吗……」 我按照往常的习惯对操绪说着,但回应我的沉默却让我叹了口气。 我想起在直贵的机巧魔神《钢》中所封印的副葬处女。当《钢》被破坏时,我瞬间瞄到了一眼。 然而,那毫无疑问是嵩月的模样没错。 这个世界的嵩月奏,是跟夏目智春从同一天起不再来学校的。 这本出席簿,正是证明她真实身分的最有力证据。这个世界的嵩月奏并非恶魔,只是普通人类,并且还是机巧魔神《钢》的副葬处女。 「……阿妮娅她们的名字……都没有吗……」 把二年级全部班级的出席簿翻过,都没发现阿妮娅跟操绪所属的班级。不过这也不出我的预期。之前在鸣樱邸门口遇到的杏跟我说,操绪始终在住院,至于阿妮娅……在不存在机巧魔神的这个世界,她会来洛高才怪吧。 阿妮娅是以王立科学狂会的机巧魔神研究者身分硬找来的。如果不是这样,年仅十岁的女孩怎么可能来外国高中留学?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城镇没有阿妮娅的容身之处也是可能的理由。 阿妮娅的家人与亲戚、朋友们都在遥远的故乡。加上她出身贵族,完全没有自理生活的能力。而她的性格也不像是能为了请求帮助而向不认识的人低头。 不早点找到阿妮娅保护她的话,大概又会闹出离谱的事吧。例如被警察逮捕当成非法移民,或是被变态袭击之类的。恐怖的想像场景在我脑海中膨胀。 为了让焦躁不堪的思考冷静下来,我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恍神地望向窗外。 「……!」 就在这时,我察觉附近好像有动静。 我不由得全身僵硬起来。采取四肢着地的狗爬式,我屏住呼吸。虽然在心底自己是抱持猛兽屈身伏击的想像,但就旁人看来,这就只是在跪地求饶的动作吧。 除了我以外还有入侵者——这种可能性恐怕不高。相形之下,校警或值夜老师出来巡逻的机率还比较大。 锁定财物偷窃的夜盗,应该没理由偷偷潜入高中的教职员办公室。现在也不是考试前夕,理应不会有人来偷考卷才对。不过,不管原因是什么,事情都一样变得很棘手。 结果…… 「是错觉……吗?」 我压低气息过了几分钟,这才胆战心惊地仰望办公室的门扉。 毛玻璃另一边的景色并没有变化。脚步声或其他任何声响也没有传来。 我长长吐了一口气,解除全身的警戒。 环视办公室后,我找到了时钟确认时间。现在刚好过了午夜十二点。潜入学校已经过了将近一小时。没想到确认出席簿花了比我想像更长的时间。 我驱策着紧绷的身体肌肉,移动到班导师的办公桌旁。 下一个目标就是班级通讯录。烬管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夏目智春住在哪,但我应该也有使用那里的权利吧。 此外,通讯录上除了有住址,应该也有同学的电话号码。我想趁今晚把樋口叫醒,尽量在他身上挖掘出情报,以那个家伙的性格,不可能没调查过魔女的真实身分。恐怕那才是最快速又最确实掌握魔女资料的方法吧。 然而找出通讯录这项工作,却出乎意料地遭遇了挫折。 寻找班导师的办公桌就费了不少工夫,此外桌上资料又堆积如山,抽屉里还随手塞了快满出来的大量档案与考卷。即便在幽暗的室内定睛凝视,倚靠紧急照明灯的光线阅读资料上的文字依旧非常困难。 我无奈地站起身,决定先去找手电筒。既然是高中校园,附近滚落一、两把手电筒也是很正常的。但结果却意外地难找。 在宽阔的办公室晃了一圈半,终于在教务主任的桌下发现了类似的物体。 「唔哇……!?」 霎时,我忍不住发出惨叫。 在深夜的校舍中,毫无预警地传来了巨大的人工噪音。 那是钢琴的音色。 我害怕得心脏都快蹦了出来。强烈的恐惧甚至让眼泪都被吓出来了。 待在夜晚的校舍本来就够不自在了。 在习惯寂静感官变敏锐后,冷不防听见这么大的声响,光是腿没被吓软就值得夸奖才对。 「某人忘在学校的手机响了……应该是这样吧……」 我试着冷静地进行科学式思考。不过,那个答案不对。以手机铃声而言未免音量太大了。钢琴的音色恰好来自校舍的相反一侧。是从音乐教室发出的。 接下 来的可能性,就是有人设定错立体声音响的定时机能。不过那也不对。方才的乐音听起来很拙劣。偶尔还有音符漏了,或是走音的情况发生。感觉就像有人不看乐谱试图弹奏记忆中的钢琴曲。刻意录音并定时拨放的程度应该不至于这样。 看来我不得不承认了。 深夜的高中音乐教室里,有人正在弹奏钢琴。 「所以,到底是谁啊!?」 自动发出声音的音乐教室钢琴——这也是校园常见的七大不可思议之一,但会被这种程度的鬼故事吓破胆的,也只限于小学生吧。 「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时候……」 我中断寻找通讯录的作业,冲出教职员办公室。 那个弹奏钢琴的人,总不会是为了吓我才动手的吧。究竟是无聊的恶质玩笑,还是认真来练钢琴,答案总会是其中之一。 如果可以真希望不要跟怪人打交道。不过,放着不管也不行。要是在这种时候引发骚动,那我就麻烦了。如果因为对方的缘故让保全公司赶来,我可能就会被顺便逮捕。那是我一定要极力避免的。 不知何时,钢琴的演奏已经结束了。 但,犯人应该还在音乐教室附近才对。 我蹑手蹑脚地爬上楼梯。 犯人若是愿意自己乖乖离开就太好了,不过视情况也有可能需要说服对方。最坏的打算,就是必须胁迫对方赶人了。总之先去确认对方的身分再说。 之前换上客人用的拖鞋真是失策。这种鞋不但难跑,还会发出啪哒啪哒的吵人脚步声。虽说穿外头的鞋子进来也不好,但至少应该要去体育馆借运动鞋才对。 或许该在这附近先脱掉拖鞋,当我还为此犹豫时,已爬上阶梯拐过走廊了。 在我眼前,突然出现了某个人。 那是皮肤剥落,内臓有一半跑出来的家伙。 「唔……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顾一切发出惨叫。本能的恐惧刺激着我,等我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将那家伙一拳打飞了。结果拳头传来的异样触感再度让我尖叫起来。硬死了! 被我击飞出去的人影,以预期外的力道越过了走廊。 部分内臓自腹腔散落一地。 同时发出塑胶落地的轻微声响。 「人……人体模型!?」 我保持因恐惧而僵硬的脸,愕然地喃喃说道。 刚才简直就像在等我而伫立在走廊上的,是小学理科教室常有的树脂制人体模型。那玩意儿本来是塞在资料室的角落,不知道是谁拉到了走廊上。究竟凶手是谁,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答案很清楚了……刚才的犯人试图要吓唬我! 这时我听见啪哒啪哒,有人正跑下阶梯的轻微脚步声。 我脸上浮现愤怒之色,转身面对脚步声的方向。 「咕……站住!」 我边吼叫边追逐脚步声冲了出去。现在已经不是来侦察的时候了。既然我刚才的尖叫被对方察觉了行踪。不论如何都要把犯人抓住,防止对方扩大损害才行。 「喂……脚程太快了吧!」 仿佛在嘲笑全力奔跑的我,对方的脚步声愈来愈远。即便我是穿访客用的拖鞋,能比身为前田径队队员的我速度还快,想必不是等闲之辈。不过,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停止追逐。何况这个方向再过去就是死路了——! 「滚出来吧……躲也是没用的!」 我刻意压低声音恐吓道。与穿廊连接的校舍到这里就没了。正面的门也被锁上。附近就只剩下茶水间跟女性教职员用的更衣室可躲。虽然是有点难处理的场所,但除此之外也没地方可逃了。 总之,我先向茶水间走去。闯入女性更衣室毕竟还是有点那个,况且茶水间也会有简单的料理道具之类,要是走投无路的犯人拿起菜刀或水果刀冲出来,那我就麻烦了。在那之前一定要极力避免才行。 然而茶水间似乎没有人的气息。 里头就只有洗手台、水桶、小型冰箱与食器架。此外就是洗碗烘干机了。 烘干机后头有个小小的晾衣架,有洗好的手帕或毛巾挂在这里。 我对当中某些混入的物品感到很不对劲,于是便随便伸出手。 在紧急照明灯的微弱光线下,我发现了令人大感惊奇的玩意儿。 那是女学生用的过膝袜跟衬衫上衣,此外还有—— 「这是什么……等等,难道是胸罩……」 预期外的物品出现了,瞬间我的意识变得一片空白。 也因为这缘故,我的注意力被分散,并没发现我的背后早有人伫立着。 那是一个苗条娇小的人影。 此外对方还气得头发倒竖起来。 「唔——!」 那人手中抓着拖把。 咖就像使用武器一样把拖把高举起来。 「等、等一下!刚才我不是故意的——」 在我慌忙辩解之前,拖把就描绘出美丽的轨迹,直接挥中我的脑袋。视野深处迸出了白色的火花,我慢动作地向后仰躺在地板上。 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我最后所看到的,是一名手拿拖把、脸上浮现困窘表情的黑发少女。 〇 我想自己昏过去应该没太久才是。 等回过神后,我发现自己正仰躺在昏暗的走廊上。 我一睁开眼,头顶上就冒出这么一个声音。总觉得很令人怀念,至于充斥我视野的则是黒白双色系的隆起布料。 「啊……」 我发觉自己正躺在某人的膝上,慌忙跳了起来。 一瞬间,我的视野又剧烈摇晃。大概是突然起身的缘故,肿起的额头又开始剌痛了。 「痛死我了。」 我抱着头呻吟,一名穿着学校运动外套的女学生不安地望着我。 「啊,唔……还好吧?」 她把脸凑近到让我吓一跳的程度,从上方俯瞰我的脸。 光泽艳丽的黑发,大大的眼阵。通透白皙的肌肤。即使是在黑暗中,她身体周围仿佛也会产生一圈光晕——我甚至有了这样的错觉。这位身着朴素运动装依旧不减压倒性可爱的美少女。我对她可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嵩月!?」 「是、是的。」 被我一唤名字,黑发少女便紧张地颤抖肩膀。我将手搁在那纤细的肩上,确认她是否有实体。至于额头肿起发出的疼痛,已省去我确认这是不是做梦的步骤了。位在我面前的她,毫无疑问是嵩月本人。 不,是本人应该不会错了,但问题是—— 「你是,嵩月吗……呃——我的世界的那位?」 「啊……应该吧。」 她这么说道并尴尬地点点头。应该是? 「你是,我所知的夏目同学……吗?」 「耶?啊,这个嘛……」 被她这么一反问,我反而无法回答了。她会有疑问也是理所当然的。 自己是谁,还有自己是从何而来的,这到底该怎么证明?我可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不过嵩月并没有继续要求我说明。她凝望我的眼阵微微摇曳起来,没多久便泛出了豆大的泪珠。 「太好了。你平安无事……」 「嵩月……」 我望着泣不成声的她,感觉眼眶也变热起来。 如果嵩月没有先落泪,或许我这边就会先嚎啕大哭了。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变化真的太大了,就连整个世界都彻底改变了。 正如我飞到这个世界后变胆小一样,她或许也同样感到很不安吧。 啜泣的嵩月揪住了我的制服。 我自然地形成轻轻环抱着她的姿势。像这种场合,就算我用力抱住嵩月安慰她,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吧,但偏偏就是这种时候,操绪的脸会莫名其妙浮现在脑海里。此外,这个脑子里的操绪还说出「随你高兴」之类的话,轻蔑地对我露出白眼。 就是因为这样,我对于该不该抱住嵩月这件事大感苦恼,而嵩月这时突然停止哭泣,仿佛一点事都没有似地抬起脸。她恢复得还真快哩——我在心中叹息道。要让我下定决心,至少给我三十秒左右烦恼嘛。 「那个……水无神同学,人呢……?」 嵩月目光移到我的背后上头,如此问道。她的表情非常担忧,果然她还记得那个——在与机巧魔神《钢》的战斗中,《黑铁》被破坏的模样。 我无言地摇摇头,光是这样嵩月就能理解了吧。 「是……这样吗?」 她哀伤地垂下视线。像这种时候,嵩月那不会说些空泛安慰话的性格真叫人感激啊。 操绪不可能因为那种程度的事就消失……尽管我如此坚信着,但一旦对其他人说出口,听起来就感觉很像谎言。 「呃……刚才那些东西,该不会是嵩月弄出来的吧?钢琴声跟人体模型之类的……」 我讨厌陷入黯淡的气氛中,于是改变话题。 嵩月用力点了一下头,接着视线便直接垂了下去。 「……对不起。」 果然没错,我苦笑起来。不过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呢。喜欢开那种充满恶意的玩笑应该不像是嵩月的性格才对。 「呃,我已经不介意了……不过,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以为……不是夏目同学……而是……有小偷。」 「耶?」 「学校要是遭小偷,我躲在这里的事也可能会被查出来。」 「所以才试图把我赶出去吗?」 嵩月再度用力点头。我感觉额头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忍不住颓丧着肩膀。 这女孩玩了骗人的学校鬼故事把戏,还误以为我是真正的小偷而展开驱离行动,关于这部分的行动还真是很像她的作风。 「你刚才说躲在学校……嵩月,你是从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啊……是从前天开始。」 「前天?嵩月来这个世界已经三天了吗?」 嗯,嵩月又点点头,我只能困惑地反望着她。 「这是怎么回事?我飞来这个世界,明明才过了七、八个小时而已……」 「七、八个小时?」 这回轮嵩月大吃一惊了。她像是在回溯记忆般垂下目光,然后又仿佛想通什么似地露出微笑。 「是这样吗……所以……」 嵩月抓住我制服的手,顿时加重了力量。 光是这样我便能隐约推测到,先来这个世界的这三天,嵩月是如何认真地搜寻我的踪影。 我莫名开心起来,差点又想落泪了,我吸了吸鼻子忍住想哭的冲动。 嵩月望着我,脸上露出担忧之色,她或许以为我是感冒了吧。事实上,走廊的确很冷,会这么猜测也不能怪她。 「要……上床吗?」 「耶?」 嵩月抬起楚楚可怜的双眸望着我,我不知为何激烈动摇起来。在无人的深夜学校两人独处——我这才首度意识到如今的处境。 随后嵩月又像是要追击我一样继续说下去: 「保健室有床。」 「……上、上床吗……」 我的嗓子不由自主尖了起来。口中明明感到很饥渴,用力咽下唾液喉咙还发出了咕咚一声。 然而嵩月的口吻却像是在照顾棘手病患的护士一样。 「到早上前稍微睡一下比较好……」 「啊,是啊。没错。」 我疲惫万分地垂下肩膀。再度抬头仰望,嵩月依旧摆出平日那种困窘的表情。 之后,我就在她的带领下移动到保健室。 坐着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不过每当走起路来,嵩月那对起伏剧烈的硕大胸脯就让我非常在意。在茶水间看到的晾洗衣物也令我久久难忘。那时正在晾干的胸罩如今或许就穿在嵩月的衬衫下吧。光是想那些恐怕会出事,于是我急着想找其他话题。 「对了,嵩月为什么会跑到学校呢?」 「为什么……这样不好吗?」 嵩月表情不安地望着我,我慌忙摇摇头。 「不,不是那个意思啦,我是问你为什么不回自己家里。老实说我也去过律都姐的家一趟,但那里却莫名其妙变成研究设施……」 「是呀……」 嵩月点点头。看来她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不过,这个世界的嵩月本来就不是恶魔吧。因此也没有离家出走的必要了……回到老家不是比较好吗……」 想起嵩月老爸那张吓人的脸,我嘴里这么说道。 既然这个世界并不存在恶魔,嵩月组什么的也应该不存在才对,这么一来嵩月就没有离家单独生活的理由了。 我很单纯地这么推断,但嵩月却露出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 「那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我……有一点问题。」 「问题?」 我打量嵩月欲言又止的侧脸,心中感到很困惑。 看来这三天来,她也不是完全没回过自己的老家,结果她却因此面对了自己的某些问题。 「对喔,杏也提过嵩月是校园的偶像哩……」 我突然想到这个就随口说道,结果嵩月她…… 「偶像……吗……」 嵩月的表情很明显变得阴郁起来。此外她还以前所未见的空虚表情无力地笑着。偶像这个词对她而言似乎无比沉重。 继续让她困扰我也感到于心不忍,于是我便放弃深入这个话题了。 抵达保健看到床的同时,一股强烈的睡意便急速袭来。 仔细想想,我已经廿四小时以上没阖眼了吧。从「第二轮世界」飞到这里以后,时间就出现了误差。我由于时差而感到有点头昏脑胀。 我穿着制服,直接倒在床上,嵩月则拘谨地坐在我身旁。她也露出有点爱困的表情,呼哇一声微微打了个呵欠。她很难得会在他人面前露出这种破绽。搞不好是我自恋吧,不过跟我重逢后嵩月或许也安心不少,能这样稍微放松一下真是太好了。她把晾干的制服衬衫收起来仔细折好,如此的姿态怎么看也不像是被卷入了莫名其妙的麻烦,反而像个很普通的少女一样。 想着这些的同时,我突然察觉到一件重要的事。 那点应该要优先对她问清楚才对啊—— 「对了,嵩月……你身体没事吧!?」 「耶?」 看见我突然爬起来,嵩月惊讶地瞪大眼。 「呃,你跟凤岛冰羽子战斗的时候,非在化的症状不是发作了吗……」 「啊……我想现在应该没事了。」 嵩月以格外的平静口气回答道。她的这种反应反而让我困惑起来。 「现在没事……可是,你之前……」 「啊……」 嵩月好像终于明白我担心的理由了。毕竟我上回最后看到她时,她已因非在化的发作而几乎要消灭了。 嵩月略微摆出沉思的模样,接着才缓缓把手伸向一旁的工作桌。 从空罐贴上包装纸做出的简易铅笔盒中,嵩月取出美工刀。她咖叽咖叽地推出了刀刃。 随后她卷起了自己衬衫的袖子。 在露出来的白皙手 臂内侧,比手腕略高一点的位置,嵩月将钢制的刀刃按上去,接着便若无其事地迅速切了起来。我根本来不及阻止她,只能傻眼地看下去。 「嵩月……!?」 事情已经太迟了,我慌忙站起身。 嵩月的手臂浮现一道赤红的血丝,最后终于汇聚成血滴滴落下来。发现惊慌失措的我狼狈不堪,嵩月面露要我不必担心的微笑。确实,这种程度的伤口并不深,只是突然在眼前自残还是很吓人,真希望她尽量避免。对我的心臓也不太好。 「我没法使用能力了。」 嵩月望着滴落的血,如此解释道。 「现在我不论怎样都没法回忆起操纵火焰的方法,也无法感受到任何魔力。」 「你身为恶魔的力量……已经消失了?」 我从嵩月手中抢过美工刀,这么问道。 既然她不是恶魔,已经变为普通人类,那非在化的影响消失我也能理解了。所谓的非在化,就是恶魔拥有的魔力,导致这个世界产生排斥反应所造成。如果是不具备魔力的人类,自然不会引发排斥。 「所以移动到这个世界以后,让嵩月变成了普通人罗?」 「……我不清楚……不过,这种事……」 嵩月困惑地摇摇头。 确实很可疑。不过,那是两码子事。 话说回来,恶魔这种存在,就是指无意间闯入异世界的人类总称。 移动到另一个世界,会让普通的人类恶魔化。避免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把移动后这个世界的原本「自己」的肉体据为己有。 把起初就存在的那个「自己」覆盖掉后,移动后的世界总容量就不会改变了,对世界的影响也能压在最低限度。因此世界也不会产生排斥反应。当然这个世界原本的「自己」会消灭,这是要保持人类身分在世界间移动的唯一方法。 「我本来就是以恶魔的后裔身分诞生的……就算占据了这个世界的嵩月奏身体,应该也无法变成人类……才对。」 「嵩月变成普通人,应该有其他的理由吧……我们不知道的某些理由……」 我交叉双臂陷入了沉思,不过既然嵩月本人都不知道,我自然也不可能会理解。 话说回来,我所知的恶魔化机制几乎都是来自加贺篝与环绪姐的说明,谁也不敢保证他们说的就一定是真的。 「对不起。」 嵩月突然说道。 「耶,怎么了吗?」 一边在她的手臂伤口上贴ok绷,我一边以愕然的惊呼声反问道。贴ok绷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又不会花多大力气。正当我想开口请她不必在意的时候—— 「现在的我……大概无法保护夏目同学……」 听了嵩月的这番话,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不懂该怎么回应她才好。这位像是易碎物品一样的纤细少女,在自身的存在差点消灭后,脑中依然想着这件事,这点令我大受冲击。 到了如今,我再度被她身上所束缚的恶魔诅咒而感到头晕目眩。 何况使她被如此束缚的犯人之一,毫无疑问就是我。在嵩月的恶魔之力保护下,我得以过着安逸的生活,但同时也将她逼入了绝境。 「够了……」 我还来不及想清楚,身体就已经先搂抱住嵩月。 感觉她用力倒吸了一口气。在我的臂膀下,她惊讶地紧绷着全身。 「已经够了。只要嵩月能平安无事就好……不管你是人类或恶魔都没关系。」 嵩月的肩膀微微发出颤抖。 随后,她——摇了摇头。 她的态度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嵩月否定了我方才的一番话。 「如果我不是恶魔……就没法再守护夏目同学……」 「你为什么……!」 绝望让我的眼前一黑。 即便不靠言语,我也能轻易理解嵩月的想法。因为那是我从很久以前就察觉的事。 对嵩月来说,我是应该要保护的对象。既非朋友也非伙伴,只是非得要赌上性命守护不可的存在。守护我就是她本身的存在意义,嵩月顽固地坚信这一点。 恐怕这也是讨厌恶魔这禁忌力量的她,想肯定自己恶魔的身分而导出的结论吧。 当初才刚开学没几天,我得知她是恶魔,并在她被抓之前救了她。 对我来说那只是一件小事。然而,对嵩月而言,那或许就像雏鸟的铭印般成了决定性的一项经验吧。 因此她现在才会像这样束缚着自己。 我为了身为恶魔的嵩月挺身战斗过,所以她也要以恶魔的身分帮助我才行——她就是如此坚信这一点。简直就好比假使她失去恶魔身分了,便没资格跟我在一块一样。 没那回事。我很想出口强调这点。嵩月是重要的朋友与伙伴,不只是我,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我也很明白,这番话一直无法传递到嵩月内心深处。 那天在教堂的礼拜堂,嵩月受到巨大的冲击。 从那天起,她就身陷如此的束缚当中。 能打破这束缚的言语,我只知道一句。那既不是针对恶魔或人类的身分,只是为了肯定如今在我眼前的这位少女而已。 「我……喜欢你,嵩月。」 嵩月的肩膀颤抖平息了。 她僵硬的身子也松软下来。我感受她柔软的体重,自背后紧紧抱住她。 「啊……」 嵩月缓缓抬起头。她的脸庞离我很近,双方的鼻尖几乎要碰在一块。在黑暗当中,只有她红通通的脸庞清晰可见。 「接下来的事,让我来吧……我会找出阿妮娅跟操绪,还有返回原本世界的方法。只要嵩月能陪在我身边,就只要那样……我会很高兴。」 我鼓足所有勇气,以腼腆的口吻将心意说出口。 嵩月什么也没有回答。她只是在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极近距离内,仰望着我的脸而已。我很害怕她的沉默,心脏的鼓动声仿佛在脑海中响彻着,我已经快要无法呼吸了。当我觉得自己快童息而死的时候…… 「好。」 嵩月对我如此低声说道。 之后,她的体重便离开了我的双臂。 嵩月轻巧地逃脱我的怀抱后,站起身,转过去背对我。她走向另一张床,以若无其事的口吻表示: 「我,要去收已经洗好的衣服……那个……夏目同学请先休息吧。」 她拉上收在墙边的帘幕,这么一来我就看不到她的卧榻了。 摇曳着一头长发,嵩月回头最后一次瞥了我一眼。 「晚安。」 她淡淡地说完,踩着啪哒啪哒的脚步声离开保健室。 房内只剩下我一人。 深夜的学校。充斥药味的保健室。硬邦邦的床。 我慢慢地横倒在了床上,意图不明地自然伸出了手。 「呃,刚才那是……」 窗外的夜空被云遮蔽了月亮。就算我能看到月色,伸手也摸不着她。 「……我被拒绝了……对吧?」 刚才还能感受到的嵩月体温消失了,无人校舍的寒气沁入了我的体内。 我叹了口气,瘫软地趴了下去。 那之后,我就只能像是滩烂泥一样沉睡着。 〇 翌日早晨。尚未从昨日的精神创伤中脱离,我就在射入眼帘的朝阳中苏醒过来。 这几天累积的折腾让我全身关节都发出了惨叫,因此心情也变得相当郁闷。 从毛毯底下窸窸窣窣地爬了出来,这才发现原本睡在旁边床上 的嵩月不见人影,连床单都折叠得整整齐齐。正当我担忧她是否逃离我而感到不安时…… 「早安。」 我背后有声音传来。回过头一看,我顿时有种体温上升的感觉。 明亮的朝阳让制服少女的轮廓浮现在眼前。嵩月伫立在保健室的窗际,她已换好制服,全身上下也都梳理完毕了。 「啊,是啊,早安。」 我好不容易挤出这句回应。 「请用。」 嵩月说完递来了毛巾。大概是让我洗脸的意思吧。脑袋依然一片空白的我,乖乖地照着她的话走向洗脸台。 「……」 用冷水使劲泼着脸清洗后,脑袋总算是清醒一点了。 总之,嵩月的态度跟以往没什么两样,真是太感谢了。昨夜我所说的话,大概在她心中被当作完全没发生过吧。 尽管这样也挺悲哀的就是了,虽说倘若我今天处于嵩月的立场,确实也会做出相同的事。但比起露骨地躲避对方总是要来得好一些。 我对着镜子练习笑,同时心想,这时候要是操绪在不知道会怎么样。 假使她在,铁定会开起玩笑,或是软化气氛帮忙把事情敷衍过去吧。那家伙现在到底上哪去了,又在做些什么呢? 「……咦?」 乍看下表情很清爽的我,察觉到有香气飘过,鼻子用力抽动发出声响。在工作桌上,已经用学校餐厅的托盘装了准备好的早餐。有白米饭、味噌汤、玉子烧跟烤鱼。两人份的丰盛早餐呈现在眼前。 「这些,是怎么弄来的?」 我对兀自冒出热气的味噌汤看傻了眼,于是这么问。嵩月边准备两人份的茶边回答: 「我做的,借用了学生餐厅的蔚房。」 「那米跟食材是……?」 「也是借用的。从餐厅的冰箱里……我买了餐券代替食材费放在那……」 说到这,嵩月的表情有点忧郁。 「那个,好像不太好吧。擅自拿别人的东西。」 「不……算了,不必在意。现在是非常时期啊。」 「嗯。」 嵩月放心地吐了一口气。 「啊……请用,趁热吃。」 「那我就开动了。」 我坐立难安地在铁管椅上就座。跟嵩月面对面吃起早餐来。尽管她亲手做的料理比想像中还要好吃,但中间缺乏对话的沉默气氛却显得很凝重。 然而嵩月的态度还是一如往常,一旦习惯寂静,很不可思议地,坐立难安的感觉便消失了。为了寻找对话的主题,我仰望墙上的时钟。 「起来得还真早哩。」 时间终于过了早上七点钟。加上在不熟悉的厨房进行料理,估算嵩月应该是在五点左右就0起床了吧。 但嵩月却以理所当然的口气说道: 「如果不早点起来,其他人就会到校了。」 因此才急着吃早餐,一句话也不说吗?我终于明白了。 「不必那么在意也无妨吧。任谁也不会猜到我们在学校过夜的事,装成照正常上学的样子就可以了。」 「呃?」 嵩月惊讶地瞪大眼。 「夏目同学,你打算去上课吗?」 「暂时是想这样啊,怎么了?」 我颔首道。我并不认为这是多么让人吃惊的决定。甚至身为优等生的嵩月一开始没这种想法,反而让我比较意外。 「你想,找机会跟樋口或杏他们打听一下,应该能更了解这个世界的状况吧。」 「……可是,这是二年级的课……真的好吗?」 我想起了刚才忘得一干二净的事。这里比我们原本的世界多过了一年左右。除了班导师换人,班上也有一半以上的同学我不认识。加上二年级的课程内容我也没把握能跟上。原本打算假扮原版智春的样子,但不论怎么想都难逃中途露出破绽的可能。 「那个……还是先去其他地方等比较好吧。至少到放学以后再……」 「是啊,就这么办吧。」 很遗憾,嵩月的说法才是正解。要等其他人放学实在既让人焦躁又辛苦,但如今也只能乖乖忍耐了。 「那个,饭,还需要再添一碗吗?」 发现我手中的碗已经见底,嵩月这么问道。 「好啊,谢谢。」 说完我恭敬地将碗交给她,嵩月努力添完饭后再度递回我面前。我感激地伸手打算接过去。 这一瞬间,我跟嵩月的指尖微微产生接触。 「噫呀!」 嵩月发出轻微的怪声,简直就像碰到很烫的物体般慌忙抽回手。她的脸也在我的注视下潮红起来。 「……」 我惊险地接住刚滑落的碗,抬头望着嵩月。刚才那过度敏感的反应到底是怎么了? 「嵩月?」 「没、没事。对不起。」 嵩月摇摇头尴尬地笑了。我并不觉得她像没事的样子,但我们也没因此感到不愉快就是了。刚才可能是静电突然作祟吧,我就此下定论。 「呃——那是什么?」 我对嵩月摆在早餐旁的塑胶容器感到好奇,于是问道。 「那个……虽然没能准备充实的料理而感到很羞愧,不过那是便当。」 「便当?」 「是的。我想中午也可以去某处一起吃……不行吗?」 我摇摇头。 「哪里不行了,当然可以。真是托你的福。」 这对钱包渐空的我来说真是如愿以偿的结果,不过对刚拒绝自己的人这样撒娇真的好吗?我不禁烦恼起来。自尊与现实放在天坪上纠葛了一会儿后,我的自尊彻底败北了。 「其……其实,我有想去的地方……如果可以——想跟夏目同学一起……」 嵩月把吃完饭后的食器叠起来,小心翼翼地问着。 「我都可以啊……要去哪呢?」 「市……市立图书馆。」 嵩月面红耳赤地答道。尽管她的口吻极为害羞,但地点却很正经。 我也觉得那地方不赖。除了可以消磨时间外,里面的暖气也很强。 此外,如果运气好搞不好还会碰上阿妮娅。那个小鬼只有脑袋高人一等,平常没事就爱找难懂的书籍阅读。 「嵩月去图书馆有什么事吗?」 「那个……有东西想给夏目同学看。不过,如果夏目同学有其他想调查的地方,也可以先去那边……」 「不,其实我并没有特别想去的地点……」 说到这,我临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不管是遇到哪个熟人,都应该先问清楚才对。 「对了,嵩月。你听说过魔女的事吗?」 「啊……魔女吗?」 嵩月露出诧异的表情。她缓缓地转过头,望向靠立在墙边的打扫用具。说起魔女,大概会优先联想到扫帚吧,可惜那边只放着拖把。 「洛高的一名女学生,生着犹如钻子的金色卷发,还会到处撒符咒。」 「……钻子?符咒?」 这也算理所当然的反应吧,只见嵩月陷入了混乱。 「洛高生,而且又是金发……是妮娅吗?」 「不,两人完全不同。身高至少就差了廿公分。我想那人比阿妮娅年长五岁左右吧。穿普通的洛高制服还满合身的。」 以人种来说,两人确实是同一系统的五官,远远看也散发着类似阿妮娅的气质,不过并没有像到会让人误认的程度。毕竟魔女的年纪可是阿妮娅的一点五倍啊。 「本名应该是黛安娜或类似的名字, 但大家都称她魔女……」 「那个……」 嵩月以半信半疑的表情问道。 「她是魔法师吗?」 「呃,天晓得哩。」 被她这么直接一问,我也感到很困扰。 「那些符咒……果然也算是魔法吧。」 「符咒……?」 「昨天……我来学校前遭遇了幼生体。」 「耶?」 嵩月的表情冻住了。过去曾是恶魔的她,比谁都清楚幼生体的危险性。 「那位魔女救了我。用符咒把幼生体击退……我觉得那跟第一学生会的护法结界是不同的技术……嵩月对她的真实身分有什么想法吗?」 嵩月稍微想了想,然后摇摇头。 接着又以觉得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我。 「夏目同学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老实说这是很理所当然的质疑。我想起在修女咖啡厅的悲惨记忆后,苦着一张脸。 「那是因为,这边这个世界的六夏会长对我说了一些奇特的话……」 「嗯。」 嵩月严肃地抬头仰望我。 「她说魔女是我的……应该说,是这个世界的夏目智春的女友什么的……」 「咦?」 嵩月惊讶地瞪大双眼。 感觉有人在拉我,促使我垂下视线,原来是嵩月正握住我的左手。那可能是她本人无意识的行动,嵩月也以感觉很不可思议的表情俯视自己的右手。 「噫呀……!」 她就像触了电般慌张放开手,猛然将手藏到自己的背后。 「嵩……嵩月?」 嵩月这种夸张的反应,老实说让我目瞪口呆。 嵩月露出好像在畏惧什么的表情,不过最后还是尴尬地露出微笑,摇了摇头。 「没、没事,所以……那个……可以收拾餐具了吧?」 「是啊……嗯。」 被她这么一说我也只能点头了。 嵩月将变空的食器全放在学校餐厅托盘里,简直就像是要避开我一样绕了个大圈,离开保健室。我脑中浮现出问号,目送她的背影。 「她是怎么回事……?」 我习惯性地转头往自己肩膀上方问。然而…… 这时候当然是没有人回答我。 〇 在上课开始的一个小时前,我们便离开学校。已经到校的老师尚不多,走在路上要来学校的学生也稀稀落落。 我们尽量避开别人的目光,选择商店街的后巷前进。虽说离最近的市立图书馆稍微有点距离,但现在离开馆时间还早。我吐着白色的水蒸气,与嵩月并肩走着。 光看这样,就旁人的观点,或许会以为我们是一大早就卿卿我我的高中生情侣吧。然而如今的我们却有点状况——正确来说,有状况的(很稀奇地)是嵩月。 「那个,嵩月。」 在心中纠葛了好一会儿后,我还是无奈地开了口: 「你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 嵩月一惊,肩膀震了一下。 「果然,很奇怪……吗?」 「呃,真要说起来的话,的确是有一点啦。」 我慎选用词,委婉地指责她。 嵩月身着早已看惯的洛高制服,但不知为何却搭配了棒球帽。此外她明明没有感冒,却戴上了口罩。根本是毫无意义的服装组合。 「呃,你有什么不能被人看到脸的理由吗?」 「啊……唔……」 嵩月就像被骂的小朋友般发出轻微的呻吟,还颓丧着肩膀。她似乎真的有什么很迫切的理由。不过…… 「我说……只是建议啦,你这样反而更显眼吧,不是吗?」 「咦……!?是……这样吗?」 她似乎完全没预料我会这么说。嵩月显得有点狼狈,压低帽子不安地环顾周围。 「如果不是穿制服,或许会比现在稍微好一点。」 我打量嵩月全身上下,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不认为她会没理由就这样变装,一定有她自己的考量吧。只不过,如果她真心想让自己不起眼的话,这么做怎么看都是反效果。 「嵩月,你稍微等一下好吗?」 要通过路口时,我对嵩月这么说道,接着就走进眼前的便利商店。我对杂志与糖果类的商品看也不看一眼,直接走向生活杂货的货架。这里有免洗的内衣裤与衬衫等等,但我很快就找到想买的物品,品牌也没多到需要考虑的程度,于是我就随便挑起几样拿去结帐了。 嵩月正如我先前的吩咐,在便利商店的停车场乖乖等我,这女孩的性格就像忠犬一样。只不过,就算像这样远远看,她的服装依然是太醒目了。 「嵩月……你想变装也可以,不过还是用这个比较好吧。」 我急忙跑回去,把刚才买的商品交给她。 嵩月怯生生地检视购物袋。然后她不解地歪着头说: 「那个……这是……?」 购物袋里放着围巾以及穿搭用的平光眼镜。 「光是戴上眼镜,就会大幅改变印象,而这个季节用围巾遮住嘴巴也不会显得很奇特。既然要遮住脸,还是用这些比较不显眼。」 「啊……钱……」 「没关系啦。我在便利商店随便买的,都是些便宜货。」 事实上我的钱包快空了,但嵩月应该也好不到哪去。她特地为我做便当,想必也花了一些买食材的钱,跟在修女咖啡厅被六夏骗去的钱相比,这些东西便宜多了。 「……」 嵩月无言地眺望着我买来的围巾好一会儿。那是条到处都可见到的格子花纹围巾。 「呃,如果不喜欢颜色或花纹,现在还可以拿回去换。」 对毫无反应的嵩月,我有点不安地问道。 嵩月惊讶地抬起脸,把围巾抱在胸前摇摇头。 「不是的,这个就好……因为是夏目同学买给我的。」 「啊……嗯。那真是太好了。」 嵩月那个有点诡异的口罩摘掉,嘴角微微绽放笑容地围上围巾。而在她摘掉帽子后,终于比较像普通的女高中生了。 虽说嵩月端丽的五官还是很吸睛,但如果不是她熟人的话,应该不会马上看出她的真实身分。 「……这样会不会很奇怪?」 嵩月边戴眼镜边问我。 「我觉得很好看。」 我老实地说出感想。跟刚才那样子相比,衣服与小配件大致上变得更搭了吧。 「如果担心,那边的柱子可以当镜子来照。」 我说道,并用手指向便利商店的墙壁。有部分钢柱磨得很光亮。 带嵩月走到柱子那,结果我途中发现了一件奇妙的东西而停下脚步。 有杂志样本对着便利商店外侧陈列,而其中一本的封面角落,印了一张很像嵩月的脸。 「啊……」 几乎是在同时,嵩月也注意到那个了。她跳到我面前,用身体把那本杂志挡在背后,不让我继续看。 「呃……嵩月?」 望着疑惑的我,嵩月困窘地摇摇头。 「请、请不要多心。」 「呃,我什么都没说耶。」 「唔……」 嵩月发出微弱的呻吟,同时垂下头。基本上她是那种没法隐瞒心事的类型。 「刚才那本杂志上的,是嵩月吧?」 「那,不是我……虽然也算我。」 嵩月放弃辩解并点点头。乍听下好像很矛盾的话,不过我能明白她的意思。也就是 说,杂志上印的人是「第一轮世界」的嵩月奏。 不过,能上杂志封面就代表…… 「这个世界的嵩月是艺人吗?」 「不。与其说是艺人……其实……」 「奇迹似生还……?」 「唔……」 嵩月惊讶地转头看背后。尽管对她很不好意思,但刊出她照片的杂志并不只一本。而且主―要还是八卦新闻的周刊。夹杂在政治与杀人事件等的报导中,嵩月是以卷入严重事故却奇迹般得救的少女而成为话题人物。 站在店外头当然无法翻阅里面的内容,不过光靠封面提供的资讯,也能看出新闻的概要。事故现场生还的少女,名叫嵩月奏。 至于她被卷入的,是政府正在开发的超巨大计划—— 「超弦重力炉」的失控意外。 〇 刚开馆的市立图书馆,意外地有许多高中生。 那些几乎都是快要参加入学测验的考生吧。托他们的福,就算我们大清早穿制服在馆内徘徊,也不必担心被人盯上。 我还在寻找空的阅览室座位时,嵩月已抱着大叠资料走了回来。那些被银色长夹固定住的,好像是上个月的报纸。 「这些是?」 她递给我的资料比想像中还厚重,我有点被吓到了。戴上眼镜的嵩月,露出能干秘书般的微笑。 「请看看。」 「呃……」 该不会要把这些全都看过吧,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还有很多,我现在去拿。」 她以毫不留情的口吻宣言道,接着就返回资料室了。我恍神地目送她的背影,不自觉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我才下定决心开始翻阅报纸。 很快地,我就找到嵩月印在报上的照片。 「啊……」 那是不知道从哪张生活照撷取下的脸部特写。 恐怕是从高中入学典礼的照片中剪裁下来的吧。穿着全新制服的嵩月,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头。 真叫人怀念啊。大概是浏海比现在短一点的缘故,感觉比较稚嫩。 话说回来刚邂逅她的时候,她总是摆出这种表情,我一下子都想起来了。 「……好怀念啊……」 我不经意露出微笑,但之后…… 啪——有人自我手中用力夺走报纸。 仰头一看,面红耳赤的嵩月,脸上浮现焦急的表情。也不过就是大约半年前的照片啊,结果她好像觉得被人看见会很害臊的样子。 「啊,不是为了让你看这个……」 「……」 错了——嵩月好像在强调这点似地用力摇头。她指着同一版的其他地方,那里果然也刊着这个世界的嵩月奏照片。然而,那却是她被担架扛到医院的画面。 报纸的日期是上月初。好像就是超弦重力炉失控事故的翌日。 一旁则印着事故的概要。 ——失控意外。对周围十公里内的居民发出避难警报,意外原因不明。基础理论存在缺陷? ——失踪者超过三百人,生还机率渺茫。 关于实验内容,虽然也有报导进行详细解说,不过大部分内容我都看不懂。我唯一明白的,就是当天政府的实验设施正在进行大规模实验,结果却失败了。 除此之外我能理解的,就只有片断的词汇而已。但即便如此,阅读完堆积如山的报纸后,我终于能大致掌握事故的面貌。 多次元宇宙论的应用。人造微黑洞。 高能源物理学研究机构实验设施——这似乎是超弦重力炉的正式名称。 通称则为「中央涡界域」—— 「当天是重力炉实验首日,所以好像还举办了让工作人员家属参观的活动。」 嵩月向我娓娓道来。 「我的家族……在这个世界是担任地方上的神官,为了帮设施祈求平安也受邀参加了。由于这缘故,我得去设施演出神乐……」 「祈求平安……」 最尖端的实验设施找神官来祈求平安,总觉得不太像话,不过这也是常有的事。好比超高层现代大楼的动土仪式还是免不了拜拜一样,话说回来,太空人里面好像有许多都是飞回地球后,信仰心才得到了启蒙……呃,话题扯远了。 比起那个,嵩月家是地方神官的事实更让我觉得不自然,我脑中浮现嵩月老爹那张吓人的脸,同时想着一些很失礼的事。 「不过……要祈求平安只是表面上的借口,事实上,邀请祖父大人去一趟才是我认为的真正原因。」 等待我的脸从报纸上抬起来后,嵩月继续喃喃说道。 「嵩月的爷爷啊……」 就是那个人,我绷起一张脸。房间里满是恶心的漩涡图案,谜一般的怪异老人。不过,他跟超弦重力炉又有什么关系? 发现我面露困惑之色,嵩月边苦笑边递来一本旧杂志。 那是将近五年前的科学杂志。上头刊了高能源物理学研究机构的类似高官人物访谈。高官的照片总觉得似曾相识。机构的领导人名叫——潮泉太秦,那家伙挂了一条格外显眼的漩涡花纹领带。 「耶!?这老头……不,这位老者,难不成……」 「是的。就是我的……祖父。」 嵩月的这番话,我只能瞠目结舌地愣愣听着。 那个游涡老人的真实身分,竟然是制造超弦重力炉的政府组织高官,因此嵩月才会参与设施举办的活动。然后就遇到意外了,只有她一人奇迹般地生还。 既然如此,那嵩月的爷爷跟父亲呢——? 想都不必想。他们一定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个世界的我……有一点问题……』 我想起嵩月曾这么说过。 被卷入大事故,独自生还的少女,失去亲人的悲剧女主角。而且她还是能让路人都回头的美少女—— 世间跟媒体将会如何看待她,其实并不难想像。 原来如此,她的确是变成偶像了。当初我说我想跟嵩月见面时,杏露出怪异表情的理由,现在也可以理解了。 难怪嵩月要藏起自己的脸,她也因此不想回自己的老家去。 话说回来,那位老爷爷竟然死了—— 「抱歉……嵩月……呃,我该说什么才好……」 我整理着读完的资料,失落地这么说道。嵩月则面露坐立难安的表情。 「不,那个……就算你这样说……我也缺乏现实感……」 「是吗……或许真是那样吧。」 不论亲人是以什么方式逝去都会让人哀伤,但如今的嵩月却没有亲身经历到那次意外。 再加上只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她的父亲与爷爷都还活蹦乱跳的。莫名其妙被拱为悲剧的女主角,对嵩月只是一种困扰罢了。在思考着这些的时候,我逐渐搞不懂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了。 「抱歉,我的思路有点乱了。」 大量资讯同时压上来,感觉脑细胞都快被烧起来了。 「要休息吗?」 「嗯……想去外头呼吸新鲜空气。」 大概是不习惯待在图书馆的缘故,总觉得呼吸有点困难。发现我瘫在桌上不动,嵩月轻轻噗哧笑了出来。 「既然如此,要吃便当吗?」 「好啊,原来已经中午啦……等等,这些资料要放回哪里才好?」 我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资料,对嵩月问道。这些量光是想到要物归原位,就让人心浮气躁起来。 「啊,放回去就让我……」 「不,交给我吧。我坐太久了,想站起来动一下 。」 「啊……」 我向嵩月问清楚资料的位置,把那些东西各自放回原本的场所。这虽是相当要求体力的劳动,但却能转换一下心情。途中我顺道去了趟厕所,※只要一进图书馆就会想上厕所——这句话看来还挺有道理的,我脑中认真思索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译注:典出一种日本的都市传说。) 如今状况依旧毫无改变。不过托了嵩月的福,总觉得事情正在逐渐好转。 总之,调查那个超弦重力炉的失控事故应该很有用处。下午就继续在图书馆搜集一下资料,然后再返回洛高看能否遇到熟面孔。这么一来那位魔女的真面目也能搞清楚了吧。 运气好的话,在洛高还能取得阿妮娅的目击情报。阿妮娅的长相,就某种层面来说比嵩月更为醒目,那小不点要是在街上闲晃,铁定会引发话题才是。 找到阿妮娅跟操绪后,接着就是返回原本的世界—— 昨夜,我并没有对嵩月说谎的意思。但从嵩月的态度判断,她似乎并不怎么期待就是了…… 我的心情变得低落下来,洗完手离开厕所。 至于我耳边突然听到奇异的低吼声,也是紧接在那之后…… 「……」 「呜——!」 那是我耳熟的声音。吼声就像是在威吓敌人的野兽幼仔所发出的。位置在阅览室的出口附近,有四名穿大衣的男子,正包围着穿制服的一名女高中生。 被包围的人以围巾遮住脸,一头黑色长发——是嵩月啊。 「嵩月——!?」 我慌忙跑向她。嵩月被一群怪家伙围住,正在拼命寻求逃出的机会。 那群男的该不会是取缔翘课学生的的辅导员吧——我心想。尽管拼命思索着应付他们的说词,但冷静观察之后,却发现事情很明显不是那样。 又不是出来夜游的中学生。辅导员应该不会对乍看下在图书馆认真查资料的高中生派出四人来围捕吧。 再加上他们全都穿着白色大衣并戴墨镜,打扮非常可疑,而且根本就不是日本人。个子虽然不算非常魁梧,但异常冷静的态度反而教人害怕。气氛有点像是习惯动粗的军人。 「不可以过来——!」 察觉到我走回来,嵩月大叫道。我被她的气魄所震慑,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耶。」 「站着别动,夏目智春!」 包围嵩月的那群男子其中一名,以凶狠的声音制止我。刚看到他们时的警戒心,如今已经转变为厌恶。假使是盯上有名的嵩月,也可能是媒体来强迫采访,但那些家伙连我的名字都晓得,就不可能是媒体了。 刻意叫我站住,表示那群家伙对这个世界的夏目智春应该也有目的。也就是说他们把我当成我称为夏目直贵的那个人了—— 「不准动,夏目智春。不然这女孩可是会受伤喔。」 一名男子揪住嵩月的肩膀,拿着某个东西抵住她脑袋。 是手枪。 没搞错吧,我不禁怀疑起这群男子的脑袋。竟敢在众目睽睽下拿出手枪,神经恐怕异于常人吧。况且还是对赤手空拳的高中生—— 然而,男子们的态度异常冷静,不像是脑袋有问题会随便开枪的疯子。甚至该说他们对我反而比较警惕。 「别进行无谓的抵抗,不准使用机巧魔神。」 「——!?」 我愕然地瞪着男子。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个词汇!? 不过这也可充分解释他们畏惧我的理由。跟机巧魔神的攻击力相比,那种手枪根本就是玩具。既然他们知道机巧魔神的存在,会以嵩月为人质牵制我也是合理的。 即便我失去了机巧魔神,嵩月本来的恶魔能力要是可以解放,想打倒这群乌合之众也不难。倘若朱里学姐在的话,一定可以用压倒性的火力蹂躏对手。 但如今嵩月没有恶魔的力量,朱里学姐也不在了—— 察觉到骚动的图书馆员,差不多会去报警了才对,不过这点也在男子们的计算之中吧。他们不可能乖乖等警方赶到这里。 该怎么办——我咬牙切齿的时候—— 「夏目同学——」 嵩月像是要诉求什么似地呼唤我的名字。 随后,她的身体轻飘飘地往下一沉,只有长发像残影一样留在原地,等我回过神,拿枪抵着嵩月的那像伙身体已飞向了空中。 这招嵩月称为炎舞,是她家学渊源的防身术兼舞蹈。恐怕刚才那只是基本技巧的其中之一吧。在外行人看来,那动作跟合气道很像。我想起自己以前也曾被律都姐用相同的一招打飞出去过。 从男子们包围圈解放出来的嵩月,摇曳着制服裙摆,朝我这冲了过来。 「嵩月,趴下!」 我从附近的书架抽出书,朝追逐嵩月的另一名男子扔过去。结果书恰好击中那家伙的脚胫。那像伙一个踉跄摔倒了。其余两个人则踢到同伴的身体,像是骨牌一样接连倒了下去。 我牵起嵩月的手,直接冲向图书馆外头。 或许我们该在馆内等待警方赶到,但留在建筑物里,其他访客也可能会被枪战卷入。果然还是要避免那种后果才好。 我们逃出阅览室,来到图书馆的门厅。穿过门厅的自动门逃到外头以后,就是交通量很大的大马路了。到时候想逃去哪都行—— 这种期待让我瞬间松懈下来。 「啊……!」 结果这时嵩月发出微弱的叫声。又有两名白衣墨镜男堵在自动门前埋伏,我居然到现在才发觉! 「难道还有其他同伙吗……!?」 我慌忙刹住脚步,焦急地环顾四周,但已经没有其他逃脱路线了。 此外,一开始被我打倒的男子们,现在也从阅览室那头追了过来。遭受嵩月意料外反击而被修理得很惨的他们,如今冒出了明显的强烈杀气。 大概是为了威吓吧,男子不顾周遭人的目光直接拿枪指着我。 这时,我们的头顶上传来了说话声。 那是凛然而又清澈响亮的少女声音。 「——黑铁!」 这个词令我不禁回头望去,于是我看到了。 一只展开巨大羽翼的鸟,从我们上空无声地舞落。它拥有两眼朝正前方的独特长相,锐利的喙与爪。这副容貌,就是人称森林哲学家的猛禽。 「啊……猫头鹰。」 就像小朋友看到了罕见的生物般,嵩月用不合现场气氛的悠哉口吻喃喃道。 而同时,男子也发出了惨叫。 飞过去的猫头魔,用利爪撕扯拿手枪的男子脸部,男子忍受不住而扔掉了枪。这预期外杀入的鸟儿,使男子的同伴都愣住了。 市区突然出现稀有的猛禽,而且还突然袭击同伴,对手会陷入混乱也是很正常的。成年猫头鹰翼展有将近一百八十公分。在近距离接触下,简直就跟怪物没两样。对于实际被它袭击的家伙,看起来应该还要大上好几倍吧。 在这一片混乱当中,有个人影轻巧地着地了。 那是一名娇小的女子。 说她是高中生也不成问题的年轻女性。 统一为红黑色系的庞克风格便服。胸口有串巨大的十字架首饰。 此外她的左手上—— 还握着一把日本刀。 「秋枫,拔刀——」 叮——轻微的金属声响起。那是她把腰际的刀拔出来所造成的。 银光一闪,钝重的声音依序响起,感觉那声音像是会沁入骨子里。 光是这样,她面前的四名男子就一声也不吭地跪了下去。 自挑高的玄关门厅二楼通道一跃而下,怎么看都很不平凡的带刀女子—— 她只花了一瞬间,就将四名男子砍倒。 「……」 我跟嵩月都只能愕然地坐视事情的发展。 注意到现场并没有溅血,想必是用刀背砍的吧。但即便如此,威力还是压倒性地强。就算是在古装剧的武打戏,我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接着,在我尚未从震撼中清醒过来之际,她又再度跳了起来。 这回轮到自动门前的两名男子。他们似乎打算从大衣里拔枪,不过在他们还来不及举起来之前,女子就打倒他们了。 双方的战力差太远了。并不是因为男的太弱,而是日本刀女子太强了。 她将刀收回鞘,缓缓转向我们。 跟预期的截然不同,她竟是位&官有点稚嫩的美人。恣意伸展的秀发,只左边浏海较长。鲜艳的双唇,浮现出促狭的笑容。 她望着手牵手的我跟嵩月,愉快地眯起眼。这时我听到警车的警笛声由远至近传来。 「……警察已经来了,还跑得掉吗?」 「啊,可以的。」 我们乘着她的气势点点头。 「好。既然这样,就趁事情变得更麻烦以前开溜吧。」 她对倒地的男子们看也不看地说道,接着,她仰望在头顶上盘旋的猫头鹰。 「过来,黑铁!」 回应她的召唤,灰色猫头鹰降落在她肩头上。 庞克服、日本刀、猫头鹰——根本是乱七八糟的组合,让人眼睛都花了。信赖这女子真的好吗?我不免产生如此的疑问。 刚才那群男子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而我们在这个世界的立场又很微妙。在这种状态下被警察带走尽管很危险,不过跟身分不明的女子离开也是一样。 这名日本刀女,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才帮助我们?而我们又能够信赖她吗?这让我大感困惑。 或许是察觉到我狐疑的视线,女子轻松地把左手提的刀举起来。 「啊啊,这个啊?我刚好出门去传授武艺,运气好用上了。」 她若无其事地这么解释。 总觉得她的用语好像搞错时代了,我更为混乱起来。 「出门传授武艺?」 「因为我们家是开剑术道场的。是个名为四季樱流橘高道场的小流派就是了。」 「橘高……!?」 嵩月倒抽了一口气。 我也在心中找回了逐渐淡忘的记忆。 我早该想到的。平常会随身携带日本刀的古怪女子、还具备夸张的战斗力,再加上几乎跟那个人一模一样的特征—— 虽说气质判若两人,但眼前的这名女性,确实跟橘高冬琉很神似。她使用跟冬琉会长相同的剑技,是橘高家的另一个女儿—— 「我叫秋希。橘高秋希,请多指教啊。」 这位带着猫头魔的庞克风格少女,朝我们露出促狭的笑容。 第三章 关于那些白大衣男子是谁,秋希并没有要过问我们的打算,相反地,她热情地把我们请到了她家去——或者该说是强迫带走吧。 「请进请进。我爸妈到年底为止都待在国外,家里就只有我跟冬琉,请不要客气。」 秋希让猫头鹰停在肩上,开朗地笑着说道。 橘高家的建筑物是跟道场合而为一的木造平房。一条长长的走廊面对中庭,中庭则是种植松树的日本庭园,气氛就像古装剧里诸侯住的宅邸一样。 尽管是古老的房子,不过打扫跟保养都没有怠忽,并不会给人陈旧的印象。清新的榻榻米闻起来也很舒服。 「……打扰了。」 虽说是半推半就,不过都来到这了也不好意思说要回去,我依命褪下鞋子,嵩月也无言地照做,恭恭敬敬地将刚脱下的鞋子整齐摆好。 看着嵩月的动作,秋希微微皱起眉。 「——请问,你的双亲是去旅行吗?」 感情真好哩——我接着说道,但秋希却不知为何笑着耸耸肩。 「他们是去东南亚某国的陆军进行实地指导。包括刺刀战技与格斗术,还有其他一些有的没的。」 「……」 早知道就不问了,我有点后悔。本来以为现代剑术什么的早就不流行了,结果需求还是存在啊。 秋希带我们到一个有坑式暖桌的房间,然后就无言地打量正襟危坐的嵩月好一会儿。 「——请暂时不要动,恕我失礼了。」 说完,她便徐徐解开了嵩月制服的领带。在愕然的我面前,秋希又将嵩月制服外衣的钮扣从上开始解掉。 「耶?耶……?」 嵩月一脸混乱表情、全身僵硬。秋希并不理会她,只是一把拉开嵩月的制服领口。 「呀啊……!?」 双峰即将露出来的嵩月,慌忙伸手遮起重要部位,而秋希又以熟练的动作把什么东西插了过去。 我看到嵩月的腋下露出那玩意儿的前端,原来是有小液晶荧幕的细长电子仪器。 「温度计……?」 秋希唐突的行动,似乎让嵩月失去了抵抗的机会。嵩月不知所措地保持端坐的僵硬姿势,终于,温度计发出短促的「哔」电子音。 「呼……果然啊。」 拔起温度计瞥了一眼,秋希咕哝道。 她让我看的液晶画面上,显示出令我不禁轻声叫苦的数值。我抬起头,刚好跟表情就像小孩子恶作剧被父母发现般的嵩月视线交会。 我轻轻叹了口气。以嵩月的性格,就算身体有点不适,在我面前也会设法隐瞒起来吧—— 「卅八点五度……?」 「你都没发现吗?我猜应该从早上样子就不大对劲了吧。」 被刚认识的秋希如此指责,我无言以对。只能默默摇摇头。 「——喉咙肿起来了吧?有咳嗽吗?关节会不会痛?」 在极度沮丧的我身旁,秋希正熟练地诊断起嵩月的病情。嵩月依然敞开着制服,任凭对方观察喉咙里面。 「看起来不像是流感哩,嗯,是过度疲惫吗……你叫……嵩月奏对吧?你这几天是不是没有睡觉?」 「啊……没那……」 嵩月坚强地摇着头。但秋希只是面无表情地对我一瞥。 「是男朋友都不让你睡吗?」 「?」 那是什么意思——嵩月不解地偏起头。秋希凑近嵩月的脸,对她附耳说了些悄悄话。 「……!」 嵩月的脸颊像爆发一样通红起来,同时用力摇头。大概是发烧的缘故,眼眸还有点湿润。秋希看到嵩月的反应不知会做何感想。 「哼——」 秋希用明显狐疑的目光瞪向我。天大的冤枉啊,然而随便辩解反而会让气氛变得尴尬,所以也不能顺口编个理由。没察觉嵩月在发烧确实是我不对,被对方轻蔑也是理所当然的,于是我选择放弃抵抗。总之,我的面子现在一点也不重要。 「好好睡两、三天就会退烧了吧。在那之前你就住我家。」 秋希将装了水的玻璃杯与感冒药递给嵩月,如此说道。嵩月似乎很吃惊地瞪大湿润的眼。 「叹,可是……那样的话——」 「要我把尚未痊愈的病人赶出去?要是有什么万一,我可会良心不安的。反正我家空房间多得是。」 秋希不由分说地告知我们她的决定。那绝非高压式的口吻,但这个人总是隐约散发出他人难以违抗的气氛。这点也跟冬琉会长很像,不,或许应该说是冬琉会长很像她吧。乍看下,外表是个庞克族武士,但果然是冬琉会长的姐姐没错。 「啊……那夏目同学……」 嵩月不安地望向我。嵩月在橘高家借住的话,我就得孤单一人了,她大概是担心这个吧。 「不必管我没关系。」 我边说边摇摇头。趁现在返回学校,还可以确认这个世界的智春住址,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就是在学校多过夜一晚罢了。 然而秋希却发出「哦」的声音转头望向我,开门见山地说: 「你不一起住下来吗?」 「不好吧,那样太麻烦你了。」 心中涌起类似罪恶感的奇妙情绪,我对秋希的话摇摇头。我并不是对她本人有意见,而是希望尽量不要跟秋希扯上关系。这才是我真正的想法。 毕竟「第二轮世界」里名为橘高秋希的女性,是操绪前一代的《黑铁》副葬处女,在耗尽灵魂后消灭了。光是知道这点,我就觉得跟活生生的秋希相处很痛苦。她对人如此亲切,更叫我难受。 然而秋希对我的感伤毫无所觉,指着嵩月说道: 「我是为了她才说的。明明女友都生病需要人照料了,你还把她单独留在陌生人家里,岂不是折磨她吗?」 「这个嘛……呃,或许是这样吧。」 我若无其事地转过头,跟眼阵湿润、对我凝望不放的嵩月四目相交。把本来就很怕生的她单独留在别人家里,确实会让我有点过意不去。 真没办法啊——叹了口气,秋希见状咧嘴一笑。 「那就说定了。不过请你节制性行为喔。」 「就算你不提醒我也不会去做那种事!」 突然胡说八道什么啊,我慌忙反驳她。然而…… 「为什么?你的女朋友很有魅力啊。」 秋希盯着嵩月制服的胸口,感觉很不可思议地问道。被她用这种直接了当的方式质问,我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都说了嵩月不是我的女朋友啊……」 我用最简单的方式回答对方。更正确地说,不但不是我女朋友,昨晚我才被她拒绝哩。 「所以你让不是你女朋友的人帮你做便当,还跟她一起跷课?」 唔,我没话可说了。 「那、那是因为……」 秋希脸上浮现非常意外的表情,很严肃地继续问我。 「啧啧,所以该称呼你为女性之敌吗?」 「拜托不要,关于这点,我们是有一些苦衷的……」 我努力试着解释,但…… 「所以你讨厌她罗?」 秋希完全没在听我辩解。这回我很难得地坚定摇头。 「不,没那回事。」 「既然如此,就是喜欢她罗?」 秋希过于直接的提问方式让我无言以对。她为何能这么认真地问别人会害臊的隐私哩?而且还在两位当事者的面前? 这时她似乎把我的沉默当作是肯定的意思。 「所以说,你们可以开始交往 了。我对这种不明不白的暧昧最讨厌了。」 「管得也太多了吧……」 「你也觉得这样很好不是吗?」 在转瞬间封杀我的反驳后,秋希重新转向嵩月那边。 嵩月就像怯懦的动物般,肩膀猛然颤了一下。 「我不……愿意。」 她终于以满怀歉意,但却斩钉截铁的口气回答道。 尽管这是我预料内的答案,但还是感到有点沮丧。我在不到一天内被拒绝两次了,有够难受的。而且这回的用词还非常明确。 然而嵩月接下来的话,却跟我想像得不大一样。 「我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随便决定这种事。」 哦——秋希讶异地交叉起双臂。 「那么,要在哪种情况下才能决定哩?」 「咦?啊……当操绪同学在的时候。」 大概是没料到会被追问吧,发烧的嵩月用夹杂着苦涩的口吻回答。秋希似乎可以接纳地点点头,这回又转向了我。 「那位操绪,就是你真正的女肌友罗?」 「不是。」 秋希的问题虽然唐突,我却毫不迟疑地立刻答覆。即便操绪本人也在这,我一定也会说出同样的答案吧。搞不好还会捧腹发出爆笑。 「那家伙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她就是所谓的青梅竹马,或者类似背后灵之类——」 「喔呵。」 秋希静静地听我说明,还一边点点头。 「所以是劈腿罗……果然你是女性之敌啊。」 「为什么结果会变这样啊!?」 老实说她根本没理解我的意思。多少听一下别人说什么,行吗? 「也罢。喂,女性之敌。」 「你真的要用那名字叫我喔!」 「不是因为你很肮脏吗?」 「是你一直抹黑我吧!」 「笨蛋。我是在说你身上的绷带很脏啦。」 秋希指着我的手臂。我恍然大悟地低头看自己的双手。这是我们来这个世界前所发生的事。当嵩月的非在化发作时,我为了照顾她而受到了烫伤。 「从你的样子看,应该没办法碰水洗澡吧?制服大概也好几天没换洗了?」 「啊……这么说起来……」 被她一提,我才察觉自己的衬衫袖口脏脏的。由于是不会出汗的冬天所以并不怎么在意就是了,但的确很难算是整洁。仔细想想,穿这套衣服已经东奔西跑好久,又卷入战斗,甚至一口气飞到异世界。衣服不会弄得脏兮兮才怪吧。 「像你这种脏鬼还敢在病人身边打转,真会添麻烦。我去放热水,你等会儿先洗个澡吧。换洗衣服我会帮你准备。我们家的浴室泡起来很舒服喔。」 「……泡起来很舒服吗?」 「你这家伙,应该是在想像糟糕的画面吧。」 「我才没有!」 秋希一脸认真地问道,我拼死摇头否认。她看到我的反应,似乎很愉悦地露出微笑。 「开开玩笑嘛。」 那种口吻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吧,我无力地叹了口气。不过就在我松懈下来时,秋希抓准时机凑近我耳边悄悄说道: 「但是等你洗完出来,你可要老实让我问个痛快喔。总感觉你们这一对的故事很复杂哩。」 她这番话就像剌入我肋骨间缝隙的刀刃一样,我只能点头说好。 〇 橘高家的浴室豪华程度足以媲美温泉饭店,也难怪她会如此自豪。浴槽大到可以练习蛙式,甚至还备有三温暖。 「……」 将这数日污垢洗去后感觉舒服多了的我,正恍惚地望着充斥水蒸气的天花板。与清澈的热水刚好成对比,此刻我的心情混浊又沉郁。我们所处的状况,究竟该怎么跟秋希说明才好?光是想到这点我就很没劲。毕竟就连我自已都不是很能理解事情的经过啊。 包括完全不见踪影的操绪。 如今依旧去向不明的阿妮娅。 建立在潮泉家宅邸旧址的超巨大设施,以及这个世界的嵩月被卷入的什么超弦重力炉事故。 据说是这个世界的夏目智春女朋友,那位洛高的魔女。 最后就是在图书馆袭击我们的白色大衣男子们—— 再把其他一些小事举出来就数也数不玩了。在这不到一天时间涌上来的,全都是我难以处―理的超棘手麻烦事。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能什么也不想,就这样直接放弃。个性认真的嵩月会烦恼到在发烧中入睡,老实说我还满能理解的。 「话说……为何我会到橘高家的浴室泡澡啊?……咳咳……」 脸有一半沉入了热水里,我在口中喃喃自语着。 在那边的世界,我们才刚跟冬琉会长搏命战斗过,距离现在不到两天。 然而,我现在却莫名其妙跑到她家洗澡。尽管明白这是两个不同世界所发生的事,但我还是很难切割清楚。 为了跟已经消失的秋希重逢,炫社长不但背叛我们,还杀了从这个世界过去的另一个我。协助社长的冬琉会长,也破坏了瑶的机巧魔神《白银》,杀害朱里学姐,甚至—— 「……」 为了成为机械驱动的恶魔活祭品,冬琉会长自愿把自己封印起来。 我回忆起她在祭坛中逐渐消失的身影,心情变得非常哀伤。 她将独自一人被闭锁在不知名的空间中,为了操演者耗损自己的灵魂。 为何冬琉会长会做出这种选择——不过不论怎么思索,我都无法理解。 「……噗哈。」 终于我没力气继续想了,我把脸浮出水面喘了口气。 就在这时,我突然察觉到一点一既然这里是橘高家的浴室,那冬琉会长也必然会在这里洗澡吧? 霎时,我脑中所浮现的影像,是漂浮在机巧魔神内部胶囊的冬琉会长裸体。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充满震撼力的画面,至今依旧清楚烙印在我的脑内。 尽管我绝对不是在想什么下流的事,但依旧有种不自在的感觉,我再度将脸沉入水中。就在这之后…… 「水温如何?」 突然有人在我的头顶上以武士般的口吻说道,我惊得心脏差点停了。我赶紧站起身,但又因脚底滑了一下而跌在浴槽里。 「噗哇……!」 「怎么啦?」 从头顶上换气窗传来的,是秋希的说话声。她人在屋子的中庭那边,看来是因为关切我,所以特地跑来看看情况。 我又听到啪沙啪沙的振翅声,只见窗框上停了一只猫头鹰。 虽说小小一只鸟不可能具备如此高等的智慧,但我总觉得它是在监视我,心情无法平静下来。 「没事……水很舒服,多谢你。」 我勉强回答道。是吗——秋希颇有同感地说了一句。 「你待会要穿的衣服已经放在脱衣间了。基本上是男装。放心。」 「男装?」 应该是秋希父亲的衣物吧,我歪着脑袋思索。 「那是从我邻居一个废物的衣柜里借来的。我已经负起责任清洗过了,卫生方面你不必担心。」 「废物……等等,耶!?」 住在橘高家隔壁的男子?从那番话所察觉的事实,令我有点狼狈。 那不就是洛高科学社社长——炫塔贵也吗?刚好是那个家伙的衣服!? 在第一轮世界杀死另一个我的那家伙——!? 慢着慢着,我本人并不会被这个世界的他怎么样,况且他的衣服也没罪啊……只不过,我的心情还是非常复杂 。 再怎么说,我也能理解为此去责备秋希完全是搞错方向。算了,没必要想太多,就这样吧。 「呃,真是太感谢你了。」 为了改变话题,我对秋希表达了谢意。仔细想想,我才跟她刚认识她就一直照顾我。结果秋希却发出诧异的声音。 「喔?你谢什么?」 她直接了当地反问我。 「呃,包括很多事,例如在图书馆救了我们等等。」 「啊啊。那根本没什么。你要谢就谢黑铁吧。」 秋希的笑声隔着窗户传进来。 「黑铁?」 这词汇以前我听过太多次了,因此忍不住转过头去。 「呜哇!?」 啪沙——我被恰好在用力拍打的翅膀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到了浴槽底。 简直是吓死我了。这样对心脏很不好。那只鸟以宠物来说不会太大了吗? 「这孩子就叫黑铁哩。是它说要去帮助你们的。它似乎很喜欢你的样子。以前明明就对我以外的人都不怎么亲近啊——」 「呃喔……」 或许她是想鼓励我,但很遗憾,我一点也不开心。被这种猛禽类看上了,简直跟被诅咒是一样的意思吧? 我望着倒映在浴槽水面上的巨大猫头鹰影子,叹了口气,结果刚才已经要离开的秋希好像又折了过来。 「对了,你自己一个人有办法洗身体吗?」 「耶?」 「你手臂好像受伤了,要不要我帮你擦背?」 「啊、喔……耶!?」 原来是那个意思,我终于懂了,不过慌张的反应也慢了半拍。 「不不不,这个伤已经治好了。」 我尖声尖气地叫道,窗户另一头又传来愉悦的笑声。 「我知道了。好吧。你慢慢泡吧。」 说完秋希的气息终于远去。难不成她又是在开玩笑吗?我深深叹了口气。身为普通人的我,真是难以理解那个庞克武士的想法。 无意间往头上的窗子望去,猫头鹰依旧停在原地没走。那家伙看来似乎是真的满喜欢我的。不过它还真是只冷漠的鸟啊。只是以缺乏情感的眼珠子俯瞰底下,让全身赤裸的我感到心神不宁。如果可以我真想赶跑它,不过运气不好或许就会演变成战斗了,老实说我没把握能打赢那家伙。 真受不了,我摇摇头,为了离开水中而将手放在浴槽边缘。就在这时…… 「哎呀……黑铁?」 这回换脱衣间那有声音传来了。 对这个很耳熟的说话声,我浑身毛发都倒竖起来了。尽管音质跟秋希很像,但这个更具常识也更有女人味的口吻是—— 冬琉会长的声音。 「还想这种时候浴室怎么会有热水,原来是姐姐在洗澡啊……?」 浴室门流畅地拉开了,冬琉会长走了进来。她除了拿了一条毛巾之外,全身是一丝不挂。身材确实满有武术家的样子,背脊直挺挺地。尽管个子老实说是偏小的那类,但姿势却很端正,所以看起来感觉身材不赖。这没有赘肉的结实体型,不自觉夺去了我的目光。她那刚运动完微微渗着汗的肌肤显得莫名娇媚。 「嗄……」 我慌忙将几乎要喷出喉咙的尖叫咽了回去。我再度将半张脸沉到水底下,采取背对冬琉会长的姿势。自己明明是泡在热水里,却遏止不了持续涌上的寒意。 来这间宅院的时候,我已经做好迟早会跟冬琉会长碰面的觉悟。然而,我根本没料到会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啊!? 看来都是黑铁停留在窗框上的缘故,冬琉会长把我误认为秋希了。浴室内充满水蒸气也算是我运气好吧。 然而要是我的身分曝光,这回就真的会死在冬琉会长手上了。在浴室跟最终大头目遭遇,突然以死亡收场?这种结束的方式也太可笑了吧。对于在另一个世界拼命帮我逃脱的环绪姐也感到很过意不去。 「不过,对我来说刚好。练武完就很想泡个澡。尤其是这种季节。」 冬琉会长完全没注意我的动摇,坐在莲蓬头前悠闲地洗起身子。接着,她转头朝向沉入浴槽里的我。 「对了,姐姐,你擅自把给客人用的毛毯之类拿出来了吧。」 「唔……」 我差点因为喝到热水而呛起来。 「难不成,你又捡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回来吗?例如流浪猫狗或乌鸦之类的。不要再收留动物啦,不然我又得到处去找愿意收留它们的人家。」 「唔唔……」 难怪秋希会这么亲切地带我们回家。原来她从平常就是这种作风啊。也就是说,我跟嵩月的立场就跟流浪狗差不多。 冬琉会长用鼻子小声地哼着歌,同时拿洗发精搓出泡泡。 她这种无防备的模样我当然是第一次见到。在家人面前也太大意了——不,或者应该说,这才是原本的她吧。不是能干的学生会长,也不是挥舞巨大日本刀的前操演者,而是与十几岁少女年纪相符的姿态。老实说,我甚至觉得她有点可爱。 结果这时,冬琉会长对突然放松下来开始胡思乱想的我说: 「——姐姐,可以把洗发精拿过来吗?这瓶好像用完了。」 她指着浴槽附近的一个容器,语带要求地表示。 惨了,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为了要将洗发精容器交给她,我就必须从浴槽里露出脸部。浴室的水蒸气再怎么多得夸张,在这种近距离下,只要她转过头就铁定会穿帮。而且话说回来,就算我无视她的要求,结果也会一样。 「咕……」 我下定决心转向冬琉会长。真是好狗运,她的脸刚好对向墙壁那边。我忍住她那曲线姣好的臀部所散发出的强烈吸睛力,抓起洗发精的容器,以冰壶选手的动作投掷出去。 被我扔出的洗发精容器在潮湿的磁砖上滑动,刚好停在冬琉会长的脚边。谢谢——冬琉会长喃喃说着,把瓶子拾了起来。 撑过最大的危机,接下来就只能静待好机会。 等她开始洗头了,我赶紧离开浴槽。洗头时眼睛是无法睁开的,要逃出浴室就只能趁现在了。 我为了不引起她注意,刻意缓缓从她的背后通过。 「哎呀……姐姐,已经泡够了啊?」 冬琉会长冷不防向我攀谈起来。我吓得停下脚步。紧接着。 「真是刚好。顺便帮我剥掉ok绷吧。」 头发上满是泡泡的她,用手指着自己背部。 「耶耶!」 我不禁叫出声音。 「什么嘛,鬼吼鬼叫的。」 冬琉会长噗哺笑了起来。 我拼死按捺住内心的动摇,反复深呼吸好几遍。在冬琉会长的左肩胛骨附近,确实贴了好大的四方形ok绷。大概是练武时受伤的吧,白皙肌肤上留下的擦伤痕迹光看都觉得痛。 「你看,就是昨天你帮我贴的那块。我自己果真摸不到哩。」 说完她试图把手伸到自己的背部。 她本人可能根本没自觉,不过这个姿势非常诱人。 从她那毫无防备的腋下缝隙,可窥见份量意外充足的浑圆膨起,这让我内心更加动摇了。被洗发精的泡沫遮掩得若隐若现,反而显得诱人。 靠近这种状态下的她虽然有抗拒感,但这时无视她的要求感觉会有危险。因此我只好无奈地走向她,对她娇小的背部伸出手。 然而ok绷在濡湿的肌肤上黏得紧紧地,没那么简单就可剥除,当我不得不以双手同时奋战时「等一下,秋希,不要乱摸!讨厌啦!」 「唔唔……」 不对,我不是故意的_我在心底拼命道歉。就在这阵混乱之中,我终于成功取下了ok绷,然而就在我松了一口气之后…… 「谢谢。呃_莲蓬头,莲蓬头……?」 「哇……等一……」 冬琉会长打开莲蓬头,一口气冲掉洗发精泡泡,为了拿护发乳的瓶子而转身把手伸过来。 「……」 看到以不自然前屈姿势愣愣站着的我,她全身动也不动了。 仿佛时间被停住的寂静降临。脚底在潮湿的磁碑上滑动,我缓缓向后退。这时在我的腰际,原本缠住的毛巾又「啪沙」一声滑落。终于……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跟冬琉会长同时发出尖叫。 即使正在尖叫,冬琉会长的反应依旧很迅速。她弯着腰挥出上勾拳,精准命中我的心窝,我发出了痛苦沉闷的声音,当场向前倒下。 由于想撑住身体,我无意识地将手向前伸。理所当然地——那里有冬琉会长满是泡沫的胸前隆起。 手掌上传来美妙的弹性,我顿时浑身僵住了。但随后脸部又受到对方以掌底托击,让我整个人往后方弹去。为了对仰躺倒地的我施展最后一击,冬琉会长站起身…… 「搞什么,你这家伙,是谁!?」 「不、不是那样的。这是误会……我只是听秋希小姐的话进浴室洗澡而已,绝不是……为了……看冬琉会长……」 我慌忙撑起上半身。仰望站在我正前方的冬琉会长身影—— 「不准看——!」 她的回旋踢在我的头部侧面炸裂,我因此失去意识。 至于见证这壮烈光景的猫头鹰,就只是默默地俯瞰着。 〇 「……大致情形我已经明白了。」 数十分钟后,我肿胀的脸一边接受冰敷,一边端坐在橘高家的待客间上。正在俯视我的是身穿道服的橘高冬琉。她手上抓着一把自袋中取出的竹刀。刚洗好澡的头发也没有擦干,就这样对我露出紧绷僵硬的表情。 秋希则拼命忍住笑意,望着正在对峙的我们两人。 「没先确认在浴室的人是谁,这点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我为了把你踹飞的事向你道歉。」 冬琉会长瞪着我,以不甘愿的口吻说道。 「……除了踹飞我以外,还骑在我身上狠狠揍了好多下,甚至使出了关节技……」 「你很罗唆耶!」 对着忍不住酸起她的我,冬琉会长以竹刀敲打墙壁迫使我闭嘴。 这更让人明白她心中的怒气未消。在自家浴室遭遇陌生男子,还被对方看到裸体。如果运气不好,我可能就会被那把大到离谱的日本刀砍死了,能挨一顿打就收拾事情,搞不好还算好的。我这么想着,同时叹了口气。随后—— 「话说回来,我都还没听到你的感想哩。」 秋希毫无前兆地这么问道。 「感想?」 冬琉会长太阳穴的青筋顿时跳了起来。这位目无法度的庞克武士,似乎对于故意激怒妹妹感到乐在其中,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微笑。 「意外吧?冬琉是穿了衣服后显得很苗条的类型喔。实际上她的身材很火辣吧?」 「不……水蒸气跟泡泡太多了,所以我什么也没看到……」 感觉到冬琉会长如刺般的视线,我勉强挤出亲切的笑脸回答道。这里要是答错了,我就会有杀身之祸啊。不过秋希听完却呼呼地笑了起来。 「她腰肢的曲线很赞吧。」 「啊,那点的确……」 我不经意泄漏出真心话。不过,说这个应该无伤大雅吧。 冬琉会长露出想发飙又不能发飙——那种恨得牙痒痒的表情瞪过来。 「说够了没!全都给我忘了!」 「……可是,要说被看到裸体,双方都一样吧,我觉得也不必那么生气。」 秋希淡淡地指出事实。冬琉会长这时「唔」地倒吸一口气。 「真要说的话,罪魁祸首应该是姐姐才对!为什么你不先把捡回这家伙的事告诉我啊!」 「因为怕你又会生气啊。」 愤怒的矛头转向了秋希,但她依旧事不关己地耸耸肩回答。 冬琉会长不解地偏着脑袋。 「为什么我会生气啊?」 「之前我检回阿蟒时,你不就很火大?」 秋希以闹别扭的口气说道。冬琉会长则愕然地颤抖着肩膀。 「把从动物园逃出来的蟒蛇带回家——任谁听到了都会生气啊!」 原来还发生过这种事。 「阿蟒很可爱啊……」 「问题不在它可不可爱!」 冬琉会长挥舞竹刀大叫道。这人在家里一样是个劳碌命哪,我对她投以同情的目光。这时她剧烈上下着肩膀喘气,突然头转过来狠狠瞪着我。 「对了,你,好像知道我的名字吧?所以你是洛高生?几年级?」 不知何时,她切换到侦讯模式了。惨了,我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啊……大概是二年级吧。」 「大概?你连这都不确定吗?」 她的质疑很有道里。我稍微迟疑了一会儿。 「是啊。呃,恕我冒昧问一下……你记不记得夏目智春这个名字……?」 「夏目智春?」 冬琉会长的眼神迷茫起来,像是在回溯模糊的记忆。 「对喔,难怪觉得这名字很耳熟。你是夏目直贵的弟弟吧。」 秋希代替妹妹回答道。 「耶!?」 她口中冒出那个意料外的名字,我顿时陷入混乱。 说起夏目直贵这名号,应该是「第一轮世界」的夏目智春跑到「第二轮世界」后所使用的化名,因此秋希不可能会知道这名字。假使她也知道这名字,那可能性就只有一个——这个世界的智春,真的存在一位叫夏目直贵的哥哥。 这个世界的夏目智春,有一位货真价实的哥哥…… 此外,秋希也知道他的事。 「你认识我老哥?为什么?」 「也没什么,因为他是塔贵也的学长啊。就是在洛高建立科学倶乐部的家伙吧?」 秋希对皱起眉头、板起脸孔的我淡淡答道。 「科学倶乐部……!?」 那是什么鬼?果然不只是「第二轮世界」,就连这里,那家伙都要建立奇怪的组织吗? 不——不对。 我把顺序搞反了。「第二轮世界」的「科学社」,应该是模仿这个世界的「科学俱乐部」 才对,创立科学社的理由是研究黑科学——亦即要解开恶魔的能力之谜。然而…… 这么往前推论下去,那他设立科学俱乐部,又是为了什么? 「……姐姐。」 不知为何,冬琉会长对陷入沉默的我很担心,开始劝阻秋希继续说下去。秋希也意外坦率地承认自己的不是。 「啊啊,抱歉。我太没神经了。」 「咦,请问你是指?」 我不懂她为何要向我道歉。结果秋希却悲伤地眯起眼。 「他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吧?」 「……不在这个人世了?」 谁?难不成她说的是夏目直贵——? 这意料外的发展让我有点措手不及。结果,那个名叫夏目直贵的男子,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啊? 「事情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吧……真是天妒英才啊。也因为这件事,塔贵也那笨蛋才会完全足不出 户。」 「一个月前……?」 「我记错了吗?事故不是上个月发生的……?」 「唔……」 夏目智春的哥哥夏目直贵死了——就连具体的日期都有,这件事突然以充满真实感的方式迫近眼前。 只要能理解这点,就能想通许多难题了。 「第一轮世界」的智春,为什么要假扮成我哥——包括他这么做的理由。不论具备多少未 来的知识,要扮演天才少年还是很困难,结果其实也不然,因为他已经有真正的夏目直贵作为模仿对象了。 原版智春模仿他死去的哥哥,来到「第二轮世界」后,化名夏目直贵,在洛高创立了科学社。后来,直贵(冒牌货)死了。 没错。不管是真正的直贵,或智春扮演的冒牌直——这两个直贵都已经去世了。 冒牌直贵在「第二轮世界」被炫塔贵也从背后开枪—— 至于真正的直贵,则在这个世界的一个月前死亡。 「直贵的死因是……他出了什么事吗?」 我有点不自在地问道。 「……你被揍昏头了吗?还是你不愿亲口说出来……我也只是从塔贵也那听来的就是了。」 秋希露出无奈的表情说道。 「你哥哥加入设计的什么超弦重力炉发生失控,我听说他被卷入意外当中。你的女朋友不是也刚好在现场吗?」 她这里说的女朋友,应该是指嵩月吧。因为秋希什么也没问,所以我还以为她根本不知道,不过秋希好像一开始就看出嵩月的身分了。这个误会姑且不管,反正秋希需要被订正的想法已经太多了。 「那个超弦重力炉……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啊。」 这回秋希直接吐槽我。看来也不能对她期望过深——正当我放弃追问的时候…… 「内藏了许多部世界最大级的强子对撞机,是一具高能量的加速炉。」 出乎意料的声音回答了我的质问。 「……冬琉会长?」 「那是把电子与质子加速到接近光速,借以产生爆炸性的高能量,再利用那能量制造微黑洞,以提供人类稳定电力来源的实验设施。」 「你……你懂得真多哩。」 对身着道服手握竹刀的冬琉会长,我有点困惑地抬头仰望着。她说的话我有一大半听不懂。「第二轮世界」的她就算了,这个世界只是一介普通女大学生的冬琉会长,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哩? 在愕然的我身旁,秋希噗哧笑了起来。 「只要是跟塔贵也扯上关系的事,她全都研究透彻了呢。」 「才不是!跟塔贵也无关啦,这点小事情是女大学生的基本常识……面试工作也会被问到……」 边用竹刀刀尖在榻榻米上钻着,冬琉会长生气地反驳道。一般工作面试会出这种问题的应该很少吧,我心想,总之,秋希的解释我可以接受了。但重点在于…… 「等一下,你刚才提到了……黑洞对吧?」 冬琉会长的用语强烈引发我的注意,于是我追问道。 「既然那设施的名字都叫重力炉了,应该是不会错吧。」 冬琉会长含糊其辞地解释着。不行不行,那个不成理由。 「为了发电,就得去制造那么危险的东西吗……」 「照你这么说,核电厂也是差不多的吧。」 秋希这时帮妹妹说话,对我微笑道。 「——把自己不甚理解的事物全都视为恐怖的东西,这种习惯不太好吧?」 「不不,也不用趁机拿来作为例子教训人吧……」 再怎么说制造黑洞也玩过头了。 「据塔贵也的说法,其实并没有那么危险。规模太小的黑洞似乎一瞬间就会崩解了,况且以超弦重力炉的能量,不可能产生会让全地球陷入灾难的大黑洞。」 冬琉会长以指尖玩着竹刀开岔的地方,以此为借口解释着。 「都引发那样大的意外了还说不危险,简直是开玩笑——」 秋希仿佛在追悼灾难犠牲者般垂下眼,同时微笑地问我。 「如果你对那个有兴趣,要不要去见他?」 她以讽剌的口气问。 「见他……见谁?」 我充满疑惑地反问回去,这时秋希若无其事地将视线投向道场的后院。 与邻居共用一块地的后院上,建了一座小型的组合屋。那是用预铸工法搭起的k书房。不知为何,明明还是大白天,那栋房子的窗帘却已经紧紧拉上了—— 「里面住的,就是目前热中茧居生活的科学倶乐部前部长。」 那也是橘高姐妹的青梅竹马——炫塔贵也的房间。 〇 我送晚餐过去——秋希这么说道,便走向炫塔贵也的组合小屋。 至于我跟冬琉会长,则坐在屋子的檐廊下恍神地眺望她的背影。 猫头鹰站在我肩上。不知为何从浴室的意外后,这家伙就特别黏我。 秋希终于走进了小屋,之后那栋建筑物紧闭的窗帘就全被拉开了。看来是秋希强制命令塔贵也去做的。 在组合小屋里,有一名身材高姚的年轻男子。我眯起眼仔细观察他。 「呃……那个人,是谁啊?」 我忍不住问冬琉会长。她诧异地看向我回答道: 「还会有谁,他就是炫塔贵也啊?」 「我……我不信!」 我无意识地尖起嗓门喊道。不过这么说来,那个男的确实具备炫塔贵也的特征。包括感觉很不可靠的五官、戴眼镜,个子也挺高的。 只是乍看下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 本来应该乱糟糟的头发全都整齐地向后梳,不知为何表情也比较有生气。肤色被晒得很健康。背脊也直挺挺地。身上是一袭烫得很平整的白色polo衫。一言以蔽之感觉就是很清爽。我从未见过这么清爽阳光的炫塔贵也。甚至该说,那么清爽阳光的生物不该是炫塔贵也才对。 「呃——社长是大学生了吧?」 「基本上是。不过他几乎没去上课……他说自己平常都上网泡在打工的企业研究室里。」 「唉,原来如此……」 所以秋希才会说他是个茧居族。足不出户这点跟另一个世界一样,但在里面做的事却大为不同。 「不过,秋希对他太好也是原因之一吧。」 说到这,冬琉会长叹了口气。 隔着组合小屋的窗户,可以看到秋希正在照顾塔贵也。 她命令塔贵也收拾乱七八糟的房间,要他把床整理干净,然后又叫他折衣服——看起来并没有很宠他就是了,不过这种方式的「照顾」其实比较正常啦。 令人有点意外的是,塔贵也事实上也很高兴地听从秋希的指示。 看着露出爽朗笑容的他,我心中被复杂的情绪所袭击。 恐怕,这才是塔贵也原本的模样吧。 没遇到什么机巧魔神,也不曾失去秋希,在一个正常世界里的炫塔贵也。 像这样的他,绝对不会出卖我们,也不会试图获得魔神相克者的力量。 一想到这,我的心境就有点复杂。那家伙果然跟我们一样——或许是恶魔之力的受害者。我开始有这种感觉。 「他们的感情真好哩。」 我望着以手肘轻轻顶塔贵也的秋希身影,不自觉如此咕哝着。 「那两人从以前就是像这样相处了。」 冬琉会长啜饮茶杯里的茶,若无其事地这么说道。 我无 言地望着她的侧脸。尽管上头没有浮现任何情感,但这样反而让人觉得她很寂寞。这么说来,我记得「第二轮世界」的冬琉会长,也经常像这样露出寂寞的表情啊。 察觉到我的视线,冬琉会长撇过头来看我。 「怎么?」 「不,没事。」 「如果你想找塔贵也,过去打个招呼如何?」 她白眼瞪着我说道。看来这个世界的冬琉会长对我的态度也很强硬。不过追究起来,我们初次相见的过程实在是太过夸张,她会这样也是很合理的。 「……今天先不要吧。」 远远望着秋希愉快地跟塔贵也嬉闹,我无力地摇了摇头。该用什么样的表情跟那家伙说话,我一点概念也没有。即便他只残留一点点「第二轮世界」的神态,我也会气得动手揍他吧。面对如今几乎是另一个人的塔贵也,可不能像那样随便出气。该怎么说。现在这个爽朗的他简直是犯规嘛。 「冬琉会长,这样真的好吗?」 「你想说什么?」 听了我随口冒出的问题,冬琉会长以不高兴的声音回应道。 我察觉到自己的失策后有点狼狈。冬琉会长竟会如此露骨表现出不满的态度,完全出乎我的预期。你自己不是也经常照顾社长吗——如今的气氛已经不适合这么吐槽她了。 我稍微犹豫了之后,下定决心继续下去。 「呃——这只是假设性的问题……如果秋希小姐不在这世上了……」 「耶?」 「为了要让她回来,炫社长选择了伤害别人的行动——即使如此,冬琉会长也会协助他吗?为了他,就算是朋友,你也愿意出卖吗——」 这个问题,我无论如何都要对她问清楚。 强得要命、正经无比,总是为人解决难题——洛高学生会长中唯一的正常人冬琉会长,为什么会背叛我们去帮塔贵也?我实在是想知道理由。 甚至还伤害曾是她好友的瑶与六夏。 变成副葬处女遭封印的话,她的心意就永远无法传达给塔贵也了,明知如此为何还要去做? 「虽然我听得不是很明白……」 那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冬琉会长用愈来愈难看的脸色瞪着我。 「难不成,你是故意想跟我吵架?」 「啊……只是个假设性的问题啊。」 我察觉到生命有危险而猛力摇起头,但途中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停止动作。 随后我轻轻点了一下头。 「不……或许真是那样。」 「嗄?」 冬琉会长愣愣地望着我。我这时充分明白没绑安全绳去玩高空弹跳的感觉是什么。 「那个……我想拜托冬琉会长一件事。」 「我已经不是会长罗……」 她有点自暴自弃地喃喃说道。 「所以,是什么事?想讨教恋爱的问题我可没兴趣喔?。」 「不,不是那个。可以请你指导我武艺吗?」 「指导武艺……你想学剑术?」 冬琉会长用看想自杀的人的眼神望向我。 「果真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不过,为什么你想学?」 被她特地点出来问,我却很难完整地将心情化为言语。经过百般苦恼及思索之后,我选了个最愚蠢的回答方式。 「那是因为……我想变得有力量……大概吧。」 冬琉会长并没有发笑。 「力量?为了什么?」 「因为……我无法守护自己珍惜的对象们。」 我用力咬着嘴唇,同时看着自己的双手。 与塔贵也等人为敌时,要是我有更强大的力量,就能成功阻止他了。操绪与嵩月,朱里学姐跟阿妮娅——任何一位都不会受伤,而事情也能平安结束。 然而我却什么也做不到。此外,如今又将会重蹈覆辙。即便回到了「第二轮世界」,现在的我也无力阻止塔贵也他们—— 《黑铁》被破坏,嵩月也失去恶魔之力的当下,我最需要的事物就是力量。 能以肉身击破号称最强的机巧魔神——我想要变得跟冬琉会长一样具备强大的力量。 我将手臂上新的绷带重新缠好。 冬琉会长有好一阵子无言地注视我。 「你有不得不挺身而战的对手吗?」 最后她终于平静地问我。 「是的。」 我苦笑地点点头。我必须打倒的对手就是——冬琉会长——另一个世界的她自己。 「那个家伙强得让人害怕,就连机巧魔神……我是说连怪物一样强的敌人也能凭肉身打倒,是个武术达人……不过她真正恐怖的地方,并不光只是武艺高超这些……」 「我不知道你在说谁,总之就是绝对比你强的对手吧?」 冬琉会长随口帮我整理出结论。 「是啊……呃……或许就跟冬琉会长一样强吧。」 「呼——」 「啊……果然还是不愿意教我吗……我这种人没资格与对方交手……」 「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冬琉会长淡淡地说道,然后又喝了口茶。她说得是很简单,但我却反而焦躁起来。 「呃……可是,我没有时间进行数年的修练啊。」 「那种过程,也不需要。」 「咦?」 她这番叫人大感意外的发言,使我陷入困惑。这不像剑术道场之女会说的话啊。 看到我面露不解的表情,冬琉会长稍稍苦笑着说: 「或许你有点误解吧,即便稍微练习过一些格斗技,那种力量在现实的战斗中,顶多只会造成统计误差般的不同罢了。」 「是、是吗?」 就算她本人都这么说了,我还是很难一下子相信。 「想想为什么人能够狩猎狮子吧。不论再怎么锻链、磨练武艺,人也不可能快过猛兽的速度,力气也无法比拟。但人依旧能狩猎猛兽,打死它们并让自己存活下来——简单地说就是意志的问题。」 「意志吗?」 「如果真心想要打倒对手,在双方以力相搏之前,还有许多其他因素要考虑。」 我觉得自己终于稍微听懂冬琉会长的意思了。 她远超过普通人的强大力量根源,凌驾于机巧魔力之上的——那便是意志的力量。而过去无能为力的我,当初也是少了这样的要素。 「就算是今天,你也具备打倒我的时机啊。」 「耶?什么时候?」 我惊讶地转头望向冬琉会长。她以像是在反省般的表情吐了口气。 「就是之前在浴室时,我毫无防备洗头的时候……」 「啊……」 一想起当时的场面,我感觉自己的脸顿时涨红起来。拜托,别在两人独处的时候让我回忆起那个意外好吗? 冬琉会长似乎也察觉自已失言,很罕见地尖起嗓子。 「不、不是说了你给我快点忘记那些吗!」 「是冬琉会长自己提醒我的吧!」 「总之,我还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 她以自暴自弃的口吻说道。 「不论战斗技术有多高超,也不可能是天下无敌。就好比剑术不单纯只是一种使剑的技巧,精神理论同样很重要,我希望你能够从这一点来去理解……这样懂了吧?」 「原、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我也曾听说过,古代的武士为了避免误入陷阱,总是尽量不去踩榻榻米的边缘。因为就算是日常生活 也可能会遭遇奇袭。 包括奇袭、远距离狙击、毒药、爆裂物等。若是只想要打倒敌人,方法还有很多。然而,我想追求的力量应该不是那一类的东西—— 「所以,如果你认为这样也行,那就来吧,我愿意指导你武艺。」 冬琉会长说完静静地放下茶杯。实际上算是个子偏娇小的她,身体却散发出了强大的杀气。 我缓缓摇了摇头。 「不,果然还是算了。」 「搞什么嘛!?」 「因、因为很恐怖啊。刚才的冬琉会长,眼神也太锐利了……」 「少说废话,你跟着我来就是。」 冬琉会长揪起正缓缓向后退的我胸口,同时站了起来。 正当我泪眼汪汪地想发出惨叫时…… 「关于刚才的问题。」 冬琉会长突然喃喃说道。 「咦?」 「我是说塔贵也——如果秋希在场,当她发现塔贵也打算伤害他人时,铁定会出手阻止。因为秋希很温柔。是个遇到不认识的对象也愿意拔刀相助的人。」 「……」 我想起第一次在图书馆邂逅秋希时的过程。 她明明没法获得任何回报,但却冒着危险拯救我跟嵩月。 我大致可以明白理由了。她就是那种不能放下别人不管的个性。 因此她才会在「第二轮世界」里成为《黑铁》的副葬处女。 然后还一直战斗到灵魂耗尽为止。她就是这样的人—— 冬琉会长对此大概感到非常悔恨。她没能阻止秋希的消灭,因此冬琉会长才会协助塔贵也。这都是为了替自己赎罪—— 到了现在我才终于完全明白。 「不过,我跟秋希不同。如果塔贵也希望我做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协助他。我就是他手中的剑——跟姐姐不一样。」 冬琉会长用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的口吻说道。 夕阳沉下地平线,后院被夜晚的昏暗所笼罩。在组合小屋的窗子上,浮现被电灯照亮的秋希与塔贵也轮廓,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 冬琉会长在把我拖到道场的途中,只对那个景象回头看过一眼。 「这就是我的意志啊,夏目智春——你如果真心想赢过我,就至少要表现出比这更强的意志才行。」 她露出狰狞的笑容说道,随后朝我扔来了某样东西。 我反射性地接住,原来是她刚才一直抱着的竹刀。 我猛然抬起头,眼前已经站好冬琉会长举起另一把竹刀的身影了—— 「耶?放马过来……是现在吗?现在就开始!?」 冬琉会长对发出惨叫的我微微一笑,挥动起竹刀。 从我肩膀上飞走的猫头鹰,则站在天花板的梁上像是在同情我般,「喔喔」地鸣叫起来。 第四章 「……唔!」 过了一夜,我换上学校制服走在橘高家的走廊时,听到了嵩月的悲鸣。 那听起来不像是痛苦的呻吟,而是叹息……而且听起来还莫名冶艳。 「嵩月?你已经能起床了吗?」 我随便敲了几下门,就拉开嵩月所使用的客房纸门。到昨晚嵩月的烧都还没退,所以吃了药以后应该一直在静养才对。 「呃,这到底是……」 充斥在房间内的光景,让我没法继续把话说下去。 嵩月一屁股坐在棉被上。 她穿了一件浴衣代替睡衣,并用双手按住浴衣的领口。是说这浴衣也太大件了,右肩有一半都裸露出来。 至于嵩月浴衣会敞开的原因,则是秋希的缘故。秋希正拉着嵩月浴衣的带子,强迫她脱下衣服。也就是类似时代剧里恶代官拉妇女腰带「有什么关系嘛」、「哎~呀~」的状态。 「啊……呜呜……」 蹲在棉被上的嵩月仰头对我投以求助的目光。虽然秋希并不像是要加害她,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比较好,只能愣在原地。 秋希发现我傻站在门口后抬起头。 「我们正在玩※吉原花魁的游戏……你也想来一下吗?」(译注:吉原是日本江户时代的红灯区。花魁是指当时的高级妓女。) 「……该怎么说,这游戏太变态了吧。」 我摇摇头,以责难的目光看着秋希。尽管这对日本人来说是种极具魅力的游戏,但嵩月也未免太可怜了。 「老实说我是来帮她换衣服的,不过看到这孩子,就好想玩玩看那个。毕竟我很喜欢看历史小说啊。」 秋希并没有像是在反省的样子,只是淡淡地为自己辩解。喜欢历史小说?原来如此,所以她说话方式才会像古代的武士吗? 实际上,嵩月穿和服也是异常好看,会想捉弄她也是无可厚非—— 「对了嵩月,你还有发烧吗?」 突然想到这点,我赶紧问道,毕竟我一直在担心这个。 「啊,身体状况已经都——」 「只是药物暂时生效罢了,你继续躺着吧。」 秋希打断想逞强的嵩月,如此吐槽道。光听这句话会觉得她是非常温柔的大好人,不过以病人为对象玩花魁游戏的又是谁啊! 「——不过话说回来,你啊,这张脸是怎么回事?样子很惨啊。」 放弃脱嵩月衣服的秋希,仰望我的脸很愉悦地笑道。 「啊,这个嘛……被冬琉会长虐……不对,是接受她的武艺指导。」 我抚摸脸上的ok绷,有气无力地苦笑着。 结果,昨晚我被冬琉会长猛烈训练到半夜,全身都肌肉酸痛且伤痕累累。我的竹刀始终无法碰到她的一根寒毛,只是单方面被冬琉会长打着好玩而已。昨晚我躺在道场地板上的时间还不如站直的时间多,真是凄惨透了。 双方的实力差距过于庞大。不过—— 「冬琉会去指导外行人还真稀奇啊……看来她还满喜欢你的呢。」 秋希不知为何感佩地说道。 「不,不管怎么看都是她特别讨厌我才对……」 那些训练绝对参入了泄恨与私怨的成分。 不过话说回来,明白了双方压倒性的实力差距后,我彻底想通了也是事实。光比剑技,我根本赢不了她——多亏确认了这点的福,我反而看到其他途径的可能性。 「所以,今天打算怎么办?要去学校吗?」 眺望穿着制服的我,秋希吊起半边嘴唇,露出很有庞克风格的笑脸问道。 「啊,是啊……想去学校找人问一些事。」 为了让表情好像很想跟来的嵩月安心,我勉强挂起笑容说道。 秋希发出「呼嗯」的一声,脸上稍微浮现在思索什么的表情。 「是吗?那我也去准备吧,你稍等一下。」 「咦?」 我愕然地目送着缓缓站起身的秋希。搞屁啊——我差点就要用关西腔吐槽她了。 「你说要准备……难道秋希你也打算去洛高?」 「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为了避免惹人注意,我会穿上制服的,你放心吧。」 「耶,你还打算穿制服?」 「你是有什么意见啊!?我到去年为止都还是每天穿耶!」 秋希气得露出有点受伤的表情。为了避免她发飙,我赶忙摇头否认。不过既然去年还是高中生,那秋希就跟冬琉会长同年级了啊。 「关于那个,我是不敢有什么意见啦……不过,为什么哩?」 「当你的保镖啊。昨天偷袭的白大衣家伙究竟是谁,你到现在还不清楚吧?」 「……就只是因为这样吗?」 我愣愣地张着嘴望向秋希。 花了一点时间,感动才慢慢涌上来。 为了偶然相识的我们,她竟然特地出门奉陪。喜欢照顾人也该有个限度吧。刚才觉得她都几岁了还穿制服的想法,真是太失礼了。 「……自己曾喂过的雏鸟,如果一放开手就被野猫捉走,不是太悲惨了吗?同样的道理,至少让我保护到野猫看不见的地方吧。」 为了隐藏害臊,秋希刻意以冷淡的口吻说道。 然而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后还是摇摇头。 「可是,那样果然太麻烦你了……」 已经受过她许多照顾了。我不想再让她卷入麻烦当中。 白大衣男子的真实身分与目的,还有魔女的真面目都不清楚,这也是我放不下心的理由。倘若因为我们的失误而让秋希受伤,就变成「第二轮世界」的重蹈覆辙了——这是我绝对不愿看到的结果。 结果秋希就像看穿了我的纠葛般,露出促狭的一笑。 「为什么哩?因为我在什么『第二轮世界』已经消灭了吗?」 我的心脏瞬间停住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大致的事情经过我已听她说了。起初她虽然很不愿意,但拷问过她的身体后,她就乖乖招认了。」 说完秋希指着坐在棉被上的嵩月。 「呃?」 秋希那番话语让我忍不住想入非非,我交替比对着她跟浴衣不整的嵩月。拷问过她的身体——你究竟对嵩月做了什么!? 仰望无法掩饰内心动摇的我,嵩月露出困窘的表情用力摇着头。 秋希颤抖着肩膀忍不住笑出来。 「开玩笑的啦,我是用一般的方法说服她。如果我不清楚事情经过,就没办法好好保护你们——经我这么晓以大义,她就理解了,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啊。」 语毕,她以温柔的目光望向嵩月。 「啊……对不起,我擅自……」 嵩月怯生生地咕哝道,我则有种刚跑完马拉松的疲惫感。 「没关系,反正也没理由隐瞒。只是我以为别人很难相信这种事……」 是啊,一般人哪会这么轻易相信这种天方夜谭呢?不过…… 「哪里的话,我相信啊。我不觉得你们会说谎,况且如果想骗我,应该要编个更有说服力的故事才对吧,不是吗?」 秋希就是这样的人。 「另外……以塔贵也跟冬琉的性格,我也觉得他们是会做出你们所说的行动。为了让已经消灭的我复活,把整个世界倒转回去……对你们好像造成了莫大的困扰啊。」 说到这,秋希向我们低头谢罪,她的模样让我大为狼狈起来。以庞克风格束在后面的头发,感觉就像武士趴下去时摇晃的发髻一样。 「请别这样 ,秋希小姐没什么需要赔罪的……」 「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我的心情过意不去。所以,至少今天就让我当你的保镖吧。」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她的好意。 「我明白了。呃……那就麻烦你了。」 看着终于投降的我,秋希似乎很满足地点了点头。之后她重新转向嵩月……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了。你今天就安心地休养吧。待在这个家里,只要不出什么乱子,基本上都很安全。这个家可是有冬琉在啊。」 「顺便借用一下那个。」——秋希这么说道,便把嵩月的制服从衣架上取下。瞥了一眼裙子的腰围后,她叹了一口气表示:「这根本是犯规嘛。」不过即便如此,她依旧赌上了少女的毅力与自尊,努力套上嵩月的制服。 「——对了,夏目智春。昨天,塔贵也要我传句话给你。」 秋希的口气就像在闲聊一样,我一脸呆滞地朝她转过头。 「传话给我……吗?什么事?」 「我也不懂那句话的意思——去找魔女问问——他是这么说的。你明白这句话是指什么吗?」 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魔女……!?」 为什么,我变得一脸铁青。我跟这个世界的塔贵也根本尚未交谈过。结果他却说出了这种话? 唯一的可能——我望向嵩月,但她也只是愕然地摇摇头。 「好像还有一句,我想想……」 对狼狈不堪的我,秋希似乎觉得颇有趣地注视着。 「对了,他还说了——幽灵的所在之处只有魔女知道。」 这番话让我们完全哑口无言了。 〇 橘高家附近的国道,有开往洛高的公车路线。可能是碰上快要迟到的时间点之故,公车上塞满一堆表情焦急的学生。 只有我跟秋希周围莫名出现奇妙的空隙。原因很简单,都是乘在秋希肩上的猫头鹰,以及她所背的奇怪袋子之故。 「果然你还是要带刀啊……」 望着那莫名充满压迫感的黑色皮制袋子,我无力地喃喃说道。 袋子里当然是她的爱刀。大概是巨大日本刀散发出的粗蛮气息,即便隔着袋子也能传达给旁人,所以公车乘客们才会无法保持冷静,还不时偷偷窥视我们。结果明知如此…… 「放心吧,在到学校以前我会尽量不拿出来。」 秋希面不改色地说道。 「所以到学校后就要拿出来了吗?」 我不安地反问道。 「洛高的学生,如今看到一、两把日本刀还会大惊小怪吗?」 这边的世界也是这样吗,我有点自暴自弃地露出苦笑。 才想到自己过了一段没有幽灵缠身的日子,结果情况依旧没变。每次我搭乘公共交通工具时,都会让周围的人感到很困扰,难不成这是我无法逃避的命运吗? 「不过……总觉得大家注目我们的程度也太过头了。」 我若无其事地环视四周,有好几个男学生赶忙将偷瞄的视线撇开。远处还有发出高亢欢呼的女学生。恐怕不只是猫头鹰这项原因吧。 「现在的洛高二、三年级生,应该还有人认识我。大概是这个缘故吧。」 秋希以平淡的口吻告诉我。这个人究竟在学的时候做了什么事啊?我不禁想像起来,但因为画面太恐怖,很快就放弃了。 幸好一路上公车并没有遇到车阵,准时抵达了洛高门口。瞥着那些争先恐后逃下车的学生们,秋希悠然地走向车门。 「所以,那位魔女究竟在哪里?」 刚下公车,她就对我问。 我一边避免被赶着上学的学生人潮卷入,一边摇摇头。 「不清楚。总之是位很显眼的女学生,随便找个人问应该都可以吧。」 「是吗?那我们就马上问一下吧。」 秋希说完突然立定不动。她盯上在校门旁站着的一名女同学,豪迈地走上前去。决断还真迅速啊,我惊讶地追上她的脚步。 「虽说是随便找个人问,但也要找认识的吧,像这样突然冲上去……」 我边说边打算制止秋希时…… 「——夏目!」 结果反而是我被点名了。那声音就像处于兴奋状态的猫所发出的威吓声一样。 「唔!?」 站在校门旁的那位女同学一发现是我,就气得耸起肩大步朝我走来。她是一名五官棱角分明的美少女,但不知为何满脸愤怒的表情。她的左臂上套着风纪股长的臂章。真没想到一来学校就先遇到这家伙,我不禁仰天长叹起来。 她是佐伯玲子。 就算是在这个世界,她也是很爱生气啊,我反而有点感动起来。 「喂!夏目!你在搞什么鬼!竟然无故翘课一个礼拜……等等。」 她揪住我的胸口,劈哩啪啦地连串骂着。随后…… 「——这个人又是谁?」 佐伯妹终于察觉秋希的存在了。她视线闪避秋希肩上的猫头鹰,表情困惑地对我问道。佐伯妹会动摇也是很合理的。总是弄着庞克发型的秋希,尽管穿了制服,依旧戴着大型的银色首饰,肩上扛着一个诡异的皮袋子。此外还有宠物猫头鹰当同伴。身为风纪股长的佐伯妹,会觉得这人根本是来找麻烦的。 「呃——她是橘高学姐。」 总之我先选择尽可能显得客套的词汇回答道。反正也没其他介绍的方式了。 「哦……」 佐伯妹狐疑地打量着秋希,不过秋希却丝毫不在意。 「我叫橘高秋希,多指教啊。」 「啊,我是佐伯玲子。」 被秋希光明正大的态度所影响,佐伯妹只好低下头。 「呃……橘高,该不会是去年学生会长的……」 「是啊,我跟橘高冬琉是姐妹。」 说完秋希露出爽朗的微笑。这的确不是谎言。 「所以是冬琉会长的妹妹……吗……」 佐伯妹的表情还是有点诧异,不过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毕竟对方是冬琉会长的姐姐,佐伯妹大概也没想到,对方会超龄穿高中生的制服,堂堂正正从大门走进学校吧。 取而代之地,佐伯妹狠狠地瞪着我。 「为什么她会跟你在一块啊?」 「呃,算是事情凑巧吧,有许多许多因素——」 我的视线游移着,想找出一个合适的借口。然而在我想出来之前…… 「我们是从家里一起出来的,没有必要分头进校门吧。」 秋希依旧平淡地直接说道。佐伯妹听了表情有点僵硬。 「嗄?家里?」 「就是我的家啊?夏目智春昨晚住在我家。」 「什么——?」 佐伯妹尖声叫道。 「这是怎么回事?」 她粗暴地把我的脸揪过去逼问。我只能尽量装出冷静的样子。 「就跟字面上的意思一样啊。我在她家过了一夜。又没做什么越矩的事。」 「嗯,顶多就是跟冬琉两个人一起洗澡,玩吉原花魁的游戏罢了。」 「花魁游戏只有你一个人在玩吧——!」 我忍不住吐槽起来,刚才想用客套话敷衍佐伯妹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哈,那都是开玩笑的啦。」 大概是反省自己说得太过火了吧,秋希用很难自圆其说的借口打圆场。 「呃……」 佐伯妹有好一阵子露出像是失了魂的表情,最后才终于回过神狠狠瞪着我。 「之后你要好好跟我解释清楚,包括无故缺席的事在内。」 「啊,嗯。」 我乖乖点了点头。这种时候认命服从她的话还是比较稳当。 总之要赶在秋希又口不择言之前达成目的——于是我开始寻找下一个话题。 「对了,佐伯。樋口已经来学校了吗?」 「为什么要问我那个笨蛋的事啊!?」 光是听了这一个问题,佐伯妹的表情就变得更难看了。 「不……呃,我以为佐伯你应该知道。」 「就是因为你这种态度,我才会受到不必要的误解啊!」 佐伯妹两手揪住我的脸颊,狠狠朝左右不同的方向拉扯。我发出痛苦的呻吟。这样很痛耶,比看起来要疼得多。不过,她说的误解是指什么? 「慢着,住手……既然你不知道就算了。」 「他早就已经来了。反正铁定是龟在社办里吧——就是那个科学俱乐部。」 对着泪眼汪汪的我,佐伯妹用粗鲁的口吻告知道。 「……科学倶乐部?」 「因为那像伙就是部长嘛。反正他脑中一定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主意吧。」 我得要很努力才能不表现出惊讶之色。为了不在佐伯妹面前穿帮,我偷偷对秋希使了个眼神。这个世界的樋口,是科学倶乐部的相关成员——也就是塔贵也的直属学弟。这个情报太重要了。 「是这样啊。感谢。」 我对佐伯妹道谢,朝校舍的方向迈步。既然科学倶乐部是类似社办的场所,秋希应该知道在哪里吧。 「先别走,夏目。」 佐伯妹叫住我。她脸上还是平时的发怒表情。但表情明明如此,双手却像是在祈祷般交叠握着。不知为何,那样的她看起来极为娇弱。她的眼眸因些许的不安而摇曳不定,同时对我这么说道。 「明天你会乖乖来学校吧?」 「呃……」 我在无意识中哑口无言了。结果秋希代替沉默的我回答道: 「就这么说定了。」 她斩钉截铁地对佐伯妹保证,还从肩上袋子的鞘中拔出刀。 「就算要砍断他两、三条四肢我都会把他带来。这样可以吗?」 「不,也不用那么残忍就是了……」 佐伯妹表情僵硬地摇摇头。秋希则有点失望地微笑道: 「是吗?真可惜。」 什么可惜,我侧目瞪了秋希一眼。 不过秋希却是老神在在地不把我当成一回事。 「如果遇到什么困扰的事,随时来找我。掰啦。」 撇下一脸呆滞的佐伯妹,我们这回终于迈进了校舍中。 〇 我跟秋希所前往之处,是体育馆后方一座被称为旧校舍的建筑。 这栋在「第二轮世界」已被拆除的旧校舍,在这里的主要用途是仓库以及文化类社团与同好会使用的办公室。科学倶乐部的社办也是在这旧校舍里。 第一堂课已经快开始了,但旧校舍里依旧鸦雀无声。 除了偶尔来巡视的教师外,这栋校舍几乎空无一人。对不想被抓到翘课的我们来说,总之是个绝佳的场所。 「刚才……你为什么会对佐伯做出那种保证哩?」 在到处乱逛寻找科学俱乐部社办的同时,我对秋希这么问道。她会信口说出明天依旧要把我带来学校的承诺,老实说我很意外。 「我可不是在骗对方,从明天开始你就要暂时来洛高上课了。」 「耶?」 为什么她可以如此断言,我睁大眼睛停下了脚步。这位化身为冒牌女高中生的庞克武士以毅然的口吻说道: 「我从奏那听说,你们还没找到返回原本世界的方法吧?既然如此,在找到方法以前,你们就只能跟平常一样继续上学了。」 「……是这样吗?」 继续上学,对我们应该没什么帮助吧!我的疑惑表现在脸上。 「就算进入战场也要保持平常心,这可是兵法的基本概念。不要太冲动,即使放着不管,有事要找你的人也会自己出现的,就像之前你在图书馆遭遇的家伙一样。」 秋希斩钉截铁地断言道。 原来如此,我不太情愿地接纳她的说法。确实,既然那群白大衣男锁定了我,就算放着不管,也有很大的机会再度接触。 我一定要尽可能地在再次对上前,对状况掌握得更清楚才行。我现在连那些家伙是敌是友都还搞不清楚,若是得在这种状态下再度跟白大衣男子们交手,我可会受不了。另外,还有那位洛高的魔女也是一样—— 哦,所以明天我也只能再来学校报到了,这就是秋希的用意吧。我想追求的线索,就在这洛高里。 「这就是科学倶乐部的社办……对吧?」 我们终于来到校舍二楼最里间的办公室前。 我猜这原本是拿来当资料室使用,是间窗户很少的狭窄教室。 恐怕是有一群人擅自占据里面的储物柜,逐步化为自己使用的社办吧。即便明白里头没人也很不想踏进去,总之是个既昏暗又阴森森的场所。 「跟塔贵也还在的时候完全一个样,真叫人怀念。」 秋希说道,并从肩上的袋子拔出刀。 「……秋希小姐……呃,你打算做什么?」 「如果不开锁就,进不了这房间吧?」 「但是,你拿刀是为了……!?」 「因为身上没有房间的钥匙啊。既然锁打不开,就只好打开门板了。」 径自做出这个宣言的秋希,随手举起了刀。她所谓的打开门板,应该就是把门砍了的意思吧。 如果可以,我真想制止她,不过随便靠过去又可能会被波及,因此我只能愣愣地望着她的背。猫头鹰黑铁则擅自跳到我的肩膀上避难。 「我跟冬琉不同,我的手不太擅长做粗活哩——」 秋希喃喃说完的瞬间,仿佛能撕裂大气般的尖锐声响敲击我的耳膜。随后在她的眼前,门板就干净俐落地分为四片,化为残骸各自崩落了。 「嗯,就像这样……打扰罗。」 她边说,边把四分五裂的门板破片踢开,踏进了社办。 我只能默默地跟着她。至于被破坏的门,就当做没看见吧。反正如今科学俱乐部的部长是樋口,那家伙总有办法应付的。 「唔,果然没人在啊。」 环顾社办内,秋希遗憾地叹了口气。如果和佐伯妹所说的一样,樋口在这里就方便多了,只是目前他不见人影。 「……」 面对首度造访的科学俱乐部社办,我产生了一种类似既视感的奇妙感受。 房间深处陈列着用途不明的机械残骸。奇异的黑科学展示品。令人好怀念的光景啊。这房间,跟我熟悉的科学社社办有相同的气息。也就是「第二轮世界」的气息。 墙上的衣架,挂着一件犹如魔导师斗篷的披风式大衣。我像是被深深吸引般摇摇晃晃地靠过去。为什么这里,会存在这一件物品—— 「这个……跟朱里学姐的一样……」 既眼熟又怀念的大衣。这曾是朱里学姐爱用的黑科学家「黑衣」。 然而,由于我的注意力被吸引了,等察觉到脚边的那个已经太迟了…… 「唔……咕哇!」 我似乎踢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当场跌了下去。 不过我并没有摔伤,因为我刚好摔在了地板上鼓起的睡袋上。由于躲在桌子后面,所以我先前没有发现睡袋的存在,但的确有人睡在科学俱乐部社办的地板上 。 那家伙带了这么厚重的睡袋,还戴着睡帽—— 「呜咕哇……怎、怎么了……!?」 在睡袋里熟睡到一半突然被我压在身上的那个人,整个跳了起来。 就像是棺材里的木乃伊复活一样,那人先是环顾四周,等察觉到我之后,才停下动作。 我则无言地注视着这位从睡袋里爬出来的人物。 或许该说,我对她看得入迷了才对。尽管那里只有一张睡眼惺忪的脸,但我依然可以清楚断定,她是个超级可爱的女学生,而且还是个外国人。 白皙的肌肤加上深邃的五官。一对碧眼颜色如宝石一般,她吊起线条姣好的眉毛瞪着我。 「你是……」 女同学以流畅的日语说道。我听了她的声音则惊愕地颤抖起来。 结果被吓到的人不光只是我。我跟这位睡迷糊的少女相遇,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你是……鸣樱邸的……!?」 她竟然就是我飞到这个世界最初访问鸣樱邸时,那位在屋里大白天睡觉的睡帽少女。实际上我虽然只看到了睡帽少女的脸一下子,但那么有特色的长相是不可能看错的。躺在科学倶乐部地板上抱着睡袋的,正是鸣樱邸的睡帽少女。 「是吗……慢吞吞地到现在才敢出来,还踢了我这大美女一脚,你这个大蠢蛋。」 睡帽女咬牙切齿地抱怨着,随后突然把手伸入制服胸口。她所取出的玩意儿是几张纸片。或者该说是上头画有奇妙图案的符咒。 「慢……慢着。为什么你会有这个……!?」 我脸色有点发青地退后到墙壁边。 都是我眼熟的符咒没错。跟洛高魔女击退幼生体时使用的一样。虽然不清楚这些符咒具备哪种能力,但我本能地感到事情不妙。 睡帽少女举起手,眼看就要把符咒扔向我了。 就在这时,她身后响起了金属声。那是秋希拔刀出鞘的信号。睡帽少女猛然回过头,望着正采取拔刀斩击姿势的秋希。 「你这家伙又是……?」 睡帽少女确实大吃了一惊。 秋希没有回答少女的质问。她依然不敢大意地保持准备动作,打量着睡帽少女。 「你认识她吗,夏目智春?」 「不,也不算认识吧……」 我有点难以启齿地咕哝着。之前我曾闯入这位少女的寝室——这种话怎么能说出口啊。 睡帽少女沉默地交替比对着我们。 「橘高秋希吗……哼,你带了一个很有趣的保镖啊,智春。」 少女以无奈的声音喃喃说道,接着就把准备好的符咒收回制服里面。 她下半身缠着睡袋站起来,随手摘掉头顶上的睡帽。 在昏暗的室内,顿时有光线蔓延开来。 从睡帽下挣脱出来的,是一头毫无任何杂质的的艳丽金发。 「喔呵。」 秋希也很惊讶地挑起眉。我则发出「啊」的惊呼声。原本散乱的拼图碎片,终于在我脑中开始结合成一体了。如洋娃娃一般精致的五官。在鸣樱邸沉眠的美少女。此外还有击退幼生体的神秘符咒师。那些全都印象太过强烈,反而让我很晚才发觉。她们打从一开始就是同一号人物啊。 「……洛高的魔女……原来就是你啊。」 我愕然地喃喃道。 如螺旋钻头一样波浪卷的金发,加上那对碧眼。 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公分左右,但因为头很小,所以比例非常完美。尽管个子娇小,却让人联想起猫科的猛兽,是一名躯体显得很有弹力的女学生。 她端正的美丽脸庞浮现不悦的表情,接着叹了口气。 「你这家伙,该不会到现在才发觉吧。难怪我等了那么久,也没看到你回鸣樱邸……要是早知你是个大傻瓜,我那时就应该把你拖回去才对……」 「唔。」 被她这么一骂,我竟然无言以对。如果早点发现睡帽少女就是洛高魔女的话,就没必要费那么大力气去找她了。 至少科学俱乐部社办的门也不会被砍成这样! 「算了。你暂时给我转过身去,夏目智春。」 金发女学生很疲惫地耸耸肩,对我如此命令道。 「转过去?」 我依言背对她。眼前只有稍嫌肮脏的空白墙壁罢了。 「在我说好之前不准转过来看喔。」 「知道了,不过你为什么……唔哇!?」 「不是叫你不准偷看吗,大笨蛋!」 她瞪了只稍微回过头一瞬间的我一眼,同时发出怒吼。没想到那位洛高的魔女,正完全露出内裤,手中还拿着原本叠在椅子上的制服裙子。 「真是失礼的家伙……你是变态吗!?」魔女愤慨起来。 「你才是变态吧,干嘛不穿裙子?」我反驳道。 「谁会穿裙子钻进睡袋睡觉啊。那样制服不就皱掉了!这点小事都不懂!」 「我哪知道啊!谁会想到上课时间的学校内会有个内裤全露的女人,正常人想得到才有鬼!」 就在我们进行很低级的争吵时,魔女已经把制服穿回去了。 她脸颊泛红,一脸不悦地用力坐在铁管椅上。我有种奇妙的感慨,同时观察着她的姿态。 我们几乎算是初次见面才对,为何会有一种很怀念的气息?是受到这个科学俱乐部社办的影响吗? 秋希也默默观察着这位魔女的模样。 「原来如此,她就是塔贵也说的魔女吗……吓了我一跳啊。」 最后秋希终于感动地表示。 「我还以为对方会是一个死板的老太婆哩,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魔法少女啊。」 「魔法少女……嗯,确实没错。」 听了秋希率直的感想,我差点就爆笑出来。明明身材娇小却有如此茂密金发的美少女,还以符咒当武器。除了魔法少女外也想不出其他名称了。 听了我们的对话,金发魔女一脸嫌恶的表情。她为了反驳我们正打算开口时—— 「嗯唔……」 结果她的手机突然响了。魔女咂舌一声取出手机。以女高中生用的机种而言,这台的外观非常高科技。确认过来电者以后,她深锁眉头。 「樋口吗?是我。怎么了?」 「耶?」 魔女叫出对方的名字让我吓了一跳。不,这里毕竟是科学俱乐部的地盘,樋口又是倶乐部的部长,两人会认识也是可以预期的。 不过从魔女的口气听来,两人又不像是单纯的朋友。 「又来了吗……这回还真快。地点呢?」 就像间谍使用暗号接收情报一样,魔女用特种部队般的口吻说道。究竟是什么事这么严重啊?她的眉心都挤出深深的皱纹了。 「时间不太够了……也罢。总会有办法的。」 洛高的魔女边叹气边挂断电话,接着站起身。 她以冷漠的表情回头望向我们。 「抱歉,我突然有急事。晚点时候再谈吧。」 她径自这么宣告。 秋希对此有了反应。她把刀收进袋子里并重新背好。 「我们跟你一起去,你不介意吧?」 魔女一瞬间露出思索的表情。 「哼……随你们高兴吧。这么一来我就可以省去说明的工夫了。」 我愣愣地听着她们两人的对话。我们跟你一起去——不知不觉之间,「我跟着去」也变成决定好的事项了吗? 「不过到底是要去哪里啊……」 「闭嘴,跟过来就是了。」 魔女把长围巾缠到嘴边,同时这么说道。 她在社办里凌乱的纸箱到处翻找,最后取出半罩式的安全帽。 到这时我才终于发现。她围围巾并不是为了耍帅或赶时髦,而是代替骑机车用的防寒口罩。 「——要骑机车去?」 在愕然的我面前,金发少女从房间窗户一跃而下。窗外刚好就是紧急逃生梯的转角处,楼梯下则放了一辆机车,隐人耳目地偷偷停在那。那是辆年代有点久远的义大利制速克达。 喔呵——秋希有点感动地俯视底下那交通工具。 「挤一挤可以坐三个人吧。」 「是啊。」 洛高魔女平静地点点头。不行不行啦——我试图反驳她们。怎么想三贴都是违规的吧,况且我根本就不想坐那种东西。 「先等一下,再怎么说挤三个人上去——」 「快上来。」 魔女不由分说,踢起机车脚架便发动引擎。接着秋希也轻推我的背催促我。 看来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〇 就是要说好听话,这个魔女的骑车技术也实在称不上高明。暴冲、紧急煞车、闯红灯都好像是理所当然的。偶尔她还会超过马路的中线,差点跟对向来车撞在一块。 这种经典的小速克达要载三个人,原本就太过勉强吧,屁股能保持在座垫上的就只有魔女跟秋希两人,我则是辛苦地蹲在速克达的尾部。此外前方还有钻子状的金发还是装了日本刀的袋子什么的,透过风压与震动不停袭击我的脸部。我能平安无事抵达目的地,几乎已经是一种奇迹了。 「到了。」 魔女粗暴地停下速克达,将安全帽摘掉。 我则是以近乎摔下来的方式下车,一边松弛紧绷过久的手臂肌肉一边环顾四周。 这里是位于住宅区边缘的宽广森林公园。在上班日的白天几乎没有任何访客的踪影。 「这里不就是一座公园吗?为何要特地过来?」 我忿忿地仰望着魔女。玩命蹲在速克达尾部被带来的地方,竟然只是平凡无奇的森林公园,态度会变恶劣也是情有可原的。 然而她却没有答覆我,只是从制服口袋掏出怀表,无言地盯着盘面。看着她那不悦的侧脸,我突然有一种非常怀念的感觉。 这是在造访科学俱乐部社办后,已经出现许多次的既视感。 眼前的这位金发少女,我似乎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 「……时间差不多了。」 魔女收起怀表,如此喃喃说道。 就在这之后,啪沙的振翅声传了过来。原本停在秋希肩上的猫头鹰,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似地飞上天空。 「黑铁?」 秋希仰望猫头鹰同伴,表情变得很严肃。她打开肩上的皮袋子,取出里面的刀。那是黑漆跟红漆两挺不同的刀鞘—— 连预备刀都带来了吗——我愕然了,紧接着—— 「唔……」 强烈的晕眩感袭来,我的膝盖瞬间跪到了草坪上。 原本还以为是有地震,或者上空突然有强风吹过—— 然而两者皆非,那是一种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晃荡的异样感觉。比严重的晕船还要难过好几倍。我回忆起小学时搭游览车远足晕车呕吐的往事—— 很类似这样的感觉,我以前也曾体验过。那便是从六夏的修女咖啡厅离开后,遇到天空颜色变质的异常现象。 「怎么了,夏目智春?」 秋希俯瞰跪下去的我,诧异地眯起眼。她似乎没有感觉到这股异变。至于另外一人,那位金发魔女的情况则是…… 「果然,你也能感觉到啊……智春……」 她从制服怀里取出无数张符咒,平静地告诉我。声音隐约有点哀怜我的意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什么……」 我按着发出强烈疼痛的头,瞪向那位魔女。不过她却没回答我。 「要来了——!」 她以尖锐的叫声警告道。 在她话音未落之前,我们眼前的空间就开始摇晃起来。在那里出现了透明的龟裂。变质的大气仿佛被扯开了一道裂缝,里头浮现出巨大的影子。 那是一只颜色像生锈铜像的怪物。 跟任何我所认识的生物都不一样。硬要说起来,或许比较接近山椒鱼吧。 它光滑的肌肤被黏液所包裹着。躯体生有岔开成两条的尾巴,以及脚趾被蹼所覆盖的六条腿! 全长约等同一辆大型拖车,属于两栖类的怪物。不过它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才对啊。 「——幼生体!?」 我喃喃念着那家伙的名字,猛然朝魔女转过头去。她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地方会出现幼生体了。 「喔呵。这家伙真是……」 秋希好像难以忍住笑意似地露出牙齿,自黑漆的刀鞘拔出刀,摆出上段攻击的准备架势威吓那只幼生体。 「怎么这种地方会有幼生体咧……!?」 我则对手中举起符咒的金发魔女背部问道。她无奈地耸耸肩。 「天晓得。恐怕就连它自己也搞不清楚吧,使魔们就是因为失去了契约者,才会被称为幼生体啊。」 听完魔女毫无感情的解释,我只能咬住嘴唇。 所谓的失去契约者,就代表已经没有人可以制止那只怪物了。 这座公园周围是平静的住宅区。倘若幼生体闯入民宅,很难想像会造成多么严重的损害。此外如今失去机巧魔神的我,已经没有可以阻止那怪物的手段—— 「……真有趣啊。你打算怎么处理它?」 跟焦虑的我相反,秋希用冷静的声音问道。 魔女依旧面无表情地仰望着幼生体。 「阻止它肆虐,这家伙是异世界的生物。只要这里的空间恢复正常状态,它就会消失了。」 「……你的话真有意思,简直就像在说这个空间现在全都异常了一样?」 秋希咧嘴露出狰狞的笑容。 魔女则郁闷地瞪着秋希回答道: 「你理解得真迅速啊,橘高秋希。不过,总之你也退下吧。别妨碍我——」 这位名为洛高魔女的娇小少女举起了右手。她脸上的围巾正随风摇曳。 她一头鲜明的金发也迎风翻扬,无数符咒如下雪般在空中飞舞。 那些符咒乘着风,附着在幼生体覆盖了黏液的身体上。 然而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幼生体做出甩掉身上苍蝇的动作,摇晃起身体。随后就打算朝魔女走过去。 一瞬间——淡青色的火花,包裹了怪物的巨大躯体。 如闪电般的光芒把大气染成了青色,啪叽啪叽的爆裂声响起。仿佛无法抵抗这种冲击般,幼生体翻倒了,望着它的脚边,我终于理解这是怎么回事。 是电线。公园地下埋设的电线,偶然浮起到离地面比较近的地方,而幼生体的巨大躯体则是运气不好踩到了。 接着那只怪物,就因为触电而受到损伤。 这只是单纯的偶然吗?或者出于魔女释放的符咒攻击? 我虽然无法确定,不过,如果这是魔女的攻击…… 那她符咒的能力就是—— 「原来如此,这就是魔女啊……难怪会引发大家的议论。」 秋希愉快地喃喃说着。我反而不耐烦地回望向她。 「为什么你好像一副没事的样子?」 「没理由慌张吧。何况,在这个时代还有跟龙战斗的机会,简直就像做梦一样。这种愉快的心情还真 是久违了啊。」 「龙……?」 我抬望貌似巨大山椒鱼的幼生体,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硬是要说那家伙是龙,其实也不算太离谱。只不过话说回来,看到这种怪物还能开心,她的神经构造果然是我完全无法理解的。该说真不愧是庞克武士吗?神经大条也该有个限度吧。 然而,切换为战斗模式的秋希简直是胆大包天。 即使是看惯机巧魔神或使魔这些不合常理怪物的我,在近距离目睹幼生体,依旧会被它的压迫感震慑。结果秋希第一次遭遇这种怪物的瞬间,就充满了想要打倒对方的干劲。甚至双眼还闪闪发亮,一副跟紧张完全无缘的态度。 「早知道会跟这种庞然大物交手,我就把冬樱带来了……也罢。」 头顶上有猫头魔在盘旋,橘高秋希把手放在黑漆刀鞘的日本刀刀柄上。 同时,幼生体的咆哮也响彻起来。 当怪物因触电而倒在地上挣扎时,金发魔女所放出的符咒也大半剥落了。尽管魔女取出新的符咒,但对于想洒在对方身上来说,这样的距离太近了。 于是魔女朝后跳跃,拉开跟幼生体的距离。 恰好她背后有小朋友的游乐器材。那是以水泥管状的钢管连结起来,类似立体方格铁架的大型版。 魔女抓着符咒,爬上方格铁架,朝幼生体的头顶施放符咒。 四散落下的符咒,再度黏上幼生体的皮肤表面。 然而符咒的效果尚未发挥之前,幼生体的口中就吐出了某种东西。 「唔——」 魔女发出轻微的呻吟。随后,她脚底下的游乐器材就崩塌了。 幼生体吐出的玩意儿是舌头。长达十几公尺,如鞭子一样的舌头——仅凭这一击,便把魔女的立足点打得粉碎,被抛向空中的她完全无法反应,眼看就要摔向地面。 「唔……!」 我的身体比思考先有了反应。踹向地面猛冲出去后,我跑到了金发少女的正下方。正常状况下这种距离根本来不及,不过平缓的下坡这时成了我们的得力友军。我总算是勉强滑入她的坠落地点。 「咕耶!?」 结果少女的鞋底却踩了我的侧腹部一脚,让我发出苦闷的叫声。 我猛然抬起头,发现她像猫咪一样在空中转了半圈,最后稳稳地以脚底板落地。痛苦与屈辱迫使我趴在地面上。难不成就算我没跑来,她也可以毫发无伤吗—— 尽管如此,她还是俯瞰脚边的我…… 「辛苦了。」 魔女傲然地对我微笑道。 这当中幼生体依旧持续肆虐着。它挥动岔成两条的尾巴,以巨大的脚踩凹地面,伸出如鞭子般的舌尖,狙击所有会动的目标。正在倒塌的游乐器材被逐一破坏,攻击到我们身上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啐……」 魔女粗鲁地咋舌一声,自制服口袋取出一枚戒指。那是一枚镶着巨大红宝石的古老戒指。金发魔女用嘴唇吻了戒指一下。 瞬间,戒指上的宝石就四散粉碎了。简直就像宝石所存在的力量都被她吸干了一样。 「呼……」 幼生体如巨大鞭子的舌头,对准我们开始攻击。 金发魔女只是毫无防备地站在原地不动凝望着这个场面,于是我们两人便被一起击飞出去。 ——当我以为结果会是这样的瞬间,银色的光辉在我们的视野内一闪。 啪的一声,肌肉遭到撕裂的巨响突然传入耳中。铅灰色的体液四散飞溅。被砍落的幼生体舌头溅着液体,在地上激烈跳动着。 随后,在全身僵硬动弹不得的我眼前,那个举刀缓缓站起身的人影是—— 「啊……秋希小姐?」 我愕然地喊着她的名字。 把即将飞来我们面前的巨大舌头斩断,成功拯救我们的人正是秋希。这位身穿洛高制服的女剑士,手持爱刀伫立着。 「——一开始不是说过了,今天让我当你的保镖,没错吧?」 这么说完后,秋希愉快地笑了。 「托你的福,我才能享受到这难得的体验——上吧,黑铁!」 巨大猫头鹰跟随她开始疾行。 幼生体则以难以置信的敏捷速度回旋过来,准备用巨大的尾巴扫倒秋希。结果秋希只是举起刀便挡了下来。 尾巴自根部附近被斩断,幼生体哭吼起来。 生气到发狂的怪物全身颤抖,以分岔尾巴剩下的那条,自秋希头顶挥落。那种攻击根本躲不过——正当我紧张到喘不过气时…… 「秋枫·红——」 秋希的左手中,办免了另一把收纳在红漆刀鞘里的新刀。 是。她的宠物猫头魔替她把武器送过来。 「拔刀!」 银光迸发。 她左手所握的另一把刀,将自头顶上袭来的幼生体尾巴一刀两断。 这离谱到极点的光景,让我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双……双刀流……」 秋希两手握着完全出鞘的真剑,缓缓站了起来。 分贫成两条的尾巴都受到凄惨的攻击,幼生体只能倒向地上痛苦地挣扎。 不过秋希的攻击并没有停息。那两把刀像具备独立意志的生物般自在地操弄在她手中,将满是破绽的幼生体砍得四分五裂。 「那家伙……真的是普通人类吗?」 用愕然口气这么喃喃说道的,是那位金发魔女。 我很能理解她想要这么说的心情,毕竟幼生体的力量是可以跟机巧魔神抗衡的。结果这样的怪物,却被根本不是前操演者的普通人压制。简直就像做了一场恶梦一样。 这场战斗继续拖下去,就变成秋希一个人在虐杀幼生体了——当这种气氛逐渐蔓延开来时…… 「时间到——」 魔女再度拿出怀表,似乎松了口气般喃喃说道。 头昏眼花的感觉再度袭来,我当场遮住双眼。 空间本身就像地震一样摇晃着,我能感觉出大气正在变质。曾一度混合在一起的两个世界,如水跟油一样分离开来。就这种现象所影响,满身是伤的幼生体巨大身躯,也逐渐失去实体消灭了。 等异变终于完全平息,现场只留下被怪物破坏的痕迹。 被踏得乱七八糟的草坪,残破不堪的游乐器材。 至于依然举着双刀,正在调整呼吸节奏的秋希—— 「已经结束了啊……真是难得的体验。」 她用完全不像是才刚激烈战斗完的冷静口吻说道,并静静地把刀收回去。至于猫头鹰黑铁,也无声无息地降落到她的肩膀上。 真是没办法——金发魔女叹了口气。 我冷静地凝望着她将围巾重新缠好的模样。 脆裂的宝石掉在她脚边,正发出微弱的光芒。这件古老的饰物,里头储存了前任主人的运气,如今应该都被她吸干了吧。 「——食运族。」 我喃喃道出这个简短的单字。 金色的长卷发摇曳着,被唤为魔女的那位少女缓缓转过身。 「你刚才使用了储存在宝石里的大量运气吧——为了自幼生体的攻击中保护我。因此我才会那么幸运,刚好被也在现场的秋希所救——」 我以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金发少女则只是默默听着。 在离我们稍远之处,秋希也很感兴趣地观望着我们。 我长长叹了口气。 「至于你所使用的那些符咒,可以让被贴上的对手充满负面的运气……你透过这种『食运族』恶魔的能力,自己一个 人保护这个世界免受幼生体的伤害——对吧,阿妮娅。」 我以自己也不敢置信的心情,呼唤着那个怀念的名字。 中欧小国来的交换留学生。黑科学专家。年仅十岁的天才少女。鸣樱邸的暂住者。此外还是——『食运族』的恶魔。 「怎么……你终于发现了吗?」 被称为洛高魔女的少女,轻蔑地这么说着,脸上露出微笑。 我应该要更早想到这点才对。没错,早在鸣樱邸看见她熟睡的那时候——就跟嵩月比我早三天飞到这个世界一样,阿妮娅也比我早飞来。只不过却是飞到了五年以前的时光—— 她曾经是十岁的年幼小女孩,但如今已成长为高中生站在我面前了。 「好久不见了,智春……不过话说回来,对你而言——跟我分别只是两天前的事吧。」 几乎已经跟我同年纪的她,露出仿佛在遥望远方的眼神这么说道。 「你真的……是阿妮娅吗?」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口中冒出的话,只能愣愣地摇着头。 「我就是阿妮娅·福尔·切·索梅西尔·米克·克劳珊布尔希。」 鲜红的围巾与金色长发随风飘逸,阿妮娅悠然地挺起胸膛。 接着她拉开嘴唇两端,露出洁白又长的犬齿给我看。那便是曾几度咬住我的胳臂,凶狠吸走我运气的恶魔之牙。 「五年……我等了好久,智春……」 十五岁的阿妮娅,福尔切,这么说并对我露出温柔的微笑。 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身姿美到令人无法直视—— 第五章 之所以会拖得很晚才回到家,是因为击退幼生体后的收拾工作,花费了意想不到的大量时间之故。简单说,我们被警察追踪了。 秋希与幼生体战斗的英姿,似乎被附近的居民目击,那之后很快有大量警车涌来。公园里有个乱挥日本刀的女人,园内的游乐器材都被打烂了1我们会被怀疑为罪魁祸首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当然我们不可能去跟警察说明事实,因此试图从现场逃跑也是很合理的。不过一辆挤了三个人的速克达,要甩掉追踪犯人的职业高手,当然不可能会有多顺利,等我们好不容易突破警方的包围,外头的天色早就暗下来了。 「总觉得……好像白费了一整天的时间啊……」 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在被夕阳光辉照亮的天空下叹息道。 「我本来想使用力量,却被你阻止了。智春。要是我洒出符咒,警车这种东西根本就不是对手。」 「别让忠于职守的警官们陷入不幸啊——!」 「呼呼……我能跟这种罕见的敌人战斗倒是觉得很充实。」 与阿妮娅及秋希说着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我通过了橘高家的门。接着,一股飘来的香气让我停下脚步。 武士宅院风格的橘高道场内,充斥着一股刺激食欲的香味。 香味的来源第一是厨房,第二则是兼作用餐处的和室大厅。大厅的电暖桌上,铺满了含有霜降肉脂肪的黑鲔鱼大腹,各种颜色的水果,以及手工的甜点。今天是谁生日啊——如此豪华的丰盛料理让人忍不住想这么问。 「啊……你们回来了。」 身着围裙的嵩月,端着一盘伊势虾出来迎接我们。 她走出来的厨房中,还飘出了大锅正在烹调的关东煮香味。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自己一个人?」 望着桌上拥挤不堪的料理,秋希也愕然了。 「那个……冬琉会长说,可以随便使用冰箱中的食材。」 嵩月说道并露出温婉的微笑。 尽管是身体刚康复,但她一整天待在家里大概也挺无聊的吧。嵩月弄出的菜色,都是平常在自家很少会做,需要花时间的工夫菜。不过这种份量也太过头了点,不过既然嵩月好像很乐,我也没多说什么。接着秋希又开口道: 「……你,想不想当我家的媳妇?」 秋希用非常认真的眼神向嵩月求婚。这让手中抱着一盘伊势虾的嵩月大为尴尬。她对这种玩笑话真是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 「对了,冬琉呢?」 「啊……她好像去找磨刀师傅拿刀了,还说回来可能会有点晚。」 「是吗?那塔贵也……应该不必问了吧……」 望着那栋茧居族专用组合小屋所位于的后院方向,秋希叹了口气。恐怕今天那家伙也是足不出户吧。 我去换个衣服,秋希说道并走出这里,大厅就只剩下嵩月、我,以及阿妮娅而已。对这位毫无说明就突然来访的金发少女客人,嵩月有点不可思议地凝视着。 「……妮娅?」 嵩月直接绽放出重逢的欢喜笑容,我则有点受到打击。 「你怎么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即便之前是再怎么感情好的同班同学,对几天没见就成长五岁的同伴,应该会视为陌生人才对吧,结果嵩月却一下子就看穿了事实? 「啊……那是,因为……」 嵩月困窘地歪着脑袋,脸上露出「你怎么看不出来」的狐疑表情。 阿妮娅本人也对正在苦恼的我投以轻蔑的眼神。 「看吧。就只有你迟钝到极点。」 「咕……」 我后悔得无言以对。毕竟我在察觉阿妮娅的真实身分前,已经跟她本人对话过好多次了。 「不过那都要怪六夏,要是她没把魔女的名字搞混,就不会产生这种问题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把责任转嫁给六夏。 什么黛安娜。明明就是大阿妮娅吧。 恐怕是某人为了方便起见,将阿妮娅换成阿妮娅(大)这种区别方式,最后被念作大阿妮娅,而六夏又把大阿妮娅误听成黛安娜。真正的理由铁定就是这么无聊。 这么说起来,阿妮娅全名里的福尔切,用英语读的话,感觉就像是世界大富豪名单上会有的名字。为什么六夏偏偏就只记得这部分? 「太好了……妮娅,你平安无事。」 「是啊,彼此彼此。」 「不过,为什么只有妮娅……」 边跟阿妮娅欢喜相拥,嵩月边喃喃吐出疑惑。 这么说来,我确实也很好奇那点。 飞到这个世界时,我跟嵩月的差距只有三天。光是这样就有一种非常严重的疏离感了,但阿妮娅的情况已经不是误差范围的问题。只有她一人出现在五年前实在太过异常。 不过这点,或者也能产生另一种想法。 我跟嵩月可以几乎同时抵达这个世界,其实是极为幸运的结果。 「妮娅……难道,你是为了救我们?」 嵩月望着已经长大的金发少女问道。她的眼眸因不安而摇曳着。 阿妮娅若无其事地摇摇头。 「并不光只是这个原因,不必在意。」 我跟不上她们两人的对话。 「嵩月,你的意思是?」 「啊……之前……环绪姐曾提过。」 「咦?」 「要移动到目的地的世界,必须先具备移动目标的正确座标。」 「是啊……」 这样一说,我也想起来了。环绪姐身上带着一个神秘的大容量随身碟,她说那里面存有座标。靠着那座标她才能移动到这个世界来。 「所以,我们……抵达这个世界的时间,是巧合……」 「……运气……也太好了吧。」 被嵩月这么一提,我才终于想通。 如果我们飞来的时间各自错开了好几百年……或者,我们飞到了完全陌生的世界。又或者,我们堕入了世界的狭缝,那根本就根本抵达不了任何终点—— 那些失误都是极有可能会遭遇的结果。以机率来说,上述结果搞不好还比较正常。然而,我们却幸运地在这个时间抵达这个世界。这种幸运,假使是某人刻意安排的—— 「难道说,阿妮娅……是你……」 察觉到这事实后,我不禁浑身战栗。在那种状态下拯救我们的可能人选,只有一个。具备操纵命运能力的对象。也就是可以操纵机率的「食运族」恶魔—— 「是你操纵的结果吧?改变了我们当时的命运,所以才——」 没错,阿妮娅能自由操纵运气,但她本身累积的运气并不是无限的。倘若为了别人使用运气,她自己就会受到同等的反作用力。如果储存的运气用罄了,她就可能会死亡。 然而阿妮娅还是一派毫不关心的口吻。 「并不完全是为了帮你们。那么做我自己存活的机率也会提高……只不过,我会飞到五年前的过去实在是出乎意料……」 说完,她很难得地露出跟她年龄相称的促狭表情。 「多亏这样你才能欣赏到我长大的样子,快感谢你的好运吧。」 「是啊、嗯。」 我没其他的话好回应了,干脆直接同意。如果这时提起你小时候比较可爱之类的话,天晓得我会有什么下场。 而且她真的变得很漂亮了。 操绪看到一定会很悔恨吧,我望着阿妮娅的制服胸口,偷偷这么想着。 「对了,你们两人。」 在坐垫 上随意盘腿坐下后,阿妮娅说道。她摆出正在深思熟虑的表情,交互比对我跟嵩月的脸。 「来到这的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耶!?」 阿妮娅无心的问题,却让我跟嵩月都动弹不得。我们两人同时尴尬地摇摇头。 「呼。」 阿妮娅对我们投来露骨的狐疑视线。 总之要先换个话题,我拼死在脑中思索着。 「对了,阿妮娅……为什么你会被称为魔女啊?」 「——这个问题我也很有兴趣啊。」 这时从我们的背后,传来已经换好便服的秋希说话声。她又回到平常的庞克武士打扮。把怀里的两把刀放在地板上后,秋希坐到阿妮娅的正对面。 「那只怪物又是什么?你为何会知道它现身的时间地点?」 「那只是类似余震的东西罢了。」 阿妮娅一脸不耐地回答道。秋希歪着嘴唇。 「……余震?」 「是啊。只要知道震央,余震的发生地点就可以预测了。如果是在快发生之前,就连发生的时间也能推算。我只是根据预测,先一步赶到现场,设法把伤害减到最低罢了。」 「我还是听不太懂,但总之只是治标不治本吧。」 秋希对阿妮娅投来挑衅般的视线。 「很遗憾,你说的没错。」 阿妮娅干脆地肯定道。秋希似乎有点大出意料地摇摇头。 「那只怪物的真实身分哩?你们好像称呼它为幼生体……」 「之前就说过了,那是异世界的生物。因为没有召唤主,所以它在这个世界也无法长久保持实体。就好比溺水后拼命挣扎的鸟儿一样。」 阿妮娅用只能说是冷漠至极的口吻解释道。 「为什么那种生物会混入这个世界?」 「天晓得。」 对秋希连珠炮般的质问,阿妮娅露出明显不悦的表情。 「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不要知道比较好的事,别再追问下去了。」 秋希的嘴角浮出带有攻击性的笑容。 「就我的推理呢……我猜啊,相异的世界正在彼此融合……对吧,难道我错了吗,阿妮娅,福尔切?」 听了秋希咄咄逼人的台词,我跟嵩月都哑口无言了。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阿妮娅终于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你这家伙是塔贵也的青梅竹马吧,橘高秋希。」 阿妮娅喃喃说着,表情就像魔术师得意的魔术手法被拆穿了一样。这似乎就是她回答秋希质问的答案。 「世界彼此融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妮娅?」 我把脸凑向金发少女,如此问道。 「你自己应该知道才对吧,智春。」 阿妮娅以冰冷的目光反瞪了我一眼。 「这个世界就快毁灭了,而那是因为不同世界间的融合所造成的。」 由于一直没什么感觉,所以我几乎忘了有这件事。但以前确实有听过的印象。只不过…… 「毁灭……真的吗……为什么……」 我依旧对她紧追不放。 「之后再说明吧,智春。」 阿妮娅朝我挥挥手,催促我转向餐桌。 在电暖桌上并排的手工料理前,嵩月浮起出有点失望的表情。确实,我们并没有必要坚持继续刚才的话题,甚至还无视眼前如此丰盛的菜肴。 「是啊……还是等吃完饭再讨论吧……」 「唔嗯。」 听到我们这么表示,嵩月的表情顿时开朗起来,着手帮大家添饭。 趁着这个空档,秋希对阿妮娅附耳道: 「能告诉我最后一件事吗,阿妮娅,·福尔切?」 「嗯……?」 「有避免世界毁灭的手段吗?」 这种问法太直接了,不过也是大家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阿妮娅发出类似叹气的疲惫声音。 「有。基本上算是有吧。」 「那该怎么做才好——?」 我朝阿妮娅探出身子。阿妮娅则郁闷地把我的脑袋推回去。 「把你们送回『第二轮世界』。」 「就是回到原本的世界,智春。然后把那个世界残留的最后遗迹破坏掉。这也是直贵使用机巧魔神——钢的能力打算做的事。」 阿妮娅的话带给我多重的冲击。 最后的遗迹。直贵。原本的世界。尽管一片混乱,但我觉得自己可以明白那些话的意思。 「我们还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吗!?」 这番话充满了希望。我跟嵩月约定好了,要带大家一起返回原本的世界。此外阿妮娅也没有否定那种可能性。她只是面无表情地保持沉默。 「可是,要怎么做……?」 我充满期待地望向阿妮娅的侧脸。不过阿妮娅并没有回答。 她拿起在电暖桌上放置的筷子,接过嵩月递来的小碟子。 「我开动了……」 很有礼貌地这么打过招呼后,她无言地啃起虾子。 有好一段时间,大厅内只有她咀嚼食物的声音。 「等等——你根本没想过吧!」 「烦死人了,闭嘴。我也很忙啊!我根本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平安抵达这个世界,哪有时间去思考回去的手段!」 阿妮娅发飙似地怒吼道。 这下子我只好放弃了。结果最重要的部分还是没解决嘛。 我无奈地摇摇头,拿起自己的筷子。接着就开始暴饮暴食起来。 〇 结果,当天我们依旧选择在橘高道场过夜。一方面是我不放心让让病情刚好转的嵩月移动到鸣樱邸,而另一方面呢,应该是吃饱晚饭后我根本不想动吧。 刚才还在开睡衣派对的嵩月房间,如今变得静悄悄地。 我独自坐在客房的檐廊上,望着天空。 尽管身体已经很累了,但双眼却意外清醒毫无睡意。 太多的事一下子发生在我眼前,我有点过热的脑袋持续空转着。 无意义的思考在脑中打转,以结果来说,最后我只是在对着头顶上的夜空发呆罢了。 毕竟到了夜晚气温还是下降许多,吐出的气息在幽暗中冻成了白色。 差不多该钻进被窝了吧—— 正当我打算站起身的时候…… 房间里突然传来音乐声。 是手机的来电铃。 「咦……?」 我愕然了,在黑暗中拿起正在发光的行动电话。 这是我在「第二轮世界」办的手机。知道这个号码的人,在这房子里就只有嵩月跟阿妮娅而已。何况这个通话网路在这边的世界应该无法使用才对吧?至于我为何一直没关机,则单纯是因为我把手机代替手表来使用。 液晶荧幕上显示出一个我不知道的号码。 半夜里铃声大作,本来应该绝对不可能会响的手机。 这简直跟鬼故事的情节一样啊,我有点不安地按下通话键。 「喂……我是夏目。」 总之我还是报上了名字。 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一个带有笑意的温柔声音。 『嗨。看来你顺利跟魔女见面了啊。』 这声音是! 「炫社长!?」 『是啊。被你听出来了。』 正确答案——炫塔贵也发出赞许的笑声。 『……但话说回来,我已经不是社长了啊。喔对了,你不必担心。这个世界的我,不是你的敌人。』 「这个世界的社长……是吗?」 我发现他的言下之意,不禁咬住嘴唇。 从他刚才的台词可以导出两项资讯。第一,他是「第一轮世界」的炫塔贵也。第二,他很清楚「第二轮世界」发生了什么事。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吧……我好像在另一个世界给你带来困扰了。但以我的立场来责备他的行动又显得很虚伪,还是把道歉的话暂时保留好了,希望你能谅解。』 「呃……」 罗嗦地绕了一大圈,简单说就是没打算道歉吧。 「嗯……那个就先不管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有点不爽地反问对方。不过塔贵也依旧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 『这个啊,想拜托你帮我传话给那位魔女。』 「传话?给阿妮娅……?」 『财团的动向很诡异——这么说就行了。』 「呃,就这样吗?财团是指什么?」 『麻烦你了。』 塔贵也单方面地告知完这件事,不等我回应就挂断电话。 「等等,社长!?」 尽管我对电话发出抗议声,但塔贵也当然是听不到了。可恶,我把手机一扔。有股冲动想跑进后院的组合小屋痛打那家伙一顿,不过心想他一定会设置对抗入侵者的陷阱,所以最后还是克制住了。 「传什么鬼话啊……」 你自己直接打电话给阿妮娅不就得了?唉,不管怎么说,现在这大半夜潜入女生的寝室吵醒阿妮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如果阿妮娅还是十岁的小鬼也就罢了,但她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老实说我对她的观感依旧处于一片混乱。 尽管对阿妮娅有点抱歉,但还是等明天早上再说了——我擅自下了决定,直接躺进了棉被里。 就在那之后,我背后的纸门被猛力拉开了。 「……唔哇!?」 阿妮娅就伫立在昏暗的走廊上。 她身穿粉红色睡衣,金色卷发束高起来,抱了一个枕头站着。她的一双碧眼,则很爱困地半睁半闭。 「阿妮娅……你睡昏头了吗?你的被窝在嵩月旁边啊。」 「我想来找你说话。」 阿妮娅用意外清醒的口吻,似乎有点生气地对我说。 「找我?」 「我坐你旁边。你不反对吧?」 「好啊……嗯。」 无视心头瞬间闪过的踌躇,我点点头。毕竟对方可是阿妮娅。没几天前还是年纪相当小学生的小鬼。即便是大半夜跟女孩子两人独处,特别意识到她也太奇怪了吧?嗯。 「……」 阿妮娅默默无言,将枕头抱在胸前坐到我身边。 刚洗好澡的她发出洗发精的香味,气息温柔地扩散开来。室内寂静得耳朵都觉得痛了。只有阿妮娅的呼吸声感觉离我特别近。 「对……对了,刚才社长有来过电话。」 我莫名焦躁地这么说道。 「塔贵也打的?」 阿妮娅不悦地眯起眼。 「嗯。呃——他说财团的动向要留意之类的。」 尽管是出于自己的口,但总觉得刚才的台词很愚蠢。这种莫名其妙的传话,真能带给对方什么有用的情报吗?我如此心想,结果…… 「是吗?看来事情变棘手了。」 阿妮娅还真的听懂了。她浮现忧郁之色并叹了一口气。这张成熟的侧脸在以前的阿妮娅身上可是看不到的。 我无意识地避开她的目光。 「……可以问个问题吗?」 「什么?」 「关于操绪的事。」 「嗯。」 阿妮娅蓦然露出微笑,我则用力咬着嘴唇。向来总是飘浮在我背后的颜色淡薄少女幽灵,如今却完全不见踪影。打从抵达这个世界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听过操绪的声音了。 「那家伙,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出现啊?难不成是黑铁被破坏时也一起……」 「……你这么认为吗?」 阿妮娅像猫一样的眼眸射穿了我。 「我不希望那样,但只有这个可能……」 「这件事,你跟奏讨论过没有?」 这番话让我有点意外,我惊讶地摇摇头。我不可能去跟嵩月说这种事。以嵩月的性格,一定会比我更加难过吧。 若不想失去操绪,就别再使用《黑铁》,她会取而代之地守护我——嵩月曾好几次这么对我说,所以她一定会难过的。 然而阿妮娅却有点无奈地淡淡说道: 「我是说,你跟奏商量,事情就好办多了。」 「咦?」 对我充满混乱思绪的表情,阿妮娅回敬以不耐烦的眼神。她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跟我说明才好。结果她灵机一动…… 突然用艳丽的嘴唇贴近我的脖子。 咬。 「唔哇……等等,你,刚才……」 我像是触电一样猛力往后退。脖子则留下了阿妮娅的吐息,以及红色的齿印。这家伙又咬我了。呃,是说与其用咬来形容,不如说那根本是吻…… 「咕哇!」 我没注意后面的情况就随便向后退,结果运气不好,那里刚好放着具备保温机能的电热水瓶。此外我又倒霉地碰到了解锁用的给水按钮,咕咚咕咚流出的热水烫得我发出惨叫。 代替睡衣的运动长裤都吸满了热水,这比一般被烫到还难受。 「好烫好烫好烫……喂,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说什么?」 阿妮娅摆出完全不明白的表情并嘟起嘴。 「别装傻了,刚才你吸了我的运气对吧——烫死了!为什么还在流热水啊!?」 阿妮娅似乎很愉快地望着赶忙脱下长裤的我。 「是啊,我吸了。你明白那代表什么意义吗,智春?」 「我不懂啦!?」 「还没想通吗?我可是恶魔喔。」 阿妮娅掀开嘴唇露出自己的犬齿。 「我的攻击对你生效,就代表你不具备将魔力无效化的能力。那是前操演者才有的魔法无效化能力啊。」 「啊……」 我觉得时间好像暂停了。 「如果黑铁被破坏后,操绪真的死了,你就失去操演者的资格,成为前操演者。可是现在的你并不是那样。意即——」 「……操绪她……还活着?」 我以沙哑的声音喃喃说道。阿妮娅不耐烦地点点头。 「就是那样,我猜奏早就想通这一点了吧。」 「是吗……所以嵩月才会……」 秋希之前催促我跟嵩月交往时,嵩月是这么说的:当操绪同学不在的时候,不能擅自决定—— 「你还是没长进啊,智春。」 阿妮娅望着我,眼神就像是在看不成材的自家老弟一样。我没法反驳,只能垂下头。 「操绪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阿妮娅?」 「天晓得……不过大概可以猜得出来。」 阿妮娅意有所指地表示。 「飞到比我们更未来的可能性哩?」 「那不可能。机巧魔神的副葬处女,本身是没有时间概念的。」 「咦?」 「就像浮在夜空中的月亮一样。不论我们移动到哪里,月亮似乎都保持在原处。」 阿妮娅这么喃喃说道,并抬望窗外的夜空。冷冽而清澈的冬季天空,被半圆的银色月亮静静地照亮了。 「可是,那是因为月亮本身离我们太远的缘故——」 我 试图反驳,但突然发现道理是一样的。操绪她们——她们所被封印的场所,离我们实在太遥远了。 「……我还能再见到操绪吗……」 说出这句话的我,这才首度感觉到操绪的存在有多不安定。就算她平安无事,也可能再也无法出现在我的面前。 「嗯,大概可以吧……不过……」 阿妮娅很难得这么模棱两可。 「呃,对你来说,见不到面或许比较好也说不定。」 说完,她便浮现相当古怪的笑容,简直就像在嘲笑自己背负的重罪一样。 「你的意思是?」 「很快你就知道了。总之,这个世界无法使用机巧魔神。无法使用是有理由的。这点千万别忘了——」 「啊,嗯。」 以经验而论,我多少可以感觉出来。即便恶魔跟使魔存在,在这个世界我还没遇到过操演者。另外前操演者或副葬处女、射影体也是一样。 恐怕如阿妮娅所言,那是有理由的吧。 我所不知道的,机巧魔神不得存在的理由—— 「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呃……」 我瞬间瞥了一眼嵩月睡觉的客房方向。 「是奏的身体状况吗?这件事变得比较有趣了。」 阿妮娅看穿了我的质问抢先回答道。 「你也发现了吗?她已经变成普通人这件事——」 跟激烈动摇的我相较,阿妮娅冷静到令人傻眼的程度。 「是啊,那也是在预料当中。」 「预料当中……所以,关于她体质变化的理由你也——」 「我很清楚——大致上来说是这样啦。不过,我想等奏也在场的时候再说明。同样的话我也不想说两遍。」 「嗯……」 她都这么说了,我也无法继续追问下去。只不过…… 「总之嵩月的生命没有危险吧……」 ——想到因非在化发作而痛苦的她,我就想先确认这一点。阿妮娅强而有力地点点头。 「那个不必担心。现在的奏,比我或你都来得更健康。那就像是打麻将偷偷换牌然后天胡了一样。」 「虽然我不太懂那是什么意思……不过换牌不是诈赌吗?」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又是这句啊,我叹了口气。不过算了。尽管意思我不是很懂,不过很我却愿意相信阿妮娅的说明。尽管她总是一派冷漠的样子,但她却不会说谎。 「那……阿妮娅你呢?」 心情不知不觉放松下了,我望着那位抱住枕头的金发少女。 「我怎么了?」 阿妮娅有点困惑地偏着头。在这种近距离下观察,可以发现事实上她的脸庞还是残留着强烈的儿时印象。 不过阿妮娅毕竟还是长大了。 她独自一人,在陌生的世界里生活了五年,要是什么都没改变才奇怪哩。 「这五年……你过得如何?」 我只是以轻松的心情问。但,在听到的瞬间,阿妮娅身上的气息就彻底变了。就像是紧绷的丝线被切断一样,她的表情大幅扭曲。 飞到这个世界,我没过多久就跟嵩月重逢,跟阿妮娅的重逢也只花了几天。可是阿妮娅却不同。为了与来自同一世界的同胞相会,她持续等了五年。 不可能不寂寞吧—— 「一言难尽。」 简直就像在强忍住哭泣一样,阿妮娅勉强挤出了笑脸。 「你可别误会。我可不记得自己辛苦到需要被同情的程度。以我的天才知识,加上『食运族』的能力,生活是绝对不成问题的。况且我还有未来的相关知识,要找合作伙伴也——」 阿妮娅以拼命强调的口气一直说着。但词句却渐渐变得断断续续,最后终于混入了微小的呜咽。那哭泣声就跟年幼的孩子一样。 我默默地把手放在颤抖的阿妮娅头上,随后就像以前对她做的那样,开始轻抚起来。 「你自己一个人做得很棒啊……阿妮娅。」 少女的碧眼涌出了泪水。 「……智春……我……」 好寂寞——她最后泣不成声了。 阿妮娅揪着我的胸口,放声大哭起来。 我也以莫名放松的心情抚摸她的秀发。这种触感跟我熟知的那个超嚣张小鬼是一样的。 我觉得自己终于跟那个年幼的阿妮娅重逢了。 〇 我在将近黎明时睁开眼,似乎是被谁给摇醒的。 外头天色还很暗。大概是清晨四点左右吧,我的生理时钟是这么推断的。房间里的空气已经变得相当冷,然而我之所以意外地不觉得受冻,是因为跟阿妮娅睡在一起的缘故。 安慰哭泣的阿妮娅后,我们两人都累得直接睡着了。 把阿妮娅怀抱在胸膛的我,窸窓窣窣试图坐起上半身,但这时我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好像有什么人的气息在我身边。 不知为何,我涌现一股本能的恐惧,我缓缓回过头。只见在昏暗的房间里,浮现出一个人的轮廓。有人正无言地端坐在我背后。 对方有纤细苗条的身躯,以及仿佛能融进幽暗的乌黑长发。 「嵩……嵩月!?你是什么时候……?」 瞬间,我的血压一口气上升,整个人跳了起来。 「……嗯啊?」 阿妮娅皱起眉,揉着惺忪的睡眼发出呻吟。她依旧揪着我的胸口,大概是睡相太差的缘故,她睡衣上半身都掀开了,肚脐整个裸露出来。 此外,我还莫名其妙地没穿裤子。 「唔、唔哇!」 我发出惨叫并拉起毛毯遮掩。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因为长裤被热水烫到,所以就脱了。 「……」 嵩月依然无言地端坐着。她满脸浮现出笑容,恐怕她自己也陷入了一片混乱吧,不知道她本人有没有自觉,这种表情真是超恐怖的。 「嗯……」 阿妮娅发出娇呼,同时微微睁开眼。 仿佛要结冻的紧张感充斥在幽暗的房间内。 「——夏目智春,你醒了吗?」 至于打破这紧张感的,是一个说话声。纸门被粗鲁地拉开,秋希自走廊探出头。 她已经换好衣服了,就是平日那套庞克装,而且不知为何腰际还挂着刀。秋希发出嗯的一声,发现我跟阿妮娅都僵在被窝里没动。 「……我不是说过要节制性行为吗,夏目智春?」 「你搞错了,这是误会!」 我拼死摇着头。秋希的刀子虽然吓人,但我背后的嵩月更恐怖。虽然不知道我为何非得看她的脸色不可,但反正她很恐怖就是了。 我猛力抓住眼睛尚未完全睁开的阿妮娅肩头,激烈摇晃着。 「喂,醒来啊,阿妮娅!帮我跟嵩月她们说明一下昨晚的事!」 「嗯……怎么了?不是都说别去在意嵩月吗?我之后会解释的。你昨晚不是已经跟我都讲好了吗?」 「笨、笨蛋!现在不是在讨论那个!你的话只会招来更多的误解啊!」 望向笑容僵住的嵩月,我全身喷出不舒服的冷汗。 我赶紧将阿妮娅放倒在棉被上,重新转向嵩月。 「不是那样的,嵩月。这是因为昨夜我跟阿妮娅聊太晚了,所以顺水推舟——」 「啊……不……妮娅很可爱……比我要好太多了。」 「就说了不是那个问题啊——!」 我急得抱头打滚起来。秋希则白眼俯瞰着我。 「随便你爱怎么 滚,不过先把裤子穿上吧,夏目智春?」 「唔哇啊!」 我已经完全乱了方寸。拾起叠在地板上的制服,我赶紧先退到墙边。 面对这样的我,秋希以从未有过的严厉口吻说道: 「对我来说,这是非常有趣的状况,只可惜现在没时间了。你立刻换好衣服来大厅。记得别把房间的灯点亮。」 说完后,秋希就背对我离开了。她最后的那句话我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发生什么事了吗,嵩月?」 至此我终于感觉到异样,也稍微恢复了冷静。嵩月静静地点着头。 「啊……还不是很清楚,不过……为了小心起见。」 状况依旧不明,但或许危机已迫在眉睫——是这个意思吗? 「妮娅也赶快换衣服吧。」 「是啊,看来那样比较好。」 终于完全清醒过来的阿妮娅,微微伸了个懒腰站起身。 「刚才的误会要好好帮我化解啊。」 我以疲惫的口气对阿妮娅的背影说道。 「这个嘛。我觉得被误解也没什么不好就是了。」 那位金发的恶魔少女说完,便浮现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还来不及问那是甚么意思,阿妮娅就返回自己房间了。 可恶,我砸舌一声,自己一人孤独地在幽暗中换上制服。 我对现况一点概念也没有。然而,我却有种身体深处隐隐剌痛的感觉。就跟那时候——在「第二轮世界」与冬琉会长他们进行最后的战斗时一样。 没来由地,我开始不安起来。 照秋希所说的抵达大厅后,冬琉会长也在那边等着我。 她身穿牛仔裤搭配毛衣的便服。 此外,她还抱着一把比主人身高还长的巨大太刀。 那是冬琉会长的爱刀——「冬樱」。 那是一把只用缠刀柄布绑着,没有护手的怪异太刀,同时也是一把随时可上战场厮杀的黑漆太刀。即便收在刀鞘内,依旧散发出慑人的压迫感。 她的这副模样真是久违了,我有种奇妙的感慨。 冬琉会长既然拿出这样东西,就代表她很严肃地准备战斗。 「早安。一大早就争风吃醋吗?」 冬琉会长以一如往常的平静态度向我打招呼。我只能勉强挤出亲切的笑容。 「出了什么事吗?」我问道。 「有入侵者。」冬琉会长回答。 「嗄……?」 「你看,那边。」 冬琉会长指着天花板角落吊挂的装饰品。 在横梁上绑着一条细绳,将好几片类似神社※绘马的木板重叠牵引着。那细绳在无风的状态下微微发出震动,木板也连带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译注:日本神社给参拜者写下心愿的木板。) 「那个叫鸣子。这栋房子的周围都拉了那种细线,设计成不论是谁碰触到都会引发声响……看来这回是有人从后院侵入了吧。」 「……」 这也太夸张了吧,我感到浑身无力。这种陷阱我只在忍者电影里看过,这栋房子真的是现代的民宅吗?该不会是战国时代的城寨之类吧? 第五章 「即将要黎明了。对奇袭来说是最好的时间点。」 稍后在大厅现身的秋希,仿佛事不关己地这么说着。嵩月与阿妮娅也随后鱼贯进入。 「奇袭……为什么有人要袭击这里呢?」 不由得冒出强烈不祥预感的我这么问道。但是,我的问题完全被橘高姐妹无视了。 「姐姐,敌人的数量是?」 「前方两人。后方四人……前方那两个应该是诱饵吧。」 秋希从窗帘的缝隙窥探外面,如此回答道。 冬琉会长顿时绷着一张略感失望的表情。 「那只是斥候吧。难道他们真以为六个人就能攻下这间屋子?那也太瞧不起橘高道场了。」 「我有同感。」 「……」 我默默听者两人的对谈。明明是自家被袭击,这对姐妹依然一派冷静,在如今的状态下,她们这样显得极为可靠。 「你们几个人都待在这里。」 冬琉会长提着巨大太刀站起身。 「那幅挂轴后面有暗门。虽然应该不会派上用场,不过如果情况不妙,就从那边逃走。」 「暗门……」 我望向挂在大厅深处的古老挂轴,脸颊抽搐着。这栋房子还真的是忍者屋啊。 「等等,橘高冬琉。我对袭击者的身分有底。我也去吧。」 阿妮娅对正要从大厅走向玄关的冬琉会长背影喊着。 然而冬琉会长却头也不回地答道: 「不用了,阿妮娅,福尔切。我虽然并不欢迎你,但既然你是秋希带回来的,就等于是橘高家的客人。如果有人要袭击橘高家的客人,就等同于橘高家的敌人。」 「……」 她的话让我有一种怀念的感觉。那正是我所认知的——还是第三学生会会长的冬琉会长一如既往的口吻。 「知道了,那就拜托你们了。」 或许是跟我有同感吧。阿妮娅没有再多说什么,干脆地退让了。 「那么……既然玄关是诱饵,主力应该是在这边。」 秋希仿佛很愉快地喃喃说着,同时也站起身。但就在这之后—— 橘高家的玄关门伴随着爆炸声碎裂了。 恐怕是在近距离下用霰弹枪轰啩的吧。木屑与尘埃漫天飞舞,昏暗的走廊此时能见度更低了。从烟雾中冲出来的,是我有印象的那群白大衣男子。 他们脸部都戴着夜视装置,此外他们所持的是冲锋枪。这完全不像单纯侵入民宅的匪徒,怎么看都是军队用的装备吧。 面对那伙人,冬琉会长则是悠哉地在走廊上埋伏着。 橘高家的走廊很长。她距离敌人将近有十公尺。不论冬琉会长的太刀再大把,这么远也攻击不了对手。 然而冬琉会长并不慌乱。咚——她轻敲走廊的墙壁。 那块墙壁水平地转了半圈。里头冒出了单手持用的短标枪。 白大衣男子们吓得停住动作。趁这一瞬间的破绽,冬琉会长掷出标枪—— 「咕喔……」 站在最前头的男子几乎完全无法反应,身体就被标枪捅飞了。接着,另一名男子焦急地举起冲锋枪,但他的眼前已冒出冬琉会长的身影。 拉近双方距离的她,在转瞬之间拔刀出鞘,一击砍飞了男子的胴体。 不过她似乎是不想杀生,所以用的是刀背。 结果男子的侧腹部还是被巨大太刀刀身狠狠地挨了一记,肋骨碎裂的不快声响在房子内响彻着。半边肺部被敲烂的男子吐出鲜血,但冬琉会长依旧绷着一张脸。 「这种手感……难道穿了防砍衣?既然如此就不需要手下留情了。」 她以醒悟过来的声音喃喃说着。我全身都冒出了鸡皮疙瘩。刚才那样叫手下留情吗?曾经被这个人指导武艺还能活下来的我,搞不好算是非常幸运哩。 就在同一时间,屋子的紧急出口也响起了爆炸声。炸药把墙壁都炸穿了。这是特种部队突破建筑物时的惯用手段。 被强制打开的墙壁入口,有一群白衣士兵蜂拥而入—— 但巨大的羽翼却突然在他们眼前展开。在幽暗中闪烁着眼珠子的,是一只夜行性的巨大猛禽。 那是黑铁! 「嗄!」 他们霎时分神了一下,而这一瞬间的空档也决定了胜负。 举起双刀的秋希猛然袭击他们,等我们回过神,身穿白大衣的入侵者已经全被打在地板上了。简直就是一眨眼之间的事,白大衣男子也搞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的样子。这光景仿佛是一场恶梦。 「好。」 把武器收回刀鞘的秋希让猫头鹰站在肩上,呼地吐了口气。她完全不像刚经历过一场赌上性命的战斗,动作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持枪突然侵入民宅的男人们固然很可怕,但能轻松击退那群人的这对姐妹则是已经进入了怪物的领域。这个国家允许这种生物随便在外头游荡吗? 「所以……这些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 秋希俯视那些昏过去的白大衣男,似乎觉得很碍事地问道。 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是阿妮娅。她也不悦地瞪着白大衣男子们胸口前的纹章说: 「他们是财团的实战部队。」 「……财团?」 秋希惊讶地瞪大眼睛。 我也猛然转向阿妮娅。昨晚炫塔贵也托我告诉阿妮娅的传言,当时他就提过财团这个词,原来就是这伙人啊。 「他们是以欧洲为根据地的克劳珊布尔希财团。表面上以振兴科学及教育活动而闻名。」 「我听过这个名字……据说他们还会帮开发中国家的落后地区兴建学校。」 秋希狐疑地扭着头说道。 「唔嗯。不过他们的本业是军火商。」 阿妮娅冷冷地表示。是喔——秋希点了点头。 「军火商吗。原来如此。」 「……」 我望向白大衣男子们掉在地上的冲锋枪。那跟我在战争电影看过的枪形状完全不一样,感觉是充满科幻风格的最尖端款式——至少不是普通黑道组织或罪犯能轻易得到的武器。即便是佐伯哥的第一学生会,也没使用过这种东西。 「为什么那些家伙要袭击阿妮娅?」 我有点担心地问。加上昨天狩猎幼生体一事,难不成阿妮娅在我不知道的这几年连连遭遇了吓人的危险场面吗? 然而阿妮娅却不知为何失落地望着我。 「被袭击的可不是我啊,智春。」 「……咦?」 「他们锁定的是你,智春……就是你这家伙。」 我无法立刻掌握她所说的内容。 我试着回忆起来。最初在图书馆遭遇白大衣男子时,他们所追逐的究竟是谁? 那是发生在跟阿妮娅重逢以前。当时现身帮助我们的秋希,以及冬琉会长当然也不是被锁定的对象。至于嵩月,其实也只是被无辜卷入而已。 打从一开始,他们锁定的目标就是我。就只有我一个—— 「可是,为什么!?」 激烈动摇的我不禁尖起嗓门。 「理由很简单,他们想获得你拥有的技术。」 连这种小事都想不通吗——阿妮娅轻蔑地看着我,随后说出解答: 「以人类灵魂为动力源,甚至能扭曲物理法则——名为机巧魔神种新武器技术。」 〇 「可是……为什么是我……?」 我这种狼狈的反应连自己都感到意外。 橘高姐妹、阿妮娅,另外还有嵩月。她们都是因为我而面临危险—— 这项事实,令我陷入了彻底的绝望当中。 在此之前,我都以为自己在卷入的灾难中都只是单纯的受害者。实际上,在「第二轮世界」,朱里学姐与洛高的学生会长们、各派人马都各怀鬼胎,把我当成棋子耍得团团转。 不过,这回就不是这样了。是我把她们卷进来的。此外,现在的我也不具备守护她们的力量—— 「更正确地说,他们锁定的不是你,而是『第一轮世界』的原版智春。他的钢若是使用方式正确,也能成为比任何大规模杀伤武器都更强力的战略武器。」 阿妮娅的口吻像是在安慰已经虚脱的我一样。 嵩月则把手贴在我背后,像是要把身体靠上来。大概是想鼓励我「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吧。 不过,这些动作反而让我更为介意。她们想必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了吧。 包括秋希以当保镖为名义跟我去洛高,以及让阿妮娅在橘高家过夜等。都是因为她们确信我才是被锁定的目标—— 顺道一提,冬琉会长始终对我放不下戒心的理由也是同一个。对她们来说,我只是一名会招来灾厄的不幸使者。 「总之先报警吧。」 冬琉会长拿起电话子机这么说道。但阿妮娅却无奈地点点头。 「我想,那么做恐怕是白费工夫。」 「白费工夫……啊啊,原来如此。」 这才察觉到电话线已经被切断,冬琉会长叹了口气。 她背后的秋希也耸耸肩。 「手机也收不到讯号。做得还真彻底,之前在图书馆被我妨碍的家伙,似乎在记恨啊。」 她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如此说道。 阿妮娅以认真的表情点头同意。 「那足以证明你们已经被盯上了。对方应该也调査过橘高家的来历,不然怎么会派军队向民宅发动夜袭?」 「真是的,有够烦人。没办法了,把塔贵也挖起来吧,让他在房间里跟我们联络——」 秋希这么喃喃说着,肩上搭着猫头魔直接走向后院。 橘高宅邸的部分墙壁已被白大衣男子们的奇袭炸坏了,视野变得非常开阔。就连我们所位于的大厅,都可以清楚看到塔贵也茧居专用的的组合小屋。 就在秋希要走进后院时,于她的面前—— 「耶……?」 组合小屋被闪光所包围,然后爆出了有如烟火般的强光。 「咕——!?」 被强烈的爆炸震波袭击,秋希也发出了些微的惨叫。慢了半拍后,猛炸声才扑向我们的鼓膜。 自地面窜起的火柱,染红了即将黎明的夜空。 像冰雹一样纷纷坠落地面的,则是被破坏殆尽的组合小屋残骸。 炫塔贵也的组合小屋,已经被整个炸飞了。 我们无法掌握如此单纯的事实,只能愕然地望向在后院熊熊燃烧的火焰。 灰色的巨大直升机,正在橘高家上空盘旋。 那架直升机射出的火箭弹,打爆了炫塔贵也的组合小屋。若我不在现场,他的住所本来应该不会受到波及才对。 「塔贵也!」 秋希悲痛地叫着。 这凄厉的惨叫,不像是她娇小的身躯所能发出的。 「塔贵也,不要,塔贵也——!」 自失去血色的秋希双唇,微弱地散出了片断的声音。在此之前不论面对何种状况都从容无比的她,这时完全不顾一切,冲向了被火舌包围的中庭。 「——姐姐!」 「站住,橘高秋希!」 冬琉会长跟阿妮娅试图拖住毫无防备冲出去的秋希。 然而新的火炮声却在后院里响起,那串声响比她们的动作更迅速。 与其说那是子弹发射声,不如更接近打雷吧。声音是出自大口径的机关炮。 曳光弹的白光微微照亮了秋希。 她的身体就像慢动作般自地面浮起。 空气中扩散开来的淡雾,其实是秋希身上喷出的鲜血。 那片在冬季枯萎的草坪,被秋希的身躯翻滚辗过。 秋希的胸口抱着猫头鹰。即使被击中的瞬间,她依旧赶紧护住伙伴。 四散在空中的无数根灰色羽毛,慢慢飘落在倒地的秋希身上。 飘落在 她浴血的身躯上。 我愕然地注视着眼前的光景。 「……姐……姐。」 冬琉会长恍惚地这么咕哝着。 「夏目同学——那里!」 当我站着发呆时,嵩月在我耳边大叫道。 她所指的是——被夷为平地的塔贵也组合小屋方向。在如今依旧持续燃烧的大火中,隐约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影子。 全高大约四公尺左右,那是一个被金属铠甲包裹的人偶身影。 刚才是那玩意儿攻击秋希的——攻击毫无防备冲出去的她。 「机巧魔神!?不对……那是……」 突破火焰现身的家伙,是跟机巧魔神很相似,但相比之下更加笨重的兵器。 它右臂装有六连发的机关炮。左肩上则搭载大口径榴弹炮。 这并不是以人类灵魂为能源机械驱动恶魔,只是单纯的武器罢了。 模仿机巧魔神所制造的兵器人偶。 「那个,该不会是学生联盟所拥有的……量产机吧!?」 我知道这种兵器人偶。学生联盟的武装学生指导员——里见恭武曾带着这种机体当部下,他称之为量产机。 「缺乏魔力装置的伪机巧魔神吗?该死的财团……什么时候有了这个……」 阿妮娅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 这个世界无法使用机巧魔神,她曾这么说过。但这种兵器人偶不是机巧魔神,只是模仿机巧魔神制造的单纯机械。 既没有内藏副葬处女,也无法使用能扭曲物理法则的魔力。 相对地,它却搭载了许多武器。 这是人类为了杀人所诞生出来的道具—— 「为了让那架兵器人偶降落,才把塔贵也的小屋炸掉吗……」 阿妮娅的喃喃自语中带着愤怒。 跟从操演者的影子里出现的机巧魔神不同,这种少了魔力的兵器人偶必须要靠直升机搬运。此外要空投那么巨大的机体,地面也需要宽阔的场地。 因此塔贵色的组合小屋之所以会被夷平,只是为了给兵器人偶降落罢了。 既然财团锁定的只有我一人,为何要大费周章地投入那种武器? 秋希跟冬琉会长再怎么强悍,她们也只是精通剑术的普通人类。应该还有更稳当的处理方法才对啊—— 「难不成……」 我终于想通了。财团会警戒我到这种地步的理由,他们认为不派出那种兵器人偶就无法逮捕我,这么想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难不成,他们在害怕我的机巧魔神吗——所以才……!」 我紧握的拳头在颤抖。 如果他们盯上了的机巧魔神。也就等于他们当然认为我还能使用机巧魔神。所以才要戒备我的力量。 因此,他们派出了兵器人偶。恐怕这是他们手中,唯一可以跟机巧魔神对抗的王牌吧——然而事实上,我却没有对抗兵器人偶的能力。 跟副葬处女连系被切断的我,无法召唤机巧魔神。 失去操绪的我,竟然变得如此无能为力。 「我设法对付那玩意儿。智春,你快带着奏逃走。」 阿妮娅回头望向正在苦恼的我,一点情感也没有地告知道。 「阿妮娅!?」 「可别考虑投降这条路。他们为了达成自身的目的,可是连民宅都会爆破。被他们带走以后,你敢想像会遭遇什么下场吗?」 「可是……靠阿妮娅的能力……」 无法打倒那个兵器人偶。我很清楚这一点。「食运族」的恶魔,并不具备直接战斗的能力。对付缺乏智慧的幼生体,还能用符咒阻止它们行动,可是以装备重武器的兵器人偶为对象,根本没办法慢慢设下陷阱击倒。 然而阿妮娅却无视我,将头转向冬琉会长。 「冬琉,我拖住那像伙的时候,你能救出秋希吗?」 「只能试试看了——我不可能放下姐姐自己逃跑。」 冬琉会长发出微弱的笑容并站起身。 「麻烦你了。」 阿妮娅从制服怀中取出符咒。 「咕……」 我死命咬着嘴唇。从咬破的唇上,有苦涩的血腥味扩散开来。 不论怎么考虑,阿妮娅她们的行动都太无谋了。这点相信她们自己也明白。操纵命运的阿妮娅能力,并无法化不可能为可能。 顶多就是改变骰子会掷出几点的程度罢了,如此微弱的力量,正是「食运族」的本质。不过光是这样也足够改变人类的命运。 只可惜,要跟兵器人偶压倒性的暴力对抗还是无能为力。 明知如此,阿妮娅还是选择战斗。这都是为了从我招惹的灾祸中保护我—— 我的视野因愤怒而变得一片惨白。 那是对自己的无力所产生的怒意。 因为我无力,才会让她独自一人在陌生的世界度过五年光阴。结果那位因寂寞而痛哭失声的少女,这回又因我的无力而遭遇了生命危险。 「……我还是……什么也办不到吗……根本没能保护任何人……」 我的喉咙漏出了扭曲的声音。 「……夏目同学!?」 嵩月的表情因惊愕而冻结了。 我所紧盯的目标,是秋希怀抱中的猫头鹰。 因愤怒而沸腾的脑子开始想像起来。我需要守护她们的力量。就像漆黑的巨大羽翼。黑铁的力量。 我唇上流出的血,开始产生变质。 变成漆黑的幽暗之色。 「……什么?」 「智春,那是——」 察觉到我发出的异样气息,冬琉会长与阿妮娅都回过头。嵩月则发出悲痛的声音。 「夏目同学,不可以……那是……!」 我挥开想阻止我的嵩月之手,冲向兵器人偶所位于的后院。 或许是被命令过要活捉我,兵器人偶并没有使用机关炮,而是朝我伸出巨大的手臂。 然而,它实在太慢了——我扬起沾湿鲜血的唇,做出了狰狞的笑容。 「消失吧——」 这句话化为声音之前,兵器人偶的左臂就消灭了。 连四散的碎片都没有,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简直就像被黑暗给吞噬了一样。在我的眼前,大气仿佛因高温而出现摇曳的现象。 最后那摇曳的空间,终于化为了鸟的形影。 一只生有幽暗羽翼的巨大猛禽—— 「……漆里的……魔精灵。」 我听见嵩月以微弱的声音喃喃说道。 魔精灵!这个词汇让我联想到了凤岛蹴策所操纵的冰之妖鸟。 那是由雄性恶魔所诞生出,貌似生物姿态的魔力结晶—— 为了破坏而存在的力量! 「……」 兵器人偶的机体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右臂的机关炮这时对准了我。或许是感觉到危险。打算把我杀了吧,又或者是想拿嵩月她们当人质? 不过,那些都无关紧要了。 我只是如此宣告 「烦死人了,给我消失。」 漆黑的魔精灵随即无声无息地舞落,包覆在兵器人偶的机体上。 就仅仅是如此,战斗就结束了。 化为猛禽的幽暗,撕裂了兵器人偶的装甲,将里头的机械啃食殆尽,就连金属骨架都被破坏得体无完肤。内藏的剩余弹药被诱爆,但爆炸的冲击波与火焰也被吞噬进黑暗当中。 「再来就是——!」 接着我仰望头顶上。那里有财团的直升机,操纵兵器人偶的家伙,应该也在直升 机里才对。那些混帐家伙,竟然敢伤害秋希—— 「黒铁——」 我无意识地呼唤这个名字。 那是忠实守护秋希的猛禽之名,也是我所知的力量象征之名。 漆黑的魔精灵翩翩飞起,接着化为一枚幽暗的弹丸开始加速。 准备对着拼命想逃跑的直升机机体,连同乘员一起消灭。 「『不可以——!』」 霎时,我的视野被一名摊开双臂的少女挡住。 我那原本被愤怒所支配的身体,这时被温柔的体温给包裹住。 失去魔力供给的魔精灵,在激烈冲撞直升机的前一瞬消失了。因为做出勉强回避动作而失去平衡的直升机,则一边降低高度一边逃之夭夭。 我顿时理解到自己刚才想做什么,不禁愕然起来。 差点就杀人了。理智被愤怒牵着走。而且,我还被自己刚得手的巨大力量牵着鼻子走。制止了我的是…… 「嵩月……」 那位黑长发的少女不顾脸颊被泪水濡湿,拼了命地抱紧我。她面无血色,以颤抖的声音,持续呼唤着我的名字。 「不要这样……」 她那不成声的喉咙颤抖着,将心意穿越身体的阻隔传达给我。 「……求求你……住手吧……」 「……」 谢谢,我打算对她这么说并点点头,但我却什么话也答不出来,只是长长地吐了口气。包裹全身的异样激昂感消失了,之后只剩下极度的疲劳残存在肉体里。 阿妮娅与冬琉会长,慢慢朝我走了过来。 这时我才首度产生实际的感觉。 那既非欣喜也不是成就感,而是之前所背负的沉重罪孽,终于有稍微变轻的感觉。 我终于成功守护了她们。 「是史瓦西的黑洞吗……」 我背后传来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与嵩月相拥的我转过头去,那人的身影映入眼帘。 前补务昏务斯部长,炫塔贵也—— 应该连住所整个被炸飞的他,正抱着浑身是血又昏过去的秋希仔立着。 「那就是你身为恶魔的能力吗,夏目智春?」 这不是责备,也不是逼问,塔贵也以平静的口气说道。 啊,是吗,我终于想起来了。 那是个非常简洁而单纯的规则—— 凡是来自异世界的人,都会变为恶魔。就跟现在的我一样。 我对塔贵也的问题点点头,淡淡露出微笑。随后,我就当场缓缓瘫软下去了。 嵩月不知道在喊叫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在逐渐远离的意识中,我最后惦记着一名少女。 在魔精灵袭击直升机之前,比嵩月阻止我还更早一秒钟——我的视野内浮现了一个影子。当时阻止我的那个人影是—— 颜色淡薄,像是幽灵一样的少女。 终章 住宅区的深处有座小森林。 高耸的树木茂密丛生,淡淡的阳光筛过枝叶洒下来。 沿着坡度和缓的斜面走去,会有条一路延伸的石板道。登上石板道后,可以见到一座朱红色涂漆都已剥落的古老石制鸟居。 「这种地方也会有神社吗……」 我轻轻喘着气,抬头仰望鸟居。 一只灰色的猫头鹰乘在我肩膀上。它就是秋希的伙伴黑铁。 包括冬琉会长与塔贵也在内,除了秋希外,谁也不愿亲近的这只黑铁,不知为何特别喜欢我,也肯吃我喂的食物。因此在秋希出院前的这几天当中,它就暂时交给我照顾了。 秋希所受的伤幸好并不致命。兵器人偶的炮击并没有直接命中,只是掠过她的侧腹部而已。 尽管一度由于大量出血而有生命危险,不过当我们去探望时,她在大家面前又露出了平日的从容表情,我们送去的苹果她也连皮一起啃掉了。 不能带刀进医院真是太不方便了——这是秋希的说法,不过那种东西当然不能带进来罗。所以也就是说,她平常都是用日本刀削苹果吗? 附带一提,即使组合小屋被夷平,塔贵也依旧存活的理由是——地道。 在橘高家客厅的挂轴后方——有一条隐藏的通路,那里通向塔贵也的组合小屋地面下。仔细想想,他都已经对我们警告「财团」的动向了,不可能悠哉地睡到攻击来临之前吧。 之后,在我们探望秋希的回程上—— 阿妮娅硬是把我跟嵩月带到了这间神社。 「这鸟居……总觉得好像很眼熟……」 对这座外观并没有什么特征的鸟居,我却产生奇妙的既视感喃喃说着。 我觉得自己以前在哪里看过长得一模一样的鸟居,只不过那座鸟居并不是在神社门口。过去曾在这个场所祭祀的神,已经搬到其他地方共同祭祀了,只留下鸟居这个神社的遗迹而已。「啊……」 嵩月出声了。鸟居的中央有一块雕刻的石板,涂漆已经剥落,不过文字还勉强读得出来。那上头所标示的神社名称是—— 「嵩月神社……」 我喃喃念出那个名称,原本中断的记忆丝线终于串联在一起了。 在鸟居后方可以看到并非神社本殿而是能乐堂的踪影。至于一旁则是间小巧玲珑的茶室。 我确实看过这里。 此处是潮泉老爷爷在后山建立的神社遗址。也是「第二轮世界」中嵩月居住的场所。 这么说起来,嵩月本人也提过,这个世界的她并不是恶魔,而是神社的女儿—— 「这里是嵩月神社的后殿。平常不会有参拜的客人过来,算是隐藏的神社吧。」 阿妮娅用冰冷的声音说明道。 这个场所的存在好像就连嵩月都不知道,她面露些许不安的表情,环顾寂寥的神社境内。看见她的反应,阿妮娅用有点讽刺的口吻又道。 「看见祭祀在里面的主神……我想你会大吃一惊吧。」 「主神?」 「是啊……走这边。」 阿妮娅对追问的我点点头,径自绕到了能乐堂的后方。我则跟嵩月并肩,追逐那位娇小金发少女的脚步。 大伙暂时保持无语,神社境内只有我们踩着白色小石子的声响。 「我啊,大概是喜欢上了智春吧。」 阿妮娅突然说出这番话。 「……耶?」 我惊得停下脚步。为什么要选这个时候告白?嵩月也睁大双眼屏住呼吸,阿妮娅这时才发现自己失言了。 「别搞错了,笨蛋。我指的是这个世界的原版智春……也就是你称为夏目直贵的那个男人。」 阿妮娅脸红红地赶紧订正道。不知为何,我觉得这点意外地可以理解。不过你别故意说些会让我引起误会的话好吗? 「是吗。也对,阿妮娅,你从以前就认识哥哥了啊。」 阿妮娅在跟我邂逅前,与自称夏目直贵的那个人——也就是这个世界的原版智春就已经是朋友。我会有这种感觉好像有点奇怪,不过就算她对那个男的有好感,我也不意外就是了。漫长的沉默再度造访,最后阿妮娅终于点了点头。 「没错……于是我就这么杀了他。」 「阿妮娅?」 我不明就里地注视着她。夏目直贵是在我面前被枪打死的,跟阿妮娅一点关系都没有。这点阿妮娅应该也很清楚才对。她完全没有任何责任—— 「制造机巧魔神的人——是我。」 阿妮娅以缺乏温度的透明声音自白道。我的心脏猛烈地跳了一下。 「耶?」 「五年前……我一个人飞来这个世界后,经常出入某研究机构并设计了机巧魔神。我用上了在『第二轮世界』学到的知识。」 「……」 我想起来了。年仅十岁的天才少女阿妮娅,是以务被洛高第三学生会请来。恐怕当时,她就是世界上最熟悉机巧魔神运作原理的人物之一吧。 阿妮娅明白机巧魔神的构造,毕竟她在「第二轮世界」看过完成后的机巧魔神。因此阿妮娅可以在这个世界设计机巧魔神。 她所研究的机巧魔神这个对象,其实就是未来她自己设计出来的。 接着她把机巧魔神送入了「第二轮世界」。 那就是只有「第二轮世界」才存在机巧魔神的理由。 原来如此,这样说来,佐伯哥所言完全是真的。 所谓的机巧魔神,是人类借用恶魔技术所诞生出的机械驱动人造恶魔。也是掌握世界这个系统的盲点后,所开发出的秘技。 「不过……为什么……」 我不禁出声问道,但我马上就后悔了。 这件事我一开始就知道了才对。是为了拯救即将毁灭的世界。为此阿妮娅才非得制造出机巧魔神。 以自己最亲的人灵魂为代价,制造出可以实现愿望的残酷人偶—— 「慢着。既然如此,把钢给这个世界夏目智春的也是你罗,阿妮娅?」 察觉到更为残酷的事实,我不禁声音粗哑起来。阿妮娅丝毫不撇开视线地点点头。 「以结果而言,确实是这样。」 「那你应该知道……我老哥……不,这个世界的夏目智春会被杀掉的事吧……」 「我知道。」 阿妮娅以我不熟悉的成熟声调回答我。 「那你为什么……」 「没有其他方法了。因为他在『第二轮世界』被塔贵也杀掉,我才能飞到这个世界,并制造出机巧魔神。如果他不在那里死亡的话,历史就会乱掉,机巧魔神也不会诞生,拯救世界的方法就消灭了——」 垂下双眸的阿妮娅,嘴唇吐出白色的水蒸气。金色的浏海透过阳光摇曳着。 我不知为何想起了六夏所说的话。她是这么说的。洛高的魔女,是夏目智春的女朋友—— 六夏并没有对我说谎,至少有一半没有。阿妮娅的确喜欢智春,结果她却必须制造会导致他死亡的道具。 「老哥……难道早就知道了自己会因此而死的事……」 听了我这无情的质问,阿妮娅点点头。 「当然,他早就做好觉悟了吧……不过,他还是做了努力来尽量避免那种结果……」 我闭上双眼,回溯记忆中直贵的行动。在洛高建立名为科学社的组织。把机巧魔神交给我。对环绪姐异常冷漠的态度——如果直贵一开始就明白自身的命运,这一切都能获得解释了。 包括他把阿妮娅找来洛高,还有让她借住在鸣樱邸。 「不过……那像伙应该是认为,就算会走到最糟糕的地步,也只要犠牲自己就够了……」 阿妮娅突然改变语调。 「咦?」 「现在还来得及,智春。直贵他在自己死前已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所以你尚未失去自己想守护的任何一个人。当然,奏,也包括你在内。」 阿妮娅停下脚步,这里是能乐堂后方的一座土墙仓库前。她把手放到门上,金属绞链发出摩擦声,门缓缓地打开了。 「至于为什么奏能以普通人出现在这个世界——就让我说明理由吧。」 打开的门缝射入了光线,照亮里头的黑暗。 我只能傻傻站在仓库门口不动。 这座仓库里存放的东西,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半年多以前,我第一次造访嵩月家的时候,就曾偷偷看过里面。 当时,我还不明白里头放的是什么玩意儿。不过现在我已经懂了。 嵩月神社所祭祀的主神,难不成是—— 「机巧……魔神……!」 嵩月就像在宣布神谕的巫女一样,道出了它的名字。 被禁闭在这昏暗的仓库深处,一架机巧魔神,简直就像神像一样端坐着。 全身覆盖银色铠甲,全高接近四公尺的机关人偶。 其右手握着一把巨大的剑。 「白银……」 我叫着这架机巧魔神的名字。 它过去是雪原瑶的《白银》。在学生联盟里号称是最强的,结果败给变成前操演者的橘高冬琉,是一架手中持剑的机巧魔神。 这架《白银》,被悄悄封印在神社的仓库深处,就像是要避人耳目一样。 银色的铠甲中央,有被巨大太刀斩破的龟裂痕迹。 自龟裂的缝隙,机巧魔神的内部裸露在我们眼前。 一个充满水色溶液的筒状胶囊。而胶囊当中有一位少女。 「名为嵩月奏的恶魔因非在化发作而开始消灭时,能拯救她的方法就只剩一个。那个方法就是——把她封印在机巧魔神的内部。」 阿妮娅的说明在仓库中回荡着,我只能默默地听下去。 没错。副葬处女没有时间的概念——因此,嵩月的时间会停在消灭前的瞬间。永远停住。 此外在嵩月消灭之前,现场刚好存在一架失去副葬处女的「空」机巧魔神。 那便是雪原瑶的《白银》—— 「不过……恶魔不能成为机巧魔神的副葬处女……才对?」 嵩月发出疑惑的声音。阿妮娅点点头。 「是没错。所以这架《白银》不能动。它只是把这个躯体封印起来而已。因为没有操演者,也就无法投射出射影体。假使这个身体还残存灵魂的话——奏就会永远沉睡,再也不会苏醒了吧。」 阿妮娅把手放到《白银》的铠甲上。生锈的金属发出声音,铠甲的正面部分缓缓打开了。 收纳在它内部的水槽里,有一名裸体的少女像胎儿般缩着身子沉眠。 少女的脸庞跟嵩月一样,也是留着黑长发的美少女—— 「啊……唔……」 嵩月慌忙跑到我的正前方,狼狈地试图遮住胶囊中的裸体少女身影。她惊慌失措挥动双手的模样,完全夺去了我的注意力。 「为什么会有两个嵩月!?如果封印在白银里的是真正的嵩月,那现在站在这里的是……」 「这个问题太简单了吧……是『第一轮世界』的原版嵩月奏啊。」 阿妮娅斩钉截铁地断言道。 「当直贵死亡以后,过去担任钢副葬处女的原版奏契约会被解除。成为机巧魔神活祭品的她灵魂将消灭,而失去灵魂的肉体一般而言也会跟着消灭——」 或许是同情心慌意乱的嵩月吧,阿妮娅把《白银》的铠甲恢复原状。 「……但机巧魔神所需要的只是副葬处女的灵魂……所以只要有代替的灵魂,将肉体回收利用也不是做不到的事。至少就理论上而言是如此。」 「嵩月的灵魂被掉包了吗……被移到已经变空壳的第一轮嵩月身体里?」 我望着在身旁脸红垂下头的嵩月并喃喃说道。她跟我所知的第二轮世界嵩月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阿妮娅点头同意我的说法。 「就是那样。不过更正确地说,并不算灵魂被掉包,而是比较接近拷贝的状态。」 「灵魂这种东西,可以随便移来移去吗?」 我不太能释怀地抱怨着。 「所谓的灵魂,终究只是资料的集合体罢了……本来就只是处在不同世界的同一个人,能彼此互换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阿妮娅草率地推论着,完全不像是天才少女会说的话。 「不过身为恶魔的能力并不能转移。就算灵魂(软体)可以对应,身体(硬体)依然是保持普通人的状态。」 看来事情似乎就是如此。 「如果破坏这个胶囊,可以把里面嵩月原本的身体拿出来吗?」 我灵机一动地问。假使可以,不就能用同样的方法把操绪救出来了?尽管我这么期待,但…… 「不可能。」 立刻就被对方否定了。 「机巧魔神的内部,本身就是一个通往异世界的门。这胶囊类似窥探异世界用的窗子,因此尽管可以像这样用眼睛看见身体,但依然无法用手摸到对方。如果破坏掉胶囊,奏的肉体就会沉入不知名的世界狭缝,再也见不到面了。」 「什么……?」 阿妮娅的话让我陷入混乱。凤岛冰羽子的冰之日本长刀,不就曾贯穿并破坏过机巧魔神《钢》的胶囊吗? 「既然如此,当初是怎样才救出第一轮世界的嵩月身体?而且还调换了她们的灵魂……那是在是什么时候,又是谁干的……?」 「我不知道。」 阿妮娅拉紧脖子上的围巾,把自己闹别扭般嘟起的嘴唇藏起来。 这样的话——我转向嵩月。嵩月露出困窘的表情,朝我用力摇头。看来她自己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既然如此到底是谁干的? 「现在还是无法理解,智春……要说能把沉入异世界的奏肉体救回来,就只有支配空间的那架机巧魔神,也就是具备切裂世界边境能力的白银而已了。」 阿妮娅说到这,自嘲地笑了起来。 「可是那时候,白银的副葬处女已经……」 讨论到此,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雪原瑶的《白银》在被橘高冬琉破坏后失去了副葬处女。当时现场的白银内部是空的。只是一只失去魔力的人偶罢了。 不过,那并不代表《白银》已经不能动了。 就像电瓶没电的车,可以跟其他车借电来发动引擎一样。 如果位于附近的机巧魔神副葬处女把灵魂分给《白银》呢—— 「我不懂,智春。为什么操绪要做这种事?那样只会把自己的灵魂撕裂吧——?」 阿妮娅的话还没说完,我觉得自己已经能理解全貌了。 拥有空间操纵能力的《白银》跟拥有重力操纵能力的《黑铁》。这两架机巧魔神的能力, 说穿了其实是同样性质的,所搭载的魔力装置也相同。 两者算是同一型的机巧魔神。 实际上,跟《白银》接触的时候,我也几度体验到类似共鸣的现象。 因此,操绪透过同型机的《黑铁》机体,把自己灵魂的一部分送去给《白银》;送给那架变成空壳的《白银》。 当时,我拜托《黑铁》拯救嵩月。所以她才为了实现我的愿 望这么做。 这种行为会耗损操绪多少灵魂,就算不问阿妮娅我也能想像。然而,如果操绪听到了,她一定会—— 放心吧。 如此笑着对我说。 我蓦然抬起头,正好跟表情难过的嵩月四目相遇。我微笑地轻轻将我的手搁在嵩月头顶。如果操绪也在这,她一定也会这么做。 「阿妮娅,我想拯救操绪。」 我只想宣告这件事而已。一度曾淡忘的塔贵也忠告,如今又浮现在脑海里。 幽灵的所在之处只有魔女知道—— 「要去哪里,才能见到那像伙?」 「……」 阿妮娅无言地浮出微笑。随后她从神社的树林缝隙朝下俯瞰,指着市区的一个位置。 那并不是多远的地方,况且不论有多远,我都能马上想起那里有什么东西。 那本来应该是潮泉家的后山所在地,现在被高耸的水泥墙包围,就像军事基地般的设施。 从高台往下看研究设施这还是第一次。那里有螺旋状的漩涡朝地底转下去,是座巨大的地底结构。 「那是过去曾被称为超弦重力炉的场所。」 名为洛高魔女的少女,瞪着设施的中心部位宣告道。 「也是导致世界毁灭的大空洞——中央涡界域。」 后记 一旦失去以后才会发现其价值——这句话我们经常听到,实际上我认为这也是句很有道理的话。总是理所当然地陪伴在我们身旁的事物,很容易就会让人忘了那件事物究竟有多么重要,直到失去了以后我们才一下子惊觉对方的存在有多么重大。然而到这时候也已经太迟了。要举具体的例子,就好比存在硬碟里的原稿之类。真是的,为什么当时没有做备份哩。不,快发生之前我就感觉机器有点不对劲了。然而,我却以为还能够再撑一阵子,要怪就怪我那时为何会有这种侥幸心态吧。不,算了,那件事已经不重要了。总之我想说的是——操绪,真的很对不起你。 在此为您呈献『机巧魔神』第十一集。 就各种层面来说都是存在感很薄弱,胸脯没起伏,又口没遮拦的第一女主角,然而一旦少了她,果然对话就变得很没活力,故事也推展不下去,就像是负责吐槽的角色不在了,剩下的人全都只能装傻的状态一样。她就是直到失去以后才头一次感觉到重要性的第一女主角。因此若您读了这集的『机巧魔神』,感觉好像少了什么东西,请全归咎于操绪的戏份极端变少此一原因上吧。相反地,要是您读到后记才发觉少了她——对喔,操绪这集都不在,有类似这种感想的情况——呃,该怎么说。那只好请第一女主角多加油了。 不论如何『机巧魔神』也终于来到第十一集了。这是三云个人作品的最长纪录。愿意陪伴到今天的诸位读者朋友,我打心底感激您。老实说,我一开始也没想过可以持续到这么多本,都是托了各位的福。那种细节谁记得嘛——这类的小伏笔在隔了十集后,我也终于一一回收了,忍不住就自己洋洋得意起来。能够发出自我满足的笑容实在是太棒了。 另外……呃,也是在各位的打气下实现了,本书类似跨媒体制作的某些商品也差不多该逐渐放出资讯了。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身为原作者多少还是有点「怎怎怎怎么办?」的不安心态,但和我的心情相比,只要诸位读者能因此欢欣鼓舞就是值得高兴的结果了。大家写来的信或电子邮件,每每都支撑起我受挫的心灵。为了能多少报答大家,我会继续努力创作良好的作品。 另一方面,该说是物极必反吗?与系列作的好成绩刚好相反,在私生活方面,三云我可是尝到了跌落谷底的滋味。长年爱用的电脑硬碟挂掉了,而且祸不单行,放在停车场的车被邻居撞了,工作地点前方出现噪音恼人的道路施工,跟友人搭电车时又因莫名其妙的理由而跟陌生中年妇女吵起来,最后国税局又作业错误寄来我根本没印象的催缴书。甚至连存放魔物猎人游戏纪录的记忆卡都彻底销毁了。呜喔喔喔喔,这是怎么回事啦啊啊啊啊啊啊! 但这些不幸不会打倒我,我会加油……呜呜……希望我还能加得了油。 那么,又到了被评为几乎都不准的下集预告了,下一集『机巧魔神』是第一轮世界篇的后篇。应该吧。不,绝对是这样。 第一女主角不在的重要影响,就是让本集变成有点无趣的内容,但相对地,下一集也可能因此反过来出现盛大的发展。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总觉得需要花漫长的时间辛苦写作,不过那方面目前就姑且不去多想了。 这回完全没有出场机会的某某角色与某某角色,我觉得差不多也该让他们活跃一下了,至于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故事,就敬请各位期待。 最后,以责任编辑先生、负责插画的和狸ナオ老师为首,我要感谢为本书出版提供助益的相关同仁,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另外,我要对手上正拿着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高的感谢。祈祷下一集还能再与各位相见,三云岳斗敬笔。 一旦失去以后才会发现其价值——这句话我们经常听到,实际上我认为这也是句很有道理的话。总是理所当然地陪伴在我们身旁的事物,很容易就会让人忘了那件事物究竟有多么重要,直到失去了以后我们才一下子惊觉对方的存在有多么重大。然而到这时候也已经太迟了。要举具体的例子,就好比存在硬碟里的原稿之类。真是的,为什么当时没有做备份哩。不,快发生之前我就感觉机器有点不对劲了。然而,我却以为还能够再撑一阵子,要怪就怪我那时为何会有这种侥幸心态吧。不,算了,那件事已经不重要了。总之我想说的是——操绪,真的很对不起你。 在此为您呈献『机巧魔神』第十一集。 就各种层面来说都是存在感很薄弱,胸脯没起伏,又口没遮拦的第一女主角,然而一旦少了她,果然对话就变得很没活力,故事也推展不下去,就像是负责吐槽的角色不在了,剩下的人全都只能装傻的状态一样。她就是直到失去以后才头一次感觉到重要性的第一女主角。因此若您读了这集的『机巧魔神』,感觉好像少了什么东西,请全归咎于操绪的戏份极端变少此一原因上吧。相反地,要是您读到后记才发觉少了她——对喔,操绪这集都不在,有类似这种感想的情况——呃,该怎么说。那只好请第一女主角多加油了。 不论如何『机巧魔神』也终于来到第十一集了。这是三云个人作品的最长纪录。愿意陪伴到今天的诸位读者朋友,我打心底感激您。老实说,我一开始也没想过可以持续到这么多本,都是托了各位的福。那种细节谁记得嘛——这类的小伏笔在隔了十集后,我也终于一一回收了,忍不住就自己洋洋得意起来。能够发出自我满足的笑容实在是太棒了。 另外……呃,也是在各位的打气下实现了,本书类似跨媒体制作的某些商品也差不多该逐渐放出资讯了。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身为原作者多少还是有点「怎怎怎怎么办?」的不安心态,但和我的心情相比,只要诸位读者能因此欢欣鼓舞就是值得高兴的结果了。大家写来的信或电子邮件,每每都支撑起我受挫的心灵。为了能多少报答大家,我会继续努力创作良好的作品。 另一方面,该说是物极必反吗?与系列作的好成绩刚好相反,在私生活方面,三云我可是尝到了跌落谷底的滋味。长年爱用的电脑硬碟挂掉了,而且祸不单行,放在停车场的车被邻居撞了,工作地点前方出现噪音恼人的道路施工,跟友人搭电车时又因莫名其妙的理由而跟陌生中年妇女吵起来,最后国税局又作业错误寄来我根本没印象的催缴书。甚至连存放魔物猎人游戏纪录的记忆卡都彻底销毁了。呜喔喔喔喔,这是怎么回事啦啊啊啊啊啊啊! 但这些不幸不会打倒我,我会加油……呜呜……希望我还能加得了油。 那么,又到了被评为几乎都不准的下集预告了,下一集『机巧魔神』是第一轮世界篇的后篇。应该吧。不,绝对是这样。 第一女主角不在的重要影响,就是让本集变成有点无趣的内容,但相对地,下一集也可能因此反过来出现盛大的发展。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总觉得需要花漫长的时间辛苦写作,不过那方面目前就姑且不去多想了。 这回完全没有出场机会的某某角色与某某角色,我觉得差不多也该让他们活跃一下了,至于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故事,就敬请各位期待。 最后,以责任编辑先生、负责插画的和狸ナオ老师为首,我要感谢为本书出版提供助益的相关同仁,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另外,我要对手上正拿着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高的感谢。祈祷下一集还能再与各位相见,三云岳斗敬笔。 一旦失去以后才会发现其价值——这句话我们经常听到,实际上我认为这也是句很有道理的话。总是理所当然地陪伴在我们身旁的事物,很容易就会让人忘了那件事物究竟有多么重要,直到失去了以后我们才一下子惊觉对方的存在有多么重大。然而到这时候也已经太迟了。要举具体的例子,就好比存在硬碟里的原稿之类。真是的,为什么当时没有做备份哩。不,快发生之前我就感觉机器有点不对劲了。然而,我却以为还能够再撑一阵子,要怪就怪我那时为何会有这种侥幸心态吧。不,算了,那件事已经不重要了。总之我想说的是——操绪,真的很对不起你。 在此为您呈献『机巧魔神』第十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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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各种层面来说都是存在感很薄弱,胸脯没起伏,又口没遮拦的第一女主角,然而一旦少了她,果然对话就变得很没活力,故事也推展不下去,就像是负责吐槽的角色不在了,剩下的人全都只能装傻的状态一样。她就是直到失去以后才头一次感觉到重要性的第一女主角。因此若您读了这集的『机巧魔神』,感觉好像少了什么东西,请全归咎于操绪的戏份极端变少此一原因上吧。相反地,要是您读到后记才发觉少了她——对喔,操绪这集都不在,有类似这种感想的情况——呃,该怎么说。那只好请第一女主角多加油了。 不论如何『机巧魔神』也终于来到第十一集了。这是三云个人作品的最长纪录。愿意陪伴到今天的诸位读者朋友,我打心底感激您。老实说,我一开始也没想过可以持续到这么多本,都是托了各位的福。那种细节谁记得嘛——这类的小伏笔在隔了十集后,我也终于一一回收了,忍不住就自己洋洋得意起来。能够发出自我满足的笑容实在是太棒了。 另外……呃,也是在各位的打气下实现了,本书类似跨媒体制作的某些商品也差不多该逐渐放出资讯了。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身为原作者多少还是有点「怎怎怎怎么办?」的不安心态,但和我的心情相比,只要诸位读者能因此欢欣鼓舞就是值得高兴的结果了。大家写来的信或电子邮件,每每都支撑起我受挫的心灵。为了能多少报答大家,我会继续努力创作良好的作品。 另一方面,该说是物极必反吗?与系列作的好成绩刚好相反,在私生活方面,三云我可是尝到了跌落谷底的滋味。长年爱用的电脑硬碟挂掉了,而且祸不单行,放在停车场的车被邻居撞了,工作地点前方出现噪音恼人的道路施工,跟友人搭电车时又因莫名其妙的理由而跟陌生中年妇女吵起来,最后国税局又作业错误寄来我根本没印象的催缴书。甚至连存放魔物猎人游戏纪录的记忆卡都彻底销毁了。呜喔喔喔喔,这是怎么回事啦啊啊啊啊啊啊! 但这些不幸不会打倒我,我会加油……呜呜……希望我还能加得了油。 那么,又到了被评为几乎都不准的下集预告了,下一集『机巧魔神』是第一轮世界篇的后篇。应该吧。不,绝对是这样。 第一女主角不在的重要影响,就是让本集变成有点无趣的内容,但相对地,下一集也可能因此反过来出现盛大的发展。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总觉得需要花漫长的时间辛苦写作,不过那方面目前就姑且不去多想了。 这回完全没有出场机会的某某角色与某某角色,我觉得差不多也该让他们活跃一下了,至于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故事,就敬请各位期待。 最后,以责任编辑先生、负责插画的和狸ナオ老师为首,我要感谢为本书出版提供助益的相关同仁,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另外,我要对手上正拿着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高的感谢。祈祷下一集还能再与各位相见,三云岳斗敬笔。 一旦失去以后才会发现其价值——这句话我们经常听到,实际上我认为这也是句很有道理的话。总是理所当然地陪伴在我们身旁的事物,很容易就会让人忘了那件事物究竟有多么重要,直到失去了以后我们才一下子惊觉对方的存在有多么重大。然而到这时候也已经太迟了。要举具体的例子,就好比存在硬碟里的原稿之类。真是的,为什么当时没有做备份哩。不,快发生之前我就感觉机器有点不对劲了。然而,我却以为还能够再撑一阵子,要怪就怪我那时为何会有这种侥幸心态吧。不,算了,那件事已经不重要了。总之我想说的是——操绪,真的很对不起你。 在此为您呈献『机巧魔神』第十一集。 就各种层面来说都是存在感很薄弱,胸脯没起伏,又口没遮拦的第一女主角,然而一旦少了她,果然对话就变得很没活力,故事也推展不下去,就像是负责吐槽的角色不在了,剩下的人全都只能装傻的状态一样。她就是直到失去以后才头一次感觉到重要性的第一女主角。因此若您读了这集的『机巧魔神』,感觉好像少了什么东西,请全归咎于操绪的戏份极端变少此一原因上吧。相反地,要是您读到后记才发觉少了她——对喔,操绪这集都不在,有类似这种感想的情况——呃,该怎么说。那只好请第一女主角多加油了。 不论如何『机巧魔神』也终于来到第十一集了。这是三云个人作品的最长纪录。愿意陪伴到今天的诸位读者朋友,我打心底感激您。老实说,我一开始也没想过可以持续到这么多本,都是托了各位的福。那种细节谁记得嘛——这类的小伏笔在隔了十集后,我也终于一一回收了,忍不住就自己洋洋得意起来。能够发出自我满足的笑容实在是太棒了。 另外……呃,也是在各位的打气下实现了,本书类似跨媒体制作的某些商品也差不多该逐渐放出资讯了。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身为原作者多少还是有点「怎怎怎怎么办?」的不安心态,但和我的心情相比,只要诸位读者能因此欢欣鼓舞就是值得高兴的结果了。大家写来的信或电子邮件,每每都支撑起我受挫的心灵。为了能多少报答大家,我会继续努力创作良好的作品。 另一方面,该说是物极必反吗?与系列作的好成绩刚好相反,在私生活方面,三云我可是尝到了跌落谷底的滋味。长年爱用的电脑硬碟挂掉了,而且祸不单行,放在停车场的车被邻居撞了,工作地点前方出现噪音恼人的道路施工,跟友人搭电车时又因莫名其妙的理由而跟陌生中年妇女吵起来,最后国税局又作业错误寄来我根本没印象的催缴书。甚至连存放魔物猎人游戏纪录的记忆卡都彻底销毁了。呜喔喔喔喔,这是怎么回事啦啊啊啊啊啊啊! 但这些不幸不会打倒我,我会加油……呜呜……希望我还能加得了油。 那么,又到了被评为几乎都不准的下集预告了,下一集『机巧魔神』是第一轮世界篇的后篇。应该吧。不,绝对是这样。 第一女主角不在的重要影响,就是让本集变成有点无趣的内容,但相对地,下一集也可能因此反过来出现盛大的发展。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总觉得需要花漫长的时间辛苦写作,不过那方面目前就姑且不去多想了。 这回完全没有出场机会的某某角色与某某角色,我觉得差不多也该让他们活跃一下了,至于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故事,就敬请各位期待。 最后,以责任编辑先生、负责插画的和狸ナオ老师为首,我要感谢为本书出版提供助益的相关同仁,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另外,我要对手上正拿着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高的感谢。祈祷下一集还能再与各位相见,三云岳斗敬笔。 一旦失去以后才会发现其价值——这句话我们经常听到,实际上我认为这也是句很有道理的话。总是理所当然地陪伴在我们身旁的事物,很容易就会让人忘了那件事物究竟有多么重要,直到失去了以后我们才一下子惊觉对方的存在有多么重大。然而到这时候也已经太迟了。要举具体的例子,就好比存在硬碟里的原稿之类。真是的,为什么当时没有做备份哩。不,快发生之前我就感觉机器有点不对劲了。然而,我却以为还能够再撑一阵子,要怪就怪我那时为何会有这种侥幸心态吧。不,算了,那件事已经不重要了。总之我想说的是——操绪,真的很对不起你。 在此为您呈献『机巧魔神』第十一集。 就各种层面来说都是存在感很薄弱,胸脯没起伏,又口没遮拦的第一女主角,然而一旦少了她,果然对话就变得很没活力,故事也推展不下去,就像是负责吐槽的角色不在了,剩下的人全都只能装傻的状态一样。她就是直到失去以后才头一次感觉到重要性的第一女主角。因此若您读了这集的『机巧魔神』,感觉好像少了什么东西,请全归咎于操绪的戏份极端变少此一原因上吧。相反地,要是您读到后记才发觉少了她——对喔,操绪这集都不在,有类似这种感想的情况——呃,该怎么说。那只好请第一女主角多加油了。 不论如何『机巧魔神』也终于来到第十一集了。这是三云个人作品的最长纪录。愿意陪伴到今天的诸位读者朋友,我打心底感激您。老实说,我一开始也没想过可以持续到这么多本,都是托了各位的福。那种细节谁记得嘛——这类的小伏笔在隔了十集后,我也终于一一回收了,忍不住就自己洋洋得意起来。能够发出自我满足的笑容实在是太棒了。 另外……呃,也是在各位的打气下实现了,本书类似跨媒体制作的某些商品也差不多该逐渐放出资讯了。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身为原作者多少还是有点「怎怎怎怎么办?」的不安心态,但和我的心情相比,只要诸位读者能因此欢欣鼓舞就是值得高兴的结果了。大家写来的信或电子邮件,每每都支撑起我受挫的心灵。为了能多少报答大家,我会继续努力创作良好的作品。 另一方面,该说是物极必反吗?与系列作的好成绩刚好相反,在私生活方面,三云我可是尝到了跌落谷底的滋味。长年爱用的电脑硬碟挂掉了,而且祸不单行,放在停车场的车被邻居撞了,工作地点前方出现噪音恼人的道路施工,跟友人搭电车时又因莫名其妙的理由而跟陌生中年妇女吵起来,最后国税局又作业错误寄来我根本没印象的催缴书。甚至连存放魔物猎人游戏纪录的记忆卡都彻底销毁了。呜喔喔喔喔,这是怎么回事啦啊啊啊啊啊啊! 但这些不幸不会打倒我,我会加油……呜呜……希望我还能加得了油。 那么,又到了被评为几乎都不准的下集预告了,下一集『机巧魔神』是第一轮世界篇的后篇。应该吧。不,绝对是这样。 第一女主角不在的重要影响,就是让本集变成有点无趣的内容,但相对地,下一集也可能因此反过来出现盛大的发展。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总觉得需要花漫长的时间辛苦写作,不过那方面目前就姑且不去多想了。 这回完全没有出场机会的某某角色与某某角色,我觉得差不多也该让他们活跃一下了,至于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故事,就敬请各位期待。 最后,以责任编辑先生、负责插画的和狸ナオ老师为首,我要感谢为本书出版提供助益的相关同仁,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另外,我要对手上正拿着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高的感谢。祈祷下一集还能再与各位相见,三云岳斗敬笔。 序章 网译版 翻译 路人[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一片无声的死寂。一片白净的荒漠。 没有一丝遮蔽的,似乎无限广阔的纯白空间。 像是处于小憩里般的,慵懒地流动着的时间。 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似的,模糊不清的景色。 回头一看,那里有一片如废墟般了无人烟的街市。 如波浪般歪曲着的道路。如鸡蛋般圆滚滚的建筑。 一切都是在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的光景。 不过,这一切都让我心里,莫名地涌起怀念的情感。 恐怕这里是公园吧。漫长的台阶和无数的道路交错相会,我在那台阶的尽头静静地伫立着。 在我的正面,在这个公园的正中心,半埋着一个从未见过的物体。 像热带鱼缸似的巨大玻璃容器,闪着冷冰冰金属光泽的边框里,是一个如胶囊般的密封舱。就像是已经存在了亿万年的化石一般,和地表的岩石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在这样的容器上,坐着一位少女。 穿着水手服、身材娇小的少女。 要说是高中生的话,脸还是稍显年幼。恐怕在十二、三岁附近吧。淡色的头发和眼瞳,如透明般白瓷似的肌肤。可能就因为这样,看着也挺有外国人的感觉吧。可以说,就像法国洋娃娃一样吧。总之是一位让人不禁怦然心动的漂亮女孩子。 似乎很无聊地乱晃着双脚的她,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抬起了头。 水灵的大眼睛,就这样正面地盯住了我。 少女的嘴角不由得吊了起来,浮现出一张愉快的笑脸。 “小智。”(特别注解:这里的“小智”发音tomo,是某人对某人的御用爱称,不要与“ちゃん”形式的一般爱称对号入座,这个tomo的亲密度可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以后她说出的这个都统一是这个意思) 大大地挥着手,少女亲切地向我打着招呼。 就在容器上站起来的她身后,浅色的长发轻轻飘了起来。我对这个身影总感觉有很奇妙的熟悉感,不仅如此,这还是个相当令人怀念的光景。就像根本没有重力似的,如羽毛般,少女的短裙也飘了起来。不过她的身后,只是一片单纯而广袤的白净。 “都到现在了才起来么?真是的……还是一样的迟钝呢。” 用着嘲弄的口调,她这样对我说道。好熟悉的声音。我认识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不过,我心里不禁犹豫了。到底是不是就是她? “你是……?” 我困惑地问道。 就像我的话根本就没传到她耳朵里似的,穿着制服的少女并没对我的问题做出任何反应。 边向我露出她优美的脸廓,她边环视着四周。 “说起来还真是个煞风景的地方呢。这就是小智的‘无意识领域’么。第一次看到这个的时候差点都笑得胃抽筋了哦。从以前就是,与美感之类的东西完全绝缘呢。” 脸上浮起恶作剧般表情的她,满面绽放着笑容。这张笑脸对我来说已经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她愉快地呼了一口气。 “不过……还真有点怀念呐。” 微微倾着她清秀的面庞,这样自言自语着。 我不禁呆呆地凝视着还残留着一丝稚气的她的身影。时间似乎就这样在我们间静止了。 “操绪……吗?” 我终于把她的名字憋出了喉咙。 听到这样话语的她,稍稍闹别扭似的吊起了眉毛。 “就是我嘛。难道说,你连这样好莱坞明星级的美貌都忘记了么?真是的,才稍稍移开了下眼睛,小智你就变这样了呢。” 她嘟着嘴向我抱怨着。这的确是操绪的表情。那个浮在我身边的幽灵少女。机巧魔神“黑铁”的“副葬少女”。三年前因飞机失事而行踪不明的,我曾经的青梅竹马。 这个操绪,身着行踪不明当天一样的服装,以和那天一样的身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并不是把你忘记了嘛。只是,这身衣着……” 对露骨地现出不满神情的她,我慌忙地解释道。 “啊,你说这个?” 操绪不知怎么的,突然变得得意起来,还把自己的短裙轻轻地掀了一点起来。 这是在入学洛高之前,我所在的初中学校的女子校服。 也是在操绪变得下落不明的机毁人亡事故当天,她所最后身着的衣服。 “很怀念吧。我可是有试着去配合一下小智的个人兴趣哦。看,水~手~服。” 你稍等一下,听着她的话,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我什么时候有特别钟爱过水手服的哦?!别把人说得像是个水手服控一样哈。” 其实关键的问题并不在于她身着的制服,而是操绪的确变得年幼了的这个事实。另外,真心希望你的嘴别还是那么损人。 然后我心里闪过一丝不安:难道我自己也变年幼了? 惴惴不安地往自己身上移下视线,我不禁惊恐得惨叫出声! “……这个、哇……?!” “怎么了?” 露出一脸呆滞的表情,操绪不解地向我问道。为了逃开她望过来的视线,我不由得手足无措地在原地跳着莫名其妙的脚步。背上大颗大颗地喷出着冷汗。喉咙里也漏着弱气的悲鸣声。 幸运的是,我身体本身并没有任何异常。还是高中生的身体,既没有老去,也没有年轻。不过并没有身着中学时代的制服。要真说起来,这根本就早已超越现在穿着的是什么制服的问题了。 现在的情况是:我正一丝不挂。 我目前全裸。完全意义上的毫无遮掩。 “这是怎么回事哦?!为什么我居然什么都没穿哦……?!” 不针对任何人,我只是这样在原地绝叫着。然后全力冲刺到半冒出地面的容器背后藏身。操绪的表情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丝变化,只是像看实验室的小白鼠一样呆然观察着我行动的全过程。 “嗯……这里不是智春的‘深层意识’么?你想嘛,就像毫无掩饰的本我之类的吧。这也没什么关系嘛。操绪也不会事到如今才去在意这些的哦。” “是我很在意好不!为什么你会好好地穿着衣服的?!” 面对我这样拼命的反驳,操绪只是半闭起了眼皮居心不良地看着我。 “你是在催我快脱么?想让我快点爆发出青春的欲望?真是下流……” “明显不是嘛!是在说这个世界观的平等性之类的问题!只有男的一丝不挂,这个怎么想都不对劲的吧!” “虽然你这么说,不过这可是在智春你的意识之中嘛,不是你无意识地这样期望的么?” “哪有哦,这样的期望!我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露出狂之类的变态人士了?!” “不过就现在这个样子,你说出的话似乎都没什么说服力呢。” “……” 一阵强烈的疲劳感突然袭来,我不禁叹了口气。 身着制服的少女还是站在容器上,试着把身子转了一圈。淡色的长发也随着她的步子轻轻扬起。抬头望过去,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天空,只是过于纯粹的洁白。 “只是、一个单纯的梦……这是不可能的吧。你、真的是操绪吗?” 听到我这样语气里混杂着叹息的嘟哝,操绪不禁惊讶地摇起了头。 “我看起来,难道还像其他什么人么?疑心还真大,明明就只是个小智嘛。” “什么意思哦,这个‘就只是个这样的我’?” 我满腔不满地反问道。不过,操绪只是目不转睛地笔直盯着我。 “其实智春你自己也是很清楚的吧?” 用着很认真的语气,她向我问道。 我无言地点了点头。毕竟和她相处了太长的时间了。根本不用去分析,用直觉都能一目了然。在我眼前的这位身材娇小的少女,肯定是我所知道的那个操绪。一直以来都满载着毫无根据的自信、一直以来都陪在我身边的自称“守护灵”少女。 “平安无事……看来是这样的呢,操绪。太好了……” 我脸上浮起了安心的表情。操绪不禁害羞了似的眯缝起了双眼。 “嗯……我想,幽灵应该无所谓平不平安的吧。我可是不要紧的哦,你就不要担心啦。” 面对她这样很难得地表达含糊的话语,我心里不禁再次涌起一股不安。 然后,操绪就这样像坦白恶作剧的小孩子似的,扭扭捏捏地交叉起手指,还晃动起了指尖。 “黑铁……恐怕已经坏掉了呢。” 总觉得笑容里掺杂着为难神色的她,轻轻地开口这样向我说道。 啊,我点了点头。毕竟我也亲眼见证了“黑铁”被逐渐破坏掉的过程。受到机巧魔神“钢”的攻击,变得残破不堪的它,直到最后都还尽力地保护着我们。从穿越世界障壁的巨大冲击中,尽自己的全力保护着我们。 “现在,你在哪里,操绪?” 我一下子一脸认真地向她问道。操绪直到现在都仍没现身的原因,很有可能跟“黑铁”本身被破坏的事实情况毫无关系。要真是这样的话,就决不能就放任操绪被禁锢在那个动弹不得的“黑铁”里,一定要想个什么方法把她就出来。 不过,这至关重要的她本人,却还是一个似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相当怡然自得。 “嗯~,这个有点儿不是很好描述呢……” “为什么?!” 我不禁四肢乏力地大叫出声。被名为“机巧魔神”这样莫名其妙的机械体封印住,何况还冲破境界线飞到了异世界,为什么这家伙都还能摆出这样一张波澜不惊的脸?! “这里……该怎么说呢……嘛,硬要说的话,这里应该算得上是世界的中心……吧?” “哈?你说什么?世界的中心?” 对这样始料不及的答复,我不禁有些手足失措。 根据语气来看的话,她似乎也的确对她自己现在的状况有一定程度上的把握。不过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对我来说,却完全无从想象。单纯而彻底的不可理喻。 然后,操绪就像是要把这个对事态仍是一头雾水的我甩得更远似的,用平静的口吻继续往下说着。 “那个,小智……操绪的话,可是很明白的哦。” 用着一反常态的平稳口气,操绪的话拂过我的心,惊起一阵如波澜般的骚动。 操绪的双眼,也望向那片无垠的白净,似乎正注视着比那条纯白的地平线更遥远的什么地方。 望着比平常的她显得稍微年幼的侧脸,我的心里突然满溢如刀绞的不安。就像她要向我告别,去到我所不知的一个遥远国度似的。 “你说明白……明白什么?” 我不禁用沙哑的声音向她反问道。她依然只是眺望着那个无尽的远方。 “事实上,只是太单纯了呢,无论是直贵君想做的,还是大家想做的事情。为什么会存在恶魔,为什么必须制造出机巧魔神这样的机体……我想,我全都明白了哦。” 操绪这样说着,仰起了头望向了这只是一片惨白的苍穹。 “这是、什么意思哦?” 我不禁这样困惑地反问道,不过操绪并没有给我任何的答复。 只是,我察觉到,她身后的那片白净,似乎开始躁动了起来。 边描绘起如电子回路般复杂的轨迹,边明灭可见地闪耀起无数的光辉。整个地平线似乎都开始回转起来,如一颗被咬合拨动的齿轮。或者是说,像这整个世界都开始涡旋了起来。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禁直觉到,这应该就是操绪眼里的景色吧。 被封印在机巧魔神里的、作为“副葬少女”的她,眼里的景色。那我现在身处的地方……是哪里? “那个,小智。你还记得吗?” 唐突地用回了一如既往的语调,操绪似乎非常快乐地向我问道。 “在我们都还小的时候,每次我离家出走的时候,小智都会来把我接回家的呢。” “要说还记不记得……回想到的确实太多,都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呐。” 我不禁长叹了一口气。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只是小学生。也就是操绪化身为幽灵缠在我身边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的操绪,很是讨厌她的父母,那对经常不在家又自私任性的父母,因此每每家里一吵架,她都会飞奔出门离家出走。而不知为什么,找到她安慰她再带她回家的任务,也每次都落到了我的肩上。也不想想,每次为了搜出你这个心血来潮就离家出走的任性大小姐,我都付出了多大的心血。 然而,就像这些都是最美好的回忆似的,操绪陶醉了般地眯缝起了双眼。 “无论我藏在哪里,都肯定会来迎接我。” “怎么现在、会提到这个……” 我兴味索然地嘟哝着。现在的操绪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离家出走的惯犯小女孩了。已经被封印进名为“机巧魔神”的机体里,已经流落到不知哪些异世界间的夹缝中了。这已经是那个青梅竹马的小男孩仅靠冲动莽撞的四处搜寻所无能为力的事情了。 必要的是信息。能解开名为“机巧魔神”的谜团,能够将操绪从封印中解放出来的有利情报。然而,操绪却一脸恶作剧般的微笑,单方面地向我宣告道。 “这次我也满怀着期待的哦。一定要来迎接我哦。” “操绪?” 我止不住浑身的颤抖。因为她的话语,已经倏然远去。身边的白净突然变得浓厚,似乎想把操绪藏起来似的裹住了她。意识上的连接也岌岌可危了。 操绪年幼的身影就如走进了浓雾一般,逐渐变得朦胧而模糊。身后废墟似的街区,也在飞速离我远去。既然这里是名为“无意识领域”的空间,那么我也就不可能一直逗留在这里。意识就快清醒。我就快从梦中醒来了。 “……别太……我一直都等着你的哦。”(有作表达上的处理,这里有个日文表达方式上的翻译问题,中文没有对应表达方法,但愿这样的处理能保留下那种感觉) 断断续续地,她那令人怀念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 “等一下,等一下吧!操绪!操绪!!” 我只是忘我地用尽所有力气,呼唤着她的名字。 然而,这片纯白的原野,最终也如风中散落的花瓣般,消逝在了时空中。 名为时间的齿轮,再次开始了转动—— 第一章 (警告:第一章内容杀必死,心脏病、高血压、哮喘患者不宜。健康人士也请平心静气后再继续往下。) 就如落入无尽的深渊一般,我在身体自由落体的错觉中惊醒。慌乱着的呼吸,满溢视界的只是一片白亮。透过灰色的薄窗帘,朝阳的晨光静静地洒在我脸上。 “……操绪!” 我含混不清的叫声,空洞地在狭窄的房间里回荡了一会儿,就悄然散去了。 并没有声音回应我的呼唤。一直以来都缠在我身边的那位幽灵少女,现在也不在了。 我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放松下来了不经意间硬直着的身子。不过,浓烈的丧失感仍萦绕在我的心里,如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沉浸在刚爬起来的朦胧感里,我回忆起了和操绪的对话。 “刚才的是……梦吗……?!不过……” 我把脸颊半沉在松软的枕头里,小声地嘟哝着。 要说是梦,这印象也太过鲜明了。那肯定不是单纯的梦境。那肯定是我在和她在对话——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是这样由来不明地肯定着。 操绪并不只是一个幽灵,她是机巧魔神的“副葬少女”。因此她可以通过在我的大脑里“设立”的“术式”,和我共同拥有一部分的感觉。就算是并不能进行完全的“射影体化”,至少也能在我梦里出现的吧。 果然她现在是平安无恙的呢。我不禁再次放松地叹了口气。 从无意识的紧张中解放开来的我,反而更觉得枕头的柔软触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舒心。微微残留着的体温,恰到好处的弹力。还有甘美的发香。甘美的……发香……?! “喂。” 我的正下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不禁让我联想到风铃般,清脆而澄净的话音。不过,总感觉话语里渗透着相当不愉快的心境。 “诶?!” 大吃一惊的我反射性地睁开了眼睛,用上臂支起了身体。然后在至近距离,一张少女的面庞映入我的视野。就像人偶般精细的面庞,还有很不高兴地半睁着的碧蓝眼瞳。从睡帽里漏出的金色长发,如波纹一般松软而自然地卷着,在晨光中显得更加丝滑。 少女就这样仰躺着,瞪视着我,没好气地向我问道。 “你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智春?!” “阿、阿尼娅……?” 我只是呆呆地念着她的名字。念着这位由于诸多原因,才稍微移开一下眼,就都成长到十五岁了的金发美少女——这位极富天才的原交换留学生的名字。而也就是这位被称为“噬运者”的“恶魔”,不知为何正和我睡在一张床上。稍微有点细微动作都会和她触碰到的至近距离里,她樱桃色的丰润双唇下弯成不悦的形状。我的心脏跳动频率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三倍速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在我的房间里做什么……?” “为什么会在这里、这种问题……应该是我想问的才对吧?!” 阿尼娅用一口差点儿能把人整个冻成冰雕般的语气向我问道。虽然她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不过太阳穴附近却“噼啪噼啪”地青筋直震。 看来,昨晚的我似乎把她当成一条舒服的枕头,抱着睡着了。原来如此,难怪昨晚睡得这么香甜。虽然的确是成长了,不过阿尼娅小巧的身材还是那么惊人地奢华,同时难以置信地柔美。而且现在我的手,也如被吸住了似的抚着她的胸部—— “这里是我的房间——不是之前都说过了么,你这大笨蛋!我咬!!” 阿尼娅露出尖利的犬齿,狠狠向我的手腕咬了下去。 “好痛!稍……等一下,这是误会。只是一个不幸的偶然……求你别吸了!” “闭嘴,色魔!不仅边呼喊着其他女人的名字,还边放肆地揉、揉着别人的胸部。像你这样的无礼之徒就该被吸光运气出门就遭遇大祸被抬进医院全身打石膏卷绷带在病床上吊成一个木乃伊!!” “都说了,这个、是我不好……不过我睡着了也不知道这个的嘛……!” “自己下地狱里去慢慢解释吧!” “都说了我错了嘛!” 我因为手腕上的激痛而呻吟着的时候,终于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我所借宿的这座宅邸,是一座名叫“鸣樱邸”的古老洋馆。这里也的确是我的房间,这里的床也是我的。只是,这是在“二周目世界”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并不是这样。由于被卷入机巧魔神“钢”的暴走,我们都飞到了这个“一周目世界”来。而这个世界对我们来说,既可以说是已经毁灭的过去,也可以说是一年后的未来,就是这么一个很是纠结着的奇妙地方。 并且,在这个“一周目世界”,住在这个“鸣樱邸”里的是阿尼娅。 既然这个房屋的使用者是阿尼娅,很自然地,拥有这个床所有权的也是她。昨晚我的确是在客厅的沙发上搭了一张毛毯就寝的。 不过这个常年的习惯真是令人生畏。我似乎在半夜里昏沉沉地去了趟洗手间后,就习惯性地潜进这张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般情况下,人都能察觉到床上是不是已经有人睡着的吧!” “我以为那是操绪正睡着嘛。那家伙平常就都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嘛。” “这样更不可饶恕!!” 阿尼娅粗暴地向我抛出这句话,就把一脸狼狈的我一把推开,还趁机把我反压倒在床,骑到了我的腰上,熊熊燃烧着的双眼就这样俯下视线紧盯着这个只能仰面望着她的我。睡得松散开来了的阿尼娅的睡衣,从敞开的衣襟里能窥见她那白净的肌肤。其实刚才我碰到的时候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难道说,阿尼娅现在并没有戴文胸的么?真说起来,要是现在这个姿势被人撞见了的话,肯定会招人误解的—— 毫无来由地心头一紧,我不禁把头转向了房间的门口。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从门口传来了“咚咚”地轻轻敲门的声音。稍过了一会儿,房门就被慢慢地推开了。可能是受阿尼娅房间里吵闹的影响,觉得比较在意因此过来看看情况的吧。在门口站着的是身着制服的嵩月。 “嵩……嵩月?!” 被骑在阿尼娅胯下的我,就只能这样仰面望着门口的嵩月。 制服之上还套着一件围裙,浑身都飘散着就像是新婚妻子一般的气氛,这不禁又倍增了她平时本来就很让人怦然心动的魅力。如果没有现在这样的情况,我想必会看得入迷的吧。不过现在她的身影,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绝望的象征。 面对就这样穿着睡衣在床上扭打在一起肉搏着的我和阿尼娅,嵩月只是睁大了眼睛伫立在原地成了一尊雕像。 “嗯……来得正好呐,奏。” 阿尼娅浮现出了一副胜利者的春风得意表情。 “你来听一下。这个大笨蛋,突然就潜入我的被子里,还进行了性方面的凌辱行为。具体来说,就是在睡醒前的无意识状态里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进行诸如搓揉胸部之类的猥亵行为——”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不是的吧!只是因为习惯成自然地回到这个原来是我卧室的房间来睡觉而已嘛。碰到胸部了的那个事情,只是一个不幸的偶然……” 我头脑飞转着拼命辩白着。不过这番话,却让阿尼娅的眉毛都痉挛了似的抽动了起来。 “能摸到这个我的胸部居然是种不幸?!” “啊、不是的、这个只是个言语上的表达问题……” 虽然的确是很舒服的。 “无论怎么看,你这家伙人生里的运气似乎都太过剩了呢!作为‘噬运者’的‘恶魔’,这样异常 的存在可不能漏过呐。你这份多余的运气,就让我来帮你消化吧!我开动了哦!!” “你就饶了我吧!” 我边绝叫着,边拼命地抵住阿尼娅满眼血丝地亮出犬齿瞄准我颈子的头。 “要说起来,你这家伙还边叫着操绪的名字边揉着我的胸部,这个到底是打的什么注意?!居然还会把我的胸部和那个搓衣板的弄混?!给我老实坦白,你到底喜欢的是谁的胸部?!” “你到底是在生什么的气哦?!都说了这里面是有些个中缘由的嘛!” 在“无意识领域”里和操绪的对话,这件事看来就是这一切的元凶了。操绪你也是,反正能在梦里相见的话,你就选个我睡得比较正常的时候嘛。难道说,是你这家伙故意的么?! “呣……怎么了,奏?你也在生气的么?” 阿尼娅停下了对我如暴风雨般的攻击,向嵩月转过头去。 嵩月就一直保持着那张若有所思的表情,暧昧地摇了摇头。 “没有……虽然并不是这样……” “……?” 觉得嵩月这样的态度很不寻常的阿尼娅,微微倾了下自己的头。不过能不能拜托你骑在我腰上的地方别这样乱蹭了?从各种方面来看这可都是很容易引发问题的。 嵩月就像想说什么似的张开了嘴巴,不过紧接着就像改变主意了似的闭上了嘴,俯下了眼睛。 “我去准备早饭了哦。两人也请尽快换好衣服吧,别感冒了。” 留下了这句态度异常柔和的话,嵩月就这样转过身子,离开房间平静地朝厨房走去。 望着嵩月的身影已经消失了的走廊,阿尼娅自言自语地嘟哝了起来。 “那个……看来是相当生气的呐。” “……” 我只是无言地,拭去了额头上冒出的大粒冷汗。 桌上摆好的是鸡蛋卷、纳豆和味噌汤,而不知为何,搭配的主食却是生菜沙拉和小披萨饼,就是这样一个诡异的、日式和外国风味并存的混合型早餐。是我和嵩月各自负责一些这样合力做成的。 虽然最初的意图的确应该是打造一道纯日式早餐的,不过一不留神,嵩月就已经开始烧着披萨的酱汁了。今天的她,有时会突然就呆呆地仰望着天空或是做些其它什么发呆的事情,总感觉似乎一直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总让人觉得心神不宁。 “……在做饭方面,比起直贵,还是你更拿手呐。” 一只手拿着一块披萨,另一只手端起味噌汤啜饮着,阿尼娅淡淡地描述着感想。 “是这样的么?” 我不知怎么的,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那位名叫“夏目直贵”、曾经被我称为哥哥的人,其实本质上是在这个世界里的另外一个我。把我和他做比较,无论是什么形式上的,都让我觉得有些情绪上的不安。 不过也不知道阿尼娅究竟察没察觉到我这样复杂的心境,她继续往下说道。 “原来拿手的并不只有女装呢。” 咳咳,我差点把莴笋哽在喉咙里。 “我哪有擅长女装的哦。说起来,你把这个记这么清楚干嘛!” 我不禁尖起了声音反驳她的话,不过阿尼娅却只是装出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躲开了我的眼光。 “……怎么了,奏,没胃口吗?” 被搭上话的嵩月,似乎吃了一惊般地抬起了头。 心不在焉地正坐着的她,餐盘里的早餐似乎只有被动过一两小口的样子。嵩月似乎在勉强自己般地,绷出了一张僵硬的笑脸。 “啊,没什么的。”边这样说着,边摇了摇头。 “呣”地一声,还把筷子的一头咬在嘴里的阿尼娅向她说道。 “今晚的话就不用担心了哦。这个‘夏目色春’还敢半夜爬起来到处游荡的话,我和这边的诅咒人偶们可就不会忍声吞气了呢。” “你在说谁是‘夏目色春’……!” 我愤然低语道。然后环顾了一下鸣樱邸的客厅。 “说起来,这些果然是诅咒人偶的么?怎么要把这些让人心寒的东西堆这么多在这里哦?” “没办法吧,毕竟是商业货品嘛。” 阿尼娅只是淡淡地回答。 无论是在静静地吃着早餐的她身后,还是在一边的墙上,总之整个客厅里是摆满了人偶。在一面的墙上的壁棚里,陈列着上百数量的庞大人偶群。一大群身着豪华衣衫、飘散着久远年代气息的古董人偶们。 无机质、无感情的无数双水晶眼瞳,就这样静静地眺望着正在早餐中的我们。真要说的话,还真是令人毛骨悚然到了极点。本来,光是这样被她们盯着都已经很有觉得被诅咒的感觉了,哪知道她们还真的是诅咒人偶! “……你说、商业货品?” “我有在经手古董人偶的回收与再销售的生意。这个国家里,人们都有供奉人偶的习惯吧?对亏了这个习惯,收集这些贮藏着大量运气的陈旧人偶变得轻松多了呢。” “原来如此……为了收集运气么……” 我终于理解了。 吞噬运气,这是阿尼娅家族与生俱来的能力。虽然几乎没有什么直接的战斗能力,不过却有一定程度上操纵命运本身的能力。似乎还是数量极度稀少的“恶魔”种类。 不过,即使是能自由地操纵运气,她们自己也无法自己积蓄运气。她们自身消耗掉了的那些运气,都必须从其它地方来获取。 如果不计后果地在人群里肆意夺取运气的话,就只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各种各样的迫害吧。因此,阿尼娅就选择了这种方式,选择与主人经历了长久的年月、积蓄了主人常年以来的运气的人偶,通过吸取它们身上储存的运气来维持自身的这种方式,这也是她自己非常中意的平和地吸取运气的方式。毕竟,浸润在主人常年以来的爱里的人偶,也是积蓄运气的最佳触媒。 以满足的眼光眺望着人偶们的阿尼娅,得意地稍微挺起了胸膛。 “经过养护后了的人偶还可以再次卖出去赚钱,这可是一箭双雕的绝妙主意呐。为了寻找稳定的运气供给源,我平常都要花费很多心思的呢。虽然有像你这样已经习惯不幸的家伙在的话,我都可以不去多动那些心思尽情地、毫不客气地吸取运气,生活也会轻松多了哈。” “拜托你客气一下吧!真要说的话,求你别来吸了!这边也不是喜欢这样变得不幸的好不!” 我已经是露出拼命的神色了。本来就已经够不幸了的体质,再这样被你把仅剩的那点儿运气都吸走我可受不了。看到我这样慌张的反应,阿尼娅很愉快地笑了起来。 “另外,那边的那些人偶们,还是被稍微动了一点儿的手脚哦。” “手脚?” 对浮现出惊讶表情的我,阿尼娅稍微摆出了一张严肃的脸,向我点了点头。 “现在的你难道还无法理解么,智春?” “诶?我?” 我满脸疑惑地向她反问道。而就在这个阿尼娅正准备回答我的时候。 “哐当”地响起了一个巨大的碎裂音,久久回荡在整座鸣樱邸里。 嵩月端来的饭碗因为手滑掉到了桌上,于是摔碎飞散的饭碗破片,撞倒了我身边的茶杯,而被碰翻的茶杯里流出的热滚滚的茶水就淌在了我的脚上。 “呜哇!” “啊……” “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呼呼!” “啊……对、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让我来擦吧,让我马上来。” 似乎终于回过神来的嵩月,拿了条毛巾站了起来。 “啊、不用了,没事的。这点儿小事就让我自己……” “让我来擦吧!” 瞪视着客气的我,嵩月斩钉截铁地向我断言道。 “啊,好的。十分抱歉。” 被她言语里莫名的迫力压倒,我情不自禁地向她道了个歉。跪在我的两腿之间,嵩月认真仔细地擦着我被茶水浸湿的脚。虽然是一个挺招人误会的姿势,虽然似乎也应该是一个挺让人高兴的状况,不过因为她的样子的确和平常大相径庭,始终让人无法从心底里涌现出欢喜之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禁向阿尼娅递了下眼神询问道。不过她也只是很随意地别开了脸。看来就连阿尼娅都没有任何的线索呢。 “那个……嵩月?难道说,你在生什么的气么?” 迫不得已,我提心吊胆地问出了口。 不过嵩月只是睁大了她的眼睛,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抬起头来仰视着我,摇了摇头。 “不是的。只是……有些稍微有点儿在想事情。” “想事情?有什么很在意的事情吗,嵩月?” 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我,试着深入点儿地再次提出了问题。 “如果是和‘财团’相关的事情就不用担心了哦,奏。” 嘴叼着披萨一角的阿尼娅,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边含混不清地咕哝着些什么。 “智春拥有作为‘恶魔’的能力,这一点对他们来说也肯定是一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事情吧。而且最近应该都不会再出现像上次那样的强硬手段了。至少在下次相接触之前,他们必须要准备好交易中对等的砝码才行。” “交易……?”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没几天前,我们才被名为“财团”的一群人制造的“量产机”袭击。虽然有勉勉强强地击退他们,不过都已经是差点出现牺牲者的情势了。 “就算是‘财团’里,也有所谓的派阀之争。像之前那样采取无谋行径的人在其中也只是很小一部分而已。毕竟‘财团’的根本目的,可能要比你想象的来得正统得多哦。” “这倒是看不怎么出来呢。” 我不禁讽刺性地挑起了嘴角。阿尼娅对这样的我轻轻叹了口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和我们的立场很相近的一群人。知道了这个世界正走向灭亡的一群人。同时也是为这个不可磨灭的事实而手脚慌乱着的一群人。仅此而已。” “只是为了这个目的,他们想获得机巧魔神的力量么?” “应该是的吧。” “咝咝”地,阿尼娅又轻啜起了味噌汤。 我就这样目不转睛地仔细观察着她的侧脸。 “你有提到过,他们的正式名称……是‘克雷乌森布鲁赫财团’对吧?” “嗯。和我家族的领地是同一个名字。” “他们,和你有什么关系的吗,阿尼娅?” 我故意地慢慢提出问题。金发的美少女,吐出舌头玩弄起了正放在唇边的葱头。 “呼呣,有点微妙呐。” “你想说什么哦?” “虽然要说的话,这个应该只是个偶然,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应该说,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呐。” “原来如此。并不是相识的熟人呢。” 呼,我不禁轻轻舒了一口气。对着这样的我,阿尼娅很难得地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都说了,虽然你在之前是有想过把他们都杀掉,不过也不需要为此太过自责的哦。那种情况下,作出这样的判断也是合情合理的。毕竟你不出手的话,很有可能就是我们单方面的伤亡了。” 我的肩头轻轻震颤着。被她看穿内心纠葛的我,不禁露出了微微的苦笑。我所知的这位名叫“阿尼娅”的少女,没多久以前都还只是个丝毫不在乎别人心情的霸王小公主呢。没想到也没过多久,就都能听到她安慰我的话,这个还真是让我心里五味杂陈呐。 再怎么说是因为时间的偏差,不过仅仅才过去几天,就成长为了这个样子,我还真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感觉就像是遇到了一位陌生的女孩子一般,心里总是平静不下来。 “真是谢谢你了,阿尼娅……” 我这样一说出口,阿尼娅就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埋头嚼起了纳豆。只是脸颊上微微地泛着红晕。可能是害羞了吧。就因为这个让人觉得很新鲜的反应,让我不禁觉得想继续追问“财团”底细的这件事也变得越来越困难的呢。 我转过头去,向正在收拾饭碗破片的嵩月投去了视线。 “嵩月也是在为财团的事情而担心吗?” “不是的……当然,也有点儿关系,可能还是有点儿的吧。” 嵩月用含混不清的语气回答道。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禁偏起了头。于是,嵩月便回过头来,正面凝视着我,终于在心里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小声地问出了口。 “那个,关于夏目君,爱好的问题,之类的。” “诶?” 可能是关于料理的调味问题吧,我不禁反射性地这样想到。不过这还真是唐突得有点让人手足无措。 不过,嵩月还是那张一本正经的脸,死死地盯着我。 “比如说女孩子的胸部大小问题……之类的。果然,还是小一点的胸部,你更中意么?” “哈?!” 一阵强烈的眩晕如风暴般袭来,我赶紧向差点因全身脱力而让饭碗掉地上的手指重新注入力量。坐在身旁的阿尼娅连耳朵都动了一下。 “怎、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个……?!” 我不自觉地连话音都高了一个八度。于是,嵩月的视线又不知怎么游离在了阿尼娅的胸口附近。 “这个是,那个……一边梦见水无神同学,一边……那个……” “其实我也是相当在意的呐。” 阿尼娅不禁严肃地将脸转过来,死死地盯住了我。我没注意到手里的筷子都“啪啦啪啦”地掉地上了。 “为什么哦?!” “就算是为了编制从近以后的特别对策,我也一定要弄清楚你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来摸我胸部的!” “并不是因为想摸才来摸的嘛……而且,和操绪相遇的那个并不是一个梦。我可是有和她对过话的哦。还是在一个叫‘无意识领域’还是叫什么的地方。” 我绞尽脑汁用尽我能想到的词汇尽全力避免误会地解释着。明明是个平和的餐桌,为什么会突然扯到这个话题上来哦! “‘无意识领域’?” 紧闭起了双唇的阿尼娅,表情变得越来越严厉。 “原来如此……‘副葬少女’和‘演操者’,的确有共用一部分大脑的机能呢。就算是因为一些什么特别的原因造成了连接的断裂,也不能排除在无意识中进行信息交换的可能性呢……你们的情况更是特别,毕竟还有‘安定装置’增幅了你们之间的联系呐。” “嗯,应该就是这样。虽然还是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应该也差不多吧。” 我小幅地点了下头。话题突然转到这样超越常识的话上来,我正为该怎么办而六神无主的时候,还好,似乎我的话被她们相信了呢。不过,阿尼娅还是一脸狐疑的表情盯着我。 “在你的‘无意识领域’里,操绪是个什么样子?” “你问什么样子……我先说好哈,她可是好好地穿着衣服的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穿的是水手服。因此,我可是没做任何不正经事情的哦。” 我坚决地断言道。毕竟事实上,我也的确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嘛。 “水手 服?” 阿尼娅只是“嗬”地一声,眯缝起了双眼。 “特地强调操绪穿着衣服,也就是说,你就没穿衣服的么?” “啊、不……那个是……” 我顿时语塞。这太过突然的问题,让我连想出一个合理解释的时间都没有。 阿尼娅的眼光越来越带着北国的严寒气息,嵩月的脸上也是浮现起为难的神色。 “水手服和全裸么。原来如此,你是这种嗜好么。” “怎么可能!那个是无意识的,我能有什么办法嘛?!而且,那个就像是毫无修饰的本我……” “别用那种肮脏的借口来污染我的耳朵。操绪的样子本身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用着醒悟了什么似的口调,阿尼娅继续向我发问。 “……啊,这样说起来,那家伙感觉好像变年轻了。她身着的水手服,也是她行踪不明当天的穿着,还是我们中学时候的制服……” 是这样的么,阿尼娅好像理解了什么似的呼出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黑铁,果然在那里么……这还真是棘手了呐……” 听到阿尼娅这样的自言自语,我不禁大大地向她探出了身子。 “知道……什么信息了吗,阿尼娅?” “嗯。” 一脸僵硬表情的阿尼娅点了点头。嵩月也大吃一惊似的睁圆了眼睛。 “知道了什么……吗?水无神同学的所在地?” “应该是吧。小智、奏,去学校了。快点去准备。”(特别注解:我有拿放大镜仔细观察,这里阿尼娅口中的“小智”的确是某人对某人的御用爱称:tomo,真是意味深长呐) 将碗里剩下的一点儿味噌汤一饮而尽,阿尼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只能惊讶地仰望着她飘起来的那头柔顺的金发。 “去洛高?” 对比了一下墙上挂着的日历和电子钟。今天的确是星期天。学校也应该是休息才对。这也是寒假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天。不过阿尼娅仍然是一口冷淡的语气。 “有想给你们看的一个东西……而且,来迎接你们的人也该到了。” “迎接?” 我和嵩月不禁同时满脸惊讶地望向窗外。 正好在房屋的大门前,一辆摩托车响着轻快的引擎声驶了过来。 摩托车还是那辆已经挺上年纪了的意大利亚制小摩托。就是之前阿尼娅骑着到处转悠的那辆。被强迫坐在货架上,一路上险象环生、无数次与死亡失之交臂的那段惨痛经历。为了躲避警方的搜查,当时应该就是找了个适当的地方弃车而逃的,不过后来似乎被谁把它又找回来了。 在小摩托车上的是一个身着洛高制服的年轻男学生。一张我很熟悉的面孔。和在“二周目世界”里的他,基本上没有任何区别。 那个男学生,轻轻瞥了一眼从鸣樱邸的玄关里走出来的我们,露出了他那一贯的轻浮笑容。 “哟,一切还好吧,小娅。似乎和财团有干上了一架呢。”(特别注解:“小娅”只是一般爱称“小妮娅”的缩略型而已,坚决把yy扼杀在摇篮里,以后同表达形式都是这个意思) “哼。还是那个老样子,就只有消息来得快呐,樋口。” 阿尼娅只是用着粗鲁的口气随便应付着他。这位男学生——樋口琢磨笑着点了下头。 “那是当然。这个,就是之前拜托的摩托车了吧。为了回收这个可没少花工夫呢。” 拔出摩托车上的钥匙,向阿尼娅抛了过去。阿尼娅伸出手在空中接过了钥匙——似乎失败了,她慢吞吞地弯下腰去把掉到了地上的钥匙捡了起来。即是如此,她摆出的那副大架子也还是没有丝毫崩落的迹象。 “嗯,辛苦了。” 我只是在一段时间里,呆呆地眺望着她们间的对话。 虽然我很清楚,在这个世界里,樋口继承了科学俱乐部的部长职位,也很清楚他还有提供情报以协助阿尼娅击退“幼体”,然而。 “你这家伙……樋口么?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我凝视着骑在摩托车身上的樋口,不禁困惑而苦恼地问出了口。樋口身着的的确是洛高的制服。这一点上倒没有任何问题。其实他还有在制服外套了一件大衣。这一点上也倒没有任何问题。毕竟都是冬天了。而真正的问题在于这间大衣的设计样式。 与其说这是一件大衣,还不如说这是一件风衣更准确一些。一件异样的、甚至长至脚跟了的漆黑风衣。难道你就任凭它这样随风呼啦呼啦地飞动着,骑在摩托车上赶过来的么?这样居然都没被警察盯上,你还真是三生有幸呐。 “不管怎么说,都如你亲眼所见嘛。这可是洛高科学俱乐部部长身份象征的黑衣哦,” 这样说着的樋口得意地笑了起来。 “哈……黑衣……” 这样一说,这黑衣还真的有些和在“二周目世界”里朱浬身着的那件有些神似呢。不过,为什么会把它套在制服外面?你想装吸血鬼么。穿着这件黑衣的自己真是帅呆了,对有着这样感觉的人,我只是莫名地感到一阵头痛。 对我这样在内心里拼命地吐的槽毫无察觉的他,只是津津有味地打量着我的全身。 “呼哼……你就是‘二周目世界’的夏目智春?原来如此,虽然稍微显得有点孩子气,不过还是跟我所知的那个智春是一个模子里的呐。正如小娅所预言的那样呢。” “阿尼娅的预言?” 我一本正经地向他反问道。樋口随即就点了点头。 “在这个世界里的原版智春,越过世界的境界线跑到那个世界里去了吧;而与此同时,你就会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预言。” “诶?” 望着满面惊讶的我,樋口默默地笑出了声。 “别摆出这么一张难以置信的脸嘛。事情的来由我可是都有听说的哦。我们所在的‘一周目世界’,已经面临毁灭的危机了吧。” 因为极度的动摇,我不禁一瞬间忘记了呼吸。回望着樋口毫无顾虑的笑脸,我只是用着虚弱的语气小声说道。 “啊……嗯。我也是这样听说的,只是……这样好吗?” “你的‘这样好吗’是指的什么?” 樋口一脸茫然地歪起了头。要说世界面临毁灭,也就意味着作为你的这个存在也即将消灭,难道还会指什么其它意思么? “因为、这个世界……已经……” “当然。我可是很激动的哦。你看,世界都要毁灭了哦?能赶上这样史诗级的历史大事件,我可是万分感谢我运气的哦。我们在小孩子的时候可就对那个‘恐怖大王’的预言大失所望的呢。这次可别辜负了我的期待哦。” 我这次真的只能闭上了自己的嘴,愣在原地眺望着樋口那眼瞳都已熠熠生辉的神情。说起来,樋口这家伙从以前就是这样一个缺根筋的神秘现象狂哎。在这家伙的眼里,世界毁灭这是事实只是满足他好奇心的一个研究材料而已吧。虽然原来就一直认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不过我都仍然错误估计了他笨蛋程度的下限,倒是能笨到这种境界的话,也该算是个大人物了吧。 “忘了么?樋口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嘛。” 抬头望着由于过于吃惊而失语愣在原地的我,阿尼娅一口恶作剧的语气对我说道。 “一个神秘现象狂能疯到这种境界,不能不叫人敬畏呢。” 我情不自禁地小声感叹道。的确,虽然樋口的行动原理是无可救药地扭曲着的,不过作为他本人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不仅成绩优秀,面相也还长得可以。交际范 围很广,也让他的情报消息来得快而准确。对只身一人地飞到了异世界去的阿尼娅来说,樋口的存在无疑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现在阿尼娅信赖着樋口的理由,我也不由得有些理解了。看来这个继承了科学俱乐部部长职位的他也不是徒有虚名的呢。 我就像这样硬让自己尽力接受眼前的事实。 “对了,樋口。我想把这两个人带去学校一下。你来当下向导吧。” 阿尼娅唐突地说出这样毫无责任心的委托。 “诶?!” 我不禁叫出了不满的声音。要和这样一个诡异的风衣男一起去学校的么?再怎么说对方是一个很难得的帮手,我都还是从心底里希望你们饶了我吧。 瞄了一眼身边的嵩月,她也是浮现出了一脸慌张的神色。她在这个世界里,也是辛辛苦苦地通过变装来把自己藏进人群里小心翼翼地在生活。如果和这个风衣男一起出入学校的话,她至今为止的各种努力都会化为泡影了。 不过,樋口还是没有察觉到我们心中的不满,一脸轻松的表情竖起了大拇指。 “喔!当然没问题。说起来,小娅你要去做什么呢?” 阿尼娅边围着围巾,边把樋口推向了一旁,然后自己跨上了摩托车。 “我稍微有个地方要去转转。就先走了。” 樋口的表情稍微变得认真了起来。 “呼哼,要去本家么?” 嗯,阿尼娅微微点了下头。 “这次就算五花大绑了用拖的都一定要把她揪出来。” “还五花大绑……要把谁揪出来?” 我一脸困惑的表情向阿尼娅问道。于是,那位金发的少女转过头来用锐利的眼光盯住了我。 “哼。就是把你们卷入这一系列事件的罪魁祸首。披着羊皮的狼一样装成旁观者的那个女人……一切风波的元凶。整个事件发展的幕后操纵者。” 用着这样焦躁的口气,似乎发泄着怨气般地叨念着。 “幕、幕后操纵者?” 一头雾水的我只能呆呆地重复着她的话语。不过阿尼娅似乎并没有准备回答我的意思,只是发动了摩托车的引擎。连发动引擎时的尾气都还没散尽,她就像一阵风似的骑车驶出了院子。她那如旗帜般迎风飘扬着的金色卷发,没过多久也消失在了视野里。然后,留下了两眼发愣地伫立在大门口的我和嵩月。 一双手轻拍在了我和嵩月的肩上。 “好了……那个,嘛,我们也出发吧。” 似乎显得异常高兴的樋口笑了起来。 与此相反,我的心里只是激荡着澎湃的不安。说实话,心情很沉重。连目的都不知道地就这样跑到学校里去,对我们来说危险太大了。 “呃,那个,樋口。嗯、樋口……同学?我们知道的可是在‘二周目世界’里一年前的洛高……” 然而樋口只是投来了对我感觉饶有兴致的视线。 “你在搞什么哦,智春。还在后面跟个什么‘同学’,还真是见外呐。别这样嘛。” 嬉皮笑脸地轻轻拍着我的后背,然后向我亮出了一张自信满满的笑脸。 “都说了不要紧的嘛。就放心地交给我吧。肯定不会让你们露馅的,我百分之两百地向你保证哈。” 完全没一点儿可信度,虽然我是这么想,不过也很清楚再这样磨嘴皮子也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我浑身脱力地垂下了肩头,没办法,开始做起了去学校的准备。 “……” 嵩月只是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我和樋口间的吵闹,摆着一个似乎在深刻地考虑着什么的表情,久久伫立在原地。 第二章 从鸣樱邸徒步到洛芦和高中的话,需要花费大概十五分钟。在这一点上,“一周目世界”里也是同样的。不过,不知为何,这条本应是早已走习惯了的道路,仅限今天,却让人觉得异常漫长。就连走在上学路上的我们,也不知为何异常的抢眼。 编成三股辫的头发、戴着眼镜、围着格子围巾的嵩月,虽然可能是出于变装的考虑这样穿着,不过这样的穿着也透出了另一种形式的可爱,甚至可以说,这样反而让她比平时显得更加引人注目了。或许这样用围巾半遮住脸所透出的神秘感,更是让无数路人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就实际情况来说的话,比起平常素颜的她,更偏好她这样装束的人也是大有人在的。 不过比起这个,凭借一副惊雷造型而抢得更多回头率的,是在身旁穿着黑风衣的樋口。 何况也不知道这个智商无下限的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似乎觉得只是穿成这样尚不够味儿,还要戴上一个像汽车防晒板似的机械面罩遮住自己的半张脸,配合逍遥的步履前进才够有型。在那护目镜的玻璃面板上,似乎还有一些电子信号般的数值和图形的显示,偶尔还会闪烁起一些彩色的光点。这个简直就是冲着全街区人民审美观而去的一个巨大挑衅。你以为你的脖子以上是棵圣诞树么,用得着挂这么夸张的装饰? “那个、樋口。” 我忍无可忍地开了口。樋口随即向我转过头来,机械面罩上明灭可见的光点也洒在了我的脸上。你这家伙能处理掉这玩意儿么,总有一种和你对视的每一秒钟里我的智商都在降低的错觉。 “喔,怎么了?” “这东西是什么哦?该怎么说呢,异常得引人注目……” “这个是uma探测器。”(uma:uifiedmysteriousanimal,即未确认生物体) 还真是个犀利的问题,似乎这样说着的樋口向我抛来会心的一笑。 “哈……uma探测器?” 光是听这名字,都不禁让人觉得这不是个什么正经玩意儿。 樋口边摆弄着机械面罩上像耳机似的罩住耳朵那部分上面的什么旋钮,边继续向我说道。 “这个可是小娅特地为科学俱乐部制作的秘密兵器。一个能够探知未确认生物体出现的预兆,并能在出现的事前给出预告的装置哦。我校本部,可是在全国高校uma摄影总赛中唯一一支缔造了两连冠壮举的传说梦之队,这个装置功不可没呢。” “未确认生物体的照片……?那个不就是……” 我现在才终于察觉到,樋口口中的uma其实就是“使魔”的“幼体”这样的事实。 到现在,我也才终于掌握到了实际情况的一些眉目。 没有正式“契约者”的、从异世界侵入的“使魔”,只是遵循着本能而暴走的怪物。尤其是在这个世界的境界线已经变得不稳定了的“一周目世界”,这样的异世界空间干涉现象就发生得更加频繁。 阿尼娅为了尽量防止这样“散落”了的“使魔”对这个世界造成伤害,就在暗地里偷偷做着遣返“使魔”的工作。不过,就这样单单靠她的一己之力既要预测“使魔”的侵入地点,又要收集个体情报,还要做遣返个体的工作本身,即使是有三头六臂也还是太困难了。因此,她就选择让樋口也来协助她的吧。 毕竟樋口是个少了根筋的神秘现象狂嘛。如果是去协助搜寻uma的工作,对他来说可是一件求之不得的激情差事,肯定会不假思索地一口答应的。就算是要在大街上装扮成这副蠢样子,对他来说也就只是个无关痛痒的事情吧。 简而言之,樋口就是单纯地被阿尼娅很好地利用了而已。虽然说是这么说,不过似乎本人却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要去指责阿尼娅的什么不是好像也的确有点牵强。被拉到他身边一路同行的我和嵩月,也只是单纯地认为他很可怜而已。 不过真要说起来,uma探测器……这个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这东西是通过什么原理来运作的?” 突然脑子里闪过这样的问题,我不禁试着向他提了出来。虽然我以为又是根据一些什么高深莫测的原理来制造的,不过出人意料的是,从樋口嘴里说出的话思路和条理却相当清晰。 “小娅不是有做人偶的么。那个可是相当受人欢迎的,就在这个街区里都有相当数量的爱好者哦。要算上全市范围的话,可能都有将近两百个了吧。” “这么夸张……?” 这个在数量上也太庞大了吧,我不禁在心里吃了一惊。嘛,那些人偶本身的制作也的确相当精良就是了。 “更何况销售人偶的,可是那个本身就像一个精致人偶般的‘洛高魔女’嘛。在一部分的收藏家里,她可是享有盛名的哦。不仅如此,私下里都还流传一种说法,说这些人偶都有被当做幸运人偶来对待的呐。毕竟也的确存在一些关于幸运人偶的奇闻异事,比如多亏了人偶找到好工作了啊、多亏了人偶跟梦中情人结婚了啊、多亏了人偶瘦身成功了啊之类,乱七八糟的亲身经历铺天盖地……” “原来如此……” 这的确很有可能就是事实。就算是那个关于幸运人偶的传闻,在很大程度上也应该是一点不假的。这样想来阿尼娅还真是厉害呐。 “不过,其实那些人偶里都有事先安装一些小型检测器在里面。如果检测器察觉到附近存在uma可能出现的波动的话,就会把这个情报通过发射器传回我戴着的这个探测器,向我发出警报。整个就是这样的构造。” “……不会引起什么问题么,这样往人偶里私装什么检测器之类的东西……” 像是电波污染、个人隐私的保护之类的问题都不考虑的么,从这想法里面总是能嗅出一股很浓重的违法气息。 “嘛,那些小细节就别太去在意了嘛。多亏了在uma摄影总赛获得的优胜,学生会的那帮人都不好来出手干涉我们了呢。” 樋口边这样说着,边得意地仰起面庞,高声大笑了起来。 “……那个什么摄影总赛,有那么权威么?” 我不禁悄声向嵩月问道。紧接着,嵩月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我,轻轻点了下头。 “相当……有名的。在一部分业界里的话。” “诶?不会吧?!” 惊得目瞪口呆的我,只能直直地回望着嵩月端正的面庞。这个所谓的“相当有名”,到底是在个什么样的业界里?! 就像这样,那个时候的我恐怕已经完全沉浸在和樋口他们的对话之中了吧,以至于我都放松了对周围的警戒,这也让我对迫近的危机毫无察觉。 等我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都已经只能仰天长叹了。 “危险!” 似乎有个声音从天上掉下来砸中了我的头部。 那个时候的我们,正走在去学校的上坡道上。 而登上这个坡度挺大的短坡道,就可以看见洛高的大门了。 那个时候,我的确隐隐约约地听到从坡上传来了一阵很类似悲鸣的惊叫声。 然后,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发现坡顶涌起一片闪着白亮辉光的结晶—— 都是些像大沙砾般的半透明结晶。像这样的无数小晶块就向这个仍呆站在路中间的我袭来,如雪崩般铺天盖地、如骇浪般来势汹汹。一下子,我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我目前的处境。 因此,我连一声哀号都没来得及叫出口,就被这突然泻下的灾难吞没了。 “噗哇……?!” 无视我如杯水车薪般的奋力挣扎,蜂拥而至的结晶群把我冲击得仰面瘫倒在了地上。 慌 张地准备向我奔来的嵩月,也被四散在地面上的结晶滑得全身失去了平衡,只是嵩月比起我多了一整套完美的跌倒防护技术。 “……冰?” 察觉到遍布在地上晶体的真面目,她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的确,向我们袭来的晶体就是冰块。就像是水产品批发商陈列柜里铺垫着的那种维持低温用的碎冰块。看这路面上冰块散落的样子,至少也是一卡车那么多的量了。就像是谁在坡道上把冰柜里的碎冰倾倒出来了的样子。 从我们的身后陆陆续续地传来新一轮的悲鸣声。似乎不止是我们,就连路过的行人,都被这样意想不到的汹涌冰流烦扰到了。其实这应该都算得上是一个比较重大的事故了吧。不经意地抬起头来,就发现一个穿着黑风衣的男人像壁虎一样紧贴在就近的混凝土墙壁上。为什么樋口这家伙仅限这种时候能机灵地躲过这种飞来的横祸?我心里涌起了一股忿恨。 “真是的……到底是谁做的……” 边抚摸着还正游走激痛的后背和后脑勺,我边艰难地慢慢撑起了身子。 然而,视界里又闪现出了一个飞快滑来的新东西,这不禁让正在路上稍微靠边的地方瞠目结舌地坐着的我一时间都忘记了周身的疼痛。 一条金枪鱼。 还结着白色薄冰的一条巨大冷冻金枪鱼。就算是保守估计,都至少有两米五长。整条鱼应该已经有三百千克重了吧。还真是一条让人震撼的黑金枪鱼。 而这条冰冻金枪鱼,滑行在铺满碎冰的下坡加速道上,像一根标枪似的急速俯冲了过来。 在这幅难以置信的光景里,我头脑里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这个由于重力而不断加速迫近的黑影,与其说让我联想到了餐桌上的高级鱼,还不如说让我联想到了滑膛里的炮弹。 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条冷冻金枪鱼上,还骑着一个女孩子。 “让让让让让让一下让一下、快闪开啊你们!” 骑在金枪鱼身上的女孩子,尖声大叫着。 一位身材娇小、皮肤白皙的少女。身着洛高的女生制服,戴着褶边如花冠似的头饰。虽然有着温柔而娴雅的容姿,不过却闪亮着一双充满好奇心的大眼睛。 似乎她骑在这条冷冻金枪鱼上的原本目的,是为了阻止它的继续逃窜。 不过,她的努力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毕竟娇小的她,就算加上身上的制服,最多也只有五十千克。无论怎么想,也都没任何办法能去控制住这条重达三百千克冷冻金枪鱼。其实,谈何控制,她反而让这条冰鱼暴动得更加剧烈了。 “咦呀呀呀呀呀呀?!” 在金枪鱼身上差点被甩下去的她,反射性地紧紧抓住了金枪鱼的后背。然而,这一小点儿动作稍稍改变了一下它的行进线路。在坡道上划出一条慵懒的弧线的黑金枪鱼,不怀好意地将行进目标锁定为了正瘫倒在地上冰堆里的我。 这次我终于能惊叫出声了! “呜、呜哇哇哇哇哇哇!!” 直面惨淡命运的我,却意外地并没有体验到什么冲击感,取而代之的是种如同正身处幻梦中似的浮游感。在发现包裹住周身的只有空气的时候,我这才恍然意识到这个我只是被金枪鱼嘴挑飞起来了的事实。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我感觉地面在向我靠近。 “——夏目君!” 正向我惊呼着的嵩月的话语,似乎也有种远在千里之外的朦胧感。 紧接着,后背袭来一阵让人不禁忘记呼吸般夸张的疼痛。似乎都浸透到了骨头里的那种钝痛。噼里啪啦地被折断的树枝,也隔着制服如针毡般刺痛着我的全身。似乎我就这样飞着撞进了行道树带上的灌木丛里。这应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毕竟万一我飞着撞上的是混凝土墙壁,很可能就直接见上帝去了。 不经意抬起头,从暴走里安静下来了冷冻金枪鱼,就紧邻着我如比萨斜塔般扎在土里。在如冰川般的下坡道上留下一大条弯曲凹槽的这条冻鱼,不禁下意识让人以为是战场上没有爆炸的哑弹。刚才还真是千钧一发。被冷冻金枪鱼撞死,光是在头脑里想象都觉得背脊发凉。 “好痛痛痛痛痛。不要紧吧,你?” 正准备站起来,却被柏油路上四散的碎冰滑倒而跌坐在了地上的那位,就在刚才都还骑在金枪鱼身上的少女,担心地向我问道。 “对不起哦~。就在搬运冷冻金枪鱼的时候,不小心撞翻平板车了呢。有受伤的吗?” “呜……” 我慢吞吞地支起了身子。从刚才以来的一连串惊讶都已经让我忘记了去抱怨什么。何况我全身四处都遍布着的伤痛,都已经到要一一去数都会嫌麻烦的程度了。话说被三百千克重的金枪鱼撞上都还毫发无伤的人,真该立即转行去当武术格斗家,此人日后必成宗师。 不过,一旁的某人只是以平常的心态,冷眼看着这个因为痛苦不住呻吟的我。 “啊,完全不要紧的哦。毕竟这家伙已经习惯不幸了嘛。” 樋口用着轻快的口气向那位女孩子说道。我搜遍大脑,还真是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太好了呢~,少女两手合十,绽开了如花朵般的温暖笑容。一点都不好。我现在浑身上下可都没任何地方能用“好”来形容。 “为什么……会有冷冻金枪鱼之类的……” 好不容易挣扎着从灌木丛里抽身出来的我,用着奄奄一息的语气向她问道。 不知怎么的,这位娇小的少女一下子害羞似的提高了音调,微笑着回答道。 “啊哈哈~,我是家事部的部员嘛。想为聚会准备一些食材呢。” 那是准备做什么哦,我不禁在心里想着。哪个高中的家事部会在聚会的余兴节目里进行金枪鱼的解体秀哦。那种表演还是到筑地的水产品市场里去秀吧。 借着嵩月的肩膀我边努力地站起身子,边烦闷地长叹了一口气。就在这个时候。 “诶……” 嵩月嘴里冒出了一个惊讶的声音。目瞪口呆的她全身僵直在了原地。有什么值得这么吃惊的事情么?我不禁在心里嘀咕着。嵩月那充满着惊讶的视线,只是直直地锁住了那位还跌坐在地上的少女。 身材娇小、属于家事部部员的少女,“嗯?”地露出似乎不可思议的表情,微微偏起了头。 仔细一看,她的身姿不禁让我忘记了呼吸。 这是一位有着如梦幻般容姿的可爱女学生。童颜的面容,白净的肌肤。她的名字,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虽然和她本人这才是第一次见面。 “……听说学校正门引起了骚动才赶过来……又是你么,哀音?” 从哑口无言的我身后,传来另一个男学生的话语。有谁正朝着如冰雕般伫立在原地的我们走来。 望了一眼刚才说话的人,之前骑在冷冻金枪鱼身上的少女眼瞳闪耀出了光辉。 “啊、士郎君!” 被她话的影响,我回过头去,这才察觉到了这位被称为“士郎君”的人的真面目。 “……佐伯……会长?” 在我们身后的就是洛芦和高中第一学生会会长——佐伯玲士郎。 一位有着不禁让人胸闷般程度的美型、待人处事又有板有眼的一本正经的学生会长。身着一套纯白的改造后的制服。这个人也和“二周目世界”里的他自己基本上没有任何区别呢。 可能是听说了这个“金枪鱼暴走事件”后想亲自来视察一下情况吧。依这个男人的性格来看,这个行动本身也没什么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只是,他刚才称呼这位冷冻金枪鱼少女为什么来着? “刚提到 哀音……哀、哀音同学?” 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我不禁向她确认到。于是这位冷冻金枪鱼少女大大地眨巴起了眼睛。 “嗯?你、是谁呢?你是认识哀音的吗?” 我再次紧闭上了嘴。 附身在佐伯玲士郎的幽灵少女。被封印在机巧魔神“翡翠”的“副葬少女”。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满面如梦幻般地微笑着、缺乏感情的文静少女。这就是在我心目中那位名叫“志津间哀音”的少女的印象。 而眼前的这位冷冻金枪鱼少女,虽然的确与记忆中的她长得一模一样,不过给人的印象却截然相反。不仅感情丰富,脸上的表情也像走马灯似的频繁地变化着。明明是一脸恶作剧般的微笑,却并不让人觉得带有丝毫恶意。真要说的话,这一点上倒是跟操绪挺像的。 哀音那无忧无虑的微笑映在我眼里的,不禁让我心如刀绞,痛苦得差点喘不上气来。 并不是性格不同。只是,在我眼前的这个她,才是原本的哀音。 这才是作为机巧魔神的祭品而磨损着灵魂、消逝着感情之前的那位,原原本本的哀音—— “认识……可能你还并不认识我,不过我可是在很早以前就一直对你……” 我嗓音沙哑地向她说道。 哀音似乎很不可思议地回望着这个正紧咬着嘴唇的我。 “哇!听起来就像是爱的告白呢!” 轻轻地,她眯缝起来的双眼上弯成月牙的形状。似乎一脸格外喜悦的样子。 “啊、不、并不是那个意思。” 我慌张地摇起了头。面对这样温和地微笑着的哀音,我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你这副爱开玩笑的样子,还真像操绪呢。 眺望着这样对着话的我们,佐伯大哥露出了满面的无奈。 “那里的同学,似乎受伤了呢。黑崎君,拜托你带他们去治疗一下。” 这样说着的他,转向了从刚才起就一直在他身边静静地守望着的女学生。 “好的,会长。” 从佐伯大哥的身后走上前来的,是一位如模特般仪表堂堂、气质高雅的女学生。恰好到披肩长度的黑发和塑料的黑框眼镜,完美地衬托着她的这份姣好的面容和凛然的风貌。 我僵直在了她的面前。毕竟在“二周目世界”里,黑崎朱浬,作为科学部的代理部长,是和我们最亲密的高年级学生。然而在这个世界里的她,即是看见了我,也连眉毛都不抖一下。 “朱浬……?那身制服是……” 惊讶万分的我不自觉地问出了口。她现在身着的,是一套和佐伯大哥的制服非常相似的纯白色改造学生制服。在我所知的范围里,就算是包括她所有穿过的便服,这样穿着白色衣物的身姿似乎也都是前所未有的。她的这个身影无疑是向我对她的一贯印象里扔下了一颗核弹。 “这是学生会会员的制服哦。让我来看下伤口吧。” 她仍然只是用着这样事务性的口气冷淡地回答了我的问题而已。 我的心情不禁乌云密布,陷入在了深切的苦闷里。不过这位白衣的朱浬也并没有应该受到非难的理由,毕竟她会做出这样的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我所熟知的那位名为黑崎朱浬的女性,已经不在了。她已经在“二周目世界”里被人杀死了。 “伤口还在痛吗?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并不是重伤,要去医院吗?” 察觉到我眼眶里正在打转的泪水,白衣朱浬向我询问道。 “啊……不用了。十分抱歉,我没有什么的。” 我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虽然她对我的态度显得这么生疏见外,不过我心里却很不可思议地平静,并没有涌起任何悲伤。这个人,并不是那位我所熟悉的朱浬。只是在这个事实上有了切身体会而已。 同时在另一边,边按着裙子边站了起来的哀音,一脸恶作剧似的表情靠近佐伯大哥轻声耳语道。 “士郎君,我该怎么办才好呢?哀音,可能被他告白了哦。” “告白?” 佐伯大哥惊讶地皱起了眉头。我在一旁不禁慌了手脚。在那里乱说些什么哦,你这金枪鱼女人! “都说了不是这样的嘛。我话里可是完全没有一丁点儿那个意思的。” 面对在这个世界里事实上才是初次见面的学生会长,就在我拼命地在大脑里寻找合适辩解方法的时候。 “夏目?在这个到处都是冰块的地方做些什……哥哥也在?” 从身后又传来了一个很耳熟的声音。 边推着很眼熟的自行车,边向我们这边走过来的人,就是同班同学的佐伯玲子。 接二连三地出现熟悉的面孔,让我的大脑都不禁冒出了黑烟。毕竟是在学校正门这样显眼的地方引起的骚动,要想不引人注目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虽然我们原意是想避人耳目,不过看来之前的辛苦努力已经确定是完全白费的了。 “喔,佐伯。” 那里又钻出了一个身着黑衣的、在各方面都很糟糕地显眼的男人。 “能在这样的清晨与你相会,是个多么让人感到荣幸的偶然呐。这一定预示着我们紧紧相连的命运呢!” “呃,樋口。怎么你会在这种地方……好了,你先把你那件恶心的外套处理掉吧!” 能面不改色地堂堂说出这种陈腐台词的樋口,和能用汽笛般尖锐声音发泄满腔怒火的佐伯妹妹。这一对绝配已经俨然变成在校门口即兴演出的相声组合了,无数双眼睛就这样齐刷刷地向我们望了过来。嵩月在一旁更是赶紧把自己的脸深埋进了围巾里,惶恐不安地环视着四周。像这样聚集起大堆人了的话,出现察觉到嵩月真面目的人也就只是时间问题了吧。 “走吧,嵩月……” 我握起了嵩月的手,靠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嵩月也无言地轻轻点了一下头。 趁大家注意力都还集中在樋口身上跟着人群起哄的时候,我们屏声息气地悄悄溜走了。 沐浴着朝阳晨光的碎冰,闪烁着如宝石般七彩的光芒。 冷冻的金枪鱼,现在都还扎在土里,慵懒而闲逸地享受着日光浴。 偷偷潜入学校大门,才发现这里面也与平日大相径庭。 通向教学楼的大道两旁,整齐地罗列着夜店的帐篷。就连教室里走廊上的四面八方,都要么是贴着海报要么就是立着看板。四处都装饰得很精致的校园里,就连树上都挂满了彩灯。 这里真的是洛高么?就在几天前,我在晚上蹑手蹑脚潜进学校的时候都还不是这个样子,这才过了多久? “这是……怎么回事?” 我满心的疑惑不禁化为了言语。虽然学校并没有行课,但教学楼里依然人山人海,满眼望去都是学生。基本上就是全校学生如平日上学一般都来到了学校里似的感觉。 “应该是在准备什么祭典之类的吧……我想的话。” 嵩月在我身边冷静地分析着现状。的确,这个气氛和文化祭啊体育祭之类的前夕非常相似。 “我们学校的文化祭……已经早就结束了吧。” “的确是呢。” 相互对视着的我和嵩月,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目光无意中捕捉到了一位在教学楼大门口似乎无聊地伫立着的学生的身影。一位看起来给人似乎很不可靠感觉的、身材娇小的女学生。似乎是正在等着谁的样子,不时地抬起手腕看着时间,一脸不安地环视着周围。 她每次俯下和抬起头的时候,垂在胸前两侧的长发就会接连地跳动,就像垂着耳朵的小兔子似的。她的这个发型我也很是眼熟。 “光 前辈!” 慢慢地走近她的我,向她挥起了手。 这位女学生顿时吃了一惊似的抬起了头。脸颊两边的束发也跟着跳了起来。总觉得就像是小动物般的举止,可爱得让人不禁心生爱怜。 “在、在!” 似乎舌头都打结了般的话音。她也完全和“二周目世界”里的她没有任何改变呢。特别是性格并没有变得老成这一点,让我情不自禁地舒了口气。 “是光前辈吧?” 总之先再次确认下,以防认错人。 “是的。对、对不起。我叫沙原光。目前是担任学生会的会计……” 光前辈礼仪端正地向我鞠了一躬。这样意想不到的夸张举止不禁让我困惑了起来。 “呃,那个,不用向我道歉的嘛。” 然而前辈还是没从紧张中解脱出来。反倒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的她,脸上满布着恐惧的神色,泪水打转的眼眶甚至都面临决堤了。 “你、你是……夏目智春君……吗?” “是的。嘛,基本上是吧。” 要准确地说的话,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里的夏目智春,不过也没有什么其它代名嘛。光前辈还是这样用噙着泪水的眼睛紧紧地凝视着我。 “那个……我、有做过什么的吗?” “呃、你说什么?” 完全不明白她的意图。光前辈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被谁怨恨而被诅咒的事情……” 紧张地问着这样问题的光前辈,声音越来越弱,后面的话都听不清楚了。我心里的疑云不禁更厚重了。 “哈、你说什么?为什么我非得来诅咒光前辈不可呢?” “因、因为,夏目君、就是那个洛高‘魔女’的男朋友,对吧?小六夏、以前有这样说过……” 用着差点哭出来的表情,光前辈心惊胆战地向我做着说明。然而就站在我身旁的嵩月,似乎一瞬间就连身边的气氛都陡然为之一变。心里一惊的我不禁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望向她的侧脸,不过她的表情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我的错觉么? 嘛,总之我现在终于清楚光前辈这么畏惧着我的理由了。 “……六夏……你这家伙就是元凶么。” 我压低音量阴沉地埋怨出了口。可能是被我身子里突然喷涌而出的黑色情感吓到了,“咦”地一下子,光前辈紧抱起自己的身子缩成了一团。我一时间不禁焦虑了起来,赶紧绷出了一张和善的笑脸。毕竟光前辈她并没有任何过错的嘛。 “没事的。阿尼娅不会去诅咒别人……虽然没什么根据,不过至少是不会对光前辈出手的。另外,我也不是那家伙的男朋友。” “真……真的吗?” “只是,有点儿想向前辈请教的问题。” “有点想问的、问题吗?” 终于解除了警戒心的光前辈,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我们。我不禁忍住了由疲惫而发的叹息,抬起手来指向了已经完全洋溢着祭典气氛的教学楼。 “是的。这个教学楼……发生了什么事么?大家都在忙着做什么呢?” “诶?你在指圣夜会的事情吗?” 光前辈反而露出了大吃一惊的表情,不禁向我们反问道。 “圣夜会?” 我和嵩月不约而同地把头在同一个时间往同一个方向偏出了同一个角度。光前辈不禁微笑了起来。 “就是圣诞晚会。这可是洛高全年中最隆重的盛会哦。” 啊啊……我不自觉地感悟出了声音。要真说起来,也的确到了这个季节了呐。虽然平常没有去特别关注这个,不过洛高也还算是个教会学校,以前也的确听说过,这个圣诞晚会是学校最重大的一个校级活动。 “规模……还真是宏大呢。真了不起。” 嵩月就像在感叹似的自言自语了起来。的确如此,我也完全同意。毕竟家事部都在准备现场解体金枪鱼这样的活动了嘛。 光前辈望着这样在脸上写满惊讶的我们,轻轻地笑出了声。 “就是这样的呢。知道我们学校的一个传说吗?” “传说?”有过这种东西么? “在圣诞晚会的夜里,如果在教学楼里被女孩子告白、如果在中庭里被女孩子告白、如果在操场上被女孩子告白、如果在上学路上被女孩子告白而成双成对的情侣,将会获得永远的幸福哦。” “……还真是个既随意又荒诞的传说呢……有必要连场所都去限定的么?” 这不就和圣诞晚会没什么关系了么,虽然我是这样认为,不过看到光前辈那一脸陶醉的表情,我还是放弃了去指责这个传说的一些微妙的不是。 “嘛……大家这样干劲十足的样子,也多多少少能理解了呢。” 不胜感谢,我就这样向光前辈致以了由衷的谢意。而不知为何,光前辈的目光津津有味地在我和嵩月间来回游走着。 “嘻嘻,在那边的女朋友,也还请多多努力哦。” 就因为光前辈这句开玩笑般轻快的话语,嵩月的脸就一下子红成了熟透的苹果。这个对一般的玩笑而言实在是太过夸张了的反应,不禁让我在心里大吃一惊。与其说是这个在我心中的影响挥之不去,其实更多的原因是我被嵩月泛着红晕的侧脸迷住了,我就这样呆滞地伫立在了原地。就在这个时候。 “让条路让条路!” “呜哇!” 一记猛烈的冲击感携着一个充满气势的声音向我背后袭来,我不禁被撞飞到了教学楼的墙边。 冲击的来源一辆运货手推车。满载着塑料箱子的手推车,以相当的突进速度撞到了我的后背,把我直接挑飞离了地面。 “啊。” 望着像壁虎一样在墙上趴成大字型的我,嵩月一下子睁圆了双眼。随后。 “十分抱歉,叫得太迟了呢。我刚才是在赶着运送面包!怎么说呢,就不小心直接撞到你了吧?” 推着手推车的这个男人,边露出一张嘿嘿地傻笑着的脸,边取下了帽子。 一个身穿印着面包店标记工作服的年轻人。一位如同一直都讪笑着似的、两眼可疑地上吊成弯月形的少年。我也很清楚他的名字。我心里的激愤顿时炸裂开来。 “真、真日和!你这家伙!” 用手抹去破开的嘴唇渗出的血痕,我站了起来,冲到那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面前一把揪起了他的衣襟。月牙般的眼睛如同一下子满月了似的睁圆了,他离地的身体惊讶地弯成了弓形。 “稍……stop、stop(stop:住手)!怎么突然就暴怒成这个样子了呢?!请冷静一下吧。那袋牛奶,就送给你当做我的赔礼嘛。” “那东西给我能有什么用?!就是你……就是因为你……!” 用力揪住男人的衣襟的我,紧咬着的牙齿都磨出了声音。把直贵和朱浬逼向绝路,直接诱发瑶的机巧魔神“白银”被破坏,招致那场毁灭般悲惨结果的元凶之一,就是这个男人的背叛。在“二周目世界”里,这家伙是我不共戴天的仇敌。然而。 “夏目君……” 嵩月静静地呼唤着我的名字。她的手也轻轻地靠在了我的手上。 我放松了颤抖地紧揪住真日和衣襟的手腕。 其实我也是很清楚的。眼前的这个真日和,并不是我们所熟知的那个真日和。 从我的手里解脱出来的真日和,似乎很迷惑地晃了晃紧张得都僵直了的头部。望着我和他这样的始末,光前辈眼睛里又噙住了泪水。 “那、那个……对、对不起。夏目君。都是我不好吧。就是我让 你们就这样站在路中间说话的缘故……” “没有的事……我才是相当抱歉。光前辈,你并没有任何过错的哦。” 我边这样静下心来说着,边从真日和手里一把抓过盒装牛奶。到头来还是不喝的么,真日和不禁尖起了嘴。 “那个,夏目君、和真日和君是朋友吗?” 光前辈带着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向真日和问道。真日和只是甩了甩脑袋。 “呃,该怎么说呢。虽然我并没有什么印象了……对了,你想不想看我女儿的照片?她的名字叫美美安呢。” “……女儿?” 就在我面有难色地踌躇着的时候,真日和又露出了那看着很让人不爽的恶心笑容点了下头,然后从钱包里取出了一张照片。凑过去看照片的我和嵩月几乎同时惊讶得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张才出生半年左右的婴儿和抱着她的一位女人的合照。女人非常年轻,或者应该说成年轻过头了。最多也才十七、八岁的样子。和光前辈、嵩月她们几乎是同年的。她都已经是那个小婴儿的母亲了么。而且,如果那个婴儿是真日和的女儿的话—— “对了,真日和君结婚都已经快过一年了呢~。” 光前辈带着似乎相当怀念的语气这样轻声说着。 “结、结婚?” 我难以置信地怪叫出了声。 “呀~~,你这样说我很害羞的呢。” 真日和一脸幸福得像融化的黄油般开怀笑了起来。我指着照片上人的手指都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这个、就是真日和的女儿?你说已经结婚了……那,这一位就是真日和的夫人了?” “啊……祝愿一家幸福美满。” 嵩月温文尔雅地向真日和一家送去了祝福。 “呀,非常感谢。真的非常感谢。说来也非常惭愧,为了照顾养活全家,我都只能辍学洛高开始工作了呢。” 这样说着的真日和,挺起了套在工作服里的胸膛。原来如此。难怪这家伙会推着堆满面包的推车四处奔走,原来已经是面包店的员工了么。然后作为学生会会计的光前辈,就是在这里等着真日和运面包过来。 “夏目君,你怎么了?” 望着呆然矗立在原地的我,光前辈不禁担心地向我问道。我这才终于回过神来。似乎因为一时间过多意想不到的发展被塞进了脑袋,让我陷入了一个稍稍放下心来的轻松状态。 “不好意思,只是稍微有点头痛而已。” 我边弱气地微笑着,边摇了摇头。 “噢,额头上都流血了哦?快去保健室让医生看一下比较好吧。” 望着女儿的照片幸福地笑开了花的真日和,对我的语气也很奇妙地变得异常亲切。 “现在就去。那我告辞了。” 都是因为你这家伙的错!然而,事到如今的我,也完全没了可以把这句话发泄出口的心境,只能无奈地轻耸了一下早已脱力的肩头。 嵩月跟在我的身后,我们走向了保健室。 并不是因为被真日和提起所以我们才去那里,而是也没其它地方可去了。我对被阿尼娅催促来到了学校这件事本身并没什么怨言,但关键问题是在于她丝毫没提到过来学校该去做什么。虽然阿尼娅的确说过在学校里有要给我看的东西,不过我也错过了机会去问她那究竟是什么。 越走近保健室,我的心情也如乌云密布般变得越沉重。虽然作为我个人不是很愿意承认,但事实上,心情的这份沉重也和身边的嵩月有着密切的关系。 那是飞到这个世界里来第一天晚上的事情了。就是这个保健室,这个我曾对嵩月表白我喜欢她的地方。不过,直到现在我还是没得到她的答复。 似乎嵩月有特意地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听到过的样子。这样充耳不闻的态度,一般就可以说明是我被甩了吧。 虽然我并不想让自己就这样陷入苦闷,不过这个嵩月紧随在我身后的样子,也和那天晚上的情形太过相似,不禁让我脆弱的神经再度直面考验。 “不好意思。” 我基本上是以自暴自弃的低迷心境,粗暴地推开了保健室的门。房门并没有上锁。 “稍微受了点伤……能用一下绷带和纱布吗?” 我向着保健室里问道。不过并没有听到校医的回应。保健室里也没有她的身影。 相对地,在病床边拉着的帘子稍微动了一下。从浅蓝色的帘子拉开的一条缝里,探出了一张身着制服的女学生的脸。 “校医的瀑原老师目前外出了。”(校医老师姓里第一个字“滝”在中文里没有,按汉字意思等效了一个) 那位女学生望着我,毕恭毕敬地低下了头向我解释道。苗条的身形,漆黑的长发。凛然且富有气质的端正面庞。并不让人感到一丝傲慢的、如妖精一般萦绕着缕缕忧郁的美少女。 “如果允许的话,就请让凤岛我来帮你做一下伤口的应急处理吧。” 用着恭敬的口调,女学生向我征求着意见。温和地微笑着的她,让我不禁一瞬间忘记了呼吸。嘴角不住地抽着筋的我,勉勉强强颤抖着说出了她的名字。 “……凤、凤岛冰羽子。” “是的。” “怎么会在……这里?” “凤岛我、有必须回答这个问题的义务吗?” 冰羽子冷淡地向我反问道。这出乎意料的问题,不禁让我陷入了困惑。 “呃,这个……” 不过冰羽子似乎并没期待着我的回复。 “也的确是这样的呢。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必须保密的事情。我只是在照看伤员而已。” “伤员?” “我的哥哥。” 这样说着的冰羽子,拉开了身后的帘子。保健室的病床上,正躺着一个人。染成接近银色的头发如刺猬般倒立着,看起来并不怎么精明的一位男学生。 “……凤岛蹴策?!呃、哥?哥哥?” “呃”地从喉咙里憋出一声怪叫的我,视线不禁来回地在凤岛蹴策和冰羽子间游走。冰羽子静静地点了一下头。 “是的。也就是在法律上所述,在旁系两代以内的年长男性。在生物学上,凤岛蹴策和凤岛冰羽子的双亲是同一对夫妇个体。” “啊、原……原来如此……” 还真是对长得不相像的兄妹呢,我边这样想着,终于明白了一件事。都是有着“凤岛”姓氏的操纵冰使魔的“恶魔”。虽然之前都有直觉到他们间可能的关系,不过当时并没法证实的那个猜想。 说是这么说,不过看来在这个世界里的他们也并不是“恶魔”呢。 “那个,他是怎么受伤的呢?” 虽然的确不太想再和她扯上任何的关联,不过在情理上不慰问一下病人也有点过意不去。 冰羽子对我的问题阴沉起了脸。 “虽然凤岛我并没目击事件的全过程,但在综合了在场目击者的众多说法后,可以推得他的负伤是由在上学路上受到突然俯冲而下的冷冻金枪鱼碾压所致。” “金、金枪鱼……” 冰羽子陈述的语气显得半信半疑,然而我可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哀音一手制造的灾难的受害者就连在这里都还有的么。不过考虑到一旦了解了实情的凤岛冰羽子想必会直接去找佐伯大哥大吵一架的情况,为了不让自己被卷入这样伤神的风波里,我对此保持了缄默。 不过冰羽子却觉得我的这个反应相当可疑。 “难道你知道些什么吗?” 我慌忙换了个话题。 “啊、不,我也并不知道的。那个 ,就因为这样,你就一直看护着他?关系相当亲密吧?” “毕竟、是兄妹嘛。” 这样轻声说着的冰羽子,总让我有一种似乎她一瞬间表情变得相当温和了的感觉。 他们兄妹的牵绊还真是相当牢固,现在的我至少已经能肯定这一点了。 既然如此——我不禁这样思考着。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在“二周目世界”里,凤岛蹴策会否定冰羽子是她妹妹这样的关系?不仅如此,冰羽子又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那么积极地去协助炫塔贵也?并没有什么必然联系的两个人,又是为了什么才会走到一起,而且不惜冒那么大的危险也要缔结契约? 这里看来还有个什么根本性的原因尚未揭晓,我的直觉不停地这样提醒着我。不过,一丝清凉的触感打断了我的思绪。是嵩月。一脸严肃的嵩月,不知为何,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就像是在劝我别再深究下去了似的。 “嵩月?怎么了?” 我心里稍微有点动摇地回望向握住我手的她。 “……啊、没事。” 嵩月表情僵硬地摇了摇头。 “你刚说了什么?……嵩月?!” 像具尸体般静卧在床上的凤岛大哥,“唰”地一下睁开眼睛,如手机翻盖一般只有腰部转过90度地立起了上身。那双满布血丝的眼睛以都快冲出眼眶了的气势飞速扫描着整个保健室,喉咙里爆发出了如雷鸣般的咆哮。 “刚才的嵩月,难道就是我校荣光的超级偶像嵩月奏大人?那位接受美神眷顾而奇迹生还了的巫女?在哪、在哪里……?!” “……哥哥。” 冰羽子那临近冰点的声音,把直到刚才都还燃烧着的凤岛大哥整个冻成了尊冰雕。 凤岛大哥的脸上“唰”地一下子褪去了血色。 “……呃、冰羽子?!” “哥哥,果然比起我来,还是更加在意嵩月同学的么?” 半垂下眼帘的冰羽子,文静地逼问着已经变得哑口无言了的凤岛大哥。凤岛大哥赶紧像拨浪鼓般猛摇起了头。 “在、在说什么哦,真是的,冰羽子。很明显你一直都稳稳占据着我心中的最高点嘛。” “我能相信你的话吗?” “这、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坚持装傻的凤岛大哥拼命地向着冰羽子辩解道。看起来并不只是冰羽子对她大哥,似乎凤岛大哥也很关心他的妹妹呢。不过,这样的事实却只是更加深了在“二周目世界”里他们矛盾关系的疑点。 “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原因才会引发那样的结果……” 然而,就在我尽量开动着那早已乱成一团浆糊了的大脑苦苦沉思凤岛兄妹矛盾的根源的时候。 “我们走吧,夏目君。留在这里、不好。” 嵩月强硬地扯起了我的手腕。 “呃,不过、伤口还没……” 就这样转身离开了的话,那我们又是为了什么才到保健室里来的?不过嵩月的脸上已经阴云满布、电闪雷鸣,吓得我心脏差点没从喉咙里跳出来。 “不行!” 在这样鼻尖差点都碰到我了的至近距离里,她用那双熊熊燃烧着眼睛像盯着猎物般地瞪视着我,我不禁立即就在心里竖起了白旗。跟现在的她唱反调无疑是在自寻死路。何况从刚才起,我那被紧紧握住的手就被她如同祈祷般地放在了她的胸前,这让本已失去战意的我更加自暴自弃。 “好、好嘛。” 就像被嵩月拖着一般,我再次回到了走廊上。 在保健室里竭尽全力地向妹妹大人不住道歉的凤岛大哥的声音,也还回荡在我的耳边,久久不愿散去。 教学楼里,为了四天后迫近的圣诞晚会的所需准备,大家都拿出了看家本领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学校里有装饰校园的人、练习着乐器或者话剧的人、缝制剧服或者变装衣物的人、制作大道具的人等等等等,一派繁忙的景象。不仅是在教室里,甚至就连走廊上,都有学生在繁忙地来回奔走。虽然这样的好处是让混进了人群的我们也不怎么显眼了,不过相对地,由于我们在路上无意撞见熟人的几率也大大提升,因此我们无时无刻都必须更加注意四周的人流。 “噢,找到了。智春、嵩月,你们之前都跑哪去了哦?” 突然一个声音叫出了我们的名字,我不禁惊得停下了脚步。回转过身子一看,一位身着黑色风衣的男学生正向我们走来。 “樋口。” “喔。总觉得这才没过多久,你就憔悴了许多呢,智春。你还好么?” “……还行吧。稍微有些事情太令人震惊了而已。” 对着不拘礼节地凑过来盯住了我的樋口,我只能露出了弱气的笑容这样回答道。 “呼嗯。不管怎么说,也是刚来到异世界的呢。” 似乎就这样自说自话地信服了。 “那这样的话,就还是别去带你们去教室里更好呢。毕竟同班同学也不是全都知道你这个情况的嘛。” “嗯……的确如此。” 的确,依现状来看的话,能避免的麻烦还是要尽量避免。万一又被卷入到了什么麻烦里就太可怕了。 嗯~~,樋口稍微思考了一阵。 “那去科学俱乐部的活动室去怎么样?小娅也肯定快到学校了呐。” “啊,这样的话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那就这样办吧。这个是活动室的大门钥匙。这一阵不知有谁来过,把活动室大门大卸八块了,害得我们后来处理这个问题都没少费神呐。” “哈哈哈……” 我只能边装傻地干笑着,边接过了大门的钥匙。毕竟活动室大门被破坏的原因,就是上次跟着我来到活动室的秋希的拔刀斩,何况破坏大门的根本目的只是为了开门,这个我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然而,就在我正准备牵着嵩月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 “啊……稍等一下。” 嵩月抽回了手,并叫住了正准备转身离去的樋口。 樋口一脸很不可思议地转回了身子。 “嗯?怎么了,嵩月?” “那个……” 嵩月不知怎么的脸颊微微泛红地斟酌着词句。 “有点、想商量的事情。” 随着一个如大石头掉进了井里一般巨大的心跳声,樋口的眉毛都提到了头顶上。 “商量?和我?” “是的。啊……如果可以的话,就我们两个人。” “诶?” 我不禁有种连表情都石化了般的错觉。不过,嵩月还是紧紧地盯住樋口,并没向我回过头来。樋口的脸越来越因为惊讶而变得扭曲。 “不方便在智春面前提起的事?” “……” 嵩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那就去下学生食堂吧。” 挠头都挠出声音了的樋口,用着轻松的语气这样说着。嵩月也似乎没有什么不满的,跟在了樋口的身后。 “那我们去了哦,智春。之后就在活动室汇合,你先在那边稍等一下吧。” 樋口这样说着,举起了右手。然户,就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他又转过身来靠在了我的身边。 “放心吧。我不会对嵩月出手的……嘻嘻嘻。” 这样留下了一句话后,他就带着嵩月走远了。望着樋口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我不禁发出了牢骚。 “你那‘嘻嘻嘻’到底想说什么?!” 我小声地咒骂着,狠狠用力捏紧了手里的科 学俱乐部活动室的大门钥匙,没精打采地迈出了脚步。 虽然已经尽全力地不去想了,不过我在心里都还是相当在意嵩月想商量的事情内容。不想让我听到的内容,而且偏偏还是去找那个樋口商量,能猜到的相关话题寥寥无几,就算扳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果然是最近在保健室里发生的那件事么。 “……” 在喧嚣的教学楼里变得孤身一人了后,空虚起来的心里突然涌起了寂寞的感觉。 孤单一人身处陌生的场所的心境,我直到现在才终于有了实感,才终于回忆起那早已被我尘封在记忆角落里的凄凉感觉。这就叫做孤独吧。就像自己的心里,被挖出了一个巨大空洞般的感觉。突然意识到从刚才起就不自觉地望着右肩斜上方向,我不禁苦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我不禁把手压在了胸前。原来如此,只是操绪没在我身边。 “小智?”(又来了,经过正面反面仔细观察,这里又是御用爱称的tomo) 被沉重的寂寞感压倒、深埋着头的我,因为一句和缓的话而抬起头来。 “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哦?” 在意外地靠近的地方,站着一位身着运动服和制服裙的、打扮得很活泼的女学生。水灵的一双大眼睛很让人觉得印象深刻。她就是大原杏。 “……杏。” “哇、怎么了哦,这个伤口。” 杏并不给我一点儿回答的时间,只是全身上下地张望着我遍体鳞伤的身子。 “这个是、那个、被金枪鱼和面包店的运货车撞到……” “金枪鱼?面包店送货员?” 还真是个莫名其妙的经过呢,似乎这样想着的杏偏起了头。嘛,一般都会这样陷入困惑的吧。不过我也的确想不出来更好的说明方法就是了。杏皱了皱眉头,又摇了摇头。 “还真是拿你没办法呐。好了,快过来吧。” 杏小巧的手,却意外地用力牵起我的手把我往某个地方拖去。 “诶?稍微……” 被杏这样拖着走去某个地方的样子,不禁让我回想起了一些很奇妙地令人怀念的过往。那个是才进初中没多久时候的事情了,也是和樋口他们相识以前的事情了。因为飞机失事让操绪下落不明后,我被幽灵附身的传闻也在学校里广为流传。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大无畏地、一如平常地向这样在学校里被完全孤立的我打招呼的人,也就只有杏而已。 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用力地牵着我的手,硬是把我拖进了田径部的活动室。 回想到这里了的我,心里不禁满溢起了哀伤。 在我记忆中的杏,并不是这位正牵着我手的杏。 “真是的。浑身都是些挺严重的碰伤嘛。现在可能还没什么,不过到明天了肯定会肿起来的哦,这些伤的话。” “啊、嗯……” 在女子田径部的活动室里拿出了急救箱的杏,开始利索地处理起我的伤口。用强硬的手段扒去了我的衣服,接连用湿毛巾轻拭着我的后背。 “总觉得,这还真是久违了呢,能和智春这样两人在一起说说话。” 边轻轻地往伤口上喷着冰凉的消毒液,杏边这样轻声地向我说道。我只能装出一副糊涂的样子。 “是这样的吗?” “明明就是嘛。不仅随随便便地就翘掉田径部活动,就连平常打工的地方也一直休息着不去。” “……不好意思。” 我在心里不禁真的涌起了一股抱歉的感觉,于是向她老老实实地道了个歉。虽然这跟我本人并没什么直接的关系,不过也算得上是间接的连带关系吧。真是的,我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直贵你这家伙也是,把借口都找好了再走也不迟嘛。 真是的,杏叹了一口气。 “我家的父亲也都觉得很寂寞了呢。偶尔还是来家里吃顿晚饭吧。潮泉同学也会一起来的嘛。” “潮泉同学?” 从她口里说出的那个意想不到的名字不禁让我陷入了困惑。杏眨巴起了眼睛。 “小尼娅嘛。她不是就跟你住在一起的么。你不都说过那位是名门望族千金大小姐的嘛,就是金发的那个人。” “潮泉小尼娅……?呃……啊、的确是。” 原来是指阿尼娅么,我终于意识到了。 从“二周目世界”飞到五年前的这个世界来的阿尼娅,本来就是一位不应该在这个世界里存在的人。同时肯定也没有相应的护照或者户籍。这样的话,在这个世界里就连正常生活也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因此,她才想到依赖潮泉家的吧。 以潮泉家的财力和地位,要编造一个阿尼娅在这个世界里的身份想必也不是件什么困难的事情。隐姓埋名地以“潮泉尼娅”这个虚拟的身份,她度过了在这个世界里的五年吧。 嗯嗯,我不禁一个人在一边了然于心地点着头。 “智春?” 恍然发现杏正一脸认真地向我靠了过来。面对她意外地成熟的表情,我不禁有些心跳加速。突然才回想起一件事,那就是比起我原来所在的世界,这里已经是在那一年以后了。现在正在我眼前的,是一年以后已经成长了的杏的身姿。 “总觉得……你、缩水了?” 杏的这句话差点没吓得我的心脏从喉咙里跳出来。她已经成长了一年了,这句话换过来说,也就是我年轻了一岁的意思。对一般人来说可能并不怎么显眼,不过对亲密的伙伴来说,这已经足够让人感得奇怪了吧。事实上,阿尼娅也没有过一次把我和直贵弄混过的时候。 “应该是错、错觉吧?” 我除了去混淆视听以外也别无他法。杏不禁皱起了眉头。 “总觉得、你的长相似乎都变年轻了呢。” 超乎想象地敏锐呢,杏。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女性第六感? 我的额头已经是冷汗如雨点般淌下。然后杏向我的心里捅来了最后一刀。 “你……到底是谁?” 一对完全如盯着陌生人般的眼睛,直直地凝视着我。 “呃……” “虽然很像……但是不是小智……” “杏。不……我其实是……” 我是认真地否定着她的推测。虽然我的确不是这个世界里的夏目智春,但也毫无疑问地是夏目智春本人。或许是我这份坚定的气魄有传达到她那里吧,杏稍微露出了些疑惑的表情。 “那么,就给我那个时候的答复吧。” “答、答复?” 这“答复”到底是指对什么事情的答复? “那个时候我向你告白时的答复。” “告……告白?!” 你说什么?居然还有这种事情?!直贵你这家伙都隐瞒了些什么! 对着已经六神无主了的我,杏进一步把脸靠了过来。 “智春你都跟我接过吻了的事情,别说都忘了哦?” “吻、接吻……?!” 我差点没被吓得心脏罢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都做了些啥,那个死男人! “那个,还记得的。虽然记得……不过事情太过突然……” 总之不赶快找些什么借口搪塞过去的话,之后肯定都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情的。我捡了些适当的词句努力地配合着她的说法。 “终于露馅了呢,冒牌货。” 缓缓地站起身来的杏,就像成功抓出犯人了般得意地把手指向了我。 “诶?” “才不会向你告白呐,你梦去吧!” “呸”地,杏摆出了一张鬼脸。我不禁一时间全 身都石化了。 “骗、骗人的么?!” 我不禁提出了抗议。不过杏只是对我吊起了眉毛。 “在骗人的是你才对吧。好了,乖乖回答,你、到底是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老实的话我可要用吉田前辈真传的弧线式抛投法施行天诛了哦!” 杏从活动室的房门前放着的篮子里拿起了铅球,还煞有介事地摆起了架势。笨蛋,这东西万一砸到人了会直接小命不保的吧,我不禁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就在那个时候,我的神经似乎终于绷断了似的在心里响起一个声音。恐怕是心中的罪恶感终于满溢出来了吧,这股突然袭来的沉痛感不禁煽起了我自暴自弃的冲动。再这样蒙混下去,可能也已经于事无补了吧,望向眼光正锁定着我的杏,一股身心俱疲般的强烈脱力感如风暴般登陆了我全身。的确,正如她所说的一样。 “在骗人的是我才对么……或许的确如此呐。我并不是杏你所熟悉的那个夏目智春。” “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突然变得一本正经了的我,杏的声音逐渐变得低沉。 “这个……要详细说明的话就太复杂了……” 杏只是沉默地望着这样抱起头来言语混浊地正深深苦恼着的我。 “知道了!肯定又是樋口那家伙吧!”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地大叫出声。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只是愣愣地抬起了头。 “诶?樋口?” “樋口那家伙,这次又是对智春做了什么嘛?!催眠术?降灵术?人格转移禁术?” 紧咬着牙齿都磨出了声音的杏,滔滔不绝地大嚷了起来。我脑袋里忽然电光一闪,正好可以用她的妄想借题发挥一下。 “就、就是这样的。现在的这个我就是樋口从‘无意识之丘’里唤醒的夏目智春第十三号人格。看起来稍显年幼的原因,可能就是精神上的变化作用在肉体上所造成的影响吧……” 总之先胡诌一些出来试试效果。 “果然,又是他搞的鬼呢……樋口那家伙,我饶不了你。之后看我用田径短跑鞋钉把你扎成筛子!” 令人大吃一惊的是,杏毫不怀疑地就相信了。抱歉,樋口,我不禁在心里向他表达着歉意。这也就是所谓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吧。因果的这条锁链还真是残酷呢,我不禁这样感言着。事实看来似乎也是如此。 “有什么复原的方法吗?” 杏不安地向我打听着。她正担心着的,肯定并不是正在她眼前的这个我,而是另一个我——原本在这个世界里的那个夏目智春。 “嗯……当然有。” 我只是在嘴角浮现出轻轻的微笑,僵硬地向她点了点头。 杏的脸上一下乌云散去,绽开了如朝阳一般灿烂的笑容。 “那太好了。那么,能代我向小智传句话吗?你快点回来吧,大原杏一直都等着的哦——这样就行了。” “知道了。肯定传到。” 我在心里死死地憋住就快喷涌而出的悲伤,静静地向她点了点头。杏向我浮现出了微笑。 “那我告辞了。你也要好好保重哦,智春的第十三号人格。” “啊、嗯。再见。” 我就这样静静地守望着她挥着手渐渐远去的身影,直到她完全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最后,再一次,我重复着刚才的话语,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 “永别了杏。”(特别注解:在日文里,上面的“再见”和这里的“永别”可以用同一句话表达,只是语境大不相同) 科学俱乐部活动室里没有一个人影。本来它的所在地也都是楼里的一个似乎被隔离开了的阴森角落。不过,这种地方对现在的我来说正好是个藏身的绝佳据点。 我缩在活动室里墙角,背靠着墙壁,环抱着膝盖,把脸深伏进了臂弯里。 没有一滴眼泪,也没有一丝哀号。有的只是满心的忧伤。我向杏许了下一个不负责任的约定,而这份沉重如泰山般紧压住了我的心头。这个约定已经不可能会实现了。我许下的,只是一个仅仅能将她的伤痛延后少许时间的谎言而已。 “一周目世界”的智春已经死了。杏所熟知的他已经不可能再出现在她的面前了。她的愿望也已经没有机会再实现了,只是成为了一句永远无法传达到他耳边的话语。我对这样的事实再清楚不过了,然而我却还是只能给她一句谎言。 “呜……” 我不禁狠狠地捶了墙壁一拳。 拳头上浮现出条条红色,从那里渗出了殷红而温暖的液体。然而我却没感受到一丝痛楚。可能是因为心里的裂纹过于深长,使我不禁对身体的感觉都麻痹了吧。 再一次,我抬起了拳头,再一次,拳头全力地砸向墙壁。如同重放一般,一次,又一次。 这样的拳头,在某次砸向墙壁的途中突然被谁的手制止住了。 轻柔的触感、温暖的体温,透着我冰冷的肌肤传来。有谁从身后拥抱住了我。甘美的发香如缕缕丝带般萦绕住了我。总觉得这样的香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为什么会一个人哭泣呢?” 从身后飘来喃喃细语。催人泪下般,令人无限怀念的声音,那种独一无二的稳重语调。 “有什么伤心事吗,智春?” “朱浬……?” 我慢慢地回过头去。在令人惊讶的至近距离里,映出了一张成熟美少女的秀丽面庞。她的嘴角妩媚地微微上弯着。 “觉得很新鲜呢,会把我和朱浬混淆。我的话,可能稍微有点高兴的哦。” 似乎很愉快地,她这样向我说道。我这时才发现,她有着一头齐到了胸间的长发。她并不是那位和佐伯大哥在一起的那位白衣的朱浬,而是另外一个人。那位因空难而变得行踪不明的、和朱浬如同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双胞胎妹妹—— “难道说,你是……紫浬吗?” “答对了……呵呵,给你个奖励。” 这样说着的她,想安抚着一个小孩子般,轻抚着我的头发。这样温柔的感觉,让我似乎从眼眶里都渗出泪水。 “为什么……紫浬、会来这里?” 我用着沙哑的声音向她问道。然后,紫浬闹别扭似的稍稍弯起了嘴唇。 “因为、我是这里的部员嘛。” “部员?紫浬也是?” 用着疑问的口调,我向她问道。如果我的记忆没出差错的话,在这个世界里的紫浬,应该是一个被某个大牌的电影监督发掘出了天赋异能的天才女演员才对吧。虽然一边进行着女演员的活动生涯一边作为高中生来到学校上学这一点上无可非议,但为什么偏偏还会加入这样一个看起来都不太正经的怪异社团? 然而紫浬却是一口平静的语气。 “是的哦。我可是科学俱乐部原部长代理。虽然现在已经隐退了呢。” “部长代理?为什么还会、特地、来当这种……” 望着一脸混乱的我,紫浬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似的津津有味地静静眺望了一会儿,又再次向我开口了。 “呵呵,你看来并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位智春呢。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却不是一个人……还真是有趣呢,从科学角度上来说。” “哈……” 你在说什么“真是有趣”呢?我不禁叹了口气。这人比我想象的来得还要怪多了。 “说起来,你遇到了什么痛苦吗?来,和大姐姐谈下心吧。” 与满口如戏谑调侃的口气正相反,她静静地注视着我的眼光却是如此的温和。这样的眼神总让我 有种很奇妙的怀念感。就像被她那双温柔的眼瞳诱惑了似的,我以坦然的心境率直地向她道出了我的苦痛。 “……我的朋友、死了。还有……很多人因此受到伤害……” 我不禁从自己出口的话语感到一丝震惊。就在我的眼前逝去的人里,也包含着紫浬。在“二周目世界”里紫浬,作为被封印在机巧魔神“白银”的“副葬少女”,被冬琉会长一刀穿刺,已经消逝得无影无踪了。 然而这个世界里的紫浬,正从身后紧紧地拥抱着我。 “很重要的朋友吗?” 对这样的问题完全不需要思考,我本能地点了点头。 “就像亲生兄弟一样的哥哥,和……像姐姐一样的前辈,还有……” 直贵、朱浬,还有变得下落不明了的环绪他们。他们的身姿,直到现在都还栩栩如生地映在我的脑海里。 “因为有他们在……我才会觉得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肯定能克服过去。无论再怎么陷入绝望,只要有哥哥和朱浬在身边的话……然而……” 时至今日,我才终于领会到,他们有付出多么大的努力和牺牲在背后帮助着我。就算不来帮助我都没什么的,只要他们还活着就已经足够了。 我都一直憧憬着,自己有一天能变得像他们一样,梦想能像他们一样拥有自由和目标,拥有勇气和毅力。然而直到他们离开身边之前,我却甚至连这一点儿小事都没有察觉到。 “……你深深地喜欢着的吧,那些朋友。” 紫浬的声音,在我耳边轻柔而温和地回响着。 “是的。” 我点了点头。真乖,紫浬轻轻地笑出了声。 “那么,你想怎么做呢,智春?” “这个……” 面对她这个突然的问题,我不禁哑口抬起头来。 紫浬继续往下说着。 “他们对你寄予着怎样的期待呢?是扼腕叹息一蹶不振呢?还是挺身而出帮他们报仇呢?” 绝对不是那样的!我不禁在心里呼喊着。科学部是为了什么才创立的?直贵和朱浬期望着我去做什么?我回想起了我才入学洛高那天,朱浬向我说过的话。 科学部的活动内容是研究探求黑科学的本质。 为了拨开笼罩着这个疯狂世界的迷雾—— “我……想探明真实。为了这次,我一定要彻底明白他们的愿望……” 紫浬从头到尾,都满面温柔的微笑,认真地听着我的述说。 “给你个奖励。” 轻轻地,她的手抚摸起了我的头发。然后她出其不意地绕到了我的正面坐下了。 “对这样的乖孩子,姐姐就特意实现你的一个愿望吧,无论什么样的愿望都可以许的哦。” 坐在活动室里椅子上的她,稍稍摆出了一副高傲的大架子。 “愿望……吗?” 突然被这样说还真是容易让人困惑起来。不过,紫浬却默默地笑了起来。 “嗯。就算是色色的愿望也都没关系哦。只不过有个r15的小小限制呢。”(不知道r15是什么意思?勤用搜索吧,这里就不解释了) 总觉得,这就是只有我所熟知的那位科学部部长代理才会说得出口的话呢。同时,我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那,我就许愿了哦。” “什~么~?” 我稍稍犹豫了一下,坚定了决心后,我把愿望说出了口。 “只是现在……请让我称呼你为朱浬吧。” 紫浬也令人惊讶般地一口答应了。 “呵呵,ok。” 将长发盘起了的她,几乎令人窒息般地和朱浬相似。 “这样可以吗,智春?” “嗯。” 对着微笑着的紫浬,我深深地低下了头。 虽然我自己也很清楚这不过是我个人的自我满足而已,不过就算是这样,我都还是想说出口。至少我希望把曾经想传达给朱浬的话,转达给和她一样的人。至今以来的感谢,以及从今往后的誓言。 还有,她一直都是我的仰慕和憧憬,她一直都活在我的心中,这样绝无半点虚言的事实。 “朱浬……那个,我……” 大大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我从喉咙里挤出了我的心语。 “啊、stop。” 好不容易正准备说出口的话,就被紫浬用随便的口气打断了。 在神经最紧绷的时候一下子被当头泼了盆冷水的我,差点没哭出声来。 “到底怎么回事了嘛?!” “啊、抱歉抱歉。虽然就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呢。” 倏地,紫浬恶作剧似的轻吐出了舌尖。 “不过,好不容易地鼓起了勇气,这些话还是向她本人传达更好吧,我是这样想的哦。” “你说她本人……我所熟悉的朱浬,并不是这个世界里白衣的朱浬呢。” 我向紫浬投去了满是怨恨的眼神。不过她满怀深意地还以微笑。 “啊、嗯。我知道的哦。虽然详细的事态并不知道,不过莫名地还是知道的。所以呢。” 用着自信满满的语气,她向我断言。 “她,肯定还活着的呢。” “……诶?” 我只是目瞪口呆地张大了嘴愣愣地凝视着紫浬。呵呵,紫浬从容不迫地微笑了起来。 “那是你所熟知的,同样名为“黑崎朱浬”的另一个女孩子。” “这怎么可能……毕竟,朱浬可是在那个时候,在我眼前……” 被冬琉会长的“冬樱”贯穿了胸膛,又被冰羽子的使魔粉碎了身体。这可是我亲眼所见的惨痛经历。 “嗯。不过,她还是活着的哦。” 紫浬坚定地向我说明着。我突然还想到了一件事。这样说起来,不知道为什么阿尼娅也提到过类似的事情。直贵在自己临近死期前,尽可能地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为了让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消失在任何世界里。 如果这个是事实的话,的确朱浬也有了还活着的可能性。不过,在这之前。 “为什么、你能断定这些事情?” 我一本正经地追问着紫浬。紧接着,她露出了和在“二周目世界”里作为“副葬少女”的她一模一样的表情,同样惊艳摄人的美丽笑容。 “女性的第六感哦。很科学吧?” 阿尼娅现身科学俱乐部活动室的时候,在那之后也没过多久。在自动售货机里买了听热咖啡慢慢啜饮着的紫浬,轻轻地挥着手迎接着她。 “啊啦、小尼娅。很久不见了呢。” “……紫浬么……在那边的笨春又在做些什么哦?” 眺望着缩在活动室一角里环抱着头的我,阿尼娅露出了满脸的惊讶。 “呵呵,思春期的少年,可是有着各种各样烦恼的哦。” 紫浬扔出了一句这样莫名其妙的话。你在搞些什么,阿尼娅不禁皱起了眉头。和思春期根本没关系的,我不禁抬起头来无声地抗议着。 “只有智春和紫浬么?嵩月她们呢?” 阿尼娅边解着围在脖子上的红围巾,边向我问道。我不禁闹别扭似的托着下巴回答道。 “呃……嵩月说想和樋口商量一下什么事情……” “把你抛在一边?” “嗬”地,阿尼娅吐出了一口气。用轻蔑眼神望着我的她,似乎还很奇妙地显得相当愉快。 “你有做过什么让嵩月很难堪的事情么?” “呃……那个是……” 突然挺进事件核心了的阿尼娅 第四章 当天夜晚,我似乎做了一个梦。一个即使在身在梦中,也能清楚地察觉到这一点的梦。 总觉得很眼熟的一条废墟般的街道。 一个由纯粹而无瑕的一片白净所笼罩的世界。 在眺望街景的瞭望台上,一个男人正倚靠在台上一排生锈的栏杆上。 “呀。” 那个男人发现了我,抬起了头来。他颀长的身子弯趴在护栏上,向我探出了上身,还很自然而随意地撩起了他前额长长的刘海。 “终于醒来了吗?还是这样一个犹豫不决的男人呐。” 浮现出了一个让人异常熟悉而怀念表情的他,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我。 不知道是不是无意识地产生了点儿警戒心,我赶紧瞄了一眼自己。还好,这次我也是好好地穿着衣服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的我,这才认真地回望向了他。 “你是……” “还真是个萧条又贫乏的风景呐……这就是你的‘意识领域’么?” 就像是故意来打断我的话似的,男人咯咯地笑了起来。很奇妙的是,这个笑声多么让人感到熟悉与亲切。 “我还真是第一次这么庆幸我没准备成为艺术家呢。如果这个被操绪看见了的话,恐怕都会笑掉大牙的吧。甚至还可能一命呜呼直接成佛了呐。” “哥哥……不、是‘我自己’……么。” “非常正确。我就是本来存在于这个‘一周目世界’里的、同名为‘夏目智春’的‘你’。” 这个男人——曾经假名为“夏目直贵”来到“二周目世界”里来的另一个“我”,露出一脸讽刺的笑容,眯缝着眼睛盯着我。然后,他夸张地耸了一下肩膀。 “不过,就叫我‘哥哥’也没什么关系的哦。到现在这时候,我没必要也没兴趣来强调我跟你就是同一个人,而且,说实话,我跟你就是同一个人,这一事实可是让我感到相当不愉快的呐。” 我直接无视掉另一个我的那傲慢言论,稍稍叹了一口气。 “都在搞些什么哦,你这家伙。你不都已经死了么?” “你话中的‘死’是怎么定义的呢?” 这异常认真的答复不禁让我一时间陷入了惊慌失措的状态。 “哈……?” “如果是按照生物学上定义来看的话,我的确已经是死了的呐。我能像这样跟你对话,就已经是再好不过的证明了。” “这是什么意思?你能把话说得更浅显易懂一些么?” “来到‘二周目世界’里‘恶魔化’了的我,具备了在一定程度上操作人的记忆和感情的能力。也就是说,我能介入他人的大脑,强制性地改写他们的记忆。” “……” 我点了点头。作为移动到异世界去的代价,他变成了一种名为“恶魔”的存在。就结果上来说,在获得了特殊能力的同时,他也逐渐被“非在化”侵蚀着生命。 “从环绪那里听说了哦。这就是你的‘能力’吧。” “不过,这样的‘认知操作’效果也在逐渐土崩瓦解。由于施术者本人的消失而造成魔力供给切断就是其根本原因。而我就是在能力的效果下降到一定程度后自动激活的、一直潜伏在你的大脑中的‘拟态人格’。简单的说就是个‘警报器’而已。当然,要说我是个‘残留思念体’也行。” “‘残留思念体’……” 是这样的么,我终于理解了。也就是说,就在我眼前的他,就是个真正的幽灵。 他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一个自嘲般的笑容。 “所以,你就不用担心了,因为我马上就快真正地消失了。终于可以不用再看到你的脸了——每每想到这一点,我心里都是一阵爽快啊。毕竟对我来说,你这个存在,就是我那段令人感到惭愧的过去呐。” 我无言地皱起了眉头。虽然知道你想表达的意思,不过在心情上还是很不爽快。 “你就只是这样特意跑来讽刺我的?” 冒牌直贵以认真的表情摇了摇头。 “不,并不是这样的。我已经说过了吧,我只是一个像‘警报器’一样的角色而已。” “警报?” “嗯,就是这么回事。你在不久以后的未来里,应该会被迫作出一个稍微有点儿麻烦的选择吧。” “呃……” 又是这个么,我不禁仰起头来望向那只是一片空白的天空。选择。就这个词本身,都透出一股很让人心情烦闷的气氛。那个冷漠又不亲切的冒牌直贵居然还会特地留下一个警报器,很容易想到那个选择将会有多么痛苦与棘手。 望着歪着嘴又紧咬住了嘴唇的我,冒牌直贵似乎很愉快地笑了起来。 “因此呢,在最后的关头,作为同一个人的前辈,还是稍微照顾一下给你提个不错的建议吧。” “这还真是感激不尽。” 我边这样说着,边深深地叹了口气。冒牌直贵似乎很不满地尖起了嘴唇。 “话里完全没有一丝感激的成分呐。” “我可是有被你那些生硬灌输的言论折磨得够呛呢。到现在才来说给点儿帮助,我也没抱什么特别的期待呐。” 嗬,冒牌直贵似乎挺佩服地抬起了半边的眉毛。 “不再随便地依赖他人,这可是个好倾向。你不也有了些成长么?” “我只是一点儿都不想相信你而已!”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不能信任了的话,那他也就彻底完了呐。” “你不是坚持我们不是同一个人么?” “嘛,的确也是呢。” 冒牌直贵还是保持着两手揣在衣兜里趴在栏杆上的样子,挺无奈地耸了耸肩,露出了笑容。 “然后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用平静的语气向他问道。不过冒牌直贵的回答却异常地简约。 “——‘太极生两仪’。” “啥?” 我的眉头不禁拧到了一起。无视我这样一副很不满意的表情,直贵抬头望向了这片广袤而白净的天空。 “无边的白净和无垠的深黑……这两种纯粹的色彩混合在一起,最终又会成为什么颜色呢?” “你从开始就在那里说些什么哦?!” 我不禁焦躁地向他反问道。不过冒牌直贵只是像在谈论别人事情似地以一副高高挂起的逍遥态度笑了起来。 “作为‘残留思念体’的我所有的全部,就只是这条信息而已。这个具体的意思你就自己下去慢慢想吧。” “稍等一下。你、究竟在说什……” “抱歉,终场时间到了……智春……不好意思呐,强加给你一个这么棘手的抉择。” 微微露出苦笑了的冒牌直贵的身影,就像慢慢沉入水中似的,渐渐地溶入了从身后悄悄侵蚀蔓延而来的白净。 察觉到这一点的我在心里舒了一口气。一个假名为“夏目直贵”的人所编织的“恶魔”魔法,马上就快解开了。同时,这也是我生命中和他最后一次的见面了。 这样的事实,给我带来了一种自己被一刀两断了的钝痛。 还想和他聊些话,还想问些之前没能问出口的问题,明明都还有那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做的。 “也帮我……向你们的神明……问候一声吧……” 留下这样的一句话后,他的身影便完全沉没进了那片广阔的白净,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向着那片白净,我拼命地伸出了我的手,忘我地呼唤着。 “——哥哥!” 夜色中,我猛地睁开了眼睛。我边踢飞了被子,边如弹簧般直立 起了身子。 身上还裹着一层倦怠的温热,然而背脊却不住地渗出着冷汗。在直到前天都还只被当成储物间使用的鸣樱邸客厅里,月光静静地洒在这个正粗暴地把拳头往床垫上砸去的我身上。 “……呜……那家伙、直到最后了都还是这副死样子……” 从喉咙里憋出的声音,如袅袅轻烟,静静地弥散着痛苦与思念之情。 被我称为“哥哥”的这个男人,这次是真正地完全消逝了。本能地,我感悟到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曾经失落的那些记忆的碎片,现在也被重新镶回了正确的位置。记忆中那些被一扇锈蚀得斑驳的沉重铁门关住封印着的部分,这时也重见天日。曾经和冒牌直贵一起生活的那段被捏造的虚假记忆,和真正名为“夏目直贵”的、“二周目世界”里我真正的哥哥早已在我的童年就已经去世的真实记忆—— 不过,这些记忆,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完全是无所谓的事情了。 就算那些记忆都被贴上了谎言的标签,不过对我来说,我的哥哥仍然只是那个冒牌直贵。 然后,我开始仔细思考品味起这个“哥哥”所留下的最后遗言。太极。无限。白与黑。到底想说的是什么——? 悄悄地,趁着夜色溜过来一个什么东西。等察觉到它羽毛声的时候,它都已经在我的身边了。 “……呃、呜哇~!” 虽然我的确是准备关上门窗睡觉的,不过我好像还是忘记了关窗。大开着的窗棂上,悠然矗立着一只巨大的鸟。 在黑暗中,它的眼瞳发出了青绿色的光辉。突然被这样炯炯有神的双眸死死盯住的我心里一紧,直接从床沿跌落到地板上去。 这只鸟灵巧地转了一下头,然后俯下头来直直地望着我。 飞过城市上空的是一只大到了夸张程度的鸟类猛禽。有着一张神似在苦苦焦虑着的人的相貌。一只我很熟悉的猫头鹰。 “……黑、黑铁?” 我轻轻地叫着这只猛禽的名字。完全就像是回应着我的呼唤似的,猫头鹰跳下窗棂,伸出爪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屋里。这种怡然自得的悠闲态度,让我在惊讶之余都不禁有了点儿颓废感。跟这家伙较真的话,恐怕我有再多的精力都不够用。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哦,我不禁这样满脸疑惑地盯住了这位从窗户进来的不速之客。也不像是作为秋希的使者而来的,何况这样深更半夜的能有什么任务? 从我的身后,传来一阵大门被慌张地推开的响动。 我转过头去,正好和急急忙忙地穿着睡衣冲进门来的嵩月四目相接。 “啊……夏目君?没出什么事吧?刚听到你的叫声……” 轻轻地喘了口气的嵩月,这样向我问道。似乎是因为半夜突然听到我的悲鸣声,所以才专程不顾一切地冲过来的。睡乱了的头发很随意地披在身后,这样的她看起来又添了份独特的魅力。 嵩月的睡衣是在阿尼娅那里借的,由于身高的不同,因此这套睡衣穿在她身上就显得小了一圈。特别是胸围部分,在感觉上显得尤其不合。那被紧勒得呼之欲出的胸部,吓得我赶紧移开了眼睛。 “不好意思,嵩月。这么清早就……呃、应该是半夜吧。没什么事的,只是这只鸟不请自来了。” 我把责备的视线转向了黑铁。 啪沙——! “呜哇……!” 猫头鹰唐突地展开双翼。被这只猛禽突然变得庞大了数倍的影子吓到了的我,再次从床上跌到了地板上。 同时,啪啦啪啦地,有个什么东西落到了我的脚边。 是里面埋着ic芯片的塑料磁性卡片。卡的正面用英语写着“guest”(访客)的文字。之下还刻印有一串序列号。 “这是张什么卡……?” “……通行证?” 眺望着地上的卡,我和嵩月都抚着下巴苦苦思考着。 对这种卡完全没有印象呢。为什么黑铁会来运送这张卡也是让人觉得一头雾水。难道是因为在路边捡到的,所以才得意地把它带过来了么,就像捉到老鼠了的猫都要把它叼到主人面前炫耀一下那样? “还真是只容易引起骚动的鸟呐……真的非常抱歉呢,嵩月,把你都吵醒了。” “不要紧的。我也并不觉得……” 低下头注视着我双手的嵩月,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一瞬间,她就像蹲久了突然站起来时的眩晕一般摇摇晃晃地蹒跚起了脚步,而赶紧准备去扶住她的我又因为太过慌张不小心失去了平衡,结果我和她就以相互拥抱着的姿势倒在了床上。 “嵩、嵩月?” “对不起……稍微有点儿睡糊涂了……真的非常对不起。” 这样说着的嵩月慌张地想重新再爬起来,不过就像又一次遭遇到了这样的眩晕似的再次倒在了我的身上。这次没能好好接住她的我,只看见她的胸部一直线地向我的脸部袭来。这样到了紧贴程度的亲密度不禁让我屏住了呼吸。与其要说袭来的是重量的冲击,还不如说袭来的是一种柔软的感觉。轻轻飘落下来的柔顺长发、无防备地敞开着的睡衣、沁人心田的温暖体温、甜美温和的轻柔吐息之类的,种种超乎想象的强烈刺激蹂躏着我的神经,把我的理性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然而我还能保持住头脑清醒,都多亏了还在一旁俯首似乎监视着我们的那只猫头鹰。 “不、不道歉也没关系的……比起那个,你还好吗,嵩月?” 在至近距离里注视着她面庞的我,这才察觉到她的异状。嵩月白皙的皮肤上微微蒸腾着水汽,而且皮肤本身也透出了些许的嫣红。浅浅的呼吸声听来也总显得有些过于急促,水汪汪的大眼睛也微微地泛着泪光。 实在是太可爱了。要更准确地说的话,实在是天然得让人怜爱,同时柔美得惊艳而妩媚。 她的这个样子……难道说—— “嵩月……难道说你发烧了吗?” “诶……” 嵩月发出嘶哑得如喘息般的微弱叫声。这样看来她果然不在正常状态呐。 “全身的体温也都显得挺高的。前一阵才刚退下的高烧难道又复发了吗……?” 浮出了稍显为难表情的嵩月,像拨浪鼓一般拼命地摇起头来。 “没事的……只要在早上之前好好睡一觉的话。” “呃,只是这样的话不可能会康复的吧。总之我先带你到卧室里去吧。这里窗子大开着的,冷风都能直接吹进来,这么冰凉的环境对病人不好的。” 我这样说着,用抱公主的姿势把嵩月抱在了怀里。嵩月也意外没有什么抵抗,就乖乖地躺着靠在了我的胸口上。透过轻薄的睡衣,嵩月圆润优美的身线如阵阵电流般刺激着我的触觉,于是为了保持清醒,我一路上都把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按时间顺序背诵历代总理大臣(官职名)这件事上。 “感觉冷吗?要多穿点衣物吗?” 背诵到大概第二次大隈内阁(一个历史时期,当时是大隈重信出任的第17代内阁总理大臣)的时候,我头脑里突然闪过了这个问题,便向嵩月这样问道。 而嵩月只是慢慢地摇了摇头。 “啊、现在、有毛毯的话就够了。” “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把嵩月轻轻放到了床上。然后就像母亲对自己的孩子一样,把被子轻轻地给嵩月盖上了。 月光静静地洒在正躺在被窝里的嵩月脸上,让她的美丽显得更加惊艳夺目。甚至就像妖精一般美丽得让人无法直视。现在她的面庞,只让我联想到了夜空中璀璨耀眼的明星 和晶莹剔透的雪花。我的心中如同涟漪般荡漾着似乎一转过头去她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般的不安,让我不住地为是否应该起身离开以避免打搅到她休息而踌躇不已。 这个时候,是聊些什么更好呢,还是就这样悄悄地离开更好呢?稍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我,这才突然发现嵩月的指尖还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让我不禁舒了一口气,自然地垂下了刚才一直紧绷着的肩膀。可能这是嵩月本人都没意识到的动作吧,不过看来她似乎也很想我留在她身边。 “呃,那个……” 就这样静静地守望着嵩月睡脸的我,心里不禁涌起一种很难以言状的焦躁,于是我下意识地开了口。嵩月也转过头来望着我,眨巴着她湿润着的大眼睛。 “诶?” “这种时候,我该做些什么才好呢?照看病人之类的事情,我没有太多经验的呐。” 毕竟真要说的话,到目前为止我一直都是被别人照顾着的嘛。 “对不起。我也……这种事情我也是第一次……” 嵩月腼腆地微笑着摇了摇头。这样超乎想象的可爱表情,不禁都差点儿没克制住向嵩月靠过去把她紧紧抱住的冲动。似乎鼻血都快流出来了。 “总之、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事情吗?” 我竭尽全力假装平静地问道。不过嵩月只是用着十分客气的语调回答了我。 “可以、再稍微……陪在我身边一会儿的话,……” 这样说着的她,抓住我的手变得更用力了。 我也紧紧地回握住了她的手,并用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透过皮肤传来的体温比想象的还要高,可能都已经接近40度了吧。 “有哪里感觉痛吗?比如头啊、关节之类的地方。” “啊、没有地方、感觉痛。不要紧的。只是……” “诶?” “像这样一直盯着我、我……可能、有点儿不好意思。” “呃、啊。对不起。” 这才察觉到正俯身在至近距离凝视着她的我,慌慌张张地别过脸去。 这时,从身后传来一声“欧~”的猫头鹰鸣叫声。是黑铁的声音。难道都还尾随到这里来了么?!我不禁满脸不高兴地回过头去,大叫出了声。 “真是吵死了。别来打搅我们——” 话才吼到一半的我,情不自禁地噤住了嘴,在心脏都差点儿停止了跳动般的震惊里,我的额头只是不住地渗出了豆大的冷汗。 在我身后的并不只是黑铁。让巨大的猫头鹰停在头上,一个戴着尖头绒球睡帽的娇小少女岿然矗立着。那对漂亮的幽蓝色眼瞳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嗬~……我居然还打搅到了两位呢?” 作为“噬运者”的“恶魔”,这位少女用着平静得让人浑身发毛的语气向我问道。 “阿、阿尼娅……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的……?” 浑身僵硬得像尊石像的我,不自觉地变尖了的声音不住地颤抖着。时间是深夜。地点是女孩子的卧室。在床上躺着的她身边,有一位出神地注视着她的男人。这种情况,无论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妙。应该说是已经糟透了。 “从你在说着‘没什么经验’的时候开始就在了。然后你们就在那里接着说些‘我也是第一次’、‘痛吗’、‘不要紧的’、‘有点儿不好意思’……” “稍等一下,阿尼娅。不是这样的。呃,虽然你说的都是正确的,不过意思绝对理解错了!” “真是的,半夜里就听到奏的房间里传出你的声音,还以为你们在做些什么……” 叉起了双臂的阿尼娅,似乎很不高兴地叹了口气。 “都说了,这是误解的嘛!我们才没有、那个……” “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嘛。我的话,也不是小孩子了呐。只是要稍微提个忠告呢,即使和现在这个‘普通人化’了的嵩月有了性行为,恐怕也无法缔结‘恶魔契约’的哦。” “说了这么多遍了,才没有做那种事!” “非常抱歉打搅到了两位的初体验呢。我只是路过来参观的,就不要介意我了,你们继续吧。” “怎么可能会不介意!怎么可能继续得下去?!呃、一开始就没有这个事情嘛……!!” “我知道了。只是开个小玩笑嘛。” 望着不住地哀号出声的我,阿尼娅似乎失去了兴趣般地哼了一声。 我不禁浑身脱力瘫倒在了床沿上。我真希望你别在这种时候来恶作剧,对心脏不好呐。可能嵩月到现在都还没能理解我们在说什么吧,还一脸呆滞地把我们望着。她发烧得犯迷糊了这一点还真是帮大忙了呢。 “奏的症状……只是发烧么。总之还是先把退烧药拿来吧。顺便,也把这个贴上。” 这样说着的阿尼娅,从衣柜抽屉里取出了一块赫然写着“病魔退散”四个大字的冷敷带,把它贴在了嵩月的额头上。 虽然只是做工随便的一个东西,不过仅凭这个就已经能让我基本上安下心来了。毕竟这可是“噬运者”的阿尼娅封存了好运的护身符。比起那些随随便便的神社开运护符,这个的效果更值得信赖。 “用毛毯把她的脚也盖住应该更好吧。快过来帮我把毛毯拿出来,小智。”(这里“小智”是tomo) “啊、嗯。” 被阿尼娅这样命令道的我,赶紧追上了正往房间外走了出去的她。在楼梯前追上了她后,我不禁叫住了正准备抬起脚登上阶梯的她的背影。 “阿尼娅。” “怎么了?” “嵩月的高烧……那个真的只是生病了吗?” 我的这一席话,不禁让阿尼娅正要踏上台阶的脚顿时停在了半空中。 这是从刚才起就一直萦绕在我心里的问题。来到这个世界里还没满一周,嵩月就已经连续两次出现因为高烧而倒下的症状了。虽然一开始我还以为只是因为她操劳过度,不过现在来看的话这似乎并不是根本原因呢。 虽然也不能完全排除这只是由普通的感冒或者流感引发的可能性,不过这种症状的频发程度也太异常了。而且嵩月过快的体力消耗速度也让人非常在意。 “难道说,嵩月的这个是……” “啊……很可能就是‘拒绝反应’呐。” 依然是背对着我的阿尼娅,用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叨念着。 “‘拒绝反应’?”我不禁因为阿尼娅的这个回答而呻吟出了声,“是由于‘一周目世界’嵩月身体里寄宿着的是‘二周目世界’嵩月灵魂的原因吗?” “我也不曾遇到过和现在的奏类似的案例呢,不过个人推测的话……很有可能就是这样。” 轻轻搭在阿尼娅肩头上的金发微微摇动着。她的后背上都有了肉眼可见的颤抖。 “对不起,小智。我明明应该更早察觉到这一点的。现在奏的身体……可能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了吧……再这样放任下去的话……奏就会……”(这里也还是tomo) “那要怎么做才好,阿尼娅?” 我赶紧打断了她的话,插进了我的问题。为了掩盖住自己强烈的不安,我的语气异常地明快。 “应该还有什么挽救方法的吧……阿尼娅?” 然而阿尼娅仍然没能向我回过头来。仰望着窗外明月的金发“恶魔”少女,只是微微地摇着头。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传到了我这里。 “对不起,智春。” 就像啜泣着的小孩子一样的哭声。 喝了阿尼娅调制的一种奇怪药剂后,嵩月没一会儿就安然入睡了。 完全清醒了 的我和阿尼娅,就去饭厅享用了一份过早的早餐。 窗外仍然是一片宁静的夜色。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仅有两人的餐桌,显得格外地冷清。 时钟的指针指着的是凌晨5点正的位置。 “那个、阿尼娅……昨天的那个是怎么回事?” 正嚼着有点儿烤焦了的吐司,我突然头脑里闪过了这个问题。 “你所谓的‘那个’到底是指的什么,还是用言语明确地表述一下吧。” 不顾嘴唇边上还沾着粘糊糊的果酱,阿尼娅就用着自大的语气向我反问道。 “就是你和嵩月变装的事情嘛。那个到底是想做什么哦?” 我不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指向了还在墙上挂着的衣物。那里整齐地挂着一套迷你裙圣诞礼服和一套水手服。 又让我想起了些很让人不愉快的事情呐,阿尼娅稍稍皱起了眉头。 “……你、知道‘恶魔’的真面目吧?” 还把挖果酱的勺子叼在嘴里的阿尼娅这样向我反问道。 我随便地点了点头。 “就是指从别的世界闯入的人和他们的子孙吧。而‘恶魔’所拥有的特殊能力,就是世界与世界间产生的摩擦一样的东西嘛。” “正是如此。我们就像冲入了水中的鸬鹚一样的东西呐。天空和河塘。冲破这两个空间的界线,把在水里悠闲游动的鱼吓了一跳……不过,即使能冲入水中,水鸟依然不能在水中生存。‘恶魔’也是同样的。我们这样的存在,最后也会被世界‘拒绝’,进而‘排除’……也就是‘非在化’。” “非在化”,说出这个词的阿尼娅,回忆起了一些痛苦的经历。 在阿尼娅眼前消逝的她的姐姐。由于“非在化”发作而痛苦着的“二周目世界”的嵩月。还有就是,濒临破灭的、如水晶废墟般的街区—— “……因此对‘恶魔’来说,‘契约者’才是必要的吧。接受在这个世界里的人——‘契约者’所分享的灵魂,从而让‘恶魔’能在这个世界里稳定存在。相对地,‘恶魔’从异世界里召唤出‘使魔’,使其成为能保护‘契约者’的力量……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的确如此。不过这只是‘雌性恶魔’的情形呐。” 正把方糖一颗颗地放入咖啡杯里的阿尼娅向我宣告道。 “只是……‘雌性恶魔’的情形?” 阿尼娅只是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正惊得目瞪口呆的我。 “在你所认识的‘雄性恶魔’里,谁有过‘契约者’?又有谁有过‘使魔’?” “呃……这样说来……” 我困惑地摇了摇头。 有着一张威严面庞的嵩月父亲。八伎先生所带领的整个嵩月组众人。还有凤岛大哥—— 这样说起来,他们其中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拥有“使魔”。也从没听说过他们任何一个人有跟谁定下“契约”。 “这就是雄性和雌性的‘恶魔’根本而决定性的不同。没有特定的‘契约者’——不,应该说是不可能会拥有‘契约者’的‘雄性恶魔’,并不是依靠‘契约’,而是依靠其它的形式来补充灵魂的损耗。” “其它形式?” “对深爱之人的‘记忆’。” “……哈?” 阿尼娅用着完全不像是她的浪漫语调述说着。作为听众的我不禁愣在了原地。 这位“噬运者”的少女,就像连自己都害羞起来了似的,她的表情逐渐变得痛苦了起来。 “与深爱之人的所有记忆。对这个人的一切情感……‘雄性恶魔’通过消耗这个来补充‘抗非在化特性’所需要的能量,从而间接地对抗‘非在化’。” “啊……” 我心里顿时涌起了一种心结被解开了的畅快感。 “雌性恶魔”剥夺深爱之人对自己的记忆,“雄性恶魔”消磨自己对深爱之人的记忆。就像一块硬币的正面与反面一样。虽然在方向上它们两者正好相反,但在根源上它们却又是完全一致的。 “这样说的话……如果‘雄性恶魔’使用了‘魔力’的话……” “就会逐渐失去对深爱之人的‘记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呐。” 阿尼娅冷淡地述说着。 这时,凤岛兄妹的身影突然闯进了我的脑海里。 明明那么珍视着这个“妹妹”的存在,但凤岛大哥仍坚决阐明他不认识冰羽子这个人。不过,他并不是至始至终都不认识,而是—— “原来如此。‘二周目世界’里的凤岛,只是完全无法回忆起有关冰羽子的任何事情吗……因为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妹妹的一切记忆了。” “很可能就是这样的呐。” 凤岛这个名字,让阿尼娅涌起了发自内心的厌恶情感。曾经被那个男人称为“理想的妹妹”的她,很是缠着我们添了不少的麻烦呐。不过。 “那个凤岛对‘妹妹’这样的存在怀有异样的执着,很可能也就是在无意识地填补这份欠缺的记忆吧。填补这个真正的妹妹在心中消失了的巨大空洞。” “原来如此……” 阿尼娅的这一系列说明,让我的心里变得相当复杂。 因为,这个时候的我,终于了解到了凤岛冰羽子一系列行动的真实目的。 冰羽子与塔贵也结下契约、协助他的根本理由,就是她想再一次回到从前,恢复那个作为她哥哥的凤岛蹴策所失去的记忆。为了再一次找回那个曾经深爱着她的哥哥。 虽然这是份非常扭曲的爱情,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她思念的强烈程度也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度量的。真要用言语来形容的话,她的思念已经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怖程度了吧。只是,这个听来似乎和眼下的紧迫情况没有太大关联。 “虽然在这方面上我已经清楚了,不过这个和昨天阿尼娅你扮演猫耳妹妹有什么必然联系么?” 我倾着脑袋,困惑地问道。 “……” 一言不发的阿尼娅,摆出一脸闹别扭般的赌气表情,只是小口地轻啜着咖啡。 “难道说……是为了我、吗?为了延缓来到这个世界里‘恶魔化’的我‘非在化’发作的时间吗……?” 因为一旦使用魔力就会消耗深爱之人的记忆,所以如果与深爱之人的记忆很多的话,“非在化”发生的危险性也会大大降低,应该可以这样解释吧。 这样说起来,阿尼娅昨天也的确有提到过类似的事情。我们一起来创造回忆吧、作为不在这个世界里的操绪的代替,这之类的话。 “奏,硬是让我也一起来这样做的。” 板着一张脸、还嘟起了脸颊的阿尼娅这样对我说道。 “嵩月?她自己提出来的?” 这个始料不及的事实不禁让我疑惑地眨巴起了眼睛。 阿尼娅身心俱疲似的深深叹了口气。 “你既是与‘恶魔’相敌对的‘演操者’,而自身又‘恶魔化’了的存在。所以这样充满着矛盾性的个体比一般‘恶魔’更容易发生‘非在化’。昨晚的那个,应该也能多多少少地起到一些预防的作用吧。奏,讨厌她父亲的真正原因……你应该也意识到了吧?” “诶?” 过于突然的问题,让我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而陷入了沉默。难道不是因为他父亲是黑道中人么? “恐怕是因为心情太复杂了吧,看到这样一个把自己母亲完全忘记了的父亲。” 阿尼娅边叹着气,边这样自言自语着。听到她这样说,我只能保持缄默,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样说起来,嵩月的确一直以来 都闭口不谈父母的事情。同时,溺爱女儿都泛滥到了这种程度的那个大叔,也从来没有提到过她母亲的只字片语。 因此,在“恶魔”失去记忆这一个问题上,嵩月很可能怀着意料之外的复杂情感呢。 “原来如此……所以嵩月才去找樋口商量,有没有什么能让我开心的方法么……” 所以才扮演成迷你裙圣诞小姐么。想尽量在我的记忆中烙印下她的印象。 事实上,这也的确是一个难以忘怀的深刻回忆。不过,“傲娇”这一点,怎么想都不是我,而应该是樋口的口味才对吧。 “不过,做那样的事情真的有意义么?” “什么?!” 听来就像是在无情践踏着嵩月好意似的我的发言,点燃了阿尼娅的怒火。她的双眼如盯着仇敌般死死地锁住了我,我不禁开始慌忙解释我的真实意图。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假设我是深深地爱着嵩月和阿尼娅你们,不过你们本来也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吧。就算是消耗阿尼娅你们在我心中的‘记忆’,也应该是无法防止我‘非在化’的吧,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你想嘛,这个世界里的人的‘灵魂’和你们两人完全没有任何的关系……” “……” 面对我的指谪,阿尼娅陷入了沉默。从她眼瞳里浮现出来的是惊愕的神色。似乎我刚才指出的问题,她之前完全没有考虑过呢。 “呃……难道说都没察觉到的吗,阿尼娅?作为天才少女的你都会有这种遗漏么?” 我稍稍吃惊地这样向她问道。其实我也完全没有一丝嘲讽的意思,只是非常单纯的意外与惊讶而已。不过仅仅是这样,可能都已经足够成为对阿尼娅的侮辱了吧。只见她的面庞涨得越来越通红,怒火也燃烧得越来越猛烈。 “我咬!” “哇、怎么了嘛?!为什么会来咬我?!稍、真的好痛好痛好痛!求你别吸了,喂!”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唔……” 被像用铁钳夹住了似的我为了逃脱阿尼娅的虎口,拼命地想着各种办法来挣脱她的獠牙。不过就在我们扭在了一起的时候,不经意地,传来了轻轻的、什么东西掉到了地板上的声音。察觉到这个东西正体的阿尼娅,表情突然变得严峻起来。 掉在地板上的是一张磁卡。塑料制的电磁身份卡。 “喂、智春。你这家伙……从哪里拿到这种东西的?” 捡起了这张磁卡的阿尼娅,用着似乎在对着什么人发火的语气向我问道。 “啊、这个吗。黑铁带过来的哦。” 边抚着残留着深深牙齿印的手腕,我边马虎地向她做着说明。因为当时只是随手把它揣进了裤兜里,后来就完全忘记了这东西的存在了。 阿尼娅一脸疑惑的表情重复着我的话。 “黑铁?” “猫头鹰。就是那只秋希的宠物鸟。” “原来如此,猫头鹰……哼!原来是这样的么。” 举止粗鲁地弹了下舌头的阿尼娅,把手上剩下的半块面包一口吞进了嘴里。 心里隐隐地怀着些不安的我回望向了她。眨眼之间,阿尼娅的表情又变了。露出奇妙杀气的她似乎整个人如燃烧起来般的腾起了熊熊火炎。从某种意义上来看的话,现在的她也可以说是格外地生机勃勃。 “下午要去个地方。到那之前先稍稍小睡一觉吧,智春。这个可是从监牢传来的邀请函呐。” 嘴里还嚼着面包的阿尼娅,踢开椅子站了起来。 “监牢?” 我歪着脑袋重复着她的话。总之这个词只让我心中升起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莫名其妙地就被邀请去牢房的话,想必任谁都不会满心欢快的吧。 不过阿尼娅一个人就自顾自地热血沸腾了。 “那对疯狂科学家,似乎终于肯露出庐山真面目了呐。高兴吧,事件的黑幕就快正式登场了。” “等一下。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说些什么?那个‘监牢’是指的哪里哦?而且还‘黑幕’……那又是谁?” 我一时间脑子里的无数问号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不得不打断了阿尼娅的激情宣讲。 阿尼娅一脸似乎很烦躁地俯视着我。 “‘ckhole’(黑洞)这个词组,最初的意思就是指牢房嘛。” 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么你这笨蛋,阿尼娅那鄙夷的眼神似乎就在这么说着。我心里不禁有了点儿不爽。 “……‘ckhole’、难道就是指的‘超弦重力炉’那个东西吗?” 我回想起了在几天前阿尼娅曾展示给我看的那个如基地般的地方。向着地下延伸着的、如漩涡状的深坑型建筑。就在漩涡最深最底处所在的那个巨大设施,就是“超弦重力炉”。 的确,如果是那个地方的话,被称作“监牢”也无可非议。 “就在那里,律都他们正等着我们。” 阿尼娅出其不意地用异常冷静的语气这样说道。 我不禁惊讶地抬起了头。“一周目世界”的潮泉律都——虽然从阿尼娅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并不是一件特别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律都小姐……他们?”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禁疑惑地凝视着阿尼娅。 嵩月的表姐。年龄不详的美丽医科大学高材生。作为大资产家——潮泉家的大女儿。 为什么她会在“超弦重力炉”那种地方里?另外,和她一起的人——那又是谁? 哼,阿尼娅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狰狞地笑了起来。 “到时候就知道了。他们肯定现在都正等着我们——律都,和律都的‘契约者’呐。” 我们乘坐的那辆出租车,驶向了那个与洛高只隔一个森林的地方——那座奇妙而诡异的设施。既像是一座大型企业的研究所,又有着一座医院外观的建筑物。 就像是在湖畔静静立着的风景亭似的,三座卫星建筑构成一个三角形围着“中央漩涡”。因为这样的独特构造,让人不禁错觉到它们是浮在水面上似的。虽然机构的设备相当现代化,不过这样左右完全对称的建筑布局和风格,却不禁让人联想到古代的神殿。带着一种奇妙的威严感,让人不禁下意识地远离它的、有着一股独特氛围建筑群。 “从这里开始就禁止通行了呐,不好意思。” 出租车司机用着马虎的口气做着解释,把车停到了设施的大门前。与其说是进不去了,还不如说是不想进去,这应该才是他的言外之意吧。阿尼娅对此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抱怨,交了车费后就推开车门走下了出租车。 紧跟在她的身后,我边走下车,边确认着车上gps的位置。 电子地图上显示的设施名字是——什么都没有,只是一行空白。 虽然在国道上迂回辗转耗费的相当时间会让人感觉相当遥远,不过实际上这里距离洛高就只有几千米的距离。因此,“超弦重力炉”的所在地其实离鸣樱邸也是挺近的。不过,不知为什么,这时我的脑子里却很奇怪地联想到了“百慕大三角洲”那个地方。 “嵩月,方便走一段路吗?” “没关系的。那个,比起这个,那个建筑物。” 走下了出租车、被耀眼的阳光照得眯缝起了双眼的嵩月,抬头望向了眼前的这座岿然矗立的建筑。 “嗯……” 点着头的我,向嵩月伸出了手。虽然高烧基本上已经退了,不过她的脚步总觉得看来还是有些蹒跚不稳。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这个样子,嵩月浮出一脸为难的表情,畏畏缩缩地抓住了我伸 来的手。 “这个、看起来就像是之前我们无意闯进去的那个洛高地下设施呐。” 望着这个就像是古代神殿般的湖畔建筑,我轻声叨念着。 我们在“二周目世界”的地下看到的,只是一个基本上已经化为废墟了的“遗迹”而已。不过即使如此,那里也仍极强地残留着眼前这个建筑群的影子。在我印象中,朱浬她们的确有把那个地方称呼为一个奇怪的名字,对了,名字是—— “十字陵。高能物理研究院本部的通称。” 就像是解答着我的疑问似的,阿尼娅平淡地向我做出了说明。 “我们的目的地,难道不是‘超弦重力炉’吗?” “怎么会不是?我们不就是为了这个才来这里的么?” “什么意思哦?” “难道你想坐飞机了的话,就会马上冲到机场跑道上去么?你是笨蛋吗?” “呃……” 阿尼娅冷漠的话语说的我哑口无言,毫无还口之力的我只能紧咬着牙齿。才稍微没见就都成长了五年了的她,真要说的话,似乎她的那份傲慢也成比例地大幅增长了呢。 被无机质的混凝土围墙包围住的建筑物四周,完全看不见半个人影。 建筑物的正面,就像地铁车站的自动检票口似的大门口被一扇看来似乎相当牢固的百叶卷帘门封锁着。看来这里似乎就是这个机构的出入口了呐。 “通行证带在身上的吧,智春?” 阿尼娅在大门前转过身来向我问道。 “你说的‘通行证’是指的这个东西么?” 我从兜里掏出了由黑铁带来的塑料磁卡。 “不过只有两张。” 从大门检测设备的构造上来看,一张通行证只能允许一个人通过。不过目前我的手里却只有两张磁卡。不过要说的话,这本身就像是在路边捡来的东西一样,也不知道这差一张的问题该去向谁抱怨。 不过阿尼娅似乎完全没有感到一丝困扰。 “我不需要的,那两张你们用吧。” “那阿尼娅你呢?” “我的磁卡在这里。” 这样说着的她,从制服的口袋里又取出了一张磁卡。而且这个还和我手中的来宾磁卡不同,她手中的那张还是刻有她名字、印着她照片的专用磁卡。 “……为什么……?” 我不禁目瞪口呆地望着手里举着她自己磁卡的阿尼娅。磁卡上照片中的那位少女,看起来比现在的她还更年幼些。也就是说,阿尼娅在很久以前,就一直在这个机构里出入了。 望着满脸惊讶的我,阿尼娅静静地叹了口气。 “我来到了这个世界里后,就在这个机构里进行着对异世界来访者的相关研究。也就是说,对‘恶魔’的相关研究。与此同时,也在对人工制造的机械恶魔——‘机巧魔神’进行着研究呐。” “……那、机巧魔神就是……” 阿尼娅对我的推断点了点头。 “对。就是在这个机构里制造的……不过当时还并没被冠名为‘机巧魔神’,而且作为‘动力源’而被消耗着灵魂的‘实验者’,也并不叫‘副葬少女’,而是被称为‘供给者’。” “‘供给者’……” 我不禁下意识地望向了正在我身边站着的嵩月。嵩月似乎也浮起一脸惊讶的表情。“一周目世界”里的嵩月曾经被这样称呼过的记忆映像,到现在都还栩栩如生地存留在我的印象里。看来那果然并不是单纯的白日梦呐。 “环绪……‘一周目世界’的操绪接受治疗的地方,也是这个研究所吧?” “是的……对你们来说,这里是个命运交织的地方呐。” 边回答着我的问题,阿尼娅边向机械验证自己的身份、通过了机构的大门。我和嵩月也跟在她身后验证身份穿过了大门。 走过了厚重的金属百叶卷帘门后,我们进入到了研究机构内部。 “……” 刚走进研究机构,我就突然感到一种不禁让汗毛倒立起来般的不协调感。就像是一种充满着恶意似的攻击性气息。我反射性地回过头去望向身后。不过,当然身后什么都没有。至少在我的视野范围内,没有一丝人影。 “怎么了,小智?”(这里又是tomo) 忽然回过神来,才发现阿尼娅一脸惊讶地望着我。嵩月也似乎很担心地仰望着我。 “啊、对不起。没什么——” 正准备这样说着让她们放下心来的我,却只能发出短暂的“呃”这样一个怪音。 通向“十字陵”内部的通道里,有一只鸟正稳稳地停在路中间,就像正等待着我们的到来似的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这只鸟看来也很眼熟。 “黑、黑铁……?” 怎么这家伙会在这里,我心里不禁浮起这样的疑问。不过与此同时,我在心里也有了种在冥冥之中理解到了一些什么感觉。 如果那只猫头鹰能在这家研究机构里自由出入的话,那它能把我们的通行证带来这件事也就可以轻松解释了。 “哼。也就是说由这家伙来当向导呐。” 阿尼娅似乎并没有太吃惊的样子,平静地这样说道。就像认同她的说法似的,黑铁“欧~”地叫了一声后,就展翅向着机构的深处飞去。我只是瞠目结舌地目送着它的背景。那只鸟,智商会不会稍微太高了点儿? 黑铁作为向导带领我们走过的区域,是在中央设施附近修建的有着豪华装饰的工作片区。在正面,有一扇巨大的磨砂玻璃门。门正中间的金属牌匾上刻着“董事长室”的四个大字。金属板上偏下一些的地方,还印着董事长的姓名——潮泉律都。 比起惊讶,我心中袭来的更是一种恐怖感。应该仅仅只是一个女大学生的她,居然会是这里的董事长!那人到底有着什么来历?或者说这只是同名同姓的另外一个人么? 透过磨砂玻璃,可以隐约看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女人身影。那个身影我有印象。果然没错,在里面的就是我所知道的那个潮泉律都本人。 就像催促着这个惊呆在了原地的我似的,黑铁在我身后扇了扇翅膀。 “……” 终于在心中做好了觉悟的我,轻轻地抬手推开了这扇豪华的玻璃大门。然而紧接着从房间里传来的却只是一阵悲鸣。 “啊啊啊……!” 这位给人女大学生感觉的漂亮大姐惊讶得睁大了眼睛,慌张地向着门口的我们转过头来。 她眼光盯着的地方,是我的脚下。那里有一系列如扑克牌般大小的木片以一定的间隔整齐地摆着。也就是那个名为多米诺骨牌的东西吧。 哐地一声,随着打开的玻璃门,最靠近门的那一片木板也应声缓缓倒下。 这一块倒下的小木板,也碰到了紧接着它的另一块小木板,然后就随着一阵啪嗒啪嗒的轻快节奏音,多米诺骨牌的阵列就这样连锁地倒了下去。然后,最后一块倒下的小木板,碰到了就放在它附近的一个线团。 线团开始了滚动。这样的滚动,也同时拉动了系在线团上的风筝线。被咕噜咕噜地拉远的风筝线另一头系在了一个靠近天花板的容器上,从而使那个容器口倾斜出了一个角度。容器里的一个小球滚了出来,落到了一个预先就摆好的滑轨上。滚动的小球最后抵达了它的终点,撞到一个开关上,又启动了其它的什么机械。随着无数咬合齿轮转动着的咔嗒咔塔声,一个机械手臂慢吞吞地伸了出来。机械手臂拿着一只剪刀—— 机械手臂终于伸长到了我头的上方,然后机械手动了,剪断了一根连上了天花板的细绳。 啪嚓一声,天花板上开了一个洞。从里面掉出了一个小金属块。 这个由重力加速的小金属块正好命中我的头顶部。紧接着,整个房间里一时间都只回荡着这一声钝响。 “啊~啊,真可惜……还没有完工的。本来预定的还有烟火啊鞭炮之类伴奏的。” 似乎相当失落地垮着肩头的白衣大姐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捡起了掉在脚边的那个小金属块,然后环视了一圈房间里设置的机构。还真是个设计得过分复杂、实现的机构又大得夸张的一个物理信号传递装置呐。 “都是些什么……这些?机械传动装置?” “机械式传动连杆装置……应该算这种吧。”露出一脸吃惊表情的阿尼娅轻声解说着,“将单纯的普通作业,通过不必要的多种复数个传动装置相组合来进行实现的一种装置。嘛,应该说也是一种艺术作品吧。” “哈……艺术作品……” 我边抚摸着直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的头顶,边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到底想做什么哦。难道说,只要打着艺术的旗号,无论任何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可以默许的么。 “难得想让你大吃一惊的,我可是花了一整个上午来调整机构的哦。” 把贴着脸颊的长发向后拂去的律都,似乎很愉快地笑了起来。 “那个,律都小姐……?这里、应该是高能物理研究院……吧?” “做研究也要劳逸结合的哦。在等你来的这段时间里,我也挺无聊的嘛。” 这样说着的律都小姐,指向了房间里面一张被沙发围着的接待桌。似乎是在示意我们过去坐下。 “吃蛋卷蛋糕吗?正好想就着热茶享受一下呢。” 陶醉地望着卷成漩涡状的蛋糕,律都满面盛开着如桃花般的灿烂微笑。果然,这个人不愧是那个老爷爷的孙女呐,我不禁奇妙地这样感叹道。 “怎么说呢……之前的紧张完全白费了呐……” 漩涡卷卷卷~~,律都小姐边哼唱着一首有着诡异曲调的自编歌,边欢快地切着蛋糕。 “没有能回应你的期待,非常抱歉哦。我的话呢,毕竟和这个世界里的你分别都才刚满一周嘛。还没到非常想念的程度呐。” 这样说着的她,向我投来了十分温柔的视线。我不禁心里一惊,绷紧了表情。 “另外,就算是你的事情,我也都一直看在眼里的哦。‘二周目世界’里的夏目智春君。” “诶……?” 她意味深长的话语让我陷入了困惑。“一直都看在眼里”,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又知道些什么? “过来,克罗耶。” 她向我们身后的地方发出了呼唤,还伸出了她的手臂。“欧~”地一声简短的叫声,就像回应着她似的,之前担任我们向导的猫头鹰向她飞了过去。 “黑铁……?!” 呼地,一阵几乎没有一点儿声音的滑翔之后,猫头鹰稳稳地停到了律都小姐的肩头。这样的身影不禁让我惊讶得瞠目结舌。本来应该是橘高秋希不知在哪里捡到了后就作为她宠物饲养的这只猛禽,真正的主人居然是—— “小律……居然……怎么会……?” 嵩月呆呆地这样轻声叨念道。看着她都铁青了的脸色,我都不禁担心她会不会马上就脱力倒下。不过嵩月盯住的并不是猫头鹰,而是律都小姐的眼睛。她温柔地眯缝着的双眼,微微地闪着淡绿色的光辉。“恶魔之瞳”—— “‘黑铁’这个名字,只是捡到了这小家伙的橘高秋希自己起的名字哦。它真正的名字叫‘克罗耶’——我,潮泉律都所召唤的‘使魔’。” “律都小姐……也是‘恶魔’?不过……”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头脑又逐渐开始乱成了一团浆糊。就算不去追究这个世界里的潮泉律都到底是不是恶魔,毕竟这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不过“二周目世界”里的她又是怎么回事?如果她的确是恶魔,那又是怎么瞒过嵩月的眼睛的? “——的确,不向你们详细说明一下,你们也肯定会抱有这样疑问的呐。或者说,我再在这里卖关子的话,‘噬运者’的这位小姐就要动怒了呢。” “那是当然的!” 似乎相当不高兴的阿尼娅叉着双臂,绷出了一个极度不耐烦的表情。 律都小姐这一番游刃有余的从容和如讲故事般先把大家胃口吊足了再细细道来的这种态度,在阿尼娅眼里似乎就变成了一种公然的挑衅。当然,这种心情我也非常理解。 嘻嘻地,律都小姐偷偷地笑出了声。 “不过,也先让我们都享用一杯热茶吧……毕竟,这是一个相当相当、相当相当长的故事呢。” 这样说着的她,愉快地抱起了一只茶壶。 律都小姐,边搅拌着红茶,边仔细地注入着牛奶。白色的乳液逐渐浮上红茶表面形成了一个漩涡的形状,同时,望着这个红白相间双重漩涡的她本人似乎也染上了一层喜色。 接过她递来的茶杯后,我无意地望向了窗外。窗外是这个研究所的中庭。一个被棵棵繁茂的树木所包围的美丽庭院。在那个草坪的中间,有个巨大的人形雕像,以单膝跪地的姿势蹲坐着。一个浑身披着银色铠甲的人形机械。 “白银……?!” 察觉到这座“雕像”的真面目的我不禁发出了呻吟。这就是那个被惨烈地破坏了的机巧魔神。在“二周目世界”里战败,被破坏得体无完肤的人造机械恶魔—— “我已经把它回收了。不仅是财团那群人似乎又有了什么新动向,而且也不至于就那样一直把它放在神社的杂物间里藏着嘛。毕竟,那里面可是……呢。” 浮出了一脸恶作剧般微笑的律都小姐边这样说着,边想嵩月递了个眼色。 “呜……” 嵩月脸上一瞬间就像熟透了的红苹果似的泛起了红潮。“白银”的内部,保存着她本来的肉体,在时间停止的状态下被封印着。以着全裸的状态。 “为什么律都、你会知道这个?” 我用着疑惑的眼光注视着她。 “啊啦……毕竟、是你们带着这孩子一起去嘛,去嵩月神社的时候。” 律都小姐似乎很愉快地笑了起来,望向了正停在她肩头上的猫头鹰。啊,我情不自禁地按住了自己的额头。的确,我们当时去确认“白银”的时候,是我带着这家伙一起去的。带着作为律都小姐“使魔”的这只猫头鹰。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我现在才终于理解了她把自己的“使魔”送到秋希那里去当她宠物的动机。恐怕是为了监视吧。为了监视秋希,还有塔贵也。 “我的话,恐怕在迄今为止有经确认的所有‘恶魔’中,是拥有最强大‘魔力’的呢。” 两手环托着自己的那只茶杯,律都小姐小声地嘟哝着。 紧接着,就像在跟这个绷着一脸警惕表情的我开玩笑似的,她轻轻地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 “不过,我在作为最强的同时,在能力本身的效果上也是几近完全无力的呢。即使就在身边朝夕相处,小奏都还是无法察觉到我是个恶魔,可能也就是这个原因吧。” “呃,也就是说,这到底是个什么原因呢……?” 完全陷入了混乱泥沼中的我不禁这样低声呻吟道。你这家伙,该不是故意把事情说得更复杂的吧? 律都小姐,就像是在望着一个遥远的彼方似的凝视着我们。 “我作为‘恶魔’的能力是‘意识共有’——也就是说,在任何世界里、在任何时间点上的我,都和现在在这里的这个我共有着一部分的感觉和思考。当然,‘二周目世 界’里的我也是同样的。” “意识的……共有?” 察觉到了她言语真意的我,背脊不禁感到了一阵寒意。 和所有的时空中的自己共有意识,这不就意味着一种超凡的透视能力或者预知能力么。虽然从某种意义上看这的确相当无力,但从另外的角度上看,这也拥有着压倒性的强大。即使她能力的作用者仅限于她自己,但她已经知道了所有的可能性了。无论是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还是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那么,律都你从最初就已经知道一切了吗……包括直贵会被杀死的事情?” 对着我沙哑着声音的提问,律都小姐静静地点了点头。 “知道。” “既然如此!” 我不禁下意识地激动了起来。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阻止部长呢!不仅仅是直贵,就连朱浬、哀音,还有其他的很多人,你明明都可以去拯救的……然而……你却为什么……” 律都小姐只是静静地守望着这个已经激昂得脑髓沸腾了的我,露出了一个十分忧伤的表情。 “想去拯救他们的我也是存在的。就结果上来说,既存在着成功救下了他们的我,也存在着没能救下他们的我。” 她用着似乎相当疲惫的语调说出来的话,不禁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如此……平行宇宙……” “嗯。根据量子力学理论导出的并行多重宇宙观——在这个宇宙里,我们一旦面临不同的选择,就会依照选择的不同而使宇宙产生分歧,从而产生一系列并不互相干涉的并行异世界。” 这样说着的律都小姐,轻轻地摇了摇头。 既存在她成功救助了直贵的世界,也存在她对直贵见死不救的世界。而无论结果如何,所有的世界里的她,都和正坐在这里的这个她共有着意识。 “因此……我是很清楚的。一切的选择,全都是徒劳的。” “……徒劳?” 无论怎样去做都是在白费工夫,是这个意思么? “为什么?” “无论我们做出的是怎样的选择,也无法改变所有世界都走向了毁灭的事实。” 律都小姐过于轻松自然地说出的这句话,让我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它的意思。 “诶?” “如果说把这样平行宇宙中分歧的异世界比喻成分叉的道路的话,那么我们无论走上的是那条路,前方都存在着一面巨大的墙壁。一堵名为灭亡的绝壁。一块连通着地狱的断崖——无论我们怎么做出选择,我们最后来到的地方都是一样的。殊途同归。这个游戏只有badending(坏结局、死亡结局之类的不好结局)。这是我的亲眼所见。” “怎么可能……” 我目瞪口呆地石化了。这样说的话,那我们之前所做的巨大努力和牺牲,全部都是没有意义的么!无论是操绪、嵩月、阿尼娅,还是冒牌直贵和朱浬,所有人的一切所作所为——? 律都小姐望着这样的我,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不过呢,再这样存在的无数个分歧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仅有的唯一一个在性质上存在不同的世界诞生了。应该说,诞生的是个异常的世界吧。” “异常的世界?” “就是这个……被你们称为‘一周目世界’的,这个世界。这个世界里的人们,在发现‘灭亡’正在迫近的这个事实后,做出的选择不是坐以待毙,而是重新开始。也就是说,把时光倒流,通过回到历史的方式来改变世界的命运。” “选择重新开始的世界……只有……这个世界一个?” 对着我的轻声低语,律都小姐绽放出了美丽的笑容。 “是的……这个世界,已经是我们所拥有的最后的希望了。你应该能想象得到了吧,历经了无数次世界毁灭的我,对这个世界抱有着多么热切的期盼?就我个人来说,无论这个世界的希望是多么的渺茫,还是为了这个希望将会付出多么巨大的牺牲,都有值得放手一搏的无上价值。” 这样说着的律都小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似乎就快崩落出热泪的笑脸。就像是一个迷路的小女孩,几经周折,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后终于找到的归途的那种喜极而泣的表情。 “你来到这个世界的选择,肯定是没有错的呢。” “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对她的这句话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安的我不禁想问下她的深意。 “‘二周目世界’里的你,在数年前的坠机事故里就应该已经遇难身亡的了。然而,你却逃过了那场人生的劫难。然后你又帮助了奏。还没入学多久,就成功救助了本应该被第一学生会就地正法的小奏——这些都是在各个世界里都是独一无二,甚至都可以说是奇迹一般的巧合与偶然哦。” 律都小姐静静地啜饮起了红茶。 我陷入了沉默。视线落到了桌上的茶杯上。盘子里还放着两块丝毫未动的蛋卷蛋糕。望着蛋卷蛋糕上漩涡状的奶油纹路,我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刚才……你说你经历过世界的毁灭吧?” “嗯。” “那律都,想必你也知道世界为什么会毁灭的吧?” “的确是这样的呢。” 我抬起头来,从正面盯住了她。 “那这个原因,和不得不诞生机巧魔神的理由,有没有什么关联呢?” “你想问什么呢?” 律都小姐微微偏起了脑袋。 “你说过……如果能把世界从毁灭之中拯救出来的话,无论作出多大的牺牲都不会介意的吧。不过,对我来说……” “如果非要以牺牲水无神操绪作为代价的话,世界走向了毁灭也是个无可奈何的事情——你是这样认为的吧……?” 律都小姐淡淡地、用着自然的语气,说出了本来我想说的话。 “小律!” 嵩月突然插进话来,用着强硬的口气责备着表姐。不过律都小姐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 “并不是想来批判你的什么不是。因为我也非常理解你的心情嘛。” “……” 她这句始料不及的发言,不禁让我陷入了沉默,只是眨巴着眼睛望着她。 “给你看下我的诚意吧。” 律都这样说着,拿起了桌上放着的一个水晶烟灰缸。似乎这个烟灰缸是个什么特别机关的启动开关的样子。 通过烟灰缸的重量而锁定的锁卡似乎被弹开了吧。墙边响起了咔嗒一声,轨道往下抖了一个角度,之前在一端固定着的小球开始向着另一端滚去。滚动的小球又带动了齿轮组。然后又是冲出一辆小车,撞上了伸长的弹簧。然后在整个屋子里部署着的一大堆这样的机关又连锁地一齐开始了动作。看来又是机械式传动连杆装置呐。 终于,等这么阵势磅礴的机关的功能全部执行完成后,最终的效果,就是在律都小姐身后的玻璃窗前,那一直关得严严实实的百叶窗被卷了起来。确认了这个最终效果后,律都绽放出了欣喜的笑容。 “这次看来是相当成功的呢!” 我只是愣在了原地。 其实并不是因为那堆复杂又夸张的机械传动装置,我吃惊的东西,是透过那扇被百叶窗藏住了窗户,看到的那台巨大的装置。 暴露着无数如输油管道般电气管线的一台造型扭曲的机械。 有着巨大天平般的外形,就像是胡乱地把部件拼凑起来而完成一个荒诞的实验装置。不过,我却记得似乎以前的在什么时候的什么地方就亲眼看到过类似的东西。 “这个……装置!为什么这个东西、会在这里……?!” 就在我身旁的嵩月目瞪口呆地倒吸了一口气。这个反应在正常不过了。因为这是一个肯定不可能存在于这里的装置。因为在“二周目世界”里,它已经被爆破了,由我们亲手破坏的。 “这可是小妮娅特别准备的哦。当初她答应参加机巧魔神设计与制造的条件,就是要我们也同时完成这样的装置呢。” 律都小姐做着这样的说明。 这个东西,就是曾经阿尼娅的姐姐——克里斯汀娜?佛蒂娜所研究,由加贺篝隆也完成建造的魔术装置试作品。一个将庞大的魔力和“噬运者”的精度操作能力相结合,能将机巧魔神内部封印着的“副葬少女”解放出来的装置—— “‘副葬少女分离器’……” “就是它呢。使用这个装置的话,就可以将被封印在机巧魔神中的水无神操绪解放出来。操作这个装置的条件,就是‘噬运者’的精确操控能力,和另一个能提供庞大魔力的‘恶魔’。不过,这些条件对现在的你来说,正好完全具备呢。” 号称“最强”的恶魔——潮泉律都的这一席话,我只是呆呆地听着。 世界上唯一的,能将机巧魔神中的“副葬少女”解放出来的装置。只要有这个“分离器”的话—— “……操绪就能重新复活……吗?” “正是如此,智春。只是……” “噬运者”的少女,浮出一脸似乎很痛苦的表情,向我宣告着。 不过,律都小姐代替了她说出了后面的话。 “你将失去作为‘演操者’的能力,再也无法返回‘二周目世界’了。” 她的话语,就像扔来的一个大锤砸到我的头上,让我稍微有了点头晕目眩的感觉。 这个世界,已经是最后的希望了——我不禁想起了律都小姐之前说过的那句话。 如果我选择留在这个世界里的话,基本上就是在事实上选择了世界的毁灭。为了防止世界的灭亡而被传送到了“二周目世界”里去的机巧魔神——“钢”,也已经被夺去了。而且,将“钢”夺去的塔贵也本人的目的,也并不是想拯救世界。 “我并不想强制让你做什么。是选择救出水无神操绪,一起生活直到世界的毁灭;或是选择牺牲她,返回‘二周目世界’——这个抉择由你自己来做吧,夏目智春。” 律都小姐静静地向我宣告的,是多么温柔,而同时又多么残酷的话语。 是选择牺牲操绪还是选择牺牲世界呢,她的话就这样把我推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深渊。然后就是,无论我作出的是个什么样的选择,也请自己为此负好责任。 这是个多么沉重的选择。对只是一个无力的高中生来说,这样的选择既太过荒谬,也太过重大了。而且真要说的话,这个东西本身就根本谈不上是个选择。就算是能让操绪复活,如果这个世界本身都灭亡了的话,那她和已经消失了又有什么区别呢?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我——” 就算如此,我也要用尽自己的毅力,作出属于我的选择。就算是世界毁灭了会被永远诅咒的话,那份罪恶也只要由我一个人来背负就够了。这个和操绪并没有什么关系。她并没有任何的罪恶,她也并没有任何为了整个世界就不得不牺牲自己的理由。因此,我—— “——我有异议!” 就在我正准备作出个人决断的时候,突然窜出一个清脆洪亮的声音,将我的话完全掩盖住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完全不合场景的、不带着一丝紧张感的声音。并不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的声音,不过却又那么令人感到怀念。 “老师,把这么重要的选择就交给小智一个人来决断,我觉得是很不妥当的哦!毕竟他是个就像是点牛肉盖饭时要大份还是普通啊、自动售货机前选哪种果汁啊、去唱歌时选哪首歌曲啊之类的蒜皮小事都会犹豫半天下不了决心的、优柔寡断的没主见小子嘛。” “啥……?!” 你在说谁没主见呢!我不禁哑口无言了。何况点牛肉盖饭时犹豫半天那件事情绝对不是因为我本身优柔寡断,而是碰巧那天没有带够零用钱——呃,连这种事情都知道,你到底是谁? 惊讶地俯视着我的,是一位漂浮在空中、身材苗条的少女。 一位全身半透明的、总让人觉得缺乏现实感的美少女。那对情感丰富的大眼睛,格外地焕发着生机。她就是曾经是我青梅竹马的那位自称“守护灵”—— “另一个当事人的意见,不好好听一下怎么行呢?” 满溢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水无神操绪似乎很愉快地绽放开了如花的笑容 第五章 就像从长眠中苏醒了过来似的,“嗯~”,浮在空中的操绪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呼哇~”,还张开大嘴打了个呵欠。眼角渗出的零星泪珠,也被她用小指轻轻拭去了。那双弯月似的大眼睛,就这样转过来盯住了我。 “发现一只熊猫!” 我再也憋不住了,不过一连串的话语梗在喉咙里,不禁呛得我剧咳起来。不仅随随便便地就插进别人正经的对话里,还是这样一副大大咧咧的态度。再怎么不在意环境气氛也该有个度才行吧。嵩月和阿尼娅也只是目瞪口呆地仰望着这位半透明的幽灵少女。 我边喘着粗气,边整理着喉咙里喷涌而出的句子。 “……呃,操绪?!你这家伙、为什么? “诶?你问为什么,什么为什么哦?真要说的话,为什么你们会这么吃惊呢?” 操绪自己反而露出了一脸惊讶的表情反问道。 “这个嘛……毕竟……” 一般都会大吃一惊的吧。毕竟对一直担心着行踪不明的人下落的我们来说,失踪的本人反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突然就跳了出来,这怎么想都会让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该怎么面对的吧。 不过操绪完全对我们的混乱状态熟视无睹,自顾自地惊声感叹着。 “哇,小尼娅?美女……?!噢、好大!天哪,这个、是怎么回事……?!” 面对成长了的阿尼娅的身姿,都到现在了你才开始吃惊么?太迟钝了。真是太迟钝了呢你,我不禁浑身都脱力了。不好意思,这个话题我们已经在一周以前就已经结题了。 不过操绪还是那个我行我素的老样子。她凑到了阿尼娅身前做着像是在摸她胸部的动作,紧接着又摸了摸自己的胸部,像是在比对什么的样子。 “太好了……我还有些微的优势呢。” “一派胡言。无论怎么看都是我的完胜吧!” “呜呣呣~。还真是势均力敌的强劲对手呢。” 于是,操绪和阿尼娅都摆出了一本正经的表情,开始了一场低层次的争论。 一阵突发性的痛楚如同台风般以涛涛气势登陆了我的头部。 “你们在那里扯些什么哦?!还应该有其它更重要、更让人在意的事情存在的吧,两位!” 觉得在一旁大声喊叫着的我相当不可思议的操绪,边盯着我露出一脸可疑的表情,边“哈~”地呆呆叹了一口气。 “……你在生什么的气哦?不就只是几个小时没见面了而已么。” “你说只是几个小时……” 她坦然自若的话语,不禁让我恍然大悟到了现在的情况。对我们来说都已经是过了几天的时间,对操绪来说,只是短暂的几个小时而已。时间的流速并不一致。 不过,也只有附体在我身上的这个操绪,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理解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操绪……你、这一阵都在哪里?” “嗯~~、在哪里呢?教会?” 指尖抵着正尖着的嘴唇,操绪缺乏自信地做着说明。 “……教会?” “不过也只是个有点儿那种氛围的地方而已……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就别太去在意那些细节了。” “什么别去在意哦!那个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才对吧,那个!” 就算是我在一旁焦急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操绪也还是那一副似乎觉得完全没必要去劳神费力地去回想出来的样子。这家伙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粗枝大叶的性格? 把手肘架在沙发扶手上散漫地撑着头的阿尼娅,瞪着眼死死地盯着律都小姐。 “‘魔桥’的大门打开了吗……律都?” 律都露出一脸温和的微笑,点了点头。 “他、也应该有这个权利,是想说这个吧?那我就带他们下到‘中央涡界域’去吧。” “诶?” 望着把当事人都直接无视了就在那里若无其事地推动着对话的她们两人,我慌忙插进了一句话。刚才,这两个人,好像提到了个什么很不得了的东西吧? “那个、‘魔桥’是什么东西?那个‘中央涡界域’、应该就是指‘重力炉’的内部吧?之后的那个什么‘下到那个地方去’,我应该没听错的吧?……” “嗯,非常正确。那我们走吧。” “我想说,哪有这么简单——” 我下意识地想和律都小姐拉开距离,于是不自觉地后撤起了小碎步。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一阵强烈的浮游感就唐突而无情地向我袭了过来。随着“叽哇~”地一阵机械的响动,董事长室的地板就开始了加速下沉。 “电、电梯……?!” 连着这套沙发、接待桌和桌上的蛋糕红茶,我们所在的这个空间就这样被逐渐运向了地底深处。由于过度的惊讶,我甚至都惊叫不出声音了。 一开始我就觉得这是个暗藏着很多机关的房间,不过我也都还是没能想到机关居然都设置到了这种夸张的程度。这应该和实用性之类的考量完全无缘,只是个单纯的个人兴趣吧,尤其是这个。 可能实际下降的距离也不是很远吧,地板电梯运转了大概30秒后就停止了工作,目的地也就在眼前了。 面前有个很像飞机场航空管制塔似的房间。房间里,正面有个像电影院似的巨大荧幕。两旁阵列着十张左右面对着无数计数器和开关的坐席。不过现在,这些坐席上都已经没人就坐了。应该是处在自动运行之类的状态下吧,电脑的液晶显示屏上明灭可见地持续闪烁着一些奇妙的图形和字符。 “这里,总觉得很有nasa指挥中心的感觉呢。”(nasa:美国国家航天航空局) 毕竟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一个人对这里进行说明,我也就只能发出自己的感叹了。 律都小姐觉得挺有趣似地稍稍抬起了眉毛。 “nasa?你是在指载人宇宙飞船控制室么?” “……” 一股微妙的羞耻感涌上了心头,我不禁陷入了沉默。而对着这样的我,操绪只是直直地投来了极富同情心的可怜视线。还真是让人窝火。你直接捧腹爆笑都比这个好太多了! 不过,律都小姐却露出了意外地一本正经的表情。 “也未必就猜错了呢。的确这里也是控制室哦。只是,控制的对象是‘超弦重力炉’中浮游着的‘魔桥’和与‘魔桥’连接着的另一端的那个东西而已。” “你说‘重力炉中的那个东西’……的确应该就是‘黑洞’了吧?” “超弦重力炉”大概是个什么东西,我还是有一些基础知识的。毕竟之前冬琉会长有解释过的嘛。稳定人工创造的超微黑洞后,利用它来进行发电,至少听来是个相当乱来的实验设施。这样来推断的话,“重力炉”里面的,也就只可能是由强大的磁场所封闭的超微黑洞本体了。 然而,律都小姐就像作出了只是这样的解答并不正确的评判似的,向着我摇了摇头。 “说到‘超弦重力炉’,那只是一扇门而已。” “……门?” “嗯。就纯理论上来看的话,穿过黑洞内部,就有可能向着别的时空进行移动。就正好像现在的你们一样呢。” “啊……” 这样说起来,之前也的确有听谁提到过类似的说法。要准确地说的话,其实现在我们当前的状况,就正好是利用这样的原理向着其它时空进行了移动后的结果。正因为被卷入了能完全控制空间的机巧魔神——“钢”所展开的重力时空门,我们才到达了这个世界。 “仅靠单体机巧魔神的魔力,就只 能临时打开一道很小的时空门而已。不过,如果是这个‘超弦重力炉’的输出功率的话,就能打开一道更大也更稳定的时空门呢。要说发电能力,和这个意义相比较的话,就只是鸡毛蒜皮般的副产物而已。对外这么宣称,也只是为了应付大众传媒的臆测所以适当喂了点儿饵料而已。” 这样说着的律都小姐,一脸恶作剧似的表情,耸了耸肩。 直到刚才都还对这个假情报深信不疑的我,不禁一脸痛苦地陷入了沉默。骑在这样的我肩上,操绪用明快的声音提出了问题。 “……在门的对面有什么吗?” “在次元间潜航的超微空间——‘漩流’……也就是我们所创造的人类最后的希望,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总觉得、很像一艘船的名字呢。” 面对操绪突发奇想般的感言,律都小姐只是苦笑了起来。 “与其说是船,还不如说是潜水艇吧。而且,它也是所有机巧魔神的母舰哦。” “机巧魔神的……母舰?” 我不禁回过头去窥探着阿尼娅的表情。不过她也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我们所制造出的21台机巧魔神,都收容在‘超弦重力炉’的最深处——那个连方位都无法测定的、在异次元空间里潜行的超微空间里。” “为什么、要这样做?” 惊得已经目瞪口呆的我,不禁这样反问道。就算不弄得这么复杂,就普通地保存在地面上不行的么? “这个……是能把机巧魔神送往‘二周目世界’去的必要前提。” 本以为我的问题会被巧妙地岔开,然而事实上却是阿尼娅认真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只是她有点嫌麻烦地微微歪起了嘴唇。 “我们的打算,是准备将时间倒流,改变同一个世界的历史,从而改变世界的命运。但是,同一个时间记录点上的数据只能维持一份。因此当这个‘一周目世界’的历史被‘二周目世界’追上了的话,原有的‘一周目世界’旧历史就会被‘二周目世界’的新历史覆盖而永久地消灭。就算是在这个世界里制造的机巧魔神也不例外。” “偶然,由于不明的理由而没有被覆盖消去完全的‘旧历史残渣’,就会被冠以‘遗迹’的称谓而被发掘出来呢。” 律都小姐用着可爱的口气做了下补充,不过阿尼娅只是冷淡地摇了摇头。 “那种完全不确定原理的东西根本无法去下任何论断,有的都只能是设想吧。” “所以……才将机巧魔神沉入‘超弦重力炉’的最深部……沉入那个人工制造的异世界里……” 凝视着从脚下伸展开去的自己的影子,就像个人的独白似的,我只是轻声自言自语着。 终于稍微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机巧魔神是像撕裂“演操者”的影子一般,从未知的空间里浮现出来的理由。 这样做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别无他法了。这是能从已经走向了毁灭的“一周目世界”里,将人类最后的王牌——机巧魔神送去“二周目世界”的唯一方法—— “那么、黑铁也在那里面?” 操绪“呼~”地似乎做着探出身子的动作,向律都小姐问道。而律都小姐望着手机的待机画面,似乎很自豪地轻松给出了答复。 “要去看一眼不?” “还能去看一下的吗?” 面对这样情不自禁地大叫出声的我,律都小姐觉得稍微有点儿麻烦似的抬起头来。 “毕竟这里就是监控机巧魔神的管理中心嘛。” 微笑着的她,打开了控制室大屏幕的电源。 这个约有200英寸的大型显示器,就像不知道哪年前的老旧crt(显像管显示器)似的慢慢地开始明亮起来,然后在人都等得快不耐烦了的时候终于显示出了影像。一系列就像超市防盗摄像机一样的黑白画面。还有着密密麻麻的块状图像噪点。(以上两句简约描述就是5个字:黑白渣画质) 不过,图像上显示出的,也毫无疑问就是机巧魔神。 约有成年男性数倍的高度、身披如中世纪骑士铠甲的人形机械,就像被吊着似的站在圆筒状的发射井里。 数十台机巧魔神面对面整齐地队列在中间一条道路的两侧,不仅非常壮观,同时也弥散着十足的威严感。就像展览着无数雕像的美术馆似的,也如存放着伟大战士们遗体的陵墓一般,沉静而肃穆。 画面里显示出的机巧魔神,既有很眼熟的机体,也有完全不曾见过的机体。偶尔也能看见已经空无一物了的发射井。可能曾收纳在那里面的机巧魔神,已经在过去的战斗中被毁坏了吧。 然后在这两列长长的发射井阵列队尾,有一台被破坏得比较严重的机器,十分醒目。 那是一个已经满目疮痍的漆黑机巧魔神。 “……黑铁……” 我轻声叫出了它的名字,无意识地咬紧了嘴唇。 “黑铁”的破损程度比预想的还要严重。两脚已经残破不堪,甚至都无法站立,只能跪坐在发射井里。全身的铠甲也满布裂纹,龟裂得七零八落。整条右臂被从根部完全切断,消失。虽然还是有原形的一些样子,不过已经面目全非到让人觉得其存在本身都已经是奇迹般的程度了。 “毕竟承受了由重力时空门开放时所产生的全部冲击嘛。只损伤到了这点儿程度,已经都可以算是奇迹了哦。而且‘魔力供给装置’和‘副葬少女生命维持系统’都还完全无伤呢。” 律都小姐就像安慰我似的平静地向我做着说明。我也的确因为她的话而稍微放下了心中的那块悬着的大石头。至少操绪本身是安然无恙的。 “关于黑铁的修理……这个有可能做到吗?” “非常遗憾。” 面对我这样的问题,律都小姐只是这样说着,摇了摇头。 代替她继续向我做出说明的是阿尼娅。 “机巧魔神内部,本身就装载有利用量子叠加效应而进行自我修复的‘自检机构’。不过……被破坏到了这种程度的话,仅靠‘自检机构’已经是不可能复原的了。毕竟破损部分太多了。” “缺少足够的部件……是这个意思么?” 虽然阿尼娅的解释听来非常复杂,不过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却是很明显的。嗯,阿尼娅向我点了点头。 “虽然可以进行最低限度的应急处理,不过只是这样的话,要让它恢复原有的作战性能也是不可能的。” “尽管如此……你都还是想牺牲操绪,让我们回到‘二周目世界’去的么?” 怀抱着无处发泄的愤怒,我直直地瞪视着律都小姐。 律都小姐正面面对我的满腔怒火,淡淡地向我说道。 “做出最后决定的人、是你。不过,怎么说呢,我个人是这样希望的。” “为什么?” “这个还是由你自己去亲眼确认吧。” “确认?怎么去确认……难道?!” 我不禁心里一惊,抬头望向了控制中心里的那台显示屏。难道说潜藏在这“重力炉”里面的? 律都小姐微笑了起来。 “‘漩流’里,有个正在等着你的人哦。只要你愿意,他将会告诉你所有你想要的真实。” “你说的……是谁?” 心里的不安突然急速膨胀,我不禁满头冷汗地问道。 “仅靠一人就制订了这整个夸张计划的黑幕。既是‘恶魔’又是我‘契约者’的男人。” 让猫头鹰停在自己肩上的律都小姐,就像正遥望着某个远方似的望着我。她的眼瞳闪耀着淡淡的绿色辉光。“恶魔之瞳”。然后她 那丰满妖媚的嘴唇,轻声编织出了一句话。 “已经并不存在了的、你真正的哥哥——‘一周目世界’的夏目直贵。” 如果想深入“超弦重力炉”内部,那就不能通过普通的空间,而必须通过一个名为“魔桥”的连通道路才能进去。同时,这个“魔桥”的大门,似乎又在这个“十字陵”的最深处。 我目前就正走在这个连电梯都没有的研究所地下通道上。 “怎么了,小智。感觉没什么精神呐。” 望着正向前拖着脚步邋遢地走着的我,操绪还是那样满口轻快的语气。 “怎么可能会有嘛!” 我不禁用着相当随便的口调这样回答道。毕竟说到地底最深处的牢狱,那里一般都是被称为“地狱”的吧。既然目的地是那种地方,那半路上还兴高采烈的人,除了变态也不可能再有其它称呼了吧。 “放心吧,操绪一直都陪在你身边的哦。” 操绪又这样连鼓励都算不上的毫无责任感的话挂在了嘴边。再怎么说这也太没有根据了吧,我不禁悄悄地叹了口气。就像是也要鼓励我似的,另一个人也插了句话进来。 “啊……我也去吧。” 嵩月战战兢兢地正准备举起手来。 “非常遗憾,小奏就到这里了。和我一起回控制室去等候他们吧。” 律都小姐就这样握住了嵩月正准备抬起来的手。 诶,嵩月吃了一惊似的望向了律都小姐。不过律都小姐只是轻轻耸了一下肩。 “‘超弦重力炉’里的相位和这里并不一致,是个异次元空间……是个‘魔界’。普通的人类是无法涉足的。” “啊……” “能进入那个位面的,只有‘恶魔’和由‘使魔’所保护的‘契约者’,另外还有作为‘恶魔’活祭的‘副葬少女’而已。” “原来如此……” 这样说着的嵩月不禁消沉了起来。看到这样明显地陷入了失落中的她,我轻轻把双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也不是什么值得失望的事情嘛。毕竟说到‘魔界’,那也不是一个精神正常的人愿意去的地方嘛。就算是我,能不去那里的话也尽可能想不去的哦。” “嗬~~……操绪、我可是一直就待在那个‘魔界’里的呢。” 半闭起了眼皮的操绪,冷眼地向我凑了过来。 不过我只是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转过身子背向了她。望着这样的我们,嵩月终于微微地露出了笑容。 终于抵达了的通道终点,是一个就像地铁车站大厅似的建筑。踏上通道尽头的那个阶梯后,接下来的路途就像是走在一个不明深度的地洞里似的了。 “还真是暗……呢。” 向隧道里望去的嵩月不禁发出了这样感言。 不过律都小姐只是温柔地摇了摇头,用着教师般的口调更正道。 “这个呢,应该说是幽冥之域哦。” “‘玄’……应该说是老庄之学吧。”(老庄之学:老子与庄子的思想。学术待考:以下有些玄学相关的哲学命题,译文并不一定是在学术界观点上的正确论述,因此相关命题的完整与准确描述请参考哲学相关书籍。如果以下译文有任何不妥的地方,还望专业人士不吝赐教) 阿尼娅轻声叨念着。同时,我望向了她的侧脸,开了口。 “……‘玄’?” “‘玄’即宇宙。即苍穹的象征。亦为吞噬任何物质与能量形式的绝对之深暗。是超越了时间与空间,大千世界、森罗万象的根源之基。阴阳相生之前的太极混沌之初。” “……太极?也就是‘太极生两仪’里的那个?” 面对我这个几乎只是无意识的反问,操绪露出了满脸的惊讶。 “为什么小智居然还知道这些话?” “你问为什么……这个、嘛、因为一些事情吧……” 实在是不好说出口,这个只是在梦中由另外一个我传授的。 望着这样有些手足无措的我,阿尼娅的脸上似乎也都泛起了些微的惊奇。 “这个‘两仪’,也就是‘阴’与‘阳’。也可解为‘天’与‘地’、‘光’与‘暗’、‘白’与‘黑’……即所有相互对立的‘事物’,甚至于宇宙的创始,皆衍生于同一‘根源’的论点。”(此处的“太极论”过于粗略,只能称其为“论点的核心思想概要”,有兴趣的读者请参考哲学相关文献) “‘光’与‘暗’……都是一体的……”(至此哲学命题论述结束) 嵩月在一旁用小得几乎谁都无法听清楚的声音自言自语着。 “怎么了?” 察觉到向她回过头来的我的视线,嵩月像拨浪鼓般摇起了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到警告的效果,在隧道的入口处张罗着由亮黄色和深黑色混揉的粗绳子。如果顺便在隧道门口立上一张“禁止入内”的牌子就很完美了,然而—— “那个……这个警告牌上写的是?” 金属警告牌刻着的并不是“禁止入内”四个字,而是一段听起来很耳熟的诗句。在龙飞凤舞的潦草字迹里,好不容易看出来了一个句子——“入此门者,放弃生路”。 “这可是我题的哦。怎么样,很入境吧?” 面对这样似乎还挺得意地稍稍挺起了胸脯的律都小姐,我只是无言地皱紧了眉头。呃,该怎么说才好呢,你这家伙的品味还真是糟糕透顶。 “克罗耶。” 无视我脸上的不满,律都小姐向正停在自己肩上的猫头鹰下达了一条什么命令。 作为她“使魔”的这只猛禽,就完全像是一位旅行团的向导似的,慢慢地展翅滑翔到了隧道的入口处。这样看来,从这里以后的路途,似乎就换成这只猫头鹰来带路了呐。 “连接着‘重力炉’的‘门’,是会受到行星的引力和潮汐力影响的。因此,就算今天偶然月球的行进位置很不错,这扇‘门’的开放状态,在最乐观的情况下也最多还能坚持12个小时。在那个时间点之前,一定要记得赶回来哦。” “好、好的。” 面对律都小姐这个弥散着微妙恐惧感的警告,我只能不住地像打桩机似的不断点头。至于如果到了时限都还没能赶回来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已经满头冷汗的我还真是完全不敢想象。 将手搭在了入口处牵着的粗绳上正准备弯下腰绕过去的时候,我心里突然喷涌起了一阵犹豫。 “还在做什么呢?快点走啦。” 已经飞过张罗着的粗绳,正飘在绳子背后的操绪,就像催促着我似的向我招着手。 “的确也是呐。赶快走吧。剩下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紧接着阿尼娅也很随便地跨过粗绳。怎么你们都这么轻松哦,我不禁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跟上她们脚步的时候,从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小妮娅你留在这里。” 不知怎么的,嵩月抓住正准备迈出脚步的阿尼娅的制服上衣的下摆,叫住了她。 这样一反常态的情景不禁让我愣在了原地,出神地凝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可能是像这样用命令的语气说话的嵩月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的原因吧。可能是自从她把父亲从茶室里赶出去那件事以来,一次都没出现过。 “那个……不过、只有智春他们的话……” 似乎被嵩月突然喷薄而出的气势压倒,阿尼娅的话语都变得含混不清的了。 不过嵩月还是不容分说地重复着刚才的话。 “就留在这里。” “啊、嗯。” 就以这样一种被嵩月坚决要求的形式, 阿尼娅只能点了点头。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不禁在一旁用着疑惑的眼光望着她们。结果要去“重力炉”里去的,就只有我和操绪外加那只猫头鹰么。 虽然也不是想着要多一些人陪着去,不过总还是觉得刚才场面的气氛相当诡异。 “那个……嵩月,难道说、你在生什么的气吗?” 对她刚才十分不自然的举动非常在意的我,不禁战战兢兢地向她提出了疑问。不过紧接着我就后悔了。因为这个有着满脸想不通表情的我,和正紧紧地盯着我的嵩月在正面对上了视线。 “夏目君。” 嵩月用着平静的声音叫着我的名字。 “在、在!” 就这样以军姿直立在原地不得动弹的我,紧张地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于是,嵩月就像想要对我说什么似的张开了嘴唇,不过马上就像改变主意了似的摇了摇头。 然后,就像往常一般地,她露出了那张似乎感到有点儿为难的笑容。 “十分抱歉……没能和你在一起直到最后。” 我边放心地舒了一口气,边僵硬地笑了起来。 “啊、嗯。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嵩月就像是想把我的身影深深烙印在记忆之中似的,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十分抱歉。” 又一次,她呆呆地自言自语道。 踏入隧道后,就紧接着袭来一阵强烈的晕眩感。 就像是重度的晕船症状似的错觉。也是以前经历过了很多次的那种特别的悸痛。 这是越过空间与空间的境界线时所产生的反作用。 晕眩感散去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很奇妙的风景。 与其说是眼睛习惯了周围的黑暗,还不如说是人逐渐适应了这种特别的感觉吧。这个空间并不只是一片单纯的黑暗,在幽暗中,逐渐浮现出了有着实体轮廓的景色。虽然的确很昏暗,不过也正好就像黎明前的那种沉静的夜色。 “这……就是‘魔桥’么……” 被黑暗笼罩着的我,眺望着自己脚下的风景,不禁惊讶地漏出了声音。 这里就是那唯一一个和“重力炉”内部的异空间相连、被律都小姐她们称作“魔桥”的通道吧。其实与其说是座桥,还不如说是一个螺旋状的坡道。就像是在虚无中架设的一座轨道高架桥。缓缓地弯成漩涡状的通路,绵延到了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望不到尽头的这条道路,给人一种无限的错觉。 “比预想的还要平凡呐。” 操绪又是这样一口不负责任的语气。嘛,的确如此。我对此也深表同意。与由之前提到的“异世界”这个词所联想到的夸张景象相比,这的确太沉静而单调了。只是有一点。 “都没电梯的么……” 俯瞰着几近无限的螺旋回廊,我不禁满心郁闷地摇了摇头。还要花费多少时间才能走到终点,这一点我连想都不敢去想。 毕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迈出了脚步。要说到能成功往返的自信,这可就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榨干了,没有留下毫厘的残余。 虽然不知已经走了多久,不过眼前的景色也还是没有丝毫的变化。这可能让身边的那位烦腻得再也憋不住了吧。 “那个、小智……和嵩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用着打发无聊般的口气,操绪向我问道。 “呃……其实、也并没什么特别的……” 我装出一脸平静的样子摇了摇头。不过操绪还是直接把我的假面毫不留情地剥掉了。 “无论是嵩月还是小智,都总让人觉得和平常很不一样呢。怎么说呢,有些关系疏远的感觉呐。” “嵩、嵩月一直都是那样的性格,你也很清楚的嘛。而且,现在的她健康状况又稍微有点不太好……‘恶魔’的灵魂和普通人的身体间开始出现排斥反应之类的……” “人类的身体?啊~、是这样的吗。呼,原来如此呢。” 虽然在嵩月身体变为了普通人这件事情上,操绪似乎完全没有相关的记忆,不过仅靠我这样简短的说明,她似乎就已经理解到事情的大概经过了。 “领悟得还真快呐。”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大概也猜到了嘛。为什么因为‘非在化’发作而消逝在即的嵩月现在却这么朝气蓬勃的理由。虽然也还有其它的一些可能性……说起来,这样就完了?没其它的吗?” “真的没有了哦。” “你在说谎呢。” 操绪斩钉截铁地这样断言道。她这样毫无迷茫的样子不禁深深地动摇了我。 “诶……为什么这么说呢?” “哼哼~”地,操绪把那自居为胜利者似的得意眼神转向了我。 “这可是只有操绪我才知道的、小智在撒谎时才有的七十二大习惯之一哦——耳垂会无意识地微微抽动。” “啥、不会吧?!” 我赶紧下意识地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耳垂。虽然至今为止都还没有一个人提到过,不过我居然还有这样容易暴露的习惯么!说起来,这样的习惯居然都还有七十二个之多么?! 当然,我无论怎样用手去仔细感受,耳垂也还是没有一丝抽动的迹象。 然后操绪就像嘲笑这样陷入慌乱的我似的开了口。 “你到底在做什么呐、小智?嘻嘻嘻、上当了吧?” “骗、骗人的啊?!” “先骗人的可是你哦。好了好了,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来给作为‘守护灵’的大姐姐讲讲吧。不会生气的,放心吧。” “呜……” 我就像认输一般双手举过了头顶。你在说谁是那个什么“‘守护灵’的大姐姐”哦。有哪个守护灵会去耍这种肮脏至极手段的?满腔的怨气无处发泄,我不禁粗重地喘着气开了口。 “就是我被甩了!” 可能是说出了太让她始料不及的事实吧,操绪难以置信地眨巴着眼睛。 “哈?” “都说了……那个……之前有对嵩月说我喜欢她,结果却是被她直接无视掉了……” 这样解说着的我,心里不禁都染上了难过的色彩。 比起单纯的被拒绝了,这样就连告白本身都被完全无视掉的状况,应该才是最欲哭无泪的悲惨情形吧。比起回复一句“我们还是好朋友哦”,这说不定是一种更残酷的待遇吧。并且,似乎就连操绪都被这样的告白经过惊得瞠目结舌了。 “咦……咦、呼?” 过于震惊的她嘴里都只能发出一阵怪音。已经够了,我不禁这样闹起了别扭。你想笑的话就尽管笑吧。至少这比什么拙劣的安慰与同情好太多了。 然而操绪并没有嘲笑我。她肩头轻微的颤抖,并不源自想忍住想捧腹大笑的冲动。这样的颤抖,是她的震怒。 “绝对不可能会有那样的事情!” 就像在我耳边爆炸开来般的操绪的怒声,不禁让我后退了几步。 “呃……不过在事实上……” “她不可能讨厌小智的吧。连这点儿事情都不明白么!你是笨蛋么?!” 被操绪这样汹汹的气势逼得走投无路了的我,不禁感到了一阵焦躁。 “为什么我反而会被责怪哦……?!为什么还会被叫成是笨蛋?!” 不过,操绪已经听不进我说的话了。 “……吧。” 紧紧地咬住了自己手指的操绪,就这样呆呆地叨念着什么。她这样的身姿不禁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一贯都是大大咧咧自我中心的操绪,这样清楚地把情感表露得 一览无余的样子,甚至是我都已经太久没见到过了。 “是操绪的错……吧。” 不知为何,操绪的话语已变得如抽泣般柔弱无力。 “哈?” 操绪出乎意料的话语,让我不禁涌起一种沮丧感。 “为什么会这样想呢?嵩月、她并不会因为我有被幽灵附身就冷眼相待的吧。而且她也知道机巧魔神的事情嘛。” 她可是和那些因为有幽灵附身就四处散布不负责任的谣言、动不动就进行差别歧视的那群中学生大不相同的。 “都说了~……我想表达的并不是怕不怕幽灵啊、这之类的意思……那个……是在说她可能有考虑到我的关系之类的吧。” “考虑到你?啊、是这样的么……就像小姑和新婚妻子一样的感觉吧?” “你在说什么哦?” “那个,站在嵩月的角度上来看的话,我觉得的话,可能就是不想去和被像小姑一样的幽灵附身了的男人交往,之类的感觉吧。说到小姑,最近播报的一条新闻里的那个小姑还真是吓人呐!” “谁、谁在说那个什么‘小姑大战幽灵妻子’的事情哦!真说起来,我居然还是那个啥小姑的角色么?!啊~、真是的!咬着牙都忍不住了!!” 不知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的操绪一下子附身到了我的身上,被操纵了的右手握成了拳头向我的下颚打出了上勾拳。被这突然袭来的一拳砸得满眼金星直冒的我忍不住发出了悲鸣。 “快住手,‘射影体’的‘依附能力’、不是为了来做这种事情的……!” 话都还没说完,我的下颚就再次吃了一记上勾拳。呜~,我不禁弯下腰去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咬到舌头了。只能“唔唔”地发出闷声悲鸣的我,差点儿没因为意外的痛苦而昏死过去。 “那个……小智。” 操绪用着就像快被四周环境的安静所吞没掉似的靠不住的声音轻轻问道。 “怎么了嘛。现在,我满嘴里都是血,都差点儿一命呜呼就是了……” 轻轻地,背上传来幽灵少女紧贴了过来的感觉。 “操绪可以待在小智身边的吧……?智春想复活操绪的原因,是因为操绪这样很碍事吗?” “怎么可能嘛。” 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气冲上脑门,我不禁转过头去盯住了她。 “什么就算你不在了也无所谓之类的、我可是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的哦。操绪你就待在你想喜欢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就行了。而且,就算你不是幽灵也无所谓的嘛。” “是这样的吗……” 操绪就像大吃一惊了似的睁大了眼睛,似乎很难以置信地凝视着我。同时,她的嘴角,逐渐浮现出一个自然而天真的灿烂笑容。 “就算不是幽灵也可以和你在一起的吗?” “都说过多少遍别凑过来了,这样不好说话吧。” “嘿嘿……” 操绪就这样环抱着我、把她的脸紧紧贴在我的脸颊上不愿离开。真受不了你,我不禁耸了耸肩,慢慢地站起了身子。不过就在我刚准备迈出脚步的时候,异变产生了。 “呜……” 突然又袭来一阵强烈的晕眩感,我不禁浑身一软,单膝跪坐到了地上。 “小智……?” 抬头朝我头顶上望过去了的操绪,发出了尖锐的叫声。顺着她的视线也抬起了头来的我,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有正常地在工作。 “道路……” “喔……消失了呢。” 身后,跋涉至此的螺旋道路逐渐幻灭。在轻薄的昏暗中,路基逐渐土崩瓦解,只能依稀看见一些白色的螺旋状残片了。与其说是穿越了空间,还不如说是视觉的距离和实际的距离不一致了。恐怕在这条道路上,空间的概念本身都有悖于我们平日的常识吧。原来如此。“魔桥”的确名不虚传。 “——这里的时空并不是连续的呢。” 突然,就在这个愣在原地呆然站立着的我耳边,似乎飘来了一句话。 “诶?” 就像是趴在我耳边的轻声耳语,让我猛然朝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不过视野里仍然只是那片黑暗,没有一丝人影。托空间扭曲的福,视觉上的距离感已经完全陷入混乱了。不过,刚才的声音——是谁? 尽管如此,我还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迈出了脚步。不过紧接着。 “呜哇……!” 突然,全身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向下加速度。脚下的地面消失了。直到现在我才恍然醒悟过来——我正坠落向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小智!” 操绪的声音逐渐变得遥远。 紧接着,我的视野里就只剩下了纯粹的黑暗。 我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灰色的石板路上。 正准备爬着站起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后脑部游走着就像被大锤砸到了似的钝痛。似乎是跌倒在地上的时候撞到地面了。不过,从那样的高度掉落下来都还只是受了点儿轻伤,不能不说这是个奇迹了。要是平时的话,这可是就这样摔死了都不奇怪的情况了呐。尽管如此,我还是完全不认为这仅仅是因为我运气好—— “这里……是哪里?” 环视着四周的环境,我的表情都不禁变僵硬了。 令人惊讶的是,我正在一个大型建筑物内部。 眼前是一个岿然矗立着的异常高大的建筑物。有着像回廊般绵延的宽广大厅。无数屹立的石柱。雕刻着精美绘画的石壁。最后是蔷薇窗。(圣堂等地常见,由五彩的玻璃接黑色粗框拼合而成玻璃绘画) “就像是……教会一样呢……” 我无意识地这样叨念起来。 “要说的话,这里应该就是教会吧……看那里。” 操绪突然从我的身后探出头来,这样向我说道。吓得我心脏都差点儿停了呐。在的话就别闷声不响地藏在别人身后嘛。 那些先暂且不谈,操绪的手现在指着的前方有个祭坛。祭坛上矗立着一个十字架。 原来如此,的确这里应该就是教会呢。不过,为什么我们会在这个地方。难道这里不是“重力炉”的内部么? “这里就是那个在次元间隙中潜航的超微空间么?” 应该不会吧,这样想着的我不禁小声地嘟哝着。嗯~~,操绪也摆出了一张困惑的表情,不过紧接着她的表情就变了。 “快看、小智!啊……千万不要看啊!” 说着我来研究下教会石壁的操绪,就一个人自顾自地转过头去,也自顾自地在一旁吵闹了起来。 “诶?你在说什么哦?” 我也把头转向了操绪望着的方向。明灭可见的淡淡辉光映入眼帘。 那一瞬间,我不禁以为我看见了天使。 就像是堕入尘世的天使们的标本。 如果这里只是普通教会的话,镶嵌着彩色玻璃画也是很正常的。 石壁上凿出一排整齐的圆筒状凹槽。每个凹槽里都镶嵌着一个少女的雕刻。就像水晶工艺品一般,透明的少女们的雕像群。被囚禁在透明玻璃圆管里的她们的身姿,比至今为止我所见过的任何艺术作品都更加精美、更加震撼人心。我的眼睛不由得被她们牢牢吸住,嘴里不住地发出惊叹。 “明明都说了不要看的,还看得这么出神。色鬼。” 瞟了一眼看雕像入迷了的我,操绪冷嘲热讽地向我扔来这样的抱怨。你这样说也不太对吧。 “呃、那个,她们都有好好地穿着衣服的嘛。” “衣服不都是透明的么。” “衣服里面也是透明的嘛,有什么关系……” 这样说着的我,现在才恍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水晶艺术品的少女们还穿着水晶工艺的衣服?这种事情可能么?她们的这个样子,与其说是雕塑,还不如说就是将活生生的少女们直接变成了水晶雕像似的——呃?! “秋希……?!” 视线不禁定格在了一个少女雕像上的我,只能不住地发出呻吟。 洛高的制服。朋克头发型。可爱的面容和凛凛的风姿。这个少女无论怎么看,都和我所知的橘高秋希一模一样。还是高中生的秋希——也就是说,这是在“二周目世界”里的她。应该是那位曾作为“黑铁”的“副葬少女”、已经永远消逝在尘世间的她。 “小哀音也在哦……小智。就连紫浬都……” 操绪用着微微颤抖着的声音对我说道。 身体内部突然钻出一阵痛楚,我不禁压紧了自己的胸口。 宽阔的大厅里,罗列着数百个这样的雕像。她们全部都是这样结晶化了的少女雕像。虽然其中的很多人都不认识,但我也已经察觉到她们的真实身份了。 这里是祭祀着她们的陵墓。 “——历代‘副葬少女’的灵堂。” 似乎显得十分飘渺的一个声音,静静地回荡在教会的大厅里。 我们环视着整个大厅,不过还是无法感觉到声音的来源地。 “失去了灵魂的她们,将永远地漂荡在这个混沌世间的夹缝里。与衰老无缘的她们,青春与美丽将亘古永存。” 就像朗诵着赞美诗般的声音,只是点燃了我心中喷薄而出的忿怒。 “就这样把她们抛弃了么!就像换下没有电了的干电池一样!不惜做到这种程度,你到底想做什么?!” 谜之声的主人并没有回话。只有我的怒涛震荡在整个寂静的厅堂里。即使如此,我也还是毅然接续着我的心声。 直面肯定就藏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的那个男人。 “——回答我,直贵!!” 这一瞬间,世界再次笼罩上了一层昏暗。 “啪沙”地,一阵粗暴地扇着翅膀的声音将我们包裹住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像站在经受着狂风暴雨洗礼的渔船甲板上的颠覆感。期间,又数次产生了穿越不连续的空间境界线时的眩晕感。 待到眼里的金星散尽时,我才发现我们已经抵达一个不知名的建筑物里面了。还是在一个四面都被石壁严严实实地围住、像地下圣堂似的房间里。石壁上既没有大门也没有窗户、天井和地板上也没有一个能让人出入的缝隙。 一个完全的密闭空间。 “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边想办法摇醒昏沉沉的头,我边这样问道。不过操绪也似乎毫不知情的样子,只是无奈地摇着头。 这个时候,房间里响起一个声音。 “这个设施是没有内外区别的哦。就像不存在正面和反面的单面环一样,这个空间里没有内侧和外侧境界线呢。跟克莱因壶的那个原理很类似就是了。”(单面环:将一条纸带一端的反面与另一端相粘连后,形成的只存在一个面的环状带子;克莱因壶:原型是将普通的烧瓶嘴口拉长并重新烧融入烧瓶内部伸向瓶底后形成的一个循环型的单面封闭空间,衍生物为像“8”这个数字可以一笔画无限重复写一样的内循环原理) “克莱因……壶?” 我边把自己的身子压成进攻型的姿态,边向声音传来的方面转过头去。 在视界的尽头,有个什么东西横穿过去了。 是一只身披灰色羽毛的猛禽。作为我们向导的那只猫头鹰。 猫头鹰朝着被漆黑笼罩着的地下圣堂深处飞去,直至身影完全被黑暗所吞没。“欧~”,它最后的一个叫声,回响在寂寥的石壁上,逐渐淡去。 “黑……黑铁?” 在猫头鹰没有一丝征兆地就远去之后,被抛下的目瞪口呆的我朝着那片昏暗里定睛一看——天哪! ——啪沙~~~~~~~! “呜哇啊啊啊?!” 突然,从那片浓厚的灰色黑暗里,伸展出一对巨大的羽翼。原来我刚才误认为的那片单纯的黑暗,只是一个由巨大的躯体遮光所产生的影子。 “猫头鹰?好大!” 操绪惊讶地感叹道。 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只已经变得相当巨大了的猫头鹰——“克罗耶”。展翅后可能都达到了七、八米宽了吧。这可是能与由璃子的“雷兽”和真日和的“风兽”同场并列都毫不逊色的怪物——就如字面所述的“魔物”。 “那个……就是律都‘使魔’的本来面目么……” 望着这个炯炯有神地俯瞰着我们的巨大猫头鹰,我不禁有些心生畏惧。 在外面世界里的,应该只是它作为“使魔”的一小部分而已吧。恐怕克罗耶的本体,自始自终都在这个“超弦重力炉”内部待机着的吧。 为什么呢?当然,这个原因也是“使魔”存在的根本目的。 ——为了保护“契约者”。 就像被克罗耶的巨大躯体抱着似的,一个男人挺立着。 一位身着漆黑白衣的,年轻男士。(的确是“漆黑的白衣”,这几个字下标有着重号) “哈哈、欢迎光临地狱的最深处,智春。就算我们所在的并不是同一个世界,不过我们也还算得上是兄弟嘛。嘛,还是好好相处吧。” 那个男人俯瞰着我们,用着像在演出戏剧般的口气这样宣告道。 他的嘴角还浮现着似乎很轻佻的笑容。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张不住地挑起人想冲上前去扇他一耳光冲动的嘲讽式笑脸。 “你……就是真正的夏目直贵?” 再次望向这位黑衣男子的我,不禁提出了心头的疑问。即使有给人一种眼光锐利似的深刻印象,但就总的来看,他仍是一个长得与我非常相似的“少年”。虽然黑眼圈有让他感觉像是个大反派,不过除此之外,也就是一张并不会给人深刻印象的平凡大众脸。 要说到称得上是“特征”的特征,那就是他浑身戴着的钟表了吧。 光是看他从黑衣袖口里漏出来的右手上,都戴着七、八只形式各异的手表。左手上还更是夸张地带着十只以上的手表。就连颈子上都吊着数个像项链似的怀表,如果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他裤子上的腰带扣上都还有时钟。从不起眼的便宜货色到高品质的精装系列,他整个人就像一个活动的商品展览柜似的,从头到尾琳琅满目地展示着各式钟表。 可能他的装束是想表达自己是时间管理人的意思吧,不过很可惜,他在我们眼中就仅仅是一个单纯的重度钟表控而已。 “……总觉得印象很不对呢。” 就像是代替我表达着心声似的,操绪一脸困惑地发着牢骚。 “怎么说呢、小鬼一个……的感觉呐。怎么看都比我们的年纪还小吧?” 我不禁轻轻用手遮住了眼睛,小声地嘟哝起来。这该如何是好?总觉得我的头脑又开始混乱起来了。 这家伙就是真正的夏目直贵?我的哥哥?这个和期待中的印象相比,偏差都已经能算得上是鸿沟了吧。真要说的话,冒牌直贵反而看起来还更像样呢。 “这里的时间流动跟外面的不一样嘛。” 似乎察觉到了我们心中的不满情绪,黑衣的少年这样找着借口。 “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其实这样说也不太正确呢……就想成是个在同一时间点上无限循环着的世界吧。” 这样说着的他,手指在空中比划着圆圈。就像漩涡 一样的形状。无限的轮回。 “无限地轮回着的世界吗?不仅仅是空间,就连时间都是收尾相连的,时间的尽头后面紧接着的又是时间的伊始吗?” “这两者其实原本就是一体的哦,智春。” 温和地笑了起来的钟表男人这样告诉着我。 一瞬间我有种落脚点被抢了的感觉,心里油然升起一股烦闷之情。 “为什么要去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哦?” “这里可是人工制造的异世界哦。这个容量已经是创造的极限了,无论是在时间上,还是在空间上。总计9999秒……连3个小时都不到的这点儿微不足道的时间在无限地重复着的一个微型世界而已。” “这就是‘漩流’……吗?” 律都小姐曾提到过的,在次元夹缝中潜航着的机巧魔神的母舰,就是这整个时空么。 然而,钟表男人似乎很不高兴地歪起了嘴唇。 “这个名字,我很不喜欢呢。太逊了。” “哈~……” 反正也就只是命名而已,无论怎么叫都无所谓的吧。不过在直贵小鬼眼里,这似乎是一个事关重大的关键问题似的,不容一丝马虎。跟外表一个样子,他在精神上也还是个小鬼呢。 “那为什么你会蜗居在这个小世界里呢?孤单一人……” “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说实话,我都很不想提到这个事情的呢。” 面对我的疑问,直贵小鬼只是一个劲地挠着头。 “就算时间是无限循环着的,它也并不是完全不受外界影响的嘛。因此也完全有必要留下至少一个人来维护吧。所以,无论如何,这个超微空间里都要有人留守才行呐。” “你说维护……难道是、机巧魔神的?” 唔呃~,操绪把脸拧出了一个露骨地表达着不满的表情。 我其实很能理解你的心情。毕竟,一提到被封印在机巧魔神里的“副葬少女“的话,她们都是毫无防备地以赤裸身姿静静地蜷缩在透明的封印筒里。再怎么说是去做维护工作,被这样一个钟表控魔人用视线舔遍全身都会让人很懊恼的吧。 然而,不知为什么,直贵小鬼的脸上逐渐浮现出焦躁的神色。 “不,没有那种事。请完全放心,我可是没动过机巧魔神一丝一毫的哦。那个、也就是说我绝对没有偷窥过‘副葬少女’们的身体。让我对着任何东西发誓都行!” “呜哇~……好假。” 操绪半闭起眼睛,用着轻蔑的眼神鄙视着直贵。这让直贵都绷出了一张泫然欲哭的脸。 “别、别在那里说那些不可能的事情。律都,你别看她是那个样子,实际上却是一个很容易吃飞醋的人。如果去偷窥了比她年轻的女孩子的裸体的话,我可是毫无疑问地会遭遇比死亡都还要悲惨的酷刑……” 呜呜呜……黑衣少年蹲坐在地上抱起了自己的头。铁青的面庞俯向地面,用着不住颤抖着的话音像磁带卡带了似的呆呆地重复着单调的句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虽然不太想去细细考虑,不过似乎我们刚跨过了一条本不该逾越的临界线。 不知道是不是就连操绪也有了一些罪恶感,她一脸抱歉的样子陷入了沉默。 “……” “那个……直贵?” 还真是个麻烦的家伙呐,我不禁一边叹息着,一边叫着他的名字。黑衣少年这才终于回过神来似的抬起了头,生硬地干咳了一声后慢慢爬了起来。 “总、总之,搭载了量子传送装置的机巧魔神原本就具有自我修复的技能,就算是偶尔需要一些手动修理的情形,也是克罗耶在代劳。因此我也没有要亲自去维修的必要哦。” “——交给‘使魔’代劳?” “本来机巧魔神就不是仅靠人类的徒手技术就能承受得了的东西嘛,那样也太没效率了。与其说它是机械,还不如说它是个人偶呐。那可是更偏向于是艺术品之类的东西哦。” “哈……” 不过,居然会让那只猫头鹰去维修,这着实太出乎意料了。 这样说起来的话,我还回想起了一点儿记忆的片段,似乎即使是在“二周目世界”里,如果出现了需要维修的机巧魔神,也都是把它们运去了潮泉家的宅院里去做相关工作——原来真实情况是猫头鹰在处理这些事务。之前一直都武断地认为肯定是那个老大爷在修理,不过错了,是律都小姐的“使魔”在经手这些。 “不过我感兴趣的并不是机巧魔神哦。” 终于恢复到了平常口气的直贵小鬼,这样向我宣告道。 “我在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对‘那个家伙’的调查。在这个轮回着的几近无限的时间里,查明那个家伙的真面目,并制定相应打倒它的策略。制造机巧魔神的目的,原本也就只是要制造一个能对它进行实地调查的工具而已。” “你所谓的‘那个家伙’是……?” 他那逐渐渗透并弥散出疯狂气息的话语,不禁在我心里激荡出名为不安的涟漪。眼前的这位黑衣少年,你到底想说什么? “还没从律都那里听说吗?——所有世界都走向了毁灭的真正原因。” 直贵小鬼摆出一张洋溢着喜悦的扭曲笑脸,愉快地向我反问道。 “世界毁灭的真正原因?” 我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她什么都没向我们透露。只是提到她有亲眼目睹过世界的毁灭,仅此而已。然后,要我也亲眼去见识一下—— “嗯——……那、要不你也亲眼看一下,智春?” 满口不禁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的轻松语气,直贵这样征求着我个人的意见。 “诶?” “克罗耶!” 直贵紧接着就呼唤起了“使魔”的名字。 巨大的猫头鹰向我们转过头来,就在与它双目直视的那一瞬间,我们所见的景色就唐突地切换了。同时,一股庞大得仅凭人的中枢所不能理解的信息流涌入了脑内。 受到这样的冲击,我的个体意识在一瞬间就四分五裂,陷入了完全的混乱状态。 不禁有种自己正在无限地分裂开去,意识也在无限地延伸的错觉。闪亮似的光芒和电磁般的噪音,如涛涛的洪水般在我的大脑里肆虐着。 这可能就是那种所谓“无我”的境界了吧,也可能就只是人单纯地崩溃到疯狂了而已吧。 在这个只有跋涉过混沌的癫狂才能到达的领域里,我看见了。 一棵在光耀中伸展着无数枝干的巨大树木。 一棵名为“世界”的树木。 仅由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种子所发育而成的树木,分叉出不计其数的枝干,相互交错、笼络在一起,给人一种繁茂树冠的感觉。 其中,每一条枝干,都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我们所熟知的“世界”,也就仅仅是这样无数枝条里的其中一根而已。满溢着疯狂气息的我,完全不是通过理论的推导,单纯地只是靠一种异常自信的直觉,理解了呈现在眼前的这个“世界”的全貌。 “世界树”的枝条,边做着无限的分枝,边向远处无限地延伸着。 途中,既存在逐渐瘦弱而干枯的枝条,又存在与临近的枝条融合了的粗枝条。 不过,即使如此,“世界树”也还是无限地延伸着,近似于永恒般地茁壮成长着。 ——直到被前方唐突地伸出的一只“手腕”遮盖住为止。 “什么哦、那个……” 被一股难以言状的压倒性恐怖感所支配的我,凝视着那只手腕。 如果仅仅是普通人意识深度的话,肯定就连这棵巨大的“世界树”都无从察觉吧—— 无论是哪一条分枝,本应辉煌的未来却异常地凋零了。 就是那一只巨大的手腕。 将“世界树”的枝条压弯、扭曲、折断,用这样压倒性的“力量”—— 在灼眼的光辉中隐隐约约能看见的,是一只人形机械的手腕! “那就是刚才所提到的‘那个东西’,那就是世界毁灭的根源——” 直贵的声音,静静地回响在我耳边,揭开了它的神秘面纱。 “——所谓的‘神’。” 一不留神才发现,我们已经又回到了之前的那个地下圣堂里。 直到刚才都还澎湃在我心里的疯狂与兴奋已悄然散去,与此同时,本已完全理解了的世界的真实,也如淬火的铁块一般在我脑中倏然逝去。 只有那震撼人心的恐惧,久久地弥留心间,如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在耀眼的光辉中出现的那个、巨大的机械手腕,就是—— “‘神’……就是神明么?” 操绪只是淡淡地描述着自己疑虑,并不是针对任何人的提问。 我边抱紧了自己不住颤抖的肩头,边抬起了脑袋。背上早已是冷汗如雨下。 “有着那样扭曲外貌的存在……就是‘神’?毕竟、那个……不就是机械吗……?” “既然都存在机巧魔神,那‘神’也是这样类似的‘机体’又有什么需要大惊小怪的呢?” 直贵小鬼只是愉快地把我的质疑一笑置之。 “也就是所谓的‘机械大神’了嘛。不过那也本来只是个戏剧用语而已。意思就是,当故事主线混乱得无法收尾了的时候,唐突地就出现个‘神’之类的什么压倒性主宰因素莫名其妙地就把剧情结束了——一种演出的技法。虽然并不是一个值得称赞的技法,不过要来形容我们目前所处的境遇却是恰到好处吧?”(“机械大神”语源为拉丁文,[拉丁]deusemae=[英文]godfromthemae,原意为在人类遭遇到不能处理的问题或错误处理了问题时就会君临人世的万能机械体——“神”,是主张神没有思想、没有情感、什么都不是的思想理论,引申义就如直贵所言) 这样说着的直贵小鬼开始拧起了手腕上手表的发条。虽然这样“咔嗒咔嗒”的声音并不是非常吵人,不过还是刺耳得让人心情阴郁。 “至于是谁制造的那个‘神’,就没人知道了。或许是外星人,也或许是未来人。甚至可能那就是真正的神明……总之,目前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就只有那个家伙只是个为了破坏所有的世界而被创造出来的东西。” “破坏……所有的世界?” 我不禁瞠目结舌地盯着直贵小鬼。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神在想什么,我们凡人怎么可能知道呢?” 黑衣少年耸了耸肩,笑了起来。 “不过……大概的原因还是能猜到的。恐怕诱因就是‘超弦重力炉’吧。” “‘重力炉’?” 是的,直贵小鬼向我点了下头。 “人类将黑洞控制技术实用化后,为了阻止人类的进一步发展,于是那个家伙诞生了。就像众神之王宙斯曾经想抢夺人类的火种一样。对于神来说,人类掌握了重力控制技术这一点,想必是有着什么会带给它们困扰的理由吧。” 虽然直贵的这番推论并没有切实的根据,不过很奇妙地有着极强的说服力。 神对人类掌握重力控制技术感到了恐惧。虽然目前还不知道,恐惧的原因是由于这将会对整个宇宙带来致命性的危机,还是这将会威胁到它们至高无上的地位—— “怎么说呢……神还真是小肚鸡肠呢。” 在陷入沉默的我头顶上飘来飘去的操绪叹了一口气。 “小肚鸡肠?” 直贵顿时手足无措了似地反问道。“嗯嗯”地,操绪不住地点着头。 “虽然并不太清楚神是群什么家伙,不过简明扼要地说的话,它们就是怕掌握了黑洞控制技术的人类会跟它们平起平坐而已吧?还真是没有一点儿器量的神明呢。” “说得相当好哦。正是如此,水无神操绪。” 黑衣少年此时似乎相当高兴、真的是异常欢喜地这样说着,开怀大笑起来。 望着他的这个表情,我终于理解了。 直贵小鬼选择孤身一人地留在这个地方的理由。 他循着自己的意愿选择把自己囚禁在这个时间牢笼里的真正理由是——愤怒。 他的愤怒,在这样选择对世界单方面地进行破坏的“神”面前完全沸腾了。于是,他才这样一心一意地寻找着能打败“神”的方法。不过这种事情真的能做到吗? “——那个、夏目直贵。你有说过,‘神’之所以准备毁灭世界的原因,是人类成功建造了‘重力炉’的这个事实吧?” “嗯。不过只是个假说哦。” 这样说着的直贵,再次开始摆弄起手腕上的钟表。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吵死人了! “那么,我想的话……如果我们回到过去,在‘超弦重力炉’投入实际应用之前就将它破坏掉的话……” 我断断续续地描述了我的想法后,直贵小鬼似乎非常怀念地苦笑了起来。 “‘一周目世界’的智春,也曾经对我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哦。” 我一时间只是无言地盯住了直贵。只在刚才的一瞬里,我才似乎终于有了一丝实感——这个黑衣少年,果然是自己的哥哥。 “是这样的吗。直贵……呃不、这个世界里的智春,准备在‘二周目世界’里破坏‘超弦重力炉’的原因就是……” “为了将‘超弦重力炉’被应用的历史彻底改变,从而在事发之前防止‘神’的到来——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还是一脸苦笑的直贵小鬼这样说道。这样说起来,我还想起了个小插曲。阿尼娅也曾经提到过同样的事情呐——回到了“二周目世界”之后,就去破坏掉最后的遗迹。 “这样做真的能够拯救世界吗?” “只能说有这样的可能性。不过并不能完全确定呢。” 直贵那拨弄得钟表一直“咔嗒咔嗒”响的那只手突然停下了。 “以我个人的观点来看的话,无论是在哪个世界,只要在任意一个世界实际应用了‘重力炉’的时间点上,‘神’将要破坏掉所有世界的启动开关就已经按下了。毕竟制造了‘神’这个东西的那群家伙,应该也没有那么多闲暇和耐心来一直目不转睛地监视着人类吧。” 不过这也完全没法去证明呢,直贵不禁自嘲似的微微笑了起来。 我也不禁无言地思考起他话语的深意。 的确,如果我们在返回了“二周目世界”后成功破坏了“超弦重力炉”的话,就能完全阻止重力控制技术的实际应用。 然而,“重力炉”的破坏与“神”是否会就此收手,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就像拔除长势过旺的杂草一般将“世界树”的枝条拦腰折断的“神”,再次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那个怪物,并看不出来选择了破坏整个世界的迹象。 如果仅仅是去破坏“二周目世界”的遗迹,那个家伙也不见得就会这样收手了。不过,反过来看的话,如果要去破坏多到无数的异世界里的所有“重力炉”,那也太不现实了。 因此,在“一周目世界”里的智春,不就是选择了自己力所能及的最佳的选择么? 不过,即使如此,也没能消去“神”灭 世念头的话——如果真到了那种地步,我们又该怎么办才好? “嗯……那这样怎么样,反正毁灭世界的就只是‘神’,那干脆就把‘神’本身毁灭了吧?” “哈?” 面对操绪这样唐突地插入的一句与紧张感无缘的话,我不禁惊呆在了原地。 熊熊的怒火逐渐冲上了头顶。真是的,这个幽灵。别人在认真考虑问题的时候你都插了些什么话—— “破……把‘神’破坏掉,这种事情完全没有可能性的吧……!” 我不禁怒发冲冠地这样低声说道,不过黑衣少年却平静地向我作出了宣告。 “可能的哦。” “你说什么?!” 这是我真的是被五雷轰顶,只能呆在原地瞠目结舌地望着他。这样一个仅仅是路过顺便都能把世界整个连根拔起拦腰折断的怪物,你要怎么去破坏它?就算是使用了所有世界里的全部核弹头都不可能会对它造成什么威胁的嘛。 直贵向我点了点头。 “当然,人是没办法的。至少以现今人类的科学技术实力来说是不可能的。另外,拥有那样强大‘魔力’的‘恶魔’也不可能存在。” “既然如此……!” “不过,也的确存在的吧。在理论上,能将‘魔力’无限地放大增幅的存在呐。” 背上顿时游走起了刺骨的寒意。 的确存在。由这个名为“世界”的系统里滋生出的漏洞。世界的bug。既负有毁灭“恶魔”的使命、却又拥有“恶魔”能力的那种禁忌般的存在。 “……‘魔神相克者’……!” 似乎已经冒出了青烟的我的喉咙里,摩擦出了这样一个单词。 咔嗒一声,黑衣少年的手腕附近,再次响起发条的声音。 “就是这样了。实际情况也听律都说过了吧。在当前时间点上,具有能破坏‘神’可能性的唯一人物——炫塔贵也。仅仅只有他、和他的搭档们,这样唯一的一组具有可能性的组合。” “炫……塔贵也……他?” “阿尼娅?佛蒂娜带到这个世界来的一个‘功能扩展部件’——‘点火装置’……那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存在的装置。利用‘魔神相克者’能无限增幅‘魔力’的能力,仅仅是为了毁灭‘神’而存在的——怎么说呢——究极兵器。” “居然……要把这样的东西……” 震怒得浑身发抖的我,似乎都看到了自己身上燃烧着的炽红怒火,直直地瞪视着直贵小鬼。 “居然要把这样的东西……交给那个男人么?那个家伙,可是手刃掉了你的亲弟弟——” “——闭嘴!!!” 黑衣少年的喉咙里,发出了如在地狱深处回响着的咆哮。 望着他那张差点哭了出来的扭曲面庞,我慢慢放松了紧握住的拳头。他埋藏在心灵深处那份无可替代的愤怒和哀伤,如今已完全呈现在了我的眼前,生动而明晰。 “‘点火装置’……” 直贵小鬼,再次玩弄起胸前那块怀表,在“咔嗒咔嗒”的清脆响声里,他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露出了一个平静的微笑。 “那个东西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功能扩展部件’呢。就连阿尼娅都完全无法解析它的具体构造哦。设计图不明,制造者也不明。只是一个她从‘二周目世界’里带到了这个世界来,然后又在‘二周目世界’遗迹里被发掘出来的东西呐。” “……哈?” 一时间,我还没能反应过来直贵小鬼所要表达的意思。 “点火装置”,在“二周目世界”遗迹里被发掘出来,带到了“一周目世界”去。 然后,正是因为它被带到了“一周目世界”里去,所以才有可能在“二周目世界”遗迹里被发掘出来——? “也就是说,它根本就没有制造者。这只是个在时光的倒流中所诞生的一个世界的‘原初矛盾’哦。同时,这个无解的‘矛盾’,也就是我们所得到的唯一一个可能‘灭神’的武器呐。”(“原初矛盾”语源英文:[英文]parado,哲学论点,指看似或实际上自相矛盾的事物和观点,由于题设的推论导致最后题设被完全否定的论点自我崩坏,但其论点并不一定荒谬,如“鸡与蛋谁先存在”的问题) 直贵小鬼似乎很愉快地,在虚空中比划着“8”字型的无限轮回。象征着无限的符号——“∞”。(∞:高等数学记号,表示无穷大、无限、无边界) “由谁带着‘点火装置’返回‘二周目世界’后,将它交给炫塔贵也——这就是能将‘神’破坏掉的唯一方法了。” “……” 听完他的表述后,我和操绪不禁心生疑问,面面相觑。 如果他说的都是事实的话,那这也的确是能有效拯救人类的唯一方法了。不过,始终还是有一些什么东西在一直牵动着我的心。 “小尼娅、知道这个事情吗?” 呣呣~,操绪尖起嘴唇提出了问题。 黑衣少年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当然了。毕竟调查‘点火装置’的人本来就是她嘛。” 他的回答,更加深了心头的疑虑。阿尼娅知道拯救世界的方法。那为什么她又对我们只字不提呢?而偏偏会告诉我们去破坏遗迹这样的反而还不成熟的计划。 难道说,阿尼娅并不是不能告诉我们,只是不想告诉我们? 如果要说直贵还有隐藏了些什么事情的话—— “使用了‘点火装置’的‘魔神相克者’会怎么样?” “嗯?” 面对我唐突的问题,直贵小鬼的笑容莫名地消失了。 朝着无意识地移开视线了的他,我再次提出了疑问。 “释放出甚至能把‘神’都破坏掉的那么多‘魔力’后,当事者本人还能安然无恙的么……?” “这跟你并没有什么关系的吧?反正那个当事人,就是将另一个你手刃掉的罪魁祸首嘛。” 黑衣少年这样说着,无责任地摊开了双手。 “尽管如此……!” 我用力地摇了摇头。的确,塔贵也杀死了我的哥哥。不过,尽管如此,他也并不是一个就死了也无所谓的穷凶恶极的人。 “另外,‘二周目世界’的炫塔贵也不也在叫嚣着要得到‘点火装置’么。虽然并不知道他的真实意图,不过也正好省了去给他做思想工作的工夫呐。” 直贵小鬼用着异常清醒的口气这样说着。我不禁陷入了沉默。虽然非常懊恼,不过我也的确无法反驳他的话语。 无论怎么说,再这样放任自流下去的话,世界就只有毁灭一途。而能防止这场浩劫的人,也就仅有作为“魔神相克者”的塔贵也一人而已。并且这可是就算要把他作为牺牲品也必须要挽救的未来—— 我与他之间剑拔弩张般的沉默,充斥着这整个狭窄的地下圣堂。 “……黑铁……难道无法修复了吗?” 这时,操绪淡淡的嘟哝声,打破了这片胶着的沉静。 还没能跟上这个突然跳跃了的话题,我和直贵小鬼不约而同地浮起了满脸的诧异,异口同声地惊叫出了声。 “哈?” “不管怎么说,操绪我们要能返回‘二周目世界’去的话,黑铁的力量也是必须的嘛。所以我们千辛万苦地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想打听一下这个嘛。” 这样一说,也的确如此呐,我不禁回想起了我们最初的目的。被直贵小鬼给我们呈现的太过惊异的光景压倒,就连原本前来的目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直贵小鬼似乎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 第六章 (提示:以下为全卷精华篇章——破晓之晨钟。)要说那个在次元间潜航的超微空间,它既是在重力炉内部人工创造的不安定异空间所形成的一个密室,同时也是异次元空间本身——至少直贵是这样进行说明的。一个并不存在内与外概念的空间,基本上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既然不存在所谓的空间内侧,那要从外部进入内部也就无从谈起;同理,既然不存在所谓的空间外侧,那要从内部出到外部也是无稽之谈——要一句话简单描述的话,就是这个意思了。毕竟这可是异次元空间呢。也正因为这样,‘魔桥’那样的设施才是非常必要的呐。”发现入侵者——虽然说是这样,不过直贵却仍是很奇妙地有着一副绰绰有余的态度进行着解说。就在这段时间里,这个在次元间潜航的超微空间仍然持续着激烈的震动。无数次传来像是爆炸般的声音,而且伴随着这样的声音,这整个空间都跟着颤动起来。 “那么、这个入侵者……说起来、这种时候到底可能是谁?”扶着身边的一根石柱,我这才好不容易地站了起来。普通人是不可能进到这里面来的吧。真要说的话,有谁会喜欢来这种幽冥地域?入侵这种地方又会是为了什么目的? “能做出这种事的家伙,我也只能想到一个呢。”直贵还是这样仰望着头上的那边深暗,悠闲地说道。 他的这句话不禁让我想起了一个女人。一个由于“非在化”而毁灭了的王国的末裔,不禁让人联想到罂粟花的短发美女——“克雷乌森布鲁赫财团……吗!” 直贵对我的回答点了点头。的确。如果是她们的话,就存在这样大张旗鼓地侵入“超弦重力炉”的理由。财团想得到的是机巧魔神。何况这个地方还在次元中潜航的超微空间就是机巧魔神的母舰呐。“财团……呃、在说谁呢?” 不知事情原委的操绪不禁向我提出了问题。很可惜,现在并没有详细进行说明的时间呐。至少有一点是非常肯定的,那就是他们并不站在我们这一边。“那群人之前就一直在打探我的消息呢。事到如今,看来他们也想必掌握到一些关于机巧魔神所在地的确切情报了吧。”边低下头看了眼手腕上的钟表,直贵边这样像谈论着别人事情般轻描淡写地自言自语着。 他那若无其事的语气不禁唤起了我的责任感,让我轻轻呻吟出了声。被财团的焦距所对准的人,真要说的话其实是我们才对。就在我们造访重力炉的当天财团就进行了袭击,这个也太过巧合了吧。估计是我们被跟踪了。 “研究所……没问题吗?!” 直直地瞪视着直贵,我紧张地问道。留在“十字陵”的阿尼娅和律都小姐都没有直接的战斗能力。更何况如今变成了普通人的嵩月,只是一个无力的女高中生而已。如果财团跟踪了我们的话,那她们现在的境遇就真的危险了。 “别太担心了,控制室现在还是安然无恙的哦。而且设施里的工作人员也已成功完成避难行动了。” 和克罗耶进行了某种形式上的对话后,直贵将它的意思翻译给了我们听。作为律都小姐使魔而存在的那只巨大猫头鹰,就算离律都小姐这么遥远,也都还能窥见她们的情况么——“那、白银又为什么……?!” 转过身躯回望向那台已是空无一人的机巧魔神,我不禁叫出了声。如果说嵩月平安无恙的话,那在白银封印着的她原来的身体又消失到哪去了?然而,黑衣少年只是冷冷地摇了摇头。 “不清楚。不过,这样一来你的选项又多了一个呢。就让我们把黑铁修复吧。” “你还在那里慢吞吞地做什么哦——” 被紧张的气氛熏蒸着的我望着这样悠闲的他不禁怒火中烧。然而,我还没把逼问他态度的话说完,一股强烈的、与之前的有着天壤之别的震动突然登陆整条回廊,不禁让人有种地动山摇的错觉。 虽然还不清楚详细的情形,不过大概情况我也能想到了。覆盖着这整个在次元间潜航的超微空间的结界被打破了。放任不管的话,财团入侵到这条回廊上来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有工作了、克罗耶。快去修复他的机巧魔神。” 直贵镇定地向身边笔直地站着的“使魔”下达了命令。 眺望着满脸惊讶的我,这位黑衣少年用着在家族餐厅里向服务员软磨硬泡想再来杯水的语气提出了要求。 “这样说吧,不会说拖不住仅仅1000秒左右的时间吧。也就是17分钟左右。” “就算你不下命令我也——” 还没来得及把“能够做到”四个字说出口,我的话就被截断了。 “非常好。”直贵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同时向我扔来一块刚从手腕上取下来的手表。 在接到了飞来的手表后瞬间,我眼前的景色就像搅拌器搅了一下似的晃动扭曲开来。待到视野重新稳定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在教会的大圣堂里了。 无数高耸矗立着的石柱,无数镂印着精美雕塑的石壁;同时陪伴着它们的是,无数散落的玻璃破片,和无数崩落的瓦砾残渣。 “……怎么……”在爆破的震动中,我所看到的是一片惨遭蹂躏的残垣断壁——无数碎裂的精美绘画,以及,无数残破的“副葬少女”遗体。 以残破的圣堂大厅为背景,一位女性傲然挺立着。漆制长筒靴加网线丝袜。强调着凹凸胸型的紧身套装。金色短发。还有——绿色的眼瞳。 “达露娅?米朵拉马露丝?克雷乌森布鲁赫……!” 瞪视着这个女人,我不禁咬紧着嘴唇。应该更早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正如她曾说过的,她的故乡已经由于“非在化”而完全地消灭了。然而,为什么她还能保有这份关于故乡“非在化”相关的记忆?这一份如果是这个世界的人的话就早已理所当然地会消失得一干二净的记忆——“原来如此……你也是‘恶魔’吗……”被卷入故乡“非在化”现象中的她,由于自身同时的“恶魔化”,才让她保有了这份毁灭的记忆。能侵入到这个普通人所无法承受的空间来的原因,也应该就是这个了。 “向导……真是辛苦你了呢。夏目智春二号。”达露娅似乎非常愉快地摆出了一张扭曲的表情。环视了一圈被破坏得残破不堪的圣堂大厅,她天真烂漫地大笑出了声音。 “居然重力炉内部就是机巧魔神的基地,这还真是一个思考的盲点。要入侵这个空间的话稍微有点儿费神,因此选择了一个比较鲁莽的手段呐。” “智春……‘魔桥’……” 操绪靠在我耳边悄悄地说道。嗯,我无言地点了点头。 被破坏掉了的螺旋状阶梯,插在圣堂的碎裂开来的墙壁上,撕出了一条大口子,形成了一个在这个被隔离开来的封闭空间里本不可能会存在的“出入口”。刚才那一下巨大的爆炸,似乎就是她破坏空间境界线时所伴随产生的冲击。被破坏的‘魔桥’的横断面,就像研磨后的镜面般光滑——断面切口异常地锐利,让人不禁心里发毛。“一直、都监视着我们的么……”面对我这样满口火药味的话语,达露娅露出了一个嘲笑般的表情。“呵呵……我可是给过你忠告的哦——‘你肯定会后悔的’。” 操绪露出有点儿觉得不可思议似的表情,仔细观察着这位把手背贴在嘴边做出典雅笑容美女。“喂、小智……谁哦,这个老太婆。熟人么?” 一贯地与紧迫感无缘的操绪的话音,回荡在这个被石壁围住的圣堂大厅里,显得格外响亮。我不禁慌张地摇起头来。笨蛋,她听到了怎么办? “老太婆?!”紧接着,在我视野的角落里,映出了达露娅在一边张口结舌的身影。似乎听得相当清楚呐。尽管如此,达露娅还是竭尽全力,用着 名叫矜持的薄纸包裹住喷薄而出的熊熊怒火。 “总、总之——这个设施,从现在开始由我们财团接管了。机巧魔神可不是你们这群小孩子的玩具。这可是关系到整个世界存亡命运的战略要素。” “……就算得到了机巧魔神,你们也无法使用的哦。” 我不禁冷淡地向她道出了事实。“作为‘恶魔’的你们,无法成为‘演操者’。同时,也无法成为机巧魔神的活祭。” “光从年纪层面上看……就已经相当困难了呢。” 操绪紧跟着我的话用语言向她再捅了一刀。我赶紧就像想要挥去她刚才的话似的慌张地挥动着手臂。 “你难道没看过吗,毁灭这个世界的‘神’的样子……!” “你说……‘神’?”达露娅的眉毛不禁抽动了一下。或许是牵动了她所了解的什么知识或情报了吧。我仍然凝视着她那由于疑惑而眯缝起来的眼睛,继续往下说道。 “就算‘二周目世界’能逃过一劫,不过下场也是一样的。只要那家伙还存在着,就总有一天会把整个世界都毁灭掉的。是选择销声匿迹地在神的眼皮底下偷偷过活,还是选择抬头挺胸堂堂正正地挑战神的权威——你们面对这样的选项难道已经做好觉悟了吗?”“……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们的这些鬼话么?” 用着半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口调,达露娅脸上浮现出了嘲笑的神色。她这样的反应,不禁让我漏出了一阵苦笑。 “就算是我们……也不想去相信这样的事实啊!”在我的叹息传到达露娅耳边之前,她的身后再次出现了轻微的爆炸。 手持枪械的五名士兵,从墙上龟裂开来的缝隙里突击了进来。 能侵入重力炉内部的他们,恐怕也都是“恶魔”吧。从他们都全副武装的情况上看,他们很可能都是不具备直接攻击性能力的“恶魔”。尽管如此,他们的威胁性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能带领我们前往机巧魔神的所在地吗,二号?否则,就算是要把这个设施炸翻个面,我们都要把它找出来的哦。”达露娅露出了一个优雅的微笑,对我进行着恐吓。不过,我只是直直地凝视着她,摇了摇头。 “很遗憾——关于如何前往机巧魔神仓库的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 “啊、这样的么。你就是这种态度?”达露娅觉得相当无趣似的这样说着,向身后的士兵们递了个眼色。 其中的一名士兵向着石壁架起了手中的武器。肩扛着犹如天体望远镜似的巨大圆筒,用着筒上的一个瞄准器转向了石壁。那根似乎连一个人的头都能伸进去般粗重的炮身,有着比来复枪(rifflegun,又叫散弹枪)来得更加威严的气度。火箭弹——不,应该叫火箭炮了吧。难道说他们想在墙上挖个洞么——然后,他们所瞄准的地方,有着一群就像水晶雕塑般少女晶莹的遗体。 难道说“副葬少女”的遗体才是——“住手啊——!!”我下意识地大声嚎叫了起来。极度高昂的感情,让我再次觉醒了作为“恶魔”的能力。全身的血液在爆发的怒火沸腾了起来。无意中,不禁感到自己和自己正身处的这个世界间产生了一些就像是隔阂似的摩擦,而也正是这样如同是被世界抗拒排斥着的摩擦,源源不断地流出了作为“恶魔”力量的源泉——“魔力”。要说“恶魔”的“魔力”,其实也就是外来体和异世界间所产生的摩擦。就像是用力搅拌清水都会产生白沫一样;也像是在向透明的空气中喷洒水雾一样。对走在“世界的境界线”这条钢丝索上的个体来说,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下意识行为了。然而,像这样两个异世界的局部融合,将会产生致命性的巨大破坏力。这就像水是由氢气和氧气混合点燃后,在一场大爆炸中产生的一样。就算是现在,我都能清晰地感到,从自己的身体里正流出着庞大的魔力。那个士兵扣下了扳机,火箭炮在一阵炽红的硝烟中被推送出了炮筒。然后,炮弹的前方,荡漾出了一片深沉的黑暗。 浮现出了一只似乎仅由纯粹的深黑所凝固而成的妖鸟——由作为“恶魔”的夏目智春所召唤的“魔精灵”。一个将所接触到得物体完全湮灭的黑暗“魔力”的产物。 “魔精灵”和火箭炮弹在空中发生了猛烈的冲突。然而,就连炮弹爆炸的机会都不给,黑色的影子便扭动着迅速把整个炮弹本身蚕食得一干二净,不剩一粒碎屑。然后它自己也消失了。 “对等型对象抹杀”——这就是我“恶魔”能力的真实面目。目睹了全过程的达露娅,表情都不由得扭曲了。“蠢到极点……你会后悔的!赫萨!”“什么?!” 在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的达露娅身后,逐渐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身影。一个巨大的爬虫类似的生物。全长大约六至七米。一个全身都被鳞片覆盖着、样貌又像是一条恐龙般的巨大身躯。极度狰狞、凶恶残忍,同时又不失幽默滑稽的这个尊容——“变色龙?!”“好……好恶心……”操绪不禁浮现出一脸强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不要吐出来了似的厌恶表情。和变色龙非常相似的这个怪物,额头上的一个硬角如宝石般闪耀着殷红的光华,顺从地靠近达露娅,并在她的身边摆出了架势。 “‘使魔’!究竟是从哪里……!” 唐突地出现的达露娅的“使魔”,骨碌骨碌地转着双瞳,边从喉咙里发出就像是空气在金属物的缝隙间摩擦般令人极度不愉快的声音,边使额上尖角的光辉变更加锃亮。“小智,快趴下!” 察觉到了什么异状的操绪的惊叫,让我下意识地就像被什么东西踢飞了似的快速把身体倒向地面。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无声地划过了我刚才颈部所在的地方。是一束笔直延伸的深红色光线。这条红光让还在它周围空气中飞舞着的粉尘瞬间蒸发,熏出了一股刺鼻的臭氧味。 “激光束?” 察觉到“使魔”攻击手段的我,不禁发出了绝望般的悲鸣。 在我身后的一条石柱,被刚才通过的那道激光束斜着横切开来,并随着一阵粗重的声响,整个石柱的上半部都沿着光滑的斜切面垮塌在了地面上。拥有超高温、只象征着破灭的光束。仅仅拿来杀人的话,未免显得太牛刀杀鸡了。别开玩笑了,我不禁嘀咕着发出了呻吟。这种攻击手段该怎么防御?给我一千秒的时间——直贵,你的要求真的太高了。“——去吧,‘魔精灵’!”既然无法躲避对手的攻击,那就只有先下手为强了。顺应我的呼唤,漆黑的妖鸟再次浮现出来,风驰电掣般地袭向了被称为“赫萨”的那只达露娅的“使魔”。瞄准的目标是“使魔”额上的那只硬角。如果能破坏掉那只角的话,就至少能让它失去“激光束”这个致命的攻击手段。 就算比不上激光束那样的光速,漆黑“魔精灵”的飞翔速度也有如出膛的子弹。然后就这样正面击中那个“使魔”——呃,本来是应该能击中的。然而,“魔精灵”只是直直地穿过了对方“使魔”的身体,突入了它身后的那块石壁。 和变色龙很相似的那个巨大的身躯紧接着如海市蜃楼般地晃动起来,并逐渐消失了。然后,就在刚才所在位置的旁边,它又毫发无损地出现了。 “瞬间移动?!不……是分身么?” 怎么会这样?焦躁的根蔓逐渐攀缘上了我的内心。既然都已经有那样的攻击手段了,居然实体都还是那样的虚无缥缈,真是太不合常理了。更关键的问题是,为什么攻击会没有命中?“对等型对象抹杀能力……这么纯粹的破坏能力……这就是你作为‘恶魔’的能力么,夏目智春二号?这样看来,你平常可是积累了相当的压力呢。” 望着就像是被我的“魔精灵”掏了个大洞似的石壁,达露娅小声地发出了至深的感慨。 操绪也认真地凝视着我的眼瞳,开了口。 “其它方面可也是积压着各式各样东西的呢。” “你干嘛在这个时候来说这些哦!” 我心里的焦虑一瞬间就被突然席卷而至的疲劳感冲刷殆尽。 达露娅不禁“呵呵”地嘲笑起来。 “虽然威力的确不俗,不过只是无头苍蝇哦。我的‘赫萨’可以自由地操纵光线。因此不仅是能制造出像刚才那样的欢迎,像这样隐身都可以的——” “什……!!”我只能瞠目结舌地望着那个巨大的身躯无声无息地逐渐消失,发着不成声的呻吟。 “小智!”操绪突然大叫出声。不过,我都还没来得及对她的声音做出任何反应,全身就被一股非同凡响的冲击命中了。 那是隐身了的“使魔”的攻击。恐怕是被它的尾巴横扫到了吧。被这样就像是和卡车正面冲撞了般爆发性打击力的作用下,我感觉双脚脱离了地面,四周景物飞速向前疾驰,然后背部一阵似乎嵌进了石壁里般的痛楚与错觉。 “呃……”虽然勉强地维持住了意识的清醒,不过全身却已经完全麻痹,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达露娅是怎么监视着我们并找到重力炉入口的,这个疑问的迷雾,现在终于完全散去了。 恐怕达露娅也有着像“使魔”一般可以自由操纵可见光的能力吧。她正是运用这样的能力隐去了自己的身影,若无其事、堂而皇之地尾随在我们身后进来的吧。 然后在确定了研究所地下入口的位置后,就以武力占据了研究所,还把手下的士兵们都派来了。被这样带着“使魔”的“恶魔”从研究所内部袭击的话,像“十字陵”这样的民间研究所刹那间就被管制了。 “啊啦啦啦啦……看来还真是痛苦呢。” 俯瞰着这样即使遍体鳞伤了都还竭尽全力扭动着想要爬起来的我,达露娅露出了无比妖艳的笑容。 “明明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还妄图在那里固执逞强,才会招致这样的下场呢。无知又无力的小鬼,像这样匍匐拜倒在别人的跟前才适合的哟——赫萨!” 达露娅的“使魔”再次让额头的硬角闪耀出殷红的光芒,圆突的眼睛盯住了圣堂里的石壁。肯定是想把堵在前进道路上的“副葬少女”们的遗体用激光束统统扫荡掉,坚壁清野吧。 然而,她的“使魔”却发出了一个苦闷的声音,被迫停下了蓄势待发的攻击。“使魔”的颈子上覆盖鳞片的皮肤突然发生了爆炸,其下的肌肉与组织都暴露在了空气中。它受到了我“魔精灵”的攻击。 “都说了叫你住手的吧……” 我抬起头来,瞪视着眼前的达露娅。 虽然已经是我咬紧牙关的奋力一击,不过“魔精灵”的攻击却对“使魔”似乎没什么效果。可能是由于“使魔”对抗“魔力型攻击手段”能力比较强的原因吧。 而且现在还有个更大的问题:“魔精灵”的召唤也快到力所能及的极限了。虽然上次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不过实际上“召唤”这个行为本身消耗的体力却远高过我的预料。目前我全身所弥散着的这种强烈的疲劳感,并不仅仅来源于对方“使魔”的攻击。然而,这一点却一定不能暴露给达露娅让她知道。 倚靠着石壁,我慢慢地蹭起了身子。望着这样粗重地喘息着的我,达露娅美丽的面庞不禁再次扭曲了。 “还真是纠缠不休呢。”几乎和她的话语同一时间,一道深红色的闪光贯穿了我的身体。 下一瞬间,就从侧腹部传来似乎被捅了一刀似的灼痛,我再次重心不稳,跌倒在了地上。嗅到一股化学纤维和肉烧焦了一样的混合怪味。原来是她“使魔”的激光束攻击。虽然只是和我的身体擦了一下边,不过已经漂亮地夺走我残存着的体力了。在石板道上躺着的我,不堪痛苦难看地蜷缩着身子。 “好了,看吧。你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仅凭一己之力就能拯救世界,你还真做着这样白日梦的么?小鬼就应该有小鬼的样子,闪一边去好好地看着大人们是怎么做的!”达露娅似乎很无趣地藐视着还在地上挣扎着的我。“我们有更丰富的经验。有更充分的知识。作为一个组织,也确实地拥有着实施庞大计划的执行力。为了得到这些,我们都已经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忍耐住了无数的痛楚。和就连‘努力’这个词本身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的小孩子们可是大不相同的!” 大人么,我不禁吐出一口渗血的唾沫,笑了起来。原来如此,的确她才是大人。那种无可救药的、所谓的“大人”。不知不觉地把自己锁进那个名为“观念”的桎梏里,还高傲地对外面的世界不闻不问。仅仅醉心于自己掌中的那个微型世界,已全然不觉自己周围那片风蚀残败的广袤了。以故乡的毁灭为代价,他们接触并沉溺到了名为“恶魔”和“使魔”所带来的强大力量里不能自拔,而如今,为了得到名为“机巧魔神”的更强大力量,他们又准备把整个世界的毁灭作为代价。 这样的一群人,只是如盲人般,什么都不知道而已。“面对世界,我的选择是去拯救哦。” 我缓缓地站起了身子。站起了这具既被“使魔”撞飞、又被激光束炙烤了的千疮百孔的躯体。达露娅用着就像是看什么很不可思议的东西似的眼神,静静地凝视住了我。 “我会去破坏在‘二周目世界’里的‘遗迹’,就算是那个什么‘神’,我也会尽力而为的。” 作出了这样断言的我,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达露娅那漂亮的面庞扭曲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丑陋面容。对不能理解自己苦心的人的愤怒与对自己所不能理解的人的恐惧,在她的脸上分毫毕现。 “赫萨!”达露娅呼叫着她“使魔”的名字。覆盖着鳞甲的那只巨大爬虫类生物,再次进行起了激光束的发射准备工作。与之前的恫吓截然不同,硬角闪耀着的光辉喷薄着主人狂躁的杀气。 然而,就在我的耳边,轻声响起了一阵如银铃般清脆却又混杂着恶作剧般的笑声。“的确如此呢。” 笑得这么开心的人是操绪。这位漂浮在空中的幽灵少女俯视着我,就像是在夸耀什么似的面向着某个人呼唤着。 “而且,小智他不是一个人的哦……对吧?” 这个提问之后,响起了一个沉静而又气度凛然的回答。 “——是的!”深红色的激光束在同时放射了出来。俨然就是一根由庞大的魔力所集束的灼热光箭。 绝对地无法回避的、秒速高达三十万千米的死亡之刃。然而,死神的利刃却在我的眼前偏折了,向着毫不相关的方向疾驰而去。 “诶……?!”不仅是我,就连志在必得的达露娅都被惊愕完全石化了。在这个就像被冻结了的沉默空间里,轻柔地飘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千篇一律的高校统一制服。漆黑的长发。右手紧握着一把小型短剑。 就是这样的一位苗条的少女挡在我的眼前,为我防御住了刚才的那道致命的死光。 我颤抖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嵩……月?”在我眼前的,正是曾经的那位嵩月奏本人。“赫萨——!” 达露娅震怒地发出了咆哮。完全就像是畏惧着那个声音似的,让“使魔”向着她疯狂地胡乱射击。 然而结果还是和之前没有丝毫的改变。深红色的死光,每次都在嵩月的眼前弯折向其它地方,无法伤害到她的一丝毫毛。“光,会在穿过不同密度的空气时、发生折射——” 嵩月的全身上下笼罩着一层滚滚的热浪。在她周围的空气,都由于急剧上升的温度而让景物不规则地摇曳起来。 这就跟 沙漠中产生的海市蜃楼有着相同的原理。笔直的木棒插入水中,在人眼看来却像是断开了的一样。与此相同,极度的高温也能使空气的密度发生极大变化,从而让光线都发生弯折。嵩月就是这样,通过形成一层炽热的空气作为护盾,防护着我们免受激光束的攻击。达露娅的“使魔”的攻击,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命中嵩月的。“能操纵光的人,并不是只有……你们!” “唔……”达露娅由于过度的愤怒而忘记了言语。而我只能呆呆地注视着这样与“财团”的女干部在正面争锋相对的嵩月的背影。 为什么?我不自觉地轻声低语起来。为什么已经都变成了普通人的嵩月会行使着曾作为“炽炎使者”的“恶魔能力”?为什么她能闯入这个仅有“恶魔”才能进入的重力炉内部来?“嵩月……你又变回‘恶魔’的身体了吗?!为什么会这样?” 面对我这就像是在盘问似的焦急问题,嵩月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从她柔顺的长发尖端,传来阵阵细碎的沙沙声。缕缕晶莹的细砂乘风飘舞。“我去拜托小妮娅对我使用了‘分离器’。毕竟,即使是就像那样留在普通人的身体里,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也所剩无几了……所以……” “即使、如此,……” “如果能释放出我身体的话,白银就能再次启动返回母舰了。这样做的话,黑铁也就能复活了——黑与白原本就有着同样的根源嘛。” 这样淡淡地描述着的嵩月的话语,不禁让我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策。 “太极生两仪,两仪归太极”——冒牌直贵留给我的话,肯定是不能对嵩月提起的。然而,就是这样连我都完全没有理解的话语,聪慧的嵩月却领悟到了它的真意。冒牌直贵曾经说过,“黑铁”只是一台“预备机体”。 不过,作为它的“同型机体”的“白银”也是同样的。无论是两台机体的那一台——或者说,就算是两台同时在战斗中遭受重创,也要让它们能发挥作为“预备机体”的作用,因此它们两者都采用了完全相同的设计。 那两台机体的部件都是可以交换使用的。通过这样的零部件交换装配,就能让即使已经变得残破不堪的机体重获新生。黑与白的机体都是由同一张图纸设计制造,因此它们也能相互融合,重新回归为一台机体。 “但是……嵩月、你的身体、从白银的解放出来的话,就会……” 从制服的袖口瞟一眼的话,都能发现嵩月的左手直到手腕的部分,都已经变质成透明玻璃似的样子了。恐怕,现在她的左手腕都已经无法活动了吧。 不仅如此,受到“非在化”影响的还不仅仅只是她的左手。已经就快“非在化”到消失临界点上了的嵩月,本来应该是连站都站不稳的了。即使是现在的她,已经到了在下一秒钟完全散碎消失都毫不惊奇的程度了。还继续这样行使着作为“恶魔”的能力的话,会让她本来就已经够脆弱的身体状况加倍恶化的。 然而,嵩月还是绽开了温柔而美丽的微笑,将手中的短剑拔出了鞘。 “我已经决定了——” 从她握着短剑的右手上,淌下了鲜血。而这样条条殷红的血路,瞬间就化为了地狱的业火。逐渐地,火焰的形状逐渐变为一柄利剑的形状。这就是嵩月一族的护身利刃——“焰月”! “夏目智春、由我来守护——!!” 快住手!然而,我制止她的话,也被狂野的烈火完全吞噬了。炽烈的火焰奔驰着,攀缘上了她的身体,紧紧地拥抱住了她,让整个空间里都翻腾起熊熊的浪涛。达露娅不禁面色惨白,用一张扭曲成了恐怖的脸颤抖地凝视住她,发出了刺耳的尖啸。 “赫萨——!!!” “使魔”就像是要保护达露娅般地出现在了她的正前方。深红的硬角发出灼热的光辉,一道粗重的激光束奔驰而来。但是,这样深红色的死镰还是无法触到嵩月。她毫无造作地挥下炎剑,灼热的火焰就将“使魔”的脸烧焦,使它深陷进痛苦的喘息中动弹不得。“——‘魔精灵’!” 向着这样毫无防备的“使魔”,我赶紧凝聚出“魔力”,向它放射而去。拥有“对象抹杀”能力的漆黑妖鸟正面命中“使魔”,产生了剧烈的爆炸。 一瞬,圣堂里回荡起了绝望的咆哮。由于嵩月的火焰与漆黑的“魔力”,“使魔”的“魔力防御”外壳被击穿了。虽然没能造成致命伤,不过也粉碎了它额上的那根硬角。“死光”已经无法再次发射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满脸怒火的达露娅不住地发出呻吟。她的身影也荡漾起来,逐渐溶入身后的景色中去。“光学迷彩”。她用“魔力”操纵光线,准备落荒而逃了。然而,这只是无用功而已。 嵩月四散的地狱业火已经将整个圣堂里的大气烧灼得炽热,使空气的折光率发生了改变。达露娅的“光学迷彩”因此失效。就像是一张拙劣的合成照片一般,短发女性的身影,在四周火炎狂躁的跃动中再次浮现了出来。轻轻跳落在就这样准备逃跑的达露娅跟前的嵩月,踩着优雅的步伐,如火炎中的舞姬般翩翩起舞。炎舞。不仅是高跟鞋,身着的紧身套装也让她招致了灾祸。被嵩月掷飞出去了的达露娅,连高空落下的保护动作都做不出来,就这样直接摔到了地上。而着地点又正好散落着之前被她破坏的圣堂的大片碎石和瓦砾。然后就是一声不禁让人下意识捂住耳朵的巨大闷响。稍事宁静后,整个圣堂里都回荡起了达露娅的惨叫。 “咦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她的面部淌出了鲜血。虽然嵩月都已经适度地控制了力道,不过达露娅的动作比预想的还要迟钝,再加上运气不佳的因素,最终酿成了一个她以脸着地突入瓦砾堆的惨痛局面。从沙石堆里抬起头来的她,不仅掉了几颗门牙,鼻子也很不自然地歪向了一边。 作为破坏了“副葬少女”们遗体、想要把我都杀了的罪魁祸首,虽然这样的教训对她来说还远远不够,不过既然都——“竟然……竟然、把这样的我的脸……” 不住地淌落下鼻血与泪水,达露娅口齿不清地叫唤着。 “为什么?!为什么要与我们作对?我们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哦!无论是自己的祖国,还是心爱的同胞,甚至是未来的可能性——所以,至少赐予我们‘力量’吧!连让我们安下心来都不行的吗?我已经受够这样提心吊胆惴惴不安的日子了!如果有机巧魔神的话,就不会有那样每日每夜摄人心魄的恶梦了。我已经不想再终日与恐惧为伴了啊——!!” 真是太空洞了,我不禁在心里这样想着。无论得到的是多么强大的力量,只要还是这样鼠目寸光地仅仅看着自己一个人的双手所拥有的东西,就根本无法获得真正的安宁,就根本不可能获得任何的幸福。 在这样只身一人、甚至以命相抵,却只是为了来救我的嵩月面前,她是毫无胜算的。然而,作为一个“大人”的达露娅,却就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已经无法领会了。 “不可饶恕……我要……把你们……!!!” 达露娅从怀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那个东西是什么,我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就像是个遥控器似的东西。与遥控电动车啊模型直升机之类的那种遥控器很相似。 “米朵拉马露丝长官!” 察觉到达露娅手中捏着的那个东西,她所带来的那群士兵的脸色都为之陡然一变。 “请等一下,爆破装置的定时器还没有设置。” “现在起爆的话,就连我们都无法幸免——”“统统闭嘴————!!!” 露出半疯癫似的狂笑,达露娅按下了遥控器上的按钮。士兵们的悲鸣声顿时此起彼伏地回响在了圣堂里。 操绪把她那张不由得都僵硬了的脸转向了我。 “那个什么‘爆破装置’是……” “炸弹么!” 察觉到在圣堂四处设置的无数炸弹,我不禁一瞬间陷入了极度的惊愕中,不得动弹。就像是身处高楼拆建的爆破现场似的,大量的管束型遥控炸药随处可见。由于她“使魔”的光学伪装,直到现在我才对此有所察觉。 别开玩笑了,我下意识地飞快估计着后果。这个在次元间潜航的超微空间如果被破坏了的话,世界就将永远失去机巧魔神,现在仍被封印在机巧魔神中的“副葬少女”们也会香消玉殒。不仅如此,人类挑战“神”的最后胜利曙光也会永远地消失。 绝对不能让她的爆破计划成功实现。 “真是——!!”我将残留下来最后的体力全部绞杀出来,召唤出了无数“魔精灵”。 既然我的“魔精灵”能力是“对象抹杀”,那即使是炸弹爆炸所产生的冲击都可以全数消灭——从圣堂各处同时发生了巨大的爆炸。受我操纵的无数妖鸟也同时展开漆黑的双翼,将大规模爆炸所产生的冲击尽可能地封堵住。当然,实际的效果并不是非常完美。与其说是爆炸的规模已太过空前,还不如说是炸弹的数目实在太多了。 还没来得及被“抹消”的炸弹接二连三地爆炸,释放着地动山摇般的冲击波,将这个在次元间航行着的空间都激烈地撼动着。冲天的火光与气浪不仅粉碎了“副葬少女”们的遗体,还将“财团”的士兵们都吞噬殆尽。紧接着,“小智——!!!” 操绪第一次发出了忘我的悲鸣。我的身后就装设着一枚炸弹。在察觉到这个意想不到的情况时,我的视野已经被炽热而血红的火光吞没了。就连“魔精灵”都没来得及赶上。超越音速的冲击波如虎狼的爪牙般疯狂撕裂并掀起脚下的石板,狰狞地向着惊愕得动弹不得的我袭来。感觉就是飓风过境。急剧的气压变化让耳膜不住地颤抖着发出哀号。 然而,却没有一丝痛楚。 就在我的眼前。在逆光中,隐约看到一个被火炎所拥抱着的少女化身为一面盾牌,为我抵挡着热砂焰雨。 炸弹的咆哮与她自己创生出的一颗巨大的火球进行着激烈的摩擦。她正竭力保护着这个站在她身后目瞪口呆的我。我会保护你的——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一瞬间,有种似乎来到了灼热炎狱里的错觉。下一瞬间,完全的静寂唐突地横扫了整个圣堂。虽然圣堂的石壁石柱还有轻微的晃动,不过爆炸已经结束了。四处跃动着火舌的大厅里,有如接受着清晨阳光洗礼般的明亮。飞散的粉尘和氧气的缺乏不禁让人呼吸困难。不过,至少圣堂还屹立着。被设置的炸弹的大半威力,都被大群漆黑的妖鸟撕咬着吞噬了。 就在这个沉默造访的圣堂里,“哐啷”地,回荡起一个尖锐的声音。 短剑掉地上的声音。 嵩月手持的那柄短剑,白刃反射着残余的火光,从她的手中滑落,跌落到了残缺的石板路上。然后,就像追随着那柄短剑似的,嵩月的身体也慢慢地倒了下去。 “嵩月!” “嵩月——!”(惭愧,此处我没找到合适的表达方法进行描绘,这里智春用语[上一句]亲切,而操绪用语[这一句]凝重,谨以此注明语境意)我紧紧抱住嵩月倾倒的身体,操绪也凑过来凝视着虚弱的她。 望着这样的我们,嵩月露出了微笑。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颤抖地动了起来。“……非常抱歉。我……还是失败了。” 手臂传来嵩月那像冰一般清冷的体温,不禁让我心里都爬上了一丝寒意。 嵩月的身体上插着无数尖锐的石柱破片。一眼都能看出她已经受到了致命伤。然而,嵩月身体上的伤口里却基本上没有渗出血液。她的血液本身就是地狱的业火。而这样的血液都已经基本上耗竭了。她的身体里,已经没有一滴的“魔力”了。 嵩月缓缓地伸起她的右手,细长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她在静静地拭去我如泉涌般的泪水。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早已泣不成声。 “我、不介意的……” 这样说着的嵩月眯缝起了双眼。“嵩月……” “夏目君、对我说过、喜欢我……很高兴。所以呢,这就、足够了……” 静静地,嵩月向我表白着。 “——不行的嘛,怎么能这样就完了!” 就像是要遮住她的话语一般,操绪大叫起来。至今为止,用着从未见过的慌乱表情,她紧紧地握住了嵩月早已冰凉的手。 “嵩月……小奏的话,应该更幸福些才好的嘛!想要什么的话,就算堂堂正正地大喊出来也没关系的哦!这种被幽灵小姑缠上的优柔寡断的大傻瓜都不介意的话,要多少就给你多少吧,所以——”“小姑?” 过于超乎寻常的词语不禁让嵩月都吃惊地微微睁开了眼睛。“真的、很温柔呢……这样的话……就真的……” 这样说着的她盛开出了爽朗而天真烂漫的笑容。一张如钻石般闪耀、如群星般璀璨的美丽笑脸。 我奋力抱起了她的身体,站了起来。“嵩月……稍等一下。马上就带你去律都小姐和阿尼娅她们那里……” 就算带她去了她们那里,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个问题我也不是没意识到。只是嵩月的肉体已经到达极限了。即使是律都小姐和阿尼娅,也想必对此束手无策吧。然而,我却已经找不到除此以外的任何选择了。 这时,轻柔地,嵩月的双臂环抱住了我的颈项。 就像是在寻求着热吻似的,她把脸庞缓缓地凑过来,在我的耳边温柔地低语着。 “夏目智春——你愿意宣誓:愿成为我、嵩月奏终生的伴侣、作为生命的‘契约者’共度余生吗?” 我的回答,纯净得没有丝毫的疑惑与迷茫。“嗯。我郑重起誓!所以——”我用着认真而坚定的眼光,凝视着依偎在我肩头的嵩月。 嵩月在我的整个视界里,印上了一个最幸福美丽的笑脸——的残像。 “对不起。”然而。千真万确。她的嘴唇,的确说出的是这三个字。紧接着,嵩月的全身都瘫软了下来。怀抱着令人惊讶般轻柔的她的身体,我只是呆呆地如一尊雕像般站着,止不住地颤抖。我没有勇气去呼唤嵩月的名字。如果她没能回应我的呼唤——我只是为此恐惧得六神无主、汗如雨下。 “……” 操绪没有流下一滴泪水。只是睁大了完全没对准焦点的散漫双瞳,紧咬着嘴唇强忍着打转的眼泪。如果自己哭了出来的话,嵩月就再也不会睁开双眼了。她似乎只是顽固地这样坚信着——爆炸所产生的烟气也逐渐散开了。 在眼前意外近的距离里,现出了达露娅和她“使魔”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爆炸余波的影响,她们也已经遍体鳞伤了。也或许她正因此取回了她一贯的冷静。寄宿着冷酷光辉的眼瞳,冷冷地凝视着我们的身影。 “哼……死了么,那个孩子。” 吐出一口混着她被折断门牙的唾沫,达露娅粗暴地放起话来。“接下来怎么办,还要继续么?” “……” 我只是无言地抬头望向了她们。达露娅“使魔”额上的硬角还是那被折断了的样子。然而,被鳞片所覆盖的那双眼睛却睁开了。 巨大的眼球和额上的硬角是同样的红宝石色。仅凭这个我就已经完全理解了。这只“使魔”,并不是只有额上的硬角,就连两眼都能放射激光束。这还真是个超乎寻常的强力对手呐。不过,这个到现在来说也完全无所谓了。 “你快消失吧。” 我只是用着像叹息般的声音向她 宣告道。“噼啪”一声,她额上的青筋一下子暴涨了起来。不过我还是装成视而不见的样子继续往下说着。“现在的话还可以放你一马的哦。所以快从我的眼前消失吧。而且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了。”“你,知道正在跟谁说话么?” 达露娅的双肩由于震怒而颤抖了起来。 “仅仅是一只耗尽了‘魔力’的‘雄性恶魔’,你以为能与我的赫萨相匹敌——” “已经够了哦,小智。”操绪用着沉静的声音呼唤着我。总觉得脸上写满寂寞微笑的她,用着像是怜悯的眼光注视着达露娅和她的“使魔”。 “不用再忍耐了哦。操绪会原谅你的……所以……” 嗯。我点了点头,望了眼手腕上那块直贵递给我的手表。约定的一千秒早已过去。“——显现吧,黑铁!” 就在龟裂的石板上,摇曳的火光照出了我的影子。然而,影子却在火光的每次跳跃中黑得越发深邃。最后成了就像是虚无般空洞的深暗。 就像是撕裂了这片纯粹的漆黑似的,一对手腕从黑色的裂缝中唐突地伸了出来。一对机械式的、巨大的手腕。 扳开这条狭窄的影子,一个漆黑的巨人逐渐浮现了出来。 “机械的恶魔”——“机巧魔神”。 在沉重的盔甲里,无数齿轮在咬合着静静旋转,发出了如同野兽咆哮般的阵阵轰鸣。 “机巧魔神?!” 达露娅张开双臂,热切地呼唤着它的名字。激动得血丝满布的她的眼瞳里,闪耀起了欢喜的光芒。 “从母舰那里通过量子通道传送而来的么?!多么惊人的技术!太棒了,拥有这样力量的话——”她的词句对我来说已经索然无味了。就算是我所操纵的机巧魔神,看来意见也非常一致。 向着达露娅的“使魔”,黑铁举起了左手。从紧握住的拳头里,渗出了一片浓密的黑暗。由庞大的“魔力”而诞生的重力球。 达露娅从容地笑了起来。 “没用的哦。对能自由操纵光的赫萨来说,你们的攻击是不可能命中——”她那从容的表情在话的中途变得僵硬起来。 她现在才意识到“使魔”已经被它周围无数空间的裂缝所包围起来了。“能自由操纵光……那又怎么了?” 我只是用着冷淡的口气反问道。黑铁的右手握着的是一柄巨大的长剑。挥落的银色的剑尖,在空间里划过条条如彩虹般绚丽的轨迹。 “什么哦、那把剑……”达露娅的声音不住地颤抖起来。机巧魔神手中握着的那柄剑,是把就连空间都可以切开的魔剑,她似乎终于察觉到了。 “难道说……用细碎的空间……做了个幽禁赫萨的牢笼……” 被空间的裂缝囚禁的达露娅的“使魔”已经无法动弹了。我只是用着清醒的眼光,冷静地注视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空间切断能力”原本是机巧魔神“白银”的能力。目前“黑铁”手里握着的这把魔剑,正是从瑶的“白银”那里继承下来的。 “就算是能使光发生折射隐藏住真实的形体,但那也并不是在进行瞬间移动。如果没有能够让身体穿过的空间的话,不也就只能在那里垂首顿足的么?” “唔……赫萨,向他们射击。已经够了,把那个小鬼大卸八块——!!!” 边擦拭着淌落的鼻血,达露娅发出了叫喊。 紧接着,就从“使魔”的两眼里,发射出了无数的激光射线。一瞬间,它们就贯穿了我,把我烧焦得不剩一粒渣滓——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事实上却是,无数深红色的光柱在我的眼前就发生了弯折,被吸进了黑铁左手的那个黑暗得深不见底的重力球里——“……怎么会……通过重力把光都扭曲了……” 达露娅的话音,在半途就中断了。黑铁高举着的拳头四周,逐渐地浮现出了魔法阵。一个由七层圆环构成的魔法阵,各个圆环都像巨大的齿轮般地旋转着,直至各自拉开出相同距离,形成了一个俨然就是炮筒般的样子。 “——邃比黑暗,幽于深渊。”黑铁向下挥落了左手。 由左手推送而出的重力球,每经过一层魔法阵就大幅地产生了增速。就在冲过最后一层魔法阵时,“其名为、科学之光下的落影——!” 那个重力球已经化身为了一枚超高速的炮弹,向着“使魔”的所在地一直线飞奔而去。同时,被空间的裂缝禁锢着的“使魔”,只能束手无策地等待着死亡的脚步。 “赫萨!” 达露娅发出了惨叫。紧接着爆发出了一个剧烈碰撞的骇人声响。重力球吹飞了“使魔”巨大的身体,并将它葬送在了这片虚无的深暗之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堪如身体被活活撕裂开来般的疼痛,达露娅咆哮着发出了悲鸣。然而,黑铁并没有因此停下动作。面向满脸惊惧的财团女干部,高举起了右手的利剑。这是她为嵩月报的仇——一定是这样的。 黑铁毫无造作地挥落巨剑。石破天惊般的爆炸音。然后是不成声的短小悲鸣。 “咦、咦——————……!”银色的剑刃,撕裂了大圣堂里的石板路,插在了被恐怖折磨得缩成了一团的达露娅两脚之间的缝隙里。 此时的达露娅,已经翻着白眼昏过去了。难看地半张着的嘴里就像出水的金鱼般一张一合念念有词。是她那已经灭亡了的祖国的语言,可能是在向谁道歉吧。俯视着这样的她,我不禁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黑铁也逐渐沉没进我脚下的影子中去了。完成了使命的它,重新回到了它的发射仓里。回到了那比黑暗更深邃的深渊之底——“啪啪啪”,紧接着就听到某个地方传出了一阵拍手的声音。 慢慢地回转身去,才发现在离这里稍微有点远的一对瓦砾上,站着一个带着巨大猫头鹰作随从的黑衣少年。拍手的意思,也不知道是想作为成功完成约定赢得了足够时间的谢礼,还是对没有杀死达露娅这个决定的称赞。 “上面的事情,好像也已经都处理完了哦。” 向着还怀抱着嵩月的我,直贵慢条斯理地告诉着我这个情况。 “上面?” 是在指研究所——“十字陵”么?是的哦,直贵点了点头。 “‘十字陵’里安置好的警卫装置启动了哦。然后财团的士兵们呢,似乎大家、全部、无一例外都遭遇到了难以置信的不幸事故呐。”“不幸事故……”我不禁叹着气摇了摇头。阿尼娅的拿手好戏么。 作为“噬运者”的“恶魔”的阿尼娅,能吸取存在于对象里的运气。即使那是一幢建筑物的运气,也都毫不例外。 因此,不幸涉足这样被诅咒建筑物里的人们,根据实际的情况,甚至还会遭到致死性的不幸事故——“财团的实战部队这下就全灭了呢。至于克雷乌森布鲁赫财团的真实成员,只是一群做金融投资的普通人而已。恐怕遭受到这次的重创,他们也不会再对机巧魔神抱有非分之想了吧。”“是这样的么。” 太好了,我不禁在心底里舒了一口气。总之,这也至少意味着机巧魔神的母舰就不会再受到威胁了吧。嵩月的牺牲没有付诸东流,真实太好了。 嵩月漂亮地保护了我们的安全,的确完美地实现了最初向我许下的诺言。“……她牺牲了吗,在还完全地‘非在化’之前……?” 眺望着躺在我怀里的嵩月,直贵问道。望着无言地点了点头的我,他又“咔嗒咔嗒”地扭起了手表的发条。“呼嗯~~。运气还真好呢。”就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似的,语气不冷不热。“运气……真好?” 我不禁眯缝起双眼瞪视住了直贵。这份沉积在心里无处发泄的悲痛 ,逐渐转化为了熊熊的怒火。 然而,直贵直面我的震怒,将我的怒涛般的情感就当作水面微弱的涟漪般应付过去了。 “是的哦。不是在最初就说了的么——‘你的选项又多了一个呢’。”直贵只是入迷地扭动着他双臂上多到夸张的手表的发条,“咔嗒咔嗒”地。 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好了……差不多也到时间了。我可是很期待着你答复的哦,夏目智春。”黑衣少年如此宣告道。浮现出一脸完全就是恶魔般的狂躁哄笑。 七终曲(提示:虽短小精悍,犹精华漫溢。)再过几个小时,就该改变日期了。现在已经是圣诞前夜当天的黄昏了。 微弱昏暗的街灯照耀着街区。在一片平凡住宅区的一角,座落着一幢被四周近邻都保持着特别距离的古老洋房。一座庭院里长着一棵巨大樱花树的显眼别墅。鸣樱邸。 在那棵樱花树下,一位少女亭亭玉立。 以漆黑的皮革和红色方格花纹为基调的哥特风样式衣着,不禁让人联想到武士般的朋克头,背着一个收纳着日本刀的皮革方盒,虽然脚上缠绕着的绷带让人感到有些心痛,不过这似乎都融入了她衣着的风格里,反而让人眼前一亮——就是这样一位有着独特氛围的少女。橘高秋希。 她的肩头上,静静地站着一只灰色的猫头鹰。 “——来送别的就只有我们么?”秋希察觉到靠过来的我们,她转过了头来。 看到就在我身边漂浮着的操绪,她稍稍吃惊地抬起了眉毛。不过,并没有对此提出任何的疑问。还是那个老样子,一个胸襟豁达的人呢。 “非常抱歉。和冬琉会长的话,现在有些不能会面的理由呐。” 我只能含糊地这样进行解释。“啊、是这样的么。知道了。那就对冬琉保下密吧。” 秋希这样说着,就像在恶作剧般地眯缝起了双眼。我不禁向她低下了头表示由衷的感谢。 向我这样低下来的头顶,秋希“噗噗”地就像在鼓励我似的轻轻拍了拍。 “加油哦,我这样说应该没关系的吧,夏目智春?”“是的。” 升起一种五味杂陈的心境,我这样回答道。毕竟我这次回到“二周目世界”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她的复活。不过,对我来说,“那个……真是多谢关照了。”“哪里哪里。我才是,为我带来了这么多宝贵的体验,真是非常感谢你们呐。”向着这样微笑着的秋希,我不禁再次深鞠了一躬以表感谢。能和她相遇,真是三生有幸。我不禁由衷地这样感叹着。如果没有能和她相遇的话,也就不会这样顺利地和操绪再会了。不仅如此,也就完全无从去了解塔贵也与冬琉会长是抱着什么样的心境去复活秋希的了。 “喔……似乎、又到了一个来送别的人呐。” 由于秋希的这番话,我向身后回过了头去。 在鸣樱邸的大门前,站着一位身着洛高制服的少女。 水灵的一双大眼,闪烁着就像是正在犹豫的光辉,静静地注视着我。呼吸稍稍显得有些杂乱,恐怕是因为她是一路跑过来的原因吧。从微微张开的嘴唇里,吐出朵朵洁白的雾气。 “呀。” 我只能露出一个靠不住的微笑,向着她挥了挥手。姑且也向她作出了邀请的原因,只是想赌一把她会不会来。即便如此,我也想再一次地,和她好好谈一谈。“不好意思呢,在这种时候还叫你出来。” “……小智……”(没错,tomo)大原杏慢慢地迈着步子向我走来。虽然还是那样的一张娃娃脸,不过看来却很有成熟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眼里闪着泪光的原因。 她边微微吐着白色的雾气,边绷出了一张寂寞的笑脸。 “要走了吗、要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吗?” 被这样率真的一双大眼睛从正面盯住,我不禁踌躇了一阵,陷入了沉默。 比起在此之前编造好的一大堆理由与解释,我在此刻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嗯。” 杏不禁“呵呵”地笑出了声。一张光芒万丈般、给予所有人以力量和信心的,稳重而坚强的笑脸。“是吗。必须要走了呢。” “诶?”“隐隐地、有这样的感觉哦。你的话,虽然并不是我所知的那个‘小智’,但是也果然就是智春本人呢。明明默不作声地离开了都可以的,却偏要做出这种傻事,嗯、可能,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笨拙的地方呢……” 我只能无言地紧咬住了嘴唇。我闭上了双眼,在心里想象着那位曾经被我称作“哥哥”的那个男人的心情。如果自己处在他所在的立场上,会向着这位正站在面前的同级生传达些什么。 其实,传达的话,似乎早就已经想好了。绝对没错,我心里涌起一股确信。毕竟,他,就是我——“那家伙,只是想要守护而已的哦。想要守护这个能与杏有缘相会的世界。”“诶?” 杏不禁露出了一张呆住了的表情。我向她露出了一个有力的笑容。 “世界不会走到尽头,而将会像这样无限地延伸下去……在这个世界里的杏不会消失。无论怎样覆盖历史,‘二周目世界’也永远不会追上‘一周目世界’。” 这个世界最终将走向灭亡。然而,这并不是由于“哥哥”将时光进行了倒流的原因。就算是将沙滩上前人的足迹抚平,在印上新的足迹,早已走过的人们也并不会因为过去足迹的消失而消逝。 察觉到了的话,这就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而已了。 无论是我,还是达露娅,都被不远的未来里即将发生的灾厄所蒙蔽了双眼。为什么当初我会对这个世界的灭亡深信不疑呢?和“二周目世界”完全没有任何关联。 如果能直达下一章剧情的话,也就没必要存在存盘点了嘛。 存在于这里的杏她们,只是奔驰在我们一年以后的未来里而已。 就算是我们只比她们迟一周,不过也会看着只属于自己的不同景色追着她们远去的脚步,保持着相同的距离。就算是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相遇的机会,她们也仍然会与现在的我们一样,时而伤心,时而迷茫,时而欢笑,好好地活在属于她们的世界里。 “一周目世界”,并不会因此而毁灭。现在还有机会。为了把握住这个机会,这个世界里的原版“夏目智春”才会去到“二周目世界”。为了呼唤出在“一周目世界”里无法使用的“机巧魔神”。“是这样的吧,阿尼娅?”我缓缓地回过头去,向着大开着的鸣樱邸玄关大门口,身着黑衣围着赤红色围巾的一位少女送去了目光。“洛高的魔女”——阿尼娅?佛蒂娜。 “嗯、是的。智春——‘黑铁?改’已经准备就绪了吧?” 用手指穿在就像是钻头般自然地卷曲着的长发里轻轻把玩着的阿尼娅高傲地向我问道。 我点了点头。“黑铁?改”——同时具备“空间控制能力”和“重力控制能力”的机巧魔神。这和炫塔贵也所拥有的机巧魔神“钢”有着相同的能力。也可以进行时空移动的能力。为了能返回“二周目世界”。 “抱歉呐,樋口。还麻烦你把这个东西运过来——谢谢你的帮忙。” 阿尼娅这样说着,从在她身后跟随着樋口那里接过了一个银色的旅行箱。不愧是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五年,和我的行李在量上都不是一个级别的呢。基本上都像是在搬家了。 “嘛,没什么的。” 樋口还是露出那样一张厚脸皮的笑容,和阿尼娅握了握手。 然后也过来和我对了对拳头。 “虽然世界灭亡也挺有魅力的,不过能和神交战就更具有幻想色彩了哈。如果顺利的话, 就请拜托帮我捎一枚实况照片回来哦。” 说得这么轻松,我不禁露出了苦笑。然而,由这个男人的嘴里说出的这些胡话,听来却那么富有真实感,还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事情。 “快看、小智……” 操绪呼唤着我的名字。 受她话语的影响,我也抬起了头。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了我的脸颊上。无数白色的薄片在夜空中翩翩起舞。 “雪么……难怪觉得这么冷呐。” 秋希用着似乎很愉快的口调这样说道。“好漂亮。就像是樱花的花瓣一样呢。” 杏摊开着双手,越过樱花的枝头注视着这片高远而宁静的夜空。一时间,我们所有人,都只是这样沉默地、静静地欣赏着这片纷纷扬扬的雪之舞。 “那个、小智。她是……?”终于,杏注视着我的侧脸,打破了这边无声的寂静。 就在作为鸣樱邸象征的这棵巨大樱花树下,一个金属制的箱子静静地横躺在那里。 如同棺材般的巨大银色箱子。在正上方镶嵌着一块巨大的玻璃板,可以从那里窥见箱子里面的东西。由金属制造的边框稳稳地固定、接驳着大量芯片与管线的圆筒形胶囊状密封舱。在舱体里,一位少女正安静地沉眠着。乌黑艳丽的长发,好似透明般洁白的肌肤。一位有着宛如仙子般有着绝世美貌的少女。 俯视着在这个世界里已经再也不会醒来的嵩月的身姿,我的嘴唇动了起来。 “那是我的……‘契约恶魔’——我的恋人。” 后记 现在是清晨四时。由于大意感冒而发烧38度左右,鼻子呼噜呼噜地响着,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蜷缩在编辑部附近的一家旅馆的房间里写着这篇后记。实在是因为这个极度诱发瞌睡的感冒药和安眠药的双重打击确实太深重了。明明眼前就有一张床,却不住地担心就这样一倒下去就再也醒不来了以至于会耽误第二天出稿的时间,所以就成了这样头悬梁锥刺股般俨然就如一场拷问般的环境。难道是我在前世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么? 就这样诞生了第12册的《机巧魔神》的故事。差不多可以说达到了高潮的故事情节就这样爆发了轩然大波。12册,终于,我也终于走到这一步来了。这也都是全托了各位忠实读者的福。真的是非常感谢。虽然“机巧魔神”世界的真实背景也差不多开始逐渐揭露了,无论是预料到了这样故事展开的读者们还是没有预料到的读者们,只要这样的故事发展能让大家觉得精彩刺激的话,就是作为作者的我的最大喜悦了。和这个比起来,鼻子老是不通气这个事情就只是个小把戏啦,基本上就是这样的感觉。 总之这一卷是前一卷的继续与延伸——“一周目世界”篇的继续。平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相遇的角色们,在这次的机会里展现出她们各自各样的悲欢离合的故事。如果这样的“假想”世界能让读者们觉得非常有趣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虽然是一个在这个故事系列开始之初就无数次提到过词汇,不过在机巧魔神这部作品里,主题就是这个“螺旋”。虽然就像是在同样的场景里反反复复,然而它们却都并不是同样的故事发展。这是一个慢慢地发展变化着的、向着未来迈步前进的世界。同时,这不也就和我们真实生活着的世界很相似么?经历着无数相似的失败,经历无数同样的后悔,都还是坚信着未来会更加美好。就像我只有每次在踩上了体重计上才会后悔自己不该那么贪吃甜点一样。那个,还请别对我与体重计间的一些小矛盾太过较真。 这次的机巧魔神,就是一个象征着这样涡旋着的世界观的故事。而且它并没有在故事临近结尾了后所进行的爆发式剧情展开。虽然是一个作为作者都觉得非常头疼的问题,不过机巧魔神这部作品却是一部在描述上需要极力避免这样展开的作品。是一部以各种细微的契机为动力,在很多场景间来回往复,逐渐逐渐地向前迈动与推进着的故事作品。说是这样说,最近都很奇妙地大谈了一些故事框架背景的大内容,所以也是一个该让智春他们回到那日常的生活中去的时候了。是否要回到一些短小而紧凑的学园故事插曲中去,这样以后的故事发展还在构思之中,还希望大家能享受这个故事接下来的系列剧情。 另外,在这一卷出版以前,由秋月亮先生主笔的漫画版《机巧魔神》第一卷顺利发售了。这可是一个作为原作者的我都能很自信满满地向他人推荐的完成度很高的作品。被平常不怎么读小说的人问道“机巧魔神是个什么样的故事”的时候,总之就请先看一下这个漫画,我是这样打算着的。那也是在月刊漫画电击大王杂志上连载着的,还请大家也能看看那部作品。同时,在这一卷抵达各位读者手里时,动画版也应该已经上映了才对。托一个至少能用“万分有幸”这个词语来描绘的伟大相遇的福,向由工作人员和声优们领军的这个团队,我谨以此向所有为这份作品的推广与宣传贡献出了一份力量的各位致以最衷心的感谢。 另外,比起其他任何人,正是有众多时至今日仍青睐这份作品的忠实读者们,才有了现在的这份作品,我再次在此对各位致以最由衷的感谢。希望大家也能享受那份由动画所描绘展开的机巧魔神世界。最后,向所有参与了本书制作与出版的各位,致以衷心的感谢。和狸直先生、出版负责人、以及相关众多的工作人员致以最高的感谢。还请大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多多关照。 下一卷的故事设定……还没计划好。在今年应该能在除文库以外的其它很多很多地方献上有关《机巧魔神》的相关信息。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也关注一下与动画版相关的消息。衷心期望能与大家再次相会。我是三云岳斗。 现在是清晨四时。由于大意感冒而发烧38度左右,鼻子呼噜呼噜地响着,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蜷缩在编辑部附近的一家旅馆的房间里写着这篇后记。实在是因为这个极度诱发瞌睡的感冒药和安眠药的双重打击确实太深重了。明明眼前就有一张床,却不住地担心就这样一倒下去就再也醒不来了以至于会耽误第二天出稿的时间,所以就成了这样头悬梁锥刺股般俨然就如一场拷问般的环境。难道是我在前世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么? 就这样诞生了第12册的《机巧魔神》的故事。差不多可以说达到了高潮的故事情节就这样爆发了轩然大波。12册,终于,我也终于走到这一步来了。这也都是全托了各位忠实读者的福。真的是非常感谢。虽然“机巧魔神”世界的真实背景也差不多开始逐渐揭露了,无论是预料到了这样故事展开的读者们还是没有预料到的读者们,只要这样的故事发展能让大家觉得精彩刺激的话,就是作为作者的我的最大喜悦了。和这个比起来,鼻子老是不通气这个事情就只是个小把戏啦,基本上就是这样的感觉。 总之这一卷是前一卷的继续与延伸——“一周目世界”篇的继续。平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相遇的角色们,在这次的机会里展现出她们各自各样的悲欢离合的故事。如果这样的“假想”世界能让读者们觉得非常有趣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虽然是一个在这个故事系列开始之初就无数次提到过词汇,不过在机巧魔神这部作品里,主题就是这个“螺旋”。虽然就像是在同样的场景里反反复复,然而它们却都并不是同样的故事发展。这是一个慢慢地发展变化着的、向着未来迈步前进的世界。同时,这不也就和我们真实生活着的世界很相似么?经历着无数相似的失败,经历无数同样的后悔,都还是坚信着未来会更加美好。就像我只有每次在踩上了体重计上才会后悔自己不该那么贪吃甜点一样。那个,还请别对我与体重计间的一些小矛盾太过较真。 这次的机巧魔神,就是一个象征着这样涡旋着的世界观的故事。而且它并没有在故事临近结尾了后所进行的爆发式剧情展开。虽然是一个作为作者都觉得非常头疼的问题,不过机巧魔神这部作品却是一部在描述上需要极力避免这样展开的作品。是一部以各种细微的契机为动力,在很多场景间来回往复,逐渐逐渐地向前迈动与推进着的故事作品。说是这样说,最近都很奇妙地大谈了一些故事框架背景的大内容,所以也是一个该让智春他们回到那日常的生活中去的时候了。是否要回到一些短小而紧凑的学园故事插曲中去,这样以后的故事发展还在构思之中,还希望大家能享受这个故事接下来的系列剧情。 另外,在这一卷出版以前,由秋月亮先生主笔的漫画版《机巧魔神》第一卷顺利发售了。这可是一个作为原作者的我都能很自信满满地向他人推荐的完成度很高的作品。被平常不怎么读小说的人问道“机巧魔神是个什么样的故事”的时候,总之就请先看一下这个漫画,我是这样打算着的。那也是在月刊漫画电击大王杂志上连载着的,还请大家也能看看那部作品。同时,在这一卷抵达各位读者手里时,动画版也应该已经上映了才对。托一个至少能用“万分有幸”这个词语来描绘的伟大相遇的福,向由工作人员和声优们领军的这个团队,我谨以此向所有为这份作品的推广与宣传贡献出了一份力量的各位致以最衷心的感谢。 另外,比起其他任何人,正是有众多时至今日仍青睐这份作品的忠实读者们,才有了现在的这份作品,我再次在此对各位致以最由衷的感谢。希望大家也能享受那份由动画所描绘展开的机巧魔神世界。最后,向所有参与了本书制作与出版的各位,致以衷心的感谢。和狸直先生、出版负责人、以及相关众多的工作人员致以最高的感谢。还请大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多多关照。 下一卷的故事设定……还没计划好。在今年应该能在除文库以外的其它很多很多地方献上有关《机巧魔神》的相关信息。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也关注一下与动画版相关的消息。衷心期望能与大家再次相会。我是三云岳斗。 现在是清晨四时。由于大意感冒而发烧38度左右,鼻子呼噜呼噜地响着,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蜷缩在编辑部附近的一家旅馆的房间里写着这篇后记。实在是因为这个极度诱发瞌睡的感冒药和安眠药的双重打击确实太深重了。明明眼前就有一张床,却不住地担心就这样一倒下去就再也醒不来了以至于会耽误第二天出稿的时间,所以就成了这样头悬梁锥刺股般俨然就如一场拷问般的环境。难道是我在前世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么? 就这样诞生了第12册的《机巧魔神》的故事。差不多可以说达到了高潮的故事情节就这样爆发了轩然大波。12册,终于,我也终于走到这一步来了。这也都是全托了各位忠实读者的福。真的是非常感谢。虽然“机巧魔神”世界的真实背景也差不多开始逐渐揭露了,无论是预料到了这样故事展开的读者们还是没有预料到的读者们,只要这样的故事发展能让大家觉得精彩刺激的话,就是作为作者的我的最大喜悦了。和这个比起来,鼻子老是不通气这个事情就只是个小把戏啦,基本上就是这样的感觉。 总之这一卷是前一卷的继续与延伸——“一周目世界”篇的继续。平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相遇的角色们,在这次的机会里展现出她们各自各样的悲欢离合的故事。如果这样的“假想”世界能让读者们觉得非常有趣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虽然是一个在这个故事系列开始之初就无数次提到过词汇,不过在机巧魔神这部作品里,主题就是这个“螺旋”。虽然就像是在同样的场景里反反复复,然而它们却都并不是同样的故事发展。这是一个慢慢地发展变化着的、向着未来迈步前进的世界。同时,这不也就和我们真实生活着的世界很相似么?经历着无数相似的失败,经历无数同样的后悔,都还是坚信着未来会更加美好。就像我只有每次在踩上了体重计上才会后悔自己不该那么贪吃甜点一样。那个,还请别对我与体重计间的一些小矛盾太过较真。 这次的机巧魔神,就是一个象征着这样涡旋着的世界观的故事。而且它并没有在故事临近结尾了后所进行的爆发式剧情展开。虽然是一个作为作者都觉得非常头疼的问题,不过机巧魔神这部作品却是一部在描述上需要极力避免这样展开的作品。是一部以各种细微的契机为动力,在很多场景间来回往复,逐渐逐渐地向前迈动与推进着的故事作品。说是这样说,最近都很奇妙地大谈了一些故事框架背景的大内容,所以也是一个该让智春他们回到那日常的生活中去的时候了。是否要回到一些短小而紧凑的学园故事插曲中去,这样以后的故事发展还在构思之中,还希望大家能享受这个故事接下来的系列剧情。 另外,在这一卷出版以前,由秋月亮先生主笔的漫画版《机巧魔神》第一卷顺利发售了。这可是一个作为原作者的我都能很自信满满地向他人推荐的完成度很高的作品。被平常不怎么读小说的人问道“机巧魔神是个什么样的故事”的时候,总之就请先看一下这个漫画,我是这样打算着的。那也是在月刊漫画电击大王杂志上连载着的,还请大家也能看看那部作品。同时,在这一卷抵达各位读者手里时,动画版也应该已经上映了才对。托一个至少能用“万分有幸”这个词语来描绘的伟大相遇的福,向由工作人员和声优们领军的这个团队,我谨以此向所有为这份作品的推广与宣传贡献出了一份力量的各位致以最衷心的感谢。 另外,比起其他任何人,正是有众多时至今日仍青睐这份作品的忠实读者们,才有了现在的这份作品,我再次在此对各位致以最由衷的感谢。希望大家也能享受那份由动画所描绘展开的机巧魔神世界。最后,向所有参与了本书制作与出版的各位,致以衷心的感谢。和狸直先生、出版负责人、以及相关众多的工作人员致以最高的感谢。还请大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多多关照。 下一卷的故事设定……还没计划好。在今年应该能在除文库以外的其它很多很多地方献上有关《机巧魔神》的相关信息。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也关注一下与动画版相关的消息。衷心期望能与大家再次相会。我是三云岳斗。 现在是清晨四时。由于大意感冒而发烧38度左右,鼻子呼噜呼噜地响着,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蜷缩在编辑部附近的一家旅馆的房间里写着这篇后记。实在是因为这个极度诱发瞌睡的感冒药和安眠药的双重打击确实太深重了。明明眼前就有一张床,却不住地担心就这样一倒下去就再也醒不来了以至于会耽误第二天出稿的时间,所以就成了这样头悬梁锥刺股般俨然就如一场拷问般的环境。难道是我在前世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么? 就这样诞生了第12册的《机巧魔神》的故事。差不多可以说达到了高潮的故事情节就这样爆发了轩然大波。12册,终于,我也终于走到这一步来了。这也都是全托了各位忠实读者的福。真的是非常感谢。虽然“机巧魔神”世界的真实背景也差不多开始逐渐揭露了,无论是预料到了这样故事展开的读者们还是没有预料到的读者们,只要这样的故事发展能让大家觉得精彩刺激的话,就是作为作者的我的最大喜悦了。和这个比起来,鼻子老是不通气这个事情就只是个小把戏啦,基本上就是这样的感觉。 总之这一卷是前一卷的继续与延伸——“一周目世界”篇的继续。平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相遇的角色们,在这次的机会里展现出她们各自各样的悲欢离合的故事。如果这样的“假想”世界能让读者们觉得非常有趣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虽然是一个在这个故事系列开始之初就无数次提到过词汇,不过在机巧魔神这部作品里,主题就是这个“螺旋”。虽然就像是在同样的场景里反反复复,然而它们却都并不是同样的故事发展。这是一个慢慢地发展变化着的、向着未来迈步前进的世界。同时,这不也就和我们真实生活着的世界很相似么?经历着无数相似的失败,经历无数同样的后悔,都还是坚信着未来会更加美好。就像我只有每次在踩上了体重计上才会后悔自己不该那么贪吃甜点一样。那个,还请别对我与体重计间的一些小矛盾太过较真。 这次的机巧魔神,就是一个象征着这样涡旋着的世界观的故事。而且它并没有在故事临近结尾了后所进行的爆发式剧情展开。虽然是一个作为作者都觉得非常头疼的问题,不过机巧魔神这部作品却是一部在描述上需要极力避免这样展开的作品。是一部以各种细微的契机为动力,在很多场景间来回往复,逐渐逐渐地向前迈动与推进着的故事作品。说是这样说,最近都很奇妙地大谈了一些故事框架背景的大内容,所以也是一个该让智春他们回到那日常的生活中去的时候了。是否要回到一些短小而紧凑的学园故事插曲中去,这样以后的故事发展还在构思之中,还希望大家能享受这个故事接下来的系列剧情。 另外,在这一卷出版以前,由秋月亮先生主笔的漫画版《机巧魔神》第一卷顺利发售了。这可是一个作为原作者的我都能很自信满满地向他人推荐的完成度很高的作品。被平常不怎么读小说的人问道“机巧魔神是个什么样的故事”的时候,总之就请先看一下这个漫画,我是这样打算着的。那也是在月刊漫画电击大王杂志上连载着的,还请大家也能看看那部作品。同时,在这一卷抵达各位读者手里时,动画版也应该已经上映了才对。托一个至少能用“万分有幸”这个词语来描绘的伟大相遇的福,向由工作人员和声优们领军的这个团队,我谨以此向所有为这份作品的推广与宣传贡献出了一份力量的各位致以最衷心的感谢。 另外,比起其他任何人,正是有众多时至今日仍青睐这份作品的忠实读者们,才有了现在的这份作品,我再次在此对各位致以最由衷的感谢。希望大家也能享受那份由动画所描绘展开的机巧魔神世界。最后,向所有参与了本书制作与出版的各位,致以衷心的感谢。和狸直先生、出版负责人、以及相关众多的工作人员致以最高的感谢。还请大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多多关照。 下一卷的故事设定……还没计划好。在今年应该能在除文库以外的其它很多很多地方献上有关《机巧魔神》的相关信息。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也关注一下与动画版相关的消息。衷心期望能与大家再次相会。我是三云岳斗。 现在是清晨四时。由于大意感冒而发烧38度左右,鼻子呼噜呼噜地响着,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蜷缩在编辑部附近的一家旅馆的房间里写着这篇后记。实在是因为这个极度诱发瞌睡的感冒药和安眠药的双重打击确实太深重了。明明眼前就有一张床,却不住地担心就这样一倒下去就再也醒不来了以至于会耽误第二天出稿的时间,所以就成了这样头悬梁锥刺股般俨然就如一场拷问般的环境。难道是我在前世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么? 就这样诞生了第12册的《机巧魔神》的故事。差不多可以说达到了高潮的故事情节就这样爆发了轩然大波。12册,终于,我也终于走到这一步来了。这也都是全托了各位忠实读者的福。真的是非常感谢。虽然“机巧魔神”世界的真实背景也差不多开始逐渐揭露了,无论是预料到了这样故事展开的读者们还是没有预料到的读者们,只要这样的故事发展能让大家觉得精彩刺激的话,就是作为作者的我的最大喜悦了。和这个比起来,鼻子老是不通气这个事情就只是个小把戏啦,基本上就是这样的感觉。 总之这一卷是前一卷的继续与延伸——“一周目世界”篇的继续。平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相遇的角色们,在这次的机会里展现出她们各自各样的悲欢离合的故事。如果这样的“假想”世界能让读者们觉得非常有趣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虽然是一个在这个故事系列开始之初就无数次提到过词汇,不过在机巧魔神这部作品里,主题就是这个“螺旋”。虽然就像是在同样的场景里反反复复,然而它们却都并不是同样的故事发展。这是一个慢慢地发展变化着的、向着未来迈步前进的世界。同时,这不也就和我们真实生活着的世界很相似么?经历着无数相似的失败,经历无数同样的后悔,都还是坚信着未来会更加美好。就像我只有每次在踩上了体重计上才会后悔自己不该那么贪吃甜点一样。那个,还请别对我与体重计间的一些小矛盾太过较真。 这次的机巧魔神,就是一个象征着这样涡旋着的世界观的故事。而且它并没有在故事临近结尾了后所进行的爆发式剧情展开。虽然是一个作为作者都觉得非常头疼的问题,不过机巧魔神这部作品却是一部在描述上需要极力避免这样展开的作品。是一部以各种细微的契机为动力,在很多场景间来回往复,逐渐逐渐地向前迈动与推进着的故事作品。说是这样说,最近都很奇妙地大谈了一些故事框架背景的大内容,所以也是一个该让智春他们回到那日常的生活中去的时候了。是否要回到一些短小而紧凑的学园故事插曲中去,这样以后的故事发展还在构思之中,还希望大家能享受这个故事接下来的系列剧情。 另外,在这一卷出版以前,由秋月亮先生主笔的漫画版《机巧魔神》第一卷顺利发售了。这可是一个作为原作者的我都能很自信满满地向他人推荐的完成度很高的作品。被平常不怎么读小说的人问道“机巧魔神是个什么样的故事”的时候,总之就请先看一下这个漫画,我是这样打算着的。那也是在月刊漫画电击大王杂志上连载着的,还请大家也能看看那部作品。同时,在这一卷抵达各位读者手里时,动画版也应该已经上映了才对。托一个至少能用“万分有幸”这个词语来描绘的伟大相遇的福,向由工作人员和声优们领军的这个团队,我谨以此向所有为这份作品的推广与宣传贡献出了一份力量的各位致以最衷心的感谢。 另外,比起其他任何人,正是有众多时至今日仍青睐这份作品的忠实读者们,才有了现在的这份作品,我再次在此对各位致以最由衷的感谢。希望大家也能享受那份由动画所描绘展开的机巧魔神世界。最后,向所有参与了本书制作与出版的各位,致以衷心的感谢。和狸直先生、出版负责人、以及相关众多的工作人员致以最高的感谢。还请大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多多关照。 下一卷的故事设定……还没计划好。在今年应该能在除文库以外的其它很多很多地方献上有关《机巧魔神》的相关信息。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也关注一下与动画版相关的消息。衷心期望能与大家再次相会。我是三云岳斗。 现在是清晨四时。由于大意感冒而发烧38度左右,鼻子呼噜呼噜地响着,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蜷缩在编辑部附近的一家旅馆的房间里写着这篇后记。实在是因为这个极度诱发瞌睡的感冒药和安眠药的双重打击确实太深重了。明明眼前就有一张床,却不住地担心就这样一倒下去就再也醒不来了以至于会耽误第二天出稿的时间,所以就成了这样头悬梁锥刺股般俨然就如一场拷问般的环境。难道是我在前世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么? 就这样诞生了第12册的《机巧魔神》的故事。差不多可以说达到了高潮的故事情节就这样爆发了轩然大波。12册,终于,我也终于走到这一步来了。这也都是全托了各位忠实读者的福。真的是非常感谢。虽然“机巧魔神”世界的真实背景也差不多开始逐渐揭露了,无论是预料到了这样故事展开的读者们还是没有预料到的读者们,只要这样的故事发展能让大家觉得精彩刺激的话,就是作为作者的我的最大喜悦了。和这个比起来,鼻子老是不通气这个事情就只是个小把戏啦,基本上就是这样的感觉。 总之这一卷是前一卷的继续与延伸——“一周目世界”篇的继续。平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相遇的角色们,在这次的机会里展现出她们各自各样的悲欢离合的故事。如果这样的“假想”世界能让读者们觉得非常有趣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虽然是一个在这个故事系列开始之初就无数次提到过词汇,不过在机巧魔神这部作品里,主题就是这个“螺旋”。虽然就像是在同样的场景里反反复复,然而它们却都并不是同样的故事发展。这是一个慢慢地发展变化着的、向着未来迈步前进的世界。同时,这不也就和我们真实生活着的世界很相似么?经历着无数相似的失败,经历无数同样的后悔,都还是坚信着未来会更加美好。就像我只有每次在踩上了体重计上才会后悔自己不该那么贪吃甜点一样。那个,还请别对我与体重计间的一些小矛盾太过较真。 这次的机巧魔神,就是一个象征着这样涡旋着的世界观的故事。而且它并没有在故事临近结尾了后所进行的爆发式剧情展开。虽然是一个作为作者都觉得非常头疼的问题,不过机巧魔神这部作品却是一部在描述上需要极力避免这样展开的作品。是一部以各种细微的契机为动力,在很多场景间来回往复,逐渐逐渐地向前迈动与推进着的故事作品。说是这样说,最近都很奇妙地大谈了一些故事框架背景的大内容,所以也是一个该让智春他们回到那日常的生活中去的时候了。是否要回到一些短小而紧凑的学园故事插曲中去,这样以后的故事发展还在构思之中,还希望大家能享受这个故事接下来的系列剧情。 另外,在这一卷出版以前,由秋月亮先生主笔的漫画版《机巧魔神》第一卷顺利发售了。这可是一个作为原作者的我都能很自信满满地向他人推荐的完成度很高的作品。被平常不怎么读小说的人问道“机巧魔神是个什么样的故事”的时候,总之就请先看一下这个漫画,我是这样打算着的。那也是在月刊漫画电击大王杂志上连载着的,还请大家也能看看那部作品。同时,在这一卷抵达各位读者手里时,动画版也应该已经上映了才对。托一个至少能用“万分有幸”这个词语来描绘的伟大相遇的福,向由工作人员和声优们领军的这个团队,我谨以此向所有为这份作品的推广与宣传贡献出了一份力量的各位致以最衷心的感谢。 另外,比起其他任何人,正是有众多时至今日仍青睐这份作品的忠实读者们,才有了现在的这份作品,我再次在此对各位致以最由衷的感谢。希望大家也能享受那份由动画所描绘展开的机巧魔神世界。最后,向所有参与了本书制作与出版的各位,致以衷心的感谢。和狸直先生、出版负责人、以及相关众多的工作人员致以最高的感谢。还请大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多多关照。 下一卷的故事设定……还没计划好。在今年应该能在除文库以外的其它很多很多地方献上有关《机巧魔神》的相关信息。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也关注一下与动画版相关的消息。衷心期望能与大家再次相会。我是三云岳斗。 现在是清晨四时。由于大意感冒而发烧38度左右,鼻子呼噜呼噜地响着,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蜷缩在编辑部附近的一家旅馆的房间里写着这篇后记。实在是因为这个极度诱发瞌睡的感冒药和安眠药的双重打击确实太深重了。明明眼前就有一张床,却不住地担心就这样一倒下去就再也醒不来了以至于会耽误第二天出稿的时间,所以就成了这样头悬梁锥刺股般俨然就如一场拷问般的环境。难道是我在前世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么? 就这样诞生了第12册的《机巧魔神》的故事。差不多可以说达到了高潮的故事情节就这样爆发了轩然大波。12册,终于,我也终于走到这一步来了。这也都是全托了各位忠实读者的福。真的是非常感谢。虽然“机巧魔神”世界的真实背景也差不多开始逐渐揭露了,无论是预料到了这样故事展开的读者们还是没有预料到的读者们,只要这样的故事发展能让大家觉得精彩刺激的话,就是作为作者的我的最大喜悦了。和这个比起来,鼻子老是不通气这个事情就只是个小把戏啦,基本上就是这样的感觉。 总之这一卷是前一卷的继续与延伸——“一周目世界”篇的继续。平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相遇的角色们,在这次的机会里展现出她们各自各样的悲欢离合的故事。如果这样的“假想”世界能让读者们觉得非常有趣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虽然是一个在这个故事系列开始之初就无数次提到过词汇,不过在机巧魔神这部作品里,主题就是这个“螺旋”。虽然就像是在同样的场景里反反复复,然而它们却都并不是同样的故事发展。这是一个慢慢地发展变化着的、向着未来迈步前进的世界。同时,这不也就和我们真实生活着的世界很相似么?经历着无数相似的失败,经历无数同样的后悔,都还是坚信着未来会更加美好。就像我只有每次在踩上了体重计上才会后悔自己不该那么贪吃甜点一样。那个,还请别对我与体重计间的一些小矛盾太过较真。 这次的机巧魔神,就是一个象征着这样涡旋着的世界观的故事。而且它并没有在故事临近结尾了后所进行的爆发式剧情展开。虽然是一个作为作者都觉得非常头疼的问题,不过机巧魔神这部作品却是一部在描述上需要极力避免这样展开的作品。是一部以各种细微的契机为动力,在很多场景间来回往复,逐渐逐渐地向前迈动与推进着的故事作品。说是这样说,最近都很奇妙地大谈了一些故事框架背景的大内容,所以也是一个该让智春他们回到那日常的生活中去的时候了。是否要回到一些短小而紧凑的学园故事插曲中去,这样以后的故事发展还在构思之中,还希望大家能享受这个故事接下来的系列剧情。 另外,在这一卷出版以前,由秋月亮先生主笔的漫画版《机巧魔神》第一卷顺利发售了。这可是一个作为原作者的我都能很自信满满地向他人推荐的完成度很高的作品。被平常不怎么读小说的人问道“机巧魔神是个什么样的故事”的时候,总之就请先看一下这个漫画,我是这样打算着的。那也是在月刊漫画电击大王杂志上连载着的,还请大家也能看看那部作品。同时,在这一卷抵达各位读者手里时,动画版也应该已经上映了才对。托一个至少能用“万分有幸”这个词语来描绘的伟大相遇的福,向由工作人员和声优们领军的这个团队,我谨以此向所有为这份作品的推广与宣传贡献出了一份力量的各位致以最衷心的感谢。 另外,比起其他任何人,正是有众多时至今日仍青睐这份作品的忠实读者们,才有了现在的这份作品,我再次在此对各位致以最由衷的感谢。希望大家也能享受那份由动画所描绘展开的机巧魔神世界。最后,向所有参与了本书制作与出版的各位,致以衷心的感谢。和狸直先生、出版负责人、以及相关众多的工作人员致以最高的感谢。还请大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多多关照。 下一卷的故事设定……还没计划好。在今年应该能在除文库以外的其它很多很多地方献上有关《机巧魔神》的相关信息。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也关注一下与动画版相关的消息。衷心期望能与大家再次相会。我是三云岳斗。 现在是清晨四时。由于大意感冒而发烧38度左右,鼻子呼噜呼噜地响着,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蜷缩在编辑部附近的一家旅馆的房间里写着这篇后记。实在是因为这个极度诱发瞌睡的感冒药和安眠药的双重打击确实太深重了。明明眼前就有一张床,却不住地担心就这样一倒下去就再也醒不来了以至于会耽误第二天出稿的时间,所以就成了这样头悬梁锥刺股般俨然就如一场拷问般的环境。难道是我在前世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么? 就这样诞生了第12册的《机巧魔神》的故事。差不多可以说达到了高潮的故事情节就这样爆发了轩然大波。12册,终于,我也终于走到这一步来了。这也都是全托了各位忠实读者的福。真的是非常感谢。虽然“机巧魔神”世界的真实背景也差不多开始逐渐揭露了,无论是预料到了这样故事展开的读者们还是没有预料到的读者们,只要这样的故事发展能让大家觉得精彩刺激的话,就是作为作者的我的最大喜悦了。和这个比起来,鼻子老是不通气这个事情就只是个小把戏啦,基本上就是这样的感觉。 总之这一卷是前一卷的继续与延伸——“一周目世界”篇的继续。平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相遇的角色们,在这次的机会里展现出她们各自各样的悲欢离合的故事。如果这样的“假想”世界能让读者们觉得非常有趣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虽然是一个在这个故事系列开始之初就无数次提到过词汇,不过在机巧魔神这部作品里,主题就是这个“螺旋”。虽然就像是在同样的场景里反反复复,然而它们却都并不是同样的故事发展。这是一个慢慢地发展变化着的、向着未来迈步前进的世界。同时,这不也就和我们真实生活着的世界很相似么?经历着无数相似的失败,经历无数同样的后悔,都还是坚信着未来会更加美好。就像我只有每次在踩上了体重计上才会后悔自己不该那么贪吃甜点一样。那个,还请别对我与体重计间的一些小矛盾太过较真。 这次的机巧魔神,就是一个象征着这样涡旋着的世界观的故事。而且它并没有在故事临近结尾了后所进行的爆发式剧情展开。虽然是一个作为作者都觉得非常头疼的问题,不过机巧魔神这部作品却是一部在描述上需要极力避免这样展开的作品。是一部以各种细微的契机为动力,在很多场景间来回往复,逐渐逐渐地向前迈动与推进着的故事作品。说是这样说,最近都很奇妙地大谈了一些故事框架背景的大内容,所以也是一个该让智春他们回到那日常的生活中去的时候了。是否要回到一些短小而紧凑的学园故事插曲中去,这样以后的故事发展还在构思之中,还希望大家能享受这个故事接下来的系列剧情。 另外,在这一卷出版以前,由秋月亮先生主笔的漫画版《机巧魔神》第一卷顺利发售了。这可是一个作为原作者的我都能很自信满满地向他人推荐的完成度很高的作品。被平常不怎么读小说的人问道“机巧魔神是个什么样的故事”的时候,总之就请先看一下这个漫画,我是这样打算着的。那也是在月刊漫画电击大王杂志上连载着的,还请大家也能看看那部作品。同时,在这一卷抵达各位读者手里时,动画版也应该已经上映了才对。托一个至少能用“万分有幸”这个词语来描绘的伟大相遇的福,向由工作人员和声优们领军的这个团队,我谨以此向所有为这份作品的推广与宣传贡献出了一份力量的各位致以最衷心的感谢。 另外,比起其他任何人,正是有众多时至今日仍青睐这份作品的忠实读者们,才有了现在的这份作品,我再次在此对各位致以最由衷的感谢。希望大家也能享受那份由动画所描绘展开的机巧魔神世界。最后,向所有参与了本书制作与出版的各位,致以衷心的感谢。和狸直先生、出版负责人、以及相关众多的工作人员致以最高的感谢。还请大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多多关照。 下一卷的故事设定……还没计划好。在今年应该能在除文库以外的其它很多很多地方献上有关《机巧魔神》的相关信息。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也关注一下与动画版相关的消息。衷心期望能与大家再次相会。我是三云岳斗。 现在是清晨四时。由于大意感冒而发烧38度左右,鼻子呼噜呼噜地响着,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蜷缩在编辑部附近的一家旅馆的房间里写着这篇后记。实在是因为这个极度诱发瞌睡的感冒药和安眠药的双重打击确实太深重了。明明眼前就有一张床,却不住地担心就这样一倒下去就再也醒不来了以至于会耽误第二天出稿的时间,所以就成了这样头悬梁锥刺股般俨然就如一场拷问般的环境。难道是我在前世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么? 就这样诞生了第12册的《机巧魔神》的故事。差不多可以说达到了高潮的故事情节就这样爆发了轩然大波。12册,终于,我也终于走到这一步来了。这也都是全托了各位忠实读者的福。真的是非常感谢。虽然“机巧魔神”世界的真实背景也差不多开始逐渐揭露了,无论是预料到了这样故事展开的读者们还是没有预料到的读者们,只要这样的故事发展能让大家觉得精彩刺激的话,就是作为作者的我的最大喜悦了。和这个比起来,鼻子老是不通气这个事情就只是个小把戏啦,基本上就是这样的感觉。 总之这一卷是前一卷的继续与延伸——“一周目世界”篇的继续。平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相遇的角色们,在这次的机会里展现出她们各自各样的悲欢离合的故事。如果这样的“假想”世界能让读者们觉得非常有趣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虽然是一个在这个故事系列开始之初就无数次提到过词汇,不过在机巧魔神这部作品里,主题就是这个“螺旋”。虽然就像是在同样的场景里反反复复,然而它们却都并不是同样的故事发展。这是一个慢慢地发展变化着的、向着未来迈步前进的世界。同时,这不也就和我们真实生活着的世界很相似么?经历着无数相似的失败,经历无数同样的后悔,都还是坚信着未来会更加美好。就像我只有每次在踩上了体重计上才会后悔自己不该那么贪吃甜点一样。那个,还请别对我与体重计间的一些小矛盾太过较真。 这次的机巧魔神,就是一个象征着这样涡旋着的世界观的故事。而且它并没有在故事临近结尾了后所进行的爆发式剧情展开。虽然是一个作为作者都觉得非常头疼的问题,不过机巧魔神这部作品却是一部在描述上需要极力避免这样展开的作品。是一部以各种细微的契机为动力,在很多场景间来回往复,逐渐逐渐地向前迈动与推进着的故事作品。说是这样说,最近都很奇妙地大谈了一些故事框架背景的大内容,所以也是一个该让智春他们回到那日常的生活中去的时候了。是否要回到一些短小而紧凑的学园故事插曲中去,这样以后的故事发展还在构思之中,还希望大家能享受这个故事接下来的系列剧情。 另外,在这一卷出版以前,由秋月亮先生主笔的漫画版《机巧魔神》第一卷顺利发售了。这可是一个作为原作者的我都能很自信满满地向他人推荐的完成度很高的作品。被平常不怎么读小说的人问道“机巧魔神是个什么样的故事”的时候,总之就请先看一下这个漫画,我是这样打算着的。那也是在月刊漫画电击大王杂志上连载着的,还请大家也能看看那部作品。同时,在这一卷抵达各位读者手里时,动画版也应该已经上映了才对。托一个至少能用“万分有幸”这个词语来描绘的伟大相遇的福,向由工作人员和声优们领军的这个团队,我谨以此向所有为这份作品的推广与宣传贡献出了一份力量的各位致以最衷心的感谢。 另外,比起其他任何人,正是有众多时至今日仍青睐这份作品的忠实读者们,才有了现在的这份作品,我再次在此对各位致以最由衷的感谢。希望大家也能享受那份由动画所描绘展开的机巧魔神世界。最后,向所有参与了本书制作与出版的各位,致以衷心的感谢。和狸直先生、出版负责人、以及相关众多的工作人员致以最高的感谢。还请大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多多关照。 下一卷的故事设定……还没计划好。在今年应该能在除文库以外的其它很多很多地方献上有关《机巧魔神》的相关信息。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也关注一下与动画版相关的消息。衷心期望能与大家再次相会。我是三云岳斗。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bulbfrm、七萌翼 黎明前,无数的碎片悬浮在黒暗的海面上。 那是失事飞机的残骸。坠落在海面上的某架国际航班,被冲到了机场附近的防波堤。它失去了一边机翼,凄凉地漂流在海面上。 天候不佳,空气冷冽。冰冷的寒风吹动著白浊的海浪翻滚。 那班从成田出发,准备前往伦敦希斯洛机场的大型客机正要降落时,却因为不明原因意外失速。它以最糟糕的角度撞上海面,机身严重受创。 将近半数的旅客几乎当场死亡,存活下来的旅客也大多身受重伤。此时机身已开始进水,寒冷的空气从裂缝处灌入,毫不留情地削弱伤者们的体力。 「智春……!」 机舱里,大多数乘客都在哭泣叫喊,其中有个特别尖锐的声音响起。 那是一个日本少女的叫声。她的个子很娇小,皮肤十分白皙。她身穿崭新的国中制服,怀中抱著一个受伤的少年。 少年的伤势只能用凄惨形容。遍体鳞伤的他浑身是血,全身上下多处骨折,内脏恐怕也受到了相当大的撞击。坠机时的强烈冲击,破坏了固定他们座位的机具,他整个人连同座椅一起撞上了舱壁。 但在他身旁的少女,却是奇迹似地几乎毫发无伤。如果不是因为她非常幸运,就是少年挺身护住了她──想必是两者兼具吧。 「拜托,来人救救他啊!智春……智春会死的!」 少女紧紧地抱著满身是伤的少年,悲痛地哭喊著。 但没有人回应她的呼救。因为机内有太多伤者,根本没人有多余的心力去帮助其他人。 但少女还是不愿意放弃。 她拚命地呼唤著失去意识的少年,用制服的丝巾试图帮他止血,并且想尽办法要将他被座位夹住的身体拖出来。 我有点讶异地看著她悲怆无助的样子。 因为,我认识她。 「你是……水无神操绪吗?对喔,你搭上了这架飞机呢。」 我利用机巧魔神的能力扭曲空间,出现在他们身后。不知道是否察觉到不寻常的气息,少女惊讶地回过头来。 在她眼里看来,我们应该像是凭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吧。说不定她把我们当成了非人类──也就是死神或恶魔之类的存在。何况话说回来,这种想法跟事实也相去不远。 但在『第二轮』世界里的水无神操绪──现在应该还是十二岁──即将升上国中的她,毫没有流露出半点害怕的神情,反而勇敢地直盯著我。 她的眼神像是在确认著──我是否会救这个世界的夏目智春一样。 「你是谁?」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年幼的操绪询问著我。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静静地低头看著她怀里所抱著的少年,也就是那个『第二轮』世界的我── 「夏目智春……已经死了吗?」 我冷冷地低声说道。操绪的肩膀微微颤抖,摇了摇头,像是不想相信这个事实般。她第一次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 但她肯定早就明白夏目智春已死的事实。 「这就是我恶魔化的原因吗……」 我低头看著自己的双手,叹著气喃喃说道。 「恶……魔?」 年幼的操绪一脸茫然地抬头看著我。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同一个世界里,无法同时出现两个相同的人。 因此,我从『第一轮世界』前往过去、来到这里的时候,照理说『第二轮世界』的夏目智春应该会消失。因为我复写了他的存在,代替了他才对。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我没办法跟这个世界同化,结果只能以世界的异物──『恶魔』,这种不稳定的形态存在。 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我原应要取代的夏目智春已经死了。这结果完全不在我意料之中,真是糟透了。 但现在没时间为这种事情哀声叹气。 「嵩月,找找看还有没有生还者,快救救他们。」 我对著身后浮现的射影体少女说道。无声飘浮在空中的黑发少女沉默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你也跟我们来,那家伙就先放著吧。」 话说完,我抓住了水无神操绪的手。操绪挣扎地挥开我。 「等一下!」 她抬头直望著我。那眼神里显现出的强烈意志,让我瞬间被震慑住。 「拜托你,请你救救智春!」 操绪紧抱著夏目智春的尸体,勉强挤出声音说著。 「做什么都没用的。我都说过了,那家伙已经死了。」 我静静向她解释,试图安抚著操绪。但操绪的回答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那你现在就复活他吧。」 「什么……?」 「你是恶魔吧?刚刚你自己也这么说的。」 「不是的,那不是你想像的那种涵义……」 我困扰地摇摇头,但操绪却打断了我的藉口。 「让智春复活!」 她的话语中充满力量,这么娇小的女生居然能说出如此强烈的话语,让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不行。重点是要尽快离开这里。」 「你说不行?看来不是没办法吧,你果然做得到。」 操绪逞强地发出冷笑瞪我,但几乎快要哭了出来。那表情像是下定决心,只要我不顺应她的恳求,她就继续僵持下去。 这副样子我很熟悉,因为这表情也出现在『第一轮世界』里的操绪脸上过。 「不行啊,操绪。这我办不到。」 「为什么?既然你是恶魔的话,那就实现我的愿望啊!」 真的不行。我再度摇了摇头。 这时,我身后有个小小的话声响起。 那飘在空中的实体化黑发少女写著一脸悲伤,淡淡地说道: 『……可以让他复活。』 「嵩月!」 『只要使用机巧魔神的力量,就能扭曲时空,召唤他属于存活状态的肉体。』 操绪抬头看著突然出现的射影体少女,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但她丝毫没有半点害怕的神情。 「你是谁?幽灵吗?」 操绪询问一脸困扰的嵩月。 「她是我的机巧魔神的活祭品。」 「活祭品?」 「没错。」 我冷冷地点了点头。这说明虽然很模糊,但操绪却像是听得懂似地叹了口气。 「对喔……要向恶魔许愿的话,是需要代价的。」 「…………」 我没有回答。 的确,我的机巧魔神在某个限度里可以操控时间。只要将空难发生前──还活著的夏目智春的肉体召唤来这里的话,就能让他复活。 但这么做的话,作为活祭品而被封印在机巧魔神《钢》里的嵩月灵魂将会变得更加脆弱。刚从『第一轮世界』过来的嵩月,本来就已经消耗了不少力量。再让她增加多余负担的话,将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况且,就算付出了如此高昂的代价,也成功让这个世界的我复活,却不代表我就能变回人类。 「很抱歉,我们本来就是为了要夺取那家伙的『存在』才会来到这个世界。我不能牺牲她的灵魂,让那家伙复活。」 『呃……我不在 意……』 嵩月体贴操绪的心情,微笑地对我说。 但年幼的操绪却毅然决然地摇著头。 「我又没说要牺牲那个姊姊。」 「咦?」 「请使用我的灵魂,让我做活祭品吧!请你们救救智春!」 「……傻瓜!」 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但操绪却按著自己的胸口反驳道: 「我自愿要当活祭品,你有什么不满的吗?」 「这不是重点!」 我厉声喝道。脑海里浮现的是因非在化而濒临消灭、被放入培养槽里,持续沉睡在『第一轮世界』中的操绪。 我是为了救她才来到『第二轮世界』,怎么可能让这个世界的操绪成为副葬处女? 「你知道成为机巧魔神的活祭品,实际上会是什么情况吗?你的肉体会被封印在异空间里,成为没有实体的幽灵,最后魂魄会不断地削减,直至完全消灭啊。」 「就算下场是这样,你们还是有无论如何都想实现的愿望,不是吗?」 年幼的操绪静静地问著我。听到她的话,我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操绪也跟你们一样。只要智春能够复活的话,我宁愿放弃一切。我只是想跟智春在一起──只要可以实现这个愿望,就算要拿灵魂去交换,我也在所不惜。」 看到操绪面带微笑地述说,我登时无从驳斥。 因为我知道,『第一轮世界』的操绪一定也跟眼前的她一样,会说出同样的话── 「……嵩月。」 我感到些微的无奈,开口叫了那个附在我身后的射影体少女。嵩月摇曳著黑色长发,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缓缓地消失。随即的脚边喷出一股强大的魔力。 「来吧,钢!」 我以低沉的声音呼唤机巧魔神的名字。 客机坠落后,机身严重受创,造成机舱内一片黑暗。在黑暗中,隐然出现了一具全身裹著钢铁铠甲的雄伟机器人。它的右手握著一把巨大的剑,是由机械驱动的人造恶魔。 「……这就是机巧魔神……?」 操绪抬头看著站在黑暗中的《钢》,喃喃说道。 我咬著嘴唇,点了点头。 「我会经由钢的量子传送回路,将你的肉体送到异空间中的机巧魔神母舰里。」 「……母舰?我不是要进入这个恶魔的体内吗?」 「不是的,钢的体内已经封印了嵩月。这次只是要跟你借用让那家伙复活所需要的魔力而已。」 话说完,我摇了摇头。我带著复杂的心情,低头看著『第二轮世界』里的自己满身是血倒在地上。 「封印你的机巧魔神,之后就会送到那家伙身边。」 「……送到智春身边?」 「嗯,在那之后,你就会变成射影体,附在复活的那家伙身边。直到你的灵魂完全消失为止……」 「就像刚刚的那个大姊姊那样吗?像是守护灵一样?」 「守护灵?」 年幼的操绪突如其来脱口而出的字眼,让我露出了苦笑。的确,也许就像是她所说的这样吧。 「……嗯,算是吧。」 「太好了……对吧?智春。」 操绪满足地笑了。她将智春抱得更紧,轻轻地将嘴唇靠近一动也不动的智春颊边,呢喃地倾诉著。 「放心,操绪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这就是夏目智春这名少年,从空难中奇迹生还的详细经过。 从那天起,水无神操绪这名少女便行踪不明。而过了三年,一个礼物送到了智春身边。 那是一具叫做《黑铁》的机巧魔神── 第一章 那是一种无止尽的坠落感。就像睡觉的时候,突然全身猛抽一下的感觉。那种恐怖的坠落感,无边无际地持续下去。 穿越世界境界的瞬间,我所感受到的就是类似这种令人不快的错觉。 「──黑铁!」 为了挥去这种恐怖感,我呼叫了自己的机巧魔神。 那是机械驱动人偶的恶魔。它壮硕的手臂紧紧地抱住我们的身体,漆黑的重力障壁保护了我们。披著银色手甲的黒色手掌上握著巨大的剑,像是要切开世界的界线一般,刻划出虹色的轨迹。这次跟之前被炫塔贵也轰飞的情况不同,我现在是依照自己的意志移动向不同的世界。 回到我们原本应该存在的世界── 本来以为会永远持续下去的坠落感,终于戛然而止。 但接踵而至的是强烈的冲击。宛如被巨大海啸席卷吞噬一般,我无能为力地被这股冲击玩弄在股掌之间,然后拋回地面。 草皮跟碎石不断刮蚀著我的皮肤,但我神智仍旧清醒。我在确认了地面坚实的触感后,缓缓地撑起上半身。我像个晕船的人,眼前的视野模糊扭曲,但周遭却彷佛是熟悉的街道景色。 「第二轮世界?我们成功了吗……?」 我虚弱地呻吟著,漆黑的机巧魔神逐渐地消失在我的影子之中。一位娇小的金发少女从《黑铁》的掌中跳了下来。她是拥有一头漂亮的直卷发,披著红色围巾的女高中生──阿妮娅。 「有我出手,当然没问题!我是想这么说啦……不过……」 她轻巧地落在地面上,一双蓝色眼睛扫射著四周,然后噘嘴看向我。 「做得太夸张啦,笨蛋!你不懂得拿捏分寸吗?你这个大笨蛋!」 「咦?」 我不懂为什么会被骂,连忙四下张望。 没有叶子的大樱花树荫笼罩住我们头顶,两棵樱花树长在几乎完全一样的位置上,树枝相互交缠,延伸出巨大的树荫。 而樱花树后方掩映著一幢红砖造的宏伟建筑物── 那是一幢看来有闹鬼也不奇怪的恐怖旧洋馆。 鸣樱邸,就是这幢洋馆的名字。 「樱花……为何有两株?为什么鸣樱邸还在这里?它不是被社长他们炸掉了吗……」 我瞠目结舌地喃喃说道。『第二轮世界』的鸣樱邸,照理说已经在炫塔贵也的阴谋之下,当著我们的面前爆炸起火,化为断垣残壁了才是。 因为这个原因,我被警察追捕了好几天。因此,我绝对不可能看走眼。 「所以我才说你做得太过头啦。」 阿妮娅叹了口气,摇摇头。 「你把第一轮世界里的鸣樱邸整幢搬来这个世界了啦,笨蛋智春!」 听到她的指谪,我才愕然无语。被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们眼前的洋馆跟存在过这个世界的鸣樱邸有些微妙的不同。比如说,窗帘的图案、修补墙壁的痕迹等等,这些都是实际上住过的人才能分辨出的微妙差异。 眼前的洋馆的确不是这个世界里那幢被炸掉的鸣樱邸,而是『第一轮世界』里,阿妮娅住过的鸣樱邸。看来我好像在回到过去的时候,顺便把这幢建筑物一起搬到这个世界来了。 「难道,这整幢建筑物都被卷进黑铁的重力障壁了吗?」 「你身为一个操演者,却无法控制自己机巧魔神的力量吗?」 「话是这么说,但我也是第一次用自己的力量转移到异世界的啊。」 被一脸傻眼的阿妮娅责骂,我吞吞吐吐地辩解著。 操绪轻飘飘地出现在我身后,饶富兴味地抬头观察著鸣樱邸。 『嗯,这样也不错啊。总之今天晚上有地方睡觉了。』 她讲话的态度一如往常,一副不负责任的样子。这位无视于重力的存在、浮在空中的幽灵少女,此时微微打了个呵欠。 「的确,我们也不是真的很在意啦……」 阿妮娅摆著臭脸,开口说道。 话音刚落,豪宅外围的围墙彼端,突然传来了凄厉的尖叫声。一位路过的中年妇女,赫然目击了重现此地的鸣樱邸,不禁一边高声惨叫一边踉跄逃走。 「爆炸成为废墟的建筑物,突然以原来的样子出现,怎么想都会吓一跳吧。何况光是平常的样子,就已经够让附近的人觉得恐怖的了……」 我沮丧地叹了一口气。阿妮娅也沉重地点点头。 「这根本就是鬼屋了嘛。」 只有操绪一个人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一脸觉得这样的骚动很有趣似的。 『算啦,事情都发生了,那也没办法啊。』 「你也太乐天了吧……要是他们连署要赶我们走的话怎么办?嵩月可是拜托了潮泉老爷爷,请他把爆炸事件给压下来耶──」 话说到一半,我猛然惊觉抬起头。还有一个人──从『第一轮世界』一起回来的伙伴,应该还有一个人才对。 「对了,嵩月呢……!?」 我连忙四下巡视,果然发现了一个形似棺材的生命维持胶囊。在充满著蓝色溶液的水槽里,嵩月正以假死的状态沉睡在里面。那密闭的金属胶囊,就横陈在樱花树下,沐浴在月光之中。 「嵩月……!」 我正打算冲向胶囊,但却突然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我用手撑地,想要爬起来,双手却不听使唤。我只能趴回地上呻吟著。 『……智春?』 操绪发现到我的异状,轻轻地飘近我。但我却无法回应她的呼唤。 「唔!唔啊……」 一股巨大的痛楚流窜过我的全身。我在地上挣扎爬行,全身的骨头轧轧作响,肌肉也都剧烈抽搐著,感觉就像是极度的肌肉痛跟成长痛一次侵袭而来。 「这是怎么了?我的身体……好痛……」 我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不断呻吟著。但操绪毫不紧张地偏著头看我。 『怎么啦?智春,肌肉酸痛吗?』 「闪到腰了?」 阿妮娅冷淡地问著我。操绪接受了她的说法「哦」了一声,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睛。 『啊……什么嘛,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是你做太多了吧。』 「嗯,做太多了呢。」 两人以格外冷漠的表情,低头看著痛苦的我。 『谁叫你太得意,做了那么多次。你明明是第一次耶,真是大色狼。』 「等一下,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摸不著头绪的我询问她们。 『不就是在讲那件事吗……』 话说完,操绪以别具深意的视线,看著嵩月躺在其中的胶囊。 「就是那个啊,你跟奏在中央涡界域里做……」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连忙大叫,硬生生打断阿妮娅的话。这小鬼,没头没脑地就想说什么吓死人的话啊! 「我现在的状况跟那件事没关系好不好!一点都没有!而且,我才没有做什么好几次!」 『不过,应该做了不止一次吧。』 操绪以前所未见的冷漠表情,开始扳著手指计算起来。 我强忍著全身的痛苦,想办法站起身。 「你在数什么啦?我不是做太多,是全身……痛到像被火烧一样……」 『嗯,这是什么情况啊?遭天谴吗?』 「唔,应该是受到神的制裁吧。」 操绪跟阿妮娅都摆著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为什么会这样啊……」 我无法理解她们到底在气什么,真是够了。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被她们如此冷淡地对 待── 「不用担心啦,智春。那只不过是后座力而已,马上就会恢复的。」 可能是看我这样痛苦太可怜了吧,阿妮娅终于不耐烦地开了口。 「后座力?」 「在『第一轮世界』里恶魔化的肉体,因为回到了『第二轮世界』,所以正要再度变回人类。」 「是喔……那这个像是肌肉痛一样的症状,就是在恶魔化下的状态,使用能力所遗留下的后座力吗……」 我回想起自己在『第一轮世界』里用过的恶魔能力,不禁沉吟了起来。拥有消灭能力的黑色魔精灵在瞬间破坏了财团的量产机,更伤了达露雅的使魔。人类的身体根本不可能承受得起这能够孕育出那种怪物的庞大魔力,是因为我在另一个世界变成了恶魔,才能够撑得住那样的力量。 但回到了原本的世界后,我的身体正在变回普通的人类。因此,恶魔化时期残留的猛烈后座力突然朝我袭来。 但,我想要变回普通人类的话,就代表── 「啊……」 我打算踏出一步,脚却痛到支撑不住,使我身子向前一倒。 这时,有个柔软的触感包覆住我。湿漉漉的黑色长发,温柔地掠过我的脸颊。金属制的胶囊盖子已然打开,原本沉睡在其中的美少女现在搀扶著我。那位拥有过人美貌,会操纵火焰的恶魔少女── 「那个……你没事吧?」 嵩月奏距离我很近,近到我们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一脸担忧地看著我,双眼闪耀著淡淡的绿色光芒。 恶魔以人类的爱为代价,获得了行使魔力的能力。我一旦变回普通人类,跟身为恶魔的嵩月之间的契约便成立了。 只要我没有把她忘记,她就再也不会因非在化而消失了── 「嵩月……太好了。」 我躺在她的胸前,安心地吁了一口气。嵩月有点害羞地红著脸。 「是呀。」 说完,她温柔地眯起眼晴。 ○ 「……她在完全非在化之前死了吗?」 就我们的感觉来说,那只不过是几个小时前所发生的事。 那是由重力所制造出的暗色异空间,位于超弦重力炉底的潜行次元用舱房『涡潮』之内。在跟克劳珊布尔希财团对战后,真正的夏目直贵低头看著负伤累累的嵩月。 「呵,运气不错嘛。」 他如此说道。 我难以置信地听著他所说的话,克制不住自己心头涌上的怒气,肩膀激动地上下起伏。嵩月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她是为了保护机巧魔神的母舰,为了保护这个阻止世界崩坏所建造的『涡潮』。 「运气……不错?」 我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我狠狠瞪著外表看起来比我年轻的直贵,但他却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是啊,我一开始不就说了吗?你多了一个选项。」 「选项……?」 「嗯。」 直贵玩弄著戴在双手上的无数手表,露出笑容。他转著表上的指针盘令其喀嚓喀嚓作响,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夏目智春,告诉我你的答案吧。」 「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直盯著他,正当我拉高音量诘问他时,直贵手上的手表突然同时止住,随后出现了宛如时间暂停般的一段寂静。 远处开始响起钟声。 那是有如教会钟楼般的浑厚声响,音色彷佛波浪席卷一般源源而至,我的视野摇晃了一下。 「这是怎么一回事?」 晕眩般的恶心感袭来,我跪著发出了呻吟。 『智春,你快看──!』 操绪指著我身后叫道。 像是教会圣堂的那座石壁,在柱子的缝隙之间,并列著透明的少女雕像,不过美丽的她们,如今却不堪入目地支离破碎,几乎看不出原形。那都是因为当时财团袭击而被破坏的。但那些毁损的雕像,却正在发生令人难以想像的变化。 「副葬处女的雕像……正在恢复?」 我茫然地看著这些变化,破碎的雕像就像是录影带倒转一样,缓缓地重新再生,回复为毫发无伤的原貌。 这太过超现实的画面,让我涌上一股恐怖感。但就在此时,直贵轻轻地笑了。 「这到底是──」 「智春,我一开始没有说过吗?这是个连续变化的异空间……在潜行次元用的舱房里,时间是无限循环的。」 「时间……是循环的……」 我看著完全恢复的副葬处女像,喉头咽了一下。我直觉地发现,她们不是重生,而是恢复成原来的状态,也就是她们被破坏之前的样子。 「对了……原来这里时间的变化跟外面不一样,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啊。这里是无限循环著同一段时间的世界,没错吧……」 「没错。总共是九千九百九十九秒。这就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所有时间。」 直贵举起戴著无数手表的双手展示给我看。 「只要一过了时限的瞬间,这个世界的时间就会倒转。除了量子化后,已经独立于时间轴外的我们的记忆,其他一切都会恢复到九千九百九十九秒前的状态。包括被破坏的雕像,以及受了致命伤的恶魔少女──」 「恶魔少女……?」 我恍然大悟,看著自己抱在怀中的嵩月。她现在不是受伤死去的恶魔少女,而是一脸困惑,抬头看著我的嵩月。 与其说她又活了过来,不如说她是恢复成未死的状态──回到了她刚进入这个『涡潮』时的状态。 「那……那个……」 嵩月发现自己被我紧紧抱著,羞红了脸颊。但我却不敢放开她,我怕一松开手,她就会这样消失。 「太好了……嵩月……」 我不禁语带哽咽地喃喃说道。 「夏目同学……」 嵩月垂下眼帘,像是在为让我担心一事感到抱歉。 要是平常的话,操绪一定会开我们的玩笑。但很难得地,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脸寂寞地露出微笑,低头看著我们。 「很抱歉在这么感人的场面泼冷水,但事情还没有解决喔。」 直贵打破沉默,喃喃说道。钟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停了。时间完成倒转,再度开始流动。 「因为我们身处这个空间之中,所以她现在才能复活。但只要一走出去,她就会消灭。因为,非在化是持续进行的,恐怕在正常的时间之中,她已经──」 「……我知道。」 我打断了直贵的话。我知道一旦恢复成正在非在化的恶魔身体,嵩月的命运将会变得如何──她只要一离开这个『涡潮』,就会马上消灭。如今她只能存在于这个时间不停循环的狭窄异空间中。 「智春,你之前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留在『第一轮世界』,乖乖地迎接毁灭。一个是回到原来的世界,并将点火装置交给炫塔贵也。」 直贵冷冷地微笑,将选择权交给了我。 但我摇摇头。 「我两个都不选。」 「是吗……那么这就是你得到的第三个新选项,是她赐予你的。」 直贵点点头,看著在我怀抱里的嵩月,冷淡地说道。 「但你一定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就算有可能会后悔……我也已经做出决定了!」 我毫不犹豫地看向直贵。 直贵只好放弃说服我。他摇了摇头,一副拿我没辙的样子搔著头。 「哎呀呀,又得去修理黑铁了,真麻烦啊。」 对喔……我看向直贵。时间重复循环的话,就代表他修理过的《黑铁》又恢复回毁坏的状态。我曾经将《黑铁》召唤到这个『涡潮』之外,因此,只要时间一回到循环的初期状态,直贵就得要不断去修理《黑铁》。原来时间不停循环,也不见得都是好事。 「算了。反正这次没人会打扰我,我可以慢慢修理。阿妮娅?福尔切跟水无神操绪,你们两个也来帮忙。」 「咦?可是我们……」 「快点。」 直贵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拿下一支左手上的手表丢给我。表面上的指针指著九点十四分,剩下两小时又四十六分,就是十二点整── 我注意到那是『涡潮』里的时间再度重置的最后期限,直贵给了我跟嵩月这些时间。 「走啰,寇依。」 看似年幼的直贵叫唤了自己的使魔──一只巨大的猫头鹰。猫头鹰听言展开巨大的翅膀,其内侧出现了一个移动空间的闸门,那是通往机巧魔神收纳库的闸门。 「智春……」 阿妮娅蹲在我面前,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 「奏已经没办法离开这里了。如果你将现在的奏带回『第二轮世界』,她就会像我姊姊那样消灭。而且就算她留在『第一轮世界』,总有一天也会……所以……」 「阿妮娅,不用担心。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我已经跟她约好了──我喃喃著。就算时间重置,我也不会忘记跟死前的嵩月所交换过的契约。没错,我绝对不会忘记,而且从今以后也不会改变── 「看来你已经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吧?」 阿妮娅哼了一声,露出跟平常一样的臭脸询问我。 「啊,嗯,呃,我想应该知道吧。」 我看著怀里的嵩月,声音拉高了好几度。嵩月之所以会非在化,是因为她没有契约者。只要有人可以分给她灵魂,她就能免除非在化的命运。但那就代表,我必须要背负起她生命的重要性。但是相对地,跟恶魔签约,我就能够得到强大的力量── 面对这命运的重量,我感到有些犹豫。就在这时候── 『色狼。』 操绪在我耳边轻声细语著。什么啦!我惊讶到说不出话来,我才不是在烦恼那种事情呢!正当我想这么回她的时候,操绪早就已经离开了我身旁。 「你无所谓吗?」 阿妮娅露出十分讶异的表情,抬头看著操绪。 操绪大胆地笑了。 『当然啦,因为智春他──』 她喃喃念著,不过没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但就我看来,她看起来就是想说:『因为智春最后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 ○ 『第二轮世界』此时是夜晚,即将迈入深夜十二点。 在十二月的寒空下,我们也无法在户外久留。因此,无处可去的我们,只好回到了鸣樱邸。 『果然还是自己的家里最舒服呢!』 操绪轻松地说著,往空中伸了个懒腰。 「你是刚从家族旅行回来的老爸吗?」 我烦躁地叹了口气。其实,鸣樱邸里并不像操绪说得那么舒服。它前不久才刚变成了废墟,所以理所当然地没电也没瓦斯,就连想开个灯都没办法,现在只能仰赖蜡烛的光源。在那微弱摇曳的光芒之下,操绪看起来就像个真正的幽灵,实在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话说回来,够资格把这里称作是自己家的,只有『第一轮世界』的……嗯?操绪?」 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我总觉得操绪的身影看起来比平常透明,我皱起眉头。 操绪一副很爱困的样子揉揉眼晴。 『嗯……抱歉,我很想睡觉耶,所以我要去睡了……』 「啊,喂……操绪?」 操绪没有回应我,咻的一声就消失了。看来她是真的快睡著了。 我抬头看著操绪刚刚消失的天花板附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阿妮娅躺在沙发上看著我。 「智春……我有事要跟你说。」 她突然压低声音说道。 「阿妮娅?」 听到她那莫名沉重的语气,我也下意识地坐挺了身子。 阿妮娅露出有点苦恼的表情。 「不要再使用黑铁了。」 「什么?」 「就算黑铁获得了新的力量,在世界之间移动也需要消耗庞大的魔力。操绪的灵魂已经比你想像中还要耗损得更严重,那家伙是个聪明的女孩,她只是努力不想让你发现而已。」 话说完,阿妮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那蓝色的眼睛闪著悲伤的神色,映照出蜡烛摇晃的光芒。 「所以,不要再使用黑铁了。不得已的话,最多只能再用一次……这就是极限了。」 「这样啊。」 我轻轻点头。要使用《黑铁》的魔力,其代价就是削减操绪的灵魂。而机巧魔神的设计者──阿妮娅应该是为此感到过意不去吧。 但万一真要跟炫社长对战的话,我们还是不得不仰赖《黑铁》的力量。所以,阿妮娅才会说只能再使用一次,这是她最大的让步。 「我知道了,我会记得的……但是,阿妮娅,我无法和你挂保证。」 「意思是说,你不肯听我的忠告吗?」 阿妮娅那端正的容貌因为怒气而皱起,我有点被她吓到,但还是继续开口: 「之前我跟操绪约定过,凡是为了救人而需要黒铁的力量,我都会毫不犹豫地使用它。要不然,我会无法阻止社长──」 我回望著阿妮娅说道。 炫社长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毫不留情地利用了冬琉会长跟凤岛冰羽子。为了阻止他,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那是赌上操绪跟嵩月性命的觉悟──更是一肩负起这一切罪过的觉悟。 拿自己心爱之人的灵魂作为实现愿望的代价,这就是恶魔力量的本质── 「智春,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你也跟塔贵也一样,想要舍弃操绪或奏的性命吗?这也太自私了吧!」 「不是的……」 保持沉默到现在的嵩月,从背后抱住了激动的阿妮娅,安抚著她。阿妮娅停下了动作,显得有些困惑。嵩月为了让她听清楚,附在她耳边轻声地说: 「夏目同学跟那个人不一样。他绝对不会牺牲任何人的。」 「为什么你敢这么断定?」 阿妮娅不高兴地抬头看著嵩月反问,嵩月有点困惑地微笑著。 「因为我相信他呀……水无神同学一定也是。」 她以几乎只有阿妮娅才听得到的声音絮语著。 阿妮娅的表情显得愈来愈不高兴,她嘟嘴瞪著嵩月,随即又突然倾身面向我。 「咬你!」 她突然咬住了我的手。 「好痛……你在干什么啊?阿妮娅!不要咬我!不要吸我啊!」 「啰唆,你以为你是谁啊?居然敢对我这样大呼小叫,太嚣张了吧!」 「什么跟什么啊!?」 阿妮娅露出犬齿,从我的手臂吸走了似乎是运气的能量。 「奏,你也一样。你才刚从非在化的情况下恢复,身体的状态还不是很好。更何况,最重要的契约者还是这种不可靠的家伙……喂,你害羞个什么劲啊!」 阿妮娅先对准我的头发一阵乱抓,然后又咬住我的耳朵。 「我才没有害羞咧……!」 耳边传来阿妮娅的吐息,我虽然失去抵抗的力气,但还是拚命地反驳。这个小鬼头原本才十 岁大,那时就算被她咬,我也不是很在意。但现在她已经长成了十五岁,使我不知道该如何抵抗。 「所以之后你打算怎么做呢,智春?」 恣意玩弄了我好一会儿之后,阿妮娅才回过神般,低头问我。 「之后?」 「具体来说,你要如何阻止世界毁灭?」 阿妮娅焦躁地露出白牙嘟嚷道。 「谁知道呢……」 「什么叫做谁知道!」 「呃,因为我也才刚刚回到这个世界啊。总而言之,我首先得收集情报。毕竟我也不知道炫社长他们现在到底在哪里,又正在做什么啊。」 「收集情报吗……的确,这还满重要的。」 阿妮娅双臂交叉,点了点头。 「对了,你打算怎么调查塔贵也的行动?」 「啊?这我还没想到耶……不过……总而言之先打打看他的手机吧。」 「你……你是笨蛋啊?」 我听到阿妮娅太阳穴旁的血管好像爆掉了好几条。她将手伸进制服内侧,拿出一个东西丢向我。 那是一道画有奇妙图案的符咒。按照阿妮娅的机率操作能力,这应该是个充满负面运气的诅咒符。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意会到这一点,连忙跳开。 「呜哇!」 阿妮娅丢出来的符咒,正好贴上了我刚刚躺著的沙发,符咒把沙发的运气吸光后,瞬间变色。然后,叽轧的一声,沙发的木框瞬间折断。看来,是我从沙发上跳开的时候,刚好把固定住木框的螺丝弄松了,这还真是不幸……不对,这不是巧合,而是阿妮娅身为食运族的能力。 「你干嘛特别跑去告诉他我们回来了啊?现在要是那家伙来袭击我们的话,我们根本无计可施,简直就是请对方来跟我们拿点火装置一样嘛。」 「我知道啦!我知道了啦,赶快把符咒收起来啦。」 我拚命地安抚著拿出新符咒的阿妮娅,她则是大声咂舌。 「总而言之,在奏跟操绪的体力恢复之前,我们暂时得按兵不动……今天晚上就先在这里休息吧。塔贵也他们应该也不会注意到这幢鸣樱邸的。」 嗯,我表示同意。在我们从『第一轮世界』回来之前,这幢豪宅完全是座废墟。就算社长再怎么神通广大,应该也不会想到我们全睡在这里。比起随便乱行动,这样应该安全得多。 「那个……既然如此……我可以先去换个衣服吗?」 嵩月有点胆怯地举手发问。 「换衣服?啊,对喔……」 话说回来,直到刚刚为止,嵩月都还泡在那个装满奇怪溶液的胶囊里。虽然她湿透的衣服跟头发都已经乾了,但我很能体会她想要换衣服的心情。 阿妮娅挥了挥手,像是要赶走有点顾虑的嵩月。 「去吧去吧,水跟锅炉好像都可以用,你乾脆顺便洗个澡,把刚刚贴在你身上的那些智春臭味全都洗乾净。不然的话,不幸是会传染的喔。」 「智春臭味是什么鬼啊?那才不会传染呢!」 我皱眉回嘴。阿妮娅冷哼了一声。 「算了,不要传给我喔,那可是会有爆炸性扩大感染的危机呢。」 「可恶……居然把别人的不幸当作是传染病看待……」 我不满地叹了口气。随即,电视上方的古老时钟发出了声响,短针跟长针重叠在一起,日期更迭,现在是十二月二十二日,深夜十二点。 「日期变了呢。」 阿妮娅表情严肃地喃喃说道。 「虽然勉强赶上了圣诞节,但我们将近一个月不在这个世界,我不认为这段期间,塔贵也只会一直等待……」 「……对了,找樋口。」 我拿出手机。唔,阿妮娅充满警戒心地再度准备好符咒。我就说把那符咒收起来嘛!我一边往后退,一边按下通讯录里的电话号码。 「我打电话问一下樋口。那家伙对这里发生的异状都很清楚,说不定他也掌握了社长的动向。」 「原来如此,这就像是快溺毙时,连稻草都得抓嘛。」 阿妮娅勉强算是同意了我的做法,点了点头。我露出苦笑。 「我总觉得这说法好像有点怪怪的耶……呜哇!」 正当我打算按下通话键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响起了来电铃声。我还没打出去,居然刚好接到来电。而且,液晶萤幕上显示的来电对象还是── 『智春!』 「樋、樋口!?」 『你回来了吗?你之前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啊!?』 突然听到电话里传来樋口的声音,我竟不自觉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几个小时前,我才跟『第一轮世界』里的樋口见过面而已,但跟『第二轮世界』里的樋口,却已经一个月没见面了。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几乎要疯了。 「啊,呃呃……这个嘛,说来有点话长……」 『算了,重点是你快看外面,外面!』 樋口不在乎我的解释,只是激动地大叫著。 「外面……?」 『上面!南边的方向!』 「天空?那里有什么吗……?」 『别管那么多,你看就是了啦,超夸张的──!』 可是外面很冷耶,好烦喔……我无奈地打开窗户,从生锈的窗框向外探,照著樋口所说的看向天空。很意外的,天空晴朗得很,不过因为街道上的光害影响,所以看不到多少星星。月亮不知道是否已经西沉,虽然在我的视线范围里看不到。但── 「智春!你看!」 「什么……?」 阿妮娅跑到我身边,像只小猫般露出脸来惊呼。她的声音大到让我担心是否会吵到左邻右舍,但我却无法开口指责她,因为,我正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 位于暗色天空的彼端,突然从虚空中的裂缝,探出了一只银色手臂。 那本来是月亮该悬挂的位子。现在却有一只体积远胜过月亮──由机械驱动的庞大手腕取代了它。 简直像是由星云构成的手臂,在得到了机械之躯后形成的样貌。那是介于天体和人工物之间的异形。从名为宇宙的深渊里伸出来的那个东西,简直就像是一只神的手。 电话另一头的樋口不知道在骚动什么,我根本无心细听。 「是『神』……!」 只有阿妮娅静静的呢喃,在我的耳边回响著── ○ 「为什么『神』会出现在『第二轮世界』里……!?」 我抬头看著那浮在夜空里的巨大手臂,哑著嗓子低语著。 当时在中央涡界域所看到的异世界风景,随著恐怖的记忆在我脑海里苏醒。机械驱动人偶──『神』的手腕,曾像是要挥去挡路的树枝般轻易地破坏了世界。为了要防止这个家伙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第一轮世界』的我们才会回到过去,然而── 「怎么可能……太快了……『第二轮世界』的超弦重力炉应该还没有启动啊!」 阿妮娅握紧拳头呻吟著。 我无法回应她,只能茫然看向天空。那机械驱动的巨大手腕,就像是属于太阳系的某个天体一般,静静地浮现在夜空之中。因为这太过超现实,充满著科幻感,甚至让人觉得这画面很美。 肉眼能够看到的手臂大小,差不多正比满月再大上一圈。但实际上,那手腕却存在于比月亮的轨道还要遥远许多的地方。它实在大到超乎我的想像。然后那巨大的手腕,突然像是融入夜空之中般消失了。 「啊……」 我看著『神』消失的夜空。不管我怎么凝神注视,都再也找不 到那只飘浮在虚空之中的巨型手腕。 『……喂,你看到了没?你觉得那是什么啊?两三天前开始,世界上就有好几次目击到的纪录,也有人问过超自然专家的看法。当然,政府机关基本上是不可能承认那东西的存在──喂,智春,你有在听吗?』 手机的扩音器里,传来樋口吵杂的声音。 「啊……嗯,我有在听,不过……」 『目前是集团幻觉的说法最为有力。不过,听说有人用照片跟影片留下了记录,也有人说已经确认了有巨大质量的存在──』 「樋口,等一下。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觉得樋口的声音怪怪的,因此反问。那家伙在手机里的声音,我总觉得有个奇怪的回音。 『我?我就在你家门口啊。』 「啊?你在干嘛啦?一个人这么晚跑来外面!」 我一脸哑然地走到豪宅的玄关。 为什么樋口会突然跑到照理说已经成了废墟的鸣樱邸呢?就好像他早已知道我们会回来一样。 然后,樋口理所当然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喔,我不是一个人啊。』 「咦?」 「智春!」 我还来不及反问樋口,鸣樱邸的玄关大门就碰的一声被打开。一位穿著洛高制服,个子娇小的女生冲了进来。 「杏……?你怎么会来?」 我茫然地看著大原杏,握著手机,僵在原地。 「什么叫做怎么会来?」 杏抓住我胸前的衣服,一把将我拉近她面前。 「你跑到哪里去了啊?居然一个月都没消没息,就这么搞失踪去了!而且,这个房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它不是被炸毁了吗……你没有受伤吗?你有好好吃饭吗?」 「啊,杏……我没办法、呼吸了……」 杏揪著我的衣领,让我完全没办法呼吸。我意识朦胧地呻吟著。这个情况很糟,在没办法思考藉口的情况下,突然遇上了不知道实情的杏等人,实在是糟透了。要是被她逼问的话,我肯定会完全招供。乾脆就这样昏过去好了。 但更不凑巧的是,听到玄关有声响后,嵩月连忙从浴室里跑了出来。她制服的扣子只扣了一半,湿湿的头发还包著毛巾,就直接冲了过来。 「──夏、夏目同学!?」 嵩月突然看到我被杏勒住脖子,吃惊地停下动作。 「咦?嵩月?」 「咦,咦──!?为什么嵩月同学这个时间会在智春家,还、还在洗澡……」 看到嵩月的样子,这次换杏说不出话来了。她连呼吸都忘了,只是一张嘴开开阖阖瞠目结舌,樋口一脸担心地看著杏。 「大原,冷静点。你会因为缺氧昏倒的喔。」 「可、可是……」 杏的眼晴睁得好大,几乎快要弹出眼眶──结果在这时又睁得更大了。因为,她看到了一位探出脸来、想确认发生了什么事的金发少女。 「咦?是……是妮娅!?你怎么会长这么大……居然还、还比我高……」 「唔……杏?」 没预料会在这种时候遇到杏的阿妮娅,难得露出狼狈的神情。 「唔、唔唔……因为我正在成长期啊……」 「什么成长期……这也太夸张了吧……」 阿妮娅的藉口实在是太牵强,就连杏也怀疑地眯起眼睛。但阿妮娅还是刻意摆出理所当然的态度。 「嗯,这在我们这一族来说是常有的事。不过,日本人可能会觉得很少见吧。」 「是、是吗?」 阿妮娅斩钉截铁地说著。杏虽然感到困惑,但还是接受了阿妮娅的说法。毕竟她是个个性率直的女孩。 「啊……世界真广大啊。」 杏看起来大吃了一惊,喃喃念著。我看著她,不禁叹了一口气,她的适应力未免也太高了。 「话说回来,你们在做什么啊?这时候还穿著制服出来……」 杏终于放开我的衣领,我呛咳了几声问道。杏感到有点意外,气鼓鼓地绷起脸。 「我们不是在外面游荡,是刚从学校出来。」 「为了准备圣诞节的派对,我们都住在学校里了啊。要做舞台的大道具还有衣服嘛。」 听到樋口的话,我才想起在『第一轮世界』时,看到洛高办活动那热闹的样子。洛高是一间教会学校,因此圣诞派对会比校庆来得盛大有名。 「是喔……圣诞派对啊……」 「在这种忙得要命的时候,你跟嵩月还有操绪和小鬼头都闹失踪,实在是太糟糕了。圣诞派对当天可要请你们工作到死喔!做好心理准备吧!」 「喔……嗯。」 樋口按了按我的头,我则有一种像是在体验当浦岛太郎的感觉。相隔一个月,从外面的世界回到这里,有太多我错过的事情,真让我困惑不已。这样啊,我们班的表演项目是戏剧吗? 「……为什么应该住在学校里的你们会出现在这里呢?」 阿妮娅讶异地瞪著樋口询问。 「喔,因为这个啊。」樋口举起手机说:「有人告诉我你们回来了啊。因为大原一直很担心你们,所以我才带她一起来的。」 「……有人告诉你?」 「老实说,我本来不相信的,不过我现在还真是吓了一大跳。为什么这幢豪宅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啊?你变了什么戏法吗?还是说,这真的是幽灵鬼屋的诅咒啊?」 樋口兴致勃勃地打量著复活的鸣樱邸四周。这让阿妮娅有点焦躁地盯著樋口。 「等一下,樋口,是谁告诉你我们的事?」 「嗯,是黑崎学姊啊,她传简讯跟我说的。」 「朱浬……学姊?」 嵩月擦著头发,讶然地看著樋口。阿妮娅则是愤慨地龇牙裂嘴逼问道: 「怎么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事……!」 「咦?怎么啦,不是你们拜托她的吗?」 「你还想继续胡说吗?喂,放开我啊,智春!」 「先听他们怎么说。」我拉著激动的阿妮娅,让她冷静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樋口?你说朱浬学姊传简讯给你,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啊。因为……那个人已经死了啊……」 「什么?」 杏呆若木鸡地看著我。 「你说她死了……什么时候?」 樋口也一脸惊讶地问我。我一边回想著痛苦的回忆,一边咬著嘴唇回答。 「呃……就是在这幢豪宅爆炸的隔天……」 「什么?」 樋口跟杏讶异地看著对方。 「我之前还看过黑崎学姊呢……」 「我也有跟她讲过话……昨天也有。」 「昨……昨天?」 我茫然地回问。樋口跟杏都点了点头,看起来不像是在捉弄我们。 「呃,因为……这不可能啊……」 我完全无法理解,脸色苍白地抱著头。 朱浬学姊的确已经死了。冬琉会长的刀不但贯穿了她的心脏,又中了冰羽子使魔的喷吐攻击,粉身碎骨。就算她全身机械化,在那种状况下也不可能还活著。 但杏却一脸困惑地看著混乱的我。 「科学社要展示在圣诞派对的东西,不就是黒崎学姊做的吗?」 她歪著头说。 「科学社……展示的东西?」 「嗯,说不定从这里可以看得到呢。」 「嗯,有可能,如果是顶端的话,应该看得到。」 「顶、顶端?」 那是什么东西啊?我更觉得混乱了。看得到顶端的展示品?到底是什么东西的顶端? 「如果是从二楼的窗户看出去,应该可以看得到,要去看看吗?」 话说完,樋口脱了鞋子,擅自走上了我在二楼的寝室。杏也轻巧地跟在他身后,我们只好也无奈地跟在他们身后上楼。 『嗯……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突然走进来的樋口等人,睡在我床上方的操绪睁开了眼睛。 「不用在意,你就睡吧。」 阿妮娅冷冷地说。操绪哦了一声,马上接受了这说法,又继续倒头大睡。 在这个季节,操绪通常不是穿一般的睡衣,而是运动服搭上紧身裤,活像个像国中生的打扮。因为她的睡姿很难看,所以偶尔会看到她的侧腹部。不过话说回来,穿这种衣服一点也不会让人想入非非就是了── 「这打扮还真大胆啊。你平常都是跟她一起睡的吗?」 樋口讶异地抬头看著操绪,叹了一口气。 「没有啦,才没有一起睡呢……」 可不可以不要说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啊?我侧目观察了嵩月跟阿妮娅的样子,但她们并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对话。她们两人专注看著窗外洛高的方向,但照理说以地理条件来看,鸣樱邸应该是看不到洛高的。 「那是……什么啊……!?」 在街道的光线下映照出一道影子。阿妮娅一发现那直指向洛高上空的高耸建筑物,不禁发出呻吟。 那是一座我们从未见过的高塔。 三角锥形的尖塔闪耀著耀眼的黑色光泽,跟周围的建筑物相比看来,它的高度最少有七、八十公尺,怎么想都已经远远超过了一般在圣诞派对会出现的等级。学校的操场上矗立了这样的东西,难道不会干涉到建筑法跟大家的日照权吗? 「那是伊格尼斯之塔……听说就叫做『炫之塔』。」 樋口像是觉得很有趣,贼笑地对著愕然的我们解释道。 「圣诞派对当天,科学社好像会用那座塔来展示成果呢。那个社长真不简单啊。」 「炫之……塔……」 我看著屹立在夜空之下的黑色尖塔,不停地重复念著它的名字。 炫塔贵也得到了魔神相克者的力量,他想要利用这座以自己为名的塔做什么呢──高塔并没有回答我,只是持续展示著它那慑人的威容。 第二章 那一天,我几乎彻夜无眠。之后,『神』虽没再出现,但社长盖的那座黑色尖塔,今天也无惧其他人的注视,屹立在洛高的校园里。在半夜里看到那种东西,实在让人没办法安心熟睡。 不只是我,嵩月跟阿妮娅好像也没睡好。嵩月发愣的时间比平常多了五成左右,她漫不经心地搅拌著已经空了的咖啡杯;阿妮娅不知道是不是正睁著眼睛睡觉,她虽然坐在椅子上,却一动也不动。 我一脸没睡饱的样子咬著吐司,顺便准备要上学的东西。 『早安,今天天气真好啊,咦……呜哇!』 只有操绪一个人精神十足地突然出现在空中,兴奋地嚷嚷著。 『怎么啦?那衣服是怎么一回事?大家是心情不好吗?』 比起惊讶,操绪的询问听起来是真的担心著我们。 我跟阿妮娅还有嵩月看著彼此,一副无可奉告的表情。 我能够理解操绪担心的心情,因为阿妮娅跟嵩月除了制服之外,还分别穿了驯鹿跟熊的布偶装。校内数一数二的两个美少女,居然穿著布偶装在吃吐司,这诡异的画面,看起来就像是搞笑节目的桥段一样。 「这是戏服……是我们班在圣诞派对上要表演的内容。」 穿著熊布偶装的嵩月说明著,不知为何,她看起来有点开心。看来她好像还挺喜欢那件布偶装的嘛,真令人感到意外。阿妮娅好像也终于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晴。 「是我叫樋口拿来的。因为穿这样去洛高,就不会被塔贵也发现了。」 『去学校?』 「嗯,得去调查一下那座塔,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咦……不过,穿成这样不会反而更醒目吗?』 「根据樋口的说法,好像是不必担心。因为现在是圣诞派对前夕,很多学生都直接穿著戏服帮班上的活动打广告,而且这样很温暖。」 『也是啦,看起来的确很暖和。』 话说完,操绪摸了摸毛绒绒的布偶装表面,然后「唔」了一声,皱起眉头。 『不过……嵩月是小熊,妮娅是驯鹿,这我还看得出来,但智春穿的是什么啊?阿兹特克文明的古物?还是蒙面摔角手?』 「……大概就像是圣诞精灵一类的吧。」 我戴著有如反派摔角手的面具,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樋口帮我带来的衣服,不知道该说是斗牛士风格还是黄金文明风格。总而言之,就是拉丁美洲那种的全身紧身衣,上面还布满了华丽的装饰。 一如预期,操绪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啊?精灵……?』 「嗯,因为我们班要演『小气财神』啊。」 『小气财神……对喔……那听起来很适合现在的我们呢。』 操绪微妙地表示认同,点了点头。 嗯,我也勉强表示赞同。『小气财神』是英国大文豪狄更斯所写的小说,年代久远。故事讲述史古基这位冷酷无情的商人,因为精灵的指引而看到了过去现在跟未来的自己,继而找回了温暖的心。 以某个层面的意思来说,这跟从曾经毁灭的过去,以及拥有未来的『第一轮世界』回到现在的我们立场是很相似的。但── 『不过,为什么要戴面具呢?』 操绪将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点了出来。 嵩月代替语塞的我开了口,怯生生地回答: 「啊……夏目同学的角色是解除封印后,重新复活的邪神部下,也就是五只圣诞精灵其中之一的马利波沙。」 『马……马利波沙?』 操绪露出困惑的表情,嵩月继续说: 「是的,其他还有士兵跟大个子这些圣诞精灵,另一边是想要保护被抓走的少年提姆的正义守财奴史古基,两边进行了激烈的舞蹈对决,是一出音乐剧──」 『舞蹈音乐剧?小气财神是这样的剧情吗……?话说回来,什么是正义的守财奴啊?』 操绪看起来快要晕过去一般,皱著一张脸说。 「不清楚……?」嵩月看似真的不明白地微偏著头。 「反正就只是高中生的派对余兴节目而已。」 阿妮娅自暴自弃地说。我想也是,于是叹了一口气。我可以想像,这一定是由樋口那家伙抱著「反正大家开心就好!」的念头主导的剧本。因此,根本没有好好排演的我们,当天居然可以直接参加正式演出──我根本不知道音乐剧到底要做些什么啊! 『欸,没有操绪出场的机会吗?』 不知道为什么,提出疑问的操绪貌似充满了期待。你想参加啊?我整个人讶异到不行,阿妮娅则是淡淡地说: 「你演的是邪神?恶灵马来,是最后的大魔王。」 『最后大魔王?衣服呢?』 「没有,好像穿这样就可以了。」 『为什么操绪要素颜演最后大魔王啊──!?』 操绪尖声吶喊著。我虽然不是无法体会她的心情,但总比我全身穿紧身衣来得好吧。我看著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是早上八点,距离跟樋口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三十分钟。今天虽然不用上课,但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会为了准备圣诞派对而前往学校。我想要趁早上学生少一点的时候,先去调查塔的事情。 「时间到了,走吧。」 嵩月跟阿妮娅点点头,戴上了布偶装的头套。我一脸认真地重新绑紧面具的绳子。 『真是诡异的一群人……』 操绪看著我们,喃喃吐出了感想。 ○ 洛芦和高中的占地在市内高中里算是相当广阔的。稳重的西式建筑校舍被绿意盎然的腹地围绕,酝酿出一种明亮开放的气氛。 但这令人自豪的风景,却被耸立在校园里的一座巨塔破坏殆尽。 即便是从远处看,这座黑色尖塔也洋溢著异样的存在感。愈接近学校,那存在的不和谐性便愈来愈强烈。盖在它隔壁的三层楼高校舍,看起来居然小得可怜。 塔的直径大约有五公尺宽,但高度起码有八十公尺。朝阳的光芒一落下,塔便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从学校起绵延数百公尺的民宅屋顶,都被一片黑影笼罩,这画面实在是让人很不安。 『哇……近看就更觉得实在有够大的耶!比车站前那个十五层楼高的大楼还要高吧。』 操绪抬头看著高塔的尖端,天真地表现出佩服的样子。 我穿过洛高校门后停下脚步。 「这不知道要用在什么地方呢,怎么看……都看不到入口耶。」 「不管怎么说,从这个形状看来,里面都不像是有空间可以给人活动啊?」 穿著驯鹿布偶装的阿妮娅冷静地指出重点。没错,我点了点头。 「你是说……社长不可能会躲在这里面吗?」 「唔,看起来也不像是武器,应该是一种魔术装置吧?不过,我倒没听过有什么仪式魔法需要这么巨大的装置。塔贵也那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 阿妮娅很认真地思考,但她头上还戴著可笑的驯鹿头套,因此气氛实在是严肃不起来。可能是因为被这种气氛感染,操绪也一如往常地以悠闲的口吻说: 『这座大得要命的高塔,到底是怎么建造的啊?』 「我不知道……不过,大概不是塔贵也一个人建造的。」 阿妮娅的语气十分认真。听到她的话,操绪喔了一声,微微歪著头。 『你是说,有人出手协助社长吗?』 「没错,而且还是擅长魔术的大规模组织。要不然,第一学生会不可能会放任这种 东西的存在。」 「对喔……佐伯哥……」 听到阿妮娅的提点,我想起了各方面都让人头晕的美型第一学生会会长。如果这座塔是违章建筑的话,维持校内治安的那些人,绝对不可能会放过它。不对,用这个标准来看,认定恶魔是邪恶存在的佐伯哥,居然会放任变成魔神相克者的社长不管?这件事太奇怪了。 也就是说,出手帮忙社长盖这个『展示物』的对象,会是第一学生会也无法与之抗衡的人吗──? 「欸,操绪……」 我突然浮现一种奇妙的既视感,因此直盯著黑色尖塔的表面看。 「这种没有接缝的墙壁……你不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吗?颜色跟光泽也是……」 『嗯……?』 操绪也仔细凝视高塔,然后说: 『啊,该不会跟社长家里庭院的避难所一样?』 「就是那个!社长躲在家里的时候,他就是住在那块大石头里……!」 我终于发现既视感的真正来源,炫社长在回到科学社之前,曾经有将近半年没来上学。那时候他都将自己关在不受外部打扰的坚固避难所里。施加了护法结界的避难所外墙,不但电钻类的工具钻不透,就连子弹或机巧魔神的攻击也都会被弹开,几乎没有东西可以伤到它。这黑色尖塔的表面素材,看起来就跟那个避难所的外墙很像。 「要试试看吗……奏,拜托你了。」 阿妮娅严肃地看著嵩月。 嵩月沉默地点点头。她的双眼发出淡绿色的光芒、手掌上出现灼热的火焰,身为使用操控的恶魔,嵩月的血液能够因应她的意志化为火焰。照理说──大概没有任何金属能够承受高达摄氏几千度的地狱业火。 但塔的表面尽管受到了嵩月的火焰直击,却没有留下任何损伤。淡淡的魔法阵图案一闪现,就弹开了火焰。高塔的金属外墙,被人为的魔力所保护著。 「果然是护法结界,这样的话根本无计可施。」 阿妮娅烦躁地咂了舌。 这时,站在阿妮娅背后的蒙面男「喔」了一声,像是很佩服似地吐了一口气。 「这么说来,智春的机巧魔神也没用吗?」 「嗯,之前雪原瑶有试过,即便是白银的切断空间能力,对那墙壁也没有用……嗄,樋口!?」 我发现了蒙面男的真面目,惊讶地瞪大眼睛,全身血液像是在一瞬间逆流。他看到嵩月使用魔力的光景了吗?不仅如此,他甚至知道机巧魔神的存在吗? 但樋口却反而一派轻松地看著手忙脚乱,十分狼狈的我。 「喔,你居然能认出我来啊。」 话说完,樋口拉下了脸上的面具。顺带一提,他脸上的面具是黒白相间的斑马图案,不过这种事一点都不重要就是了。 我颤抖地指著樋口。 「为什么你会知道机巧魔神的事?」 樋口爽快地回答道: 「有人告诉我的啊,是昨天……不,是前天吧。」 「……有人告诉你!?」 「嗯,哎呀,我真的是吓了一大跳耶!虽然早就觉得你们好像隐藏著什么秘密,但没想到居然能够在影子里养那种机械驱动的恶魔。话说回来,操绪不但是机巧魔神的活祭品,居然连嵩月也不是人类啊……」 我完全语塞,樋口所知道的情报是正确的。看起来不像是夸大也不是在套话,真的有人跟他说了事情的真相。昨天晚上樋口会愿意帮我们那么多忙,也是因为如此吧?但我明明就希望不要把这家伙卷进来啊! 樋口一脸严肃地交抱双臂。 「嗯,虽然你们一直瞒著我,这让我挺不爽的。不过,要是暴露了身分的话,就会被恶魔的诅咒#变成动物#吧?那就完蛋啦……咦?还是脑细胞会被破坏,变成白痴呢?算了,都无所谓啦。放心吧,我没有告诉大原她们。」 「变、变成动物……?」 这是什么意思啊?我感到有些困惑。这种设定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樋口可以接受就好。只是,对方难道想不到能管住他口风的更好藉口吗? 『欸,你是从谁那里听来的啊……?』 操绪皱著眉头问,樋口看似无奈地叹道: 「就是黑崎学姊啊。我不是说我有见到她,跟她讲话吗?」 『朱……朱浬学姊?真的吗……?』 「那个人真的活著吗……」 樋口反而觉得很不可思议地看著惊愕的我们。 「当然啦,不过她每天还是要从医院来学校上课就是了。」 「医院?」 「不是有一间烈明馆医大附属医院吗?就是在车站北边的那间。」 的确有,那间大医院的建筑物还挺漂亮的。 「朱浬学姊住在那边的医院吗……」 我到现在还感到难以置信,喃喃说道。照理说应该已经粉身碎骨的朱浬学姊,真的还活著吗?但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樋口,你说过这座塔是科学社的展示品吧?」 阿妮娅代替了大脑混乱停机的我开口,她穿著驯鹿的布偶装,瞪著樋口。 「朱浬也知道这东西的存在吗?那家伙有说些什么吗?」 「嗯,她说要我们帮社长。」 樋口玩弄著斑马花纹的面具,点了点头。怎么可能?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对朱浬学姊来说,社长是科学社的叛徒,也是想要杀了她的罪魁祸首啊! 「帮社长?朱浬学姊真是这么说的吗……?」 「所以我才会负责主持科学社的天使召唤秀啊。」 「……天使?」 嵩月不解地微偏著头。樋口不知为何喔了一声,很得意地点著头。 「听说圣诞节的晚上,天使会降临到这座塔。科学社的表演项目就是『召唤天使』。藉由洛高生们的祈祷来召唤天使──这已经在学生之间引起不小的话题啰!」 「是吗?」 阿妮娅扭了扭驯鹿的角,沉吟著。 「也就是说,这座塔是天使要降临的地方吗?开什么玩笑……」 樋口讶异地看著阿妮娅的反应。 「大家本来都以为塔里是有什么大型的魔术机关,或是立体影像的投影装置之类的……难道不是吗?」 「我不知道,不过不管怎样,都必须要好好调查清楚。」 阿妮娅摇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是喔?」樋口不太在意地喃喃说道。 「是喔,啊……不过,高塔不只我们学校才有喔。」 「什么!」 听到这句话,阿妮娅的声音瞬间变调。她好像联想到了什么。 樋口就像是在聊天一样,泰然自若地说著: 「我有念别间学校的朋友。听说在市内的好几个地方,都有跟这很类似的高塔。不过,洛高的应该是最高的啦。」 「塔贵也那家伙……被他摆了一道啊!」 阿妮娅抬起头,以布偶装上的圆圆大眼瞪著黑色尖塔。然后,她突然转过头。 「没时间了。我们分头行动吧,智春。」 「什么?」 「你带操绪跟奏去医院。如果朱浬真的还活著的话,我有很多话要问那家伙。」 「你呢?」 「我要再针对高塔作一些调查。樋口,带我去有其他高塔的地方。」 「可是,这样妮娅会一个人……」 穿著熊布偶装的嵩月,担心著说要单独行动的阿妮娅。 但驯鹿却露出无畏的笑容,摇了摇头。 「奏,不用担心。塔贵也现在没有攻击我的理由 。就算他现在要下手,目标也会是持有点火装置的你们。」 「…………是喔。」 的确有可能啊,我点点头。而且,阿妮娅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是个弱小的幼童了。她是食运族的恶魔,拥有能够扭转命运的机率操作能力。她在孤身被丢到『第一轮世界』的五年之间,持续跟使魔战斗著。在我们之中,她应该算是实战经验最丰富的人。 看到阿妮娅的成长,樋口似乎觉得她耀眼得有点炫目。 「要我带你去啊……也没关系啦。妮娅,你长大之后变成大美女了呢。」 樋口装熟地搂住驯鹿的肩膀说道。 阿妮娅很不高兴地瞪著樋口。 「不要用那种有色的眼光看我!」 驯鹿布偶一口咬住樋口,害他大声惨叫。 看到他们打闹的样子,我不由得感到佩服,觉得他们真是一对活宝。 ○ 樋口告诉我们的那家医院,是一幢特别气派的建筑物,让人联想到高级饭店。医院的停车场里停满了高级进口车,等待室里的病患们看起来也都穿著很昂贵的衣服,院内甚至还有给贵宾使用的个别等待室。到处充斥著奢侈浮华,给人一种虚伪的感觉。 『这间医院好奇怪,他们是都有拜金的嗜好吗?』 操绪抬头看著放在等待室里的高级壶,露骨地直接说出感想。 「这个嘛……朱浬学姊真的在这里吗?」 我在等待室里的沙发上坐下,但却感到坐立难安。 照理说已经死掉的朱浬学姊,据说却住在这间医院里。虽然我不觉得樋口在说谎,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缺少真实感。 『说不定樋口是被别人骗了。』 操绪指出重点。的确,这是很有可能的。 「不过,杏也说她看到了朱浬学姊啊!」 『说得也是。』 我们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总而言之,我们手边的资讯实在太少,未查明的事情又太多了。在豪华过头的沙发上,我跟操绪各自抱著头。 「夏目同学……」 脱下布偶装,换上普通制服的嵩月,从柜台那里走了过来。 「嵩月,我们在这里。」 我躲在沙发后面,一边小心不引人注目,一边向嵩月挥著手。被幽灵附身的人,在医院晃来晃去总是觉得不太对劲。因此,我请外表看起来最正常的嵩月去打听朱浬学姊的病房号码。 『怎么样?』 「朱浬学姊的病房在几楼?」 「啊……」 看到我跟操绪充满期待的表情,嵩月却困惑地摇著头。 『他们不肯告诉你吗?还是她谢绝见客呢?』 操绪「唔」了一声,不解地微偏著头,表情愈来愈迷惘。 「听说这里没这个人。」 『……没这个人?』 「没错,这医院里没有任何叫黑崎朱浬的病患。」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欸,智春!』 「呃,你问我也没有用啊……」 操绪激动地逼问著我,我只好不断向后退。就这样一路退到了墙边。 「……夏目智春?」 突然有人叫了我的全名,我吓了一大跳,那是我所熟悉的声音。我暗惊了一下,回过头去。 站在医院贩卖部前的是一位穿著睡衣跟棉袍的少女。她有著一头微弯的卷发跟看起来有点凶恶的坏人脸。 操绪睁大了眼晴指著她。 『六夏会长?你还活著?』 「我哪能死啊?当然还活著啊!」 第二学生会会长仓泽六夏趿著拖鞋,愤怒地回吼。我是知道她因为炫塔贵也的阴谋而受了重伤,但没想到她居然刚好住在这间医院。 「不过,为什么六夏会长会住在这么高级的医院呢……」 这实在不像是守财奴六夏会做的事,我对此充满了疑问。 「这医院是巡礼者商联合的相关企业,所以洛高生可以用很便宜的价钱入住。这里也有熟知恶魔相关资讯的医生跟护士,所以很方便。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完全没有。」 如果她的目标是折扣的话,那这行为倒是可以理解了。 六夏哼了一声,很不爽地瞪著我们。 「真是的,我可被你们害惨了。橘高那家伙居然敢砍我,很有种嘛!害我天天都得在这里吃那些难吃的医院伙食,我的压力已经到达极限了啦!下次见到她的话,我一定要让那家伙遭受同等的待遇──好痛好痛痛痛!」 可能是因为太过激动牵动到伤口,六夏按著受伤的侧腹部呻吟著。 操绪无奈地眯起眼睛。 『真是的……谁叫你明明都受伤了还那么激动……』 「啰唆!」 六夏因为痛苦而扭曲著一张脸吼道。然后,像是听到了她的声音般,走廊后方跑出一个娇小的身影。 「啊,找到你了,小夏!」 叫著六夏名字的是一个穿著洛高制服的女学生。她将头发绑在左右两侧,让人看了联想到垂耳兔,是个有如小动物般的可爱少女。 她的身后浮现出一个气质端庄的少女幽灵。 「咕……姬笹,你跟光告密了喔。」 六夏瞪著幽灵少女,懊恼地咂了咂舌。 穿著制服的小个子少女也气呼呼地瞪著六夏。 「你又擅自跑出病房买东西吃,会惹医生生气的!」 小动物系的少女拖著点滴用的架子跑向六夏,但一看到我便惊讶地停下脚步。 她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夏、夏目……同学?」 她的眼晴里涌现了泪水。 「光、光学姊……?」 看到光学姊突然开始呜咽,我紧张得手忙脚乱。一见面就将她惹哭,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太好了……你们都没事啊。」 她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 话说回来,我们科学社被炫社长背叛而毁灭的时候,光学姊也在场。 也就是说她最后对我的印象,是我被炫社长攻击而打飞到异世界的那个瞬间。所以看到我们回来,她当然会感到惊讶。 「对不起,我那时什么忙也帮不上。」 她一边哭,一边向我们鞠躬道歉了好几次。看到她这副模样样,六夏惊讶地说道: 「你不用道歉,都是这些家伙的错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句话从六夏嘴里冒出来,我听了就是很不爽。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时,嵩月突然开口: 「那个……沙原学姊,你受伤了吗?」 光学姊惊呼一声,按住自己的左手。被嵩月这么一说,我才终于发现,光学姊的手脚各处都包著不明显的绷带。虽然现在看起来几乎已经痊愈,但当初想必受了很重的伤。 但学姊却很夸张地用力摇著头。 「啊,这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冻伤……不,只是冻疮而已。」 「冻疮?在这个季节?」 莫非是在雪山遇难了吗?我感到很困惑。六夏瞪著我,不高兴地冷哼了一声。 「你们是来找黑崎的吧,那家伙的病房在西馆四楼。」 六夏竖起拇指,朝隔壁的病房大楼一指。 「咦?朱浬学姊真的住在这里吗?」 「你不知道吗?」 看到我惊讶地回问,六夏轻蔑地看著我。 「我的病房在这一栋的五楼,之后你要带礼物来探望我喔。一定要带东西来!」 六夏厚颜无耻地说完,便带著光学姊回去自己的病房。 「这种事没必要讲两次吧……」 我目送著她们走进电梯后,无力地说道。 『不过,她们都没变呢,这就让人放心了。』 操绪说完,开朗地笑了。 的确,她们还是老样子呢。我露出苦笑,嵩月也轻轻地点了点头。 ○ 朱浬学姊住的这幢病房大楼,听说是供长期住院的患者所使用的单人房。崭新的走廊上静悄悄的,连护士的身影都没有。 感觉不到一丝人的气息,这医院像是废墟般,给人非现实的气氛。我们带著一种闯入未知世界的不安感,打量著四周。 「啊……」 嵩月看到病房外的名脾,停下了脚步。 白色的塑胶名牌,上面以褪色的文字写著#黑崎紫浬#。 「朱浬学姊的病房……就是这里吗?」 『紫浬学姊……是朱浬学姊的双胞胎妹妹?她是白银的副葬处女吧……?』 我跟操绪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我们都听说过朱浬学姊有个双胞胎妹妹。 三年前发生空难时,为了让身受重伤而濒死的她活下来,瑶将紫浬学姊的灵魂封印进了机巧魔神。 但瑶的白银被破坏之后,她便失去了灵魂。因此黑崎紫浬这个人,照理说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然而,这间病房的名牌上却写著紫浬学姊的名字。应该已经死掉的黑崎朱浬所入院的病房上,写著应该已经死掉的紫浬学姊的名字── 到底是谁死了啊──!? 『对了……没有叫做黒崎朱浬的病患……就是这个意思吗?』 操绪喃喃说道。 我沉默地敲了敲病房的门,但里面却没有人回应。我做了个深呼吸,下定了决心。 「我要进去啰,朱浬学姊……朱浬学姊……」 我边说边慢慢打开病房的门。然后,倒吸了一口气。 开门后随即映入眼帘的,是躺卧著的朱浬学姊。她并不是躺在病床上,而是身在一张手术台般的金属台面上。 她身上穿著类似游泳比赛时穿的黑色紧身衣。金属裸露的手脚上,接续著无数的电线。这里就像是改造手术的现场,不过朱浬学姊本身就是改造人,所以很正常。 问题是我们进来病房后,她还是一动也不动。而且,躺著的朱浬学姊脸上,覆著一块白布。 「朱浬……学姊?为什么会这样……!?」 我发抖地拿下盖在她脸上的布,但朱浬学姊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操绪看著我的侧脸,很痛苦地挤出声音。 『智春……』 「她睡著了……对吧?」 听到我询问她,嵩月静静地摇摇头,将手放在朱浬学姊的胸前。 「她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听到嵩月的话,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死了吗?那这样的话,杏跟樋口见到的朱浬学姊又是谁?」 『你也看到朱浬学姊被杀的情况吧?』 操绪认真地问我。被封印在黑铁之中的她,并没有看到朱浬学姊死亡的瞬间。 「她不是被杀,是在我们的面前粉身碎骨消失了。凤岛冰羽子的使魔攻击她,将她冰冻……」 『粉身碎骨……消失?』 操绪听到我的叙述,似乎觉得哪里怪怪的,皱起了眉头。 『嗯……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 我焦躁地回问。但操绪却还是一样一脸讶异。 『因为,如果是活著的人类冰冻后碎掉,我还可以理解。因为人体大约有超过百分之七十都是水分,一旦冰冻的话,细胞就会变得脆弱……但是……』 操绪一边说,一边指著朱浬学姊露出金属部分的手腕。那是使用跟机巧魔神同样零件打造出来的护法金属制骨架── 「对喔……朱浬学姊的手脚是用机巧魔神的零件打造的……」 嗯,操绪点了点头。 『就算使魔再怎么攻击她,这种金属会结冰粉碎吗?实际上,朱浬学姊的身体也完好无缺地在我们面前啊。』 听到她的说明,我突然语塞。我当时目睹了受到强烈冷气息攻击而消灭的朱浬学姊,但却没有看到她的残骸。 「不过……要如何才能躲过那种攻击还没事呢……呀……!?」 嵩月本来还自言自语著心里的疑问,突然,她脸色发白地惨叫起来。平常不怎么表现出情感的她,难得毫不掩饰自己的恐惧,抓住了我的手臂。 「嵩……嵩月?」 透过手臂,我清楚地感受到她胸部的弹性。我莫名地感到心神不宁,但操绪看到我这样,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跟嵩月一样紧贴著我。 『智、智春……你刚刚有没有听到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讶异地看著紧贴著我的操绪。 「声音?连你都这样……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随即,我听到了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 『好……恨啊……』 「呜哇……!」 这声音出现的时机实在太过凑巧,我差点以为自己的心脏要停了。那不是操绪或嵩月的声音,但也不是陌生的声音。正因为熟悉才更觉得恐怖。 「刚刚,那的确是……黑崎学姊的声音吧……」 嵩月颤著声,望向四周。 『……幽、幽灵……!?』 操绪真的很害怕似地喃喃说道。你自己就是幽灵,怎么还会怕幽灵啊?我在大脑的某个角落冷静地吐槽她。 『夏目……智春……你居然抛弃了我……』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点名针对,让我吓到差点跌坐在地上。躺在手术台上朱浬学姊的身体,仍是闭著眼晴,一动也不动。因此我听到的虽然是朱浬学姊的声音,但说话的人应该不是她。 这难道是真正的幽灵吗?就在我感到恐惧的时候…… 「开玩笑的啦!」 病房里的蓝色布帘,突然「啪」地向左右用力拉开。一道炫目的光芒照进幽暗的病房里。我眯起眼晴,茫然地看著在逆光里出现的人影。 布帘的另一头,有一张普通的病床。凌乱的白色床单上,坐著一位高眺纤细,有著模特儿身材的少女。 「朱浬……学姊?」 我茫然地叫了她的名字。 眼前的她没有戴眼镜,头发很长,而且还比我认识的朱浬学姊瘦很多。但那张五官端正的脸我不会认错,她绝对就是朱浬学姊。 『……有两个朱浬学姊?』 躺在手术台上的跟坐在病床上的朱浬学姊──操绪交替来回地扫视两人,发出沉吟。坐在病床上的她,很愉快地看著操绪的反应。 「你们三个人都回来了呢!看你们很有精神的样子,真是太好了。」 她以一如往常──和朱浬学姊如出一辙的悠闲语调说道。 但我依然处于震惊的状态,迟迟无法回神。穿著睡衣的她,手臂上还有之前注射点滴的痕迹。坐在床上的少女不同于朱浬学姊,她是真正的人类。但她给人的感觉,却跟我们所熟悉的朱浬学姊一模一样。 「你是……紫浬学姊吗?朱浬学姊的双胞胎妹妹……」 我讲出了心中想到的唯一可能性,操绪惊讶地抬头看向我。 『呃,可是……紫浬学姊不是被封印在雪原瑶的白银里吗?所以朱浬学姊才会为了救她出来,而加入科学社!』 「……你们两个人说的大概都对,但也都有错。」 坐在床上的少女,微笑地摇摇头。她的话语暧味不清,让我更加困惑。无数的谜团同时涌上,远超过我可以理解的限度。说不定,她是故意来扰乱我们的,我开始觉得她有点可恶。 「可以请你……说明吗?」 嵩月很认真地询问著这位跟朱浬学姊长得很像的少女。 「当然,我已经不需要再隐瞒了。」 话说完,她嫣然一笑笑眯起眼睛,像是在恶作剧似的。 那微笑跟平常的朱浬学姊不一样,染著一点寂寞。 ○ 「三年前的春天,我跟你们搭乘了同一班飞机的事,你们还记得吧?」 跟朱浬学姊长得很像的少女问著我,我沉默地点了点头。 三年前,我们搭乘的飞机坠海。那是从成田出发,要飞往伦敦希斯洛机场的ma901班机。这场死伤惨重的坠机意外,不止把我跟操绪卷入,至今尚有无法寻获的失踪者,而朱浬学姊跟紫浬学姊两姊妹,也都是那场空难的受害者。 「我听说,紫浬学姊在那场意外中受了重伤,几乎濒临死亡。」 听到我的话,少女点了点头,接著又摇了摇头。 「没错。但是受伤的不止紫浬,朱浬也一样受到了致命的重伤。因此负责治疗我们的医生们,面临了一个抉择──」 「抉择?」 「要牺牲朱浬还是紫浬的性命。」 「什么?」 听到她说出抉择这个字眼,我感到背脊发冷。 有两个重伤患者,要牺牲哪一边的性命?看到我战栗的表情,坐在床上的少女,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发出了轻笑声。 「如果放著不管,我们两个人都会死。但要救其中一个的话,则有绝对成功的方法。」 「那方法是……」 『该不会是……移植器官……?』 操绪一脸困惑地抬起头,那位和朱浬学姊长得很像的少女,静静地微笑著。 「没错。从其中一个人的身体里取出损伤较少的器官,再移植到另一个人身上。幸运的是,我们受到致命伤的部位都不同,而且我们是双胞胎,因此产生排斥的机率也很低。」 「但这样一来的话,被取出器官的那个人……」 「就是你想的那样。」 她促狭地耸耸肩。 「只有一个人能够得救,我想医生们也很苦恼吧。不过,最后做决定的人是那家伙。」 「那家伙?」 「瑶啊。」 「雪原学姊?」 嗯,她微微蹙眉。 「我不知道她们做了什么交易。但在手术前,瑶带著白银的盒子来到了医院,那是机巧魔神的祭坛──提取器。」 「原来如此。」 我终于理解了瑶的用意。为什么《白银》的内部只封印著副葬处女的灵魂,这理由我也恍然大悟了── 「只要将其中一个人的灵魂当成是活祭品,封在机巧魔神里……」 「没错。就算失去肉体,也能以射影体的身分跟这个世界继续有所联系。」 操绪小声说道。 『但是……雪原学姊选择的活祭品──应该是紫浬学姊才对……』 长得很像朱浬学姊的少女轻轻地叹了口气。 「没错。直到最后,瑶本来都应该是这么打算的吧?」 『咦?』 「我不知道那家伙为什么会选择紫浬。说不定,是因为紫浬比朱浬更喜欢那家伙吧,所以她才觉得牺牲紫浬也无所谓──但是──」 话说到一半,她咬著大拇指的指甲。 「实际上行使仪式的时候,却是朱浬被封印进白银里。#姊姊#为了保护我,成了机巧魔神的活祭品。」 「朱浬学姊……被……封印了?」 瑶说过她将紫浬学姊的灵魂封印在《白银》里,但如果刚才这些话是真的,那瑶就错了。真正的朱浬学姊为了保护妹妹,而被封印在机巧魔神里。所以我们所认识的朱浬学姊,其实是── 「接受器官移植的紫浬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但她却没有醒来。尽管肉体痊愈了,她还是依旧昏睡。在睡了好几个礼拜之后──她遇见了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 床上的少女看著皱眉的我,露出笑容。 「他叫做夏目直贵,是从第一轮世界来的另一个你喔,智春。」 「我……老哥?」 为什么?我感到十分震惊。为什么这时候会出现那家伙的名字?那个男人到底为了什么目的,要跟朱浬学姊她们接触? 「他利用机巧魔神的零件代替人工心肺,让黑崎朱浬的肉体复活。然后,再跟紫浬的灵魂连接──就像是让她的意识附身在肉体上。」 「附身……!」 脑袋里那些原来缠得乱七八糟的线,像是一口气全解开了。利用跟机巧魔神一样的零件,让朱浬学姊受到致命重伤的肉体复活。能够做到这件事的,只有通盘瞭解机巧魔神构造的人。也就是机巧魔神的设计者,阿妮娅── 恐怕阿妮娅将能够使朱浬学姊肉体机巧化的设计图交给了哥哥,所以她的肉体才能再生。那是一具没有灵魂,空壳状态的机巧化少女── 「那……至今一直跟我们在一起的朱浬学姊……」 『……也就是说,是将紫浬学姊的灵魂附身在朱浬学姊的肉体上再操控她吗?就像是生灵一样吗?』 我跟操绪只能茫然地回问著。就像操绪能附在我的身上操控身体一样,紫浬学姊的灵魂也操控著朱浬学姊的肉体,是这样吗?的确,如果朱浬学姊的身体与机巧魔神以同样原理推动的话,就算有加上附身的机能也不奇怪。 为什么老哥这么希望让朱浬学姊复活呢?那是因为要让她成为我的庇护者。他给了作为『第一轮世界』夏目智春分身的我机巧魔神,也告诉了我这个世界隐藏的秘密。她被选中担任传令的任务。 而紫浬学姊会接受这么残酷的契约,是因为她想要解放被封印在《白银》里的──朱浬学姊真正的灵魂。对紫浬学姊来说,她需要这样的力量。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床上的少女,露出了悲伤的微笑。但是,她继续说下去。 「但是,这好像也已经到了极限。」 「极限?」 「就算将肉体跟灵魂分开,某个程度上还是有所联系。因此被封印在白银里的朱浬的灵魂消灭时,她的肉体也死了。这时候的朱浬,只不过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普通人偶而已。」 「啊……那,白银被破坏的时候,朱浬学姊的动作会那么奇怪是因为……」 进行最后战斗的时候,朱浬学姊在遭到冰羽子的攻击之前,很明显已经衰弱许多。看来那不只是精神方面的冲击而已。 「没错。那时候,黒崎朱浬的心脏其实已经停止跳动。若沙原没有帮忙的话,我的灵魂大概也会跟著一起消灭。」 「咦?光学姊?」 听到她口中说出意想不到的人名,我睁圆了双眼。有著卫生股长主席头衔,扎著像是兔宝宝垂下耳朵时样子发型的学姊,沙原光。她的真实身分,其实跟嵩月她们一样是恶魔。而她身为恶魔的能力就是──#瞬间移动#。 的确,在科学社毁灭的那一天,光学姊也在现场。 「那,当时朱浬学姊的身体看起来像是消失了,是因为──」 「那是沙原施展了她的瞬间移动能力。她跳进了凤岛冰羽子的使魔攻击中心救了我。」 「是吗 ……所以光学姊的伤是在那时候……」 我想起了刚刚见到光学姊时,她全身上下都包著绷带。只有直接接触到她身体的东西,光学姊才能将其#带离#。那时候为了要救朱浬学姊,她必须要跳入使魔攻击的正中心。万一有个差错,她自己说不定就会死掉,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光学姊虽然谦虚地说自己什么忙都没帮上,但其实并非如此。她可是拚了命救下了朱浬学姊。 「不过……朱浬学姊的身体看来果然动不了吧……」 我看著躺在手术台上的她喃喃说道,露出了泫然欲泣的神情。 「呵呵……你要摸一下确认看看吗?」 床上的少女促狭地眯起眼睛问我。这个人还是一样啊,我露出苦笑。但也觉得心情似乎稍微放轻松了一些。 『咦?既然如此,小杏跟樋口遇到的朱浬学姊是……?』 操绪觉得很不可思议地眨著眼睛询问。 床上的少女指著放在病房角落的铝杖。 「大概是遇到我了吧。不过,好久没有以实际的肉体去上学,实在是很累呢。我得再更努力做复健呢……」 话说完,她自嘲地笑了。我本来想叫她的名字。 「那个……朱浬学姊……不,紫浬学姊?」 到底该叫她哪个名字呢?我突然有点迷惘。 看到我困惑的样子,她像是觉得很有趣似的。 「哪一个是真正的我呢……」 她看著自己的指尖,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她的声音十分虚幻飘渺,就像是随时要消失一般。 「为了拯救朱浬的灵魂,我操控著朱浬的身体,一直扮演著朱浬。但结果我只剩下移植了朱浬器官,这个不属于任何人的身体……现在的我,就连自己到底是谁都无法确定──」 对不起,一直骗了你们──她最后以唇语轻声地说。 操绪抬起头来。 『但……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朱浬学姊就是朱浬学姊。」 嵩月抢先操绪一步,斩钉截铁地说。 「你的名字是假的也好,就算那些都是演技也好……但至今你帮过我们的那些事都是真正存在的。」 嵩月认真地断言道,我惊讶地凝视著她。这似乎是我第一次看到嵩月这么直接地表达自己的心声。 操绪的话还来不及说,她张著嘴巴僵在那边。 『我的台词……被抢走了。』 她尴尬地喃喃自语。 床上的少女有点讶异地看著嵩月,随即又像是灵光一闪般看向我。她窃笑著,露出了一切都瞭然于心的表情,然后…… 「谢谢。」 她真的很开心似地微笑了起来。 ○ 巡诊的医生来了之后,我们就被赶出朱浬学姊的病房。结果,我们根本没有问到任何有关洛高校园里黑色尖塔的情报。 既然她叫樋口协助社长,又悄悄地监视著鸣樱邸的情况,表示她应该知道些什么。不过,看来她并不打算告诉我们。 『……智春,怎么办?』 操绪不太能接受这个结果,开口问了我。但我反而觉得整个人都放轻松了。 「也没有什么怎么办啊,我们不能把现在的朱浬学姊再拖下水了吧?」 『对喔……朱浬学姊已经不需要再跟社长战斗了……』 操绪沮丧地叹了一口气。朱浬学姊之所以接下科学社的代理社长,并参加许多乱七八糟的作战,目的都是为了解放变成副葬处女的姊姊灵魂。但朱浬学姊本尊的灵魂却早已失去。心灵受了伤的学姊,再也没有战斗的理由。 「不过,太好了……她还活著。」 嵩月自言自语地说道。操绪也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对啊,这样就好了……啊!』 操绪突然柳眉倒竖,我不经意地转头看向她瞪著的方向。 「那、那家伙……!」 一个穿著洛高制服的男学生,从一间陌生的病房走了出来。那间病房跟朱浬学姊的病房是同一幢大楼,那个男生总是笑笑的,有著一双下垂眼。 「真日和!」 我叫了那男生的名字,真日和秀一脸讶异地睁大了他的眯眯眼。 「桂!?夏、夏目老弟……?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我才想问你呢!你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我抓住真日和的衣襟,将他压在走廊的墙壁上。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抵抗,完全任由我动手,然后…… 「等一下,夏目同学!」 令人意外的,阻止我的居然是嵩月。 她看到病房门上的白色名牌,上面写的住院患者是风斋美里亚。这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咦?风……?」 如果我的记忆没错,风斋家、嵩月家,还有凤岛家都是名门的恶魔家系。而且,身为恶魔契约者的真日和所操纵的使魔正是风兽。 「小秀,怎么了?有人来了吗?」 可能是听到走廊上的骚动声吧,病房里传出声音。那声音可爱到超乎我的预期,从打开的病房房门里,可以瞄见那位坐在病床上的住院患者。 那是一位楚楚可怜,有著千金小姐气质的少女。 『……她叫你小秀?』 操绪好奇地打量著真日和。她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忍不住想酸真日和几句的样子。「怎、怎样啊?」真日和显得心神不宁。 我还是瞪著真日和。 「真日和,莫非她是……你的?」 「……没错,她是我的契约恶魔咧。」 真日和放弃隐瞒,点了点头。我转头,正好对上风斋美里亚的眼晴。她优雅地笑著,向我点头致意。 「小秀,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他是夏目老弟,是我学校里的朋友没错咧。」 真日和回答了她的问题,美里亚有点讶异地瞪大眼晴。 「啊,夏目老弟就是常常被六夏欺负,然后你会去帮他的那位同学吗……?」 「喔,嗯,大概是咧。」 真日和的额头冒出冷汗,我皱眉逼近他。 「喂,这是什么介绍人的方式啊?你是怎么跟她说我的啊?」 「嘘……拜托你,现在先配合我的说法嘛!」 真日和脸部抽搐地恳求。 这时,美里亚的视线落到了站在我身边的嵩月身上。 「对喔,那你就是嵩月学妹啰。我叫风斋美里亚,你还记得我吗……小时候我们曾经有一面之缘。」 「是的。」 嵩月很有礼貌地朝著病床上的美里亚一鞠躬。 「我听说过你。你是前第二学生会的风纪委员长,也是重要的战力。在我们入学之前,你阻止过很多次大型的恶魔抗争,保护了一般学生。洛高会同意我们入学,也是因为有你作为先例。」 看到嵩月紧张严肃的模样,美里亚扬起嘴角,轻笑了一声。 「你别那么在意啦!那是我年轻,还很血气方刚时的事了。」 她一面说,一面轻轻地摇了摇头。撩起颊旁头发的她,从指尖掉落了一些东西。那是宛如玻璃般的透明小碎片──看到那耀眼美丽的光芒,我们不禁倒抽了一口气,嵩月更因为惊讶而表情僵硬。美里亚向她露出温柔的笑容。 「我并没有后悔喔。不过,在我变成这种模样之前,其实一直无法摆脱身为风斋家女儿的立场跟责任……也害小秀因此过得很痛苦。」 美里亚看著自己开始非在化的手,淡淡地笑著。 「所以,你要为了你自 己,自由地活下去,不要后悔喔。」 「…………」 嵩月沉默地点点头。美里亚很满意地看著她,然后咳了几声。看到美里亚的模样,真日和握紧的拳头在颤抖。 「真日和……你……」 我正想跟真日和说话的时候,随著震动响起,我的制服口袋里传出了吵杂的音乐。那是手机的来电铃声,我忘记把手机关机了。 呜哇──我连忙拿出手机,准备走出病房。 风斋美里亚朝著我的背影深深地一鞠躬。 「夏目同学……小秀就拜托你了。」 ○ 手机的未接来电里,显示的是阿妮娅的手机号码。我打算走到医院的中庭回拨给她。 「夏目老弟,在医院里讲电话是很不礼貌的喔。」 比我们先一步到达中庭的真日和开了口。 他那双笑咪咪的下垂眼和平常一样,但全身上下却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气势。现在的真日和,已经不再是第二学生会的窝囊会计了。他是倒戈向炫塔贵也的叛徒,也是我们的敌人。 「你说刚刚那位是你的契约恶魔吧,真日和?」 我握著手机质问他。嵩月摆出架势要保护我,但大概是想到了美里亚而有点动摇,使她停止了动作。 「那你背叛六夏会长、站在社长那一边,也是为了她吗……?」 「是又怎么样咧?」 真日和声音低沉地回问。 「我瞭解你的心情,因为我也曾经看过好几个非在化后消灭的恶魔……但是,不要再帮炫社长了。就算你那么做也没有用的,那个人想要让世界全部重来──」 「──你是说『神』吗?」 真日和抬头望著上空,他的反应强烈地震撼了我。 「你都知道吗?那为什么还……」 真日和的目的是想要让世界重新开始,阻止风斋美里亚的非在化吗? 真日和已和社长是一丘之貉,就算知道『神』也不奇怪。但只要不破坏『神』,这个世界就总有一天会毁灭。那样的话,真日和的目的便无法达成,他帮忙社长也就变得没有意义了。 但真日和却静静地摇了摇头。 「不是的,夏目老弟,你搞错咧。」 「什么……?」 「炫塔贵也想要破坏『神』,所以,你要把点火装置给他,这样那个男人就能打倒『神』咧。」 怎么可能啊──我低声沉吟著。 「他是打算要用魔神相克者的魔力破坏『神』吗?他做得到吗?那么做的话,说不定他们的愿望就无法实现了啊──」 听说要破坏那个巨大的『神』,只有可以无限增强魔力的魔神相克者才办得到。但要是放出那么强大的魔力,机巧魔神跟使魔都会无法承受。因此一旦打倒了『神』,魔神相克者本身也难逃被消灭的命运。 只自私于自己目的的社长──那个为此愿意付出一切的男人,我不认为他会愿意牺牲自己去破坏『神』。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真日和觉得我震撼的样子很有趣,他夸张地摇著头。 「错咧,那个男人根本没打算要牺牲自己咧。」 「这是什么意思?」 正当我打算进一步逼问真日和的时候,我的手机又响了。液晶萤幕上显示的果然又是阿妮娅的电话号码。 「你先接电话吧。」真日和催促著我。 「阿妮娅吗?抱歉,我等一下马上回拨给你!」 我一按下通话键,就快快把话说完。但电话另一头的阿妮娅,却以压过我的超大音量吼道: 『等一下,智春,不要挂断!我有急事,马上就讲完了,是很重要的忠告!』 「忠告?」 听到阿妮娅超乎想像的严肃态度,我不禁回问著。 『没错!听好了,小心#学生联盟#那些家伙!』 「啊?学生联盟?你是说春奈跟瑶她们吗?」 为什么?我感到很困惑。学生联盟是防止操演者跟恶魔危及一般人的组织。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他们都是站在普通学生的我们这边。要我小心他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也要小心潮泉一族,特别是绝对不要接触律都。把这些也告诉奏!』 「等、等一下,阿妮娅!这是什么意思?」 我愈听愈迷糊了。律都学姊是嵩月的表姊,也是直贵的契约者。在『第一轮世界』里,她帮了我们很多忙,为什么会叫我们不要接触她呢? 『都是塔贵也的关系!』 阿妮娅懊恼地颤著声叫道。 「什么?」 『学生联盟已经决定全面协助炫塔贵也了。律都也是一样,她会默认让塔贵也将世界倒转──』 『为、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本来一直沉默地听我讲电话的操绪,愤慨地吶喊道。 阿妮娅的回答只有一句话。 『因为「神」的关系。』 『……「神」!?』 『洛高里盖的那座塔──是要破坏「神」的仪式魔法所需要的法具。那是以点火装置为媒介,向「神」进行强力的魔法攻击。』 「炫社长想要点火装置,就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遗落的拼图终于对上了。 社长想要利用的,不是他一个人身为魔神相克者的力量。而是要藉由大规模的仪式魔法,得到能够打倒『神』的魔力。 盖在洛高里的『炫之塔』,就是为此建造的巨大魔力回路。 但这时候,我突然想到── 「不过,如果这样真的能够破坏『神』的话,那把点火装置交给社长也没什么不好啊……」 阿妮娅听到我灵光一闪的点子,随即嘲笑著反驳我。 『就算这个仪式魔法的代价是超过十亿人的性命也无所谓吗?』 「十亿……人……!?」 这是什么天文数字啊?我不禁哑然。 『为了得到能够跟魔力极限化的魔神相克者匹敌的巨大魔力,你想那需要多少活祭品?塔贵也打算牺牲北半球超过十亿人以上的灵魂,来得到破坏「神」的魔力。』 「……为了得到取代魔神相克者的魔力……要牺牲人类的灵魂……?」 我拿著手机的手在颤抖。炫塔贵也这个男人的想法实在太可怕,异常到令我感到全身发冷。那个男人真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管使用什么样的手段都在所不惜。 「但要是那么做的话,这个世界……」 十亿人瞬间消失的话,世界的政治跟经济一定会崩坏。若衍生出战争跟核电厂失控的结果,甚至可能导致人类灭亡。 但阿妮娅的声音听来却很冷静。 『这个世界就算毁灭了也无所谓。至少,对塔贵也来说是如此。』 『对了!他的目的是……』 操绪豁然开朗地喊道。一听到她的话音,我也瞬间理解了社长的想法。 『他打算破坏「神」之后,再将世界倒转!』 如果『第一轮世界』的直贵所言不虚,『神』便存在于所有的世界。即使逃到别的世界去,或是将时间倒转,『神』所造成的破坏,总有一天会确实降临。 但同样的道理,在所有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共同的『神』。只要破坏了那家伙,倒转的世界里就不会再出现『神』。 社长想要将世界倒转,改变橘高秋希消灭的命运。所以,他觉得这个世界上不管牺牲多少人都无所谓。反正他们在社长创造出的『第三轮世界』里,又会全部重新复活。 『学生 联盟跟律都她们都接受了塔贵也的计划。证据就是,各处塔状的建筑物都是学生联盟的支部帮忙建造的,律都也打算再度启动潮泉家地底下的遗迹……』 阿妮娅咬牙切齿地说。 「潮泉家地底下的遗迹,莫非是……」 我一脸茫然地跟嵩月对望。我想起在『第一轮世界』里,跟她一起目击到的巨大钵状设施。 那设施本来应该建造在潮泉家后山。 「超弦重力炉……!」 嵩月毫无血色地失声道。 『我会马上跟你们会合。总之智春,绝对不要把点火装置交给任何人!』 电话那头的阿妮娅大叫。 「嗯……我会努力的……」 话说完,我将手机拿离开脸颊旁。 『智春?喂──!』 发现情况有异的阿妮娅还想多说什么,但我却自顾自地挂上了电话。 真日和就站在我眼前的医院中庭草坪上──而另一个少女也站在真日和身后紧急逃生梯的扶手旁,低头看著我们。她所散发的危险气息远在真日和之上。 我沉默地仰头盯著她。 那少女穿著歌德庞克风格的衣服,有著妖精般的美貌。她黑色的长发随风飘逸,露出优雅的微笑看著我们,背后伫著一只巨大的冰之不死鸟。 那是凤岛冰羽子跟她的使魔莎莉丝。 「……你想要把点火装置留在身边是白费力气,夏目先生。这东西到我们手上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冰羽子淡淡地说道。 『凤岛冰羽子……!』 操绪一脸严肃地瞪著冰羽子。嵩月像是打算牵制使魔,掌中冒出了漩涡般的火焰。冰羽子讶异地看著嵩月,那表情彷佛在说:「你还没有消灭啊?」 「凤岛冰羽子,你来做什么?」 真日和冷漠地问著冰羽子。尽管他们算是同一阵线,也不一定代表他们的感情很好。 冰羽子也冷冷地看著真日和。 「哎呀,你在这啊?真日和秀,我没有要找你。凤岛只是听从主人的命令,来跟夏目先生打招呼而已。」 「打招呼?」 听到冰羽子这没头没脑的说法,我不禁身体一僵。这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破坏『神』的仪式,就决定在后天圣诞夜举行,会作为我们母校圣诞派对的最后一个节目登场──」 冰羽子拉起短裙的裙襬,宛如名媛般优雅一鞠躬。 「希望夏目先生务必莅临现场,请不要忘了带点火装置。」 我注意到冰羽子话里的含义,嘴唇不禁扭曲。 「……你是要我……帮忙你们毁灭这个世界吗?」 冰羽子看著我的眼神,就如同水平如镜的湖面一般沉静。 「凤岛无法理解,就算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死了,又有什么问题呢?我们主人能利用机巧魔神的能力追溯时间,创造出新的世界来啊──那会是一个没有人牺牲,也没有『神』的世界。」 开什么玩笑!我握紧双手。 「那现在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他们的想法算什么?那些活著的记忆跟经验呢……?」 「要是放著『神』不管的话,那些东西也会全部消灭呢。」 冰羽子像是在跟死脑筋的孩子说教一般,淡淡地说著。 「什么叫做反正之后都会复活,所以现在先牺牲也没关系……?总之这种做法,我是绝对无法认同的!」 我缓缓摇著头。我想起了杏、秋希学姊还有冬琉会长──那些我在『第一轮世界』里认识的人。就算再怎么相似,她们跟这个世界里的她们还是不一样。人类不是游戏里的角色,复活重生的人,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她们。就算可以因此破坏『神』,我也不愿意接受毁灭这个世界作为代价。 「为什么你要拒绝归顺我们的主人呢?凤岛若尽全力的话,应该能抢走你的点火装置喔。」 冰羽子冷淡地说。她的手里冒出纯白的寒气,出现了一支磨得光亮的冰之剃刀。 「住手咧,凤岛冰羽子。」 出手制止冰羽子的人是真日和。站在草坪上的他,四周涌现了强烈的风涡。在疾风中缓缓现身的,是一只形似狐狸的野兽。 那是真日和的使魔──风兽。 「真日和秀,你打算妨碍凤岛吗?」 冰羽子冷冷地眯起眼睛,瞪著真日和。她背后的冰之不死鸟也展开了翅膀。 但真日和并没有转开目光。旧伤未愈的风兽也低吼著威吓敌人。 「我不允许任何人在这里引起骚动咧,就算是你也一样。」 真日和的语气带著沉静的愤怒。 两人只互瞪了一瞬间。 「……好吧,反正凤岛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冰羽子收起冰之剃刀,看也不看真日和一眼。 「那么,夏目先生,我们晚上的宴会时再见了。」 冰羽子单方面朝著我说道。 我们只能按照她的话去做,没有其他选择。她要找我们去举行圣诞派对的洛高,意思就是──她将洛高里的所有学生都当作人质。 「虽然还有点早……但祝你圣诞节快乐。」 冰羽子以彬彬有礼的口气说完后,便背对我们离去。我们只能莫可奈何地目送著她骑乘使魔离去的背影。 第三章 十二月二十四日是阴天,暗沉的深灰色云层遮住了一片天空,让人看了心生不安。有时候,远处还会隐隐传来雷声。天色未见放晴,却也没有下雨,更不像要下雪的样子。对圣诞夜来说,这无趣的天气实在是将气氛破坏殆尽。硬要说跟平常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从黎明起就发生了好几次震度二左右的小地震。 不过,跟这种无聊的天气相比,洛芦和高中的周遭倒是形成对比,洋溢著朝气。 校门口装饰著雪人跟圣诞老公公的纸板模型迎接来宾,树木也都被妆点成圣诞树的模样。体育馆的窗户上喷著雪花的图案,金银彩带绚烂飘舞。校内电台则是不间断地播放著有名的圣诞歌曲,用力地炒热著气氛。紧接在结业式后的洛高著名活动、圣诞派对,每年都比校庆还要热闹。 而耸立在校园里的巨大尖塔,一般人都不以为意,很自然地接受了它的存在,好像是将它当成了派对装饰的一部分。 活动也开放给一般民众参加。因此,到处都能看到穿著其他学校制服的学生或是国中生。各班招待来宾的准备都还挺认真的,光是饮食相关的摊位就有圣诞节少不了的菜色,如炸鸡跟树干蛋糕。更有跟圣诞节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炒面、棉花糖跟巧克力香蕉,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还有女仆咖啡厅跟鬼屋,这根本就已经变成了跟圣诞节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祭典了嘛! 而我们班的舞蹈音乐剧『小气财神』,更是在这场莫名其妙的骚动之中大放异彩── 公演会场是在洛高校舍屋顶上特别架设的舞台,负责演邪恶组织女干部的操绪就飘在仿造成摔角擂台的舞台上空。台下戴著奇怪面具的男生们,各自疯狂地跳著舞。比起舞蹈音乐剧,看起来更像是在百货公司里的英雄秀。现在则是演到「身为强敌的圣诞节精灵之一,竟然是主角史古基失散多年的亲哥哥」,现场气氛迈向高潮。 『喔呵呵呵,烧吧,烧吧!都烧成灰吧!』 魔王?操绪发出高亢的笑声,将史古基家代代相传的借据都烧掉。放高利贷的史古基一旦失去了借据,就等同身无分文,明天起便会流落街头,真的是很不人道的行为。幽灵少女那邪恶的表情实在不像是在演戏,看戏的观众们都是惊呼连连。 『等到这张借据烧光后,不仅仅是你的存在,就连你活过的历史也都会随著灰烬消失!』 「连我的历史也是吗啊啊啊……!?」 配合著圣诞乐曲,以男高音般的嗓子唱出歌词的人是我们的班导柱谷老师。他的演技十分精湛,像是要一扫跟妻子分居的阴霾。 『我要打倒你跟史古基,粉碎今年的圣诞节。我要把所有人都关在自己家里,节能减碳!』 「什么!」 「你敢就试试看!」 「圣诞夜耍什么甜蜜!情侣们坠入地狱吧!」 「期末考的日本史太难了吧!开什么玩笑啊!」 大家以音乐剧的风格轮唱著夹杂私人恩怨的台词,男生们还踢著史古基的哥哥。扮演史古基哥哥的柱谷老师,尽管遍体鳞伤,还是卖力演出。 「史古基啊……身为一个哥哥,我没办法为你做些什么。但在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之前,你就好好看著我最后的战斗吧──」 哥哥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教了史古基新的必杀技,并就此随风消逝。史古基的战斗,现在才要开始── 就这样── 「好、好累啊……」 下场后,我回到暂代后台的帐篷里,倒在折叠椅上,脱下面具。饰演史古基一角的冈田依然在特设舞台上,跟操绪还有樋口等人激烈对战,但我已经没有体力留下来看到最后。只参加过一次彩排就几乎直接上场的我,在演出那么乱七八糟的戏码后,如今已是身心俱疲的状态,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辛苦了,智春。」 杏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罐热咖啡。她身上穿著某职业棒队的吉祥物──无尾熊的布偶装。这跟圣诞节已经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只是一般的变装大会。 「哎呀呀,演得真好,博得了满堂彩呢!特别是马利波沙吹嘘自己有多贫穷那段,实在是逼真到不像是演技呢!在那之后脖子遭到史古基四字固定的剧情也演得很像样呢。」 杏脱下布偶装的头套,忍著笑意说著。 我啜飮著罐装咖啡说: 「与其说是演技,那几乎都是即兴演出啊……还有什么锁喉技,那根本跟小气财神或音乐剧都无关了好不好!」 「不不不,演得真好呢!」 杏说完,在我身旁坐下。我们两人并肩坐著,看著来来往往忙碌的班上同学们。像这样身处在喧闹的派对之中,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回归到平凡的高中生活一般,实在是很不可思议。我发现自己把社长跟『神』的存在都拋诸脑后,只是单纯地享受著这一切,不禁露出苦笑。 没错,我很享受这一切,享受这无聊的喧嚣。 「辛苦了,智春。明明也没怎么练习,却做得很好,大受欢迎呢。那个头部四字固定演得很传神喔!」 在公演落幕后,樋口也回到后台。他全身穿著紧身衣,汗流浃背地搂住了我的肩膀。 「那根本不是演技好不好,我真的很痛耶,脖子到现在都还动不了!」 我将喝剩的罐装咖啡交给樋口,按著还在痛的脖子。 一边腾跃空中,一边对脖子施展四字固定,那是好孩子绝对不能学的危险招数。 操绪以裸露度极高的魔王扮相回来。可能还忘怀不了刚刚的演技吧,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兴奋。 『不过,明明不知道智春会不会回来,你们居然还让他演戏分那么吃重的角色啊?是不是有人受伤,导致人数不足呢?』 「喔,这一点要感谢大原喔。」 樋口一口气喝光剩下的咖啡,开口说道。 「谢谢杏?」 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不解地歪著头。樋口饶富兴致地看著坐在我旁边的杏。 「大原很坚持地说,你一定赶得上圣诞派对的。」 「因、因为,我希望大家可以一起参与班上的表演嘛。」 杏的声音有点拉高,她焦急地解释著。随即又轻噘起嘴唇。 「我总觉得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智春他们好像和班上有点脱节了……」 「哈哈哈……」 我懦弱地发出乾笑,果然我在班上格格不入啊,嗯,想来也是。 「杏,谢谢你。」 「啊?」 「一开始我的确是有点抗拒,但现在真的很开心喔。我永远不会忘记这天发生的事。」 「智春?」 杏惊讶地睁大著眼晴看著我,然后她勉强露出开朗的表情。 「讨厌,你在说什么啊?说得好像以后我们不会见面了一样。」 「唔……」 杏狠狠地拍了我的后脑勺一下,我痛苦地发出呻吟。刚刚才痛得要命的脖子,现在更痛得像是被电流窜过一般。 杏双手扠在布偶装的腰上,抬起眼睛瞪著我。 「我话先说在前头喔,年底年初是我们店里最忙的时候。你这个月跷掉的班,到时候我要连本带利讨回来喔!」 「呃、嗯,我知道了。」 「光只有智春的话,人手还不够呢……欸,嵩月同学可不可以也来打工啊?就像暑假去别墅那时一样。」 「嵩月喔?原来如此,这个点子不错耶。」 樋口笑得很贼,像是在计划著什么坏事一样。 「我知道了,就交给我策划吧。要是让嵩月穿上巫女服,拿著神酒在店门口招揽生意的 话,应该可以吸引不少客人上门吧。」 「……为什么在卖酒的店家门口打工要穿巫女服啊?又不是神社。」 我讶异地回问樋口。但杏却觉得很不错,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 「这样很好啊,巫女服和嵩月同学很搭呢!我也一直很想穿穿看。」 樋口咦了一声,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 「你也要穿吗?」 「是啊,不过一个人穿实在有点丢脸。」 杏莫名有自信地说道。也是啦,如果她连穿这件布偶装都不在意的话,穿巫女服应该更不算什么吧? 「我会跟嵩月说的,她应该会很开心。」 我一边回应著,一边看著坐在特设舞台观众席的嵩月。她正穿著熊布偶装忙著哄迷路的小孩。而嵩月身旁穿著驯鹿装的阿妮娅,倒是因为被小男生们又踢又打,正忙著发脾气。 「……智春?」 杏看著嵩月她们跟我,讶异地眯起眼晴。 「欸,你跟嵩月同学有发生过一些事对不对?」 呜哇。我脸部肌肉抽搐著,转过身来看著杏。 「为、为什么这么说?」 「嗯,也没有为什么……」 杏狐疑地看著我,我拚命摇著头。 「没什么没什么,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啊!」 「哦──?」 杏倒是爽快地放弃继续追问。我若无其事地别过头去,吁了一口气。杏看著我的背部,小声地说道: 「骗子。」 「啊?你说什么?」 我惊讶地转头看杏,但她却一派轻松地露出笑容。 「我什么也没说啊──」 『对呀──』 不知道为什么,连操绪也跟著答腔,两人耐人寻味地互看了一眼后,点了点头。什么嘛,我感到十分困惑。女生之间的神秘羁绊,让我感到有些许被排挤的感觉。 「掰掰,我差不多该去帮忙社团的部分了。」 话说完,杏抱起布偶装的头套。看她打算就此走出后台,我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杏!」 「嗯?」 这个短发的小个子少女露出了友善的笑容转过身。那一瞬间,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要跟她说些什么。她一无所知,只是个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少女。但在我经历了那么多异常的体验后,之所以还能跟这个平凡世界联系在一起,想必都是拜她的笑容所赐。 我突然理解到这一点,无数难以成话的思绪在脑海里打转。结果,我最后脱口的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话。 「杏,谢谢你。」 「啊?」 听到我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杏睁大了眼晴,眨啊眨的。 「嗯,那再见啰。」 她嘻嘻笑著挥了挥手,随即灵巧地戴上了布偶装的头套,冲向外面。我看著她的背影,静静地吁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候,我发现杏离开的同时,有人走近了休息区。 「夏目智春!夏目智春在吗──!?」 休息区外有个低沉而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呜哇。我抱住了头,操绪也惊呼一声皱起眉头。那是佐伯玲士郎的声音,我们都不太善于应付这个美形到让人喘不过气的第一学生会会长。 但对方却浑然不知,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休息区入口。 我有点不情愿地转头看著他。 「怎么啦,佐伯……会长?啊!」 那一瞬间,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因为太过震惊,我差点以为自己的眼珠子要掉出来了。佐伯哥穿著镶有金边的蕾丝纯白礼服,腰部因为马甲而被束紧,胸前还塞了东西,看起来丰满有料。他头上戴著金色长发的假发,脸上画著漂亮的公主妆。 他眯起戴著纤长假睫毛的眼晴。 「你那是什么打扮啊?」 他看到我全身上下穿著紧身衣,讶异地问道。你没资格说我,现在的你根本没资格这么说我啊! 「会长才是呢……为什么穿女装啊……」 我烦躁地回问道。因为对我来说,「佐伯哥」和「女装」这两个关键字,会让我勾起一个糟糕的回忆。他长得本来就美形到令人喘不过气,所以很适合穿女装。这个事实令我更觉得火大。仔细一看,操绪甚至抱著肚子,压低音量在偷笑。 当事人佐伯哥倒是一脸认真。 「我等下要参加我们班上的戏剧演出,我演的是公主。本来应该是黑崎要演这个角色,不过那女人请我代替她上场。」 「即使如此,也不用穿这样走在路上吧……」 我勉强拐个弯,试著指责佐伯哥的行动。 「距离下一场演出已经没什么时间了,我是彩排到一半跑出来的。」 他本人看起来并不怎么在意,很自然地说道。说不定他还很喜欢这样的打扮呢,一想到这,我便一阵战栗。 「重要的是,我有话要跟你说。抱歉,打扰你一下。」 佐伯哥不容分说地把我找出去。听到他说打扰我一下,以各个层面来看,都给我很不好的预感。尽管如此,我还是无法拒绝。只好叹了口气,披上外套。 「唉……好是好,但请你跟我保持距离喔。」 ○ 佐伯哥将我带到了第一学生会的会长室。那些健壮的学生会干部好像都去整理派对会场,所以房间里只剩下我跟佐伯哥两人。 会长室里备有豪华的待客设备,是一间适合喝下午茶的房间。我跟操绪第一次遇到机巧魔神,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啊,我不禁想起那不愉快的记忆。 这间房间还是一样,给人一种跟学校格格不入的感觉。那时候佐伯哥身旁的哀音,现在已经不在了。变为前操演者的佐伯哥,也已经看不见操绪的存在。倒是从会长室的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以前不存在的高塔。 也就是那座耸立在洛高校园里的巨大黑色尖塔── 「事情我都已经听黑崎说了。」 佐伯哥一坐下,便切入主题。当然,他还是穿著女装。这打扮看来简直就是在搞笑,但他的表情却十分认真。 「包括让仓泽六夏受了重伤,炸掉第三学生会办公室,还有毁掉科学社在内,似乎都是炫塔贵也做的好事呢──」 佐伯哥淡淡地说著。我有点焦躁地瞪著他。因为保护洛高生安全,维持校内治安应该都是第一学生会的任务啊。然而,现在却演变成这样的局面。 「你知道这一切,还放任那座塔不管吗?」 「学生联盟有通知我们不准动那座塔,所以,第一学生会没办法介入。」 佐伯哥的话里带著一丝懊悔。他的反应让我很惊讶,阿妮娅说的话果然是真的,学生联盟跟炫社长联手了。 「……他们是认真的吗?即便知道了盖那座塔的目的,还是要这么做吗?」 「我听说那座塔是为了破坏『神』而建造的。」 「这……的确是这样没错。」 「听说,非在化已经开始了……我是指这个世界的非在化。」 佐伯哥一边说,一边看向窗外。 「……咦?」 『非在化!?』 我跟操绪愕然地听著他所说的话。 佐伯哥担忧地抬起头,看向被厚厚云层覆盖住的天空。 「一切都是『神』做的好事。不管世界有多么广大,只要世界内部的质量是固定的,那家伙就会藉由消灭世界的某些东西作为代价降临于世。『神』想要藉由吃掉一部分的世界,来达到实体化的效果。照这样下去,在不久的将来,这个世界就会毁灭。」 『智春……莫非 今天早上的地震……』 听到操绪的低语,我才恍然大悟地抬起头来。 今天早上的新闻也有提到,一直持续有成因不明的地震发生。如果这是因为世界急遽的非在化影响,那么这些原因不明的异变也就有了答案。 所谓的非在化,是连记忆也不会留下,完完全全地从这个世界上消灭。人类无法感知非在化的世界,不管是地点还是人,大家都会失去这个东西曾经存在过的记忆。因此不管再怎么调查,应该都无法确定地震的原因。 『神』为了让自己的现身,而要让世界毁灭。 这就是世界毁灭的公式。 「不能放著『神』不管。不,我们不承认那是神。它是『机械驱动恶魔』,消灭它是我们的使命。」 佐伯哥还是不改认真的语气,他那滑过脸颊的长发,看起来无谓地充满魅力。 我严肃地瞪著他,佐伯哥找我来这里,是要说服我帮助社长吗── 「所以,你认同炫社长的做法吗?」 「一切都是为了要破坏『神』。」 佐伯哥说。他的眉头痛苦地皱在一起。 「即便要牺牲几亿人的灵魂?」 「就算这个世界的人类全都毁灭,炫塔贵也也有办法让他们复活。只要使用他的机巧魔神的力量回到过去,改变历史的分歧点──」 「但这样复活的人,就已经不再是我们认识的那些人了!」 我气呼呼地拍著桌子,站起身。 我们虽然在聊很严肃的话题,但因为佐伯哥穿著女装,我全身上下又穿著紧身衣,所以场面缺乏紧张感。不仅如此,操绪的嘴角三不五时就抽搐一下,说不定是在强忍笑意吧。 「那个人的目的不是要制造出没有『神』存在的『第三轮世界』!他只是希望能够照自己的意思,改变世界的历史。好让被黑铁吃掉灵魂的副葬处女?橘高秋希复活──」 怎么可能──佐伯哥低声沉吟。 我觉得胸口有一股重重的闷痛感。失去副葬处女的不只是社长,说不定,佐伯哥比任何人都能对社长的心情感同身受。 「而且,社长的做法并没有办法阻止世界灭亡。」 「这是什么意思?」 「『神』的目的,在于抹去孕育出超弦重力炉的世界。就算现在破坏了『神』,回到过去,只要重力炉继续存在──」 「就有可能会出现新的『神』,你是这个意思吗?」 佐伯哥沉吟著,以手抵著下巴。我缓缓地点头。 「没错,但社长为了要回到过去,必须要启动作为时间移动门的重力炉。只要社长想要藉恶魔的力量实现他的愿望,『神』就一定会出现──」 「……夏目智春,你是说,学生联盟帮那家伙,只是无意义地让灭亡提前到来而已吗?只要不阻止炫塔贵也,就无法阻止世界毁灭吗?」 佐伯哥的表情愈来愈严肃。 听到他所说的话,我沉默地点点头。这只不过是个假设,但在『第一轮世界』里,从真正的直贵跟我说的那些话来推测,这应该相当接近真相。 现在我们还不瞭解『神』的真面目,因此没有人能够完全否定这一点。 「但既然如此,那我们该拿现在的『神』怎么办?除了炫塔贵也的做法之外,还有其他可以打倒那怪物的方法吗──?」 「有的。」 「什么?」 我看著惊讶的佐伯哥,点了点头。我从披在紧身衣上的制服外套内侧口袋里,拿出了一根金属筒。那是一个很像香菇的电子产品,也是机巧魔神的扩充程式──点火装置。 「我们会打倒『神』。」 「夏目智春……你……」 佐伯哥好像恍然惊觉某事,他低声沉吟著。 「你真的明白吗?点火装置会让机巧魔神的魔力失控,使其变成炸弹的引信。就算你得到了魔神相克者的能力,只要你放出足以破坏『神』的魔力,那反作用力也会消灭操演者的。」 「我知道。但是──」 听到佐伯哥的警告,我摇摇头。我将点火装置放在桌子上后,打算继续说下去。 就在这时候,会长室门口传来了刺耳的声音,我们惊讶地转头一看。 「啊……」 站在门口的人是佐伯玲子。她的脚边有一个金属制的托盘,还有打破的高级茶杯。想必她是在端红茶到一半时,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吧。佐伯妹的脸色苍白,嘴唇还微微发抖。 「真的吗?」 佐伯妹说话的声音十分沙哑,我看到她胆怯地颤抖,感到有些困惑。 「佐伯?」 「夏目,刚刚那些话都是真的吗?你会被消灭吗……」 「啊,呃,不是的,我──」 我看著好似被逼到极限的佐伯妹,想要解释些什么。但她却没有听我把话说完。 「唔!」 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抿起嘴唇,突然朝著我冲来。她的气势逼人,我完全被震慑住,动弹不得。然后── 「玲子!?」 『哇喔……!』 佐伯妹硬是推开一脸讶然的佐伯哥,穿过为出乎意料的发展感到有趣的操绪身边,然后拿起了放在桌上的菇型金属筒。然后,她就这样背对我们,宛如脱兔般迅速跑走。 「点、点火装置被……」 我茫然地目送著跑出房间的佐伯妹背影,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地追了出去。我不懂,为什么佐伯妹要抢走点火装置逃跑? 佐伯妹握著点火装置冲下楼梯,跑向举行热闹派对的校舍。 佐伯哥沉默地站在会长室的窗边,注视著她采取的行动。 ○ 以女生的脚程来说,佐伯妹算是跑得很快的。我虽然是前田径队员,但即便是全力冲刺,也很难跟她拉近距离,这也证明了她有多么拚命。我不禁想问,她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佐伯,等一下!你在做什么啊?」 当她跑进洋溢著圣诞气息的校舍之中,我才终于追上她的背影。其他学生跟外来的一般客人,都瞠目结舌地看著这一位拚命逃跑的女学生,以及在后面追得面目狰狞的紧身衣男子。尽管如此,我终究抓住了她的手。 「等一下啊!拿著这个会惹来危险的!快还给我!」 「我不要!」 佐伯妹挣扎著想甩开我的手,她尖声喊著。 「要是把这个给了你,你就会跟那个什么『神』的一起自爆对吧!我才不会让你这么做呢!我绝对不会把这个东西交给你的!」 「为什么你要担心我啊!?这跟你又没有关系!」 我不禁回吼。那一瞬间,佐伯妹停止了动作,像是整个人被冻住似的。 『……哎呀呀呀──』 一直在一旁看著我们的操绪见状,动作夸张地用手遮住了脸。 「唔……呜。」 佐伯妹缓缓地转身抬起头,一看到她的表情,这下换我怔住了。她皱著一张脸哭了起来。 「佐、佐伯……?」 佐伯妹令人意想不到的反应,害我十分狼狈。而就在下一秒── 「夏目你这大笨蛋────!」 「唔!」 佐伯妹用尽全力的一记右勾拳,就这样击中了我没有防备的侧腹部。我痛到大脑险些麻痹,差点停了呼吸,我摇摇晃晃地抓住佐伯妹。 「笨蛋,笨蛋……不要靠近我啦,笨蛋!变态!」 佐伯妹的短上钩拳接连打在我的胸口,那毫不留情的攻击,让我的生命值几乎归零。虽然她叫我不要靠近, 但我的身体却不听使唤。不找个人撑住我的话,我就连站都站不住了。我拚命地想要说服她。 「好痛……住手啊!凤岛冰羽子的目标就是这个点火装置,你要是带著这个东西,说不定会有危险的──!」 「什、什么嘛……」 佐伯妹终于停止了攻击。她颤著声音,看著差点被技术性ko的我。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担心别人……夏目……就是因为你这样,我才……」 「嗄?」 我在意识朦胧的状态下抬起头,跟泪眼汪汪的佐伯妹四目相交,距离近到令人惊讶。佐伯妹突然伸手环到我的背后。 「笨蛋……!」 「咕喔……」 我中了她一记强烈的头锤,顺著这股力道往后飞去。我整个人撞上堆在墙边的纸箱堆,只能按著鼻头痛苦蠕动。 操绪叹著气,低头看著我。我无力地向她伸出手。 「操、操绪,去阻止佐伯,拜托你。」 『真是的……真拿你没办法。』 她无言地耸耸肩,轻飘飘地追上跑走的佐伯妹。佐伯妹以惊人的气势冲上楼梯,操绪则轻松穿过天花板,追上了她。 『佐伯小妹、佐伯小妹……』 操绪叫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懒洋洋的。 佐伯妹充满警戒心地看著幽灵少女。 「什么啊,连你都要妨碍我吗?」 操绪神色自若地摇摇头。 『也不是这样子啦……不过,你最好不要拿著那个到处挥来挥去比较好喔。』 「咦?」 操绪体贴的建议让佐伯妹停下脚步。她终于冷静下来,低头仔细打量自己右手上那个点火装置的形状。菇型金属筒的颜色十分鲜艳,她终于注意到自己紧握著的道具散发著猥亵的气息。 「呀啊啊啊啊!」 佐伯妹尽全力地将点火装置一扔。撞上校舍墙壁又弹开的点火装置,滚到了吵杂的走廊上。很不幸的,刚好有一个年轻男生经过。 那是一位庞克风的少年,衣著风格像是不良份子,但又穿著围裙,打扮貌似厨师。他外表看起来虽然很有压迫感,但看起来实在是不怎么聪明──这名男子双手捧著章鱼烧,哼著歌闲步著,完全没注意到点火装置滚到了他脚边。 「呜哇!」 他一脚就这样踩上了点火装置,仰天跌倒。咚的一声,他的后脑勺狠狠撞上地面,随即又有「啪叽」的小小声响响起,似乎有什么东西折断了。 「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哇,超烫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按著后脑勺在地上挣扎的时候,落下的章鱼烧砸在他脸上,令他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叫声。 看到走廊上的惨状,终于追上去的我,只能一脸茫然地看著。 「点、点火装置呢?」 『啪叽……?』 操绪看著少年的脚边,喃喃说道。终于爬起来的银发少年,捡起了金属筒。 「很痛耶,这是什么啊?」 『……凤岛蹴策?』 操绪一看到少年的脸,便明显皱起眉头,叫了他的名字。听到这句话,少年也终于发现了我们。 「啊,夏目智春?这该不会是你的吧?」 凤岛一边说,一边捡起来的──正是拦腰被折断的点火装置。 「啊……啊啊……」 佐伯妹看到金属筒的惨况,无力地发出叫声。凤岛摇晃著被折断的点火装置。 「我先说喔,这不是我的错。是这种东西自己滚到走廊中间的──呜哇!」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佐伯妹狠狠地踩住凤岛的脸。凤岛的后脑勺再度撞到地上,发出了苦闷的惨叫声。 「你、你是玲士郎的妹妹?你为什么要踩别人的脸啊……我可不是那种被女生踩脸会高兴的个性啊!」 「我踩人家脸也不会高兴的好吗!」 凤岛提出抗议,但佐伯妹又毫不留情地踩了他好几下。 「你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些什么吗?」 听到这句话,凤岛讶异地抬起头来,看著弄坏的点火装置跟佐伯妹的脸。 「该……该不会这个成人玩具是你的吧?你还这么年轻,居然用这种东西?真是不知羞耻……」 「你这个……低级的雄性恶魔,想要马上被送回去地狱吗……?」 佐伯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张折叠椅高举过头。凤岛实在是太可怜了,因此我只好拚命安抚佐伯妹。「放开我!」佐伯妹虽然抵抗,但我还是拚命地拉住她。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操绪问著遍体鳞伤的凤岛。凤岛看著散落在走廊上的章鱼烧,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就知道啦,我来打工的嘛。我在章鱼烧的摊子打工,社会人士跟你们这种学生不一样,很忙的呢。」 『是喔。』 操绪勉强算是相信了他的话。看来凤岛跟社长的计划没有关系,只是刚好来到洛高而已。虽然他也有可能说谎,不过就算相信他,应该也没什么问题。这个男人应该没有聪明到会演戏。 「喂,凤岛。」 我从凤岛手上接过坏掉的点火装置,小声地对他说。 「干嘛?我不会赔钱的喔,我可没钱。」 这个回答倒很有凤岛的风格,我有点不太高兴。 「可以请你……救救冰羽子吗?」 凤岛讶异地看著我。 「啊?那是谁啊?」 「你的妹妹啊,凤岛冰羽子。她为了要让你想起她,决定帮忙毁灭这个世界……在世界毁灭之前,请你阻止她。」 「我的……妹妹?」 凤岛抱著头呻吟,像是突然感到强烈头痛。 现在的我,终于知道他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身为雄性恶魔的凤岛,因为使用了魔力,而失去了关于最爱的人的记忆。 恐怕在认识我们之前,他便为了要保护妹妹冰羽子,而使用了过于强大的魔力吧。结果,他失去了对于心爱妹妹的记忆。而冰羽子则为了要找回哥哥失去的记忆,决定帮助炫社长。现在能够阻止冰羽子的,只有凤岛而已了。但── 「怎么了,智春?怎么这么吵?」 运气不好的是,一位娇小的少女拨开了走廊上的人群出现。她是金发碧眼的交换学生,阿妮娅?福尔切(十五岁版本)。 「阿妮娅……不,这是……」 这虽然不能怪到阿妮娅的头上,但实在是太不会挑时机了吧!我不禁抱著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去了关于冰羽子的记忆而想要弥补心中的缺陷,凤岛把阿妮娅误认成是自己的妹妹,几乎就像是跟踪狂一样,缠著她不放。 「喔,好久不见,我的理想妹妹啊!哥哥在这里……嗯?」 银发男的表情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生气勃勃地转过头。但他转身看到的却是成长了五年份,出落得十分成熟的阿妮娅。 凤岛眨了好几下眼晴,以为自己看错了。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他的惨叫声就像是目睹世界末日一样。 『喔……这反应比我想像得还夸张耶……』 「嗯,我多少可以理解啦。」 操绪跟我都放弃评论,叹了一口气。凤岛可能是受到了太大的打击,站都站不稳,整个人软趴趴地跌坐在走廊上。 「夏目智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妹妹……长大了……」 「这个笨蛋在干嘛啊?他还活著啊?」 阿妮娅低头看著银发男口吐恶言。凤岛恨恨地抬头看 著长大的阿妮娅。 「唔……我的理想妹妹居然……理想都跑到哪里去了啊……」 「唉……」 再陪他继续胡闹下去就太蠢了,因此我一脸疲累地拿起坏掉的点火装置,看著它被折断的金属制本体。前端伞状的部分缺了好大一块,里面的电子线路也都毁得乱七八糟,甚至还有一些零件好像已经不见了。 「对不起,夏目。都是因为我……」 佐伯妹沮丧地向我道歉。我惊讶地看著她。 「什、什么啊?你为什么那种表情?」 「呃呃,因为……我想说你很难得会向我道歉耶。平常好像都是你在生气啊……」 「那、那都是因为你的态度惹人生气嘛……」 佐伯妹咬著牙,握紧拳头。我看著她。 「不过,谢谢你。」 「……什么?」 佐伯妹感到很意外地张大了嘴。我将坏掉的点火装置拿在手里挥了挥,心情突然感到放松许多。 「早点这么做不就好了。谢谢你,佐伯。」 「夏目……」 佐伯妹一脸困惑地看著我。我垂下眼帘,露出微笑。 「托你的福,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我不会把点火装置交给社长,光是破坏『神』是不够的……大家都得活下去才行。」 「──你、你也是喔,夏目!」 佐伯妹打断了我的话,迅速地说道。 「咦?」 「我是说,你不可以随便死掉啦!什么『神』的事情我不懂,但要是你又随便给我跑到其他地方去的话,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嗯,呃,我会努力试试看的。」 话说完,我露出了不太可靠的微笑。 「约、约好了喔!」 佐伯妹站在我面前,伸出右手,竖起小指。她应该是想要跟我打勾勾约定吧? 「咦?啊……嗯。」 在众目睽睽的情况下这么做,实在有点丢脸耶。我心里一边这么想,一边还是伸出了小指跟她打勾。然后,我突然发现佐伯妹落下了眼泪。 那是因为跟我做好约定而松了一口气,才哭出来的吗?还是有其他的涵义呢?我无法理解,只能茫然地看著她哭。 「不要看啦……笨蛋!」 佐伯妹红著一张脸,有点生气地别过头去。 ○ 在诡谲气氛下炒得十分热闹的圣诞派对,最后还是在傍晚时划下了句点。 我本来觉得这跟圣诞节一点关系也没有,只不过是一场无聊的闹剧罢了。但听说今天所有活动所赚到的钱都会捐给慈善机构。一听到这件事,就让我觉得「没想到这是个挺有意义的活动啊」,实在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 悠扬的圣诞歌曲一演奏完毕,体育馆的舞台上便由合唱团开始齐唱赞美歌,礼拜堂里也在进行弥撒。说不定真的有地方在进行著正经的圣诞节活动,只是我没看到而已。 其他学校的学生跟一般客人都已经离开,现在学校里剩下的只有洛高生跟学校相关人士而已。闲散的校园里,只有圣诞树上的小灯泡闪啊闪的,营造出梦幻又美丽的画面。 我们坐在校园一角的逃生梯上,看著底下众星闪烁。再过不久,后夜祭就要开始,而圣诞派对最后的活动也── 「智春!」 我跟阿妮娅正吃著圣诞蛋糕当晚餐,头上突然传来有人叫我的声音。原来是双手提著购物袋的樋口步下了逃生梯。 「来吧,我拿了不少饮料。小鬼头也有,给你。」 「谢啦。」 我接过樋口丢给我的飮料。阿妮娅在我身后,不高兴地碎念著:「谁是小鬼头啊?」樋口把购物袋里的食物散放开来后,突然抬起头。 「咦?嵩月呢?」 『那边那边。』 操绪手指著特别雄伟的那棵圣诞树。高达十几公尺的真正杉树装饰了星星、铃铛、拐杖糖跟姜饼人、金银彩带跟代替白雪的棉花,上面还有无数的小灯泡装饰,是非常气派的圣诞树。虽然存在感远远不及社长的黑色尖塔,不过起码很有圣诞节的气氛。 因此,大家当然都会想在这棵圣诞树前留念,圣诞树前排队等拍照的人已经大排长龙。 不知道为什么,嵩月人在混杂的摄影会场中央。杏跟玲子只是想要跟嵩月合照,结果不管男男女女都有人说想一起拍。最后就变成一群人围著害羞狼狈的嵩月,像是在跟偶像拍照一样,变成了拍照大会。 樋口觉得很有趣地看著圣诞树前的骚动。 「喔,很多人嘛。我看应该是有些家伙想跟嵩月拍单独合照吧?」 『嵩月同学好红喔。』 操绪也很佩服地猛点头。 「嵩月果然很有人气呢!」 直到现在才发现到这个事实,我的心情不免有点复杂。为什么这样的女孩子,愿意牺牲自己保护我呢? 樋口像是看穿了我的困惑,他一派轻松地说: 「嗯,现在这个情况,有一半大概是你的功劳吧。」 「我的功劳?为什么?」 「因为大家发现最近的嵩月不像以前那么难相处了啊!跟以前相比,她变得比较爱笑,大家也注意到她有一些迷糊的地方。本来以为她很冷酷,但却发现她讲话其实有点温吞。这都是因为跟你在一起之后才会变成这样的啊,不是吗?」 樋口这番听不出来是褒奖是眨的话语,让我觉得有些五味杂陈。他虽然说是拜我之赐,但我却一点真实感也没有。嵩月如果真的有所改变,那也是她自己的功劳,我并没有为她做什么。不过,如果因为认识我而带给她好的影响,那我真心觉得这样很棒。嗯,真的很棒。 就这样,我沉浸在一股感慨之中,就像是守护著女儿成长的父亲一样。 『如果情敌是智春的话,大家一定都觉得胜券在握吧。』 操绪坏心地贼笑著说。 「没错没错,的确如此。」 樋口打了个响指,表达强烈的同意。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不高兴地用手撑著脸颊。 『算了算了,先不说这个……结果这个要怎么办啊?』 我沮丧的心情,操绪根本不当一回事。她迅速地换了个话题。 她低头看著那个折断的菇型金属筒。 「点火装置啊……」 该怎么办呢?我抱著头。 『不管要阻挠社长的仪式魔法,或是打倒「神」,都需要这个东西吧。』 「嗯。」 操绪冷静的指谪,让我陷入了苦恼的思考。在佐伯妹面前,虽然我把话讲得很好听,但没有点火装置的话,状况可是很不妙啊!人类失去了打倒『神』的唯一手段,而且还是被一个搬运章鱼烧的打工店员踩坏,这实在是蠢到爆了。 「唉,阿妮娅……这个没办法修好吗?」 「这个已经完全坏掉了,当然不可能修好啰。」 阿妮娅咬著炸鸡,轻蔑地看著我。 「这东西的构造我也不是很清楚,就连是谁做的也不知道。根本就是个谜团重重的扩充零件……」 「之前你也这么说过吧。」 我看著正在舔嘴角油渍的少女侧脸,疲累地吁了一口气。连机巧魔神的设计者阿妮娅都说没办法修理的话,这个扩充零件看来是真的完蛋了。 「不过,一直让它这样放著也不是办法。所以总而言之,坏掉的地方我先用瞬间胶黏起来啰。」 「那有什么意义啊……?」 仔细一看,几个少了零件的地方,的确有用强力胶硬黏起来的痕迹。不过,大概是随便黏的关 系,让整个物品呈现奇怪的弯曲角度。 『感觉比之前看起来更猥亵了耶……』 操绪一脸厌恶地皱著眉头,别过头去。我无奈地抬头望天。 覆盖住天空的厚厚云层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消失。清澈的冬日气息彼端,有著无尽的美丽夜空。浮现在地平线上的有上弦月跟无数的星星,还有── 「智春,你看。」 听到樋口的话,我看向南方的天空。 那里出现的是在黑暗中闪耀著银色光芒的块状物。 那东西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姿态出现,那是压倒性巨大的机械驱动手腕── 「『神』……!比以前看得更清楚了……!」 「好大啊!在这个距离可以看得那么清楚,表示祂的尺寸应该已经大到了可以轻松捏爆地球的程度吧,真令人感动耶!」 听到樋口说出感动两字,我感到有些傻眼。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比起自己的性命或是世界灭亡,满足好奇心对他来说更为重要。以某种角度来说,他说不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呢。 但实际上,『神』并不具备会让人觉得感动的善良外表。覆盖在我们头上的巨大神之手,有著十足的威压感,能够唤起生物最原始的恐惧心。 「也许我弄错了……」 「……阿妮娅?」 个子娇小的金发少女,有点害怕地微微发抖。自我认识阿妮娅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表现出这种害怕的样子。身为恶魔的她,也许直接地感受到了『神』所拥有的压倒性力量。 她抱著自己的肩膀,以细弱的声音,梦呓般地喃喃说道: 「那说不定已经是人类无法对抗的存在。就算魔神相克者可以将魔力无限增幅,但也不过就是逻辑上的假设。机巧魔神只不过是机械,一定会有极限的。」 「你是说,就算使用点火装置,也没办法打倒『神』吗……?」 阿妮娅这意想不到的话语,让我震撼不已。尽管如此,不管是不是要用它打倒『神』,重要的点火装置都已经断掉,派不上用场了。 「塔贵也的选择说不定是对的。将全人类的灵魂都转换成魔力,然后增强的话,也许……」 阿妮娅露出绝望的表情呻吟,但我却轻轻地敲了她的后脑勺一下。 「不对喔,阿妮娅。」 「智春?」 阿妮娅不高兴地抬起脸来看我,我的手还是放在她的头上。 「可以打倒『神』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跟老哥──那来自『第一轮世界』的我不一样。」 「什么?」 阿妮娅甚至忘记要挥掉我的手,她的睫毛微微颤动。 「被打飞到『第一轮世界』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他会失败?」 我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双手上。没错,自称是夏目直贵的我失败了。他的失败并不在于追溯时间时恶魔化,也不是因为他没有发现社长的真面目而遇害,他的失败,是肇于他选择孤军奋战。 「那家伙想要靠自己的力量达到目的,不依靠任何人,只凭他自己──」 看到他最后的下场,我终于瞭解了,那男人根本没有对射影体的嵩月敞开心房。即便是为了追那家伙而追来这世界的环绪姊,他也坚持不肯见她。他只想靠著自己跟机巧魔神的力量来拯救世界。 「但那样是不行的!」 我粗暴地槌著地面。 「如果只靠我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至今我应该一事无成。操绪跟嵩月、朱浬学姊跟阿妮娅、樋口跟杏,还有佐伯会长他们──社长也是。因为有大家在,我才能够撑到现在。所以,我一定会打倒『神』。虽然我没有什么力量,但我相信,一定存在能够不牺牲任何一个人,就能拯救这个世界的方法──」 「……你还是一样,完全没有认清现在的状况呢。」 阿妮娅冷冷地打断了我的话。然后,她开始笑了起来。刚刚那畏怯的态度,就像是不曾存在过似地,她笑得十分愉快。 「没有什么力量?都已经得到了最强的魔神相克者之力,你还没有自觉啊……不过,这倒是很像你的作风,说的好!」 「阿妮娅?」 「樋口,帮个忙!我需要大量的电脑!」 阿妮娅拨了一下那头如钻子般的金发,站起身子。 「小鬼头,你要做什么啊?」 「虽然没办法打倒『神』,但最起码我可以干扰一下塔贵也。我要打破那座塔的结界,解除仪式魔法。我不会让他随便利用别人的性命,这次换我让那个男人哭了。」 阿妮娅冷哼了几声,嘴角上扬,樋口也笑得很贼地站起身。 「没问题,这种事就让我来帮你的忙吧。」 「樋口?你不是要负责主持科学社的节目吗……」 我没记错的话,接下来的天使召唤秀,樋口是要负责主持的吧? 「一直到了今天,都是还没有人告诉我要做些什么,也没说活动的流程为何啊。我懒得管这件事了!说不理就是不理!」 「是、是吗?那我也……」 话说完,我正打算站起身,但阿妮娅一副觉得我很烦的样子,斜眼瞪了我一下。 「你不用,好好休息吧。碍事。」 「你说我碍事……」 我觉得自己的存在突然被否定,实在很受伤。这个恶魔,讲话难道不会委婉一点吗? 看到我明显沮丧下来,阿妮娅看著我,像是在看什么麻烦的东西一样。 「我希望塔贵也误以为你已经放弃抵抗了。所以你就好好享受派对,用力放手去玩吧。」 阿妮娅丢下这些话后便离开了。如果是为了这个目的,那我就照著她所说的去做吧。 「不过,现在叫我好好享受,似乎也太晚了吧……」 后夜祭已经开始,我有点尴尬地看著校地各处的样子。改造司令台做成的特设舞台上,轻音乐社的乐团正开始演奏起轻快的圣诞歌曲。随著合唱歌声响起,兴奋的学生们聚在一起开始跳舞。 有些白痴的男生们直接穿著班上表演的衣服嬉闹,也有好几对情侣悄悄地靠在一起。那两个人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啊?看到熟悉的班上同学也在其中时,我不禁有点小小的震撼。 『有什么关系,用看的也很开心啊。』 操绪轻轻地坐在我的肩膀上说。她享受著夜风的吹拂,头发随风摆动。接著,她抬起头看著天空,愉快地呢喃道: 『你看,星星也很漂亮呢。』 我抬头看著她的侧脸,吁了一口气。看到她放松的样子,我不禁感到莫名安心。好像以前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情形呢。 就算世界就这样迈向灭亡,我想她一定直到最后一刻,都仍会像这样待在我的身边,悠闲地笑著迎向灭亡吧。她的态度就像是在说:「不好好活在当下的话,未免太浪费了。」 「操绪……我们也去跳舞吧。」 话说完,我站起身。轻音乐社接下来开始演奏的是节奏比较慢的舞曲。平常害羞到绝对不会走进舞池的人,也都因为现场的气氛跟感觉,被圣诞节魔力所影响,使得男女牵起手开始跳舞。 『咦?跳舞,可是我这样子……』 操绪难得露出困惑的表情,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的手穿过我的身体,什么也碰不到。但我轻轻地伸手包覆住了她的手,在旁人眼里看来,我们应该就像是真的牵住了手一般。 「放心吧,如果是我们,应该可以配合得很好──对吧?」 话说完, 我得意地笑了。 『呵呵……那是当然的啦。』 操绪大胆地笑出声后,她有点骄傲地挺起胸说道。 『不过,我对于你的说法不太满意!想邀女孩子的时候,应该要照规矩来吧。』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呢。我叹了一口气,跪在操绪面前,恭敬地向她伸出右手。 「……这位漂亮的小姐,可以请你跟我跳一支舞吗?」 操绪慢慢地点点头,优雅地牵住我的手。 『准了。』 「那还真是谢谢你呢。」 我苦笑地站起身,牵起操绪的手往前走。我们跑进跳舞的学生之中,开始跳起舞来。我当然不会跳舞,我只是配合操绪的动作。但没想到这样看起来却挺像一回事的,真是不可思议。 无视于重力跳著舞的操绪,自然而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虽然大家都很讶异地注视著她,但我们倒不觉得不舒服。过程中,我曾跟在拍纪念照的嵩月短短地四目相接,但她只是露出了柔弱的微笑。 终于,舞曲告了一段落,换成了抒情的圣诞节歌曲。 就好像是精心计算过一样,我们的头上落下了宛如花瓣般的东西,那是纯白的雪片。 从晴朗的夜空,落下了无数美丽的雪花结晶。 学生们都一脸讶然地抬头望向天空,一阵静静的骚动蔓延开来。 在直指夜空的黑色尖塔的上空,有东西翩翩地朝著尖塔顶端降落。 那是一只展著纯白冰羽的不死鸟,跟一位骑在不死鸟背上,头发翻飞的美少女── 「是天使……」 有人不经意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天使这个字眼,瞬间在学生之间传开来。 「真的是……天使降临了吗?」 「该不会是真的?」 「这是科学社的表演节目吧?应该是什么机关吧……?」 「可是……这雪很逼真啊……」 音乐的演奏中断,学生们质疑的声音在校园里扩散开来。 我们混杂在浮躁的人群之中,沉默地看著那降落的少女。没有惊讶,没有恐惧,有的只是沉静的觉悟而已。 『她来啰,智春。』 操绪的声音听起来带著些许戏谵。 我静静地点头,叫出了骑在不死鸟上头的少女的名字。 「凤岛冰羽子──!」 冰之不死鸟缓缓地停在黑色尖塔上,骑在它背上的凤岛冰羽子,挥洒著宛如纯白羽毛般的雪花结晶,直直俯瞰著我。 「圣诞快乐,夏目先生──!」 她笑得十分灿烂,扬声喊道。 凤岛冰羽子站在巨大尖塔的顶端,仰头看著浮现在天空里神的手腕。 「来吧,科学社的表演要开始了,剧名就是这世界最后的『奇迹』──!」 第四章 冰之不死鸟站在黑色尖塔上,张开了晶莹的冰翼。伫在美丽使魔前的冰羽子,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天使。 让奇迹开始吧──她的话语从尖塔顶上缓缓落下。 她那冷酷的宣言带著一股威严,响遍了安静的校园。 使魔飘洒著大型的雪花结晶,就像是白色的羽毛一样。那是一幅如梦似幻的光景,让聚集在校园里的洛高生们都像是被催眠了一样,痴痴地抬起头来看著她。 『智春,你看!』 耳边传来操绪的声音,我才回过神来。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血液像是被冰冻住般,浑身战栗。 「塔居然……!?」 黑色尖塔那光滑的表面,密密麻麻地浮现出宛如电子回路般的细微魔法阵,开始发出淡淡的橘色光芒。 即便是我这个普通人,都感觉得到塔的周围盘踞著庞大的魔力。社长发动了仪式魔法。 「──夏目智春!」 到底该怎么办呢?我有些慌乱,这时我突然听到有人叫我。 我转头一看,那是一个穿著订作纯白制服的男生。 「佐、佐伯会长?」 「阻止那个女人!阻止仪式!」 「仪式?」 我抬头看著冰羽子,不禁发出呻吟。宛如妖精般美貌的恶魔少女,看起来就是单纯地伫立在塔顶,这哪里是什么仪式呢──? 「让观众产生敬畏感,继而使心里出现破绽,这时就趁机夺走他们的灵魂──这是魔术的基本花招!」 佐伯哥以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说。 「那个女人打算将抽走学生们的灵魂,作为大规模仪式魔法的火种,先将几百人当成第一批的活祭品,然后启动塔的魔力回路。」 「是吗……所以冰羽子才会搞那么大的排场啊……」 先让观众吓一跳,然后降低他们心里的抵抗力,这是自古以来的老招数了。只不过,愈是单纯的方法,效果却愈是惊人。 「不过,要怎样阻止她啊?」 「怎么做都可以,用你的机巧魔神,击落那个女人!」 「不行,办不到啦!」 这个人还是一样,老是下不合理的命令耶。 「这里的角度打不到柱子的上方,而且还有使魔保护她──」 站在制高点布阵会比较有利,这是战争的常识。更何况对方位于爬也爬不上去的八十公尺高塔上。可以说现在的冰羽子掌握了一个固若金汤的据点,要我从地面上对她出手,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佐伯哥却用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说: 「你的机巧魔神,能力不就是控制重力吗?」 「啊,什么?」 「要飞上那点高度应该难不倒你吧。」 「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 佐伯哥皱起眉头,像是无法理解我为什么办不到。我的声音尖锐起来。 「因为,那里可是有八十公尺高耶!那么高的地方,会吓破我的胆啦!」 『啊……那个,智春很怕高……』 操绪看不下去,无奈地向佐伯哥解释。 「你有惧高症……吗?」 佐伯哥像是犯了晕眩地摇了摇头。 「不过,从这个位置也没办法命中她……!但不赶快想点办法,所有人真的都会被杀掉的!」 「就、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没办法啊……」 我非常瞭解佐伯哥担忧的心情,但每个人都有擅长跟不擅长的事情,也有做得到跟做不到的事。 而且,冰羽子还带著使魔。既然是魔神相克者的使魔,那么不死鸟的魔力几乎等于无限。在这种怪物的保护下,要打倒现在的冰羽子,说是不可能的任务也不为过。 没办法妨碍仪式,也没有能够说服她的时间。 在这种绝望的情况下,正当我们感到走投无路的时候……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 校内用的广播,突然播放出超大音量的悠哉嗓声,跟现场的气氛一点都不搭调。处于恍神状态的学生之中,有好几成的人因为这巨响回过神来。 塔上的冰羽子也一脸讶然地眯起眼晴。 面向操场的校舍屋顶,突然打亮了灯。 那里出现了一个披著漆黑披风,握著金色麦克风的男学生── 『咦?樋口?』 操绪抬头看著站在屋顶上双手扠腰的樋口,轻声惊呼。 「都这种时候了,那家伙是想干嘛啊!?」 看到挚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樋口直到刚才都还跟阿妮娅在一起……也就是说,这是阿妮娅的主意吗? 樋口无视于我脑中的一片混乱,显得十分带劲。 『来,我们终于要开始啰!今年圣诞派对后夜祭上最热闹的节目,就是我们洛高科学社所带来的特别惊喜活动!召唤天使幻影秀!大家还喜这欢壮丽的排场吗──?』 「喔、喔喔!」 校园里的学生们,好像都被樋口突如其来的气势给震慑住,纷纷有了回应。 感受到大家反应的樋口,刻意地将手放在耳朵边。 『什么?太小声了!再一次!大家都喜欢吗──?』 「喜欢!」 这次换大多数的学生们对樋口提出来的问题大声应答。刚刚被冰羽子吸引住的其他学生们,也都因为这声音而恢复了正常。 「……幻影秀?」 「这果然是科学社的表演节目啊?」 「那只鸟跟女生是什么啊?机关吗?她们有吊钢丝吗?」 「不是立体影像吗?」 「嗯,演出是很精彩啦,不过那都是骗小孩子的吧。居然还说什么天使……」 学生们的骚动声在校园里静静扩散,随著校园里愈来愈喧闹,塔表面所浮现的魔法阵则是和其成反比似地黯淡下来,光芒也逐渐消退。 「居、居然用这种骗小孩的手段……!?」 被意想不到的伏兵破了仪式魔法,冰羽子茫然地呻吟著。她表情愤怒扭曲地瞪著樋口。 「居、居然敢胡说八道……你以为区区谎话,就能破坏我们主人的仪式吗?樋口琢磨!」 樋口开心地指著气急败坏冰羽子。 『喔,我得跟大家介绍一下今天晚上幻影秀的主角!这位就是一年九班,通称「冰姬」的凤岛冰羽子!』 「喔喔喔喔喔!」 听到樋口的介绍,校园里一部分的男生显得十分兴奋。充满谜团的美少女冰羽子,看来在校内有不少死忠支持者呢。 听到这些人的声援,冰羽子的脸色非常难看。她造出冰之剃刀,摆出上段架式,打算刺杀屋顶上的樋口。 『而且没想到,她今天晚上是穿著迷你裙从空中降临的呢!好康大放送,裙底风光一览无遗喔!』 樋口抬头望著抬起一只脚的冰羽子,高昂地煽动著大家的情绪。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次在校园里的大部分男生都给予过于热烈的反应。数位相机的闪光灯闪个不停,高高举起的手机也是接二连三地按著快门。 「你、你说谁好康大放送啊!?」 冰羽子拚命地按住裙子大叫。这让她不得不松开双手,剃刀也掉落地面摔了个粉碎。她站的位置实在是很糟,光是按著裙子根本不足以放心。看她裙子穿那么短,我本来以为是要故意露给大家看的,没想到似乎不是如此。 『她完全被樋口牵著走耶。』 操绪很佩服地吁了一口气,我有一种紧张感完全 消灭的感觉,只能抱头呻吟道: 「那个笨蛋……一定要用这么低级的手段吗……」 「不过,因为这样,学生们都回复正常了呢。」 佐伯哥以他平常一贯的强势语气说道。的确,本来那些因为冰羽子的出现而恍神的学生们都已经恢复正常,差点启动的仪式魔法最后也不了了之。 操绪好像想到了什么,惊呼了一声双手用力一拍。 『对了……说不定朱浬学姊一开始就猜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所以才会叫樋口主持社长的仪式……!』 「啊……」 原来如此,我也觉得很有可能。面对有压倒性魔力的使魔跟毫不留情的冷酷冰羽子,正面应战想要解除仪式并非上策。要让直接又高傲的冰羽子动摇,就得要像樋口这样出奇招才会有效。 正当我感到十分佩服的时候,我的身后传来了一个淡然悠闲的声音。 「的确,若是吵得沸沸扬扬,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妨碍呢。」 那声音听来轻浮,却让我整个背脊都发冷。我害怕地转过头──一个高?、留著一头乱发的男生就站在我面前。他虽有一副英俊的外貌,脸上却是挂著天真无邪的笑容。 他用指尖推了推圆框眼镜,抬头看著屋顶上的樋口。 「真是的,黒崎同学也真坏。有这么好的人才,居然瞒著我那么久。」 「炫……社长……」 我一脸愕然,炫塔贵也带著温柔的目光看著我,举起手向我打了招呼。 ○ 「夏目学弟,欢迎回来。看来你很平安地从『第一轮世界』回来了呢,真是太好了。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会妨碍到冰羽子的仪式呢──」 社长搔搔头,用装熟的口吻和我搭话。 我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居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实在令我大吃一惊。 他就这样混在一般学生之中,堂而皇之地接近我们。发现到这一点,我再度感到一阵战栗。他要是真的想杀我们的话,刚刚那一瞬间已经分出了生死。 但社长却以悠闲的表情露出爽朗的微笑。 「算了,炫之塔也不是只有这里一座而已……你们看。」 当他喃喃自语的瞬间,市内到处都出现了伴随著轰隆巨响,朝著天空伸展的光柱。 那炫目闪耀的光柱,以洛高为中心,总共有六根等距离排列著。 我们等于是被包围住市区的光柱给困在了里面。 每一根柱子相隔距离大约是十几公里吧。就算是没有魔术知识的我,也知道这些光柱是以六芒星的形状配置的。炫之塔以洛高为中心,画出了直径十几公里的魔法阵。 在这个魔法阵中央的,就是我们眼前的这座黑色尖塔。黑色尖塔像是在呼应六根光柱似的,它的表面再度绽放出淡淡的光芒。 「仪式魔法……」 我再度感到绝望。好不容易托樋口的福,阻止了塔的启动。这样下去,仪式魔法仍是会顺利发动。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破坏市内其他的塔,在仪式完成之前,我们一定得破坏这里的中央之塔才行。 但炫塔贵也就站在我面前,像是在嘲笑焦急的我一样── 「好啦,难得的圣诞夜,我们来交换礼物吧,夏目学弟。」 「……礼物?」 社长的话跟眼前的气氛实在是太不搭轧,我感到十分困惑。他露出了浅笑。 「把点火装置交给我,这样的话,我就给你一个未来──一个不会失去水无神学妹的未来。」 他的话语充满诱惑,就像是恶魔的谗言。我只觉得无比愤怒。 这个人至今就是这样操控著大家的心吧?我的直觉如此告诉我。真日和跟冰羽子,还有冬琉会长──为了要拿回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每个人都选择了被他支配的道路。 「很遗憾……」 我从制服的口袋里拿出点火装置,那个折断的菇型金属筒。我将它丢在地上。 「我不会把这个东西交给你的,我要阻止你的计划。」 我用尽全身的力量,狠狠地踩著点火装置。 啪叽,我的脚底下发出了声音。点火装置这次是真的完蛋了,被我压扁得很扭曲的金属筒,已经成了普通的不可燃垃圾。 「白费心机……」 社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讶异地看著他,他却开始教训起我。 「可不是吗?就算它变成了残骸,只要在我的手里,我就能用钢的能力让时间倒转,要恢复成原状几次都不成问题。因此,你就把它交给我吧。」 话说完,社长便伸手要拿点火装置变成的那团垃圾。 我反而被他沉静的态度给震慑住,动弹不得。 不过,悠闲踏出步伐的社长,似乎发现了什么而突然停下脚步。一张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符咒,刺进了他眼前的地面,阻止了他的去路。 「塔贵也,你没听到吗?他不是说不要给你了吗?」 那还带点稚嫩的声音,以冷淡的语气警告著社长。 丢出符咒阻挡他去路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小个子少女。 「阿妮娅?福尔切吗……」 看到长大的阿妮娅,社长有点惊讶地笑了。然后,他一看到阿妮娅右手拿著的符咒,便皱起了眉头。 那是一张差不多有坐垫那么大的超大符咒。表面上清楚地印著几何学般的纤细图案。 「你打算用那个符咒做什么?」 「抱歉,我要解除你的仪式魔法。」 塔贵也装傻地问,阿妮娅则冷淡地回答。 「破坏结界的符咒……你打算要解除塔的护法结界吗?唔,这可伤脑筋了。」 炫社长嘟哝著,但他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觉得太过困扰。他双手拍了几下。 「……所以,换你登场啰,千代原。」 社长的话一说完,他背后的空间便开始摇晃。 几十个学生排成整齐的队伍,毫无预警地出现。他们是利用了机巧魔神《钢》的力量扭曲空间,瞬间移动出现的。 他们都穿著其他学校的制服,上面戴著刻有学生联盟图案的臂章。 站在他们中央的是一个制服显得格外显眼的少女。 「千代原小姐!?为什么学生联盟的武装生指导员会……?」 「别怪我无情啊,夏目同学。」 千代原春奈露出微笑,眯起眼晴。 学生联盟的指导员们全都拿出武器备战,准备保护黑色尖塔。看到这一幕,阿妮娅咂了咂舌。唯有打倒这些人,才有可能接近尖塔贴符。 一个像是春奈手下的男学生,向前一步,将枪口指著我跟阿妮娅。 然后他朝著我身边的佐伯哥,以高压的语气下了命令。 「佐伯玲士郎第一学生会会长,他们是违背学生联盟的叛徒,把他们抓起来吧。」 我转头看向佐伯哥,哀叫了一声。要是连第一学生会都变成我们的敌人,那我们就真的是无计可施,四面楚歌了。 但佐伯哥居然以一如往常认真的语气对气势凌人的指导员说: 「抱歉,我拒绝。」 「什么?」 指导员的太阳穴微微抽动。 「哎呀,居然违反命令啊。我听说现在的第一学生会会长是很认真的人呢……?」 春奈笑得很开心,佐伯哥的语气却不容质疑。 「我们神圣防护队的任务,就是维持校内治安。也就是说,保护我们校内学生的安全比什么都还要重要。就算是学生联盟的决定,只要是危害到我们学校学生的安危,我就不允许。」 佐伯哥从纯白的改造学生服背后拿出了一柄剑,那是一柄西洋军刀。他平常都随身携带这种东西啊?在我一脸讶然的同时,校园里已经出现了许多穿著纯白大衣的肌肉男。这些都是佐伯哥的手下,也是第一学生会的干部们。 配备重型武装的他们,跟学生联盟的指导员正面对峙。就像是在动乱地带的国境线一样,校园里面临了一触即发的紧张状态。一般的学生们都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著这一切。 「哎呀呀……这么直接的做法,不合我的风格呢。」 社长看到呆住的学生们,叹了一口气看著我。然后,他露出了浅笑。 「嗯,没办法了,来吧,钢──!」 他脚下的影子突然变成深暗色。 一把巨剑挥出,勾勒出虹色的轨迹后,划开空间。 「智春!」 阿妮娅转头看向我,惨叫一声。 我在捡起点火装置后,右手一直握著点火装置。这时,我的右手从手肘的部分被切断了。 而我的右手就这样拿著点火装置,到了社长手里。 我笑著看向阿妮娅,要她不用担心。 我既不觉得痛,右手的感觉也还在。实际上我的手并没有被切断,只不过是社长让空间扭曲,将我手臂的一部分挪到他面前而已。 也就是说,只要让扭曲的空间复原,我的手就能恢复原状── 「黑铁!」 我呼叫著自己的机巧魔神──瞬间── 「什么!?」 社长的脸色出现不安。宛如静电般留下些微的震动后,我的手消失在社长手中,又回复到正常的状态。 「钢的空间制御被无效化了……?」 社长看著自己空荡荡的手低吟著。他的脸上终于失去了游刃有余的态度。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会阻止你的计划。」 我瞪著社长,静静地说。社长一直盯著我脚下的影子看。 「那具机巧魔神……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能放著你不管了……」 社长脸上的笑容消失,他以冷酷的表情,淡淡地宣告── 「之后我会让你复活的,放心。你就让我再杀一次吧,夏目智春!」 ○ 社长散发出静谧的杀气,我放低姿态备战。但下一瞬间,他的身影晃了一下便消失了。 「消失了!?他在哪里!?」 『智春!上面!』 操绪尖声警告,我惊讶地抬起头。 「咦?」 一片白色的冰冻冷雾遮住了我的视线。那是冰羽子使魔的冰之气息。只要一接触到这种纯白的魔力,所有东西都会在瞬间结冻。看到自尖塔顶端降下的强烈冷气团,我甚至有了会这么死得不明不白的觉悟。 但,纯白的气息就像是在我面前撞上了墙壁一样,消失殆尽。 「连一般学生都想一起杀掉吗……果然得阻止炫塔贵也才行呢。」 「佐伯会长!」 佐伯哥高举起手,保护了我们。 他那握著军刀的右手,浮现出像是数字的奇妙图案。 能够让周围魔力无效化的图案,那是前操演者的烙印。 佐伯哥使用了前操演者的能力,消灭了使魔的喷吐攻击。 樋口看到这画面,马上对著麦克风大叫: 『喔……现在看来科学社的机材出现了一些问题!是不是乾冰的桶子爆炸了呢?』 哇……学生们一阵骚动,刚刚校园里就一直发生不寻常的光景,因此樋口所胡诌的解释,对他们来说有一种异样的说服力。 『大家,这里很危险,请赶快离开校圜避难!塔的周边有很多易燃物,说不定会爆炸第二次!还有,如果各位受伤,我们科学社不会负任何责任!有任何不满的话,请找顾问市原老师,谢谢大家!』 樋口的广播就像是火上加油,在警告结束之前,校园里的学生已经争先恐后地逃走了。 「二次爆炸?」「什么叫做不会负责任啊?」「所以我才讨厌科学社嘛!」 已经习惯异常事态的洛高生,反应速度惊人地快。大家嘴里一边骂著科学社,一边离开校园。 「做得好!判断很正确啊,樋口。」 阿妮娅满足地笑了。虽然我的脑海里掠过市原老师喷出咖啡的画面,但人命是不可取代的,所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神圣防卫队,四班到七班去引导一般学生们避难。剩下的一班到三班跟我来,逮捕在校内擅自使用魔力,以及犯下伤害罪的现行犯炫塔贵也!」 确认已经完全进入交战状态后,佐伯哥向部下迅速地交代指令。第一学生会的干部们就像是他的左右手一样,进入备战动态。 社长就坐在尖塔底座上,愉快地看著佐伯哥他们。 「喔喔,好可怕喔。」 他刻意摇了摇头,如此说道。 「不过,我们可不能那么轻易被逮,所以,学生联盟的各位,轮到你们上场啰!」 社长的态度看起来就像是在开玩笑一样,春奈像是很疲累似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我不是很想上场……不过,大家就上吧。」 她懒洋洋地挥挥手,十几个学生联盟的指导员便往前踏出一步。 那之后,地面便如地震般摇晃了一下。 他们脚下的影子变成深暗色,有东西像是打开影子一样出现。那是穿著金属制铠甲的机械巨人,巨大的机关人偶── 「机巧魔神!?」 看到十几具同时出现的机械驱动恶魔,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佐伯哥拿著军刀,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不,不是的。我没记错的话,那些是学生联盟研究开发的……」 「是量产机吗!」 阿妮娅低声叫道。 这出现的十几具人形机,的确不是机巧魔神。它们没有机巧魔神特有的中世纪骑士的铠甲那种艺术气息,仔细一看,的确是量产品特有的粗劣设计。 它们搭载的武装配备,也跟机巧魔神不同,不是用魔力进行的超自然攻击手段。它们的背上有大口径的榴弹炮,右手臂配有机关枪,都是单纯的军用火器。 不过,这数量实在太多。就算是仿造的机巧魔神,这个数目也是很大的威胁。 「我的钢毕竟是最完美的机巧魔神,所以,其他的机巧魔神所搭载的扩充零件,在这架钢上头自然是一应俱全。当然,其中也包含了苍铅的『分配装置』。」 社长一脸得意地向茫然的我们说明。没有魔力回路的量产机不能单独行动,以前我们遭遇到量产机的时候,它们也是透过里见恭武的机巧魔神《苍铅》分享魔力,才能以子机的状态发动。《钢》也跟《苍铅》有著同样的能力──也就是说,这里的十几具量产机,等同于是社长的手脚。 「这是学生联盟最擅长的海量作战,甚至曾让加贺篝隆也败北过。你区区一架黑铁,到底能够抵抗到什么程度呢……?」 社长以从容的表情看著我,他露出笑容,但那笑容很快便僵住了。 这时,天外飞来一记炮弹,直接击中一具量产机,贯穿了它的胸部装甲,发生了巨大的爆炸。量产机倒地不起,在熊熊火焰吞噬之下,化成碎片停止了动作。 「炫塔贵也,你好像不把我们第一学生会看在眼里呢……不要小看我们。」 佐伯哥冷峻地瞪著炫社长。佐伯哥周遭穿著白色大衣的学生会干部们,已经配置好反物资步枪和反战车火箭炮。 「居然……贯穿了护法装甲?」 看到量产机被破坏, 社长发出呻吟。 「这是跟前操演者一样,拥有让魔力无效化能力的反护法穿甲弹,是我们第一学生会的新武器呢。你以为失去哀音之后,我就毫无作为吗?」 听到佐伯哥冷冷地质疑,社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进去。可能是因为他发现佐伯哥的话,听起来就像是在讽刺以前曾是家里蹲的他吧。然后── 「冰凤!」 一个少女从佐伯哥头顶上缓缓落下。她的手里握著一把美丽的冰之剃刀。 「佐伯玲士郎!我不允许你对我们主人口出狂言!」 「凤岛冰羽子──!?」 佐伯哥一翻军刀,挡住了冰羽子的攻击。那可不是门外汉随手乱挥,佐伯哥使出的是正统的西洋剑术。即便交战对象是身体能力超越常人的冰羽子,他也不落下风。面对佐伯哥迅雷不及掩耳的斩击,冰羽子转攻为守,不停后退。 但随即有巨大黑影从佐伯哥背后飞冲而来,保护冰羽子。冰羽子的使魔──冰之不死鸟挥出巨大利爪,有如猛禽般扑击而来,佐伯哥的反应一慢── 「糟了……」 佐伯哥的表情因为焦急而扭曲,冰羽子露出胜利的得意笑容。但在下一秒── 「莎莉丝──!?」 僵住笑容、发出惨叫的却是冰羽子。突然出现的大型火球,从侧翼袭击了她的使魔,冰之不死鸟迅速地撞上了地面。 击落使魔的,是一个翻著艳丽黑发的女学生。 她站在使魔面前,全身包裹著火焰,宛如天女的羽衣一般。 「嵩月奏……你还没有消灭吗?」 冰羽子一脸愕然地喃喃说道。她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是没料到阻止她的竟是嵩月。在冰羽子的记忆中,嵩月已因非在化而濒临消灭的命运。 但现在的嵩月却拥有比之前更强大的火焰,甚至压制住冰羽子的使魔。 「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被你所救呢……嵩月奏。」 佐伯哥表情复杂地看著嵩月。但现在的他,以往对嵩月的敌意已然消失。 嵩月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微笑。 佐伯哥转身看向我。 「夏目智春,这里交给我们,你先走!」 「可、可是……」 就算他们配备著可以对抗量产机的武器,第一学生会的战况还是压倒性的不利。更何况还有冰羽子跟她的使魔在。 但嵩月也同样转过头来看我。 「夏目同学,你跟妮娅一起去那座塔──」 「……我知道了。」 真的没问题吗?我看著嵩月的眼睛,她双眼闪烁著淡绿色的光芒,点了点头。尽管如此,我还是踌躇著要不要让刚刚恢复没多久的她加入战斗。 『你们要对看多久啊?』 「走啰!」 操绪跟阿妮娅同声斥责了我。 「啊,嗯。」 没办法,我只好准备朝塔冲去。 学生联盟的量产机有第一学生会挡著,冰羽子有嵩月她们负责应付,剩下的障碍就只有社长的机巧魔神。但现在的《黑铁》已经有能力对抗《钢》,这已经经过了证明。只要能够让阿妮娅抵达塔,就能破坏那座尖塔的结界── 「虽然机会难得,但我不会让你成功的。」 「什么?」 终于看到胜利的机会,我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但春奈开朗的声音却在我的耳边响起。紧接著下个瞬间,我跟阿妮娅的身体便被细丝所缠绕。 那是魔力纺织而出的纯白丝线──它只要缠住任何东西,都能使其变成炸弹的引信。 「来吧,亚铅华。」 春奈静静地叫出了自己的机巧魔神。白色机体装载著巨大护手,护手上延伸出来的导火线,宛如蜘蛛丝一样缠住了我们。 「千代原春奈,你这家伙!」 阿妮娅咬牙切齿地说。 春奈露出微笑。 「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个线是切不得的。一旦导火线点起火的话,我也没办法阻止呢。」 「唔……」 我动弹不得,只能紧咬著嘴唇。《亚铅华》的能力是物质爆破,要是硬将这条线切断的话,就会从切断的面开始起火,我们的肉体也会毫不留情地被炸掉。 以前可以破除这个《亚铅华》能力的,只有身为前操演者的冬琉会长。现在的我们没有任何方法可以逃离这条线缠绕。 「零班,攻击!破坏那座塔。」 可能是注意到我们无法动弹吧,佐伯哥用无线电对部下大叫。 那之后,空教室的窗户冒出火光,随即有某个东西激射而出。那是携带型的火箭炮炮弹。 「你居然还安排了狙击部队啊,第一学生会会长真是不得了呢。」 社长抬头看著朝向尖塔飞来的炮弹,很佩服地低语著。 如果第一学生会的火箭炮有跟射穿量产机装甲的炮弹一样,进行了反护法加工的话,就有可能射穿塔的结界。 不过,即便知道了这一点,社长还是笑著耸耸肩。 「但是,真可惜呢。」 「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阵强风,改变了火箭炮炮弹的飞行角度。炮弹本身失去了目标,撞上地面爆炸。 「是使魔吗?」 佐伯哥注意到原因。他抬头看著尖塔,咬牙切齿地说。 『风兽!』 「真……真日和!」 看到身上缠著旋风出现的使魔,我跟操绪都愤怒地吼道。真日和的使魔宛如一只巨大的狐狸,在塔的周围张开了风之障壁。 这样别说是要用火箭炮攻击,就连接近塔也是不可能的事。 即便发现到我在瞪他,真日和依然没有别过头去。 为了拯救非在化的契约恶魔,真日和选择直到最后一刻都要帮助社长。 「虽然比我想像中还要难缠,不过,你们应该也快要束手无策了吧……」 看到动弹不得的我,社长像是松了一口气地喃喃说道。 然后,他看向潮泉家的某个方向──那是潮泉家的后山周围。有一片腹地的地底下泄出了蓝白色的光芒,但显然和那六根光柱的状况不同。潮泉家后山的地底下,出现了一个将荷电粒子以超光速加速的巨大能源场。 看到这一幕,社长很满足地笑了。 「好,超弦重力炉好像已经再度启动,这样就没有障碍了。」 「重力炉……再度启动……?」 我这么回问,社长就露出了揶揄的笑。 「夏目直贵没有告诉你吗?沉睡在潮泉家地下的超弦重力炉,是『第一轮世界』诞生出来的最大遗迹。夏目直贵就是为了破坏这个东西,才来到这个世界的,不是吗?」 我沉默地看著社长。我以前称为老哥的那个男人,的确曾经想要破坏超弦重力炉。因为他知道重力炉就像是为了扭曲空间,通往异世界的『门』一般的存在。它的存在,会召唤『神』。 「在『第二轮世界』里,超弦重力炉在被挖掘出土后,就受到严密的封印,禁止再度启动。这一切都是潮泉太秦做的好事。」 「嵩月的……外公……?」 我想起了那个住在漩涡般奇妙房子里的老人。以前在『第一轮世界』里,他是负责研究超弦重力炉机关的负责人。以他的本事来说,说不定真能将遗迹化的重力炉封印起来。 「不过,因为这样,夏目直贵──也就是『第一轮世界』里的你,没办法破坏重力炉。看来连潮泉太秦好像也都不知道该怎么破解封印,也或许是因为他痴呆,所以才不记得了。」 社长嘻笑著 耸耸肩,然后以带著尊敬的口吻说道: 「所以夏目直贵才会花了五年的时间,寻找解除重力炉封印的方法。」 话说完,他露出了微笑。 原来如此──我喃喃念著。 「……所以老哥才无法达成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啊……」 我想起夏目直贵被杀之前,曾经说过「只差一点了」这句话。其实他当时差一点就要解除重力炉的封印了。 但就在这时候,直贵被杀了。 社长杀了那个我称作老哥的男人,然后夺走了他的研究成果。 但社长不是为了要破坏重力炉,而是为了要让重力炉再启动。 为了跳到过去的世界,社长要将重力炉当成是生出『第三轮世界』的『门』来利用── 「夏目学弟,这下是我们赢了。你就乖乖地把点火装置交给我吧。还是要我杀了你,再把点火装置抢过来呢──?」 社长一如往常,以轻松的语气询问著我。 这次我感到了完全的绝望。阿妮娅跟我因为被《亚铅华》的线绑住而无法动弹,因此也叫不出机巧魔神。嵩月跟佐伯哥光是对付冰羽子跟她的使魔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尖塔还有真日和跟风兽守著,仪式魔法眼看发动在即。不管怎么想,我都找不出能够脱离这个困境的方法。 「…………」 然而,我却没有放弃。我虽然想不出什么具体的方法来脱离这个困境,但就我看来,战况其实没有社长说的那么乐观。 我想,关键就在于羁绊的强度。 社长的确是准备了压倒性的战力,但他们的羁绊其实相当脆弱。这些由社长准备好的棋子,只要受到足以打破僵局的冲击,就会立刻瓦解殆尽。 没错,只要有一个契机的话── 「……嗯?」 社长露出些许讶异的表情,抬头往上看。 这时,我也注意到了。 我听到一个声音,那是铃铛的声音。 宛如圣诞歌曲伴奏般的串串银铃声,从远处传来。 叮铃叮当响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阳春单调。在校园里战斗的每个人,瞬间都停止了动作。 就像是算好时机一样。随之有东西突然出现在校园里。 两个看似球体的东西,上下黏在一起,显得又白又圆──那是雪人。 身高大约有五、六十公分的小雪人群,滚到了校园里来。 雪人的数量,大约有几十个左右。 跟现场完全不搭调的这些雪人,看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然后── 『嘿嘿嘿……』 有点恶心的声音响起,所有雪人们同时左右分成两半,从里面冲出跟万圣节南瓜小鬼长得很像的人偶。人偶脸上有倒三角形的眼睛跟嘴巴,看起来相当诡异。大概是要配合圣诞节作打扮吧,每一具人偶都应付了事地戴了顶圣诞帽,但左看右看,这些人偶显然是万圣节的南瓜怪。它们的手上都拿著锐利的斧头或柴刀。 『嘿嘿嘿嘿……』 人偶们拿著跟瘦小身体不成比例的巨大凶器,笑得很开心。 看到这恐怖的画面,我有点害怕地颤声道: 「第二学生会的……杀人人偶?」 『不过,数量这么多……到底是谁放的?』 操绪皱著眉问。当然,杀人人偶是不会回答的。 它们拿起斧头跟柴刀,冲向动弹不得的我跟阿妮娅面前。 「啊,这些家伙……!」 『嘿!』 雪人们同时大声怪叫,然后蓦地斩断了《亚铅华》的导火线。 「呜、呜哇!」 被切断的导火线,接二连三地冒出火花开始燃烧。等到它燃烧殆尽的时候,我们的身体就会变成炸弹爆炸,化为尘埃。这就是千代原春奈机巧魔神的能力。 面对罩顶的死神阴影,我宛如困兽般惨叫。 『智春,等一下!』 察觉到有异状的操绪放声喊道。下一秒,缠在我们身上的导火线居然松开了,原因就是那些杀人人偶们。 它们将切断后的导火线缠在自己的身上,藉以松开原本在我们身上的线,让我们从被捆绑的状态下解脱了。 「智春,趴下!」 跟我一样重获了自由的阿妮娅,话说完便翻滚倒在地上,我也连忙学她就地俯卧。 身后的杀人人偶随即爆炸。 它们代替了我们,被《亚铅华》给炸掉了。 不知道为什么,杀人人偶接二连三地敬了礼后才被炸掉。操绪茫然地看著这画面低吟著。 『智春……你没事吧?』 「哎呀……」 春奈也感到很惊讶。在杀人人偶们的牺牲下,原本捆绑著我们的线,已经完全消失了。 「……杀人人偶跟塔贵也的机巧偶人一样,应该都是用脑波进行远距离的操控。那么能够大量操控这些人偶的人……」 阿妮娅因为刚刚爆炸的烟尘咳个不停,她喃喃念道。 「到底是谁……?」 我拍著沾满背部的灰尘,抬起头看向四周。一片硝烟之中,能见度变得很差。不过,那声音我倒是听得很清楚。 那是既悠闲又随性,令人怀念的声音── 「所谓的压箱宝,总是会晚一步登场呢,智春。」 我惊讶地抬头,看向这话中含笑的声音来源。 在打灯的校舍屋顶上,一位穿著洛高制服的高?少女就站在那里。拄著银色拐杖的她,一头长发在风中飘逸,低头看著我们。 「朱浬……学姊?」 照理说她应该还在住院,以肉身行动的朱浬学姊一听到我的呼唤,便轻松地招手回应。跟在她身后的是无数杀人人偶。那些人偶们都装备著火箭炮或是榴弹发射器、反物资步枪、重机关枪、迫击炮,以及榴弹枪等等──总而言之都是强大火力的重兵器。 这些大量兵器一不小心就可能会引发战争。那些杀人人偶们在朱浬学姊的一声令下,同时举起武器。 「呃……等一下,该不会……朱浬学姊?」 我有预感接下来会发生很可怕的事,因此不禁拉高了声音。 朱浬学姊像是尝到世间极乐一般,面露欣喜的笑容朝我点点头,然后高声喝令: 「发射──!」 杀人人偶同时举起的无数枪口一齐喷出火光,我不禁发出惨叫声。 无数的弹雨、涌来的暴风、大地宛如地震般摇晃,冲击波将所有人都一举轰飞。 然后,校园变成了一片焦土── ○ 等到眼前的硝烟散去后,所有人都还是一脸茫然,呆立在原地。 校园里就像是被陨石砸中一样,校舍出现了好几个陨石坑。而学生联盟的量产机一台也不剩地被完全消灭。相较之下,第一学生会这边的损伤较为轻微。朱浬学姊看起来虽然像是做出无差别攻击,但看来还是有分敌我的。不过,在爆炸余波跟流弹的攻击下,同盟方看来也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黑崎同学……原来如此。既然你能够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操控机械化的另一个肉体,像杀人人偶这种东西,就算同时操控几十个,对你来说也不是难事吧……」 完全没有受到任何波及、坐在塔边底座的社长,看似佩服地自言自语著。 「不过──!」 话说到一半,社长打了个响指。听到声音的冰之不死鸟马上飞到上空,以锐利的钩爪攻向毫无防备地站在屋顶上的朱浬学姊。现在的朱浬学姊只是个普通人,不可能挡得住使魔的攻击。 杀人人偶的弹药都 已经用完,也没有其他方法迎击。 只是,朱浬学姊却不慌不忙地,笑得十分优雅艳丽。 「──我可以操控的当然不只是杀人人偶而已喔,社长。」 随即,从遥远的上空闪现了一连串的机关炮火,击中冰之不死鸟的背部。从死角遭到意外的攻击,令使魔巨大的身体开始崩垮。 扛著大口径的机关炮,浮现在夜空之中的,是一位敞开大型金属翅膀的少女。那是另一个朱浬学姊──也就是机械化后的机械朱浬学姊。 若说她跟我们以前认识的朱浬学姊有哪里不同,大概就是全身穿著机械风格的铠甲吧。她脸的上半部也戴著金属制的面具,宛如美国漫画般的英雄一般。 现在的机械朱浬学姊就跟之前社长用的丑陋无尾熊一样──是尊人偶。 朱浬学姊改造了失去灵魂的朱浬学姊『本尊』肉体,以用脑波远距离操控的机巧偶人之貌再度复活,完全成了朱浬学姊的分身── 『发射──!』 以肉身行动的朱浬学姊跟机械朱浬学姊同时吼道。 机械朱浬学姊的铠甲打开,内侧射出了前所未见的大量导弹。这些导弹不偏不倚地命中了冰之不死鸟,引起巨大的爆炸。 爆炸的冲击让大气都为之撼动。 不死鸟被火焰缠绕著往下坠,就算魔神相克者的使魔拥有将近无限的恢复力,这下子要完全恢复,恐怕也要等上好一段时间。 「黑崎这家伙……也做得太过头了。」 佐伯哥抬头看到这画面,拭去脸上的脏污嘟哝著。咻的一声,他又举起了军刀。 「不过……这样一来,局势就逆转了呢。千代原春奈。」 话说完,佐伯哥将刀尖指向了春奈。指导员们的量产机已经被完全破坏,如今学生联盟仅存的战力就只剩下春奈的机巧魔神《亚铅华》而已。 不过,春奈却微笑地看著佐伯哥问道。 「就算你拥有能够让魔力无效化的能力,身为一个前操演者,你以为自己有办法赢过gd的机巧魔神吗?」 佐伯哥脸上也浮现了微笑,他宛如祈祷般地将刀尖指向天空。 「我不是为了胜利才战斗,我是为了我所信任的事物而战。是为了让信任我的人伴随到最后一刻而战──」 佐伯哥喃喃自语著,彷佛想将这些话传达给他身边那个看不见的人知道。 「是吗?」春奈静静地点了点头,然后── 「好!上吧,亚铅华!」 《亚铅华》的手腕射出了线,身为前操演者的佐伯哥虽然能够让《亚铅华》的爆破能力无效化,但佐伯哥却无法阻止机巧魔神的魔法攻击。要是《亚铅华》炸掉了他身边的东西,佐伯哥就有可能间接受到波及。 《亚铅华》接二连三地炸掉了佐伯哥周遭的地面,但佐伯哥却帅气地闪开了暴风跟碎片,冲向《亚铅华》的怀里。然后,直接将刀挥向机巧魔神保护著的春奈本人。 不过,春奈当然不是普通的操演者。她踩著舞蹈般的华丽步伐,躲过佐伯哥的攻击。轻巧无伤,安然落地。 呿,佐伯哥咂舌,想要马上追击春奈。但在那之前,《亚铅华》已经重新调整好姿势,再次准备攻击。就在这时候── 「啊,不行了。人家被打中了,好痛好痛呢。」 春奈突然刻意地按著胸部,当场倒地。 「什么……?」 这已经不是可以用放水来形容的了,春奈的演技实在假得离谱,就连进行攻击的佐伯哥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不过,春奈似乎觉得自己演得很好,她做作地说道: 「不是对手呢……人家为了完成gd的职务,已经努力地战斗,但还是输了呢。」 「千代原……」 可能是本来就没有战斗的意愿吧,春奈很明显已完全丧失了战意,佐伯哥也垂下了剑。春奈本来就没有帮忙社长的义务,只是为了尽gd的责任而应付了事。看来挑在这个时间点认输,也在她的盘算之中。 没错,社长他们的羁绊十分脆弱,只要战况稍有变化,就会轻易地解除联系。 「智春,妮娅,趁现在破坏塔!」 降落的机械朱浬学姊命令我们。冰羽子的使魔正在恢复中,学生联盟也已经失去所有战力。现在通往塔的道路是畅行无阻。 「我不会让你们这么做咧!」 挡在我们面前的是骑著风兽的真日和。金色毛发的兽型使魔缠绕著暴风,威吓著我们。 「真日和!」 机械朱浬学姊虽然连续发射机关炮,但在暴风的障壁阻挡之下,根本打不到真日和。 得意的真日和眼中满是血丝。 「没有用咧!只要有我跟风兽(薇薇安)在,谁都没办法越过这条防守线咧。我不会让你们阻扰仪式的!」 他的喊声才刚落── 「真日和,你是翅膀硬了想飞是吧!竟敢摆出一副高傲的架子,你以为你是谁啊!」 校内广播传出一位年轻女生的声音,讲话的方式听起来相当恶劣。 真日和的表情本来还很得意,现在却气势一缩,变成硬撑著不敢示弱。 操绪以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抬起头。 『这个声音是……』 「六、六夏会长?」 我看到站在校园角落特设舞台上的仓泽六夏,不禁吓了一大跳。你不是在住院吗? 但六夏却把点滴用的葡萄糖液一口乾掉,很有精神地说著: 「还有,炫塔贵也!是谁允许你在校园里盖这么大的东西啊?土地的租用费跟押金!侵害日照权跟景观权的赔偿金!还有其他种种费用,我都会算得清清楚楚!而且,你竟然还敢一派轻松地坐在旁边隔山观虎斗啊?我绝对不原谅你,连观赏费你都要给我付出来!」 六夏的演说到了一半,便开始往奇怪的方向歪了过去,我的头有点痛了起来。 「我总觉得……她的论点好像有点偏了耶……」 『嗯,因为她是六夏会长啊。』 操绪也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 这时,六夏将手上握著的麦克风一丢,她那看似邪恶的美貌扭曲著,笑得十分奸诈。 「而且,瞬间移动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专利喔!光!」 光学姊扶著大病初愈的六夏,轻轻地点了点头,开始吟唱起咒语。 『faster than the speed of light──』 「沙原!?糟了……!」 真日和的表情因为焦急而扭曲,舞台上的六夏两人随即消失。 沙原光的恶魔能力是──瞬间移动。她们穿过风兽的暴风障壁,出现在尖塔的后方。那里是社长的死角,也是冰羽子追不到的距离。 六夏脚下的影子变成了漆黑的虚无颜色。它的轮廓彷佛从左右裂开一般,出现了裹著铠甲的手臂。那是宛如南国海洋般剔透的机械驱动恶魔手腕── 『从比幽暗更肆虐的冰雹中──』 六夏的机巧魔神《翠晶》的手腕,发出了蓝白色的魔法光芒。那是拥有能够让所有物质都变成液体──物质液化能力的光芒。 「可恶……薇薇安!」 真日和命令风兽朝著六夏的机巧魔神冲去。但挡在六夏面前的,是一个有著垂耳兔发型的小个子少女。 「我不会让你干扰六夏的!」 光学姊将手按在校园的地面,周遭的土便瞬间消失。她利用了瞬间移动的能力,让校园的土连同岩层一同浮起。 然后,浮空的岩层就出现在真日和跟风兽行进的动线上。风兽撞上 厚重的土块,发出惨叫般的咆哮。 就在这时候── 『那是被科学之泪所溶解的阴影!』 六夏的机巧魔神将物质液体化能力的闪光打进尖塔的地基。那光芒化为巨大的魔法阵,向尖塔周围扩散。 校园地表顿时变得宛如冰沙般松软。 「仓泽六夏……!」 炫塔贵也惊愕地喊道。 六夏的笑声掩盖住炫社长的叫声,响遍周遭。 「不管塔本身有多么坚固,基底的地盘一旦液化,塔要站也站不住吧!」 六夏说得没错,漆黑的护法装甲虽然没有伤痕,但塔的本体却开始缓缓倾斜。因为地面液化的缘故,塔已经撑不住自身的重量。 高达八十公尺的塔倒了下来──那冲击可是非比寻常。 「呜、呜哇!」 那冲击宛如城市直下型地震,我们全都弹上空中、然后仆倒在地。被卷入的洛高校舍一一坍塌,我拚命地往前爬,以免成了危塔的肉垫。接著── 「智春,不要动!」 「咦……呜嘎!」 阿妮娅把我当成垫背,迅速一踏后凌空跃起。尖塔的装甲壁就在阿妮娅面前,她右手握著那张坐垫型的巨大符咒。 「吃我这招!」 阿妮娅的符咒贴上了装甲壁,发出了闪亮的鲜红光芒。尖塔表面出现了有如蜘蛛网般的裂痕,护法装甲被解除了。 一旦失去了魔力的保护,炫之塔就只不过是一座简陋的铁塔罢了。它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开始分崩离析,就好似积木一样脆弱。 「你啊,你以为这样做美里亚会开心吗?」 铁塔崩塌的巨响化为了背景音乐,这时六夏的怒吼声响遍周遭。 仔细一看,风兽已经被六夏的机巧魔神给压制住,然后她粗暴地拚命用脚踹著趴在地上的真日和背部。 「你这个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这几脚是美里亚的怒气,然后接下来是我的怒气!都是因为你,我才要吃那种没味道的医院伙食,每天吃每天吃每天吃每天吃……!」 「六、六夏,会死的啦,小秀会死掉的啦!」 六夏毫不留情的一轮猛踢,让真日和已经奄奄一息。光学姊则是拚命地阻止六夏。 因为仪式魔法的中心遭到破坏,市内其他六个地方的光柱也跟著消灭。社长那牺牲几亿人的灵魂打倒『神』的计划,已经完全失败。 冰羽子一脸茫然地看著这一切。 她瞪著眼前的嵩月,表情因为愤怒而扭曲。 「你……你这家伙──!」 「…………」 冰羽子愤怒地斩落剃刀,嵩月则以炎之剑格挡,随即她以另一手的炎之短刀砍中了冰羽子的背部。 「唔……!」 冰羽子痛苦地呻吟著,并利用自己的冷气封住背部被火焰烧灼的伤口。嵩月看到冰羽子的模样,像是发现了什么事情而皱起眉头。 冰羽子一转身,再度举起剃刀。 『凤岛冰羽子,撤退。』 一名突然出现的幽灵少女,阻止了冰羽子。 那是一个用长浏海遮住右眼的小个子少女,是冬琉会长的射影体。 「你只不过是个副葬处女,不准命令我!」 冰羽子瞪著冬琉会长怒吼。但冬琉会长还是面不改色,甚至像是怜悯似地低头冷冷看著冰羽子。 『这是塔贵也的命令,搞清楚。』 「唔……」 冰羽子握著冰之剃刀,呻吟著。 她用因屈辱而显得颤抖的声音,呼叫了自己的使魔。 「莎莉丝!」 终于完成重生的冰之不死鸟,先后抓起社长和冰羽子,飞上了天空。然后便背对我们振翅飞去。 阿妮娅瞪著他们逐渐变小的背影惊呼: 「糟了,智春,快追啊!」 「啊,追?要追到哪里去啊?」 突然被阿妮娅这么要求,我登时慌了手脚。不是就说我怕高了吗? 「塔贵也的目标是超弦重力炉的所在地!潮泉家的后山!只要超弦重力炉一启动,那家伙就能追溯时间,一再重新开始执行计划。在那之前,一定要阻止塔贵也!」 听到阿妮娅的指谪,我倒抽了一口气。的确,要是再发生一次同样的事情,我就不敢保证能够阻止社长的计划了。 「我、我知道了……但是,就算现在去追……」 对方可是在空中飞的人,我要怎么去追呢?《黑铁》虽然可以进行空间跳跃,但我可没有自信能跳到那么远的距离啊。 正当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发现机械朱浬学姊就站在我后面。 机翼自她的背后张开,喷射引擎开始启动,发出尖锐的声音。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整个人僵住身子。但机械朱浬学姊却用右手抓起我的衣领。 「智春,我们要飞啰,小奏也是──!」 「果然是要这么做啊──!」 「啊呜呜……!」 我跟嵩月一起被机械朱浬学姊拎起来,飞向天空。我不禁惨叫起来。 朱浬学姊无视于我的抗议,将喷射引擎全开,强烈的加速风压向我袭来,我差点以为自己的心脏要被压爆了。我们逐渐远离地面。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加油呢。」 玲士郎跟春奈一边说,一边向我们挥手。 阿妮娅的美丽金发在空中飘舞,她喃喃地说道: 「交给你了,智春。」 我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回应阿妮娅她们。朱浬学姊拖著我们加速前进,目标是被蓝白色荷电粒子放射光所包围的潮泉家后山。 那也是肇生开端之地。 ○ 潮泉家上空刮起强烈的风,我几乎处于半失神状态,整个人软弱无力。操绪在我耳边大吼: 『智春,你看!』 「咦……」 我害怕地睁开眼睛,潮泉家的后山是圆锥形的,左右几乎完全对称。在山顶的附近,有著宛如火山口一般的钵形洞穴,里面发出炫目的光芒。 洞穴中心是一个很深的竖坑,人工打造的垂直隧道一路深入地底。 「那就是……超弦重力炉的入口……!」 我想起社长说过封印已经解除,所以,埋设在后山地底下深处的重力炉炉心已经再度启动。 趁著此时重力炉尚未启动完毕,若朝那个竖坑攻击,应该可以破坏炉心。不,应该说错过现在的话,就不会再有第二次的机会了── 朱浬学姊应该也发现了这一点吧。她将背上的飞行器提升到最大输出,一口气朝著后山的山顶上急速降落。 这时,嵩月突然注意到某件事,她轻声说道: 「啊……前面……」 「咦?」 朱浬学姊惊讶地看著前面,我们的行进方向有一只灰色的巨鸟正展翅飞翔,在黑暗之中,它那绿莹莹的眼眸依然闪闪发亮。那是一只感觉很有灵性的巨大猛禽──猫头鹰。 「寇依!」 我叫著熟悉的猫头魔名字,那是我在『第一轮世界』里的──律都姊的使魔?寇依。我虽然知道律都姊的能力是『能与所有世界里的自己共享知觉』,但没想到她居然在『第二轮世界』里也能召唤使魔。 那只翼幅将近有十公尺的巨大猫头鹰,挥动著翅膀。 瞬间,惊人的冲击波从我们正面袭来。 「啊……」 朱浬学姊轻轻喊了声「糟了」。我还来不及问她什么意思,她的飞行器 引擎就戛然而止,看来是受到刚刚的冲击波影响产生故障。 失去推进动力的朱浬学姊瞬间失速。她双手抱紧我们,朝著地面的杂木林坠落。又来啦?我无声地呻吟著。我发现,至今只要是用上飞行器的场合,我没有一次不坠机的啊!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眼看著将要撞上地面之前,朱浬学姊成功地重启引擎。但因为高度实在太低,所以翅膀前端被树梢勾住,飞行器的主翼硬生生从根部折断。这强烈冲击让引擎真的完全停摆,我们已经没有再次启动的时间,只好在山里迫降。 一般人碰上这种事,就算当场摔死也不意外。但幸好现在是十二月,地面上的落叶积得很厚,化成了松软的腐植土。不仅如此,经历过无数次坠落的我,已经习惯在著地时采取受身姿势了,甚至说我是坠落达人也不为过。在斜坡上滚了好几圈后,我跟嵩月都安然无恙地顺利起身。 「这下糟糕了,刚才那样一摔,我的武器毁了不少。」 朱浬学姊切离背上的飞行器,舍弃炮管扭曲的机关炮。她全身上下的铠甲也多有破损,露出了她身上的皮肤。 那只巨大的猫头鹰就这样降落在我们面前。 一位年龄不详的白衣女性本来横坐在猫头鹰身上,此时无声地从猫头鹰背上跳了下来。 她是中央涡界域的管理人,也是唯一见过所有世界毁灭的恶魔──潮泉律都。 「小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嵩月询问自己的表姊。 「奏……还有智春……」 白衣女性悲伤地摇头微笑。 「在『第一轮世界』时,我应该就已经说过,这个世界是打倒『神』的唯一希望。我只是判断出炫塔贵也的做法成功率比较高──至少比你的方法高。」 「律都姊……」 律都姊的表情看起来很疲累,我百感交集地抬起头看著她。 她见证过世界一次又一次地毁灭。对她来说,打倒『神』,是她在无数次绝望中所遇见的最后希望。就算要牺牲这个世界的一切,她也要打倒『神』。也许因为如此,她才会赞同炫塔贵也的做法吧。 但,我们没办法认同这种做法── 「既然如此……那不管是谁输了都不能有怨言喔。」 话说完,朱浬学姊射出右肩里内藏的导弹。 但巨大猫头鹰张开了自己的翅膀,它的右翼将导弹吞了进去。而本来应该被吞进去的导弹,居然从左翼里朝著朱浬学姊射回来。朱浬学姊一脸愕然,利用藏在左手的散弹枪将导弹击落。 律都姊双手插在口袋里,面露微笑。 「我虽然是个没有任何战斗力的恶魔,但我的使魔可不一样喔。」 「是产生连续空间的能力啊……真麻烦。」 朱浬学姊抽动嘴角露出苦笑。 所谓的连续空间,是内侧跟外侧都不存在的三次元梅比斯之环。律都姊所使用的使魔寇依能够随意生成这种连续空间,也就是说,对寇依的攻击会直接反弹回攻击者身上。 在『第一轮世界』里保护了机巧魔神母舰『涡潮』的,也是寇依的这种能力。 「智春,你带小奏先走,她就交给我应付。」 朱浬学姊卸下已经用罄的导弹发射器说道。 「交给你……可是朱浬学姊一个人……」 我惊讶地看著朱浬学姊。寇依会将所有的攻击都弹回到原来的攻击者身上,因此一切的物理攻击理应都会失效。朱浬学姊一个人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 这时,律都姊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 「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们离开的。」 「糟了……」 朱浬学姊瞪著张开翅膀的寇依咂舌。下个瞬间,我们周遭的景色便完全扭曲,就像是被困在双面镜里一样。我们陷人了一种从外面看著自己在看外面的错觉。我们被关进了寇依能力造成的连续空间里。 从外面不能进来,就代表也不能从里面出去。律都姊打算在社长达成目的之前,都把我们软禁在这个地方。 『智春!』 操绪转过头来看我。对喔!我点点头。如果利用《黑铁》的空间制御能力,应该就能破坏这个连续空间。 不过──「没用的。」律都姊摇摇头。 「你没办法叫出黑铁,这个空间不存在于外面的世界。也就是说,只要你身处这个结界里,就没办法呼唤机巧魔神。」 「怎么会……」 我瞪著根本摸不到的律都姊的使魔,无助地呻吟著。 在我被困在这里的当下,说不定社长已经完成了重力炉的重启,成功回到过去。我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但现在的我们──对寇依的攻击一筹莫展。 「唔……」 金属制的面具下,朱浬学姊咬著嘴唇。嵩月抓紧我的制服袖子,我因为太过焦急而感到一阵晕眩。就在这时候── 「……看来你很困扰呢,朱浬。」 一道有些悠哉的少女声音响起。随即,原本扭曲的视野突然恢复了正常。 随著玻璃破碎的声音,由连续空间构成的监牢也被打破了。 「寇依的结界……被破坏了!?」 律都姊讶异地睁大眼睛。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穿著男生制服的高?女学生。她的右手拿著一把又长又大的日本刀,左手则是伸向寇依。 她的左手腕到前臂之间,闪著宛如刺青图案的淡淡光芒。那是前操演者的烙印。 「雪原瑶……!?你来这里做什么?」 朱浬学姊咬著牙呻吟道。 「复仇啊。」洛高所属的武装学生指导员──雪原瑶笑著说。 「在下本来一直等著要向冬琉报仇……不过在下后来突然想起,应该要优先保护你才对。」 「什、什么嘛……干嘛现在突然说这个!」 朱浬学姊很明显心慌意乱,讲话速度莫名加快。在瑶的面前,她还是一样容易流露出真正的性情呢,真好玩。 「所以,夏目,这里就交给我们吧!炫塔贵也交给你了。」 话说完,瑶拔出了右手的日本刀。 那是一把长得很夸张的野太刀。我这时才发现,那是以前冬琉会长的爱刀『冬樱』。斩了机巧魔神『白银』的这把刀,现在是瑶所持有。看来她嘴上的报仇,应该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但比起要复仇,瑶还是优先选择了保护朱浬学姊。 这一定是正确的判断,我心想。 「夏目同学──」 嵩月叫著我的名字。 『智春,走吧!』 操绪也推了我的背说著。在她们两人的催促之下,我开始在散满树叶的斜坡上狂奔。如果以直线距离来看,这边距离火山口大约不到一百公尺。只要穿过这座森林,目的地就会在眼前。 「夏目同学,这个你拿著。」 嵩月一边帮助我奔跑在不熟悉的山路上,一边交了个东西给我。 那是一把短剑──刀刃长不及六寸的护身刀。那剑鞘上的美丽装饰,我还依稀有著印象。 「我没记错的话……」 为了庆祝嵩月就读洛高,那是她父亲拜托我转交给她的礼物。 「这是嵩月家的护身刀──『焰月』。我要召唤火焰之剑的时候,都是用这个当成触媒。」 「触媒?这样啊……」 嵩月平常在使用的火焰魔法,就是这把护身刀的分身吗? 「夏目同学,你拿著。它一定会派上用场的。」 「……我知道了。谢谢 你,不过……」 我察觉了嵩月的打算,因此接过护身刀。不过这本来应该是保护她的法具,要是没有带著它,嵩月真的不要紧吗──? 「快点去!快点!」 嵩月大叫,像是要斩断我的迷惘般。 「哦!?」 但这时却浮现一片纯白的冻雾,朝著一脸讶然,呆站在原地的我袭来。 等我发现到那是冰羽子使魔的吐息时,我周遭的树木已经瞬间结冰碎散。但我却从这凶恶的攻击下逃过一劫。 嵩月掌中所施放出的火焰奔流,切断了纯白冻气,将其逼退。 「嵩、嵩月……!?」 看到嵩月挺身保护我,我却只能无可奈何地盯著她的背,我不禁无力地呻吟。嵩月露出温柔的微笑,转头看著我。 「我没事的。现在的我绝对不会输给她──」 她斩钉截铁地说著。我觉得自己的心紧紧揪了一下。 那是一种不同于信赖或不安的奇妙感觉,而且对操绪也不曾有过的不可思议的感觉。啊,对了,我想起来了。这是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 「嵩月……!」 本来已经要跑走的我又马上停下脚步,冲回嵩月身边。我暗自祈祷操绪会装作没看到,并抱紧满脸讶异转头看我的嵩月,将嘴印上了她的唇。 「……!」 嵩月吓了一跳,双眼圆睁。她似乎因为心中产生动摇,使得体温开始不断上升,我连忙趁被烫伤之前放开她。嵩月红著一张脸,低下了头。随即,她全身便被喷出的火海给包围。之后得补她一句道歉才行呢,我一边这么想,一边跑离她身边。 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事,实在不太恰当啊。我虽然这么想,但嵩月已是我的契约恶魔,而我现在能为她做的,也就只有这点小事而已。 我气喘吁吁地跑过森林后,站在火山口的炫社长随即映入眼帘。 冰羽子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我不会让你过去的!」 冰羽子引领著冰之不死鸟,挥起巨大的剃刀,朝我的背后斩落。 但剃刀在碰到我之前,突然被惊人的火焰卷住,瞬间汽化。 「什么……!?」 冰羽子惊讶地望著逐渐跑远的我。嵩月挡在她面前,身上缠绕著在夜色中也能一目瞭然的热流。 感受到嵩月浑身释放出压倒性的魔力,冰羽子登时噤口不语。 嵩月全身喷发摄氏数千度的地狱业火,静静地说出宣言: 「由我来守护夏目同学──」 ○ 炫社长就站在放射出蓝白色光芒的火山口,而他身边浮现的是冬琉会长的射影体。摇曳著长长的浏海,冬琉会长率先回过头来── 紧接著,社长也缓缓地转过身。 「嗨。」 看到我气喘吁吁的样子,社长笑了。 「你晚了一步,超弦动力炉已经重新启动啰。」 「…………」 社长一脸从容的表情,面不改色。我沉默地看著他。重力炉放出的蓝白色光芒,比之前还要弱,后山的震动也几乎已经回归平静。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覆盖著后山上空的怪云。那云闪耀著鲜红色的光芒,呈现诡异的固态。虽然很像传达地震预兆的地震云,但螺旋状的云实在是太不自然了,光看著就触动了本能的恐惧。看到这画面,我不由得想著,在潮泉家这座后山的地底下,的确有巨大的变化正在发生。 「重力炉周遭已经完全被扭曲空间所封闭,普通人是无法接近的。你已经无法停止重力炉了。」 社长很满意地喃喃说道,他摘下了眼镜。 「如果是黑铁的话,就有办法进去重力炉里。」 听到我的话,社长率直地点了点头。 「应该是吧。不过,等你把机巧魔神送进重力炉里后,那一瞬间,我就会杀了没有防备的你。」 社长一脸平静地述说,让我感到些微的寒气。我知道这个人的想法,他不是单纯威胁我,是真的会杀了我。而他只是亲口道出这个想法而已。 「为什么?」 我一脸认真地问。 社长摇摇头,哈哈笑了几声,好像觉得这问题很无聊似的。 「……为什么?真是个笨问题啊。我不是已经说明过那么多次了吗?你怎么还是听不懂呢──」 「我不是问你,你闭嘴!」 我看也不看社长地怒吼,社长虽然好像露出了被父母责骂小孩的表情,但我没打算理他。我紧盯的人是浮现在他身旁的冬琉会长。 「为什么呢?冬琉会长,这应该不是你真正的愿望。其实你根本不想伤害任何人,你只是希望能够跟社长在一起而已,不是吗?」 冬琉会长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只是看著质问著她的我,看似痛苦地眯起眼晴。我泫然欲泣地瞪著她。 「你觉得你现在做的这些事,秋希学姊知道了会高兴吗──?」 冬琉会长的肩头微微颤动。被称为『斩人橘高』而受人畏惧的她,强到可以单枪匹马击破机巧魔神。但现在的她,却露出宛如胆怯少女的表情,别过头去不敢看我。 「夏目,可以不要再责备冬琉了吗?」 社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躁。 「就算你现在打倒了我,也无法阻止超弦重力炉,更没有可以毁灭『神』的手段。既然如此,不如就停止无谓的抵抗吧,你也差不多该放弃了。」 『……放弃?』 代替我回答的人是操绪。她低头看著社长,一脸忍俊不禁,轻蔑地摇摇头。 『我们可不是一直在做无谓的抵抗喔。』 「……什么?」 社长露出有点困惑的表情回问著。 操绪锐利地瞪了过去,露出笑容说道: 『超弦重力炉会停下来的。你是真的认为没有人能够阻止它吗?』 「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你懂什么?只要夏目的机巧魔神被我封住,身为副葬处女的你,就什么事也不能做──」 社长不悦地打算反驳操绪,但他话讲到一半就突然停了。 因为──碰的一声,突然卷起撼动大地的巨大冲击。 后山断断续续持续著的那些震动,都因为这个冲击而停止。 火山口泄出的蓝白色光芒暗淡消灭,覆盖在上空的地震云急速停止发光,呈漩涡状向下崩落。照理说已经再启动的重力炉,停止了运作。 「怎么可能……到底是谁……」 社长害怕地喃喃自语。 『你说人类没办法接近启动中的重力炉?那恶魔呢──?』 操绪带著残酷的笑容看著社长。 在她视线的前端,通往重力炉的竖坑边缘好像站著一个人。淡色的头发是她的特徵,那是长相与操绪极为神似的纤瘦女性。 她伸出双手,握著一个漆黑的球体。 那是碰到任何东西都能消灭的魔力子弹。 『破坏重力炉是「第一轮世界」智春的愿望。既然如此,操绪当然要帮他实现啊!人家可是「第一轮世界」的操绪呢!』 操绪按著自己的胸口笑了。她的表情没有任何犹豫,也不是洋洋得意的态度,就是很单纯地阐述著理所当然的事实。 「是吗……环绪姊她……」 站在火山口中心附近的女性眼神一对上我,便愉快地笑了起来。那表情跟我熟悉的操绪一样。 她双手放出的漆黑子弹,接二连三地击中重力炉的中心。由于承受不住施放出的庞大魔力,因此她的身体逐渐因非在化而消灭。但,重力炉当然 终章 失去重力炉的潮泉家后山里,只剩下一片寂静。 漆黑的机巧魔神面无表情地低头,看著被破坏殆尽的《钢》的机体。 社长失去了魔神相克者的能力后,他的使魔也中断了无限的魔力供给。受伤的冰之不死鸟已经没有之前那异样的再生能力。 「结束了吗……我……已经……」 颓丧的社长双手撑著地面,呻吟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我瞪著他摇摇头,漆黑的机巧魔神发出沉闷的声音,靠近《钢》的残骸。发现到《黑铁》再度举起右手的剑后,社长的表情因为害怕而扭曲。 「社长,还没有呢,一切都还没有结束──黑铁!」 「住手……不要再伤害冬琉了……唔!?」 我无视于社长的阻止,让《黑铁》挥落了剑。那勾勒出虹色轨迹的斩击,直接切开了钢色巨人的胸部。《黑铁》的左手伸进刚刚产生的龟裂空间中,硬是将装甲的缝隙撑大,巨大的手腕攫住了某个东西。 「社长以前曾经说过,就算是前操演者也能成为副葬处女吧!」 《黑铁》内藏的无数齿轮轧轧作响,魔力回路压缩出庞大的力量,强硬地扭曲了机巧魔神内部的异空间,破坏封印。 破坏了被当成机械驱动恶魔的活祭品的、副葬处女的封印── 「反过来说,就算成为了副葬处女,也不会失去前操演者的能力,不是吗?」 《黑铁》的手所抓到的,是一个在玻璃胶囊里沉眠的少女。宛如胎儿般缩著膝盖的娇小少女,她的裸体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那是她体内的奈米机械在运转的证明── 前操演者的光芒。 「魔力的……无效化能力……冬琉还活著吗?」 社长彷徨无神的眼睛里,又出现了些微的希望。 冬琉会长的肉体没有受到任何魔力的影响。《黑铁》的火焰剑即便贯穿了《钢》的机体,也无法伤到她半分。所以我才会毫不犹豫地攻击《钢》。 「就算机巧魔神的躯壳会连结到不知何处的异空间──但对于黑铁的空间制御能力来说根本不成问题!」 《黑铁》的左手伸进切开的空间裂缝中,将胶囊的封印破坏,然后将冬琉会长的身体拉出来── 「嵩月,拜托你了!」 我转头看向嵩月的同时,她也跑向躺在地上的冬琉会长身边。嵩月将双手压在冬琉会长胸口,试著让假死状态的她重新活过来。 做了好几次的心脏按摩后,「咳!」冬琉会长终于吁出了微弱的气息。 「冬琉……」 社长摇摇晃晃地靠近苏醒的冬琉会长身边,将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 社长抱住持续微弱呼吸的青梅竹马的身体,发出了呜咽声。那是出自安心的啜泣,他总算是保住了冬琉会长。 「我的……主人……」 冰羽子看著社长,茫然地呢喃著。她的表情就像是被信赖的饲主背叛的小狗一般。 联系著她战意的最后一根线也断了,冰羽子放尽气力,沮丧地倒下。这时,突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 一脸尴尬出现的人,是长得有点像小混混的银发男──凤岛蹴策。 「哥哥……」 冰羽子叫著自己的哥哥,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凤岛,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很讶异地望向身上还套著章鱼烧店围裙的凤岛哥。 凤岛哥似乎也对自己的行动感到不明所以,他带著有些困惑的神情说: 「你不是说过,要我去救叫做冰羽子的女生吗?」 「夏目先生这么说吗……?」 冰羽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我,但她马上自嘲地摇摇头。 「不过,无所谓了。凤岛的愿望,已经……无法实现了。」 话说完,冰羽子就想推开凤岛哥。但凤岛哥却抓住冰羽子的手腕。 「我说──」 他搔搔鼻头,为了掩饰害羞,刻意用粗鲁的口吻说: 「你愿意当我的妹妹吗?」 「什么?」 冰羽子有点反应不过来,露出了愣怔的表情。 「那个,笨蛋……」 我这下真的是抱头叫苦。居然在这种时候说出那种台词,凤岛哥的态度搞不好会反而激怒冰羽子啊,我战战兢兢地看著他们。 「啊……等一下……」 嵩月压制住焦急的我。 凤岛哥的表情愈来愈尴尬,但他还是很真挚地继续说: 「我不认识你,不过我觉得自己一直希望能够有你这样的妹妹。所以,今后的人生,你愿意当我的妹妹──哇!」 咚的一声,凤岛哥因为胸前的冲击而哀号。冰羽子紧抓著他,将头埋在哥哥胸前,像个孩子地哭泣。 「笨蛋……笨蛋,哥哥……您真的是……」 冰羽子不停地捶著凤岛哥的胸口。他则是一脸无奈地看著冰羽子。 我安心地叹了一口气,解除了机巧魔神的控制。 《黒铁》的机体逐渐消失在我的影子里。 取而代之的则是轻飘飘突然出现的操绪。她看到哭成一团的社长跟冰羽子,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像是在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我抬头看著皱眉的她,沉默地耸耸肩。 「看来好像已经结束了呢。」 没过多久,朱浬学姊也从森林里出现。看到被破坏的《钢》跟重力炉,她很满意地笑了。她身后还跟著瑶以及带著寇依的律都姊。 因为重力炉已经被破坏,她们也就失去了战斗的理由。 「做得好……来,给你奖赏。」 朱浬学姊一边说,一边摸著我的头。那有点痒的触感,让我觉得好怀念,忍不住吁了一口气。 然后,就像是要破坏我放松的时间一样── 「咦?夏目智春!你该不会是赢了吧!?」 我听到空中传来了斥责我的尖锐女声。 「怎么办嘛!这样这场赌注不就是我一人独输吗?可恶,我明年的预算怎么办呀!」 六夏骑坐在风兽上现身。看著蹲在地上的社长,她一脸认真地抱著头。 「他当然会赢了。会赌这种事情的人才奇怪吧?话说回来,在学校里赌博根本就是违反校规了。」 佐伯哥轻蔑地瞪著六夏,很认真地叨念著。光学姊也有点害羞地劝著六夏。 「这、这样很没礼貌啦……六夏。」 「这怎么看都是超载咧?」 真日和抓紧风兽的鬃毛,一脸疲累的表情说道。实际上,真日和说得没错,一起骑在风兽上的不止六夏等人。 「智春!」 「夏目!你没事吧?」 从风兽有点秃毛的尾巴后面跳下来的,是杏跟佐伯妹。为什么她们也会来呢?我一脸讶异,眼神正好瞄到双手高举面前,向我合掌致歉的樋口。 「樋口,你喔……」 「抱歉,我被她们逮到了。」 话说完,樋口嘻嘻笑著搔了搔头。这到底该怎么办啊?我叹了一口气。佐伯妹就算了,我要怎么跟杏解释这一切的骚动啊? 「……这样就完全结束了吗?」 樋口伸手牵起从风兽背上下来的阿妮娅,一脸认真地问我。 还没有。我摇摇头。 「还没有,一切都还没结束。」 「说得也是呢。」阿妮娅点点头,抬头看向天空。 无数星星撒落的夜空里,清楚地浮现出机械驱动的巨大『神』的手。即使是此时,『神』也持续进行著这个世界 的非在化。我们所剩下的时间,远比想像的还要少。 「得想办法解决那个大块头,事情才能结束啊……不过……」 话说完,阿妮娅担忧地垂下眼晴。阻止社长的仪式魔法后,我们就失去了确实能够打倒『神』的方法。活著的魔神相克者只剩下我,要是启动点火装置打倒『神』的话,我肯定会随之消灭。 但是── 「『科学之光芒下映照的影子吗』……」 我抬头看著照耀星空的繁星,不经意地低语著。阿妮娅一脸讶异地看著我。 「嗯?」 「没有……没事。我会想办法的。」 话说完,我轻轻地笑了。虽然没有任何说服力,但我就是有一种奇妙的自信。也许受到操绪影响,让我对思考事情的方法产生改变了吧。 「想办法?」 社长抱著冬琉会长,以谴责般的眼神看著我。 「你不懂吗?就算你有魔神相克者的能力,也不一定可以确实打倒『神』……为了这种不确定的事情赌上性命,是很不科学的,太愚蠢了──!」 他的言辞虽然犀利,但我却不觉得他在责备我。反而像是在担心我们的性命一样。 「是啊,不过……」 我不觉得社长的话有错,但也不认为那绝对是正确的。就算我一个人打不赢『神』,一也有其他方法可以破坏『神』。就算没有办法用人类的力量破坏『神』也一样── 『可以的。』 操绪轻轻地降落在我身边说道。她看到我一脸惊讶,露出理所当然的微笑。 『放心吧,操绪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她的语气还是一样,充满著毫无根据的自信。然后── 「是呀。」 连嵩月也跟操绪一样,以充满肯定的眼神看著我。她摸了摸跟在身后的火蜥蝎下巴,微笑著说: 「我们的女儿会保护夏目同学的。就算我们分离得再远也一样。」 「嗯。」 我听了她的话,点点头。 迷惘像是从不曾存在般地消散了。这不是任何人强迫我,而是我自己做的选择。『神』就由我们来打倒吧。 「你要走了吗,智春?」 阿妮娅淡淡地问。我一脸自信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 阿妮娅突然凑近了脸,以双手固定住我的后脑勺──在我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她便轻轻地闭上眼睛,将她自己的唇贴上我的嘴巴。 「啊──」周围一片骚动,阿妮娅却毫不在意。 「最起码要闭眼睛吧,笨蛋!」 话说完,她便放开了我。我捂著自己的嘴角,显得十分狼狈。 「阿、阿妮娅?」 「这是祝福之吻。我会祝你幸运的,你要心存感激啊!」 话说完,阿妮娅伸出手指拉下眼角,朝我吐舌做个鬼脸。看到她的表情,我才终于明白她的目的。阿妮娅是食运族,不只能夺走别人的运气,也能将储存在自己体内的运气分给别人。 为了协助跟『神』战斗的我,她将自己的运气分给了我。 这真的是祝福之吻呢。 「谢谢你。」 阿妮娅稍微羞红了脸,转过头去,刻意不看向她道谢的我。 杏张大嘴巴,看著这一切。然后像是突然恍然大悟一般。 「我、我也要!我也要给你祝福之吻!」 「什么?」 看到杏冲了过来,我不禁觉得有点紧张。另一方面,佐伯妹也轻轻咳了几声。 「既、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啰,我也要。」 「什么……」 听到妹妹的发言,佐伯哥讶异地说不出话来。 看到狼狈的我,朱浬学姊很坏心地愉快笑著: 「那么,我不亲好像都不行了呢?」 「连朱浬学姊都在凑什么热闹啊!」 我不禁叫苦道。 「杏,你们也是,刚刚那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阿妮娅,好好说明一下啦!」 「是要说明什么啊?」 阿妮娅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让我一脸愕然。 「唔……」 我突然发现,嵩月好像在闹脾气一样,正低声呢喃著。 我简直快要哭了,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啊? 「真是一群没有紧张感的人耶……」 律都姊看著我们,苦笑地叹了口气。 站在她身边的瑶,还是一样摆出无谓的帅气姿势。 「不过……因为这样,在下多少有点信心了呢。如果是他们的话,也许真的能够想办法解决那个神。」 「是吗?」 律都姊狐疑地微蹙眉头,但她随即又很开心地眯起眼睛。 「不过,这个嘛……这就是你的选择啊,夏目智春。」 她很满意地呢喃著。 「……那,我要走啰。」 我笑著对面露寂寞微笑的嵩月说。 「你要去哪里……?」 回问的是杏。要怎么跟她说明呢?我烦恼了一会儿后,结果居然想到一个很简短的答案。 「我要去制造奇迹。」 看到我露出微笑,杏倒吸了一口气。趁那一瞬间的沉默,我吼道: 「来吧,黑铁──!」 我脚下的影子变成了虚无的暗色。通往异世界的裂缝打开,穿著铠甲的机械手臂伸出。 我跳上那机巧魔神的手臂。 闪耀著红光的巨大火蜥蜴身体,也像是在保护我一样地缠在我身上。 嵩月说得没错,就算我们分离得有多么遥远,她的使魔一定会保护我。 《黑铁》的手臂包住我的身体,沉入虚无的黒暗之中。我们就这样经由异世界,要去打倒『神』。 「你会回来吧……智春!?」 在我的视野被黑暗吞噬之前,我看到杏泫然欲泣地喊著。 放心吧。我举起拳头,清楚地回应她们: 「当然。」 ○ 等到我再度恢复意识时,我的身体已经飘浮在虚空中。 这里是远离地面的宇宙空间,也是跟我们世界不同的异世界。 这跟我以前在中央涡界域所看到的一样,这是『神』本来应该要在的世界。 证据就是,在我们眼前,有一只从虚空中伸出来的机械驱动巨大手腕。 乍看像是生物一般精致细密,但却又像城市一般,带著一股不规则的粗糙感,其中带有无数的齿轮跟凸轮和持续运作的汽缸。那怪异的模样,就是破坏世界的机械。 而我们的身后有著熠熠生辉的太阳。 这个世界也有太阳啊。一发现到这点,我露出了微笑。 明明被丢到一个不熟悉的空间,我却一点也不觉得不安。 包围在我周遭的是绽放出美丽光辉的火焰结界。 我可以感受到嵩月的使魔在保护著我。 还有另一个人── 「谢谢你,操绪。」 我打从心底感谢陪在我身边的幽灵少女。 『嗯?』 操绪略感讶异地看著我。 「我突然想起来了……想起你想要跟我在一起的理由。是你以自己的灵魂作交换让我活过来的吧。」 『……是啊。』 操绪笑了,一副觉得这好像没什么的样子。 『所以,操绪的愿望已经实现啰。因为,操绪只想要跟智春在一起而已。』 话说完,操绪轻轻地抱住了我的背。 我感受到她那温柔的暖意,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的愿望还没有实现。」 『咦?』 我瞪著眼前的巨大机械手臂,露出狰狞的微笑。 「我要打倒『神』,保护大家……然后让你复活。」 这是我打从一开始就决定的事。我不是为了拯救世界才来到这里,现在我的愿望是让操绪复活。要拯救世界,真的只是顺便而已。我要把操绪从机巧魔神里解放,将她带回大家所在的地方。只要有人敢阻扰,哪怕对象是神,我也要排除殆尽。 操绪惊讶了一会儿后,沉默下来。最后,她终于呵呵地笑了起来,贴近我的脸颊。 『是吗……那,我们一定要活著回去喔。』 「嗯。」 听到操绪的呢喃,我确切地点了点头。操绪的嘴唇轻轻地印上了我的脸颊。 「……操绪?」 看到我一脸惊讶,操绪促狭似地眯起眼睛。 「这是祝福之吻啊,还有,接下来是……喜欢你之吻!」 我转过头,自称『守护灵』的幽灵少女随即将嘴唇凑了上来。 然后,在她身影消失的同时,我的背后出现了漆黑的影子。 那是机械驱动的恶魔之影── 『比夜晚还深沉的幽暗从深渊中诞生……』 缠绕著使魔火焰的《黑铁》,随著咆哮解放出惊人的魔力。 以我们所在的地方为中心,虚空里扩张出一片黒暗。 那是强大重力场的黑暗。它远不及『神』的巨大,是很小的超重力块。就算撞上了,机械驱动的神应该也不痛不痒吧。 但那重力块光是存在,就让周围的空间起了些微的扭曲。 从宇宙整体来看,就算只有一点小小的变化,我的意志也可以改变世界。 『那是于科学之光芒下映照的影子──!』 强烈的光包住了『神』。 光源是我们背后的太阳。我收集了远处的太阳光,照出『神』巨大的身体。这就是所谓的重力透镜效应。 《黑铁》生出的巨大重力,会让周遭的空间扭曲,并折射太阳光,宛如放大镜一样将光聚集在一点。到时候焦点所产生的热度,会几乎跟太阳表面的温度一样。这如同太阳发射出的光芒般的高温,包住了『神』巨大的身体。 太阳光,不,是整个宇宙都把力量借给了我。 嵩月的使魔以自己的身体为触媒,将收集的太阳光加以浓缩。焦点温度超过数万度的太阳雷射,化为巨大的闪光之刃,漆黑的机巧魔神撕裂了『神』的机体。 本来要消灭这个世界的神,其手腕在光的笼罩下,逐渐崩溃。 那是从黑暗深渊地底所发射出来的科学之光── ○ 圣诞夜的街上,我们在公寓里的阳台抬头看著天空。 现在刚过半夜十二点,热闹的街道渐渐归于平静,只剩下灯海里的装饰小灯泡,还像是余火一般微微闪烁。 这是一个没有风的寂静夜晚。朴素的阳台上,只有我呼出来的气息冻成白雾,然后──『星星……逐渐消失了呢。』 她抬头看著黒暗的夜空,呢喃著。 今天没有云,算是很清澈的冬夜。但她说得没错,夜空里没有星星。就连接近地平线,几乎快要看不见的星星们,也都被黑暗吞噬后消失了。 『重力透镜效应……科学的光所落下的影子……』 她说著我所听不懂的艰深字汇。 我想,她大概知道在遥远的夜空里,发生了什么事吧。 看不到光的暗色夜空。 只有一瞬间,我感到──有一道美丽的闪光,划破夜空。 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一个少年,我脱口叫唤了他: 「哥哥……?」 尾声 我从今天白天开始搬家,到了傍晚,已经几乎整理得差不多了。 变成焦糖色的古老柱子,年代久远的发条钟,褪色的皮沙发──就好像是来自老旧的泛黄照片里的古董风格客厅。我看著四周,叹了一口气。开著的窗子,照进和煦的春日阳光跟乾燥的风。 樱花花珊飞舞飘落,轻轻地落在我的头发上。 「和叶,和叶。」 我发呆地坐在地板上,这时有人叫著我的名字。 「喂,苑宫和叶小姐!」 「啊,嗯,乔香,怎么啦?」 我听见好友的声音就近在耳边,赶紧抬起头。 乔香看著发呆的我,拿我没辙地叹了口气。 她的一头长发绑在两侧,是个身材很好的美女。不但可靠又会照顾人,从国中时期就一直关照著我。今天的搬家也是,如果没有她帮忙的话,一定不可能这么快就收拾好。 「这个行李要搬到哪里去?二楼吗?」 乔香指著脚下的行李箱问我,我思考了一会儿。 「没关系,就放在这个房间里吧。」 「喔,这里面放什么?制服吗?」 乔香擅自打开了行李箱,将里面的物品拿出来。我连忙紧张地挥手。 「啊,不要随便打开啦!」 「不行不行,和叶啊,不赶快收好的话,衣服很容易皱掉的。」 话说完,乔香拿出了我还放在袋子里的新制服。 被翻开的行李箱,还掉出了很多其他的东西。 「嗯……这是什么啊?小裤裤?」 「我不是就说叫你不要打开了吗……」 我丢脸地说,慌忙地捡起内裤。乔香温柔地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我知道了,和叶。下次我们一起去买适合高中生穿的小裤裤吧。」 「这、这很适合我穿啊!」 我很努力地抗议著。的确,设计上看起来可能有点幼稚……不过,主要还是尺寸的问题。我可不幼稚喔!嗯,我是这么想的。 「不过,这间老房子听说真的会有幽灵跑出来耶。」 乔香再次仔细地看了看房子里,皱起眉头。她一脸担心地看著我。 「你要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吗?没问题吗?」 「嗯。」我微笑回答。我瞭解她担心的心情,我所住的这间老洋馆,在附近是有名的灵异景点。据说有幽灵、巫女、会飞的美女跟怪兽出没──总而言之,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目击到奇怪现象的场所。甚至有传闻说,这边明明曾经因为爆炸而灰飞烟灭地消失,隔月又若无其事地重新出现。不过这我就不相信了。 「哥哥直到去年都还住在这里。里面还算是满整齐的,离学校也很近。」 我把内裤塞进行李箱后,如此回答。 「出现了出现了,和叶的『哥哥』。」 乔香捉弄著我笑说。 「什、什么嘛……」 「和叶最喜欢哥哥了嘛。」 「不、不是的,我跟哥哥不是那样子的……」 「是是是,我知道。你跟你哥哥没有血缘关系,也是从来没有住过一起的陌生人,所以就算要结婚也没问题。」 「不、不要讲那种会让人误会的话啦!」 我满脸通红地大叫。没错,其实不是那样子的。我跟哥哥几乎没有讲过话,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出来。甚至连他是否记得我,老实说我都不是很有自信。 『……不过,你还是喜欢他吧?』 咲华在我耳边说道。 真是的。我粗鲁地呼了口气,不要连咲华都这么说好不好! 「你哥哥还没回来啊?是去国外留学了吗?」 乔香一边帮我把制服挂起来,一边问我。 「嗯,应该是吧。」 话说完,我叹了|口气。 哥哥自从去年年底就突然消失在这个城市里。我的后母,也就是哥哥的亲妈妈也说不知道他去哪里。我很想知道,所以问了他的学校,结果学校说他去留学。好像是去中欧一个名字很长、我连听都没听过的小国家当交换学生。 居然不跟妹妹说一声,也实在是太过分了吧。我的心里其实有点偷偷在生哥哥的气。 「是吗?希望他早点回来呢。」 乔香很认真地说。然后,她突然嘻嘻一笑,笑得别有深意。 「这样你们兄妹就可以住在一起啦。」 「……我、我又不是因为这样才开始一个人住的……」 我的脸红到耳根,支支吾吾地反驳著。嗯,呃,但若要说我离开家的时候没有期待的话,那就是骗人的了。 就在这时候── 『有人来了。』 咲华突然这么说。隔了一会儿,叮咚,玄关的电铃响了。 「是客人吗?还是要来推销报纸的呢?我去开吧。」 「没关系,没事的,我去就好。」 话说完,我走到玄关。这间洋馆大得很夸张,走到玄关要很久。我啪嗒啪嗒地踩著拖鞋,抵达了玄关。 「呜哇!」 打开大门的瞬间,我不禁叫了一声。 因为,站在我眼前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美少女。 一头艳丽的黑色长发,一双大眼晴,晶莹剔透的白色肌肤。这已经不是像某个偶像明星或是班花那样的等级,而是超乎常人水准的超级大美女。 而且她的身材也很好。整体来说虽然很纤细,但黑色大衣下的胸部却是充满魅力地高高耸起。到底要吃什么才能有这么大的胸部啊?我不禁心想。 「晚安。」 这位超乎常人的美少女,看著我露出了沉稳的微笑。 「啊……晚、晚安。」 我紧张地打了招呼。我实在很难相信这种人会在现实生活中前来拜访。如果说她其实不是人,是住在这间豪宅里的妖精或什么的,我还比较愿意相信呢。不过,她却以非常认真的口气 「你是夏目同学的妹妹吗?」 听到她所说的话,我动摇了一下。这个美少女是哥哥的朋友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啊,是的。夏目智春是我哥哥,不过他去留学了还没回来……」 我有点支吾地说明著,但她还是一样露出沉静的微笑。 「我知道。」 「啊?」 「我是来找你的。苑宫和叶小姐,我有东西要给你。」 给我什么东西?我正想开口询问── 这才发现黑色大衣美少女的脚边,有个陌生的银色箱子。 那个箱子大约是旅行用行李箱左右的大小,表面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金属光泽。怎么看都没有接缝,是个很奇妙的箱子。 「那个……这个是?」 我回问,美少女露出梦幻般的神情说。 「如果你想知道夏目同学去哪里的话,就带著这个吧。在你需要这个东西的那天到来之前,你都要好好地保存著──」 『啊……这个人……』 咲华看著黑大衣少女,微微发出惊讶的声音。 我也注意到咲华为何有这样的反应。 她眼睛的颜色跟人类不一样。黑大衣少女的眼睛,散发出淡绿色的光芒。 「这是……哥哥的东西吗?」 我有点害怕地问。 她摇了摇头。 「不,这是你们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听到她云淡风轻地这么说,我吓了一跳。 我觉得有点奇怪,不禁回过头。为什么她会对著我用『你们』这种说法呢?在这 个玄关迎接她的,除了我之外,明明没有别人了啊── 「那、那个,等一下……最起码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不禁开口询问打算离去的少女。 黑色的长发飘动,她转过身来看我,但依然没有告诉我她的名字。 「我们会再见的,苑宫和叶小姐。」 声音清亮的她就这样转身离开。豪宅的大门慢慢关起,我茫然地看著这一切发生。 咲华好像也有一点震撼,应该是因为她在意著那个黑发美少女好像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吧。 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看得到咲华。 她是我的另一个人格── 「欸,刚刚来的人是谁啊?」 等我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乔香从客厅里探出头来叫我。 「是个很漂亮的美女耶,谁啊?」 乔香很天真地兴奋问著我,我则是有点混乱地摇摇头。 「这个嘛……好像是我哥哥的朋友……」 「喔……那会是很强的对手喔!特别是那对胸部。」 「唔……」 我按著自己的胸口,微弱地呜咽著。无所谓,反正我们也不是什么敌人或同伴的,我只是想要见到哥哥而已。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之外,大概只有他可以理解咲华的存在。哥哥是被称为幽灵附身的人── 我打开客厅里满布灰尘的窗帘,看著中庭里宽广的空间。哇!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呜哇……」 乔香也吓了一跳,兴奋地喊出声音。 我终于知道这幢房子为什么会被称为鸣樱邸了。在房子的中庭里有一棵大树,在根部附近有一分为二的树干呈螺旋状缠在一起,那是一栋枝叶茂密的樱花树。 盛开的樱花,以花瓣填满了眼前的天空。 「真是漂亮的樱花雨耶,就算在路上找,也很难看到这么漂亮的樱花树喔。」 乔香很兴奋地说。我也很兴奋地点点头同意。 『一年前……那个人也看过这棵樱花树吗?』 咲华感慨万千地说。 一想到我跟哥哥看著同样的景色,我不禁开心地望向挂在房间角落里的制服。那是有著十字架校章的朴素制服──洛芦和高中的制服。 「马上……就能见到面了吧。」 我呢喃著,将手伸向樱花雨。 明天就是开学典礼。 春天即将到来── 后记 机巧魔神是一部有点不可思议的作品。刚开始动笔的时候,我就已经完成了故事最后的场面。大家可能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但我不是先写好结局才逆推回去补写前面的作品,而是真的先同时想像两人份的故事,然后再让它们依顺序播放出来。 因此,写完这一集最后的场面时,我觉得自己终于抵达了起点,感觉时间已经过了好久。原来如此,这就是无限循环啊…… 就这样,为大家献上第十三集的『机巧魔神』。 智春跟操绪的故事,到此要先告一段落。 虽然现在说这个好像有点太晚了,不过真的是一部很长的作品呢。一路走来一直支持我的各位读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向你们表达我的谢意。老实说,在创作机巧魔神这部作品的这段期间,虽然不是任何人的错,但我真的经历过好几次近乎绝望的残酷体验。当时给予我鼓励的,就是这部书有著忠实读者的这个事实。大家透过写信跟电子邮件传给了我的心得,真的给了我很大的支持。要是没有人在看这本书(也就是你),我想,机巧魔神绝对没有办法像这样写到最后。一想到这,与其说是写完了,倒不如说是大家共同完成了这部作品更恰当呢。 真的谢谢大家── 希望直到最后的最后,这部作品都能保有著机巧魔神的风格──充满漫画风格、虽然悲伤残酷,但还是能让人感到希望。 话虽如此,机巧魔神这个系列还是会再继续一阵子喔。 虽然不一定是尾声里出现的那个『她』,不过大概会写些短篇或是后日谈之类的内容吧。可以的话,我也很想写些在本篇里比较少登场的人物的故事。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会出,但如果有机会出版的话,希望大家都能捧场。我也很期待大家告诉我对本篇的感想,有兴趣的读者请一定要写信给我喔。 日本发行这本第十三集的时候,『机巧魔神』的第二期动画应该已经开始播映了。以草川导演为首,其他的工作人员也都是跟第一期一样的成员,因此身为原作者的我十分放心。当然,这绝对会是一部酷到不行的作品,而且配音员的阵容也十分豪华。他们的演技都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棒,动画也有原创的剧情。想必就算是原作版的读者,也能看得很尽兴。动画的部分也请大家多多支持。然后,由あきづきりょう老师所绘制的『机巧魔神』漫画版也持续在月刊漫画电击大王上连载,单行本已经出到第二集。漫画版的品质也很棒,说不定在整个机巧魔神相关作品之中是完成度最高的系列。还没有看过的读者们,请一定要看。 除此之外,机巧魔神这部作品参加了各式各样的企划,受到了很多人的关照。前不久举办的『机巧魔神awards』,我有幸读到了各位寄给我的机巧魔神小短篇,这真的是一个非常珍贵的经验。机巧魔神这部作品,基本上是以智春(跟另一个人)的角度去描写。因此,当我读到各位读者亲手描写其他角色心情的作品时,身为原作者,我真的既惊讶又产生了共鸣,而且很感动。真的是太开心了,机巧魔神能够准备迎接尾声,都是托大家的福。虽然讲过很多遍,希望大家别嫌烦才好,因为我是真的真的很感谢大家。 最后,我要再次感谢跟本书出版相关的各位人士。特别是负责插画的和狸ナオ老师,在百忙之中,这次还协助我们进行了封面全面改版的大工程,真的是感谢到无法言喻。机巧魔神这个系列能够持续到现在,绝对是和狸老师的功劳。 此外,一直读到这本书最后的各位,我也要向你们致上十二万分的谢意── 希望能够在下一集的后记中再跟大家见面,以上是三云岳斗的谢词! 机巧魔神是一部有点不可思议的作品。刚开始动笔的时候,我就已经完成了故事最后的场面。大家可能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但我不是先写好结局才逆推回去补写前面的作品,而是真的先同时想像两人份的故事,然后再让它们依顺序播放出来。 因此,写完这一集最后的场面时,我觉得自己终于抵达了起点,感觉时间已经过了好久。原来如此,这就是无限循环啊…… 就这样,为大家献上第十三集的『机巧魔神』。 智春跟操绪的故事,到此要先告一段落。 虽然现在说这个好像有点太晚了,不过真的是一部很长的作品呢。一路走来一直支持我的各位读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向你们表达我的谢意。老实说,在创作机巧魔神这部作品的这段期间,虽然不是任何人的错,但我真的经历过好几次近乎绝望的残酷体验。当时给予我鼓励的,就是这部书有著忠实读者的这个事实。大家透过写信跟电子邮件传给了我的心得,真的给了我很大的支持。要是没有人在看这本书(也就是你),我想,机巧魔神绝对没有办法像这样写到最后。一想到这,与其说是写完了,倒不如说是大家共同完成了这部作品更恰当呢。 真的谢谢大家── 希望直到最后的最后,这部作品都能保有著机巧魔神的风格──充满漫画风格、虽然悲伤残酷,但还是能让人感到希望。 话虽如此,机巧魔神这个系列还是会再继续一阵子喔。 虽然不一定是尾声里出现的那个『她』,不过大概会写些短篇或是后日谈之类的内容吧。可以的话,我也很想写些在本篇里比较少登场的人物的故事。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会出,但如果有机会出版的话,希望大家都能捧场。我也很期待大家告诉我对本篇的感想,有兴趣的读者请一定要写信给我喔。 日本发行这本第十三集的时候,『机巧魔神』的第二期动画应该已经开始播映了。以草川导演为首,其他的工作人员也都是跟第一期一样的成员,因此身为原作者的我十分放心。当然,这绝对会是一部酷到不行的作品,而且配音员的阵容也十分豪华。他们的演技都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棒,动画也有原创的剧情。想必就算是原作版的读者,也能看得很尽兴。动画的部分也请大家多多支持。然后,由あきづきりょう老师所绘制的『机巧魔神』漫画版也持续在月刊漫画电击大王上连载,单行本已经出到第二集。漫画版的品质也很棒,说不定在整个机巧魔神相关作品之中是完成度最高的系列。还没有看过的读者们,请一定要看。 除此之外,机巧魔神这部作品参加了各式各样的企划,受到了很多人的关照。前不久举办的『机巧魔神awards』,我有幸读到了各位寄给我的机巧魔神小短篇,这真的是一个非常珍贵的经验。机巧魔神这部作品,基本上是以智春(跟另一个人)的角度去描写。因此,当我读到各位读者亲手描写其他角色心情的作品时,身为原作者,我真的既惊讶又产生了共鸣,而且很感动。真的是太开心了,机巧魔神能够准备迎接尾声,都是托大家的福。虽然讲过很多遍,希望大家别嫌烦才好,因为我是真的真的很感谢大家。 最后,我要再次感谢跟本书出版相关的各位人士。特别是负责插画的和狸ナオ老师,在百忙之中,这次还协助我们进行了封面全面改版的大工程,真的是感谢到无法言喻。机巧魔神这个系列能够持续到现在,绝对是和狸老师的功劳。 此外,一直读到这本书最后的各位,我也要向你们致上十二万分的谢意── 希望能够在下一集的后记中再跟大家见面,以上是三云岳斗的谢词! 机巧魔神是一部有点不可思议的作品。刚开始动笔的时候,我就已经完成了故事最后的场面。大家可能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但我不是先写好结局才逆推回去补写前面的作品,而是真的先同时想像两人份的故事,然后再让它们依顺序播放出来。 因此,写完这一集最后的场面时,我觉得自己终于抵达了起点,感觉时间已经过了好久。原来如此,这就是无限循环啊…… 就这样,为大家献上第十三集的『机巧魔神』。 智春跟操绪的故事,到此要先告一段落。 虽然现在说这个好像有点太晚了,不过真的是一部很长的作品呢。一路走来一直支持我的各位读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向你们表达我的谢意。老实说,在创作机巧魔神这部作品的这段期间,虽然不是任何人的错,但我真的经历过好几次近乎绝望的残酷体验。当时给予我鼓励的,就是这部书有著忠实读者的这个事实。大家透过写信跟电子邮件传给了我的心得,真的给了我很大的支持。要是没有人在看这本书(也就是你),我想,机巧魔神绝对没有办法像这样写到最后。一想到这,与其说是写完了,倒不如说是大家共同完成了这部作品更恰当呢。 真的谢谢大家── 希望直到最后的最后,这部作品都能保有著机巧魔神的风格──充满漫画风格、虽然悲伤残酷,但还是能让人感到希望。 话虽如此,机巧魔神这个系列还是会再继续一阵子喔。 虽然不一定是尾声里出现的那个『她』,不过大概会写些短篇或是后日谈之类的内容吧。可以的话,我也很想写些在本篇里比较少登场的人物的故事。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会出,但如果有机会出版的话,希望大家都能捧场。我也很期待大家告诉我对本篇的感想,有兴趣的读者请一定要写信给我喔。 日本发行这本第十三集的时候,『机巧魔神』的第二期动画应该已经开始播映了。以草川导演为首,其他的工作人员也都是跟第一期一样的成员,因此身为原作者的我十分放心。当然,这绝对会是一部酷到不行的作品,而且配音员的阵容也十分豪华。他们的演技都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棒,动画也有原创的剧情。想必就算是原作版的读者,也能看得很尽兴。动画的部分也请大家多多支持。然后,由あきづきりょう老师所绘制的『机巧魔神』漫画版也持续在月刊漫画电击大王上连载,单行本已经出到第二集。漫画版的品质也很棒,说不定在整个机巧魔神相关作品之中是完成度最高的系列。还没有看过的读者们,请一定要看。 除此之外,机巧魔神这部作品参加了各式各样的企划,受到了很多人的关照。前不久举办的『机巧魔神awards』,我有幸读到了各位寄给我的机巧魔神小短篇,这真的是一个非常珍贵的经验。机巧魔神这部作品,基本上是以智春(跟另一个人)的角度去描写。因此,当我读到各位读者亲手描写其他角色心情的作品时,身为原作者,我真的既惊讶又产生了共鸣,而且很感动。真的是太开心了,机巧魔神能够准备迎接尾声,都是托大家的福。虽然讲过很多遍,希望大家别嫌烦才好,因为我是真的真的很感谢大家。 最后,我要再次感谢跟本书出版相关的各位人士。特别是负责插画的和狸ナオ老师,在百忙之中,这次还协助我们进行了封面全面改版的大工程,真的是感谢到无法言喻。机巧魔神这个系列能够持续到现在,绝对是和狸老师的功劳。 此外,一直读到这本书最后的各位,我也要向你们致上十二万分的谢意── 希望能够在下一集的后记中再跟大家见面,以上是三云岳斗的谢词! 机巧魔神是一部有点不可思议的作品。刚开始动笔的时候,我就已经完成了故事最后的场面。大家可能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但我不是先写好结局才逆推回去补写前面的作品,而是真的先同时想像两人份的故事,然后再让它们依顺序播放出来。 因此,写完这一集最后的场面时,我觉得自己终于抵达了起点,感觉时间已经过了好久。原来如此,这就是无限循环啊…… 就这样,为大家献上第十三集的『机巧魔神』。 智春跟操绪的故事,到此要先告一段落。 虽然现在说这个好像有点太晚了,不过真的是一部很长的作品呢。一路走来一直支持我的各位读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向你们表达我的谢意。老实说,在创作机巧魔神这部作品的这段期间,虽然不是任何人的错,但我真的经历过好几次近乎绝望的残酷体验。当时给予我鼓励的,就是这部书有著忠实读者的这个事实。大家透过写信跟电子邮件传给了我的心得,真的给了我很大的支持。要是没有人在看这本书(也就是你),我想,机巧魔神绝对没有办法像这样写到最后。一想到这,与其说是写完了,倒不如说是大家共同完成了这部作品更恰当呢。 真的谢谢大家── 希望直到最后的最后,这部作品都能保有著机巧魔神的风格──充满漫画风格、虽然悲伤残酷,但还是能让人感到希望。 话虽如此,机巧魔神这个系列还是会再继续一阵子喔。 虽然不一定是尾声里出现的那个『她』,不过大概会写些短篇或是后日谈之类的内容吧。可以的话,我也很想写些在本篇里比较少登场的人物的故事。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会出,但如果有机会出版的话,希望大家都能捧场。我也很期待大家告诉我对本篇的感想,有兴趣的读者请一定要写信给我喔。 日本发行这本第十三集的时候,『机巧魔神』的第二期动画应该已经开始播映了。以草川导演为首,其他的工作人员也都是跟第一期一样的成员,因此身为原作者的我十分放心。当然,这绝对会是一部酷到不行的作品,而且配音员的阵容也十分豪华。他们的演技都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棒,动画也有原创的剧情。想必就算是原作版的读者,也能看得很尽兴。动画的部分也请大家多多支持。然后,由あきづきりょう老师所绘制的『机巧魔神』漫画版也持续在月刊漫画电击大王上连载,单行本已经出到第二集。漫画版的品质也很棒,说不定在整个机巧魔神相关作品之中是完成度最高的系列。还没有看过的读者们,请一定要看。 除此之外,机巧魔神这部作品参加了各式各样的企划,受到了很多人的关照。前不久举办的『机巧魔神awards』,我有幸读到了各位寄给我的机巧魔神小短篇,这真的是一个非常珍贵的经验。机巧魔神这部作品,基本上是以智春(跟另一个人)的角度去描写。因此,当我读到各位读者亲手描写其他角色心情的作品时,身为原作者,我真的既惊讶又产生了共鸣,而且很感动。真的是太开心了,机巧魔神能够准备迎接尾声,都是托大家的福。虽然讲过很多遍,希望大家别嫌烦才好,因为我是真的真的很感谢大家。 最后,我要再次感谢跟本书出版相关的各位人士。特别是负责插画的和狸ナオ老师,在百忙之中,这次还协助我们进行了封面全面改版的大工程,真的是感谢到无法言喻。机巧魔神这个系列能够持续到现在,绝对是和狸老师的功劳。 此外,一直读到这本书最后的各位,我也要向你们致上十二万分的谢意── 希望能够在下一集的后记中再跟大家见面,以上是三云岳斗的谢词! 机巧魔神是一部有点不可思议的作品。刚开始动笔的时候,我就已经完成了故事最后的场面。大家可能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但我不是先写好结局才逆推回去补写前面的作品,而是真的先同时想像两人份的故事,然后再让它们依顺序播放出来。 因此,写完这一集最后的场面时,我觉得自己终于抵达了起点,感觉时间已经过了好久。原来如此,这就是无限循环啊…… 就这样,为大家献上第十三集的『机巧魔神』。 智春跟操绪的故事,到此要先告一段落。 虽然现在说这个好像有点太晚了,不过真的是一部很长的作品呢。一路走来一直支持我的各位读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向你们表达我的谢意。老实说,在创作机巧魔神这部作品的这段期间,虽然不是任何人的错,但我真的经历过好几次近乎绝望的残酷体验。当时给予我鼓励的,就是这部书有著忠实读者的这个事实。大家透过写信跟电子邮件传给了我的心得,真的给了我很大的支持。要是没有人在看这本书(也就是你),我想,机巧魔神绝对没有办法像这样写到最后。一想到这,与其说是写完了,倒不如说是大家共同完成了这部作品更恰当呢。 真的谢谢大家── 希望直到最后的最后,这部作品都能保有著机巧魔神的风格──充满漫画风格、虽然悲伤残酷,但还是能让人感到希望。 话虽如此,机巧魔神这个系列还是会再继续一阵子喔。 虽然不一定是尾声里出现的那个『她』,不过大概会写些短篇或是后日谈之类的内容吧。可以的话,我也很想写些在本篇里比较少登场的人物的故事。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会出,但如果有机会出版的话,希望大家都能捧场。我也很期待大家告诉我对本篇的感想,有兴趣的读者请一定要写信给我喔。 日本发行这本第十三集的时候,『机巧魔神』的第二期动画应该已经开始播映了。以草川导演为首,其他的工作人员也都是跟第一期一样的成员,因此身为原作者的我十分放心。当然,这绝对会是一部酷到不行的作品,而且配音员的阵容也十分豪华。他们的演技都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棒,动画也有原创的剧情。想必就算是原作版的读者,也能看得很尽兴。动画的部分也请大家多多支持。然后,由あきづきりょう老师所绘制的『机巧魔神』漫画版也持续在月刊漫画电击大王上连载,单行本已经出到第二集。漫画版的品质也很棒,说不定在整个机巧魔神相关作品之中是完成度最高的系列。还没有看过的读者们,请一定要看。 除此之外,机巧魔神这部作品参加了各式各样的企划,受到了很多人的关照。前不久举办的『机巧魔神awards』,我有幸读到了各位寄给我的机巧魔神小短篇,这真的是一个非常珍贵的经验。机巧魔神这部作品,基本上是以智春(跟另一个人)的角度去描写。因此,当我读到各位读者亲手描写其他角色心情的作品时,身为原作者,我真的既惊讶又产生了共鸣,而且很感动。真的是太开心了,机巧魔神能够准备迎接尾声,都是托大家的福。虽然讲过很多遍,希望大家别嫌烦才好,因为我是真的真的很感谢大家。 最后,我要再次感谢跟本书出版相关的各位人士。特别是负责插画的和狸ナオ老师,在百忙之中,这次还协助我们进行了封面全面改版的大工程,真的是感谢到无法言喻。机巧魔神这个系列能够持续到现在,绝对是和狸老师的功劳。 此外,一直读到这本书最后的各位,我也要向你们致上十二万分的谢意── 希望能够在下一集的后记中再跟大家见面,以上是三云岳斗的谢词! 机巧魔神是一部有点不可思议的作品。刚开始动笔的时候,我就已经完成了故事最后的场面。大家可能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但我不是先写好结局才逆推回去补写前面的作品,而是真的先同时想像两人份的故事,然后再让它们依顺序播放出来。 因此,写完这一集最后的场面时,我觉得自己终于抵达了起点,感觉时间已经过了好久。原来如此,这就是无限循环啊…… 就这样,为大家献上第十三集的『机巧魔神』。 智春跟操绪的故事,到此要先告一段落。 虽然现在说这个好像有点太晚了,不过真的是一部很长的作品呢。一路走来一直支持我的各位读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向你们表达我的谢意。老实说,在创作机巧魔神这部作品的这段期间,虽然不是任何人的错,但我真的经历过好几次近乎绝望的残酷体验。当时给予我鼓励的,就是这部书有著忠实读者的这个事实。大家透过写信跟电子邮件传给了我的心得,真的给了我很大的支持。要是没有人在看这本书(也就是你),我想,机巧魔神绝对没有办法像这样写到最后。一想到这,与其说是写完了,倒不如说是大家共同完成了这部作品更恰当呢。 真的谢谢大家── 希望直到最后的最后,这部作品都能保有著机巧魔神的风格──充满漫画风格、虽然悲伤残酷,但还是能让人感到希望。 话虽如此,机巧魔神这个系列还是会再继续一阵子喔。 虽然不一定是尾声里出现的那个『她』,不过大概会写些短篇或是后日谈之类的内容吧。可以的话,我也很想写些在本篇里比较少登场的人物的故事。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会出,但如果有机会出版的话,希望大家都能捧场。我也很期待大家告诉我对本篇的感想,有兴趣的读者请一定要写信给我喔。 日本发行这本第十三集的时候,『机巧魔神』的第二期动画应该已经开始播映了。以草川导演为首,其他的工作人员也都是跟第一期一样的成员,因此身为原作者的我十分放心。当然,这绝对会是一部酷到不行的作品,而且配音员的阵容也十分豪华。他们的演技都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棒,动画也有原创的剧情。想必就算是原作版的读者,也能看得很尽兴。动画的部分也请大家多多支持。然后,由あきづきりょう老师所绘制的『机巧魔神』漫画版也持续在月刊漫画电击大王上连载,单行本已经出到第二集。漫画版的品质也很棒,说不定在整个机巧魔神相关作品之中是完成度最高的系列。还没有看过的读者们,请一定要看。 除此之外,机巧魔神这部作品参加了各式各样的企划,受到了很多人的关照。前不久举办的『机巧魔神awards』,我有幸读到了各位寄给我的机巧魔神小短篇,这真的是一个非常珍贵的经验。机巧魔神这部作品,基本上是以智春(跟另一个人)的角度去描写。因此,当我读到各位读者亲手描写其他角色心情的作品时,身为原作者,我真的既惊讶又产生了共鸣,而且很感动。真的是太开心了,机巧魔神能够准备迎接尾声,都是托大家的福。虽然讲过很多遍,希望大家别嫌烦才好,因为我是真的真的很感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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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发行这本第十三集的时候,『机巧魔神』的第二期动画应该已经开始播映了。以草川导演为首,其他的工作人员也都是跟第一期一样的成员,因此身为原作者的我十分放心。当然,这绝对会是一部酷到不行的作品,而且配音员的阵容也十分豪华。他们的演技都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棒,动画也有原创的剧情。想必就算是原作版的读者,也能看得很尽兴。动画的部分也请大家多多支持。然后,由あきづきりょう老师所绘制的『机巧魔神』漫画版也持续在月刊漫画电击大王上连载,单行本已经出到第二集。漫画版的品质也很棒,说不定在整个机巧魔神相关作品之中是完成度最高的系列。还没有看过的读者们,请一定要看。 除此之外,机巧魔神这部作品参加了各式各样的企划,受到了很多人的关照。前不久举办的『机巧魔神awards』,我有幸读到了各位寄给我的机巧魔神小短篇,这真的是一个非常珍贵的经验。机巧魔神这部作品,基本上是以智春(跟另一个人)的角度去描写。因此,当我读到各位读者亲手描写其他角色心情的作品时,身为原作者,我真的既惊讶又产生了共鸣,而且很感动。真的是太开心了,机巧魔神能够准备迎接尾声,都是托大家的福。虽然讲过很多遍,希望大家别嫌烦才好,因为我是真的真的很感谢大家。 最后,我要再次感谢跟本书出版相关的各位人士。特别是负责插画的和狸ナオ老师,在百忙之中,这次还协助我们进行了封面全面改版的大工程,真的是感谢到无法言喻。机巧魔神这个系列能够持续到现在,绝对是和狸老师的功劳。 此外,一直读到这本书最后的各位,我也要向你们致上十二万分的谢意── 希望能够在下一集的后记中再跟大家见面,以上是三云岳斗的谢词! 机巧魔神是一部有点不可思议的作品。刚开始动笔的时候,我就已经完成了故事最后的场面。大家可能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但我不是先写好结局才逆推回去补写前面的作品,而是真的先同时想像两人份的故事,然后再让它们依顺序播放出来。 因此,写完这一集最后的场面时,我觉得自己终于抵达了起点,感觉时间已经过了好久。原来如此,这就是无限循环啊…… 就这样,为大家献上第十三集的『机巧魔神』。 智春跟操绪的故事,到此要先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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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发行这本第十三集的时候,『机巧魔神』的第二期动画应该已经开始播映了。以草川导演为首,其他的工作人员也都是跟第一期一样的成员,因此身为原作者的我十分放心。当然,这绝对会是一部酷到不行的作品,而且配音员的阵容也十分豪华。他们的演技都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棒,动画也有原创的剧情。想必就算是原作版的读者,也能看得很尽兴。动画的部分也请大家多多支持。然后,由あきづきりょう老师所绘制的『机巧魔神』漫画版也持续在月刊漫画电击大王上连载,单行本已经出到第二集。漫画版的品质也很棒,说不定在整个机巧魔神相关作品之中是完成度最高的系列。还没有看过的读者们,请一定要看。 除此之外,机巧魔神这部作品参加了各式各样的企划,受到了很多人的关照。前不久举办的『机巧魔神awards』,我有幸读到了各位寄给我的机巧魔神小短篇,这真的是一个非常珍贵的经验。机巧魔神这部作品,基本上是以智春(跟另一个人)的角度去描写。因此,当我读到各位读者亲手描写其他角色心情的作品时,身为原作者,我真的既惊讶又产生了共鸣,而且很感动。真的是太开心了,机巧魔神能够准备迎接尾声,都是托大家的福。虽然讲过很多遍,希望大家别嫌烦才好,因为我是真的真的很感谢大家。 最后,我要再次感谢跟本书出版相关的各位人士。特别是负责插画的和狸ナオ老师,在百忙之中,这次还协助我们进行了封面全面改版的大工程,真的是感谢到无法言喻。机巧魔神这个系列能够持续到现在,绝对是和狸老师的功劳。 此外,一直读到这本书最后的各位,我也要向你们致上十二万分的谢意── 希望能够在下一集的后记中再跟大家见面,以上是三云岳斗的谢词! 序章 —side k—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flencer //译注:本节开头几段的句式与本书第一卷开头句式几乎是相同的。应该是作者特意这样写作为呼应。 夏目智春,就是我哥哥的名字。 虽说如此,但是我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也不是从小在同一个家庭里长大的。 恰好我的父亲和他的母亲在职场上走得比较近,由于种种原因,独身的两人情投意合,就突然之间结婚了——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形成了我们之间的兄妹关系。 就像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样。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突然在某一天冒出一个哥哥来这样的事也是会有的。 然后,在从此要以兄妹相称的我们初次见面的那天。 他最初开口说的那句话,我直到现在也还记得。 “——你相信幽灵吗?” 那是发生在大约一年前春天的事。 那个时候我什么也没有回答,这件事直到现在依然令我十分后悔。 ○ ——相信幽灵吗? 『那个幽灵,指的果然是这个女生吧。』 愣在冷箱门前的我的耳边,响起了咲华的声音。 我游移不定地轻声回答道, “……嗯。” 位于我们眼前的是用吸铁石贴在冰箱门上的一张合影。 这张照片大约是在旅行的地方拍摄的吧。时间是夏天。地点是某处海边的海滨旅馆。 男男女女的高中生们,沐浴在盛夏的艳阳之下,朝着镜头露出笑容。 除了不知为何会出现在照片里的小学生模样的金发小女孩和做工粗糙的考拉布偶之外,其他人基本全都和哥哥一样是洛芦和高中的学生。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哥哥——夏目智春的身影。 在满身是伤、露出疲惫笑容的哥哥背后,有一个女孩子的身影。 那是一位给人感觉浑身都显得颜色稀薄,身材修长的少女。 『这个女生,完全浮在空中呢。』 咲华淡淡地指出。 “嗯”我游移不定地点点头。所谓的“浮”,并不是说她着装不分场合的“轻浮”,而就是字面意思的“飘浮”。 出现在哥哥背后的这个女孩子,无视重力地飘浮在空中。 //译注:日语的浮为多意字,有飘浮和轻浮两种含义。 『总觉得有点透明。』 咲华再次小声地呢喃道。 “嗯”我再度游移不定地点点头。 透过哥哥身边这位少女的身体,可以隐约地看到她身后的景色。她整体上给人的感觉都显得有些稀薄。 明显地不像是一个普通人的样子。 如果被人问到“看到了什么”,除了幽灵之外也想不到其他的答案了吧。 不过这也并不是特别地让人吃惊。我的哥哥好像从中学时代开始,就被说成是幽灵附体了。被幽灵附体的少年身后出现一个幽灵,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很正常的吧。 所以对我来说,即使对方真的是幽灵我也没什么特别惊讶的。 令我困扰的是其他的事。 『很可爱的女孩子呢。』 咲华感慨地叹了口气道。 “唔~”我也弱弱地叹了一口气回应道。 没错,这个幽灵少女是一个长得非常标志的美少女。 秀发飘逸,肌肤白皙,眼如珍珠,简直像西洋的人偶一样。而且没有装腔作势的感觉,那俏皮的笑容更是惹人喜爱。 照片里的哥哥正面向这位少女说着什么。虽然并不是打情骂俏那种感觉,但是看起来他们的感情还是非同一般地好。那种亲近感已经不是用亲密两字可以形容出来的了。简直就像是相处很久的夫妻一样。 总之,当我发现缠上哥哥的幽灵竟然是这么漂亮的美少女的时候,真是大受打击。这打击的伤害值已经高到我连自己为什么会受到打击也想不明白了。 『没关系的啦。至少胸部的大小还是一个级别的啦。』 “完全没有优势好不好啊。” 面对咲华毫无根据的勉励,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的确,身为幽灵的她胸部很遗憾地只能算是“纤细”型,但是在这一点上我可没资格说别人。 “这个人,真的是幽灵吗……” 我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她其实是拥有水无神操绪这样一个名字的。 据说是哥哥的青梅竹马,在四年前的空难中下落不明。 但是照片里挂着微笑的她微妙地让人感到生机勃勃,看起来完全没有幽灵那种似是而非的暧昧感觉。哥哥的表情也是,就像她真的就活生生地呆在他身边一样。 那个时候,哥哥问我“相信幽灵吗?”的理由。 哥哥想向我传达的,大约就是她的存在这件事吧——? 『不对。』 咲华突然之间这样对我说。 “咦?”惊讶的我不由反问道。 『这个人是副葬处女的射影体,是由量子投影而成的模拟感觉输入输出装置——是和我很接近的存在哦,和叶。』 “……咲华?你又来了,说这种我完全听不懂的话……” 我叹了口气,然后把目光移到眼前的镜子上。 镜子里只有穿着睡衣吃着烤面包当早饭的我一个人。 环视整个屋子里的情况也如同镜中一样。身处这个房间的只有我一个人。无论哪里也没有咲华的身影。虽然这是一直以来早已经习惯了的光景,不过果然还是稍稍地有一点违和感。 是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如咲华所说的。 咲华和那个人,以及我和哥哥所处的心情还真有点类似呢。 就像哥哥被青梅竹马的少女幽灵给缠住了一样,也许我也是被咲华缠住的人。 除我以外的任何人都看不见咲华,她是驻于我身体中的另一个人格—— ○ 这座建筑物被称为呜樱邸。 砖土结构的洋房看起来已经很有一段历史了。这房子建成之后的确已经过去半个世纪了。与与其说是古老,不如说是破旧更贴切。也难怪有幽灵出没的传言。 我决定住进这么可怕的屋子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里曾经是哥哥暂住过的地方。 我那个哥哥在升入高中之时,自作主张地开始一个人在这所房子里生活。 然后在去年的圣诞节之后消失了踪迹。 学校给出的官方解释好像说他跑去中欧某个都没听说过名字的偏僻小国留学去了。都不和我这个妹妹商量一下,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城市。 结果,我和哥哥几乎都没有说过话,也没有面对面地见过几次。连对方是不是记得我的长相,我都没有把握。 说实话,我对此很生气。 的确,我明白他的想法。 由于母亲再婚的原因,突然和素不相识的女孩子搬到一起住,并被告知“从今天开始这个人就是你的妹妹了”,无法理所当然地接受这样的事实也是情有可原的。 结果,他都没有好好和妹妹说上几句话,就把妹妹丢在一边跑去外国留学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百思不得其解。 总之,我一直都很想和哥哥说说话。 『那是因为一直都喜欢着他呗。』 “哎!?” 面对咲华突然插入的吐嘈,我不假思索地出声反驳道, “才、才不是呢!人家只是觉得,如果是那个人的话,肯定会相信咲华的存在的吧。没准,他连咲华的到底是怎么来的也知道, 会解释给我听也说不定呢……!” 『你不是一直在找他吗?』 咲华带着冷冷的语调说。 嗯。我含糊其辞地点点头。 是的。我在很早以前就认识哥哥了。在我们还没有成为兄妹之前,我和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但是。 “对方肯定已经不记得我的事了……” 我这么说着没什么自信地笑了笑。 咲华好像还想说什么。稍稍有点乱了方寸的我忙改变话题, “不说那个了……哥哥真的在这所房子里住过吗?” 『你继母不是已经确认过了嘛。』 “嗯。话是这么说。” 听继母说,哥哥是在升上高中之后一个人住进这所古老洋房的。这里的租金好像也是他自己付的。当我提出要搬到这里来住的时候,双亲几乎没有反对,恐怕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们想哥哥过不了几天就能回来了吧。 “但是,这所房子……感觉不像是男孩子一个人住过的样子呢。” 环顾被整理得井井有条的厨房,我轻声喃喃。不只是厨房,连起居室和卧室也整理得干干净净都不像有人住过似的,总给人某种一丝不苟的印象。 虽然在房间里还留有哥哥的几件私人物品,但是看着这些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物品,总感觉这气氛像是看死人的遗物似地。 『说起来,好像还有女孩子住过的痕迹呢。』 “呜……” 面对咲华的吐嘈,我弱弱地沉呻道。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但是我也下意识地觉得,这所房子之前八成有女孩子住过。当然这个想法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一定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某种“气息”吧。 『不是有个交换留学生以前寄宿在这里吗?』 “这么说起来,房东家的孙女也说起过这件事。” 我想起了去向房东家打招呼的时候,迎接我的那位女大学生姐姐的脸庞。我双手交叉在胸前“唔——”地回忆起来。她好像提到,哥哥认识的外国人曾经有段时间住在这所房子里。 “那个留学生是女孩子吗?不会就是这个人吧……?” 我指着集体合照里那位金发碧眼的小女孩困惑地问道。抱着做工粗糙布偶的这位少女,充其量不过是10岁左右的小孩子而已。 不可能吧?正当我这样对自己说的时候,突然从起居室的方向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我随手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和叶,有电话。』 “啊,嗯。” 我“啪啪啪”地拖着室内拖鞋跑去接电话。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是我熟悉的名字。 “乔香吗?” “早上好,和叶。现在在做什么啊?” 从电话听筒那头传来的是一位少女冷静的声音。市之濑乔香从中学时代起就是我的好朋友。值得依靠又善于照顾别人的她,一直都对我关照有加。 “刚起来。正在吃早饭。” “自己做的吗?” “只是烤面包片而已啦。不过还做了沙拉和炒鸡蛋哦。” “是嘛。那可真了不起——虽然想这么说,但是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哎?” 被乔香这么一说,我开始寻找时钟。我徒劳地眨眨眼睛,但挂在起居室墙上时钟的指针毫不动摇地指向上午8点40分。 “开学典礼可是9点钟哦。” 乔香毫不留情地宣布。我呆呆地听着她说的话。虽然从这座鸣樱邸到洛高走路也只需要15分钟,但是。 “哎!?哎……!?什么?我明明7点钟之前就起来了的……!” “是一直在想着你哥哥的事情发呆吧?” “不是的啦。啊,对啦……看到冰箱上贴着照片,然后……” “你哥哥的照片?” “都说了不是的啦。虽然哥哥也在照片上,但是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看我惊慌失措语无伦次的样子,咲华在我耳边噗地笑出声来。 为什么不提醒我时间啊!我不由地生起咲华的气来。 “行啦行啦先冷静下来吧。换完衣服了吗?” 话筒里传来乔香冷静的声音。 “还、还穿着睡衣。” “那么,总之先把睡衣脱下来。马上换上制服。” “嗯。” 我一边说着一边啪嗒啪嗒地解开睡衣的纽扣,正当我脱下裤子的时候。 “喂,换衣服之前有拉上窗帘吗?” “哇!” 完全是门户大开啊!我发出悲鸣。 我急匆匆地跑到窗边,躲在窗户的死角处准备拉上窗帘。但是我马上下意识地停止了动作。我感觉到某种异样的气氛。 “……怎么了?” 电话的那头传来乔香讶异的疑问。但是我什么也没有回答。 窗户的玻璃哗哗地震动起来。就像地震了似地。阵阵轰鸣随之传来。看来并不是错觉。好像有什么异变就要在这座房子外发生。 『和叶,上面!上面!』 我的脑海里响起咲华的声音。我随着她的提示仰起头,然后看到了“那个”。 一个女生二人组。 其中一人穿着洛芦和高中的制服,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模样的女孩。华丽的卷发像钻头般卷曲着,红色的围巾随风飘扬。 而另一人用金属制的假面遮住眼眉,是个身材修长的女性。她身着漆黑的全身套装,背上背着巨大的金属双肩包——一种搭载有隐形战斗机那样的可变式德尔塔飞翼和喷气式引擎的飞行用金属背包。 在蓝天的背景之下,她们拖着一条长长的水蒸气尾巴渐渐地向这边接近。 她们正以很高的速度,向这座鸣樱邸飞来。 与其说是飞,不如说是掉下来。被地球的重力直直拉下来。 “乔、乔香,天上……天上有女生……!” “哈……?” 你在说什么啊?电话里传来乔香困扰的声音。但我根本没有余裕回答她的问题。从天而降的女生,在撞到地面之前进行了逆向喷射,金属背包里喷射出强劲的气流,在房子的庭院里卷起一阵暴风。 樱花花瓣随风飞散,地面尘土高高扬起,强烈的冲击让地面不住震颤。 吓呆了的我连手机都从手中滑落,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连咲华也沉默不语。 也不怪她。毕竟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扬尘终于沉淀下来,总算能稍稍看清楚一点了。 “……紧急着陆真是抱歉,小妮娅。定向喷射口好像出了点小问题。” “嘛,没事。幸亏有你,从飞机场到这儿只花了十五分钟时间。总算不会迟到了。多谢你啦,朱浬。” “不用谢。那么,我的真身就先走一步去学校了。” “嗯。” 身材比较高的那位少女再次发动了喷气引擎,随着引擎发出的轰鸣声飞腾而起,只留下那位金发碧眼的少女还在原地。 仔细一看,只见少女提着一个很大的旅行用行李箱。旅行箱上还贴着国际航班旅客行李检查的封条。刚才好像听到她们说什么从飞机场过来之类的,难道说她们真是从国际机场直接飞到这里的?难道寄宿在鸣樱邸的交换留学生指的就是她?只是为什么是从天而降的啊? “嗯……?” 大概是察觉到了混乱的我投向对方的视线,金发的少女突然转过头来。 她丢下手中的行李箱,兴冲冲地向这边跑来,打开我面前的玻璃窗,扫视屋内,用满 怀期待的声音叫道: “智春,你回来了吗?智春——!?” 说话间,她那在屋内四处游移的视线便与我抬头看她的目光交会了。 她那碧绿色的眼睛里明显地流露出失望的神色,马上转变成发现可疑人物的表情。 刚脱掉睡衣全身毫无防备的我,带着连小裤裤都忘了遮掩的怯懦表情看着她。 “你,是谁?” “你是谁啊?” 我和她异口同声地问道。多亏这句问话,我很快回复了冷静。 “等一下,你知道我哥哥的事?” “哥哥?这样啊,你是……” 毫不避讳地直直盯着我的脸,金发碧眼的少女若有所悟地轻声说道。 不过她突然把目光投向时钟。现在的时间是上午8点45分。已经是差不多就要迟到的时间了。金发的少女呼拉背过身去准备走了, “有话回头再说……喂,放开我!” 面对下意识地抓住对方卷发的我,她露出恼怒的表情。 但我并没有放手。 我其实没有想太多,只是不甘心就那么让她一个人先走。如果她也是洛高的学生的话,我们的目的地应该是相同的。 还有,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可能知道哥哥去向的人,可不能就这么放她走:在我的意识深处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然而我的不幸却由此开始。 大约是对死不放手的我完全生气了,金发的少女俯下娇小的身板赫然露出雪白的牙齿。然后只听“咔嚓”一声,她那尖尖的犬牙刺入了我的手腕。 “好痛……” 毫无准备的我叫起来松开了手,由于突然放手的反作用力,我向后倒了下去。放在我身后的是装满水的塑料桶。昨天打扫卫生的时候用过后忘了倒掉里面的水。 我一头倒下去,水桶刚好扣到我的头上,带着抹布臭味的脏水泼了我一身。正当我倒在那儿身体无法动弹的时候,靠在一边的拖把又跟着翻倒下来。拖把的把柄猛烈地打在水桶上。让人头晕目眩的噪音在我的脑袋里翁翁作响。 『和叶……你在干什么啊?』 咲华在我的脑海中问道。 “呜……呜呜……” 我无言以对,只是弱弱地呻吟着。这巧合简直就像是我故意这么做似地。该说这真像是搞笑的滑稽戏表演一样,各种不幸正好凑到了一块儿。 “怎么搞的啊……讨厌……” 等我费力地把头从水桶里拔出来站起来的时候,迷之金发少女早已经消失不见了。在春天温暖的阳光中,只有樱花的花瓣像雪片般静静地飞舞着—— 全身湿漉漉的我感觉到一阵寒意,小小地打了一个喷嚏。 我在洛芦和高中开学典礼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序章 —side t— 我们(男性自称)在城市里徘徊。 空无一人的城市。街道、建筑、街灯、树木……映入眼帘的所有东西都像玻璃般晶莹剔透,悄无声息地崩塌着。 干冷的空气清澈无垢。没有一丝温暖人气夹杂在其中。 如磨砂玻璃般的天空充满混沌的白色。简直就像不允许丝毫的黑暗在此存在一般。 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所有一切都不复存在,非在化的城市。 但是并不悲伤,也不寂寞。 这里是无始而终的城市。是并未发生的可能性分支。是已经被“神”所破坏的,并不存在的未来世界。 现在,这个“并不存在的未来”,正慢慢地处于非在化之中—— 我们就在这个世界的终点徘徊。 『智春,看。』 在荒凉的城市废墟上飘荡的操绪望着天空说道。 在混沌的天空中隐隐约约地闪出道道光辉,划过无数流星。 “‘神’的碎片……” 想到流星的由来,我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机械构造的神在火焰中分崩离析,其碎片在消逝之前发出最后的光辉。 『真漂亮啊——』 操绪带着毫无紧张感的笑容慨叹道。 没错啊。我轻声应和道。 “神”的身躯已经燃烧殆尽,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的畏惧或者悲壮了。只记得那虚幻的壮美之感。 当那些光辉全部逝去之时,恐怕也便是这个世界消失之时吧。 这里是本来并不存在的临时世界。是过去与未来之间的缝隙。是随时都会如萝境般消失无踪的虚幻之地。 “我们也会跟着这样消失吗——” 我突然停下脚步轻声说道。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自己会走到这个世界里来?这些问题我全都无法回答。 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即使连这一点我也不确定。但是—— 『没关系。没关系。』 操绪用她那一惯毫无根据的自信口吻笑着说, 『像这样继续前进,一定能回到之前的地方去。』 “这,真的是这么回事吗……?” 『是的啦。而且不是已经和大家约好了嘛,一定要回去。』 “算是吧。” 我摸了摸紧跟在自己身边的火蜥蜴(撒拉曼达)的头,耸了耸肩。然后继续前进。焦急是没有用的,特别是在没有明确前进目标的时候。 我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没过多久便迎来了夕阳晚照,眼前的景色也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变化。 从天空划过“神”的碎片。那光辉像幻灯片似地映照出广大的世界。 它所映照出的并非是现在这个处于非在化之中的废墟世界,而是过去世界的模样。 那是一副闷热的初夏夜晚的光景。 雨后的夜空中繁星点点,微风传递着夏虫的叫声。 在当空皓月映照之下,一座枭无人迹的巨大建筑物显出它的轮廓。那是我们见过无数次的洛芦和高中教学楼。 『这个景色,真让人怀念啊。』操绪这样说道。 “是啊。”我轻声应和,“但是,这难道真的是我们所看到的景色吗……?” 『嗯——……什么意思?』 “……也许,这只是‘神’被消灭之后世界的残像,这是在现实中并不存在的异世界……” 『……消逝的世界的记忆碎片……』 “哎?” 我吃了一惊,望着淡淡说出这句话的操绪的侧脸。但是操绪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莞尔一笑。 『走吧。智春。』 就像在引导我一般,她呼啦一个转身向前走去。 唉~~我叹了口气,迈步追上她。 我们(男性自称)在城市里徘徊。 空无一人的城市。街道、建筑、街灯、树木……映入眼帘的所有东西都像玻璃般晶莹剔透,悄无声息地崩塌着。 干冷的空气清澈无垢。没有一丝温暖人气夹杂在其中。 如磨砂玻璃般的天空充满混沌的白色。简直就像不允许丝毫的黑暗在此存在一般。 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所有一切都不复存在,非在化的城市。 但是并不悲伤,也不寂寞。 这里是无始而终的城市。是并未发生的可能性分支。是已经被“神”所破坏的,并不存在的未来世界。 现在,这个“并不存在的未来”,正慢慢地处于非在化之中—— 我们就在这个世界的终点徘徊。 『智春,看。』 在荒凉的城市废墟上飘荡的操绪望着天空说道。 在混沌的天空中隐隐约约地闪出道道光辉,划过无数流星。 “‘神’的碎片……” 想到流星的由来,我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机械构造的神在火焰中分崩离析,其碎片在消逝之前发出最后的光辉。 『真漂亮啊——』 操绪带着毫无紧张感的笑容慨叹道。 没错啊。我轻声应和道。 “神”的身躯已经燃烧殆尽,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的畏惧或者悲壮了。只记得那虚幻的壮美之感。 当那些光辉全部逝去之时,恐怕也便是这个世界消失之时吧。 这里是本来并不存在的临时世界。是过去与未来之间的缝隙。是随时都会如萝境般消失无踪的虚幻之地。 “我们也会跟着这样消失吗——” 我突然停下脚步轻声说道。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自己会走到这个世界里来?这些问题我全都无法回答。 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即使连这一点我也不确定。但是—— 『没关系。没关系。』 操绪用她那一惯毫无根据的自信口吻笑着说, 『像这样继续前进,一定能回到之前的地方去。』 “这,真的是这么回事吗……?” 『是的啦。而且不是已经和大家约好了嘛,一定要回去。』 “算是吧。” 我摸了摸紧跟在自己身边的火蜥蜴(撒拉曼达)的头,耸了耸肩。然后继续前进。焦急是没有用的,特别是在没有明确前进目标的时候。 我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没过多久便迎来了夕阳晚照,眼前的景色也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变化。 从天空划过“神”的碎片。那光辉像幻灯片似地映照出广大的世界。 它所映照出的并非是现在这个处于非在化之中的废墟世界,而是过去世界的模样。 那是一副闷热的初夏夜晚的光景。 雨后的夜空中繁星点点,微风传递着夏虫的叫声。 在当空皓月映照之下,一座枭无人迹的巨大建筑物显出它的轮廓。那是我们见过无数次的洛芦和高中教学楼。 『这个景色,真让人怀念啊。』操绪这样说道。 “是啊。”我轻声应和,“但是,这难道真的是我们所看到的景色吗……?” 『嗯——……什么意思?』 “……也许,这只是‘神’被消灭之后世界的残像,这是在现实中并不存在的异世界……” 『……消逝的世界的记忆碎片……』 “哎?” 我吃了一惊,望着淡淡说出这句话的操绪的侧脸。但是操绪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莞尔一笑。 『走吧。智春。』 就像在引导我一般,她呼啦一个转身向前走去。 唉~~我叹了口气,迈步追上她。 我们(男性自称)在城市里徘徊。 空无一人的城市。街道、建筑、街灯、树木……映入眼帘的所有东西都像玻璃般晶莹剔透,悄无声息地崩塌着。 干冷的空气清澈无垢。没有一丝温暖人气夹杂在其中。 如磨砂玻璃般的天空充满混沌的白色。简直就像不允许丝毫的黑暗在此存在一般。 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所有一切都不复存在,非在化的城市。 但是并不悲伤,也不寂寞。 这里是无始而终的城市。是并未发生的可能性分支。是已经被“神”所破坏的,并不存在的未来世界。 现在,这个“并不存在的未来”,正慢慢地处于非在化之中—— 我们就在这个世界的终点徘徊。 『智春,看。』 在荒凉的城市废墟上飘荡的操绪望着天空说道。 在混沌的天空中隐隐约约地闪出道道光辉,划过无数流星。 “‘神’的碎片……” 想到流星的由来,我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机械构造的神在火焰中分崩离析,其碎片在消逝之前发出最后的光辉。 『真漂亮啊——』 操绪带着毫无紧张感的笑容慨叹道。 没错啊。我轻声应和道。 “神”的身躯已经燃烧殆尽,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的畏惧或者悲壮了。只记得那虚幻的壮美之感。 当那些光辉全部逝去之时,恐怕也便是这个世界消失之时吧。 这里是本来并不存在的临时世界。是过去与未来之间的缝隙。是随时都会如萝境般消失无踪的虚幻之地。 “我们也会跟着这样消失吗——” 我突然停下脚步轻声说道。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自己会走到这个世界里来?这些问题我全都无法回答。 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即使连这一点我也不确定。但是—— 『没关系。没关系。』 操绪用她那一惯毫无根据的自信口吻笑着说, 『像这样继续前进,一定能回到之前的地方去。』 “这,真的是这么回事吗……?” 『是的啦。而且不是已经和大家约好了嘛,一定要回去。』 “算是吧。” 我摸了摸紧跟在自己身边的火蜥蜴(撒拉曼达)的头,耸了耸肩。然后继续前进。焦急是没有用的,特别是在没有明确前进目标的时候。 我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没过多久便迎来了夕阳晚照,眼前的景色也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变化。 从天空划过“神”的碎片。那光辉像幻灯片似地映照出广大的世界。 它所映照出的并非是现在这个处于非在化之中的废墟世界,而是过去世界的模样。 那是一副闷热的初夏夜晚的光景。 雨后的夜空中繁星点点,微风传递着夏虫的叫声。 在当空皓月映照之下,一座枭无人迹的巨大建筑物显出它的轮廓。那是我们见过无数次的洛芦和高中教学楼。 『这个景色,真让人怀念啊。』操绪这样说道。 “是啊。”我轻声应和,“但是,这难道真的是我们所看到的景色吗……?” 『嗯——……什么意思?』 “……也许,这只是‘神’被消灭之后世界的残像,这是在现实中并不存在的异世界……” 『……消逝的世界的记忆碎片……』 “哎?” 我吃了一惊,望着淡淡说出这句话的操绪的侧脸。但是操绪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莞尔一笑。 『走吧。智春。』 就像在引导我一般,她呼啦一个转身向前走去。 唉~~我叹了口气,迈步追上她。 我们(男性自称)在城市里徘徊。 空无一人的城市。街道、建筑、街灯、树木……映入眼帘的所有东西都像玻璃般晶莹剔透,悄无声息地崩塌着。 干冷的空气清澈无垢。没有一丝温暖人气夹杂在其中。 如磨砂玻璃般的天空充满混沌的白色。简直就像不允许丝毫的黑暗在此存在一般。 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所有一切都不复存在,非在化的城市。 但是并不悲伤,也不寂寞。 这里是无始而终的城市。是并未发生的可能性分支。是已经被“神”所破坏的,并不存在的未来世界。 现在,这个“并不存在的未来”,正慢慢地处于非在化之中—— 我们就在这个世界的终点徘徊。 『智春,看。』 在荒凉的城市废墟上飘荡的操绪望着天空说道。 在混沌的天空中隐隐约约地闪出道道光辉,划过无数流星。 “‘神’的碎片……” 想到流星的由来,我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机械构造的神在火焰中分崩离析,其碎片在消逝之前发出最后的光辉。 『真漂亮啊——』 操绪带着毫无紧张感的笑容慨叹道。 没错啊。我轻声应和道。 “神”的身躯已经燃烧殆尽,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的畏惧或者悲壮了。只记得那虚幻的壮美之感。 当那些光辉全部逝去之时,恐怕也便是这个世界消失之时吧。 这里是本来并不存在的临时世界。是过去与未来之间的缝隙。是随时都会如萝境般消失无踪的虚幻之地。 “我们也会跟着这样消失吗——” 我突然停下脚步轻声说道。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自己会走到这个世界里来?这些问题我全都无法回答。 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即使连这一点我也不确定。但是—— 『没关系。没关系。』 操绪用她那一惯毫无根据的自信口吻笑着说, 『像这样继续前进,一定能回到之前的地方去。』 “这,真的是这么回事吗……?” 『是的啦。而且不是已经和大家约好了嘛,一定要回去。』 “算是吧。” 我摸了摸紧跟在自己身边的火蜥蜴(撒拉曼达)的头,耸了耸肩。然后继续前进。焦急是没有用的,特别是在没有明确前进目标的时候。 我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没过多久便迎来了夕阳晚照,眼前的景色也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变化。 从天空划过“神”的碎片。那光辉像幻灯片似地映照出广大的世界。 它所映照出的并非是现在这个处于非在化之中的废墟世界,而是过去世界的模样。 那是一副闷热的初夏夜晚的光景。 雨后的夜空中繁星点点,微风传递着夏虫的叫声。 在当空皓月映照之下,一座枭无人迹的巨大建筑物显出它的轮廓。那是我们见过无数次的洛芦和高中教学楼。 『这个景色,真让人怀念啊。』操绪这样说道。 “是啊。”我轻声应和,“但是,这难道真的是我们所看到的景色吗……?” 『嗯——……什么意思?』 “……也许,这只是‘神’被消灭之后世界的残像,这是在现实中并不存在的异世界……” 『……消逝的世界的记忆碎片……』 “哎?” 我吃了一惊,望着淡淡说出这句话的操绪的侧脸。但是操绪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莞尔一笑。 『走吧。智春。』 就像在引导我一般,她呼啦一个转身向前走去。 唉~~我叹了口气,迈步追上她。 我们(男性自称)在城市里徘徊。 空无一人的城市。街道、建筑、街灯、树木……映入眼帘的所有东西都像玻璃般晶莹剔透,悄无声息地崩塌着。 干冷的空气清澈无垢。没有一丝温暖人气夹杂在其中。 如磨砂玻璃般的天空充满混沌的白色。简直就像不允许丝毫的黑暗在此存在一般。 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所有一切都不复存在,非在化的城市。 但是并不悲伤,也不寂寞。 这里是无始而终的城市。是并未发生的可能性分支。是已经被“神”所破坏的,并不存在的未来世界。 现在,这个“并不存在的未来”,正慢慢地处于非在化之中—— 我们就在这个世界的终点徘徊。 『智春,看。』 在荒凉的城市废墟上飘荡的操绪望着天空说道。 在混沌的天空中隐隐约约地闪出道道光辉,划过无数流星。 “‘神’的碎片……” 想到流星的由来,我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机械构造的神在火焰中分崩离析,其碎片在消逝之前发出最后的光辉。 『真漂亮啊——』 操绪带着毫无紧张感的笑容慨叹道。 没错啊。我轻声应和道。 “神”的身躯已经燃烧殆尽,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的畏惧或者悲壮了。只记得那虚幻的壮美之感。 当那些光辉全部逝去之时,恐怕也便是这个世界消失之时吧。 这里是本来并不存在的临时世界。是过去与未来之间的缝隙。是随时都会如萝境般消失无踪的虚幻之地。 “我们也会跟着这样消失吗——” 我突然停下脚步轻声说道。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自己会走到这个世界里来?这些问题我全都无法回答。 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即使连这一点我也不确定。但是—— 『没关系。没关系。』 操绪用她那一惯毫无根据的自信口吻笑着说, 『像这样继续前进,一定能回到之前的地方去。』 “这,真的是这么回事吗……?” 『是的啦。而且不是已经和大家约好了嘛,一定要回去。』 “算是吧。” 我摸了摸紧跟在自己身边的火蜥蜴(撒拉曼达)的头,耸了耸肩。然后继续前进。焦急是没有用的,特别是在没有明确前进目标的时候。 我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没过多久便迎来了夕阳晚照,眼前的景色也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变化。 从天空划过“神”的碎片。那光辉像幻灯片似地映照出广大的世界。 它所映照出的并非是现在这个处于非在化之中的废墟世界,而是过去世界的模样。 那是一副闷热的初夏夜晚的光景。 雨后的夜空中繁星点点,微风传递着夏虫的叫声。 在当空皓月映照之下,一座枭无人迹的巨大建筑物显出它的轮廓。那是我们见过无数次的洛芦和高中教学楼。 『这个景色,真让人怀念啊。』操绪这样说道。 “是啊。”我轻声应和,“但是,这难道真的是我们所看到的景色吗……?” 『嗯——……什么意思?』 “……也许,这只是‘神’被消灭之后世界的残像,这是在现实中并不存在的异世界……” 『……消逝的世界的记忆碎片……』 “哎?” 我吃了一惊,望着淡淡说出这句话的操绪的侧脸。但是操绪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莞尔一笑。 『走吧。智春。』 就像在引导我一般,她呼啦一个转身向前走去。 唉~~我叹了口气,迈步追上她。 我们(男性自称)在城市里徘徊。 空无一人的城市。街道、建筑、街灯、树木……映入眼帘的所有东西都像玻璃般晶莹剔透,悄无声息地崩塌着。 干冷的空气清澈无垢。没有一丝温暖人气夹杂在其中。 如磨砂玻璃般的天空充满混沌的白色。简直就像不允许丝毫的黑暗在此存在一般。 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所有一切都不复存在,非在化的城市。 但是并不悲伤,也不寂寞。 这里是无始而终的城市。是并未发生的可能性分支。是已经被“神”所破坏的,并不存在的未来世界。 现在,这个“并不存在的未来”,正慢慢地处于非在化之中—— 我们就在这个世界的终点徘徊。 『智春,看。』 在荒凉的城市废墟上飘荡的操绪望着天空说道。 在混沌的天空中隐隐约约地闪出道道光辉,划过无数流星。 “‘神’的碎片……” 想到流星的由来,我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机械构造的神在火焰中分崩离析,其碎片在消逝之前发出最后的光辉。 『真漂亮啊——』 操绪带着毫无紧张感的笑容慨叹道。 没错啊。我轻声应和道。 “神”的身躯已经燃烧殆尽,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的畏惧或者悲壮了。只记得那虚幻的壮美之感。 当那些光辉全部逝去之时,恐怕也便是这个世界消失之时吧。 这里是本来并不存在的临时世界。是过去与未来之间的缝隙。是随时都会如萝境般消失无踪的虚幻之地。 “我们也会跟着这样消失吗——” 我突然停下脚步轻声说道。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自己会走到这个世界里来?这些问题我全都无法回答。 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即使连这一点我也不确定。但是—— 『没关系。没关系。』 操绪用她那一惯毫无根据的自信口吻笑着说, 『像这样继续前进,一定能回到之前的地方去。』 “这,真的是这么回事吗……?” 『是的啦。而且不是已经和大家约好了嘛,一定要回去。』 “算是吧。” 我摸了摸紧跟在自己身边的火蜥蜴(撒拉曼达)的头,耸了耸肩。然后继续前进。焦急是没有用的,特别是在没有明确前进目标的时候。 我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没过多久便迎来了夕阳晚照,眼前的景色也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变化。 从天空划过“神”的碎片。那光辉像幻灯片似地映照出广大的世界。 它所映照出的并非是现在这个处于非在化之中的废墟世界,而是过去世界的模样。 那是一副闷热的初夏夜晚的光景。 雨后的夜空中繁星点点,微风传递着夏虫的叫声。 在当空皓月映照之下,一座枭无人迹的巨大建筑物显出它的轮廓。那是我们见过无数次的洛芦和高中教学楼。 『这个景色,真让人怀念啊。』操绪这样说道。 “是啊。”我轻声应和,“但是,这难道真的是我们所看到的景色吗……?” 『嗯——……什么意思?』 “……也许,这只是‘神’被消灭之后世界的残像,这是在现实中并不存在的异世界……” 『……消逝的世界的记忆碎片……』 “哎?” 我吃了一惊,望着淡淡说出这句话的操绪的侧脸。但是操绪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莞尔一笑。 『走吧。智春。』 就像在引导我一般,她呼啦一个转身向前走去。 唉~~我叹了口气,迈步追上她。 我们(男性自称)在城市里徘徊。 空无一人的城市。街道、建筑、街灯、树木……映入眼帘的所有东西都像玻璃般晶莹剔透,悄无声息地崩塌着。 干冷的空气清澈无垢。没有一丝温暖人气夹杂在其中。 如磨砂玻璃般的天空充满混沌的白色。简直就像不允许丝毫的黑暗在此存在一般。 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所有一切都不复存在,非在化的城市。 但是并不悲伤,也不寂寞。 这里是无始而终的城市。是并未发生的可能性分支。是已经被“神”所破坏的,并不存在的未来世界。 现在,这个“并不存在的未来”,正慢慢地处于非在化之中—— 我们就在这个世界的终点徘徊。 『智春,看。』 在荒凉的城市废墟上飘荡的操绪望着天空说道。 在混沌的天空中隐隐约约地闪出道道光辉,划过无数流星。 “‘神’的碎片……” 想到流星的由来,我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机械构造的神在火焰中分崩离析,其碎片在消逝之前发出最后的光辉。 『真漂亮啊——』 操绪带着毫无紧张感的笑容慨叹道。 没错啊。我轻声应和道。 “神”的身躯已经燃烧殆尽,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的畏惧或者悲壮了。只记得那虚幻的壮美之感。 当那些光辉全部逝去之时,恐怕也便是这个世界消失之时吧。 这里是本来并不存在的临时世界。是过去与未来之间的缝隙。是随时都会如萝境般消失无踪的虚幻之地。 “我们也会跟着这样消失吗——” 我突然停下脚步轻声说道。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自己会走到这个世界里来?这些问题我全都无法回答。 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即使连这一点我也不确定。但是—— 『没关系。没关系。』 操绪用她那一惯毫无根据的自信口吻笑着说, 『像这样继续前进,一定能回到之前的地方去。』 “这,真的是这么回事吗……?” 『是的啦。而且不是已经和大家约好了嘛,一定要回去。』 “算是吧。” 我摸了摸紧跟在自己身边的火蜥蜴(撒拉曼达)的头,耸了耸肩。然后继续前进。焦急是没有用的,特别是在没有明确前进目标的时候。 我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没过多久便迎来了夕阳晚照,眼前的景色也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变化。 从天空划过“神”的碎片。那光辉像幻灯片似地映照出广大的世界。 它所映照出的并非是现在这个处于非在化之中的废墟世界,而是过去世界的模样。 那是一副闷热的初夏夜晚的光景。 雨后的夜空中繁星点点,微风传递着夏虫的叫声。 在当空皓月映照之下,一座枭无人迹的巨大建筑物显出它的轮廓。那是我们见过无数次的洛芦和高中教学楼。 『这个景色,真让人怀念啊。』操绪这样说道。 “是啊。”我轻声应和,“但是,这难道真的是我们所看到的景色吗……?” 『嗯——……什么意思?』 “……也许,这只是‘神’被消灭之后世界的残像,这是在现实中并不存在的异世界……” 『……消逝的世界的记忆碎片……』 “哎?” 我吃了一惊,望着淡淡说出这句话的操绪的侧脸。但是操绪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莞尔一笑。 『走吧。智春。』 就像在引导我一般,她呼啦一个转身向前走去。 唉~~我叹了口气,迈步追上她。 我们(男性自称)在城市里徘徊。 空无一人的城市。街道、建筑、街灯、树木……映入眼帘的所有东西都像玻璃般晶莹剔透,悄无声息地崩塌着。 干冷的空气清澈无垢。没有一丝温暖人气夹杂在其中。 如磨砂玻璃般的天空充满混沌的白色。简直就像不允许丝毫的黑暗在此存在一般。 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所有一切都不复存在,非在化的城市。 但是并不悲伤,也不寂寞。 这里是无始而终的城市。是并未发生的可能性分支。是已经被“神”所破坏的,并不存在的未来世界。 现在,这个“并不存在的未来”,正慢慢地处于非在化之中—— 我们就在这个世界的终点徘徊。 『智春,看。』 在荒凉的城市废墟上飘荡的操绪望着天空说道。 在混沌的天空中隐隐约约地闪出道道光辉,划过无数流星。 “‘神’的碎片……” 想到流星的由来,我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机械构造的神在火焰中分崩离析,其碎片在消逝之前发出最后的光辉。 『真漂亮啊——』 操绪带着毫无紧张感的笑容慨叹道。 没错啊。我轻声应和道。 “神”的身躯已经燃烧殆尽,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的畏惧或者悲壮了。只记得那虚幻的壮美之感。 当那些光辉全部逝去之时,恐怕也便是这个世界消失之时吧。 这里是本来并不存在的临时世界。是过去与未来之间的缝隙。是随时都会如萝境般消失无踪的虚幻之地。 “我们也会跟着这样消失吗——” 我突然停下脚步轻声说道。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自己会走到这个世界里来?这些问题我全都无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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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极不情愿地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 “找猫去。” 一看到我与操绪,她便颐指气使地这样说道。 她就是同班同学佐伯玲子。 她那双眼睛总是给人留下盛气凌人的印象。虽然并不是我所喜欢的类型,但她无疑是一位标致的美少女,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她是我们学校学生会长的妹妹,和我在初中的时候就互相认识。 其天生丽质以及高压的性格,据说在一部分男生中拥有超强的人气。不过在我的印象中,她好像总是在生气的样子,常常让我避之不及。 然而,我却感觉自己总是单方面地被卷入与她相关的事件之中。 比如说像现在这样。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拜托啦。夏目。” 佐伯妹说完便迈步走在了前面。身着便装的她裙摆随风飘扬。她侧身穿过虚掩的校门,旁若无人地走进了昏暗的校园里。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8点,周围一片昏暗,校园里已经基本看不到活动的人影了。 远处阑珊的街灯,隐约地映照出佐伯妹非法侵入的身影。 我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无可奈何地追上去叫住她。 “那个,佐伯。” “什么?” “你说的猫是什么?” “……你连猫都不知道吗?食肉目猫科的哺乳动物啊。英语是cat,学名是felis silvestris catus,一般是作为宠物饲养,或者用来抓老鼠。本来是夜行动物。” “呃,我问的不是这个。” 猫是一种什么样的动物,这点常识我至少还是有的。 “佐伯你有养猫吗?什么时候开始养的啊?” “大约一个月之前。熟人家里的猫生了小猫,就领过来养啦。” “那只猫不见了吗?” “……嗯。打完接种疫苗回家的时候顺便来学校一趟,结果一个没留神就不见了。” 佐伯妹表情凝重地呢喃道。因为不安而低垂的眼神还真是少见。 小猫被带到这样一个新环境,由于太过兴奋而跑掉了。原来如此。我能理解她现在担心的心情。 『为什么这种时间要到学校里来呢?』 飘浮在我头上的操绪露出不解的表情这样问道。 这位少女无视重力的影响飘浮在空中。她那半透明的身体颜色稀薄,可以透过她的身体看到背后的景色。 操绪是我的青梅竹马。由于三年前的事故而失踪,自那以来,她就以这样的形态陪在我身边。也就是俗称的幽灵了。 在这入夜的学校里和幽灵交谈,换成普通人估计早被吓死了。 “给哥哥送东西来的。” 佐伯妹心平气和地答道。她完全把操绪当作是人畜无害的存在,说是适性也好抗性也好,总之我们班的同学们对幽灵之类的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 『佐伯同学的哥哥,就是那个学生会长吗?』 “对啊。负责学校的安保工作,所以晚上还留在学校。” 『嗯——……还真辛苦呢。』 操绪心猿意马地说道。 佐伯兄所属的第一学生会的任务是维持学校内的治安,他对工作充满热情的确是事实,不过也因为这样,害得我们总是被卷入麻烦事件之中。即使抛开这些,我们也由于种种原因而成为第一学生会的重点关注对象。如果可能的话真希望在遇到学生会的人之前离开这儿。我想操绪大约也是这么想的。 “那么……逃走的猫现在在哪里?” 为了将话题继续下去,我试着这样问道。佐伯妹“嗯”地鼓起嘴,扬起眉梢道, “所以说要找啊。” “……要我找吗?” “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嘛?你以为我把你叫过来干什么的啊?” “不是,我是问……为什么是我?” 从刚才开始我就在纳闷这个问题。我打完工正准备回家的时候突然接到电话,在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被叫到入夜的学校里来。虽然现在弄明白是佐伯妹养的猫走丢了,可为什么非得让我来找一只与我没有半点瓜葛素昧平生的猫呢? “这……这是因为……我想夏目一个人住所以晚点回家也不要紧……大概……你反正很闲……也许……” 佐伯妹结结巴巴地说明理由。 就是因为这种理由吗?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虽然觉得对方说了有些失礼的话,但无情的是我自己也无法否定这些事实。 “还有,如果是夏目的话也不会害怕幽灵之类的不是吗?” “……幽灵?” 我与操绪互相对视了一眼,皱了皱眉头。的确我比起一般人来多少强一点……不止强一点,该说我早就习惯幽灵什么的了。可幽灵和找猫有什么关系? 像是回答我的疑问似地,佐伯妹把手指向位于校园角落的一栋古老的校舍。 “我家的猫误打误撞,可能是跑到那里去了。” “那里是……四号楼的旧校舍?” 传说那幢旧校舍里有恐怖的恶灵出没,已经决定于近期拆除了。 虽说恶灵之类的传说是历史悠久的学校里常会有的,不足为信,但那间灰暗的砖瓦结构校舍光是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在太阳落山之后的现在真的只想离它越远越好。 “你不会眼看着同班同学困扰而不管,抛下同学顾自己回家去吧?” 佐伯妹订着我这样问道。如果现在拒绝她顾自己回家,到明天她肯定会在学校里宣传我是个胆小鬼的吧。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了。我本来也并不讨厌动物,小猫是无辜的。 “我明白了。那么,要找的是一只什么样的猫?叫什么名字?” “哎!?小、小猫的名字吗?” 佐伯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虚起来,嘴上含糊其辞,像是觉察到自己失策了似地视线游移不定, “还、还没有取名字。” “……什么?” 我不由有些惊讶。都养了一个月的猫居然没有起名字?即使只养一只,一般人也不会就叫它“小猫”之类的吧,那也太怪异了。 至少给小猫起个名字啊!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 ○ 入夜之后的废校舍比想象中还要让人毛骨悚然。 脚踩在腐烂的地板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从破裂的玻璃窗中吹来阵阵冷风。即使我已经习惯幽灵的存在,在这样的环境里也依然会害怕的。 突然发现,佐伯妹不知道什么时候拉住了我衬衫的一角。 “那个,佐伯……这样很难走了啊。” “哎?啊……对不起。”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并没有放开我的衬衣。她表情僵硬,强打精神,胆战心惊地左顾右盼。 “是不是,有点怕?” “没……没有那回事!” 只是嘴上还很硬, “这里黑乎乎的又不安全,我只是怕我们走散了而已。” “是、是吗?” 她那副急于否定的样子更让人怀疑了,不 过我也不想再追问下去了。脚下一片漆黑走路不大安全这点的确是事实。 虽然这废校舍感觉上并不是多大的建筑,但是在完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要把一只走丢的小猫找出来,这地方也可算是大到让人感到绝望了。我们傻傻地连声叫着“猫咪”“猫咪”这个算不上名字的名字, 一步一步地向前搜寻。这时。 『总觉得,这间校舍……有点奇怪呢?』 操绪突然不合时宜地提出这样的问题。 “你是什么意思啊?” 『嗯~,感觉好像是有谁藏在这里似的……好像有人在背后跟踪我们一样。』 “啊?” 我和佐伯妹同时露出非常不快的表情。 给我等等,这是什么恶劣的玩笑啊。这种时候开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然而操绪的口气却一本正经, 『记得吧,来的路上有张很可怕的画掉在地上。』 可怕不可怕姑且先不论,不过在废校舍的教室里的确放置着一些不合时宜的高价肖像画。要是眼睛动起来的确是挺可怕的,只能尽量不去看。然而,异常的情况还不止这些。 『啊……快看快看,那个地方还有人偶。』 呃!我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操绪所指的那个方向还真的放着一个古代日本人偶。那面无表情白森森的脸在薄暗中浮现出来,实在让人寒毛倒竖。 为什么废校舍里会有日本人偶?诡异,这显然太诡异了。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佐伯妹声音颤抖地说道。不过她并没有转头就跑,而是为了确认那人偶到底是什么而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不知道该说是逞强还是什么,一点也不坦率的性格。 结果这一次却酿成大错。 “哎……!?” “啊……!” 佐伯妹一脚踩在腐烂的地板上。发生连锁反应的地板一块块地塌陷下去,她也就此掉到了地板下面。我急忙伸出手试图拉住她。 结果连我脚下的地板也一并塌了下去。 ○ ……嘛,落到现在这步田地的经过就是这样。 我和佐伯妹现在所处的地方,貌似是比废校舍的地面还要深的地方,大概已经到了建筑物的地基部分。四周由混凝土浇筑而成的柱子和墙壁围成了这个又窄又深的地穴。 从这个深深的地穴到地面的距离至少有三、四米高的样子。多亏折断的地板作为缓冲,我们才没有受太严重的伤。但是如果想要靠自力爬出去,这个深度可能稍微有点困难。 『没事吧,智春?』 操绪从地面上探头看着我们问道。 “啊,总算还好……” 我擦了擦身上各处的伤口,抬起头。结果迎面撞上佐伯妹近在咫尺的脸庞。佐伯妹好像也吓了一跳。脸涨得通红盯着我, “别……别靠过来。” “这么挤,我也没办法啊。” 我轻声抗议。 这本来也不是为了容纳人体而设计的空间。我们就这样面对面地紧紧贴在一起,基本一动也动不了。这么近的距离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够清楚地感觉到。 看着我们被困在“洞房”之中扭扭捏捏尴尬的模样,操绪叹了口气, 『怎么办?打手机找人来帮忙?』 “我也很想这么做啊,可这里没有信号。” 打开夜光模式,手提电话的画面上无情地显示手机“不在服务区”。 『嗯~~,原来如此。可能是因为在地下吧。那怎么办?靠自己能出来吗?』 “办不到。拜托了,去找人来帮忙吧。” 『要操绪去找人?找谁啊?』 “不管是谁。这种情况,路过的不管是谁都可以啊。” 不过说完这话我就觉得:真是提了个强人所难的要求。缠上我的幽灵操绪,并不能离开我走得太远。再说了,在这深更半夜的学校里,突然出现一个女幽灵寻求帮助,根本不会有人听她把说完话的吧。 “如果能到学生会长室的话,哥哥他们应该还在。”佐伯妹这样说。 可是学生会室几乎在学校的另一侧,明显处于操绪的旅程之外。 『要不等到明天早上,来上学的同学肯定能听到这边求救的声音。』操绪这样说。 “等、等到早上?” 我不由地叹了口气。如果直到明天早上也没有人来相救,那也就意味着必须整晚都和佐伯妹像这样面对面贴在一起。 听到我的叹息声,佐伯妹鼓起嘴扬起眉梢道, “叹什么气?和我呆在一起你有什么不满吗!?” “啊,这不是满意不满意的问题,是怕被别人误会了。在空无一人的校舍中孤男寡女共处一晚,类似的传言要是流传出去的话,佐伯你也会困扰的吧?” “我、我……那个……困扰,有、有吗……?” 不知怎么地,佐伯妹移开了视线含糊其辞。 “总之,拜托啦操绪。想想办法叫人来帮忙吧。” 『嗯~……好吧,我尽力试试看。』 操绪靠不住地耸耸肩,呼啦呼啦地飘了出去。 现场只剩下我和佐伯妹两人。这回真的是孤男寡女两个人了。 在一片昏暗之下,两人面对面贴在一起,而且周围异常地安静。即使缄口不言,互相之间也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细微的小动作,以及呼吸的节奏,实在太让人在意了。 总之还是想点话题说比较好,焦急的我先开口道, “我说,佐伯的猫是什么样的呢?” “杂种猫。和nekohouse店里那种差不多的雄性。很可爱的哦。” //译注:アメショー(nekohouse),日本专门培育和领养宠物的连锁宠物店。 “哦——” “这算什么嘛,明明是自己问的,却好像根本没兴趣听似地叹气。” “啊,并不是没有兴趣听。” 只是稍微感到有点意外。本以为像她那样的千金大小姐养的猫,肯定是拥有血统证书身价不菲的那种猫。 不过想想也是,以佐伯妹的性格,她并不是那种以此来评判猫的价值高低的人。 不仅对猫,她对人也是如此。 虽然佐伯妹不管对谁都是一副毫不留情盛气凌人的态度,但这同时也说明她并不看重别人的外表或者地位,对谁都是一视同仁。即使对幽灵附体的我也是一直就把我当作普通人看待。 因为佐伯妹总是抱有黑白分明的正义感又爱说教,所以有不少同学疏远她。然而,她现在受欢迎主要还是因为她对人一视同仁的这一点吧。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微笑起来。佐伯妹奇怪地盯着我的表情道, “有什么好笑的?” “啊,没什么。说起来,你冷吗?” “咦?我还好啦……” 佐伯妹说着将目光落到自己的胸前。她穿着整个肩膀都裸露在外面的蕾丝吊带连衣裙。在这样贴身在一起的状态从上往下看的话,即使不刻意去看,目光也会不由自主地透过领口,落到她双峰之间的那道深深的沟堑之中。注意到这一点的佐伯妹急忙用双手护住胸部, “在想什么哇。下流!” “没、没有啊。并没有在意那种程度的……” “那种程度!?那种程度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意见吗!?我可告诉你,b罩杯可不是贫乳!” “啊,我什么也……” 被佐伯妹怒目而视,我只好哀叹着抬头望天。操绪那家伙,不管是谁都好快点找人 过来啊。 “喂,关于刚才说的。” 过了一会儿,这次轮到佐伯妹先开口说话, “夏目,如果和我两个人呆了一晚上,被人知道了你会困扰吗?” “哎?” “是不是怕被某个特别的人误解所以困扰呢?嵩月同学?杏同学?” “啊,倒不是这样。” 我自己其实倒没什么困扰的,只是怕被佐伯妹的粉丝们群起而攻之。可是,她本人好像对自己很受欢迎这点一点也没有自觉。而且,为什么这里会提到嵩月她们的名字啊? “是嘛……也就是说,夏目喜欢的果然还是水无神同学?” “操绪?” 我兴味索然地摇了摇头。对幽灵说不上喜欢或者讨厌之类的。 “为什么问这个呢?佐伯你才是,被你那个学生会长的哥哥误会的话也会困扰的吧。” “我的话,无所谓哦。” 不知为何佐伯妹轻轻地微笑起来。 “哥哥大人早有哀音了。才不会对我有多关心。” “哀音……会长的那只射影体吗?” 所谓射影体,就是和操绪同样的人工幽灵。是作为祭品被封印在机巧魔神中的处女的分身。佐伯兄和我一样,都有这样的射影体形影不离。哀音就是她的名字。她曾经是佐伯兄妹的表妹,梦幻般身材娇小的女孩子。 佐伯妹叹着气,嘴里嘀咕着说道, “……真是的,为什么我看中的男人无论哪个都只想着自己的射影体……” “哎?” “没什么,什么事也没有!” 她忙不迭地打断了话题。这时我察觉到她的肩膀微微地颤动着。 “佐伯?果然还是有点冷吧……?” “不是啦。” “可是,你看你……” 我望着发抖的她正想说下去。 “厕所。” “啊?” “是忍着想上厕所啦!真迟钝,一点也不懂体贴别人。” “哎……不会吧。” 这已经不是体贴不体贴的问题了吧,已经是比这严重几倍的大问题了吧。不管怎么说这种情况要忍到第二天早上也太不现实了。憋那么久对身体也不好。 但即使如此,在这个狭窄的洞底,根本就没有可以藏身行方便的地方。 “那个……如果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的话,我可以闭上眼睛。” “你在说什么呀,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出得来。” 佐伯妹怒火中烧地说。嗯,想想也是,难怪她要发火。 该说是幸运还是什么,我们脚下的地面铺满了沙砾,看来至少不大用担心善后的事宜,不过问题的重点根本不在这里。 佐伯妹虽然嘴上那么强硬,但她的身体却无法冷静下来,都快要站不住了, “……呜,能转过去吗,还有堵住耳朵?” 过了一会儿,她用弱弱的声音这样说道。看来是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来救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绝对不能对任何人说哦!我、那个……在这种地方……” “不会说的。正常的生理现象嘛,这种情况不管是谁都会这么做的嘛。” “是吗……那么,夏目先做。” “啊?” “我、我一个人做这种事太难为情了吧。夏目也做了这种事的话,也可以保证你不会说出去了。” “啊……可我现在并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讨厌!别找理由了快给我脱!” “啊……等下,你在做什么啊!?喂佐伯……不要,那里不要啊!” “别乱动。你叫也没用的。反正这里除了我和你以外没有别的人了……” 佐伯妹伸出手摸索着,奇妙地浮现出认真的表情想要脱下我的裤子。 然而正在此时,我们头上传来了诡异的脚步声。 ○ “咿……” 察觉到某种东西的存在,我和佐伯妹同时屏住了呼吸。 本以为是操绪回来了,但似乎并不是这样。身为幽灵的操绪不可能发出脚步声,那家伙的身形也和操绪不尽相同。 那家伙穿着与夏天的季节完全不符的长风衣。像去参加威尼斯狂欢节的人那样,脸上戴着白色的假面。要是大白天这身打扮走在大街上肯定只会被当成是变态看待,但要是在深更半夜的废校舍里出现那就另当别论了,足以把人吓得死去活来。这家伙是不是传说中的恶灵先不管,但可以断定绝对不是正常人。 戴着假面的家伙,一言不发地从洞口俯视着我们。 然后,突然消失了踪迹。 “刚……刚才的,是什么?” 佐伯妹声音颤抖地问道。我默默地摇了摇头。这种问题你问我我也回答不上来。那家伙应该就是操绪刚才说的可疑气氛的来源吧。 我不由怨恨起自己这不幸的体质。为什么仅仅只是来找只猫,就非得遇到那种怪物不可啊。不过也可能…… “那家伙,会不会是想来救我们的呢……?” “什么!?”佐伯妹张口结舌,“那是不可能的吧。那种戴着奇怪的面具晃悠的变态?” “以貌取人可不好。别看人家那样,没准是个心地善良的怪物呢……” 正当我说出这种毫无根据的天真话语之时。 戴着假面的男子再次出现在我们的头上。 没有表情的假面人从外面看不出任何变化。与刚才不同的是男子的手上好像拿了什么东西。 是长枪。 就像在美术馆里常用来做装饰品的那种战国时代风格的古代长枪,有近四、五米长,足够伸到位于洞底的我们身边。 看了看寒光闪闪的枪尖,男子自我陶醉般地点了点头。假面之下传出“嘻嘻嘻”的嘶哑的笑声。令人后背发凉。 佐伯妹抱住我尖叫起来。我则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现在叫“救命”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那家伙何止是变态,根本就是一个杀人鬼啊。 “夏、夏目……快用你的机巧魔神想想办法啊!?” “抱歉,不行。在这么窄的洞里把黑铁召唤出来的话,我们会先被挤扁的。” “那你说怎么办呀!?” “啊、这个……卧倒!” 我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把佐伯妹压倒在地。假面男刺过来的枪尖掠过我们的背后。不会有错,那家伙想杀了我们。 在如此狭窄的洞里,我们全无藏身之处。 这一点对方也很清楚。假面男游刃有余地重新拿稳长枪。 我抱着佐伯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想这次必死无疑。 正当此时。 『智春!』 操绪穿过废校舍的天井回来了。 “咿!?” 假面男举枪便向操绪刺了过去。 枪尖穿过了操绪的身体,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假面男似乎吃了一惊,后退了一步。他没有料到眼前的少女是真正的幽灵。 我们也察觉到了他的反应。 假面男并不是恶灵,只是一个罪犯,是人。 最初有点不知所措的操绪,似乎马上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她“嘻”地露出娇艳的微笑,慢慢地靠近那个男子。 “呜、呜哇啊啊啊啊!” 男子大叫地挥动着长枪。操绪自然没有把长枪放在心上,平静地微笑前进。 狼狈不堪的男子在慌乱间把假面也弄掉了下来。以此为转折,男子丢下 长枪,不敢再与操绪对峙,带着凄惨的哀号转身逃了出去。 在那之后,在废校舍的入口附近传来一阵骚动的声音。 传来许多人急匆匆的脚步声、以及男生们的呼叫声,“发现”“确保”诸如此类的对话,由于离得远并不是听得很清楚。 在此之后,随着一阵似乎是格斗的激烈声响过后,外面恢复了平静。 “什、什么声音啊……那是?” 佐伯妹微妙地用稚气可爱的声音问我。 “这个啊……”我摇了摇头。 飘在上空的操绪叉着手,俯视着抱在一起的我和佐伯妹,板着脸看起来可不怎么高兴。 ○ 在此之后没多久,我和佐伯妹就被救了出来。 把我们救出来的是第一学生会的执行干事们,也就是佐伯兄的部下们。 “……美术品小偷吗?” 没等佐伯兄把事情的经过讲完,我就迫不及待地确认道。 袭击我们的假面男的真实身份,似乎就是最近在国内闹得沸沸扬扬的美术品盗窃团伙的成员之一,他们看中了这间废校舍,把盗窃出来的美术品藏匿在这里。 犯人挥舞的长枪。以及我们在找猫的途中看过到的肖像画和日本人偶,全都是从附近美术馆偷出来的赃物。犯人发现我们看到了这些他偷出来的赃物,就想杀人灭口。 “我们也收到了情报,半夜似乎有外部人员出入学校。虽然强化了警备,但却遗漏了废校舍。如果不是犯人大叫着从里面跑出来,很可能就让这危险分子从我们眼皮底下逃脱了。在此不得不对你说声感谢。夏目智春。” 佐伯兄用他那一贯的傲慢语气这样说道。 佐伯妹之前也说过,哥哥在第一学生会室留下来要制定安保对策,看来就是因为这件事情。 “剩下的问题是:为什么你会在禁止入内的废校舍的地下抱着我的妹妹?据我的人报告,你在被救起来的时候连裤子都脱下来了,是这样吗?” 坐在学生会室沙发上的佐伯兄,突然目光锐利地盯住了我。 空气里隐约透出冷冷的杀气,把我全身都冻得僵硬。 我意识到这里面出现了一个严重的误会。强行把我的裤子扒下来的可是你的妹妹。不过现在要是说出这种话来,可能会当场被斩杀吧。 “……会长。” 这个时候,有人敲了敲学生会室的门。走进来一位执行部干事。 “抱歉打断你们说话。之前在废校舍内找到了这个。” 那个人手中抱的是一只像毛绒玩具般的小动物。 一只竖条纹的小猫。 啊!操绪叫出声来。 『就是它吧?佐伯同学找的那只猫。』 “natsume……原来如此。你们是被玲子叫去帮忙找natsume的吧?” 佐伯兄有些意外地轻轻扬起眉梢道。 我和操张几乎同时露出惊讶的神色, “……natsume?” “嗯?就是这只猫的名字啊……” 佐伯兄奇怪地眯起眼睛道, “你们找了半天连猫的名字还不知道吗?收养它的那天,玲子就说用这个名字好……” “哥哥啊!” 从厕所匆匆跑回来的佐伯妹大叫一声,阻止哥哥说下去。 只见她抱起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小猫,脸都红到了耳朵根。 “……佐伯?” “什、什么呀……” 佐伯妹紧紧盯着我,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那个,这只猫的名字……natsume……” “呜。” 她的肩膀微微地颤动着。一副想狡辩却找不到说辞的表情。 “那个——这只猫的名字,是不是谐音夏目漱石的名字啊?” “啊……?” 佐伯妹发出泄气的声音。大概我猜错了吧。《我是猫》是夏目漱石的代表作品之一,本以为名字肯定取自那里。 //译注:猫的名字natsume就是“夏目”的日语读音。夏目漱石是日本著名文字家,《我是猫》是夏目漱石的处女作,使他一举成名。 学生会室里明显地陷入沉默之中。 这气氛是怎么回事?正当我困惑之时, “没、没错。就是这么回事。我其实对文学之类的还挺感兴趣的,猫的名字果然要这样呢。哦啊啊啊啊。” 佐伯妹这么说着高声笑了起来。 啊,果然是这样。正当我深得其意之时,操绪与佐伯兄露出复杂的表情互相对视了一眼。 『智春有时候真是迟钝得可以呢。』 操绪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件事似地叹了口气。 什么意思嘛?我回望操绪。 “令妹有些固执,抱歉了,夏目智春。” 佐伯兄倒好像挺高兴地微笑着对我说。 佐伯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板着脸心怀不满地看窗外。一副想找个地洞钻下去的尴尬表情。 “……?” 完全不明白状况的我无言地侧过头。 小猫在佐伯妹的臂弯中睡着了,“咝~咝~”地发出舒服的呼吸声。 幕间i 结果,等我到学校的时候,离开学典礼开始都已经过去30分钟了。 学校正门早就关了,校园里几乎看不到学生的踪影。不知所措的我在学校周围打转,最后总算找到了一扇开着的后门。 走在静悄悄的校园里,我只想找个地洞躲起来, 『到现在着急也已经晚了,放轻松点吧。』 咲华用事不关己的语调说道。呜呜。我弱弱地叹着气, “这可不行哦。不快点的话开学典礼就要结束了。我都还不知道分在哪个班里呢。” 『嗯……但是和叶,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吗?』 “……好像不清楚。” 我停下脚步,真是急得快要哭出来了。这所学校的占地面积在市内的高中里算是很大的。教学楼分布在校内各处,作为一个新生,老实说我现在完全不知道哪里是哪里了。如果是普通地从正门进入学校的话,也许还能分清东南西北,但是这次由于是从后门进来的,到现在连自己到底位于校内的什么位置也完全搞不清楚了。即使想找个人问一下路,在这个正在进行开学典礼的时间点上,也找不到其他学生或者老师的身影。这时, “咿啊……!?哇!?” 花坛的灌木丛中突然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接着有什么东西窜出来跑过我的脚下。 我被那东西吓了一跳,脚一崴,当场一个趔趄摔倒下去。一头载进花丛之中,才刚刚整理好没多久的头发这回又乱作了一团。 『没事吧,和叶?』 “……可能不行了……” 『伤得好像并不重吧。』 咲华用冷静的语调吐嘈道。我不由地一脸郁闷。伤势的确不过是擦伤而已,但是在精神上的打击却已经非常巨大了啦。 “刚才那是什么?” 『是猫哦。』 “……猫?在学校里?” 『好像是有人养的猫。你看。』 我慢慢地抬起头,看到了那个让我一头栽进花丛里的罪魁祸首。那是一只带有竖条纹的灰色小猫。华丽的皮草项圈上挂着银色的名牌。 当它与我的目光交会的瞬间,它短促地发出“喵”地一声叫唤,然后就拔腿跑开了。 在猫跑去的方向上,矗立着一座有些陈旧的独幢教学楼。 那座伤痕累累的建筑物已经破旧不堪。不单只是老旧而已,看起来就像是即将被查封的旧校舍。为什么在这样的校舍前面,站着一个女学生呢。 她看起来并不是新生,大概是高年级的学生吧。虽然脸上是一副在生气的表情,但撇开表情不说,她依然可说是一位标志的美人。透露着一股有钱人家千金大小姐的气场。 刚才的猫径直向她跑去。可能她就是那只猫的主人吧。 把宠物带到学校里来可以吗?这种问题就先放一边吧,遇到高年级的同学真是老天帮忙。只要问问她的话,就能够知道开学典礼的会场在哪里了吧。 “那个……抱歉打扰一下。” 我走近那幢令人恐惧的旧校舍,向对方搭话道。抱起灰色小猫的女学生,带着稍稍有些惊讶的表情转过头来。 这时候,我的脑海中突然响起咲华的声音。 『这种奇怪的感觉是……?』 哎?我表情僵硬。这种时候你准备说什么啊?你这么一说,搞得站在废校舍前面的那个女学生像幽灵似的。别闹了。真是的。 『不是的。和叶,不是她。』 咲华带着紧张的气氛这样说道。 “别过来!” 与此同时,抱着猫的女学生表情严峻地冲我叫道。吃了一惊的我停下脚步。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明明自己只是上去打了个招呼而已。 “呃……那个……我并不是什么可疑人物……” 总之得先解释一下。正当我支支吾吾地准备解释一下的时候。 “快逃!危险!” 抱着猫的少女像是逼不得已似地冲我怒吼道。 但她的声音,消失在毫无征兆突然响起的雷鸣般的轰响之中。 伴随着窗户玻璃破碎的声音,传来怪兽的咆哮—— 一个巨大的身影冲破旧校舍的墙壁,出现在我面前。 『和叶!』 咲华在我的耳边叫了起来。 “什、什么……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勉强理解现在的状况就是:有一头周身放出猛烈雷电,像牛那么大的怪兽落到了地上。 那家伙简直比浣熊还要大,让人觉得势大力沉。 它实在太大了。再加上全身被青白色的雷电包裹着。面对此情此景一般人哪能平静得下来,单纯地只会让人恐惧。这只巨大的浣熊还径直向我冲过来。也许它只是跑过来找我玩的,可要是被那样的怪物来一个“熊抱”的话,普通人肯定当场暴毙。 不跑不行。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已经迟了。已经逃不掉了—— “……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眼睁睁地看着巨大浣熊向我逼近。正当我对自己的死作好觉悟的时候。 “哥哥!” 随着抱小猫的少女发出信号,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白色。 那是学生制服的残影。眼前掠过一身纯白的改造学生服,一个男学生突然登场保护了我。他穿得严严实实,有一副端庄美型的外表。 长发披散的他高高扬起右手,像斗牛士一样空手擒住从正面冲过来的巨大浣熊,就这样把对手按倒在地上。 巨大的浣熊发出阵阵吼声。地上扬起片片尘土。四脚乱蹬的浣熊拼命挣扎,全身放出电击。但是身穿纯白学生制服的男生却毫发无伤地屹立在电流之中。 『原操演者……!』 咲华又在念叨让人完全听不懂的奇怪词汇了。 不过身穿纯白学生服的这个男生应该是听不到咲华的声音的,他转过身来,看着呆呆站在原地的我说, “是新生吧。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他就那样一边按着巨大的浣熊,一边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问我。如此看来,这个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接近怪的那种存在了。 “呃,啊!?那个……我迷路了……” 我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身穿纯白学生服的男生似乎就此对我失去了兴趣似地,将目光转回到巨大浣熊的身上, “抓住它!” 他对着戴在耳边的无线电麦克风这样说道。 话音未落,一帮身穿纯白外套的学生就纷纷从废校舍的阴暗角落里冒出来,持枪对着巨大的浣熊一阵扫射。看起来好像是用于捕获动物的麻醉枪。 等熊怪被麻醉反应变得迟钝之后,众人便用绳索将它捆住。很快,巨大的浣熊就被制服了。 “真是的,那个好色的使魔……!柱谷老师也是的,夫妻吵架也要有个限度吧,能不能别给学生添麻烦啊。” 抱着猫的少女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向我走来。 离近了再一看,果然是美少女啊。不止如此,胸部还超越常识的很大。即使说是f罩杯也绰绰有余。 “没事吧?” 她理了理贴在脸颊上的头发问道。我张口结舌地答道, “嗯,没事了……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呀?” “你说卡麦龙吗?” 她看了一眼被抓获的巨大浣熊,反问道。我满脸困惑地把脸一歪, “……卡麦龙?” “那是,那个……哦,你看到的这个就是巨大浣熊。” 她表情有点僵硬,讪讪地笑着突然这样解释道。 “那个是!?巨大浣熊?” 我惊讶地反问。浣熊居然是一种能撞破教学楼的墙壁,还能全身放出电击的危险生物。而且还有蛮牛那么猛有灰熊那么大。 但是抱着猫的少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肯定道, “是我们学校老师的宠物。” “啊,啊……” 我吃惊地说不出话来。虽然我听说吹牛吹得越大反而更容易让人相信,到现在为止的对话真的是充满了吐嘈点,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怀疑才好了。暂时就当它是巨大浣熊好了。 这时,赤手空拳制服那只巨大浣熊的那位身穿纯白学生服的男生理了理被打乱的发型,对着抱猫的少女这样说道, “让你做诱饵真是辛苦了,玲子。” 不过少女喜悦的笑容只在脸上一闪而过, “没什么,哥哥。” 她这么说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把手伸进制服上衣里面取出某样东西。 那是厚厚地叠了三层的胸垫。看来她那不自然的巨乳是全靠这胸垫支撑起来的。我再度陷入困惑。她应该是为了引诱那只巨大浣熊才作为诱饵站在废校舍门口的,可这和伪巨乳有什么关系呢……? “你也没有受伤吧?” 身穿纯白学生服的男生问道。处于混乱中的我啪地低下头, “啊,没有。谢谢你的搭救。” “那就好。” 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报上了自己的大名, “我们是洛芦和高校第一学生会。负责维持校内的治安。” “啊。维持治安……” 高中的学生连这种事也要管啊,真是辛苦呢。我发自内心地感慨。要想加入这样的学生会,果然得能忍受电击之类才行吧。 “我是第一学生会的会长佐伯玲士郎。你是……” “啊……苑、苑宫和叶。找开学典礼的会场的时候迷路了。” “原来是这样。那么,让我们的副会长给你带路吧。” 身穿纯白学生服的男生这样说着,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向抱着猫的少女作了一个手势。 少女点了点头,向我招招手。 我带着总算得救了的表情,向她招手的方向跑去。 只感觉以后都不要和这位名为第一学生会会长的人扯上关系才比较好。并不单单因为他那可以使电击无效化的非常体质,也不是因为他那自我陶醉到让人肉麻的言行举止,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是个危险的存在。大概只是对于我和咲华来说他是危险的吧。 虽然看起来并不像坏人。 “那个……抱歉问一下。” 在走向开学典礼会场所在的体育馆的路上,我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 抱着猫的少女好奇地回过头来, “什么事?” “不知……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有关我哥哥的事?” “你的哥哥?为什么问我?” 她扬起俊俏的枊眉问道。我瓮声瓮气地说, “我哥哥,今年本来也该升上这所学校的二年级了。然后……我刚才看到那只猫的项圈上……我想可能只是巧合吧。” “项圈?” 是的。我点点头。 戴在她的猫脖子上的皮革制项圈。在名牌的地方,用拉丁字母刻着猫的名字——natsume(夏目)。 “我哥哥,也叫夏目智春。” 听到我这么说,她好像吃了一惊,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你是?夏目的妹妹……?哎?但是刚才你说你姓苑宫……” “啊,那是因为,发生了许多事情,说来话长。” 我东拉西扯地想蒙混过去。对方倒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是嘛。虽然不知道内情,不过你也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简直就像同情我似地,她这么说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她突然露出阳光灿烂的微笑道, “虽然不知道夏目到底去了哪里,但我相信他马上就会回来的。因为和我约好了。” “约好了……吗?” 面对我的追问,她“嗯”地轻轻点了点头,就像握着最珍贵的宝物似地,轻轻握紧自己右手的小拇指。 注意到我惊讶地看着她的视线,站在原地的她才算从陶醉中回过神来, “我是第一学生会的副会长佐伯玲子。以后请多关照啦。” 她这么说着伸出右手。 好。我弱弱地答应一声,轻轻握住她伸出的手。 files.2 被诅咒的flea market(跳蚤市场) 安静的初夏深夜。 月光静静地投射在古朽的洋房之上。 历经岁月,砖墙更显沧桑,柱梁褪色殷红。乍看这破败景象多少令人毛骨悚然,它就是这样一座房租低廉的老洋房。 在这所被称为鸣樱邸的洋房里,我在房间中仰望夜空。 操绪安静地平躺在我头上,就像浮在水面上一样无视重力,呼啦啦地飘浮在虚空之中。 无声无息的月光悄然透过操绪那纤细的身体投射下来。 随着她那颜色稀薄的头发一阵摇动,她慢慢地翻了一个身。 『嗯~……月亮真漂亮啊~』 她那优哉游哉的说话语气还真像幽灵呢。声音里听不出一点点紧张感。 操绪今天没有穿睡衣,取而代之的是学校指定的运动短裤,以及胸前印着巨大的“平常心”三个字的老土的t恤衫。虽然只看她的美貌即使说她是月之精灵也不会有人怀疑,但她可不管什么情调和衣着搭配之类的事。顺便一说作为高中生胸部的大小也令人惋惜,她作为女性的魅力仍显不足,嘛,这些都无所谓啦。 “这月亮,的确很漂亮啊。” 我轻轻地回应道,继续望着夜空,忽然消沉地叹了一口气。 操绪有些意外地耸了耸肩, 『别总是板着脸啦。好不容易的满月,开心一点欣赏这月色才好啊。』 真是“飘”着说话不腰痛。 “我说,就现在这情况……不可能开心得起来吧。” 『嗯,这么说倒也是。』 操绪露出戏弄人的微笑,将目光投向房子的天井——正确地说,是曾经的天井所在之处。 现在那里已经不存在天井,也没有梁柱,更没有采光的天窗,原本应该位于那里的整个屋顶都已经不复存在。有的只是被烧焦的梁柱与粉碎的砖瓦,以及凭空开出的一个大洞——透过它可以看到昏暗深邃的夜空。 我住的房子的屋顶被掀掉了一半,被炸开一个大洞。看上去就像被轰炸机袭击过似地,被炸出一个直径三米的大洞。房子所受的损伤还不止屋顶,被子弹打穿的墙壁塌了一半,至今散落在室内的瓦砾默默地传达着当时激烈的战斗场面。 回想起来,事情是从开学典礼前的一天开始的。 那一天,围绕朱浬学姐带来的迷之手提箱,在这所房子里爆发了激烈的枪战。在至近距离受到导弹攻击,这所房子不堪一击的屋顶被炸出一个大洞。 在那件事一个月之后,拿着手斧的杀人人偶袭来,操纵火炎的恶魔嵩月奏与之交手。接着,被称为使魔的巨大生物袭来,操纵机巧魔神的学生联盟所属的武装学生指导员也现身于此,朱浬学姐再次发射导弹,这间名为鸣樱邸的建筑再度受到狂轰滥炸—— 总之,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座建筑物就这样毫无保护地暴露在各种势力不间断的攻击之中,如同处于内战中的国家首都一样被打成了废墟。 为什么普通高中生的住宿之地,必须经受如此激烈的战火洗礼不可啊。世界和平真的如此遥不可及吗? 话虽这么说,但现在也顾不上唉声叹气,必须先把力所能及之事做起来才行。我用纸板箱挡住被打破的窗子,用防水油布遮住被开出一个大洞的屋顶。用石灰重新粉刷了墙壁。但终归只是三脚猫的权宜之计。要是遇到真正的狂风暴雨我弄的这些东西可是不堪一击。 无论如何,要赶在梅雨季节和台风多发季节来到之前,把屋顶好好地修理一番才行。首先可以拜托我在打工的那家店长,让他帮我介绍一家值得信赖的建筑装修公司。至少先做个费用估算。然而接下来…… 『问题是修理费吧?』 操绪悠然自得地一语戳中我的痛处。 “嗯。” 『没有钱啊。』 “……嗯。” 我看着屋顶上开出的大洞,抿了抿嘴。如此严重的破坏程度,修理费可不是三五块钱可以搞得定的呢。即使再怎么讨价还价也不可能降价到二十万元(日元)以下的吧。算起来,我半年份的打工收入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透过那个大洞望着满天的星斗,我不由满心怨念地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日子怎么过啊。 ○ 第二天午休的时候,我们几个在教室里把桌子拼到一起吃午饭。嘴里塞满了三明治的大原杏听到我说的这个情况,睁圆了她那大大的眼睛问道, “哎?智春住的地方被破坏了?怎么搞的?” “嘛,说来话长。” 我手里拿着从小卖部买来的一斤面包,涂上超市特价打折的花生黄油——吃着这种虽然寒酸但性价比超值的午餐,思考着从何说起才好。 //译注:“一斤面包”是日本面包特有单位,相当于350克到450克,常常是打折产品。 不管怎么样,总不能告诉人家是因为社团前辈的导弹攻击把屋顶炸飞的吧。我可没有勇气把这种非常识的事实告诉身为一般人的同班同学。 面对我欲言又止的态度,杏似乎自己脑补到了什么。 “哦~~,原来是这样。真厉害呢。不愧称为鬼屋,连这种事都可以呢。” “唉,鬼屋什么的……” 她不再深究下去算是解了我的围。她可能理解为房子因为灵异现象而受到破坏了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可以说是无限接近正确答案了。 “不过,你说要我再帮你介绍一份打工……” 接过杏的话题开口说话的是另一个同班同学樋口琢磨。上课的时候就把便当吃完的他,一边啜着饭后的罐装咖啡,一边翻着都市传说之类的书, “智春你现在几乎每天都要去大原家的酒店干活不是吗?除此之外还想再打别的工,时间上也不允许吧?” “所以,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高薪工作可以做。” 樋口提到的问题我也明白。眼下为了筹备修房子的费用,必须多打几份工才行。体力劳动工作虽然辛苦,但时薪很高还管饭,实际上是很有吸引力的工作了。但是比起修理房屋需要的金额来还远远不够。 “最好是能在尽量短的时间里挣到大量的钱。十万元上下的(日元)。” “能满足这种要求的工作听都没有听说过。高中生也不让干深夜加班的工作。” 杏吃惊地这样说道。樋口则不负责任地调侃道, “要是拜托黑崎前辈的话,她会给你介绍工作的吧。那个人在这方面路子很宽嘛。新药物的人体实验,医院的尸体清洗、尸体搬运之类的。” “正因为这样才不想和朱浬学姐谈这事啊。” 一听到这些跟“死”字有关的工作项目,我就立即感觉心里发毛。再说了清洗尸体之类的工作真的存在吗?不只是都市传说而已吗? “对啦。那么写本小说去投稿参加新人大奖赛怎么样?写一个幽灵附体的不幸少年的实录手记的话,也许能引起不小的反响呢。” 樋口又提出了另一个可行的提议。其实这个提案还挺有吸引力的。虽然没有写过小说,只能写大白话,但只要如实地记下和操绪的日常也足以成为怪谈故事,类似宠物观察日记之类的文章吧。然而—— “那什么时候能收到奖金?” “这个嘛,大概要到明年吧?” “难道在这之前都住在没有屋顶的房子里吗!?不行,绝对不行。” 看着我失望地念叨,樋口哎呀哎呀地扬起眉毛道, “真是的,你这家伙要求真多呢。” “不是要求多不多 的问题吧!” 这时,樋口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说, “说起来,即使不打工也能挣到钱的方法,倒也不是没有。只是可能有点危险。” “……危险?” 『什么方法?有赚头吗?』 有不祥预感的操绪皱着眉头把我挤到一边问道。 “有没有赚头就看卖的货是什么了。” “卖货?” “市政府的背后不是有个市民公园嘛?棒球场附近的那个。这个周期天,那里要开办跳蚤市场哦。” 『跳蚤市场?是指flea market吗?』 操绪愣了一下,歪过头眨了眨眼想了想。 “虽然摊位的募集已经结束了,但总会有些摊位会中途退出,现在提交申请的话大概还能补缺参加。” 『哦~』 操绪有点认真地抱着手臂思考。 “原来是跳蚤市场啊。原来如此~。做这个的话就是现金收入啦。好像也挺有趣的。比起要牺牲休息时间的打工来感觉好得多啊。” 杏也兴致勃勃地发表了这样的看法。我舔了舔沾在手上的花生黄油酱,泼冷水道, “嗯。跳蚤市场听起来挺不错的,也许吧。但是,卖什么呢?” “嗯?”樋口脸上露出意外的神情。 “那个,我的意思是我们好像并没有能在跳蚤市场上卖得出手的值钱东西啊。” 的确。操绪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嗯……如果是普通的跳蚤市场,主要还是卖旧衣服吧。所以才会叫做跳蚤市场的嘛。』 把那些旧到生满跳蚤的旧衣服拿出来卖,这就是跳蚤市场这一说法的来源吧。 “那个,可我手里真的没有能够卖得出去的衣服啊。” 『倒不如说,智真的衣服真的卖不了几个钱。要是小杏的内裤什么的倒没准行。』 “那可就不是跳蚤市场而变成奇怪的店铺了哦。” 我叹了口气看着操绪。为什么这只幽灵能光明正大地说出这种话来啊。听的人都替她感到害臊。不过杏却“啊哈哈”地一笑了之,完全没往心里去。 “说到能卖出高价的东西,果然还是古董吧?碗盏瓶壶之类的。” “古董……” 这种玩意儿和独自过生活的高中生更扯不上关系了。不过杏却“嗯”地侧过头道, “智春住的地方看起来是一间很老很老的房子。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古董呢?” “的确,房子本身看起来就像一个古董。虽然仔细找起来没准也能找到点什么……但是那些东西擅自拿去卖掉真的可以吗?” “反正也是用作屋子的修理费的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所以卖了屋里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好愧疚的啊。” “是这样吗?” 杏闪着她那确信无疑的眼睛,论述着她那似乎满有道理的观点。只不过她的这通道理总让人感觉有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 “另外,最近手工制作的道具好像也挺有人气的。” 樋口把他在看的那本书放在一边,抬起头说道。 “手工制作的道具指的是?” “亲手制作的小饰品、小吉祥物之类。” “啊~,有的有的。听说还有专业的设计师就是从跳蚤市场开始起步的呢。” 杏表情认真地补充道。说起来最近在这附近也偶尔能见到在路边贩卖自己制作的小饰品与小面具的人。那样的人如果去跳蚤市场摆摊,的确并没有奇怪之处。话虽如此, 『智春,有什么拿手的手艺吗?』 操绪一句话就把我问住了,我面露苦色, “我什么也不会啊。” “那么自己画画、做彩纸什么的应该也能卖。” 看我束手无策的样子,杏为我出谋划策道。 “彩纸?” “是啊是啊。写上原创诗文的彩纸。‘世界无处不美丽’之类的。” 『原来如此。自己写诗啊。如果是这种厚着脸皮才能做出来的彩纸,智春应该能写。』 操绪总能心平气和地说出这种失礼的话来。 “写不出来的啊!再说了,也不想卖那种东西!即使想卖也卖不出去的吧。” 『那你说怎么办?不参加跳蚤市场了?』 操绪撅起嘴唇看着我挑衅道。 “不……总而言之,能够卖什么东西,还是看看那里的情况吧……”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把目光转向窗外,投向校园中理科教学楼的一角。 『嗯。果然还是作诗吧?』 操绪怀着莫名的期待表情这样问道。 “都说了不写诗!” 我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将余下的面包塞进嘴里。 ○ “……总之我的意思是,如果科学部有没用的旧货,有可以拿到跳蚤市场上去卖的东西的话,希望能转让给我。” 在理科教学楼的一层,在兼做科学部活动室的化学准备室。在放学后特有的倦怠气氛中,一个人的声音紧张地颤抖道,这个声音就是我。 坐在我对面的是拥有模特儿般八头身身材的美少女。她全身都包裹在奇怪的黑色衣装中,她就是科学部的代理部长黑崎朱浬小姐。 朱浬学姐喝着科学部顾问市原老师自备的咖啡,“唔呼呼”地露出轻轻的微笑,扬起她那漂亮的唇角说道, “你说的我大概明白了。还真挺用心的呢,智春。对你刮目相看了。” “啊?” 她到底在讲什么啊?我与操绪对视了一眼。 研究黑科学。洛高科学部以这个不明所以的目标作为活动目的。因为这样的原因,活动室里堆满了大量奇怪的道具。差不多都是些处于法律边缘地带的危险物品,甚至有可能真的夹杂着用黑科学制造的异世界遗产。这些东西之中也许有危险物品,但垃圾物品也不少。把这些物品拿到跳蚤市场上卖掉的话,活动室可以得到整理,我也可以挣到钱,这就是我精心筹划的一石二鸟作战。 “实际上我也一直很困扰哦。” 满不在乎地斜眼看了我一眼,朱浬学姐用她那妩媚的声音说, “科学部的活动经费正好快要见底了,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可能就不好办了……这段时间武器弹药用得稍微有点奢侈啦。” “那个,武器弹药……” 社团活动的经费连这种东西也可以买?这也太奇怪了。这所学校到底搞什么啊。 这时朱浬学姐“啪嗒”地舔地了一下上嘴唇, “仔细一想。这次跳蚤市场的确是赚取社团活动经费的好机会。” “那个,我可不是为了解决科学部的预算问题才决定去摆摊的啊……” 说什么活动经费。这个社团又不是武装游击队。 “我明白我明白。智春要参加跳蚤市场去摆摊,但手头没有能卖的东西不是吗?” “那、那个……是,可以说这么说。” “那么,准备拿去跳蚤市场卖的货物就交给科学部来准备。到时候只要智春成功卖出去一件,对应收入的一部分就作为打工薪水返还给你,怎么样?” 『啊……这样啊~,感觉就像承包商做店长一样呢。』 只见趴在我肩头的操绪“嗯嗯”地点头表示这主意不错。朱浬学姐再次微笑起来, “另外卖东西的所得大家平均分。怎么样,条件不错吧。” “原来如此。嗯~……就这样吧。”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沉重地点了 点头。 不但要负责处理长眠在活动室里的垃圾,连卖出的所得还要分走一半,老实说这可不算是多么优厚的条件。感觉倒更像是被骗进了某个陷阱里,但对方提出的这种不需要本钱空手套白狼的买卖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在此姑且接受交易条件吧。 “看来成交了呢。”说着朱浬学姐慢慢地站起来,“呼呼,可以拿到跳蚤市场上卖的废品啊……总觉得手头有不少这类东西……对了,这个怎么样?” 她猛地打开活动室的柜子,拿出一个超大的木箱子。相当有份量的箱子。看起来像是舶来品。木箱的表面杂乱地刻着阿拉伯字母。作为准备在跳蚤市场卖的商品,这种感觉很不错。 “这是什么啊?” “反坦克地雷。” “地、地雷……!?” “由于国际条约禁止使用,很便宜弄到手的,如今这种东西也没有用武之地,拿去卖了也好。啊,威力绝对有保证的哦。” “绝不要这种东西!在市民公园的跳蚤市场上卖地雷什么的,有谁会买啊!” 这哪是跳蚤市场上卖的,根本是军火黑市才会交易的商品。 “是吗?那么这些怎么样?镇压暴乱分子的震爆弹和用以强行突破的混合炸药。” “为什么全都是军火啊!?而且,为什么我们活动室里会有这么多炸药!?” 这些炸弹的旁边就是各种化学药品,放学后你居然还能在这里慢慢悠悠地喝咖啡?想到这些我就头皮发麻。这所学校真是时时处处都充满危险。 “快到安全使用的保质期限了,只想快点处理掉嘛。” 朱浬学姐撒娇似地鼓起脸这样说道。即使你装出一副可爱的表情我也不可能拿这些去卖的啦。 “拜托请认真一点啊。跳蚤市场又不是武器商人的黑市。卖那些会被抓起来的啦。” “好吧好吧。那么,拿这边的小饰品去卖怎么样?” 说完,朱浬学姐接着又取出一个带着密码锁的金属箱。打开箱子,装在里面的无数金银首饰发出夺目的光辉。 『哇,好厉害!』 操绪深深吸了一口气赞叹道。我则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戒指、皇冠、项链。装在这个平淡无奇箱子里的尽是些只在美术馆看到过的豪华珠宝饰品。 “这些,不是珠宝吗?这些看起来价值连城的东西真的能卖吗……?” 『仿制品?』 我和操绪抬高声音指出各自的疑问。朱浬学姐只是微笑道, “如假包换的珠宝哦。只不过都是些曾经出过‘问题’的东西,它们之前的主人要么被满门抄斩,要么被人谋杀,要么得了莫名其妙的病症不治而死。” “这不明摆着是被诅咒了嘛!为什么你这尽是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啊!?” 脱力的我双膝发软跪倒在地上叹息道。经学姐一说,现在感觉很明显了。无法隐藏的不祥波动正从这些豪华的珠宝饰品之中源源放出。按道理,这些宝石就该让它们永远长眠在科学部的部室里。 这些东西果然也是不能拿到跳蚤市场上去卖的。将如此邪恶的灾厄之种散播到世界之中去,即使穷死,我的良心也不允许我这么做。 仔细想想,我之前的想法果然太天真了。稍微冷静下来想想马上就明白了。即使是所谓的垃圾,也会分成对人畜无害的好垃圾和会给人们带来不幸的坏垃圾。 而在科学部活动室里,怎么可能会有能拿到市民公园的跳蚤市场上去卖的好垃圾呢。跑到这种地方来寻找商品的我,深深地感到自己很傻很天真。 正当我为此陷入意志消沉的郁闷之中时, “呵~呵~呵,真是让人意外的狼狈相呢,科学部。不,黑崎朱浬!” 从我们的背后,传来一阵带着一股邪气的浪笑。这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声音一耳就能听出是谁。如果可能的话真的不想听到这个声音—— 操绪转过身去,瞪大了眼睛, 『咦?六夏会长?』 双手叉腰站在化学准备室门前的,是一位梳着麻花辫子戴着眼镜的女学生。 她裙子及膝,戴着黑框的老土眼镜,光看那发型与服装只给人三好学生的印象。然而这只是她用以蒙骗世人的假形象。真正的三好学生是不会双手叉腰站着发出那种浪笑声的。这位女生的真实身份是第二学生会的会长仓泽六夏。是那种为了钱可以六亲不认的利益至上主义者的典型。 跟在六夏会长背后的是,身材娇小,发型让人联想到下垂兔耳的女学生,身为校内美化委员长的沙原光。她一边责备桀骜不驯的六夏,一向频频向我们鞠躬致歉。 朱浬学姐毫不在意地瞟了一眼这两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兴味索然地问道, “第二学生会的人来科学部有何贵干?” 哼哼。六夏邪笑道, “你们的谈话我可全听到啦。我是听人说夏目智春想去市民公园的跳蚤市场上摆摊于是过来看个究竟,看起来,完全没有必要特意来侦察嘛。” “……侦察?难道第二学生会也要参加跳蚤市场?” 朱浬学姐“嗯”地皱起眉头。六夏则挑衅地微笑道, “别那么武断,黑崎朱浬。我们第二学生会‘巡礼者商联合’的活动目标就是追求经济利益。即使是‘旧货交易’这样的活动,只要有利可图,我们自然不会放过!” “于是,就跑来监视有可能成为商业竞争对手的科学部的动向,是这样吗?” “可以这么说。不过,现在可以确信无疑科学部根本成不了第二学生会的敌人。拿去跳蚤市场上卖的竟然都是炸弹和被诅咒的珠宝首饰,可悲的科学部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呢。” 六夏会长轻蔑地指着我们爆笑道。小光前辈急忙上前来阻止六夏, “别、别闹了,六夏。太没礼貌了。” 然而六夏会长在小光前辈的阻挠下,依然抱着肚子笑个不停。 “听你这么说,第二学生会在这次跳蚤市场上,有相当把握挣一大笔钱喽,六夏会长?” 朱浬学姐带着满面笑容,却声音恐怖地问道。 六夏会长游刃有余地微笑回应道, “啊,这是当然。” “你不会以为,科学部必败无疑吧?” “无疑无疑,必败无疑,如若不然,可以拿我们小光的自由意志做赌注。” 六夏草率地挥手放出话来,小光前辈打了一个激灵, “哎、哎……这是怎么回事……!?这种事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六夏。自由意志被夺走的话,我会怎么样啊?” “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的,所以不用担心。那么黑崎,话说到这里你也明白吧。如果科学部的收入输给了第二学生会的话……” “自然。要是那样智春余下的人生就随你们差遣,公平吧。” 朱浬学姐弹指一挥间就把我给卖了啊。我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 “啊……!?为、为什么擅自把别人的人生作为赌注啊,朱浬学姐!等一下啊!” 然而朱浬学姐与六夏会长却无视我们的诉求互相对视。 “嗯。成交。好好努力吧,虽然只是无意义的挣扎。” “会长才是,到时候可别后悔哦。” 她们双方都露出微笑的表情,然而杀气腾腾的空气里都快要爆出火花来了。被夹在中间的我们根本插不进嘴,只能认命—— 等回过神来,火爆的气氛业已消散。六夏会长已经转身走了。 『啊——啊,走掉了……』 目送六夏会长的背影渐渐远去,操绪毫无紧张感地叹 道。 面对脑海中一片空白无法动弹的我,朱浬学姐用事不关己的语气说, “嘛,事已至此,智春。总之加油吧。” “别这么乱来行不行啊!连卖什么都没决定好!” 我几乎带着哭腔叫道。然而朱浬学姐却吐了吐舌头道, “没关系的啦。这种情况下,科学部必定倾全力支援你。” “啊……” 怪只怪我这被诅咒的身体。 就在如此不幸的我面前,被诅咒的珠宝们闪闪地散放出耀眼的光芒。 ○ 『哦——……会场还真大呢。』 操绪越过我的肩头,感慨地说道。空无一物的巨大停车场,四周杂草丛生:原本一片萧杀风景的市民公园今天却是一早就有大量的人群蜂拥而至。 跳蚤市场开始前一个小时。摆摊者们在各自划出的摊位地点上铺上席子或者塑料布,专心装饰着各自的“店铺”。也有人带来自制的招牌与陈列架,比想象中要正式得多。 还能看到一早就想来淘宝贝的买家,排起长队等待开场。 『天气看起来也很好,这样的话顾客数量也可以增加吧?』 “二十年以前就有这个活动了,可算是历史悠久的传统活动了。” 我一边看着从事务局领来的小册子,一边寻找划给科学部的摊位位置,慢慢向前摸索。从地图上看,我们的位置在中央大道不远处的草地上。作为临时顶替别人的参加者,抽到这样的好地方已经很不错了。 “还有许多客人特地从很远的地方赶来买东西,也因为这样,来开店的卖家也很多,竞争似乎会很激烈啊。” 『别说得那么悲观嘛,好好卖货大大挣钱吧。你可是赌上了自己的人生哦。』 “事不关己你说得倒轻松……” 我表情疲惫地笑道。虽然到现在依然提不起精神,但实际上正如操绪所言。六夏会长和朱浬学姐的打赌姑且不论,能否填上屋顶的那个大洞安心应付梅雨季节到来,就看今天跳蚤市场的表现了。我和那些带着郊游的感觉轻松地出来开店的人是不一样的。我已经没有退路。不鼓足干劲是不行的—— 我满脑子想着这些事情向前走,结果一不留神撞到了走在前面的一个人,打了一个趔趄。“对不起。”我下意识地先道歉,这才注意到对方是熟人。她和我一样拿着跳蚤市场的地图,似乎是迷路了,游走在人群之中。拥有一头长长的黑发和超凡逸群的美貌是她最大的特征。 “哎?嵩月?” “啊……早上好。” 背着两个巨大的手提袋的嵩月奏看到我们之后总算安心地舒了一口气,微笑着打招呼道。 容姿非常引人注目却怕生的她一碰到人多的地方就会应付不来。刚才可能是在陌生的场所迷了路,有些不知所措了吧。 操绪无遮无拦地直勾勾盯着奏的手提袋,歪过头问道, 『是不是来帮忙智春摆摊的啊?朱浬学姐告诉你的?』 嵩月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个,请收下。” 嵩月说着,把其中一只手提袋递过来。那里面装的是手制的便当与饮水壶以及各种小点心。我不由心生感动。说起来,这些可是撑过残酷的跳蚤市场非常必要的东西,我却完全忘记了准备,不由心中惭愧。 “谢谢。真是帮了大忙了。那边装的是?”我伸出手去,“另外这个包也让我来提吧。” “很轻的没关系。”嵩月缩回手摇了摇头。 “是卖的东西。小公仔。黑崎前辈说让我准备一点东西。” 『这小公仔难道是嵩月亲手制作的?原创作品?嚯嚯~』 操绪兴趣高涨地探出身来。嵩月从袋子里取出一个大约拳头大小人偶, “‘小熊恶魔’。” 『哇!可、可爱……吗?』 操绪看着用毛毡制作的那个人偶,把问题抛给了我。虽然我能理解操绪疑惑的心情,可也别来为难我啊。这个公仔看起来像一只长了羽毛的小熊,又像是挺着大肚子的恶魔,总之是一种不知道如何形容才好的迷之生物。作为外行人初次制作的作品来说,这已经很不错了,只是这种设计让人感觉很微妙。 “要、要是有客人喜欢就好啦。” 我想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评价。 “是。” 手握恶魔小熊的嵩月,羞赧地露出微笑。看着这张满怀期待的笑脸,我不由为之感到心疼。操绪飘到空中,环视四周, 『嗯~……朱浬学姐他们应该在这附近占了场子的啊……啊,找到啦。』 我和嵩月向操绪所指的方向转过身去, “呃。” 我倒吸一口气。在摆满漂亮的旧衣服和小饰品的普通摊位之中,远远就能看见一间与众不同的摊位。铺在地上的席子上高高地堆起无数弹药箱一样的箱子。还有许多写着奇怪外国文字的纸板箱和标语幕布。 那间摊位像战乱地区的黑市似般,散发着冲天的可疑气息。 弯腰坐在弹药箱上的是一位全身裹在黑衣之中身材高挑的女高中生。 朱浬学姐注意到我们,优雅地向我们挥挥手, “早啊。来得正是时候。东西刚刚搬好。” 『这些全部都是朱浬学姐一个人搬来的吗?』 操绪看着她身后堆满了大量的货物,不由露出惊讶的表情问道。 “怎么可能。是樋口搬来的哦。花了一晚上时间。” 朱浬学姐指了指躺在脚下如尸体一般的物体,微笑着说道。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正是困累交加快要断气的樋口琢磨。说起来,这家伙好歹也是科学部的部员。 这一带由于是草地,所以禁止使用运货车辆之类的工具。这些货物如果只是一个人搬来的话,会累倒也毫不奇怪。 “樋口……没事吧,喂?” 我啪啪地拍了拍樋口发青的脸问道,没有回答。真的像死了一样。然而朱浬学姐却丝毫没有露出愧疚的神色, “比想象中的要弱呢。嘛,等下午暖和起来以后就会活过来的吧。” “……话说,这么多的货物,到底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啊?” 我感慨地叹息道。樋口那家伙,肯定是经不住朱浬学姐的色相诱惑甘当忠犬任其差遣才会招致这种下场的。 『里面装的都是什么呢?』 操绪心怀警惕地问道。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我们要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搬来这么多,朱浬学姐大概很有自信可以大卖吧,但想起之前的地雷和被诅咒的宝石,比起期待更多的是不安。我就近拉过一个箱子,使劲撬开盖子。 “啊……布偶?” 嵩月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呼地舒了一口气。层层叠叠堆满箱子的是软绵绵的黑色物体。毛茸茸的球形身体外面生有尖尖的翅膀和尾巴,球形身体上还贴着深红色的眼睛。说得好听点,的确可以说是布偶。 操绪“嗯”地皱起眉头问道, 『这是什么呀?眼神凶恶的肉包子?』 “科学部原创的吉祥物‘小咒魔’。这是在去年的文化祭上卖剩下的。” //译注:假名直译可以是“小恶魔”,不过综合考虑还是结合上下文翻译成“小咒魔”吧。 『小咒魔啊……』 操绪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多么简单直接的命名啊。而且还和嵩月的小熊恶魔撞车了。 “这个地方的拉链是做什么用的?” 我注意到设计在小咒魔背后的口袋,问道。朱浬学姐平静地说, “把想诅咒的对象的毛发之类放进那里,再用大钉子把布偶钉在木头上就能实现愿望哦。” 『唔呃——……』 操绪讨厌地别过脸去。我的心中只有把这个诅咒恶魔摔到地上的冲动, “别弄这种功能好不好啊。这哪门子吉祥物啊。根本是诅咒娃娃。” “除了这个,另外还准备了大量女高中生会喜欢的诅咒——哦不,占卜道具。今天要好好地把这些都卖出去哦。” 『跳蚤市场里开了这样的店,买家真悲催。』 操绪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感想。我的心情也差不多。虽然很遗憾,但今天我的使命就是把这些卖出去。真可谓是惩罚游戏啊。 此时,传来一个声音使消沉的我雪上加霜。 “啊啦……科学部。” “呃,六夏会长?” 又来一个麻烦的家伙。我抱住头。今天的六夏会长并不是平日里麻花辫戴眼镜的打扮,而是恢复了她的本来面目——波浪卷的披肩发、目光锐利、露出一副反派大姐头的妖艳模样。 她就站在我们的对面,双方只隔了一条狭窄的人行道。在她身后还可以看到小光前辈的身影。看起来,那里就是六夏她们第二学生会的卖场。 “真是奇遇呢。没想到和你们的摊位挨得这么近。嘛,这样也好。这样一来哪边做生意的能力更胜一筹,就能够一目了然了。” 六夏会长充满挑衅地指着我如此宣言道。 面对六夏会长,朱浬学姐却只是露出不屑一顾的微笑道, “那种毫无根据而幼稚的自以为是的意识过剩可真难看。智春,你以后升到高年级可别变成那副模样。” 朱浬学姐故意提高声音让对方也听到。只见六夏会长“咿咿”咬着牙发出超声波般的怒吼, “怎么毫无根据!智商只有五岁的是她吧。你说是不是,夏目智春?” 面对六夏会长指名到我的提问,我语塞了。为什么在这里都还要把我卷进来啊。然而六夏会长并没有等我回答就继续道, “看看吧。这边充实而丰富的商品:跳蚤市场必备的旧衣服和古董品、在家庭主妇中大受欢迎的各种创意产品和便利产品、而且还有原创的题诗彩纸哦!” 六夏会长说着高高举起一副题写了诗句的彩纸。操绪怜悯地眯起眼睛看着那上面的内容道, 『……唔哇,真做了这种害羞的东西啊……』 “喂,听到你说话了哦,射影体!” 六夏咬牙切齿地叫起来。面对激动的六夏,朱浬学姐却不愠不火地向她微笑道, “呵呵,要是能卖出去就好啦,会长。” “别废话。你自以为是的眼神真让人火大!” 不甘心的六夏会长气得直跺脚,小光前辈上前来安慰她。 朱浬学姐无视她们站了起来, “那么,我们也把商品摆出来准备一下吧。总之先把碍事的樋口处理一下。智春?” “好的好的。总之我把他搬到长凳上去睡。” 我背起半死不活的樋口走出去。现在虽然没什么,但等会儿太阳升起来气温升高。让这尸体暴晒在太阳底下实在有点于心不忍。找个有屋檐遮阳背光的地方就最好了。 “没事吧,樋口。” “智……智春啊……” 终于回复意识的樋口,声音沙哑地呻吟道。我心中掠过一丝罪恶感, “把你也卷进来真抱歉。” 樋口弱弱地露出笑容,有气无力地说道, “不,没事。我对这个跳蚤市场正好也有兴趣。不好意思,这个,就拜托你了。” 樋口说着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一件东西放到我的手上。是樋口常用的那只便携式数码相机。 “相机?干什么?” 面对一头雾水的我提出的问题,樋口断断续续地说, “要是看到妖精,一定拍下来。” “啊,妖精?” 我听得莫名其妙, “对。跳蚤市场的妖精……拜托了。” 就像是临终遗言一样,樋口说完这句话之后再度失去了意识。 ○ 由于店铺装扮太过诡异的原因,在市场开放之后,科学部的摊位一开始没有一位顾客上门,不过慢慢地开始有好奇的顾客陆续前来。换句话说,上门来的客人都具备对超自然事物的良好适性,对科学部展示商品感兴趣的几率很高。再加上嵩月和操绪招待客人的笑容作为杀手锏,商品意外卖得很顺利。 “感谢惠顾。” 又卖出一只,又为小熊恶魔找到了新的主人。嵩月笑着将零钱找给客人。 『意外挺有趣的呢,跳蚤市场。』 “的确,把自己准备的商品卖出去,挺让人高兴的。” 我一边补充卖出货物的空位一边说道。 『是啊是啊。我都想以后做个司仪了呢。』 “别,幽灵是做不了司仪的吧。” 『什么嘛。我的迎宾微笑可是很受欢迎啊。』 操绪一边不满地向我抱怨,一边还能继续对道路上的行人露出笑容。从这点圆滑能力来看,她也许真有这方面的才能吧。 我呼地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樋口所说的跳蚤市场的妖精到底是什么?” 『是他的梦话吧?看他都已经神志不清了。』 “但是,这架相机好像就是为此特意准备的呢。” 我摸了摸数码相机,饶饶头道。为了不和贩卖的货物混淆起来,我把这架相机放在口袋里。对于重度灵异现象狂热者的樋口而言,他说到这方面事情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并非空穴来风。 操绪也好像想起了什么似地张嘴“嗯”了一声, 『这么说起来,樋口在介绍这个跳蚤市场的时候好像就说过奇怪的话。说什么有危险之类的。』 “啊。” 的确,我也记起来他说过类似的话。 樋口的那个唐突的警告,十有八九跟跳蚤市场的迷之妖精有关。难道说所谓的妖精,是对出没于这个跳蚤市场的变态者隐晦的称呼吗? “嵩月知道什么吗,有关跳蚤市场的妖精的情况?” 趁着没有客人的间隙,我试着小声问问嵩月。 “妖精?” 嵩月露出认真的表情思考起来。让她为此陷入烦恼之中,倒让我感觉有点有不好意思。 “那个,要是没什么印象就别放往心里去了……” “啊……” 嵩月没把我的关心放在心上,而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猛然抬起头来。 吃了一惊的操绪眨了眨眼睛, 『你知道吗!?』 “虽然,不清楚妖精的事……但是,听说过恶灵。” 『恶灵?』 “那是什么啊?” 我与操绪对视了一眼,追问道。嵩月垂下眼眉开始回忆起来, “传说。以前,有一个女孩子,拿着亲手制作的人偶到这个会场上来卖,但是,由于人偶做得很难看,到最后也没有卖出去。为此深深受伤的女孩子,将这个人偶丢在会场的某处。” 『后来,那个人偶怎么样了呢?』 操绪咕嘟咽下一口唾沫问道。嵩月有些踌躇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那个人偶吸收了女孩子绝望的感情,变成了诅咒的恶灵,诅咒跳蚤市场的参加者。” “真麻烦……” 我不假思索地说出真实想法。不就是对乱丢垃圾的怨念嘛。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啊——… …那个人偶,好像会悄悄地混进跳蚤市场开店者贩卖的商品里,如果直到活动结束依然没有把人偶卖出去的话,开店的卖家就会遭遇非常不幸的事情。” 『很常见的传说故事呢。嘛,樋口就喜欢这种东西。』 “真是的,不就是在跳蚤市场没把东西卖光,至于嘛……” 我泄气地自言自语吐嘈。操绪眯起眼睛看着我, 『要这么说,某人还把人生都赌在跳蚤市场的营业额上了呢。』 “又不是我自己喜欢才打这种赌的!”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今天跳蚤市场的收入排名情况,将决定我的人生是否要被六夏会长随意驱使。虽然不知道具体会怎么样,但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也是让我心中不平的原因之一。 “可是,到最后也没人买的东西,好可怜……那可是拼命努力,好不容易做出来的。” 斜身坐在席子上的嵩月看着陈列在面前的布偶们,慢慢地说道。 “啊~,也许吧。” 『嗯。不过嵩月的‘小熊恶魔’意外地很受欢迎啊,太好了。现在的小孩子,对这么重口味的东西也很有承受能力呢。』 “……意外?重口味?” 听到操绪那漏洞百出的赞美,嵩月敏感地作出反应。操绪急忙补充, 『啊,别误会,所谓的重口味,是褒义啦。总之,那个,缺陷美的意思。』 “缺陷?”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啊,对啦,说到刚才的人偶……!』 被逼到无可辩解的操绪,急忙冲我叫道。 “又提那个干嘛?” 『嵩月刚才说的。恶灵附体的人偶。那东西会在市场摆摊的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混进商品里,是吧。』 “嗯。” 嵩月的确是这么说的,为什么现在又确认一遍? 『那个东西,是不是有一对兔子耳朵?给人一种邪恶的感觉。』 “是的。是一只兔子外形的人偶。女孩子制作的。” 面对操绪如此具体到细节的提问,嵩月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我不由地害怕起来, “……操绪?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啊,我在想,在朱浬学姐准备的商品中是不是有这样的人偶呢?』 颜色稀薄的幽灵少女指着我的脚下这样说道。 别开这种性质恶劣的玩笑啊!我皱起眉头,把视线投向自己的脚下, “哎?” “……兔子人偶……?” 嵩月睁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那毫无防备的清纯表情真是难得一见。可惜我现在没有余裕好好欣赏这表情。 在我的双膝之间,就像早就存在于那里似地有一只从没见过的布偶——一只相貌很凶恶的兔子人偶。它的嘴巴夸张地咧开,露出两排像大白鲨一样锐利的牙齿,缝起来的左眼已经裂开,全靠那对长长的耳朵才勉强辨认出它是只兔子。 它那毛茸茸的表面脏兮兮的,填在体内的棉絮也已经松松垮垮,一言以蔽之,除了恐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大凶之物。为什么这邪恶的小人偶会出现在我们的摊位里呢—— 『这种事……怎么会有,对吧?』 操绪强压住不安的心情挤出笑声。 啊哈哈哈哈:我们跟着干巴巴地笑起来。 ○ 接近正午时分,由于气温升高,来跳蚤市场淘宝贝的客人也开始多起来。 人一多,人们的钱包口袋也变得更松了。科学部特制的诅咒系商品贩卖收入持续增长中。 之前担心卖不出去的小咒魔,也比想象中卖得要好。也许在初夏那晴朗的阳光下,连造型诡异的恶魔人偶们都被人们当成治愈系的小玩意儿了吧。 虽然总体形势大好,但依然有一件商品绝对无人问津。 谁也不理它,甚至可以说,人们全都主动躲着它。它自然就是那只兔子人偶。如果它真的就是嵩月所说的那只被诅咒的恶灵人偶的话,这样下去一直卖不出去的话可就麻烦了,我可不想亲身去测试诅咒的真伪。碰到这种东西谁不害怕。接下来如果有谁——哪怕是搞错了也好——把它买走的话,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我们现在大约是怀着这样消极的想法在守株“卖”兔。 『啊,回来啦。』 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人影的朱浬学姐,现在不紧不慢地回到了卖场。在如此强烈的阳光之下,即使朱浬学姐也吃不消继续披着漆黑的外套,学姐现在穿的是一件黑色的露肩迷你连衣裙。她双手提着装得满满的环保袋,里面全是摆摊需要的饮食物品。 学姐是来帮忙吗?我心中不由冒出这个想法。本来这次要来参加跳蚤市场是我个人提出来的,朱浬学姐即使不来帮忙我们卖东西也并没有让人不满。让她招揽客人反而更让人不安。 “怎么样?生意如何?” 面对朱浬学姐的问题,我尽可能往好的方面笑着回答道, “哎,还好。不温不火。” “不温不火?” 朱浬学姐有些不满地扬起眉毛。为了在惹她不高兴之前赶紧转移话题,我抢着说道, “对了,说起来有一件事情我有些在意,那个,其实,听说这个跳蚤市场好像有关于妖精和恶灵之类的传说……” “不温不火可不行!” “什、什么?” 朱浬学姐完全无视我的话,把脸凑到我的近前,那端庄的美貌也让人害怕。 “你难道忘了和第二学生会打赌了吗?还是说你甘愿把自己余下的人生交给那个六夏差遣?” “不,那可是打心底里不想。” “这就好。你自己看看。对方现在的情况。” 朱浬学姐这么说着用手指着人行道的对面。那里是第二学生会的摊位所在地。 『嗯~……好热闹呢。』 操绪伸长脖子看着对面,如此感叹道. “气球……” 嵩月一语道出其中奥妙。第二学生会的卖场前,有穿着卡通人偶服装的店员在给小孩子分发轻气球。那件有侵犯米老鼠肖像权嫌疑的卡通服装以及轻气球非常引人注目,吸引了过往顾客。虽然偶尔会被顽皮的小孩子踢上几脚,但成功地完成了吸引客人的使命。 “难道……里面的人就是六夏会长?” 即使透过人偶装也能让人感觉到那股视钱如命的执著之情,是谁在里面已经昭然若揭了。话说回来,在这样的大热天里穿上人偶装,她倒是吃得消啊。 “用那种东西吸引小孩子过来,然后挣孩子爸妈的小钱,三流伎俩。” 朱浬学姐咬着大拇指的指甲,恨恨地念叨。 “哎呀算啦,虽然事实的确是这样,不过也别说得这么难听嘛。” 这两个人,关系真恶劣啊。 “总之,我们必须想点办法和对面抗衡才行。” “什么?即使你说要对抗,可这么突然……” “我其实也准备了一套卡通人偶服装。” 朱浬学姐说话间,从购物袋里拿出一件卡通人偶的服装来。这件紧身连体的宇宙人套装同样明显带有侵犯别人著作权的嫌疑。 “这衣服,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啊?” 崩溃的我大叫起来, “而且,在这种天气里穿卡通人偶服装也太热了。会闷死人的。你看,对面那个已经摇摇晃晃快站不稳了……啊,倒了。” 我话音未落,穿着米老鼠卡通服装的人跌倒在地上,里面的人要么脱水了,要么中暑了。小孩子们纷纷爬上那具“尸体”,毫不留情地在上面又蹦 又跳,连职业摔跤的动作都用上了。有人双脚夹住人偶的膝盖,双手固定住对方的脚,扭动身体抵住膝关节。简直就是一招heel hook(一招格斗技),直接让戏服里的人晕了过去。孩子们啊,这招技能太过危险,连许多职业格斗团体都明确规定禁止使用的。 “……的确,有些不妙。” 朱浬学姐也不由流露出同情的表情,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说道, “那么,就从暴露度高的方向考虑方案吧。要不操绪和小奏先换上泳装试试。” “哎?哎?” 『为什么要换泳装!?』 不知所措的嵩月与操绪先后提出抗议。然而朱浬学姐却把抗议声当作是耳边风, “我觉得泳装是吸引客流眼光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像漫展上的showgirl一样。” 如果是学姐的话,她可能真的不是开玩笑,而是真心这么想的,这才是可怕之处。看着眼都吓白了的嵩月她们我到底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义无反顾地挡在了她们的面前,如果不在这里阻止朱浬学姐的企图的话,最坏的情况,连我都会被殃及被要求穿上泳装什么的都说不定。 “拜托别出这种主意啊。要是在市民公园的跳蚤市场里出现穿着泳装的看板娘,客人都会躲得远远的吧。” “啊,那么兔女郎怎么样?” “都说了不是穿什么的问题!” “那么这个呢?” 朱涅学姐这么说着,从购物袋里拿出一堆新的小道具,有斗篷披风、犄角和尾巴。是可爱的小恶魔风格的cosy服装。 “这是万圣节用的装备吧?” 虽然这东西与现在的时令完全不搭调,但总比泳装强点。 “我还准备了南瓜面具哦。” “这些东西,你到底是从哪里搞来的啊?” 我从朱浬学姐手中接过南瓜面具,迷惑不解地问道。 “刚才在附近的摊位上买的,用活动经费。” “活动……经费!来这里卖东西挣钱的我们却用挣来的钱购物,这是要闹哪样啊!” 大受打击的我把面具丢到了地上。这东西看起来一点都不便宜啊。 『不过,穿戴起来挺可爱的啊。』 让嵩月试着穿起小恶魔的服装看了看,操绪乐观地表示。嵩月本人也并没有表现出抵触的情绪。朱浬学姐得意地挺起胸脯道, “怎么样,不错吧。和我们卖的商品属性也刚好一致。” 『嗯,这么说来还真是这样。』 比起紧身套装来,还是南瓜面具好一点。虽然透气性不太好,但至少能够遮挡阳光,两相抵消。 “那么,小奏就安上耳朵、翅膀和尾巴,智春就套上南瓜头。” “是是。” 我磨磨蹭蹭地站起来,到了这一步继续违抗朱浬学姐的意向恐怕也不会有效果了。 为了给嵩月换装腾出必要的空间,我准备暂时走出摊位回避一下。 ——砰。 迎面撞上了一堵墙。把我撞得眼冒金星。 我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墙? 『你在干什么啊,智春?演哑剧吗?』 看到我摆出一副贴在墙上的姿势一动不动,操绪诧异地问道。 “不是的……” 摸上去就是硬硬的墙壁的感触。我的面前有一道眼睛看不见的透明墙壁。 一点点用手摸过去,可以真实地感受到墙壁的存在。虽然这里本不应该有墙,也完全看不到墙壁的存在,但却真实地存在一道墙。 朱浬学姐看着不知所措的我钦佩地说道, “街头表演倒也是吸引客人的一个好主意。不过这得到更引人注目的地方去表演效果才好啊。” “都说了不是那么回事!这里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壁,走不到外面去了!” “墙壁?” 朱浬悠然地轻轻侧头蹦出一个问号。 『哦~,真的有耶。』 操绪学着我的动作,用手轻轻拍打墙壁。朱浬学姐的表情变得阴沉起来,口中念道:“怎么回事?” 身为幽灵的操绪,可以自由地穿墙破壁,因此她应该无法感觉到墙壁的存在才对。那么,这道连操绪也可以摸到的“看不见的墙”到底是什么? “……也许,是人偶的诅咒……吧。” 已经换上了小恶魔cosy装扮的嵩月自言自语地小声说。操绪突然想到什么似地猛一转身, 『啊!刚才说的跳蚤市场的妖精!』 “跳蚤市场的妖精?” 朱浬学姐微妙地提起了兴趣,追问道。 “就是这个。” 我顺手把捡起的兔子人偶递过去。结果又撞上了朱浬学姐眼前的那道看不见的墙。手指关节切实地传来韧带断裂般的疼痛感。 我付出如此代价递过去的人偶,朱浬学姐却只是冷冷地瞄了一眼而已, “这么说来,我也记得听过这类传说。由于谁也不买而悲伤的人偶恶灵云云。在跳蚤市场结束之前,如果依然没有顾客把人偶买走,被缠上的店员就会遭遇不幸之类。” “就是这个。这回,这个人偶混进了我们的商品里面。” 我拼命解释。到了现在这步田地已经不容我们怀疑。这个东西毫无疑问就是樋口所说的跳蚤市场的妖精。被诅咒的恶灵人偶。 看来,如果不想办法解除这东西的诅咒的话,我们就没有办法离开这个摊位的空间。 然而朱浬学姐却饶有兴致地微笑道, “原来如此。这不是正好嘛。” “哈?” “总之智春你们就加油吧。包括这只做工粗糙的人偶在内,把这里的商品全部都卖出去的话,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嘛。” “虽然理论上是这样,可……” 你眼看着可爱的后辈们被诅咒陷入窘境,这样也无所谓吗? “虽然被诅咒了,但只是没有办法离开摊位而已。看起来并不影响正常做生意,反而更能成为一种动力,不是挺好的嘛。” “这……” “如果有什么需要,呆会儿我给你们送来,一直努力到最后吧。” “等……等一下……朱浬学姐!” 我伸出手去想要留住朱浬学姐,结果又撞上那道看不见的墙。这回真是伤得不轻,痛得我蹲倒在地。然而朱浬学姐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说了一句“回见”,挥挥手扬长而去。只剩下束手无策的三位售货员以及一只跳蚤市场的妖精。 ○ 那之后经过了大约两个小时,猛烈的阳光终于被薄云遮挡减弱了一些。 『刚才一下子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过东西意外卖得很顺利啊。』 环视了一圈感觉有些空旷的卖场,操绪心情愉快地说道。 如果不卖完的话就会遭遇不幸——这样的恐怖感,再加上无论如何也无法离开这个摊位的事实,反倒变成了我们的动力,我们以惊异的速度把店里的商品卖了出去。 当然,这么一来商品的卖价就不可能高了。要想快速地把商品卖出去就要降低价格。我们听取了操绪的这一提案,一开始打八折、七折。接着全部商品五折。到现在更是不顾成本地变成百元店,所有商品只售一百元。 由于这样的促销策略,装在弹药箱里的东西基本被销售一空,小咒魔的库存也顺利地消化掉了。本来摆放小熊恶魔的台子上,现在也只剩下一块写着“售罄、感谢惠顾”的牌子在摇晃。 “恶魔人偶和诅咒娃娃这类东西居 然卖出去这么多……这个城里的居民都没问题吗?” 我都开始担心买主们的精神状态是否还正常了。 『大家都是因为感觉有趣才买的吧。再说售货员们又穿成这样。』 穿着小恶魔cosy装的操绪摸了摸戴在自己头上的角,悠闲地说道。 嘛,也许吧。我表示同意。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这个原因,但由于她们的打扮,驻足围观的客人增加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 然而操绪的表情却突然阴沉下来。她忧虑地看着放在摊位中央的兔子人偶, 『问题是,这家伙呢。』 “的确。” 我也感同身受地发出叹息。即使靠着操绪她们的打扮增加了访客的数量,再加上降价到等同于白送的价格,有可能买这家伙的顾客,至今依然一个也没有出现。而且随着陈列在旁边的商品渐渐都卖了出去,跳蚤市场妖精那邪恶的身姿变得更加刺眼了。 这样下去的话,事情很可能发展成到最后只剩下这个最要命的人偶卖不出去。 之前做了那么多本来只为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结果却适得其反。那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不惜血本地搞大甩卖的啊。 『总之我们稍微推销一下这个家伙,我想就能够卖出去了。连嵩月那些奇怪的小熊恶魔都能卖得那么好,这个应该也可以的。』 操绪表情认真地盯着跳蚤市场的妖精,这样说道。 “奇……奇怪……” 嵩月脸上露出伤心的神色,垂下肩膀,看来是受打击了。 我捡起跳蚤市场的妖精, “总之,给这家伙稍微打扮一下试试看吧。” 『打扮一下,怎么打扮?』 操绪睁大眼睛看着我,那怀疑的目光就好像在看着一个欺诈师似的。 “总之,弄得看起来能够稍微可爱一点就行……加个丝带蝴蝶结怎么样?” 说完,我姑且按自己的想法先试试,把做包装用的丝带拿过来绑在兔子人偶的胸口—— 『不好看。』 “嗯” 『与其说是丝带,这种颜色的包装带,看起来更像烂掉的肠子似的。』 “别说了,越说越恐怖了。” 虽然很遗憾,但我也不得不认同操绪的话。无论如何,由于这家伙原来的样子就充满邪气,配上强调可爱感觉的丝带装饰反而更糟糕。恶心的程度不亚于做健美运动的肌肉男穿上歌特萝莉的蕾丝连衣裙。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这样装饰不合适,但没想到破坏力会这么强。 “那个……眼睛睁开一半的样子可能是恐怖的原因。” 为了助我一臂之力,嵩月小心翼翼地助言道。 『啊~,好像真是这样。』 操绪对嵩月锐利的目光表示赞同。比起半睁半闭的眼睛,更主要的是缝合眼睑的地方很诡异,和可爱什么的感觉完全不沾边。 “的确~……嵩月,你有带针线包吗?” 嵩月轻轻点了点头,拿出一个便携式的针线包,用剪线的小剪刀小心翼翼地剪断缝合眼睑的细线,分开眼睑。 “嗯……” 盯着兔子张开的左眼,嵩月胆怯发出低吟声。 左右两只眼睛的眼珠现在更加不对称了。两只眼睛都张开的兔子比原来更增添了几分令人讨厌的感觉。它那饱经风霜已经变色的塑胶左眼球上,留有一道道深红色的放射状裂痕,透出浓浓的杀意。只看它一眼,就让人感觉到一股杀红了眼的狂暴之气。 『太……太可怕了,这个凸鱼眼。不要啊~。』 “嵩、嵩月……这样不行。缝、缝回去吧。” 嵩月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一针一线地再次把眼睑缝了回去。 这时操绪筋疲力尽地抱头说道, 『唉。干脆,把它的脸闷起来怎么样?像智春戴的南瓜面具那样。』 “即使你这么说,把人偶的脸遮起来的道具,我们这里有吗……” 『真是的,这种情况用什么都可以遮啊。那边的纸袋都行。』 “哎?这个?” 操绪指的是一种用来装小饰品的小纸袋。大小正好可以把兔子人偶的头完全罩住。于是我把市场妖精的头罩起来试了试, “虽然是把脸遮起来了,但这个样子实在太不自然了……” 『只要我们把它装成原本设计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感觉不就行啦。在袋子上画上眼睛和嘴巴之类。这种形式的人偶不是也有的嘛。』 “是、是这样吗?” 自从它的头被纸袋套住开始,就感觉它已经不是正常的人偶了。 『总之画上笑脸就可以吧。画可爱点。』 “笑容……和……” 我接过嵩月递给我的油性笔,试着在纸袋外面画上眼睛鼻子和嘴巴。然而等我一画完,嵩月就“咿”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操绪则“呀”地被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 『好吓人!这张脸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以前有个杀人魔好像就长这样!为什么画这么一张脸出来啊!?你真是太有“天赋”了!』 “这也没办法啊!垫在下面的人偶凹凸不平的,在立体物上画画本来就挺难的嘛!” 我满脸通红地取下套在人偶头上的纸袋。 结论就是,想把这只跳蚤市场的妖精打扮得可爱一点是不可能的。 『唉……结果,除了等买家愿者上钩以外也没别的办法。』 操绪不胜其烦地叹了口气。她就是那种讨厌消极等待的性格啊。 我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呜~,要是到最后也没把这个卖出去会怎么样?招致不幸虽说只是谣传,可是完全漠视放着不管也不行吧。” 『可能就是被这只人偶诅咒,没有办法离开这个摊位而已吧。』 操绪敲了敲围在摊位四周的那圈看不见的墙壁发表自己的意见。 嵩月压低声音说, “我觉得,这并不是关乎性命那么严重的诅咒。诅咒之力的来源,可能是来自于聚集到跳蚤市场中的客人们或是期待、或者是不安的各种杂念,所以……这种诅咒的威力还不至于致命。” “嗯。毕竟原本就不是太深的怨念。又不是出于死人的诅咒。” 『那么就是说,今天的市场活动结束以后诅咒就会自然消失喽?』 “可能。” 听完嵩月这恰如其分并且很有说服力的说明,我和操绪都吃了定心丸。一下子放松下来,之前完全被抛在脑后的生理需求这时突然向我袭来。 我肩膀微微颤动,站着也不是,坐下也不是,无法冷静下来。操绪担心地看着我问道, 『怎么啦,智春。突然坐立不安地,冷静下来吧。』 “啊,并不是焦急……只是……有点想上厕所。” 『上厕所?』 操绪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似地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太阳, 『离跳蚤市场结束还有四个小时左右呢……忍得住吗?』 “四、四小时……呃……这也太……” 面对把摊位围起来的这圈看不见的墙壁,绝望的我又开始演起了哑剧。 “那个……其实,我也有点……” 这时嵩月也面露难色,举手说道。 从我们这儿到公园厕所的距离,最多不过100米。以高中生的脚力,走过去也花不了十几秒钟。然而现在这近在眼前的地方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彼方。 另外,这个摊位就只是在草地上铺上席子而已,根本没有遮挡之物,也没有藏身之处。周围都是来逛市场的客人, 要是在这种地方解决问题,事情肯定会在瞬间传遍整个城市,正式成为有关跳蚤市场传说的一部分,为这一活动写下新的一页篇章。 操绪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把目光投向卖剩下的兔子人偶, 『难道说……跳蚤市场的妖精给店员带来的不幸指的是……』 我捂着鼓起的小腹大叫道, “难道是这个啊啊啊啊啊!” ○ 看来,已经容不得分毫的犹豫。天气晴朗的室外——对这个季节来说,由于气温高,体内的水分大半随着汗水蒸发了出去,为了平衡而补充大量的水分结果坏了事。我的尿意已经到了极限,下腹部都开始隐隐作痛了。如果不马上解开跳蚤市场妖精的诅咒去上厕所的话,这样下去不但身为人的尊严不保,就是身体本身也要吃不消。 『好厉害。智春从部室里收拾出来的垃圾居然全卖掉啦。』 看着摊位上堆放的东西变得越来越稀疏,操绪不由感慨道。 “别用垃圾这个词。唉,主要是靠降价……” 比起挣钱,现在把东西卖光才是最优先事项。由于不计成本地降价,买卖保持了火爆的势头。越来越多的商品都已经卖断货了。 『科学部的小咒魔也卖了个精光,现在还剩下的就是……』 “……四个小熊恶魔,好的。感谢惠顾……那、那个,连同这个人偶一起买怎么样?” 遇上一位年轻男性顾客买了一大堆布偶,嵩月抓住机会努力推销跳蚤市场的妖精。 邋遢地流着鼻涕的男性顾客一看到邪恶的兔子人偶就吓得面如土灰,抱头奔逃而去。嵩月沮丧地低下头。 操绪沉沉叹了一口气, 『那东西卖不掉呢……』 “看来是卖不掉了。” 连嵩月依靠她那超凡的美貌和纯真的眼神,再加上威力强大的魅惑装小恶魔cosy都推销不出去,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把那家伙卖出去了。 更糟糕的是,对跳蚤市场妖精的处置似乎还有着严格的限制。 完全白送给人不行,让认识的人帮忙买走也不行。捆绑销售不行,愉愉混在其他商品里让人买走也不行。还有买家要是知道这是受诅咒的人偶也不行。不能作为受诅咒的特殊商品对待,要作为普通的人偶卖出去才行。也就是说,要解开跳蚤市场妖精的诅咒,必须有客人指名要买这只兔子人偶,除此之外都是徒劳。 『客人也开始变少了……麻烦了呢。』 “要是其他的商品都卖光了,只剩下这个没卖掉的话,到那时绝对没人敢再靠近我们的摊位了。” 操绪的话让我深陷危机感之中。从上午9点开始的跳蚤市场,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6个小时。日已西斜,西边的天空已被染成了淡淡的黄色。 收拾店铺准备回家的卖家也开始增多。跳蚤市场里顾客的数量也已经不到高峰时的一半。这样下去,无论怎么努力,也没有可能把凶恶的兔子人偶卖出去了。而且也丝毫感觉不到诅咒即将解开的预兆, “可恶……忍无可忍了。” 我忍着急切的尿意,慢慢地站起来。操绪吃惊地回过头来看首我, 『怎么,智春?』 “我要强行突破。不管什么诅咒不诅咒的,这种东西……!” 我面向围住摊位的那堵看不见的墙,压低重心,用初中时在田径部锻炼出来的短跑起步方式一口气加速撞了上去, “呜哇!” 这股冲击就像撞上了汽车一样。我向相反的方向弹飞了出去,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夏目同学!?” 『没……没事吧,智春?刚才,好大的声音啊。』 嵩月她们露出不安的表情盯着我。 “没事。”我表示,“咕咕……我明白了,我出不去。那么,这样呢!” 我一把抓住跳蚤市场的妖精,使尽全力向斜上方一丢,把兔子人偶远远地丢向天际。 “咻!” 我丢出去的市场妖精撞在看不见的墙壁上反弹回来。以我刚才全力掷出去时的速度飞回来,直接命中我那毫无防备的下腹部。痛得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夏……夏目同学?” 嵩月担心地把我扶起来, “……糟糕了,刚才的冲击……” 强忍住即将喷薄而出的尿意已经用尽了我的全力。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和市场的妖精斗了。这时。 一位刚好路过的女高中生吃惊地看着我们这边发生的恶战苦斗, “你们自娱自乐地在搞什么啊?” 她吸着看起来很甜的浓缩芒果汁,旁若无人地开口说话。她就是拥有反派狂野面相的那位学生会长。 『啊,六夏会长。身体已经不要紧了吗?』 看到脱在远处的米老鼠人偶服,操绪眨了眨眼睛问道。 “当然啦。小光很努力,我们的东西卖得超好哦。嘛,反正到现在即使你反悔谢罪也不会原谅你的啦。” “啊……那个打赌无论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啊……比起那种事,这个你买吗?” 我把兔子人偶摆到六夏会长的面前。从某种意义上说,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呃”六夏会长那反派的面容变得更加险恶,“哈?为什么本小姐要从你们这儿买东西?而且,为什么要买这种难看的人偶。这种东西就算白送我也不要。好恶心!” 虽然我也没指望对方会买,不过也不用说得这么难听吧。 “说起来我本来正要去上厕所。嘛,你们好好加油吧……” 六夏会长飘飘然地挥挥手,准备就此离开。 “好痛!” 结果没有看路的她和一个走在路上的小学男生撞在了一起。看她一步没站稳的样子,可能是穿卡通人偶服的时候中的那招heel hook所造成的损伤还没有完全恢复吧。 六夏打了一个趔趄,摔倒在我们摊位的席子上。 『啊……!』 目睹全过程的操绪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六夏会长不高兴地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什么意思,露出那种表情。虽然没脱鞋就踩进来了,但刚才那是不可抗力的缘故。我马上就出去。直到刚才我店里客人都络绎不绝,一直忍着没去上厕所……咦,啊!?” “砰”地一下,她一头撞上那堵看不见的墙,再度仰天倒在我们的摊位上。 果然是这样。我捂住眼睛不忍卒视。六夏会长也被关进了这座看不见的牢笼之中。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要干什么!?” “啊……这是,诅咒。” 面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六夏会长,嵩月阴沉沉地解释道。 “诅咒?” “跳蚤市场的妖精的诅咒。” “啊哈哈?难、难道说这个难看的人偶……” 六夏会长指着那个受诅咒的兔子人偶,肩膀瑟瑟发抖。看来,她似乎知道有关跳蚤市场妖精的这个都市传说。 “开、开什么玩笑啊!我要去上厕所啊。就要忍不住啦!” 六夏会长毫无顾忌地大叫起来。我拼命阻止让她先冷静下来, “这种事情你就别大喊大叫的啦!想让别人都来围观啊。我这边也早就遇到同样的困扰了。” “什么跳蚤市场的妖精啊。就凭这么一个难看的人偶……” 六夏会长从我的手中夺过兔子人偶,往外丢去。人偶撞到那道看不见的墙上,与刚才如出一辙地弹了回来,命中六夏会长的小腹。 “喔、喔喔喔… 幕间ii 当我在佐伯妹前辈的带领下总算来到体育馆前面的时候,开学典礼的会场上校长那长长的致辞正进入高潮。 “谢谢。”我向前辈致谢后与她分手,呆呆地站在体育馆的入口处。 鸦雀无声的新生们整齐地排队站在会场里,如果现在进去的话不可避免地会引起全场师生的注意。虽然已经找到会场了,可是在典礼结束之前根本进不去啊。 怎么办呢?正当我束手无策的时候, 『在仪式结束之前,在附近找个地方等会儿怎么样?』 咲华像是看不下去了似地提出她的建议。对啊!我抬起头。 开学典礼结束之后,和一连串从会场走出来的新生们会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教室。这实在是为今的不二之选。绝好的提案。 要实行这个计划,在典礼结束之前,要是被别的学生或者老师发现就麻烦了。 “这附近有可以躲起来的地方吗……?” 『怎么会没有?体育馆的后面不是约定俗成的幽会圣地吗?』 “说得是呢。体育馆后面……体育馆后面在……” 我蹑手蹑脚地摸到体育馆后面去。 体育馆后面紧急通道的阶梯在树荫的遮蔽下别有一番感觉,正好可以让人在那里坐下来,真是无人打扰一人独处的绝佳场所。我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正准备向那段阶梯走去,但突然吃了一惊停下了脚步。 那段阶梯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是一位长得娇小可人稚气未脱的女学生。她梳在两侧的头发就像一对垂下来的兔子耳朵一般,虽然看起来应该是高年级的学生,但是她整个人都让人感觉到一种小动物般的可爱气息。 她蹲坐在阶梯之上,好像受惊了似地蜷缩在那里发抖。 “那……那个,你怎么啦?” 我不假思索地上前搭话。总觉得如果放着不管就会有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发生似地。 “啊……” 扎着两条辫子的少女似乎吓了一跳,她身体一僵,抬头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更让人感觉像小动物了。 “你没事吧?看起来好像感觉不大好……” “不、不是的。对不超。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小动物系的女生急忙“呼哧呼哧”摇了摇头。要问她一个人蹲在这里在干什么,大概是在自己的手掌里不断地划“之”字祈祷吧。 她有些害羞地红着脸说, “我只是,有点紧张……” “紧张?” “我要做学生会长了。” “啊?” 我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刚才遇到的那个穿着白色改造学生服的男生不是声称自己是学生会长吗? 现在眼前这位女孩露出弱弱的笑容,郑重地低头行礼道, “我是第二学生会的会长沙原光。” “啊,我是苑宫,苑宫和叶。” 这么一来连带着我也得报上姓名啦。沙原前辈“呼”地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我等一下要在开学典礼上作为学生会的代表向大家发言……紧、紧张死了……” 她这么说着,捧起了放在膝盖上的相框。那个黑边相框就像是在葬礼上挂遗照用的那种。照片里是一位身穿洛高制服,拥有波浪型的卷发,让人感觉有一副反派大姐头印象的女学生。 “请问……这个照片是……?” “是六夏。上一届的学生会长。” 看着捧在胸前的照片,沙原会长支支吾吾地说。我不由地露出严肃的表情, “这位前辈,已经过世了吗……” “没有哦。刚刚毕业了。现在在家庭餐厅打工……” “……啊?” 我就像一脚踩空了楼梯似地失去了平衡。这是怎么回事啊! “那么,你为什么拿着这个遗照一样的相框……” “因为我怕一个人上讲坛。我就想至少带着六夏的照片一起上台的话……” 沙原会长眼里流露出依赖之情,呵呵呵地笑起来。我非常不安地对她说, “别……我觉得你还是别那么做比较好……” “是、是这样吗……” 沙原会长这么说着恋恋不舍地看着照片。即使你露出那么难舍的表情,不行的事就是不行的!在开学典礼上,新任学生会长抱着并没有过世的前辈遗照上台致辞,这该是多么诡异的场面啊。 无论如何,沙原会长的身体状况看来是没有问题的,正当我呼地吐出一口气来的时候,突然,在我们的背后传来一声巨响。 紧急阶梯晃动起来,差一点让人摔倒,我拼命地抓住身边的扶手。 “什、什么?地震?” 『和叶!』 “哎?” 像是感觉到了某种异常的气息,咲华向我发出警告。 在那之后,我的视界被一个灰色的虚影所笼罩。 那东西裹住我的全身,让我动弹不得。从裸露在外的脖子上传来一种被绳子绑住的感触。当我最终察觉到这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不由大惊失色。 “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是一张坚固的鱼网。捕鱼用的投网把我和沙原会长一起网在了里面,连身体也无法动弹。我们被抓住了。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正当不知所措的我脑海中一片混乱之时,从后面传来一个人高亢的笑声。一个陌生的男学生的笑声。 那个恶趣味的男生头发倒竖,身上披着一件打满铆钉的黑色皮革制改造学生服。 他肩上扛着一个火箭炮一样的金属筒。看起来,就是那个东西射出投网把我们困住的。总之,策划用投网把我们像比目鱼一样抓住的人,就是他了。 “抓住第二学生会会长沙原光啦!第一阶段作战成功!” 扫把头的男生像个摇滚明星似地兴奋地举起右手叫道。 我哑然失色, “作、作战!?” “没错!我们洛高非公认的第四学生会‘重金属十字团’要夺取正式的学生会长在开学典礼上的代表发言权,我们要在新同学中大大地扩大影响力!今年誓要进入公认学生会的行列之中!” 扫把头的男生摆出一副弹吉它的姿势,怪声怪气地宣告。然后他向后一转身, “为了这个目的,我们制造出了可与机巧魔神匹敌的科学之力!出来吧,机巧起重机!” 就像是为了回应这声呼唤,一台巨大的机械起重机推倒学校的树木开了出来。 钢铁的机械臂让人联想到怪物的硬腭。 柴油发动机隆隆作响。下面还装着坦克一样的金属履带。 那东西和在建筑工地常常能够见到的那类机械工程车很像。或者说根本就是一台起重机。 “机巧起重机……什么的,不就是一台起重机嘛……” 我惊呆地吐嘈道。把这种建筑机械开到学校里来,那个扫把头到底准备干什么啊。 不会光用投网把我们抓住还不满足,还打算用那台起重机把我们碾碎吧?正当我这么想着咽下一口唾沫的时候, “……苑宫同学。” “是,什么?” 突然被沙原会长叫到,我打了一个激灵。 沙原会长之前的紧张和怯懦就像骗人似地,现在的她沉着冷静。这副表情给人的感觉和那位赤手空拳制服巨大浣熊的佐伯会长很像。 看着她现在的样子,我突然想到,那个扫把头只是为了抓住沙原会长一个人才会把建筑机械也开出来。反过来想的话,也就是说如果不用到 那样的东西根本抓不住沙原会长——至少对那个扫把头来说他是这样考虑的吧。 “请你稍稍把眼睛闭起来一会儿。” 面对动摇的我,沙原会长柔声这样对我说。我照她所说地闭上了眼睛, “好、好的……哎!?” 下一个瞬间,我突然发现自己站在离紧急阶梯十数米远的校庭里。 哎哎?我左顾右盼,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刚才抓住我们的投网,现在还挂在紧急阶梯那边。我不记得怎么从投网里逃出来的,当然也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走到现在这个位置的。再说,我闭起眼睛的时间最多不过一瞬间。然而我却在那一瞬间移动到了现在的这个位置。 简直就像沙原会长抱起我穿越了时空一样—— 『瞬间移动……!』 我听到咲华吃惊的喃喃声。 此时,扫把头的男学生终于觉察到沙原会长已经从投网中脱身了。他露出惊愕的表情叫道, “什、什么么么么么么!?” 沙原会长正悄无声息地快步逼近到他的背后, “那个……还是请你离远一点比较好哦。” “什、什么……” 男生口齿不清地反问。但是,沙原会长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轻轻地伸手碰了碰停在扫把头背后的起重机。 巨大的起重机突然消失不见了。 下一个瞬间,刚才消失的建筑机械出现在了体育馆后面的游泳池上方。 受到地球重力的作用,起重机自由落体地掉进水里,溅起巨大的水柱,然后无力地沉了下去。 “我、我们的机巧起重机……!” 扫把头男生哀号着,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啊,那个,根本就只是起重机而已……” 我低声地吐嘈道,然后看着什么事也没有的沙原会长心平气和地站在那里。 无论是刚才的佐伯兄会长也好,还是现在的这位沙原会长也好,在这所学校里但凡带有学生会长之名的人,难道全都是这种脱离常识的超人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啊,我稍稍陷入了混乱之中。没想到哥哥上学的学校,竟是这么非同寻常的学校。他是因为这个才瞒着妹妹搞失踪出国云游的吗? 难道说不止第一和第二学生会,还有其他这样的学生会长存在吗?正当我感觉到不安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成熟的声音, “哎呀哎呀,漂亮地干掉了呢,沙原。” 体育馆后边的一扇门打开了,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 从门里走出来的是一位像模特儿般身材姣好的八头身美少女。 “黑崎前辈……难、难道说,第三学生会的讲话已经结束了吗……!?” 沙原会长露出一副怯懦的表情望着对手寻求答案。 名叫黑崎的那位女学生轻轻地摆摆手, “对。接下来就轮到你啦。请吧~。” “哈呜……” 沙原会长又开始低下头在手里画“之”字祈祷了。 这时,咲华吃了一惊地叫出声道, 『和叶,那个人!』 我也不假思索地指着八头身的少女道, “啊啊啊!今天早上……从天而降的那个女生……” “哎?” 黑崎露出奇怪的表情转过头来。那种绝伦的美貌与高挑身材是不会有错的。 不会有错,她就是背着飞行器在天上飞来飞去的那个穿一身黑的少女。 她在沙原会长之前发言,难道说,这个人也是学生会长吗?如果她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会长的话,现在想来她能在天上飞也没什么好让人吃惊的了。 “那个……你今天早上去过鸣樱邸吧。带着一个金发的女孩子……” “你是?” 黑崎会长愉快地眯起眼睛向我问道。 “啊,我叫苑宫和叶。现在住在鸣樱邸里……” “住在鸣樱邸?难道说,你就是律都姐提到的那个智春的妹妹……” “你认识我哥哥吗!?” 我抬高声音,凑到黑崎会长的近前问道。 她露出艳美的微笑道, “对哦。比你想象中知道得还要多哦。” 她露出一副似有深意的表情这样说道。 “比、比我……” 我不由地有些动摇。这意义不明的说法到底什么意思呀? “而且我身体里的秘密,智春也很清楚哦。” “身、身体的秘密……!?” 我更加不安地低声重复道。看着踯躅的我,黑崎会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想,她单纯只是在拿我寻开心吧。但是从她来过鸣樱邸这件事来看,她的话恐怕也并不全是说笑。 “我哥哥,现在在哪里啊?” 我一边提出这个问题,一边步步向她逼近。 “是啊,他到底去哪里了呢。” 黑崎会长露出一副极目远望的表情,自言自语地轻声说道。 然后她露出了一片稳重的笑容,就像安慰我似地说, “别担心。虽然不知道智春去哪里了,但他马上就会回来的。因为有小奏的使魔和操绪陪着他呢。” “哎?” 面对黑崎会长这意料之外的发言,我吃了一惊。附体在我哥哥身上的,不只有幽灵吗?那个“小奏”到底是谁? 但是黑崎会长没有继续回答我的疑问, “我是第三学生会会长黑崎朱浬哟。请多关照啦。” 说完,她转身回到体育馆里去了,只留下那优雅而飘逸的长发在我眼前一晃而过。 files.3 in my friends 眼前飘浮着一位少女。 早已走惯的洛高通学路。并不是特别早,也没有即将迟到那么晚,而是路上学生最多的这段时间。在通向洛高的步行道上,少女混在悠闲漫步的学生人群中,慢慢“走”向校门。她完全无视地球的重力,呼啦啦地飘在空中。 这位少女整体给人感觉颜色很稀薄。头发的颜色很淡,皮肤白得像透明的一样。透过她的身体甚至能够隐约看到她身后的景物。 『…………』 其实她并不是人类,而是幽灵。她大约是从三年前开始附身到我身上,是我曾经的青梅竹马变化而成的守护灵。 为什么幽灵可以在大白天光明正大地来上学?说实话,我也没有办法清楚地加以说明。然而再是恐怖的东西也抵不过习惯的力量。到现在,看到她还会大惊小怪的同学几乎已经没有了。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都当作什么也没有看见——大约就是这样的感觉。对我和她来说,今天就和平日的早晨一样。 不过只有一点与平日不同,那就是她正皱着眉头不高兴地瞪着我—— 『……要缠着我到什么时候?』 这位名为水无神操绪的幽灵少女态度冷淡地开口说道。 听到她这个出乎我意料的问题,我张口无言。无论怎么想,这也是我该提出的问题。被幽灵少女缠上,生活历尽艰辛的人是我啊。 然而操绪却不快地张嘴道, 『从刚才开始一直跟在操绪的后边。你真让人心烦。』 “我们的目的地是同一个地方,这也没有办法啊。” 我不耐烦地回答道, “你才是,别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我都看不清路了。” 『不是说好了分开走嘛。烦人!』 操绪说着露出亮白的牙齿“咿——”地龇牙表示不满。我张口回敬道, “一直缠着我的是你吧!” 『哼——』 “哼!” 我与她悠长的一天,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开始了。 ○ “怎么啦,你们两个?” 最初感觉到异样的是同班同学佐伯玲子。从早上开始就不拿正眼看对方一眼的我和操绪引起了她的警觉。 “难道说吵架啦?真少见呢。” 大原杏也立即凑上前来,带着担心的表情看看我,又看看操绪。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都是操绪不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啊?为什么是我不好!?』 操绪回过头来,抬高声音抗议道。我怀恨在心地看了她一眼, “都因为你说了那些多余的话……本来很高兴的事……” “什么事啊?不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吧。你们是笨蛋啊!” “……发生了什么事啊?” 由于我们的说明让别人越听越糊涂,所以杏转向一脸困扰表情的嵩月问道。 “嗯……”嵩月陷入了踌躇不决的沉默之中,“那个……昨天,去看了电影……夏目同学,和我……” “哎!?”突然惊叫起来的是佐伯妹,“两、两个人去看电影?难道是约……!?” 在惊讶的佐伯妹身边,杏以她那惯常的天真语调说道, “啊,是嘛。昨天就是那个试映会吧?” 嵩月啪啪点了点头。 佐伯妹露出不解的表情问道, “试映会?” “对对。”杏微笑着说道,“我从附近的熟人那里拿到的入场券。但我昨天有事就给了智春他们。片子有趣吗?” “是的,我觉得是的。但是……” 嵩月这么说着,用复杂的表情看着我和操绪。 “智春,发生了什么让人不愉快的事吗?” “总之糟糕透顶。” 面对杏备感意外的问话,我无力地垂下肩膀,叹着气说道, “那部电影,在收看预告的时候我是很期待的,结果电影开始以后不到十五分钟,操绪那家伙却把所有剧情都剧透掉了。” “剧透,透了什么?” 杏侧过脑袋问道。我用手托着侧脸继续说下去, “组织里的叛徒是谁啊,幕后黑手是谁啊,有什么陷阱啊,总之全部的剧情。” “啊。” 『操绪我只是对故事发展提出自己的预想而已。我也是第一次看这部电影啊。』 操绪不服气地反驳道。我怒火中烧地压低声音道, “所以说这是多余的预想。托你的福,这边完全没有了看片的心情!” 『我也没想到这片子会发展成我想的那么平铺直叙啊,我也没办法啊。』 操绪把我当成傻瓜一样,换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那种烂大街的剧本,看上十五分钟连小学生都能看出来结局。嵩月也肯定一下子就知道剧情了吧。本该死去的恋人实际上就是真正的凶手之类的。』 “啊…………那的确,但是……” 困扰的嵩月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脸部肌肉抽搐着说, “反正我没看出来!不论怎么样,你这样的行为根本就是不顾别人,毫无礼貌可言。” 『就算你说得对。但是,当时是智春你先问我的不是吗?‘接下来会怎么样呢’之类的来问我。』 “就算这样,你也不用连最后的结局都说出来吧!” “……各执一词啊。无聊的争论。” 看着争执不下的我和操绪,佐伯妹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但是杏却头一歪陷入了沉思, “难道操绪吃醋了?对智春邀请嵩月的事……” 『哎~?为什么我会对智春……!』 操绪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佐伯妹也突然露出认真的表情道, “对啊,先不说夏目,你这么感情激动地和别人吵架真的很少见呢。” 操绪无比意外地侧过头说道, 『才没有吵架啊。操绪只是对智春此后的无节操感到吃惊而已!』 “……无节操?” 佐伯妹扬起眉头追问。操绪幽幽地说, 『没错。看完电影回到家里以后他就把自己关进房间里。我想看看他在干什么就去偷看了一下,智春那家伙,竟然用从小妮娅那里借来的电脑看十八禁的黄色网页!』 “黄色网页……” 佐伯妹用一种看到某种污秽之物的眼神看着我。操绪喘了一口粗气, 『对哦。不止如此,他看的还是‘巨乳美人画像’之类的东西。』 “巨、巨乳美人?” 佐伯妹额头青筋一跳一跳, “这种事无论如何也不可原谅,各种意义上说。” 连向来随和的杏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态度冷淡。 “我都解释过多少遍了那是个误会!我收到了一个奇怪的邮件,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点击了进去,结果自动跳转到了那个页面……” 『到现在还要编这种三脚猫的理由吗……我都说了,只要老老实实地道歉就原谅你。』 “要先道歉的是你吧!你这人总是这样,蛮不讲理。” 我不假思索地敲着桌子站起来,与操绪针锋相对。嵩月战战兢兢地看着吵得不可开交的我和操绪。 “无聊。”佐伯妹则像是放弃了似地念叨,“一直呆在一起的人总会碰到这种时候呢。” “的确。”杏苦笑着皱着眉头道。 “哟——” 这时,一个明快地让人感觉有点轻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完全不顾教室中的气氛。声音的主人正是同班同学 樋口琢磨。看我们这边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樋口露出看热闹的表情道, “怎么啦,大家聚在一起?啊,说起来智春,昨天我发给你的邮件你看了吗?” “邮件……难道说就是那个带有奇怪链接的邮件……” 我猛地回头问道。我想起来了,昨天我收到的奇怪邮件的确是从樋口的地址发送过来的, “啊~,就是那个。唉呀,看到了智春可能会喜欢的画像,自然立即分享给你啦。正好是和嵩月的气质有几分接近的美女……啊咧,怎么啦,你们几个?” 觉察到周围空气中浓浓的杀意,樋口不知所措地歪头问道。在场的全体女性,都杀气腾腾地将目光聚集在樋口的身上。 “樋——口——!” “你这家伙还做这种事情……” “唔~……” 杏和佐伯妹,这回连嵩月都少见地露出愤怒之色。 作为最大受害人的我一把抓住樋口的衣领, “原来……你是元凶……!” 然而,在这个瞬间,我的身体突然被一般莫名的力量控制住了。 『智春,身体借我用用!』 操绪不由分说地控制了我的身体。作为幽灵缠着我的操绪,可以在短时间内附体到我的身体上,以她的意志操控我的身体。 “哎?喂……!?” 『天诛!吃我一记——!』 操绪控制我的右手高高扬起,不由分说地揍向樋口。樋口好不容易躲开了这一记重拳。 “唔哦……!” 『啊,你小子别跑!』 意识到自己处于不利状况的樋口一溜烟逃了出去。操绪附体在我的身上试图追上去。 然而操绪并不习惯于控制我身体,结果刚跑起来就绊到桌子失去了平衡。 “鸣、呜哇!” “哎……” 不幸的是,向前倒下去的我迎面撞上的正是嵩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即使嵩月也避之不及。结果我一头撞了上去,两人的头撞在一起,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即使如此,我也在瞬间作出了保护嵩月的动作,结果把自己周围的桌子和椅子都卷了进来跌倒在地。 后背遭受的强烈冲击让我差点闷绝过去。 “好痛~~~~~~~~……真是的,小心点啊,操绪!没事吧,嵩月?” 我忍着痛慢慢地支起上身问道。只听嵩月弱弱的出声说道, 『啊~……没事。我没事……好像……』 “哎?” 这个弱弱的声音是从头上传来的,我诧异地抬起头, 飘在那里的是一脸困扰表情的操绪,正歪着头不知所措中。 而倒在我身边的嵩月则挣扎着坐起来,长长的黑发飘散在地。 “唔~,对不起,嵩月。不过要说清楚,要怪就得怪樋口,可不是操绪的错……” 她毫无愧疚之心地这样说道。 “嵩月?操绪?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啊……?” 我张口结舌,视线在充满违和感的两人之间来回游移。 一边是弱气而小心的操绪,一边是乐天而悠闲的嵩月。虽然从外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总之很奇怪。 她们两个,刚才分别是怎么称呼自己的? 『哎?』 “咧咧?” 看来,她们也终于注意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变了。 为了找到违和感的原因,她们先是观察自己的身体,接着又将目光投向眼前的另一个人,最后同时指着对方的脸,异口同声地叫道: “哎哎哎哎哎哎哎——!?” ○ “——操绪和小奏交换了身体?” 混乱的我们总算熬过了上午的课程等到了午休时间。 我们为了寻求帮助飞奔到化学准备室。在那里欢迎我们的是,手拿面包圈啜着咖啡享受午餐的朱浬学姐。她人在这儿真是太好了,不由让人舒了一口气。 倒并不是想以毒攻毒,然而在发生这种非常识的事件时,值得依靠的人,除了这位存在本身就是非常识的科学部前辈之外也想不到别人了。 “是的。灵魂之类、或者是意识之类,总之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我情绪激动地把今天早上的状况快速说明了一遍。朱浬学姐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讶——反正不关她的事,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这样想的。 “也就是说,现在幽灵的身体里是小奏……” 听完我的陈述之后,朱浬学姐抬眼盯着飘浮在空中的幽灵少女。然后将目光转向站在我身边打出v字胜利手势的黑发女生, “进入小奏身体里的是操绪?原来如此。”她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新鲜。” “嗯,是的……的确令人难以置信。” 我弱弱地垂下肩膀,束手无策。果然没人会轻易相信这种事。但看看交换了人格的操绪她们,看起来也不像是她们两个联合起来耍我。 然而朱浬学姐却完全接受了这无法解释的事实, “嘛,也有一定的概率会发生这种事吧。” “哎!?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吗?” 我惊讶地反问, “是不是你以前也见过别人遇到这样的情况?说起来朱浬学姐之前发烧的时候……” “啊,没有没有。不是那种情况……嗯,这是新情况。” “哈……” “原因可能是稳定器(stabilizer)的误操作。” “稳定器……就是黑铁吞下去的那个扩充机能吧。” 操绪的真身被封印在机巧魔神“黑铁”里——所谓稳定器,指的是“黑铁”由于某次事件吞进体内的一个特殊部件的名字(详见小说第三卷)。 虽然不明白它详细的原理,但凭借这个稳定器,操绪可以短暂地附体到我的身上自由地控制我的身体动作。 “她们两个撞到一起的时候由于冲击或者别的原因,让操绪无意识地离开了智春的身体,而附在了小奏的身上。” 『啊……但是,我并不是普通的人类……』 进入操绪身体里的嵩月,怀着歉意这样说道。她要是不说我们早就忽略这个细节了,说起来嵩月多少算是自称“恶魔”的存在。 “所以你才会产生魔力的逆流,转而控制了操绪的身体。” 朱浬学姐不负责任地信口这样推测。光听这个理由本身,感觉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嗯~,好像有点明白,又好像不太明白……” 占据了嵩月身体的操绪,带着挺享受的神情苦笑着。其言行举止与向来谨小慎微的嵩月形成巨大的反差,我不由感觉有些晕头转向, “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做才能回复原样啊?” “放着不管过段时间自然就恢复原样了吧。” 朱浬学姐张开嘴把面包圈放进嘴里,如此说道。 “这也太不负责了。” “又没有什么让人困扰的事。暂时享受其中的乐趣如何?拥有实实在在肉身的操绪你也好久没见了吧,小奏变成幽灵的机会也是绝无仅有的啊。” 听到朱浬学姐这通完全不想解决问题的发言,操绪却好像挺支持似地, “嗯~……说得也是呢。要是我们的身体被智春控制可就麻烦了。” “别提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求你们啦,别把我卷进麻烦事里。” “说得好听,其实智春很想占有嵩月的身体吧。来啊,来啊。” 操绪这么说着用双手把自己的胸部——也就是嵩月的胸部——托 起来, “……唔哇!这弹力、这乳量……完全是犯规啊!” “拜托别对嵩月的身体做这种事啊。她本人会困扰的!” 我不胜其烦地抱住头。果然让操绪她们保持现在这样的状态是危险的。 “无论如何都想现在就恢复原状的话,可以想到的只有一个方法,别无其它。” 朱浬学姐饶有兴致地开口说道。 “是什么样的方法?” “我想只要让操绪暂时失去意识就行。这样出现错误的稳定器就会重新启动。” “啊~,原来如此……” 我感叹道。让附体在嵩月身上的操绪暂时失去意识的话,嵩月的意识就能够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虽然有些粗暴,但却是立竿见影的手段。 “哦~……要打晕我、要弄痛我的事我绝对不要。” 操绪撅起嘴表达不满。 然而朱浬学姐却愉快地从房屋的柜子里翻找出一支防身用的高压电击枪。为什么在普通的高中学校的活动室里会常备这种东西,现在也没空去琢磨这类问题了。 冒出蓝白色火花的电击枪,完全是带有高压电的危险品,一看到这种东西就让人担心起来了。 “那个,使用这种东西,真的没事吗……操绪先不说,把嵩月也卷进来就不好了。这种要弄伤人的做法还是……” “啊啦,谁说要电小奏的身体啦?” 朱浬学姐在我面前晃了晃电击枪,带着意外的表情反问道。 “哈?可是朱浬学姐你刚才说……要操绪失去意识……” “对啊。我问你。作为射影体的操绪是通过什么才把自己的意识投影到这个世界里的?” “这个啊,是通过施加在我脑内的术式……” 看着对准我的电击枪,我猛然间明白了。操绪实际上是依附于我的幽灵,是经过我的大脑才得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也就是说,为了让操绪的意识重启,需要停止机能的并不是嵩月的身体,而是我的身体。 “……难道说,这把电击枪是用在我身上……!?” “恭喜,答对啦!” 朱浬学姐愉快地微笑着将电击枪向我捅了过来。 我连哀嚎都没有时间叫出声,就失去了意识。 ○ 等我终于醒来的时候,下午的课程已经全部结束了。 由于已经接近清校时间,我几乎是被强行从保健室里赶出来的,无奈的我只好就此回家。我步履蹒跚地走到楼梯口,幽灵状态的嵩月担心地跟随在我左右。 『还……痛吗?』 “还好,只是全身乏力。没事的。哈哈。” 我强挤出几声干笑摇摇头表示已经没事了。操绪的脸会露出如此担心的表情?我快要疯掉了。平时的操绪要是像嵩月那样行动,总会让我感觉她有什么居心不良的阴谋,让我变得心神不宁。怪只怪一直以来她给我留下的烙印实在太深了。 “结果我们还是没有回复原样啊。” 另一边,占据嵩月身体的操绪带着乐天无忧的语气笑着说道。 看着一蹦一跳走在前面的操绪,我实在无法释怀, “可恶……不能接受……为什么只有我要受这种罪啊……” “好啦好啦。急也是没有用的,拿出耐心来吧。” 面对愤愤不平的我,操绪像哄孩子一样摸摸我的头。面对她那没有紧张感的态度,我不由火大, “为什么摆出这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啊!?” “可操绪没觉得有什么困扰的啊。身材这么好的美少女——附身在条件这么好的身体上要是还要抱怨会遭天谴的。” 操绪这样说着,呼啦啦地转了一圈自己的身体。 『啊,那个,这种事……』飘浮在空中的嵩月露出困扰的表情说道。 “总觉得,还有一股特别香味。有什么秘诀?” 操绪不住闻着自己头发的味道问道。 “别闻!”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在操绪的后脑勺上轻轻敲了一下。 “啊”操绪用手护住脑袋转过头来,赌气地鼓起脸道, “其实智春心里在偷着高兴吧。比起一直和操绪在一起,还是和嵩月在一起更好吧。” “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听操绪那貌似带着醋意的发言,我眯起眼睛追问道。 “没什么意思。嵩月不会像操绪那样多管闲事,也不会像操绪那么没心没肺,多好啊。” “你让我想起了刚才杏她们说的话,嫉妒之类的。” 你不会是吃醋了吧?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哈?你在说什么傻话?” 操绪装作什么也不记得。这时我们的耳边想起一个小小的声音。 『那个……还是不要在这里讨论这个话题了吧……』 注意到周围情况的嵩月轻声说道。 在这个临近离校时间的教学楼门口,结束社团活动准备离校的学生们正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嵩月本来就是非常惹人注目的美少女,平时谨小慎微的她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别人争吵,会受到注意也是理所当然。要是我被人误解惹她生这么大的气,肯定会因为此等恶行被人诅咒的吧。 “的、的确……总之今天赶紧回家吧。” 面对四周的围观我强挤出一丝微笑,如此说道。 “你说得轻巧,可是操绪到底该回哪个家才好呢?” 依然占据嵩月身体的操绪困惑地问我。 “啊,这个啊……总之和我跟嵩月在一起比较好吧?“ “切,操绪一个人也没有关系。” 看着我和飘浮在我身边的嵩月,操绪把眼睛一闭闹别扭道。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要是让你一个人单独行动,到时候嵩月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可怎么办?” 操绪的脸“啪”地抽动了一下, “哈?这是什么话?你意思是操绪不值得信任?” “归根结底这些麻烦事都是因为你那时擅自控制我的身体造成的。而且你也还不习惯控制嵩月的身体不是吗。” “哼——智春担心的只是嵩月的身体而已吧?” 操绪面无表情冷冷地说。嵩月那端正的容貌露出这种表情,还真有点恐怖。 “不是啊,那是因为操绪的身体是幽灵体,没什么好担心的嘛。” “别解释了。讨厌。” 操绪不由分说地“哼”了一声。 “虽然交换了人格的身体不久就会回复原状,虽然对嵩月很抱歉,但今天还是去鸣樱邸暂住一宿比较好呢。” 嵩月想了想,也点头表示同意, 『我不介意。但是,得回家准备一下……』 “拿上换洗衣服就行了吧。” 操绪换上嵩月的皮鞋,轻轻地跳了跳让鞋子更合脚。说起来操绪已经长达三年没有用自己的脚走过路了吧。她这么兴奋就是这个原因吧。 “那么,我们出发吧。” “啊,等一下,操绪。用你不习惯的身体突然做那么大动作的话——” “讨厌,唠唠叨叨地好烦啊。走过多少遍的学校,根本不用担心——” 操绪不理会我的忠告,一头向外冲去。 然而她眼前就是教学楼那扇嵌入金属丝厚厚的玻璃门。她没有放慢速度冲了上去, “啊……”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只见她“砰”地一头撞上玻璃门。这是她身为幽灵的时候养成的习惯,从来都是穿门而过。 操绪眼冒金星仰面倒下,嵩月急忙上前想去扶住她。 『啊~……』 然而幽灵是没有办法扶住人类的肉身的,操绪的身体就这样摔倒在地上。 看着自己昏倒的身体,幽灵状态的嵩月不觉流露出困扰的表情。 ○ 在华灯初上的大路上,我们为了去一趟嵩月的住处,向学校附近的公交车站前进。 “呜~……好痛啊。”占据嵩月身体的操绪揉着通红的额头叫痛,“对不起,嵩月。一不注意,犯了老毛病。” 『没事……我并没有感觉到痛……』 嵩月摇摇头表示她不在意,一边密切关注使用自己身体走路的操绪。 我用近似责备的目光看着操绪道, “所以我叫你小心……啊,台阶!” “哦唔!” 操绪无视眼前的下坡台阶,径直向空中迈步出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我一把将她的身体拉了回来。她还是像做幽灵的时候那样,以为自己能够飘在空中呢。虽然现在占据了一具真实的身体,但是长年做幽灵活动的习惯,看来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改过来的。 “啊……对。不注意台阶的话会掉下去的。真的对不起。” 『啊……没关系。』 嵩月困扰地微笑道。这时,路上响起阵阵喇叭声。 一个骑着电动车在路上行进的年轻人被呼啦啦飘在空中的嵩月吓到,差一点摔倒。他头盔下的脸被吓得铁青,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回平衡绝尘而去。伴随着电动车的排气声,恐怖的悲鸣隔了很远还能听到。 “嵩……嵩月也要小心啊。” 总算没有出事故,安下心来的我长出了一口气。嵩月反省地低头鞠躬, 『对不起……刚才有些发呆……就飘起来了。』 “在习惯之前还真辛苦呢,两边都是。” 操绪乐天无忧地笑着,向对面盯着我们的其他学校的学生挥挥手,惹得几位纯情的男学生满脸通红地逃奔而去。 “别向陌生男人抛媚眼啊!” 我用手指弹了一下操绪的额头。 “好痛……” “你顾自己做了这种事的话,以后会让嵩月很麻烦的。” “啊——总觉得自己的回头率好高,总觉得如果不给大家一点回应有点过意不去呢。” “回头率又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嵩月的容貌……啊,嵩月别贴上来!” 『啊……对、对不起……』 为了使自己不再飘到马路上去,嵩月紧紧贴在我的背后。等我注意到的时候,她几乎钻进我的身体,真的变成像背后灵一样,要是让人看到这场面绝对足够恐怖。 “嵩月。太小心反而会让别人感觉奇怪。像平时的我那样堂堂正正地就行。” 操绪这么说着十分自豪地挺起胸膛。 我只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疲劳, “那你也稍微学学嵩月平时的样子怎么样?不可能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去解释一遍你们的人格交换了吧。” “我知道了啦。表现得像嵩月就行了吧。” 操绪“咳咳”地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装出一脸认真的表情, “啊~唔~……夏目同学,我,坐公共汽车……回家……” 『那个……我给人的印象……就是这样的吗?』 面对操绪的模仿,嵩月本人露出复杂的表情。操绪有些困惑地说, “啊、啊咧?不太像?” “太不像啦!虽然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但很微妙啊。” 我叹着气表达了感想。 “咦——”操绪有些不服气。看来操绪并不是开玩笑,而是认真地在模仿嵩月的模样。 『微、微妙……』 不知怎么,连嵩月本人也露出十分受伤的表情垂下了肩膀。 看着嵩月这副样子,这回操绪说, “哦,摆出这么严肃的表情可一点也不像是我哦,马上就露馅啦。” 是啊,的确。幽灵状态的嵩月露出反省的表情。她为了转换气氛强挤出笑容,努力地举起手道, 『啊~……小、小智!』 //译注:嵩月在这里用了操绪常用以称呼智春的亲昵叫法 “啊,啊啊?” 嵩月的模仿意外地很像呢!我不由有些吃惊。和真正的操绪感觉上基本没有分别,我直率地在心中感到钦佩。这时嵩月把举起的手指向我的胸口道, 『你怎么看!』 //译注:嵩月在这里用了一个日式相声捧哏常用的句式,并且用大阪腔说出。嵩月的冷笑话一直是本作小说翻译最让人抓狂的部分-_- 我和操绪双双当场晕倒。 操绪肩膀一耸吐嘈道, “为什么出现相声的台词!?还有为什么用关西腔?” “唉,好啦好啦,操绪给人的感觉其实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嘛。” 我无力地呵呵笑着说。 “为什么连智春都这么说!?” 操绪凶狠地盯着我质问道。 “唉,那个,你刚才不也这样学嵩月嘛。” “你是想说我们两个都像在演滑稽戏一样吗!” 占据嵩月身体的操绪抓住我的胸口把我提起来,由于不习惯掌控新的身体,她用力很猛,掐得让我喘不过气来。陷入呼吸困难的我苦闷地无法发出声音。这时, “真是亲热呢!夏目智春。还有嵩月奏——” 正当我们吵得不可开交之时,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怀有敌意的声音。虽然不愿意,但一听到那个一本正经的声音就听出是谁了。 “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场所,你们不顾旁人目光粘在一起打情骂俏。看来你们还没明白自己所处的立场。” “佐、佐伯会长……”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位身着纯白改造学生制服,端正严肃的美型男学生——第一学生会的会长佐伯玲士郎。他的身后,还跟着一群清一色身披白色披风身材魁梧的学生会成员。 “呃,又来了。” 操绪皱起眉头露出讨厌的表情,放开了掐着我的手,冲着佐伯兄摆出了拳击的姿势。看到这一态势的佐伯兄愠然眯起眼睛道, “哦……终于露出好斗的本性了,嵩月奏。” “喂,操绪,住手。” 我急忙跑上前去拦在操绪和会长之间。负责维持校内治安的佐伯兄及其第一学生会,一直以来都把身为恶魔的嵩月奏列为危险目标严加戒备。现在,操绪进入了嵩月的身体,她要是再像以前那样挑衅人家的话,说不定对方真的会想杀了我们。 然而操绪却完全没有反省的意思, “可他们太让人火大啦,突然之间冒出来自说自话。” “我们已经警告过你不止一次,夏目智春。如果身为操演者的你和身为恶魔的嵩月有订立契约的迹象,就将你们从这个世界抹杀。” “啊,我知道。我们并没有那个打算……” “哦——……哦——” 操绪摆出一副准备放出气功波的架势,开始在掌中聚“气”。我急忙竖起手刀一刀劈在她的脑门上, “不是说了叫你住手嘛。” “嵩月奏,你现在的举动,完全可以理解为是对我们第一学生会的宣战布告。” 完全开不起玩笑一本正经的佐伯兄以严肃的口吻如此说道。 『啊~……唔……』 占据操绪身体的嵩月,束手无策地摇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你误会了。她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她的身体里 现在不是嵩月,而是操绪。” 『……是的。』 我和嵩月一起拼命地说明情况。 “你们两位,在说什么?” 佐伯兄会作出这样的反应也是理所当然。 “总之是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先是一个邮件然后是巨乳美人接着是稳定器的误操作……具体的情况你可以去问你妹妹。” “问玲子?” 在这种时候突然听到妹妹的名字,佐伯兄稍微有点困惑。幸运的是,此时我们在等的公共汽车到站了。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事情就是这样,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等等,夏目智春。喂!” 我连拉带拽地把不肯善罢甘休的操绪拖上公共汽车,绝尘而去。 ○ 最后,当我们回到鸣樱邸的时候,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 从佐伯兄那里逃离之后,由于交换了身体而不习惯的两人不停地闹出各种小事故把我卷入其中,真是让人身心俱疲。 操绪为了准备外宿的东西把嵩月的房间翻得乱七八糟;回来的路上去超市买晚饭材料的时候,幽灵化的嵩月再度引起骚乱;一路上都是诸如此类的事情。 “累、累死啦。” 到达鸣樱邸的玄关之后,我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飘浮在我头上的嵩月看我一脸疲态,表情沮丧地说,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啊,别这么说。并不是嵩月的错。” 我急忙摇头安慰她。嵩月只是被操绪卷进事件中来的,对于这次的混乱事件完全没有责任。然而把她卷入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操绪,却得意地摆出一副前辈的姿态, “对哦对哦。想要在人群中不暴露自己的幽灵身份,可是需要相当经验积累的哦。” 『我会学习的。尽快掌握。』 嵩月露出认真的表情,积极地表明自己的决心。比起学这些还是早点恢复原状吧!我心中暗想,你决心努力的方向是不是搞错了啊。 “终于回来了啊。我肚子饿坏啦,智春。” 走廊中传来一阵“啪哒啪哒”的拖鞋脚步声,从屋里探出头来的就是那位身材娇小的金发女孩——也就是暂住在这所洋房里的交换留学生阿妮娅·福尔切。 “啊咧,小妮娅。你一个人在等我们吗?” 占据嵩月身体的操绪有些意外地睁大眼睛问道。 听到嵩月用和平时完全不同的语调说话,阿妮娅不由露出诧异的表情, “我也没办法啊。你们几个离开教室以后也没回家来,打电话也不接,发邮件也不回。” “对不起。由于发生了一些问题,没顾得上邮件。” “问题?” 阿妮娅警觉地眯起眼睛看着我们追问道。 “对对。真是辛苦死了。” 『啊~……打扰了。』 一边是乐天无忧喋喋不休的黑发少女,一边是谨小慎微飘入屋内的幽灵少女。 阿妮娅表情阴郁地看着本该正反交换的两人,向我问道, “你们玩的什么?” 我筋疲力尽地摇摇头, “不是在玩啊。操绪和嵩月人格交换了。” “人格交换?” “据朱浬学姐说,可能是稳定器的误操作……” “……原来如此。” 阿妮娅居然立即接受了这一推理。不愧为跳级的留学生天才少女,理解起来真快。 “以阿妮娅的知识,对此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我怀着一线希望问道。阿妮娅是被称为食运一族的拥有特殊能力的恶魔。她们可以自由地控制运气,能够操纵概率让小概率事件发生。如果能够灵活地运用这种能力,也许能够打开现在这个混乱的局面。 “办法吗?用电击枪什么的把智春打昏过去也许就能恢复原状吧。要试式吗?” 阿妮娅给出的答案和白天朱浬学姐的结论一模一样。我不由地抱住头, “别试啦!这个方法已经试过啦!不行的!除了这种方法,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操纵概率之类的那种方法。” “为什么我非要为你去做那种麻烦的事情不可?” 阿妮娅爱理不理地反问, “再说,误操作的稳定器是以机巧魔神的魔力驱动的装置。要从外部接触这种部件需要与机巧魔神同等以上的魔力。你以为我受得了啊!除了等它自然恢复之外也没有好办法了。还是说再试试电击枪?” “电击枪还是算了。” 我垂下肩膀,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失望之情。操绪讶异地看着我道, “智春你差不多也该放弃幻想接受现实了吧!” “是你适应得太快了!” 我怀着怨恨将视线投向操绪。然后又抬头看看身边的嵩月, “对不起,嵩月。把你卷进这样的事里。” 占据操绪灵体的嵩月礼貌地笑着摇摇头道, 『不……其实我也没有什么特别困扰的。』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操绪露出胜利的笑容。然后她把鞋子随地一脱, “走吧,小妮娅。” 说着她拉起阿妮娅的手走进屋里。我急忙叫住操绪, “你要去哪里?” “换衣服。总穿着制服太不舒服了,难得从嵩月家里拿来了好多可爱的衣服,再怎么说也要穿穿看。” 『哎?』 看起来嵩月第一次听到这回事,她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也不知道操绪有没有注意到嵩月的不安,只听她继续说道, “强调胸部曲线的衣服啊,早就想穿穿看了。” 『等、请等一下……』 嵩月急忙上前想要阻止操绪,然而幽灵的身体什么也做不到。 阿妮娅“唉~~”地叹了一口气, “嘛,我会看着操绪不会让她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来的,你们放心吧。” 她这样说着安慰嵩月,然后紧跟着操绪走进了房间。 看她们两人走进了房间,我也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趁现在我自己也换上便服吧。从隔壁阿妮娅的房间里时不时地传来操绪高兴的笑声。面对断断续续传来的“好滑”“好紧”之类的单词片断,嵩月一惊一乍的反应还真有趣。 “唉呀呀,那家伙不要紧吧?”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开始脱制服,等到解开衬衣露出上半身的时候才发现嵩月依旧在场。 『咿!?』 嵩月急忙遮住眼睛。 哇!我也急忙把脱下来的衣服重新穿好。 “啊,对不起。一不注意,像平时一样……” 我说也不说一声就开始脱衣服,会吓到嵩月是当然的。说起来,平时操绪遇到这种时候就会默契地在我面前隐去身形。 嵩月红着脸摇头说道, 『不,是我……对不起。我出去回避一下。』 嵩月握着门把手徒劳地转了好几圈才反应过来,最后穿过房门飘了出去。我看着自己脱下的制服,默默地摇摇头。 ……真是一片混乱。 ○ 第二天早晨,冰冷的地板叫醒了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滚了下来。身体各处关节都隐隐作痛也是睡在地板上的原因。 “嗯……” 我胡乱地揉了揉眼睛,慢慢地支起上身。 这时,我注意到有人在我的床上惬意地翻了一个身。睡意朦胧的我下意识地抬头一看, “ 唔、唔哇……!?” 映入我眼帘的景色——这刺激差点让我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身着睡衣、一头黑色长发的少女毫无防备的睡脸。 可能正做着美梦,她那端正的睡脸上轻轻地浮现出一抹微笑。 她的睫毛长得令人惊讶。美丽的肌肤让人不敢相信这是素颜。从撩起的上身睡衣缝隙中可以隐约看到洁白的侧腹,实在是秀色可餐。不过这美景先放一边, “为、为什么我的床上睡着嵩月……” 我呆呆地望着睡相不怎么好的嵩月,心中冒出这个问题。 『啊……早上、好。』 背后传来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我突然注意到,拥有操绪外表的幽灵少女,正表情困扰地飘浮在我的上空。 “唉……” 我终于想起来了。对啊,操绪和嵩月的在昨天交换人格了啊。虽然我有所期待,心想着忍过这一晚就可能回复原貌了,结果,状况似乎没有发生变化。 我与嵩月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不由同时叹了一口气。 “……咦?……智春?早啊。怎么啦?” 操绪终于醒来,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毫无紧张感地说。 “果然你还是操绪吧。你不是和阿妮娅睡一块儿的吗?” “啊,抱歉。平时一直睡这边的,所以……” 操绪“呼啊”地打了一个大哈欠,掀开毯子坐起身来。看到操绪的样子,嵩月“啊呜啊呜”地不知如何说话。 我的目光一下子落进了操绪睡衣的领口, “衣服!前面,露出来啦!” “哦哦?” 操绪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睁大眼睛感叹了一声。然后她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似地,“嘻嘻”地露出恶作剧般的微笑,用食指提起睡衣的领口, “锵!” “别玩啦!” 我怒吼道。 操绪露出不服气的表情说道, “心里明明爽得很……可这不是我的身体却是嵩月的身体,想想真让人有点不甘心。” “别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燃起对抗意识啦。” 我感觉到头皮隐隐作痛,走出了房间。再陪反复无常的操绪玩下去的话又要筋疲力尽了。反正到最后就是不断被她挑逗让我一再发怒。 我走下一楼去上厕所,脱下裤子正准备行方便时,只听『咿啊!?』一声。 紧跟在我背后的嵩月发出了悲鸣。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里是厕所,一直跟着我飘进来了。 “唔、唔哇……” 我急忙拉起裤子,嵩月满脸通红地隐去了身形。 我坐到马桶上,像瘪了气的皮球一下瘫软下来。 “好混乱,真的……” 不过这时我突然想到—— 说不定操绪在平时遇到这种时候一直都很体贴迁就我,在配合我的步调行动呢。 ○ 上学的事宜都准备停当,我们决定比平时稍微早一点出门。反正在上学路上免不了又要发生不少事故,为了以防万一所以还是早点出门为好。被拖起来跟我们一起行动的阿妮娅赌气地抱怨道:“为什么要拉上我啊……” “那个……操绪。” 趁嵩月安抚阿妮娅的空隙,我压低声音找操绪说话。 操绪不解地歪过头, “嗯?” “啊,是这样……昨天的事,我要向你道歉。说你蛮不讲理什么的真对不起。” “啊?” 占据嵩月身体的操绪,用一种看到什么可怕事物的眼神看着我。“什么情况,突然说这种话?好奇怪啊。” “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想谢谢你。” 和嵩月交换了身体之后,才让我发现操绪平时体贴人的一面:要是这么说的话又会惹她生气的吧,所以还是不要画蛇添足了。操绪脸上依然挂着疑问。 “嗯~~?嘛,算啦。你明白就好。” 她得意洋洋地这么说着,精神饱满地冲出屋外。 在这之后, 『啊……』 嵩月突然注意到了什么叫出声来。 “哇!?” 操绪的身体突然失去平衡跌倒在地。扑倒在地的她“呜呜”地呻吟着。我急忙向她那边跑过去, “你怎么回事啊。” “我也没办法啊。有个大妈突然冒出来。” 操绪这么说着抬起头。 她的眼前站着一位身穿和服的女性。年龄大约50岁左右。虽然身材不高但身板很硬朗,全身都透着一股凛然的威仪。 “对不起,大婶。没事吧?” 操绪看着不发一语站在面前的女性,这样说道。 女性紧闭双唇,举起手中的手杖。 啪。 “好痛!” 突然被手杖打到头上,操绪发出尖细的哀鸣声:“你干什么啊,我不是已经道歉了吗——啊,好痛!?” 啪、啪。 女性棍棒齐下继续敲打操绪,打得操绪说不上话来。 『啊……』 看着这副光景,嵩月吓得脸色铁青。 这时,一直挨打的操绪终于到了忍耐的极限, “人家怒啦!干嘛啊,你这暴力老太婆!” 操绪伸手挡开老妇人的手杖转入反攻。她一把抓住那位老妇人的手腕,准备把她推倒。 『不行!』 “哎……!?” 听到嵩月悲痛的叫声,操绪的动作有一丝迟疑,在这瞬间。 “咿呀呀呀呀呀呀呀!?” “操绪!?” 身穿和服的女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转手腕,把操绪的身体抛向空中,然后摔到地上。 一屁股摔在地上的操绪呜咽地看着老妇人:“呜,你到底做了什么,突然间怎么就!?” 面对这种情况实在无法再袖手旁观,我为了保护操绪挡到她们两人的中间。那位女性冷冷地注视着我们,带着些许乡音严肃地说, “老身我……太伤心了……想你有段时间没有来看望老身,于是老身亲自动身来看看情况,结果你却连老身的脸都认不得啦,奏?” “哈……!?你哪位啊?” 操绪怒气冲冲地反问道。 这个时候占据操绪身体的嵩月小声地叫道, 『祖母大人……』 “啊?祖母……难道是嵩月的奶奶?好年轻……还这么漂亮!” 这么说起来,这位女性的确与嵩月长得颇为相像。她的外貌即使当作是嵩月的母亲也不遑多让。看到这样一位祖母,操绪惊得哑口无言。 嵩月的祖母“啪”地将手杖顶住操绪的鼻头道, “未出嫁的女孩儿无端夜宿在男人的家里,而且还顶撞长辈说出那些无礼的话来……老身应该教育过你身为嵩月家的女孩儿不应该做出此等不知羞耻之事,看来老身的管教还是太宽了。” “等……等一下,老奶奶。这是有原因的……” 刚想辩解的操绪被手杖一顶,“哇”地叫一声向后倒下去。 “到这时候还想要辩解,真是死不悔改……真没想到把你教育成了如此不断情理的孩子。让老身把你这倔强的性格打正过来!” “听我说啊,你搞错啦!……智春!” 被嵩月祖母带走的操绪少见地向我求救。 我望着她们远去的身影发呆。 『那个……怎么办啊?』 束手无策的嵩月问道。 “我先去上学了哦。” 唯恐被卷入麻烦事件之中的阿妮娅趁机一溜烟顾自己逃走了。 我无言地捂住脸摇了摇头。 唉~~…… ○ “……那个,事情就是这样。现在这位女孩并不是你的孙女,而是我的青梅竹马幽灵。” 我们顾不上许多,追着被带走的操绪来到了嵩月的住处。这是一间古老神社遗址边简陋的厢房,现在操绪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和室一角的榻榻米上。 腰板挺得笔直坐在旁边的嵩月祖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你是叫夏目吧。” “是、是的。” “你对奏的关心照顾,老身深表感谢。你的名字早在很久以前,就从八伎那里听说过了。” “啊,哪里,我才是,一直都麻烦奏帮我……” 满口敬语给人更强的威压感,我颤抖着俯下身体回礼。顺便一说,刚才提到的那个八伎是嵩月父亲的直属部下。是广域指定恶魔结社“嵩月组”的二当家。 “不过,现在却是另外的问题。虽然很感谢你保护奏的这片好心,然而在此娇宠她,对她本身也是没有好处的。” “那个……可是,现在她的身体里并不是奏本人啊。” 我基本上算是豁出去了,尝试着稍微顶嘴反驳。然而嵩月祖母的反应毫无余地, “还要坚持如此的妄言?” 『是真的。祖母大人……我是奏,现在那个身体里是另外一个人的意识……』 嵩月也一字一顿地努力说明。被要求坐姿端正的操绪“对对”地在背后连连点头。嵩月祖母唰地一下将目光扫向操绪, “两位,希望你们不要再用如此非常识的妄言包庇奏了。孙女的不检点是老身乃至整个嵩月家族的耻辱。必须好好做规矩。” “规、规矩……?” 我的背上冒出点点冷汗。占据操绪身体的嵩月害怕地全身都在发抖。 “要做什么规矩呢?” “长时间将奏放在一边不管,老身也有责任。首先必须测试一下奏现在的生活状态。如果结果不行的话——” 嵩月祖母的眼光在瞬间变得寒森森地,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们已经什么也没办法再多说了。可能多少感觉到自己的责任,操绪也少见地顺从了嵩月祖母的话。 “奏,要坐到什么时候?给客人们去准备茶水。” “啊~,好的好的。茶水是吧。” 操绪勉强拖着发麻的双腿向厨房走去。在表情不安的嵩月注视之下,操绪双手抱着电茶壶和茶杯回来了。 嵩月祖母的额头青筋一跳一跳地。 “你准备做什么,奏?” “做什么……不是泡茶吗?” 操绪露出不满的表情回嘴,结果招来嵩月祖母当头一杖。 “这种冲泡出来的茶水谁都会泡。老身是让你当面泡抹茶!” “抹、抹茶?” 操绪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了。操绪对茶道之类完全是一窍不通。茶道的传统或者茶道的礼仪之类的东西原本就与这只幽灵的性格完全无缘。 『那个,这个可以由我来……』 不忍心再看下去的嵩月正准备站起来。 “水无神同学,不必劳你帮忙。” 『呜呜……』 在祖母不容分说的规劝之下,嵩月只好重新坐下。 操绪露出一副“没有办法”的表情卷起制服的袖子, “是、是。我知道啦。操绪……哦不是,我做总行了吧。” “这说话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手杖又在不经意间落下。 “好痛啊,倒霉……” 操绪抹着眼泪再次进入厨房。这次嵩月祖母也一起跟了过去。 “…………” 我与嵩月无言地面面相觑。不安的感觉一点一点地上升,即使站在客人的立场上,我们也不敢自行主张地去厨房看情况。 不久,我们的担心就得到了印证,从厨房里传来嘈杂的声音。“稀里哗啦”不知道什么落到了地上,大约是茶杯接连破碎的声音。“哎呀!”接着是嵩月祖母的怒鸣。然后是手杖挥舞的声音。啪、啪—— 又过了一会儿,如世界末日般的静谧笼罩了屋子,接着,操绪端着有裂痕的碗杯出现在厨房门口。 “久……久等了。” “没事吧,操绪……?” 看着表情憔悴的她,我提心吊胆地问道。 跟在操绪身后出现的嵩月祖母表情阴郁地微微低头道, “非常抱歉,夏目。由于老身的教育不足,家门中尽显丑态,让你见笑了。” “哪里,其实……这并不是嵩月的过错……” 总之为嵩月多说好话吧,虽然这样做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如果能够证明现在位于嵩月身体中的是操绪就好了。可是这种事,即使一般人也不会轻易相信的,更何况是嵩月的祖母。 我一边绞尽脑汁想办法,一边捧起像泥浆一样的抹茶喝了一口, “泡茶就到此为止了。现在去准备午膳。” “巫山?什么鸟语?” “是午饭!” 操绪再次惹得嵩月祖母怒吼起来。 “啊,午饭,lumch。ok~!” 操绪突然精神饱满地站起来,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我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 “喂,操绪。你能做饭吗?” “没问题。连智春都能做的事操绪肯定没问题。” 操绪和平时一样,洋溢着毫无根据的自信笑着如此断言。 『操绪同学……料理,很擅长吗?』 嵩月怀着期盼的表情看着我问道。 “不,那家伙自从初中开始就一直是幽灵,得有多久没做过料理了啊。在小学的料理学习课上还发生过……” 我话音未落,就传来嵩月祖母的大叫声。厨房里飘出一股什么东西烧焦的气味,还有碗盏打碎的声音。接着便是嵩月祖母“啪、啪”的手杖呼啸声——同时伴随着操绪的悲鸣声。 本以为永远无止境要一直持续下去的惨剧,随着一声不轻不响的爆炸终于告一段落。 不久之后,衣衫褴褛的操绪端着盘子回来了,盘子里盛着迷一样的不明物体。那漆黑恐怖的肉块与其说是料理,更像某种怪物的尸骸。 跟着回来的嵩月祖母憔悴了不少,这一生气让她老了不止十岁。 “老身知道了。这已经足够。看来让你一个人生活毫无疑问是一个错误。” “哎?” 嵩月祖母这语气,似乎是作出了某个决定。听到这里的操绪额头渗出汗水。 嵩月祖母表情阴郁地转向我们这边道, “正如你们所见。老身也深刻反省。为了不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老身要将奏带回老家去。” “老家?” 听到这意料之外的事态发展,我困惑地问道,“嵩月祖母的老家在哪里?” 『关……关西。』 脸色苍白的嵩月弱弱地嘟哝道。操绪“呜”地屏住了呼吸, “请、请等一下,奶奶。这可麻烦啊。学校怎么办?” “不必担心。老身的熟人在当地开办有一所名门女子学校。在那里连同礼仪举止一起学习吧。现在如此不检点将来如何嫁人!” “那种想法早就过时了吧。而且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我不是嵩月。” “还想用这种混淆视听的话逃避管束吗……!” 嵩月祖母露出可怕的表情注视着操绪。然而操绪却没有退 避, “真是的,火死我啦!即使用暴力我也不会让你带走嵩月的,你这不分青红皂白的老太婆。” “……暴力?” 嵩月祖母打了一个激灵。 “这是对老身发出的比武挑战吗?” “你想怎么理解都行。即使你是年长的长辈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操绪轻蔑地笑着放言道。说起挑衅与激将,操绪真可谓是一个天才。嵩月祖母如预想中的一样愤怒地声音颤抖着说, “真是口出狂言。那么换好衣服去能楽堂吧,让老身来当你的对手。” //译注:能楽(乐)堂就是神社中用以舞蹈祭祀与祈祷的厅堂,常铺木板。 『呃……啊……不要……』 嵩月弱弱地沉吟。我吃惊地抬头看她, “嵩月?” 『不行的。祖母大人是嵩月流炎舞的总教头……连我……也赢不了。』 “哎!?” 我和操绪的脸唰地一下全白了。 所谓的炎舞是嵩月家代代相传的古代武术,是以武斗派闻名的恶魔一族的秘技。它并不追求优雅的动作,而是请求实战的凶狠流派。嵩月使用这一技能打倒人高马大的男人不在话下,类似的场面我们亲眼见过不知道有多少次了。 连嵩月都无法取胜的总教头,怎么可能输给完全是个外行人的操绪。 “现在再害怕,已经太晚了哦。” 嵩月祖母微笑着,眼中慢慢腾起杀气。 ○ “这身衣服,早就想穿穿看了呢。” 换上了巫女装束的操绪,事到临头依然毫无紧张感。 嵩月住处的旁边有一间能楽堂。在铺着木板宽敞的舞台上,嵩月祖母用结衣带固定住和服宽大的衣袖,已经作好了比试的准备工作,正在等着操绪。 我紧张得胃液翻滚感到腹中阵阵酸痛。 “操绪,情况果然不妙啊……现在道歉的话也许还能争取对手放我们一马。” “那个顽固的老太婆怎么可能放我们一马。”操绪断然表示,“只要赢了就行,要赢。” “啊,话是这么说……” 可问题是毫无胜算啊。 『对不起,都是为了我。』 爱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的嵩月表情忧郁地说。然而操绪却露出自信的笑容道, “没事没事。不用担心。我绝对不会让嵩月被带走的。” 『但是……』 面对依然有些不安的嵩月,操绪温柔地微笑着说, “没关系,有操绪在。” 说完,操绪开始做准备活动。我惊讶地看着她的背影,心想你这毫无根据的自信到底是哪里来的啊。 “……奏,做好觉悟了吗?” 不久,嵩月祖母发出镇静的声音问道。操绪举起手伸出中指笑道, “你自己先做好心理准备吧。先说好,比赛到有一方晕过去或者求饶才算分出胜负。” “气势不错。然而,没有相应实力支撑的大言不惭可是要吃苦头的。” “这些话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你……呵!?” 话还没说完,操绪就发动突然袭击,挥拳向嵩月祖母攻了过去。然而那一拳被嵩月祖母轻松化解。反而是操绪的身体被摔飞出去。 “操绪!?” 我不禁大声叫道。然而操绪却在摔到地上之前,像猫一样回转身体调整姿势,居然没有摔倒。嵩月的身体本来就历经锻炼韧性很好,再加上操绪超强的反应力,这两方面结合在一起,使操绪拥有了超常的危险回避能力。 嵩月祖母也有些钦佩地扬起眉毛。 “好痛痛痛痛痛痛……原来如此,原来你会投技。” 操绪这么说着,揉着被抓到的肩膀站起来。她虽然及时受身没有摔倒,但并非毫发无伤。 “那么,这招怎么样。” 接着,操绪高高跳起踢出一记飞腿。然而这如功夫片中一样华丽的攻击却由于破绽太大,再次被嵩月祖母轻松地避开了。嵩月祖母瞄准操绪落地的瞬间使出一招扫堂腿。支撑腿被扫中的操绪这回完全摔倒在地。仰面倒在地上的操绪差一点被一脚踩中,幸亏她一个翻滚才得以逃开。 “真是难看。你这外行人一般的动作是怎么回事?” “吵死啦。我还没输呢!” 操绪喘着粗气站起来。 然而未及操绪站稳,嵩月祖母就钻到操绪的怀中。她小小的身体释放出难以想象的冲击力,将操绪的身体摔了出去。 要是普通人,这一招足以致命,然而操绪匪夷所思地在空中扭转身体,调整平衡重新着地。嵩月祖母的眼睛中浮现出一丝警戒之色。 “原来如此……她……” 我终于明白操绪那异常发达的平衡感是怎么来的了。 之前操绪作为幽灵,在空中飘浮了将近三年的时间。失去重心的空中对她来说根本就跟自己的后院一样熟悉。不论嵩月祖母使出多少投技破坏操绪的平衡,对操绪来说应付起来都不在话下。投技对操绪是没有效果的。 如果单纯受打击技能攻击的话,嵩月的肉体早已经锻炼到可以本能地作出防御和格挡。 面对孙女这固若金汤的防御,嵩月祖母意外地咂咂嘴。 然而,光靠防守是赢不了比武的。面对拿出真本事展开攻击的嵩月祖母,操绪只能处于守势疲于应付。面对防不胜防的攻击,她的身上不断添新伤。 “操绪……差不多放弃吧。这样下去即使是嵩月的身体也吃不消的……” 看着操绪不断受伤,我不由叫道。 然而嵩月却有不同的看法,低声喃喃道, 『操绪的行动,有点怪。』 “这是没办法的啊。那家伙根本就没有学过格斗技什么的——” 『不,不是这样。』 嵩月表情认真地摇摇头, 『看起来,就像故意让对手把自己投出去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我歪着头想不明白。正当我们说话的这段时间,操绪又被嵩月祖母“啪啦啪啦”地摔出去好几次,拼尽全力才受身站住。 “看起来也不像是故意放水……” 『是的……相反。非但不是放水……』 “哎?” 突然,嵩月祖母停止了攻击。我感觉到一点细微的违和感。为了和倒下的操绪保持距离,嵩月祖母退后了半步。虽然只有小小的半步,但嵩月祖母真的退后了。 “用那些雕虫小技避开致命要害,这一点的确值得表扬。但差不多也该死心了吧,这样继续下去你早晚都难逃一败。” “哼——那可未必。” 操绪蹦地跳起来,邪邪地笑着说。面对她那毫无根据的自信,嵩月祖母皱起眉头。 “武道的达人都是用最小的动作借力打力所以不容易疲劳,不过,要是对手是外行的话却反而更费力吧?因为不知道对手会出什么招嘛。” “此话怎讲?” “我的意思就是,老奶奶你的投技跟一开始比起来已经迟钝了不少。在技术上虽然比不上你,但是在体力上,还是年轻的嵩月才更有优势。你已经快要喘不上气来了吧?” 听完操绪的话,嵩月祖母的脸色变了。 “难道……你从一开始就打算打持久战……” 操绪扬起嘴笑“哼哼”地狞笑道, “终于开始习惯这个身体了,差不多要拿出真本事来了。” 现在我终于明白操绪不停地发动无规律攻击的原因了。原来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消耗嵩月祖母 的体力。 嵩月祖母锐利的目光一闪, “可笑。你以为仅凭这点疲劳就能拉近我们之间实力的巨大差距吗?” 操绪不屑一顾地嘿嘿笑道, “要道歉趁现在哦。虽然我没有兴趣欺负弱弱的老人,但不通情理的老人真让人没辙。是不是想尝尝苦头?老奶奶?” 只听“噗嗤”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嵩月祖母的脸上充满了愤怒之色, “虽然你是老身的孙女,很遗憾……!” 完全被操绪挑衅的嵩月祖母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即使有所疲劳,但在实力上果然还是嵩月祖母高出一筹,她轻松地再次切入操绪的肋下,使出必杀的一招—— 然而在这瞬间,操绪的口中突然吐出绿色的不明烟雾, “毒、毒雾!?” 看操绪使出如此阴损的一招我瞠目结舌。你是专门使阴招的摔跤手吗!? 『啊……抹茶……』 发现操绪毒雾的真面目之后,嵩月喃喃道。 到底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一手啊?我备感吃惊。决定和嵩月祖母进行比试之后,操绪把之前在厨房引起骚动的抹茶粉偷偷藏在了身上。她把抹茶粉装在小袋里含在口中,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模样跟嵩月祖母打了这么久。 受到预想之外的攻击变得什么也看不见,嵩月祖母停止了行动。 操绪趁机从正面抱住对方。 她使出全力抱起嵩月祖母,前胸贴后背。像相扑里的“鲭折”一样的攻击动作——摔跤技的bear hug。 //译注:鲭折是相扑里的招式名,大体动作就是双手抱住双方的腰,用头抵住对方的胸部。bear hug是摔跤技的一种,直译就是“熊抱” 这是单纯依靠蛮力的简单招术。然而也正是由于这样,用巧技是无法破解这一招的。体能处于劣势的嵩月祖母没有办法从操绪的“熊抱”中挣脱出来。 先一点一点地消耗嵩月祖母的体力,最后活用自己的体格优势以力量决定胜负。这就是操绪的作战计划吧。她还真的有胜算。 “卑、卑鄙啊……你这种打法,不配做嵩月家的孩子……” 嵩月祖母声音苦闷地哼道。 操绪则“呵呵呵”地邪笑道, “所以我一开始就跟你说了啊,我不是嵩月。重要的是赢了就好,要赢!” “你真是,恶魔啊!” “抱歉,我是幽灵。” 看到操绪那异常兴奋的表情,我突然感到这表情似曾相识。 “我想起来了……” 『哎……?』 惴惴不安地看着这场比试的嵩月回过头来。 我想起来了,那是与恐怖一起刻在我记忆中的景象。这位曾经是我的青梅竹马的少女,在变成幽灵之前的小学生时代,仅凭一己之力就把体格远远比自己高大的高年级学生们打得落花流水并嘲笑他们。当时那飒爽的英姿。 “在操绪还是人类的时候……打架从来就没有输过。” 『哦……!?』 当我的话让嵩月吃惊不已的时候,操绪进一步抱紧了嵩月祖母,骨头咯吱咯吱地作响, “怎么样?投不投降?” “谁、谁会……” 嵩月祖母使出最后的力气顽抗,但也仅只剩下说话的力气而已了。 “是吗?” 操绪说着放开嵩月祖母的身体,用手箍住对方的头,就这样逆向抱起嵩月祖母的身体,使出另一个摔跤技。这是一个别名为“碎颅一击”的狠技—— “brain buster……” //译注:brain buster是职业摔跤中的一个杀伤力非常强的招式,也可翻译为“送葬”“掘墓”“钉墓碑”等,由于对手中招之后基本失去战斗能力完蛋了,所以叫“钉墓碑” 我惊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只见操绪向自己的背后倒下去,将嵩月祖母一同摔出去。 “奏!?等……啊啊啊啊啊啊啊!” 『祖、祖母大人……!』 面对发出悲鸣的祖母,嵩月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讶表情。 “呜、呜哇哇哇哇哇!” 我抬头一看,发现嵩月祖母正向我的方向飞来,也不由发出悲鸣。操绪为什么偏偏要向我的方向丢啊!?都到了这种时候还要把我卷进来啊! 嵩月祖母被抛出来的身体正好落在我的身上。进行自杀式攻击的操绪自己的后脑勺也撞在地上让她大叫一声。而承受了她们两人体重做了肉垫的我,则由于受到令人窒息的冲击而晕了过去。 幽灵姿态的嵩月束手无策地目睹这场惨剧。 “赢、赢了哦……小、小奏。” 操绪用最后的力气向嵩月微笑着说——然后她也昏了过去。 ○ “嗯嗯……”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嵩月揉着自己的后脑勺懵懵懂懂地醒了过来。 嵩月的意识回到了身穿巫女装的黑发少女的身体之中,也就是说回到了她本来的身体之中。在操绪晕过去的时候,稳定器的误操作被重启,让嵩月的意识平安无事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对不起,嵩月。真的真的对不起。” 操绪双手合十向嵩月道歉。由于她的乱来,嵩月的身体现在遍体鳞伤,操绪当然要好好道歉。然而嵩月却意外地露出坦诚的表情道, “不。多亏了水无神同学的努力才能说服祖母大人。” “……这一次,本来就是因为操绪才会发生这么多事的嘛。” 我揉着阵阵发痛的后脑勺和腰,吐嘈道。 操绪“呣”地鼓起嘴巴抗议,不过这回她并没有说话抗辩,看来她也多少明白责任在自己身上。 『老身当初应该相信孙女之言的。真是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 嵩月祖母这么说着,高高地俯视着我们。 “啊、哪里……我并没有。” 我“哈哈”地干笑道,看着“飘浮在我头顶上的”嵩月祖母。现在,嵩月祖母的意识进入的是依附在我身上的幽灵少女的身体里,也就是说她占据了操绪的身体。 刚才发动brain buster的时候,撞在一起的我、操绪和嵩月祖母的意识出现了混乱,三个人的意识出现了互换。现在操绪的意识占据了我的身体,而我的意识则占据了嵩月祖母的身体。也许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原状的吧,现在脑中一片混乱,已经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水无神。』 在这片混沌的状况之中,占据操绪身体的嵩月祖母呼叫占据我的身体的操绪。 “什、什么?” 『老身问一个问题可以吧?』 “什、什么问题?” 操绪肩膀一颤,问道。 刚才的瞎眼攻击和摔跤技,让嵩月祖母经受了各种各样的痛苦。想也知道会被责备。操绪会感到畏惧也是当然的。 然而嵩月祖母却用意外平静的声音问道, 『你为何要为奏战斗到此等地步?即使比武输了奏被老身带走,于你来说也没有损失。与其刚才那么辛苦,还不如放弃不是乐得轻松吗?』 操绪没有迷惑地立即回答——用有些怒意的声音回答, “由于我的原因让朋友互相分离,这种事我做不到。” “朋友……吗?” 嵩月祖母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嵩月则羞赧地低垂眼眉,脸红到耳跟,嘴角却露出欣喜的微笑。看到这一幕的嵩月祖母,嘴上也浮现出满意的微笑, 『原来如此。那么 幕间iii “好、好累……” 开学典礼结束了,总算是平安无事地来到了新的教室。 在班主任老师讲话,班级同学们自我介绍,以及漫长的新生指导这些事儿都告一段落之后,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全身瘫软在桌子上。 从早上开始就被从天而降的少女咬,然后又遭遇了一个个声称学生会长的超越常识的人,各种预料之外的事件,真是把人折磨得身心俱疲一动也不想动了。在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尽可能地不咬舌头结巴。只因为我的学号正好和今天的日期相同这种无聊的理由就被推选为班长什么的,更增加了平凡的我身上的疲劳度。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初中时代的好朋友乔香和我分在了同一个班里。 “和叶?还不走吗?” 看着像尸体一般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我,乔香担心地问道。 把长长的头发左右梳在两边的她,是个身材很棒美少女。即使是单调无奇的洛高制服,穿在具有成熟气质的她身上也非常抢眼。 “怎么了?脸色好差哦。” 看到我慢慢抬起头来的那张脸,乔香吃惊地叫道。我弱弱地叹了口气道, “呜~……是啊。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 “还在想开学典礼迟到的事吗?” “嗯。也许吧……” 实际上,问题的症结在于,在开学典礼正常进行的这段时间里,我被卷入了各种事件之中。不过,对这些事件都毫不知情的乔香微笑地安慰我道, “今天我们家要出去吃饭,和叶也一起来吧,怎么样?你爸妈今天也要工作吧。” “谢谢你,乔香。” 我弱弱地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今天还是算了。等一下想去田径部参观一下。” “田径部?和叶,你想参加田径社团吗?” 乔香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她会感到意外也很正常。我运动神经只是常人的水平,但毁灭性的问题是没有体力。虽然我觉得可能是因为身体里装了两个人格的原因,不过咲华总是怒气冲冲地叫我别把错推到她身上。 『喂,别把原因推给我!』 看,我一这么想,她就来了。 “不是的。并不是去参加活动,只是去问点事情。因为我听继母说,哥哥在初中的时候是田径部的……” 我咿哩唔噜地说明了原因,声音小得根本听不清。 别看我哥哥那样,他在初中的时候似乎是小有名气的短跑选手呢。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到高中以后继续参加田径部的可能性也很高,如果能够找到田径部的前辈,说不定可以打听到哥哥的下落。 乔香一听到我这么说,就冷冷扬起嘴角笑道, “出现啦,和叶的‘哥哥’。” “什、什么嘛……” “嘛,如果对手是和叶爱慕着的哥哥的话可是毫无胜算呢。没有办法啦。” “都、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啦。” “好好。” “啊,等等。乔香代我向你家里人问声好啊。” 我不高兴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去追乔香。 结果一不小心,自己书包一角撞到了坐在旁边位置上的男生。不知道为什么,那人和刚才的我一样意志消沉地倒在桌子上。 对不起。我急忙道歉。 不过他只是无言地举起手,大约是表示“没关系”的意思吧。 “他,不要紧吧?” “啊啊,真日和君?看来好像还没有从留级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呢。” 乔香像是在同情他似地叹了一口气。 “留级?” “你没听刚才的自我介绍吗?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留级啦。好像是因为忙于学生会的事务,导致出勤天数不足的样子。” “学、学生会……?” 我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僵在那里。乔香不明就里地看着我的反应。 “怎么啦,和叶?” “没、没什么,什么事也没有……” 我强挤出僵硬的笑容,使劲地摇头说道。 在离开教室之前,我有些在意地回头看了看。 真日和抬起头来看着窗外,一个人自言自语地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看起来好像在和停在窗外的某只隐身的宠物说话一样。 ○ 和乔香分别之后,我在人已变得稀少的一年级教学楼里找到一处楼梯的拐角独自坐下来。面对吸着盒装牛奶的我,咲华带着消磨无聊时光的语气问道, 『那么,去哪里找田径部参观呢?』 “是啊,在哪里呢?操场?” 对田径毫无了解的我,对田径部可能的活动场所自然也是一无所知,恐怕连田径运动到底分哪几种哪几类也说不清。能够想到的,也就是100米短跑以及马拉松之类的而已。在我的印象中,参与田径运动的都是铁人三项那样的强人吧。 『高年级的学生要到傍晚才放学吧?』 咲华一个人自言自语道。 “啊……” 我咬着塑料吸管,靠不住地叹了口气。新生的开学典礼和学前指导在中午之前就结束了,高年级学生今天就开始正常上课了。所以田径部的社团活动,肯定要到放学以后才能开始——要到傍晚。 『怎么办?一直等到社团活动开始吗?』 咲华带着疑虑问道。我弱弱地垂下了脑袋。无论如何,要是不吃午饭的话,是不可能有力气熬到放学之后的。还不止如此,由于之前迟到又遇到种种骚乱,连早饭也只吃了一半而已。 “呜呜……早知道这样,刚才和乔香家里人一起去吃饭就好了。” 『是啊。好不容易有蹭饭吃的机会。』 “谁蹭饭吃啊!” 就不会换个好听点的说法啊!我撅起嘴抗议道。自从亲生母亲过世以来,我真是深受乔香双亲的照顾。这一点,即使在生父再婚的现在也并没有改变。而且,说起照顾,其实还有—— 『和叶,那个。』 “哎……” 突然之间打断我沉思的,是咲华意外的惊讶之声。在我所处的阶梯前面不远处的过道上,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身材娇小的女学生。另外一个是样貌潇洒,却给人某种轻浮感觉的男学生。 他们在过道的公告栏上,张贴手写的海报。在稍稍有点贴歪了的海报上显眼地写着“部员募集中!”的字样。 “田径部的招募海报……?” 我不假思索地叫出声来。大约是听到了我的声音,那两人同时回过头来。 “喂,你是,新生?” 给人轻浮之感的男生说话间,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楼梯来到我的近前。他夸张地张开双臂道, “欢迎加入我们洛芦和高中科学部!” “哎,科学部?不是田径啊……” 我不知所措地反问。在他们贴的海报上,画着一个身穿运动短裤奔跑的田径运动员,所谓的科学部也有这样的运动项目吗? “不对不对。那个只是帮忙张贴的海报而已。我们的海报在这边。” 这么说着,他在我面前展开的,是一张画着一个身披漆黑斗篷魔法师的海报。就像某种rpg游戏的宣传海报似的。这东西也明显和科学没什么关系吧?我心中不由这么想。另外,写在海报上的科学部的活动目标是—— “唔?探究黑科学的秘密……?” 那男生愉快地看着我露出惊讶的表情,得意地扬起嘴角道, “对。阴与阳。光与暗。男与女。神 与魔。这个世界便是由以上这些互相之间相生相克的两种概念调和而生成的。所以魔法也分白魔法与黑魔法,科学也分白科学与黑科学,这些都是存在的。而我们科学部所探究的正是那黑科学。即,解析‘神’出现的缘由,探究这个世界的真理——” “那、那个……” 面对对方突如其来所说的这些,我完全听得一头雾水。一开学就遇上非常难应付的对手,真让人后悔。怎么办啊?正当我束手无策之时, “行了啦。樋口。你看,都吓到人家啦。” 另一位女学生委婉地规劝她的同伴。 这位女孩子那双大圆眼睛滴溜溜地转起来真是可爱,她紧绷细腻的皮肤被太阳晒出健康的颜色,给人活力无限的感觉。 “另外,人家不是已经表示对我的社团比较有兴趣了嘛。” 她这么说着冲我眨了眨眼睛。从说话方式来看,她才是真正的田径部成员。这时,她突然在我面前俯下身子,慢慢地撩起我裙子的下摆, “你真的想要参加田径部吗?以前参加过吗?会什么项目?哦哦,还真细呢!大腿肌肉好松弛呢!但是不要紧,从现在开始加紧练习的话大腿的肌肉很快就能练出来的!” 她一边摸着我的大腿和小腿肚子一边说,好像在检查我的肌肉状况。我被弄得好痒,可对方那认真的表情又让人不敢反抗。 “咿……不要,那个……啊!” “你这家伙也冷静点吧!” 为了阻止她擅自检查的我身体,科学部的男生使出一记手刀打在她的头上。 “痛啊”田径部的女孩子抱住脑袋鼓起脸。 为了不再受到突然的性骚扰袭击,我赶紧和她们拉开距离保持警戒, “对不起。我并不是想加入田径部。只是想来问问有关田径部成员的情况。” “哎?我们的部员?谁?” 田径部的少女大眼睛里闪闪发光,歪过头问道。我战战兢兢地低声说道, “是一个叫做夏目智春的二年级男生……” 在那瞬间,对面的一男一女两人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那是一种十分困惑的表情。 “……智春?” 那位女孩子换了个声调低声重复。声音里透着某种寂寞之情。 “你认识他吗?” “算是吧,我们是同班同学。” 她这么说着轻轻地笑起来。科学部的男生也轻声地说道, “那可是我们部的成员啊。” 哎?这回轮到我吃惊了。 “部……部员?科学部的?” “是啊。我们部的部员。” 那位男生确定地说道。我看着他手上拿着的奇怪海报,半晌说不出话来。哥哥在初中时代明明是小有名气的田径部成员,为什么加入了这么奇怪的文化社团? “那么,想要调查智春的你是什么人?” 那位男生露出一种看着形迹可疑人物的表情,质问我道。我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 “我、我是他妹妹……” “妹妹……!?” 突然大声叫起来的是那位田径部的女孩子。她瞪大了眼睛紧紧地盯住我不放,感觉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似地。“这么可爱……”最后她像是受到了某种打击似地轻声慨叹。 不过那位男生却并没有露出多少惊讶之情说道, “啊啊,这个我有印象。我听智春说过,好像是他老妈再婚,于是有了一个小一岁的妹妹什么的。智春得搬出来一个人住,也是因为那个原因……” “因、因为我……” 虽然早就隐约有这样的感觉,但是现在被点明果然还是深受打击。哥哥决定一个人住,果然是因为迁就我的缘故。 “那啥,我觉得单纯只是因为智春他们家原来房子太小了。” 大约是为了安慰我吧,那位男生这样补充道。田径部的少女于是爽朗地笑着说, “就算那样,突然搬进那么大的房子里住也太夸张了吧。” “那个……”我的声音变得愈发小了,“现在……我住在那里。” “什、什么!?” 田径部的女孩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而那位男生则一边说着“原来如此”一边点点头, “嘛,毕竟是兄妹嘛。住在一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嘛。” “说是兄妹……但是……虽说是这样,但是……!” 田径部的女孩结结巴巴地欲言又止。即使是我,也隐约感觉到了她的动摇,不过现在可不是纠结这些事的时候。 “我想知道哥哥去哪里了。怎么样才能联系到他呢?” 我急切地向他们两人提出这个最紧要的问题。 “即使你问怎么联系他……” 他们互相看了看对方。 田径部的女孩子吐了一口气重新整理了一下心情道, “虽然不知道小智去哪里了,但我相信他马上就会回来的。” “……为什么?” 面对我的追问,她咻地伸出小拇指,然后自信满满地笑道。 “因为和我约好啦。” “呃……” 又是约定?我心中嘀咕。记得今天早上也听某人说过类似的台词。我那哥哥到底和多少人山盟海誓才甘休啊…… 而且还全是可爱的女孩子。 想到这里不由地让人生起气来。也不知道面前的人是不是察觉到了我的心情变化,只听她说, “我是二年级的大原杏。这位是樋口。” 田径部的女孩子亲切地作了自我介绍。科学部的男生也自我感觉良好地挺起胸膛道, “我是科学部的部长代理樋口琢磨。算是智春的至交吧,请多关照。” “啊,是。请多多关照。” 他们两人伸出手来,我依次与他们握手。说实话,无论是田径部还是科学部,如果可能的话只想和这些社团尽量保持距离哪。当时我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这时大原前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似地打了一个响指, “对啦。说到智春的联络方式,小奏应该知道的吧?” “嵩月啊。说得是呢。要说能联系上智春的人,也只有她啦。” 樋口前辈把手托在下巴上若有所思地赞同道。 我看着眼前的两人面露困惑之色。我家哥哥还和那家的女孩子有瓜葛啊?而且,看起来是比至今我所遇到的这些女孩子还要亲近的人—— 『嵩月……奏……』 我的脑海中,响起了咲华的声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重大事件似地,若有所思地说出这个名字。 『……是谁?』 files.4 the lost files “好、好累……” 我们(男性自称)不断徘徊在黎明前的城市中。 淡淡的朝霞染红了地平线,天空满是乳白色的晨光。 再过一会儿城市就要苏醒了,这条街道上也会挤满上学和上班的人群了吧。 但是现在,路上还没有什么人影。 “这条路,到底通向哪里啊……走路真是走够了呢。” 我不耐烦地抱怨道。 现在的我们,似乎正处于和自己原本所处世界的时间轴不同的世界之中。由于这个原因,我现在对时间和空间的感觉很模糊,也因此感觉不到所谓的疲劳或者饥饿。 不过即使如此,走了整整一夜的路也算是走够了,也有些不安。接下来,我们到底要在这个没有出口的世界里徘徊到什么时候呢? 我带着这样的焦躁叹了一口气。 『好啦好啦。有什么好担心的,有操绪在,还有这个小家伙在。』 操绪呼啦啦地飘到我身边,语气悠闲地说道。在她的脚下则是一条深红色的火蜥蜴。 我默默注视着操绪那张一如既往洋溢着微笑的脸庞。 “唉……” 我不自觉地发出叹气的声音。操绪的额头“啪”地青筋勃起, 『你那是什么态度?真让人不爽。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是兴奋地说出“好不容易两个人独处”这种台词的时候吗!?难道不是说“我们是这个世界的亚当和夏娃”这种台词的时候吗!?』 “这……遇到这种状况没有人会出现你说的那种反应的吧……” 面对操绪这气势逼人的胡搅蛮缠,困扰不已的我只能防守反击。 『一点都没变呢,你们俩。』 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阵嘻嘻的笑声,带着些许的不可思议。 哦?操绪脸上没有一点紧张感地回过头去,我则是被吓得猛地抬起头来。 “除了我们之外……这个世界还有人……?” 在这条笔直道路的尽头,河边的堤坝上,出现了一位少女的身影。 她穿在身上的好像是某所学校的制服。 在她背后,朝霞正冉冉升起,由于逆光的关系,从我们的位置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不过听她说话的口气,感觉比想象中还要年幼。可能年纪比我还要小。 她与我目光交会,露出令人怀念的微笑道, 『好久不见了。终于见到你了呢,夏目智春。』 面对她那微妙的亲呢语气,操绪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她向我投来责问的视线, 『……她是谁?』 “那个,不知道啊……” 面对我本能的不知所措,操绪更加盯紧了我。 『嗯~~……好久不见了~哈?』 “拿那种眼神看我,是什么意思嘛。我真的没有印象啊。” 这时,站在霞光中的少女说话了, 『我有个请求,夏目智春。』 她完全无视弥漫在现场的微妙的紧张气氛,如此说道。对此我原因不明地感觉心里不舒服, “哎?求我?” 『是的。』她轻声答道,『请你去帮帮和叶。』 “和……叶?” 从她口中听到这个意想不到的名字,我非常意外。 与此同时,我还突然注意到,透过她的身体可以隐约看到她身后的景色。她的身体和身为射影体的操绪一样,也是透明的。 『拜托你了。代我……保护……那孩子……』 “啊,等等……!” 在霞光的照耀下,她的身影像是融化在了大气中似地渐渐模糊消逝。当我想出声叫住她的时候,她的身影已经完全地消失不见了。 『哇哦……消失啦?』 操绪像是很惊讶似地轻声发出感叹。 “她也是射影体吗?” 『不知道……不过总感觉和哀音、姬笹她们有些不一样……』 操绪意外地认真对这个问题发表了她自己的看法,对此我无言地点头表示同意。操绪的感想,基本上和我想的差不多。 当迷之少女消失之后,我们所处的城市也开始发生变化。 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发出炫目的光辉,阳光将整座城市染成红色。在这瞬间,我才对这个困住我们的世界有了一点真实感。 “天亮了……” 我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展现在眼前的是流经市区那条宽阔大河的水面。一座灰色的桥像把水面切开似地横亘在河面之上。虽然这是很常见的风景,但是被朝霞染红的城市不由让人心生暖意。 这时操绪好像突然注意到了什么,呼啦啦地飞到空中。然后她指着横亘在河面上的那座桥,用完全不像平时的焦急声音叫道, 『快看,智春!』 令操绪也发生动摇的理由,很快就展现在我眼前。 在那座桥上站着一位身穿中学校服的少女。那是市内屈指可数的名门女校的校服。 那种名门女校的学生,在这种天还没亮的时候孤身一人在城里晃悠已经是十分奇怪的事了,而且她还在桥上停下了脚步,一直盯着水面看着。 无论怎么看,这副光景都让人预感到这是准备跳水自杀了。 而且,更糟糕的是,我认识她。 “和叶……不会吧!” 虽然我们真正面对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苑宫和叶的确是我妹妹。那身制服,便是她就读的初中的校服。 『啊……不要!』 操绪捂住嘴巴叫道。 和叶一脚跨过混凝土栏杆,把整个身子向栏杆外面探出去。 从桥上到水面的距离,少说也有七、八米。掉下去的话必定会受到相当大的冲击。 再加上现在天才刚刚亮,气温还很低。无论是心脏麻痹还是溺水。总之要是跳下去的话是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一边大声喊叫,一边向和叶冲去。 似乎被我的声音吓到了,和叶一愣,停止了行动。 “……哎?” 她呼地回过头来看见了我。 看我大呼小叫向她冲去的这副样子,她露出了怯懦的表情。有可能是突然想逃吧,她脚下一滑,狠狠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在失去了飞扑而去的目标之后,我急忙让自己停下来,可是已经晚了,我脚下一绊,狠狠地和栏杆撞在了一起。 就在我撞上栏杆之后,背后突然刮起一阵怪风。承受我全身重量的栏杆在怪风的袭击下,“咯吱”地发出了一声让人讨厌的声音。 不会吧!我表情僵硬地想。 厚厚的混凝土栏杆就这么轻易地折断了,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掉落下去。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栏杆上的我,自然也跟着掉落下去——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智春!』 只见面如土色看着我的操绪离我越来越远。 自由落体状态特有的那种令人不快的漂浮感比预想中持续的时间还要长,我与被压坏的栏杆残骸一起落进了水里。 ○ 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位怒气冲冲看着我的少女。是和叶。 和叶的相貌虽然并不出众,但是五官端正匀称,要是笑起来的话肯定很可爱,但可惜的是,我至今一次也没有见过她的笑脸。 现在,她看着全身湿透的我,落井下石般冷冷地讽刺道, “怎 么还活着?” “……我也以为这回死定了。” 我轻轻地咳嗽,慢慢在河边的浅滩上支起身体。 从桥上掉下来的时候,我差一点溺水,用尽了全力才好不容易游到岸边。现在我身体各处传来阵阵疼痛,好在没有受什么重伤。要说的话,还是从桥上掉下来的时候那种恐惧感在精神上造成的伤害比较大。 『因为智春恐高嘛。』 操绪事不关己地笑着补充道。 我嘴一撇无言地叹了口气。叹出的气息化作薄薄的白雾。这个世界现在并不是冬天最冷的时候,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但即使如此全身湿透还是让人感觉相当地冷。 “你们,是谁?” 和叶看着我绞干被水浸湿的制服上衣,面无表情地问道。 “谁……你不记得了吗?” 我明显露出一副受打击的表情反问道。人家对我并没有好感倒也是在预想之中的,没想到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了。 然而进一步的打击马上就到。 “从来没见过你。” 和叶清楚地这样说道。 面对和叶这样的反应,操绪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地紧紧盯着她, 『智春,说不定这个时候的和叶她……』 “……是和我们认识之前的她?” 我小声地在操绪耳边悄悄回应道。 仔细看来,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和叶,比我们记忆中的她还要年幼。 与我们初次见面时的她,才刚刚升到初中三年级,以此推断的话,眼前这位大约是中一或者中二时的苑宫和叶吧。 总之,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和叶,是初次和我们见面,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这个世界的时间线,与我们原来所处的世界不同,事到如今对此也并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只是麻烦事还是一如既往地多。我哎呀呀地抱头叹息。 “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在咬什么耳朵啊,有什么不能光明正大说的吗?” 和叶不高兴地出声表示抗议。她将目光投向桥上那一处破损的栏杆, “为什么做那种事啊。突然之间冲向桥栏杆?” “那个,并不是冲着栏杆去的……” 遇到刚才的状况冲过来是当然的吧。虽然我是这样想的。不过被她这么一问,却搞得我单纯像个笨蛋了。 “不是啦,是有人拜托要我们来保护你。” 束手无策的我只好以实情相告。和叶皱起眉头嘟起小嘴。 “拜托?谁拜托的?” “那啥,也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是个女孩子。”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和叶怀疑地嘟哝道。 『说得是呢。』 操绪也笑着随声附和。和叶紧紧盯着操绪的侧脸, “这个人是?” 她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害怕的样子问我。她那随意而又不友好的语气,让我有些应付不来, “那个……这个,是附身在我身上的幽灵一类的东西……” “这点光是看也看明白了。” “……你不吃惊吗?” “不。当然吃了一惊。” 她虽然这么说,但从她脸上看不出丝毫吃惊的表情。接着她以我几乎没有听过的口气,自言自语似地低声说道:“不过这种东西已经见怪不怪,已经习惯了。” 然后她话峰一转道:“再说了,要不要保护我什么的,也用不着你管。刚才怎么看也是你一厢情愿朝我冲过来,然后自己摔下去而已。” “我真没想到那时候会突然刮起风来。” 我擦拭着前发上滴滴嗒嗒的水珠,心中五味杂陈。 顺便一说的是,混凝土浇筑的栏杆居然会那么轻易就碎掉也是让人没有想到的。那座桥,不会是什么豆腐渣工程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吧。看到准备从桥上投河自杀的女孩子,不论是谁都会那么做的吧。” 我有些生气地这么说道。听到这里,和叶稍稍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 “投河?你在说什么啊?” “哎?但是,刚才……” 看到我一脸的迷惘,和叶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地“呵~”地吐出一口气, “我只是想把这个撕了丢掉而已。” 她这么说着从制服的前胸口袋里拿出来一打和音乐会门票差不多大小的纸片。上面印着手写体的文字。十分朴素的印刷物。 『这是,什么?』 被好奇心激起兴趣的操绪探出身子问道。和叶叹了口气答道, “快餐店的优惠券。” 『特别优惠券?哇!?全菜单免费,好厉害啊!』 “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要撕掉啊!?“ 心情激动的我不假思索地靠近和叶问道。 的确,这东西对女孩子来说也许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但是对于贫穷地一个人生活的男子高中生来说实在是做梦也想得到的东西。而且还是在过期之前不限使用次数的那种。 “好东西?就这种?” 和叶向我投来鄙视的视线,然后特意把优惠券在我眼前晃了晃道, “想要吗?” “能给我吗?” 我几乎忘记了最初的目的,毫不掩饰地露出渴望的目光。 和叶像是在考虑似地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说, “不给。” 她态度冷淡地这样表示。把优惠券放回胸前的口袋里,好像生气了似地背过身去。 “那么,我先走了。” “等一下。等一下,苑宫和叶。” 我忙不迭地叫住她。她有些吃惊地回过头来,这一次明显地露出了警戒的表情。 “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啊!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言,忙捂住嘴。 现在的情况是:此时此地的和叶与我是初次见面,都还没有互通过姓名。 从没见过面的男子高中生,突然叫出就读于女校的女子初中生的全名,一般来说都会被认为事有蹊跷的吧。 “哎呀,那个,说来话长……” 面对和叶尖锐的视线,不知如何解释的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恶心!” 离家出走的这位女初中生留下这么一句话,飞也似地走开了。 没想到自己的妹妹,竟然是这么不可爱的性格—— 我看着她娇小的背影,弱弱地叹了一口气。 ○ 和叶沿着河边宽敞的公路,快步地向前走着。 她似乎并不是以特定的某处为目的地在前进。只是为了避开他人的视线,以某个不为人注意的角落为目的地踯躅前行。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在寻找自杀的场所似地。 虽然她本人执意否认,但她刚才在桥上的行为果然还是疑点重重。要是任由她一个人不管,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傻事,不看着点果然还是让人不安心。于是我紧紧地跟在她身后走着。 『怎么办,小智?』 看我成了一位名副其实的跟踪狂,操绪催促我快点作出决定。 “即使你问我怎么办……” 我苦恼地抬起头。 总之,不试着去交谈的话,就完全没有办法弄明白状况——可和叶到底愿不愿意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们呢? “那个,和叶妹妹。” 没别的办法了!我下定决心,战战兢兢地从背后试着叫住她, “‘妹妹’什么的,能别叫得这么亲热吗?” 她连头都没回, 只是冷淡地如此回答道。 “……那么,和叶。” “光叫名字也不行!” 根本没法说话嘛!我不由叹了口气。 “请问,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一个初中生会在路上闲逛啊?不上学吗?” “和你没关系。” 面对和叶尖锐的回答,我强忍着心中深深的挫折感继续道, “但是,这样很危险吧。要是被什么奇怪的家伙缠住的话……” “你要是有这个自觉的话,就请别继续缠着我了。” “哎,我?” 我不由地停下脚步用手指着自己问道。和叶冷冷地回眸一瞥道, “全身湿透还有幽灵附体的奇怪家伙就在后面,还能有比你更奇怪的家伙吗?” “呜……” 面对和叶意外冷静的指摘,我只能弱弱地叹气。虽然不甘心但是完全无法反驳。这个小丫头,为什么这么难应付啊。难道,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但是,那个,至少家里人会担心你的吧。” 我死缠烂打想方设法地把对话继续下去。 “别凭自己的想象自说自话好吗!” 和叶突然回过头来,高声叫道, “才没有什么人会担心我呢。爸爸今天也是夜班,妈妈已经——” “啊……” 看到她擒在眼角的泪珠,我终于想起来了。 和叶的母亲在她初中一年级的时候由于生病去世了。也就是说,现在在我们眼前的和叶,正值刚刚失去母亲的时候。 “对不起。” 我老实地道歉。面对我这副严肃的态度,和叶显得有些烦躁, “为什么你要道歉。和你有什么关系。” “但是,我还是要说对不起。” 我这么说着低头鞠躬。对此无法再发脾气的和叶,双肩激烈地颤抖起来, “行啦,别再来管我的事啦!” 她歇斯底里地冲我吼道,然后裙摆飞扬地猛然转身离去。 “啊,等等。请等一等啊——” 我急忙试着再叫住她。 这时,走在我前面的和叶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的双脚好像被恐惧缠住了似地。 “啊……” 和叶从喉咙里挤出弱弱的呜咽声。但那声音立即被刺耳的刹车声盖了过去。 原本好好开在公路上的卡车突然向这边弯过来,向站在原地的和叶的方向冲了过来。卡车冲上路中间的隔离带,巨大的车身带着飞速空转的车轮腾空而起,向和叶柔弱的身躯冲过来。 卡车的驾驶员已经失去了意识——即使没有失去意识在这时也已经什么也做不了了。 这时的和叶,却只是呆呆地看着即将把自己碾碎的卡车,一动也不动。 “和叶!” 我飞身扑向发呆的她,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卡车巨大的车身就这样从我们的头上掠过。 ○ “好痛~~~~~~~~~~~~~~……” 我按着又添新伤的手臂,忍不住连连叫痛。因为抱着本来要被卡车轧到的和叶在柏油路上滑过,所以手臂全都擦伤了。 万幸的是,我们最后总算没被卡车压成肉饼。只不过我全身各处布满了各种擦伤割伤撞伤扭伤……这回显得更狼狈了。 『呀——一片狼籍呢。』 操绪看着冲破中央隔离带撞在路边防护栏上的卡车残骸,直言不讳地感叹道。卡车侧翻在路上,装载在车上的木材散落一地。路过的车辆纷纷停下来,驾驶员们越聚越多,现场一片骚动。 所幸的是,即使如此卡车司机似乎并没有受太重的伤。他从驾驶室爬出来之后还自己报了警。为了不致被卷入这次麻烦的事件,我们混在人群里,趁着现场的骚乱悄悄地离开了事故现场。 “你那边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我一边舔舐自己手上的伤口,一边向板着面孔的和叶问道。 和叶用寒光闪闪的侧眼盯着我, “为什么三番五次地救我?” “那个,事情太突然了。能够赶上真太好了。” 我这么说着安心地长出一口气。要是亲眼看着哪怕是名义上的妹妹在眼前被卡车碾成肉饼,恐怕任谁都会烙下再也无法痊愈的心灵创伤的吧。 和叶看了看自己几乎没有受伤的身体,又看了看遍体鳞伤的我,然后说, “多管闲事。我死了才好。” 她自暴自弃地这样说道,声音如寒冬里的枯木一般。 操绪歪过头反问道, 『为什么?』 和叶自我嘲解似地轻轻笑道, “我自作自受。” “什么意思?” “明明是高中生了,连这样的成语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吗?” 被人家那带刺的眼神盯着,我“咕”地张口结舌。 “不是,那个成语的意思多少还是知道的啦……我指的不是那个,我是问为什么要说死了才好,为什么轻易地说出这种话?” “和你们没关系。” 和叶说完,绷起脸转过身去,看来是不想和我们进一步交谈下去。不过她没有像刚才那样顾自己跑走,大概是因为刚才被我救了一命而心怀愧疚的原因吧。 『……那么,难道和刚才的优惠券有关系?』 操绪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开口问道。和叶的脸上瞬间露出被说中了的仓皇之色, “这是……妈妈给我的东西。作为留给我的遗物。作为让人珍藏的礼物。装在精致的封套里面。” 她语气认真地低声细语。然后她突然止住呜咽声,自嘲地笑起来, “死前最后的礼物居然是快餐店的促销券。换成你们会怎么想?” “这个……这是,是想让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不至于饿肚子,大概是这样的父母心意吧……” 『……会不会是在封套里放错了东西?』 我和操绪,想方设法想帮和叶圆场,先后说出了以上的辩解之辞。 但是,和叶都没有等我们说完, “一定是妈妈讨厌我了……因为,是我杀死了她。” 她苦笑着这样表示。 “哎?” 面对她意料之外的发言,我哑口无言。看着我吃惊的模样,和叶寂寞地垂下眼眉, “——所以,别再缠着我啦。” 她这么说着又迈步走开。 我默默地看着低头走路的和叶,稍稍地陷入混乱之中。她的母亲应该是病死的才对,和叶说她杀了母亲完全无法让人信服,但至少和叶本人似乎真心是这么想的。 这下麻烦了呢。我抱头烦恼。 『啊……智春……那个!』 操绪突然在我的耳边高声叫道。我循着她的声音抬起头来,然后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和叶行经的建筑工地上正在进行一幢高楼的拆解作业。固定在高楼周围的作业用脚手架被突如其来的强风刮开。金属支架和踏板哗啦啦地被吹散了架。纷纷向和叶的头上落下来。 “铁管!?怎么会……!?” “咿……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感觉到异变的和叶看着自己的头顶发出悲鸣。 “和叶!” 我急忙飞奔到和叶的身边,这回看来是没办法了。我们无处可逃无处可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如雪崩般落下来的铁管束手无策—— “——珀尔塞福涅!” 这时我的眼前升起一团猛烈的火焰。 在空中现出身形保护我 们的是一只类似中生代恐龙的神奇生物——肋生双翅的深红色火蜥蜴。这是嵩月奏的使魔——珀尔塞福涅。为了保护身为嵩月契约者的我,它临危现身。 火蜥蜴吐出的地狱业火化作爆裂的冲击波扩散开去,将落下来的铁管一举击散。目睹这副地狱图景的和叶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即使看到幽灵也丝毫不为所动的她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到底还是被吓到了吧。这也是人之常情。 “好……险……哪……” 确认铁管风暴的危机终于过去之后,我筋疲力尽地长出了一口气。 珀尔塞福涅在我们身后落地,低吟着警戒周围的情况。我轻轻安抚珀尔塞福涅的喉头, “thank you……要不是你的话这回死定了呢,另外……” 说着我再度叹了口气。以后要来帮忙,如果可能的话别用这么引人注目的招式就实在太感谢了,不过现在可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 总觉得这只使魔一旦爆发起来必然要做得惊天动地才甘心。这一点和她的主人嵩月的性格还真有几分相似。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都说了……别缠着我了……” 瘫坐在地上的和叶,带着怯懦的表情抬眼望着我。 我淡淡地笑了笑,向她伸出手, “不是说了嘛,受人所托前来保护你……” “是谁这么多管闲事啊……” 和叶不理会我伸出的手,只是看着我这样说。 主要是我也不知道那是谁啊。这话在我嘴里打转没说出口。 不过转念一想总觉得事有蹊跷。 如果说最初从桥上掉下去的事情是我想多了的话,那么之后卡车的失控和高楼脚手架的倒塌则可以说只差一步就完全能置和叶于死地。让我来保护和叶的那位少女,难道说预知到了这些事情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如果说刚才的事故全都是偶然的话,时机未免太过凑巧了。 感觉这些事故就是为了加害和叶而发生的。 这简直就像和叶被什么人给诅咒了一样。我不由这样想。 『贝贝……?怎么啦?』 //译注:贝贝,操绪对火蜥蜴使魔的呢称。 这时操绪注意到一直在低声哼叫的火蜥蜴,回过头来问道。 火蜥蜴死死地盯着刚才楼房脚手架落下来的那个地方—— 在空无一物的虚空之中,飘浮着一位全身透明无视重力的少女。她全身的轮廓都十分模糊,就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射影体!?』 “不会……吧!?” 在惊讶不已的我们面前,那个模糊的射影体渐渐地消融在空气之中,如海市蜃楼般消失了。 她与我们最初遇到的幽灵少女不同。然而毫无疑问的是,刚才的是副葬处女的射影体。但是,我们并没有发现本应出现在射影体附近的操演者。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可以明确的是那绝非普通的射影体。这时—— “咿……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看到那个射影体的和叶突然抱住头大叫起来。 她蹲坐到地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精神恍惚地不住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妈妈…… ○ 我背着昏过去的和叶,一直将她背到附近的公园。 当我从自动售货机那边把饮料买回来的时候,已经醒过来的和叶抱住双膝坐在长椅上,轻轻地抚摸着火蜥蜴的背脊。看来实际上她挺喜欢动物的。 “稍稍冷静一点下来了吗?” 我把瓶装红茶递给她关切地问道。和叶意外老实地低下头接过我的红茶, “……果然……我,是被诅咒了吧。” 她苦笑着这么说道。我带着疑惑的视线看着她, “被诅咒了?” “……因为我,对母亲说了那么过分的话……所以……” 和叶啜了一口红茶,开始讲述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发生在和叶的母亲进行最后一次手术的前一天。 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理由,和叶与母亲吵了一架。与其说是吵架,不如说是单方面的闹情绪比较符合当时的情况。 父亲忙于工作,母亲又往返于医院。和叶每天都独自一人过生活。多日淤积起来的不安与孤独感使和叶将这一切都归咎于她病弱的母亲,向母亲大发了一通脾气。 ——你这样的妈妈干脆消失吧! 还能回想起母亲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露出的悲痛表情,一股强烈的罪恶感当即在心头升起,令当时的和叶感觉到猛烈的惶恐与不安。 她飞奔出病房,跑到医院的中庭里颤抖着抽泣起来。 要是母亲真的没有了的话,那就都是自己这张嘴说了刚才那些话的缘故,她一想到这里就惶恐地全身发抖。如果去道歉就好了——虽然无数次地这么想。但是探病的时间已经错过,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再见母亲的权利了。 母亲的病情在当夜急剧恶化。 在和叶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了紧急手术,然后,和叶永远失去了向自己的母亲道歉的机会—— “所以,你认为是你的妈妈在诅咒你?” 我盯着和叶颤抖的指尖这样问道。 “难道其他还能有什么解释吗?” 和叶带着些许愠怒的目光瞪了我一眼。 “可是……世上的妈妈怎么可能为这么一点事就诅咒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不只是今天发生了刚才的事。在今天之前,已经好几次了,差一点被卷入刚才那样的事故之中——” 和叶态度认真地说。操绪好像明白了什么似地“啊~~”地叫道, 『这么说,刚才一直叫智春不要靠近自己,是不想把我们卷进麻烦里吧?』 “哪、哪有。” 和叶目光游移地辩解,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什么嘛…”我强忍着笑意在心中暗想,这回总算放心了。看来她之前的反抗态度都是在逞强。其实她是个很为我们着想的好孩子啊。刚才说她不可爱什么的真是抱歉哪。 “……刚才那个,可不是你的母亲。那是……机巧魔神的射影体。” 我突然露出严肃的表情这样说道。虽然觉得对方可能并不一定会相信,但是比起现在临时编造谎言蒙骗她,还不如就此把真相和盘托出。 不过这回和叶的反应稍稍有些人让意外。 她盯着我的眼睛里流露出某种不高兴的视线。 “和咲华的说法一样呢。”她带着厌烦的口吻低声自语道。 “咲华是?” “没什么,别介意。” 和叶这么说着,把视线从我们这边移开。 面对她这奇怪的反应,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把话头接下去了。 『嗯~……和叶的妈妈,喜欢恶作剧吗?』 操绪突然提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和叶也疑惑地扬起眉毛问道, “你是什么意思?” 不过操绪继续心平气和地继续她的问题, 『她是不是很喜欢搞生日惊喜派对之类的啊?』 “……她身体还好的时候,倒也做过这样的事情……这和现在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操绪没有理会和叶的问题,继续自己的提问, 『和叶现在是初中一年级吧。是水瓶座吗?』 “为什么问到这个啊?” 『真相大白啦。』 操绪这么说着扬起嘴角微笑起来。和叶“咕”地一声语塞了。 我当然也不理解操绪这到底是在确认什么事情。但我相信操绪现在的判断,她肯定有她的想法。 『那么,我们去看看吧。优惠券上的那家快餐厅。』 操绪突然指着和叶胸口口袋这样说道。 和叶吃惊地看了看时间, “现在这个时间去吗?” 『只是想去确认一点事情。只是看看而已。』 操绪少见地强拉着别人跟她走。现在时间是将近中午。对于身穿制服的中学生而言,现在这个时间跑到快餐店里去的确是有些尴尬。 “这种事为什么非得让我跟着去不可?” 和叶结结巴巴地这么说道。 『啊咧,怕啦?』 操绪露出一副夸张的笑容反问道。我不由地吐了一口气。这种时候挑衅对手的能耐,无人能及操绪万一啊。 就像预想中的一样,和叶一下子撅起了嘴巴, “才、才没有怕呢。行啦。走就走。” 『ok~!那么,走吧走吧。』 操绪脸上洋溢着兴奋的表情扬手立即走在了前面。和叶带着不情愿慢吞吞地跟在这位幽灵少女后面,就像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终点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 这家餐厅位于商店街的尽头,店前的门帘上印着“yonomi(茶)”的字样,就是那种常见的家常餐厅。 “这就是优惠券上说的那家店啊……” 我核对了一下优惠券上写着的地址,观察了一番这家店里的布局。店内的布置整洁明快,不由地让人心情舒畅。即使是结束了社团活动回家路上的中学生偶尔进来也并不会产生什么违和感。 “无论怎么看也只不过是普通的小餐馆而已嘛。” 和叶用赌气的口吻嘀咕道。的确如她所言,这里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那通俗的店名看起来也不像是和叶的母亲留给她的某种暗号。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呢。明明这才上午,里面就已经有客人了。』 不过操绪的却兴致高昂地这么说道。 “哎呀”我不由叹了口气,“既然来了,那么就吃点什么再走吧……” “你们的目的果然还是这优惠券吧。真让人受不了!” 和叶侧目瞥了我一眼。我苦笑着摇摇头, “别误会,我们自己吃的那份我们自己会掏钱。说起来,和叶之前也一直什么都没有吃过吧。” “都说了别叫得那么亲热。我肚子不饿——” 和叶背过脸去这么说,但她的肚子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咕咕叫了起来。站在店门口的我们迎来一阵尴尬的沉默。 “哎,你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闻到饭菜的香味了嘛……” “我知道啦。我吃,我吃还不行嘛!” 脸一直红到耳跟的和叶不情愿地跟在我后面推开餐馆的门,进入店内。两位学生与一位幽灵堂堂正正地找了一张四人桌坐下来。 “我要一份炸鲹鱼套餐。那么,你要点什么……” “蛋包饭。” 过来招待的店员脸上先是稍稍地露出吃惊的表情,不过她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亲切地递上了茶水和热毛巾。 “喜欢蛋包饭吗?” 在等着上餐的这段无聊的时间里,我试着谈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但是和叶却像不亲近人的小猫一样,怀着警惕之心看着我, “你肯定觉得很孩子气吧。” “啊,没那种事……” 其实多少有点这样的想法。被一针见血指摘的我一时语塞。 这家餐厅似乎是由一对年轻夫妇开设的。店内窗明几净,气氛融洽,丝毫没有刻意装饰的感觉。饭菜的价格也十分合理。 稍候片刻便端上来的饭菜,也是连细枝末节的地方都照顾到了,一眼看上去就是美味佳肴。炸鲹鱼肉肥多汁,分量很足的圆白菜配上自制的调味料,香喷喷的米饭配上料很足的味噌汁,另外还配有小碟开胃菜和茶碗蒸。虽然并没有使用什么高级的材料,却能最大限度地勾起人的食欲。 //译注:茶碗蒸是一种类似鸡蛋羹的料理,但会在其中加入更多的材料,一般作为配菜。 “这感觉,真不错呢。感觉就像回到家里一样呢……和叶?” 面对如此佳肴,我实在有些迫不及待了,然而正当我拿起筷子夹起炸鲹鱼的时候,我突然注意到坐在自己对面的和叶有些奇怪。 她呆呆地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蛋包饭,瞪大了眼睛僵在那里。 “骗人。” 她颤抖的双唇间吐出这样的字句。 脸色苍白的她将一勺饭送到自己口中。握在她手中的勺子滑落下来,掉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骗人……这种事……不可能。” 我也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和叶的脸。 和叶圆睁的双眸之中涌出泪水滑过脸颊。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准备也尝一口这家餐厅的蛋包饭的时候,和叶的眼泪却如串珠般滑落下来,她止不住哭了起来。 “……这饭是妈妈的味道……为什么……” 我吃惊地看着操绪。但操绪却带着不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和叶。看来操绪从一开始就料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样的情况。 “你就是小叶吗?” 随着一位店员温柔的声音的响起,一块手帕递到了哭泣的和叶面前。来者正是经营这家餐厅的老板娘。 看着猛然抬起头来的和叶吃惊地脸庞,老板娘温柔地微笑道, “和以前的红叶真是一模一样,所以一眼就认出来啦。” “你认识我母亲?” 和叶一边慌忙地擦掉脸上的泪痕一边问道。餐厅的老板娘点点头, “我们从中学的时候开始就是最要好的朋友了哦。可我一直在外地,直到最近才回到这座城市。可红叶那时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了……” 她的话里带着些许的寂寞。 “这个蛋包饭……为什么……” 和叶指着放在桌上的料理问道。老板娘稍稍有些得意地笑着回答道, “这是你母亲拜托我做的哦。说是如果你来的话,希望我做给你尝尝。这是严格按照食谱做的,看起来还原得还不错。太好了。” “哎?” “不止是蛋包饭哦。其他还有这么多你喜欢吃的食谱菜单呢。” 老板娘这么说着拿出来的是一本鼓鼓囊囊的手写记事本。 记事本里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料理的食谱。 写在那上面的不止是食材的分量与蒸煮的时间。包括和叶对食物的好恶,她不喜欢的食材的替代品,特别的食物处理方法,连边边角角的佐料甚至食物在盘子里的摆法都事无巨细地写在边缝角落里。记录在上面的全都是为了让和叶吃到最称心饭菜的秘诀。 而且,上面连和叶第一次吃到这些料理的时间日期,以及那一天的回忆都详细记录着—— “红叶好像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了呢。” 餐厅的老板娘含着微笑这样说道, “所以红叶拜托我代替她教你做菜的方法。你的母亲……她真的是毫无保留,直到最后都是最爱你的呢。” 和叶流着泪听完了自己母亲好友的这番话。 在她母亲留下的这份爱意感染之下,她终于从母亲逝世的阴影中解脱了出来。 我狼吞虎咽地吃完套餐,留下和叶和自己两人份 的饭钱溜出了饭馆。 我本来就是不应该在这个时间线上出现的人物,所以不想打搅和叶。 “你是怎么察觉到的,操绪?” 我掀起茶屋的门帘走出来,向操绪发问道。为什么操绪会如此确信,来这里就能解开和叶的心结,对此我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嘛,你看那个优惠券的有效期啊。』 操绪轻轻一笑,“啧啧”地咂咂嘴,摇了摇手指。 “你说的优惠券,指的是和叶拿着的那个吗?” 『你注意到了吗?有效期正好是七年之后。那大约就是和叶妹妹20岁的生日。也就是说,直到她成为大人之前……』 “原来如此啊……可是,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啊……” 看我吃惊地自言自语,操绪地轻轻地耸了耸肩膀, 『所以我一开始不就问过了嘛。和叶妹妹的妈妈,是不是喜欢恶作剧?』 “原来如此……” 我苦笑着叹了一口气。虽然绕了好大一圈发生了好多事,不过母亲的真意总算是平安无事地传达到和叶心里了。以后和叶也不必再害怕所谓母亲的诅咒了吧。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 正当我揉着满是新伤的手臂的时候,随着眼前的空气一阵晃动,深红色的火蜥蜴出现我们面前。 『贝贝……?』 使魔的突然出现,让操绪浮现出警戒的表情。 火蜥蜴“咕噜咕噜”地低吟着,盯着后巷的十字路口不放。 在几乎没有人气的人行横道上空,悄无声息地飘浮着一位扭曲的射影体少女。飘浮在空中的她投下的暗影,让柏油路面的颜色也产生了改变——变成了虚无的黑暗之色。 撕裂这片黑暗出现的是,机械构造的巨大手臂—— 这条包裹着生锈甲胄的手臂,正是机巧魔神的手臂。 ○ 这架机巧魔神,本来应该是一架纯白美丽的机体吧。 大概是历经激烈的战斗,它全身各处都刻满了战斗的伤痕,连内部的零件都暴露在外。全身的甲胄也锈迹斑斑,左半身的铠甲基本上已经不复存在。头部的面具也已经不知去向,露出机械的骨架。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机巧魔神的亡灵复苏一般。 “射影体……不靠操演者就能操纵机巧魔神吗……!?” 无主的机巧魔神启动全身的齿轮咆哮起来。 面对这副异样的光景,我无法掩饰自己的动摇之情。 锈迹斑斑的机巧魔神双眼散发出绿色的光芒,从它的全身发出爆裂凌厉的冲击波。 “——贝尔塞福涅!” 没等我下达命令,俯下身子的火蜥蜴已经吐出威力巨大的爆炎。爆炎正面迎上机巧魔神的攻击,双方的攻击化作强烈的对流气团互相抵消了。 『为什么……』 锈迹斑斑的机巧魔神——封印在其中的副葬处女,发出嚎啕大哭般的悲痛吼叫。 『为什么,咲华……为什么抛弃我……』 听到对方这么说的操绪露出错愕的表情捂住嘴巴, 『智春,这个人……』 “……发疯了吗?失去了操演者的机巧魔神!” 我只感觉恐怖的寒气把后背冻得僵硬。在自我毁灭之前,失去操演者的机巧魔神到底会变成怎么样—— 这个答案,现在就呈现在眼前。 无法回到母舰所在的次元潜行室之中,永远地徘徊在不知身在何处的异次元空间之中,化为机巧魔神的亡灵—— 那位射影体少女叫出了自己机巧魔神的名字。 『——玻璃珠!』 //译注:玻璃珠的注音读法为chaly,玉髓,一种稀有矿物名称 锈迹斑斑的机巧魔神,伸出铠甲尽失只剩下骨架的左臂。从那条手臂中放出的是如爆击一般的冲击波。 “这股暴风……这是操控大气流动的机巧魔神!?” 在锈迹斑斑机巧魔神的攻击之下,周围建筑物的玻璃尽皆碎裂,停在路边的车辆也一辆接一辆地翻倒。此情此景让人记忆犹新。以和叶为目标突然飞出去的卡车,以及突然坍塌的高楼施工现场的脚手架。 想致和叶于死地的,并不是所谓母亲的诅咒。 而是机巧魔神发动的攻击。 『智春……!拜托……让她……』 操绪轻声地拜托我道。 “我明白。” 我咬紧牙关回答道。失去自我处于暴走状态的副葬处女,会这样疯狂下去直到将自己的灵魂全都转化成魔力为止,等自己被消灭之后才会停下来吧。 能够救她的方法已经没有了。与其让她成为暴走的机巧魔神的牺牲品被折磨致死,还不如在这里阻止她的暴走,对她来说才是一种解脱吧。 即使那意味着她的死—— “出来吧,黑铁——!” 我脚下的影子改变了颜色。化作一片比黑更暗的虚无之色。 那暗影被扭曲拉扯。一个暗色的轮廓强行撑开这片暗影,露出它那巨大的身形——那是一只人形的手臂。包裹着漆黑铠甲的机械手臂。 从不知延伸至何处的虚无空间之中现身的是机械构造的巨大恶魔。 身披漆黑与亮银双色铠甲的机巧魔神——黑铁·改。 “你……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取和叶的性命……但我绝不允许你伤我妹妹一根汗毛。” 锈迹斑斑的机巧魔神没有回话,而是继续放出暴风。 黑铁右手剑光一闪,切断了连续的空间。暴风被空间的裂痕尽数吸收,连我的头发都未被吹动便被化解了。 锈迹斑斑的机巧魔神似乎有所动摇,全身齿轮都轧轧作响。 “……所以你的罪孽,由我来背负吧。” 黑铁左手握拳。从它手指的缝隙之中透出的是漆黑的“光线”—— 黑铁左手握住连光子都无法逃脱的超重力球,奋力掷出。 数道魔法阵如炮管般在手臂前方延伸出去,穿过重重魔法阵的重力球得到了层层加速。最后,化作巨大炮弹的重力球,直接命中锈迹斑斑的机巧魔神的胸部。 无数的零件散落下来,锈迹斑斑的机巧魔神的机体分崩离析。 『……咲……华……咲……华……』 支离破碎的机巧魔神咯吱咯吱地挪动关节,笨拙地向某个方向伸出手臂。此情此景不由让人感觉有点悲凉。 此时,一个纯白的身影出现在锈迹斑斑的机巧魔神的近前,轻轻地握住它的手腕。 那是一位身着白色制服体型娇小的少女。那是本该呆在快餐店里的和叶。 “……和叶?” 我不禁叫出她的名字。但和叶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她爱怜地看着受伤的机巧魔神,像换了一个人似地轻声说道, “对不起……都变成了这样,也要来到我的身边……” 听到她这样的发言,锈迹斑斑的机巧魔神轻轻地颤抖起来。 在那之后机巧魔神停止了动作,裸露在外的无数齿轮也停止了转动。最后,整个机体的颜色都渐渐地褪去。 “非在化……” 我低声地自言自语。机巧魔神化作如透明的琉璃一般的结晶,最后变成细砂一般四散而去。 这架机巧魔神不久便进入了完全的非在化状态,从这个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望着尚留在手中的水晶碎片,少女静静地摇了摇头。 “你……是谁?” 面对这位与和叶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我不由这样发问。她露出不知是哭是笑的复 杂表情道, “我就是咲华。寄宿在这个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 她轻抚着和叶的身体继续说道, “我与和叶,是双胞胎的姐妹。但是,在二巡目的世界,我却并没有出生。现在只能以灵魂寄宿的状态呆在和叶的身体里……也就是说,我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幽灵吧。” “那你这位幽灵……为什么会知道有关机巧魔神的事?” 我看着自称为咲华的和叶问道。她淡淡地微笑道, “一巡目世界的我,和你一样是操演者啊,夏目智春。玻璃珠是我的机巧魔神。可是,我在完成我们的愿望之前丢掉了性命——只留下副葬处女。” 望着她那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我吃惊地追问道, “你……还有一巡目的记忆……” “作为没有在这个世界出生的交换,我似乎继承了一巡目世界自己的记忆。玻璃珠寻求的目标并不是和叶,而是我啊……对此毫不相干的这孩子,由于我的原因真了受了不少的罪。” 咲华这么说着垂下了眼眉。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我茅塞顿开终于理清了思路。那架锈迹斑斑的机巧魔神并不是想取和叶的性命,而只是被寄宿在和叶身体中的另一个人格给吸引过来而已。 那架机巧魔神一直在寻找它曾经失去的操演者,直至变成如今这般满目疮痍也不曾放弃。 这大约就是咲华叫我帮忙的原因吧。 为了保护我们共同的妹妹——和叶。 “谢谢你,保护了和叶。” 咲华轻声说道,这一次总算是露出了明朗的微笑。我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这……真的是两年前发生过的事吗?和叶后来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露出那么惊讶的表情……” 咲华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翩翩地挥了挥手。 “这次欠你的情,肯定会还你的。就在不久的将来。” “等一下,你到底——” 我话音未落,眼前的景色却渐渐模糊。就像是扭曲的镜面投射出镜像一般,整个世界都像失去了焦点一般变得模糊不清。 就在那个世界完全从我的眼前消失之前,我听到她的声音。 “直到那一天再会,和叶最喜欢的哥哥大人——” 尾声 洛芦和高中迎来了闲适的午后时光。樋口前辈所说的化学准备室与众多理科教室一样,位于那座研究所般的教学教一层,是一间紧挨着化学教室的细长的房间。 墙边并排立着装满了药品和教材的柜子,而房间的正中放着教师用的铁桌子以及带有水龙头的工作台。 这间不起眼的小小的教室,似乎就是哥哥所属的科学部的部活室。 “好紧张。” 我自言自语地这样说着,向活动室的滑门伸出手去。 春天明朗的阳光投射在教学楼之上。但是,不如是什么原因,在这间教室的周围,却弥漫着某种不安定的空气。 “错觉吧。”我听到自己自言自语的声音,跨入了化学准备室的大门。 在那里等候我的,从某种意义上说,真是异样的光景。 “…………” 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我这么想着,准备从刚走进的化学准备室里退出来。但是,从准备室里传来的声音却阻止了我的逃走。 “欢迎光临,和叶同学。” “呜……” 我弱弱地应了一声,无可奈何地关上了身后的拉门。 如此一来,退路已断,我不由感到有些焦虑。 我面前是一位随意坐在铁管椅子上的八头身女学生。她正微笑着冲我摇手。那就是第三学生会的会长黑崎朱浬。就是她眼尖发现了正要逃走的我,出声叫住我的是她。 而隔着工作台坐在她对面那一边的则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学生—— 那个就是和黑崎会长一同从天而降,咬了我之后扬长而去的外国籍少女。 为什么偏偏会在此时此地与她们再度碰面啊。真是让人一头雾水。一种不好的预感紧紧缠绕住我。 在这种时候咲华却一言不发。任由我惊慌失措,一副准备看好戏的表现。 “那个……黑崎会长。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无可奈何的我只好先开口发问。她微笑地回答道, “因为我是这里的部长啊。” “部、部长?” “不过兼任学生会的职务果然是有些顾不上,对外现在处于休部中。” “啊……” 这么说起来樋口前辈好像说过自己是部长代理,原来那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啊。 “那个……那么,那边的同学……” 我战战兢兢地瞄了一眼金发少女,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抬起那美丽的绿色眼眸不大高兴地瞟了我一眼, “阿妮娅……阿妮娅·福尔切·索梅歇·米克·克劳赞布尔希。” “哎?啊、阿妮……阿妮阿丘拉布鲁比……?” 好长!我的舌头完败在那串长长的名字之下。那到底是什么名字啊。到底哪边是姓氏哪边是名字啊? 看到我一脸的困惑,她轻蔑地叹了一口气, “又见面了,苑宫和叶。叫我妮娅就行了。” 她微笑着这样说道,露出闪亮的犬齿。虽然拥有人偶般可爱的脸蛋,却总是扳着脸。看来这位少女也是科学部相关的人员。 另外,在她们两人的背后—— 在科学部部室的一角,还有一位部员的身影。 那是一位拥有一头浓密的黑色长发的女学生。她的容姿惊人地端庄,那美貌简直不像是凡胎肉身。 『和叶,那个人……』 咲华吃惊地对我说。嗯。我靠不住地点点头。 我们认得这个黑发的少女。 我们搬进鸣樱邸的头一天晚上,带着迷之手提箱身穿黑衣前来拜访的少女就是她。而且她还能察觉到谁也不曾发现的咲华的存在。 “茶……” 那位少女郑重地注视着我开口说话。 我总算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哎?” “喝口茶吧。” “啊,有劳了……谢谢……” 到了这个份上,总觉得变成不坐下来谈谈就变成自己失礼了。我慢慢地把身子挪到空着的铁管椅子上。这下完全成了瓮中之鳖想跑也跑不掉了。我求生的本能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警告我这里十分危险。 即使退一步说,被这么一群长相根本都是犯规的美少女包围,对于我这样的普通人来说会觉得心理不平衡也是女人之常情吧。 黑发的美少女将茶水倒入似乎是老师个人物品的一只西式茶杯中。 我抬眼注视着她那如同艺术品一般俊俏的侧脸问道, “你就是……嵩月奏同学吧?” 她眯起眼睛柔和地笑道, “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哎?” “找到了这间部活室——” 听她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过来了——当初她把迷之手提箱交给我的时候没有留下姓名的原因。她在测试我,看我是否拥有揭晓迷之手提箱秘密的权利,以及我是否对哥哥的行踪作好了心理准备等等—— “好啦,那么这就开始吧。” 黑崎会长笑着换了一个坐姿。不安的我颤颤巍巍地问道, “开始……是指,什么?” “作战会议。” 黑崎会长说着露出了求战心切的微笑。 作、作战? “把智春和操绪带回这个世界的作战。你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到这里的吧?” 妮娅前辈突然之间这样反问道。对此我不由倒吸了一口气。那个操绪,就是附身在哥哥身上的幽灵吧。“把他们带回这个世界”也就是说,他们两人现在不在这个世界而是身在别的世界吗?那些人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呀。到底怎么做才好啊——? “请告诉我。哥哥在这里到底做了什么?” 我注视着眼前的黑发少女这样问道。 “想知道吗?” 她也认真地注视着我反问道。 “嘛,告诉她也无妨嘛。”黑崎前辈语气轻松地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妮娅前辈也不负责任地调侃道。 呵呵。高月前辈轻轻地微笑起来。她像是看到了令人怀念的往昔一般将目光投向窗外。 阳春四月,正值洛芦和高中的开学之日—— 在校园中盛开的樱花,在窗外飘起美丽的樱花雪。 “说来话长了呢……事情是从一年前的开学典礼上开始的……” 她开始慢慢地说下去。 这是一个关于魔神相克者少年的故事。 被幽灵附体的少年与他青梅竹马之间的故事—— 洛芦和高中迎来了闲适的午后时光。樋口前辈所说的化学准备室与众多理科教室一样,位于那座研究所般的教学教一层,是一间紧挨着化学教室的细长的房间。 墙边并排立着装满了药品和教材的柜子,而房间的正中放着教师用的铁桌子以及带有水龙头的工作台。 这间不起眼的小小的教室,似乎就是哥哥所属的科学部的部活室。 “好紧张。” 我自言自语地这样说着,向活动室的滑门伸出手去。 春天明朗的阳光投射在教学楼之上。但是,不如是什么原因,在这间教室的周围,却弥漫着某种不安定的空气。 “错觉吧。”我听到自己自言自语的声音,跨入了化学准备室的大门。 在那里等候我的,从某种意义上说,真是异样的光景。 “…………” 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我这么想着,准备从刚走进的化学准备室里退出来。但是,从准备室里传来的声音却阻止了我的逃走。 “欢迎光临,和叶同学。” “呜……” 我弱弱地应了一声,无可奈何地关上了身后的拉门。 如此一来,退路已断,我不由感到有些焦虑。 我面前是一位随意坐在铁管椅子上的八头身女学生。她正微笑着冲我摇手。那就是第三学生会的会长黑崎朱浬。就是她眼尖发现了正要逃走的我,出声叫住我的是她。 而隔着工作台坐在她对面那一边的则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学生—— 那个就是和黑崎会长一同从天而降,咬了我之后扬长而去的外国籍少女。 为什么偏偏会在此时此地与她们再度碰面啊。真是让人一头雾水。一种不好的预感紧紧缠绕住我。 在这种时候咲华却一言不发。任由我惊慌失措,一副准备看好戏的表现。 “那个……黑崎会长。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无可奈何的我只好先开口发问。她微笑地回答道, “因为我是这里的部长啊。” “部、部长?” “不过兼任学生会的职务果然是有些顾不上,对外现在处于休部中。” “啊……” 这么说起来樋口前辈好像说过自己是部长代理,原来那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啊。 “那个……那么,那边的同学……” 我战战兢兢地瞄了一眼金发少女,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抬起那美丽的绿色眼眸不大高兴地瞟了我一眼, “阿妮娅……阿妮娅·福尔切·索梅歇·米克·克劳赞布尔希。” “哎?啊、阿妮……阿妮阿丘拉布鲁比……?” 好长!我的舌头完败在那串长长的名字之下。那到底是什么名字啊。到底哪边是姓氏哪边是名字啊? 看到我一脸的困惑,她轻蔑地叹了一口气, “又见面了,苑宫和叶。叫我妮娅就行了。” 她微笑着这样说道,露出闪亮的犬齿。虽然拥有人偶般可爱的脸蛋,却总是扳着脸。看来这位少女也是科学部相关的人员。 另外,在她们两人的背后—— 在科学部部室的一角,还有一位部员的身影。 那是一位拥有一头浓密的黑色长发的女学生。她的容姿惊人地端庄,那美貌简直不像是凡胎肉身。 『和叶,那个人……』 咲华吃惊地对我说。嗯。我靠不住地点点头。 我们认得这个黑发的少女。 我们搬进鸣樱邸的头一天晚上,带着迷之手提箱身穿黑衣前来拜访的少女就是她。而且她还能察觉到谁也不曾发现的咲华的存在。 “茶……” 那位少女郑重地注视着我开口说话。 我总算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哎?” “喝口茶吧。” “啊,有劳了……谢谢……” 到了这个份上,总觉得变成不坐下来谈谈就变成自己失礼了。我慢慢地把身子挪到空着的铁管椅子上。这下完全成了瓮中之鳖想跑也跑不掉了。我求生的本能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警告我这里十分危险。 即使退一步说,被这么一群长相根本都是犯规的美少女包围,对于我这样的普通人来说会觉得心理不平衡也是女人之常情吧。 黑发的美少女将茶水倒入似乎是老师个人物品的一只西式茶杯中。 我抬眼注视着她那如同艺术品一般俊俏的侧脸问道, “你就是……嵩月奏同学吧?” 她眯起眼睛柔和地笑道, “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哎?” “找到了这间部活室——” 听她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过来了——当初她把迷之手提箱交给我的时候没有留下姓名的原因。她在测试我,看我是否拥有揭晓迷之手提箱秘密的权利,以及我是否对哥哥的行踪作好了心理准备等等—— “好啦,那么这就开始吧。” 黑崎会长笑着换了一个坐姿。不安的我颤颤巍巍地问道, “开始……是指,什么?” “作战会议。” 黑崎会长说着露出了求战心切的微笑。 作、作战? “把智春和操绪带回这个世界的作战。你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到这里的吧?” 妮娅前辈突然之间这样反问道。对此我不由倒吸了一口气。那个操绪,就是附身在哥哥身上的幽灵吧。“把他们带回这个世界”也就是说,他们两人现在不在这个世界而是身在别的世界吗?那些人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呀。到底怎么做才好啊——? “请告诉我。哥哥在这里到底做了什么?” 我注视着眼前的黑发少女这样问道。 “想知道吗?” 她也认真地注视着我反问道。 “嘛,告诉她也无妨嘛。”黑崎前辈语气轻松地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妮娅前辈也不负责任地调侃道。 呵呵。高月前辈轻轻地微笑起来。她像是看到了令人怀念的往昔一般将目光投向窗外。 阳春四月,正值洛芦和高中的开学之日—— 在校园中盛开的樱花,在窗外飘起美丽的樱花雪。 “说来话长了呢……事情是从一年前的开学典礼上开始的……” 她开始慢慢地说下去。 这是一个关于魔神相克者少年的故事。 被幽灵附体的少年与他青梅竹马之间的故事—— 洛芦和高中迎来了闲适的午后时光。樋口前辈所说的化学准备室与众多理科教室一样,位于那座研究所般的教学教一层,是一间紧挨着化学教室的细长的房间。 墙边并排立着装满了药品和教材的柜子,而房间的正中放着教师用的铁桌子以及带有水龙头的工作台。 这间不起眼的小小的教室,似乎就是哥哥所属的科学部的部活室。 “好紧张。” 我自言自语地这样说着,向活动室的滑门伸出手去。 春天明朗的阳光投射在教学楼之上。但是,不如是什么原因,在这间教室的周围,却弥漫着某种不安定的空气。 “错觉吧。”我听到自己自言自语的声音,跨入了化学准备室的大门。 在那里等候我的,从某种意义上说,真是异样的光景。 “…………” 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我这么想着,准备从刚走进的化学准备室里退出来。但是,从准备室里传来的声音却阻止了我的逃走。 “欢迎光临,和叶同学。” “呜……” 我弱弱地应了一声,无可奈何地关上了身后的拉门。 如此一来,退路已断,我不由感到有些焦虑。 我面前是一位随意坐在铁管椅子上的八头身女学生。她正微笑着冲我摇手。那就是第三学生会的会长黑崎朱浬。就是她眼尖发现了正要逃走的我,出声叫住我的是她。 而隔着工作台坐在她对面那一边的则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学生—— 那个就是和黑崎会长一同从天而降,咬了我之后扬长而去的外国籍少女。 为什么偏偏会在此时此地与她们再度碰面啊。真是让人一头雾水。一种不好的预感紧紧缠绕住我。 在这种时候咲华却一言不发。任由我惊慌失措,一副准备看好戏的表现。 “那个……黑崎会长。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无可奈何的我只好先开口发问。她微笑地回答道, “因为我是这里的部长啊。” “部、部长?” “不过兼任学生会的职务果然是有些顾不上,对外现在处于休部中。” “啊……” 这么说起来樋口前辈好像说过自己是部长代理,原来那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啊。 “那个……那么,那边的同学……” 我战战兢兢地瞄了一眼金发少女,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抬起那美丽的绿色眼眸不大高兴地瞟了我一眼, “阿妮娅……阿妮娅·福尔切·索梅歇·米克·克劳赞布尔希。” “哎?啊、阿妮……阿妮阿丘拉布鲁比……?” 好长!我的舌头完败在那串长长的名字之下。那到底是什么名字啊。到底哪边是姓氏哪边是名字啊? 看到我一脸的困惑,她轻蔑地叹了一口气, “又见面了,苑宫和叶。叫我妮娅就行了。” 她微笑着这样说道,露出闪亮的犬齿。虽然拥有人偶般可爱的脸蛋,却总是扳着脸。看来这位少女也是科学部相关的人员。 另外,在她们两人的背后—— 在科学部部室的一角,还有一位部员的身影。 那是一位拥有一头浓密的黑色长发的女学生。她的容姿惊人地端庄,那美貌简直不像是凡胎肉身。 『和叶,那个人……』 咲华吃惊地对我说。嗯。我靠不住地点点头。 我们认得这个黑发的少女。 我们搬进鸣樱邸的头一天晚上,带着迷之手提箱身穿黑衣前来拜访的少女就是她。而且她还能察觉到谁也不曾发现的咲华的存在。 “茶……” 那位少女郑重地注视着我开口说话。 我总算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哎?” “喝口茶吧。” “啊,有劳了……谢谢……” 到了这个份上,总觉得变成不坐下来谈谈就变成自己失礼了。我慢慢地把身子挪到空着的铁管椅子上。这下完全成了瓮中之鳖想跑也跑不掉了。我求生的本能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警告我这里十分危险。 即使退一步说,被这么一群长相根本都是犯规的美少女包围,对于我这样的普通人来说会觉得心理不平衡也是女人之常情吧。 黑发的美少女将茶水倒入似乎是老师个人物品的一只西式茶杯中。 我抬眼注视着她那如同艺术品一般俊俏的侧脸问道, “你就是……嵩月奏同学吧?” 她眯起眼睛柔和地笑道, “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哎?” “找到了这间部活室——” 听她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过来了——当初她把迷之手提箱交给我的时候没有留下姓名的原因。她在测试我,看我是否拥有揭晓迷之手提箱秘密的权利,以及我是否对哥哥的行踪作好了心理准备等等—— “好啦,那么这就开始吧。” 黑崎会长笑着换了一个坐姿。不安的我颤颤巍巍地问道, “开始……是指,什么?” “作战会议。” 黑崎会长说着露出了求战心切的微笑。 作、作战? “把智春和操绪带回这个世界的作战。你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到这里的吧?” 妮娅前辈突然之间这样反问道。对此我不由倒吸了一口气。那个操绪,就是附身在哥哥身上的幽灵吧。“把他们带回这个世界”也就是说,他们两人现在不在这个世界而是身在别的世界吗?那些人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呀。到底怎么做才好啊——? “请告诉我。哥哥在这里到底做了什么?” 我注视着眼前的黑发少女这样问道。 “想知道吗?” 她也认真地注视着我反问道。 “嘛,告诉她也无妨嘛。”黑崎前辈语气轻松地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妮娅前辈也不负责任地调侃道。 呵呵。高月前辈轻轻地微笑起来。她像是看到了令人怀念的往昔一般将目光投向窗外。 阳春四月,正值洛芦和高中的开学之日—— 在校园中盛开的樱花,在窗外飘起美丽的樱花雪。 “说来话长了呢……事情是从一年前的开学典礼上开始的……” 她开始慢慢地说下去。 这是一个关于魔神相克者少年的故事。 被幽灵附体的少年与他青梅竹马之间的故事—— 洛芦和高中迎来了闲适的午后时光。樋口前辈所说的化学准备室与众多理科教室一样,位于那座研究所般的教学教一层,是一间紧挨着化学教室的细长的房间。 墙边并排立着装满了药品和教材的柜子,而房间的正中放着教师用的铁桌子以及带有水龙头的工作台。 这间不起眼的小小的教室,似乎就是哥哥所属的科学部的部活室。 “好紧张。” 我自言自语地这样说着,向活动室的滑门伸出手去。 春天明朗的阳光投射在教学楼之上。但是,不如是什么原因,在这间教室的周围,却弥漫着某种不安定的空气。 “错觉吧。”我听到自己自言自语的声音,跨入了化学准备室的大门。 在那里等候我的,从某种意义上说,真是异样的光景。 “…………” 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我这么想着,准备从刚走进的化学准备室里退出来。但是,从准备室里传来的声音却阻止了我的逃走。 “欢迎光临,和叶同学。” “呜……” 我弱弱地应了一声,无可奈何地关上了身后的拉门。 如此一来,退路已断,我不由感到有些焦虑。 我面前是一位随意坐在铁管椅子上的八头身女学生。她正微笑着冲我摇手。那就是第三学生会的会长黑崎朱浬。就是她眼尖发现了正要逃走的我,出声叫住我的是她。 而隔着工作台坐在她对面那一边的则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学生—— 那个就是和黑崎会长一同从天而降,咬了我之后扬长而去的外国籍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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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过来了——当初她把迷之手提箱交给我的时候没有留下姓名的原因。她在测试我,看我是否拥有揭晓迷之手提箱秘密的权利,以及我是否对哥哥的行踪作好了心理准备等等—— “好啦,那么这就开始吧。” 黑崎会长笑着换了一个坐姿。不安的我颤颤巍巍地问道, “开始……是指,什么?” “作战会议。” 黑崎会长说着露出了求战心切的微笑。 作、作战? “把智春和操绪带回这个世界的作战。你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到这里的吧?” 妮娅前辈突然之间这样反问道。对此我不由倒吸了一口气。那个操绪,就是附身在哥哥身上的幽灵吧。“把他们带回这个世界”也就是说,他们两人现在不在这个世界而是身在别的世界吗?那些人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呀。到底怎么做才好啊——? “请告诉我。哥哥在这里到底做了什么?” 我注视着眼前的黑发少女这样问道。 “想知道吗?” 她也认真地注视着我反问道。 “嘛,告诉她也无妨嘛。”黑崎前辈语气轻松地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妮娅前辈也不负责任地调侃道。 呵呵。高月前辈轻轻地微笑起来。她像是看到了令人怀念的往昔一般将目光投向窗外。 阳春四月,正值洛芦和高中的开学之日—— 在校园中盛开的樱花,在窗外飘起美丽的樱花雪。 “说来话长了呢……事情是从一年前的开学典礼上开始的……” 她开始慢慢地说下去。 这是一个关于魔神相克者少年的故事。 被幽灵附体的少年与他青梅竹马之间的故事—— 洛芦和高中迎来了闲适的午后时光。樋口前辈所说的化学准备室与众多理科教室一样,位于那座研究所般的教学教一层,是一间紧挨着化学教室的细长的房间。 墙边并排立着装满了药品和教材的柜子,而房间的正中放着教师用的铁桌子以及带有水龙头的工作台。 这间不起眼的小小的教室,似乎就是哥哥所属的科学部的部活室。 “好紧张。” 我自言自语地这样说着,向活动室的滑门伸出手去。 春天明朗的阳光投射在教学楼之上。但是,不如是什么原因,在这间教室的周围,却弥漫着某种不安定的空气。 “错觉吧。”我听到自己自言自语的声音,跨入了化学准备室的大门。 在那里等候我的,从某种意义上说,真是异样的光景。 “…………” 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我这么想着,准备从刚走进的化学准备室里退出来。但是,从准备室里传来的声音却阻止了我的逃走。 “欢迎光临,和叶同学。” “呜……” 我弱弱地应了一声,无可奈何地关上了身后的拉门。 如此一来,退路已断,我不由感到有些焦虑。 我面前是一位随意坐在铁管椅子上的八头身女学生。她正微笑着冲我摇手。那就是第三学生会的会长黑崎朱浬。就是她眼尖发现了正要逃走的我,出声叫住我的是她。 而隔着工作台坐在她对面那一边的则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学生—— 那个就是和黑崎会长一同从天而降,咬了我之后扬长而去的外国籍少女。 为什么偏偏会在此时此地与她们再度碰面啊。真是让人一头雾水。一种不好的预感紧紧缠绕住我。 在这种时候咲华却一言不发。任由我惊慌失措,一副准备看好戏的表现。 “那个……黑崎会长。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无可奈何的我只好先开口发问。她微笑地回答道, “因为我是这里的部长啊。” “部、部长?” “不过兼任学生会的职务果然是有些顾不上,对外现在处于休部中。” “啊……” 这么说起来樋口前辈好像说过自己是部长代理,原来那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啊。 “那个……那么,那边的同学……” 我战战兢兢地瞄了一眼金发少女,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抬起那美丽的绿色眼眸不大高兴地瞟了我一眼, “阿妮娅……阿妮娅·福尔切·索梅歇·米克·克劳赞布尔希。” “哎?啊、阿妮……阿妮阿丘拉布鲁比……?” 好长!我的舌头完败在那串长长的名字之下。那到底是什么名字啊。到底哪边是姓氏哪边是名字啊? 看到我一脸的困惑,她轻蔑地叹了一口气, “又见面了,苑宫和叶。叫我妮娅就行了。” 她微笑着这样说道,露出闪亮的犬齿。虽然拥有人偶般可爱的脸蛋,却总是扳着脸。看来这位少女也是科学部相关的人员。 另外,在她们两人的背后—— 在科学部部室的一角,还有一位部员的身影。 那是一位拥有一头浓密的黑色长发的女学生。她的容姿惊人地端庄,那美貌简直不像是凡胎肉身。 『和叶,那个人……』 咲华吃惊地对我说。嗯。我靠不住地点点头。 我们认得这个黑发的少女。 我们搬进鸣樱邸的头一天晚上,带着迷之手提箱身穿黑衣前来拜访的少女就是她。而且她还能察觉到谁也不曾发现的咲华的存在。 “茶……” 那位少女郑重地注视着我开口说话。 我总算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哎?” “喝口茶吧。” “啊,有劳了……谢谢……” 到了这个份上,总觉得变成不坐下来谈谈就变成自己失礼了。我慢慢地把身子挪到空着的铁管椅子上。这下完全成了瓮中之鳖想跑也跑不掉了。我求生的本能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警告我这里十分危险。 即使退一步说,被这么一群长相根本都是犯规的美少女包围,对于我这样的普通人来说会觉得心理不平衡也是女人之常情吧。 黑发的美少女将茶水倒入似乎是老师个人物品的一只西式茶杯中。 我抬眼注视着她那如同艺术品一般俊俏的侧脸问道, “你就是……嵩月奏同学吧?” 她眯起眼睛柔和地笑道, “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哎?” “找到了这间部活室——” 听她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过来了——当初她把迷之手提箱交给我的时候没有留下姓名的原因。她在测试我,看我是否拥有揭晓迷之手提箱秘密的权利,以及我是否对哥哥的行踪作好了心理准备等等—— “好啦,那么这就开始吧。” 黑崎会长笑着换了一个坐姿。不安的我颤颤巍巍地问道, “开始……是指,什么?” “作战会议。” 黑崎会长说着露出了求战心切的微笑。 作、作战? “把智春和操绪带回这个世界的作战。你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到这里的吧?” 妮娅前辈突然之间这样反问道。对此我不由倒吸了一口气。那个操绪,就是附身在哥哥身上的幽灵吧。“把他们带回这个世界”也就是说,他们两人现在不在这个世界而是身在别的世界吗?那些人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呀。到底怎么做才好啊——? “请告诉我。哥哥在这里到底做了什么?” 我注视着眼前的黑发少女这样问道。 “想知道吗?” 她也认真地注视着我反问道。 “嘛,告诉她也无妨嘛。”黑崎前辈语气轻松地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妮娅前辈也不负责任地调侃道。 呵呵。高月前辈轻轻地微笑起来。她像是看到了令人怀念的往昔一般将目光投向窗外。 阳春四月,正值洛芦和高中的开学之日—— 在校园中盛开的樱花,在窗外飘起美丽的樱花雪。 “说来话长了呢……事情是从一年前的开学典礼上开始的……” 她开始慢慢地说下去。 这是一个关于魔神相克者少年的故事。 被幽灵附体的少年与他青梅竹马之间的故事—— 洛芦和高中迎来了闲适的午后时光。樋口前辈所说的化学准备室与众多理科教室一样,位于那座研究所般的教学教一层,是一间紧挨着化学教室的细长的房间。 墙边并排立着装满了药品和教材的柜子,而房间的正中放着教师用的铁桌子以及带有水龙头的工作台。 这间不起眼的小小的教室,似乎就是哥哥所属的科学部的部活室。 “好紧张。” 我自言自语地这样说着,向活动室的滑门伸出手去。 春天明朗的阳光投射在教学楼之上。但是,不如是什么原因,在这间教室的周围,却弥漫着某种不安定的空气。 “错觉吧。”我听到自己自言自语的声音,跨入了化学准备室的大门。 在那里等候我的,从某种意义上说,真是异样的光景。 “…………” 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我这么想着,准备从刚走进的化学准备室里退出来。但是,从准备室里传来的声音却阻止了我的逃走。 “欢迎光临,和叶同学。” “呜……” 我弱弱地应了一声,无可奈何地关上了身后的拉门。 如此一来,退路已断,我不由感到有些焦虑。 我面前是一位随意坐在铁管椅子上的八头身女学生。她正微笑着冲我摇手。那就是第三学生会的会长黑崎朱浬。就是她眼尖发现了正要逃走的我,出声叫住我的是她。 而隔着工作台坐在她对面那一边的则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学生—— 那个就是和黑崎会长一同从天而降,咬了我之后扬长而去的外国籍少女。 为什么偏偏会在此时此地与她们再度碰面啊。真是让人一头雾水。一种不好的预感紧紧缠绕住我。 在这种时候咲华却一言不发。任由我惊慌失措,一副准备看好戏的表现。 “那个……黑崎会长。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无可奈何的我只好先开口发问。她微笑地回答道, “因为我是这里的部长啊。” “部、部长?” “不过兼任学生会的职务果然是有些顾不上,对外现在处于休部中。” “啊……” 这么说起来樋口前辈好像说过自己是部长代理,原来那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啊。 “那个……那么,那边的同学……” 我战战兢兢地瞄了一眼金发少女,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抬起那美丽的绿色眼眸不大高兴地瞟了我一眼, “阿妮娅……阿妮娅·福尔切·索梅歇·米克·克劳赞布尔希。” “哎?啊、阿妮……阿妮阿丘拉布鲁比……?” 好长!我的舌头完败在那串长长的名字之下。那到底是什么名字啊。到底哪边是姓氏哪边是名字啊? 看到我一脸的困惑,她轻蔑地叹了一口气, “又见面了,苑宫和叶。叫我妮娅就行了。” 她微笑着这样说道,露出闪亮的犬齿。虽然拥有人偶般可爱的脸蛋,却总是扳着脸。看来这位少女也是科学部相关的人员。 另外,在她们两人的背后—— 在科学部部室的一角,还有一位部员的身影。 那是一位拥有一头浓密的黑色长发的女学生。她的容姿惊人地端庄,那美貌简直不像是凡胎肉身。 『和叶,那个人……』 咲华吃惊地对我说。嗯。我靠不住地点点头。 我们认得这个黑发的少女。 我们搬进鸣樱邸的头一天晚上,带着迷之手提箱身穿黑衣前来拜访的少女就是她。而且她还能察觉到谁也不曾发现的咲华的存在。 “茶……” 那位少女郑重地注视着我开口说话。 我总算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哎?” “喝口茶吧。” “啊,有劳了……谢谢……” 到了这个份上,总觉得变成不坐下来谈谈就变成自己失礼了。我慢慢地把身子挪到空着的铁管椅子上。这下完全成了瓮中之鳖想跑也跑不掉了。我求生的本能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警告我这里十分危险。 即使退一步说,被这么一群长相根本都是犯规的美少女包围,对于我这样的普通人来说会觉得心理不平衡也是女人之常情吧。 黑发的美少女将茶水倒入似乎是老师个人物品的一只西式茶杯中。 我抬眼注视着她那如同艺术品一般俊俏的侧脸问道, “你就是……嵩月奏同学吧?” 她眯起眼睛柔和地笑道, “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哎?” “找到了这间部活室——” 听她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过来了——当初她把迷之手提箱交给我的时候没有留下姓名的原因。她在测试我,看我是否拥有揭晓迷之手提箱秘密的权利,以及我是否对哥哥的行踪作好了心理准备等等—— “好啦,那么这就开始吧。” 黑崎会长笑着换了一个坐姿。不安的我颤颤巍巍地问道, “开始……是指,什么?” “作战会议。” 黑崎会长说着露出了求战心切的微笑。 作、作战? “把智春和操绪带回这个世界的作战。你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到这里的吧?” 妮娅前辈突然之间这样反问道。对此我不由倒吸了一口气。那个操绪,就是附身在哥哥身上的幽灵吧。“把他们带回这个世界”也就是说,他们两人现在不在这个世界而是身在别的世界吗?那些人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呀。到底怎么做才好啊——? “请告诉我。哥哥在这里到底做了什么?” 我注视着眼前的黑发少女这样问道。 “想知道吗?” 她也认真地注视着我反问道。 “嘛,告诉她也无妨嘛。”黑崎前辈语气轻松地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妮娅前辈也不负责任地调侃道。 呵呵。高月前辈轻轻地微笑起来。她像是看到了令人怀念的往昔一般将目光投向窗外。 阳春四月,正值洛芦和高中的开学之日—— 在校园中盛开的樱花,在窗外飘起美丽的樱花雪。 “说来话长了呢……事情是从一年前的开学典礼上开始的……” 她开始慢慢地说下去。 这是一个关于魔神相克者少年的故事。 被幽灵附体的少年与他青梅竹马之间的故事—— 洛芦和高中迎来了闲适的午后时光。樋口前辈所说的化学准备室与众多理科教室一样,位于那座研究所般的教学教一层,是一间紧挨着化学教室的细长的房间。 墙边并排立着装满了药品和教材的柜子,而房间的正中放着教师用的铁桌子以及带有水龙头的工作台。 这间不起眼的小小的教室,似乎就是哥哥所属的科学部的部活室。 “好紧张。” 我自言自语地这样说着,向活动室的滑门伸出手去。 春天明朗的阳光投射在教学楼之上。但是,不如是什么原因,在这间教室的周围,却弥漫着某种不安定的空气。 “错觉吧。”我听到自己自言自语的声音,跨入了化学准备室的大门。 在那里等候我的,从某种意义上说,真是异样的光景。 “…………” 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我这么想着,准备从刚走进的化学准备室里退出来。但是,从准备室里传来的声音却阻止了我的逃走。 “欢迎光临,和叶同学。” “呜……” 我弱弱地应了一声,无可奈何地关上了身后的拉门。 如此一来,退路已断,我不由感到有些焦虑。 我面前是一位随意坐在铁管椅子上的八头身女学生。她正微笑着冲我摇手。那就是第三学生会的会长黑崎朱浬。就是她眼尖发现了正要逃走的我,出声叫住我的是她。 而隔着工作台坐在她对面那一边的则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学生—— 那个就是和黑崎会长一同从天而降,咬了我之后扬长而去的外国籍少女。 为什么偏偏会在此时此地与她们再度碰面啊。真是让人一头雾水。一种不好的预感紧紧缠绕住我。 在这种时候咲华却一言不发。任由我惊慌失措,一副准备看好戏的表现。 “那个……黑崎会长。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无可奈何的我只好先开口发问。她微笑地回答道, “因为我是这里的部长啊。” “部、部长?” “不过兼任学生会的职务果然是有些顾不上,对外现在处于休部中。” “啊……” 这么说起来樋口前辈好像说过自己是部长代理,原来那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啊。 “那个……那么,那边的同学……” 我战战兢兢地瞄了一眼金发少女,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抬起那美丽的绿色眼眸不大高兴地瞟了我一眼, “阿妮娅……阿妮娅·福尔切·索梅歇·米克·克劳赞布尔希。” “哎?啊、阿妮……阿妮阿丘拉布鲁比……?” 好长!我的舌头完败在那串长长的名字之下。那到底是什么名字啊。到底哪边是姓氏哪边是名字啊? 看到我一脸的困惑,她轻蔑地叹了一口气, “又见面了,苑宫和叶。叫我妮娅就行了。” 她微笑着这样说道,露出闪亮的犬齿。虽然拥有人偶般可爱的脸蛋,却总是扳着脸。看来这位少女也是科学部相关的人员。 另外,在她们两人的背后—— 在科学部部室的一角,还有一位部员的身影。 那是一位拥有一头浓密的黑色长发的女学生。她的容姿惊人地端庄,那美貌简直不像是凡胎肉身。 『和叶,那个人……』 咲华吃惊地对我说。嗯。我靠不住地点点头。 我们认得这个黑发的少女。 我们搬进鸣樱邸的头一天晚上,带着迷之手提箱身穿黑衣前来拜访的少女就是她。而且她还能察觉到谁也不曾发现的咲华的存在。 “茶……” 那位少女郑重地注视着我开口说话。 我总算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哎?” “喝口茶吧。” “啊,有劳了……谢谢……” 到了这个份上,总觉得变成不坐下来谈谈就变成自己失礼了。我慢慢地把身子挪到空着的铁管椅子上。这下完全成了瓮中之鳖想跑也跑不掉了。我求生的本能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警告我这里十分危险。 即使退一步说,被这么一群长相根本都是犯规的美少女包围,对于我这样的普通人来说会觉得心理不平衡也是女人之常情吧。 黑发的美少女将茶水倒入似乎是老师个人物品的一只西式茶杯中。 我抬眼注视着她那如同艺术品一般俊俏的侧脸问道, “你就是……嵩月奏同学吧?” 她眯起眼睛柔和地笑道, “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哎?” “找到了这间部活室——” 听她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过来了——当初她把迷之手提箱交给我的时候没有留下姓名的原因。她在测试我,看我是否拥有揭晓迷之手提箱秘密的权利,以及我是否对哥哥的行踪作好了心理准备等等—— “好啦,那么这就开始吧。” 黑崎会长笑着换了一个坐姿。不安的我颤颤巍巍地问道, “开始……是指,什么?” “作战会议。” 黑崎会长说着露出了求战心切的微笑。 作、作战? “把智春和操绪带回这个世界的作战。你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到这里的吧?” 妮娅前辈突然之间这样反问道。对此我不由倒吸了一口气。那个操绪,就是附身在哥哥身上的幽灵吧。“把他们带回这个世界”也就是说,他们两人现在不在这个世界而是身在别的世界吗?那些人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呀。到底怎么做才好啊——? “请告诉我。哥哥在这里到底做了什么?” 我注视着眼前的黑发少女这样问道。 “想知道吗?” 她也认真地注视着我反问道。 “嘛,告诉她也无妨嘛。”黑崎前辈语气轻松地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妮娅前辈也不负责任地调侃道。 呵呵。高月前辈轻轻地微笑起来。她像是看到了令人怀念的往昔一般将目光投向窗外。 阳春四月,正值洛芦和高中的开学之日—— 在校园中盛开的樱花,在窗外飘起美丽的樱花雪。 “说来话长了呢……事情是从一年前的开学典礼上开始的……” 她开始慢慢地说下去。 这是一个关于魔神相克者少年的故事。 被幽灵附体的少年与他青梅竹马之间的故事—— 洛芦和高中迎来了闲适的午后时光。樋口前辈所说的化学准备室与众多理科教室一样,位于那座研究所般的教学教一层,是一间紧挨着化学教室的细长的房间。 墙边并排立着装满了药品和教材的柜子,而房间的正中放着教师用的铁桌子以及带有水龙头的工作台。 这间不起眼的小小的教室,似乎就是哥哥所属的科学部的部活室。 “好紧张。” 我自言自语地这样说着,向活动室的滑门伸出手去。 春天明朗的阳光投射在教学楼之上。但是,不如是什么原因,在这间教室的周围,却弥漫着某种不安定的空气。 “错觉吧。”我听到自己自言自语的声音,跨入了化学准备室的大门。 在那里等候我的,从某种意义上说,真是异样的光景。 “…………” 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我这么想着,准备从刚走进的化学准备室里退出来。但是,从准备室里传来的声音却阻止了我的逃走。 “欢迎光临,和叶同学。” “呜……” 我弱弱地应了一声,无可奈何地关上了身后的拉门。 如此一来,退路已断,我不由感到有些焦虑。 我面前是一位随意坐在铁管椅子上的八头身女学生。她正微笑着冲我摇手。那就是第三学生会的会长黑崎朱浬。就是她眼尖发现了正要逃走的我,出声叫住我的是她。 而隔着工作台坐在她对面那一边的则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学生—— 那个就是和黑崎会长一同从天而降,咬了我之后扬长而去的外国籍少女。 为什么偏偏会在此时此地与她们再度碰面啊。真是让人一头雾水。一种不好的预感紧紧缠绕住我。 在这种时候咲华却一言不发。任由我惊慌失措,一副准备看好戏的表现。 “那个……黑崎会长。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无可奈何的我只好先开口发问。她微笑地回答道, “因为我是这里的部长啊。” “部、部长?” “不过兼任学生会的职务果然是有些顾不上,对外现在处于休部中。” “啊……” 这么说起来樋口前辈好像说过自己是部长代理,原来那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啊。 “那个……那么,那边的同学……” 我战战兢兢地瞄了一眼金发少女,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抬起那美丽的绿色眼眸不大高兴地瞟了我一眼, “阿妮娅……阿妮娅·福尔切·索梅歇·米克·克劳赞布尔希。” “哎?啊、阿妮……阿妮阿丘拉布鲁比……?” 好长!我的舌头完败在那串长长的名字之下。那到底是什么名字啊。到底哪边是姓氏哪边是名字啊? 看到我一脸的困惑,她轻蔑地叹了一口气, “又见面了,苑宫和叶。叫我妮娅就行了。” 她微笑着这样说道,露出闪亮的犬齿。虽然拥有人偶般可爱的脸蛋,却总是扳着脸。看来这位少女也是科学部相关的人员。 另外,在她们两人的背后—— 在科学部部室的一角,还有一位部员的身影。 那是一位拥有一头浓密的黑色长发的女学生。她的容姿惊人地端庄,那美貌简直不像是凡胎肉身。 『和叶,那个人……』 咲华吃惊地对我说。嗯。我靠不住地点点头。 我们认得这个黑发的少女。 我们搬进鸣樱邸的头一天晚上,带着迷之手提箱身穿黑衣前来拜访的少女就是她。而且她还能察觉到谁也不曾发现的咲华的存在。 “茶……” 那位少女郑重地注视着我开口说话。 我总算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哎?” “喝口茶吧。” “啊,有劳了……谢谢……” 到了这个份上,总觉得变成不坐下来谈谈就变成自己失礼了。我慢慢地把身子挪到空着的铁管椅子上。这下完全成了瓮中之鳖想跑也跑不掉了。我求生的本能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警告我这里十分危险。 即使退一步说,被这么一群长相根本都是犯规的美少女包围,对于我这样的普通人来说会觉得心理不平衡也是女人之常情吧。 黑发的美少女将茶水倒入似乎是老师个人物品的一只西式茶杯中。 我抬眼注视着她那如同艺术品一般俊俏的侧脸问道, “你就是……嵩月奏同学吧?” 她眯起眼睛柔和地笑道, “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哎?” “找到了这间部活室——” 听她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过来了——当初她把迷之手提箱交给我的时候没有留下姓名的原因。她在测试我,看我是否拥有揭晓迷之手提箱秘密的权利,以及我是否对哥哥的行踪作好了心理准备等等—— “好啦,那么这就开始吧。” 黑崎会长笑着换了一个坐姿。不安的我颤颤巍巍地问道, “开始……是指,什么?” “作战会议。” 黑崎会长说着露出了求战心切的微笑。 作、作战? “把智春和操绪带回这个世界的作战。你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到这里的吧?” 妮娅前辈突然之间这样反问道。对此我不由倒吸了一口气。那个操绪,就是附身在哥哥身上的幽灵吧。“把他们带回这个世界”也就是说,他们两人现在不在这个世界而是身在别的世界吗?那些人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呀。到底怎么做才好啊——? “请告诉我。哥哥在这里到底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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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起来樋口前辈好像说过自己是部长代理,原来那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啊。 “那个……那么,那边的同学……” 我战战兢兢地瞄了一眼金发少女,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抬起那美丽的绿色眼眸不大高兴地瞟了我一眼, “阿妮娅……阿妮娅·福尔切·索梅歇·米克·克劳赞布尔希。” “哎?啊、阿妮……阿妮阿丘拉布鲁比……?” 好长!我的舌头完败在那串长长的名字之下。那到底是什么名字啊。到底哪边是姓氏哪边是名字啊? 看到我一脸的困惑,她轻蔑地叹了一口气, “又见面了,苑宫和叶。叫我妮娅就行了。” 她微笑着这样说道,露出闪亮的犬齿。虽然拥有人偶般可爱的脸蛋,却总是扳着脸。看来这位少女也是科学部相关的人员。 另外,在她们两人的背后—— 在科学部部室的一角,还有一位部员的身影。 那是一位拥有一头浓密的黑色长发的女学生。她的容姿惊人地端庄,那美貌简直不像是凡胎肉身。 『和叶,那个人……』 咲华吃惊地对我说。嗯。我靠不住地点点头。 我们认得这个黑发的少女。 我们搬进鸣樱邸的头一天晚上,带着迷之手提箱身穿黑衣前来拜访的少女就是她。而且她还能察觉到谁也不曾发现的咲华的存在。 “茶……” 那位少女郑重地注视着我开口说话。 我总算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哎?” “喝口茶吧。” “啊,有劳了……谢谢……” 到了这个份上,总觉得变成不坐下来谈谈就变成自己失礼了。我慢慢地把身子挪到空着的铁管椅子上。这下完全成了瓮中之鳖想跑也跑不掉了。我求生的本能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警告我这里十分危险。 即使退一步说,被这么一群长相根本都是犯规的美少女包围,对于我这样的普通人来说会觉得心理不平衡也是女人之常情吧。 黑发的美少女将茶水倒入似乎是老师个人物品的一只西式茶杯中。 我抬眼注视着她那如同艺术品一般俊俏的侧脸问道, “你就是……嵩月奏同学吧?” 她眯起眼睛柔和地笑道, “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哎?” “找到了这间部活室——” 听她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过来了——当初她把迷之手提箱交给我的时候没有留下姓名的原因。她在测试我,看我是否拥有揭晓迷之手提箱秘密的权利,以及我是否对哥哥的行踪作好了心理准备等等—— “好啦,那么这就开始吧。” 黑崎会长笑着换了一个坐姿。不安的我颤颤巍巍地问道, “开始……是指,什么?” “作战会议。” 黑崎会长说着露出了求战心切的微笑。 作、作战? “把智春和操绪带回这个世界的作战。你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到这里的吧?” 妮娅前辈突然之间这样反问道。对此我不由倒吸了一口气。那个操绪,就是附身在哥哥身上的幽灵吧。“把他们带回这个世界”也就是说,他们两人现在不在这个世界而是身在别的世界吗?那些人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呀。到底怎么做才好啊——? “请告诉我。哥哥在这里到底做了什么?” 我注视着眼前的黑发少女这样问道。 “想知道吗?” 她也认真地注视着我反问道。 “嘛,告诉她也无妨嘛。”黑崎前辈语气轻松地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妮娅前辈也不负责任地调侃道。 呵呵。高月前辈轻轻地微笑起来。她像是看到了令人怀念的往昔一般将目光投向窗外。 阳春四月,正值洛芦和高中的开学之日—— 在校园中盛开的樱花,在窗外飘起美丽的樱花雪。 “说来话长了呢……事情是从一年前的开学典礼上开始的……” 她开始慢慢地说下去。 这是一个关于魔神相克者少年的故事。 被幽灵附体的少年与他青梅竹马之间的故事—— 后记 虽然有些唐突,不过说起来语言的影响力真是巨大的。每当遇到快要被追上虽然想要逃却逃不掉这种绝望状态的时候,如果有可以支撑心灵的东西的话,那肯定是听别人说“不要紧”这样一句听起来很不负责任的话了。 虽然听这样的台词总有些自欺欺人之嫌,但即使是自我安慰也希望能够听到这样的话啊。 而说这句话的人,可以是家人,可以是朋友,在合适的场景各种各样的人都是可以的吧。所以我也相信,在本作故事里登场的角色们所说的台词也是拥有这样的力量的。我在创作这部《机巧魔神》作品的时候,也一直诚心希望,如果作品被大家这样支持就最好了。不过最需要支持本书的,其实还是身为执笔的我本人吧—— 总之,在此奉上第14卷的《机巧魔神》。 这一卷作品,基本上是围绕智春和他的伙伴来展开的短篇段落,另一方面,又可以看作是和叶这个新的主人公的故事。总之一句话就是接着13卷的结尾写出来的故事。智春他们到底怎么样了,咲华的身份到底是谁,与智春再会之前的女生们过得如何——写的就是诸如此类的不为人知的故事片段,大家能看得开心就最好了。 《机巧魔神》这个系列,到本卷就算告一个段落了。今后预计的计划现在都是一片空白。以后和叶她们被卷入的事件,其他角色的外传啊,虽然很想换个形式再写写,但现在只能说是让辛苦的角色们休息休息了。虽然觉得对于登场的角色们来说这部作品有些过于残酷了,不过总算是熬过来了。真是谢天谢地。 另外一说,漫画版的《机巧魔神》以及动画版《机巧魔神》的dvd等出版物还在继续出版中(注:此后记写于2010年)。无论哪一个改编都与原作不同,那些故事拥有比原作更具魅力之处,没有看过的您不妨拿来看看。 就我个人来说,多亏《机巧魔神》这部作品,真的让我遇到了很多很多的人。这么多的人由于这部作品都被联系到一起,对我来说真是最高兴的事了。 插画师和狸ナオ用美妙绝伦的画面描绘出《机巧魔神》的世界,每回送来充满魅力的角色设定画面,都让执笔中的我再度鼓起了干劲。真是非常感谢。 负责漫画版秋月亮(あきづきりょう)老师,用漫画的形式把小说完全无法表现的另一个《机巧魔神》的世界完美再现了出来,每一期我都怀着幸福的心情把漫画欣赏完。今后也请多多关照。 由草川启造老师领衔监督,制作了动画版的seven arcs的全体staff,star child与相关的各个会社的大家,展现了美妙演技的声优们,承蒙大家的关照,努力把这部名不见经传的拙作展现出来,真是屈就大家了。演唱主题曲的ang的两位,为《机巧魔神》奉上如此激昂的主题曲,真是让人喜出望外,在此也真心表示感谢。 责任编辑ユザワ老师以及电击编辑部的各位同仁,与本书出版有关的所有同仁,我也借此地奉上最诚挚的感谢之情。 最后,支持这部作品到现在的读者诸君,现在正捧着本书的您——多亏了大家,《机巧魔神》这样一部作品才能出世。 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当本作出版之时,三云我已经投入到下一部作品的准备工作当中去了。虽然详细的内容现在还没有确定,不过很想去挑战一下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作品类型。如果您碰巧发现新作也符合您的兴趣,请务必入手一阅。 最后也借此宣传一下我连载于他社的作品吧。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库《丹特丽安的书架》这个系列现在连载中。故事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的英国与世界为舞台,讲述了被称为读姬的一位名叫丹特丽安的少女与没落的贵族青年修伊共同冒险的黑暗系幻想故事。如果有可能的话也请抽空翻看一下那部作品吧。 那么,最后再唠叨一句吧。 跟随这个长长的系列直到最后的大家,真的谢谢大家。 如果还能在别处相见,那真是荣幸之致。三云岳斗敬上。 完。 虽然有些唐突,不过说起来语言的影响力真是巨大的。每当遇到快要被追上虽然想要逃却逃不掉这种绝望状态的时候,如果有可以支撑心灵的东西的话,那肯定是听别人说“不要紧”这样一句听起来很不负责任的话了。 虽然听这样的台词总有些自欺欺人之嫌,但即使是自我安慰也希望能够听到这样的话啊。 而说这句话的人,可以是家人,可以是朋友,在合适的场景各种各样的人都是可以的吧。所以我也相信,在本作故事里登场的角色们所说的台词也是拥有这样的力量的。我在创作这部《机巧魔神》作品的时候,也一直诚心希望,如果作品被大家这样支持就最好了。不过最需要支持本书的,其实还是身为执笔的我本人吧—— 总之,在此奉上第14卷的《机巧魔神》。 这一卷作品,基本上是围绕智春和他的伙伴来展开的短篇段落,另一方面,又可以看作是和叶这个新的主人公的故事。总之一句话就是接着13卷的结尾写出来的故事。智春他们到底怎么样了,咲华的身份到底是谁,与智春再会之前的女生们过得如何——写的就是诸如此类的不为人知的故事片段,大家能看得开心就最好了。 《机巧魔神》这个系列,到本卷就算告一个段落了。今后预计的计划现在都是一片空白。以后和叶她们被卷入的事件,其他角色的外传啊,虽然很想换个形式再写写,但现在只能说是让辛苦的角色们休息休息了。虽然觉得对于登场的角色们来说这部作品有些过于残酷了,不过总算是熬过来了。真是谢天谢地。 另外一说,漫画版的《机巧魔神》以及动画版《机巧魔神》的dvd等出版物还在继续出版中(注:此后记写于2010年)。无论哪一个改编都与原作不同,那些故事拥有比原作更具魅力之处,没有看过的您不妨拿来看看。 就我个人来说,多亏《机巧魔神》这部作品,真的让我遇到了很多很多的人。这么多的人由于这部作品都被联系到一起,对我来说真是最高兴的事了。 插画师和狸ナオ用美妙绝伦的画面描绘出《机巧魔神》的世界,每回送来充满魅力的角色设定画面,都让执笔中的我再度鼓起了干劲。真是非常感谢。 负责漫画版秋月亮(あきづきりょう)老师,用漫画的形式把小说完全无法表现的另一个《机巧魔神》的世界完美再现了出来,每一期我都怀着幸福的心情把漫画欣赏完。今后也请多多关照。 由草川启造老师领衔监督,制作了动画版的seven arcs的全体staff,star child与相关的各个会社的大家,展现了美妙演技的声优们,承蒙大家的关照,努力把这部名不见经传的拙作展现出来,真是屈就大家了。演唱主题曲的ang的两位,为《机巧魔神》奉上如此激昂的主题曲,真是让人喜出望外,在此也真心表示感谢。 责任编辑ユザワ老师以及电击编辑部的各位同仁,与本书出版有关的所有同仁,我也借此地奉上最诚挚的感谢之情。 最后,支持这部作品到现在的读者诸君,现在正捧着本书的您——多亏了大家,《机巧魔神》这样一部作品才能出世。 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当本作出版之时,三云我已经投入到下一部作品的准备工作当中去了。虽然详细的内容现在还没有确定,不过很想去挑战一下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作品类型。如果您碰巧发现新作也符合您的兴趣,请务必入手一阅。 最后也借此宣传一下我连载于他社的作品吧。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库《丹特丽安的书架》这个系列现在连载中。故事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的英国与世界为舞台,讲述了被称为读姬的一位名叫丹特丽安的少女与没落的贵族青年修伊共同冒险的黑暗系幻想故事。如果有可能的话也请抽空翻看一下那部作品吧。 那么,最后再唠叨一句吧。 跟随这个长长的系列直到最后的大家,真的谢谢大家。 如果还能在别处相见,那真是荣幸之致。三云岳斗敬上。 完。 虽然有些唐突,不过说起来语言的影响力真是巨大的。每当遇到快要被追上虽然想要逃却逃不掉这种绝望状态的时候,如果有可以支撑心灵的东西的话,那肯定是听别人说“不要紧”这样一句听起来很不负责任的话了。 虽然听这样的台词总有些自欺欺人之嫌,但即使是自我安慰也希望能够听到这样的话啊。 而说这句话的人,可以是家人,可以是朋友,在合适的场景各种各样的人都是可以的吧。所以我也相信,在本作故事里登场的角色们所说的台词也是拥有这样的力量的。我在创作这部《机巧魔神》作品的时候,也一直诚心希望,如果作品被大家这样支持就最好了。不过最需要支持本书的,其实还是身为执笔的我本人吧—— 总之,在此奉上第14卷的《机巧魔神》。 这一卷作品,基本上是围绕智春和他的伙伴来展开的短篇段落,另一方面,又可以看作是和叶这个新的主人公的故事。总之一句话就是接着13卷的结尾写出来的故事。智春他们到底怎么样了,咲华的身份到底是谁,与智春再会之前的女生们过得如何——写的就是诸如此类的不为人知的故事片段,大家能看得开心就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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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巧魔神》这个系列,到本卷就算告一个段落了。今后预计的计划现在都是一片空白。以后和叶她们被卷入的事件,其他角色的外传啊,虽然很想换个形式再写写,但现在只能说是让辛苦的角色们休息休息了。虽然觉得对于登场的角色们来说这部作品有些过于残酷了,不过总算是熬过来了。真是谢天谢地。 另外一说,漫画版的《机巧魔神》以及动画版《机巧魔神》的dvd等出版物还在继续出版中(注:此后记写于2010年)。无论哪一个改编都与原作不同,那些故事拥有比原作更具魅力之处,没有看过的您不妨拿来看看。 就我个人来说,多亏《机巧魔神》这部作品,真的让我遇到了很多很多的人。这么多的人由于这部作品都被联系到一起,对我来说真是最高兴的事了。 插画师和狸ナオ用美妙绝伦的画面描绘出《机巧魔神》的世界,每回送来充满魅力的角色设定画面,都让执笔中的我再度鼓起了干劲。真是非常感谢。 负责漫画版秋月亮(あきづきりょう)老师,用漫画的形式把小说完全无法表现的另一个《机巧魔神》的世界完美再现了出来,每一期我都怀着幸福的心情把漫画欣赏完。今后也请多多关照。 由草川启造老师领衔监督,制作了动画版的seven arcs的全体staff,star child与相关的各个会社的大家,展现了美妙演技的声优们,承蒙大家的关照,努力把这部名不见经传的拙作展现出来,真是屈就大家了。演唱主题曲的ang的两位,为《机巧魔神》奉上如此激昂的主题曲,真是让人喜出望外,在此也真心表示感谢。 责任编辑ユザワ老师以及电击编辑部的各位同仁,与本书出版有关的所有同仁,我也借此地奉上最诚挚的感谢之情。 最后,支持这部作品到现在的读者诸君,现在正捧着本书的您——多亏了大家,《机巧魔神》这样一部作品才能出世。 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当本作出版之时,三云我已经投入到下一部作品的准备工作当中去了。虽然详细的内容现在还没有确定,不过很想去挑战一下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作品类型。如果您碰巧发现新作也符合您的兴趣,请务必入手一阅。 最后也借此宣传一下我连载于他社的作品吧。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库《丹特丽安的书架》这个系列现在连载中。故事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的英国与世界为舞台,讲述了被称为读姬的一位名叫丹特丽安的少女与没落的贵族青年修伊共同冒险的黑暗系幻想故事。如果有可能的话也请抽空翻看一下那部作品吧。 那么,最后再唠叨一句吧。 跟随这个长长的系列直到最后的大家,真的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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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ld与相关的各个会社的大家,展现了美妙演技的声优们,承蒙大家的关照,努力把这部名不见经传的拙作展现出来,真是屈就大家了。演唱主题曲的ang的两位,为《机巧魔神》奉上如此激昂的主题曲,真是让人喜出望外,在此也真心表示感谢。 责任编辑ユザワ老师以及电击编辑部的各位同仁,与本书出版有关的所有同仁,我也借此地奉上最诚挚的感谢之情。 最后,支持这部作品到现在的读者诸君,现在正捧着本书的您——多亏了大家,《机巧魔神》这样一部作品才能出世。 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当本作出版之时,三云我已经投入到下一部作品的准备工作当中去了。虽然详细的内容现在还没有确定,不过很想去挑战一下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作品类型。如果您碰巧发现新作也符合您的兴趣,请务必入手一阅。 最后也借此宣传一下我连载于他社的作品吧。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库《丹特丽安的书架》这个系列现在连载中。故事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的英国与世界为舞台,讲述了被称为读姬的一位名叫丹特丽安的少女与没落的贵族青年修伊共同冒险的黑暗系幻想故事。如果有可能的话也请抽空翻看一下那部作品吧。 那么,最后再唠叨一句吧。 跟随这个长长的系列直到最后的大家,真的谢谢大家。 如果还能在别处相见,那真是荣幸之致。三云岳斗敬上。 完。 虽然有些唐突,不过说起来语言的影响力真是巨大的。每当遇到快要被追上虽然想要逃却逃不掉这种绝望状态的时候,如果有可以支撑心灵的东西的话,那肯定是听别人说“不要紧”这样一句听起来很不负责任的话了。 虽然听这样的台词总有些自欺欺人之嫌,但即使是自我安慰也希望能够听到这样的话啊。 而说这句话的人,可以是家人,可以是朋友,在合适的场景各种各样的人都是可以的吧。所以我也相信,在本作故事里登场的角色们所说的台词也是拥有这样的力量的。我在创作这部《机巧魔神》作品的时候,也一直诚心希望,如果作品被大家这样支持就最好了。不过最需要支持本书的,其实还是身为执笔的我本人吧—— 总之,在此奉上第14卷的《机巧魔神》。 这一卷作品,基本上是围绕智春和他的伙伴来展开的短篇段落,另一方面,又可以看作是和叶这个新的主人公的故事。总之一句话就是接着13卷的结尾写出来的故事。智春他们到底怎么样了,咲华的身份到底是谁,与智春再会之前的女生们过得如何——写的就是诸如此类的不为人知的故事片段,大家能看得开心就最好了。 《机巧魔神》这个系列,到本卷就算告一个段落了。今后预计的计划现在都是一片空白。以后和叶她们被卷入的事件,其他角色的外传啊,虽然很想换个形式再写写,但现在只能说是让辛苦的角色们休息休息了。虽然觉得对于登场的角色们来说这部作品有些过于残酷了,不过总算是熬过来了。真是谢天谢地。 另外一说,漫画版的《机巧魔神》以及动画版《机巧魔神》的dvd等出版物还在继续出版中(注:此后记写于2010年)。无论哪一个改编都与原作不同,那些故事拥有比原作更具魅力之处,没有看过的您不妨拿来看看。 就我个人来说,多亏《机巧魔神》这部作品,真的让我遇到了很多很多的人。这么多的人由于这部作品都被联系到一起,对我来说真是最高兴的事了。 插画师和狸ナオ用美妙绝伦的画面描绘出《机巧魔神》的世界,每回送来充满魅力的角色设定画面,都让执笔中的我再度鼓起了干劲。真是非常感谢。 负责漫画版秋月亮(あきづきりょう)老师,用漫画的形式把小说完全无法表现的另一个《机巧魔神》的世界完美再现了出来,每一期我都怀着幸福的心情把漫画欣赏完。今后也请多多关照。 由草川启造老师领衔监督,制作了动画版的seven arcs的全体staff,star child与相关的各个会社的大家,展现了美妙演技的声优们,承蒙大家的关照,努力把这部名不见经传的拙作展现出来,真是屈就大家了。演唱主题曲的ang的两位,为《机巧魔神》奉上如此激昂的主题曲,真是让人喜出望外,在此也真心表示感谢。 责任编辑ユザワ老师以及电击编辑部的各位同仁,与本书出版有关的所有同仁,我也借此地奉上最诚挚的感谢之情。 最后,支持这部作品到现在的读者诸君,现在正捧着本书的您——多亏了大家,《机巧魔神》这样一部作品才能出世。 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当本作出版之时,三云我已经投入到下一部作品的准备工作当中去了。虽然详细的内容现在还没有确定,不过很想去挑战一下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作品类型。如果您碰巧发现新作也符合您的兴趣,请务必入手一阅。 最后也借此宣传一下我连载于他社的作品吧。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库《丹特丽安的书架》这个系列现在连载中。故事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的英国与世界为舞台,讲述了被称为读姬的一位名叫丹特丽安的少女与没落的贵族青年修伊共同冒险的黑暗系幻想故事。如果有可能的话也请抽空翻看一下那部作品吧。 那么,最后再唠叨一句吧。 跟随这个长长的系列直到最后的大家,真的谢谢大家。 如果还能在别处相见,那真是荣幸之致。三云岳斗敬上。 完。 虽然有些唐突,不过说起来语言的影响力真是巨大的。每当遇到快要被追上虽然想要逃却逃不掉这种绝望状态的时候,如果有可以支撑心灵的东西的话,那肯定是听别人说“不要紧”这样一句听起来很不负责任的话了。 虽然听这样的台词总有些自欺欺人之嫌,但即使是自我安慰也希望能够听到这样的话啊。 而说这句话的人,可以是家人,可以是朋友,在合适的场景各种各样的人都是可以的吧。所以我也相信,在本作故事里登场的角色们所说的台词也是拥有这样的力量的。我在创作这部《机巧魔神》作品的时候,也一直诚心希望,如果作品被大家这样支持就最好了。不过最需要支持本书的,其实还是身为执笔的我本人吧—— 总之,在此奉上第14卷的《机巧魔神》。 这一卷作品,基本上是围绕智春和他的伙伴来展开的短篇段落,另一方面,又可以看作是和叶这个新的主人公的故事。总之一句话就是接着13卷的结尾写出来的故事。智春他们到底怎么样了,咲华的身份到底是谁,与智春再会之前的女生们过得如何——写的就是诸如此类的不为人知的故事片段,大家能看得开心就最好了。 《机巧魔神》这个系列,到本卷就算告一个段落了。今后预计的计划现在都是一片空白。以后和叶她们被卷入的事件,其他角色的外传啊,虽然很想换个形式再写写,但现在只能说是让辛苦的角色们休息休息了。虽然觉得对于登场的角色们来说这部作品有些过于残酷了,不过总算是熬过来了。真是谢天谢地。 另外一说,漫画版的《机巧魔神》以及动画版《机巧魔神》的dvd等出版物还在继续出版中(注:此后记写于2010年)。无论哪一个改编都与原作不同,那些故事拥有比原作更具魅力之处,没有看过的您不妨拿来看看。 就我个人来说,多亏《机巧魔神》这部作品,真的让我遇到了很多很多的人。这么多的人由于这部作品都被联系到一起,对我来说真是最高兴的事了。 插画师和狸ナオ用美妙绝伦的画面描绘出《机巧魔神》的世界,每回送来充满魅力的角色设定画面,都让执笔中的我再度鼓起了干劲。真是非常感谢。 负责漫画版秋月亮(あきづきりょう)老师,用漫画的形式把小说完全无法表现的另一个《机巧魔神》的世界完美再现了出来,每一期我都怀着幸福的心情把漫画欣赏完。今后也请多多关照。 由草川启造老师领衔监督,制作了动画版的seven arcs的全体staff,star child与相关的各个会社的大家,展现了美妙演技的声优们,承蒙大家的关照,努力把这部名不见经传的拙作展现出来,真是屈就大家了。演唱主题曲的ang的两位,为《机巧魔神》奉上如此激昂的主题曲,真是让人喜出望外,在此也真心表示感谢。 责任编辑ユザワ老师以及电击编辑部的各位同仁,与本书出版有关的所有同仁,我也借此地奉上最诚挚的感谢之情。 最后,支持这部作品到现在的读者诸君,现在正捧着本书的您——多亏了大家,《机巧魔神》这样一部作品才能出世。 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当本作出版之时,三云我已经投入到下一部作品的准备工作当中去了。虽然详细的内容现在还没有确定,不过很想去挑战一下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作品类型。如果您碰巧发现新作也符合您的兴趣,请务必入手一阅。 最后也借此宣传一下我连载于他社的作品吧。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库《丹特丽安的书架》这个系列现在连载中。故事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的英国与世界为舞台,讲述了被称为读姬的一位名叫丹特丽安的少女与没落的贵族青年修伊共同冒险的黑暗系幻想故事。如果有可能的话也请抽空翻看一下那部作品吧。 那么,最后再唠叨一句吧。 跟随这个长长的系列直到最后的大家,真的谢谢大家。 如果还能在别处相见,那真是荣幸之致。三云岳斗敬上。 完。 虽然有些唐突,不过说起来语言的影响力真是巨大的。每当遇到快要被追上虽然想要逃却逃不掉这种绝望状态的时候,如果有可以支撑心灵的东西的话,那肯定是听别人说“不要紧”这样一句听起来很不负责任的话了。 虽然听这样的台词总有些自欺欺人之嫌,但即使是自我安慰也希望能够听到这样的话啊。 而说这句话的人,可以是家人,可以是朋友,在合适的场景各种各样的人都是可以的吧。所以我也相信,在本作故事里登场的角色们所说的台词也是拥有这样的力量的。我在创作这部《机巧魔神》作品的时候,也一直诚心希望,如果作品被大家这样支持就最好了。不过最需要支持本书的,其实还是身为执笔的我本人吧—— 总之,在此奉上第14卷的《机巧魔神》。 这一卷作品,基本上是围绕智春和他的伙伴来展开的短篇段落,另一方面,又可以看作是和叶这个新的主人公的故事。总之一句话就是接着13卷的结尾写出来的故事。智春他们到底怎么样了,咲华的身份到底是谁,与智春再会之前的女生们过得如何——写的就是诸如此类的不为人知的故事片段,大家能看得开心就最好了。 《机巧魔神》这个系列,到本卷就算告一个段落了。今后预计的计划现在都是一片空白。以后和叶她们被卷入的事件,其他角色的外传啊,虽然很想换个形式再写写,但现在只能说是让辛苦的角色们休息休息了。虽然觉得对于登场的角色们来说这部作品有些过于残酷了,不过总算是熬过来了。真是谢天谢地。 另外一说,漫画版的《机巧魔神》以及动画版《机巧魔神》的dvd等出版物还在继续出版中(注:此后记写于2010年)。无论哪一个改编都与原作不同,那些故事拥有比原作更具魅力之处,没有看过的您不妨拿来看看。 就我个人来说,多亏《机巧魔神》这部作品,真的让我遇到了很多很多的人。这么多的人由于这部作品都被联系到一起,对我来说真是最高兴的事了。 插画师和狸ナオ用美妙绝伦的画面描绘出《机巧魔神》的世界,每回送来充满魅力的角色设定画面,都让执笔中的我再度鼓起了干劲。真是非常感谢。 负责漫画版秋月亮(あきづきりょう)老师,用漫画的形式把小说完全无法表现的另一个《机巧魔神》的世界完美再现了出来,每一期我都怀着幸福的心情把漫画欣赏完。今后也请多多关照。 由草川启造老师领衔监督,制作了动画版的seven arcs的全体staff,star child与相关的各个会社的大家,展现了美妙演技的声优们,承蒙大家的关照,努力把这部名不见经传的拙作展现出来,真是屈就大家了。演唱主题曲的ang的两位,为《机巧魔神》奉上如此激昂的主题曲,真是让人喜出望外,在此也真心表示感谢。 责任编辑ユザワ老师以及电击编辑部的各位同仁,与本书出版有关的所有同仁,我也借此地奉上最诚挚的感谢之情。 最后,支持这部作品到现在的读者诸君,现在正捧着本书的您——多亏了大家,《机巧魔神》这样一部作品才能出世。 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当本作出版之时,三云我已经投入到下一部作品的准备工作当中去了。虽然详细的内容现在还没有确定,不过很想去挑战一下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作品类型。如果您碰巧发现新作也符合您的兴趣,请务必入手一阅。 最后也借此宣传一下我连载于他社的作品吧。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库《丹特丽安的书架》这个系列现在连载中。故事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的英国与世界为舞台,讲述了被称为读姬的一位名叫丹特丽安的少女与没落的贵族青年修伊共同冒险的黑暗系幻想故事。如果有可能的话也请抽空翻看一下那部作品吧。 那么,最后再唠叨一句吧。 跟随这个长长的系列直到最后的大家,真的谢谢大家。 如果还能在别处相见,那真是荣幸之致。三云岳斗敬上。 完。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