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自然异象研究社》 序章 校园生活「丘研」 台版 转自 奇跡のかけら、anglegamer、葉月零、watashi101、哦☆卖糕的、贝丶伦、云起@sosg论坛 不用说,一看到「丘研」这两个字,我当然是兴奋不已。 我喜欢风景,非常喜欢。 早晨醒来之后,拉开窗帘得以眺望的住宅区风景;吃早餐时欣赏的世界遗产特辑节目录像;搭乘电车时偶尔映入车窗的街景;以黑与白粉饰而成、宛如单色照片的美丽新校舍;还有招牌、街头电视、交通号志、邮筒、天空、云朵、星斗。 这应该是随处可见的日常风景,而我就喜欢欣赏这些每天有着些微变化的风景,喜欢欣赏这些本质未曾改变的美丽风景。 不需要什么理由。人类爱好风景,是出于野性的本能。 我的高中生活在前几天开始了。 虽说是新生活,但也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所以和国中时代一样只想参加回家社的我,总之先走遍放学后的高中校区,寻找尚未发现的绝景。春天的夕阳好耀眼,风好舒服。 我以双手的拇指与食指比出一个即兴相框,将相框高举眼前,从各种不同方向观察世界。神乐咲高中。 这是合并附近三所高中,创立至今还不算久的公立高中。也是这栋以黑色与白色均匀地粉刷而成、看不见任何斑点的单色建筑物名字。 虽然校舍内部可说是比较普通——但老实说只能以品味很差来形容的这栋新校舍,将是我们之后度过日常生活的地方。依照导览手册上写的,这似乎是由知名设计师所设计。统一使用黑与白,没有真实感的课桌椅。 习惯之后还算过得去。然而,实际上这种硬是以人工打造出来的风景,最近开始已经不只令我感觉奇怪,而是有点不自在了。 宣告放学的钟声响起。 这是古老又令人怀念的声音,使我不由得将目光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是一栋木造的旧校舍。 那栋建筑物位在我们平常生活的新校舍后面,似乎是神乐咲高中的前身。由于好像是历史悠久的建筑物,关于是否拆除的问题,至今依然没有个结论。总之是一座常见的废墟。 然而以风景来说,比起这栋黑白校舍,那里给我的感觉好太多了。将手指相框从新校舍移向旧校舍观察时,西下的夕阳将风景烙印在我的眼底。旧校舍楼顶站着一名长发少女。 从制服看来,应该是神乐咲高中的学生。或许她也对风景感兴趣吧?她并没有和任何人交谈,只是独自伫立在那里。 不,以「伫立」形容或许有语弊。 是矗立。 她双手抱胸,威风凛凛地矗立在那里。原来人类光是站着就能展现出那么充满自信的模样,我至今这段短暂的人生当中,曾经有过这样的体验吗? 将她纳入我手中的相框之后,夕阳刚好有如从后方打光似地照亮她。以手指围成的相框中央,她仿佛站在至高点俯瞰着我们人类。 那是一幅……非常神秘的风景。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我做出总结之后,尚未变声所以嗓音甜美得宛如女童的清宫一同学,并没有合起那张听得入神而张开的嘴,就这么发出「喔……」这种佩服的声音。 「没想到咲丘同学会对女生感兴趣。」 「你在意的是这个?」 清宫感到困扰般垂下眉角。「因为,咲丘同学老是只聊风景的事情。」 「我现在也是在聊风景的事情。」 我闭上眼睛,重新播放当时刻在眼帘的绝景。「那是一幅好美丽的画……」 我很想找人聊聊前几天看见的那名少女,不过很可惜除了清宫之外,我没有其他能够聊这种话题的朋友。 我和清宫在开学典礼的时候排在一起,教室座位也是前后相邻,所以自然而然就聊了起来而变成朋友了。虽然他讲话有点口齿不清,又有着宛如少女的外貌,不过令人意外的是,他似乎是一名地道的日本男儿。 顺带一提,今天我也打算为了增进友谊而跟他一起放学,并且和想加入美术社的他,讨论昨天深夜电视上播放的莫奈风景画特辑。 「说到旧校舍,记得是非正式同好会的聚集地吧?」 「原来我们高中有同好会?参加社团只是浪费青春吧?」 「我是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有吧?」 清宫露出苦笑。「我也姑且去美术社看看吧。虽然不太能期待什么就是了。」 我们如此闲聊着,并且前往公布栏看看校内活动的行事历。 公布栏贴满了各种招生广告,释放出宛如诡异生物集合体的色彩。虽然平常不会去在意这些广告单,但如今却因为这些广告而找不到教务处的公告。所以我在这个时候,才首次仔细地察看了这个至今未曾注意过的公布栏。 我在这些招生广告中,发现了一张全新的告示纸。 「丘研」 社员招募中 意者请洽旧校舍社办 不用说,一看到「丘研」这两个字,我当然是兴奋不已。 广告内容怎么想都不对劲。在占了公布栏大部分面积的广告单当中,这张位于角落的广告,释放出与其他广告划清界线的存在感。 说到不对劲的地方,总之这份没有注明活动内容与规模的诡异广告文案就道尽了一切。要是有插图还可以感受一下气氛,然而上头只以毛笔洋洋洒洒写下这几个字,完全搞不懂这个社团的走向以及招生的认真程度。 不仅如此,只有这张广告周围有奇妙的留白,也令人无法理解。虽然公布栏很大,张贴广告时不需要太计较空间,但周围的招生广告就像是把这张纸当成千万碰不得的东西一样拼命回避,更加令人感觉诡异。 「怎么了,咲丘同学?」 确实很可疑。然而,应该也能以善意的方向来解释吧? 虽然无法掌握社团的活动内容,不过从名称来想象,应该是研究山丘的同好会这种组织。丘这个字所代表的意思,我只想得到风景的那种山丘。 不过,在这座被水泥森林围绕的城市,存在着足以唤作山丘的地方吗?公园里或许会有吧?难道这座城市隐藏着某种像是秘境的山丘?真是引人遐想。 研究山丘是什么意思?是拍摄照片?还是作为绘画的题材?再怎么样总不会是人工造景,所以我认为一定是两者之一。 对了,我回想起来了。这间学校没有摄影社。 这么一来,可能是散步欣赏风景,或是进行风景相关创作的综合同好会。 若是这样,进行这种典雅活动的同好会,要是招生广告被埋没在其他汗臭味社团的广告中,就可说是不通人情了。以这角度来想,或许这个同好会在校内反而备受宠爱。不,肯定如此。 此时我察觉到了。是的,极少数能够理解我这种嗜好的人们、这些热爱风景的人们,或许都集结在这个地方。与之前乏味的国中生活不同,这里存在着一个可以随心所欲地自由畅谈风景的同好会。 这就是高中生活吗?这就是我的起跑点吗?我心跳加速、背脊发麻,一份感动夹带着热度集中在我的眼角与鼻头,使我流下一行泪水与鼻水。 「咦?咲丘同学,你为什么在哭啊!」 「不,清宫,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即使是梵谷,要是当时能得到有志一同的朋友,少说也应该会流下一行清泪吧。」 「你这种说法实在令我似懂非懂……」 清宫没能跟上我心跳加速的节奏而感到不知所措。然而,现在的我甚至不想花时间特地为他说明。 「抱歉,清宫,莫奈会议 必须中止了。我突然有急事。」 「咦、啊啊,这我不介意……不过到底怎么了?」 「说到青春,果然还是要参加社团活动吧!」 我对清宫回以一个爽朗得不能再爽朗的笑容。 「但刚才咲丘同学才说出『参加社团只是浪费青春』这种话……」 「受不了,说出这种荒唐意见的是哪个咲丘?」 我用力哼气表达愤慨之意,清宫随即露出苦笑,接着像是无法接受这件事般说道: 「不过咲丘同学居然会参加社团,总觉得好意外,你明明连美术社都不肯加入的耶。不想画风景画吗?我们加入美术社一起画吧?」 「我之前不就说过了吗?我不是不想画,而是画不出来。」 我朝着对他说了好几次都没把话听进去的清宫嘟起嘴唇:「我喜欢自己看到的风景,但要是无法照实画出来,我就会感到烦躁,何况我也没有那样的画技。昔日美好时代的那些西洋画家们,现代人是比不上的。」 「这种说法就好像拥有绝对音感的人不会想去唱卡拉ok一样。」清宫目光朝下,摇了摇头。「……明明对风景有研究,只要练习就可以了,总觉得这样好可惜。」 总之,我把原本到这里来的目的——如今已经不感兴趣的学校行事历用手机拍下来,并且将照片传送到图片投稿网站「摄影俱乐部」。这么一来,想查行事历的时候,只要用家里的计算机就可以查了。 我拎着没有装课本的轻盈书包,朝着印象中旧校舍所在的方向踏出脚步。不过我还是姑且向清宫打听了一下。 「清宫,旧校舍在哪个方向?」 「在这个方向。不过原来旧校舍里也有正常运作的社团啊?是文艺性质的同好会?」 这和我准备前进的方向完全相反。 「应该是文艺性质吧?看上头写的有这种感觉。」 「招生广告应该要好好看过一遍吧……」 「不,看太多次反而会更搞不懂。我要去的是贴在公布栏角落的那个『丘研』,还是得跑一趟亲眼确认才行。」 在清宫问道「是哪一张?」并寻找着广告时,我转头向他说声「那我先走一步了。」并赶往旧校舍。即使今天是社团活动日,要是不小心拖太久,社团活动时间就要结束了。 回过神来,我已经三步并两步地往旧校舍前进。 独自进入旧校舍的我,姑且先晃了一圈。由于那张招生广告没有注明社办的详细位置,所以真的得边走边找了。 看来果然没怎么整理过,到处都有明显的脏污。每走一步,就可以经由鞋底感受到脚边的地板摩擦得吱嘎作响。 虽然并不是布满灰尘与蜘蛛网,但我也不禁认同这里已经过于老旧而无法再使用了。总归来说,就是年久失修。 看起来应该曾经是教室的地方,门上分别落寞地贴着写有「文艺社」、「福祉同好会」、「电影研究会」、「书道社」这些名称的纸,现在已是门可罗雀。 由于每扇门都是半开着,所以我探头进去看了,不过里头没有像是社员的人影。或许这里已经被弃置好长一段时间了。 这么看来,那个「丘研」该不会已经决定废除,只是忘了回收招生广告而已吧?这种不安的想法掠过我的脑海。 找遍了一楼与二楼,都没看到「丘研」这两个字。难道我的理想乡已经就此坠落到地表了吗?如果真是如此,我今晚沾湿枕头的泪水肯定不是刚刚所能比拟的——我心里想着这些事情走上了阶梯。 那张简单的招生广告上所写的「丘研」,位于三楼最深处的教室。 虽然事到如今我还是对于这个社团实际存在感到惊讶,但这是事实。 抱着担心这个社团或许已经废除的想法,在我闻到现磨咖啡豆香气这种新鲜的生活气息、听到门后隐约传来音乐的声音时,就知道一切是我杞人忧天了。 然而,在来到这里之后,我深刻地体会到自己至今究竟有多么鲜少与他人交流。开门的第一句话应该要说什么?对方会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有办法打进对方早已形成的小圈子里吗? 简单来说,我的大脑完全无法想象自己要怎么进入这间教室并加入谈话。 我会害怕。 我害怕与他人交谈,害怕面对学长学弟的关系,更害怕处理人际问题。毕竟我没有参加过社团,朋友也只有清宫一个人。是的我刚才说得太嚣张了我只是个胆小鬼真的很抱气我想回家了请原谅我…… 「看你从刚才就站在门口,你在做什么?快点往前走吧!」 「唔喔喔喔、喔、喔喔!」 背后忽然冒出一个巨大的影子,传来一阵无从得知是以发声器官的哪个部位发出来的声音。我举起双手在原地转身,并且后退一步。 站在我身后的,是宛如杉树的巨大身躯。那是我必须抬头往上看,才能辨识性别与长相的高大男性。 有够高。 话虽如此,但他的体型并没有到魁梧的程度,但也绝对称不上瘦,就是这种中等体格。然而他的身高非常高,加上所释放出来类似压迫感的气息强调了他这个人的存在,所以在我眼中果然就像个巨人。 「喔喔?难道是新生?」 巨人脸上绽放出光芒。以巨大身躯表现的肢体语言,使我只能摄于他的气势而频频点头。 「哈哈哈!非常好,既然这样就不要停下脚步。继续向前吧!不要回头!走走走!」 巨人以双手抓住我的肩膀,将我背对着门的身体转回去,然后一鼓作气地往前推。在这里要请各位回想一件事,学校教室的门基本上都是拉门。 换句话说,按照常理没有开门就往前走,门也不可能自动打开。没能打破这种通则的我,整张脸重重地撞在门板上。 伴随一阵猛烈撞击的声音,我的背脊吱嘎作响,一股像是被推进市中心挤得像沙丁鱼的电车门内的压力,把我按在教室中的门板上。然而巨人不知道是没发现还是故意的,就这么不断地使劲将我往前推。 我招了,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生命出现危机。 「接下来你应该会不断往前进吧?真令我羡慕。一年级是最棒的,今后有可能成为二年级、三年级或是重考生。换句话说,前进时拥有的选项多不可数,我觉得这是很棒的事情。」 即使巨人说得滔滔不绝,双手推我前进的力道也未曾减轻。 「因为要是今后努力读书,或许可以考上国立大学吧?如果接下来热衷于运动,说不定也能成为职业选手。我真羡慕你们一年级,一年级真是棒耶!」 我拼命朝门把伸出手,为了挣脱这股压力,用尽浑身的力气拉开这扇门。刚刚被门板挡下的力道在此时一口气释放,门被打开的瞬间,我顺势往前方倒下。 原本那么让我犹豫是否要打开的这扇门,就在半强迫的状况下被轻松地打开了。 「嗯,出岛你来啦……他是?」 「喔,好像是新生。」 巨人大步跨过我的身体,坐在室内的铁管椅子上。虽然事到如今说这件事有点怪,不过这个看起来像运动健将的人,果然也是「丘研」的相关成员吗?我茫然起身环顾四周。 这间教室比别间小了一点,里头有一个小冰箱,还摆了不少书柜。原来如此,既然同好会的规模没那么大,这样的空间可说是刚刚好。 社办里有一台小型电视,而且不知为何连接着电玩的控制器。现在已经是每间社办理所当然都会有一台游乐器的时代吗?真是令人叹息。 我从刚才就感觉到一股独特的香气,发现长桌上果然摆着一 组咖啡机。那是一台看来似乎挺高级的义式浓缩咖啡机,跟一台普通的咖啡机,咖啡壶正缓缓冒着蒸汽。 那名少女就在那里。 她在里头的座位上露出无所畏惧的微笑,以像是在拿捏斤两的视线看着我。 她看起来有点矮,身上没有什么赘肉,隔着制服也看得出她的曲线凹凸有致,应该是有刻意维持的紧实身材。她玩弄着及腰的长发,相当引人目光的雄伟双峰,则耸立在她抱在胸前的双手上方。 在我视线前方的这名人物,无疑就是前几天那幅绝景中的少女。 「欢迎,你是看到招生广告过来的吧?」 这名看来似乎是社长的少女笑眯眯地询问我,有种像在面试的感觉。 「——呃……这里是『丘研』没错吧?」 「嗯,贴那张广告的就是我们。你想入社对吧?我们随时都在招募社员。」 这名少女的说话方式高傲得实在不像学生。然而,无论是音质或这种态度所释放出来的存在感,都与这样的说话方式完美契合,所以听起来非常自然。 该怎么说呢?要以一个词汇来形容的话,就是「女王」。 对首次见面的人表现出高傲无惧的态度,丝毫没有一丁点的谦虚,然而应对却爽朗得不会令对方感到不悦。或许就各方面来说,她果然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欢迎你。我是二年级的沈丁花樱,是这个社团的代表。称呼我『代表』就可以了。这个大家伙一样是二年级,名叫出岛进。至于入社申请书,你就随便在桌上拿一张写吧。」 「请多指教咯,新生!」 名为出岛的巨人眼睛眯得细细的露出笑容。经常听说日本人是以嘴巴笑,美国人则是以整张脸来笑,出岛学长的那张笑容就是美国人的风格。 我直到刚才持续停止不动的思绪,这时好不容易终于开始运作了。 先等一下,首先应该是参观吧? 事情为什么会以入社为前提发展?不,虽然我这么想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不过连我也知道,会强迫别人加入的社团不会是什么好社团。 「啊——不能以暂定加入的方式,先接触社团活动的内容吗……」 「喂喂,既然来到这里了,不是加入就是退出吧?你只有两个选择,或是转身向前进。现在马上做出你喜欢的选择不就好了?」 虽然听不太懂出岛学长想表达的意思,不过简单来说,我被迫面对加入或不加入二选一。不知为何演变成我彷佛被逼上绝境的状态。 好奇怪,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要是不想办法抢回话题的主导权,我似乎会败在这两个人之下,何况我已经觉得自己败给他们了。「不,总之先让我参观——」 「请问——不好意思,这里是『丘研』吗?」 这个清澈的声音让室内一片鸦雀无声。 我心想着是怎么回事并转身一看,发现有一个人跟刚才的我一样站在社办门前,窥视着室内的样子。 而跟我刚才状况的相异之处,在于门已经因为某种意外而敞开着。 而且从门外探头进来的女性,是一名绝世美少女。 忽然闯进一名美少女,使得所有人都忘了时间。 连总是吓不倒的沈丁花学姐也愣住了,而出岛学长也睁大了眼睛,凝视着这名美少女。因为目前的状况而一片混乱的我当然也一样。 由于没有任何人响应,所以她难为情地看看四周之后,慢慢地走了进来。现场充斥着不适合坐下的气氛,我也是从刚才就一直站着,她应该是察觉到这股气氛了吧?只见她就这么并肩站在我的身旁,头的位置离我很近。 她的室内鞋是红色的,跟我一样是新生。从她刚才询问的方式来看,她似乎不是社员。 重新从这么近的距离观察,可以发现她果然是个标致的美女。鼻梁微挺,女性特有的曲线也是秾纤合度,体型匀称,双脚白净修长,及肩的中长发宛如我曾在乡间看见的清流般充满光泽。 唯一可惜的是,她的眼睛不知为何,像惺忪睡眼般半开着。 不,不是眼睛的形状不好看,她笑起来绝对会很可爱,要是露出认真的眼神肯定英气逼人。然而那双半开的眼睛,却展露出一股没什么干劲的气息。俗话说眼睛是灵魂之窗,她真的就给人这样的印象。 她的那双眼睛,将她升华成一种令人难以上前搭话的神秘存在。然而包括这样的双眼在内,她整个人依然足以被归类为「美少女」的概念中。 此时,沈丁花学姐似乎总算是搞懂状况了,她毫不停顿、一鼓作气地说: 「嗯……真是令人惊讶。我们社团连续有新生加入,这应该是史无前例吧——呵呵呵,身为代表的我究竟拥有多么优秀的能力,已经在此时此刻清楚地证明了!各位新生,欢迎你们!我是代表,这个大家伙是出岛。虽然还有另一个人,不过她正在休养,所以改天再跟你们介绍——」 「不,就说我还没决定要加入了……」 「啊?你没有要加入?刚才你不是明明站在公布栏前感动得哭了吗?」 中长发少女一副无法释怀的模样歪着头。好奇怪,这个以这种奇怪的语气说话的人,到底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慢着,不用露出这种惊讶的表情吧?而且我刚才也在公布栏前面……难道你没发现?」 原来是这样?当时我因为招生广告而感动,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有别人,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不,我已经回想不起来了,更何况这并不重要。 「感动落泪?嗯,为什么你会有这种心情,请务必说来听听。」 在我双手抱胸挖掘记忆的时候,沈丁花学姐探出上半身这么问道。看到她闪闪发光的眼神,我重新领悟到「看来我唯有加入一途了」这回事。 是的,我确实不习惯参加社团活动,对于人际关系的处理也抱持着不安,但我终究是为了加入这个社团而专程到这里来的。 别怕,咲丘。反正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有志一同的伙伴。 「我喜欢风景。」 在所有人哑口无言地张着嘴注视之下,我继续说了: 「包括乡村的田园景色或是都市的水泥森林,我没有特别偏好哪一种风景。啊、真要说的话,我喜欢山。山上有森林、小溪,有独立的生态系。不过海也令我难以割舍;都市虽然是人类打造出来的空间,也有它独特的风情就是了——但是,在我看到『丘研』这两个字时恍然大悟,至少我在这座城市里,还没有看过足以称为『山丘』的景色!可是这里却有一个专门研究山丘的社团,这代表在这个世界上,或许依然存在着我还没欣赏过的风景,想到这里我就好感动!」 我试着说出一些颇为肉麻的台词,不过这就是我想加入的原因,一点都不夸张。总之,我并不会高声主张自己的兴趣很大众,我没有自恃到那种程度。一般在我如此畅谈风景之后,对方的反应大致分为两种,那就是回避或逃走。 然而,对方的反应大大地出乎我的预料。 这位代表的眼角浮现出泪水。 「——太美妙了!」 「喔喔喔,虽然听不太懂,不过新生你说得真好!」 出岛学长握紧拳头,摆出干劲十足的姿势起身。沈丁花学姐迅速地抓住我的双手,接着缓缓使力握紧。 「至今有过这么满怀热忱的新生加入吗?不,除了我以外并没有!没错,这里肯定存在着只有你做得来的社团活动,我们就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这样啊,嗯,好高兴。新生,我好高兴!能够把你这样的人才纳入我的旗下,我要表达感谢之意,感谢我自己的幸运! 」 沈丁花学姐对我展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表情。不是基于客套或是别有涵义,完全没有这样的要素,纯粹只是需要我这个人——她的视线看来就是如此。 有人能在承受这样的视线之后撤回入社申请吗——我甚至无法想象这种事。 「好、好的!非常感谢……能够承蒙你这么说,实在不敢当!」 「啊——我个人也差不多是这么想的,可以吗?」 身旁的美少女懒散地举起手。她果然也是风景爱好者。 居然有这种事。我这种有点异类,至今几乎没有人能够理解的嗜好,如今却如此受到认同,这是在我人生中前所未有的事。 这就是高中生活!这果然是我的起跑点!心跳不断加速,肾上腺素从脖子蔓延到全身。一份感动夹带热度集中在我的眼角与鼻头,使得我再度流下泪水与鼻涕。 「嗯,好吧。我以代表的身分准许你们加入。」 沈丁花学姐递出一份没有折痕的入社申请书。我从书包里拿出一支附有印章的原子笔,就这么顺势签上名字。中长发的美少女也跟着这么做了。 「呵呵呵……哈哈哈!太美妙了,今天真是一个纪念日!这短短二十四小时之内,居然有两名拥有耀眼才华及美学的人加入我们社团,哈哈,太棒了,出岛!今后就多多指教了,新生。不对,是咲丘学弟和江西陀学妹!」 沈丁花学姐站到不太稳的铁管椅子上,高高扬起活动开始的狼烟。 「欢迎!欢迎两位来到我们的『超自然异象研究社(注:日文中的超自然(ult)前两个音节发音同汉字的「丘」)』!」 ……啊? 「咲丘同学,我们一起吃午饭吧——怎么了?」 「清宫,你为什么没有阻止我?看来连我对你的评价也要降一级了。」 清宫露出苦笑说:「劈头就向我抱怨,这虽然很像咲丘同学的作风,不过你怎么又来了?」 我在那天放学加入丘研的几天后,清宫拿着以粉红色方巾包起来的可爱便当盒,在我前方的座位上转过身来。我在前面应该有提过,我和清宫在班上的座位是前后相邻,就各方面来说这样很方便。 「要是知道丘研是超自然现象研究会这种神秘组织,我就不会加入了。」 「错的人应该是没调查清楚就强行出击的咲丘同学吧?」 「清宫的论点太中肯了,这样活在世上会很辛苦的。」 我就以这样的调调,对清宫述说加入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的概略经过。虽然擅长聆听的清宫已经听过好几次了,但依然会在最恰当的时间点应和我,自始至终认真地聆听我说话。 「嗯——不过若只是挂名,倒也无所谓吧?听你这么说,感觉那里似乎有很多有趣的人。」 「不,慢着,因为你没有当面见过他们,所以确实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总之他们不是普通人。真的不是普通人,真要说的话,他们是一群令人无法想象要怎么维持正常关系的怪人……尤其是那个跟我一起加入的一年级——」 「啊——有了有了,咲丘。哎呀,我找你找得好苦耶——一起吃饭吧,吃午饭。」 此时,一名别班的中长发美少女,一副理所当然般走进教室。她擅自移动我右边的位子和我并桌,然后坐在我的身旁。 清宫那不带任何意思的视线,不知为何只有现在令我感觉有点刺痛。 「……江西陀,你至少也抽张号码牌预约吧?这主要是为了我着想。」 「管你的,我是借了学生名册才找到你耶。居然用号码牌这种国中生在用的字眼,你说的时候都不会觉得丢脸吗——啊、你好,我叫江西陀。」 就像忽然想起来一样,不久前应该还是国中生的她向清宫行礼致意。 「我要先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同年级又同社团。难得有这个机会,所以想找你吃同一锅饭增进感情咯!」 「并不是同一锅饭吧?而且真要说的话,你好歹也应该把面包换成饭吧?」 她是江西陀栀,正如前面所述,是一名美少女。 从容貌到那双惺忪睡眼,相信应该不用再多做说明了。 只不过明明有这么标致的脸蛋,但因为她那双惺忪的眼睛,加上很有特色的说话方式及对话内容,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完全脱离清纯美少女的范围了。 「呃、我是清宫……是咲丘同学的同班同学——」 即使面对忽然登场的奇异生物也想好好自我介绍的清宫,以呆愣的表情看着江西陀。她将惺忪的眼睛眯得更细,像是要舔遍清宫全身般从上到下仔细打量,接着把手抵在嘴边发出声音。 「咲丘居然也有女朋友,好意外。不过话说回来,真是个可爱到似乎很适合被凌辱的女孩,配咲丘简直太可惜了。那么,上床几次了?」 清宫的眼里浮现泪水,表情僵硬、身体颤抖,于是我用手中的不锈钢水壶打了江西陀。令人感到无比舒畅的清脆敲击声在教室里响起。这是一幅十分不寻常的景象。 「……你怎么对女生这样啦!」 「是踏入歧途的你不对。还有,或许你无法相信,不过清宫是男的。」 清宫确实很可爱。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别人想把他打包回家的心情,但他本人却是对这件事颇为在意。 为了清宫柔弱的心脏,早点解释清楚是再好不过。 「……沈丁花学姐,所谓的超自然异象研究社是怎么回事?」 「叫我『代表』就行了。」 说完这句话,沈丁花学姐——代表就从椅子上优雅落地,拍拍刚才穿着室内鞋踩上去的椅垫。坐下之后,代表以「我每年都在想……」这句话作为开场白开始述说: 「为什么只有写『丘研』两个字就会有人来?啊啊,我也是中了前任代表的计才会加入的,所以没资格说别人。我以为这是一个以站在世人顶点为目标的社团才加入的,不过事实上却是这样。然而关于这一点,我不只完全没有后悔,还确信这里会带给我美妙的人生经验,所以就另一方面的意义而言,这里令我非常感兴趣。」 代表从浓缩咖啡机里倒出一杯咖啡后,单手叉腰将冒着蒸汽的咖啡一饮而尽,完全没有享受咖啡的香气,非常地邋遢随便。 话说,那不是很烫吗?一般应该会被烫伤吧? 「要参加社团应该有相当多的选择。然而每年似乎都有人看到那张只写着『丘研』两个字的招生广告而特地过来加入,这一点就令我很感兴趣。接着,加入的人大多会擅自想象『丘研』的活动内容,而且每个人的想法几乎都不一样,这也让我觉得很有意思。不过最重要的——」 「不,这方面已经无所谓了,何况我打从一开始就没问这件事……不过就各种意义而言,我已经可以接受了。所以事到如今,我刚开始想问的问题也已经无所谓了。」 简单来说就是中计了。能这么坦诚布公反而令人感觉舒畅。 「只不过,要是刚才的态度是假的,我就会颇受打击。」 「不,这方面没有问题。」 这时从刚才就没怎么开口的出岛学长探出上半身说: 「丘研的活动内容,是找出类似都市传说的东西,然后建立良好关系;要是觉得不满意,就大刀阔斧加以整顿。而且因为是都市传说,所以会碰到一些平常很难得目睹的东西。正面思考吧,我们正是在寻找珍奇的风景耶!」 出岛学长豪迈地大笑并拍打桌面。我回想起来了,这么说来他从刚才就没参与我们的对话,或许是怕会泄漏真相才闭嘴的吧。 不 过,这个人所说的确实毫无虚假。 所谓的超自然现象,正因为是没有实际见过的景象,才会叫做超自然现象。 「只有没自信的人才会说谎。关于这一点,我对自己抱持着绝对的自信,所以我不会说谎。何况我的最终目标是『征服世界』,所以对于我想纳入旗下的人,我是不会不惜说谎来拉拢对方的。没错,我的心被你的热情吸引了!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退社,我也不介意,但你愿意任凭这份火热的心情不了了之吗?」 代表就像要打铁趁热般,一口气滔滔不绝地说着。总觉得这番话里混着某种无法当作没听到的词汇,不过应该是我多心了吧? 就这样,以这层意义而言,代表感动的情绪绝不是出自错误的判断。虽然我也觉得这样有点强词夺理,但我半强迫自己做出这样的结论。因为要是不这么做,我似乎就会被这种无法言喻、上当的感觉,以及今后可以预期的无力感压得无法振作起来。 我的大脑以及本能已经理解了。我无法与这名代表口头争论要求退社。无论如何,原本只是回家社的我,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顶多就是在「摄影俱乐部」看照片而已。交友关系并不广的我,既然不小心闯入这样的圈子,也想不出什么非得刻意脱离这里的理由。 永别了,我放学后的悠闲时光。 代表将我的沉默解释为同意,一脸满足地将视线移到我的身旁。 「——所以,到目前为止完全没发表自我主张、一直站在这里的美少女江西陀学妹,我可以当作你已经同意了吧?虽然刚才是为了确保咲丘学弟加入而顺势让他签名,但你没必要被牵扯进来。不过要是你肯加入,我当然会很开心。」 代表将话题转移到美少女身上,使得她的视线在空中徘徊,表现出思考的模样。看到这样的她,我不禁心想「这么说来,她一直都在耶。」并且对于自己忘记她的存在感到惊讶,甚至到了佩服的地步。 「嗯,我个人也和咲丘差不多,所以就这样吧。毕竟美术社是那副德行,我个人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反倒是这里似乎很有趣,请务必让我加入。」 这个女的忽然直呼我的名字。 「喂喂,不要看旁边,要往前看。我比较想知道这个女新生来到这里的原因。不要在意别人,把自己的意见清楚地说出来吧。」 出岛学长终于提出这个接近核心的问题。没错,关于入社的理由,这个叫做江西陀的家伙只是含糊带过,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要是在这个时候再度打马虎眼,对我这个老实人来说就会觉得非常失礼。不,她早就是个无礼的家伙了。 「原因吗……刚才已经说过好几次了,我和咲丘的状况差不多。」 真是失礼——不,慢着,所以她是风景爱好者?啊啊,这个人真棒!现在的江西陀同学在我眼中就像是女神!不妙,拥有这样的外貌又是风景爱好者,我或许会爱上她吧。 「我以为是眺望女性特有的双峰之后分享鉴赏心得的社团。这种风景实在很美妙吧?我个人也深有同感喔!请多指教,咲丘,我们似乎可以成为好朋友,而且最重要的是——」 唉——因为她接着说出的那句话太过令我绝望,所以接下来的浪漫进展全都化为乌有。 总之,江西陀,你这家伙跟我梁子结大了。 没错,该怎么说江西陀这个人呢?很色。在后来发生那场摩擦时,我就彻底地体会到了。很夸张,夸张到让我觉得这个家伙的字典里只有猥亵相关的词汇。 说是这么说,如果这只是神在那天开的一个小玩笑,我应该还是能够原谅。然而到了第二天,我碰巧在鞋柜前遇见了江西陀。 「哈啰,咲丘,昨天的『走光女子相扑』超好看的,几乎已经是全裸了,所以我就忍不住录下来。以各方面来说,那样根本就被看光光了吧?」 她的这番问候刺激得让我一早的睡意全都一扫而空,更使我的猜测转变为确信。如果只是因为情绪处于有点亢奋的状态,或是为了建立友好的人际关系而刻意开点黄腔,那也就算了。 然而很遗憾,非常遗憾,江西陀的眼神永远都是认真的。 不知为何,无论是什么样的话题,江西陀都能露骨地朝向情色方面发展。如果她是男生还可以骂她低级并踹她一脚,但江西陀是个美少女,足以令人很想哭求她「拜托别再说了」。 这让我莫名感到懊恼,而且我正持续绞尽脑汁思考着,要和这个家伙保持什么样的距离。对于这颗炸弹,我应该要回避?跨越?踩下去?还是拆除? 「唔——咲丘居然男女通吃而且喜欢正太,我还挺意外的。真要说起来,你给我的感觉是那种会喜欢波霸大姐姐的类型。」 「后半段我认同,不过前半段我坚决否认。我不想置身在那种违反伦理的风景里。」 「不提这个,刚才代表传简讯过来,要我们放学之后去社办一趟。」 听到她这么说,我拿出手机确认。就在我完全没发现的时候,已经累积有三封未读简讯了。 「啊啊,所以咲丘同学放学后还是会参加社团活动吗?这样的话,社团活动日就没办法一起回家了,真是有点孤单呢。」 清宫这么说着,并以双手捧着小小的饭团享用,这副可爱的模样让人想直接裱框挂起来。没错,清宫并不是正太,他是映入眼帘也不会令人感到刺眼的风景。 我看事情的角度和态度,跟旁边这个色老爹不一样。 「咦?清宫没有参加社团吗?」 江西陀非常难得地提出一个很普通的问题。这么说来,清宫说要加入美术社的那件事怎么样了?清宫微微抬起头看向上方。 「我原本想要加入美术社,不过还是算了。何况美术社似乎没有用心经营。反正如果想画,在哪里都可以画。」 「喔喔喔,清宫也是这类型的人吗?我个人也有在画画,哎呀,美术实在太美妙了。裸女图吗?那个很棒喔,像那种运用远近法为情色技术开拓新局的做法,是文艺复兴时期人类的财产喔!我个人可以理解。」 她果然只是我所认知的江西陀。要是让话题顺着这个方向进行,肯定会是我输。 听清宫刚才的说法,他似乎不打算参加任何社团。虽然我有稍微想过要把他拉进丘研代替我,但这么做终究对清宫太残忍,所以我决定作罢。好,试着改变话题的方向吧。 「不过话说回来……」 「嗯?咲丘没办法靠裸女图点燃内心的欲火吗?唉,关于对无机物质的性欲,必须花时间好好学习才能开启这块境地。总之,建议你从苹果的曲线开始入门。」 「慢着,这道门到底会通往哪里?」 「当然是咲丘还不懂的闪耀桃色光辉的艺术世界啰!」 「那种艺术关我屁事!可恶,江西陀你别再讲话了!大蒜面包有够臭的!」 终究不由得顺着她的话题走了。刚下定决心就以惨败收场,真是空虚。 江西陀似乎也领悟到自己获得某种胜利,咧起嘴角来回看了清宫和我好几次。 「啊啊,失礼了。原来你们是那方面的人啊?」 「你这家伙的存在本身,对全体女性同胞就已经够失礼了——不提这个……」 虽然是逐渐演变而成的结果,但我最后还是加入了超自然异象研究社。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否认了。 总归来说,我觉得加入社团是有意义的。既然身为健全的高中生,必得参加一些活动。 而我对于这几天的感想,一言以蔽之就是这样: 「超自然异象研究社,是在做什么的?」 加入社团的隔天,我想 起「这么说来,我加入社团了」这件事。原本兴冲冲要回家的我,决定姑且先到社办露个脸。 打开社办的门一看,代表正开着收录音机播放钢琴伴奏,泡好咖啡让茶匙在水面上游动。她一看到我就说了声「嗨」并挥手示意。 她似乎正在看报纸。报纸标题写着「风化区的恶梦?发生第一一起杀人案件?」。真是的,有够触霉头。 「拉威尔的音乐真不错,可以让心情平静。你也要喝咖啡吗?」 倒是咖啡机这种玩意真的可以拿到社办使用吗?虽然我瞬间思考着这件事,但这种事非常不重要,所以我决定顺其自然不予理会。 「如果可以要求,我想喝红茶。」 「抱歉,我只喝咖啡。」 看来这里似乎喝不到她不喝的饮料。 「——请给我一杯。」 代表优雅地露出微笑之后,从包装精美的盒子里取出一组新的杯具。这是一组看起来很高级的白色瓷器。她用布轻轻擦拭,将咖啡倒入杯中。 「这是为了你新买的,之后你就当作是自己专用的杯子吧。」 「为了一个可能再不会过来的家伙买的?」 「我确信你会来,而且你也来了。」 我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啜饮咖啡。一片无法言喻的寂静。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搭话,结果只能没用地悄悄观察代表。 当时因为紧张而脑子一片混乱,所以一直没有发现。不过像这样重新观察就可以知道,这个人拥有一种跟江西陀不同的美。 包括刚才冲泡咖啡的动作,她的一举一动都是优雅又充满气质。并不是那种高贵千金小姐的样子,真要说的话,比较像是干练高雅女老板的风范。虽然个子有点矮,但光是这样的她,以风景的角度来说就已经够美了。 这名女性令人印象最深刻的地方在于眼睛。虽然眼角有点细长,却没有咄咄逼人的感觉,而是呈现出完美的角度,与细长的眉毛搭配得恰到好处。 当她张开眼睛,双眸就像随时打着主意一样燃烧着闪亮的火焰。她的眼神从未游移不定,总是笔直投向前方,随时释放出她所拥有的某种像是自信的气息。 至于体型,引人注意的部位果然还是胸部——那对双峰。 好雄伟。 该怎么形容呢?即使制服的尺寸偏大,却还是撑得紧绷。我稍微在脑中幻想一幅美妙的景色,这就是绝景的极致。 「咖啡是好东西。」代表轻声说着。「你比较喜欢红茶?」 「硬要说的话,确实如此。」 不过我并没有喜欢到会自己泡红茶来喝,只是习惯喝茶包或宝特瓶饮料之类的市贩红茶。 「红茶是享受香气的饮料,相对的,咖啡是享受味道的饮料。这是我的主张。」 对谁的主张? 「要泡出一杯好红茶太难了,因为机械的力量还无法超越人手泡的茶。咖啡的话只要采用义式浓缩咖啡机,就可以轻易重现行家的味道。啊啊,我并没有瞧不起手工泡的浓缩咖啡,这样对开发机器的人很没礼貌的。同样的,我也不打算否定茶包的存在,那是个人喜好的问题吧?」 代表视线向下并且高谈阔论。虽然只认识两天,不过我已经了解到了。她虽然是个很有远见的人,但说话就是很会拐弯抹角,有够冗长。 「重点在于我也做得到。我这个人做得到的事情太少了。」 代表用茶匙搅拌咖啡,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这个莫名充满自信的人,会拥有什么样的缺陷呢?或者只是在比喻某种事情?以我对她的熟悉程度,还不足以理解话中的涵义。我将视线从她异常落寞的脸上移开。 由于不知该看哪里,所以我的视线基于不可抗力的因素,在代表的胸前附近徘徊。 好漂亮的胸部。 这是一幅让人忍不住想用a4纸打印下来的风景——我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形容。 「那么,关于接下来的活动方针……」代表单手扠腰,把搅拌了好久的咖啡一饮而尽后说:「总之,暂时待命吧。」 「待命?」我继续将意识集中在雄伟山峰并如此问道。 「毕竟没有什么稀奇罕见的情报,所以也无可奈何吧?啊啊,并不是完全没有题材,所以放心吧。现在刚好处于调查的阶段。」 在代表含糊地回答同时,门被用力地打开了。这个安静又洋溢着知性的空间,在唯恐天下不乱的两人登场之后,就像玻璃一样被破坏粉碎。 「抱歉,原本我预备直接过来,不过来晚了。」 「哈啰!咦?这不是咲丘吗?我刚才有去找你耶?」 是出岛学长,江西陀则在他的高大身躯后方探出头来。他们两人各自挑了张椅子坐下。 「嗯,真难得。发生什么事了吗?出岛?」 「啊——就是那个啊,呃……叫什么名字来着?」 出岛学长以苦笑响应代表的问题,并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薄薄的记事本。 「啊啊,名字像电饭锅新功能的那个家伙找新生的麻烦,所以我去赶人。」 「——她啊?嗯,比想象的还快呢。」代表起身冲泡第二杯咖啡,一副若无其事地嘀咕着:「唉,不过那孩子还年轻啊。」 「就是说啊,年轻总是比较快。不过很有活力喔。果然跟已经成熟的不一样,色泽漂亮而且活跳跳、水嫩嫩的喔!」 「先不管你们两位,江西陀你到底是在讲些什么啊?」 出岛学长微微抬起头噘着嘴,接着脸上表情化为笑容并拍打我的背。 「意思就是年轻真好!哈哈哈!」 「慢着,这虽然听起来是至理名言,但我还是不懂其中的涵义。」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吧?」出岛学长瞪大眼睛说道:「年轻是最棒的,充满向前进的活力,可以一直前进,即使走错方向也一样。」 这个人到底几岁? 「上了年纪之后,不知为何似乎会开始瞧不起自己的后辈。会拿同辈家伙的薪水和自己的做比较,说出『从前真好』、『好想回到那个时候』这种话。相较之下,年轻的家伙就不太在乎这种事了。」 出岛学长点头同意自己说的这番话,并且继续说道:「唉,不过老是往上看也不切实际。还有,年轻人最好不要老在意下面的人。」 「慢着慢着,这样就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了。难道要看完全不相干的方向吗?」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的意见和江西陀一样。 「给我往前看啊,往前看!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这样就行了。这么一来,人生就会有价值,生活也会过得有声有色。看吧,这样是不是没有任何缺点?来,你们也以这里为出发点大步向前吧!」 「要是完全不在意其他事情,就会造成周围的困扰。你这种只懂前进的家伙,就是这样才令人伤脑筋。」 把茶匙放在杯子里舞动的代表叹了口气。她将茶匙放到手边,把没有加糖和奶精的热咖啡一口气喝光。 她就这么双手抱胸,露出什么都不怕的笑容高声宣布:「好,那就开始进行今天的活动——出岛!」 「喔!」 终于开始了吗?我内心的悸动逐渐高涨。 人生第一次的社团活动。 因为是第一次,所以难免感到兴奋。 江西陀似乎也多少有点兴趣。她不经意地默默将上半身往前倾。 「首先为了让你们认清自己的立场,先来决定人生的胜利者吧!」 代表如此宣言之后,出岛学长从身后抓起一块巨大的板子攒在长桌上。 这是无数人的 痕迹、世界与人生的缩图。过程毫无价值,只要比其他人得到更多的资金就是胜利者,这正是这个公平却不合理的世界所拥有的机制。 人生游戏。 「呵啊……嗯——今天应该是大富翁吧?」 江西陀打了一个大呵欠这么说着,一副「事到如今怎么还问这个?」的模样。美人胚子的形象全没了。 「我想问的不是今天玩什么游戏,更何况就算现在开始拟定对策,我也会输。」 清宫扬起视线,仿佛要我节哀似地看着我。他虽然不发一语,但他的心意深深滋润了我荒芜的心。 「超自然异象研究社是做什么的?不是调查超自然现象的社团吗?为什么非得连续好几天玩桌上游戏?」 「天晓得?虽然名义上是如此,但或许不是这一类的社团吧。咲丘把理想想得太浪漫了。」 江西陀似乎不以为意。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发出啾啾的声音喝着盒装牛奶,明明应该已经没剩几滴了。 「对你来说,这样就能满足了?」 「我个人只要能跟他们碰面、过得开心,其他事情就无所谓了。」 江西陀把牛奶盒塞进手边的塑料袋里,看来似乎会把垃圾带走。 「出岛学长好像完全没有艺术素养,所以逗起来没什么好玩的。不过代表很来劲,咲丘的功夫也挺到家,所以别有一番乐趣。」 「简单来说,你只是想开黄腔吧?」 「我才想问咲丘,只要能畅谈桌上游戏所写地区的风景,你应该就能满足了吧?」 江西陀给了我一个白眼。「我个人差不多可以把美国的观光景点依各个州背起来了。明明从来也没看过。」 …… 我完全无法反驳。 不,这可是大富翁耶?在广大美国的各个州盖自己的房子,甚至还可以盖旅馆耶?如果是为了保护从那里放眼望去的美景,我绝对不会屈服于收购的压力。 「我可不想被你这个在人生游戏里每生一个小孩就讲一些国中生话题的家伙这么批评。还有,老少咸宜的桌上游戏不会有八大行业的职业可以选择,别找了,笨蛋。」 「这是职业歧视啦!」江西陀面不改色地如此断言。「我个人是第一次做那种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啊啊,这么想的话就很像男女之间的关系了。原来如此,不愧是人生游戏。」 「可恶!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跟江西陀聊情色以外的话题了!」 仔细想想,以性格来说,我和江西陀都不是那种对户外活动感兴趣的人。就这方面而言,即使只是在教室里闲聊也不错——我擅自做出这种结论。 「所以,把话题扯到别人身上之后,就不对自己的事情发表意见了吗?如果不想讲是可以不讲的。」 这么说来,刚才的话题好像只说到一半。 「该怎么说呢?是因为看不到活动宗旨所以才搞不懂吧。而且,我开始觉得那个社团本身就是种超自然现象了。」 这几天我惨败的程度,甚至让我开始认为桌上游戏除了运气之外,更需要某方面的技巧。真是输得一败涂地。惨败也应该有个限度才对。 出岛学长会连之前玩过的游戏内容忘记,所以我可以跟他战得不分高下。即使如此,我的实力也只到这点程度。以现阶段来说,我们社团那位百战百胜的代表,怎么想都是超自然现象。 「嗯——我觉得问那位代表学姐就行了吧?」清宫有些客气地如此建议。 「问那位代表吗……」人生游戏从未尝到败绩的亿万富豪,对于最底层的大贫民而言是高不可攀的。 「嗯,既然不知道,那就直接问她吧。只要好好问,她一定会告诉你的。」 这倒也是,印象中自己确实未曾正面询问过这件事。这次就采纳清宫的建议也挺好的。 应该说这是最妥当的选择。不过,为什么我至今没有选择这种做法? 「也对,总之就问问看吧。谢谢你,清宫。你是我在这间学校得到的唯一财产。」 「用、用不着说成这样吧……何况能和咲丘同学成为好朋友,也让我松了口气……」 清宫不好意思地摇晃着肩膀。染上一抹红晕的脸颊,还有水润的眼睛。视线往下到处游移,然后跟我四目相对,接着又害羞地移开。 「——啊啊啊!你懂吗?江西陀!」 「嗯?懂什么?」江西陀歪着脑袋。 「这正是我心目中的少女形象!你这家伙并不是少女,这是为什么啊?」 「什么!真没礼貌……」江西陀扬起眉毛表达愤慨。「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都是闭月羞花的纯洁少女吧!」 …… 纯洁吗? ——原来如此。纯洁啊,嗯……搞不好是如此吧。 「想到你那闪耀桃色光芒的艺术世界,就算是花也确实会害羞吧。」 「刚才的停顿是怎么回事?」 这个眼尖的家伙。 「先别讨论这个。话说为什么我会是少女的形象……」 「别露出那种憔悴的表情,清宫。笑容才是你最可爱的地方。」 我把手放在清宫细如银鱼的肩膀上,他随即像失去干劲般叹了口气。 放学之后,我姑且先前往社办一趟。 跟刚开始比起来,我的脚步已经习惯多了。仔细想想,像这样持续进行一项团体行动,似乎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的体验。 那里有我不适应的团体生活,而且成员个个都是怪胎。不过,虽然没有完全符合清宫所说的那样,但他们都是不会令我感到无聊,甚至能让我心情愉快的人们。 代表是一个玩任何游戏都会赢的人,但她不会藉此炫耀或是得意忘形,看起来像是单纯享受着和我们玩游戏的乐趣。 她是个相当喜欢音乐的人,只要有空就会聊起音乐经这点有些麻烦。不过,实际上代表所说的内容引人入胜而且用词巧妙,连我这种音乐门外汉都感到佩服。即使会说一些陈腔滥调,但听起来却意外地不会感觉刺耳,完全就是一个很酷的人。 江西陀则是个思考模式偏差到无药可救的家伙。她的外型无从挑剔,上当的人应该也很多吧?令我忍不住同情起他们。 不过我开始隐约感觉到,她其实并不只是个喜欢开黄腔的低级家伙。她其实是拉出一条类似界线的东西,维持某种程度的距离与他人相处。她肯定、大概、应该不是那么坏心眼的家伙。 出岛学长也绝不是一个坏人。虽然他言行举止的意图比代表还要难以理解,但是能够笑得那么爽朗的人,我实在无法想象会藏着什么心机。 另一方面,他健忘的程度也是非比寻常。明明记得更久远的事情,两三天前的事却完全没有留在脑海里,令人感觉似乎是故意的。 不过,他是一个能令人非常着迷,甚至可以因此不在乎那种小事的巨人。 我并没有特别对人类感兴趣。我当然拥有活在世上最基本所需的人际关系,但我觉得更进一步的交流并不是那么重要。 我喜欢欣赏风景。 尤其喜欢没有人的风景。 不过,有我和人们存在的风景也不赖。 「讨厌的话就退出,是吗……」 这是一个理所当然的选项。只不过如果有人问我会不会觉得无聊,关于这点,我可以斩钉截铁地回答。 很有趣。 我到目前为止曾经这么率直地跟别人玩在一起吗?虽然只是自己的感觉,但我认为这样的经验并不多。我只是单纯……真的只是单纯还没找到这个社团「做为社团的理由」而已。 这种东西这么必要吗?不,我觉得似乎也没有。既然那么有趣,或许就没这种必要了。不过我讨厌这种搞不懂、摸不透的感觉。 好,今天一定要请他们好好说明社团的活动内容。 「——你有在听吗?还是只把我当空气?」 忽然有人抓住我的手臂,这时我才发现背后有一个人。 我转身一看,对方的表情似乎是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惊愕,微微羞红了脸颊并连忙放开手。即使如此,对方还是以愤慨的眼神凝视着我。 她是一名女学生,大概比我矮一个头。无框眼镜下的那双眼睛,看起来是一板一眼的个性。及肩的头发有一部分挽起来绑在右侧,位于发根的樱桃发饰给人深刻的印象。她就是一名这样的少女。 我曾经见过她吗?应该没有。 「……抱歉,我没注意到你。」 「你骗人。」她断然撂下这句话。「对于我刚刚的问题,你不是回答『退出,是吗……』这句话吗?」 「那只是我的自言自语凑巧搭上你的问题吧?」 我觉得这真的只是巧合,因为我记得这句话是在离开教室时说的。也就是说,我一直到走到鞋柜都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嗯,她和我的接触就是这么自然。由于最近经常跟个性鲜明的角色交谈,像她这种以平常的方式跟我对话的人,就会让我没什么印象。真是伤脑筋。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个性,很难引起我的注意。 「我想想,你是哪位?」 「……那个,我应该曾经找你说过一次话吧?」 她伸手抵着嘴角,一副无法置信的样子。 「是我不对,仔细想想我似乎见过你。不过,我没有问过你是谁吧?」 「……这样啊,我没有发现这一点就一昧地找你讲话,非常抱歉。」 不知为何,她的心情反而莫名其妙地变低落了。 「不好意思,我老是这样。即使想要做些事让这间学校朝更好的方向发展,却总是白忙一场……这样很奇怪,我想尽可能改变这个世界的想法令我焦急不已,结果老是造成他人的困扰……我有造成困扰吗……应该有吧。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让你了解一件事——」 她扔下我,开始启程前往某个遥远的世界去了。不过那里似乎不是桃色的世界。 「啊——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 再这样下去,她搞不好会自行做出结论然后自尽——被这种想法荼毒的我连忙制止她。 「抱歉,我会好好听你说的。找我有什么事?」 「啊、好的!咳咳……那么重新来过。」她轻咳一声,把手按在胸前继续说道: 「我的名字是城尾泷椿,在这间学校担任学生会长。」 这名字听起来像是电饭锅的新功能(注:「泷」与炊饭的「炊」日文音同)。 听她这么说我就回想起来了。虽然记忆非常模糊,但这个戴眼镜的娇小女孩,似乎有在开学典礼的时候上台致词——而且,她的室内鞋颜色不一样。 「……不好意思,我没想到您是学姐。」 「不,我不介意。我反而希望你可以用刚才那种不做作的语气,这样我会比较高兴。有事请不要客气,务必尽管找我谈,因为学生会就是一般学生的咨询中心。」 我对学长姐抱持着一种只会摆架子耍威风的印象,不过包含代表与出岛学长在内,这间学校里的学长姐,都是各种在我人生中的交流环境里未曾出现过的人,或许我应该稍微修改一下我的认知。 「那么,容我进入正题。」城尾泷学姐忽然露出严肃的表情。 「超自然异象研究社那种地方,你应该要退出。」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听不懂眼前的少女正在说什么。我在理解话中涵义,推敲玩味之后,开口问道: 「——怎么又……」 这个人到底为何现在才出现?她出现的时间点实在太差了。 「关于你加入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的事,我是听沈丁花同学说的。」 「你认识代表?」其实我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 不知为何,我开始懒得用敬语了。 「请不要把我和那种荒唐无稽、旁若无人的疯人院首领相提并论。」 城尾泷学姐一副有苦难言的脸,对代表做出了这番评论。 虽然搞不太懂,但这个人似乎相当讨厌代表——不,从她的说法推测,她应该是讨厌整个丘研吧。不过在这个辽阔的世界里,难免存在着彼此之间怎么样都合不来的人。 她大概是把我的沉默解释成沉思吧?仿佛不给我任何思考的空档,间不容发地滔滔不绝快嘴说道: 「如果还有可以稍微考虑的余地,咲丘学弟要不要一起加入学生会?如果是现在,我认为你或许还能够不跟那种人有所牵扯,享受平凡的校园生活。如此一来,你一定每天都会得到在这种存在一堆疯子的学校里所得不到的充实感。不,我们将会全面支持你达到这个目标。」 简单来说,她似乎是在游说我加入学生会。应该不会有人乐于加入学生会这种麻烦的组织吧?她的作法挺强硬的,使我张开的嘴一直合不起来。 城尾泷学姐的语气加重,言辞之中夹带着热情。 「现在这个世界是错的,这间高中就像受到世间的负面影响而成立……这种腐败至极的环境,不是咲丘学弟这种拥有健全心灵的人应该待的地方。是的,我们有义务保护这样的学生!这就是我要你加入学生会——」 我好像被一个麻烦的家伙缠上了——我在内心如此抱怨着。 真是的,最近这阵子真的碰不到什么普通人,想叹息的应该是我才对。原本期待这次终于出现一个正常人了,结果却是个脑袋秀逗的学姐。 「所以——」 「啊——不好意思,我暂时不打算退出丘研。」 我打断了城尾泷学姐这番近乎偏激的演讲。 「——!为什么?我这么不可靠吗?」 她的表情好凄怆,类似那种为自己的无力叹息,朝着无法如愿的现实放声呐喊的表情。为什么她能露出那种表情?又不是告白之后被拒绝,只不过是我不想退出社团罢了。不知为何,我甚至感觉对不起她。 接着,城尾泷学姐莫名地像要确认般看着自已的身体,然后垂头丧气。 「……是胸部的差别吗?是我和沈丁花同学胸部的差别吧?」 「喂?不管再怎么说,我觉得这种结论也太过分了吧?如果把我当成只用胸部衡量他人价值的人,我会很难受的!」 虽然拿代表那种尺寸去比实在是太冒险,不过,呃,我觉得城尾泷学姐的双峰标高,确实也好不到那里去。 「然后,我姑且想问一下,为什么你这么讨厌丘研?」 「因为那些人有问题,社团活动的宗旨也很诡异。」 城尾泷学姐不知为何强调这两点。大概是因为她知道丘研的活动内容吧。 「确实是一个怪社团,而且社员都是怪人。」 「没错吧?」 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开朗。「待在那种地方会被污染的。」 「我很想问,丘研这个社团平常都做些什么?我才刚加入所以还不清楚。」我随口扯谎想打听情报。 「你不知道吗……也对,毕竟知道的话肯定已经退出了。」 城尾泷学姐从制服内袋拿出一本类似记事本的东西翻阅。她大概每件事都会记下来吧?这种一板一眼的程度,已经令我超越无言以对的境界而为她着迷了。 「以迟到早退为首的违反校规行径、深夜在外 徘徊、擅自闯进禁止进入的区域引发居民陈情。另外还接受过警察好几次的辅导管束,甚至妨碍公务执行、毁损物品、过失伤人……完全就是一群犯罪集团了。」城尾泷学姐哼了一声。 我花了一段时间整理思绪。 老实说我有点……不,相当惊讶。 确实,那是一个每天都在玩游戏的神秘集团。虽然他们都称不上是循规蹈矩的人,但他们素行不良的程度,令我感到相当意外。 丘研到头来完全没有外出进行户外活动。虽然我觉得这种情报缺乏可信度,但从城尾泷学姐的样子来看,似乎也不是空穴来风。 此时我再度回想起来。 我还没看过丘研进行正式活动的样子。 学姐径自说着丘研的坏话,但事实上就算我想反驳也完全办不到。 「——咲丘学弟不肯相信我,这一点我也能理解,毕竟咲丘学弟已经被那个『暴君』的花言巧语迷惑了……不过,我想从那个可恶的女人手中拯救你!」 她所说的「暴君」是代表吧——我不见得能够否认这一点。 「……因为,她是美女?」 「……啊?」 城尾泷学姐忽然轻声呻吟。 「沈丁花同学确实是美女,而且还有一种魔性的气息——啊、该不会是那个叫做江西陀的学妹吧!居然喜欢那种寡廉鲜耻的人……原来如此,咲丘学弟也到情窦初开的时候了。不过,虽然对于咲丘学弟的喜好,我并没有立场插嘴,呃、但我觉得公然猥亵这种嗜好不太妥当……」 「等一下!依你这种说法,变态的人不是江西陀而是我吧?」 好奇怪。我原本自认为是和城尾泷学姐进行一来一往的对话,但不知何时变成是我单方面被不断地攻击。 「不过,即使咲丘学弟拥有这种特殊的性癖好,我们学生会也能以宽容的心接纳你,我有这个自信!来吧,为了让这间疯狂学校、让这个环境稍微变得好一些,我们一起尽心尽力吧!」 已经连对话都谈不上了。饶了我吧,我比这个人平凡太多了。 对了,赶快去丘研吧。虽然我不认为现在去丘研有什么意义,但至少跟这个人交谈只是浪费时间。 「啊——抱歉,麻烦改天再说吧。总之我会以积极的态度审慎考虑的。」 我就这么快步前往社办。幸好她没有要追过来的意思。 虽然我没有回头,但我似乎可以隐约听到她的声音。 「无法理解。我并不像那些人那么——」 一打开社办的门,躺在长桌上睡觉的出岛学长就醒了。他高大的身躯一躺下来,就有像鲔鱼解体秀般的魄力,所以我一瞬间还以为走错房间而吓了一跳。出岛学长把一本薄薄的记事本收进书包,大概是刚才拿来当枕头了吧。 「喔,新生你来晚了。我等好久啰。」 「学长好……睡在这种地方,你身体不会痛吗?」 出岛学长利落地动着双手与身体坐在椅子上,一副理所当然地说出「长桌不就是用来睡觉的东西吗?」这句话。我经常搞不懂这个人在说什么。 「长桌的事就算了,倒是我的名字叫做咲丘。」 「是这样吗?我迟早会写下来记住的。」 我的名字特别到要用写的才记得住?不,或许是过于平凡才要用写的记下来。 这里还是老样子,是一个摆了很多书的房间。随手拿出一本翻开,以艰深词汇写成的文字就淹没了我的视野。这似乎是学术书籍,我悄悄地把书放回原位。 出岛学长看着记事本,不时喃喃细语。我打开电视,把应该是刚刚出岛学长搬开的咖啡机移回长桌。 电视播放着「看!连国会议事堂也能一刀两断的万能菜刀!」这种由爽朗的青年与美女你一言我一句所主持的电视购物特别节目。 「哈啰~~抱歉来晚了!」 看着这种节目一会,江西陀就带着运动少年般的问候走进社办。 「这么说来,你偶尔没来参加社团活动,是有其他的休闲活动吗?」 江西陀把咖啡倒进代表送给她的杯子里。 「女生有很多事情要忙的。」 「原来你是女的?」 「咲丘把我个人当成什么了?」江西陀似乎不太高兴地瞪着我。 如果是平常,我会再捉弄她一下。不过很抱歉,我现在没这个心情。超自然异象研究社是做什么的社团?我有确认这件事的义务。 「算了,江西陀是不是女的就暂且不谈了。出岛学长,我可以请教一件事吗?」 我也倒了一杯咖啡并向出岛学长问了。江西陀在旁边跟我说话,但我不予理会。 出岛学长歪着头说:「好啊,但只限于我记得的范围。」 「超自然异象研究社到底是——」 「各位,让你们久等了!」 就在我正要讨论重要事情的时候,代表挂着满脸笑容,用力地打开门并大步走进社办。她把咖啡倒进杯里,并且当成运动饮料般一口气喝完。 完全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的感觉。算了,问代表或许比较快。 「代表,我想请教你一件事……」 「抱歉,之后再间吧。」代表咧嘴一笑,把手中印了资料的纸张塞进留在社办里的书包。「出发了,到外面去吧。」 「啊,今天是在户外吗?真难得。」江西陀懒散地说着。 「我们的活动地点本来就以户外为主,也就是所谓的实地研究。总算掌握到确实的情报了。真是的,虽然是个很花钱又花时间的情报贩子,不过很有本事。」 代表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背对社办的门,双手抱胸站在门口。 「走,去收复这个美丽的世界吧!」 代表把搞不懂状况的江西陀留在原地,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社办。出岛学长说了「今天要前进吗?」这句话之后,也拿起自己和代表的个人物品跟了上去。我和江西陀两人被留了下来。 「我啊,其实是下定决心要请他们今天说明丘研的活动内容,所以才会到这里来的。」 「真巧,我个人也是。哎呀~~反正能达到目的就再好不过了。哈哈哈!」 哈哈大笑出声的江西陀,一脸爱困又觉得麻烦的表情。 我一定也露出了跟她类似的表情。 第一部 都市传说 跳楼男 soprano solo 这座神乐咲市在地方都市之中,是交通便利而且颇为热闹的城市。 市区占地广大,总共由三个区域组成,包含我们就读的神乐咲高中所在的文教区、高楼大厦林立的商业区,以及白天有年轻人群聚,晚上有许多风月场所营业的繁华区。 即使要说客套话,这座城市的风评也不算好。 文教区旁边就是繁华区,充满暴力、药物、黑金,以及各种吸引年轻人的魔掌。 治安败坏的程度,甚至与东京都内的某处没什么差别。要是电视新闻以「犯罪年龄层降低」为主题制作专辑,采访的摄影机首先会去的就是这座城市。虽然身为居民的我这么说不太留情面,不过来到这里肯定不缺题材吧。 至于商业区当然也不例外。何况如果不分罪状轻重,只计算犯罪率的话,商业区成人们的犯罪率比学生高太多了。 由于这座城市曾经以繁华区「绿洲」就在市中心这种没品味的主旨进行振兴计划,所以人们以侮蔑的态度,将这里称为「灰色沙漠」。 大楼林立的街景。无数的街头电视,无意义地播放着从股市到综艺新闻等各种没人在看的信息,实在无法让人觉得附近就是繁华区。 不知为何,我们正走在商业区的正中央。 一群身穿制服的人走在黄昏的商业区,应该满引人注目吧。经过的上班族将视线投向我们,露出事不关己的表情擦身而过,这样的情景我也已经习惯了。实际上,他们也确实和我们无关。 总之,我就这么摸不着头绪地跟在代表的身后前进。走了一阵子之后,代表忽然停在入口写着「小仓大楼」的高楼前面。 这是一栋相当高的大楼。 这样的高度到底有几层楼?如果是从这么高的建筑物楼顶眺望风景,即使四周都是大楼,肯定也是一幅绝景。 「嗯——上班族在夕阳中的背影所展露的悲哀;非得思考明天处事态度的哀愁;宛如说着今天工作出错的表情;发下豪语要喝通宵来忘记失败的集团——没错,商业区也有许多宛如风景的魅力。比方说,你们看坐在那里的粉领族。如果要让她入镜,你们会让她位于中央,再以整张长椅为轴心吗?不,如果是我就会把她放在右边,把重点放在大楼群及夕阳。如果要进一步改变视点,大概可以找出七个最佳构图。嗯——江西陀你认为呢?」 「没人提及却自己聊起风景的咲丘有够恶的。」 江西陀板着一张脸如此回答。看来她似乎不太高兴。 「人类入镜果然会受限。对我来说,首班电车时段空无一人的商业区,还是比较有情调。」 「在没人醒来的清晨眺望商店街的咲丘有够恶的。」 ——这家伙给人的感觉真差。如果是这样,我还不如去跟家里的电视屏幕说话算了。没办法,回家之后再跟电视抱怨吧。 「呵呵呵,我很佩服咲丘的这份热情喔。原来如此,只要改变视点,相同的景色确实也会多采多姿。不过真要说的话,文教区应该也一样吧?」 「日本没有学生这种玩意。」 听到我如此断言,代表也说了「或许吧」并哼笑一声。 「我说啊,这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我们赶快前进吧。要爬上这栋大楼对吧?」 出岛学长正准备继续往前走时,代表举起手制止了他。 「先等一下,出岛。外人应该没办法轻易上楼顶吧?」 这是理所当然的。而且去楼顶是什么意思?从带来的物品来看,无论怎么想都不像是要进行天文观测。 代表冷淡地撇起嘴角,说了「等一下就会得到许可」之后,手机就响了起来。代表把手机放在耳际,随便回应了大约一分钟之后收起手机。 「许可下来了。走吧。」 「慢着,为什么会下来?这里再怎么想都是知名大企业吧……是因为脱了吗?是动用了之前穿在身上的黑色g弦(注:gstring,丁字裤)吧?」 「那种情趣内裤的用途和效果是什么?」 「喔喔,虽然我认为这是冷门名词,但没想到咲丘瞬间就理解了。哎呀哎呀。」 「唔!究竟是随口说说还是真的有穿,你这样说会让我很在意其中的关连……!」 不过,我也认同江西陀的疑问。 这里是连我这种人都知道的大型it企业总公司大楼,我实在不认为可以这么轻易得到进入大楼的许可。 「要是没有这种程度的交涉手腕,就不可能征服世界了。只不过这次有包含利益交换的部分,所以解决得比较快。」 有关内裤的话题被带过,完全没有说明。虽然不知道详细情形,不过看来这个人真的打算要征服世界。 「利益交换?」 「这是大人的秘密。」 代表说完便进入大楼的旋转门,我们也无可奈何地跟在后头。 建筑物里零零星星是正要回家的上班族身影。 柜台小姐们看到身穿学生制服的我们,就露出困惑的神情说着悄悄话;擦身而过的人们也全都看着我们,像是不高兴地歪着嘴角。江西陀将嘴巴嘟成了三角形。 「我们不受欢迎耶。不过大家都是以有色眼光看着我个人,像胸部或是脚,尤其是这次比平常更加精准拿捏的过膝袜与裙子之间的绝对领域。」 「应该是经济不景气的关系吧,真可怜。」 光是身穿制服的学生在这里闲晃就够让人起疑了,何况还有江西陀。她虽然个性如此却有着这样的美貌,细细的脚踝与白净的颈子,以有色眼光看她的男性当然很多吧。老大不小的阿姨们夹杂着嫉妒与醋意的温热视线,连在她身旁的我也感觉得到。 代表毫不犹豫地笔直走向电梯,并且按下上楼的按钮。虽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我们似乎真的要到楼顶去。 「啊啊,出岛,安全梯在那条走廊底端的左边。我们在楼顶会合吧。」 代表说完,出岛学长的脸上不知为何绽放出光芒。 「是吗是吗?好,那就在上面见了!」 出岛学长轻轻挥了挥手,就朝着安全梯的方向走去。我原本想要阻止,不过电梯已经到了,所以只好进电梯。而出岛学长看来似乎没有要过来。 电梯门关上了。 「出岛学长不搭电梯吗?」 「该怎么说呢?应该是类似他的天敌吧?」 代表耸了耸肩。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把学长留在那里,令我感觉有点愧疚。 「……该不会是因为学长没办法垂直移动吧?」 哪有这种事。 「就是你想的那样。之前曾经硬把他拉进电梯,结果他乱抓着头发拼命挣扎,后来就躺在电梯里了。由于造成其他人的困扰,所以之后就不再让他搭电梯。」 虽然搞不懂为什么,但出岛学长不介意这样吗?现在是二十六楼,还有将近一半的楼层。要用爬楼梯的方式到顶楼,这是多么残酷的极刑?我真是不敢想象。 「喂,你们太慢了吧。」 「喂,你太快了吧!」 出岛学长竟然先抵达顶楼了。好奇怪,电梯确实没有中途停下来,而是直接上来顶楼才对。 不,他肯定使用了某种伎俩——我想这么相信。 「喔……这还真壮观呢。」 我转身看向江西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幅绝景。 真正美丽的景色,无须以任何言语修饰。如果还是要加以描述,就像这样。 逐渐西沉的夕阳是宛如燃烧着的橙红色,看不见任何星星的漆黑夜幕,则是从相反的方向逐渐侵蚀而来。然而这片漆黑绝 对无法胜过夕阳的光辉,因此只能在后方缓缓逼近,静待夕阳下山。逐渐西沉的夕阳就是如此耀眼夺目。 沐浴在这样的光线之中,灰色市区宛如无数梁柱的高楼群,以窗户反射夕阳绽放光辉,静静展现出自己的存在感,就像要表达自己比人类还巨大,跟夕阳相较之下却显得渺小无比。 偶尔映入眼帘的高楼大厦,也只有从这里能看到屋顶的高度,这让上来这里的人重新体认到,自己究竟到了多么高的地方。 「嗯,虽然这样说会很像咲丘学弟,但这里的景色挺不错的。」代表满足地点了点头。「世界果然很美丽。你们不觉得吗?」 「——像是这样的景色,亲眼目睹所感受到的魄力终究不一样。」我在顶楼沿着围栏走动,从这里看见下方的模样,因为高度过高而有些扭曲。 「那么,差不多该把活动的内容告诉我们了吧?」 或许是对风景不太感兴趣吧,江西陀很快就切入正题。 「江西陀学妹似乎有所不满。不过只要看过这份数据,你肯定也会雀跃不已的。」 代表从出岛学长帮忙拿着的书包里,取出刚才那份文件数据递给我们。 我拿起其中一张纸,稍微转向旁边让江西陀也能看到。虽然江西陀刚才有所怨言,但还是兴致盎然地探头看着。 调查书的内容挺长的,有一部分是以条列的方式整理而成。制作非常精美,让人觉得可能是警局的内部数据。不过我当然没有看过警局的内部数据,所以没有自信如此断定。 只是为了维护我的日常生活,以目前的这个时间点,我还是想保留这只是一场大规模恶作剧的可能性。 首先就以浅显易懂的方式来解读这份诡异的数据吧。 ******* 上班族齐藤(假名),正前往大楼楼顶。 齐藤有抽烟的习惯。然而公司内部全面禁烟,吸烟区也因此经常人满为患。 因为加班而感到疲劳的齐藤想要抽根烟,但吸烟区也已经为了防止火灾而上了锁,公司里没有可以抽烟的地方。 然而,接下来几乎得通宵工作,要是连一根烟都没抽,他会无法静下心来,导致自己完全不能专心工作。 这时齐藤突然想起同事曾经笑着说,自己曾经躲到顶楼抽烟。 「如果是现在,到顶楼抽烟或许不会被发现。」如此心想的齐藤搭乘电梯直接到最上层,再从安全梯爬到顶楼。 齐藤正在点烟时,发现已经有人先来了。果然有人也是这么想的吗?齐藤走过去想跟先来到这里的那个人交谈。 憔悴的中年男性——这样的印象在短时间内就深植脑海。他就是这样的人。 灰色西装加上蓝色领带,穿着非常不起眼,身高没有很高,体型偏瘦。不像有整理过的头发再怎么看都是蓬乱毛燥,显得疲惫至极的脸上长满邋遢的胡渣。虽然感觉随处可见,但齐藤并不认识他。 然而当齐藤靠近到某个距离时,便察觉到状况不对劲。这名男性位在没必要跨越过去的围栏另一侧。 「好忧郁……死吧……」 一句话。男子只留下这句话,接着毫不犹豫地跃向空中。 这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齐藤冲到男性跳楼的地方,虽然隔着围栏看不见地面,但也因为看不见而让他深刻地理解了一件事。 某人在他的面前自杀了。 接着齐藤马上报警,接获通知的警察紧急赶往现场,不到五分钟就到了。 「有人跳下去了!」 齐藤对警察这么陈述。当天晚上动员了好几名警察进行搜查行动。 但是天已经亮了,还是没有找到跳楼自杀者的遗体。 不可能,自己不可能看走眼。而且再怎么想,从这个高度跳下去必死无疑。齐藤不安的情绪持续高涨。 这件事过了三天。这天齐藤在上班前,先在自己位于五楼的住处阳台晒棉被,这时他与之前应该已经跳楼身亡的男性四目相交。 头下脚上的这名男性从齐藤的面前经过,就这么往地面落下。 一阵轻微的声响传来,清晨的寂静笼罩着住宅区。齐藤战战兢兢地往下方一看,这次亲眼看到地面出现一片血泊。牵着狗散步经过这里的主妇,也看到尸体而发出尖叫声。 齐藤拿起电话的话筒,义无反顾地打给警察局与消防队求救。然而在他们抵达的时候,现场别说是尸体,连一滴血都没有。 后来齐藤接连被转送到不同的医院接受治疗,最后留下「自杀也能复活」这封意义不明的遗书之后跳楼自杀。 ******* 「挺耐人寻味的吧?」 代表用手指轻敲这份令人发寒的数据,一副觉得很有趣似地撇起嘴角。 如果只是虚构,或是转载网络留言板的谣言,我应该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吧。 然而,这份数据是详细记载细节的调查报告书复本,还贴心地附上这名没能复活的男子自杀现场的照片。 这也是一幅惊悚的风景。 血、遗体、血、衣服、血、记事本、解剖结果、血、血。 「——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从可以信赖的管道网购买来的。我虽然讨厌网络,不过很方便。」 「虽然很方便,但我讨厌这种网络!」 代表露出挖苦的笑容,拿起这份资料中的几张纸。 「所谓的都市传说就是这么回事。你对这种东西没兴趣吗?」 「我对人的生死不太感兴趣。」 「这种东西我也没兴趣。我们是超自然异象研究社。」 我依然无法理解她想问什么。 「问题在于这个跳楼的中年男性尸体没有被找到,而且他又跳了一次楼。话先说在前头,这份资料是靠老百姓税金过活的那些人写的,所以情报的可信度很高。我不会说谎已经是显而易见,收集情报的人似乎也是个自信得可悲的家伙,所以不成问题。」 啊啊,虽然很诡异,不过这果然是跟那种单位相关的内部数据。 说是这么说,不过这个时代至今已经出现过各式各样的超自然现象作为前例了。人们或是大众媒体,总是相信这些现象然后遭到背叛。 这真的是依照事实所写下的资料?还是参考事实虚构而成的数据?并没有能够保证数据可信度的证据。 即使如此,我还是能接受这名代表的超常理论。这让我觉得自己早就习惯丘研的作风了。简单来说,这些人应该真的很喜欢这种超自然现象的话题吧。 「你们看过调查书应该知道,受害者个性认真,而且没有说谎的习惯,人际关系看起来也没有明显的问题。因此,很难想象这是某人为了陷害受害者而做的恶作剧——尤其是在第二次跳楼的时候,不只是受害者目睹现场有尸体,也有受害者以外的目击者加以证实。由此可以推测的可能性就是——」 「这个家伙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死人,或者是跳楼根本摔不死?」 出岛学长说出这种荒唐的话来。只有两个选择,殭尸或是不死之身。就算过于极端也该有个限度才对。然而以「或许吧」这句话予以肯定的代表,思考模式也挺惊人的。 「可能是某人把最初跳楼身亡的尸体回收,再从受害者的住处扔下去。因为在第二次的时候,可能没有确认跳楼的人是不是早就死了……」 「……第一次不是从高楼大厦跳下去的吗?」 出岛学长露出严肃的表情,以双手抱胸,发出沉吟的声音。 再怎么说,从高楼坠落的人,外型不可能还那么完整才对。 由于 是被这个记性差到极点的学长指出这点,所以我相当沮丧。 「所以,意思是要进行现场勘验吧。要在这里做什么?」 连警察都解不开的谜题,事到如今才来到现场的我们解得开吗? 出岛学长提出的问题让代表笑了。「不,现场勘验的工作到此结束。」 「啊?那我们是来做什么的?」江西陀以诧异的语气回问。 「毕竟要是找得到什么物证,在第一次调查现场时就应该找到了。我们单纯只是来确认这里的风景而已。原来如此,是这样的景色,难怪会有人想跳楼。」 代表说完便当场坐下。「那么,以一小时为单位轮班吧。」 代表从出岛学长放在旁边的书包里,以仿佛拿重物的动作拿出里头的小说放在大腿上,然后开始读了起来。出岛学长也从书包里取出薄薄的记事本当作枕头躺下来。 「……轮班?」我也歪着头问道。「是要我们做什么?」 「监视啊,监视。因为这栋大楼是附近最高的建筑物。那个,跳楼男。应该会来到这里,或者是某个高楼建筑物的顶楼自杀吧。如果是这里的话,周边的建筑物大致可以一览无遗。以理想来说,我希望能追踪那个人并且逮到他。」 「——也就是说,我们要为了找到那个家伙而在这里监视?」 江西陀也露出和我相同的表情,低头看向坐着的代表。 「就是这么回事。如果这个都市传说是真的,这个家伙几乎每天都会从某处跳楼的可能性非常高,应该上瘾了吧。」 「不过,前提在于『这是事实』就是了。所以有什么根据吗?」 「当然是直觉啰。」这是极为恶劣的根据。「我基本上是以理性思考事情的人,不过像这种时候,我的直觉从来没有错。出岛的包包里有被子,冷的话就拿去用吧。虽然现在是春天,但天黑之后还挺冷的。」 「呃,难道我们在找到他之前,都要继续做这种事?」 虽然不愿想象,但看到代表若无其事地说出「那还用说吗?」并嘟起嘴唇,我体内的时钟便完全停止了。 「我们要收复这个被『跳楼男』的恐怖所控制的美丽而渺小的世界。」 代表哼着歌,并且将视线落在书里的文字上。看来她似乎不想继续说明,而且也没有放弃监视的具体期限。这个人是要在这里等待一个不确定存在的超自然现象来临吗? 虽然很想干脆直接回去,然而走到这一步之后,不知为何却害怕撤退。 好,放弃吧。在人生当中,放弃是很重要的事情。现在就尽情享受这幅风景吧。 我花了五秒转换心情之后环顾四周。我已经在刚才对话的时候,找到了能够看到绝景的位置。我毫不犹豫地走到那里坐下。 啊啊,警卫实在太棒了。将来就业,我的第一志愿会选择当警卫。 在这种高度眺望的风景,并不是能够轻易得到的东西。像是顶楼这种地方,是拥有大楼的人与属于大楼的人能够使用的圣地。 光是从这里能够眺望的景色,就可以拍到多少照片了?会有多少风景纳入我的怀抱? 商业大厦、公司大楼、办公室,还有公寓。我不由得咧嘴露出笑容。 「唔哇!你怎么在流口水啊?好恶心……」 难得沉浸在美丽的景色之中,却出现了一个超级电灯泡。 「做什么啦?江西陀。很抱歉,我现在忙得没空和你闲聊。」 我发出嘘声,挥挥手掌赶走她。 「……这种至今未曾感受到的疏离感是怎么回事?」江西陀在距离我两个人宽的位置坐下。「真是的,我个人现在要做什么?」 江西陀应该没有带任何打发时间的娱乐用品吧?她就这么双手抱膝前后晃啊晃的。刚才她引以为傲,完全没有粗糙干裂的白皙绝对领域,呃,快要走光了。 「对了,我的书包里有数字相机,你就拿去拍吧。」 「你自己拍不就好了?」 「我现在光是欣赏就没空了。」 江西陀从我的书包里拿出相机,以双手握住并皱起眉头。 像这样由女性拿在手上,就让我重新感受到相机的体积有多大。 「哎呀……这台怪物相机是什么来历?」 「是我之前买的可录像数字单眼反光式相机。配备各种af功能,iso支持到6400。」 「af功能?i?……is、o?」对江西陀而言似乎难懂了些。 「就是自动对焦功能以及感亮度。」我以浅显易懂的方式说明。 「感光模式提供了四种自动辨识功能,不过刻意关掉自动改为手动,比较能拍出漂亮的照片。还有,这玩意最厉害的地方,莫过于世界上现阶段最快的快门速度,快门功能也因而更加多元化,连拍模式有二十种速度,从遥控到自拍定时器都可以做很细部的设定。此外,这台相机使用太阳能电池,防尘防水功能完善,甚至具备录像功能,录音功能也很强。在链接无线网络的状况下,光是简单的设定,就可以进行高匿名性的实况转播。这种在至今的数字相机界未曾想过的使用方法,目前正在摄影界受到热烈讨论——」 「呀啊!好、好厉害的相机!简直是相机革命,相机的文明开化耶!」 江西陀忽然发出喝彩。她额头上渗出汗水,视线仿佛无法压抑内心冲动般紧迫。 这个家伙,难道出乎意料地喜欢相机? 「你也这么认为吗?」听她称赞到这种程度,我也感到有些开心。 「毕竟无法理解的家伙太多了。清宫不擅长使用机械产品;老哥对相机没兴趣,所以跟他们说了只是浪费口水。而且最近的数字相机——」 「喔喔喔,是喔,原来你有哥哥?」江西陀不知道为什么紧咬着这个话题不放。 「嗯。总之,要说有确实是有啦……」 「反正和咲丘差不多变态吧?不,肯定是个变态,嗯。」 我很想和江西陀多聊一些相机的话题,不过被她说成这样,我也得好好说明才能罢休。 「我要郑重声明,我不是变态。不过,我老哥是连我也认同的完美变态。」 我双手抱胸点了点头。「老哥的眼里只有我。」 「……啊?」 江西陀就像发现奇特生物般盯着我。 「他喜欢我喜欢得无法自拔,是全世界唯一专情于我而活到现在的茧居族,只会把风景看成0与1的组合。」 这么说来,老哥最后一次走出那个房间是什么时候?「他是个可怜人。」 「呃,我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我并不否认近亲相奸所带来的bl之美,但要是存在于现实,就令人笑不太出来了。」 江西陀露出困惑的眼神。这也无可厚非。 「江西陀是因为没见过我老哥,所以才能说出这种话——对喔,现在重新想想,就觉得老哥也可能是超自然现象之类的玩意。虽然过于融入日常生活所以没有察觉,不过那个人很不妙。」 以这番话做总结,我和江西陀的对话完全终止。 应该是不自觉变成这样的。或许是彼此都找不到话题可聊,或是想优先让思绪翱翔在这幅风景里。 黑夜逐渐进逼而来。风好舒服。 我以随着时间逐渐改变的风景疗愈心灵,无所事事地悠闲度过这段时光。平常这个时间都是在家对着计算机屏幕,因此以这种方式打发时间,也有种新鲜感。 将收集在屏幕另一头的大量图片文件逐一开启,想象图片里的景象并进行整理,这是我每天晚上的例行公事。 没有人物的风 景。 没有我的风景。 平常位在画面另一头的电子文件。 然而,像这样直接欣赏的现实世界风景,比我所知道的知识和记得的经验还要美丽许多。 「世界是美丽的。」我回想起代表的这句话。 或许正是如此。 不知道就这样经过了多少时间,耳熟能详的哼唱旋律靠近过来。 「嗨,找到都市传说了吗?」 「如果找到了,我的反应会更加激烈。」 代表背对着围栏靠在上面,长长的裙摆随风飘动。光是如此就能够成为一幅画,令我在她身上感觉到某种犯规的要素。 「这是什么歌?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布兰诗歌』,作曲家是奥尔夫。」 代表露出优雅的微笑。原来如此,她是一个喜欢古典乐更胜流行乐的人。 「咲丘学弟不听古典乐吗?」 「没什么兴趣。所以,为什么要哼……那个……」 「『布兰诗歌』吗?只是因为那是我最喜欢的音乐。对了对了,我有买到声乐曲的巨匠——勒夫?杰尔曼大师指挥这首作品的音乐会dvd,我现在就好期待送来的那一天。」 代表从口袋拿出一个小小的塑料盒。她没有确认内容物的数量跟种类就一把抓起来,没有和水喝便直接吞进肚子里。连吞东西都和喝咖啡一样豪迈,令我感到佩服。 「那是药吗?」 「即使是完全没用的药,也可以当作是吃个心安。」代表收起塑料盒。 「至今还没有查出『布兰诗歌』的歌词是谁写的。不过,将它编写成一部音乐作品的奥尔夫,才华实在令人惊叹。」 「是喔?明明是古典乐,却是有歌词的歌?」 「——喂喂,你连基本都不懂?在古典乐的领域里,这种盛行于巴洛克时代,有乐器伴奏的声乐作品叫做『清唱剧』。那种古典乐没有歌词的想法是偏见,偏见是少数会让自己的世界变得狭隘的愚蠢选择,别碰为妙。」 代表难得嘟起嘴如此训斥。 我当然知道古典乐存在着一些由许多男女纵情高歌的作品,但我没想到那些歌词是有意义的。原来如此,这确实是偏见。 「最有名的是第一节的『噢,命运女神』,不过整部作品的结构非常完美。这部作品以叙事风格呈现,大致可以分成三段,第一段是『初春』;第二段是『酒店』;第三段是『爱情的宫殿』,就像这样。」 「好长的作品。」 「虽然常听到有人这么说,不过要是只听序章,听这部乐曲的乐趣会大打折扣。」 代表眺望着围栏另一头的景色这么说着。 我眼中所见的风景,和代表所看到的风景相同吗? 不可能相同。 「故事从赞颂女神的合唱开始。身为主角的青年热爱自然,歌颂自然,在大自然中起舞。他在生命中感受到充实,尽情享受眼前世界的美丽。」 「如果这个人实际存在,那就只是个变态了。」 「哈哈,你有资格这么说吗?」 我这个失礼的意见使得代表笑了出来。「不过,青年对于人类的丑陋感到绝望。」 「——这又是为什么?」 「作品里并没有详细描述。不过从『初春』进入『酒店』之后,包括曲风在内的一切,给听众的印象都截然不同。他在酒馆混入通宵饮酒作乐的丑陋人群里,嘴里不断咒骂并且喝得烂醉。酒馆里的人都是喝酒嬉闹,玩得很开心,所以他在旁人的眼中和这些人没有两样。」 这样的人生有什么乐趣? 「不过,青年面前出现了一名美丽的女性。忽然间,他所处的世界色彩焕然一新。」 代表从喉头发出细微的笑声。 「沉溺于爱欲的青年,眼中只有她一个人。失去色彩的世界鲜艳地苏醒,使青年的人生充满喜悦。不过怎么样?我们能说他重回当年的纯真吗——不,他步入歧途了。就我来说,他的本质已经完全扭曲抹灭,充斥于歌曲之中的,只有常人无法理解的疯狂。」 并不是刻意说给谁听,代表就像在嘲笑某人般,加上肢体动作继续述说。 「而且作品的序章与终章,都加入了刚才所提到赞颂女神的合唱歌词,只字未改。在开头与结尾赞颂女神,命运就这么不断轮回。」 忽然间,代表像是失去热度,就这么靠着围栏沉默下来。 换句话说,这部故事是一种极度的讽刺。 对于命运女神而言,青年的人生只不过是一场短剧。 「世界由命运统治。所以我要成为命运,成为统治者。」 「这么说来,我之前一直没机会问……」这个话题大概会聊很久吧?我有些犹豫之后开口问了:「你经常提到的『征服世界』是什么意思?」 「就是统治这个世界。」就像辞典里会写的答案。 「这样啊,具体来说是什么感觉?」 「对于我看得到、听得到、感觉得到的这个世界,我要『熟知』其中的一切。」 我花了一些时间思考。「也就是想要得到知识?」 「有点不对,不过知识当然是必须得到的东西。熟知之后,统治就会随之而来。两者之间可以划上等号。」 「……听不太懂。」这是我的思考层级跟不上的想法。 「你曾经被别人熟知到体无完肤的地步吗?」 代表扬起嘴角露出笑容,略长的虎牙洁白无比。 「并不是理解或同感这种等级。你应该拥有一些想要隐瞒的回忆,也会有一些回想不起来的往事。要是现在的你被某人熟知自己的存在,包含这样的内心、情绪以及想法都被掌握透彻,你能够违抗这样的对手吗?」 这是什么意思?我试着反刍她所说的这番话。 并不是被理解,而是「被熟知」。 并不是弱点这种小家子气的东西。自己整个人完全被他人熟知,这是什么意思?人类不可能永远处于幸福之中。爱慕之情被看穿、嫉妒之情被看穿、愤怒之情被看穿、悲伤之情被看穿。我不愿意想象这种事情。 啊啊,原来如此。我理解了。 这是意味着无从抵抗、全面投降的统治。 而且这个人虽然会说些夸张的事情,却是一个不会说出无聊「谎言」的人。 「命运『熟知』我们,因此我们无从抵抗。同样的,我想要『熟知』这个世界。我眼睛所见、耳朵所听、身体所触、舌头所尝、鼻子所闻的一切,我都想熟知并且统治。」 「……你想统治世界的欲望,为什么会强到这种程度?」 「那还用说吗?」暴君高声大笑。 「世界很美丽。我想从人类手中收复这个世界。」 从人类手中收复世界。 乍听之下像是想拯救世界的勇者会说的台词。然而,实际上这句话完全没有与勇者相关的要素,是一种宛如世界原本就由我所拥有的偏激言论。 即使如此,这虽然是令人搞不懂含义的荒唐说法,但我绝对不讨厌这句话的语感。 至少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我就能确定自己为何会被她吸引并加入丘研了。虽然只是我的推测,但我觉得这或许适用于丘研的所有社员。 我喜欢代表那张充满自信的笑容。 肯定……应该……总觉得就是这样。 「不过,光是这样没办法征服世界吧?以各方面来说。」我说出这种自认是常识的意见。 「应该说,你想用这种做法熟知全世界的人?」 「只有重要的个人或系统才 需要熟知到这种程度。不过咲丘学弟说得对,光是这样是办不到的。要征服世界还需要好几种力量。」 代表细长的手指一一弯曲。 「主要是努力、活力、协力,以及暴力。」 「——所以,丘研的活动和征服世界有什么关联?」 「你很敏锐。」代表将弯曲的手指伸直。「其实这附近的区域,以及一般为人所知的事物,大致都在我的统治之下了。除了不为世人所知的部分之外。」 统治了。 要是把这三个字套进刚才那番话,这个人到底熟知了什么? 「问题在于这种无人所知的部分。要是将这种东西置之不理,这些东西拥有的力量,很可能将我累积至今的所有努力化为乌有。至少建立这座城市的那些人,并不知道繁华区的魔力。」代表叹了口气。「『绿洲』这种东西还是毁灭为妙。」 「好偏激的说法……就算这样,所谓的都市传说又是什么?」 「都市传说是不为人知的一面,是可能存在的黑暗面浮上台面的结果。既然存在着某种构想,就有可能以各种诡辩进行文字游戏。要是无法证明『不可能』,那就是『有可能』。我非得知道这些事情才行。何况现在的我们,已经遭遇过好几次这样的事物了。」 说到这里,代表忽然走到她刚才看书的地方。 「好啦,来吃晚饭吧。这一顿我请。咲丘学弟,帮我拿来吧。」 她指着放在下方的塑料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来的,里头装了许多像是便利商店贩卖的面包。但我没有看过这个牌子就是了。 「既然是你请客,那就没办法了。」我起身之后伸手提起袋子。袋子并没有很重。 「才这点重量,请你自己拿啦。」 「我的手没办法拿比咖啡杯更大更重的东西。」 我背对面不改色这么说着的代表,回到刚才的位置。 「江西陀也要吃吗——江西陀?」 我心想江西陀从刚才就不知道在默默地专心做些什么事情,看来似乎正拿着铅笔在素描簿上游走。 「嗯,啊啊,不好意思。感谢招待。」 她放下素描簿,把手伸进塑料袋,刻意拿出写着「泡菜口味红波萝面包」的鲜红面包,发出「呃……」的声音打开包装。 我不经意看向素描簿,上头画的是端正的男性侧脸。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人脸上浮现的笑容真恶心。脸上的五官与均衡感绝对不差,要是他露出平静的我们或是开朗的笑容,肯定是一名能让女性自然而然围绕在身边的英俊男性。 即使如此,再怎么样这也太恶心了。这是超越限度的变态笑容。 「喔,画画啊。就算是外行人也明显看得出来,这张画得很像。」代表如此称赞。 「——啊、感谢称赞。虽然我看起来这个样子,但还算是有学过画画的。」 大概是受到夸奖而开心吧,江西陀微微羞红脸颊,交互看着我和素描并点了点头。 …… 我无意间察觉到一件事。我真的不知道画中的人物是谁,但这难道是…… 「慢着,麻烦等一下——我是觉得不太可能啦,不过这是我吗?」 「因为找不到别的素材啊。而且为了遏止犯罪,我想将这张危险的侧脸确实流传到后世。」 「不可能!我不会承认的,我不是这种恶心的人!而且这是怎么回事?就算要找题材,再怎么想你也应该只对裸体有兴趣吧?」 「你怎么知道?」江西陀放松嘴角笑眯眯的。「女性的裸体尤其棒呢。那种曲线,会让人想追求更进一步的情欲。」 江西陀的惺忪双眼,很像是正在阅读成人杂志的少年。 「总之,比起随便拿那台妖怪相机来用,画画还比较轻松省事,所以我就用这种方式打发时间了。」 「唔,妖怪相机?」代表低头看向我的相机。「……那台像是会吃人的相机是怎么回事?麻烦别把那种东西放在地上。」 「那是我的可录像数字单眼反光式相机。」 「可以录像?最近的机器真有趣,已经搞不懂称为相机的理由了。」代表僵着嘴角露出苦笑。「为什么要把所有功能合并在一起?我无法理解。」 「不,不是这样。因为这是相机,所以才厉害。」 「所以,这些面包是怎么生出来的?难道是男女交欢的结果?」 在我开始演讲之前,江西陀就打断了我的话题。我听不懂她这番话的意思,而且她的想法有够低级。 「是刚才叫出岛买的。」代表若无其事说出很过分的话。 「叫一个不能搭电梯的人跑腿吗?简直就是魔鬼。」 「反正他比电梯还快,有什么关系?」 代表从塑料袋里拿出面包。那是「章鱼芥末口味的海鲜炒面面包」。 「——更正,是我的错,我选错人了。仔细想想不应该找出岛的。」 虽然代表歪着嘴挖苦,还是把面包塞进口中。 「话说回来,各位对于这次的事件,尤其是自杀是怎么想的?」 代表像要逃避现实一样转移话题。 「自杀吗?」虽然我不认为这话题适合在吃饭时讨论,但我也想尽可能让注意力远离正在吃的「乌贼墨汁洋葱面包」。「我不曾认真想过要这么做。」 「是吗?我一直以为任何人都有过这样的念头。」 「不,很遗憾,我个人也没有想过。」 江西陀冒着汗,现在正在喝水。看来虽然是波萝面包,不过正如外表非常辣的样子。 「……真意外。人类是会失败的生物,要是在人生中第一次遭遇非常大的失败,理论上大部分的人都会有轻生的念头吧?」 关于这个,嗯,算是时有所闻。 「可是,要是死了就什么也没了吧?」 「错了,要是与现实有所冲突,这种道理就行不通。暂且不提有没有实际执行,居然从来没有轻生的念头——」代表说着「无法理解」并且机械式地将面包送进嘴里。 「我个人反而对于代表会说这种话感到意外。」 「我也曾经年轻过。」推测只比我大一岁的人居然说出这种话。 「不过我当然没有付诸实行。咲丘学弟说的没错,要是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可是,自杀的人每年都在增加耶。」 江西陀似乎也知道这方面的社会趋势。 「自杀的尸体不怎么漂亮喔,尤其上吊的尸体真的很脏。」说到这里,江西陀说着「啊啊,所以才会跳楼是吧?」这种话,莫名其妙地进行自我解释。 「总之对我们来说,自杀就是这么回事。」代表也擅自做出了结论。 我们之所以会在即将进入梅雨季节的夜晚,在这个寒冷的顶楼吃着难吃的面包,本来就是为了找出一个连是否存在都很可疑的「跳楼男」。 为什么呢?我忽然开始觉得这种行径很蠢。 「这个事件本身,会不会根本就是某种整人的圈套?」 「原来你刚才真的只在享受景色啊?」代表无可奈何般看着我。「我有大概确认过下面楼层的窗户,不过找不到任何可以动手脚的地方。何况这种大楼的窗户原本就是封死的。」 虽然不知道代表是什么时候抽空去做的,但她似乎做过这种像是小说里侦探会做的事。 「无论怎么样,从这里跳下去都不可能生还。底下的广场连草丛都没有,无论是网子还是垫子,以这种高度来说,也不可能精准地跳到自己想跳的位置。水泥地面加上这样的高度,要是没有绑绳子 就跳下去,基本上只要是人类就会死。」 原来如此,现场勘验似乎还是有一点帮助。 那名男性果然曾经从这里跳下去死过一次——啊啊,自己说出这种话还是觉得很可疑。 「那么,那个人后来跳楼的那间公寓,你应该也去过了吧?」 「我是派出岛去的,所以关于情报的正确性,我不予置评。」 不只是叫他买面包,代表似乎还让他跑腿做这种事情。这个魔鬼。 「大楼这边,并不是没办法以『晚上看到的白日梦』来解释。至于公寓,似乎比这里更能以一般的尸体失踪案件处理,或许一切会以受害者的自导自演作为结论而收场。然而第二个目击者的存在,否定了所有的一般性。」 出岛学长似乎曾经登门拜访过第二案件的目击者。 面对忽然出现而且看起来就很诡异的高大男性,目击事件的主妇是经由什么样的过程才说出证词的?我刻意不追问这件事,而且也不愿意想象。 这名主妇似乎是在牵狗散步的时候看见尸体,也确认公寓那边传来男性的惨叫声。最大的谜题在后面。 当时她看到尸体就腿软了,所以无法离开现场。在这段时间,别说是有人来搬运尸体,似乎连一辆车都没有经过。 尸体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如果相信她的证词,就是下面所述的状况。 经过三分钟左右,尸体周围忽然被某种类似摇曳的高温空气所覆盖,接着尸体在眨眼的瞬间就消失了。 「完全变成超自然现象了。」 「像这种重要的情报,警察应该据实写在报告书上才对。真是的,偷懒也该有点分寸吧。不过提供情报的那个家伙,应该明明知道却故意没有加注吧?实在很像他的作风。」 「尸体居然会消失,这又是一件令人惊奇的事情了。要说诡异也确实很诡异。」 我和江西陀都差不多屈服了。正确来说,应该是已经懒得否定超自然现象的存在了。 「毕竟她只是一个家庭主妇,没有说谎的理由。要是质疑她的话,对于受事件打击而至今还在看精神科医生的她很失礼吧?」 代表吃完面包站了起来,好一阵子只是默默凝视着依然装着大量面包的袋子。大概是在思考要怎么解决掉吧? 「虽然不知道是否在其他地方复活了,但可以确定这个人不会因为跳楼就摔死。既然这样,自杀对于这个人而言有什么意义?」 「或许是因为厌世吧。」 无论自杀的原因是大是小,最后都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不过,那个家伙还活着。」代表看向远方,将视线投向围栏另一头的风景。「说不定那个家伙不是不会死,而是死不掉。」 「即使一心寻死?」江西陀也跟着将目光移向远方。 「如果是这样,就没什么好难过了。既然有这样的能力——」 代表轻声喃喃说着,并且走向安全梯。 她就这么下楼了。只剩我和江西陀被留在这里。 「嗯——状况变得挺麻烦了。」 「一点都没错。」 这么一来,如果是作假的杀人案件或许还好得多。 「总之,我个人比较偏向被虐属性,所以越来越能轻松面对这种超自然现象了。事到如今,不管是不死人还是什么玩意都尽管放马过来吧,哈哈哈!」 江西陀在脸上贴上一张不自然的笑容。她开始踏进超自然的领域了。 「冷静一点,江西陀。来,多吃几个面包吧,你一定只是肚子饿了。」 「这点子不错。喔、『鳗鱼派意大利面三明治』还真是创新……」 不妙,江西陀的精神快到极限了。 有什么能让她转移注意力的风景吗?我环视着四周。 那个男的,就在那里。 「喂,江西陀。」 「怎么了?咲丘也要分一半吃吗?失去酥脆口感的派很神奇耶?」 「你回到现实听我说。除了我们之外,你刚才有看到别人上来顶楼吗?」 江西陀把三明治拿离开嘴。 「会爬到这种地方的好奇宝宝,除了我们以外不会有别人了。何况在这个时间,底下的上班族们应该也回家了。」 「那么,那是谁?」 江西陀看向我所指的方向。 她手上的三明治掉到地上。 我所指的方向坐着一名男性。 这件事本身不成问题。即使是这种时候,也会有热爱工作的大人在加班。 我们没发现这名男性上楼。 这方面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我们所在的位置距离安全梯有点远,出岛学长刚才上下楼的时候,我们也没有察觉。 这名男性的年纪,以外表很难断定,不过应该是三十出头吧?皱皱的大衣、灰色西装加上蓝色领带,很难给人整洁的感觉。没有加以修剪的头发也很邋遢,下巴的胡子长到让人希望他能赶快剃掉。 总觉得他的特征相当符合我们要找的人,不过这也不成问题。像这种邋遢的大叔,在这附近随便找都找得到。 问题在于男性坐着的位置。 他坐在围栏的另一侧,在高度超过五十层楼的大楼楼顶双脚悬空,身体前倾以手肘支撑着。 只要风强一点或是身体稍微失去平衡,似乎就会直接向前摔落。 然而,这名男性不知是否有察觉到这样的危机,或者是对此毫不在意,只是露出疲惫的表情叹着气。 他的表情非常落寞、无比沉闷。 仿佛就这么直接从画框跳下去也无妨,就是如此孤寂的风景。 「你觉得呢?」 「是一个放着不管就随时会自杀的大叔。」 这个人的特征,和我们在找的「都市传说」实在太过吻合了。 代表跑去哪里了?我不禁转身看向安全梯。 还没回来的样子。 「出岛学长也是,他在这种时候跑去哪里了?」 回过神来才发现,出岛学长从刚才就完全不见人影。我回想起来了,在我和代表交谈的时候就没有看到他。 大概又赶往某个地方了。比我们这两个新生更不应该离开这里的人们,至少目前都不在场,这是事实。 「好,江西陀,你去找他搭话吧。」 「啊?」江西陀发出惊讶的声音。 「为什么是我?这种时候应该要由咲丘展现男人的气魄吧!」 「我也想过应该在这时候让你展现女人味——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江西陀将视线移过去。 与男性四目相对。 这名男性讶异地凝视着我们。 「……真、真的要去?」 「没有啦,这当然是我为了纾解紧张气氛所开的玩笑。别吓成这样啦,真不像你。」 我踏出脚步。江西陀轻声咒骂着跟了过来。 我以平常走路的方式靠近,但这名男性完全没有散发出要逃走或是跳下去的感觉,只是凝视着我们。 要是无视围栏,男性和我之间的距离,目测是两公尺左右。 走近才发现,因为围栏的关系,这两公尺感觉遥远得令人绝望。 「晚安。」 我向他这么问候。 「……晚安。」 对方也回以一个夜晚的问候。 「我是咲丘,这位是江西陀。」 「我叫做筱冢。」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自我介绍。 肯定是一幅脱线的风景。 「你们是学生吧?那 套制服我看过好几次。记得是神乐咲高中?」 自称筱冢的男性对我提出这个疑问。没想到是平凡的闲话家常。 「是的,我今年刚入学。学长、学姐也一起来了,但他们目前暂时不在。」 「是吗?学生啊……」男性露出苦笑。「如果你们正在忙什么事,我大概妨碍到你们了。」 这个人露出的笑容真是难堪。人说连小虫子都不敢杀的人,应该就是指他这种人吧。 「不,我们是来找一个据说经常在这里自杀的人。」 由于对方看起来像是个无害的人,原本打算慎重行事的我,不小心脱口说出了真心话。我听到了江西陀吞口水的声音。 筱冢先生听了这番话之后眨了眨眼睛。 「这该不会是在说我吧?」 他说完就站了起来。原本坐着保持稳定的重心,一下子变得摇摇欲坠。 筱冢先生只隔了一步的距离,后方就是一整片深不见底的黑暗。然而他却保持平静到令人无法置信。 「你是这间公司的职员吗?」 「不,并不是。我不可能进得了这么伟大的公司。只是因为我手边只有这套西装,所以才会不得已一直穿着它。」 筱冢先生带着歉意露出笑容。「因为这栋大楼很高。」 「这栋大楼确实高得不得了,但这不算是理由吧?」 江西陀战战兢兢地加入对话。大概是还没放下戒心吧,她像只小动物似地缩在我的身后。 另一方面,我反而开始对这位不起眼的大叔抱持好感。 「那个……我就直接问了,筱冢先生是什么人?」 「……忽然这么问不会太直接了吗?」江西陀质疑的声音传入耳中。 「就算你问我是什么人,这也很难解释清楚。」筱冢仰望夜空。明明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但他就像是随时都会失去平衡摔下去,令我难以正视。 「以我的角度来看,你们出现在这里才让我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以我的穿著,就算在这里应该也不会被骂,但你们可是穿着学生制服耶?」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待在这里。」仔细想想,我们彼此都是可疑人物。 「那么,我们挺像的。」 筱冢先生笑了。 而且就这么让身体重心往后移。 筱冢先生在我们的面前…… 头下脚上掉进身后的空间,像被吸入位于遥远下方的地面。 剎那间的寂静笼罩现场。在我认知事实的时候,筱冢先生已经不在楼顶了。 「筱冢先生?」 想要冲到围栏边的我,被江西陀抓住手臂制止了。 「请冷静下来,咲丘!如果那个人真的不会死,那我们应该在这里等!」 江西陀没有使用平常轻佻学妹的语气,以这番话制止了我。 我转身一看,江西陀正以严肃的表情凝视着我。 我佯装镇静并且等待。 感觉似乎经过了一段时间。 应该再等一阵子吗? 下次再出现这个念头时就报警吧。 在我拿出手机的时候,那件事发生了。 眼前的景象扭曲,带来一股类似晕眩的感觉。 在我不禁眨眼的同时,筱冢先生竟毫发无伤地站在我的面前。 「看吧。」 筱冢先生叹着气转过身来。他的态度真是一派轻松。 明明怎么想都无疑是一种诡异的现象,但是不知为何,我的内心某处因为筱冢先生还活着而松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不了。」 我和江西陀默默地转头相视。 「我真的是平凡地出生长大,过着平凡的生活直到现在。并没有吃什么奇怪的药,也不记得去过龙宫,至今却从来没有死过。就算是吃过人鱼的肉,也不会因为这样就变成不老不死,我就是这种随处可见的无聊人类。」 「——虽然你刚才只是随口提到,但原因不就是人鱼吗?」 「某天我忽然发现自己不会老。不过我一直长成这副模样才停止变老,所以大概花了三十年才察觉。在我察觉的时候,我的朋友们已经衰老而死了。这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拜托,应该在中途就要发现了吧?你朋友都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总之,当时日本在战争里败北,我觉得这个国家完了,心想自己差不多也该死了。所以我就从突击兵的尸体身上拿了一颗手榴弹试着自爆。」 「不妙,比起自爆结果,我更想知道你的年纪!」 想到这里我忽然恢复理智。对方明明正严肃地跟我说话,我这种态度应该很有问题吧?我转换心情重新面对,采取认真而冷静的态度。 不过出乎预料,筱冢先生开心地笑了出来。 「咲丘同学真有趣。我明明正在说这种超乎常理的怪事,你却对我这样吐槽。我打从出生至今还是第一次碰到你这种人。一股人都会觉得毛骨悚然吧——哈哈,听你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什么嘛,原来你也可以露出这种笑容嘛。 「因为一瞬间就变得粉碎,所以并没有疼痛之类的感觉。」筱冢先生像是在怀念往事般仰望天空。「不过,我没死。回过神来,我依然站在突击兵尸体的前面。」 「呃……也就是说,你曾经『死过』吧?」 大概是放下戒心了,江西陀站到我的身旁。 「这么说也对。嗯,或许『死而复生』这种说法才正确。」 筱冢先生频频点头。这个人或许对自己的体质不太在意吧。 「首先我感到不知如何是好。想到自己今后要怎么活下去,就令我伤透脑筋。战后那段时间虽然很辛苦,但我感到很庆幸,因为即使环境条件严苛,却不愁找不到工作。最重要的是大家都死了,只有我没死,所以我非常受到重用。」 受到重用。 连思考这句话的意思都令我全身发冷。即使是用在别人身上就会死的折磨,用在他身上也不会死。 这是多么难受的事? 这是多么痛苦的事? 连这种折磨都轻松跨越的不死人,将它当成美好的回忆而露出笑容。 「自从法律完善之后就变辛苦了。我的年龄当然不详,至今也没做过什么正当的工作。不过在劳动基准法通过之后,就再也没有人雇用我了。」 筱冢先生脸上的笑容消失。 他的表情比刚见到他时还要苍白黯淡。 「可怕的是饥饿。」 筱冢先生的话语失去了情感。 「要是肚子饿,人类就真的动不了。这种感觉比被打还要沉重;比被踢还要犀利;比被砍还要无法思考;比被压扁还要无法动弹;比溺水还要喘不过气;比被埋还要伸手不见五指;比被车撞还要冲击;比窒息还要感觉漫长;比被焚烧还要灼热;比被冰冻还要寒冷;比被融化还要没有知觉;比被炸还要痛;比被剁还要心碎欲裂。最重要的是,即使我再怎么求救也完全、丝毫、一点点也没有——」 筱冢先生以无比混浊的眼神,像高歌一般串连着话语。 「没有任何人愿意帮我。」 我不懂。 对不曾饥饿的人而言,这是无法体会的痛苦。 对饥饿而死的人而言,这是无法体会的痛苦。 他在漫长岁月中遇见的人们,曾经给予他什么样的折磨? 他求救的声音,至今到底被多少人忽略? 这样的他即使再怎么叹息,再怎么呐喊,再怎么绝望…… 也不被允许以死 解脱。 「我曾经为了活下去做过各种努力。不过老实说,我已经到达极限,疲累至极了。」 筱冢先生恢复成初遇他的时候,那张宛如放弃一切的表情。 「看过《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这本图画书吗?」 筱冢先生忽然换了一个话题。江西陀代替说不出话的我回答: 「我在小时候看过。那只猫活了一百万次,对于这样的生涯感到自豪,不过在喜欢上一只漂亮的白猫之后,它第一次觉得『我想永远活下去』。是这样的故事吧?」 「然后,这只猫这次死掉之后,就再也没有活过来了。」 筱冢先生露出自嘲的笑容。与刚才的笑容不一样,是嘲讽自己的笑容。 「总之,我也想要死一百万次看看。目前一直持续做着这种事。」 对于这位服装邋遢不起眼的大叔,虽然这么说对他本人非常失礼,但我第一次觉得…… 他很可怜。 「想笑就笑吧。不过,我要是不这么做就会撑不下去。你们或许无法理解就是了。我梦想着总有一天可以死去。」 怎么可能笑得出来?我们没有笑他的资格。 我没办法像刚才那样开他玩笑,寂静笼罩着我们。 如此难熬的风景,我已经无法正视了。 「——」 是我听错吗?不,我不可能听错。 在这种时间点,这个人肯定有听到刚才的对话,并且掌握话中的内容。 然而,这个人却…… 「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哈!哈哈哈!」 沈丁花代表却笑得非常开心。 筱冢先生也眯细眼睛,朝代表严厉地看了一眼。 代表以全身承受这道充满怨恨的视线,大方地以双手抱胸站在他面前。 「失礼了。我是沈丁花,是他们两人所属社团『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的代表。」 「……也对。嗯,你是个失礼的人,跟咲丘同学、江西陀同学不一样。」 「因为我不像他们一样善良——出岛,动手吧。」 代表一举起手,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出岛学长,就像起飞一样跳向围栏开始攀登,转眼之间就爬上围栏的动作,简直像个发条娃娃。 出岛学长翻越围栏一把抓起筱冢先生,然后以单手将他扔到围栏内侧。 与刚才不同,筱冢先生这次是从下往上飞到空中。 筱冢先生随着冲击而落地,即使不是他,从这种高度落地应该也不会死吧。疼痛使得筱冢先生的表情扭曲。 「代表?出岛学长?这是在……」 「记得这叫做吊桥效应吧?在刚刚那种情况下对谈对筱冢有利。因为觉得很麻烦,所以就请他过来我们的主场了。」 代表毫无悔意地如此说明。确实,我并非无法理解这个道理。 然而,会在这种状况做出这种事的人,除了她还会有谁? 「——你说你们是『超自然异象研究社』?原来如此,是来把我当作笑柄吗?」 筱冢先生放低声音,并抬头看向代表。 「你错了。如果我是活得不自由、想死却死不掉的『都市传说』,我就会拼命摸索拯救自己的方法。你这种生活方式很可悲吧?」 「……实际上,筱冢先生就是这么做的。」 江西陀说这句话时语尾在颤抖。 「你错了,江西陀。筱冢什么都没做。」 代表以冷如冰霜的视线投向筱冢先生,并且扬起嘴角露出笑容。 「说我……什么都没做?」筱冢露出愤怒的神情起身。「你懂什么?轻轻松松活到现在,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的你,怎么可能会了解我——」 「你为了活下去付出过多少努力?具体来说,你的努力曾经让多少人成为你的垫脚石?」 应该是直到这个时候,在场的所有人才终于领悟到吧。 沈丁花代表将嘴角撕裂得宛如横躺的弦月,展现出超越任何人的愤怒。 「没工作的话去找就有了,你有把妨碍你的人放火烧掉,把反对你的人钉到墙上示众吗?没有粮食去抢就有了,你有抢过卖食物的杂货店吗?要是在市区看到享受着美味可丽饼的情侣,会把他们大卸八块吗?这些你都没做过吧?我已经叫出岛全部调查过了!」 出岛学长脚边有一叠印着数据的纸。虽然不清楚上头写了什么,但他们两人似乎是为了拿这份资料而下楼的。 「……这么过分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筱冢先生的眼中浮现泪水并如此反驳。 「办得到!这就是为了活下去而付出的努力。」代表细长的双眼散发出灿烂的蓝色火焰,以言语粗鲁地攻击过于温柔的筱冢先生。 「既然找不到舒适的环境,就去统治环境吧。把人们击溃,让人们绝望并且屈服于你、愿意从拇指开始舔遍你的脚趾。这么一来,你征服世界的目标就完成了。你的身体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吧?没达到这个目标的你凭什么想寻死?不要太瞧不起人类了,妖怪。」 「妖怪」这两个字让筱冢先生全身颤抖。 「我不是……什么妖怪。我没有……造成别人的、困扰……」 「你曾经害死别人。」 「……胡说。」 对喔,这才是这次我们来找筱冢先生的原因。 代表轻声说道: 「这间公司有一个职员,因为目睹你跳楼两次而罹患精神疾病跳楼自杀了。曾经看到你尸体的年轻主妇,也因为罹患精神疾病离婚了。不只他们喔,回顾过去,因为你而导致人生失控的人,光是可以确认的情报就有六十二人。」 「你骗人啊啊啊啊啊啊!」 筱冢先生惨痛的尖叫声响遍楼顶。 「不过,你藉此展现了你的力量!你不需要对此感到懊悔,反倒应该觉得骄傲。」 暴君称赞着妖怪的实力。 「你光是存在就足以让别人的人生疯狂。这就是力量,压倒性的统治力。因为你而发狂的人,每天晚上都会想起你而害怕得颤抖、哭喊、求援,在绝望之中想起你的存在。在这一瞬间,你统治了这个人的一切!」 暴君羡慕着妖怪。 「我很嫉妒,嫉妒这份我没有,而你却拥有的强大力量。要是拥有这种力量,我的统治力将会变得多么强大,我甚至无法想象。你居然擅自对命运感到绝望而寻死,实在令我作呕。如果能得到这种力量,我愿意承受任何上刀山下油锅的苦行。」 「——那么,我问你……」 筱冢先生以毫无情绪的平静声音说了。 「你真的是有这种觉悟的人吗?」 他以憎恨世上一切的眼神投向暴君。 「出岛,拿地上的那个袋子给我。」 「……咦?可以这样吗?沈丁花?」 至今都没有插嘴的出岛学长,不知为何忽然朝代表露出担心的表情。 「事实胜于雄辩。」 出岛学长双手抱胸思考一阵子之后,将那个装了他刚才买来大量面包的超市塑料袋,交给伸出右手的代表。 这一瞬间,代表的上半身垮了下来。 我怀疑自己看到的,但我只能以这句话来形容。 没有多重,再怎么样应该也不到两公斤的袋子,就像是世界上最重的哑铃一样,压垮了代表的右手。 由于手臂一口气被重力拉扯,肩膀的关节应该脱臼了吧?或许也骨折了。 代表细白的手指变成暗红色,出现瘀青内出血的现象,指甲和皮肤缓缓渗出鲜血,形成一幅一般而言会令 人不禁反胃的恐怖状态。 看着这只手的代表,冒出冷汗、张大嘴放声嗤笑。 「呵呵呵,哈哈哈!好痛,痛到极致!这就是所谓的活着,活着才会感受到的痛楚,只要没死就可丛旱受无数次的生命充实感!」 出岛学长连忙拿开袋子,这瞬间看见代表的手,使得出岛学长微微发出「唔喔……」的声音。代表以左手扶着再也无法使用的右手臂站了起来。 「现、现在是什么状况?」 我终于进入代表所存在的世界了。 「我啊,没办法拿比咖啡杯更大更重的东西。」 虽然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开玩笑,但看到这个状况的我惊讶得合不拢嘴。 「连高中的冬季制服,还有头发,甚至是自己附带多余脂肪的身体,都沉重得令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果我在当时抱持开玩笑的心情把袋子递给代表,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的身体不住打颤。 皮肤干裂,并且一下子冒出冷汗。 「记得当时的我念幼儿园吧?我在一对平凡父母的养育下长大,爷爷在社会上颇有地位,所以生活过得挺富裕的。」 沈丁花代表并没有因为痛楚而收起笑容,并且愉快地述说起往事。 「当时发生了一场电车意外。车厢横躺着撞进建筑物,光是这样就有很多人被压烂了。救援的步调很慢,可以用牛步来形容。高官们的反应慢半拍,导致后续的所有程序都被拖累,应对出错的急救队与消防队、自卫队的指挥系统乱成一团。当时父亲像是要保护我一样拼命抱着我的右手,母亲则是抱着我的左手,他们在我的两旁,被变形的车厢压死了。」 沈丁花代表仿佛很开心地高声笑著述说双亲的死。她的眼睛布满血丝而变得鲜红。 「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判断我的双手不需截肢也能治疗,所以我好不容易才捡回四肢健全的一条命。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没人预料得到。」 然后,悲剧开始发生了。 「我的上半身所有部位的肌力开始异常衰退。原因不明,发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的身体变得会被衣服的重量压垮。被子也能压垮我,我甚至无法对抗地心引力,所以只能紧贴着地面,用匍匐的方式移动。年轻医生曾经问我『以当时的状况为什么没有把双手截肢?』这句话的每一个字,我至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他对于医疗疏失这方面只字未提!基于院方的善意,后来开始进行检查,每天都痛苦得犹如极刑。比方说,你们知道肌电图这种检查吗?是要我自己朝着电极针插进肌肉的方向使力,有够蠢的。就算我痛到想哭,那些家伙依然把针插进来,嘴里还说着『啊啊,这样会痛是吧?』然后写进病历表。最后的结论是『还是无法查明原因』!」 无法正视代表的我,将视线移向筱冢先生。 这位不死人,正因为眼前的疯狂世界而嘴唇发青不断颤抖。 「连医生都放弃我,真希望有人把我杀掉算了!爷爷来探望我的时候,我哭着对他说『我拿不动刀子,所以帮忙杀了我吧。』结果,伟大的爷爷将神谕赐给了我。」 暴君的嘴角扭曲成奇怪的模样,眼神散发光芒,高声说着暴君诞生的瞬间。 「『痛恨命运吗?那就试着征服世界吧。你需要的是知识、努力、活力、协力、暴力。你在这些方面的能力一点都不够,但你拥有得到足够能力的天分。能够向你保证这件事的不是别人,就是我。统治吧,把碍事的家伙压烂,让违抗你的家伙喝下融化的蜡吧。用你这双小小的手,从愚蠢人类的手中收复这个美丽的世界吧!』」 当时连当场寻死的权利都被剥夺的暴君,双眼血红地继续说道: 「我为了寻死而付出呕心沥血的努力,因为我只有这种能耐。我拼命让自己站起来,咳着血穿上衣服用双脚走路,不眠不休地练习拿筷子。到这个时候我已经不想寻死了。我完全没去过学校上课,至于应该在学校上课才能得到的学分,我十二岁时就把高中的必修学分修完了。即使如此,我还是跟出岛一起就读国中接受义务教育。那些说我没念国小而嘲笑我是笨蛋的男生们,我用了以血洗血的极刑加以解决;对于那些嫉妒我的愚蠢女生们,我侮辱她们的名誉加以处理掉;阻挠我的老师当中,有好几个被撤销教师执照。而且我藉由爷爷在政经界建立人脉,让许多组织屈服于我。」 暴君以真的打从心底感到愉悦的语气,述说着这段染血的人生。 「即使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依然不够。我的努力还不够。在我自己成为命运之前,这具身体或许明天就不会动了。就算变成药罐子减少痛楚、弥补肌力,我也可能明天就会死;或许醒来之后就没了双手,想到这里我就害怕得晚上睡不着!人们将这样的我认定为软弱而嗤笑着,即使他们明明什么都办不到、什么都不做、什么都给不了、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曾经绝望过好几次,不过,我离开医院那座监狱时,看到了一幅阳光闪耀的景象,我绝对不会忘记这幅光景!」 沈丁花代表将右手臂的关节往墙壁撞,硬是接了回去。她的肩膀周围发出某种东西断裂的声音,朝天空高举右手,举到要是月亮没有躲在云后,或许会直接被她抓下来的高度。 「世界是美丽的。」 她的脸沐浴在滴落的鲜血之中,露出恍惚的表情。 该怎么说呢?这个人明明如此深爱世界,爱得无法自拔…… 却如此讨厌目前统治这个世界的人们。 「筱冢,若你想放弃,不愿为了活下去而努力,就由我来统治这股力量,统治你的存在。」 这句宣言宛如否定了一个人所有的人权。即便如此,却完全无法让人提起劲违抗。 这是令人绝望的强大统治者会说的台词。 「从人类手中,收复这个美丽的世界吧。」 沈丁花代表笑了。 整个人就这么垮下,失去了意识。 正当我在社办研究怎么泡咖啡而手忙脚乱的时候,社办的门缓缓开启了。 「啊啊,代表。这台浓缩咖啡机要怎么用?」 只从门后探出头的代表对我投以困惑的眼神,并且说了「把那边的咖啡包照箭头方向插进去,然后按按钮就行了。」 我依照她所说的步骤做之后,总算成功泡出咖啡了。我也顺便帮代表泡了一杯。代表一走进社办,就把cd放进收录音机播放音乐。 「嗯,谢谢。」 接过咖啡的代表,护着打上石膏的右手,用左手拿咖啡一饮而尽。 我也想试着这么做,不过舌头似乎会烫伤于是打消念头。 「话说,很高兴你来了。我原本以为你一定不会来了。」 「唔,为什么?」 「因为我前几天毫不自重,耍嘴皮说了那些丢脸的事。」 我看向日历确认。啊啊,原来从那之后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虽然有好几个人曾经加入丘研,不过你是第一个看过那个之后,还会出现在我面前的人。」代表难得露出没有自信的视线四处游移。 「江西陀想买一本书,所以好像会先去书店再过来。」 我喝着终于开始降温的咖啡。 代表说了一声「是吗?」并轻笑一声闭上眼睛。 「你的手还好吗?」 「或许至少要三个礼拜才能拆掉石膏吧。我认识一个医术很好的医生。如果没有那位医生,这次右手臂以下说不定真的要截肢了。」 真是令人笑不出来的玩笑话。 「出岛难得对我发脾气。我这次确实太乱来,有在反省了。」 「听 第二部 都市传说「野槌蛇」 ************ 秋元(假名)大概是累了,所以作了一个白日梦。 这是在下班之后,行经清晨的风化区时发生的事情。 有蛇在天上飞。 ************ 打开社办的门一看,里面是桃花盛开的桃花源。 脱下运动服呈现半裸状态的少女,颈子上挂着一个大大的耳机,在正要伸手去拿制服裙子的时候和我四目相对。 大概是新生吧,她是一个比我还要……不对,是娇小得让人认为她明显发育不良的女孩。要说她是国中生,我觉得看起来比国中生还要幼小。 两人之间只有沉默。 远处似乎传来嬉闹的声音。挂在社办里的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听在耳里异常响亮。 如果是现在的话,我可以稍微,真的是稍微同意江西陀的看法。 这是一幅美妙的风景。 「咲丘,虽然非常遗憾,不过一审二审都是判处死刑。」 「让我上诉,拜托。」 在那之后,正在换衣服的少女竭力尖叫并用力关上门。由于当时我已经踏出一步,所以在旁人的眼中,我是以诡异的方式被夹在门与墙壁之间动弹不得。 听到尖叫声的丘研社员集结过来,如今正在召开简易法庭进行审判。 虽然我是清白的,不过以这种构图来看,事实上可以说是稳输的魔女审判。 检察官是江西陀;法官是代表,虽然以男生的角度来看没什么胜算,但我认为自己算是很善战的。至今败诉的原因或许在于我的辩护人是出岛学长,不过无论任何人出马应该都是相同的结果吧,这就是魔女审判的定理。 「那么,现在开始进行最高法院审判。总之来听听被告的最后辩护吧?」 最高法院也是忽然就从重头戏开始。 由于已经没有后路,所以我拼命向代表辩解。 「放学之后,我按照简讯的通知来到社办,然后因为门没上锁,所以我直接打开门,结果眼前就出现一座桃花源了。」 「判处死刑吧?」 「唔……完全没有要更改判决的感觉!」 代表以左手代替打上石膏无法拿东西的右手,拿起冒着蒸气的咖啡一饮而尽。她似乎真的对我的生死不以为意。 「不过沈丁花,新生只是往前进而已,我刚才说过好几次了,没有上锁的人也有不对。」 「毕竟至今会来丘研的男生就只有出岛而已。对于一个只会前进的家伙,我们不会笨到期待他拥有一般等级的智能,而被小荻的裸体挑起情欲。」 虽然出岛学长不经意就连人性都被否定,但他并没有生气而是搔着脑袋思考要怎么帮我,实在让我感到很可靠。 说不定这位学长虽然笨拙,却是丘研之中的好人。 「姐姐,不用了啦……因为没上锁的我确实有错……」 明明刚才被我看见半裸的模样却愿意原谅我的天使,就在这里。 虽然还不知道全名,但她的名字似乎叫做小荻。她缩着娇小的身体看向地面,并且对代表提出这样的意见。她好像是代表的妹妹,不过两人非但不像,甚至到了相互对照的程度。 现在,已经穿上制服的她坐在代表的旁边。她将一头可爱的鲍伯头分别往左右两侧绑起来,加上肌肤白皙得近乎病态,感觉就像是从某处买来的仿真娃娃。 首先引人目光的,是她挂在颈子上的耳机。整体富有光泽,特色是耳垫非常大,是大得足以包覆耳朵的硬派玩意。戴着这种玩意在校内走动,只会让人觉得是在和老师们作对,称得上是一名个性比外在形象大胆许多的女孩。 她坐在那个位置,所以无论如何都会拿她和代表相比。 由于代表本来就不高,所以身高的差距并没有很明显。即使如此,少女还是娇小许多。搞不好她的头只有到出岛学长腹部的高度吧。 至于她和江西陀的体型差异,简直是达到了母女的次元。与那具太过匀称的身材相比,她的线条纤细得就像是用力抱紧就会折断似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没有胸部。 以高中生该有的风景来说,平坦成这样太悲哀了。不过她和我四目相对的时候,像是要求助般羞红脸颊,将视线投向代表的模样可爱无比,甚至让我不禁觉得胸部已经不重要了。 「对于害小荻花容失色的家伙,我还没办法冷静到让这种家伙全身而退继续活下去。」 「骗人!你明明是冷静沉着、唯我独尊的写照!」 由于代表以一副没做错事情的样子耸了耸肩,我不由得伸手指着她。 「——呃,你是咲丘学弟吗?我是二年级的女郎花荻。我不知道有新生加入了,真的很对不起……啊、你刚才被门夹到了,有没有受伤还是怎么样?」 她居然是学姐,这个事实让我僵住表情吓了一跳。 不过既然她是学姐就可以放心了。即使刚才因为荻学姐的裸体而脸红心跳,但我也没有恋童癖,绝对没有恋童癖——咦?可是以这种状况来说,外表应该比实际年龄还要重要?不过她的年龄确实比我大…… 「……咲丘学弟?果然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沉思着这种无聊的事情。如果我真的有哪里出了问题,或许是我的脑袋吧。 「啊、没有没有,我没事,何况应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刚才很抱歉,女郎花学姐。」 「别这么说!应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还有,用姓氏叫我的话有点难懂,所以叫我荻就可以了……嘿嘿,被叫做学姐挺不好意思的。」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道歉,不过这样似乎会陷入无限循环,所以我克制了吐嘈的念头。不过话说回来她的声音真可爱,就像是从二次元拉出来的人。和清宫一样,让人不由得想抱住她。 「总之,既然两名当事人都已经接受了,应该就无所谓了吧?虽然半裸比较煽情,总比被看见全裸好得多吧?」 江西陀也出面打了这个不知道是圆是方的圆场。大概是对我被判处极刑看腻了吧。 「嗯,毕竟杀掉你这个人才很可惜,这里就看在小荻的面子既往不咎吧。」 代表将咖啡杯放回桌面,就像是做为退庭的暗号。 摊在桌上以斗大标题写着「风化区的恶梦~连续杀人案受害者持续增加~」的报纸,代表以单手利落地折好。 「那么,我以简讯召集各位不为别的,正是要为各位介绍终于能来上学的小荻。」 「既然这样请早点说吧,明明有可能避免这场意外的耶。」 「这样就没办法给你们一个惊喜了吧?」 「居然把这个惊喜发展成攸关生命差点被判死刑的事件……你这个人真可怕……!」 我因为代表的阴谋而丧命的那一天,或许已经不远了。 「抱歉现在才进行自我介绍,我个人叫做江西陀,然后这个色狼叫做咲丘。」 「慢着,你的色情程度比我高上好几段。」 江西陀似乎要对这只小鸭进行奇怪的洗脑,所以我连忙制止。 「也就是说——荻学姐也是丘研的社员?」 「没错,但她身体不舒服,休息了一段时间。」 出岛学长咧嘴露出牙齿一笑。由于我以为社员只有代表和出岛学长,即使这位学姐打从一开始就已经加入,社团多了一个人也让我感到新鲜。 「像是出席天数之类的没问题吗?再怎么样,请了整整一个礼拜以上的假,应该有不少的影响吧?」江西陀的惺忪双眼眯得更细了。 「点名簿这种东西 早就纳入统治了,所以不成问题。何况小荻很聪明。」 代表就像是小孩炫耀自豪的玩具般说完之后,就把手放在荻学姐的头上摸了摸,荻学姐则像是感到酥痒般害羞了起来。 「啊~~真想要有个新宠物。」 原来荻学姐是宠物,我明白了。 「性奴隶吗?如果是代表的话,家里应该有好几个用来上床的男人吧?」 「我觉得这种说法对我和筱塚极度失礼喔,应该没有这回事的。」 在出岛学长指责江西陀的意见时,荻学姐发生了异状。 她不知道从哪里发出咕呼一声低下头,鼻血滴到了桌上。 「荻学姐,你还好吧!……江西陀!你这家伙~~!」 「慢着慢着慢着,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啦,真的是因为我个人吗!」 与其观察江西陀焦急得无所适从的罕见模样,我更担心这位看起来就体弱多病的学姐。 「我、我没事……只是想象之后兴奋了一下。」 荻学姐这么说着,任凭有些苍白的脸蛋流下鼻血并露出笑容。这一幕让人莫名地觉得诡异。 「小荻不太适应这种成年人的对话。」溺爱荻学姐的代表,意外地只是咧嘴露出愉快的微笑。或许这是经常会发生的事情吧。 「总之,要是忽然就让小荻进行社团活动,对她的身体也不好,而且目前我的手也是这个样子,所以这次我想给各位一份作业。」 「作业?」这是我最讨厌的名词前三名。「有什么非得要做的事情吗?」 「这次要找宠物。」代表露出虎牙展现坏心眼的笑容。「我想想,稀奇一点比较好,越稀奇越好。」 「都已经养了好几个人,还要再养?」 「别再说你那个情色奴隶的话题了——不过是要养在哪里?养在代表家里吗?」虽然没看过代表的家,不过如果是代表,我觉得就算是鳄鱼也养得起吧。 「嗯——这个嘛,可以的话,我希望社办能有一只赏玩用的动物。像这样可以关在笼子里的大小,只要别比老虎凶暴就行。」 似乎只是想在社办养只宠物。虽然就某方面来说松了口气,却也觉得太过普通而没有乐趣。 ——不妙,我不知何时也被这些作风奇特的人们荼毒了。 「稀奇的小动物啊……」出岛学长抬起头思考。「不能从国外带进来吗?」 「手续很麻烦,所以只限国产。还有,我想要店里买不到的野生动物。」 「我想养水豚看看。」荻学姐以双手捧着脸颊,明明还没有计划却一副高兴的样子。话说回来,我没看过这种世界最大啮齿类的野生种,不过日本境内有这种玩意吗? 「咲丘学弟有什么想养的动物吗?」 我想用项圈把你套起来养。但我终究没勇气说这句话。 「变色龙……这一类的应该不错。」 我也没听说过日本有野生的变色龙,不过以敷衍了事来说,这算是很不错的临场反应。我对于在情急之下说出这个名词的自己感到佩服。 「爬虫类吗?我个人搞不懂这种兴趣。」 「想欣赏风景的时候就可以让它消失,不是很好吗?这样就不会挡到了。既然江西陀这么说,那你想养什么动物吗?」 江西陀有好一段时间只是双手抱胸瞪着地面。经过思考、思考,再思考之后—— 「我个人想养荻学姐看看。」 由于江西陀的想法和我一样,害我打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想死。 「话说咲丘,上次借你的漫画看完了吗?」 在太阳下山夜幕逐渐低沉的时候,社团活动在适当的谈笑之间结束了。如今只有我和江西陀还留在社办。 「啊啊,虽然是你推荐的,不过剧情虚幻又动人。漫画也是一种不能小看的玩意。」 「中段那边很色吧?」 「哪里色了!」 好奇怪,那本漫画明明没有裸露场面,对话也相当哲学带着美感。江西陀肯定误以为是别的漫画了。 「所以,我个人希望你可以赶快还。」 「啊……」这么说来,我原本也打算今天还她。「抱歉,我忘在家里了。」 「喔……」江西陀的眼睛发出诡异的光芒。不妙,我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办法了,那就到咲丘家拿吧。」江西陀单手拎着书包离开社办。 「喂喂,你打算现在去我家?」 「那本漫画会激发我的灵感。」 江西陀讲出这种像是艺术家的台词,并且走在我的前面。我也跟着她一起走。 我家距离文教区很近,搭电车只要五分钟,走路则只要三十分钟就能到家。基本上我不会搭电车而是走路上学,因为这样有比较多的时间享受风景。 「所以,你还真的要来?」中途超越江西陀的我没能甩掉她。 「女生主动要去你家,你也稍微高兴一下吧。选项选对的话,这个事件足以让你直接进入江西陀的攻略路线耶!」 「唔哇,我超想逃的——」 话还没说完,江西陀就忽然捂住我的嘴。这时的我们正要走到一个t字路口,我就这么被江西陀带着走,像是要躲起来一样蹲在路肩。 「……干嘛忽然这样?一瞬间我还以为会被你袭击而紧张了一下。」 江西陀把食指放在嘴巴前面,并发出「嘘~~」的声音。她以下巴示意前方转角,所以我悄悄探头窥视。 是城尾泷学姐。 她并不是平常的制服打扮,而是一整套的黑色运动服,穿得相当轻便。她大概是那种平常外出不会在意穿着的人吧。 不,她的樱桃发饰也拿掉了,所以肯定是在运动吧。仔细一看,她连眼镜都没戴。 如果不是举止有点秀逗,她看起来其实挺阳光的。是一名平凡的女孩。 「真是的,真的是丝毫大意不得……没想到有害电波的包围网已经扩展到这种地方了。」 「原来你认识她?」 「大概是第一印象很差吧,我个人被她敌视得很严重。」 江西陀捂嘴发出唔呼呼的诡异笑声。「哎呀,因为我个人第一次见到她是在,『绿洲』耶?所以就把她当成同伙的——」 「被当成你的同伙,大部分的人应该都会生气吧。」 即使如此,但江西陀口中出现这个预料之外的地名,使得我感到惊讶。城尾泷学姐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会去那种地方? 「慢着,在这之前我要问一下,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我去找题材啊,这是美术活动——不过她本人否认去过那里,所以或许是我个人看错了吧,哈哈哈!」 虽然只是感觉,但我认为这家伙和城尾泷学姐似乎会水火不容。 在闲聊这种事情的时候,身穿运动服的城尾泷学姐不知何时离开了。 我们两人随意环视四周,就这么踏上归途。 「呼……她终于走了。像她那种连珠炮似的偏激言论,我个人可不想一天当中听上好几次,真的。」 「你也是多灾多难呢……咦,我家已经到了。」 「喔,确实就算用走的也很近耶。如果是为了省下车钱,我个人大概也会用走的吧。」 都已经来到这里了,加上要把江西陀赶走也有点麻烦,所以我就这么直接前往位于公寓二楼的住处,并且拿钥匙开门。 「别弄乱喔。」 「好的好的,打扰了——慢着这是什么?唔哇,好大!」 江西陀脱下鞋子之后跟着我进入房间,并且指着电视大喊。 「这、这大概有几寸啊?」 「记得是六十五寸吧。电器行卖的价格不到一百万圆,所以就忍不住买下来了。」 「一百万?」江西陀睁大眼睛感到惊讶。「光、光是这个就几乎占据房里整面墙了,而且还附带一组像是有环绕音效的超大喇叭……」 江西陀仿佛感到拥挤般避开电视,并且坐在床上。 总之,她所说的并没有错。因为没有考虑到屏幕大小就一时冲动买下来,所以这玩意对于三坪房间来说太大了。 书桌也因此非得挪到房间的角落,自己买的cd与书籍有一部分是放在出租保管柜。当时送电视来的小哥费尽心思才安装完成,这段往事也是记忆犹新。 不过,我对于购买行为本身毫不后悔。这是我所自豪的电视。 「次世代游乐器一应俱全——电视旁边那个箱子是什么?」 「看不出来吗?当然是计算机吧?」 「啊?这不是出国旅行用的行李箱吗?唔喔喔……虽然你说这是计算机,不过像这样又黑又粗又长又大实在是……」 江西陀从刚才就像是来自原始丛林的野蛮人一样,有够吵的。 「如果要插两张主板又要讲究电源和散热静音功能,这种程度的大型机壳是最好的。屏幕的话刚好就接在电视上享受充满魄力的大画面。硬盘方面为了存图,包含备份硬盘在内还是要有八颗才安心,总之关于防震功能也——」 「啊~~!啊~~!听不到而且也不想听!你这个可恶的家电凯子!」 江西陀闭上眼睛激烈地摇头抵抗。喔喔,这种像是普通人的反应,使得我自从遇到江西陀至今第一次觉得她可爱。 好,机会难得,就让江西陀欣赏我珍藏的风景吧。我从桌上拿了几张蓝光光盘。 「喂,要用大画面欣赏『圣母峰纪行』吗?『夏日安地斯』也不错喔!」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西陀不顾邻居的感受放声尖叫。 直到刚才都捂住耳朵发抖的江西陀,似乎总算是让心情平复下来了。由于她不领情,所以我把蓝光光盘收起来了。改天再放给清宫看吧。 「失礼了,我个人居然会那样失态,是因为打击过大才会乱了分寸的。」 「一点都没错。还好我完全不会和邻居来往,不然一般来说就算被骂也没办法反驳的。」 我拿出冰箱里的果汁来喝。「所以我才不想带你过来。」 「不过,咲丘也差不多该对自己的变态程度有所自觉了。」 「哪有这种事!」果汁差点失手掉下去。「你是唯一没资格这么说的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江西陀以那双半闭的眼睛露出锐利的目光瞪了我一眼。 由于快要撑不住了,所以我从书桌抽屉取出之前向江西陀借的漫画。 这是一部描写少年与少女在虚构战争里心灵相通,挺有风格而且用色鲜明的漫画。 「拿去,快点回去吧。」 「嗯!画面大到这种程度,连电器行都会敬畏得不敢靠近耶。」 果然没有回去的意思吗?她的心情变来变去,实在让人搞不懂。 「咲丘,下次我可以带成人游戏过来吗?」 「求求你,请你回去吧。」 我终于低头了。要我认输还是怎样都无妨了。 「不过话说回来,刚才明明闹成那样,邻居还真的完全没有抱怨耶。」 「大吵大闹的当事人居然还敢这么说……」 「难道说,你被邻居排挤了?」 江西陀咧嘴露出笑容,让我非常反感。 「我这里两边都没人。」我把喝完的果汁罐扔进垃圾桶。「一边基本上都是外宿所以不在,另一边就算在门口办庆典,里面的人也不会出来的。」 「这样不叫做没人吧?总之有人抱怨的话,只要说是被咲丘袭击就行了,所以我个人站在有利的立场。」 「求求你,请你回去吧。」我早就已经抛弃自尊了。 「那么,床底下有没有a书呢?」 江西陀这么说着,并且把手伸进我的私人领域。 「——喂!闹够了吧!」 我终究觉得不妙,因此拉开江西陀的手。 「喔喔,事情可没这么简单……喔哇!」由于江西陀开始进行奇怪的反抗,我也一时激动,拼命想制止她。 以坐着的姿势用力推挤一阵子之后,我们两个双双倒下。 我和她的视线相对了。 她露出想笑却扭曲的笑容僵着不动。我脸上肯定也是类似的表情吧。 我发觉自己正处于像是把江西陀推倒的姿势。 这是看起来接近犯罪边缘的状况。要是江西陀把事情闹大,我真的会处于不利的立场。 这是,非常尴尬的风景。 忽然间,玄关传来的门铃声响遍室内。 我和江西陀同时颤抖了一下。对喔,其实今天刚好还有这个预定行程。 紧绷的弦断掉之后,我感觉双脚可以使力了。如果是现在应该站得起来。 我仔细注意之后猛然起身,接着大步走到玄关,没有确认门后是谁就打开门。我的天使就在面前。 「啊、咲丘同学,我之前说过我做了咖哩,一起吃吧。」 「清宫!我爱死你了!」 我在玄关用力紧抱着露出微笑的清宫。 「真是的,咲丘同学刚才异常亢奋,害我紧张了一下。啊、江西陀同学也请用。」 「喔——感谢招待!」 江西陀开口品尝清宫做的咖哩。「唔喔,挺好吃的耶,没想到连饭都有得吃,这下子荷包省下一笔了,清宫是天使!」 「既然这么想的话,两位就不要一起捉弄我吧。」 清宫苦笑着将咖哩送进口中。 「有什么关系呢?两位很登对的,结婚的时候要记得邀请我喔,我个人会很高兴的。」 「别这样,要是你继续欺负可爱的清宫,我不会放过你的。」 江西陀露出像是看到脏东西的表情。「你们不是两情相悦吗?」 不用说,因为我的爱情告白,使得后来的状况变得有够复杂。 总之,最后以我和江西陀共谋捉弄清宫作为结论,清宫就这么一笑置之。不过话说回来,清宫的便服什么时候看都很可爱。开襟薄线衫加上单宁短裤与长筒袜,要别人相信他是男的反而难以理解。 「不好意思,清宫,上次的牛丼都还没好好答谢你。」 「我再怎么做都会做超过一个人的份量,所以请不用客气。」 清宫也和我一样独自住在这附近。 我很佩服他平常会自己开伙,原本食量就小的清宫,自从以「做一人份和做两人份一样」为理由把料理端到我家之后,如今每周都会召开好几次这样的小型餐会,就像是害羞而不敢同居的勤快新娘一样。 「下次我会借你好看的电影dvd,这次你真的在各方面帮了大忙。」 总之,光是成功阻止我超乎预料地闯入江西陀攻略路线,清宫的存在就重要得无可计量。我对清宫的好感度似乎更加提升了。 「啊、咲丘,这里能上网吗?既然这样干脆把作业搞定吧!」 江西陀自行盛了第二盘咖哩,并且仿佛回想起来一样如此询问。看来她似乎把刚才的事情当作没发生过。 「作业?」这是我最讨厌的名词前三名。「有什么非得要做的事情吗?」 「你已经忘了吗?代表说过要找宠物啊?我个人家里的计算机太旧了,连网络都 没接。」 「啊~~对喔。」这种事情完全被我赶出记忆范围了。何况我讨厌作业,当然不可能记得这件事。 「虽然听不太懂,不过这也是丘研的活动吗?」清宫歪着脑袋。 「之前彻底进行了一项关于超自然现象的活动。然后现在算是暂时休息吧,代表似乎想要养一只稀奇的动物。」 不知道清宫有没有听懂,他说着「是喔?」并重新坐正。 「毕竟也很麻烦,就早点调查之后赶快捡只狗给她吧。」 我说着打开计算机。启动的细微喀喀声传入耳中。 「计算机大到这种程度,发出的声音也挺诡异的……我个人总觉得墙壁在晃了。」 是吗?我用的是静音功能很优秀的机壳,而且显示适配器风扇应该也没有很吵,不过或许感觉因人而异吧。 我启动计算机连上网络,然后以访客账号登入「摄影俱乐部」,打开搜寻图片的页面。 「这是什么网页?是不是和普通的搜寻网站不一样?」 「你不知道『摄影俱乐部』?」清宫惊讶地转身看向江西陀。确实,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这个网站,是一件惊人的事情。 「这是sns,『社群网络服务』的简称。这个网站可以让用户把照片或图片上传到网路,以上传的图片寻找兴趣相近的人藉以增加朋友。在这里可以写网志,也可以制作只和朋友分享的私人相簿喔~」 清宫也是「摄影俱乐部」的爱用者,所以难得高谈阔论。 「像是职业插画家或是摄影师,也有很多这样的人加入这个网站。普通使用者免费注册之后能用的网络空间也很大,可以把拍摄的照片保存在网站里当成私人档案管理,所以使用者的人数每年都在增加。」 即使清宫进行浅显易懂的说明,江西陀依然是听得满头雾水。感觉这个家伙比我想象得还要跟不上时代。 「简单来说就是电子相簿吧?免费注册有办法获利吗?」 「总之,比起功能不强的搜索引擎,在『摄影俱乐部』搜寻到的新奇题材反而比较多。像是『图像相似度比对』之类的独特功能也挺多的,无论是找人还是找商品使用心得,用这个网站找会意外地快喔。」 我随意输入名词搜寻——「动物」、「宠物」。 一瞬间出现超过四十万张符合条件的可爱动物图。随意点选图片之后,就会连上宠物相关的社群。 我增加搜寻的关键词——「稀奇」。 意外的是,显示出来的世间罕见动物图像很少。搜寻结果大多是小狗坐下之类的普通图像,不用说,当然只是上传者在炫耀自己的宠物。 虽然偶尔还是会看到一些算是稀奇的动物,不过以我个人来说,和鹦鹉一起入镜的那位恐怖浓妆老婆婆,最有资格被称为珍禽异兽。 「虽然早就预料到了,不过还真的没什么能用的数据……何况咲丘浏览的速度太快了,我个人好不容易才能用目光追上你的速度。」 「因为我每天都会看好几万张图。」 只搜寻到炫耀宠物的照片并无法解决问题。我关闭了分页显示的浏览器之后重新开启,回到「摄影俱乐部」的首页。 回到原点吧。仔细想想,提议的人是代表。 换句话说,可以轻易拍到照片的宜家动物肯定会被她驳回。如果是那个代表,切换心情寻找外星人或许比较能让她开心。 我转换思考方向进行搜寻——「传说」、「动物」。 「『传说』……咲丘同学原来也会放手一搏耶。」 「又在用这种愚蠢的搜寻方法了……要是这种只图方便的关键词就搜寻得到能让代表接受的玩意,我个人肯定会笑掉大牙的。」 江西陀和清宫同时露出苦笑。有种被瞧不起的感觉。 「少啰唆,我也是无法接受这个世界的不讲理,就这么跌跌撞撞活到现在的。」 总之试着按下鼠标左键。事到如今无论出现妖怪、不存在的动物或是任何东西,也会成为他们的笑柄吧。 显示的搜寻结果让我哑口无言。 不只是图画,甚至还有照片。 大概找个大水槽就能养,而且应该不会比老虎凶暴。 更重要的是,很稀奇。确实很稀奇。 至少我没听过有哪个家伙在养这种动物。 到头来,为什么会忘了这个家伙的存在? 代表好像会喜欢,而且所有人应该都听过,如此名闻遐迩的生物就在面前。 我在吃午饭之前绕到旧校舍看看。 听过的声音。总之我走进了室内。 一打开社办的门,里头就传出嘎喳嘎喳的声音,这是我没听过的声音,总之我走到的室内。 社办里只有荻学姐一个人。我轻轻关上门。 从刚才就一直传人耳中的声音,似乎是荻学姐所戴的耳机所泄漏出来的声音、开着没人看的电视声音,以及她在桌面上进行某种神秘工作产生的声音。 荻学姐不知道是否发现了我的存在,只是眯起她圆滚滚的可爱眼睛,使用着扳手和螺丝起子。不知道是在制作东西还是改造东西,像是机械零件的基座和螺丝凌乱散落在桌面,荻学姐则是任凭汗水从额头流下,反复进行着连结与分解或是组装的工程。 「荻学姐,可以拿你当抱枕吗?可以亲一下你的脸颊吗?」 完全没有反应。看来不只是没听到我的声音,她专心得甚至没发现我进入社办。 我试着坐在荻学姐旁边的位子。没有反应。 我试着伸出手指轻按荻学姐的脸颊。没有反应。 我试着把脸凑到荻学姐小小的脸蛋旁边。没有反应。 在我做出这些事情的时候,荻学姐伸手要拿我面前的一支扳手,因而在瞬间看向我这边。我们在感受得到对方呼吸的距离四目相对。 「呀啊啊啊!」 荻学姐发出夸张的声音摔倒,接着以耳机掉落、随身听也几乎要解体的力道连捧了好几下。不愧是一个似乎很脆弱的人,摔倒的方式非常吓人。 「咲、咲丘学弟,你是从什么时候就在那里的?」 「我是刚刚才来的。不过荻学姐,你逃学在这里做什么?」 荻学姐满脸通红,似乎要说些什么,但她反复张合握住的拳头,让脸色慢慢恢复为原本的白净。「……咲丘学弟真是个怪人,明明很帅的耶。」 「我是普通人。」会对我说这种话的入主要都是丘研社员,我个人对此不太满意,但如果是荻学姐我就会原谅。「这是什么?看起来像是随时会爆发的样子。」 「咦、啊啊,咲丘学弟也有兴趣吗?那就试着引爆看看吧?」 不知为何心情变得特别好的荻学姐,拔掉机械上的一根线路之后,机械里喷出一股带着淡淡热带风情色彩的烟雾。 觉得似乎很有趣而试着吸入烟雾的我完全做错了。 这怎么想都是毒气。 烟雾造成宛如针刺的痛楚之后经过喉咙,眼睛则是将其视为异物而分泌泪水排除。即使我连忙捂住嘴巴,已经笼罩我的烟雾也没有停止攻击。 我忍不住一边咳嗽一边逃离社办,并看到不知何时戴上防毒面具的荻学姐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握拳摆出胜利的姿势。 「……很好!」 「一点都不好!」 虽然我放声大喝,但明明像是只要语气对她凶一点就会畏缩的荻学姐,却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她取下防毒面具,放松表情笑眯眯地将头发往上拨。 「不不不,咲丘学弟,不是确实成功启动了吗?这是还在开发的东西, 通称『烟熏南国炸弹』,只要遥控输入引爆密码,染上美食颜色的催泪瓦斯就会袅袅冒出,简直就像烟熏——」 「这玩意本身和命名方式都太扯了……!」 「发明时最重要的就是娱乐要素喔,咲丘同学。」 荻学姐把手抵在嘴角使了一个眼神。「凡事都要开心才行。」 没有把我的指摘听进去的荻学姐,开心玩弄着耳机讯号线讲解烟雾装置的构造。这么说来,我被她的外表与言行蒙骗了,她可是代表的妹妹。 现在正处于狂人模式的她,其实笑容里隐藏着极度的虐待狂属性。 「然后,难得完成这个作品,所以这次我很讲究外观。这可以藏在水果里。」 由于烟雾已经平息,所以我打开社办窗户通风。从桌上基座的大小看来,确实可以藏在大型水果里。 「哈哈哈……在学校的话会很危险,所以请在应该很宽敞的代表家里实验吧。」 荻学姐鼓起了脸颊。「可是姐姐说『在家里做会很危险,所以要在学校实验』耶?我到底该怎么做?」 嗯~~她做出这种举动的时候,就会充满孩子气而且很可爱。由于她的一举一动都惹人爱怜,使我非常惋惜她在工作时会散发那种疯狂的气息。 继续陪她聊炸弹话题也无济于事,所以我试着提出我刚才想到的问题。 「这么说来,荻学姐和代表是姐妹?」 「不是。」 她在下一秒就回答了。 「我们的姓氏不一样吧?我没有父母,姐姐收养我的时候就下了『从今天开始要叫我姐姐!』这样的命令。」 原本我以为反而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而冒出冷汗,但荻学姐以腼腆的表情如此回答。虽然不清楚详情,不过她和代表之间的回忆,应该比这件事实来得重要吧。 我觉得,这肯定是一幅美好的风景。 「该怎么说呢,代表真是一个宛如超自然现象的有钱人。」 「咲丘学弟其实也是有钱人吧?」荻学姐以捉弄人的表情露出微笑。「江西陀学妹传了简讯给我,听说你有一台很棒的计算机?」 「是装得下服务器主板的双层机壳。只是江西陀太小题大作了。」 「啊啊,那个机壳吗?」狄学姐一边连接线路一边说道:「那个有够大的,另外组一台伺服器主机应该比较快吧?反正现在减少发热的款式也很多。」 「荻学姐,你对计算机很熟?」这怎么想都不像是外行人的想法。 「只是一样当成机器来玩的程度。不过我没有把计算机放进机壳,而是以裸机状态使用——机壳会碍事,所以我不喜欢。」 在这之后,我和荻学姐畅谈计算机的话题。 过去的开机实验报告、最新零组件的感想与意见交换,以及从今后业界的动向预测零组件价格的变化等等。不用说,我们当然是聊得非常充实。 「——我说,你怎么从刚才就一直在那边不进来,江西陀?」 我终于忍不住这么说之后,躲在门口的江西陀偷偷摸摸地进来了。 「哎呀,原来被发现了?」她那惺忪的双眼看向地面并且将声音压低。「我想等到气氛变好之后肯定会演变成摇摇乐,所以才一直躲起来的。」 「慢着,摇摇乐是什么意思?」 荻学姐捏住鼻子抬起头。我往地面一看,有血迹。 「不过,这张桌面也应该整理一下比较好吧,乱成这样。」 「所以摇摇乐是什么意思?具体来说摇摇乐是什么?」 「——怎么了?咲丘学弟,你从刚才就一直讲这个猥亵的词,这样活着不觉得可耻吗?」 转身一看,带着出岛学长进来的代表,正以寒冷如冰的目光看着我。 「……我和江西陀受到的待遇是不是差很多?」 「从江西陀学妹口中说出来是艺术,从你口中说出来则是变态。」 「差别待遇!我遭到背叛了!我明明只相信代表一个人……!」 代表与出岛学长一起就座。虽然至今觉得理所当然,不过自从那天晚上之后,不知为何我非常在意出岛学长会帮忙拿代表所有随身物品的这件事。 「话说我看过简讯了。你说已经找到宠物候补了?」 听到出岛学长如此开心地询问,我也总算回想起一开始的目的了。 「啊啊,关于这个……」代表、出岛学长和荻学姐都兴趣盎然地看着我。由于出生至今从来没有像这样受到注目,所以明明是要说蠢话却让我有点紧张。 「我们要不要一起去找『野槌蛇』?」 以为空气在瞬间冻结的时候,代表开心地笑出了声音。 「——哈哈哈!野槌蛇吗!嗯,原来如此,来这招是吧?咲丘学弟,这是很棒的想法,交给你负责果然是对的。不过话说回来,真没想到你可以若无其事就想出这个点子。」 虽然说出来觉得挺荒唐的,但在某方面来说似乎是正确答案。我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很蠢,不过看过筱塚先生这种奇幻存在之后,我就觉得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了,真是不可思议。 「唔,野槌蛇是什么?」 「出岛学长,你不知道吗?」江西陀像是半梦半醒的眼睛因为惊讶而张开。她从书包取出素描簿之后让铅笔在上头轻盈游走,以即兴涂鸦来说,画得很好。 「就是这种身体中段很粗很猥亵的蛇,是未确认生物,是uma,关于它是否真实存在,从以前就争议不断,是一种都市传说的生物。哎,因为真的找不到,所以抓到的人似乎可以拿到悬赏奖金喔。顺带一提,依照弗罗伊德大师的说法,蛇是——」 「别再说了,江西陀!要是身体欠佳的荻学姐失血而死怎么办!」 荻学姐搞不懂状况而歪过脑袋。这个人纯洁的程度让我放心了。 「这么说来,在东北也有人称之为上龙耶。」 荻学姐明明拥有这种小知识,却不认识弗罗伊德大师? 「据说爱喝日本酒,而且跳起来的高度可以超过两公尺,虽然有各式各样的传闻,不过真的存在吗?」 「小荻,调查这件事就是丘研的活动内容。」 代表这么说着并且站了起来,她的眼中浮现那股闪烁的火焰。 「那么,就来寻找相关数据吧。我试着和之前卖筱塚情报给我的情报贩子连络看看,首先得寻找并收集情报才行。」 代表说完之后就这么离开社办了。出岛学长也像跟班一样随后跟着离去。 今天的活动,似乎只以我被烟雾笼罩作结。 手机在震动。我凑巧发现所以拿起手机一看,是筱塚先生来电。 『喂,现在方便说话吗?咲丘同学?』 「随时都没问题,因为今天的社团活动也提早结束了。」 筱塚先生在电话的另一头笑了。『稍微念点书吧,毕竟你还年轻。』 这是最近的事情,代表买了一支连络用的手机给筱塚先生。当时有告诉我手机号码,不过当天晚上对方就主动来电了。基于这个预料之外的契机,如今我们会经常像这样交谈,他似乎因为第一印象而相当欣赏我。 最近的电话有一大堆以前电话没有的功能。他曾经如此开心地感到烦恼。 「筱塚先生,你现在在那里做什么工作?」 『我的立场也算是侍从吧?所以像是整理书库,或是收拾小荻弄乱的房间,大概就是这样的工作。毕竟到处都是机械,而且有的时候会爆炸。』 「会爆炸?」我不知道原来已经出现受害者了。 『是啊,像是冲天炮或是类似 烟火的炸弹,还算是随处可见。偶尔也会有一些怎么想都会致命的东西,由于就像地雷一样,所以打扫的时候很辛苦的,我也因此死了好几次。』 筱塚先生笑着这么说。这个人即使会开玩笑,也应该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关于这方面或许是真的。 好,今后还是不要妨碍荻学姐工作吧。 我的这条命可不像筱塚先生那么好通融。 『所以,我打电话的用意是这样的,咲丘同学收到垃圾桶之类的东西会高兴吗?』 「垃圾桶?」这真是突然。「我觉得要看时机跟场合吧?」 『啊啊,嗯,其实是因为小荻的房间里,别说是收纳盒了,连一个垃圾桶都没有,也因此就算打扫好了也很快就会乱掉。我姑且问了原因,她说懒得买。』 「咦?这么说来,难道荻学姐也一起住在那里?」 『你没听说吗?这个家住着沈丁花小姐、出岛先生、小荻、我,还有两位帮佣。』 这是什么样的「别墅」?这么说来我不经意想到,荻学姐曾经讲过自己就像是「被收养」的感觉。 要养活没有血缘关系的三个人得花上不少钱,会这么想的人只有我吗? 「那么整理用的盒子比较好吧……你想买给她当礼物?」 『毕竟受了对方的照顾。』电话另一头传来像是在烦恼的声音。 「就试着买给她看看吧?我觉得要是她不用,筱塚先生也可以拿回来自己用。」 『是吗?这样也不错。』筱塚先生似乎下定决心了。真要说的话,感觉比较像是对自己决定要做的事情进行确认。『嗯』,我不缺生活必需品,而且沈丁花小姐难得给了我一些零用钱。既然各位曾经教导我新的生活方式,我就买点东西送给大家吧。』 虽然有很多地方可以吐嘈,但我还是别提吧。既然筱塚先生认为应该这么做,那就肯定应该这么做。 后来我们也是闲聊一阵子之后就结束通话。在我就这么维持着好心情准备返家的时候…… 「这不是咲丘学弟吗?真是美妙的巧合,方便的话要不要一起放学回家?」 我原本假装没看到她。 在和筱塚先生讲电话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时进入我的视线范围,才以为她走过去了,却又停下脚步定回来开始整理发型,在我结束通话时,她好像也凑巧在这个时候整理好头发了。 城尾泷学姐从后方跑了过来。 「抱歉,我接下来会很忙。」 「是吗?请问是什么事情?不介意的话我来帮忙吧?」 明明想赶走这位不速之客,但城尾泷学姐依然紧追不舍。我即兴想了一件要做的事情。 「我想在今天去看看老哥的状况。」 「……哥哥吗?」 我并没有说谎。「是的,他是完全没有生活能力的人,所以我偶尔会去确认他的死活。」 「——这样啊,真羡慕你们兄弟交情这么好。」 城尾泷学姐低头叹了口气。 「咲丘学弟果然是一位有仁德之心的人。我还不够成熟,所以即使像这样自认在照顾别人,却也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不过,我觉得正因为彼此之间有血缘关系,所以更该珍惜这样的羁绊。像是这间学校也一样,正因为我们奇迹似地相遇,所以——」 我留下不断胡言乱语的她,默默离开现场。 几秒钟之后,城尾泷学姐从后方追了过来。 「不好意思,你明明有事情要忙,我却拖住你了。」 「——所以,找我有什么事?」 「被发现了吗?不愧是咲丘学弟。不会花你太多时间的,我们一起回家吧。」 城尾泷学姐很刻意地咳了一声。「那么,你还待在超自然异象研究社吗?那个暴君也差不多展现真面目了吧?」 ……啊啊,原来是这个话题。我记得。 她把代表称为暴君。虽然当时不知道意思,但经过筱塚先生的事件之后,我终于领悟了真正的含意。 确实有人会对于那副模样产生抗拒反应吧,当时代表脸上就是如此充满疯狂的气息。虽然不知道来龙去脉,但城尾泷学姐肯定知道代表的本质。 「总之,城尾泷学姐的说法也有道理,代表确实很疯狂。」 「没错吧?咲丘学弟不愧是一个聪明人。真是的,居然利用这么具有良知的人胡作非为,再怎么没有道德常识也要有个限度才对。沈丁花同学根本就是乱来,是一个会哼着歌造成他人困扰的犯罪者。总是和她形影不离的那个高大男生不知为何叫我电饭锅,还有一个小女生曾经擅自从化学准备室拿走好几种药品……到头来,身为学生该有的模样应该是——」 我斜眼看着开心述说的城尾泷学姐,并且快步踏上归途。我已经好想赶快回家了,想玩计算机边欣赏各种风景。 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之前遇见城尾泷学姐的t宇路口了。 在那个时候,城尾泷学姐身穿便服,而且把眼镜—— 我不经意冒出一个想法。 现在的我,莫名想把这名眼镜女孩的眼镜拿下来。 她的五官并不差,要是换成隐形眼镜,应该会成为一名美少女吧? 即使是这种爱演讲的秀逗女生,要是试着改变一下,或许也会有一些可取的优点。 「……那个,城尾泷学姐,可以请你暂时闭上眼睛吗?」 「换句话说,从初等教育的阶段就要把国语——咦?」 我这个唐突的提议,使得城尾泷学姐开始心神不宁。「呃,这是什么意思——」 「总之先照做吧,我想让你看一个挺惊人的东西。」 「惊人的东西?」即使感到讶异,城尾泷学姐还是乖乖闭上眼睛。「这、这样吗?」 我慎重地伸出手,缓缓取下她的眼镜。 不知为何,她丝毫没有抵抗。 「好,可以张开了!」 城尾泷学姐张开眼睛,似乎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而愣在原地。 「……?」 喔喔喔,并不会不可爱! 该怎么说呢,圆滚滚的眼睛有着温柔的气息,拿掉那副拘谨的眼镜,这种感觉就更为明显。 上次看到的时候是从远处看,所以只看得出她没有戴眼镜,不过从这么近的距离观察,就觉得她甚至不比代表或江西陀逊色。 「咦,咲丘学弟?你跑去哪里了?」 城尾泷学姐眯细眼睛对着电线杆说话。「唔、眼镜……我的眼镜……」 原来真的有人会说出这种台词。令我有点感动。 「那个,咲丘学弟,你在哪里……啊!」 走路摇摇晃晃的城尾泷学姐,因为脚边被绊到而失去平衡。我的理性在她即将跌倒的前一刻开始运作,我就这么伸手抱住她。 如果不是这种原因跟结果,肯定是一幅美好的风景。 「那个,来,眼镜。」 「咦、啊啊,原来在这里……不、不好意思……」 戴上我递给她的眼镜之后,城尾泷学姐害羞地退后一步。 强烈的罪恶感忽然朝我袭击而来。 「对不起……!我刚才说谎了!」 即使是在路边,我依然不顾形象将额头叩到地面道歉。「其实我只是想看看城尾泷学姐没戴眼镜的脸蛋!我是个差劲透顶的家伙,请讨厌我吧!」 因为之后继续被缠上会很麻烦,所以我真的很希望她讨厌我,但事实上我也确实是个差劲透顶的家伙。 「不、不必用这么夸张的方式道歉的……请抬起头吧,咲丘学弟,要是你这样被别人 看到,我也会很困扰的……」 城尾泷学姐这么说着,并且露出苦笑对我伸出手。 「该怎么说呢,咲丘学弟是个作风很独特的人。我有点意外。」 你也是一个相当有趣的人。这句话我死也不能说出口。 不过这位学姐,即使被迫陪我做出这种蠢事还是肯原谅我,或许她出乎意料是一位本性善良的人。 我拉着城尾泷学姐的手起身,拍掉沾在衣服上的灰尘。 「那个,嗯,只是因为这样,所以我觉得运动的时候也要戴眼镜比较好。以那种状态连慢跑都办不到吧?很危险的。」 「——你在说什么?」 城尾泷学姐以一副听不懂的模样歪过脑袋。「不提这个,咲丘学弟,你是一个觉得自己不对就会老实道歉的人。怎么样?要不要退出超自然异象研究社那种社团,加入我们学生会?」 原来她还没放弃邀我加入学生会? 虽然这么说,但我现在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以苛刻的态度面对城尾泷学姐了。 「嗯——不过,我还是会继续待在那里一阵子吧,因为很有趣。」 城尾泷学姐似乎不服气地想要说些什么,所以我就这么继续一句句说下去。 「啊啊,虽然我不打算离开丘研,但我当然也不想和城尾泷学姐闹得不愉快。毕竟我们这边也没有敌意,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学姐能和丘研稍微和平一点相处。」 是的,这位学姐只是抗拒反应比较强烈而已。之所以会如此恶言相向,我觉得单纯是因为她无法理解丘研这个怪胎多多的社团吧。 她肯定不是坏人。既然这样,我想和这位学姐相互理解。何况她很有趣。 「——不愿意退出,是吗……」她落寞地轻声说完之后摇了摇头,双眼静静燃起火焰。那是斗志之火。 「不过我明白了。看来我果然能和咲丘学弟相处愉快,我好高兴。说得也是,只要今后慢慢认识彼此就可以了……」 我又觉得城尾泷学姐似乎要展翅启程飞向远方了。 「不,我个人并不重要,请和丘研好好相处——」 「……说得也是。至少要把握对方的喜好才行。我们有缘在这间丑陋狭窄的学校相识,首先应该从现实与健全的层面考虑,以分享彼此的兴趣开始。顺带一提,我的兴趣是手工艺和天文观测。啊、我最近也开始练习下厨了!不不不,身为女生这是理所当然的嗜好,像江西陀学妹似乎早晚都会跑去繁华区,应该也不擅长做菜吧?不过在我肯努力的这个时间点,我就已经和她不一样了!」 城尾泷学姐终于启程飞向新天地了。到了这一步,我也没有办法可以阻止她。城尾泷学姐那夹带着异常热忱的演讲,在现在的这一瞬间也不断持续着。 真是一个讲起话就停不下来的人。老实说我很羡慕。 不过,此时我不禁心想,如果能以我为契机,让她更深入理解丘研的话,就某方面来说或许不错,对丘研应该也有加分的效果。 「我喜欢风景。」 我试着说出最能代表我的这句话。 「风景……吗?」城尾泷学姐停止演讲并且上钩了。嗯,很好的发展。 「我非常喜欢观察风景。像是高山、河流、大海、溪谷、大楼、城市、天空,或星星。」 「咲丘学弟也喜欢星星吗?我也好喜欢,真、真是巧合……」 总之,只要她能在最后与丘研相处愉快就行了。无论是江西陀的情色话题或是代表爱讲大道理的个性,只要拥有足够的耐性肯定没问题。她会对我的兴趣做出这种反应,我也早就习惯……她、刚才……说了什么? 「我也兼任天文社社长喔,不过社员只有我一个人就是了。」 「城尾泷学姐是一个好人耶。人长得可爱又聪明,不过没胸部就是了。」 我这么说完之后,代表的茶杯就倒了,冒着蒸气的咖啡溅到出岛学长的脚。几秒钟之后,出岛学长像是野兽般放声咆哮。 「你什么时候和那个敌视我们的有毒电波接触的……而且看这种言行举止……虽然我已经有所察觉,但你的怪癖已经达到超越人智让众人无言的程度了!」 「代表,你说这什么话?城尾泷学姐是一位很不错的人喔,她的兴趣很棒,相簿也是美妙无比——啊啊,好想见她!好想在见到她之后继续畅谈夜空的繁星!」 在那之后,我和城尾泷学姐在快餐店畅谈到天黑。 畅谈星星、星座、夜空,以及对这种风景的爱。 我们交换电子邮件信箱,在「摄影俱乐部」将彼此登录为朋友。即使已经各自返家,依然透过「摄影俱乐部」谈论彼此收集的风景并且聊到深夜。之后约定找时间一起观星之后,城尾泷学姐就下线了。 我们成为了密友。 「大事不妙了,姐姐,咲丘学弟的眼神是恋爱少年的眼神。」荻学姐轻声向代表说着。「要是不想想办法,宝贵的新进社员就要被学生会抢走了。」 「嗯,虽然少个人无所谓,但我不容许我先统治的咲丘学弟被那个人统治。」 代表说完之后,在我正对面的座位上坐下。这么说来,我或许是第一次像这样认真面对她,让我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来,咲丘学弟,我们来聊天吧。我有自信可以让你聊得比跟城尾泷同学聊时还要尽兴。」 「……不,就算你忽然这么说……」 在我感到困惑的时候,代表脸上也露出类似的表情。 江西陀还没来。像这样被学长姐们包围,不禁有种无法融入的感觉。仔细想想,这种状况也是相当罕见。 「姐姐,首先要称赞对方!要将对方观察入微!」 明明这个对方就在面前,荻学姐却握拳向代表做出指示。 代表笔直凝视着我。 「——原本觉得你很高,不过真要说的话,应该是坐下的高度退局吧?」 「身体特征被拿来数落了?」 换句话说,似乎是我的脚比她想象中来得短的样子。混账,我超受伤的! 「啊啊、不,不是那个意思。也就是你总计的身高很高,嗯。」 代表像是要补救一样说出这句话,并且不时将视线移到旁边。她的视线前方,是刚才被咖啡溅到而不太高兴的出岛学长。 「……聊彼此的兴趣不就好了?现在没话题对吧?」 「也是,出岛你这次挺机灵的。虽然并不是没有话题,但聊聊兴趣也不错。」 代表这么找不到话题和我聊吗?其实如果要找我聊天,就算是平常那种古典乐讲义我也不介意,她努力找话题到这种程度反而让我想哭。 「咲丘学弟,你的兴趣是什么?」 「风景——」 「失礼,我错了,我要修正。虽然我看来这样,不过除了音乐,我也喜欢桌上游戏。」 代表自豪地挺起胸膛,因此我歪过脑袋。「桌上游戏?」 「就是纸盘游戏、卡片游戏或战争游戏等等。我也曾经写过tprg的剧本喔,但因为日本只顾着发展电玩游戏,或许你不太熟悉吧。」 「啊啊,你玩起大富翁确实强得乱七八糟。这么说来,之前拿迷你模型在玩的那种僵尸游戏是什么?我有上网查过,却查不到任何的相关资料。」 「那是进口的游戏。因为偶尔会出一些有趣的游戏,所以我经常从国外订购。」 大概是稍微恢复状况了吧,代表的语气变得轻快。「不过为了让出岛和小荻也能玩,所以我买的主要都是多人同乐的类型。」 「姐姐的房间很夸张喔,因为满满都 是书和桌上游戏的盒子。」 荻学姐指着在社办角落堆积如山的桌上游戏。「那些只是她收藏品之中的一小部份。」 仔细想想,肌力极度衰弱的代表,能做的事情应该不多吧。她的兴趣会偏向音乐与这种室内游戏也是可以理解的。 「是喔,不过实际玩过就觉得有趣了……如果有那么多,我还真想见识看看。」 「要来我家吗?如果是咲丘学弟的话欢迎来玩。」 代表喜形于色露出笑容。总之,我也想再和筱塚先生好好聊一聊,有机会去一趟或许不错。 「哈啰~~哎呀?大家都到啦?真早。」 「——不,只是你太晚来吧?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哈哈哈,因为我个人今天逃学出去溜达了。」 迟到的江西陀,毫无悔意地坐到我的身旁。 荻学姐轻声发出「啊……」的声音,接着匆忙起身帮江西陀泡咖啡,出岛学长不知为何默默地开始做起伸展操。 怎么回事?总觉得他们的举动不太自然。 「所以,你今天只是为了社团活动才来学校吗?真是夸张的家伙,我可是在教室里没用枕头一直睡……」 「你终于睡了清宫吗!」 「没有睡!不,清宫有睡我也有睡,不过绝对不是那种睡!」 老实说,连我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在说些什么。 「哎呀哎呀,没什么好害羞的,你会向往这种情境,我个人并不是无法理解。尤其这间学校的书桌设计得挺前卫的而且很煽情,对吧?」 「用这种眼光看待书桌的家伙肯定只有你而已,江西陀!」 「怎么这样……不然咲丘来学校是为了什么?」 「『不然』是什么意思?」 无聊的拌嘴持续到这里的时候,我察觉社办一片寂静。江西陀大概也察觉到了,因此和我在同一时间闭上嘴巴。 不经意将视线移向旁边一看,代表正露出慑人的表情。 她的脸上挂着开朗的笑容,然而我觉得她背后矗立着一股压力强得难以形容的气息,在我眼中就像是一名面露凶光的女鬼。 代表默默起身,慢慢从书包取出一份书面数据并排在桌面。数据看起来比上次还多。 「听我说,各位。赶快从都市传说这样的流言里收复野槌蛇吧。」 没人发出声音回答,所有人静静围在数据周围就座。 有一股开口就会被杀的气氛。会被某人用某种方式杀掉的气氛。 总之因为没人采取行动,所以我率先伸手拿数据。 我简单浏览代表收集的资料,上头是野槌蛇的详细特征与目击记录等大量的诡异情报。 「话说咲丘学弟,虽然我并不是很感兴趣,不过刚才说的清宫是谁?」 「……和我同班的朋友。」 「这样啊,原来咲丘同学也有所谓的朋友啊……」 代表一副很意外的样子并翻开资料。「也对,就确认一下以防万一吧。」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数据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之前的情报贩子,我成功连络上了一次。」 代表不太感兴趣地轻声说着。虽然如此,但她身后的女鬼缓缓消失了。「……总之,真是麻烦。我还是没办法对网络这玩意有好感。」 大概是要改变讨论的气氛吧,代表稍微夸张地叹了口气。我觉得真要说的话,查出这个诡异情报贩子的真面目比较像是超自然研究,应该是我多心了。 看来是察觉到气氛终于变正常吧,所有人缓缓地伸手拿起数据。 「唔唔,代表不擅长用计算机吗?哎呀;其实我个人对那种玩意也实在没辄……」 「不对,我讨厌的是因特网。那是我一辈子的敌人。」 以为找到同伴而眉开眼笑的江西陀委屈地缩了回去。看起来相同的两者似乎并不相同。 「『喜欢味噌、鱿鱼干和头发烧焦的味道。是怎样……喔,会积极往前方伸缩身体前进啊,真适合当我的宠物,这种生存方式太美妙了。」 出岛学长像是很佩服般点头发出声音。话说,他感兴趣的居然是这方面?那么在螟蛉这个等级,应该就有很多一样让他如此欣赏的生物了。 「目击情报挺多的,我原本以为会完全收集不到情报,或者是要到更偏僻的地方才找得到,原来野槌蛇风潮也来到这座城市了。」 荻学姐也很感兴趣地浏览着数据。听她这么一说才发现,这里的众多资料,确实都是在神乐咲目击到野槌蛇的情报。虽然收集的情报当然是集中在这附近的区域,但即使如此也不愧是「绿洲」,只有在诡异事件这方面远远凌驾于其他城市。 「应该是某种正在怀孕的其他蛇类吧?我个人觉得就算抱着童心去找,这种猥亵的生物也不可能真实存在的。」 「别想着童心会猥亵啦。拜托用更纯粹的好奇心去找吧。」 江西陀看数据的时候,每页看不到三秒就拿到旁边,不像在阅读的样子。 「慢着,咦?蛇不是一种会垂直跳跃的生物吗?」 「你这家伙把蛇当成什么了?除非是野槌蛇,不然就是完全不同的生物了。」 明明对于「蛇是性的象征」这种事情熟悉成那样,但江西陀似乎对于蛇一无所知。 随即不知为何,江西陀把手抵在头上发出沉吟,然后像是回想起某件事情般击掌。 「喔,那么在我家附近出没的那条蛇,原来就是野槌蛇啊?」 社办再度被寂静笼罩。 在这种情况下,江西陀的脑袋肯定比事实还要荒唐。 神乐咲市被称为「灰色沙漠」的最大原因,就是繁华区里某个风月场所密集的区域,通称「绿洲」的存在。 酒店、宾馆、牛郎店、妓院、赌场。 各种合法与非法的风月场所混在一起密集设立,连警察都无从管起的这个非法地带,在地理上居然位于神乐咲市的正中央。 也因此,无论是从文教区或是商业区,都可以轻而易举就直接进入这个非法地带。 不分年龄、职业、性别与国籍,各式各样的人会来到这里。 为了寻求一个原本在日本应该禁止存在,超乎常轨的暴力世界。 我蹲在小巷子里以火炉烤着味噌,此时一个巨大的影子覆盖了我。 「喔,新生,我来和你会合了。」 「出岛学长?现在会合不会太早吗?」 「因为我闲着没事干。」出岛学长说着坐到我的身旁。虽然现在已经习惯了,不过回想起来,在发生野槌蛇事件之前,似乎没有像这样两人共同行动过。 「两个星期了?」 「似乎两个星期了。」 看到头条写着「战栗的风化区,牺牲者突破二位数~」的报纸日期才发现,我们在绿洲埋伏至今,终于已经过了两个星期。 真希望可以为从早到晚孤单缩在小巷角落烤味噌的我着想一下。好臭,这种味道真的已经渗透衣服到了让人抗拒的程度。 与这种洗也洗不掉的味道抗战的这两个星期,是一种非常难熬的极刑。 「而且偏偏是在绿洲。」 「是啊,只有我们能来这里,我对此很有意见。我刚才明明有在那边看到女的新生……」 「为什么江西陀会……不,仔细想想确实很像江西陀的作风……混账,毫无意义……」 依照江西陀的证词,在这个繁华区的「绿洲」,似乎住着一只会在大楼之间跳跃的蛇。没想到身边就有目击者,这件事让我们感到惊讶,灯塔照远 不照近的事实让我想哭。 不只如此,像是其他的野槌蛇目击情报,也不知为何只出现在绿洲。虽然我认为没必要把这些情报全部当真,但代表主张应该让大家分散开来进行埋伏。 不过地点终究是有问题。这里是只要有学生出现,就会被带去辅导管束的区域。 进一步来说,不能让女性在这种地方进行埋伏,不得已只好由我、出岛学长和筱塚先生简单做一份排班表轮流埋伏,就这样直到今天。 顺带一提,女性同胞们似乎是在江西陀的住家附近巡视。 「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明明可疑得不得了,居然没闹出什么严重的纠纷,真是奇迹。」 「因为这里到处都有纠纷。要是全没了该有多好……」出岛学长像是无可奈何般轻声说着。 「只有绿洲会夸张到这种程度的。」 这两个星期,我和出岛学长与筱塚先生持续欣赏着这个风化区的风景。 沉溺于酒精里的中年人们流着汗寻求慰藉,宛如要找地方发泄郁闷的情绪,朝四周发射阴湿的视线,像是在示威般前进。他们在路边吵起架来,接着被戴墨镜、穿西装的人与穿着花俏衬衫、理平头的人拖走,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 打扮得伤风败俗的女性在马路旁边招手,和我差不多年纪的男生,以像是回家途中顺道去电动游乐场的脚步,踏进发出紫色灯光的店。和平国度「日本」的暗巷里,被锁链牵着走的少年少女陂当成商品进行金钱交易。 满是娇声与喧嚣声的这个区域,如今成为城市经济的中心运作着。 这样的风景,我并不怎么喜欢。 「警察是不是多得有点奇怪?」 「最近的绿洲似乎流行连续杀人。」 在我就读高中那时候开始出没的绿洲连续杀人魔,遇害者至今依然不断增加,报纸或电视新闻都拿这件事当作话题。手段凶残的这名杀人魔,被世间称为「开膛手杰克」。「只希望我唯一喜欢的风景所在的地方别发生事件就好了。」 「这附近有这种地方吗?我总觉得这里到处都很肮脏。」 「只有唯一一个非常不错的景点。也对,改天回去的时候再介绍给学长吧。」 就算警察在这里的路上昂首阔步,该抓的人还是一个都抓不到。即使如此,看到那套散发着压迫感的制服,还是有人多多少少感到在意。 「以前这座城市似乎也没有到这种程度,是最近才变成这么夸张的。」 「是吗?这或许挺让人意外的。」出岛学长应该不是当地人吧?笑得如此快活的他,会给人这样的感觉。 「不过现在是这副模样,真是让人悲伤至极。」 「悲伤是吧……」出岛学长开了手上的果汁罐。「所谓的悲伤,是回忆造成的。」 「回忆吗?」有时候,出岛学长会像这样讲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会因为某人的死而感到悲伤,是因为与这个人有过回忆而悲伤;会因为某个东西坏掉而悲伤,是因为与这个东西有过回忆而悲伤,事物本身消失的这件事实意外地不重要。憎恨的情绪也一样;悔恨的情绪也一样;寂寞的情绪也一样;痛苦的情绪也一样,简单来说,就是不愿意回忆有所改变。」 只要有回忆,就会诞生悲伤。有多少回忆,就会诞生多少悲伤。 「不过,试着往前看吧。如果只看着面前的事物,一切就都是新鲜的。即使没有回忆,这一瞬间的心情也是『开心』、『高兴』、『舒服』。这样人生就会永远充实,而且永不止息。你看,这样就只会留下好事了。」 出岛学长握拳举到面前,并且对我露出牙齿投以笑容。 无论是代表或是他,社团的学长姐们即使生气或是难受,也不曾收起笑容,就像是忘了其他表情的豁达人士。 「回忆可以这样处理吗?」即使如此,我还是歪过头轻声说着。我无法接受这种观点。「所谓的回忆,忘得掉的回忆可以这样处理吗?」 「我觉得这是横向思考。」出岛学长搔着脑袋开导我。 「旁边的人不是自己,何况旁边的人和自己拥有相同回忆的可能性没那么高。即使是我觉得很开心的事情,也没人能保证当时在旁边的家伙同样感到开心。既然这样就不用理会旁人,径自前进就行了。」 这个人的论点真的是积极前进吗?由于他是充满自信说出这番话,使我差点陷入「他这番话完全正确」的错觉。 这种做法,单纯只是一种反抗吧? 「重点在于,只要我开心就好。」 「我觉得这种论点太极端了,要是被代表听到,她大概会生气吧?」 我实在不认为代表会以这种方式,看待这个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的活动内容。 「反正我不会介意。」出岛学长仰望天空。 「学长真是任性呢。」 「人类都是任性的生物。所以我要向前看,新生,你也多多向前看吧。」 出岛学长笑眯眯地眺望着眼前差劲无比的风景。 难道这个人都没有回忆吗? 在这个时候,一条蛇经过我的面前。 我原本正想说些什么,却连要说什么都忘了而愣在原地。大概是对我的模样感到诧异吧,出岛学长也沿着我的视线看过去。 那条蛇才刚经过,就翻转过来伸缩着身体朝这里接近。 颜色大概是介于褐色与绿色之间,身长大概三十公分吧?我觉得并没有很长。 不过,很粗。躯体粗得异常。 头与躯体之间稍微有点曲线,使得躯体看起来更加圆润饱满。我确认了它是否有脚。由于完全看不到脚,所以它不是肥胖的蜥赐,肯定是蛇。 「出岛学长,这家伙会是野槌蛇吗?」 「别问我,我不懂蛇的种类。」 无法动弹的我们转头相视。这个像是野槌蛇的生物,朝着我正在烤的味噌吐出舌信,并且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们。 这是一幅超乎现实的风景。 「总之,只要拿去给沈丁花看,她应该就会自己去查吧。」 出岛学长冒失地伸出手。 随即这条蛇,使用了蛇不可能会使用的逃走方式。 这家伙缩起身体,像弹簧一样弹跳。 在空中飞舞的蛇。 这一跳大概跳得比出岛学长的身高还高吧。即使蛇已经和我们保持距离,但似乎还是很在意味噌而凝视着我们。 怎么回事?这样的它异常可爱。 「新生,蛇是一种会像它这样弹跳的生物吗?」 「除非是野槌蛇,不然就是完全不同的生物了。」 「我想也是。」 出岛学长说着站了起来,并且戴上防刀手套。 天啊,真的遇到野槌蛇了。 我应该怎么做?咲丘,冷静点,不,我随时都很冷静,如果没有冷静的话,现在的我肯定会模仿某国的仪式发出欢呼声跳舞但是我没有这么做所以肯定代表我应该确实很冷静。 出岛学长一动,野槌蛇就有所反应。 它微微弹跳起来翻转身躯,像毛虫一样逃走了。 「——出岛学长!抓住它啊啊啊啊啊!」 「好!」 我们没有回收烤味噌就往前冲。 好快。野槌蛇快得不像是以伸缩运动前进。 我们奔跑着。 出岛学长摆动他长长的双手,朝着墙面一蹬就直接穿越,朝着柱子一踹就笔直前进,踢开垃圾桶之后转弯、奔跑,就这么专注地笔直往前跑。 可怕的是,无论是转弯或者长长的直线 第三部 都市传说「开膛手杰克」 ******* 山崎(假名)被某人紧追在后。 他不想死于这种事情。 他不想死在这种城市。 ——好恶心。 那是妖怪,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无论是谁肯定都会这么想。 没错,自己是正确的。因为那样才叫做异常,所以自己是做出正确的反应。 ——好恶心。 转身之后,哑口无言。 自己的左胸,深深插着一把菜刀。 宛如灼烧的痛楚,使得山崎晕了过去,就这么落入深沉的黑暗。 ******* 我帮大家泡了咖啡,并且依序端给他们。 荻学姐加了满满的奶精,出岛学长以茶匙搅拌着黑咖啡,江西陀只加入了一大匙砂糖,在我加入一匙奶精与一匙砂糖的时候,代表已经喝完了。 真是宁静的风景。 「为什么大家能这么冷静?」 只有筱冢先生完全没碰咖啡,寂静被他这声悲痛的呐喊抹灭。「杀人案耶!我被杀了耶?」 「你不是没死吗?」 这是所谓的杀人案吗?虽然杀了,不过以结果来说没有死,所以我总觉得这不算是杀人案。 改天想到再去翻六法全书吧。 「我自认过着人畜无害的生活……我尽可能努力避免做出招人怨恨的事情,即使曾经死于意外或自杀,被杀却还是第一次……」 「你不是没死吗?」 对于筱冢先生的叹息,江西陀回答得毫不留情。不过我也是。 确实如筱冢先生所说的,这是大事。身边的人遭遇了连续杀人魔的毒手,一般来说即使惊慌失措也不奇怪。 然而受害者很讽刺地是筱冢先生,这件事实把紧迫感搞砸得恰到好处。 筱冢先生绝对没有错,错的人反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而展现出无情态度的我们。 说是这么说,即使脑袋可以理解,我也不晓得该如何反应。 「既然以结果来说筱冢没事,关于这一点我也放心了。」 代表原本是双手抱胸闭着眼睛,不过她的双眼再度蕴含那种闪烁的火焰并且睁开,露出凶恶的笑容。 「不过,我不能原谅『开膛手杰克』。杀害本身是统治对方命运的行为。我已经先统治筱冢了,既然想要从旁硬抢,就等于是在对我发动战争。即使不是如此,区区的『开膛手杰克』居然比我先以恐怖统治神乐咲市,这件事也令我火大。」 代表站了起来。「好吧,就从杀人魔手中收复这座因为恐怖而战栗的城市吧。」 她说完之后就这么双手抱胸看向窗外,看起来似乎是在思考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偏偏取了『开膛手杰克』这个名字吗?这名字来自伦敦一个屠杀妓女的杀人犯吧?」 江西陀不知为何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对于这个问题,坐在江西陀旁边的荻学姐,单手拿着随身听点了点头。 「没错,以前曾经实际存在的杀人魔……会把杀掉的妓女分尸或解剖,总之处理遗体的方式很残酷。」 「……唔,袭击筱冢的凶手真的是这种家伙?筱冢是男性耶?」 出岛学长将视线栘过去之后,窝在房间角落闹别扭的筱冢先生就抬起了头。 「当时我听到暗巷有猫在乱叫,心想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探头一看,发现有一个人被刺杀……虽然我连忙逃走,却被对方以惊人的速度追上……」 说到这里,筱冢先生就再度低下头了。我把他刚才没碰的咖啡端过去给他,他随即以疲惫的表情接过咖啡。 这是一幅孤寂的风景。 我记得绿洲「开膛手杰克」至今的犯行,遇害者全都是女性。 然而,遭到刺杀的尸体都是心脏或喉咙一刀毙命。应该用犯罪专家来形容吗?所有遇害者都近乎是瞬间身亡。 由于没有目击证词,调查工作好像几乎没有进展。之所以命名为「开膛手杰克」,纯粹是因为所有死者遇害时的凶器都是同一把刀,而且该名凶手只在风化区这个特殊环境,连续杀害女性的这种作风很稀奇的关系吧。 不过,虽然这种想法极为不妥,但因为拥有死不了的身体,所以筱冢先生或许该庆幸自己是瞬间毙命。 如果对方是伦敦的杀人魔,最恐怖的是对尸体的处置。 「……我个人不认为『开膛手杰克』光是刺杀就能满足。或许凶手是基于某种目的,我个人对此感到很纳闷——代表有什么看法?」 江西陀朝代表投以疑问,反常地一派正经。 「这个嘛……你们知道『异人猎杀』这个有名的学说吗?」 听到代表以严肃的表情如此询问,我转头环视四周,众人果然没什么反应。 「假设某个村子里曾经有一个富裕的传统家系。他们当年为什么会富裕?或者是后来为什么会没落?有人会说他们是因为对外来人士进行掠夺而富裕,或者说他们是因为外来人士的诅咒而没落。类似这样的传闻通称为『异人猎杀』。」 代表靠在窗边玩弄着头发。 「不过实际上,这可能只是空穴来风。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谣言?据说这是村子里用来处理『村庄里出现有钱人』这种『异常现象』的一种安全装置运作之后的结果。这是以最为浅显易懂的方式说明都市传说诞生机制的一种根据——」 「喂,沈丁花,我听不懂,麻烦讲国语。」 代表高谈阔论时,出岛学长露出不悦的表情开口抱怨。我也同意他的意见。 「总之这是民俗学的话题,而且重点在其他地方,我这种说明方式太间接了,不好意思。简单来说,『开膛手杰克』也已经从单一凶手论到阴谋论,演变成各种不同的观点了。争议的范围之所以扩大到这种程度,在于这是一种没有任何人能理解的异常现象。」 「丘研不就是为了理解这种现象而成立的?」 代表摇了摇头。 「江西陀学妹,我们也和一般人一样,没必要理解都市传说——你也无法理解筱冢吧?同样的,筱冢也不可能理解我们。我们需要的并不是相互理解。只有臆测是无法进行讨论的。」 对于代表的这番话,江西陀露出像是不太能接受的不满表情,并且转而询问我。「唔……咲丘呢?」 「我对人的生死不太感兴趣。只不过,袭击筱冢先生的人必须接受制裁,即使筱冢先生没死也一样。」 「我也抱持相同的意见。我不允许那个家伙杀了筱冢之后还继续在附近出没。」 「……我也不要。就算筱冢先生凑巧平安无事——我也会怕。」 荻学姐和出岛学长也赞同我的意见。无论如何,筱冢先生受到了伤害。 丘研的同伴,受到了伤害。 「嗯……收集情报吧。虽然我觉得这几天实在是付给情报贩子太多钱了,但这是逼不得已的。我想要警方的内部资料。」 代表从沉思状态恢复正常之后,离席去倒第二杯咖啡。 「你说的情报贩子,我从之前就很在意了,他到底是怎样的家伙?」 我终于试着向代表提出这个禁忌的问题了。代表很难得地像是做错事一样看向远方,并且开始玩弄头发。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是我认识的医生说他是个『什么都知道的家伙』推荐给我的,我只知道要在网络上以特殊的连络方式才能认识他,然后他的网络代号是『ilb』。我也希望总有一天能够统治这种方便的家伙。」 「『ilb』吗?」原本我想问得更详细一 点,不过代表先行继续说下去了。 「这么说来,筱冢是在哪里被杀的?你去了绿洲吗?」 「喔喔……」江西陀的眼睛发出诡异的光芒。「哎,筱冢先生终究也是生物,和咲丘这种只会对风景发情的变态比起来健全多了,这不是很好吗?」 「慢着,这番话里头有强烈的语弊。我不会对风景兴奋或发情!」 江西陀似乎想尽办法要把我塑造成变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顺便问一下,雄伟的山脉和辽阔的平原,咲丘会对哪一种感到兴奋?」 「笨蛋家伙!都是一样美丽的风景吧!」 「换句话说,代表和荻学姐都可以是吧?嗯嗯,没想到大小通吃,哎呀哎呀……」 「——居然是诱导性询问?」 至今不知道江西陀拥有如此恐怖智慧的我感到愕然。 「可恶,明明是江西陀还这么嚣张……混账!我都已经隐瞒至今了,这样不就等于我可以对各种胸部感到兴奋的事实被你爆料出来了!」 这时响起一个社办空气冻结的声音。 「那个,现在难道是在聊胸部的话题?」出岛学长歪过脑袋。 「不不不,是在聊风景的话题喔。只是咲丘不知道把哪个部分做何解释才径行自爆的。」 「……什么?江西陀你阴我!」 我环视四周。 代表对我投以冰冷的视线,荻学姐则满脸通红地低着头。 怎么会这样?这么一来我不就像是将性骚扰的言论光明正大地挂在嘴边的变态家伙吗? 「总之,咲丘学弟是将性骚扰的言论光明正大地挂在嘴边的变态家伙,所以也没办法了。」 「请不要一副很善解人意般地认同啦,代表!我是被冤枉的!」 我像是要求救一样,将视线投向筱冢先生。 「我、我在无家可归的时期曾经睡在那边的巷子里,所以那边的路我挺熟的,而且如果要来学校的话,走绿洲会比较近。」 筱冢先生拭着额头的汗水如此辩解。我不认为他看过我的惨死模样之后还会想加入好色之徒的行列。总之从筱冢先生的个性来看,我觉得他不可能会去绿洲寻欢就是了。 「今天我是去买东西。我帮大家买了礼物。」 「礼物?筱冢先生买的?」荻学姐俏皮地歪过脑袋。 「今天是什么纪念日吗?」 「毕竟是我的第一份薪水,所以我帮丘研的大家各买了一份小礼物。」 筱冢先生这么说并走到社办外面。刚才大概是放在门外吧,他以双手捧着一些像是小礼盒的东西回来了。外表有点脏,大概是遇刺的时候掉到地上吧。即使被杀还是把礼物回收,这种规矩的个性实在令我佩服。 「——真是的,我并不是基于这个目的才发薪水给你的。不过这很像是筱冢的作风,要拒绝也不太对,我就乐意收下吧。」 代表像是无言以对似地露出微笑。她伸手打开其中一个礼物的包装,里头是一本装饰得很漂亮的相簿。「嗯,这真是令人怀念的东西……」 「那是给出岛同学的。要是能收藏相片应该不错。」 「喔,送我的?」出岛学长很感兴趣地拿在手中频频打量。在「摄影俱乐部」普及的现在,相簿的需求度已经降低了,不过出岛学长似乎很喜欢。 「也对,留下照片或许不错,虽然我没有相机就是了。」 「我以后偶尔会拍社团活动的照片。」听我这么一说,出岛学长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接下来也是由代表依序打开包装。 买给我的风景明信片、买给江西陀的素描簿、买给代表的轻薄行事历手册。 筱冢先生的品味挺不错的。每次打开包装都让欢声响起,不知何时,大家仿佛是参加一场迟来的圣诞派对一样开心不已。 甚至令人忘了直到刚才还在讨论杀与被杀的话题。 这是一幅洋溢着温柔的美丽风景。 「剩下这个是我的吗?」 荻学姐开心朝着包装伸出手。「这是最大的耶,我可以打开吗?」 「虽然体积很大,里头并不是什么夸张的东西就是了。但我觉得你实在是需要一个。」 筱冢先生一副满怀歉意般露出苦笑。 「如果是筱冢,说不定即使嘴里这么说,却是买一只布偶当礼物吧。虽然你这个家伙很谦虚,不过会惹人厌喔。」 代表也马上提笔在手册上写字,并且如此说笑。 荻学姐宛如从天上飞舞落入凡间的天使一样露出笑容,哼着歌打开包装。 这个物体,无声无息地从荻学姐的手中落下。 在江西陀以为是学姐手滑而要帮忙捡的时候,事情发生了。 荻学姐跪坐到地上,并且以双手掩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 荻学姐小小的背在颤抖,她的颤抖从微微起伏逐渐变得激烈,不到几秒钟的时间,荻学姐就全身打颤并且开始哭泣。 「——荻学姐,怎么了吗?身体有哪里……」 「阿阿啊啊啊啊啊啊阿阿阿阿啊啊啊啊啊啊啊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咿呀阿阿啊啊啊啊阿阿阿阿阿阿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阿阿阿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阿阿阿阿啊啊阿阿阿啊阿阿阿!」 荻学姐半失控地哭喊着。就像要绞尽体内所有水分般流泪,颤抖着身体呜咽得几乎令人以为会造成呼吸困难。明明已经流下大量的泪水,荻学姐依然像从地狱吸出水分一样,泪水沾湿制服之后倒下,宛如沉溺于泪水之海而奄奄一息的鱼,就这么开始抽搐。 「小荻?」在所有人愣在原地时,代表彷佛挣脱束缚般跑到荻学姐身边拼命要搂住她。 在这个时候,代表看见了筱冢先生所送的礼物。 「筱冢……你这该死的家伙!」 在任何时候,即使在疯狂的时候也常保笑容的代表,这时脸上染上了愤怒的色彩。 宛如杀气的寒意在瞬间穿透全身。 如果是现在的话,这个人似乎可以杀掉任何人。 在我们因为代表的愤怒而颤抖时,荻学姐像是抓着最后一根稻草般拼命抱住代表。 代表的脸一瞬间变得铁青,口中开始流出鲜血。 「代表?」 「——不准碰!」 对了。由于这个人在生活中表现得过于自然,使我差点忘了她那个攸关生死的身体缺陷。她的身体脆弱得像是以嫩豆腐打造而成。 大概是冲上脑袋的热血吐出来了吧——不,这真的只是一种譬喻手法,但是代表收起怒意,以充满痛苦的表情平静细语。 「抱歉,这是,我的错。这也是,没有预先说明的,我的错……」 代表说完之后看向我,接着将视线投向荻学姐刚才掉下的那个东西。 大大的耳机,以及在落地的时候不小心开机,至今依然播放着音乐的随身听。 说不定……如此心想的我拿起耳机,戴在荻学姐的耳朵上。 「把音量开到最大——没问题的。」 我相信代表断断续续说出的这番话,缓缓将音量调大。至今一直抽搐哭泣的荻学姐,动作开始变得缓慢,就这么缓缓放松全身的力气倒下。在震耳欲聋的声音之中,荻学姐开始发出熟睡的声音。 代表也静静在原地躺平。出岛学长冲了过来,慎重地让代表仰躺下来,并帮她脱下冬季制服的上衣。虽然隔着衣服看不出来,但身体肯定受到严重的打击。 「筱冢,真的很抱歉,错的是 没有事先说明的我。我,真的,老是这样……」 「代表,别讲话比较好。应该去医院才对。」 当江西陀拿出手机的时候,代表以手势制止了。 「即使是这种身体,我还是讨厌医院,死也不想去——出岛记事本的第三页有一个电话号码,打电话过去说明状况吧。」 出岛学长把记事本递给江西陀,江西陀就连忙拨号打电话。接电话的大概是知道代表状况的人吧,江西陀只讲几句话就结束通话了。 「那个人说会做好准备,要代表自己走过去——都已经告诉他们是紧急伤员了耶。」 「谢谢你,那个人就是这样。晚点会请出岛送我过去,所以不用担心。小荻已经没事了,就帮她盖条被子,让她睡一下吧。」 大概是呼吸平缓下来了,代表露出嘲讽的笑容。 就像是从快乐的梦境中醒来的笑容。 「小荻她啊,一出生就被塞进邮筒了。」 虽然在一瞬间听不懂,但我察觉到代表想要说什么了。 「『婴儿邮筒』吗?」 十几年前,这座城市也实施了这个条例。如今没有这项条例的乡镇市反而比较少。 在医院设施比较隐密的位置,设置着温度设为三十六度的婴儿保温箱。 因为某些原因而无法养育子女的父母,可以合法将孩子扔在这里。 代表静静地点了点头。「这似乎是为了拯救弃儿的人道处置。居然有人赞同这种做法,还奖励父母抛弃子女,我只觉得这些人疯了。」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拿到收纳盒当然不会高兴的。」 虽然江西陀说得没错,但当时赞成送这个礼物的我也有责任。 筱冢先生赠送的礼物,是之前在电话里聊到的——印有可爱吉祥物图案的塑料整理收纳盒。 「不过,那不是婴儿时代的事情吗?一般人哪会记得这种事?」 「虽然我每天早上会对你重述我身体的状况,不过因为小荻在场,所以我不方便在她面前述说关于她的事情。」 出岛学长歪过脑袋。荻学姐的事情,看来果然没有留在他的记忆里。 「后来收养小荻的父母,一开始似乎很疼小荻。不过,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育儿经验的年轻夫妇,终究是感到厌烦了。」 这是让我不想当做现实的发言。 我好想捣住耳朵。感觉眼底变得一片漆黑。 「小荻,是在收纳盒里长大的。」 代表以毫无情绪的语气,说出这个过于无情的现实。 「没有什么婴儿床,即使身体长大,也只是换个大一点的盒子放进去。那里似乎就是她的『房间』。他们家只是公寓套房,她应该经常会被养父母嫌碍事或是占空间吧。小荻之所以不肯拿下耳机,我觉得这方面的经历就是原因。其实那孩子就算是现在,也不想听见人类的声音。」 真的有这种父母?可以有这种父母存在吗? 「——应该是觉得厌烦吧?因为觉得厌烦而把婴儿扔在车上跑去打小钢珠,让孩子就这么中暑热死的父母是存在的。或许他们会在孩子死掉之后反省,实际上应该也有反省。不过这种人肯定不认为自己是杀人犯,而且受到这种待遇的孩子,肯定不只是小荻一个人。」 代表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现在的荻学姐,是由代表收养负责照顾。 不知道是说到累了,还是不想说了。 我们也没有问。因为不想问。 今天的社团活动就这么结束,我、江西陀和筱冢先生只能来到街上。三人没有预定的目的地,只是默默地到处闲晃。 不太对劲。我们原本过着快乐的日子,但某种东西开始毁坏了。 是谁造成这种结果的? 明明不是任何人的错,我却不得不这么思考。 「——我们去抓『开膛手杰克』吧。」 我轻声说出这句话,随即江西陀和筱冢先生转过头来。 「虽然只像是在随便找地方出气,不过该怎么说?要是不处理那个家伙,我内心的情绪就没办法平息。」 「咲丘……」江西陀不安地将视线向上看着我。 「不过就算要抓他,我们又该怎么做?」筱冢先生低下头。他似乎打从心底感到畏惧。「真的是一瞬间就被杀了。我想光靠我们肯定没办法对付他。」 当然,我也没有勇气和这种家伙交战。但我实在没办法袖手旁观。 明明只是随意闲逛,不过视线稍微往旁边一看,发现是一条排列着色情浴的紫色招牌、通往绿洲的巷子。 这座城市真的可以从任何地方直通绿洲。 这是令我作呕的风景。 「哟!自虐之友!」 在我们三人看了巷子一眼,打算就这么无视而过的时候,背后传来一句我实在不能当作没听到的台词。 「……你耐打得超乎想象耶。看来气色比我想的还要好。」 「哈哈,因为健康是被虐狂的义务。」 昨晚被压在攀登架底下的蜂须,脸上浮现着不必要的美丽笑容从巷子跑过来。他身后有几名面无表情的少年待命。 身体各处都包着脏脏的绷带,脸上贴了好几条0k绷。即使如此他还是穿着那套讨厌的蓝色运动服,只能说他真的是很贯彻自己的作风。 话说,被卷入那么盛大的崩塌却只伤到这种程度,反而令我感到毛骨悚然。 「能够每天从早到晚进行肌肉训练和饮食管理的家伙肯定是被虐狂。虽然我好几次挫折到要放弃,但习惯之后腹肌之类的部位就会爽到发毛……」 「你现在马上给我对运动选手道歉!」 听到我的斥责,蜂须露出开朗的笑容,说着「你明明没办法否认」并轻轻顶了我一下。 为什么呢?明明昨晚还把他当成「不良集团头目」害怕成那个样子,不知何时我和蜂须居然变成可以相互消遗的交情了。 大概是因为太阳高挂天空吧。绝对不是因为我和他一样自虐。 「……所以,咲丘,我个人跟不上你们的对话。这个脑袋欢乐的人也是咲丘的同族?」 江西陀双手抱胸,从远处以白眼看着我们。筱冢先生也躲在那边。 总觉得我好像被当成和蜂须同等级的变态,好难过。 「啊——帮你们介绍吧。这是昨晚被出岛学长修理得惨兮兮,从头到脚都是被虐狂的蜂须。」 「——啊啊,是今天早上听到的那个绿洲被虐狂吧?我个人叫做江西陀,这位是筱冢先生。」 听到出岛学长的名字,蜂须像是做错事般扭曲表情。 「这么说来,咲丘,当时为什么你会和沈丁花跟出岛在一起?你们在哪里认识的?」 「嗯,只是在同一间高中一起玩社团而已。也包含这边这两人。」 听到我的回答,蜂须只在一瞬间露出寂寞的表情,而我并没有漏看。「这样啊,原来沈丁花真的有去上学啊——笨家伙。」 「话说回来,那个,蜂须先生。蜂须先生知道『开膛手杰克』吗?」 江西陀这个唐突的询问使得蜂须蹙眉。这么说来我们原本正在聊这个话题,事到如今我才回想起来。 绝对不是因为话题的份量太轻,只是因为蜂须的存在太有份量了。 「你应该知道吧,为什么要问我?」 「没有啦,只是单纯想知道蜂须对『开膛手杰克』的想法而已。」 我对这个刚才让思绪飞向远方地平线的被虐狂进行解说。 「——哪有什么想法。因为那个家伙的关系,害我这 边也是很难搞。」 蜂须明显露出厌恶的表情,以唾弃的语气抱怨。「虽然杀人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不过杀了那么多人,警察终究不会放任不管。那些付保护费干非法勾当的店家,也因为自己店里的商品被杀,加上现在这么多警察巡逻,根本就做不成生意。」 「商品?」 「被杀的那些家伙,基本上都是色情行业的服务小姐。你不知道吗?」 虽然报纸没写,但果然是这么回事吗?原来如此,这无疑是现代版的「开膛手杰克」。 我自己在心里想着,如果先上网搜寻一下,搞不好能得到更多信息。 「到头来,绿洲是因为各种势力好不容易保持平衡才没有闹出大事,但这次都是一些破坏地盘分界的杀人案,后台的大头们快气炸了。靠剩饭维生的小蛇跟游民也有不少人处在生死关头,每天都找地方惹是生非。光是我掌握到的消息就知道,风化区已经快要爆发战争了。」 不过这种麻烦让我觉得很舒服——蜂须补充这句话之后陶醉地仰望天空。 「爆发战争吗……」一直躲着的筱冢先生头上浮现问号。「果然是那样吗?『开膛手杰克』的目的可能不是杀人,而是更类似阴谋的某种目的……」 听他这么一说,虽然代表认为目的这种东西无所谓,但我还是觉得需要调查「绿洲」的内情。 「确实如此呢。『开膛手杰克』没有被什么组织追缉吗?」 「那还用说,当然有被追缉吧?」蜂须对江西陀的询问叹了口气。 「大家都在热烈讨论这是谁养的杀手。黑白两道到现在都找不到,怎么想都觉得那家伙上头应该有一个很强的靠山。毕竟如果只是敢让离家出走的小鬼用喷子的帮派,要多少就有多少。」 「嗯——事情比我个人想的还要严重耶。不过要解决的话……」 江西陀伸手抵着嘴角看向下方。明明只是这样的动作,看起来却像美女妖艳的举止,真令我火大。 这个家伙,为什么会如此令人遗憾? 「无论如何,如果不想留下讨厌的回忆,劝你还是别追缉『开膛手杰克』比较好喔,咲丘少年——不过,无视于善意的忠告正是被虐狂的浪漫就是了。」 不知为何,蜂须只说完这番话,就忽然背对着我们跑进巷子离去。少年们也连忙跟着离开。 这是什么意思?蜂须原本想在最后说些什么? ——我仔细想想就察觉到,心态健全的我不可能预料得到那个变态的想法。 「对了,长相!」 江西陀对蜂须离开的这件事只字不提,并且轻轻击掌。「筱冢先生,有看到他的长相吗?」 从蜂须登场之后就一直躲在暗处的筱冢先生,战战兢兢地探出了头。 「嗯,只是我怕得不愿意回想就是了。但我只有在瞬间看见耶?」 「好,一起去我家吧!」 江西陀说完之后就改变方向开始前进。我和筱冢先生转头相视之后跟了过去。 「江西陀,你要做什么?虽然我现在的心情确实很消沉,但我丝毫没有想去你房间呀呼~~的下流想法耶?」 「咲丘真的是脑袋开满小花耶。」江西陀嘟起嘴。「是要画肖像图啦。」 我花了一些时间思考。原来如此,或许是一个好主意。 江西陀很会画图,从她在那栋高层大楼画的图就可以轻易推测。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进行报导管制,不过据称「开膛手杰克」的长相至今完全不得而知。说不定依照筱冢先生的目击证词与江西陀的肖像图,就可以加速警方的侦办速度了。 走了一阵子之后,我们抵达商业区与繁华区的交界处。街头电视的新闻声音嘈杂刺耳,傍晚绿洲的喧嚣声也传入耳中。 「原来你一个人住?」 「这里的房租真是有够便宜,不过晚上很吵就是了。」 江西陀这么说着,并且进入一间木造的破旧公寓,我们也跟在后头。江西陀在最深处的房门插入钥匙转动,并且使力撬开房门。 「——好脏!」 我的第一句话就只有这两个字。筱冢先生也张着嘴愣在原地。 江西陀的房间,就像是内战国家的战场一样凌乱。不,这里肯定直到刚才都进行着战斗。 地面大概是榻榻米吧,但却铺满报纸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虽然似乎有铺床,却不知为何呈现像是以鲜血和泥巴染成的诡异色彩。地板上散落着大量的颜料容器,就像机关炮发射完毕留下的空弹匣。 「要小心脚边不然很麻烦喔,如果踩到油画颜料,你们的袜子就报销了。」 「你在这种地方生活?无法理解……江西陀,现在马上给我整理啦!」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整理了马上就会变脏。」 「我讨厌这种不干净的风景啊啊啊!」 在我抱头挣扎的时候,筱冢先生从门外探头进来。 「这……真是壮观。」筱冢先生利落地避开颜料容器进入房间。「虽然小荻的房间也很夸张,但我出生至今第一次看到这么乱的房间。」 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不老不死人,为这幅首度见到的风景缩起身体。 我寻找踏脚处以试着登上这片荒凉的大陆。在这个时候,我首度发现与房间最不搭调的那个东西。 「话说江西陀,我有一个很单纯的问题。」 「什么问题?」 「……立在那里的铁管是什么?」 无法确保入侵路线的我,站在门外一步也没动,伸手指向江西陀的房间角落,固定在台座上头的直立铁棒。 彻底磨亮、毫无锈斑的这根铁棒,在窗外霓虹灯的照耀之下散发异常湿亮的光辉,在充满灰尘的室内大放异彩。 「啊啊,经常请我个人吃饭的那间色情钢管舞厅前几天倒闭了。那是携带式的,两端有加装橡皮套喔。我想既然要扔掉,不如接收下来当作回忆——」 「风化场所不是学生吃饭的地方啦!而且这玩意就算可以随身携带又对谁有好处?快点交出来,我帮你把那种玩意扔掉!」 「咦咦?好不容易才拿到的……」 江西陀悲伤地垂下肩膀。「因为是不错的运动,所以我个人偶尔会练习……」 「请努力练习吧。我打从心底为你加油!」 我牵起江西陀的手紧紧握住。江西陀与筱冢先生的视线冰冷无比。 这肯定是一幅常见的风景。 「哄丘同学……不是要抓『开膛手杰克』吗?」 筱冢先生以有些无言以对的模样询问我。这么说来,我差点忘掉这件事了。居然足以将那么激动的情绪冲淡,日常生活真是一种恐怖的东西。 「……唔,毕竟分秒必争,现在已经没空要求你打扫了。快点开始吧,江西陀。」 听我说完之后,江西陀拖着脚进入房间,拿起素描簿坐在棉被上。我和筱冢先生以双手把颜料搬到房间角落,清出空间之后坐下。 「那么,先简单描个轮廓吧,请稍微给我个人一段时间。」 江西陀开始让铅笔轻盈动了起来。筱冢先生会不时插嘴,江西陀则是在确认之后加以修正。 我不清楚肖像图的描绘技巧与正式的制作程序,不过就我看来她相当熟练。交给他们两人应该没问题。 另一方面,我则是闲着没事。对了,之前向江西陀借的漫画在哪里? 我试着打开壁柜。里头有一些像是布料并卷成直筒状的东西,大概是油画的画布吧。我的目光向下移动。白色、水蓝色、粉红色。美妙的风景展现在我的面前。 「……擅自偷看女生房间的壁柜,并不是什么优良的嗜好喔,咲丘。」 「原来你是女的?」嗯,内衣的品味不差。尤其是内裤。 「咲丘把我个人当成什么了?」江西陀不高兴地瞪了我一眼。 总之我关上壁柜。「你真的很像画家耶。这里就像是落魄艺术家的家。」 「我个人啊,很喜欢艺术喔。」 江西陀说出这种像是我在述说风景时所说的话。 「反正只对裸女图有兴趣吧?」 「没那回事喔。」 听她随口就这么回答,我原本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但江西陀的眼神认真到不能再认真。虽然这个家伙平常吊儿郎当,但偶尔露出这种眼神的时候会变成绝世美女,所以令我伤脑筋。 「我个人有画各种风格的绘画,不过所谓的艺术活动,真的存在着好多领域。从美术、音乐、文艺、设计、戏剧、漫画到游戏,艺术是无法一语道尽的。艺术是人类的文化,也是唯一能够自豪的财产。」 看到江西陀开心游说的模样,不知为何,我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所以,即使采用的手法与表现的方式不同,所有的艺术都有一个共通的概念。」 「——情色。江西陀同学想说的是这个吧?」 对于筱冢先生这番话,江西陀满足地露出微笑。 「不过所谓的情色,世人大多会用快乐或猥亵之类的词来形容,到头来,概念的思考方式本身就是生物的本能、立场与哲学。在表现艺术的时候,考察情色是一项不可或缺的过程。」 「就算你这么说,如果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思考情色话题,就只是一个变态吧?」 我说出这个自认是理所当然的意见,但江西陀只是咧嘴一笑指着我说「艺术家全都是变态」。 原来如此,这个家伙即使再怎么走投无路,似乎也要把我当成变态。 「我个人认为咲丘是归类为艺术家这边的人,而且和我个人位于同样的方向。」 「我只是喜欢风景而已。」我不想被这个家伙相提并论。 「这句话听过好几次了。不过,我个人想问的不是这个。」 江西陀撇起嘴唇露出嘲讽的笑。 「契机是什么?」 我的思绪完全停止。面前的风景成为一片白,并且在瞬间恢复原状。 接着,我察觉打从出生至今,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 「就是这样。所以,咲丘和我是同一国的……咦?铅笔用完了。唔,咦?这里也没有……」 江西陀这么说着离开了房间,只留下我和筱冢先生。 大概过了五分钟之后,江西陀回来了。 「哎呀,为了避免弄丢而把备用的签字笔和铅笔放在外面,这样反而麻烦呢。而且有时候还是找不到,真是笑话——好,完成了!」 江西陀撕下素描纸递给我们。 筱冢先生接过来一看,就瞪大眼睛表示惊讶。「好、好厉害,画得真像。」 我也探头过去看,上头是一名逼真得像用相机拍下,板着脸孔的少女。 忽然间,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是脑袋里插了一根钉子。 「江西陀,我们是不是在哪里看过这个家伙?」 「真巧,我个人也正想问这个问题。」 我们两人双手抱胸看向上方,皱着眉头,转动着脑袋思考。 「——对喔,觉得她很像某人……」 她酷似我所知道的某一幅风景。 「要是城尾泷学姐拿下眼镜、解开头发,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即使是在这种时间,接到连络的城尾灌学姐,还是来到了我住处附近的公园。 她并不是熟悉的制服打扮,而是穿着具有时尚戚的漂亮连身裙,背着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背包。发型则是和平常一样,樱桃发饰给人深刻的印象。虽然有点难以形容,但她的打扮令人很难判断是时尚还是轻便。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不,我也刚到。何况忽然找你出来,我才要道歉。」 就像是刚开始交往的情侣约会时的对话——我以客观的角度这么认为。 「别、别这么说,我随时能够应付任何意外状况,所以请不用担心。咲丘学弟特地主动邀我一起观星,我很开心。」 这么说来,我是用这个借口找她出来的。总之以时间和目的来说并没有错。 「只不过,在这么晚的时间约女性出来,那个,我觉得不能算是很健全的来往。我认为这种事情必须更加循序渐进才行。」 糟糕,城尾泷学姐明明要进入自我陶醉模式了,我却忘了阻止她。 「说得也是,基本上男女之间的交往,应该像上次那样在聚餐的时候畅谈彼此共通的兴趣, 藉此理解对方能够有所共鸣的一面之后,再把双方拥有不同见解的话题拿出来彻底讨论并深入认识对方。这、这种晚上的约会至少要等到多见几次面之后再慢慢——」 「好,城尾泷学姐,来看星星吧!」 虽然我觉得转得很硬,但城尾泷学姐用力回了一声「好的!」并结束演讲。说不定和她交谈的时候,使用这种程度的强硬态度恰到好处。 「不过,要是没有稍微挑过地点的话很难看到星星。你有望远镜吗?」 「不,在这里就可以确定凶手了。」 我将疑惑地歪过脑袋的城尾泷学姐留在视线一角,以眼神送出暗号。江西陀和筱冢先生从暗处现身走了过来。 「……江西陀学妹,这是怎么回事?我应该有嘱咐过你不要接近咲丘学弟才对。请你不要再让咲丘学弟踏入歧途了。」 城尾泷学姐就像是找到杀父仇人一样,明显展露出敌意威吓江西陀。直到刚才的快乐气氛完全消失了。 「哎呀~~虽然我个人看起来这个样子,其实是很受欢迎的。不好意思。」 江西陀打趣地露出笑容,城尾泷学姐随即变得满脸通红。 「江西陀就像是零食里头附赠的玩具,真的请学姐不用在意——不提这个,城尾泷学姐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我说完之后请筱冢先生走向前,但筱冢先生发着抖想要逃走。 城尾泷学姐打量了筱冢先生好几秒,然后歪着脑袋。 「——不,我没印象。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哪位?」 城尾泷学姐肯定是打从心底感到疑问吧?她询问的语气自然得令人这么心想。 相对的,筱冢先生胆战心惊地开口说道: 「那个,我、我叫做筱冢。」 筱冢先生即使视线到处游移,依然拼命说出这句话。 「白天的时候,曾经在绿洲被你杀掉。」 城尾泷学姐眨了眨眼睛之后僵住了。 这算是什么样的反应?筱冢先生的这番话,就像是令人笑不出来的玩笑。要当成胡言乱语一笑置之也不奇怪,如果听不懂应该会要求解释。 然而,城尾泷学姐僵硬了好长一段时间。 「……虽然听不懂这番话的真正含意,但你遇见了『开膛手杰克』吧?」 城尾泷学姐说完这番话,眼角就浮出泪水并发出呜咽声。至少刚才明明没有提到「开膛手杰克」这几个字,她却在瞬间把握了要点。 她超乎预料的反应,使得我们面面相觑。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没出息,没能从这个邪恶的社会、从家人、从绿洲救回那个孩子,是我的错……」 终于,她甚至不在意会弄脏连身洋装,就这么流着 眼泪跪在地上,宛如将至今忍受的情绪一鼓作气释放出来。 她一边哭泣,一边开始道出真相。 「请救救那个孩子……请你们救救枫……!」 「没想到城尾泷同学有一个双胞胎姐妹。」 代表伸手抵着嘴角思索。「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似乎曾经看过。」 隔天早上前往社办一看,除了我以外,包括筱冢先生在内的丘研全体社员都已经就座了。看起来摆明就是要逃学一整天的态势。 阿槌以一副想吃东西的模样看着我。我给它一只冷冻老鼠,它一口就吞掉了。 代表在那之后似乎请「可靠的高明医生」治疗,如今的她说着「已经没事了」并露出笑容,但以代表的个性来说,她肯定只是在逞强。荻学姐把娇小的身体缩得更小,坐在位子上连一句话都不说。依照代表的说法,荻学姐似乎没有大碍。 「不过这个人在就读神乐咲高中的第一年五月就辍学,大约在绿洲工作了两年,结果成为了,杀人魔。吗?思,难怪学生会长会燥烦到歇斯底里的程度。」 「不过,那位学生会长几乎没有做过任何错事就是了。」 筱冢先生悲伤地低下头。 城尾泷枫。 正如刚才提到的,是城尾泷椿的同卵双胞胎手足。 依照姐姐椿的说法,枫似乎是「虽然功课差强人意,却是运动万能、常保笑容的乖孩子」。 ——虽然这件事可能不重要,但枫好像和姐姐椿不一样,拥有非常好的视力。或许之前看见的「运动服城尾泷学姐」其实是枫。这么一来,就表示我曾经不知不觉差点撞见杀人魔吗?但事到如今事实已经不得而知。 出现第二性征之后,枫似乎就无法适应学校生活,在家里也逐渐被孤立,终于从高中辍学离家出走了。虽然这么说,但枫也无处可去,结果就在位于附近而且警察无从管起的绿洲落脚了。 和某个庞大的暴力集团有关,枫在绿洲从事着类似服务业的工作。 ——不,事到如今就讲明吧。主要是性方面的接待。 枫和一名在那间店认识的女性起了口角,最后将她刺杀,似乎只是非常单纯的口头争执。这是我即将就读神乐咲高中时的事情。 唯一能够偶尔以电话连络的姐姐椿,在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之后就马上要枫自首。然而进入四月之后,又发生了第二个案件。牺牲者是女性,死因是喉咙被刺一刀毙命。 感到一股莫名寒意的椿马上连络枫,然而电话完全打不通。接着遭到刺杀的女性尸体接连被发现。 在这之后,也一直连续发生女性遇害的杀人案。由于凶器一致而且手段同样残忍,这一连串的事件被认定是同一个人的犯行,凶手以连续杀人魔「开膛手杰克」这个名称遭到指名通缉。 在这个时候,死亡人数已经多到即使自首也没有意义了。 椿没办法对任何人说出枫的事情。 「毕竟也不能就这么把枫放着不管,而且事情很麻烦,还是应该报警说出一切的真相吧?」 代表这么说并且准备起身,但她在中途停止动作,并且皱起眉头。 「城尾泷同学的双胞胎妹妹,总觉得就算统治了也会很无聊、很啰唆又很麻烦。」 即使是代表,似乎也不打算原谅或藏匿这个曾经杀害同伴的连续杀人魔。 「唔,抱歉,稍等一下。我的脑袋不够灵光。」 出岛学长露出困惑的表情中断我们的讨论。「那么,电饭锅的妹妹只是因为对同行不满,所以就到处杀人吗?女人真可怕。」 「不要以这种基准看待所有的女性同胞——不过,咲丘同学,这件事有这么单纯吗?虽然并不是不同情,不过再怎么说也杀害太多人了,背负的风险与报酬完全不成正比。我知道背后有组织在盯着,不过,光是这样就对世界绝望也太肤浅了吧?」 代表似乎也对我的说明感到不满。这也难怪,我说得不够详细。 所以我不再雕琢话语,而是只把事实清楚说出口。 「枫是城尾泷椿学姐的弟弟。」 说完的瞬间,除了筱冢先生和江西陀之外,所有人都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同卵龙凤胎,双胞胎弟弟吗……」代表让视线落在地面。「这真是稀奇。」 「哇,明明是双胞胎,原来性别也可能会不一样啊?」 「不不不,出岛学长,如果是异卵双胞胎的话就很常见,不过,外表几乎完全一样的同卵双胞胎却拥有不同的性别,老实说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江西陀将这个正确知识,传授给擅自进行解释的出岛学长。出岛学长说「我不会记得的」并露出抗拒的表情。 因为知道椿的长相所以我敢这么说,枫应该和椿一样,真要说的话是拥有女性化的脸蛋吧。 即使形容成美少女也不为过的美丽脸蛋。 如果个性也像清宫那样,或许还能有少许的救赎。然而他是随处可见的平凡运动少年。 ——恶心—— ——难以置信—— ——明明长得和女人一样— 这样的他在逃避之后所遇见的,是更加充满着扭曲欲望的世界。 「或许正因如此,才会遭受迫害而辍学吧——咲丘学弟,继续说下去吧。」 大概是整理好思绪了,代表对我露出手心,像是要催促我继续说下去。 「总之,对我们来说或许连想象都很难,不过枫应该满脑子只想杀掉女性了。这肯定是针对女性的报复,而且是基于更加广泛而深刻的意义。」 这是何种程度的绝望?该不会是在夺走第一条人命之后,内心就完全失控了吧? 以这种情况来说,枫是什么样的立场? 加害者?受害者?对谁而言?为了什么? 「报复吗……」出岛学长露出难以接受的表情沉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的记事本里有这一句话。」 「上头原来有写这种好话啊,非常好。不过呢,出岛,自己被做过己所不欲的事情,就非得要施于人才能罢休。所以我们要抛弃这种正确的论点进行报复。」 出岛学长把代表的这番话加注在记事本上,并且频频点头。 至理名言被不应该记下来的内容盖掉了。 「那么,筱冢是看到行刺现场才会被杀吗?那么就算被杀也没办法抱怨了。」 出岛学长以他刚才写在笔记本上,代表对这句格言的新解释做为根据,挺起巨大的胸膛充满自信地说出这个结论。筱冢先生则是含泪大喊「为什么?」 另一方面,我没办法像出岛学长那么达观。我打从内心同情遇害的筱冢先生。 「不过咲丘学弟,这么说起来挺幸运的耶。」 荻学姐以手指卷着颈上耳机的线,微微低着头首度开口说话。虽然还是一样没什么精神,她的气色似乎比刚开始好了些。 「不对,真要说的话,无论是筱冢先生还是枫,再怎么不幸也应该要有个限度吧?」 「……咲丘学弟有时候会故意装傻,真令人搞不懂耶。」 荻学姐露出坏心眼的笑容。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依然进入了狂人模式,实在令人感到不自在。 「因为如果只以刚才听到的内容,咲丘学弟等人绝对还没办法查出『开膛手杰克』就是枫。」 ——当然,这位学姐应该会这么想吧。 代表肯定也是早就知道,并且刻意要我继续说下去。 「哎呀?我原本自认有听懂,却忽然听不懂了。」 出岛学长眼中开始出现讶异的神色。「怎么 回事,结果凶手不是电饭锅的弟弟吗?」 「这方面是对的,出岛同学。问题不在结论,而是在过程。你还记得我们怎么知道枫是凶手的吗?」 「因为问了电饭锅。」 「在这之前……」 面对荻学姐接二连三的询问,出岛学长终于开始头昏眼花了。「在、在这之前?」 「你觉得光是口头说明在一瞬间看到的凶手长相,就有办法画出酷似凶手的肖像画吗?」 众人的视线,同时集中在从刚才就不发一语的江西陀身上。 当事人以惺忪的双眼表达困惑之意,接着一改态度露出笑容。 「哎呀~~哈哈哈,终于被发现了吗?」 江西陀搔着脑袋羞红脸颊。「其实我个人在肖像画这方面,已经是超行家级的——」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枫是凶手吧?」 完全的沉默降临社办。在沉默之中,江西陀叹了好大一口气。 「咲丘怎么忽然说出这种话?」江西陀露出哀怜的眼神看着我。 「——不过,是基于什么根据才这么说的?」 「我看过画了。」 一瞬间,我看到了自己被杀害八次的幻觉。 这股杀气完全覆盖整间社办,使得体感温度及照明亮度下降。 「哈啊,原来如此。」江西陀以白净美丽的手按着额头,就这么站了起来。 「是画肖像画的时候吗?那个时候吗?但我个人自认不曾移开视线啊。」 进逼而来的杀气压住肺脏,使得我无法正常呼吸。这种经验是我出生以来的第一次。 「——唔、明明在完成之前有出去找铅笔,你说这什么话?」 在江西陀离开之后。 我把之前擅自打开壁柜时所看见,放在里头的画布卷筒硬是抽了好几根出来,在筱冢先生前来阻止时伸手捂住他的嘴,一起偷偷将画布打开来看。 我虽然喜欢风景,但是不喜欢现代人所画的普通画作,因为那只是人类所画的模仿品,不可能呈现得出超越现实的美。 然而,这样的我却发出赞叹并着迷,江西陀的画作就是如此美丽。 肤色明明是很难呈现出来的色彩,但江西陀调出来的肤色,生动得像是能够以温度感受死后僵直的程度。 光是一般油画颜料,应该呈现不出从体内流出血液的那种红色吧。然而江西陀以颜料将凝固的血与流动的血画出差别,忠实重现出原貌。底色的黑衬托出油画颜料的红。 至于挣脱灵魂束缚的肉体则是无比性感,在旁人眼中应该只是肉块的物体,美丽转变为真有意义的存在。 我所取出的画布上所描绘的,全都是变成秀丽存在的女性尸体。 「那种画作,只用模型不可能画得出来。即使不是你杀的,你也肯定是看着真正的尸体画出来的。」 我悄悄看向代表。她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只是冷酷地注视着某种东西。 「——江西陀学妹,你看过别人杀人?」 荻学姐抬头以讶异的眼神看向江西陀。 江西陀没有答话。 「……为什么?」 「因为,这个世界上最色情最美丽的,就是女性的尸体。」 江西陀那双仿佛只看着一半现实的双眼,睁开恢复为原本的轮廓。 那双眼睛细长、美艳,而且精致。 「至少我个人是这么被父亲教导的。实际上,我个人也这么认为。」 江西陀这么说着,并且从书包取出素描簿。那并不是平常在用的那本,而是使用已久、有点年份的素描簿。 「父亲真的是一名没没无闻的画家。虽然现在自称艺术家的变态们会用高价买他的画作,我个人也已经得到了节俭一点就能活一辈子的存款,不过老实说,当时我们很穷。」 江西陀翻开素描簿,看向远方露出落寞的微笑。 「虽然当时过得很苦,但还是勉强可以糊口。这个国家对艺术家真的很冷淡,虽然妈妈拼命工作,但终于过劳而死。不过葬礼是有钱人在做的事情,何况没有墓地可以埋葬,那一阵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西陀开始发出咕咕咕这种像是风从缝隙透过去的诡异笑声。 「结果父亲的态度终于变得不对劲了,他开始画起母亲的尸体,我个人则是一直在旁边看。『居然有这么美丽的东西,我为什么至今都没有察觉?』那个人说出这种话,而且边哭边画画。一张、两张,完成之后也不吃不喝继续画,两天总共画了十三张。比起他之前的作品,这些画作确实优秀得多。哈哈,要是早点察觉这个才华,或许母亲就不会死了。」 江西陀的呼吸变得急促,那种刻意讨好的学妹语气早已无影无踪。 「我在念国小时的夏天杀了父亲。」 江西陀的话语,像是因为快乐而颤抖般摇曳。 「因为这也是无可奈何吧?因为母亲的尸体状态已经没办法用来画图了,所以他打算杀了我耶?在拼命逃跑并且与他扭打之后,我个人就这样,捅了下去!」 如此高歌的江西陀,加强呼吸的力道让情绪激昂。 「不过啊,我个人在那个时候真的火大了!男性的尸体为什么丑陋到这种程度?妈妈漂亮多了!妈妈色情多了!妈妈美丽太多了!——我个人培养至今的感性发出警报声,警告这种东西不是艺术。不能原谅,这么丑陋的生物居然敢述说艺术,这是最不能原谅的事情。所以我扔下父亲的尸体冲进警局。」 江西陀的情绪赫然平静下来,像是要隐藏眼泪般捂住脸。 「法官轻易就做出判决,连报纸都没有详细刊登。因为这是小学生遭受虐待之后进行的正当防卫。不过那些画作被这方面的爱好者高价收买,收养我的亲戚对此感到毛骨悚然。我个人一边学画一边脚踏实地低调生活,就读学费最便宜的神乐咲高中,并且在今年春天搬到这座城市。」 江西陀优美地扭动身体,像是坏掉的机器娃娃一样发出高亢的笑声。 实际上,她已经崩坏得无药可救了。 「这里真的是差劲透顶的城市。我个人第一次看到这么没有情色美学的城市。不过,这里是平常就会有尸体倒在路边的城市——这不是很美妙吗?放学之后,我一有机会就去找尸体,这就是我个人想画的题材。我个人一直忍耐至今,这样的忍耐总算得到了回报,终于遇见这座不愁没题材的城市了。」 捂住脸的双手移开之后,出现的是一双开心地燃烧着灿烂火焰的妖艳眼神。 撕裂到耳际的那张嘴里,洁白的虎牙像是吸血鬼一样尖锐而美丽。 「我个人是在认识筱冢先生之前找到枫的。那个人杀害女性的手法真是美丽,我一下子就成为他的粉丝。天黑之后我经常跟着他,在枫动手杀人并离开之后,我就打开画布迅速素描,之后就专心将题材烙印在眼中,深深刻在记忆里,甚至到了闭上眼睛会留下残像的程度。我不分日夜啄磨线条,在梦中啄磨构图,再来就是惊涛骇浪的上色工程。虽然每个人的做法似乎各有不同,但我个人在上色的时候已经无所谓了。我个人很喜欢上色之前回想那幅景象的过程,能让画出来的东西和记忆中的景象完全一致,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只要在上色的时候能够精准呈现,当时的瞬间就会历历在目,这么一来,我个人就会觉得『画了一幅好作品!』而感到满意。至于完成作品时,心灵彻底受到洗拟的那种感觉实在是……」 江西陀以狂喜的表情,陈述着完成画作的快乐。 「痛快至极……!」 这样的她,美得令人寒毛直竖。 毫不停顿地说到这里之后,江西陀像是失去力气般放下双手。 「所以,咲丘要把我扭送警局吗?」 江西陀的双眼,就像当时的筱冢先生一样阴暗混浊,是那种宛如放弃一切的双眼。 「总之,我个人原本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是这个嗜好被发现就会收山不再画画,今后都已经无所谓了。何况既然第一个察觉的人是咲丘,我个人也可以心甘情愿封笔了。」 由于江西陀一边将生命力染黑从口中吐出,一边说出这样的话,所以…… 我挥拳殴打了江西陀。 江西陀的身体被打飞,和椅子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倒下。阿槌受惊而拼命乱动。 「……居然用拳头打,对女生可以这么做吗?一般来说应该是打耳光吧?」 「如果你有表现出女人味,那我也可以考虑。」 江西陀揉着腰恶言相向。这个家伙讲起话来还是一样不留情。 「那么,咲丘学弟已经代表我们全体的意见做出这个行动,所以就到此为止吧。不然由出岛动手的话,下巴可是会不见的。」 代表愉悦一笑之后,蹲下来朝江西陀递出手帕。 「咲丘学弟,你对连续杀人案的凶手有兴趣吗?」 「我对人的生死不太感兴趣。」 「这种东西我也没兴趣。我们是超自然异象研究社。」 事到如今我回想起来,之前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对话。 虽然觉得似乎隔了好一段时间,但其实只隔了不到一个月,使我感触良多。 「我不想介入江西陀学妹的嗜好。我啊,并不是平白无故希望『开膛手杰克』能够被逮捕。我啊,只是没办法放过那个杀害筱冢,对我发动战争的家伙。我不在意有多少不相关的人被杀,也不在意是否要对此袖手旁观。」 代表像是心怀鬼胎一样,露出恶作剧的微笑。 「抱歉,到了明天我应该就忘了。何况我没写下来。」 出岛学长露出开朗笑容。 「不过还好……我原本猜想真凶是江西陀学妹,害我好害怕。啊啊,真的太好了……」 荻学姐像是安下心来一样轻抚胸口。 「就是这样,江西陀学妹,我已经抓到你的把柄了。这么年轻就拥有这种才华,如果你要封笔的话,我就在这之前统治你的才华和你的疯狂吧。」 代表大方说出内心的企图,并且开心地撇起嘴角。 另一方面,筱冢先生则是看着这样的我们,露出仿佛眺望远方风景的表情。 「……总觉得啊,虽然我这么说也不太对……」 他一副难以欧齿般露出苦笑,以肯定的语气清楚说道: 「和我这种人比起来,你们更像是超自然现象,而且更为疯狂吧?」 江西陀像是失神一样环视着我们。 大概是想说些什么吧,她想到的事情应该多得数不清。 平常总是消遣别人到无谓程度的江西陀,说不出任何话语。 我肯定也非得要搭上这班便车才行;肯定要说一些蠢话才行。能够以这种方式温柔接纳江西陀才叫做同伴吧。 但我笑不出来。对于江西陀,我感受到一股即使揍她也不会消失的沸腾怒意。 「江西陀,抱歉我无法原谅。我无法原谅,也无法承认你的艺术。」 这一瞬间,社办再度变得一片寂静,只听得到电视的声音。 「——这样吗……」 没能改变表情的江西陀脸上,浮现出至今从来没有过的表情。 像是随时要哭出来似的。 「为什么背景是黑的?」 眼角浮现泪水的江西陀,以惊愕的神情僵在原地。 「既然你能够画得这么好,那背景也给我好好画出来吧!只画得出那种人体的玩意哪叫做艺术!那种画像去哪里找都找得到的。不过啊,专画尸体的人就只有你而己,这我承认。会以这种玩意当题材作画的家伙真的不存在,所以我承认。你的功力和才华,还有技术的高超程度,足以将我欣赏现代绘画至今,只觉得现代绘画无聊透顶的这种观念彻底颠覆,我承认你真的拥有最高水平的才华。」 我无法原谅。虽然一直压抑着,但已经达到极限了。 如此高超的技术居然只用在人类的尸体上,我实在无法忍受。 「你那种血液的描绘风格酷似莫内,他是一位能在绘画水流的时候忠实呈现光线折射的伟大风景画家。人类肌肤的描绘方式额似维梅尔,他是在那个年代最能以光影巧妙呈现人体肌肤温度的画家。构图风格很像全盛时期的毕加索,那种风格会莫名带来一股震撼,是超越了一般常识的视点。没错,就是视点,你的画作拥有非常辽阔的视野。人类的视野范围,一般都是由眼球的位置来决定吧?该怎么说,你的画作非常辽阔,而且不是普通的平面图,感觉像是随手就加入了透视法。你的画作拥有达文西『最后的晚餐』那种等级的深度。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我至今没有像这样称赞过一个人,你的画作就是让我觉得这么了不起而且感到尊敬。如果是你,或许会成为永留美术史的一名画家,你画的尸体就是美丽得令我抱持这种期待——不过,这是怎样?为什么不画风景?为什么你只画人类尸体这种像是随处可见照片的玩意?浪费,真的是把才华当成垃圾非法乱丢!我无法原谅这种事!啊啊啊混账!混账混账混账!」 我拿起倒地的铁管椅子,反复往地面敲打。 越是把想法说出来,我就越是嫉妒江西陀。 「用你的笔画出圣母峰吧!用你的柔嫩手指画出马特洪峰吧!就算是著名的世界遗产也无妨!如果是画夜空,你应该可以轻松画出超越星象仪的水平;如果是画大楼,应该能让一级建筑师放声大哭吧。可是,你为什么要画人类这种玩意?因为美丽?因为女性的尸体很色情?鬼扯!人体就只是一种记号吧?有手有脚有身体有屁股有头然后以双脚行走,用默认值说明人体记号的话就只是这样,足以评价的顶多只有女性的胸部!就算是有细部差异,大部分的人类也几乎完全一样,出自于同一个模子吧?江西陀,你这家伙和我不一样!你这家伙完全不懂风景的美妙之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想指死你揍死你啊混账!明明要是能有江西陀这样的才华,我就可以更加深爱风景,可以更加幸福,可以让世界以漂亮美丽高雅有时大胆妖艳狂野的秀丽模样保存下来了!如今我心里冒出憎恨的杀意背脊寒毛倒竖满脑子不耐烦浑身发冷反胃作呕!」 心脏跳得好快,呼吸无法安定,血流瞬间就通过心脏,映在眼中的风景逐渐变红扭曲。 铁管椅子发出微弱的声音从根部断裂了。 「——好想宰了你,因为很可惜所以只把江西陀的手留下来就好,其他部位我真的好想全部剁烂!」 即使如此,江西陀的才华还是令我憎恨无比,几乎要当场呕吐。 「不,你就去画尸体吧,没办法了,随便你吧。因为要是不画,就会否定你身为艺术家的特质了。因为你是以这种稳固的哲学、伦理和道德打造出这种画风的。所以你为什么要烦恼这种事情?为什么要放弃啊?笨家伙!要是没有尸体,你就为了磨练画技放手去杀啊!如果是为了你的艺术,就让尸体堆积如山有什么关系!不过啊,我最不能原谅的是你没画背景。这种玩意根本就没有身为画作的价值吧!给我画风景啊!给我热爱风景,为风景献出你的画笔,为风景燃烧生命为风景而死啊!要是有画背景,至少可能成为一幅有人类尸体的风景,但现在这样不就只是人类尸体的图画吗!开什么玩笑?什么艺术,画不出风景的家伙没资格跟我谈艺术 !」 『紧急插播一则新闻!又出现了一名「开膛手杰克」的受害者——』 「——吵死了!事到如今谁死掉都和我无关……」 电视播放出来的影像令我哑口无言。 我把扭曲的铁管椅子扔向墙壁。曾经是铁管椅子的物体,发出刺耳的金属声响掉到地上。 荻学姐频频颤抖;筱冢先生缩在房间角落;江西陀双脚无力瘫坐着;出岛学长摆出备战姿势;代表双手抱胸瞪着我。 这种风景,一点都无所谓。 我冲到电视前面调高音量。画面映出一个我熟悉的地点。 「住手……那里是,我喜欢的风景……」 案发现场,是绿洲唯一有蒲公英绽放的街道。 「不准在那里用粉笔写字……」 案发现场,是绿洲唯一有燕子筑巢的街道。 「不准在那里喷血液试剂……」 案发现场,是绿洲唯一几乎无人经过的街道。 「不准用脏鞋子践踏那里、用黄色胶带乱贴啊啊啊啊!」 泪水停不下来。 懊悔、气愤,对于无能为力的自己听到憎恨。 我跪到地上垂头丧气之后,感觉到一股某人矗立在我脑袋旁边的气息。 「谢谢你,咲丘学弟。谢谢你愿意展露出丑陋得令人无法正视的,真正的你。」 位于那里的是代表充满慈爱的表情,从话中语气无法想象的表情。 「我原本就一直觉得有这种可能性,但如今已经转变为确信了。我熟知你这个人。」 代表并不是表达理解或共鸣之意,就只有说出这句话。 「——对吧?『风景男』?」 这句话只使得荻学姐捂住嘴伫立在原地,江西陀、出岛学长与筱冢先生,似乎都无法理解代表这番话的含意。 「呵呵呵……哈哈哈!各位,今天就开怀庆祝吧!光是今天这一天,我就同时统治了咲丘学弟和江西陀学妹这两个怪物,一起举杯庆祝我自己的这份幸运吧!!—好了,咲丘学弟,擦掉眼泪抬起头来吧,现在要绝望还太早了。既然你的世界被夺走,那么硬抢回来不就行了?如果你愿意协助的话,那我也有一个好点子。」 ——代表说得对。我们有非常足够的条件阻止一切,而且要放弃一切还太早了。 「剧团成员都到齐了。」 代表从长桌上漂亮地落地,然后握拳。 「运动能力超乎常人的人、能破坏任何物体的人、绝对不会死的人、对于人的死亡感觉美丽的人,以及已经统治人类的人。题材也有了,动机则是用不着详细说明。各位,开始对人类进行报复吧!去制裁『开膛手杰克』的半身,顺便在这座城市,播放一部令灵魂燃烧的清唱剧吧!」 怎么回事?虽然一开始所做的事情乱七八糟,活动的内容也莫名其妙…… 但是经过代表这么一说,丘研听起来不就像是穷凶恶极的组织了。 「从人类的手中,收复这个美丽的世界吧!」 第四部 征服世界 噢,命运女神 mixed chorus 返家之后,我一口气借了清宫三张之前说好要借他的dvd。「明天就还我」的这个要求,我自己都觉得强人所难而有所反省。 不过以清宫守规矩的个性,他应该会表示「肯定会还」并且通宵看完吧,所以几乎不用担心他会外出。 我自认这样就能确保清宫的安全了。即使如此我还是有些许的不安,但这也是无可奈何。 我看向时钟。虽然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太早,不过事先花点时间和协助者打声招呼讨论一下,也是所谓的世间常情。 我就这么开着计算机,离开自己的房间来到走廊,取出钥匙走到右边的房间。插入钥匙之后,房门毫无抵抗地开散了。 轰声与热风。 关上门打开电灯之后,面前展开一幅无法想象是普通公寓房间的风景。 大量的冷气机、通风口,在墙壁与空中复杂交错的线路,地上则是存在着冷气机与机械排出汗水形成的水洼。 三坪大的套房内部没有任何家具与床铺,占领室内大部分区域的,是宛如山脉层层相连的黑色服务器装置,以及在其中最为显眼,令人联想到学校鞋柜的金属钢材制巨大箱型装置。 「说真的,这种东西是从哪里搬来的……」 企业用的巨大服务器——我将这个玩意称为「富士山」。 只要有供电,就会按照程序设定进行永续演算的超高性能机器。应该说,如果这种等级的服务器只用为一般的服务器,就只是一个大材小用的无谓奢侈品吧。 我进入积水的房间。虽然现在进行定期检验有点早,但我启动了维修用的自我诊断程序。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允许机器有万分之一当掉的可能。 为了避免过热当机,我也一边注意不要触电或造成机器短路,一边仔细检查空调功率、空气循环机与水冷装置的运作,然后离开房间。我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前进,却是过门不入,直接站在左边房间的门口。 虽然我有钥匙,但姑且还是敲个门吧。就在我正要敲门的时候…… 「我等好久了啊啊啊弟弟我好想你!我爱死你了老弟~~!」 门被猛然打开,我的脸颊遭受狂暴的亲吻袭击。 「来来来,既然是久违的重逢,就让我尝尝你的汗水吧,唔嘿嘿。」 「……看你似乎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有好好吃饭吗,老哥?」 只从门后探出上半身,身穿短褂的邋遢青年,把抱紧我的双手放开之后招手邀我进房。 「怎么可能会吃,我的好弟弟要来耶?基于礼节当然要准备顶级佳肴用嘴来喂吧?」 「这种交流风格太有异国情调了吧!」 进行一如往常的对话之后,我进入房间。 与刚才的房间不同,这里确实住了一个人,然而内部装潢比刚才那个房间还要诡异至极。 漆黑的遮光窗帘明明完全阻绝外界的光线,室内却永远是明亮的。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以双手手指也数不完的液晶屏幕摆满了整面墙。 屏幕所显示的东西,包括了以我看不懂的语言所制作的新闻、动画,甚至是网络留言板的画面,内容的类别看不出任何规律。 大千世界的缩图,全部塞进了狭小房间里如此大量的屏幕中。 「总之我叫了寿司,如果有你不能吃的就跟我换吧。」 仔细一看,房间中央有一个装饰华丽的容器。里头有鲔鱼上腹肉、鲔鱼中腹肉、海胆、鳗鱼、龙虾、星鳗,还有帝王蟹等,无法想象是一般外送寿司会有的上等货色,把容器的底盘塞得满满的。 「别把钱用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啦,老哥。」 「既然多到有剩,就应该用来进贡给弟弟,否则我懒得去跟国税局过招。」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个不知道上次是什么时候洗澡,身上短褂满是灰尘的茧居族就是我老哥,咲丘纯一——「清纯的部分连一个都没有」的纯一。 是拥有相同血统的兄长,也是住在我隔壁,打从心底爱着我的老哥。 「总之,抱歉忽然请你帮忙做事。有造成你的困扰吗?」 「没问题的,老弟。原本今天和认识的人聊到要试试五角大厦主计算机的斤两,不过这种事情就等我想做再说吧。」 「不知不觉我制止了日美关系恶化……我真了不起!」 他真的是一个会忽然说些天马行空的事情,就各方面来说都很遗憾的人。不过更遗憾的是,能够以汇编语言和计算机交谈的老哥,只要使用这座以一台台天文规格服务器堆起来的计算机山以及「富士山」,再荒唐的事情也都大致做得出来。 恶质的是,这名天才总是打从心底,只将这样的才华用在令人遗憾的游戏上。 「顺便给个忠告,不要擅自出卖我的个人情报。要是被可能拿来恶用的陌生人知道就太可怕了。这次是学校社团的社长,所以我就不计较了。」 「这方面不成问题耶?」老哥点了根烟。「我当然是调查过这些事情之后才出卖的。沈丁花小妹是老弟敬爱的学姐,这种事我当然已经看透了……慢着,这是诱导询问吗?为什么你知道我和沈丁花小妹有往来?」 「从以前开始,就只有老哥会用『ilb』这种丢脸的代号。」 我就觉得奇怪。 像筱冢先生那时候也是,「关于都市传说的正确情报」这种玩意只是不切实际的理想。只是把自己当成侦探的家伙或是地下网站的情报贩子,不可能拥有这种情报。但代表得到的情报虽然可疑却异常正确。 即使是这种奇幻要素,也全都可以用「老哥调查的话就有可能」这种奇幻理论来解释。老哥正是这种宛如茧居族都市传说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真没想到老哥能同时监控这么大量的情报,连圣德太子都吓一跳了。」 「别把我和那种把一万圆宝座让给谕吉大师的家伙相提并论。何况啊,情报是随时持续流动的东西,只要一个不注意就会跟不上的。你看,亚虎部落格在这几分钟之内就更新了十几条新闻,每次都会改变股价,改变钱的价值。这样的话只要再一个小时,某处就会有人破产。看,追不上情报的家伙就会是输家。」 「又是这种极端的论点就算这样,也没必要足不出户监控所有情报吧……」 老哥哈哈大笑。「整天玩手机的那些家伙,也全都是户外型的茧居族吧?现在这个时代要是没有情报,任何人都会出问题的。」 这种茧居族的借口,任性得令人临到无言以对。 「所以,请你帮忙的街头电视那件事怎么样了?」 「无聊得令我发慌了。」实际上,老哥正在用进行这项工作的屏幕隔壁的画面,以另一只手敲着不同的程序。「啊、这是预定在下次维修时修补的安全漏洞,等等我会传到你计算机。」 「谢啦。不过服务器今天应该会全速运转,等事情结束之后再来个紧急维修让『富士山』休息吧。」 我坐在海数众多的其中一台计算机前面,把我平常用的键盘插上去。 把宏功能换成我的,准备工作完成。 「所以,虽然要收拾那个正热门的『开膛手杰克』挺有乐趣,但差不多该把这个莫名其妙工作的概要说明给哥哥听了吧?我脑中的遐想已经停不下来啰。」 这么说来,别说是这场作战的细节,老哥甚至还没有把握事件的全貌。为了预防事态陷入不测,应该对他详细说明才对。 「希望老哥能帮忙招揽许多场外观众,而且越多越好。要让他们认为『这整座城市正发生某种异状,自己就位于舞台上』。到时要是近在咫尺的地方发生危险的火 爆场面,就可以确实预测大多数观众的行动了。」 我擅自从老哥的冰箱里拿出一罐咖啡。寿司配咖啡,还不赖。 「我们不够的是入手。其实只要多花点时间,就算不做这种事情也抓得到他,不过这样的话,那幅美妙的风景,就会被我不相信的人花费更多时间逐渐玷污,我无法承受也讨厌看到这种结果。」 「嗯——但我并不认为这种不痛不痒的事情,就可以让『开膛手杰克』从落脚的地方现身。沈丁花小妹的作战会这么顺利吗?」 老哥像是无法接受般歪着脑袋。当然,我并不期待哥哥负责的这项工作本身可以产生引出「开膛手杰克」的效果,但这是整个作战很重要的一环。 「『开膛手杰克』——枫潜伏在绿洲。要走遍绿洲搜查是一件难事,这应该也是警方调查进度迟缓的主要原因。」 「『隐藏树叶最好的地方是森林,没有森林就造一片森林出来。』」老哥得意地哼了一声。 「要在绿洲这种犯罪地带找一个杀人犯,应该很辛苦吧。」 老哥以巧妙的譬喻,解释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然而老哥说得没错,事实上,我们曾经抱持着一丝希望去找警察帮忙,然而江西陀画的肖像画以及城尾泷学姐口述的情报,警方却完全不予理会。类似的恶作剧似乎像是家常便饭。 「就是这么回事。出动的人并不只是老哥,接下来才是丘研的真正作风……啊啊,对了,虽然我烦恼着要怎么说明,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有这样的譬喻方式喔。」 预测脸上将会露出得意表情的我,先行放松了脸颊。 啊啊,开心得无以复加。 这就是社团活动吗?这就是高中生活吗?这就是我的起跑点吗? 「『要找树叶就进森林肆虐,要是森林碍事就烧掉森林』这样。」 预定时间逐渐接近,正如既定程序,向代表借来的手机铃响。 这是现阶段能让最多人同时通话,最新款的高性能机型。 『咲丘学弟,「ilb」,准备得怎么样了?』 「请随时开始吧,沈丁花小妹。话先说在前面,就算是我也只能维持一个小时左右。」 『刚刚好。这件事大概会在一个小时内结束,何况我也不想花费超过一个小时的时间。』 代表的声音听起来比平常稍微高亢。『各位,就定位了吗?』 『西边出口ok~~』江西陀没什么干劲的声音传入耳中。 『东边随时可以出动。』出岛学长粗鲁的呼吸声沙沙响起。 『我也做好心理准备了……我将会含笑而终。』筱冢先生说出这种话很有真实感,真可怕。 『刚才已经和筱冢先生一起设置完成了。按照姐姐所给地图上的标示设置就行吧?』 荻学姐以狂人模式的开心语气说着。记得她应该和代表在一起。 『哈哈,讲了这么多,大家其实挺来劲的嘛。那么听我说吧,各位。』 透过无线讯号,我感觉到代表露出了干笑。 『之前忘了说,但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完全是一项犯罪行为。』 虽然没有看到大家的脸,但所有人脸上的表情肯定和我相同。 『我太晚告诉各位了,虽说各位不知情,但我真的很抱歉把各位卷进来。不过可以的话,希望各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愿意默认就足够了。』 事到如今根本不用考虑了。我在别人想要回应之前先行回答。 「假装没看到的这种做法,我已经腻了——代表,我们并不是想要打造一场完全犯罪。既然有缘相聚,大家就携手做一些太过华丽、毫无意义到恶劣程度、愚蠢到不合理的事情,成为高中生活的回忆吧!」 『这种向前看的态度非常好,新生……叫做咲丘是吧?我身后交给你了。』 出岛学长第一次用姓氏叫我。 『这么说来,虽然这件事非常无所谓,不过……』江西陀在这种紧张的时候,以脱线的声音问道:『代表,您说咲丘已经统治人类是什么意思?』 停顿一小段时间之后,传来了代表像是按捺着某种情绪的清脆笑声。 『世界是被人类所统治,也是被命运所统治。世界美丽又虚幻——那么,如果有某种东西可以统治这样的人类与命运,你觉得到底会是什么东西?』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我们暂时被沉默笼罩。 『就是网络。所以我讨厌网络,我至今还想不出战胜的方法。』 宣告凌晨零时来临的钟声响了。 不夜城绿洲今天也一如往常。 低俗的叫骂声、娇声、破坏声。街头电视播放着无关紧要的新闻。 在这样的景色之中,看得见身穿蓝色服装,以绷带包裹着裸露皮肤的蜂须走在路上。「小蛇」聚集在他的前后左右紧紧跟随,一名看到这幅诡异光景的严肃男性不由得让路给他。 蜂须忽然停下脚步。 对于每天在绿洲出没的蜂须而言,出现在熟悉日常生活里的异物,他果然能够加以辨认。 绿洲长出了菠萝。 大马路上、建筑物入口、长椅底下。一度辨认出来之后就可以发现,多得难免令人在意的大量菠萝,存在于都市中心区的各个地方。 「小蛇」的其中一人察觉到这一点并想要跑过去确认,却被蜂须发出犀利的怒骂声阻止。少年心不甘情不愿地消失在「小蛇」的同伴之中。 蜂须环视四周。 虽然有许多人经过,但没有任何人有靠近的意思——这也是当然的,任何人都不希望捡到奇怪的东西惹上麻烦。 大概是认为这是花钱也不会心痛的被虐狂所开的恶质玩笑吧?在蜂须决定无视并且踏出脚步时,那个人经过他的面前。 一名戴着墨镜与口罩,身披雨衣的高瘦男性,手上抱着菠萝。 蜂须宛如大感意外般伫立在原地,并且就像是久违看到这么诡异的人而撇起嘴角。因为他是被虐狂,所以肯定非常在意这件事。 可疑的雨衣人形迹可疑地朝各处投以视线,然后像是找到目标一样走进一间店。就在蜂须准备悄悄跟踪的这个时候。 短短一瞬间的寂静与骚动。 不像是绿洲会有的这种现象,使得蜂须也停下脚步观察状况。并没有特别的异状。在他这么心想的时候,一名「小蛇」拍了拍蜂须的肩膀,并指着某个方向。 他所指的是街头电视。平常不断播放乏味新闻的画面,正播放着平常不可能播放的影像。 并排在巨大音乐厅的豪华乐器。 此时年龄性别各不相同,身穿正装充满气质的演奏者与声乐队进场了。列队行礼之后,演奏者们各自就座,接着是壮年的指挥家进场。 宛如要震碎画面的欢声雷动。 非常熟悉代表的蜂须果然认识这个人。记得他的名字叫做勒夫?杰尔曼,新闻曾经报导过,他是「指挥声乐曲而持续受到嘱目的绝世天才」。 这个人向观众席行礼,并且拿起指挥棒之后,演奏者之中有人浮现紧张的表情。其中甚至有人因为能在绝世天才的指挥之下演奏,而光荣得整张脸到耳根都发红了。 他以充满威严的态度用力挥动指挥棒。 定音鼓以强烈的振动震撼会场,这场公演最初由声乐队的合唱开始。 〈——噢,命运女神!〉 打击乐声与人声。交织出美丽和声的合唱赞颂着女神,看起来也似乎只是一群疯狂的信徒。 在钹声响亮响起的同时,身披雨衣的男性刚才进入的商店入口喷出深红色 的火焰,随着冲击被炸成粉碎。 隔着画面看见这幅光景的我,因为无法回头的战争正式开始而兴奋不已。 绝对没有不快,反而令我感觉到一股将至今郁闷心情发泄出来的痛快。并排在墙上的十五面屏幕播放着超过百台监视器的画面,我则是注视着正面的屏幕。 「……啊啊,我曾经听过这首曲子。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老哥看着我向代表借来的全新dvd里封歪过脑袋。 「老哥,这是『布兰诗歌』。像这样有人唱歌的古典音乐叫做『清唱剧』,然后这是序曲『噢,命运女神』。」 虽然都是直接引用代表的说法,不过在我得意地展露知识之后,老哥便很佩服地张着嘴。 「作曲家……是不是巴哈?」 老哥又点了一根烟并且皱起眉头。 「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提高转播画面的音量。不愧是最新型的监视器,收到的声音也很清晰。 〈您宛如月亮般变幻无常,盈虚交替。〉 包含蜂须,凑巧位于商店附近的人们,都受到爆炸的冲击而倒地。 见状之后,愕然伫立在原地的人们。 没有任何人动弹。动弹不得。 ——这是怎样—— ——骗人的吧—— 细语声引发小小的喧嚣笼罩四周。明明有炸弹在面前爆炸,却没有任何人能够辨识现状。 〈可恨的人生恩威并施玩弄世人;无论贫贱与富贵,都宛如冰雪融化消逝。〉 接着震撼地面的冲击摇晃着画面。大概是震源比刚才来得远,画面没怎么受到干扰。 绿洲各处开始冒出淡黄色或绿色的烟,霓虹灯闪烁之后失去电力,夜幕将不夜城染成漆黑。 摇摇晃晃起身的蜂须,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任凭鲜血从耳朵流出,在这片战场发出开心的欢呼声。 「——喂喂喂喂,怎么回事,太棒了吧!那是怎样,自爆吗?喂喂喂自爆恐怖攻击已经不是自虐的等级根本就死了吧!」 爆炸之后散落在商店前面的肉片宛如海市屡楼消失的模样,在场没有任何人察觉。 现场的喧嚣,缓缓夹带着恐怖的情绪。 〈恐怖而虚无的命运,你轮转不停,恶贯满盈,你喜欢来去无踪,忽隐忽现折磨着我,我裸背承受着你罪恶的嘲弄。〉 五颜六色的烟雾缓缓包覆绿洲。 被烟雾笼罩的人们按着嘴巴与喉咙,露出痛苦的表情接连倒下。 见状的某人喊着「是毒气!」大家为了逃离烟雾争先恐后地狂奔。 以尖叫声为导火线,听众们终于察觉自己被拱上一座恐怖的舞台了。 〈命运在幸福或美德之中和我作对!〉 巷子忽然冒出七彩火花。 人们发出尖叫声疯狂窜逃。 〈命运总是以热情和挫败奴役着我们。〉 甚至不知道自己要逃到哪里才能得救。 即使如此,人们还是推挤、殴打、踹开身旁的人。 没有对倒地的人伸出援手,而是践踏、绊倒,踩过他们的身体之后继续奔跑。 〈所以此时此刻切莫迟疑,拨奏脉动的心弦吧!〉 蜂须没有逃离现场,以冰冷的眼神追着这些人们的背影而去。 就长在蜂须身旁的菠萝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已经察觉事态还是基于本能,这名蓝色男性全力跑过去抓起菠萝之后扔进附近的建筑物。 〈因为最强悍的勇士也已经被命运击倒!〉 瞬间,那栋大楼喷出南国风情的烟,人们的惨叫声响遍大楼内部。 「真的假的……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受命运宠幸或抛弃的人们,都和我一起为命运悲号吧!〉 这些大人们配合着包含商业区所有街头电视大声播放的「布兰诗歌」,疯也似地放声高歌。 被虐狂按捺不住笑容而发出咆哮。 「居然真的把绿洲改造成梦想国了!呀呼!沈丁花我爱你!」 「——真是的,明明只有筱冢先生怀里的那颗炸弹足以致命耶。」 荻学姐带着笑容,刻意透过无线讯号对所有人述说。 「烟火炸弹也很抢眼,和『烟熏南国炸弹』的颜色真是搭配。发明最重要的果然是娱乐效果。难得有这个机会,真想把那附近的箱子全部弄坏。」 要是枫不会离开绿洲,那就彻底攻击绿洲吧。 轻率鲁莽、毫无价值,史上最差劲最凶恶的临时起意犯行。 不只是画蛇添足的程度,即使是解释成挟怨报复,这场暴动也太过凄惨了。 这场行动造成的伤者人数,很明显比「开膛手杰克」杀害的人数还多,经济上的损失也无法估计。最重要的是,完全没有做到这种程度的意义。 即使如此,神奇的是我们之间只有肯定的意见,完全没有人提出反驳。 『新学期刚开始就装病请假……怎么还能量产这种东西啊,荻学姐?』 「呵呵呵,我是真的身体不好耶?但发明不是随时随地能做的事情吗?」 对于江西陀透过无线讯号的询问,荻学姐发出诡异的笑声如此回答。过了一小段时间之后,江西陀只传来「太扯了」这样的感想。 我们所有人都不需要的绿洲,在学生的恶作剧骚动之下惨遭蹂躏。 笑声从口中泄漏而出;心情爽快得无以复加。 接下来轮到我和老哥上场了。 蜂须奔跑着。「小蛇」宛如背后灵跟在后方。 「小子们,想被抓就自己去找警察吧!不过,人类和世界都料想不到会有这种状况……要是败在这里不是很可惜吗!」 恐怖攻击的气氛稍微平缓了下来,不过偶尔还是有隐藏的菠萝,像是回想起自己的工作一样冒烟爆炸。 更重要的是,由于察觉骚动的警察纷纷涌入绿洲,知道警察可能会找上门的人们开始到处肆虐,使得这场混乱变本加厉。 蜂须利落地闪躲烟雾,偶尔以金属球棒驱离惊慌的人们,试着穿越大马路逃离绿洲。 大马路的出口围着一层人墙。 警察将出口完全封锁,人们像是惊涛骇浪一样涌过去,呈现出你推我挤的人间炼狱。也因此,消防车、救护车和各种车辆都无法出动。 应该保护市民的警察架起盾牌,将害怕得惊慌窜逃的市民推回去。 蜂须在瞬间做出判断向后转,对「小蛇」做出指示,穿越平安无事的小路在暗巷中奔跑。总之得先逃离绿洲这个区域——他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在走到小路尽头的瞬间,闪光灯耀眼闪起。 就像是在庆祝平安逃离的蜂须等人,宛如起立鼓掌的大量快门声在建筑物之间回荡。 位于那里的是许多好奇的视线,以及令人感到诡异的漠不关心。 「……这些家伙是怎样?」 全身穿着蓝色服装的男性,连脸色都变得铁青并且颤抖着身体。 「这些家伙,为什么不去帮忙救人,只在这里开心拍照啊啊啊啊!」 老哥一边进行实时监控装设在街上的监视器传送过来的高画质影像,一边哼着「布兰诗歌」的旋律。对这个人来说,瞬间辨认整面墙壁的影像应该是易如反掌吧。 做不到这种事情的我,让正面的屏幕显示我所熟悉的网页。 人类有时候会置身事外到残酷的程度。 只要自己的生命安全得以确保,即使是发生在眼前的事件,也只不过是一则头条新闻。 他们争先恐后拿起手机 或数字相机,把影像记录成电子档案。 人们为了分享有趣奇特的话题,即使线路拥塞也毫不在意,将自己创造出来的自豪图片传送出去。 传送目标主要是网络留言板,或是基本上免费开放的会员制大型图像投稿网站。 我以「摄影俱乐部」创办人——「风景男」的站长权限登入核心功能。 检查以万为单位的图像投稿历程正常运作之后,以预先准备的程序当场扩增伺服功能。 设定为每秒更新一次。 开始执行程序,依照预先读取枫的图像,选出相似度高的图片。 搜寻、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八十万份资料缩减为两万份。从搜寻结果再度定义相似度。 搜寻、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f、更新、更新、更新。 结果有一百二十八张。 对这些收集到的图像,我以敲打的力道连按鼠标左键,将图像烙印在眼中。 这样的动作重复八十次——超过这个数字之后,我懒得算了。 时间在流逝,结束的时间点逐渐接近。 是在那场暴动之中被警方逮捕了吗?如果是这样还好,万一被他逃走的话…… 这样的恶寒掠过我的脑海。 就在我仿佛祈祷着进入搜寻结果的下一页时—— 似曾相识的风景。不,这座城市里几乎没有我不知道的风景。 「——找到了。西口三丁目,他就这么往前跑的话,会到商业区的小仓大楼——我们第一次见到筱冢先生的那栋大楼前面!」 我朝着手机放声大喊,随即老哥迅速传了十几个附近的影像到我的屏幕上。我以肉眼看向画面,并且找到了那个家伙。 「麻烦把六十七号屏幕扩大。」 一名服装轻便,长相似曾相识的青年,像是逃走一样喘着气奔跑着。 大概是跑累了吧,枫把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 不知道是因为夜深了,还是因为绝大多数的人都去看热闹了,虽然是深夜时间,但商业区空无一人实在很诡异。 枫挺直身体,打算再度漫无目标地奔跑。但他的脚停下了动作。 吸引他目光的,是一根长长的铁制棒子。乍看之下只是普通的铁棒,然而约有出岛学长身高那么长的铁棒两端,不知为何加装着防滑橡皮套。 不知道是怎么维持平衡的,一名美女的身体和手上的这根铁棒纠缠在一起,就像是依偎在上面似的。 「画图的……你也没事吗?」 「哎呀,果然被发现了吗?」 另一方面,有型的双唇发出这个毫无紧张感的声音。美人胚子的形象全没了。 「我之前曾经在杀人之后,为了确认没有留下证据而回去过——!当时你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画着尸体的图。那幅画非常美丽。」 确实,枫有着和姐姐城尾泷学姐如出一辙的长相。端正的轮廓加上圆滚滚的眼睛,少年的脸蛋就像是没戴眼镜的城尾泷学姐,坦白说很可爱。 然而,他却存在着一个绝望的不同点。就是眼睛。 宛如疲惫至极地看着虚空的眼中毫无光彩,表情从刚才就完全没有改变。 他心里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感觉? 这名少年只会令人觉得是一名少女,这种印象强烈到令人悲伤的程度。老实说,这样的他正从全身释放出莫名的惊悚气息。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现在逃离绿洲比较好。那里很危险。」 「那种地方,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危险吧?总之,谢谢你的忠告。我个人很荣幸得到『开膛手杰克』这位知名人物的关心。」 「你也和我是同类吧?我讨厌女人,不过如果是你就没必要杀掉。」 面对语气毫无抑扬顿挫的枫,江西陀依然不改她悠哉的态度。「这你就误会了,太遗憾了。我个人非常喜欢女生,简直是喜欢得不得了。」 瞬间,一把刀从江西陀的眼前横越而过。 从枫的手中射出的刀,就这么消失在画面之外。 「明明会因为女人死掉而开心,却还是喜欢?」 「枫不晓得女性的美妙之处喔。」 不知道是因为察觉江西陀知道他的名字,还是中了江西陀这种简单的挑衅,枫缓缓从怀里取出一把刀。 那是一把似乎连国会议事堂都能一刀两断,看起来相当锐利,释放着微弱光芒的菜刀。 「我讨厌女人。」 说完之后,枫飞也似地大步往前踏,一瞬间逼近到江西陀的面前,以菜刀刺向江西陀。「总是让别人等,买东西要花的时间长到无谓的程度,买了新东西也不看说明书,把男人当成小孩子对待以取悦自己,特别喜欢拍脸部的照片。」 江西陀的反应速度更胜于他。 就像把体重压在手上的铁棒一样,上半身下沉避开枫的这一刀,然后就这么像是缠上去般抱住枫的脚,以修长的手指温柔抚摸枫细细的脚。 「女生是最棒的。身上任何一个特色都能令人眼睛一亮,比男生更加勇敢又聪明。会不断挑战新的事物,接连推翻既有的概念。」 枫朝着脚边的江西陀砍去,江西陀以枫的脚为轴心旋转身体躲开攻击,放开他之后再度以铁棒摆出架式。 枫继续追击而去。 接连从左右两侧来袭的挥砍,江西陀以手上的铁棒架开,并且露出笑容。 「国中时代好苦。女生即使在表面上和乐相处,也不知道私底下有多少小团体。女生会在运动会大哭,在合唱公演发飙,在毕业旅行脱队行动,看不顺眼的东西就当作不存在。很多种香水混在一起的味道恶心至极。听到男生说下流的话题就会瞧不起,如果是女生自己聊就完全换了一个态度。」 「女生在学校是人际关系的专家。可以和所有人要好,即使如此也拥有不会迷失自我的坚强内心。朝着目标团结以赴的意志,比起男生更为坚定热情得令人颤抖而美妙无比。男生嘴里说得好听却老是胆小怕事,丢脸程度实在令人无言。只会讲得天花乱坠,结果却什么都不做,到最后只会配合女生的意见,再怎么没有主见也要有个限度吧?」 枫宛如将武器当成自己手臂的一部分利落操纵,朝着江西陀进行猛攻。 要是他认真把这样的运动细胞用在运动项目,应该能走上更正常的人生道路吧。枫就是如此展现着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杀人魔身手。 然而江西陀更胜于枫超乎常人的能力,她的动作柔软得远超过艺术家所需的程度。 妖艳又情色。 「就算插得快,没技巧的男人只会令人冷感喔。」 江西陀在枫的耳际细语。 刚才江西陀展现出来的动作,很难以言语来形容。 从枫的手中刺出的菜刀刀背,被江西陀以手指轻轻抚过,她就这么宛如一条蛇卷住猎物,以白净细长的脚缠住枫的下半身,将枫的身体抱 了过来。 江西陀以线条美丽的双峰紧贴着枫,像是在诱惑他一样抱住他,使得他的身后毫无防备。 江西陀轻咬枫的耳朵。 温热的气息。 厌恶感以及诡异的亢奋感使得枫的表情扭曲,他硬是挣脱江西陀,并没有直接继续进攻,而是打算暂时后退拉开距离。 然而,江西陀不准他这么做。 江西陀抓住这一瞬间的空档逼近枫,以铁棒打中枫细瘦的身体。 枫受到这样的打击并没有退缩,而是再度展开进攻。 江西陀后退一步避开攻击。无论如何,利器的攻击比钝器来得可怕。 江西陀把玩着手上的铁棒,在闪躲枫猛攻的时候,也不时挥动铁棒反击。 「那些家伙被欲望吞噬,过着嘲笑别人的生活。她们会把我剥光指着我笑,要是我哭就踩我、打我、泼我水,然后再度把我剥光。要我和女人上床、和男人上床,不给我吃东西还要我脱!逼我上床,把我当笑话看,要我跳舞、要我脱、要我让别人脱,甚至不让我睡,抱着打电话鼓励我的心态嘲笑我,自以为打电话就能给我勇气而袖手旁观,袭击我、殴打我、践踏我、用火烫我、用刀划我!」 「最美丽的莫过于身体。我个人喜欢颈子到锁骨的线条。描绘肩膀肌肉到背部的线条时得注意平衡感,总是要花上一番工夫。拥有适度腹肌的女性从胸部到肚脐的线条,在挥笔一气呵成的时候会令人起鸡皮疙瘩!腋下的筋线、手指的线条、留长的指甲、胸部、腰部、臀部、上臂、大腿、小腿肚!从脚踝到趾甲直到指尖的一切,都是大自然诞生出来的艺术!」 「她们指着身心俱疲的我嘲笑着我,说我很恶心很恶心。恶心的明明是你们,我明明是因为你们才变得恶心的!所以我才会杀掉她们,但为什么变成是我的错?即使如此我还是相信你,结果到头来还是没有任何人站在我这边!」 「身体总是和自己在一起。所以由人类创造的艺术,与身体有着分也分不开的关系。不过如果是尸体,就只是个没有灵魂的容器,怎么会美丽?不,正因为如此才会美丽!就是因为装进灵魂这种脏东西才有瑕疵,从这一切之中彻底解放,与自然融为一体的身体正是极致之美!」 相互高歌的男高音和女高音,各自朝对方灌输着自己的主张。 这以对话来说完全不成立。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我讨厌女人,我因为女人而变得这么痛苦。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 「来,如果你有能耐杀得了我就杀杀看吧。我个人还没办法变得美丽,没办法描绘自己,因为我还活着啊!请让我成为艺术吧,如果是你就办得到,我个人的美术将会因此完成!请杀吧,来啊,就凭你这种本事,我个人要怎么死啊啊啊!」 江西陀打倒枫结束战斗,或许是有可能。 然而即使枫有杀意,江西陀自己却没有。 江西陀只是在拖延时间。只要我在这段时间报警,将枫以杀人未遂的现行犯逮捕,之后的事情只要交给警察就行了。 在枫没有察觉这件事实的时候,他的败北就是迟早的问题了。原本应该如此。 我发现自己在这种时候犯下致命的错误。 我压抑着焦急的情绪,让声音冷静下来,以电话传达情报。 「代表,不好意思,我还没连络上警察。」 这是当然的。现在发生这么大规模的事件,普通市民要打电话报案根本打不通。我从刚才就以另一支电话持续自动重拨,不过大概是一直忙线吧,传入耳中的就只有无情的机械声。 我咬着嘴唇。江西陀有危险。 江西陀确实巧妙躲避着枫的攻击,令我感叹不愧是和出岛学长一起自愿出面当诱饵的人。这样的身体能力已经非常足以令人惊奇了。 然而,枫终究是男性。即使因为持续攻击而消耗,他的体力看起来还有余裕。 另一方面,江西陀贯彻着完全闪躲的原则,然而在地形上,她逐渐被逼入困境。 大概是认定躲不开吧,枫在江西陀看不见的死角把手伸到身后。 「——江西陀!左手有飞刀!」 江西陀的反应很快。 枫抓准瞬间的破绽,以下投法从左手射出的飞刀,江西陀朝旁边大步一跃翻身避开了。 枫大概也把这招当成必杀王牌吧,他咋舌停止了动作。枫的体力应该也接近极限了。 江西陀大口喘气,仿佛挥洒汗水般撩起头发。 她的模样,宛如净身出浴的女神。 「——呼、呼……『布兰诗歌』也差不多要结束了,你听。」 屏息凝视着两人攻防画面的我也没有察觉,不过商业区播放的古典金曲,很快就要进入最后尾声了。 现在演奏的是终血早——「欢呼吧,最美丽的女子」。 戏谑、滑稽,而且极度讽刺。 「总之,已经可以了吧?就我个人来说,你的事情真的一点都无所谓。我个人没兴趣杀掉一个制造不出尸体的人。只要你不再攻击过来,这边也不会做任何事情的。」 江西陀像是要投降一样轻轻挥了挥手。她似乎也没有继续抵抗的意思了。 「你以为我会放你走吗?」 「我个人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因为已经有人愿意认同我的画作——认同我这个人了。只不过,你惹火了一个绝对不能惹的人,自己的屁股请你好歹自己擦吧。」 枫沿着江西陀懒散的视线转身向后看。 终章「欢呼吧,最美丽的女子」结束之后,这部清唱剧会回到一开始的序曲。在开头与结尾赞颂女神,命运就这么不断轮回。 以再度响起的「噢,命运女神」为背景音乐。 神乐咲高中二年级的「暴君」沈丁花樱带着魔人,双手抱胸矗立在那里。 「辛苦你了,江西陀学妹,很高兴你平安无事——然后初次见面,枫。我是沈丁花,是这两人参加的社团『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的代表,也是这场音乐会的主办人。」 代表露出满足得无以复加的微笑。「听过我的名字吗?」 枫在瞬间露出像是恍神的表情,接着马上将嘴抿成一条线。 「——我听姐姐说过。学校有一个最胡作非为,会哼着歌造成别人困扰,凡走过必留下事件的犯罪者。」 「我似乎被说得挺难听的。」 代表刻意耸了耸肩,不过很抱歉,我对代表的认知也大致是如此。 「音乐会……?难道说这个状况,这个乱七八糟的晚上,全都是你干的?」 对于枫的询问,代表宛如要展露所有整齐并排的洁净牙齿般张嘴嗤笑。 「这是怎样?什么嘛,和我干的事情比起来,这种犯罪手法烂得太多了吧……你觉得有多少无辜的人遭殃?你觉得在我面前倒下、被烟雾呛伤、被踩扁在地上的人有多少!」 「比你还烂的犯罪者?我要求你修正。」 代表放声哈哈大笑,以食指指向枫。 「即使『绿洲』死了一百个无辜的人,我的世界也不会产生什么明显的变化。如果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事物,我可以杀尽人类,高唱喜悦之歌。」 这番话听起来高尚,却是最差劲的偏激言论。 而且不只是嘴里说说,这个人正享受着近似这番言论的现状。 「什么嘛……你们是怎样!我只是讨厌女人,女人任性又不讲理,就算这样,你这种做法也太扯了吧?你说,我到底夺走了你的什么东西?」 枫明明是在说一件正确的 事情,但是看着全身洋溢着极度自信的代表,使得他说话的语气虎头蛇尾,丝毫感受不到说服力之类的东西。 「胡言乱语也要给我有点限度。不过是区区的『开膛手杰克』,居然敢杀害我已经统治的筱冢,企图夺走应该由我统治的神乐咲,简直丑陋得令我作呕。小子,给我当场跪地求饶吧,还是你比较喜欢我打烂你整口牙,让你心一辈子说不出这种歪理?」 真正应该被责难的人所说出这番令人想捂住耳朵的咒骂,使得枫首度露出像是看见不属于现实的超自然现象的表情伫立在原地。 「真是个讲不听的家伙。虽然不是借用咲丘学弟的说法,不过这可是我为了你特意准备的绝景耶?」 代表开心地指着火红燃烧的城市。 「看看那些丑陋的群众!所有人都只认为能够自保就好。没错,任何人在死亡的时候都是孤单的,我们再怎么做都没办法将群体的意志统一。那么,你觉得要怎么做才能统治世界?很简单,把智慧赐给那些愚蠢的群众就行了,让他们知道这么做是对的,这么做就会幸福。没错,要赐予他们『跟随沈丁花樱就能自保』这样的智慧!」 暴君握起拳头,以开心的神情激烈喘着气高谈阔论。 「我来引导你们吧。从人类手中收复这个美丽的世界,让愚蠢的人类回想起来吧。我们所谓的哲学,我们所谓的美学,我们所谓的爱情、希望与恐怖就存在于这个世界,让人类回想起这个事实吧!哈哈哈,听得到吗?那是悦耳的惨叫,是男女老少失控灵魂的吶喊!这就是我想要的小小舞台,这就是在我的指挥之下高歌的声乐队,这就是应该赞颂我的演奏乐团!」 暴君朝着看不见星斗的夜空高声呐喊。 「这就是我所期望的清唱剧!」 原本惊愕地伫立在原地的枫,也紧握拳头到颤抖的程度。 「——即使有人该死,但死也无妨的人并不存在。」 「世上到处都是死也无妨的人,不过有人该死这种说法,只是从偏善之中诞生的戏言。应该说,即使任何人都可以这么讲,但只有你没资格讲这种话。」 「为了这个世界,你应该死。」 「我觉得很有道理。不过为了收复世界,还有很多该做的事情。」 代表脸上露出几乎看得见臼齿的笑容,并且双手抱胸。 「因为,这种玩意还只是征服世界的实际行动之一。」 枫发出咆哮冲了过来。 直冲而来,笔直到愚蠢的地步。 「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吗——算了。出岛,动手吧。」 出岛学长站到文风不动的代表前方。难道他想接住那把以恐怖速度接近的菜刀? 不,出岛学长只会看着前方。 摄影机捕捉不到过程。 我能以双眼辨识的,就只有结果。 只能从两人所站的位置与姿势,预测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到头来,所谓的「打架」指的是双方实力至少在一瞬间不分伯仲的现象。要是连这一瞬间都不存在,那么就已经不是「打架」,而是称为单方面的「施暴」。 与枫位于不同次元的这个存在,甚至没办法手下留情,展现出刚才江西陀那种交战场面。 面对狂奔而来的枫,出岛学长居然是以远胜于他的速度从正面接近,使出宛如撕裂空气的上钩拳打向他的下额。 某种硬物碎裂的沉重声响层层回荡,枫双眼翻白,被震飞开来。 就像是慢动作播放,枫在半空,中飞舞,然后落下。 长达一小时的「布兰诗歌」演奏结束了。 dvd影片播放着盛大的欢呼声。观众以口哨喝采,起立鼓掌。 规模空前的重大犯罪,在响遍会场的掌声之中落幕。 终章 校园生活 风景男 baritone solo 预防连续恐怖攻击的临时停课已经结束,虽然已经快中午了,但我还是久违地前往学校。明明只是连放几天假,我却觉得很久没上学了。 我眼中所见的风景明明就没有什么改变,但看起来却不知为何有些褪色。 「咲丘同学,早安。」 「喔、清宫。早上就能见到你,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不过已经快中午了。」清宫腼腆地笑着。他似乎也难得慵懒了好几天。 「啊、dvd很好看。抱歉,学校停课没办法当天还,等等到教室之后就还你。」 对了,之前曾借他很多影片,事到如今我才回想起这件事。当时是我自己想办法避免清宫出门以防万一,不过似乎算是有效果了。 「不过话说回来,恐怖攻击吗……虽然我原本就觉得那边迟早会发生大事,但实际发生了还是觉得很可怕。」清宫不安地将视线落到地面。「希望没有后续才好。」 这是我们干的好事。既然清宫都这么说了,我发誓暂时不会乱来。 「……清宫,那个,你对这次的恐怖攻击事件有什么想法?」 「想法?你是指凶手和犯案动机吗?嗯……连警方都查不出来了,我当然也是找不到答案,抱歉。」 即使不负责任提出问题的人是我,清宫依然感到抱歉地露出苦笑。 「——不过,虽然我觉得这么说很轻率,却有种舒坦的感觉。」 「舒坦?」 对于我的疑问,清宫追加了「不过并不是可以大声讲出来的事情」这句话。 「绿洲那个地方,该怎么说呢?感觉就像是某些讨厌的东西集合体。比方说,讲得煞有介事的那些人不负责任或不说实话的态度。虽然新闻报导可能是海外集团的恐怖攻击而闹得沸沸扬扬,但有人说这个事件是某个近在身边、住在这附近的凡人所为,我觉得这种说法比较有说服力。不过因为凶手已经自爆,所以也没办法查明真相。」 清宫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老实说,把那里弄得乱七八糟,我觉得好痛快。」 我感到意外。 并不是因为清宫的想法颇为偏激而意外,而是有其他人跟我有相同想法的这个事实,令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同时,担心自己有可能再也无法直视清宫而令我有些不安的心情,感觉也像一阵烟消失了。 原本自认失去了一切,但清宫至今依然是我的朋友。 「清宫,你是我在这所学校唯一交到的重要朋友。」 「……这句话有几分是认真的?毕竟咲丘同学挺爱开玩笑的。何况,丘研的那些人不是你的朋友吗?」 清宫的这个问题,让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转而仰望着天空。 「与其说是朋友,更像是同类吧?」 「还不是一样。」 我们一起发出了笑声。 「咲丘学弟,早安。」 最不想在好日子见到的人站在校门口。这个人简单打了招呼之后,走到了我的面前。 是城尾泷学姐。 「清宫,你先走吧。我去让学生会长骂一骂。」 大概是感觉到我和城尾泷学姐之间有一股针锋相对的气氛,清宫不发一语地频频回头并走向校舍只留下我和城尾泷学姐。 「枫被逮捕了。」 她以坚毅的表情笔直凝视着我,而我也没有将目光移开。 我不能移开。 「——那『开膛手杰克』应该不会出现了吧?」 「是你们做的吧?」 城尾泷学姐绷紧嘴唇,等待我的回应。 我无从回答,结果对方先开口了。 「不只是枫的事。会做出那种恐怖事情的人,除了你们我想不到别人。」 枫在倒地不起的时候被路人发现并送往医院。他一看到前来侦讯的警官,不惜袭警也想逃走,结果似乎以妨碍公务的罪行被逮捕了。 「开膛手杰克」事件的真相,没能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这也难怪,因为枫的下巴粉碎得无法完全复原了。 即使不是城尾泷学姐,只要是认识我们的人,应该都会知道真相吧。我们就是做出了这种以常理无法想象的惨烈行径。 重新听到别人这么说,就觉得自己真是荒唐无比的家伙,使得一阵笑意涌上心头。 「我不认为这是正常人的做法。就算枫所做的事情再怎么不人道,和那天晚上比起来,枫甚至还像是善良的一方。为什么做得出那么可怕的事情……虽然我很想说得保守一点,但我只能说你们这些人疯了。」 「疯了,是吗?」 涌上心头的笑意,终于化为笑声脱口而出。 「我不懂城尾泷学姐说的『疯了』是要表达什么意思。」 「咲丘学弟,你在说什么?」 「城尾泷学姐认为学校是怎样的地方?」 面对我唐突的询问,城尾泷学姐没什么自信地低下头。 「这……学校是一个美妙的地方。可以和朋友们交谈,一起游玩、一起学习。我们会在这里学习到各种知识,可以在未来加以活用,成为人生的基础。最近的学校确实不对劲了,确实失常了。入学之后只把毕业当作重点目标,开始忘记应该让学生们和乐相处团结一致。即使如此,为了避免枫这样的孩子再度遭遇不幸,我们学生会还是要将学校打造成——」 「不对,不是这样,我不是在问这个!到头来我实在无法理解这种说法!」 这种会令脑袋秀逗的常人论点,使得我忍不住开口插嘴。 「你至今在教室看见了什么?以起立敬礼开始之后,就只是持续慢吞吞地书写着眼前所见的风景。不经意抬头一看,所有人都化为一体默默看向前方,只是专注动着笔杆,像是设定好的自动程序一样慢吞吞地运作!明明待在监狱却完全没有察觉,明明只是受到监视,却完全没有理解这个状况。为什么你能够忍受自己变成那恶心风景的一部分?我们完全被统治了,相信面前的风景绝对正确,然后将这样的事情重复重复再重复!所以同样的错误才会反复不断发生,却没有任何人发现!真恶心,我光是回想就反胃想吐!」 「学校就是为了阻止你们这种错误的行径而存在的!」 「你所说错误至极的行径不是发生了吗?最初害得枫失控的人是谁?」 城尾泷学姐的脸色因为绝望而苍白。 「其实有很多人已经察觉这件事了。只是他们不知道其他的方法,结果只能乖乖顺从。无法忍受这种事的家伙,会被贴上坏学生的标签扔到管理范围之外,即使他们被扔到的地方只有黑暗,但所有人为了维持『正常』只好视而不见。顺利成长使得自我个性觉醒的家伙也无法忍受这种事,这种人会将这样的压力塞给别人,让自己得以『正常』而安心!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就算是小孩子,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露出笑容和乐融融吧?我没有看过这种风景,你曾经看过这种风景吗?」 「这原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什么叫做『正常』?为什么你能如此充满自信,宣称你们的『正常』没有问题?正确吗?你们的『正常』有这么正确吗?既然这样,我们的『正常』有错误到这种程度吗?」 我拼命忍耐着几乎喘不过气的感觉,并且极力说明。 脑袋深处火热无比,泪水涌上眼角。 「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不过,我相信咲丘学弟是我们这边的人——」 「不,城尾泷学姐绝对没办法理解的。我并不认为人类努力就能让世界更好,我对人类没有这种期待。我是『怪胎』。丘研肯定是这种 家伙聚集的地方。」 要从人类手中收复世界。我说完这句话便笑了。 城尾泷学姐露出复杂的表情。 「沈丁花同学确实了不起。我甚至认为才女这两个字正是为她而存在的……可是,她应该使用这样的行动力,努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她所做的事情,不就像是小孩子对大人发脾气吗?从世间的角度来看,这只是一种犯罪行为,只是一种恐怖攻击的行径。」 城尾泷学姐的这个论点正确至极,正确得刺耳。 「总之,代表确实是一位比我聪明许多的人。她应该早就知道迟早会输给国家的公权力,我们总有一天绝对会遭受制裁。日本的警察很优秀的。」 即使如此,当时感受到的痛快心情,我确信将会是我人生之中几乎空前绝后的最美好回忆。 「那些人明知这一点,却还能笑得那么开心。即使不被任何人理解,被当成疯子也一样。他们很了不起,我真的很庆幸能够加入丘研,成为那些人的同伴。」 「我无法理解。」 城尾泷学姐圆滚滚的双眼变得湿润,即使如此还是努力注视着我。 「咲丘学弟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这么不相信人类?」 我踌躇了一下。城尾泷学姐曾经没有对任何人说出真相,独自抱着难以缄默的真相哭泣。曾经一边对我们坦白,一边哭着求我们拯救她的弟弟。 如今只有我对她隐瞒了某些真相,我觉得这样似乎不公平。 「那是从小学时代开始的。当时连老哥也有正常上学。」 我第一次对别人说出这件事。老实说,我没有自信能说得很有条理。 「我和老哥都喜欢玩计算机。我们一买书就会像在比赛一样各自写程序出来玩。有一天,第一次拥有自己专用手机的我,和朋友一起架了一个能够分享图像的网站——会员人数大概六人左右的『摄影俱乐部』。」 这番话使得城尾泷学姐睁大眼睛,并捂住自己张开的嘴。 「当时的老哥也很积极帮我,我们两人一起为网站加入各式各样的机能。从建立网站安全机制开始,像是提供私人相簿功能、设立讨论区,以及刊登广告赚点零用钱之类的。会员人数藉由口耳相传而增加,陌生网友们上传世界各处的美丽风景,上传许许多多人们的笑容——我好高兴。我每天开心地整理着服务器硬盘的破碎档案,欣赏着这样的风景。」 脸颊自然放松露出了笑容。 「诡异图片是在当时的不久之前开始上传的。」 当时真是令我怀念。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我并不知道那是尸体。当时我是小学生耶,回过神来的时候,我胃里的东西已经全部进马桶了。『如何做人』的图片也上传了不少。这个网站的私人相簿,因为有老哥写的网络安全程序所以非常优秀,不知道密码的家伙当然没办法正常浏览,除了站长。」 记得老哥就是在那个时候不再上学的。 「那时候的我很肤浅,其实只要删除就行了。不过当时的我认真思考着『站长不应该擅自干涉别人的私人相簿』这种怪事,就这么丢着不管好一阵子,结果公开留言板也开始有人放血腥图片,每次都有人请求站长删除,我也每次都删除了。血腥图片随着每次的删除逐渐累积在内存里,明知道即使删除也会造成血淋淋的世界不断扩张,我还是跳进那个世界进行清理。后来开始出现夹带病毒的色情血腥图片,我藉由老哥的协助,从核心系统着手进行彻底的改革,让程序能够自动处理这些东西。这项工程花了三年完成,正确来说是一一九七天。我从国小到国中持续拒绝上学,从早到晚都在删除色情和血腥图片。」 我升上园中之后,广告收益也开始以月为单位增加。由于不能对家里讲这种事,所以老哥广设人头账号隐藏收入,加上也不能就这样存着,因此我们用这些钱安装没什么用处的监视器,或是增设昂贵的服务器。 以结果来说,这是最为错误的判断。 「摄影俱乐部」不断膨胀扩充,成为图像投稿网站的佼佼者。 「我有想过转让网站管理权或是交给财团法人接管,也想过干脆不顾后果将整个网站彻底删除,甚至曾经为此拿出锤子。不过,网络乡民们每次都会以天真的心态为我加油,把全部的责任托付给我,把全部的责任硬塞给我。」 广告收益已经远超过个人能够运用的程度了。老哥学习关于地下管道的知识,从神秘管道租了房间,把主服务器转换到经由神秘管道人手的「富士山」。 「『风景男先生,请不要放弃。』『风景男先生,请不要收掉这么棒的网站。』『风景男先生,请不要屈服于网络攻击。』『风景男先生,请不要在意那种谣言毁谤。』『风景男先生,敢关站就公开你的所有隐私。』『风景男先生,请问你住哪里?』『风景男先生,我喜欢你。』『风景男先生,我爱你。』『风景男先生,请和我结婚。』『风景男先生,要是没了这个网站我也要去死。』『风景男先生,这是战争。』『风景男先生,请不要认输。』『风景男先生,请死一死吧。』」 每字每句,都是针对我的无尽侮辱和拷问。 看不见真面目的某些人,像是例行公事一样以笑容对我进行猛攻。 「人类到了网络上,就会成为不是人类的某种生物。」 这可以说是我短暂人生所得到的唯一教训。 「这种生物,存在于如此美丽风景里的任何角落。将眼睛看不见的恶意融入眼睛看得见的风景里,使得秀丽的风景遭到污染。要是那里存在着笑容,背后或许就存着诡异的嘲笑。我好怕!至今我所相信的人们正在网络上做出什么事情,可以在网络上做出什么事情,想到这里我就毛骨悚然全身发冷不知如何是好——我对这样的自己感到的愤怒逐渐无法压抑,为什么我非得要讨好这些家伙才行?所以,我统治了人类。」 我拥有站长权限。我已经拥有一个管理小型世界的权限了。 「风景可以用在各种地方。风景比文章更具有说服力,可以成为强势的威胁材料。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或许会马上被拆穿身分,光靠我一个人也做不出什么事情,不过我有老哥。老哥在无法相信任何人之后变得只溺爱我一个人,甚至到了恶心的程度,服侍我变成他唯一的人生价值。我统治了许多人,统治了许多命运。哈哈,城尾泷学姐,网络真是了不起!一张图片就能保护清宫不受肮脏家伙骚扰,一张图片就能让一间公司破产,一张图片就能让内阁解散,一张图片就能引发战争,一张图片甚至能让一个国家消失!这全都是我的风景,全都是我选择的风景,全都是我打造的风景!」 他人所在的风景。 我所不在的风景。 「风景是最棒的吧?我喜欢风景,非常喜欢!我深爱着风景,要是我最喜欢的风景会被夺走,那还不如由我亲手破坏掉!」 「世界是美丽的。」我回想起代表的这句话。 我认为正是如此。 「没错,因为我是『风景男』!」 我张开双手,对眼前这片风景进行一生一世的爱情告白。 城尾泷学姐凝视着我。 宛如看着极为惹人怜悯的事物,宛如看着极为令人哀伤的事物。 「——你和你们至今经历的际遇,我没有办法理解。如果使用『同情』这种字眼,对你而言肯定只会是最大的侮辱吧。」 虽然目光微微向下,但她的双眼依然确实瞪地着我。 「可是,绿洲的人们对你们做过什么事吗?把无辜的人们卷进这场意外……你们伤害的人们,几乎和曾经折磨你们的人一样多,甚至 还要更多耶?过分……太过分了!」 城尾泷学姐泪流满面地责备着我。 「……你不惜做到这种程度,到底是想要对抗什么?」 「大人们吧。我们活在世间所需的渺小幸福,被那些疯狂的家伙们夺走了,我想稍微努力面对他们看看——我也想从人类手中收复世界。」 一阵漫长的沉默。 城尾泷学姐大概是在寻找否定我的言语吧,她低着头将拳头握得紧紧的。 老实说,或许我希望城尾泷学姐更加责备我。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比她更有权利和理由责备我。 或许,我甚至期望她能像清宫一样理解我吧。 这么一来,或许会有各式各样的人愿意原谅这个罪过。我抱持着这种淡淡的幻想。 「确实,我也不会原谅那些创造这种世界之后置之不理的人们。」 城尾泷学姐抬起头之后看着我的眼中,已经没有迷惘了。 「——即使如此,疯狂的依然是咲丘学弟你。我会让你,让你们回归正途。绝对会。」 城尾泷学姐的嘴唇在颤抖,不过她露出坚毅的表情,把手放在胸前大喊。 「只是形式也好……我希望你可以说一句『对不起』!」 得到原谅的机会。得到救赎的机会。 等待这个机会来临之后主动舍弃的人,是我。 这明明是理所当然的报应,我的心却好痛,泪水滑过我的脸颊。 「听起来就像是疯了吧?不过很意外,还真的在讴歌青春耶。」 就像是要甩掉后悔的情绪,我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让喉咙发出沙哑的笑声。 「所以,我们才会在这座城市播放清唱剧。」 难得的上学第一天,我还是没心情到教室上课,所以没去。 我来到旧校舍的社办露脸。似乎比我先来到社办、正闲着没事的代表,哼着歌进行着泡咖啡的准备。 大概在愉快地思考着某些会造成他人困扰的事情吧。 「由我来吧,代表。你请坐。」 代表简短说了句「抱歉了」,然后缓缓回到座位。 回座途中,代表很难得主动喂阿槌吃东西。 「蛇是好东西。不会吵,不会臭,更重要的是很好照顾。对了对了,咲丘学弟你怎么这样呢?要是没帮它准备一个隐密的窝,它会很可怜的。看吧,难得有这个机会,所以我请人裁切软木塞板之后亲手做了一个窝,阿槌这家伙喜欢到待在里头一整天都不出来。哈哈,单纯的家伙,真可爱。」 因为停课期间一直由代表照顾,或许意外培养出感情了吧。 至于以我的角度,骄傲强调着自制蛇窝有多好的代表比较令我心动。 「这么说来,警察那边似乎暂时不会有事。筱冢假扮成可疑人物的自爆行动,果然似乎让混乱程度变本加厉。何况事发地点是绿洲,被害程度又那么严重,比起调查原因与凶手,警方得优先处理的案件应该堆积如山吧。」 代表以已经拆掉绷带的美丽玉手接过咖啡,将刚泡好的咖啡一饮而尽。 我瞪向手中的杯子。我也下定决心挑战「沈丁花喝法」。 在锐利的痛楚窜过嘴唇时,我已经把咖啡豪迈地啧进洗手台了。 「……你在做什么蠢事?」 「可恶!只有你最不应该对我说这种话!」 我清理着杯子,并且随口询问一件从之前就感到疑问的事情。 「代表,那件事是故意的吧?」 「哪件事?」 代表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在筱冢先生送她的行事历手册上写字。 「恐怖攻击的时候报警电话会打不通,代表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吧?」 我姑且加入些许责备的语气进行追究。 「现在回想起来,代表不可能犯下这种基本错误。到头来,代表不可能允许枫在你还没亲手制裁之前就被交给警察。如果枫是逃到出岛学长那边最好,至于江西陀那边,你也只打算让她拖延时间直到你抵达现场吧?」 「呵呵呵,江西陀学妹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她挺厉害的,老实说我很惊讶。」 代表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真是的,她究竟是以多么缜密的心思活到现在的? 我因为代表的阴谋而丧命的那一天,或许已经不远了。 「这么说来,代表,你为什么要念高中?学分已经够了吧?」 「念哪间高中都上得了大学。毕竟出岛和小荻是那种状况,这间学校只要对点名簿动点手脚就能毕业所以很轻松。何况要是没有高中毕业,给街坊邻居的印象也不太好。」 「原来你出乎意料地在乎面子?」 「咲丘学弟,面子是很重要的。要是没有面子,人类就没有和猴子区分的价值了。」 在我们如此闲聊拌嘴的时候,门口附近发出了声音。 一名像是很不舒服般嘴角向下,眼圈下方整片发黑的女孩,打开门之后身体倒向室内。 「喔喔,江西陀好久不见,你终于肯死了?」 「呵、呵呵呵,看过这个之后,你还说得出这种傻话吗?」 即使是这副德行,江西陀依然拼命递出素描簿。老实说因为知道内容,所以我犹豫着是否要刻意检视,但我还是看在交情的份上确认一下吧。 上头画的是神乐咲高中的旧校舍。 没有画任何人或尸体。 虽然是素描,但是仔细描绘出来的这栋木造建筑物,只有铅笔线条却甚至能令人感受到温度,写实的程度几乎令眼前浮现出我们在里头玩桌上游戏的模样。 「……哇,画得很漂亮耶。你是吃了什么药才变成这样的?」 「总之,就是那个啦。」 江西陀移开目光玩弄着手指。难得看她露出平凡女高中生的模样。 「我想如果要和咲丘聊艺术,多少画点这样的图会比较好。因为,要是能和一般人一样画得出这种图,将来,那个,说不定可以投稿参加比赛之类的……」 过于意外的这个回答令我瞪大眼睛。翻开素描簿的其他页面,上头有许多我所熟悉的风景。在这座城市随处可见的景色之中,尤其令我欣赏的风景。 她挑选风景的品味挺不错的。 「总之,如果是这种程度,清宫应该也画得出来吧。你过度意识写生的要素,使得构图的平衡感不好。像是这张图的作画角度,是因为换个位置就会不好画,所以你才会这么画吧?」 「咦、咦咦咦……?」 江西陀发出打从心底失望的声音。 「之前把我个人的画作捧上天的人,看到我个人在停课期间不眠不休画出来的成品,居然是这种评价?」 「那当然,只要是关于风景,任何令我不满意的地方,我都会毫不客气找你的碴。」 我拿走素描簿,小心翼翼放进自己的书包避免有任何损伤。 「所以,这本我没收。如果想让我赞叹,就继续练习画风景画吧。如果想要画得更好,就暂时别画其他的画了。」 听我说完之后,江西陀愣愣地凝视着我好一阵子。 接着柔和地露出温柔的微笑。 「……收到。」 代表以有些怅然若失的神情,凝视着我们的互动。 她翻开摊在桌面的报纸。报纸刊登着「神乐咲恐怖攻击~残留的爪痕与神秘盖台事件~」 这种副标题,有够触霉头。 某处传来像是东西被撂倒的声音,以及某人道歉的声音。 应该是那 个只能笔直前进的人,以及一名娇小纤瘦的少女正朝着社办接近吧。 「好啦,虽然我知道刚完成一项大工程很累,不过咲丘学弟,这个世界依然被无聊的俗说和人类的自我所统治。所以,在『ilb』的协助之下,我准备了相当份量的资料,我想在今天逐项分析所有案件,大家一起完成一份列表,从周遭区域开始进行有效率的行动。」 说完之后,代表自豪地挺起她丰满的胸部。看来资料并不在她的手边,反正肯定都交给出岛学长拿了吧。 我不经意地眺望窗外。 感觉这件工作会花费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原本预定放学之后和筱冢先生去买东西,这样来得及吗?总之,他是一个不会因为时间而死的人,只能相信他会静心等待了。 这间社办是能让我感到安宁的地方。 是名为「我」的风景可以存在的地方。 我所在的风景、我可以信任的同伴们所在的风景。 只为了保护这幅风景而参加社团活动也不赖。 我将视线移回室内。代表正双手抱胸站在椅子上,宛如平常所见的风景。 话说回来,因为这个人身高稍嫌不够高,所以要是没有站在椅子上就不太有魄力。 ——不过,这也是她有点可爱的地方。 代表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一如往常地高声发号施令。 「走,去收复这个美丽的世界吧!」 后记 各位好,我是耳目口司。 不知道日文要怎么发音吗?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姓氏念做nimeguchi。 我原本只想用一个平凡的名字,但编辑对我投以「有时候要是笔名帅气,小说看起来也会帅气耶,呵呵呵……」这种诡异的视线,所以我花了三十分钟想笔名。我不擅长记名字跟想名字。 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请容我致上由衷的感谢。 话说回来,各位喜欢声乐曲吗?我非常喜欢声乐曲。 声乐曲有许多类型。清唱剧、重唱、神剧、触技曲、赋格曲、小夜曲,我全都喜欢。直接将人类声带的震动视为演奏效果而加入音乐的这种手法令我备受感动,之后我就沉迷在古典音乐的世界了。也因此,我在音乐方面的嗜好同样跟别人不太合,这是很悲哀的一件事。 然而,我并不是讨厌流行乐或摇滚乐,我也喜欢舞曲、浩室乐与爵士乐。是的,我非常热爱音乐。 本书是我在人生中撰写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因此我很担心这部作品是否上得了台面,但由于有幸获得这份殊荣,我使尽浑身解数修改、润饰本作品并得以付梓,愿我有荣幸为各位带来阅读的乐趣。 要是能以此作为契机,让各位开始对声乐曲感兴趣,那我会开心得无以复加。 不过,我已经是实现了「在人生中出版一本书」这个远大梦想的幸运儿,如今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愿,或许会引得众人发笑吧。 《超自然异象研究社》这本书,是经过百般波折才得以顺利出版的。我会将此视为大好机会以及美妙的际遇,并且在今后全力以赴。 在这里稍微说一些比较无趣的事。各位知道「ult」这个单字的意思吗? 翻字典会查到「超自然的神秘」,也可能查到「无法观察测量的现象」这样的意思。这个单字原本似乎来自拉丁语「不为人知的事物」,不过我在这里说得头头是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比较常见的认知,大概就是魔术、超能力或是外星人之类的。简单来说就是「不确定是否存在的事物」,大多数人应该是如此认为的。 以结论来说,虽然没错,但也不正确。 如果刻意不使用艰深的宇句,而是以一针见血的方式来说明,人们所谓的超自然异象,就是「与原本被普遍认定『没错』的事物不同的『想法』」。 我们普遍不相信魔术吧?那么「魔术」这样的东西就是超自然异象。 不过举个著名的例子,在牛顿刚开始提出万有引力理论的时候,被世间指责是超自然异象,因为他的理论与普遍认定的想法不同。随着研究的进展,牛顿的理论逐渐产生说服力,原本指责的一方反而被当成超自然异象了。实在讽刺。 现在这个词的意义更加延伸,泛指各种和我们信奉的科学与宗教常识不同的「正常以外的知识」。接下来进入正题吧。 我们毫不质疑认定「这样很正常」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多不可数。 不过,这些事情真的「正常」吗?为什么可以断言这样的常识是「正常」的? 因为爸妈这么说?因为老师这么教?因为身边的所有人都如此相信? 如果是这样,假设某一天,有人因为一个随处可见的小小契机,而对某件「正常」的事情感到疑问,你看到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想法?这个人会对你有什么想法? 就我看来,两边都只能算是超自然异象。 抱歉说了一个无聊的话题。希望今后还有荣幸让各位愿意听我胡言乱语。 接着虽然是私事,不过请容我在这里向相关人士表达谢意。 n责编,真的很感谢您陪我进行麻烦的原稿修正工作。这部作品能成为商品上市,无疑都是托您的福。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编辑部的各位,以及所有评审委员,愿意将出书这个宝贵机会赐给我的大恩大德,将这部问题多多的投稿作品提名入围,甚至颁发奖项的这场豪赌,我将永生不忘。 まごまご老师,很抱歉请您绘制这些难以揣摩的角色。然而我确信这部作品得到了最完美的插画诠释。真的非常感谢您的协助。 支持我这个不成材家伙的家人们;在投稿之前帮忙修饰字句、志在写作的朋友们;在我撰写原稿时拨冗指导的教授;伟大的先人们;其他在本书出版的过程中提供协助的所有人士;最重要的是各位捧场的读者们,请容我致上笔墨难以形容的感谢。 想写的东西很多,所以我想以「希望能努力写成长篇系列」这个愿望作为总结。 身为后进,今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耳目口司 各位好,我是耳目口司。 不知道日文要怎么发音吗?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姓氏念做nimeguchi。 我原本只想用一个平凡的名字,但编辑对我投以「有时候要是笔名帅气,小说看起来也会帅气耶,呵呵呵……」这种诡异的视线,所以我花了三十分钟想笔名。我不擅长记名字跟想名字。 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请容我致上由衷的感谢。 话说回来,各位喜欢声乐曲吗?我非常喜欢声乐曲。 声乐曲有许多类型。清唱剧、重唱、神剧、触技曲、赋格曲、小夜曲,我全都喜欢。直接将人类声带的震动视为演奏效果而加入音乐的这种手法令我备受感动,之后我就沉迷在古典音乐的世界了。也因此,我在音乐方面的嗜好同样跟别人不太合,这是很悲哀的一件事。 然而,我并不是讨厌流行乐或摇滚乐,我也喜欢舞曲、浩室乐与爵士乐。是的,我非常热爱音乐。 本书是我在人生中撰写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因此我很担心这部作品是否上得了台面,但由于有幸获得这份殊荣,我使尽浑身解数修改、润饰本作品并得以付梓,愿我有荣幸为各位带来阅读的乐趣。 要是能以此作为契机,让各位开始对声乐曲感兴趣,那我会开心得无以复加。 不过,我已经是实现了「在人生中出版一本书」这个远大梦想的幸运儿,如今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愿,或许会引得众人发笑吧。 《超自然异象研究社》这本书,是经过百般波折才得以顺利出版的。我会将此视为大好机会以及美妙的际遇,并且在今后全力以赴。 在这里稍微说一些比较无趣的事。各位知道「ult」这个单字的意思吗? 翻字典会查到「超自然的神秘」,也可能查到「无法观察测量的现象」这样的意思。这个单字原本似乎来自拉丁语「不为人知的事物」,不过我在这里说得头头是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比较常见的认知,大概就是魔术、超能力或是外星人之类的。简单来说就是「不确定是否存在的事物」,大多数人应该是如此认为的。 以结论来说,虽然没错,但也不正确。 如果刻意不使用艰深的宇句,而是以一针见血的方式来说明,人们所谓的超自然异象,就是「与原本被普遍认定『没错』的事物不同的『想法』」。 我们普遍不相信魔术吧?那么「魔术」这样的东西就是超自然异象。 不过举个著名的例子,在牛顿刚开始提出万有引力理论的时候,被世间指责是超自然异象,因为他的理论与普遍认定的想法不同。随着研究的进展,牛顿的理论逐渐产生说服力,原本指责的一方反而被当成超自然异象了。实在讽刺。 现在这个词的意义更加延伸,泛指各种和我们信奉的科学与宗教常识不同的「正常以外的知识」。接下来进入正题吧。 我们毫不质疑认定「这样很正常」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多不可数。 不过,这些事情真的「正常」吗?为什么可以断言这样的常识是「正常」的? 因为爸妈这么说?因为老师这么教?因为身边的所有人都如此相信? 如果是这样,假设某一天,有人因为一个随处可见的小小契机,而对某件「正常」的事情感到疑问,你看到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想法?这个人会对你有什么想法? 就我看来,两边都只能算是超自然异象。 抱歉说了一个无聊的话题。希望今后还有荣幸让各位愿意听我胡言乱语。 接着虽然是私事,不过请容我在这里向相关人士表达谢意。 n责编,真的很感谢您陪我进行麻烦的原稿修正工作。这部作品能成为商品上市,无疑都是托您的福。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编辑部的各位,以及所有评审委员,愿意将出书这个宝贵机会赐给我的大恩大德,将这部问题多多的投稿作品提名入围,甚至颁发奖项的这场豪赌,我将永生不忘。 まごまご老师,很抱歉请您绘制这些难以揣摩的角色。然而我确信这部作品得到了最完美的插画诠释。真的非常感谢您的协助。 支持我这个不成材家伙的家人们;在投稿之前帮忙修饰字句、志在写作的朋友们;在我撰写原稿时拨冗指导的教授;伟大的先人们;其他在本书出版的过程中提供协助的所有人士;最重要的是各位捧场的读者们,请容我致上笔墨难以形容的感谢。 想写的东西很多,所以我想以「希望能努力写成长篇系列」这个愿望作为总结。 身为后进,今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耳目口司 各位好,我是耳目口司。 不知道日文要怎么发音吗?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姓氏念做nimeguchi。 我原本只想用一个平凡的名字,但编辑对我投以「有时候要是笔名帅气,小说看起来也会帅气耶,呵呵呵……」这种诡异的视线,所以我花了三十分钟想笔名。我不擅长记名字跟想名字。 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请容我致上由衷的感谢。 话说回来,各位喜欢声乐曲吗?我非常喜欢声乐曲。 声乐曲有许多类型。清唱剧、重唱、神剧、触技曲、赋格曲、小夜曲,我全都喜欢。直接将人类声带的震动视为演奏效果而加入音乐的这种手法令我备受感动,之后我就沉迷在古典音乐的世界了。也因此,我在音乐方面的嗜好同样跟别人不太合,这是很悲哀的一件事。 然而,我并不是讨厌流行乐或摇滚乐,我也喜欢舞曲、浩室乐与爵士乐。是的,我非常热爱音乐。 本书是我在人生中撰写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因此我很担心这部作品是否上得了台面,但由于有幸获得这份殊荣,我使尽浑身解数修改、润饰本作品并得以付梓,愿我有荣幸为各位带来阅读的乐趣。 要是能以此作为契机,让各位开始对声乐曲感兴趣,那我会开心得无以复加。 不过,我已经是实现了「在人生中出版一本书」这个远大梦想的幸运儿,如今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愿,或许会引得众人发笑吧。 《超自然异象研究社》这本书,是经过百般波折才得以顺利出版的。我会将此视为大好机会以及美妙的际遇,并且在今后全力以赴。 在这里稍微说一些比较无趣的事。各位知道「ult」这个单字的意思吗? 翻字典会查到「超自然的神秘」,也可能查到「无法观察测量的现象」这样的意思。这个单字原本似乎来自拉丁语「不为人知的事物」,不过我在这里说得头头是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比较常见的认知,大概就是魔术、超能力或是外星人之类的。简单来说就是「不确定是否存在的事物」,大多数人应该是如此认为的。 以结论来说,虽然没错,但也不正确。 如果刻意不使用艰深的宇句,而是以一针见血的方式来说明,人们所谓的超自然异象,就是「与原本被普遍认定『没错』的事物不同的『想法』」。 我们普遍不相信魔术吧?那么「魔术」这样的东西就是超自然异象。 不过举个著名的例子,在牛顿刚开始提出万有引力理论的时候,被世间指责是超自然异象,因为他的理论与普遍认定的想法不同。随着研究的进展,牛顿的理论逐渐产生说服力,原本指责的一方反而被当成超自然异象了。实在讽刺。 现在这个词的意义更加延伸,泛指各种和我们信奉的科学与宗教常识不同的「正常以外的知识」。接下来进入正题吧。 我们毫不质疑认定「这样很正常」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多不可数。 不过,这些事情真的「正常」吗?为什么可以断言这样的常识是「正常」的? 因为爸妈这么说?因为老师这么教?因为身边的所有人都如此相信? 如果是这样,假设某一天,有人因为一个随处可见的小小契机,而对某件「正常」的事情感到疑问,你看到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想法?这个人会对你有什么想法? 就我看来,两边都只能算是超自然异象。 抱歉说了一个无聊的话题。希望今后还有荣幸让各位愿意听我胡言乱语。 接着虽然是私事,不过请容我在这里向相关人士表达谢意。 n责编,真的很感谢您陪我进行麻烦的原稿修正工作。这部作品能成为商品上市,无疑都是托您的福。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编辑部的各位,以及所有评审委员,愿意将出书这个宝贵机会赐给我的大恩大德,将这部问题多多的投稿作品提名入围,甚至颁发奖项的这场豪赌,我将永生不忘。 まごまご老师,很抱歉请您绘制这些难以揣摩的角色。然而我确信这部作品得到了最完美的插画诠释。真的非常感谢您的协助。 支持我这个不成材家伙的家人们;在投稿之前帮忙修饰字句、志在写作的朋友们;在我撰写原稿时拨冗指导的教授;伟大的先人们;其他在本书出版的过程中提供协助的所有人士;最重要的是各位捧场的读者们,请容我致上笔墨难以形容的感谢。 想写的东西很多,所以我想以「希望能努力写成长篇系列」这个愿望作为总结。 身为后进,今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耳目口司 各位好,我是耳目口司。 不知道日文要怎么发音吗?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姓氏念做nimeguchi。 我原本只想用一个平凡的名字,但编辑对我投以「有时候要是笔名帅气,小说看起来也会帅气耶,呵呵呵……」这种诡异的视线,所以我花了三十分钟想笔名。我不擅长记名字跟想名字。 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请容我致上由衷的感谢。 话说回来,各位喜欢声乐曲吗?我非常喜欢声乐曲。 声乐曲有许多类型。清唱剧、重唱、神剧、触技曲、赋格曲、小夜曲,我全都喜欢。直接将人类声带的震动视为演奏效果而加入音乐的这种手法令我备受感动,之后我就沉迷在古典音乐的世界了。也因此,我在音乐方面的嗜好同样跟别人不太合,这是很悲哀的一件事。 然而,我并不是讨厌流行乐或摇滚乐,我也喜欢舞曲、浩室乐与爵士乐。是的,我非常热爱音乐。 本书是我在人生中撰写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因此我很担心这部作品是否上得了台面,但由于有幸获得这份殊荣,我使尽浑身解数修改、润饰本作品并得以付梓,愿我有荣幸为各位带来阅读的乐趣。 要是能以此作为契机,让各位开始对声乐曲感兴趣,那我会开心得无以复加。 不过,我已经是实现了「在人生中出版一本书」这个远大梦想的幸运儿,如今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愿,或许会引得众人发笑吧。 《超自然异象研究社》这本书,是经过百般波折才得以顺利出版的。我会将此视为大好机会以及美妙的际遇,并且在今后全力以赴。 在这里稍微说一些比较无趣的事。各位知道「ult」这个单字的意思吗? 翻字典会查到「超自然的神秘」,也可能查到「无法观察测量的现象」这样的意思。这个单字原本似乎来自拉丁语「不为人知的事物」,不过我在这里说得头头是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比较常见的认知,大概就是魔术、超能力或是外星人之类的。简单来说就是「不确定是否存在的事物」,大多数人应该是如此认为的。 以结论来说,虽然没错,但也不正确。 如果刻意不使用艰深的宇句,而是以一针见血的方式来说明,人们所谓的超自然异象,就是「与原本被普遍认定『没错』的事物不同的『想法』」。 我们普遍不相信魔术吧?那么「魔术」这样的东西就是超自然异象。 不过举个著名的例子,在牛顿刚开始提出万有引力理论的时候,被世间指责是超自然异象,因为他的理论与普遍认定的想法不同。随着研究的进展,牛顿的理论逐渐产生说服力,原本指责的一方反而被当成超自然异象了。实在讽刺。 现在这个词的意义更加延伸,泛指各种和我们信奉的科学与宗教常识不同的「正常以外的知识」。接下来进入正题吧。 我们毫不质疑认定「这样很正常」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多不可数。 不过,这些事情真的「正常」吗?为什么可以断言这样的常识是「正常」的? 因为爸妈这么说?因为老师这么教?因为身边的所有人都如此相信? 如果是这样,假设某一天,有人因为一个随处可见的小小契机,而对某件「正常」的事情感到疑问,你看到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想法?这个人会对你有什么想法? 就我看来,两边都只能算是超自然异象。 抱歉说了一个无聊的话题。希望今后还有荣幸让各位愿意听我胡言乱语。 接着虽然是私事,不过请容我在这里向相关人士表达谢意。 n责编,真的很感谢您陪我进行麻烦的原稿修正工作。这部作品能成为商品上市,无疑都是托您的福。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编辑部的各位,以及所有评审委员,愿意将出书这个宝贵机会赐给我的大恩大德,将这部问题多多的投稿作品提名入围,甚至颁发奖项的这场豪赌,我将永生不忘。 まごまご老师,很抱歉请您绘制这些难以揣摩的角色。然而我确信这部作品得到了最完美的插画诠释。真的非常感谢您的协助。 支持我这个不成材家伙的家人们;在投稿之前帮忙修饰字句、志在写作的朋友们;在我撰写原稿时拨冗指导的教授;伟大的先人们;其他在本书出版的过程中提供协助的所有人士;最重要的是各位捧场的读者们,请容我致上笔墨难以形容的感谢。 想写的东西很多,所以我想以「希望能努力写成长篇系列」这个愿望作为总结。 身为后进,今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耳目口司 各位好,我是耳目口司。 不知道日文要怎么发音吗?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姓氏念做nimeguchi。 我原本只想用一个平凡的名字,但编辑对我投以「有时候要是笔名帅气,小说看起来也会帅气耶,呵呵呵……」这种诡异的视线,所以我花了三十分钟想笔名。我不擅长记名字跟想名字。 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请容我致上由衷的感谢。 话说回来,各位喜欢声乐曲吗?我非常喜欢声乐曲。 声乐曲有许多类型。清唱剧、重唱、神剧、触技曲、赋格曲、小夜曲,我全都喜欢。直接将人类声带的震动视为演奏效果而加入音乐的这种手法令我备受感动,之后我就沉迷在古典音乐的世界了。也因此,我在音乐方面的嗜好同样跟别人不太合,这是很悲哀的一件事。 然而,我并不是讨厌流行乐或摇滚乐,我也喜欢舞曲、浩室乐与爵士乐。是的,我非常热爱音乐。 本书是我在人生中撰写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因此我很担心这部作品是否上得了台面,但由于有幸获得这份殊荣,我使尽浑身解数修改、润饰本作品并得以付梓,愿我有荣幸为各位带来阅读的乐趣。 要是能以此作为契机,让各位开始对声乐曲感兴趣,那我会开心得无以复加。 不过,我已经是实现了「在人生中出版一本书」这个远大梦想的幸运儿,如今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愿,或许会引得众人发笑吧。 《超自然异象研究社》这本书,是经过百般波折才得以顺利出版的。我会将此视为大好机会以及美妙的际遇,并且在今后全力以赴。 在这里稍微说一些比较无趣的事。各位知道「ult」这个单字的意思吗? 翻字典会查到「超自然的神秘」,也可能查到「无法观察测量的现象」这样的意思。这个单字原本似乎来自拉丁语「不为人知的事物」,不过我在这里说得头头是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比较常见的认知,大概就是魔术、超能力或是外星人之类的。简单来说就是「不确定是否存在的事物」,大多数人应该是如此认为的。 以结论来说,虽然没错,但也不正确。 如果刻意不使用艰深的宇句,而是以一针见血的方式来说明,人们所谓的超自然异象,就是「与原本被普遍认定『没错』的事物不同的『想法』」。 我们普遍不相信魔术吧?那么「魔术」这样的东西就是超自然异象。 不过举个著名的例子,在牛顿刚开始提出万有引力理论的时候,被世间指责是超自然异象,因为他的理论与普遍认定的想法不同。随着研究的进展,牛顿的理论逐渐产生说服力,原本指责的一方反而被当成超自然异象了。实在讽刺。 现在这个词的意义更加延伸,泛指各种和我们信奉的科学与宗教常识不同的「正常以外的知识」。接下来进入正题吧。 我们毫不质疑认定「这样很正常」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多不可数。 不过,这些事情真的「正常」吗?为什么可以断言这样的常识是「正常」的? 因为爸妈这么说?因为老师这么教?因为身边的所有人都如此相信? 如果是这样,假设某一天,有人因为一个随处可见的小小契机,而对某件「正常」的事情感到疑问,你看到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想法?这个人会对你有什么想法? 就我看来,两边都只能算是超自然异象。 抱歉说了一个无聊的话题。希望今后还有荣幸让各位愿意听我胡言乱语。 接着虽然是私事,不过请容我在这里向相关人士表达谢意。 n责编,真的很感谢您陪我进行麻烦的原稿修正工作。这部作品能成为商品上市,无疑都是托您的福。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编辑部的各位,以及所有评审委员,愿意将出书这个宝贵机会赐给我的大恩大德,将这部问题多多的投稿作品提名入围,甚至颁发奖项的这场豪赌,我将永生不忘。 まごまご老师,很抱歉请您绘制这些难以揣摩的角色。然而我确信这部作品得到了最完美的插画诠释。真的非常感谢您的协助。 支持我这个不成材家伙的家人们;在投稿之前帮忙修饰字句、志在写作的朋友们;在我撰写原稿时拨冗指导的教授;伟大的先人们;其他在本书出版的过程中提供协助的所有人士;最重要的是各位捧场的读者们,请容我致上笔墨难以形容的感谢。 想写的东西很多,所以我想以「希望能努力写成长篇系列」这个愿望作为总结。 身为后进,今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耳目口司 各位好,我是耳目口司。 不知道日文要怎么发音吗?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姓氏念做nimeguchi。 我原本只想用一个平凡的名字,但编辑对我投以「有时候要是笔名帅气,小说看起来也会帅气耶,呵呵呵……」这种诡异的视线,所以我花了三十分钟想笔名。我不擅长记名字跟想名字。 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请容我致上由衷的感谢。 话说回来,各位喜欢声乐曲吗?我非常喜欢声乐曲。 声乐曲有许多类型。清唱剧、重唱、神剧、触技曲、赋格曲、小夜曲,我全都喜欢。直接将人类声带的震动视为演奏效果而加入音乐的这种手法令我备受感动,之后我就沉迷在古典音乐的世界了。也因此,我在音乐方面的嗜好同样跟别人不太合,这是很悲哀的一件事。 然而,我并不是讨厌流行乐或摇滚乐,我也喜欢舞曲、浩室乐与爵士乐。是的,我非常热爱音乐。 本书是我在人生中撰写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因此我很担心这部作品是否上得了台面,但由于有幸获得这份殊荣,我使尽浑身解数修改、润饰本作品并得以付梓,愿我有荣幸为各位带来阅读的乐趣。 要是能以此作为契机,让各位开始对声乐曲感兴趣,那我会开心得无以复加。 不过,我已经是实现了「在人生中出版一本书」这个远大梦想的幸运儿,如今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愿,或许会引得众人发笑吧。 《超自然异象研究社》这本书,是经过百般波折才得以顺利出版的。我会将此视为大好机会以及美妙的际遇,并且在今后全力以赴。 在这里稍微说一些比较无趣的事。各位知道「ult」这个单字的意思吗? 翻字典会查到「超自然的神秘」,也可能查到「无法观察测量的现象」这样的意思。这个单字原本似乎来自拉丁语「不为人知的事物」,不过我在这里说得头头是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比较常见的认知,大概就是魔术、超能力或是外星人之类的。简单来说就是「不确定是否存在的事物」,大多数人应该是如此认为的。 以结论来说,虽然没错,但也不正确。 如果刻意不使用艰深的宇句,而是以一针见血的方式来说明,人们所谓的超自然异象,就是「与原本被普遍认定『没错』的事物不同的『想法』」。 我们普遍不相信魔术吧?那么「魔术」这样的东西就是超自然异象。 不过举个著名的例子,在牛顿刚开始提出万有引力理论的时候,被世间指责是超自然异象,因为他的理论与普遍认定的想法不同。随着研究的进展,牛顿的理论逐渐产生说服力,原本指责的一方反而被当成超自然异象了。实在讽刺。 现在这个词的意义更加延伸,泛指各种和我们信奉的科学与宗教常识不同的「正常以外的知识」。接下来进入正题吧。 我们毫不质疑认定「这样很正常」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多不可数。 不过,这些事情真的「正常」吗?为什么可以断言这样的常识是「正常」的? 因为爸妈这么说?因为老师这么教?因为身边的所有人都如此相信? 如果是这样,假设某一天,有人因为一个随处可见的小小契机,而对某件「正常」的事情感到疑问,你看到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想法?这个人会对你有什么想法? 就我看来,两边都只能算是超自然异象。 抱歉说了一个无聊的话题。希望今后还有荣幸让各位愿意听我胡言乱语。 接着虽然是私事,不过请容我在这里向相关人士表达谢意。 n责编,真的很感谢您陪我进行麻烦的原稿修正工作。这部作品能成为商品上市,无疑都是托您的福。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编辑部的各位,以及所有评审委员,愿意将出书这个宝贵机会赐给我的大恩大德,将这部问题多多的投稿作品提名入围,甚至颁发奖项的这场豪赌,我将永生不忘。 まごまご老师,很抱歉请您绘制这些难以揣摩的角色。然而我确信这部作品得到了最完美的插画诠释。真的非常感谢您的协助。 支持我这个不成材家伙的家人们;在投稿之前帮忙修饰字句、志在写作的朋友们;在我撰写原稿时拨冗指导的教授;伟大的先人们;其他在本书出版的过程中提供协助的所有人士;最重要的是各位捧场的读者们,请容我致上笔墨难以形容的感谢。 想写的东西很多,所以我想以「希望能努力写成长篇系列」这个愿望作为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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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是我在人生中撰写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因此我很担心这部作品是否上得了台面,但由于有幸获得这份殊荣,我使尽浑身解数修改、润饰本作品并得以付梓,愿我有荣幸为各位带来阅读的乐趣。 要是能以此作为契机,让各位开始对声乐曲感兴趣,那我会开心得无以复加。 不过,我已经是实现了「在人生中出版一本书」这个远大梦想的幸运儿,如今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愿,或许会引得众人发笑吧。 《超自然异象研究社》这本书,是经过百般波折才得以顺利出版的。我会将此视为大好机会以及美妙的际遇,并且在今后全力以赴。 在这里稍微说一些比较无趣的事。各位知道「ult」这个单字的意思吗? 翻字典会查到「超自然的神秘」,也可能查到「无法观察测量的现象」这样的意思。这个单字原本似乎来自拉丁语「不为人知的事物」,不过我在这里说得头头是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比较常见的认知,大概就是魔术、超能力或是外星人之类的。简单来说就是「不确定是否存在的事物」,大多数人应该是如此认为的。 以结论来说,虽然没错,但也不正确。 如果刻意不使用艰深的宇句,而是以一针见血的方式来说明,人们所谓的超自然异象,就是「与原本被普遍认定『没错』的事物不同的『想法』」。 我们普遍不相信魔术吧?那么「魔术」这样的东西就是超自然异象。 不过举个著名的例子,在牛顿刚开始提出万有引力理论的时候,被世间指责是超自然异象,因为他的理论与普遍认定的想法不同。随着研究的进展,牛顿的理论逐渐产生说服力,原本指责的一方反而被当成超自然异象了。实在讽刺。 现在这个词的意义更加延伸,泛指各种和我们信奉的科学与宗教常识不同的「正常以外的知识」。接下来进入正题吧。 我们毫不质疑认定「这样很正常」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多不可数。 不过,这些事情真的「正常」吗?为什么可以断言这样的常识是「正常」的? 因为爸妈这么说?因为老师这么教?因为身边的所有人都如此相信? 如果是这样,假设某一天,有人因为一个随处可见的小小契机,而对某件「正常」的事情感到疑问,你看到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想法?这个人会对你有什么想法? 就我看来,两边都只能算是超自然异象。 抱歉说了一个无聊的话题。希望今后还有荣幸让各位愿意听我胡言乱语。 接着虽然是私事,不过请容我在这里向相关人士表达谢意。 n责编,真的很感谢您陪我进行麻烦的原稿修正工作。这部作品能成为商品上市,无疑都是托您的福。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编辑部的各位,以及所有评审委员,愿意将出书这个宝贵机会赐给我的大恩大德,将这部问题多多的投稿作品提名入围,甚至颁发奖项的这场豪赌,我将永生不忘。 まごまご老师,很抱歉请您绘制这些难以揣摩的角色。然而我确信这部作品得到了最完美的插画诠释。真的非常感谢您的协助。 支持我这个不成材家伙的家人们;在投稿之前帮忙修饰字句、志在写作的朋友们;在我撰写原稿时拨冗指导的教授;伟大的先人们;其他在本书出版的过程中提供协助的所有人士;最重要的是各位捧场的读者们,请容我致上笔墨难以形容的感谢。 想写的东西很多,所以我想以「希望能努力写成长篇系列」这个愿望作为总结。 身为后进,今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耳目口司 各位好,我是耳目口司。 不知道日文要怎么发音吗?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姓氏念做nimeguchi。 我原本只想用一个平凡的名字,但编辑对我投以「有时候要是笔名帅气,小说看起来也会帅气耶,呵呵呵……」这种诡异的视线,所以我花了三十分钟想笔名。我不擅长记名字跟想名字。 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请容我致上由衷的感谢。 话说回来,各位喜欢声乐曲吗?我非常喜欢声乐曲。 声乐曲有许多类型。清唱剧、重唱、神剧、触技曲、赋格曲、小夜曲,我全都喜欢。直接将人类声带的震动视为演奏效果而加入音乐的这种手法令我备受感动,之后我就沉迷在古典音乐的世界了。也因此,我在音乐方面的嗜好同样跟别人不太合,这是很悲哀的一件事。 然而,我并不是讨厌流行乐或摇滚乐,我也喜欢舞曲、浩室乐与爵士乐。是的,我非常热爱音乐。 本书是我在人生中撰写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因此我很担心这部作品是否上得了台面,但由于有幸获得这份殊荣,我使尽浑身解数修改、润饰本作品并得以付梓,愿我有荣幸为各位带来阅读的乐趣。 要是能以此作为契机,让各位开始对声乐曲感兴趣,那我会开心得无以复加。 不过,我已经是实现了「在人生中出版一本书」这个远大梦想的幸运儿,如今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愿,或许会引得众人发笑吧。 《超自然异象研究社》这本书,是经过百般波折才得以顺利出版的。我会将此视为大好机会以及美妙的际遇,并且在今后全力以赴。 在这里稍微说一些比较无趣的事。各位知道「ult」这个单字的意思吗? 翻字典会查到「超自然的神秘」,也可能查到「无法观察测量的现象」这样的意思。这个单字原本似乎来自拉丁语「不为人知的事物」,不过我在这里说得头头是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比较常见的认知,大概就是魔术、超能力或是外星人之类的。简单来说就是「不确定是否存在的事物」,大多数人应该是如此认为的。 以结论来说,虽然没错,但也不正确。 如果刻意不使用艰深的宇句,而是以一针见血的方式来说明,人们所谓的超自然异象,就是「与原本被普遍认定『没错』的事物不同的『想法』」。 我们普遍不相信魔术吧?那么「魔术」这样的东西就是超自然异象。 不过举个著名的例子,在牛顿刚开始提出万有引力理论的时候,被世间指责是超自然异象,因为他的理论与普遍认定的想法不同。随着研究的进展,牛顿的理论逐渐产生说服力,原本指责的一方反而被当成超自然异象了。实在讽刺。 现在这个词的意义更加延伸,泛指各种和我们信奉的科学与宗教常识不同的「正常以外的知识」。接下来进入正题吧。 我们毫不质疑认定「这样很正常」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多不可数。 不过,这些事情真的「正常」吗?为什么可以断言这样的常识是「正常」的? 因为爸妈这么说?因为老师这么教?因为身边的所有人都如此相信? 如果是这样,假设某一天,有人因为一个随处可见的小小契机,而对某件「正常」的事情感到疑问,你看到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想法?这个人会对你有什么想法? 就我看来,两边都只能算是超自然异象。 抱歉说了一个无聊的话题。希望今后还有荣幸让各位愿意听我胡言乱语。 接着虽然是私事,不过请容我在这里向相关人士表达谢意。 n责编,真的很感谢您陪我进行麻烦的原稿修正工作。这部作品能成为商品上市,无疑都是托您的福。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编辑部的各位,以及所有评审委员,愿意将出书这个宝贵机会赐给我的大恩大德,将这部问题多多的投稿作品提名入围,甚至颁发奖项的这场豪赌,我将永生不忘。 まごまご老师,很抱歉请您绘制这些难以揣摩的角色。然而我确信这部作品得到了最完美的插画诠释。真的非常感谢您的协助。 支持我这个不成材家伙的家人们;在投稿之前帮忙修饰字句、志在写作的朋友们;在我撰写原稿时拨冗指导的教授;伟大的先人们;其他在本书出版的过程中提供协助的所有人士;最重要的是各位捧场的读者们,请容我致上笔墨难以形容的感谢。 想写的东西很多,所以我想以「希望能努力写成长篇系列」这个愿望作为总结。 身为后进,今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耳目口司 序章 校园生活「青梅竹马」——baritone solo 台版 转自 桜羽(makeinu.weclub.info) 走在市区,最如影随形的恐惧,就是找不到厕所。 我拭去额头的汗水,拼命快步前进。 极度避免朝肚子使力,挺直背脊,令注意力集中在腰间。将重心置于腰部以上的位置是最理想的状况,要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下方,我将会在这一瞬间,遭遇本日以来不知道第几次的发作。 现在还不要紧,但时间所剩无几。 我快步入侵热闹的百货公司,随即仔细搜索上方的空间。 那个显眼的图示很好找。朝着箭头标示的方向看去——是代表女性的红色。 「……分楼层吗!」 这种位于繁华区的建筑物占地不广,大多是纵长形,随之而来的弊害,就是厕所大多会男女分层。 奇数楼层没有男厕。我的额头冒出汗水,沿着脸颊滑落。 由于我稍微停下脚步,一个跑过来的小孩撞到我了。 我的肠子立即发出可怕的声音再度蠕动。 大限将至。 我没有用跑的,而是尽可能快步搭乘电扶梯,就这么冲进二楼楼梯附近的男厕。 唯一的隔间有人在用。 敲门之后,里头的人敲门回应。没有抽取卫生纸的声音。 我咋舌离开二楼厕所。 没有犹豫的余地了。我全速奔跑,冲进四楼楼梯附近的男厕。 唯一的隔间有人在用。 敲门之后,里头的人敲门回应。没有抽取卫生纸的声音。 我咬牙离开四楼厕所。 由于忽然奔跑,肚子的状况猛然恶化,使我在中途停步。我以钢铁的意志忍了下来。 我抱持祈祷的心情,绞尽最后的力量爬上楼梯,抵达六楼楼梯附近的男厕。 唯一的隔间有人在用。 敲门之后,里头的人敲门回应。 抽取卫生纸的声音,还没响起。 「……神已死。」 我全身无力离开现场。 已经没有气力继续忍耐,也没有体力爬楼梯了。说不定现在四楼的隔间已经没人用了。以朦胧意识如此想着的我,缓缓走下阶梯。 我的面前,是位于五楼楼梯附近的女厕。 我咽下一口口水。 没错,那里肯定有多到无谓的隔间,应该至少有一间是空的。不,肯定有。 …… 慢着,等一下。我要冷静下来,不能心急。 如果我入侵女厕,或许会失去某种重要的东西。 然而,要是我在这时候没有使用女厕…… 我到底会有什么下场?我到底会失去什么? 失去一切。 迅速确认周围没有人影之后,我光明正大踏入女厕。 每间都是空的。我毫不犹豫进入第一间隔间上锁。 没错,这么一来,我就不会失去任何东西。 真要说我将会失去什么,也只有累积在肚子里的那些异物! 「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止不住笑。 为什么我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有察觉?太愚蠢了。要是我这个样子,对我所属社团那位聪明伶俐的代表而言,不就没办法成为榜样了? 代表沉着冷静,老谋深算,不知畏惧为何物。 如果是她,应该会毫不犹豫这么做吧。要是看到我这副狼狈样,她肯定会无言以对。真是的,我和她比起来还是差太远了。想到这里我就有些空虚。 笑累的我缓缓吐出一口气,全身受到虚脱感袭击而闭上眼睛。 我喜欢风景,非常喜欢。 假日慵懒地起床拉开窗帘时的午后景色;电视上所播放某个遥远国度的大自然纪录片;走出公寓时充斥眼前的各式高耸建筑物;招牌、街头电视、交通号志、邮筒、天空、云朵、星斗。 这应该是随处可见的日常风景,而我就喜欢欣赏这些每天有着些微变化的风景,喜欢欣赏这些本质未曾改变的美丽风景。 不需要什么理由。人类爱好风景,是出于野性的本能。 由于是假日,今天一整天完全没有既定行程。 大清早就莫名醒来的我,简单吃过早餐之后,决定到市区逛逛。 既然难得外出散步,就去3c卖场享受橱窗购物的气氛吧——这是我刚才冒出的念头。至于后续发展,要是多加说明反而愚蠢。 是的,刚出门没多久就内急,这是随处可见的无聊插曲。 完事的我哼着歌开门,随即与洗手台旁边的少女四目相对。 黑色薄衬衫印着难以理解的图样,总之别上大量安全别针的造型很惊人。腰上绑着一条像是紫色破布的玩意,美丽的双腿在紧身长裤的搭衬之下更显修长,就像是帅靓女孩的范本。 而且,还有一顶牛仔帽。 她戴着一顶巨大又漆黑的宽边高呢帽,会令人误以为是西部开拓时代的牛仔。这里是日本,不是正在开拓的荒野,真要说的话,这里以地区都市来说算是比较热闹的地方——最近流行这样的穿着风格吗?我不太清楚。 她脚上穿着便于行动的肮脏运动鞋,提着好大一个黑色硬式吉他盒以及小型音箱,挑染成红色的长发,在后脑杓靠近颈子的位置绑成一束。 有型又工整的脸上,那双圆滚滚具有亲和力的双眼,即使与修长的身躯有着极不搭调的感觉,依然让我认知到这名女性是少女。 此时我首度察觉一件事。 无论我有没有进入女厕都一样。 反正只要我被别人发现,肯定会失去社会上的地位。 沉默支配着全场。 她反覆眨眼之后转头看向入口,确认自己是否走错厕所。 清点隔间数量之后,她将牛仔帽的帽缘压低,朝着我摆出战斗姿势。 「冷静下来,这是误会!」 「五楼是女厕,男厕在楼上和楼下才对吧?」(注:日文「误会」和「五楼」音同) 这真是等级低得可怕的冷笑话,不知道她是少根筋还是故意的还是处于混乱状态,但我甚至没有余力吐槽。 「——仔细想想吧,男厕的隔间少得夸张,我刚才去每一层楼的男厕,每问都有人在用。这是紧急事态,你可以理解吧?如果你站在和我相同的立场,要是男厕的每个隔间都有人在用,你会怎么做?」 「我想我会去女厕。」 我为什么问女性这种问题?原来处于混乱状态的人是我。 「所以,辩解到此为止?那我要『弄掉』你了。」 「慢、慢着,暴力是不对的……记得还没自我介绍吧,我叫做——」 某种巨大的物体掠过鼻尖。 我的面前,是巨大硬式吉他盒的圆弧型底部。 「对……对、对不起!」 我的声音不禁变高,还结巴了。 「——废话少说,受死!」 她放声大喊之后,以双手握住吉他盒琴颈部位的握把,就这么扭动身体往前方转一圈,挟着凶狠的力道挥动漆黑的棍棒。 我在狭窄的厕所走道翻身闪躲,棍棒向下命中地板,发出沉重的碎裂声与激烈的冲击。她拿起吉他盒之后,好几块磁砖变得粉碎。 「你……要是出人命怎么办!」 「少罗唆,这个变态!」 她咋舌之后拿起吉他盒,重新摆出漂亮的打击姿势,并且就这么使劲挥棒。我以双手保护头部卧倒避开,其中一个隔间的门被打凹了。 「你、你是笨蛋吗?刚才 要是被打到肯定会死吧?」 「刁钻到处乱跑……『这样不摇滚吧』,变态!认真跟我一对一单挑!」 不知为何,我从很久以前就对这幅英勇强悍的光景有印象。 「……难道说,你是香澄?」 我就这么趴在地上如此询问,她随即困惑地皱起眉头。她的反应就代表了答案。 她眯细眼睛仔细打量我的长相,不久之后,她轻颤喉头细语说道: 「——咲丘?」 我默默点了点头,厕所再度被沉默占据。 在这个原本不可能发生邂逅的地方,我和这名久违到忘记其存在的青梅竹马,进行命中注定的重逢。 我懊悔着这是一幅毫无浪漫可言的风景。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我做出总结之后,尚未变声所以嗓音甜美得宛如女童的清宫一轻声说着:「是喔……」并对我投以像是看到可疑人物的眼神。 「总之,颇令人不敢领教。」 「为什么?」 清宫的反应出乎预料,使我也难以掩饰惊讶之情。「那个……这时候你应该要兴致盎然,想知道后续进展才对吧?」 「可是……在女厕放声大笑实在太扯了……」 「要是想到那么高明的妙计,清宫应该也会放声大笑吧?」 「我好歹会考量时间和场合。」 他说得太正确了,我无法反驳。 看到我垂头丧气,清宫为了安抚我而说道:「不过如果面临那种极限危机,我也能体会你的心情——啊,我不是指放声大笑,是指进女厕这件事。」 无法理解清宫这番话的我歪着脑袋。 「说这什么话?清宫就算进女厕也没问题吧?」 「不行啦!」 清宫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摇动手中的伞予以否认,但我首次看到清宫进入男厕时吓得脚软的记忆犹新。 「所以,关于那位青梅竹马——」 清宫打住话语仰望天空。 开始落下一滴滴的雨珠了。 「唔哇,换季的时期真讨厌,还好有先看气象预报。」 「说得也是,嗯。下雨很麻烦,棉被晾不干,湿气又是机器的大敌。」 我也同意清宫的意见,两人各自撑起雨伞。 「不过,下雨的风景也别有风情,就是所谓入夏的风情画吧,不觉得心情会变平静吗?我觉得下雨的景色,最适合套用在田园,山林也不错。植物和水非常搭配,从以前就经常被当作题材。位于枝枒、树叶、根茎的水滴质感有着微妙的差异,必须意识到这一点。虽然这么说,因为植物大多含有水分,所以不应该加以区分。这种融合——」 「……咲丘同学真的很特别。」 清宫忽然说出这样的感想。 「我这种喜欢风景的嗜好,并不是大众都能接受的。」 「唔~~但我不觉得这只是嗜好的程度,应该说,除此之外也——」 「我每天都在进化。」 听到我哼着歌如此回答,清宫露出「还会进化?」的讶异表情看着我。呵呵呵……这样的清宫好可爱。 走到大马路上,就会遇到许多身穿制服的学生。 穿着相同衣服的所有人都一样,三三两两并肩前往同一个地点。 不经意看去,一群穿着雨衣的人们,正积极发传单给上学途中的学生。对方以甜美的笑容将传单递到面前,使我和清宫也不由得接了过来。 标题的部分大大写着「要承认个人风格!」或是「不要容忍企业的傲慢!」这种字眼。虽然看不懂,但这种宣传只会造成困扰,如果他们要这样乱来,我很希望可以眼不见为净。由于这传单令我头痛,我索性将其揉成一团之后,扔进路边脚踏车的篮子里。 我看向清宫,他不以为意地看了传单一眼,然后仔细摺好收进书包。 「啊、这么说来,咲丘同学,今天放学之后也有社团活动吗?」 清宫换了一个话题。以我个人的立场,我很希望他能陪我商量「刚才那件事」,不过应该还有很多机会能说吧。 「只有我们社团代表请假或有事的日子,我才不用参加社团活动。既然没有特别连络,今天应该也要去社团吧?等我一下。」 我从怀里取出手机检视行事历,清宫立刻兴致盎然地探头过来。「新型手机很方便吧?」 「是啊,不愧是热门的智慧型手机,尤其应用程式和网路浏览器功能太方便了,用过之后就不能没有它,这应该会成为时代的主流吧——啊啊,似乎照例要进行社团活动。」 「这样啊,我放学之后想到画材行一趟,正想着咲丘同学要不要一起去。」 清宫的嗜好是绘画。 我们就读的高中也有美术社,不过似乎只有随意办些活动,所以清宫没有加入社团。很遗憾的,我们学校没有致力于经营社团,而是学业优先,学业至上。 我看过好几次清宫的作品,几乎都是描绘市区景观的油彩画。 印象派风格的轻柔笔触,将现代建筑物进行某种温柔的调和,是画得挺不错的作品。不过也有一些作品,是无法真正打动赏画者内心的遗憾之作。 若问这样的画作是否足以受到世间赞赏,我终究没办法点头同意,但我个人很喜欢清宫的画作,清宫的画作能让我感受到他对风景的爱,真希望某个情色笨蛋能向他看齐。 「慢着,我陪你去也只会碍事吧?不用在意我,你自己去吧。」 「咦咦,完全没那回事啦!」清宫用力摇了摇头。「关于画材,咲丘同学的建议最值得参考,而且你知道好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如果你能一起来,会帮我很大的忙。」 「你这么捧我也不会有奖品的。」 清宫把我看得太了不起了。明明就算没有我陪在旁边,他也能画出各种优秀的作品,但在这方面就有点美中不足。「抱歉,就算没有社团活动,我也已经有约了。」 清宫说声「这样啊……」并遗憾地低下头。 「反正也下雨了,还是改天再去吧。」 「不过下次还是要约我喔,我会想办法空出时间。既然是可爱清宫的请求,要我提东西或是当保镖都没问题!下次我也会请你吃饭!」 老实说,我也非常想和清宫约会,但只有这次是特例。 「哈哈哈……毕竟最近不太安宁——」 清宫忽然停下脚步,我也跟着看向清宫凝视的方向。 大楼墙壁被涂鸦了。 大概是用喷漆画的,是宛如使用圆规画出的漂亮圆形,圆形的周围还长了刺。感觉最近似乎也在某处看过这样的图。是在哪里? 「那是什么记号吗……向日葵?」 「唔~~不清楚。以这种方式玷污风景,我不想知道这种家伙想表达什么讯息。」 我随口回应并继续前进,清宫连忙跟了过来。 就这么走了一阵子之后,拥有强烈异样感的黑白校舍出现在前方。 这里就是我们就读的学校——神乐咲高中。 「总之,可以确认咲丘学弟是值得鄙视的变态了。」 「为什么?」 极具冲击的这句话令我手指一颤,在下一瞬间,木制方块盖成的高塔发出刺耳的声响崩塌。刚开始我觉得这声音很吵,但反覆好几次之后已经习惯了。 「代表,请听我解释!那是紧急事态!」 「嗯,说来听听。」 「到头来,男厕的隔间这么少实在很奇怪!没错,应该要完全依照女厕的格局打造才对——代表,如果您站在和我相 同的立场,男厕的每个隔间都有人在用,代表您会怎么做?」 「应该会去女厕。」 代表——沉丁花樱学姐双手抱胸,让双峰靠在手臂上,以冰冷的目光看着我。 「即使是无可奈何的生理现象,你还是应该以努力、毅力与不屈不挠的意志等待空位。在这种时候进入女厕,只是自我逃避的放任心态。」 代表说完之后,拿起刚才以茶匙搅拌的现泡咖啡,单手擦腰一饮而尽。 「哎呀,其实这可能是某种计谋喔。」 没有帮忙重盖崩塌的高塔,只是随手叠几个木制方块玩的江西陀栀,咧嘴露出笑容伸直手指。「如果是咲丘,就有可能执行『全女厕偷拍计划』。」 「住嘴,江西陀,别再剥夺我的信用了。还有,你说的那卷色情录影带是在哪里卖的?」 「咲丘,你的用语过时罗。一般都会讲色情光碟,或是色情动画喔!」 不擅长使用数位产品的家伙却满嘴色情经。「虽然这么说,但我个人也很在意别人的构造,如果到时能拿一份拷贝,我个人也可以帮点忙。」 「咦?真的?」 「……不,当然是开玩笑的吧……难得一次配合你,要是你真的跃跃欲试,我个人也会很困扰的。」 江西陀有些敬谢不敏,像是在可怜我一样,微张着惺忪的双眼凝视着我。 「什么嘛,居然只是开玩笑,你这令人误会的家伙。」 「话说回来,一般来说会当真吗?」 「如果是江西陀,就有可能执行『全女厕偷拍计划』。」 我说完哼了一声,江西陀不高兴地皱起眉头。 「总之等等,咲丘无惧一切勇往直前,应该先称赞他这一点吧?」 到刚刚为止旁观这场弹劾的出岛进学长,说出这番话为我打圆场。 「怎么可能等那种不出来的家伙?上楼下楼终究都只是白费工夫,所以应该前进吧?换句话说,咲丘当时的判断是正确的。」 「但我觉得,进入女厕的这个行为本身,无论怎么辩解都不会是正确的行为。」 代表像是无言以对般叹了口气,看到这一幕的出岛学长嘟起嘴唇。「不然沉丁花,你要咲丘直接拉在裤子上吗?」 代表低吟之后沉默不语。看到她这副模样,出岛学长朝我咧嘴一笑。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学长真是阳光。他好不容易介入我们的对话,并且帮忙安抚大家。其实他应该是这个社团当中最具常识与良知的人吧? 「何况,有必要刻意确认是男厕还是女厕吗?沉丁花和咲丘都太在意这种无聊的小事了。」 我想太多了。 「嗯~~不过市区确实没什么厕所。」 即使耳机的声音大到旁人都听得见,女郎花萩学姐也毫不在意,不过她似乎还是掌握了对话内容,就这么以镊子轻戳桌上的小机器,不经意轻声说道: 「要是没消费就借用店里的厕所会过意不去,车站的公厕又很脏,即使是百货公司的厕所,也随时有人在用。」 「是这样吗?」 拥有那么多隔间的环境居然随时客满,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 看到我一副纳闷的模样,萩学姐以手指卷着耳机线轻声失笑。 「人多时的女厕是战场哦?或许男生不会懂吧。」 「真是意外……这样的话,如果是在市区,我希望能有收费的厕所沙龙。永远面带笑容,干净的厕所,舒适的厕所,总之不用排队的厕所!喔喔,我看见了!那是我所期望的和平风景!」 「……以宣传标语来说或许设计得不错,但要是开始为了如厕付钱,我想我也完了。」 代表无可奈何地露出苦笑。 这里是一如往常的无趣风景。 话说回来,聊聊我们正在做什么吧。因为今天没什么特别要做的事情,所以众人以我遭遇的这段蠢事为话题闲聊,围在社办桌旁玩着叠叠乐。 虽然总称为叠叠乐,但并不是一般在玩的单色木纹类型,而是每个方块各自涂成不同的颜色,抽方块时必须以掷骰子的点数指定颜色,是适合上级玩家的类型。 顺带一提,手指最粗又最沉不住气的出岛学长吊车尾远远落后。 这位大个子不可能在玩游戏时构思战略,也不擅长这种精密作业。此外,由于代表的身体脆弱如豆腐,我们很害怕塔往她的方向倒塌会造成意外,所以我们请代表帮我们所有人掷骰子。 不知为何,只有我和出岛学长会抽到难度超高的颜色,肯定是我多心了。 「总之,咲丘学弟是变态的这件事,如今已经无所谓了。这是明确至极的真理。」 代表说出这个非常遗憾的结论,并且露出不悦的表情。 「不提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青梅竹马这种玩意,比较令我惊讶。这比超自然异象还不可能存在吧?我无法相信。」 「青梅竹马应该很常见吧?何况,记得代表不就有蜂须这个——」 「不准把那玩意列入灵长类。」 看来蜂须别说是异性,甚至连猴子的等级都不到。 「——所以,你和那个青梅竹马小妹的情史,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哎呀,请你务必说来听听,这场童心未泯的摔角游戏,后来是谁赢了?」 江西陀将惺忪双眼眯得更细,像是在瞪我般笔直看过来。 「——哇,我也想听。是怎么样的女生?」 鼻子流出些许红色液体的萩学姐,坐到我身旁的位子。 萩学姐和这两人的温差是怎么回事? 我明明好心要告诉大家,却只有萩学姐专心听我说,有点落寞。 「没有啦,毕竟我们好久没见面了,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但我从外表完全看不出她是香澄。不过她和以前一样,是个不错的家伙。只是——」 我轻咳一声掩饰落寞的心情。是的,我在这里说出这种事,并不是想炫耀自己曾经入侵女厕,是因为那家伙跟我商量一个问题,才会前来借用代表的智慧寻求解决之道。 ——这里是丘研。正式名称是超自然异象研究社。 我们的活动内容,是调查、熟知隐藏在这座神乐咲市的超自然异象。 「那个家伙,似乎看过『生灵』。」 站在女厕里聊天实在不太对,所以我带着香澄来到百货公司一间挺时尚的咖啡厅,不然要是有其他女性进入厕所就麻烦了。最重要的是,我不想思考那扇坏掉的隔间门后续处理。 直到我们就位,并且点了两份咖啡和起司蛋糕,香澄都沉默不语。 怎么办?她把我当成变态了。 我要冷静,我没有做错事情,只要按部就班说明刚才是紧急事态,香澄肯定也能体谅。这个家伙终究不会笨到那种程度,不……咦?说不定她就是这么笨,我记得她当年挺笨的……! 「咯、咯呼呼、咯……」 在我摸索着最好的解决之道时,面前的女孩发出像是漏气的声音。 「啊哈哈哈!啊~~咲丘一点都没变!好怀念,我好高兴!」 香澄忽然捧腹大笑,并拭去从眼角冒出的泪水。这是笑过头所流下的爽朗眼泪。「你现在肯定努力在编藉口吧?你手托下巴的习惯,和以前一模一样!」 「……原来我有这种习惯?」 「有有有,一直都有。忘记暑假要和我去游泳池玩的约定时,你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这是什么时候的风景?你记恨记太久了吧……」 香澄笑着拿起咖啡啜饮。「因为那个时候害我好失望。」 苎环 香澄是我国小低年级时的同学。 因为是邻居,比起班上不熟的男生,我和香澄的来往更为密切。 而且她喜欢玩男孩子气的游戏,像是在门外踢球,或是在家里打电动,这也是相当大的原因。做什么事情都会拉着男生一起做,一副孩子王的模样。我从以前对她的印象就是「不拘小节的笨蛋」,看来直到现在也没变多少。 当时觉得她很高,但没想到她会长到这么高。该说是模特儿体型吗?她的身体像一具雕刻杰作。虽然脸蛋带着少年气息而且胸部不大,不过以偏袒的眼光来看,可以列入美少女的类型……吧?最近周围有很多美女,所以难以比较。 「总之,该怎么说,好久不见了。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不过久违见面,却发现你成为变态……」 「听我说啦!更正,求求你,请听我说!请让我解释!」 在社团就已经被数落得那么惨,要是连香澄都把我当成变态,我大概会从此一蹶不振。 「那个,所以呢,就如同我刚才说的——」 「嗯?你说的刚才是几时的事?啊、这个起司蛋糕好好吃!」 「居然连听都不听,混帐!你是笨蛋!你这家伙果然是笨蛋!」 因为没办法确认她明白多少,所以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自己位于女厕的缘由。何况从刚才她所说的话看来,她应该不记得我在女厕说明的内容了。 虽然把蛋糕送进口中的香澄一副很幸福的样子,但是这时必须狠下心来,对她讲清楚说明白才行。 「所以说,到头来所谓的马桶——唔哇!这蛋糕怎么回事!超好吃的!」 无须隐瞒,我也是笨蛋。 两人就这么专注吃着面前的蛋糕。因为太好吃,我是否是变态的争议也已经无所谓了。美食当前,这种事根本就不重要吧?而且吃东西时也不应该讨论厕所的话题。 我们几乎同时将起司蛋糕吃光。 「太棒了,我要记下这间店——所以,话说我们到底几年没见面了?记得你在四年级的时候搬到九州……」 「整整六年没见了。」 答得好快。 「不过啊,虽然好久不见也是原因,但老实说只看一眼根本认不出来。再怎么『弄』都不可能。我才要问,为什么你认得出是我?喔、香澄小姐知道罗,是青梅竹马的感应吧!」 「你讲得前后毫无连贯,已经是莫名其妙的程度了——原因就在你的这个口头禅。」 我露出苦笑如此指摘,香澄困惑地歪着脑袋。 「你从以前只要想不到要用什么动词,都会用『弄』这个字吧?你日常使用的字汇太少了。还有,会把『摇滚』这种词用在日常对话的家伙,我只知道香澄一个人。最重要的,还有那顶牛仔帽,你居然从小学就一直戴到现在……」 「呼哈哈,很帅气吧?咲丘还不懂这顶帽子的好。」 以前因为帽子太大,戴起来就像是帽子怪物一样,但现在似乎成为刚刚好的尺寸了,只不过还是很大。虽然现在说已经太迟,不过刚才看到帽子的时候,我应该就要察觉才对。 我也喝了一口咖啡。在社办总是喝比较苦的浓缩咖啡,所以美式咖啡喝起来很清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概是初春吧?」 「咦?那你是念附近的高中?」 「没有,我没念高中。现在自弹自唱等待出道。」 「无业游民吗?这就令人不以为然了。」 听到我这么说,香澄鼓起脸颊。「念书不重要,得加紧练习才行。」 「你这样就叫做无业游民——不过话说回来,我真的不知道香澄最近的状况,好歹也应该连络一下吧?」 我以颇为责难的语气说完之后,香澄哈哈大笑。 「抱歉抱歉,虽然我很想连络,但我忘记你家住址了,哈哈哈!」 「但我记得你刚搬走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寄信给我吧!」 老实说,我还记得后来再也没收到信之后,我年幼的心灵受到很大的打击。真希望她现在就连本带利补偿我受伤的心。 「咲丘也没住在原本的地方了吧?是全家都搬走了?还是你搬出来自己住?」 「我现在自己一个人住。不是有间神乐咲高中吗?我现在在那里念书。」 「伯父伯母过得好吗?你那个聪明的哥哥呢?」 「过得很好。那你——」 「谁知道,应该相处得不错吧。」 接下来的过程稍微省略,总之就是相互发动质询攻势。 无论在哪个时代,只要遇见怀念的脸孔,肯定会出现这样的风景。 「这么说来,原来香澄还在弹吉他。」 香澄主要是聊她的旅行事迹,我则是阐违对风景的爱,但我忽然想到这件事并做为话题——香澄受到热爱摇滚乐的父亲影响,加上父亲热情支援,所以她从幼稚园时期就开始弹吉他。 「所谓的英雄,不都是背着吉他只身浪迹天涯吗?真令人向往。」 「这是好孩子不能模仿的生活方式范本。」 听到我如此挖苦,香澄嘟起嘴唇。 「我的目标是正式出道,我要用我的歌改变世界。」 「——你真的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记得你的梦想是成为摇滚歌手?」 「咲丘的梦想是『城堡警卫』吧?我比你好多了。」 「你说什么?警卫很好啊,可以看风景看到爽,是最棒的职业吧!现在摇滚歌手已经过气不流行罗,笨蛋笨蛋!」 「唔叽!只有你这种警卫小子没资格这么说!」 这是一场丑陋的争执。 然而,真的好久没有像这样和她拌嘴了。虽然发生过很多事情所以忘了,但我依然有这种平凡的好朋友,这个事实令我好开心。 「……不过,光靠这样能够过活吗?我非常担心你的将来。」 虽然聊得很尽兴,但目前能确认的其实只有一件事,就是这个家伙居无定所而且没有工作。 「所以,可以给我钱吗?」 「省略过程,而且不用『借』这个字,这方面你表现得很老实,很好!」 ——坦白说,钱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不过是由老哥管理,所以我能用的现金其实没有很多。毕竟存摺和提款卡都在老哥手中,以这种意义来说,存款可以说是受到老哥的严密监控。 「呃,钱的方面并不成问题,但我身上只有信用卡。」 「那么,可以给我卡吗?」 「小心我推倒你喔,洗衣板。」 「哈哈哈……我弄掉你喔?」 「对不起,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刚才都是我不好。」 虽然无法意译,但我感觉到她认真的杀气,所以全力道歉。不过最近主要是被江西陀害得无法拿捏性骚扰的尺度,所以完全不是我的错。 总之,香澄虽然没有胸部,但姑且是女性,要是拿钱给其他女人用的事情被发现,真心爱我的老哥会采取的报复行动极为恐怖。以这种状况来说,危险的人不是我,是香澄。 香澄并不知道我正在进行痛苦的抉择,只说着「小气……」并乖乖喝着咖啡。我们两人几乎都把咖啡喝完了。 「总之,首先得出道才行。我会待在神乐咲一阵子,毕竟也找到暂时的落脚处了。」 「喔,这样啊,那彼此有空再约出来见面吧,我还想多跟你聊聊。」 主要想跟她聊风景、聊丘研的成员、聊丘研的活动,以及聊风景和风景等等。 「——对了,咲丘。讲到多聊聊我才想到一件事。 」 香澄的表情忽然变得凝重,而且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似乎烦恼着是否该说出来。 「唔,怎么了?你也要用自己的方式阐述对风景的爱吗——」 我说到这里也停顿了。该怎么说呢,不太对劲。香澄皱眉的表情洋溢着悲怆感,无法想像她是那个活泼的香澄。 「——香澄,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与其这么说……应该说,我遇见了。嗯。」 「——这样啊。」 香澄的样子没有变化。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那个,或许你会觉得奇怪,但这是很严肃的话题。虽然你可能不相信就是了。」 我也坚持不当成玩笑话。香澄就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沉重地开口了。 「最近,我会在各种地方,『遇见我自己』。」 我简单说明香澄所说的内容,代表的眼神随即变得锐利。说完之后,代表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离席去倒第二杯咖啡。 「——刚才讲的,是街头巷尾流传的那玩意吗?」 「最近出现在绿洲的那个?」 听到萩学姐如此询问,江西陀出声肯定,并翻开桌上的一本杂志。从刚才就把野槌蛇阿槌拿在手上玩的出岛学长,和萩学姐一起看向杂志。以粗体字印着「绿洲闹鬼?生灵追踪调查中!」的俗气副标题,也映入我的眼帘。 因为之前的恐怖攻击而混乱好一阵子,如今逐渐恢复平静的绿洲,正流传着某些传闻。 看见了不可能会在现场的朋友。 与酷似自己的人物擦身而过。 有人看见自己在恶作剧,但当时的自己位在其他地方。 —看到另一个自己的人,不久之后就离奇死亡。 说到底,绿洲似乎从以前就偶尔会发生这种事,但因为最近实在有太多人经历类似的体验,所以这个传言一发不可收拾。 绿洲似乎从以前就有「生灵」出没。 「还以为是什么无稽之谈,不过挺吸引人的。有趣,真的很好玩。」 代表一鼓作气喝光咖啡,将杯子放在桌上,接着露出严肃的表情双手抱胸。 「各位,就这么决定了。从生灵手中收复咲丘学弟重要的青梅竹马吧——总之,先收集情报进行整理。」 「不过,我记得看到自己的生灵就会死吧?明明不用刻意去调查这么不吉利的东西……」 萩学姐露出担心的表情询问代表,但代表只是「哈哈哈」高声笑了几声。问代表这种问题就不识趣了。 「是吗?但我个人挺感兴趣的。」 江西陀看向萩学姐并歪着脑袋。 「江西陀学妹相信生灵的存在吗?」 「既然筱塚先生和野槌蛇都是存在的,断定只有生灵不存在反倒奇怪。」 就某方面来说,江西陀的意见非常中肯。 「喂,等一下,我从刚才就跟不上你们的话题,生灵到底是什么玩意?」 出岛学长把阿槌放回笼子,露出纳闷的表情沉吟。 在众人如此交谈时,叠叠乐已经恢复原本的模样了。 「就是那个吧?会变成酷似主角的外型,对女生做尽各种色情行为的怪物。我个人也有在游戏里看过这种剧情。」 江西陀随手抽出骰子指定颜色的方块。 「没有比较好的选择吗……」出岛学长无视顺序,抢在我前面抽走比较容易抽取的方块。代表没有加以指责,而是再度掷骰子换下一个人。 「不过,化为主角或队友的外型,并且拥有同等能力的敌人,这种风景我偶尔也会在游戏里看到。」 我和江西陀这种以游戏为基础知识的刻板印象,使代表露出苦笑。 「不,和你们想的不太一样。严格来说,生灵是源自德文的外来语,原本的意思是『己身的幻觉』。」 轮到我了。我将手轻轻伸向叠叠乐,萩学姐则是看着我的手并感到纳闷。 「那两者有什么差别——」 「打扰了,我们是神乐咲高中学生会执行部!」 社办的门忽然开启,一群遵守校规将服装穿得笔挺的男女涌进社办。不知发生什么事的萩学姐愕然凝视着这一幕。 带头的是我们丘研敌视的有害电波。樱桃发夹给人深刻印象的眼镜少女,模仿代表双手抱胸挺直站在原地。 然而,这种事情一点都不重要。 我为了抽出方块而集中精神,闭上一只眼睛伸出手指。就在我的手指即将碰到方块时,闯入社办的一名男学生踢到桌脚。 叠叠乐在晃动,我的手指在晃动,我的心脏也受到强烈震撼。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吵死了,不准动不准说话!现在是紧要关头的对决!」 「咦?啊、啊啊,抱歉……」 我咄咄逼人的模样,使得任职于学生会的男学生也不禁退缩。 寂静来访。 室内空气紧绷。 我重新打起精神伸出手指,顺利取下方块。 「呼……刚才真危险。萩学姐,请。」 「好的。啊、又是红色,讨厌……」 「——请问,我们一定要等到这场对决结束吗?」 心情变得从容之后,我看向学生会长——城尾泷椿的脸。不高兴地嘟起嘴唇的她,瞬间和我四目相对,但马上又移开视线。 「城尾珑,真难得你会来这里。要喝杯咖啡吗?」 「很抱歉,我是红茶派,不用了。还有,带这种玩具到学校是违反校规的,沉丁花同学。」 「这不是玩具,是出神入化的平衡艺术,你试过就知道了。」 代表开朗地笑着,确认萩学姐抽完方块之后掷骰子。 这么说来,我其实是第一次目睹她们两人的交谈。 「不过话说回来,怎么带了一大票乌合之众过来?有什么要事吗?」 「乌合之众……!哼,你大话也只能说到这个时候了。」 城尾泷学姐如此说着,从在后方待命的学生手中接过一张对摺的纸,打开纸张让我们看。 上面以工整的字迹写着「撤离要求」。 「你应该知道,今天有许多新生入学,成立了很多新的同好会。受到这样的影响,社办现在开始不够用了。后来学生会干部开会决议,新生的公认同好会,无论是体育或文艺类型,都要在旧校舍设置临时社办。总之,这是暂时的处置。」 反正就算是新成立的同好会,应该也撑不到三个月吧。我们学校是学业优先,学业至上。 「喔喔,工作辛苦了。」 「江西陀学妹,这件事并不是和你们无关。」 城尾泷学姐向江西陀投以微笑,像是胜利的喜悦。 这段期间,代表也继续掷骰子,使木制高塔的方块逐渐被抽掉。 「为了重新分配社办,学生会已经表决通过,要重新编辑神乐咲高中现有社团与同好会的组织图,至今校方没有公认的同好会,只要没有通过学生会的核可,今后就禁止使用旧校舍。如果想继续使用这个空间,就请你们办理正式手续。以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的状况,很遗憾你们通过了最少要有三名社员的门槛,所以只要填写社员表以及会计报告,请顾问老师盖章再缴交到学生会总部就可以了。」 「咦?怎么这样,至今对社团活动的管理不是很随便吗?」 「是至今的管理体制有问题。今后学生会将妥善管理,如果想无视请自便,这边会把你们视为不同于公认同好会的私人集会,并且采取因应措施。」 萩学姐不知所措,害怕 地抓着身旁的江西陀。 「我不喜欢『管理』这种高姿态的字眼。总之我们会积极检讨这件事,所以出去吧。你们在里面会害社办很挤。」 出岛学长并没有特别在意高塔的状况,不加思索就抽出方块。虽然高塔大幅晃动,却没有要倒塌的征兆。我又抽了一根方块出来,叠叠乐还是不倒。即使如此,这应该会是最后一轮了。 「期限是一个月,请在这之前决定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的顾问老师,不然就会把你们视为普通的私人集会,请你们撤离这间社办。」 突如其来的宣言,终究使所有人的视线从叠叠乐移向城尾泷学姐。城尾泷学姐以愉悦至极的模样俯视我们。 「——与其说强硬,不如说是鲁莽。城尾泷,你的斤两被看透了。」 虽然代表的笑容没变,但全身散发着不高兴的气息。 「没有顾问却依然正常举办活动的非公认同好会,现在只剩下我们丘研了。你们居然只为了摧毁丘研就这么大张旗鼓。」 「别这么说,我丝毫没有这种心态,我只是进行组织性的改革,让这间学校变得更好而已——那么,请你慢慢找顾问老师吧。只不过愿意出面帮超自然异象研究社收拾烂摊子的老师,或许连一位都没有吧。再见。」 城尾泷学姐脸上挂着笑容转过身去,与旗下干部们闹哄哄地离开社办,只剩下茫然留在原地的我们。 「——所以,实际的状况怎么样,代表?我们社团没有顾问老师吧?」 江西陀回过神来提出这个问题,代表则是双手抱胸沉吟。 「嗯~~总之,只要我们有心,丘研本身就不会瓦解,但要是这间据点被接收就不有趣了。那孩子一旦有所决定就很顽固,应该无从交涉。」 「无论如何,我觉得她不可能会聆听我们的意见。居然用顾问老师这招吗……」 代表与城尾泷学姐的过节很深,刚才的互动甚至只算是可爱的等级。这么说来,关于那场恐怖攻击的真相,目前看来城尾泷学姐还不会向他人告密。 或许是企图让我们改过自新吧,但她实在难以捉摸,肯定是必须注意的人物。 「……船到桥头自然直吧?这样一点都不像你,往前看,迟早会想到方法的。」 「出岛同学偶尔会提出不错的建议耶。」 维持自我风格的出岛学长,令萩学姐露出苦笑。「我也赞成出岛同学的意见,毕竟还有一个月,就暂时观望吧。我会去问几位我认识的老师。」 代表不知为何歪着头。「——总归来说,只要有血印就行了吧?那不是很简单吗?」 「代表,请不要讲这种可怕的话!禁止使用暴力!」 代表不服气地扬起眉角。「咲丘学弟,不准说这种蠢话,要是不这么做,我们这种像是违反校规集合体的同好会,哪会有怪胎老师愿意当顾问!」 代表似乎有所自觉,这是个麻烦的社团。 「总之,老实说我个人觉得无所谓……何况,只用摧毁社团这种方式报复枫的事件,这也太寒酸了。她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也同意江西陀的意见。之前我姑且找了代表讨论这件事,但代表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而且现在的她也是板着脸不表示意见。 代表再度掷骰子。 江西陀一脸从容地抽出方块,轮到出岛学长了。 出岛学长粗壮的手指,戳向以木块慎重堆成的塔。我好不容易努力盖好的叠叠乐发出声音崩塌,宣告校园即将关闭的钟声也响遍社办。 原本想直接和丘研成员们回家,但我发现把雨伞忘在教室了。这是梅雨时期将近的这个季节常见的风景。 虽然请大家让我一起撑伞,但所有人都慎重拒绝,因此大家都先回去了。我独自走在开始变昏暗的走廊,朝新校舍的教室前进。 「不、不好意思……」 咦?这么说来,我好像有一件每次都忘记说、每次都忘记问的事情。 是什么事?既然想不起来,应该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不过…… 「请让我过去好吗……」 啪哒……啪哒……的脚步声。 在无人的走廊响起的声音。 传来这种宛如会黏在背上的声音,使我不由得背脊发寒。 转头一看,一座纸山矗立在我的面前。 「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对不起是我的错不好意思!」 纸山忽然往上弹,然后发出啪沙啪沙的声音崩塌,另一头是一名娇小的女性任凭文件落在头上,不断鞠躬道歉的身影。 「呃、原来是小球,别吓我啦。」 身穿白袍的这名女性,就这么歪着顶着文件的脑袋。「咦?你是我班上的学生吗?」 「我是咲丘,经常和清宫在一起的那个学生。既然您是导师,好歹要记住我的名字吧。」 我如此说着,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文件,她也连忙一起整理,伸手把文件捞到面前。我原本想让文件头尾对齐,但老师似乎并不在意,所以我也改以速度为优先。 大致整理完毕之后,彼此都松了口气。 「对、对不起,可是当上导师之后,所有人的长相看起来都一样吧?」 「好厉害……一点都不像老师会说的话!」 她抬头看着我,发出腼腆的笑声。 「是吗?比较像是文人会讲的话?啊,我想起来了,你是清宫同学的男朋友吧?」 虽然很毒,不过老实说,她完全没说错。 该怎么形容呢?这是毫无紧张感的风景。 看起来像大学生,以发夹固定有点长的浏海,像是隐瞒实际年龄的成果结晶的这名女性,就是我和清宫班上的导师——小手球绫芽小姐。 负责科目是地理与历史,纯正的社会系老师。然而明明不是化学老师或保健老师,她却每天都披着白袍。有人曾经打趣地询问这件事,她则是一脸正经地说出「穿套装会很热吧?」这种回答,这段趣闻至今也很有名。 虽然乍看之下是个傻妞,但她的个性温和,而且颇为学生着想。 她也在学生的生涯规划上投注相当的精力,尤其是就职组的求职引荐,学生之间甚至相传都由她一手包办。是没错啦,先不提那些报考大学的学生,会为了高中毕业就求职的家伙认真奔走的怪胎老师,在这间升学率中上的高中,应该是相当罕见的类型。 对于这样的小手球老师,学生们丝毫不抱持任何敬意,以朋友的语气称呼她为「小球」。 文件堆成的山颇有重量,但没有到一个人抱不动的程度。然而因为视线会被挡住,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搬,应该会伴随着某种程度的恐惧吧。 我抱起整叠文件之后,前方传来声音。 「不要紧吗?我帮忙按着前面,就这么前进吧,我会引导方向。」 我原本就打算帮忙,所以就送佛送到西吧。就算是船帆挡住水平线,只要船头有人引路就不成问题。 即使重心有些不稳,我还是在小手球老师的引导之下穿过走廊,爬上阶梯,由老师开门之后进入社会科准备室,依照指示把这叠文件放在小手球老师办公桌旁边的地上。 「辛苦了,哎呀,幸好有你的帮忙~~!」 「那么,请帮我把评等提高一级。」 「嗯嗯,这种小事没问题的,这份恩情我在忘记之前不会忘记。」 被委婉拒绝了,真遗憾。「小球,难道这是课后辅导的讲义?」 「没错~~差不多该为定期测验准备后续补救措施了。因为第一次的考试很重要吧?要是在这时 候受挫,三年的高中时光会觉得很难熬。」 那么早就觉得难熬的人该怎么办?对于已经接到课后辅导劝告的我,这只是一件麻烦事。 「这真是太了不起了。那么,我要告辞了。」 「咦咦~~等一下啦,难得帮我搬讲义过来,就请你喝杯茶当谢礼吧?来吧来吧!」 小手球老师硬是让我坐在空位上,匆匆忙忙打开凌乱的准备室里头的热水瓶开关。「红茶和咖啡,要喝哪一种?」 我曾经听说过,小手球老师会把班上的问题学生叫到准备室面谈,看来现在就是了——莫名有种不方便拒绝的气氛。 「哈哈哈……那么,麻烦给我咖啡。」 「你喝咖啡啊,好成熟喔。对我来说太苦了,我没办法喝。等我一下喔,即溶的可以吗?」 想到我在加入社团之前还是红茶派,就令我感触良多。我回答「能喝就好」之后没过多久,小手球老师就端着咖啡和红茶坐在我的正对面。她打开桌上的小型cd音响,开始响起音乐盒的旋律。 很柔和的音色。不过因为在社办都是听古典乐,难免会有一种异样感。 小手球老师在抽屉里翻找,抽出写着我姓名的资料夹。大概每个人都有一份吧。 好一段时间,小手球老师沉默不语地浏览我的资料,令我坐立不安、难受至极。 拿起老师给我的咖啡啜饮一口,好难喝。 「那个,是咲丘同学吧,现在开始进行个人面谈.」 话题忽然变得沉重。「已经习惯这间学校了吗?」 「社团活动很有趣。」 「决定未来规划了吗?」 「我的目标是成为家庭主夫,所以不成问题。」 「这不是男生该说的话啦~~!」小手球老师嘟起嘴唇。「真是的,要认真考虑才行喔,在现在这个时代,如果决定将来要考大学,就得从现在开始努力用功,不然很麻烦的。」 「我会适度找间大学念,然后适度找个工作来做。小球太神经质了。」 我说出这个结论之后,小手球老师露出严肃的表情。 「这就是不对的做法。最近的职场竞争真的很激烈,虽然有人宣称学历社会已经结束,不过那是骗人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我才一年级,要我现在就思考就职问题实在是……」 「总之咲丘同学希望继续升学。记得你想做的工作是系统工程师?」 「不,我的第一志愿是『警卫』,我应该有写吧……!」 为什么第三志愿会先被提出来?顺带一提,我的第二志愿是「风景爱好会首任会长」。 小手球老师在桌上的便条纸上写了一些字,字迹太潦草无法解读。 「不过啊,以你现在的成绩,要升学很难耶~~?」 「今后拿出真本事就行了。哎,我能理解小球想说什么,毕竟我不擅长古文和日本史,不过我是偏向理科——」 「这里有咲丘同学本次期中考的各科成绩。」 虽然成绩还没公布,但小手球老师从资料夹取出记载成绩的纸条给我看。上头记载着令人惊愕的分数。 「哈哈哈,这个笨蛋是谁?」 「原来你没有自觉……」 小手球老师叹了好大一口气。「虽然不会影响升级,但如果要升学,就得多加用功才行。明明是我负责教社会科……我教得不好懂吗?」 「没有啦,看到小球在讲台上跳啊跳的,我就会忍不住打盹——」 「这两件事没什么关系吧?」 小手球老师无可奈何地这么说着,我则是维持严肃的表情。 我喝了一口咖啡。超难喝。 「不过,咲丘同学在这方面很有个性,会令人觉得你可以巧妙应付人生,过得顺遂。所以要不要努力提升评等,试着挑战保送入学?」 「很有个性吗……」 这是在说我坏话还是在挖苦我?不知为何,我不认为这是在夸奖我。 小手球老师一脸严肃地竖起手指。对了,她为什么至今都没碰红茶? 「从现在开始努力的话就有机会喔,毕竟最近的保送标准很宽松,我也会提供协助——」 「对了对了,小球,我想问一下,小球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生灵吗?」 我无视于这番刺耳的建议,硬是改变话题的方向。小手球老师不满地发出「唔~~」的声音,歪着脑袋。「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东西,但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那玩意好像在绿洲出没。杂志有提过,而且最近也有上新闻吧?」 「哇~~这样啊。我以为很久之前就退流行了,原来还在流行,好怀念喔。在我还是学生的时候,神乐咲也流行过一次喔,恶作剧怪物『生灵』。」 「喔~~这样啊。」 还以为会被她训诫,她却意外地附和了这个话题。 「哼哼,我以前被称为『超自然专家小球』喔!像是生灵与千面魔的差别,或是《阿菊传说》和《笼中鸟的宝藏》,我有在大学上过相关的课程。」 「喂,这间大学也太有干劲了吧!」 而且小手球老师意外热爱超自然异象。 「大学是一个能研究自己喜好的地方,这种研究出乎意料能得到不错的评价。」 小手球老师首度拿起红茶喝。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开始朝杯子吹气。 看来她很怕烫。 「著名演员主演的电影有出现过这种生灵,我连书都买了。虽然内容很有趣,不过很可怕。遇到自己不认识的自己,这种事给人一种负面印象对吧?这肯定是电影害的。」 「看到自己生灵的人会死掉吧?」 「这是传闻,我并不清楚。」 说得也是。 「生灵在传承上有既定的原则。第一,生灵不会与他人对话:第二,生灵不会出现在和本人无关的地方;此外最重要的,就是当事人会直觉确认生灵就是自己,所以才会这么可怕。」 小手球老师自豪地挺起胸膛。老实说,这是我第一次听说。 「还有,芥川龙之介就是看到自己的生灵才自杀的,这你不知道吧~~?」 「咦咦~~这是骗人的吧——对了,代表并没有特别提到这方面的事,这是怎么回事……」 「代表?」小手球老师歪着脑袋。「咲丘同学参加什么社团?」 「我加入丘研了。反正是不被公认的同好会,应该没必要特别知会小球——慢着,这么说来,今后就需要知会吗?」 「是啊~~上次学生会已经决议通过了,所以改天会给你一张申请书……啊啊,你说的代表,就是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的沉丁花同学吧?不要紧吗?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怪事?」 小手球老师带着非常复杂的表情担心地看着我。从她的表情看来,她对丘研的印象肯定和城尾泷学姐相同。 「原来小球也知道啊。看来代表比想像的还要出名……」 「不不不,这间学校不认识沉丁花同学的人,就只有今年刚加入的新生喔。她在去年也和已经毕业的前任代表一起高喊『收复世界!』,在学校做了各式各样的事情。」 不愧是代表,似乎从去年就在做这种帅气的事了。 不过话说回来,前任代表是怎么样的人?「那个社团真的很有个性。不过那孩子已经毕业,希望沉丁花同学今年务必要安分一点。」 其实已经策动过恐怖攻击了,但我即使撕破嘴也不能说出这件事。 「总之,他们确实是一群怪人,我也会注意不要让他们引发问题。毕 竟小球的年纪快进入下一个十年了,应该会讨厌麻烦事吧?」 「下一个十年?」小手球老师眼角冒出泪水。「没、没有啦!我还是二十出头啦!」 「说自己二十出头的人,大部分都已经超过二十五岁了。」 「咦咦咦、没、没没没这回事喔~~!」 她的眼神一整个飘怱不定。我原本只是试探一下,该不会说中了? 如果是真的,那我就只能捉弄她一下了。 「来来来,想像一下吧。蜡烛一根根插在生日蛋糕上,一根、两根、三根——这是什么风景?剑山?已经过好久,蜡烛怎么还没插完?好奇怪。来吧,从头数一次确认数量对不对——」 「别再说了~~!不要实况报导这个每年都有的恶梦啦!」 「祝我生日快乐~~」 「不要啊啊啊!这是误会,是因为朋友临时有事,真的啦……呜哇啊啊啊啊啊!我想要有个伴啦~~!」 放声大哭了。这幅悲伤的风景,连我都觉得好难受。嗯~~我预感自己发现了一个能取代萩学姐的新玩具,太美妙了。 那么,天色已经黑了,差不多该在附近买个晚餐—— 我回想起还忘至今的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即使我忽然放声大喊,小手球老师仍然趴在桌上不动。「抱歉,我完全忘记喂宠物吃东西了,我要回去了。」 我单方面结束对话并准备离开,小手球老师没有阻止,只是趴着不动。 「——你有养宠物啊,好好喔。」 「只是擅自住进我家罢了……啊,对了,小球有担任社团顾问吗?」 我完全忘记丘研的顾问问题了。姑且也问一下小手球老师吧。 然而小手球老师抬起头,以混浊的眼神凝视着我。 「什么嘛,这是在挖苦我『反正没有男朋友很闲』吗?」 「当我没说,我告辞了!」 似乎惹她生气了。我快步离开社会科准备室。 小手球老师只说了「回家小心」这句话。 夜晚的走廊,似乎响起了啜泣声。 因为下雨,加上时间比预料的晚,所以我搭乘电车赶着回家。 途中我前往车站前面的便利商店,随便挑了几碗泡面以及两颗不合季节的肉包。虽然不知道肉包有没有季节性,但我不经意觉得在梅雨季节吃肉包是很稀奇的事。 我撑着伞奔跑。由于稍微起风了,所以伞异常笨重又碍事。 雨中穿雨衣练习跑步的马拉松选手,在与我擦身而过的时候转头看我。你和我不一样,我有急事,不用管我这么多吧? 雨势不大,即使用跑的回到住处,身上也没有很湿。原本想要稍微调整气息,但因为平常运动量不足,呼吸迟迟无法缓和下来。 不得已只好就这么气喘吁吁地打开家门。 「呼、抱歉!我回来晚了——」 话还没说完,就传来一阵剧痛。 肉食动物咬住我的手。 「好痛好痛!是我不对,我原本也想要早点回来好痛痛痛痛痛!抱歉我说谎了我在社团玩太久所以回来晚了对不起!」 我在十秒之内就讲完藉口、说完真心话与谢罪,动物才总算放开我的手,并且以一副不悦的神情双手抱胸。 「既然会晚回来,就应该留点吃的吧,没提供餐点是怎么回事!」 「都擅自闯入我家了,居然还敢要求伙食……」 「不过,香澄小姐知道喔,咲丘是为了我才特地跑回来的吧?」 「不,只是因为下雨。」 动物从我手中抢过便利商店的塑胶袋,从里头拿出两颗肉包,并且在凝视了一段时间之后,默默将肉包塞进自己穿的上衣。 「你看你看,大奶~~」 「不觉得很悲哀吗?」 「觉得悲哀了。不玩了……」 这个笨蛋含着眼泪,从衣服里取出肉包。肉食动物大口啃着肉包回到屋内,我也跟着进去。 然后哑口无言。 按照集数仔细排放在架上的漫画与杂志,凌乱散落在房间各处;在梅雨季节前的宝贵晴天晒好的棉被皱巴巴地挤成一团;向代表借的cd被随意光溜溜地弃置。电视就这么开着,原本存在的矮桌硬是被塞在房间深处。至于本来就不大的房间中央,如今冷冷地坐镇着一顶牛仔帽、一个大大的硬式吉他盒以及音箱。 只不过去了学校一天,我专属的圣域风景就化为污秽之地了。 「咲丘居然有听古典乐,真意外。我稍微弄了一下,但还是不合我的喜好,会让我想睡。没有更摇滚的曲子吗?」 擅自住进来的污秽之地主宰者,任凭包子皮一块块掉在我床上,享用热腾腾的美食询问我。 「——我自认应该有要你安分待在这里吧?」 「我有遵照吩咐,没有离开房间一步!」 发出嘻嘻笑声的这个笨蛋——苎环香澄令我无法直视,只能茫然凝视着天花板。 说真的,这只肉食宠物该怎么处置? 第一部 都市传说「咖啡屋」——alto solo ******* 秋元(假名)大概是累了,所以作了一个白日梦。 在一如往常的回程路上,忽然发现一间颇为时尚的咖啡厅。 这种地方居然有间店? 不经意看向店内,客人似乎不算少。看向钱包,喝杯咖啡应该不成问题。 走进店内,随即有一名女服务生前来接待,不知为何被带到已经坐了好几人的桌旁。女服务生若无其事回到工作岗位。 明明还有空桌,却刻意要求客人和他人共桌? 正打算抱怨服务生的接待态度有问题时,一名客人说着「怎么还站在那里,坐吧」并指着身旁的座位。对方似乎不介意共桌,秋元也只好不甘愿地就坐。 大大的桌上摊着报纸,都是经济与政治新闻。 「我那边不行罗,快没办法继续正派经营了。」 先就坐的三人之中,戴眼镜的高瘦男性叹了口气。 「柏木先生那边的米虫,就不能处理一下吗?」 「开在集团附近很麻烦吧?辛苦你了。」 邀秋元坐在旁边的微胖男性哼笑一声。 另一名戴着墨镜的男性并没有聆听两人的对话,而是单手拿着杂志享用咖啡。实在看不出这三名先到的客人之间的共通点。 在秋元感到纳闷的时候,女服务生快步走了过来。 「请问要点些什么?」 「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是什么店?」 听到秋元的询问,女服务生回以一个诧异的表情。 「这里是『咖啡屋』……外面的招牌不是有写吗?」 隔天秋元再度寻找这间店,却再也找不到这间「咖啡屋」了。 ******* 时间回到昨天傍晚,起司蛋糕很好吃的咖啡厅。 我听完香澄要商量的事情之后起身,香澄也一同离席。这一顿由我买单。 走出咖啡厅之后,香澄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对我投以笑容。 「总之我的行李只有这些。吉他盒里有最基本的换洗衣物,之后就看咲丘房间有多大了。」 ——啊? 「嗯?怎么还杵着不动?咲丘家是哪个方向?」 「好,稍等一下。香澄小姐,你先冷静下来——你刚才所说『暂时的落脚处』,是哪里?」 即使大致知道答案,我还是不得不询问清楚。 香澄呆愣地张开嘴。 「哎呀,暂时让我住在咲丘家吧,我又没有门路。」 就这样,时间回到现在,香澄强行住进我家了。 话是这么说,但我家也没有很大。虽然我自认平常注意整洁,但电视与电脑等东西就占掉半个房间了。 不过要赶她出去也过意不去,所以昨晚我不得已把床让给她,自己则是睡地板,然而我不认为这种生活可以持续太久。老实说,我们明明只是普通青梅竹马的关系,但老哥从隔壁房间传来的无声压力,令我非常难以安睡。 所以,我打算帮香澄找住处与工作。原本今天想找人商量这个问题,但我果然完全忘光,今天我肯定也要睡地板了。 好想赶快脱离这幅风景。 从塑胶袋取出泡面,把煮好的开水倒进去。香澄好奇地看着我设定计时器的模样。 「喔~~原来要这样做啊。」 「不然你怎么吃泡面的?」 「嗯,我都是直接拿起来吃。」 「你真敢挑战。」 这是一幅有害健康的风景。「明明是一个人住,咲丘自己没开伙吗?」 「太麻烦了。虽然偶尔会下厨,但平常总是买便利商店的东西吃,或者清宫多做了会分一些给我。」 实际上为了答谢清宫,我好几次为他做了晚餐,但清宫每次都露出非常难过的表情,不知不觉就懒得特地开伙了。 总之,与其做这种生疏的事并且失败,不如别碰菜刀肯定比较好。 「我才要问香澄,你平常都吃些什么……该不会是吃杂草吧?」 「香澄小姐会稍微加一点巧思,就算是杂草,烤熟还是可以吃!」 「是吗是吗……没关系,我那颗肉包也给你吃吧……」 「可以吗!」 令人鼻酸的这个话题,使得我不由得把主食让给她。香澄双眼闪闪发亮,享受着从刚才就宝贝地抱在怀里的第二颗肉包。虽说如此,刚才塞进女生上衣里的肉包,我怎么可能吃—— 早知道吃一口也好…… 「这么说来,咲丘,在你去上学的时候,我原本想做你告诉我的那件事,但我还是不太会,所以教我用电脑吧。」 「啊——果然不行吗?不过我早就猜到会这样了,所以没差。」 香澄不知道我后悔的心情,迅速吃完第二颗肉包,转身面对机壳小巧的电脑主机。 按下电源按钮之后,面前的大型电视萤幕,映出连接电脑主机的启动画面。 「画面好大喔,我刚才不知道怎么用所以随便乱按。这种玩意就算乱弄也没关系吗?」 「不用在意,那是娱乐用的实验电脑,只装了网路聊天程式和游戏,只是上网的话做什么事都无妨。」 「娱乐用?」香澄歪着脑袋。 「没有啦,我从以前就想组三口能收在小型机壳的上网用电脑,不过最近出了一款不错的准系统。虽然至今的款式都很阳春,但这台组起来挺不错的。能够搭载蓝光光碟机和大型硬碟,不过体积却很小,即使显示功能只用了主机板内建晶片,不过晶片有支援动画解压缩功能,所以没什么大碍。最重要的,几乎无声的静音设计和低耗电量实在很棒。虽然反应速度稍微慢了点,但是只要不在意这个,它的性能要用作备用电脑绰绰有余——」 「你、你在说什么?是日文吗?以前总觉得电脑是大人在用的,原来咲丘也有好几台了。」 该怎么说呢?「好几台」的说法应该太夸张了。 计时器响起,泡面似乎泡好了。 我加入调味包,再加入油包,然后搅拌。 「唔哇啊啊啊啊!吓我一跳!」 手上的泡面差点翻倒,我连忙好好端住。原本占满画面的美丽桌布,变成一群眼神凶恶的小哥们。「你这家伙,对我的宝贝风景做了什么!」 「那个喔,我随便按按就改了。简、简直就是摇滚风格吧!」 「呃,没有啦,其实我并不在意,反正很快就能改回来……不过电脑启动的时候出现这种脸部特写,挺吓人的。」 这是一幅非常恐怖的风景。总之等等就改回来吧。 我看向香澄,她正以颤抖的手操纵滑鼠启动浏览器,动作实在很生疏。既然她连手机都没有,应该不太会使用数位产品吧。 不过和那个连键盘都不想打的江西陀相比,她算是很努力了。 「唔嗯嗯嗯,我还分不清楚左键和右键是哪一颗……话说回来,这个叫做滑鼠的东西好难用,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按钮?」 「可以登录巨集功能,这样不是很方便吗?」 这是我最近新换的玩家级滑鼠,比想像的还要好用,我尤其喜欢那个只要设定好就能单键切换到搜寻画面的搜寻按钮,经常使用这个功能。 「只要稍微按错就会回到前一页,实在很难用。啊,不过只有这个放音乐的按钮我会用。」 香澄这么说着,只以手边的按钮执行音乐播放程式。这么说来,我完全忘记教这个爱听音乐的家伙如何播放音乐。 「啊啊、抱歉,我至少应该教你这个才行,整天没办法听音乐很闲吧?」 「也不会 啊,反正这里有一些游戏。」 香澄说完之后不知为何,毫不犹豫就打开了我为了掩人耳目而放在好几层资料夹里面的秘密资料夹。 我感觉背脊流下讨厌的汗水。 「这个游戏有够棒的……我从第一章就哭得乱七八糟……」 「那、那真是太好了!背景画面的演出简直就是极品,我光是回想也要掉眼泪了……咕、呜呜呜……」 「呜、咽呜……是啊……女生的个别事件也很可爱,令我更想继续弄下去了。原本以为都是文字应该很难,不过因为有配音,所以很好懂。主题曲一响起就害我弄得不得了——」 「别再说了!明明是已经看过结局的感人游戏,这样会害我久违想再跑一遍……」 不过那是限制级的美少女游戏,所以请到此为止吧。 要是被发现我的存档都是巨乳姐姐的角色,感觉我会被香澄杀掉。我原本认定她不可能发现这个秘密,所以下次必须不经意引导她用访客帐号登入…… 两人各自以袖口擦拭满是汗水泪水与诡异液体的脸之后,玄关忽然传来门铃声。 「——香澄,等我一下,我去应门。」 「呜呜呜,好~~……」 大概是快递吧,不然就是清宫。「如果是清宫,他应该会陪我商量,我也能轻松一点。」我这么思考着并打开门。 「嗨。」 ——这是开什么玩笑? 这是梦?恶梦?还是超自然异象? 略低于我视线高度的位置,是沉丁花代表的愉悦笑容。 「虽然已经听江西陀学妹说过了,不过这栋建筑物比想像中的漂亮,虽然设计风格有些过气,但我并不讨厌。」 「……代表,您怎么忽然来了?今天不是会下雨吗?」 「已经在下了。」 代表发出哈哈哈的快活笑声。「其实我们刚才一直在校门口等咲丘学弟,但因为你实在太慢了只好解散,然后我姑且过来确认你有没有到家。」 「唔哇,那个,抱歉让您特地跑一趟。」 因为不知道这件事,结果和小球聊太久了,我对此满怀歉意。 我不经意看向代表的打扮。她居然换成便服了。 白皙纤细的肩膀若隐若现的薄纱连身裙,与曲线毕露的亮色窄管牛仔裤搭配得宜。由于腰身凹凸有致,只要绑上腰带之类的腰饰,这样的造型就会凸显出那对抢眼的双峰。 然而因为连身裙是淡色系,很奇妙地不会引人反感,反倒呈现出少女应有的清新气息。 虽然水手服也很适合代表,但便服造型也美妙无比。 「然后,这个说法只是藉口,我莫名想知道你住在什么样的地方。仔细想想才发现,我至今还不曾到你家玩过。刚才姑且打了手机连络,但完全连络不上,总之就直接过来了……果然还是应该先知会你一声吗?」 代表略带歉意皱起眉头。 「不不不!我没有发现您打电话连络,这是我不对。总之,虽然不是什么舒适的地方——」 我如此说着转过身去。我的眼中,映着一幅风景。 房间凌乱只是小事,问题在于香澄。 这么说来,她是刚洗完澡吗?这家伙只穿着一件上衣加上热裤,造型相当大胆。此外泪水还沾湿眼角,应该是感人游戏留下的余韵吧。 乱七八糟的房间;头发凌乱,不时哽咽的半裸女生。 要是代表就这么进入我家,我的好感度恐怕会从变态降级为罪犯。 …… 慢着,等一下。我要冷静下来,不能心急。 如果我没有邀请代表进来,或许会失去某种重要的东西。 然而,要是我在这时邀请代表进来…… 我到底会有什么下场?我到底会失去什么? 失去一切。 「虽然不是什么舒适的地方——然后呢?」 代表向前一步。 「我们到外面聊吧。」 我站到她面前挡住去路,代表明显不高兴地鼓起脸颊。 「……不过正在下雨。」 「单调的雨声会提高集中力,雨天使视野有点模糊,会让记忆力变得比平常好,据说在念书时会造成各种正面效果。」 「那是什么说法?只是先说先赢的超自然异象吧?我说,我想参观你的房间,所以让路。」 「我不要!」 在我拼命拒绝的同时,后方传来一个声音。「怎么了,咲丘,有变态来了吗~~?」 「——我似乎听到女性的声音。好奇怪,依照我的记忆,你应该是一个人住。」 「这是因为,我正在放大音量玩限制级游戏,所以虽然不是绝对不行,但还是不方便让女性进来。」 「这样啊,原来最近的限制级游戏,会直接叫玩家的名字。」 「是的,会叫名字!在现实世界的假日也可以去约会!暑假还可以一起去旅行喔!」 在我说这种蠢话的时候,代表退后几步拉开距离,并且对着走廊以眼神示意,随即一个巨大的影子遮盖住我家房门。 ——仔细想想,代表不可能自己一个人过来! 「出岛学长?原来你们一起来了?」 「你以为我能撑伞吗?出岛,动手吧。」 我还来不及关上门,一个大大的脚掌就卡住门缝。虽然我用尽全身重量想关门,但房门就这么被我抱着,然后毫无抵抗地打开了。 好惊人的怪力。这股压力令我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出岛学长带着满怀歉意的表情看着我。「抱歉,积极向前活下去吧。」 代表无视于黏在门边的我,从容进入我的房间。 乱七八糟的房间;不时哽咽的半裸女生。 「……喔喔,胸部好大。」 呆愣地看着代表的香澄,只说得出这句话。 代表扬起嘴角露出笑容。 「那么,来听你怎么解释吧。」 香澄与出岛学长并肩而坐,抱着抱枕缩在房间角落。 代表坐在床上双腿交叉,我则是跪坐在她正前方的地上。 没有比这更为凄惨的风景了。 「没想到你居然软禁青梅竹马。光是风景还不满足,终于对三次元伸出魔掌——」 「我已经全部解释过了却是这种结论?好过分!」 「那么,你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这么说?」 代表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我姑且也是个明理人,明明老实说就可以了,你却想刻意隐瞒,所以更加令人起疑。老实说,我刚才甚至认为你很有可能做出软禁的举动。」 「是的,您说得没错……」 已经无法反驳了。 我将视线投向出岛学长求救,出岛学长笑着对我竖起拇指。 「转身不敢面对的你输了。」 这已经不只是帅气的程度,而是真相了。 「虽然听不太懂,但这两个很大的人是咲丘的朋友?」 她是在讲哪个部位?「嗯,帮你介绍一下,他们是沉丁花学姐和出岛学长。」 我向香澄介绍之后,代表露出微笑,出岛学长则轻轻举手问候。「他们两位都是我学校社团的前辈。然后不好意思,代表、出岛学长,这家伙就是我放学之后提到的香澄。」 「请多指教,青梅竹马!」 出岛学长用力竖起拇指。青梅竹马该不会被当成绰号了吧? 香澄丝毫不在意这种事,很快就喊着「耶~~请多指教!」和出岛学长打成一片。或许是某方面的频率很合吧。 香澄看向代表,皱起眉头双手抱胸。 「那个,你是沉丁花小姐?这姓氏有点难记。」 香澄歪着脑袋。也是,对笨蛋来说或许有点难。 「全名是沉丁花樱。虽然我对我的姓氏感到骄傲,不过用来当称呼有点麻烦。和咲丘学弟一样,我特别准你称呼我『代表』。」 看来这似乎是许可制。 「啊啊,什么嘛,那就叫小樱吧。」 香澄像是安下心来的这番话,使得代表难得表情大变。 明显变得慌张,焦急得脸颊都泛红了。 「叫代表就好。」 「这样会不知道是谁吧?就决定是小樱了!请多指教,小樱!」 「不,麻烦叫代表。」 香澄发出「咦~~」的声音闹别扭。这么说来,记得她从以前就是这样,只要决定称呼方式之后就非常讨厌更改。「有什么关系,何况小樱这个名字很可爱。」 「别再说了,要我讲几次才会懂?你听好了,我非常讨厌别人叫我的名字——咲丘学弟,没错吧!」 「……不,我是第一次听说。」 我维持跪坐姿势说出这个事实之后,代表的脸开始抽搐,就像是犯下了前所未有的失误。 原来如此,这肯定是实用至极的情报。 「好了好了,有什么关系呢,我也觉得很可爱喔,小樱。」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代表满脸通红抱头蹲下。 太棒了……我第一次找到胜过这个人的要素! 游戏全败、争辩全败,甚至连猜拳也全败的我,终于! 「小樱,怎么了?出岛学长,大事不妙了!看来只要用『小樱』称呼代表,她就会发作!」 「咦、真的吗?这件事我大概还没写上去。」 出岛学长拿出和代表包包一起带来的薄记事本。 「出岛住手!不准写,绝对不准写——咲丘学弟,你想要什么?钱?地位?还是名誉?」 「我要的是胜利,小樱。」 我表情扭曲露出笑容,连我自己都知道宛如凶神恶煞。 代表无力低下头一动也不动。 我——赢了! 「咲丘~~小樱的事情不重要,差不多该教我怎么登录这个了吧?」 「嗯嗯,没问题,要我教什么尽管说。从那边的书签打开网页吧。」 我哼着歌前去支援香澄。今天心情真好。 「所以,沉丁花,为什么不能用这个称呼?告诉我吧,我会记下来。」 「不准写。」 出岛学长一脸困惑地看向我。询问这问题的人是出自善意还是恶意,代表似乎无法区分了。现在应该先让她静一静。 「好,在那里登录你的邮件地址。」 「这我就不懂了。那个邮件地址是什么玩意?」 唔~~她的知识比江西陀还要贫乏。这家伙该不会有好一阵子没有接触文明了吧?「简单来说,就是你在网路上的住址,只要登录就可以收信或收档案。」 「原来如此。所以,我可以随便编一个住址吗?」 「啊~~……这样好麻烦,你就用我的备用手机吧。」 「咦?你有两支手机?为什么?」 我拿出书包里的手机扔给香澄。 「原本是想玩一些普通的手机程式才顺便买的,但现在都用智慧型手机,所以用不到了。我会暂时帮你垫手机费,你就带在身上当成连络工具吧——啊啊,你点选那里所以回到前一页了。算了,你很了不起,努力到这种程度辛苦你了。」 我懒得一步步教学,向香澄借用滑鼠,一鼓作气输入资料。 「喔~~咲丘也是有钱人耶,谢谢。」 「只是毫无意义的挥霍。」 相较于笑咪咪地玩手机的香澄,代表有点冷淡。 出岛学长也不知为何,以严肃的表情记下我说明的内容。 「不过话说回来,这台电视有够大的。我说沉丁花,这该不会比我们客厅的电视还大吧?」 「不知道。」 代表在闹别扭。出岛学长也轻呼一声,搞不懂状况而搔着脑袋。 「——所以,咲丘,你从刚才就在用电视做什么?和那个青梅竹马有什么关系吗?」 「我正在人力网站登录资料,简单来说,就是网路上的求职窗口。虽然是专门仲介学生打工的求职网站,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吧?」 「——那玩意,要是不登录资料会很麻烦吗?」 「我不知道出岛学长有没有在打工,不过记得这个网站会很方便——拿去,从现在开始,就把这个当成香澄的手机使用吧。」 我在记事本写下邮件地址、密码及登人人力网站的方法,然后递给香澄。然而香澄没有接过去,只是愣在原地。 「——咦?这是怎样?你这么做是在帮我找工作?」 「如果不是为了找工作,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我可没听说啊!可恶,我绝对不会去工作!」 事到如今,香澄说出了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啊?你这家伙,该不会想宅在我家当食客吧?开什么玩笑,既然这样你现在就给我出去!我光是照顾那个大只的家里蹲就没有余力了!」 「我以出道为目标!别看我这样,我练习很忙的!」 「开什么玩笑……说穿了不就是包养吗!」 「不、不准说我被包养!」 「少罗唆,你这个被包养的女人!洗衣板!飞机场!」 我伸手抓香澄的脸颊,香澄也抓着我的脸猛拉。 「喂喂,都已经是高中生了,别做这种丑陋的争执好吗……——出岛,交给你了。」 随着代表的声音,一个巨大的身影落在我和香澄之间。出岛学长起身了。 他抓住我和香澄的衣领,然后轻松地举起。我们的身体浮在半空中,出岛学长伸直双手之后,我和香澄就构不到对方了。 香澄鼓起脸颊瞪着我。这家伙是小孩子吗? 「……露出那种表情也没用。我不介意你暂时住在这里,不过既然要走音乐之路,至少也去打个工吧。即使是青梅竹马,我终究不想照顾你到这种程度。」 老实说,这么做绝对是为了香澄着想。虽然见面的时候,我把青梅竹马的梦想当作笑话看待,但我好歹也想为她加油打气。然而加油和照顾是两回事。 看到我和香澄心情平复之后,出岛学长轻轻放下我们。香澄稍微露出了丑态。「——啧,咲丘真小气。」 我起身咳了一声,然后前往厨房。「总之我帮各位泡杯咖啡。代表和出岛学长难得来一趟,请放轻松当作自己家吧。」 「——啊啊,抱歉了。」 代表看着我们的模样叹了口气,大概也已经不想计较了吧。 她放松姿势看着我的房间各处。不知为何,事到如今我开始感到难为情了。 我一边烧开水,一边从柜子里拿出滤泡式即溶咖啡。 啊,对了,咖啡杯不够。没办法,我和香澄就用茶杯吧。 「该怎么说,这房间比我想像的朴素。我原本以为咲丘学弟的房间会更加凌乱耶。」 「沉丁花房里的书和桌上游戏太多了。」 「是吗是吗?没看到书本的踪影,原来如此。」 虽然有点距离,但我看得到代表频频点头同意出岛学长的意见。 「小樱有很多桌上游戏?哇,好好喔。」 对于依然以名字称呼代表的香澄,代表对我投以咄咄逼人的 声音: 「咲丘学弟,我也总算察觉了。这个女生是笨蛋吧?」 「是的,这家伙是货真价实的笨蛋。」 「——我同情你,你就加油吧。」 代表叹了口气。我以开水冲泡即溶咖啡。「丘研里头没有这种类型的人……越想越觉得我运气很好。」 「丘研?」 香澄向我询问。对了,我完全忘记说明了。 「超自然异象研究社,通称『丘研』。我们会在周遭市区寻找超自然异象。」 我在厨房如此说明,香澄随即发出佩服的声音。「你说的社团活动原来是这个。没想到咲丘会参与这种事情。」 在进行这段对话的同时,我泡好了每个人的咖啡。 「咖啡泡好罗~~!」 「嗯,很期待咲丘学弟泡的咖啡是什么味道。出岛,去帮忙端过来。」 随着一声回应,我感觉到出岛学长正起身过来厨房。我递出咖啡杯,出岛学长就帮我端过去了。我也拿着自己和香澄的咖啡回到房间。 所有人喝了一口。代表脸上浮现出微笑。 「总之,偶尔喝一次即溶咖啡也不错。」 出岛学长看着香澄,不知道在笔记本上写些什么。机会难得,要是学长能记得这家伙的事情就好了。香澄则是兴致盎然看着出岛学长的这副模样。 「这是个好机会,我想问香澄妹妹一件事。你说你在这座城市看见生灵,这是真的吗?」 「咦——嗯。」 香澄看向我要求说明。「是我找代表商量的。我认识的人之中,这种事情请这位代表帮忙最可靠。可以再详细说明一次吗?」 虽然刚开始有些困惑,不过大概是看到我的表情而有所领悟吧,香澄开始低声述说。 「……大概是一个星期之前开始的,机率大约两天一次吧,我会看到自己从远方的店里走出来,害我吓一大跳。」 「不是怀疑你,但我想确认一下,你没看错吗?」 「我想我没有看错。反倒是,该怎么说,看起来好像有点『弄』成灰色……」 「你有追过去吗?」 「第二次的时候有追,不过她在途中就忽然消失了。」 「生灵走出来的那间店,你有进去过吗?」 「啊~~这就不确定了。这么说来,我好像有去过那间店面试打工。」 「有其他人看到吗?」 「——那时候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没有。」 代表与香澄持续简短的问答。我看向出岛学长,他正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萤幕,似乎对这个话题没兴趣。 「看见生灵之后,你的身体有没有出现变化?比方说哪里不舒服之类的。」 「啊,对了,我变得容易眼冒金星和头痛。应该不是什么怪病吧……」 对于不经意担心起身体状况的香澄,代表露出了一脸苦恼的表情。「——目前这样还抓不到头绪。」 「这家伙没有机伶到能够刻意说谎。」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放心吧。原来如此,确实令我很感兴趣。」 我原本想帮香澄说话,不过对代表来说,似乎是多此一举。「有什么解决之道吗?毕竟看到那种玩意,也会令人觉得不自在。」 「老实说,我也还不是很清楚。如果是有实体的现象就另当别论,但我不觉得是这一类的现象。比方说野槌蛇杀得掉,但幽灵就杀不掉吧?」 「不可以杀掉阿槌。」 「我不是说了这是比方吗?」代表制止了难得提出抗议的出岛学长。 香澄露出困惑的表情,大概是听不太懂吧。 「不过就算这么说,我也不是要置之不理。在考察原因的同时,我来拟定某些对策吧。等我一段时间,我去很久没去的书库查看看有没有资料。」 「唔、嗯~~虽然听不太懂,不过谢谢你。就算查不出什么东西也不要紧的,反正现在并没有造成困扰。」 总之争取到代表的协助了。之后就稍微等一段时间吧。 「这么说来,代表,关于香澄的打工,您那边有什么管道吗?」 难得有这个机会,我决定直接提出询问。比起上网乱找,仰赖这位代表的人脉似乎比较好。 然而,代表的表情看来并不乐观。 「抱歉,我在人事方面的人面不广,何况作人情就算了,要是稍微欠下人情,那些像是豺狼的家伙就会抓准机会吃干抹净,虽然对不起香澄妹妹,但这么做的风险很高。」 「这、这样啊……不,我也知道这是无理的要求。」 「哈哈哈,这种时候就向前看吧!总之尽情突击,就会开拓出新的道路!」 出岛学长用力拍打我和香澄的背。好痛。 「不提这个,找个游戏来玩吧,咲丘家里应该有游戏吧?」 「对了,和电视连接的这些都是游戏吧?咲丘,开关是哪一个?」 在出岛学长的唆使之下,香澄朝电视旁边的机器伸出手。随意按下按钮之后,电视画面开始播放影片,令出岛学长与香澄发出感叹的声音凝视着。 「——咲丘学弟,方便说几句话吗?」 代表轻声说着向我招手,我把耳朵凑了过去。 「她恐怕是真的看见生灵了。我曾经听过眼冒金星和头痛这种症状。虽然想不起来,但能肯定这不是什么好征兆。」 我悄悄看向香澄,她正张着嘴巴看电视。 「我会收集生灵的情报,记得书库有一些相关的书籍和电影。老实说,香澄妹妹也可以借住在我那里,但还是暂时由你来观察她,这样对她比较好……据说看过生灵的人,大多会发生『那种事』。」 ——看过生灵的人,似乎会死—— 「不会吧……」 「这当然是机率问题,总之留意一下。」 代表说完之后,露出笑容开始一起玩游戏。我就这么茫然看着他们的样子。代表和出岛学长后来玩到尽兴,稍微闲聊之后就离开我家了。 当天深夜,我为露出肚子打呼熟睡的香澄盖好棉被后,看着天花板思考各种事情。 这种生活要持续多久?地板好冷。 神乐咲恐怖攻击结束之后,绿洲的风景有些变化。 首先,虽然只有一点点,不过厌觉比较「通风」了。 以前这里完全是非法地带,令人连靠近的念头都没有,但是神乐咲恐怖攻击结束之后,整个绿洲开始有多数警察常驻,大概是还在调查那个事件吧。 包括这个原因在内,虽然喧闹程度一如往常,但是治安看起来已经恢复到「令人有点想去玩玩,见识一些可怕东西」的程度了。 还有,最近多了不少涂鸦。 白天关门休息的商店铁卷门,大多被喷上类似图案艺术的涂鸦,就是前几天和清宫所看见的长出许多突起物的圆形图样。然而每个图样的形状都有些微的差异。 这种恶作剧,在最近特别多。 以言语应该很难形容,该怎么说,虽然至今都是一座不得安宁的城市,但真要说的话,最近幼稚的恶作剧变多了。 上头的大人物当然对此不太高兴,也曾经看过相貌凶恶的小哥们带走闹事的年轻人,然而这种恶作剧却没有平息的征兆。总之,这应该算是细微的改变。 「哟,抱歉忽然找你出来。」 迟到的我如此打过招呼之后,带着两名面无表情的少年、以金属球棒敲着节奏的蓝色男性开怀笑着。 「没关系,我们是自虐之友吧?」 我位于神乐咲市的中心,繁华区「绿洲」的道路 一角。 虽然天还没黑,但绿洲繁华区相当热闹。前阵子的恐怖攻击宛如没发生过,人们行走着,车辆行驶着,坐在路边的年轻人集团恶狠狠地互瞪。 到了夜晚,这里会变成另一种异质的风景。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风景,这里治安不良的事实依然没变。至少不是我这种平凡学生该久留的地方。 我在大白天来到这种地方,与不良少年集团「小蛇」的领导者蜂须和也碰头。 「那么,找我有什么事?今天找乐子玩玩吧,要试试新上市按摩椅的『最强模式』吗?那个啊,痛到简直会要人命喔,嘿,唔嘿嘿……」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用按摩椅寻求按摩以外的事……」 说到我周遭环境的最大变化,就是我和蜂须的交情变得特别好。 即使是发生那个事件之后,我也经常在街上遇见蜂须,并且聊一些无聊的话题。后来以电话互相连络,如今甚至偶尔会相约出来玩。 虽然他的年纪算是比我大,但因为这个人很好相处,我也没有刻意将他当作长辈对待。 他自己对此似乎也不在意,最重要的是,他相当中意我这个人。为什么我只会受到男生的欢迎呢? 在我无言以对的同时,蜂须把玩着身上的项圈,露出不解的表情歪着脑袋。「你说这什么话,我要的不就是按摩吗?」 「也对。」 每个人感受快乐的方法确实各有不同吧。蜂须只说了声「走吧」就摇摇晃晃踏出脚步,我伸手留住他。他露出狐疑的表情。 「我还约了另一个人,稍等一下。」 蜂须说着「这样啊」就蹲坐在我旁边,和我凝视相同的方向。蜂须的双眼肯定也和我一样,映着一幅伤透眼睛的城市风景。 「那种涂鸦最近好多。星星?不,铁球吗?就是那个长刺的玩意。要是被扔中会很痛吧?应该说我好想被扔扔看……」 「谁知道。以那种方式玷污风景,我不想知道这种家伙想表达什么讯息。」 我眼中所见的风景,与蜂须眼中所见的风景相同吗? 不可能相同。 「……蜂须对吉他熟吗?」 「按不出f和弦所以扔了。怎么忽然问这个?」 「没有啦,最近经常会聊到吉他的话题,虽然我上网查过资料,但是看不出所以然。」 蜂须轻哼一声,然后咧嘴笑着竖起小指。「马子?」 「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结论?是我的青梅竹马啦。我说蜂须,你知道哪间店有在征人打工吗?你在绿洲的人面很广吧?」 「如果有这种门路,我早就叫『小蛇』的小鬼们去做了。怎么了,你要找工作?你不是在上学吗?」 「这是因为一些原因……」 说明有关香澄的事之后,蜂须露出怀疑的表情看向我。「咲丘,玩笑话当成口头禅就好,到了这把年纪依然交情很好的青梅竹马,不可能存在于这个现实世界。」 「那代表呢?」 「我爱她,但那个家伙是超级虐待狂。」 这是一幅脸上无光的风景。「所以,先不提咲丘脑中幻想的青梅竹马,工作是吗——」 「呀喝~~咲丘,久等了。」 我们如此闲聊的同时,头戴牛仔帽的高瘦没奶妹——香澄朝我们跑来。原本一直在想她到底多高,看来似乎与蜂须差不多。蜂须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凝视着香澄。 「喔,香澄,真慢啊。结果怎么样?」 「……似乎不行。而且,今天也『看见了』。」 应该是指生灵。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的气色不太好。 「——不要太介意了。」 今天我硬是拉着香澄去面试打工,不过结果似乎不甚理想。何况我明明吩咐过要穿比较正常的衣服,她却戴着帽子维持一如往常的打扮。没礼貌也要有个限度才对。 看到香澄晃着盾上的硬式吉他盒耸了耸肩,我随意说了几句话安慰她。 「哈哈哈,只是对方没发现你的优点罢了。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你该不会在面试的时候,不知不觉说了什么失礼的话吧?」 「不提这个,要不要在附近找点东西吃?面试那间店里的厨房一直飘出香味,所以我从刚才就好饿,面试这种事一点都不重要了。哈哈哈。」 「你这家伙,肯定闹事了吧……面试的时候,你绝对和店里的人闹翻了吧,喂?」 不行,香澄在饮食店没办法维持注意力。 「喂,住手,不准在我面前和女生打情骂俏——唔、这就是所谓的放置玩法吗?不妙,原来如此超令人火大的,不过好像会上瘾!」 蜂须迳自兴奋了起来。他今天心情似乎不错。 「就是这么回事,恭喜你成功开发新的癖好……这就是刚才提到的香澄,我的青梅竹马。」 「不是你脑中的幻想?」 蜂须露出愕然的表情看着我。「咲丘,快说这是假的!我一直以为你和沉丁花的妄想症状同级耶!」 「慢着,你对代表说过这种话?真夸张,原本以为你这家伙是个变态,我真是看走眼了!」 原来如此,我隐约窥视到代表和蜂须的过节一角了。话说代表那样不是很帅气吗?而且真要说的话,我只是普通人。真是的,所以变态才会这么无药可救。 在我无言以对的时候,香澄将脸贴过来轻声说道: 「这个全身marriage blue。看起来有问题的家伙是谁?咲丘的朋友?」 「他是个被虐狂而且脑袋有问题,不过本性很不错,叫做蜂须。还有,marriage blue是婚前忧郁症,不是颜色。」 如果真有全身婚前忧郁症的人,或许会可怜得令人无法正视。 「那么,换句话说,这个家伙——香澄没找到工作吗?那就去速食店、超市或便利商店之类的地方吧,只要不跷班,那边基本上都会雇用,何况你长得又不差。」 「哎呀,没你说得那么好啦~~嘿嘿……」 香澄不知为何害羞了。 好一段时间,这个空间被寂静笼罩。 蜂须的脸颊开始抽搐,大概也理解到这是绝望的状况吧。 「不、不可能吧……连便利商店的打工都做不来,这终究不可能吧……给我去乡下种菜,没奶子的家伙不准来都市。」 「嘿嘿……故乡我已经回不去了,我相信我的梦想——」 「吵死了,洗衣板。」 「是啊,给我闭嘴反省一下吧,飞机场。」 蜂须和我轮流数落,终于令香澄发飘了。 「喂,咲丘也好蜂须也好,为什么都这么在意胸部的大小?这座城市的男生对胸部小的女生太严格了!小心我哭给你们看喔,混帐!」 「胸部很重要吧!」 我和蜂须异口同声怒骂。 我们转头相视,默默伸手相握。 这肯定是一幅美丽的风景。 「不过啊,既然这样,要在这座城市找工作应该很难吧?何况还有绿洲。」 蜂须无视于香澄冷如冰的视线回到正题。 「关于这个,像是这种暗巷,有没有那种不为人知的酒店?事到如今,就算是这种地方也行了,拜托啦,蜂须,帮香澄找个打工。算我求你!」 我合掌低头恳求。一阵子之后,蜂须叹了好大一口气。 「太强人所难了……这应该也是自虐之神的引导吧,没办法了,我会带路就当作是最低限度的协助,你就自己争取工作机会吧。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你们两个都太天真了。」 这时,暗处 出现一名披着破布的少年。他笔直跑到蜂须面前,讲几句悄悄话就跑走了。似乎是「小蛇」的成员。 「原来还有一个天真的家伙……别老是站在这里,我们边走边聊吧。等等有个笨蛋希望你们能回收,帮忙照顾一下那个家伙吧。我会让你们见识见识现实。」 蜂须说着便摇摇晃晃踏出脚步。两名护卫也维持一段距离紧跟在后。 我和香澄转头相视,歪着脑袋,然后小跑步跟上蜂须。 绿洲的建筑物之间有不少巷弄,各自形成类似地盘的区域。小型斗争之类的冲突不断发生,治安当然好不起来。即使如此,这阵子并没有爆发组织之间的大型争斗,光是这样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最近这样的均衡差点因为「开膛手杰克」而瓦解,但是神乐咲恐怖攻击使得局势大幅改变。在警方盯得更紧的状况下,各组织似乎都安分多了,不过背地里在做什么事就不得而知。 蜂须率领的「小蛇」,似乎没有明确的势力范围。 他们原本就不是统率得宜的组织,只是孩子们为了在绿洲活下去而组成的小型集团,蜂须则是擅自把他们当成小弟使唤, 所以他们拥有自由身分,并没有纳入某人旗下管辖,不过也因为这个原因,行事必须小心谨慎以免树敌。 虽然我并没有说出口,但以这个意义而言,我认为蜂须拥有优秀的领导技能。正因如此,「小蛇」才会认定蜂须是他们的领袖。 依照我至今和蜂须交谈所得到的情报,大致可以整理出这样的结论。接下来就回到原本的话题吧。 蜂须双手插在运动长裤口袋,摇摇晃晃走在狭窄的小巷。途中好几次与相貌凶恶的小哥们,或是穿着同色连帽外套的年轻人擦身而过,不过只要蜂须说声「过得好吗?」或是「抱歉,借过一下」,对方都会简单致意并且让路。 虽然搞不太懂,但我不禁觉得人脉很重要,并且深感佩服。 「我说蜂须,之前我就注意到一件事,为什么绿洲有很多颠倒的招牌?」 我指向一块特种行业的招牌,不过这块招牌不管怎么看都是上下颠倒。绿洲有很多类似的颠倒招牌。 「是怪物害的。」 「——怪物?」 找和香澄同时反问,但蜂须并没有特别在意。 「从以前就经常出现在绿洲。会把招牌放颠倒、明明没事却把警报器弄响、把酒店小姐的照片重新乱排,绿洲存在着这种会进行无关紧要恶作剧的恶质怪物。所以这里的人也懒得一一修正回来了。」 「你是说真的吗?」 「小蛇的小鬼们都知道这个传闻。绿洲很可怕吧?」 蜂须转过身来咧嘴笑着,我想应该是在捉弄我。不过,这种事确实无关紧要。 「……那么蜂须,现在到底要去哪里?这个方向有商店街吗?」 「要去咖啡屋。」 蜂须哼着歌如此回答,令香澄感到纳闷。「咖啡屋?」 「咖啡屋不就是咖啡屋吗?」 「不,我不懂『咖啡屋』是做什么的。」 我的这句话令蜂须惊讶地转过身来。 「啊?连咖啡屋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普通市区没有这种店?」 「唔~~类似咖啡厅那样吗?」 蜂须听了香澄的回答,不耐烦地搔了搔脑袋。「啊~~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就是了,不过算啦,你们去了就知道。」 走了一阵子之后,路边不知为何出现一个熟悉的背影。 是打开素描簿、转着铅笔发出沉吟的江西陀。 「唔、喂,江西陀,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听到我的声音,江西陀张开惺忪的双眼吓了一跳。 「……哎呀,会在这种地方遇到咲丘才是奇遇吧,你们这种组队编制挺稀奇的,接下来要3p吗?」 「你是在说rpg吧?对吧?那么以这种组队来说,我就是贤者吧!」 不过蜂须与香澄都像是战士,以编制来说不太平衡。 「说这什么话,咲丘只是普通的魔法师吧?」 「别这样!要是被你这么说,听起来好像有别的意思,有够伤人的!」 江西陀无视于捣住耳朵摇头的我,将目光投向我的身后。我察觉到并转身一看,发现香澄正以非常认真的表情凝视江西陀。 「啊啊,香澄,帮你介绍一下,这是和我同社团的江西陀。」 「唔……嗯……」 香澄不知为何变得必恭必敬。哎,江西陀姑且算是美女,香澄在各方面应该会觉得不如人吧。比方说胸部大小、胸部轮廓,或是胸部之类的。 「啊啊,难道她就是你在厕所重逢的青梅竹马小妹?代表的简讯提过这件事,你们正在同居是吧,唔呼呼呼,真是不成体统。怎么样,应该有发生幸运的养眼事件吧?」 「幸、幸运的养眼事件?」 香澄满脸通红否认。「这、这怎么可能。咦?这个美少女是怎么回事?」 「就知道你会有这种反应,所以你是我唯一不想告知的人。香澄也不要当真了,这家伙有颗令人同情的脑袋——蜂须,要我们回收的笨蛋就是这家伙吗?」 听到我如此询问,蜂须叹了口气。「没错。要画画是她的自由,但是地点不对。最近这里发生过事件,随时有警察出现,所以气氛很紧绷。」 「似乎是这么回事。江西陀,不介意的话一起走吧?」 江西陀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前方远处的墙壁。「江西陀?」 「——咲丘,你觉得『这玩意』是什么?」 江西陀说着伸出手指,我也朝她指的方向看去。 是一面镜子。 不知为何,一面小镜子嵌在t字路口大楼的墙壁上。 站到镜子前面,镜中映出我以及江西陀的身影,巷弄的影像也被反射,此外—— 「这是怎样,好恶心!」 仔细一看,其他地方也嵌了镜子。这附近的墙壁嵌入许多镜子,有些镜子是彼此相对的,似乎是某种街头艺术,或是举行仪式之后的痕迹。 这是一幅品味差劲至极的风景。 「这、这是怎样……上次来的时候没有这个啊?」 蜂须也看向镜子。「而且为什么没有拆掉……啊啊,我知道了,条子要保留现场是吧,原来如此。」 「这里发生过什么事件吗?」 「自杀事件。有个疯子在这里用菜刀割喉,大概是那个家伙干的吧——总之快离开这里吧,感觉怪恶心的。」 蜂须板着脸继续前进。我也牵着江西陀的手跟上去。 「唔喔,我不介意跟你们一起走,不过要去哪里?」 「『咖啡屋』。」 听到我的回答,江西陀频频点头。「咖啡厅吗?感谢招待。」 「她这么说了,所以感谢招待,蜂须。话说在前面,我和香澄身上都没有现金。」 不知道江西陀有没有听懂,总之她收起素描簿跟了过来。 玩家江西陀加入队伍。 香澄正在观望。 蜂须莫名攻击自己。 就这么走了一段时间之后,来到一条称得上是广场的大道。 老实说因为走了很久,我不知道这里是神乐咲的哪个区域。在不远处看得见这座城市最高的大楼「小仓大楼」,就最坏的状况来说,以那栋大楼当路标应该就走得回去。我们走在建筑物的阴影底下,进入一条在白天就颇为阴暗的巷子。 与华丽的绿洲相比,这条小巷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景。 里面聚集身穿破烂衣物的人 们,以及像是铝制垃圾桶的物体。以纸箱或塑胶布搭成的屋子也很多,人们将其当成大通铺,躺在里头宛如尸体一动也不动。 他们的眼神空洞,似乎没察觉到我们的存在。 其中有些年龄和我们差不多的孩子,以及比我们还小的孩子,反覆在垃圾桶里翻找东西。 「这里是——」 「现实。」 蜂须扔下哑口无言的我,一副毫无感慨的模样,带着江西陀与香澄穿越小巷。我也跟上去避免落单。 「看新闻就知道了吧?外国景气不好,我们国家的经济也跟着陷入谷底了。公司一间接一间倒闭,派遣人员和打工人员也一个个被开除,因为不能在大马路上搭帐篷,所以才会聚集在这种地方。」 「——所以没有工作能给香澄做?」 我的幼稚询问,令蜂须哼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要你扔掉任性的想法。这座都市的组成分子,都是为了赚钱而不择手段的人。就算不是这样,最近商业区也越来越多人流落到这里,要是没有遵从这里的规定,会变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 「毕竟咲丘应该没有穷过吧。」 江西陀看向远方轻声说道。「想工作却没工作的人,其实多得乱七八糟。」 「——哎,我确实太天真了。」 即使如此,对于这个只知道我昔日模样的青梅竹马,我还是想具体支持她的梦想。 穿过这条宽敞的巷子,再度转进狭窄的小巷。蜂须终于停下脚步。 「到了。看,就是那里。」 蜂须所指的方向,有一间小小的建筑物。 虽然装饰得很漂亮,不过光是看到建筑物本身老化的状况,就隐约感受得到店里的气氛。门外并没有价目表,只立着一块「咖啡屋 无自觉」的招牌。或许在某些人眼中,这里只是一间破旧的屋子,但我并不讨厌这种寂寥气氛的店。 蜂须要两名护卫在门外等候,然后走进店里。我、香澄与江西陀也跟着入内。 虽然从外面看不出来,但店内客人意外地多,有着喧嚣的气氛。 店里有好几张桌子,比想像的来得宽敞,装潢与外观相比也气派得多。 稍微令人在意的,就是桌旁摆设的l型沙发比普通椅子多。除此之外,店内气氛类似一般常见的咖啡厅。桌子是木制的,墙上挂着一些不知道是哪国民俗工艺品的面具与挂饰。 客人的年龄层各不相同。虽然以性别来说男性偏多,但没有统一的年龄层,可以看到秃头大叔与戴着毛线帽的年轻人共桌,整间店笼罩着一股与普通拥挤咖啡厅不同的感觉,也笼罩着一片香烟的烟雾。 唯一的共通点,就是所有人手中都拿着咖啡杯。 「哟,老板,可以坐这里吗?」 蜂须擅自坐在吧台没人的座位,吧台后方撑着手肘坐着的壮年男性,随即露出不高兴的表情。「看了就知道吧?真是的,好死不死居然是蜂须。」 「给我最便宜的,四人份。」 蜂须说着从钱包拿出钞票递给男性,然后转身向我们招手。我们也前往吧台座位就坐。 「生意很兴隆嘛,老板,差不多该请个女服务生了,这样挺忙的吧?」 「人事费用砍掉了,如果愿意每天免费加班五小时,那我可以考虑一下。」 「这间店有够黑的。啊,我的麻烦加四颗方糖,还要三个奶球。」 两人迳自聊得很开心,这里实在令我不自在。 我不经意观察着吧台后方泡着咖啡、被称为老板的这名男性。 那头很有特色的发型大概是自然卷,头发各处都卷成一团,使头部看起来有点大,但是没有梳理的头发漆黑发亮到无谓的程度,或许是因为梅雨的关系,有着宛如饱含水分的潮湿感。 迈遢不整的衬衫,加上围裙与深色牛仔裤,很像是巷内咖啡厅店员会有的休闲打扮。 此外,他的眼神异常凶恶。并不是因为视力不好,大概平常就是那个样子吧。他的视线肃杀得与咖啡厅格格不入,就旁人看来简直像是随时在狠瞪着餐具与咖啡机。 「——难得看到蜂须不是带『小蛇』过来,一点都不像你。」 语气也很肃杀。他将咖啡递到我们面前。 这名男性哼声说道:「我是小柳津亮,如你们所见,是这间店的老板。基于亲切和多管闲事的心态忠告你们,不要和那个自虐小鬼有所牵扯,那家伙的服装品味烂透了。」 「老板,这跟服装品味无关吧?」 「关系可大了,人类是看外表的生物。」 小柳津的这番话,令蜂须露出不敢领教的模样啜饮咖啡。我也暍了一口咖啡。 酸味颇为强烈。 「人类这种生物,大部分取决于第一印象。长相、身高、体型。在众多难以变更的要素里,唯一能够轻松改变的就是穿着,但这个全蓝的家伙连这一点都不重视,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如果想在这间店被我信任,就去成为美女或美少女或美幼女吧。」 「哈哈哈,咲丘,他这么说了,看来似乎不信任我们的样子。」 「我主要是在说你这家伙,丑男。想开玩笑用你那张脸就好,喝完咖啡就快给我滚。」 已经不像是接待客人的店长了,只是个挑衅闹事的毒舌大叔。 「不过,虽然是蜂须带来的,但你们长得都不错。一定是那样吧?蜂须只认识这个帅哥,小妹妹们则是这个帅哥带来的吧?」 就算被当面称为帅哥,也不知道应该否认还是肯定。我现在脸上的表情应该非常复杂。 「喔~~大致说中了。你怎么知道?」 听到江西陀佩服地如此询问,小柳津咧嘴笑着。 「看长相。先不提那边的帅哥,你们是蜂须一辈子都无缘的大美人。」 「哈哈哈,真会说话。咖啡很好喝喔!」 露骨的搭讪话语令江西陀嗤之以鼻,这种老练的感觉真可靠。 「——请问,这里是什么店?」 香澄不安地提出这个问题之后,小柳津无可奈何叹了口气。与刚才和江西陀互动的时候相比,他的对应方式明显不同。 「外面的招牌不是有写吗?这里是咖啡屋。」 「不,我是说咖啡屋是做什么的?我从刚才就一直在问了。」 我接着提出的这个问题,使得小柳津也和蜂须一样感到惊讶,他迅速从吧台探出上半身,抓起蜂须的项圈拖过来往上拉。 「笨蛋家伙,居然把一无所知的老实人带来这里,你在想什么啊?」 「呼嘿嘿……现在警察没空理你这种角色啦,呼、呼呼呼……不妙,这个月手头很紧……」 蜂须开心地被他拉得悬空。与其说蜂须的毅力令人敬佩,应该只是因为他是个被虐狂吧。就某方面来说很了不起。 小柳津放开蜂须,从怀里拿出香烟点燃。 「啊~~未经世事的家伙们,来过这里的事情要保密喔——简单来说,这里虽然是咖啡厅,不过是类似『情报咖啡厅』那样。」 「情报咖啡厅?就像是漫咖那样吗?我个人挺喜欢的。」 「虽然类似,但内容完全不同。看看那边吧。」 我们看向小柳津所指的桌子,只见正在谈笑的一名男性拿出纸袋,迅速交给旁边的男性,并且面不改色地接过一叠厚厚的钞票作交易。 「在旁边的是在等恩客的卖春高中生;那边上班族打扮的大叔是侦探;那个人是在等肥羊上门的记者,用内线交易情报诈财的惯犯。」 原来如此,所谓的「情报咖啡厅」是这么回事。这种像 是漫画剧情的存在,令我感到佩服。 江西陀与香澄也张着嘴凝视客人们。 「这幅风景大致可以令我推测出所以然,不过这种玩意不是能用网路取代吗?用网路还可以匿名,应该比较好吧?」 「网路确实吸走不少客源,不过帅哥,记住这一点吧,真正不能见光的勾当,绝大部分反而不能在网路进行,即使是像你们这样的学生,应该也懂得这层道理吧?」 没钳,在数位世界建立的人际关系,到最后都是这么回事。 「还有,对于熟练的骗徒而言,话术才是让他们大显身手的重头戏,到最后一定得约在某个地方见面,这间店就成为他们制造不在场证明的地方了。不过咖啡也会很贵。」 小柳津递出价目表。仔细看才发现,上头有几个项目的价格明显有问题。对于不知道机制的客人而言没有意义,知道意义并且点单的客人,似乎会受到小柳津某方面的庇护,但小柳津并不会过问对方的用意,只是默默收下该收的费用。这里似乎就是这样的机制。 兼具隐密、方便与可信任的特性,这种颇为高明的机制令我佩服。 「总之,大致理解『咖啡屋』在做什么了吧?」 「有,老师,我完全听不懂。」 江西陀与香澄同时带着认真的表情举手。小柳津的额头浮现青筋。 「所以我才说你们不经世事……只是长得标致一点就这么嚣张……!」 明明完全无关,这个人只在意这种事吗? 「就是这样了。如果有什么情报在网路上找不到,今后不要找我,找老板帮忙会比较好。老实说,老板比我还熟悉绿洲的事情。」 「——咦,慢着,这就不太对吧?」 听到我如此插嘴,蜂须皱起眉头。「以这种状况,小柳津应该不会得到什么情报吧?这个人只是把这里打造成犯罪者的集散地而已吧?」 「这你就不懂了。因为我看起来老实,所以拥有安心、信任与实绩。」 小柳津哼笑了一声。感觉似乎被他巧妙转移了话题,但即使深究应该也是白费工夫。「所以蜂须,既然会来这里,代表你掌握到某些消息吗?总不可能只是来喝咖啡的吧?」 「是啊,之前你托我查的情报,我已经打听好了。还有,我想找个工作,麻烦给几个门路。不卖肉而且连笨蛋都能做的那种工作。」 「工作?」 小柳津以怀疑的眼神瞪向蜂须。「你这种无业小子居然想找工作,天要下红雨了吗?」 「不是我要做——有哪里肯雇用这个家伙吗?她似乎到哪里找工作都碰钉子,不过我的自虐之友拜托我帮这个忙。」 「不要刻意带这种家伙过来啦……」 蜂须指向香澄,小柳津便把手放在下巴,上下打量香澄。 「长得不差,不过穿着就——那么小妹妹,你想做哪种工作?」 「嗯,真要说的话,我现在想练习吉他和唱歌。」 「是吗?加油吧。」 小柳津想离开吧台,我拼命缠着他不放。 「等、等一下!她有难言之隐——」 「我要去帮客人续杯啦,笨蛋家伙。有意见的话,你去帮客人倒咖啡——在我回来之前解决你说的难言之隐,不然就赶快给我滚。」 小柳津没有掩饰不耐烦的神情,嘟哝着把香烟放在烟灰缸上,单手拿起咖啡壶走向用餐区。默默目送他的背影离去之后,我和蜂须拍打香澄的头。 「别闹了啦……下次你再说这种蠢话,我真的会生气。」 「好了好了,请冷静一下,我个人并不是无法体会香澄的心情。」 江西陀替想要抱怨的香澄说话。 「什么嘛,你站在香澄那边吗?」 「对于热衷艺术的人,咲丘应该多多体谅他们的想法。打个比方,咲丘也不愿意自己监赏风景的时间打折扣吧?」 「我的心永远与尼亚加拉瀑布和圣母峰同在。就算不是这么回事,我光是欣赏现在眼前的风景就满足了。所以我监赏风景的时间不可能打折扣。」 我的人生只存在着享受嗜好的时间。 「因为咲丘的嗜好是这个,所以可以随时用代表的圣母峰来满足,不过以香澄的状况,她没办法整天听音乐吧?我个人也是在上课时一直画素描才撑到现在,但如果要我工作应该不可能。如果咲丘整天都蒙着眼睛会怎么样?」 「抱歉,香澄,我说得太过火了。」 看到我低头致歉,香澄往下看给了我一个白眼。 「……感觉好像不太对,不过算了,我工作就行了吧?」 虽然她看起来相当不满,总之似乎是答应要工作了,我也因而感到安心。 小柳津回来了。 「难言之隐解决了吗?解决了吧?那就继续吧。那么,我之前找蜂须查了什么情报?我可以帮忙引介工作,不过要依照情报内容而定。顺带一提,我现在心情不好。」 嘴角微微抽搐的小柳津,把手肘撑在桌上面对蜂须。 「你要我调查那个恶作剧怪物的传闻,以及『生灵』的事……两者似乎都是真的。」 蜂须口中说出意料之外的名词,使得我、江西陀与香澄都瞪大眼睛。这么说来我现在才想到,我们正在调查这个都市传说。 「啊啊,是吗是吗?有趣,说来听听。」 小柳津咧嘴笑着,眯细眼睛。他的心情似乎好转了些。 「人致卜火然籼老板听到的一样,那个绿洲的怪物,似乎从很早之前就有传闻了,是个会进行无关紧要恶作剧的怪物,不过最近好像特别常出现。」 「所谓的怪物,是刚才说的那个吗?那是真的?」 香澄插入两人的对话,使得小柳津瞪大眼睛之后开怀大笑。「我不知道蜂须是怎么跟你说的,不过绿洲有怪物的这个都市传说是真的。」 「而且我大致明白这家伙被称为『怪物』的原因了。这家伙做了这么多恶作剧,但『本尊』一直没被抓到,至今接受制裁的全都是替死鬼。」 「——这是怎么回事?」 蜂须想表达什么?到头来,虽然只是恶作剧,但是绿洲这个地方应该不是如此放纵的世界,不会放任这种基于玩心犯罪的家伙逍遥这么久。 「被当成恶作剧嫌犯逮捕的家伙,几乎都是被陷害的。像是最近,居然有个笨蛋胆敢朝着柏木老爷子的办事处扔鞭炮。虽然终究远到了犯人,但这个家伙有不在场证明。然而组织里坚称『有目击证词』,完全不肯听任何解释。」 「——这真的是被陷害的吗?只是想保住小命吧?」 小柳津带着像是听腻的表情如此说着,但蜂须对他投以一个虐待狂的笑容。 「肯定没错,那家伙是我的自虐之友其中之一,那天我和那个家伙,整天都在电器行试用新型按摩椅的『最强模式』。」 这是很难令人当真、莫名其妙的不在场证明。 「所以最近,街头巷尾都把这种事件当作是『怪物做的好事』或是『生灵做的好事』。生灵会变成别人的外型然后到处恶作剧,虽然听起来挺蠢的,不过有很多闲着没事干的家伙爱传这种八卦。」 小柳津说声「是喔」并玩弄着头发。至少我认为只靠这些情报应该换不到工作机会。「那么,还有吗?我不记得是要你证实我早就知道的消息吧?」 「——你认识光辉大道的张先生吧?就是猪骨拉面很好吃的拉面店老板。那边的常客当中有四个人连续离奇死亡,所有人的共通点,就是曾经看过传说中的生灵。」 「离奇死亡?只是看过就死掉……嗯 ~~我没听说过这种事,怎么会这样?」 小柳津发出颇感兴趣的沉吟。看他的反应似乎挺不错的。 「这四个人有什么关连性吗?有没有他杀的可能?」 「四人没有其他的共通点,只是在张老板的店里吃过拉面而已。那里并不是兼卖白粉的拉面店,而且四人都只是凑巧经过绿洲的老实人,似乎不太可能是他杀。或许只是发生意外或是易于解释的自杀,但也只能研判到这种程度。关于生灵,死者好像只有对可以信任的张老板提过。」 「遇害者只是普通的老实人……」 小柳津拿出另一根香于点燃。「有可能是新型的摇头丸吗?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共通点了?」 「没有这方面的检验反应。何况最近有什么新的摇头丸,你应该比我清楚才对,别问我这种事情。」 「警察没有调查这件事吗?就我个人刚才听到的内容,感觉像是同一个犯人的犯行。」 江西陀插嘴表达意见之后,蜂须双手抱胸,用鼻子呼出好大一口气。 「谁知道。警察似乎想用一般事故或自杀来结案,不过姑且还是清查了死者周遭环境和手机通话记录,确认有没有疑点。」 「原来如此……对了蜂须,关于涂鸦艺术的事调查得怎么样?」 「啊啊,那个吗?抱歉,完全没有情报。」 蜂须耸了耸肩。「不过怪物至今似乎没画过那种玩意。」 「这里说的涂鸦艺术,是画在街上各处的神秘记号吗?」 没想到小柳津连这种事都在调查。听到我如此询问,小柳津双手抱胸点了点头。 「嗯,那玩意现在有点麻烦,我正在调查那是谁画的。你们知道什么线索吗?这情报可以卖个好价钱喔。」 那种玷污风景的家伙名字居然可以卖钱,真是令我反感。 大家似乎都没有相关的情报。小柳津叹了口气。「唉,是吗?不过我原本就不抱期待,所以无妨。」 短暂的沉默。所有人抵着嘴角思考。 至于香澄的状况如何?香澄曾经看过生灵——也就是她自己。不过这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自杀的人,到头来,难道是怪物化为香澄的外型恶作剧吗?不,说不定那些涂鸦艺术是—— 脑袋开始混乱了。尚未厘清的事项多不可数。 我不禁有点担心,忍不住窥视香澄的表情。香澄正带着认真的表情沉吟。 「——光辉大道的猪骨拉面,好想吃吃看。」 「不经世事的家伙给我闭嘴。」 收回前言。这孩子肯定会坚强活下去。 「嗯~~虽然有比较新,但是和我听过的情报重复了,大概可以抵消至今欠的帐。不过你这样挺可怜的,我就请你喝杯咖啡当谢礼吧。」 小柳津斜眼看向不高兴的蜂须,打开怀里的记事本。对于蜂须而书,刚才的情报似乎是他的浑身解数,所以他难得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不过这样的话,来到这里不就没意义了吗?我也努力让脑袋运转着。 ——对了,这个情报应该能卖吧? 「那个,小柳津,我也想卖你一个情报,可以吗?」 听到我这么说,小柳津开心地露出笑容。「你这僩小鬼架子摆真高,那么是什么情报?」 「这边的香澄,也看过自己的生灵——」 忽然间,小柳津的态度大幅转变。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并且大幅探出上半身,把脸凑到香澄面前。 香澄以诧异的眼神凝视着他。 「讲详细一点给我听,什么时候看到的?在哪里看到的?你自己有去过那里吗?应该不是看错吧?看过几次?曾经追上去吗?有没有别人看到?」 「等、等一下!你一下子讲这么多,香澄小姐也『弄』不好啦!」 香澄的脑袋似乎超载了,所以我介入两人之间,转述我听过的状况。 话说在转迤之前我就察觉到,这些问题与代表曾经询问香澄的问题几乎一致。 「……看来并不是开玩笑。」 「什么嘛,这是很重要的情报吗?老板……而且你最近怪怪的耶?你原本对这种类似超自然异象的话题没兴趣吧?为什么不惜找上我也要收集这种情报?」 蜂须以狐疑的眼神瞪向小柳津,小柳津有些结巴地回答: 「没、没有啦,最近集团和联盟莫名需要这种超自然异象的情报,真令人搞不懂。虽然和超自然异象完全无关,不过『开膛手杰克』的情报也很热门。」 听到这个怀念的名词,我和江西陀咽了口气。「——掌握到凶手的线索吗?」 「谁知道,话说回来,自从『神乐咲恐怖攻击』之后就没有相关消息了。对了对了,『神乐咲恐怖攻击』的情报也很抢手,毕竟集团的那些家伙真的气炸了,主谋该不会已经被暗中抓去活埋了吧?」 虽然小柳津哈哈大笑,但我只能以苦笑回应。感觉事到如今才体认到,自己做出的行动多么严重。 刚才提到的集团和联盟是什么?改天请教代表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吧…… 「那个,你叫做香澄是吧?如果是现在,这段关于生灵的证词或许很有价值,毕竟这是最近的趋势。我试着帮你问问集团那边有没有正经一点的工作吧。」 香澄的情报和至今的情报有什么不同?虽然这种露骨的态度变化很可疑,但我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 「喔喔,真的吗?抱歉麻烦你了,小柳津——香澄,你也道个谢吧。」 这么一来,香澄应该可以找到不错的打工吧。然而香澄并没有因此感到高兴,而是板着脸。 就在我忍不住想说她几句的时候—— 「啊啊?开什么玩笑,喂!」 突如其来的怒骂声,使得店里变得鸦雀无声。 想着发生了什么事而回头一看,一名高大的男性站了起来,朝着一名女高中生大吼大叫。 「现在才要抬价,你以为你是谁,啊啊?像你这种货色,老子肯买就该谢天谢地了!」 依照小柳津刚才的说法,记得那是在等恩客的卖春女高中生。原来如此,那个高大的男性似乎就是恩客。 「我才要问你是怎样,丑男人!跟你寄来的照片完全不一样吧!」 和火冒三丈的男性一样,女高中生操作着手机,毫不掩饰烦躁的情绪臭骂着。 这幅符合绿洲气氛的风景,令我哑口无言。 「老板,可以放着不管吗?」 「天啊……哎,我就觉得迟早会变成这样,不过,这下子该怎么办……」 听到蜂须这么问了,小柳津困扰地搔了搔脑袋。没有任何人出面劝阻。 就在这时,男性将手高高举起。 我阻止了打算行动的江西陀。老实说,我不想在这种地方被卷入麻烦事。 然而很抱歉,我的双手都用来阻止江西陀了。 这时响起一个殴打坚硬物体的声音。 刚才使尽全力挥拳向下的男性露出憎恨的目光,瞪向介入他与女高中生之间的这名女孩。 「——好痛,你这丫头是怎样!」 这是眨眼之间所发生的事情。我还来不及阻止,香澄就已经离席穿过店内而去,所以我也无计可施。 她用硬式吉他盒挡下男性这一拳之后,抬头以轻蔑的目光看向他。 店里笼罩着一触即发的气氛。 「老板,可以放着不管吗?」 「天啊……哎,我就觉得迟早会变成这样,不过说真的,这下子该怎么办……」 听到蜂须这么问了,小柳津困扰地 第二部 都市传说「千面魔」——tenor solo ******* 任职于某知名家电制造公司的青岛(假名),忽然被上司叫去问话。 「你泄漏了公司的机密资料吧?」 老实说,青岛完全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瞬间还以为是在开玩笑,但上司逼问得越来越严厉,使他终于理解事态的严重性。 依照上司的说法,似乎有人在某间高级餐厅,看到对手企业的职员和青岛进行密谈。而且前几天,这间对手企业发表了新产品,让人觉得是完全抄袭了公司开发中产品的设计图。 青岛对此完全没有头绪。他一直以自己的工作为荣。 更何况,据传在餐厅被人目击的那一天,青岛并不在日本。 即使拼命辩解也无济于事,公司对青岛严格发布了降职处置。 经过一个周末,青岛来到公司一看,青岛已经坐在青岛的座位上了。 ******* 结束社团活动之后,我在雨中享受着梅雨季的风景返家。香澄似乎出去了。我打开电脑开启搜寻画面。 输入关键字搜寻。「生灵」。 在输入并且切换汉字的时候,画面出现预测查询的字串。像是「生灵 电影」或「生灵 游戏」等等。总之我打算先调查这个名词的意义,却在这时候忽然发现一个令我感到在意的预测查询字串。 「『生灵 芥川龙之介』……?」 这么说来,我想起小手球老师提过「芥川曾经看过生灵」这件事。 正当我心想「怎么可能」并想要点选搜寻时,玄关的门钤响了。似乎有客人来访,不然就是香澄回来了。 朝门上窥视孔看出去,门外有一张熟悉又怀念的脸。 身穿剪裁合身的女用套装,身高比我高一点而且身材又好,拥有模特儿体型的美女。 「这不是真弓姐吗?怎么忽然来了?」 我惊讶地开门如此说着,门外的女性随即面无表情举手致意。 「好久不见,小二。你回来得真晚。」 「——差不多别再叫我小二了吧?」 看到我垮下表情,美女像是扫兴般轻哼一声。「有什么关系,你是纯一的弟弟,叫小二不是很好吗?」 看似和我人生无缘的这位美女叫做锦木真弓,是年纪和我有一段差距的堂姐。 记得她任职于东京都内,虽然是女性却是正职刑警,是女性社会地位提升的具体呈现,干练的女强人。以前亲戚一起出游的时候,婶婶曾经叹息表示「真弓没有结婚的念头」。 不过话说回来,真的是久违的重逢。到底几年没见面了? 「咦、难道说你一直在等我回来?既然来了就打手机连络一下吧,我就会早点回来了。老哥他——啊啊,这时间应该在睡,总之先进来吧。」 雨天站在门口讲话也不太好,所以我邀请真弓姐进门。 真弓姐简单环视我的房间之后没什么反应,就这样坐在床上。 「房里没什么东西——不过有女生的味道,你交了女朋友?」 「哈哈哈……刑警的鼻子真灵敏。还记得香澄吗?以前常来玩的那个家伙,她最近老是窝在我这里。」 我并没有说错。顺带一提,香澄正在外头,似乎是在某处弹吉他。 「……啊啊,那个戴帽子的孩子吧,好怀念。希望改天能跟她打声招呼。」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是亲戚,不过单独在房里和身穿套装的妙龄女性相处,还是令我有点紧张……从套装裙子延伸出来的裤袜,那个,好诱人。 「要、要喝咖啡吗?」 「哎呀,爱喝宝特瓶红茶的你也变了。不用劳烦了,我只是基于工作顺道过来一趟。」 「工作?」应该在案发现场奔走的刑警,跑来这里有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件吗?」 「算是吧。话说小二,你昨天傍晚在做什么?」 真弓姐忽然换了话题。 「傍晚……就和平常一样在学校啊,毕竟不是假日,而且我有参加社团。」 听到这个问题,我一边冲泡滤泡式即溶咖啡一边回想。 早上难得早起,所以好好做了一顿早餐,喂食香澄之后出门,和清宫一边聊天一边上学。上课的时候呼呼大睡,放学之后在社办玩配对记忆的卡片游戏。因为几乎都是代表配对成功,所以后半演变成「代表配对成功的牌」与「代表以外所有人配对成功的牌」相互较量,把游戏搞得像是异种格斗技一样。到这里为止我都有记忆。 「原来如此,看来你过得挺愉快的。我原本以为小二会讨厌上学。」 「只要不用念书,学校应该是很愉快的地方吧?」 真弓姐轻哼一声,伸手抵住嘴角开始思考。难道是发生了什么问题吗?刑警专程来到我家,只会令我有不好的预感。我把咖啡递给真弓姐。「找我有事吗?」 真弓姐终于抬起头,并且以一如往常没有表情的眼神凝视我。 「昨天晚上,设置在绿洲各店家的火灾警报器同时响了,消防队硬是要开进巷弄的时候,才发现是恶作剧。这种状况虽然浪费社会资源,不过没什么意外成分,所以原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但经过『那个事件』之后经常有这种状况,所以大家的神经都绷得很紧。」 真弓姐拿出警察手册和手机。 「只不过,那边的治安不是很差吗?因为发生好几次趁火打劫的状况,不能就这样睁只眼闭只眼,所以由我们三课负责调查这个案件。然后,监视器有拍到当时按下火灾警报按钮的犯人,这就是拍到的影像——」 真弓姐打开款式比我旧的手机,把画面秀给我看。 扩大显示的影像有点粗糙,但犯人的脸似曾相识。 应该说,根本就是我的脸。 「……难道说,我被当成嫌犯?」 「姑且算是。关于你的不在场证明,我当然已经暗中从学校相关人士那里取得,所以这是形式上的调查——应该不是小二吧?」 「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何况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真弓姐说声「我想也是」,收起手机并且换脚交叠。虽然我很努力了,可惜还是只看得到裤袜。但仍然有一饱眼福。 「你愿意相信就好——不过,真弓姐的管区是东京都吧,为什么会自己跑来神乐咲查案?」 「这是难言之隐。」 真弓姐叹了口气。 「嗯~~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会有我的照片……」 「虽然不是在怀疑你,但监视器的影像并没有加工或造假。」 真弓姐伸手抵着嘴角沉吟。「——重点在于脸。就算是变装,也只有动漫画的世界才有办法像到那种程度,怎么看都只能研判是小二的犯行,照片也没有合成或加工的痕迹,是真品。要是你愿意赶快道歉说『就是我做的』,我们会比较轻松。今后你打算修改供词吗?」 「……可是,我一直待在学校啊?」 「也对,我姑且也相信这一点——不过小二,除非是双胞胎,否则不会有别人和自己拥有相同的长相。」 是没错,这种人不可能存在—— 不对,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我心里有个底。 「真弓姐,你相信会恶作剧的怪物『生灵』真的存在吗?」 听到我的询问,真弓姐少有变化的脸上,露骨浮现不悦的表情。 「……小二,我希望你不要乱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非常认真。姐姐刚来神乐哄应该不知道,但绿洲从前一阵子开始就鸡犬不宁,据说最近的恶作剧骚动,都是生灵化成别人的外型做的好事。」 虽然听起来是无稽之谈,但我还是拼命解释。真弓姐露出复杂的表情按住眼角。 「——嗯,我听说过这个传闻。这里的调查总部肯定有问题。明明不可能有这种超自然异象,绿洲事件特别调查班,却有那种认真调查超自然异象的怪人,真是胡扯。」 警方果然也有人在调查超自然异象。不过超自然异象确实存在,筱塚也是活证人,或许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姐姐不相信超自然异象?」 「非常讨厌。警察的敌人永远和自己一样是人类,无论好人坏人狂人都是如此。」 我想也是。不过仔细想想,以我最近的际遇来说,这样的反应挺新奇的。我认识的人不是无条件相信超自然异象,就是对这种事情毫不在意。 「其实除了小二,至今也有逮捕一些窃盗或抢劫的嫌疑犯,他们所有人都说『这是生灵干的!』我当然不可能认同这种事情吧?这世界没有天真到能够用这种藉口逃避责任。」 「可是,这不是我做的。」 「要是全盘接受这种说法,犯人就不存在了——不然到时候连杀人放火,都可以把责任推给生灵。目前还只是以恶作剧了事,不过这种擅长变装的麻烦家伙,令我们伤透脑筋。」 真弓姐说完之后就保持沉默。蜂须曾经说过经常有人被陷害,应该就是指类似这样的事件吧……幸好这次并不是惹上黑道。 不过,这个恶作剧的「我」到底是谁? 两人沉默一阵子之后,真弓姐的电话响了。真弓姐拿起手机,交谈几句话之后就合上手机并且起身。 「小二,我要走了。我也没办法离开总部太久。」 「啊啊,谢谢你特地跑一趟。下次我会约老哥出来,到时候再吃个饭慢慢聊吧。」 听到我如此搭腔,真弓姐似乎心情变好而露出笑容。 「我会期待的。不过既然你住在这座城市,还是姑且小心一点。关于恶作剧的事件,警方现在也慌了起来……老实说,已经没办法分出人手处理这种事了。」 「——是喔,原来警察也会人手不足,真辛苦。」 「你知道『圣保罗』这个组织吗?」 应该是第一次听到。「那是什么?」 「姑且算是民间组织,但实质上是信仰团体。他们今天也在商业区高喊『改善劳工待遇!』闹得天翻地覆。加上『开膛手杰克』和『神乐咲恐怖事件』,还没解决的案件也堆积如山,托福每天都忙得团团转,有够讨厌的。」 真弓姐耸了耸肩。「『那种涂鸦』有什么好?」 真弓姐讲完这句话之后就作势离开,但我拦下她了。 「刚才说的『那种涂鸦』是什么?」 「最近应该常看到吧?那种像是太阳的图样——叫做涂鸦艺术的玩意。依照『圣保罗』的说法,那是『痛批现代日本的象征』,还说什么要在那个标志底下团结一致。包括恶作剧的怪物在内,这座城市的正常人很少,做起事来好麻烦。」 原来那种图样,是该团体的支持者自己找时间画的?「那玩意到底是谁画的?说不定是恶作剧怪物做的好事。」 真弓姐面无表情,没有回答完我的问题就离开了。 我在社办瞪着世界史课本时,萩学姐也来到社办。 「……糟糕,我忘记带伞了。」 「今天是大晴天!棉被难得一下子就晾干了!」 这位学姐也是不经意就很伤人。我念书有什么关系,又不会下红雨。 萩学姐战战兢兢坐在我的正对面。「怎么了?咲丘学弟,身体不舒服可以到保健室——」 「看来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念世界史的样子——阿槌,你也觉得这样很过分吧?」 老实说,我也刚好打算休息了。我离席把手伸进笼子摸了摸阿槌的头,然后冲泡浓缩咖啡。我多泡了一杯递给萩学姐,她露出笑容轻应一声接了过去。 不过话说回来,简直像是小朋友在喝咖啡,这是一幅难以令人习惯的风景…… 「嗯~~现在教到这里啊,期中考刚结束就在复习,真了不起。」 「因为过完周末就要补考了——受不了,我完全看不懂……」 这一切都要怪小手球老师的魔鬼补习课程。 萩学姐拿出像是收音机的物体,插上耳机之后调整按钮。似乎是在烦恼要听哪个电台。她好几次确认手边的机器之后歪过脑袋。 「萩学姐,您在听什么?」 「嗯~~这是姐姐拜托我做的『犯人追踪窃听器』,但还在试作阶段——」 「我们来听音乐吧?」 这也太浪费这耳机的功能了。 「发送所在位置的讯号以及收音功率太强了,目前杂讯还很大。因为作成小型尺寸,所以讯号输出功率太强的话会很难调整。虽然很想使用gps功能,可惜预算有点不够。不过你看,我已经设计到这么小了!」 萩学姐咧嘴笑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像是钮扣的小机械。原来如此,如果这可以当成追踪用发讯机兼窃听器,即使藏在衣服里似乎也难以察觉。 「现在还没有gps功能,要说是追踪装置也不太对吧?」 即使我如此挖苦,萩学姐也不屈不挠说明这项发明物。 「收讯系统花了很多钱和时间建构,程式也很难写,现在还处于测试阶段。总之我试着运用收音机的原理侦测杂讯,就可以追踪锁定的对象。虽然对方讲话的时候也能听个大概,但还没到实用的程度。」 「嗯~~算是不上不下的性能——我就明讲吧,这样不是失败作品吗?」 萩学姐说声「我想也是」并垂头丧气。不过大概是切换为狂人模式了,她以手指卷着耳机讯号线露出笑容。「……既然做出来了,就找个人安装看看吧!」 「这种『既然做出炸弹,就找个地方引爆』的想法,请您差不多别再犯了,一般来说这已经是犯罪了……」 「哎呀哎呀,没关系没关系的。」 萩学姐把发讯机塞给我。 用法很简单,按下启动按钮就会发出讯号,专用的改造收音机会收到尖锐的讯号声。发讯机越接近『犯人追踪窃听器』,声音也会越大。不过老实说,直接买市面上的窃听器与发讯机合并使用还比较好。 这种东西,要我用在什么地方? 我们聊着这个话题时,代表与一名穿西装的男性进入社办。 「代表,辛苦了——咦,这不是筱塚先生吗?您会来社办真是难得。」 「午安,咲丘同学,了不起喔,在用功?」 笑得有些难为情的中年男性——筱塚先生展露和蔼笑容,把手上的包包放在桌上。没看到出岛学长的身影,看来筱塚先生是被当成提行李的跟班使唤。 这个人姑且是不老不死的都市传说,但受到的待遇很随便,令人不禁悲从中来。 「哈哈哈,身为学生当然要念书罗,筱塚先生这么说,不就像是我至今从来没用功过吗?」 「如果用功还考出那种成绩,你还是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比较好,」 代表优雅就坐之后所说的这番话令我战栗。「为什么!为什么您知道我的成绩不好!」 「咲丘学弟现在告诉我的。」 这个人宛如恶魔。而我也笨得可以。 「对了对了,咲丘同学,上次跟你借的书还你吧。哎呀,最近的家电用品好深奥。」 筱塚先生从刚才所提的包包里拿出杂志递给我。筱塚先生想学习最新家电用品的使用法,所以我上次借了这本专业杂志给他,看来他意外对此感兴趣。 「以前出现录音带随身听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不过最近已经能把好几万首歌带着走了,这个世界变得真恐怖。」 「恐怖?」 听到萩学姐如此回问,筱塚先生点了点头。 「以前啊,现场演奏的音乐只能听一次,不过最近录音的技术很先进,同样的音乐可以听无数次,所以该怎么说呢,感觉最近的歌曲都像是对僵尸通电,硬是让僵尸复活的感觉。这一点令我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啊~~我大致明白您的说法。筱塚先生喜欢现场演奏吧?」 「没错,我喜欢现场演奏的『活』音乐。」 在现代人之中,也有许多人比较喜欢现场演奏,但筱塚先生这番话有着不同的时代份量,令人点头称是。「不过大家都说,录制成档案的『死』音乐听起来也没什么差别。像是现在,大家都把音乐压成mp3了,不过音质会打折扣就是了。」 「不,我并非无法理解筱塚的说法。每场演奏都会因为当天的状况而不同,有时候指挥不同、乐团不同,甚至舞台也不同,同样的声音无法复制第二次,真的是仅此一次的灵魂光辉。有人说cd就缺乏了这个最重要的要素。」 代表居然附和筱塚先生的意见,这是一幅意外罕见的风景。 「灵魂的光辉……看来沉丁花小姐也喜欢这种说法。」 然而筱塚先生露出苦笑。「我想说的,并不是那种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想相信每首曲子都蕴含灵魂的光辉。首次听到的名曲,无论来自于现场演奏还是声音档案,都会对这唯一的音乐抱持纯粹的感动吧?我相信这种东西依然活在世界上。」 代表走向浓缩咖啡机,将刚泡好的浓缩咖啡豪迈地一饮而尽,接着走到收录音机前面,放进一张全新的cd开始播放。 「姐姐,是昨天寄来的那个?」 「对,叫做『世界名作剧场』,主要曲目好像是电影配乐,我凑巧在海外音乐网站看到这张,忍不住就买下来了。就当成念书时的配乐听听看吧。」 这时响起一种类似爵士风格,节奏略快的管乐声。 宛如跳跃、宛如滚动、宛如旋转,轻快的节奏。 代表稍微调高音量。 「哈哈哈,劈头就是这首快乐的曲子!这是精选吗?还是致敬?不过话说回来,第一首选这首曲子实在很有品味,我喜欢。」 「不像是平常在听的古典乐。这是什么曲子?」 「卓别林的『titina』。没听过吗?」 代表笑咪咪坐在椅子上,筱塚先生也笑咪咪的。 「好怀念,是『摩登时代』的曲子吧?这是卓别林首次开口唱的歌曲,他的歌喉比想像的好,当时简直惊艳全场。」 「呵呵呵,有个该世代的过来人真好,可以长话短说。」 这是多久以前的电影?这问题我怕得不敢问。 不过,迟迟没有进入歌唱段落,这首曲子的前奏特别长。 「……仆么时候会唱歌?」 萩学姐像是等不及般蹙眉。代表说声「快了」并轻轻举起双手,歌手随即以开朗的音调歌唱,大概是在模仿卓别林的歌声吧。 这是清澈了亮的歌声。有时撩人,有时热情得像在挑逗。 ——然而,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英文,但我听不出歌词。 「代表,有歌词本吗?」 听到我的问题,代表与筱塚转头相视。筱塚装傻般露出笑容。 「『titina』没有歌词。」 「咦?慢着,可是这不是在唱歌吗?」 我显露出惊慌的神情之后,代表把手肘靠在椅子的扶手上。 「这个嘛,对于咲丘学弟等人来说,『清唱剧』的歌词听不懂却蕴含意义,相对的,『titina』这首曲子可以说完全相反。」 「——我听不懂您的意思。」 「卓别林没有使用有意义的话语,你听到的都不是歌词,而是即兴乱编的成果,实际上只是配合曲风唱得有模有样而已。」 「咦、不会吧?这全都是编出来的?」 萩学姐拿起放在cd收录音机旁边的盒子寻找歌词本,不过似乎没找到。「……真的耶,上头也写着类似的解说。」 「卓别林是一位在有声电影风行之后,依然继续创作无声电影的伟大艺术家。甚至有人说『虽然卓别林的电影很有趣,但他的声音该不会很难听吧?』这种话。然后,他本人首度挑战的有声电影就是『摩登时代』,这首『titina』令观众首度听到卓别林的声音。实际上,他的声音非常好听。」 「可是歌却随便唱?」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代表玩弄着长长的秀发。 「自从有声电影问世,观众们就迷上了,并且要求聆听更多的声音。卓别林对观众的愚昧感到愤怒,并且将这股愤怒创作为喜剧。他刻意创作这种像是在挑衅的作品,痛批现代资本主义将人类当成机械齿轮的作风,随便哼唱应付想听电影音乐的观众。总之,这部作品也因此成为一部名作,证明『喜剧之王』绝非浪得虚名。不过内容真的挺有趣的,所以反而麻烦。」 「是喔,所以卓别林才这么有名啊。」 其实我只有听过这个名字,但我实在说不出口。何况我对老电影没什么兴趣。 「我们看起来像是在享受音乐,但或许只有接收到表面的成分。对于这唯一的讯息,我们已经一视同仁,只因为是这个人的歌所以聆听,只能感受到这种肤浅的感动——就像『titina』的歌词听起来好像有意义,或许我们正在失去欣赏音乐本质的心。」 「titina」早已播放完毕,现在播放的是另一首曲子的钢琴伴奏。 筱塚先生站了起来。 「那我回去了。要是被太多校内的人看到似乎不大好。」 「嗯,感谢帮忙,筱塚。麻烦继续帮我整理书库了。」 「哈哈哈……那我希望您不要把书库弄得太乱。那么各位,再见。」 筱塚先生轻声离开社办。穿西装的大叔在旧校舍出入,确实会令人觉得诡异也不一定。 「——江西陀学妹今天也请假吗?如果是这种话题,平常她都会率先参与的耶,这样还挺寂寞的。」 这么说来,环视室内确实没看到江西陀的身影。她这个礼拜都没有到社团露面,所以难免令人担心。 「那个家伙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直埋首作画。」 「总之,她也有自己的作风吧。反正社团活动没有强制社员参加,实地研究也是不定期举行,要不要来是个人自由,但我喜欢大家玩在一起,所以很遗憾她没有来——对了,今天有一个需要讨论的议题。」 「姐姐,你说的议题,就是咲丘学弟的事情吗?」 真弓姐对我说的那件事,我已经以简讯告诉大家了。 「那当然,如果这时候还没有动作,还算是什么丘研?啊啊,出岛被我派去出个小差,所以不用在意,就让他们以肉体劳动支援吧,我们则是负责动脑。」 代表以眼神示意之后,蔌学姐从代表的书包里拿出一个大信封,抽出里头的东西放在桌上。是许许多多的纸本资料。 「那么,从绿洲的恶作剧怪物手中,收复我们咲丘学弟的清白吧!」 代表这声有力的宣言,令我们默默点了点头——莫名有种窝心的感觉。 我大致浏览内容。我手上的这份资料,似乎是各种不同事件的调查报告,共通点在于全都记载着「生灵」这个名词。大概是请老哥协助取得的 。 「这几天发生好几件类似的恶作剧事件,不过很可惜的是!lb并没有每天录影。听说要录影的话,就要当作委托并且收钱?」 「因为我们的兴趣只是观察。」 「真低俗的兴趣,算了。老实说,每个事件都可以视为完全无害,都是无聊的恶作剧。唯一的例外就是嫌犯人多拥有确实的不在场证明,然而……」 每个事件都和我的状况类似。 萩学姐看着资料发出若有所思的声音,然后拿下耳机挂在颈子上。 「虽然并不是怀疑咲丘,不过从学校到这个现场要花多少时间?因为很近,所以就算当天有上学,应该也来得及来回吧?」 「真要说的话挺微妙的,但我无法理解咲丘学弟会为了这种毫无利益可言的事情做到这种程度。而且我相信那个前天陪咲丘学弟度过无聊日常生活的我。」 「也就是说,这个咲丘学弟果然是某人伪装的。不过真的和本人一模一样。」 是特殊化妆之类的吗?但以变装来说实在太用心了,真实程度非常惊人。 「代表,这会和生灵有关吗?」 听到我的询问,代表双手抱胸沉吟。 「唔,你在说什么?咲丘学弟,你就错了,这怎么想都不会是生灵,生灵只会与当事人相遇,不可能会主动采取任何行动,这正是把虚构事件误会为超自然异象——」 代表说到这里忽然沉默不语,我和萩学姐转头相视。 「咲丘学弟,你之前曾经在咖啡屋打听过生灵的事情吧?」 「是的,虽然是透过蜂须,但我之前确实打听过这件事。比方说生灵的恶作剧正在流行,拉面店的常客看到生灵之后离奇死亡……咦?我没死耶?应该说,我并没有真的见过生灵……」 总觉得不太对劲,各个事件似乎搭不起来。 代表单手握拳轻敲手心。 「原来如此,我误会了。」 「误会什么?」 「这个事件,我们先入为主使用至今出现的『生灵』这个名称,不过真要说的话,如果绿洲真有恶作剧的怪物,那这个犯人或许应该称为『千面魔』。」 「『千面魔』?」 代表以外的人们都跟不上话题了。 「也称为『剥皮行者』,正如其名,是一种可以披上兽皮,自由变化外型的恶魔。如果以日本的说法,极端来说就像是民俗故事里,会变成人类的狐狸或狸猫之类的。我曾经听说过,我们日本人不知为何会将其与『生灵』混淆。」 我和萩学姐都张嘴轻呼,听得入神。 「所以,千面魔和生灵有什么不同?」 「生灵是看到自己,自我身影的幻视,感觉比较类似『看到己身幽灵』。」 「啊,原来如此。『看到己身幽灵』和『变成别人』确实不一样——咦?为什么都会被称为生灵?」 「不清楚,大概是外来文化传入时的常见谬误吧?」 听代表这么一说,就觉得两种现象截然不同。虽然我自己也搞混了,不过事情之所以变得这么复杂,应该是基于这个原因。 「千面魔吗?也就是说这个家伙变身成我?」 「如果你不是犯人,那就是这样了。至少这与『看到己身幽灵』的生灵现象大不相同。当然不能否认,这也可能是哪个自认是艺术家的人物,投入大量时间和预算之后,运用特殊化妆技术做出的恶作剧犯行——不过我在同时察觉到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至今的情报完全无法信任了。」 「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我如此询问,代表把好几张资料拿到面前。 「令人惊讶的是,这两种都市传说的现象,似乎正在同时发生。不过就像现在的我们一样,世间对这些现象的认知混淆不清,大家把两者统称为生灵,因而产生各式各样的混乱——这么一来,至今的对话与情报有可能搭不起来。」 「……现在的神乐咲,同时出现『生灵』和『千面魔』吗?」 这就是相当棘手的状况了。 换句话说,原本应该拥有正确情报的人们,就像现在的我们这样各自进行不同的解释,而且听过叙述的人们也可能以不同的方式解释,形成某种以讹传讹的凄惨状态。 我把手边的资料拿到面前浏览。 「大致来看,警察的资料也相当乱七八糟。关于生灵事件的调查报告,与千面魔事件的调查报告混在一起,研判的内容也乱成一团,有够随便的……」 「因为他们终究是以『犯人是人类』为前提调查,不会采用这种像是超自然异象的证词。」 这么一来,几乎所有情报都不能参考了。 「姐姐,难道至今宣称看过生灵的人们,其实全都是看到千面魔吗?」 代表起身冲泡浓缩咖啡。 「当然有这种可能性,不过这是另一回事了。事到如今,犯人是人类或『怪物』已经无所谓了,现在要优先考量如何逮到这个都市传说——千面魔。」 「可是,要怎么做?」 听到萩学姐如此询问,代表只是看着上空没有回答。「该怎么做呢……」 我也试着从各个层面思考。到头来,我完全不清楚千面魔是什么玩意——咦,不过我好像在某处听过这个名词。 我忽然想起来了。 「代表,这时候要不要换个心情,询问其他人的意见?」 我的提议令代表眯细眼睛。「我小介意,可是……难道你要把我们在这里交谈的内容全部外流?千面魔这种东西,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吧?」 「我想,就算不用全部外流,只要稍微打个比方,那个猎物应该就会上钩,毕竟她就是这样的人。」 「——别卖关子了,讲重点。」 代表不高兴地嘟起嘴唇。明明平常老是无视于我们就讲得滔滔不绝…… 「虽然不知道是否能派上用场,但我知道某个人是专家。」 「所以,我直接把她带来了。」 打电话请出岛学长帮忙之后,学长马上就回到学校了。进行这种莽撞强硬的行动时,这个人的胆量和勇气实在可靠。 他的肩上扛着一名身穿白袍的娇小女老师。出岛学长缓缓把老师放在椅子上。 这个人正在呼呼大睡。 带她过来的方式几乎能以绑架来形容,但她却睡得不省人事。 我轻拍她的肩膀,摇晃她的身体,直到用世界史笔记本一角敲她的头,她才总算清醒。 「呵啊——咦、咦?怎么回事?」 对她本人而言,这应该是突如其来的事态吧。真可怜。 「哟,小球,欢迎来到丘研。」 「——你是谁?」 「我是咲丘啦!你班上清宫同学的男朋友咲丘!小球,给我起来,虽然我能体会你的心情,但请你对抗现实吧!」 她似乎还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就这么张着嘴巴发呆。「我为什么会在丘研?」 「那还用说吗?『超自然专家小球』?我们想借用你这位专家的知识。」 代表咧嘴露出笑容,对眼前的小手球老师说出这番话之后,小手球老师转头给了我一个白眼。我吹着口哨移开目光。 「——像是暴力之类的事情,我有点……」 「我明白你平常是怎么看待我们的了。放心,并不是要你按什么炸弹的引爆按钮,只是想征询你的意见。」 小手球老师似乎害怕得快要哭出来了。 这或许是一幅有点可怜的风景。 「姐姐,这种讲法不太好啦……小球老师,您知道千面魔吗?不是 生灵,是千面魔。」 萩学姐出面打圆场之后,小手球老帅总算松了口气并放松表情。 「是指『变形恶魔』吧?最近经常会出现在游戏里。」 果然是精通此道的人会有的答案。代表也满足点了点头。 「千面魔是什么?喂,沉丁花,刚才说不是生灵,这是什么意思?」 「出岛不知道也不成问题。」 好过分,太残忍了。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这是事实所以伤脑筋。 「两者有很大的差别喔。首先,生灵是自我身影的幻视,自己在某处看见另一个自己,因为是『看到酷似自己的幽灵』,所以或许有点像灵魂出窍。相对的,千面魔是会变身的恶魔,别名叫做『变身妖怪』,不过这种别名很容易与民俗学的『妖怪』混淆,所以我不建议使用这个别名。简单来说,这是一种可以变成人或物的存在,奇幻小说经常把这种存在称为『生灵』,但严格来说应该是『千面魔』,至今依然有很多作家误解这一点,并且影响到创作。」 一瞬间的沉默。 我们只能张着嘴,默默看着开心游说的小手球老师。 「——出岛学长,就是这样。」 「以出岛的状况,我觉得也用不着向他说明了。小球,辛苦你了,咲丘学弟挑选出来的人果然没错。」 既然有代表挂保证,小手球老师的知识肯定值得赞许。 小手球老师眨了眨眼睛,我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我们正在讨论,如果千面魔真的存在,要怎么样才能够抓住他。这是代表不经意想到的游戏,希望老师可以陪同应付一下。」 「咦,啊啊……哎,也对,毕竟沉丁花同学是那种个性……咲丘同学也辛苦了……」 她接受现状的方式令我有点在意,不过看来似乎愿意协助。 「所以,沉丁花同学,我要帮忙提什么意见?」 「啊啊,首先就是要如何具体判断对方是千面魔——慢着,你那同情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咲丘学弟,你对小球讲了什么?」 代表似乎对小手球老师的态度感到不满。 「既然小球肯帮忙,这种事无所谓吧?一点都不像代表的作风。」 代表轻咳一声之后,再度转身面向小手球老师。 「小球知道辨别千面魔的方法吗?我有查过文献,不过没什么相关的记载。」 「『千面魔』这个称呼,就像是全世界拥有变身能力怪物的总称,就算调查资料,我觉得应该也不会太多。何况,『任何人心中都有一种猜忌的想法,认为眼前的人可能是某个陌生人化身而成』这种论点,甚至可能成为一种共识了。」 「果然比较接近概念吗……具体来说有哪些类似的例子?」 听到代表如此询问,小手球老师滔滔不绝说道: 「这种千面魔特性,也曾经列为神话的法则之一。记得希腊神话有一段就是这样,某个神化为别的神,欺骗了纯真善良的神。这应该就是最早把这个设定用在创作的例子。顺带一提,变身妖怪的故事在亚洲民族很常见,算是颇为大众的话题。」 「啊啊,原来如此,奥维德的《变形记》吗?我也喜欢纳西瑟斯水中倒影的故事。」 「所以即使统称为千面魔,也有许多的衍生作品,很难视为某种特定的存在。比方说有一部美国电影叫做『异型男魔』,原文片名其实就是『干面魔』,不过剧中出现了『有天分的小孩经过训练,就可以成为千面魔』这种夸张的设定。」 「那种监狱惊魂的作品不是用来享受设定,是用来享受气氛的。」 「广义来说,电玩游戏里伪装成宝箱的怪物,不是叫做『宝箱怪』吗?连那个都可以称为千面魔,正因为这是一种至今依然进行着变化的存在,所以千面魔的概念也——」 「慢着、慢着慢着—小球暂停一下,代表也是!麻烦你们两位讲日文好吗?出岛学长已经脑袋负荷过重快死掉了!」 所有人看向出岛学长,出岛学长就这么站得直挺挺的,满脸通红并且翻白眼。 「咦,听不懂吗?以更加简单的说法就是——」 「别再说了,小球,看来我也要自制比较好。」 小手球含着手指发出遗憾的声音。「——这里是超自然异象研究社吧?」 「……姐姐,虽然我现在才发现,不过我们的社团,难道因为名字叫做『丘研』,所以其实没有任何人真心喜欢超自然异象……?」 「小萩,你想太多了。我非常喜欢都市传说——咲丘学弟,对吧!」 「居然硬要转移话题?那个,小球抱歉,换句话说,有什么分辨并对付千面魔的方法吗?」 小手球凝视空中思考了一阵子。 「应该没有吧?何况又没有既定的法则,就算有干面魔会披人皮吃人肉,也不知道要分成哪一类……」 「那么小球老师,假设千面魔混进学校,我们要怎么找?难道没有什么弱点吗?比方说吸血鬼怕十字架那样。」 蔌学姐的询问,令小手球老师愣了一下。「千面魔基本上不是怪物吗?要是有那种怪物,我们会被吃掉的……」 果然会变成这种单纯的思考方式吗…… 「我们有养一只比人类还强的怪物,所以战力上不成问题。」 这个论点也太极端了。代表把出岛学长当成什么? 「那、那么,假设千面魔变成我并且做坏事,我就会背黑锅吧?小球觉得我要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有、有这种千面魔吗……所以是被设定为有高度智慧的怪物?这样就是奇幻小说了吧?」 因为异常难以说明,我讲话也快了起来。总之只用假设来说明不会有结果。 我觉得自己打的比方似乎强人所难,即使如此,小手球老师还是双手抱胸进行思考。 「那个,既然这样,就只能逮到千面魔才行。比较实际的做法就是埋伏跟监,或者是问一些只有本人知道的问题……」 代表垮下脸叹了口气。 「——只能土法炼钢了吗?要是有害怕阳光之类的弱点就好了。小球,辛苦你了,和你聊得挺愉快的,改天请务必聊得再深入一点。」 代表挥了挥手,应该是话讲完了要小球离开的意思吧。她好歹也是我班上的导师…… 不知道是看到这个动作而放心,还是因为刚才讲得很尽兴,小手球老师开开心心地准备走出社办。 「啊,小球老师,那个,如果方便的话,希望你可以担任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的顾问。你没有担任其他社团的顾问吧?」 萩学姐在她身后如此说着……这么说来,都忘记顾问老师的问题了。 「顾问——丘研的?」 「你是『超自然专家小球』吧?我们社团要是继续没找到顾问就会被赶出社办,帮帮忙吧,小球。」 连我都没想到她这么喜欢超自然异象,可说是最理想的顾问。 小手球老师的表情有些迷惘,然而马上转变为苦笑。 「哈哈哈……对不起,我最近也很忙。像是现在也因为没怎么睡,所以很困……」 「只是因为年纪吧?」 代表毫不在乎如此挖苦,小手球老师随即含着眼泪否认。 「不、不是啦!我还没三十啦——不理你了!」 这句话大概是致命的打击吧,小手球老师气冲冲离开了。 只在社办留下一股寂静。 「刚才是代表的错。」 「不过,这是事实。」 「事实有时候会令人悲伤。」 「— —虽然我也是,但你真是个相当过分的家伙。」 代表双手抱胸,瞪向小手球老师离去的门。「不过,小球吗……她是不错的人才,我确实想要。她是担任我们社团顾问的最佳人选。」 「毕竟她很熟悉超自然异象。」 「最重要的是她看起来呆呆的,以顾问来说很好使唤。」 虽然我也是,但代表真是相当过分。 「——喔喔喔,讲完了吗?我该怎么做,要打架?我只需要往前进吧!」 出岛学长的灵魂似乎总算从遥远的国度回来了,他的精神有些错乱。 「不,等吧,这阵子暂时在绿洲打听情报。总之先逮到那个恶作剧的家伙,之后再确认是不是千面魔。」 「结果还是照例用这种强硬手段了……」 蔌学姐叹了口气。不过仔细想想,我们本来就不适合动脑的工作。 绿洲与商业区的交界处,有一条阴暗嘈杂的小巷。 那个家伙,就住在巷内的一栋老旧小公寓。 我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思考了一阵子之后,我环视四周,接着窥视信箱、打开电表、搬开附近没种植物的花盆。拿开花盆底下的石块之后,我发现了钥匙。 抱歉,如果要恨我,还不如把钥匙藏得隐密一点吧。 我以钥匙开锁,强行踹开门。 只穿着内衣的江西陀正在喝牛奶。 沉默笼罩着我们。 老实说,我太小看她了。 我知道这个家伙是个美女,然而这再怎么说也太犯规了。 总之,除了胸部之外毫无赘肉,手脚修长,湿润的头发散发亮丽的光泽…… 「——我个人要换衣服,可以把门关上吗?」 「遵命。」 我缓缓关上门。 手心冒汗了。脸颊火热,头昏眼花,令我不由得靠着门板。内心的悸动无法平息,晕眩的感觉令我作呕。 过了一阵子,里头传来说着「请进~~」的声音,于是我打开门。 铁棒的前端就在眼前,并且命中我的脸,我的身体就这样被震飞。 只能以自作自受来形容。 「所以咲丘,有什么事?依照你的解释,我个人可能会向代表告状喔。」 「求求你千万不要告状,真的!」 我连忙起身跪下磕头。身穿学校指定红色运动服的江西陀无言以对。 「那个,最近你不是没来上学吗?加上手机也打不通,所以我来确认你是否还活着。刚才敲门完全没回应,害我莫名紧张得冒汗。」 「……啊啊,原来是这样。哎呀,没有考虑到咲丘的变态程度,我个人也有错。原本以为是推销员所以不想理会,想不到你居然会用备份钥匙。」 「咦,这是怎样?所以是江西陀的错吧?至少也该回应一声啊,真是的。」 我恶言相向之后进入江西陀家。江西陀像是看到无法置信的东西般张开惺忪的双眼,关上我刚才踹开的门。门似乎卡卡的。 室内一如往常凌乱不堪。虽然没有整理是原因之一,总之味道很重。 最难以忍受的,是充斥于室内的颜料味道。 「啊~~不好意思,已经没有能用的坐垫了,请随便找地方坐吧。」 不对,根本就没有坐下的空间,这是要我怎么办? 画布上的一幅画,美丽得令我把刚才那番话吞回肚子里。 我几乎无视于江西陀就走向画布。 近距离欣赏这幅画,并且小心翼翼避免直接碰触画布,以手指临摹线条。 闭上眼睛,这幅风景在我的眼帘内侧清晰重现。 首先以红色作画,画笔反覆打在画布上。不是什么粗鲁豪迈的技法,就只是在发泄情绪。砰、砰、砰,画布响起被敲打的声音,令红色在整张画布上扩散开来。 然后以黄色作画。是混入红色,类似橙色的色彩,线条宛如轻抚红色般仔细描绘。此时画笔忽然停止动作,接着颤抖的指尖将橙色摩擦得宛如脏污,再加上红色。是没有混合均匀的污浊红色,以颜料未干的状态挥动画笔,让色彩整体出现轮廓。 是火焰。应该是愤怒与憎恨之火。 至于在火焰中心被焚烧的,是以充满痛苦的表情尖叫的女性。 睁开眼睛一看,完成的画作就在我的面前。 「名字是?」 「『地狱变』。向芥川大师致敬的作品。」 江西陀一副疲惫的样子坐在地上。恐怕真的是刚刚才完成的,江西陀肯定废寝忘食描绘着这幅画作至今。 这是一幅越看越令人着迷的美丽画作。 「原本就只想给咲丘一个人看,既然你专程过来就省事多了。哎呀.好久没有像这样毫不客气开心作画了——那么,咲丘,可以帮个忙吗?」 江西陀似乎想要起身,却因为双腿使不上力气而站不起来。在我的搀扶之下,江西陀好不容易来到画布前面。 她捡起脚边地上的美工刀,朝着画布挥砍。 目睹画布被划开、割破,变得破碎不堪之后,我才终于回过神来。 「……这、这这、啊啊啊啊!你这是在做什么!」 「哪有做什么,因为已经完成了——」 「因为完成所以就弄坏?啊啊,这样也没办法用复制画的方式复活了……」 曾经美丽的作品,如今只成为凄惨的残骸。泪水自然而然夺眶而出。 「……告诉我理由。这是最近我看到最残酷的图像……」 我挟带着怨念瞪向江西陀。这家伙刚才的行为,是宛如杀害幼童的凄惨行径。虽然事情已经发生,但我非得说她几句才能消气。 然而,江西陀的笑容更加落寞,令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段漫长的沉默。 不过,也可能不到五分钟。 江西陀开口了。 「芥川大师的《罗生门》,上现代语文的时候教过吧?还记得吗?」 「——不记得。」 是什么时候教的?上课时我大都没在听,所以没有印象。 「说到芥川大师,我个人马上就回想起《地狱变》的剧情。剧中的画家想要画出地狱,即使自己的女儿被焚烧致死,也将当时的场景画成一幅名画。结果我忽然想画这样的画,所以这阵子一直努力在画。」 她最近连社团活动都不参加,投注热诚所绘制的作品,果然就是这幅画。 「我个人画得好开心,因为创作题材已经存在了。不只画得很顺,构图也源源不绝浮现在脑中。虽然至今的绘画过程都算顺利,但这次非常轻松,而且真的画得很开心。」 「那么,为什么要毁掉?」 一听到我的询问,江西陀声音颤抖开始呜咽。 「——这不是我。无论再怎么画,这都不是我自己的画作。这是我自己亲笔画的,构图也是我自己想的,颜色也一样,不知道在调色盘上重调了多少次……」 江西陀颤抖着肩膀。 「可是,这不是属于我的画作,只是抄袭。」 「所谓的致敬作品就是这么回事吧?这也是一幅画作。」 「不对,这只是我自己想要轻松地画而已!好想画女性的尸体,可是现实生活找不到尸体,只好借用别人作品的题材——不对,不是这样,我明明已经发誓不再画尸体,可是再怎么样都——所以——」 这是我禁止她做的事情。 而且,江西陀也认同应该这么做。 「我明白了。原本我认为如果是致敬作品就无妨,我相信这会是属于我 自己的作品,完成之后就可以自夸这是我自己的作品!然而,这不是真正的我,可是这样画很轻松,开心到令我误以为这是自己的作品……!」 江西陀以双手掩脸,当场瘫坐在地上哭泣。 即使我大致能够理解,却无法多说什么。 要是维持现状,江西陀应该画不出一般的风景。 「已经,搞不懂了……心中还是好想画尸体……已经只画得出尸体了,干脆下定决心,希望有人能死在附近算了……」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唯一能做的,只有轻轻搂住江西陀小小的头。 就这么轻拍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江西陀的情绪总算平复了。 「——咲丘所期待的水准,对我个人来说已经遥不可及了。」 江西陀啜泣着叹了口气。「咲丘,我个人的画作到底有哪里好?」 「至少,你这个事到如今还拿别人灵感作画的家伙,不可能听得懂我的回答。」 我严肃推开江西陀之后,她无力露出笑容。 「……好严厉。一个女生正陷入低潮,师父居然不肯讲些好听的话安慰。」 江西陀深深叹了口气缩起上半身,该不会又哭了吧? 「你的画作,有你专属的魅力。」 我站了起来。 「扔下画笔,然后上街吧。世界上充满许多能画的题材,如果这样都画不出来就看书吧。只要接触历史或是伟人的思想,灵感就会源源不绝涌现出来。藉由听音乐、看照片、看电影点燃心中的热情,再来最重要的就是磨练画技。一张张持续画下去,不断反覆画素描,在欣赏别人作品的时候,要将所有优点以及打动内心的要素记忆下来。」 我配合手势,偶尔加重语气对江西陀游说。 「要是我这么说,你能照做吗?」 江西陀抬头以含泪的表情看向我。 「——我个人认为,办不到。」 这不是否认,也不是拒绝。 「虽然对不起咲丘,但我个人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对。」 江西陀非常难过地向我低头致歉。「不好意思,听完之后却这么说,这样很差劲吧?可是,我个人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 「换句话说,这就是你。」 我轻轻把手放在江西陀的头上。 江西陀抬起头来,一脸恍惚地看着我。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找我们丘研商量,居然独自窝在这里烦恼。重点不在于『要以什么当作创作题材』这种小事,是你的灵魂光辉。你的画作曾经在一瞬间给予我的那种高尚感,真的令我感到尊敬。对自己多抱持一点自信,并且相信最真实的你吧。」 江西陀一直看着我。 「——是我的错。我之前太勉强你了,我道歉。你应该更加依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不要囫圃吞枣接受我的说法,尽情画你想画的东西吧。如果,如果有一天你画尸体画腻了,到时候如果你愿意,可以为我画一幅风景吗?我会等到那一刻的来临,会一直等下去。」 江西陀惺忪的双眼稍微睁大,盯着我的脸不断打量。 好、好难为情! 感觉刚才说得很帅气,一点都不像我自己,令我忽然害臊起来,使劲地拍打江西陀的背并且说道:「所以别在意了,好吗?像是日本与欧美艺术评价的差异,今后我也会传授给你!所以打起精神吧!」 隔了一段时间之后,江西陀露出困惑的笑容。 「——真的搞不懂咲丘在想什么。」 「没礼貌,比你好多了吧?」 两人开怀大笑之后,江西陀也起身伸了一个懒腰。 「嗯~~!好!我个人要休息一下。啊啊,刚才真的像个笨蛋一样。」 江西陀活动肩膀发出声音,把占据房间正中央的画架踹倒,捡起地上无数的画布残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这阵子一直窝在家里,身体迟钝多了——不介意的话,要去吃顿饭吗?可以请你吃一顿速食店套餐喔!」 喔喔,没想到江西陀居然会主动邀约,既然这样就能省去说明的工夫了。 「是吗?那稍微陪我一下吧。」 「陪你?要去做什么?」 我朝着纳闷的江西陀竖起拇指露出笑容。 「那还用说,当然是去约会罗?」 我们一进入店内,就有个正在玩手机的家伙露骨地露出厌恶的表情。 是「无自觉」的老板小柳津。 小柳津以臭得无以复加的表情瞪着我。 「来,江西陀,今天我请客,要吃什么?」 江西陀低着头没有回话。 这么说来,我们两人分别穿着学校制服与运动服前来,挺夸张的。毕竟这是约会,好歹也要,换套衣服才对。 「哇,我知道这里有餐点,不过看起来挺好吃的。有招牌套餐吗?老板,今天的招牌套餐是什么?」 「……『红洒炖牛肉』。」 小柳津爱理不理如此回答。虽然想对他的待客态度抱怨几句,不过约会的时间很宝贵。 「老板这么说喔,江西陀。不过,固定提供的餐点好像也很好吃耶?」 江西陀低着头没有回话。感觉她好像在低声自言自语,但我听不清楚。 「……咲丘,我把话说在前面,这里是咖啡屋,给我滚。不准在我面前和女生打情骂俏,我会很火大的,帅哥。」 「哎,别这么说嘛,给我们三杯最便宜的咖啡,还有三份本日招牌套餐。」 我点单之后,小柳津默默准备招牌套餐,并且开始泡咖啡。 「可是,我们还没开始打情骂俏吧?」 「啊啊?再胡扯我真的会轰你出去喔,混帐!长得够帅还带女人进来的家伙讲这什么话,你是人生的赢家吗?是人生的赢家吧!给我去外面死一死吧!」 「唔哇啊啊!反、反对暴力!」 小柳津揪起我的衣领朝着吧台硬拉,这样下去我可能会没命,所以我挥动手脚挣脱束缚。我和蜂须不一样,不会因为那张恐怖的表情而开心。 店长对客人大动肝火。这是一幅无法以滑稽来形容、难以置信的风景。 「呼、呼……小柳津用不着对这种事情生气吧……江西陀,你说对不对?」 虽然我征询江西陀的意见,但她低着头没有回话。她从刚才就一直是这副德行。 「啊~~啊~~真令人羡慕啊,放学回家顺道一起吃顿饭吗?真阔气,哼。话说回来,你们好歹也换个衣服吧?尤其是咲丘,居然穿着学生制服加一件连帽外套,你在想什么?该怎么说,这实在是……」 说到这里,小柳津开始颤抖,把湿亮的头发抓乱之后发泄怒火。「啊啊啊!羡慕、我羡慕死了,有够青春的,混帐!可恶!」 「为什么要气成这样……」 已经搞不懂状况了。后来小柳津似乎是冷静下来了,把嘴巴凑到我的耳边问道: 「那个,我有一个挺正经的问题要问。」 「你这个情报贩子会问什么正经的问题?」 小柳津脸稍微泛红,有些顾忌地询问我: 「那个可爱的女生,是咲丘的女朋友吗?」 「并不是!只是普通朋友,而且我是男的!」 对于小柳津的询问,在我身旁惶恐至今的清宫拼命否认。 「又在开玩笑了,哈哈哈哈!你很有趣,等我一下,我要做一份特制的招牌套餐给你这个可爱的小妞。」 小柳津忽然有干劲了,大概是听到「朋友」 两个字而放心吧。 直到刚才都抓着我害怕不已的清宫,如今鼓起脸颊气冲冲的。 「真是的!想说是咲丘同学忽然邀约才答应的,没想到居然是来绿洲。这间店没问题吗?应该不会被绑架吧……」 「放心啦,不用在意!我认识这问店的老板,而且江西陀也来当护卫,不会有任何闪失。对吧,江西陀?」 我征询江西陀的意见,她随即抬起头来。 她的眼神好夸张。 不是瞪人或是憎恨的等级,真要形容的话,很恐怖。 「我个人偶尔会觉得,咲丘或许是魔鬼或禽兽。」 「你说什么?我自掏腰包帮你打气耶,你这是什么语气!」 总之,要对这个不懂感恩的家伙要求礼节,原本就是一种错误吧。这时候我应该以成熟的态度应对。 因为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我转身正对清宫。 「——总之算了,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来,清宫!难得约会一次,想多吃什么的话尽量点,今天我请客!」 最近没什么机会和清宫腻在一起,所以在精神上很难受。香澄在家里所以不能随便找清宫过来,代表在调查都市传说,江西陀窝在家里,我又背了黑锅,这一切应该都是缺乏「清宫能量」造成的结果。 是的,对我而言,和清宫在一起就代表我还活着。 「不……这样不太好,买单的时候还是平分吧?啊啊,江西陀同学的分,我和咲丘同学会帮忙出……真的很抱歉,还特地请你陪我们这一趟……」 清宫很有礼貌朝江西陀低头致意。江西陀大大叹了口气,牵起清宫的手温柔握住。 「清宫,你真的很可惜。真想要有个妹妹……」 「至少要说弟弟吧?」 清宫可能会被抢走,所以我硬是拉开江西陀。 「别这样,江西陀,今天的主宾是清宫,你没资格分享『清宫能量』。」 「喔喔……」江西陀以猥亵的眼神看向我。「咲丘是用什么方法摄取『清宫能量』?」 「不准用这种诡异的语气!你看!清宫快哭了!」 我伸手指向清宫,他真的以打从心底畏惧的眼神看着我。 谣言伤人也要有个限度才对。 「——所以,要说什么?既然刻意把我个人带到这里,应该是有话要说吧?」 「嗯,算是吧。小柳津,你还在收集生灵的情报吗?」 听到我如此搭话,挂着开心表情的小柳津,把餐点和咖啡排在吧台上露出笑容。「怎么了,有后续消息?对了,香澄后来怎么样了?」 「香澄她……这么说来,那家伙最近都在外面,她在做什么?」 如今我开始担心了。最近她似乎没在找打工而是专注于音乐,不过老实说,我没有和她好好讨论过这方面的事情。 「她那种家伙要是放着不管,绝对不会去做什么正当的工作。」 「你怎么知道?」 「看外表。服装比语气更能够呈现出一个人的个性,打扮成那种庞克模样的家伙不可能认真工作。」 这次的论点有点说服力,令我难以反驳。 「过度保护也没用,反正她是个不听劝的家伙,她的人生是由她自己决定的。」 我自认只是陈述一件事实,但小柳津板着脸看着我。 「……哎,反正和我无关。所以,生灵的事情怎么样了?」 「最近发生的生灵骚动,说不定也包含了『千面魔』的要素。」 清宫歪过脑袋,江西陀眯细惺忪的双眼,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总之说来听听吧。」 为了让清宫也听得懂,包括我们是调查超自然异象的丘研,以及至今各种事情的经纬,我都向小柳津说明了。 关于生灵的情报。最近事件可能也包含千面魔的推测。 因为是边吃边说,所以花费了不少时间,不过我总算把事情大致说明完毕了。期间清宫一直笑咪咪点头应和。 「总觉得第一次从咲丘口中听到关于超自然异象的研究。似乎挺有趣的。」 清宫兴致盎然聆听我的说明,但是不知道小柳津有何反应。 「小柳津先生,你觉得刚才这番说法怎么样?」 「啊、啊啊,没事。原来如此,千面魔啊,简单来说就是个易容小子?」 虽然语气有点结巴,但是对他来说,姑且算是新情报的样子。 「……所以,最近出没的生灵,可能只是这个千面魔被别人目击。我们打算朝这个方向进行调查。」 「这是怎样?这样不是很可惜吗?」 「啊啊,有什么问题吗?」 听到我如此回问,小柳津蹙眉说道: 「没有啦,我觉得当成恶作剧怪物或生灵现象的情报会比较好卖,可是听你这么说,不就只是普通的易容小子了?」 「这种事无所谓啦,超自然异象被揭穿真相之后都是这么回事。」 江西陀发出轻佻的笑声。「所以,接下来要怎么做?」 「关于这件事,似乎会在明天的社团活动讨论,你也差不多该来社办了。」 既然饭也吃完了,所以我起身离席。结果这一餐还是由我买单,清宫也被我说服了。他平常总是会提供晚餐给我吃,这顿由我请客是理所当然的。 结帐完毕,正要走出店门的时候…… 「咲丘,关于刚才的情报,我要给你一个酬劳。」 小柳津吞云吐雾,抬头看着空中。 「咦,啊啊,我差点忘了。关于香澄打工的事情还算数吗?」 「虽然我不知道千面魔的事情,但生灵肯定存在。既然香澄说她曾经看到,就没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打工的事情被他无视了。「——这是什么意思?」 「我确实把情报卖给你了,能不能活用这个情报,端看你自己的本事。」 小柳津只说到这里,就默默开始清洗餐具。我们离开了咖啡屋。 情报贩子情绪难以捉摸,着实令人困扰。 我们丘研在绿洲调查至今,已经三天了。 老实说,夜晚的绿洲肮脏得令人在生理上反感,但最近似乎增加一股毛骨悚然的气息。 经过「神乐咲恐怖攻击」之后,深夜在外面走动的人数略微减少,或许也是毛骨悚然的原因之一,整个市区在深夜异常阴暗。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肯定就是先前提到的涂鸦艺术,以及嵌在墙壁上的「镜子」。 我们在调查时顺便逛了逛绿洲,确定这两种东西的数量增加了。 涂鸦图案不只变多,原本单纯的构图也变得更为复杂,意义暧昧的图像,有时候画得令人明显感受到某种讯息,看到这样的涂鸦,我甚至无法一律当成普通的涂鸦一笑置之,称得上是恶心的画作。 镜子大小不一,有些甚至是破掉的,就这么安置在各个交叉路口。只要环顾四周,随时都看得见自己的身体——感觉就像是我们以「摄影俱乐部」暗中进行的事情被发现,令我有点担心。 虽然很想赶快完成任务离开这里,但还没有收到恶作剧怪物再度出现的情报。 「咲丘学弟,看你一直在玩弄收音机,在做什么呢?」 萩学姐稍微拿开头上的耳机,笔直看着我的手。 「我在测试萩学姐上次给我的『犯人追踪窃听器』……这真的是发讯机的杂讯吗?该不会只是讯号被干扰吧……」 总之我们分成两人一组行动,但今天的a组是代表与出岛学长,b组是江西陀与筱塚 先生,c组则是我和萩学姐。 要是被坏人缠上,c组只能乖乖投降。除去这一点,这样的分配还算平均。 为了防止最坏的事态发生,萩学姐似乎带了一个充满回忆的「烟熏南国炸弹(无果实版)」,发生状况就用那个逃走吧。 「嗯,正在发出一种有点高的『波、波』收讯声吧?要是接近发讯机,这个声音就会变大,沙沙的声音也会消失……不过确实没什么用。」 现在已经把音量开到最大,但只能隐约听到收讯声,杂讯的声音明显得多,并不足以当成窃听工具。 我知道自己设置发讯机的位置有点远,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吧。 「萩学姐,您正在听什么?」 「那个,我在听最近上传到动画网站的歌。」 「动画网站的?」 虽然正在一起进行调查,但萩学姐一如往常戴着大大的耳机,所以有点难以交谈,令人搭话时会略微犹豫。 「啊、你刚才觉得我这样有点怪吧?最近这种个人创作的歌曲品质很高耶?很多歌曲比上市的还要好。」 大概是我回应的方式不太好,萩学姐把脸颊鼓得圆滚滚的。 「不、我只是有点意外,并没有觉得奇怪。难道是所谓的dtm?」 「嗯嗯,就是那个。什么嘛,原来咲丘学弟也知道。」 「因为我好歹也是个网路玩家嘛——啊啊,对喔,这么想才发现,丘研里头听得懂这个的只有我。」 这是关于网路文化的话题,不久之前有一种音乐软体上市,只要在电脑输入旋律,就能够以预先取样的人声合成歌声。 这种软体在众多业余音乐家之间一举窜红,如今也有许多人以这种软体创作乐曲。 动画网站的普及也成为助力,使得业余音乐家大展身手的舞台更加辽阔。这是从以前受到世间瞩目的网路文化之一。 讨厌网路的代表,以及对网路没兴趣的出岛学长与江西陀,应该不喜欢讨论这种话题。 「咲丘学弟有听过或喜欢哪首歌吗?」 「我几乎没在听那一类的歌。」 「咦~~只要听过其中的好歌,咲丘学弟肯定也会喜欢的。难道你讨厌电脑演奏的歌曲?」 「不,歌的好坏或是电脑演奏之类的,我并不会在意这种事。不是讨厌,只是对我来说都是档案,所以印象不太好。」 萩学姐以不高兴的表情询问:「嗯~~为什么?」 「我不是现场演奏主义者,并不是想要否定动画网站的音乐,不过这些作品的核心都一样。即使有不同的歌词和曲调,以结果来说都是用相同的声音样本创作出来的吧?我觉得这样只能算是复制品。」 「我觉得不是这样,因为每首歌都蕴藏著作者的想法。何况,实力高强却无法活跃于舞台或是正职太忙的人们很多吧?这样的他们拥有得以表现的地方,我认为这是很重要的。」 「这种闲暇之余做出来的东西要叫做艺术,我个人不以为然。明明有人想走这一行维生,我不希望业余人士以这种声音档案,就被提升到艺术创作的层次。不只是音乐,绘画也是如此。」 「——真是的!咲丘学弟食古不化过头了!」 萩学姐终于生气了。 「要是照你这么说,不就没有人能享受创作的乐趣了?咲丘学弟,发明是一种娱乐,现在这个时代,用来表现的舞台必须人人平等,即使原本都是声音档案,但不同的档案确实有着各自的个性和感动人的地方!我们就是喜欢这一点,并且认真为这样的他们加油——哼,咲丘学弟,我不理你了!」 萩学姐说完之后,伸手调整随身听的音量。原本只是从耳机隐约传出来的声音,增强到即使处于绿洲的喧嚣当中也能清晰听见。 不妙,刚才是我得寸进尺说得太过分了。完全是我的错。 「那、那个,不好意思!我并不是讨厌这些歌曲,那个,只是心态上有点无法接受,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求求您不要不理我……」 我以肢体语言努力谢罪,但萩学姐完全无视于我。 可恶,我不想承认这幅悲伤至极的风景。而且萩学姐要是这么生气下去,我可能会被代表谋杀,因此我拼命动脑思考解决之道。 就在此时,隐约传来一阵歌声。 歌声似曾相识,令我不禁扔下蔌学姐,摇摇晃晃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头戴牛仔帽的高瘦没奶妹正在放声高歌。 这肯定是这家伙想要传达的讯息吧。虽然这么说有些偏袒,但她唱得很好。 每字每句都有着无法言喻的力道,有时候甚至会令行人回头。 然而,没有任何人停下脚步。 即使所有人都有听到,所有人都会回头,她却被所有人无视。 香澄挥洒着汗水努力歌唱。 明明看起来很开心,真的全心投入并乐在其中。 然而不知为何,在我眼中,这是一幅残酷的风景。 大概是表演结束了,香澄默默开始收拾打包。 听到我的掌声,香澄带着惊讶的神情转过身来。 「唱得真好,虽然这样不符合我的个性,但我被感动了。」 她瞬间停止动作,接着对我投以悠哉的笑容。 「呃、嗨,咲丘,原来被熟人听到,会比想像的还要难为情……怎么回事,你都已经有我香澄小姐了,却还跑出来泡妞?」 「找才要问你在做什么吧,香澄?想说你至今都不肯唱给我听,结果居然在这里唱——萩学姐,帮您介绍一下,这家伙就是我的青梅竹马香澄。」 大概是看懂我的肢体语言吧,慢吞吞跟着我的萩学姐,就这么以刚才不高兴的表情凝视香澄。「……我是丘研的女郎花萩。」 「什么嘛,原来是丘研的人,好娇小可爱的女生。啊、那首歌是『drive』吧!很摇滚吧,前奏的吉他好棒,真的有够弄耶!」 香澄迳自喋喋不休这么说着,萩学姐的表情忽然变得开朗。她拿下音量大得外头都听得见的耳机挂在颈子上。 「是啊,就是这样!最近流行歌谣风格,所以这种快节奏的曲子变少了。我还是喜欢这首歌的副歌!」 两人同样热爱音乐,看来似乎意气相投。 「收录这首歌的专辑,我喜欢第二首和第五首。」 「咦,收录『drive』的专辑,市面有在卖?」 「嗯,我在一间唱片行发现的。当时店里就在放这张专辑,我忍不住就买了。」 香澄那个家伙,原来把我借她的军用资金用在那种地方了。难怪减少得这么快。 不过,这次她干得好,我原谅她!「下次也弄给咲丘听听吧!」 「好的!我会好好听并且做功课,蔌学姐对不起,刚才是我的错!」 我以九十度鞠躬谢罪,使得萩学姐难为情抓了抓脸颊。 「——不、不用了啦,我才应该道歉。就像是我有我喜欢的歌曲,咲丘学弟也有喜欢的歌曲。刚才听到香澄小妹的歌,我就觉得刚才赌气好丢脸……嗯,现场演奏也不错,非常好听。」 「是、是这样的吗?谢谢……谢谢……!」 太好了……!比我想像的还要早和好…… 我擦去泪水和鼻水,重新面对恩人香澄。 「不过话说回来,你居然敢在这种地方唱歌。独自待在这里很危险吧?」 「嗯~~之前碰到不少状况,但我弄了好几次之后就没人来了——不过,在这里唱歌也没什么人肯听就是了。」 香澄再度开始整理打包。「用这种捡来的 第三部 都市传说「生灵」——mezzosoprano solo ******* 「第一封信」 我是我。 明明只有一个我,我明明就是唯一。 明明与大家不同,明明我就只是我。 不对! 不可能这样,我努力至今,投注了许多心力,一直一直都是如此!我致力向学,努力参与社团活动,认真经营委员会,画画也曾经得奖。 我有很多朋友,也有很多嗜好,礼仪作法我自认比别人熟悉许多,而且躬行实践。此外我还注意服装穿着,长相也不会太差。 双亲也很平凡,养育我长大至今。 不对,并不平凡! 是的,他们是特别的,对我而言,每个亲人都是无法取代的,重要的人。 姐姐如此,弟弟也是如此! 所以我也是,我肯定也是特别的。 我只有一个,是唯一的,特别的。 就说不对了,你没听到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在笑!什么事都不做,什么话都不说,为什么你在用我的长相笑我? 我是特别的,大家肯定也是特别的。 不!不要否定我! 你懂我什么?你知道我什么? 说话啊!为什么,为什么只会单方面否定? 认同我吧,爱我吧,我是必要的吧?快说我是特别的! ——别说,我不想听这种话。 我并不是想听这种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别这样,不要以我的脸笑我,把我还给我,把曾经是我的我还给我,把我依然是我的那时候的我从我手中还给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二封信」 ……原来如此。你,也是我。 我只是在害怕我。 我们肯定可以理解彼此,因为,你也是我。 我肯定不想认同你。 可是,我累了。 我不可能否定你。 因为,你是我。全都是我。 所以,我就是把我当成是你吧。 你也是我吧? 接纳吧,认同吧——你,就是我。 感到不安。 这只不过是些许的,模糊的不安。 ******* 和丘研社员与小柳津道别后回家一看,香澄已经在家里了。 「欢迎回来~~跑去哪里了?」 「追寻梦想、热情和浪漫。」 「真摇滚。」 香澄默默擦拭着鲜红的吉他。她的头发蓬乱不堪,大概没有绑起来的时候就不会梳理吧,真希望她能照照镜子。 「话说,你怎么还没睡?你刚才不是去了商业区吗?」 「——算是吧。」 我只是随口问问,但香澄的回应有气无力。 「怎么了吗?看你无精打采的……脸色不太好耶?来,我帮你买了肉包,吃一吃打起精神吧——呵啊……」 香澄默默吃着肉包,有种心不在焉的感觉。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虽然想要询问事由,但强烈的睡意袭击而来,使我不由自主倒在床上。平常这已经是吃早餐的时间了,不过即使上学会迟到也好,我想小睡片刻。 「咲丘……你要睡了?」 「——嗯,有点累——」 风景逐渐模糊。 「我啊,看见生灵了。」 这是冰冷得不像香澄的声音。 「那个家伙一直看我——然后——眼冒金星而且头痛——所以——我的头好——把我——」 意识沉入梦乡。 风景落入梦乡。 「——在转动——」 传得进我脑中的话语,到此为止。 久违作了一个平凡的梦。 怀念的梦。 有一名女孩。戴着一顶好大帽子的女孩。 这名小女孩,拼命想要弹奏一把和自己身高差不多长的吉他。然而吉他重得令她站不稳,而且手指按不到弦。 她的身旁有一名男孩。 男孩没有帮她抱住吉他,只是含泪看着这幅光景。 「香澄长大之后要当什么?」 男孩如此询问。 「唔~~摇滚歌手!」 「摇滚歌手?」 女孩露出笑容。 「爸爸说,这是世界上最帅气的梦想!」 女孩放下吉他喘口气。「——想当什么?」 「那个,我要当画家。」 「不是当城堡警卫吗?」 「……因为要是说我想画画,大家都会笑我很蠢。」 啊啊,这么说来,这家伙从这个时候就没什么朋友了。话说,警卫这个梦想也很蠢吧? 所以,能聊这种事情的对象只有香澄。 「漫画?」 「不是,是绘画。我和妈妈去过一个有很多画的地方,那里好棒。我也想画那么大的画……要怎么做才能当画家?」 「——一定当得上的,因为你的美术成绩比我好太多了。」 女孩的笑容好耀眼。 「当得上吗?」 「当得上的。」 「真的?」 「真的真的。那我们来比赛吧!我要当摇滚歌手——要当画家,我们来比赛谁比较快!」 「……嗯!我会一直帮你加油。就算香澄搬走了,我也会一直为香澄加油!」 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你要实现梦想喔。实现我们的儿时梦想。 至今未曾改变吧?你还是想成为摇滚歌手吧? 原来你一直在为我加油,在某处唱歌声援着我。 在遗忘你之前,我也一直在为你加油。 我突然清醒,而且似乎掉了一些眼泪。 看向时钟,已经是傍晚了。 「——完了!」 这时间,社团活动已经差不多结束了。我连忙打开手机一看,有好几封未读简讯,最后一封是代表寄来的。 「昨天辛苦了,我也有点累。我会把至今的想法整理好,明天开会吧。」 总之,毕竟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我姑且传封简讯谢罪,然后把手机扔在一旁。 我环视室内。 香澄不在。 「那个家伙,叫我一下不是很好吗……」 在我想打开电脑的瞬间,玄关的门铃响了。我走向房门。 朝门上窥视孔看出去,站在外面的是真弓姐。 「哟,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我应该有传简讯给你吧?我说因为我就在附近,所以会过来一趟。」 「……啊~~抱歉,我现在才起床。」 真弓姐无可奈何般叹了口气。「可以借一下厨房吗?我做点简单的东西给你吃。」 「喔喔,真的?请请请,快进来吧!」 这位女强人居然会下厨,或许挺令人意外。 真弓姐脱下套装外衣,把我平常使用的围裙套在衬衫上,接着马上着手准备下厨。 「真意外,整理得挺干净的。而且该有的都有,是个很方便的厨房。」 「因为很少用,所以我有彻底清理。」 听到我这么说,真弓姐皱起眉头。 「……设备这么齐全却很少用?」 「因为电器行的店员说『这是今年的主打产品!』,我就试着导入全电气化系统了,也因此生活支出省了很多,但电费应该有一半以上都用在电脑上吧。还有,这台微波炉的功能很方便,买回来就 直接冷冻的烤鱼,只要放进去设定一下就可以烤得香喷喷的,而且这是双层构造,下层可以顺便加热便当,可说是一举两得。」 「水波炉被大材小用到这种程度,也挺悲哀的……」 记得清宫似乎也说过类似的感想。总之我家厨房似乎挺方便的,但我很少用所以不太清楚。 「这么说来,真弓姐,你怎么会来神乐咲?你不是在东京工作吗?」 「不知道是受到认同还是被冷冻,我进入这边的特殊案件调查组了。」 「特殊案件?」 我提出这个上次没问的问题,真弓姐随即面不改色切着蔬菜回答。 「你记得『神乐咲恐怖攻击』吗?」 —— 原来如此,我就各方面来说明白了。而且也就各方面来说感到遗憾。 代表虽然笑说不会有事,但那件惨剧不可能轻易被人遗忘。 「记得,因为当时事情闹得很大上具弓姐在调查这个案子?」 「是总局推荐的,越权调度也要有个限度才对。更何况,那个案子整体来说有种火药味,我原本无论如何都不想有所牵扯……就像是被卷入某个大人物的阴谋,感觉很差。」 真弓姐面有难色地紧晈嘴唇。 「还查不出犯人吗?」 「包含还没查出犯人的这一点在内,这个案子很异常。」 被叱吒风云的警察大人如此称赞,我也不会高兴。 「刚开始我们也怀疑是国外组织的恐怖攻击,但没有类似的犯行声明,完全掌握不到关连性,而且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是单一犯人的犯行。实际上,恐怖攻击小组的第一个攻击是自爆,后续的催泪弹也不是一个人就能准备的量——最难以理解的是『布兰诗歌』……慢着,小二知道吗?恐怖攻击时播放的那首曲子。」 「啊~~嗯,我只知道开头的部分,有在电视广告听过。」 既然不知道「布兰诗歌」的好,当然不可能发现是我们做的。 「这没办法只以盖台来解释。神乐咲的街头电视是『小仓大楼』相关企业在管理,已经确认系统在事发当天被骇客入侵了。后来街头电视不是瘫痪了快一个星期吗?整个系统似乎被彻底破坏了,虽然没能掌握详情,但应该是老练高手干的好事,老实说,这个犯人与其说是坏人,更像是狂人。」 真弓姐一边热锅一边抱怨。 「虽然不太愿意这么想,不过我觉得,这应该是少数人的模仿犯行。」 「嗅防犯行?」 「像是在电影里,城市被彻底破坏的时候,不是会播放磅礴的背景音乐吗?肯定只是重现那种场景罢了——如果是这样,真正的恐怖现在才要开始。」 这么说就太令我遗憾了。包括代表和我们,都是以自己的意思筹划这场行动。 那是我们的唯一。 「具体来说?」 真弓姐开始炒菜。 「首先是犯人们的后续。引发那种程度的骚动,他们却还没被抓,我打赌他们肯定会再犯。而且接下来的案件,会以更加残忍的形式呈现。」 虽然不知道是否能回应这份期待,但是代表应该会有所行动。大概吧。 我们要收复世界。 「比这更恐怖的,就是会出现这个案件的模仿犯。」 「……我听不懂这番话的意思。」 「『神乐咲恐怖攻击』是剧场型犯罪,而且盛大到令人赞叹的程度。发生那个事件之后,我最害怕的就是有人跟进。日本很和平,即使发生大大小小的事件,世间依然正常运作着。不过发生那个事件的时候,最令我感到战栗的,就是我看到新闻影像的时候,自己稍微兴奋了。我打从心底感到期待,看着宛如垃圾堆的腐败城市被破坏,我盯着画面期待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对此感到极度的恐惧。」 青菜炒好了,真弓姐把成品盛进盘里。 真弓姐面无表情说出这番话,我看不出她真正的意图。 风景变形了。 风景扭曲了。 「好啦,完成了。虽然只是简单调理一下,不过吃吃看吧,反正你一定吃得很不正常吧?」 「——喔喔,谢谢真弓姐。」 我有预先准备一些白饭,因此我将白饭送进水波炉加热。 「改变是不好的事情吗?」 我只能以这种孩子气的方式询问。「既然是错的,就应该改变吧?」 「改变本身是无可奈何的,不过,大多数的改变都不正确。如果对众人认为正确的事情说no,虽然可能是一件好事,但也可能是一件坏事。至少那个事件是错的,身为警察的我非得阻止不可。」 滔滔不绝游说至今的真弓姐忽然结束对话。「——就算这么说,但这是个无聊的话题,请你忘掉吧。简单来说,就是今后我会变得更忙,所以偶尔听我吐些苦水吧。也帮我向纯一问好,我会找时间过去好好打声招呼。」 「真弓姐是成熟的大人了。」 我从水波炉里拿出热腾腾的白饭,和炒青菜一起放在桌上。 「小二也是,年纪轻轻就会思考这么多事情,了不起。」 我说声「我要开动了」,将炒青菜送进嘴里。 「……怎么咸得乱七八糟?」 「我想也是。因为刚才是边讲边炒,所以酱油的份量弄错了。你就丢掉吧。」 面无表情随口这么说的真弓姐,好酷。 我开锁进房一看,漆黑的房间被人工光源照得令人眩目,我的双眼在瞬间难以适应。 房间深处身穿短褂的邋遢男性——咲丘纯一看到我就露出笑容。 「来了吗?弟弟,别害羞,再靠过来一点。」 「听起来有点限制级,拜托别这样,这种风景实在很恶。」 我和老哥保持距离,坐在从自己房间拿来的坐垫上。因为要是直接坐在地上,屁股会被电线压得很痛。 我盯着萤幕,风景不断切换变化着。 「话说,真弓姐今天来我家了。我久违吃了好多蔬菜。」 「啊啊,说得也是,真弓调到这里了,我完全忘记问候她一声。」 即使是比自己稍微年长的真弓姐,老哥也毫不尊敬。 「真弓姐知道我们多少底细?」 「我没告诉她,虽然她应该迟早会发现,但几乎掌握不到证据——还有,真弓是以警察这份职业为优先,所以别相信她。」 非常简洁易懂的立场声明。「收到。不过至少露个脸吧?真弓姐也会高兴的。」 「那我就得洗澡刮胡子了,真弓很计较这种细节。」 老哥不耐烦地轻呼一声。「老实说,与其应付真弓,还不如讨论幽灵的事情,她满嘴都是工作有够烦的,还会唠叨要我出去工作。最重要的是,那个家伙没有梦想。」 慢着,我也很想劝你出去走走,只是因为说了也没用才没说。拜托你去洗个澡吧,好臭。 「老哥,你现在在做什么?」 「嗯,稍微查一下『圣保罗』,这是某人私底下委托我调查的。好像是有一个富豪的宝贝独生子没去工作,整天沉迷在传教活动。」 「这样啊,那太好了,我刚好也想打听这方面的情报。」 「圣保罗」。 之前就听真弓姐说过,是类似宗教信仰的民间活动团体。 如果采信小柳津招供的那些情报,与千面魔相异、曾经闹出人命的「生灵」现象,是从这个团体开始活动的时候发生的。 丘研的所有成员,预定在明天讨论这个现象。由于今天缺席,所以我想找老哥打听「圣 保罗」这个组织的消息,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关于『圣保罗』,老哥知道多少情报了?」 「上网就有堆积如山的情报了。」 其中一个萤幕的监视器影像被切换成网路浏览器,就像是受到带动,有四个画面开始显示新闻内容。 「虽然也有参与福祉事业,实际上却是激进派的活动团体,甚至下雨的时候都在发传单,最近应该常看到吧?『要承认个人风格!』或是『不要容忍企业的傲慢!』之类的传单。」 我似乎在某处听过这种文案—— 「唔……啊!啊啊,我有看过,我上学的时候拿过传单,我还记得——这么说来,当时我随手就扔了。」 记得我当时把传单揉成一团,扔进路边脚踏车的篮子里。那群穿雨衣的人,似乎都是「圣保罗」的一份子。 老哥以网路进行搜寻之后,显示出一个应该是「圣保罗」架设的网站。 「然后,这就是那些家伙的说法。很明显有种宗教洗脑的味道,就某种意义来说很惊悚。」 显示在首页的,是出现在神乐咲的大量涂鸦艺术之一,以及一段训示。 并没有写出明显的目的。 并没有写出明显的手段。 就只是一段宛如咒文的文字。 ******* 你好。 感谢你拨时间看这段文章。 我们是你的守护者。 原本我们只能守护,不应该介入干涉。 然而我们认为,有些事情非得告诉你不可,所以设立了「圣保罗」。请你拨空聆听以下的这段话。 在学校的生活,非常辛苦。 求职的过程,非常辛苦。 拼命工作的每一天,非常辛苦。 原本来说,世界总是寻求着新的个性。你的个性得到他人的认同吗? 如果能得到认同,肯定会成为幸福至极的人。 然而,这个世界不肯认同我们的个性,甚至达到残酷的程度。 如今,世界总是寻求着英才。 持续强迫你成为「平凡的英才」。 你正受到世界的欺凌。世界为什么要不断寻求英才? 因为仇恨,因为憎恶,因为嫉妒。 隐瞒你们自己没有个性的事实,硬是把难题塞给你们处理,剥夺你的个性。世界就是以这种方式勉强运作着。 将你们称为「个性」的受害者,加以同情、叹息、嘲笑,藉以得到乐趣,世界就是以这种方式维持正常。你们之所以如此痛苦,是为了取悦世界上某一部分的人们。 可以允许这种暴虐的行径吗? 不可能可以允许。 你不能允许。 这些毫无个性的人们,总是高举着「普通人」这样的藉口,但你并非为了被他们玩弄而生。这是统治的行为。 世界明明曾经迈向正途,却已经误入歧途了。 即使如此,如今世界上的人们,只会对「平凡的英才」给予赞赏。 然而对他们而言,他们需要的是批判这种现状的人们。 你非得抵抗他们才行,非得和他们交战才行。 不过,应该由谁来整合? 我们挺身而出吧。 为了保护你们,我们要从他们的手中,收复曾经珍爱的个性。 请清醒过来,并且和我们并肩作战吧。 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就肯定能够收复。因为世界呼唤着我们。是的,今天正是我们原本的启程之日。 偶尔有人会说出这种残忍的话语。 你并不特别。 你没有所谓的个性。 梦想因为非常难以实现,才会叫做梦想。 才华因为不是凡人能拥有的东西,所以才会闪耀。 你无法成为你所期望的你。 你无法成为众人崇拜的运动选手。 你无法成为众人尊敬的医生。 你无法成为受到全世界称羡的名厨。 你无法成为受到全世界注目的作家。 你无法成为作品令人朗朗上口的音乐家。 你无法成为名留历史的画家。 你无法成为实现众人梦想的工程师。 你无法成为受到孩子们爱戴的老师。 因为你毫无特别之处。有人会对你这么说。 错了,我们在世界上是唯一的存在。 妨碍我们的,是否定这个真理的世界。 一起挺身而出吧,我们会守护你的个性。 你可以不用平凡。 你可以不是普通人。 即使自夸平凡,又有谁愿意认同你? 你应该对于自己的特别感到骄傲。 你在世界上独一无二。 你不存在于这里以外的任何地方。 因为,我们是独一无二的特别存在。 ******* 「……讲什么个性个性的,这是怎么回事……」 毫无章法的这篇文章,被贴在首页长达好几页。 已经不像是思绪正常的人所写的东西了。 不过,这篇文章确实令人舒畅到发毛的程度。 或许内文存在着某种渗入心中,令人瞬间想要否定这个世界的冲动。 不过在这种时代,有谁会相信这种传说? ——不,换句话说,「圣保罗」就是相信这种说法的人们。 「这个团体以这篇文章为起点,不只是发传单,偶尔甚至会进行小型的示威游行。虽然类似政治理念,但背地里有强烈的信仰要素。只不过,这团体很难得没有类似领导者的领导者,形容成『规模过大的同好会』比较容易理解吧?」 「——这是怎样,有信徒却没有教祖?」 「正确来说,没有人知道谁是教祖。」 老哥说到这里,让好几个萤幕显示「摄影俱乐部」的网站,将站里的几张图像放大。 是蕴藏着不祥气息的涂鸦艺术。 许多色彩鲜艳的圆形层层重叠,每个圆形的周围都凹凸不平,并且与旁边的圆形精准契合,将风景烙印成一幅宛如机械工艺的景色。 「他们崇拜着画出这些图的家伙,把这种不知道是谁画的涂鸦当成象征图样——老弟,就你看来这是什么?」 「……谁知道。以那种方式玷污风景,我不想知道这种家伙想表达什么讯息。」 我轻声说完之后,老哥说声「哎,无所谓」并且面向萤幕。 「老弟这个世代,大概会被当成一辈子不长进的世代吧。看看失业率,高官们讲得冠冕堂皇却是这种结果。被说成不长进的世代,又说什么冰河期重现,我并不是无法理解这些人想抱怨的心情。哈哈哈,瞧你们这些家伙哭成这副德行。」 「就算这样,这种赞美个性的宗教怎么会流行?真是搞不懂……」 「信徒正以惊人的速度增加喔。大概是因为经济不景气吧,没有人想到现状会变得这么糟糕。像是求职难民、游民、派遣员工与飞特族,这些低所得族群非常支持这个团体。哎,老弟要是也去求职,应该能稍微体会这种心情吧,现实比小说残酷太多了,因为这些人都相信『自己拥有独特的个性』。」 老哥点了一根烟。「喔、对了,之前那项工程顺利进行中,不用担心。」 关于那个涂鸦艺术的危险性,我如今体认到自己至今的认知多么肤浅了。然而我想问的不只是这件事。 「我想听听老哥的个人意见。你觉得生灵是什么?」 基本上会毫不犹豫回答我问题的老 哥,难得迟疑了一次。 「我认为,世界可以用0与1来说明。」 「这我知道。」 「所以,我无法想像坏掉的家伙脑袋里,会有什么样的方程式。」 「我也一样。」 老哥吐出一大口烟。「只是如此而已。犯人并不存在,看过生灵的家伙,只是迳自坏掉并且死掉罢了。」 「不会吧?」 「我对自己有自信,所以不会刻意说谎。」 这我也知道。正因如此,我难以相信老哥的结论。 「老弟,你对我说的千面魔那件事挺不错的。不过,香澄说的那家伙是如假包换的真货。虽然没有闹上新闻,但自称看过生灵之后死掉的家伙,其实最近就有将近十件,如果只以『千面魔真的存在』做解释很难说得通。」 「这么多?那老哥应该调查过了吧?」 应该说,老哥就是用这种玩意在打发时间。实际上,代表也经常倚赖老哥的情报。 「我也能理解警察为什么会完全陷入瓶颈,这玩意似乎真的是超自然异象。说他们被幽灵附身还比较有说服力。」 就算是幽灵搞的鬼,代表应该也朝这个方向调查过了。 「幽灵啊……唔,警方陷入瓶颈是什么意思?不是只当成普通的意外或自杀案件处理吗?」 「不过他们找到了共通点,那就是『圣保罗』。」 ——又听到这个讨厌的名字了。 「现在已经查出,遇害者全部有参加这方面的活动。那个团体在各方面造成困扰,所以政府正摩拳擦掌准备要斩草除根,现在似乎正在摸索方法,要把生灵现象解释为『圣保罗』的谋杀计划。」 「可是这种事情办得到吗?」 「所以才陷入瓶颈啊,甚至有人提出洗脑论了。只不过,信徒丧生并不会带来任何利益,所以这不是站在现实层面的思考方式。杀害信徒这种做法才叫做超自然异象,完全搞不懂凶手在想些什么。何况『圣保罗』的那群家伙,也正在找那个留下涂鸦艺术的人,画这种涂鸦的家伙究竟想做什么?」 说到这里,老哥便专心抽烟了。 洗脑这种论点,或许不能完全否定。即使教祖就位于信徒之中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如果那篇文章就是教祖写的,将会是什么状况? 你可以不用平凡。 你可以不是普通人。 我也曾经如此想过——不对,我并不是藉由那种想法得到乐趣,而是更加坚定的决心。为此我才让自己是一个普通人,和那些家伙不一样。 ……只要把那玩意当成某种催眠术使用,就可以创造生灵吗? 那么,所谓的生灵究竟是什么? 「……我说老哥,你有关于生灵的书吗?我想看看。」 「啊~~都是国外小说,毕竟这原本是德国的传说——喔喔,这么说来,有个日本人亲眼见过,而且还留下相关著作,颇为忠实地描述了生灵这个玩意。我还收藏着吗?」 老哥咧嘴一笑站了起来。他打开鲜少打开的柜子,在摆满电脑零件与软体的空间里,摸索着拿出一本文库本。 老哥把手上的书扔给我。当我接到手中,满是灰尘的味道令我不由得呛到。我拨掉灰尘看向封面。 封面写着《芥川龙之介短篇集》几个大字。 隔天,我在社办瞪着芥川龙之介的著作时,沉丁花与蔌学姐来到社办了。 「……喔,我忘记拿伞了。」 「梅雨季节差不多已经过罗。」 大概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个不用功的家伙吧,这种反应已经不稀奇了。 「咲丘学弟居然在读书,感觉挺令人意外的。为什么是看芥川大师的著作?」 「没有啦,毕竟现代语文会教到芥川大师的著作,想说当成预习。而且里头似乎有关于生灵的文章,是叫做〈两封信〉和〈齿轮〉的短篇。」 〈两封信〉这部短篇,描述一对夫妻持续遭受到和自己相同外型的生灵追赶时,内心的各种妄想与纠葛。第一封信勉强看得懂,但第二封信在架构上已经不算是一篇文章,是一部令人满头雾水的短篇作品。 〈齿轮〉也是如此,剧中男性对某个身穿雨衣,看起来酷似自己的某种存在感到恐惧,后来视界有半透明的齿轮开始转动,而且数量逐渐增加,令他头痛欲裂。 蕴含着明显的疯狂气息,却只以平淡的字句描绘出来的风景,成为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 〈两封信〉这部短篇作品问世十年之后,芥川大师执笔撰写了题材类似的短篇作品〈齿轮〉。 在〈齿轮〉以及〈某呆子的一生〉两部作品问世之前,芥川就吞药自杀了。 留作遗书的信里写着这段话:「至少以我的状况,只是一种模糊的不安。只是对我的将来,抱持着某种模糊的不安。」 我的这番话,令江西陀歪过脑袋。「是喔……原来有这样的内容?顺带一提,我个人非常喜欢《竹薮中》——不觉得听起来很煽情吗?」 「不准讲情色话题!」 萩学姐低头压抑着鼻血,她果然知道内容吗?虽说如此,明明是在讲深奥的话题,但出自江西陀口中就会变得低俗,就各方面来说好糟糕。这家伙和文学注定无缘了。 「那个,所以才……还有,那个人为什么在那里?」 萩学姐战战兢兢询问着我。哎,我原本就觉得学姐迟早会问了。 学姐伸手所指的是坐在地板上,一边喝咖啡一边玩手机的小柳津。 「是筱塚先生要求我过来的。沉丁花那家伙似乎想进行『证人传唤』。」 小柳津拿出香烟,但还是收回去了。 「今天临时歇业。我姑且以变身掩饰伤势,不过老实说全身还在痛。虽然昨天勉强开店营业,但今天我终究决定休息了——很好,上钩了上钩了,居然用这种图就能让id红通通的,呼嘻嘻……」 「虽然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但小柳津似乎很沉迷网路……」 萩学姐打开电视,每一台都在播放特别节目。「圣保罗」在神乐咲举办一场小型示威游行,画面上正在播放游行的现况。 男女比例似乎差不多,而且经常看见像是游民的人, 明明就在我们学校附近,却漠然觉得是不同世界的风景。 「这么说来,原来这间学校轻易就让校外人士进来,这样没问题吗?」 「我是变成大腿漂亮的娃娃脸少女走进来,所以完全不成问题。」 这个人的存在有够奸诈。 「最近的学校变漂亮了。不过最棒的是所有女生都穿水手制服。」 小柳津莫名亢奋起来。「比起西装制服,还是怀旧的元祖水手制服比较好。该说魅力不同吗?会让同好被搔得心痒痒!」 「没错,你是个明理人!虽然我也不否定西装制服这种近代风景,但身穿水手制服的女高中生并排前进的风景果然壮观!」 「很好很好,有够养眼!这样就可以多活十年了!好,叔叔下次要变成水手制服女生!」 「对、对喔……!既然能够无视于性别自由变身,就可以做出这种事或是那种事——」 彼此的情绪亢奋到连疲劳都一扫而空,男人之间的友情持续加深。 或许觉得是一幅难耐的风景吧,两名女性默默和我们拉开距离。 「就算绿洲有女人只穿着内衣逛大街,会提供这种角色扮演服务的店也很宝贵,何况女高中生是最棒的,女高中生的制服,在角色扮演界简直神乎其神……」 「呃、那个……我们并不是为了角色扮演而穿……」 「——啊?那你为什么要穿水手制服?」 小柳津瞪大双眼,萩学姐则是含泪看向我。 「因为是制服。是『我们依然受到统治』的标记。」 我说出这番有力的话语时,代表与出岛学长正无言地站在社办门口。 「可以别欺负小萩吗?她是我的小妹。」 「她脸上不就写着『请欺负我』吗?」 「这我不否认,但这就是她的优点。」 代表在入座之前,拿了一只冷冻老鼠给阿槌。蛇这种生物的摄食周期似乎很长,扔着一阵子不管也没关系,所以很好照顾。现在代表已经一手包办喂食工作了,似乎是觉得这样很有趣。 「那么,在聆听各位的意见之前,先赶快完成『证人传唤』的程序吧——小柳津,为什么你直到这个时间点,才露出千面魔的本性?」 代表坐在椅子上,以手掌托着下巴开始询问。 小柳津搔了搔脑袋之后开始述说。 「不,我从以前就经常恶作剧。我啊,曾经立志绝对不会用这种变身能力赚钱,这是我身为我的坚持。所以要是看到令我不爽的帅哥,我就会变身恶作剧捉弄他。对我而言,我不需要更胜于此的能力。」 「——所以我才说这样太可惜了。」 虽然能理解代表的说法,但是对于小柳津而言,这肯定是正确的选择吧。 「结果,最近大家都说『这是生灵做的好事』,让我非常惊讶。老实说,这对我而言是很有利的事情,所以虽然不知道生灵现象是谁做的好事,但我觉得只要我展开行动,对方就会主动和我接触,到时候就可以成为搭档,我这个月就这样非常努力到处恶作剧……坦白说,我一直以为有新的千面魔来到神乐咲,不过似乎不是我想的这样。」 「是喔,所以生灵不是你吗?咦,生灵和千面魔有什么不同?」 出岛学长打断小柳津的独白,小柳津不太高兴瞪向出岛学长。 「生灵和千面魔不同的说法来自你们吧?我也不知道这种事。」 「做个整理吧。」 代表了亮的声音在喧嚣的社办响起,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代表身上。 「小柳津,说出所有你所知道的生灵情报。」 「——你不是也很清楚吗?」 「我知道这是自我身影的幻视,自己看见另一个自己的现象,类似幽灵那样……除此之外就没有能说的情报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现象?看得见与看不见的家伙有什么差别?」 「不知道。至少我没有看过幽灵之类的东西。」 代表挺起丰满的胸部。她承认事实并且看开了。 这使我重新体认到,丘研真的没有熟悉超自然异象的人。代表会察觉到千面魔,是多亏以前曾经累积些许的知识。小柳津耸了耸肩说道: 「我并不清楚,也没有得到有力的情报。何况这次集团和联盟的相关组织几乎没有受害。既然绿洲发生大事却还不为所动,就代表那边也有某些隐情吧。虽然有朝着新型摇头丸的方向调查过,但完全查不出线索。」 「集团没有受害?咦,记得死掉的人是拉面店的常客和——」 江西陀歪过脑袋。 「啊啊,我听老哥说过,看过生灵并且丧生的人,似乎只局限于『圣保罗』的成员,警察也在怀疑是『圣保罗』谋杀信徒。」 「如果死亡的是信徒,不是都以找不到工作而自杀来解释吗?」 萩学姐嘟嘴如此说着,代表随即大大叹了口气。 「经济不景气而寻求信仰的慰藉,虽然并不是无法理解这种心理,但是有点异常——新型的毒品吗?这方面我再稍微调查看看。小柳津,你那边可以拜托你继续调查吗?」 「行啊,毕竟至今都是随便收集情报而已。像是从『圣保罗』的人脉——」 小柳津忽然起身。「……有人来了,为免麻烦我先走了,改天再连络。」 「咦——」 在我们回应之前,小柳津就化成红色软泥状了。 小柳津变成一名不知道曾经在哪里见过,穿着神乐咲制服的女生。「让娃娃脸少女穿上制服的小众嗜好版,很酷吧?」 小柳津打开社办的门,行礼说声「告辞了」并离开社办。 小手球老师紧接着走了进来。 「你们好~~……咦,刚才那个女生是丘研社员?」 「她、她她、她、她是一年级,好像是误闯进来的。虽然有拉她加入,不过江西陀乱开黄腔,害她梦想破灭离开了——江西陀,你有够差劲!」 「啊?咲、咲丘更差劲吧,而且是禽兽!呼哈哈哈哈!」 小手球老师像是对此不太感兴趣,轻哼一声就进入社办,找了一个空位坐下。 好,顺利瞒骗过去了,演得漂亮。江西陀,你额头浮现的血管很吓人。 是说,难道这个人没发现? 「对、对了,小球老师怎么会主动过来?上次强行把老师带来这里,我们愿意道歉……」 「咦?没有啦,想说会不会又有什么有趣的话题……」 「当顾问吧,就这么当顾问吧!」 这个老师到底多喜欢超自然的话题?上次被强行带来的时候,她也是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 「关于顾问这件事,我最近有点忙所以不行~~啊、可以让我只在超自然异象研究社当个幽灵社员吗?」 「我不允许这种事……对了,你来得刚好,你熟悉关于生灵的事情吗?」 「我来得刚好?你们刚才是在聊什么……不过,我并不是不熟悉喔~~!」 征询她的意见就令她开心起来了。这个人也很好掌控。 「之前有听你说过,这是一种自我身影的幻视。不过到头来,为什么会看到这种东西?」 「和千面魔不同,这是一个相当普遍的话题。日本也从江户时代就有相关记载,当时是称为『影之烦疾』。」 原来生灵这么久之前就在流行了。 「这种事我知道。在外国小说里,像是爱伦坡的《威廉·威尔森》;在电影里,像是爱华斯的『布拉格的大学生』,都是以生灵为主题的作品。」 「没错没错,真是博学多闻。此外,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据传芥川龙之介也是看到生灵而自杀的。」 「——啊啊,说得也是,我完全忘了,记得是关于芥川头痛的事情。嗯~~果然要是没使用网路,就很难网罗所有的情报了。」 没使用网路就知道这么多,我觉得代表的知识已经非常丰富了。而且我之前就在想,很难得看到有人能在知识层面与代表抗衡。 江西陀也佩服地点点头。 「哇~~真的是这样啊,小球好清楚喔。哎,我一直以为是咲丘想太多的毛病又犯了……」 「我什么时候想太多了?」 「——你怎么好意思讲出这种话?」 不知为何,江西陀恶狠狠瞪着我。奇怪,这家伙在生什么气? 「所以我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看见生灵。」 代表瞪向逐渐离题的小手球老师。 「啊哈哈哈……——包含芥川自杀原因的研究在内,在临床心理医学的领域,有段时期热烈讨论着这个议题,因为好像有很多患者拥有类似的症状。」 「这是精神病?总觉得比较像是幽灵那一类……」 这是有点超乎预料的回答。原本我还期待会是恶魔、幽灵或魔法阵之类的话题。 「以『不是幽灵』为前提的研究已经相当有进展了,以这种意义来说,这是与幽灵论点完 全不同的解释。所以现在比较公认的说法,是患者罹患某种精神病而出现这种幻视现象。」 感觉如果真是如此,洗脑论就更具说服力了。 既然这样,晚点直接问香澄应该是最快的方法。 ——慢着,咦? 「等一下,小球。即使是明显没什么烦恼的笨蛋,也会看到生灵吗?」 「这、这又是一种极端的论点了。」 小手球露出苦笑。不过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这就不确定了,大多是精神方面比较纯粹的人吧,比方说小说作家这种难以认清现实的人,或是精神洁癖的人——到头来啊,咲丘同学,不可以随便就说别人是笨蛋,每个人都是想要努力活下去的。」 被说教了。 嗯~~不过我有点难以想像香澄会被归类为这种人。 「有办法治疗生灵症状吗?既然是精神病患,只要去这一类的医院就行了吗?」 江西陀回到正题。 「患者到这方面的医院就医,当然会进行相关的谘商治疗,也有人因此就再也看不见生灵了。不过最常听到的说法,赶走生灵这种幻觉的最好方法,就是『辱骂』。」 「啊,我好像也听说过。总之想到什么就骂什么,骂久了就可以赶走生灵了。」 蔌学姐像是回想起来般如此附和。代表颇感兴趣沉吟一声。 「啊啊,原来如此。这样的话,离奇死亡的原因是——」 ——虽然我明白话中含意,但如果要求一个听不懂的人去理解,应该也是很残酷的事情。 不出预料,出岛学长汗如雨下、头昏眼花。 「所、所以哪里有问题……?」 「这就是『看到生灵的人会离奇死亡』的真相吧?不过这种说法并没有证据。我反而赞成『镜面效果导致自我与身体分裂』的这种论点。」 不行,这两个人不是在传授知识,只是在展露自己的知识。 坦白说,必须预先知道专有名词的意思才听得懂,所以两人的对话很难理解。江西陀大概也是混乱到不太舒服吧,她不自然地走到窗边深呼吸。 在这个时候,小手球老师的手机震动了,似乎是简讯。 「啊呜呜……抱歉,快开会了,所以我该走了。」 「这样啊,谢谢你,小球,你还是一样很有用。想来的话可以随时过来,我会准备上好的咖啡招待你。」 代表也满足点了点头。 「不过我是红茶派……那么再见罗~~!」 小手球老师说完之后,就快步离开社办。 留在社办的,只剩下塞入太多知识而过载的我、江西陀与出岛学长,还有深锁眉头思考事情的代表与萩学姐。 「总、总之我连络香澄吧。」 我拿出手机。之前已经让香澄带着连络用的手机了。 「我觉得询问香澄是第一优先。那个家伙说她有在『圣保罗』的集会唱歌,所以肯定知道一些情报。关于『圣保罗』怎么让她看见生灵,也得进一步问详细一点才行。」 「不过,前提是他们就是生灵的召唤者。」 在代表如此细语时,我事不宜迟开始拨号。 「……她没接。」 「既然没接,我们就去接她吧!」 江西陀站了起来。「反正她应该正在某处唱歌吧?我个人在绿洲看过她好几次,只要在那附近找就找得到。毕竟她在各方面来说是个显眼的女生。」 「说得也是……江西陀,请你和我一起去吧。代表和各位要去吗?」 代表略感歉意抓了抓头发。 「抱歉,咲丘学弟,我们有点私事。有事再打电话给我。」 「明白了。即使没有任何情报,今天之内我也会传简讯通知。」 代表看着我和江西陀进行外出准备,并且开口问道: 「香澄妹妹表演的风格,是庞克摇滚吗?」 「啊~~我不知道那是哪种类型的摇滚乐,但我听过之后,觉得她表演得很好。代表不喜欢摇滚乐吧?」 记得我没听代表提过摇滚这个词。 「不,我也喜欢摇滚乐。出岛也一样,比起古典乐更喜欢摇滚乐。」 「既然沉丁花这么说,那就应该是了。」 出岛学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点点头。 「只不过,摇滚乐和古典乐是两种极端音乐。我想香澄妹妹无法理解我的喜好。」 「极端?」 「对。真正喜欢古典乐的人,会尊重别人的音乐;但真正喜欢摇滚乐的人,绝对不会认同别人的音乐。」 这是什么意思? 「听起来摇滚乐就像是坏人一样。」萩学姐歪过脑袋。 「不,这反而才是摇滚乐原本的美妙之处。认定自己的音乐性是独一无二而不迎合体制,这就是摇滚乐的起源。所以你们必须知道,我的『喜欢摇滚乐』和香澄妹妹的『喜欢摇滚乐』有着天壤之别。」 即使再怎么喜欢摇滚乐,会有人抱持这种观念吗? 哎,这肯定就是所谓的摇滚歌手吧。 先到江西陀家一趟,带着那根护身用的铁棒。 接着,我就和江西陀两人走在商业区。 商业区笼罩着一股与平常不同的喧嚣气息。 「咲丘,那就是『圣保罗』的示威游行?」 「……或许吧。」 朝着江西陀所指的方向看去,身穿上班服装的年轻人们,正高举牌子高呼口号前进。 规模越来越大了。 旁观这一幕的,是身穿相同服装的大人们。 「那些人就没有其他事情能做吗?」 「应该是无计可施才会这么做吧,毕竟没有人自愿住在绿洲贫民窟那样的地方。」 手机响了,于是我拿出手机。是老哥打来的。 「哟,老哥,状况如何?」 『我正在看商业区,老弟和江西陀的样子也看得很清楚……你们两个走太近了,给我离开一点。哥哥对这种不知廉耻的行径无法苟同。』 「多多把目光放在人生之类的重要东西上吧,何况你看走眼了吧?」 看来我被监视了。「有看到香澄吗?我不是有寄照片给你?」 『嗯~~我想应该不在商业区,毕竟还在示威游行,还没办法看清楚。抱歉我也正在工作,只能在空档的时候稍微看一下。』 「这样啊……反正有江西陀在,我就去绿洲附近找找吧,麻烦老哥继续观察商业区。」 听到老哥回话允诺,我就结束了通话。江西陀目不转睛看着示威游行并且沉吟。 「这边交给老哥,我们去一趟绿洲吧——你在看什么?」 「没有啦,只是觉得女生套装窄裙底下那双赤裸的美腿果然棒……」 「裸露的腿没什么好看的吧?我是裤袜派。」 江西陀追着先走的我并且抗议。 「咦咦~~咲丘不是肤色信徒吗?」 「不,并不是。裸露的腿确实吸引人,不过并不表示裸露的肤色在任何状况都是好的,以套装来说尤其显著。裤袜会让风景里的人展露某种统一性,老是在看裸体的家伙,或许没办法理解这种样式之美吧。」 「我个人才要说,咲丘实在有点小看裸露的腿了。各有特征的膝盖、大腿线条,以及水嫩肌肤的肉感,都是只有裸露的腿才能发挥的魅力,尤其刚出社会的女性,套装底下那双裸露的美腿实在美妙——」 「啊?所以更应该是裤袜吧!」 我提高音量之后,江西陀也扬起眉角。 「说 这什么话,裤袜只是用来隐藏年龄和松弛的手段吧!」 「你这家伙……!居然说这种话!道歉,给我向裤袜道歉!」 「咲丘瞧不起女性裸露的腿,你才应该被扭送法办!请向裸露的腿道歉!」 「少罗唆,别以为所有人的腿都像你一样好看!」 「——你、你们两个,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传来一个非常讶异的声音,使我不由得转过身去。 我们似乎不知不觉进入绿洲了,在我眼前的是不知为何双手撑住膝盖喘气的蜂须。 「蜂须,听我说啦!江西陀那家伙,居然在说裤袜的坏话!」 「蜂须,请听我说!咲丘在对裸露的腿恶言相向!」 「我哪管这么多,只要看得见内裤,怎样都无所谓!」 整体来说,这是最烂的结论。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占线啊……我跑遍各处跑到心脏快爆炸,撑过一轮之后开始觉得痛快了,嘿嘿嘿……总之快跟我走!」 虽然现在问有点晚,不过到底是什么事?看到蜂须兴奋得双眼闪亮,我们也不再胡闹了。「——蜂须,怎么忽然要找我们?」 「香澄在路边发飘了!这样下去集团的家伙会过来,快去阻止她吧!」 第四部 征服世界「摩登时代」——female chorus 我和江西陀转头相视。 蜂须已经带头跑走了,所以我们连忙跟上。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香澄会这样?」 「我哪知道!照顾她的不是咲丘吗?」 确实,她从我早上回家的时候就不太对劲。 「……我不知道。但我最后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的气色很差。」 蜂须开怀大笑。 「哈哈哈,不错喔,有事件的味道!总之我不知道那里是谁的地盘,所以快过去吧。我只能先帮忙引路,要是集团的那些家伙来了,我会想办法争取一点时间。」 「可是,你没必要为我们做到这种程度——」 「最前线与大后方是自虐狂大展身手的地方,是求之不得的风光舞台!更何况,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发飙,但她打了柏木老爷子的儿子实在要不得,他是集团里的vip啊!」 「——抱歉,欠你一次!」 蜂须竖起拇指停下脚步。 「就在那条小巷走到底往右转之后,一条大一点的巷子里,快过去吧。如果是墨镜大哥们过来,我连十分钟都撑不住!不妙……想像那些家伙会怎么修理我,我就要流鼻血了!啊啊~~我兴奋起来了!呼哈哈哈哈!」 自虐狂就这么开心地笔直跑走,似乎是要前往大马路。 我带着江西陀在小巷奔跑。 跑到底之后向右转继续跑,果然来到一个比较开阔的场所。 这里是异样的空间。 建筑物墙上画着许多涂鸦图样,而且全部错综复杂、相互契合。要完成这种程度的画作,究竟要花费多少时间?我甚至不愿意想像。 镜子的碎片散落在地面,并且全部映着涂鸦与自己的身影,感觉宛如身处于一间疯狂的镜屋,无法压抑呕吐与恶寒的感觉。 站在这里的,只有一名背着吉他盒的牛仔帽少女。 在我们抵达之前,似乎就已经发生过一场混战。一群人像是堆叠起来一样倒在地上,他们都和曾经在绿洲跟我擦身而过的行人穿着相同颜色的连帽外套。所有人似乎都受到重创,就这么流着血昏迷不醒,其中就有刚才所说的集团vip吧。 「——香澄!」 香澄听到我的呼唤,缓缓转过身来。 她的脸上,没有平常那张俏皮的笑容。 脸色苍白,双眼焦距落在远方,就这么面无表情地歪过脑袋。 「咲丘?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问我为什么,我才要问你为什么做出这种事……」 「我明明是我,可是这里有这么多的我,所以——啊啊啊啊啊啊啊!真是的,不对!我不是说过吗?咲丘是咲丘,不是我而是咲丘!」 我以温柔安抚的语气说完之后,香澄抓乱头发发出嘶吼。 这应该是她自言自语,总之不像是正常的状态。 「香澄,冷静下来,发生了什么事?你确实很任性,会像是小孩子一样发怒,动不动就会对看不顺眼的家伙动手,但你并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吧?」 江西陀无声无息摆出架式,但我伸手制止了。 「——有好多的我。」 香澄以满布血丝的双眼向我诉说。 「齿轮在转动,往哪个方向看去都有我,我滔滔不绝对我说话,是以齿轮形成的,到处都是齿轮。看,有我!那里也有我!那不是我,那并不是我!」 香澄指着江西陀,歇斯底里放声大喊。 「你看得见生灵——不,你『只看得见生灵』了吗?」 「……我受够了,完全搞不懂了。在我面前的是咲丘吧?可是在我眼中,你是我。我受够了……我不要看到不是我的我了……头好痛……好痛……」 香澄抱着脑袋,落下一颗颗的泪珠。 江西陀看着这样的她,锐利地眯细惺忪的双眼并且细语。 「咲丘,我个人虽然不是很清楚,但香澄那样,应该是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对抗生灵吧?」 「什么意思?」 「生灵不是可以用『辱骂』来驱赶吗?」 不知何时,香澄似乎已经处于神智正常的阶段了。她藉由否认眼中所见的「自己」,拼命保护着「香澄」的存在。 香澄,为什么完全没有找我商量? ——不,之前是我没听她倾诉。 「……我说香澄,稍微休息一下吧?像是打工,改天我再陪你一起去找吧。」 我希望香澄能够恢复为往昔开怀欢笑的香澄。「只要拜托小柳津——」 「为什么?」 香澄以前所未见的冰冷眼神瞪着我。 「为什么连咲丘都说出这种话?」 这个香澄,是谁? 我所认识的香澄,不会以这种像是看垃圾的眼神瞪人。 「——算了。毕竟我是我,咲丘是咲丘。因为我是我,所以咲丘不会懂我。因为是我,我的事情只有我自己会懂,咲丘不懂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只有自己一个人,咲丘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香澄抱着头轻声说出这番话,就这么背对我们向前走。 我抓住香澄的手。 「喂,怎么回事!香澄,振作一点!你不是这么轻易就会败给生灵的家伙吧?你不是要成为『摇滚歌手』吗!」 然而香澄挣脱我的手,以双手推开我之后放声大喊。 「少罗唆,你不是咲丘!不准用咲丘的声音说话!」 「香、香澄……」 「明明说过会帮我加油!咲丘明明说过会一直为我加油!」 硬式吉他盒被高高举起。 牛仔帽顺势飞向后方。 我不由得闭上眼睛。 然而,感觉不到吉他盒向下挥的气息。睁开眼睛一看,硬式吉他盒就在我眼前,被一根铁棒挡住了。 「——想说的就只有这些?」 江西陀张开惺忪的双眼瞪向香澄。「只讲这些,听得懂才有鬼。而且还想用暴力逼人懂?」 「——又是我。不要再妨碍我和咲丘了,小心我弄掉你喔?」 「『宰了你』这三个字就不用委婉讲了,请直接讲出来吧。你还要像这样逃避多久?这个假装成受害者的任性小朋友——」 瞬间,硬式吉他盒旋转了。 香澄以身体为轴心旋转,以施加离心力的硬盒打向江西陀。我趴到地面避开攻击的同时,江西陀也后退拉开距离。 我爬离这个混战区域。 「何况我个人之前就想说了,香澄很任性。」 江西陀挥动铁棒攻击香澄。「哪有人会温柔承认这种不起眼的个性?既然你说你很有个性,就把你自己烙印在别人心中啊!香澄的歌不是能改变世界吗?」 「没错,我很努力!努力到废寝忘食,努力到身无分文,希望能得到别人的认同!」 虽然江西陀的招式迅速,但香澄的攻击有着足以摧毁攻势的破坏力。 香澄以巨大的硬式吉他盒挡住铁棒之后,就这么顺势让身体旋转,朝江西陀施以沉重的挥砍。虽然江西陀以铁棒挡下,却站不住脚而被震飞。 在江西陀重整态势的时候,香澄拖着硬盒直奔而去。 「可是没有任何人认同,无论我弹多少次吉他,唱多少首歌,反覆多少次多少次都一样!所有人都嗤之以鼻,像是在说『像你这样的人随处可见』!」 侧挥出去的硬盒,这次完全命中江西陀。 江西陀的身体猛然被打飞。 「第一次我还懂,第二次虽然差点哭出来,但我忍得下 去。可是每次都被当成不需要的人,而且是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 「你——住手啊,香澄!」 就像是要追击倒地的江西陀,香澄高举沉重坚硬的吉他盒准备往下挥。 我扑过去想要制止香澄,但轻易就被她挣脱,她挥出来的硬盒重重命中我的侧腹。 感受到一股天地倒转的冲击,我眼中的风景翻滚了两三圈。 「你能体会吗?有在上学的你能体会这种凄惨吗?被说个五十次看看吧,被说个一百次看看吧,大家都说我没有个性!就像是人格被否定了。我明明这么拼命活到现在,人格却像是被否定了。我被否定了,不受到任何人的认同,我已经不是我了!」 我闪烁的视界里,映着香澄挥动手上硬盒的风景。 「我明明只是想成为摇滚歌手!明明只是想当我自己!从我身上夺走我有什么乐趣?我们有什么东西比我更值得被认同?」 「——唔,这种程度就想自称摇滚歌手?请不要开玩笑了!」 看来,江西陀在我被打飞的时候重整态势了。香澄以乱七八糟的姿势挥动硬盒的攻击,被她冷静看穿并且闪躲。 香澄使出的沉重攻击,江西陀似乎放弃硬接了。 她以俐落的身手闪躲攻击范围较长的黑色棍棒,以突刺为主力转守为攻。 「或许就是这样吧,香澄这样的孩子随处可见!到了这把年纪还相信自己是正确的,却没有坚持己见,只是寻找愿意附和的人,你就是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丫头!你这样只是在逃避吧!」 「『我』还不是一样!」 「对,没错,丘研确实半斤八两,但代表不是那样!那个人站在相同的立场,并且选择与这些否定的家伙战斗!乱来到值得令人尊敬!」 我起身跑过去想要助阵,这次却有一个巨大的物体进逼到我面前。 是硬式吉他盒。 香澄居然在那种状况拿出盒里的吉他,并且把硬盒扔向我。这个硬盒正中我的身体,我也狠狠摔倒在地。 风景在旋转、旋转、旋转。 江西陀似乎是抓准这个空档,手中铁棒的突刺,接连对香澄的身体造成漂亮的打击。我抬头一看,香澄的动作有些迟钝了。 然而,香澄向前踏步,并以鲜红吉他挥出的这一记,江西陀没能完全闪开而再度被打飞。 两名美女彼此气喘吁吁,持续进行血腥的斗殴。 「可是香澄的『摇滚歌手』是怎样?这是在抄袭什么题材?有被谁影响吗?被什么东西影响吗?应该不是这样吧?我们的信念不是这种玩意,我们的灵魂不是这种玩意!只是稍微被否定而已,为什么要放弃?像是这种程度的绝望,画家不知道要承受并且跨越多少次!」 「谁愿意认同这一点?谁愿意理解这一点?我明明是唯一的我,明明就只有一个我,却没有人愿意看我,这样我的人生根本没有意义!要是没能改变任何人或任何东西,我的人生根本没有意义!把我还给我,把曾经是我的我还给我,把我依然是我的那时候的我还给我!」 江西陀使出的突刺,终于深深打入香澄腹部的要害。香澄喉咙发出「嘎——」宛如某种东西粉碎的声音,并且微微摇晃。 接下来,香澄就只能不断防守。 「人类拥有文明至今好几千年了,我们现在还能晚一步创造新的事物,这本身就是一个个的奇迹了。艺术家非得持续对抗,持续挑战才行,我们总是把『创造新的价值』当成嗜好而挑选,当成专长而磨练,并且当成工作而追求!请不要把这种小家子气的决心说成个性,香澄喜欢女性身体的哪个部分?在香澄这么找藉口的时候,我一直观察着尸体,因为尸体存在着新的价值,因为尸体能够表现出我这个人,因为尸体是美丽的,是情色的,最重要的是我非常喜欢尸体!」 「——这、咦?」 香澄看向嗤笑着挥动铁棒的江西陀,并且哑口无言。 「香澄的身体好美丽,身高够高的女孩,身体线条的鲜明程度果然不一样—完全没有赘肉,而且因为有在玩乐器,所以上臂的紧实程度也无懈可击。香澄的轮廓平衡很不错,头身比例非常工整,就算没有胸部也无所谓,那是用来主张丰满的记号,和我对香澄身体要求的美感不一样!好想杀你,希望你可以死掉,要是你变成尸体,不知道会成为多么美妙的一幅画!但我杀不了你,不想杀你,我该怎么处理这份无法压抑的情绪?至少请让我揍你吧,让我痛打你一顿,请彻底被我修理之后倒在地上吧!这么一来,我会让香澄成为一幅画,我会将香澄的美丽烙印在画布上!怎么样,愿意配合吗?这样香澄也可以成为唯一了,我会让你成为唯一!」 宛如要给予最后一击,江西陀以铁棒打向香澄的侧脸。 「所以我不会输给香澄。香澄没有那种即使牺牲一切也能坚称『喜欢』的事物,所以我绝对不会输!」 香澄双脚一软,当场瘫倒在地上。 「这、这、这是怎样……你、是、是怎样……?」 虽然香澄处于随时会昏迷的状态,却依然紧握着吉他想对抗江西陀。无论如何都不会屈服于江西陀的坚定意志,依然在她的眼中熊熊燃烧。 「——我,就是我……我,不会输给我——」 江西陀缓缓逼近香澄。 「喂,江西陀——」 「——我明白。」 江西陀停下脚步,调整急促的呼吸,然后转身露出笑容并且让开。 「再来是咲丘的工作吧?」 「抱歉,谢谢你拉了香澄一把——我讨厌欠你人情,所以我一定会还,给我做好觉悟吧。」 我用力摸了摸江西陀的头,她像是感到酥痒般扭动身体。 走到香澄面前之后,她颤抖着绷紧身体。 我跪下来让自己和她一样高,随即就被她打了一记耳光。我被讨厌了。哎,我是垃圾家伙的事实并没改变。 我一边挨打,一边紧抱住伤痕累累的香澄。 「啊、咦……」 香澄露出搞不懂状况的表情,视线游移不定。 她的视线和我相对了。 我露出苦笑之后,香澄的双眼恢复为原本的神色。 「我刚才,做了什么——」 「已经没有可怕的大人了,香澄就是香澄。我知道这一点,江西陀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再也不用害怕了,『生灵并不存在』。」 我温柔细语,宛如也在说给自己听。 「被说无聊、唱得烂或是没有个性,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想要放弃一切从此收山的心情,我可以彻底体会。不过,只要有任何一个人愿意为我加油,只要朋友愿意对我展露笑容,这样我就满足了。只要有人愿意对我表达这样的喜悦,即使对于一百个人而言没有价值,也能成为只属于我的骄傲——我从以前就喜欢香澄的歌,要是江西陀听了你的歌,肯定也会展露笑容。光是如此,香澄就肯定拥有价值了。即使对你面言没有价值,但是对我而言,你也是独一无二的。」 「啊……呜……」 香澄的眼中不断泛出泪水。 「你不是讨厌我吗?我原本一直以为你讨厌我了,以为咲丘已经讨厌一事无成的我——」 「如果真的讨厌你,那我就不会管你了。对于艺术家而言最恐怖的地狱,就是没有任何人肯注意自己。」 我的泪水也停不下来。 「——我好担心你,一直在为你加油。我已经不可能实现梦想了,但我只希望香澄绝对要实现梦想,希望香澄能看到我没能看到的风景。」 「咦?这 么说来,咲丘的——」 「香澄,以你的个性来说,或许你早就已经忘了。不过……」 对不起,香澄。 没能实现。 当时的梦想,我已经无法实现了。 「至今你都没有问我绘画的事情,我真的很感谢你。」 香澄以愕然的神情询问江西陀。 「……你,是我吗?」 「我个人是江西陀。江西陀栀,闭月羞花的女高中生。」 江西陀恢复为一如往常的语气,把刚才掉在地上,如今捡回来拿在手中的牛仔帽,戴在香澄的头上。「那么,你是谁?」 「我——我是,苎环香澄。」 香澄放声哭泣。 「我喜欢摇滚乐,是咲丘的,青梅竹马——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孩子向父母撒娇的幼稚哭法。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咲丘,真的很对不起……!」 直到不知道被谁修理一顿的蜂须,开心地踩着小跳步前来会合为止。 香澄就只是不断哭泣。 伤痕累累的我们闯进「无自觉」,小柳津随即睁大眼睛,手上的烟也掉到地上。他帮忙拉开桌子之后,我就和他合力把伤者抬到l型沙发上躺着。 伤势比较轻的我向小柳津说明事由,在和代表取得连络之前,我们所有人像是尸体一样躺着休息。代表似乎马上就会来「无自觉」接我们。 手机因为用了一整天所以快没电了。总之我关掉手机。 「我说啊,因为今天临时歇业所以就算了,不过下次再带伤患过来,我就宰了你。」 甚至还帮忙准备贴布和绷带的小柳津,如此恶狠狠对我说着。 「不过,蜂须也是个没办法理解的笨蛋——这是被集团的人马打的吧,他有什么道义要帮你们做到这种程度?」 「虽然很感谢他的帮忙……但我也经常搞不懂他的癖好……」 这么说来,蜂须的伤势也很严重,全身都有瘀青,直到刚才还说着「呼嘻嘻……连肉都变成蓝的……」并且流口水露出笑容,总之目前正在乖乖休息。 「——我从之前就很想知道,所谓的集团和联盟是什么?」 「没听蜂须说过吗?就是实质上主宰绿洲的两大组织,柏木集团和神乐咲联盟。这附近小型帮派很多,但每个小团体都不足以自保,所以得投靠其中一个阵营,把势力集中到某种程度。不过坦白说,我并不知道哪边的谁属于集团那边,也不知道哪里到哪里属于联盟的地盘。」 偶尔会提到的柏木这个名字,原来也是指这种组织,原来如此,应该很棘手,是令人不想打交道的对象, 既然蜂须帮忙保护香澄不被这些家伙袭击,这份恩情怎么还都还不清了。改天得带着香澄过去道谢。 「不过,生灵果然是幻觉吗?」 小柳津含着香烟。「以咲丘刚才的说法,当时香澄认不出江西陀吧?完全就像是自己打自己一样。」 「是啊,但我个人也搞不懂这一点。」 江西陀撑起上半身加入话题。我问道:「你可以起来了吗?」 「全身痛得睡不着——当时的香澄,确实一直以『我』来称呼我个人,那是怎么回事?」 「啊啊,香澄妹妹大概是真的看见『自己的幻影』吧。」 朝店门口看去,代表、出岛学长与萩学姐正走进店里。 「唔喔喔——代表,您几时到的?」 「刚到,抱歉没能赶上。江西陀学妹,状况怎么样,伤口会痛吗?」 「普普通通。话说代表,关于香澄的事情——」 「我大致听咲丘学弟说过了。」 代表优雅地坐下。出岛学长与萩学姐也问我「还好吗?」以表达担心之意,但我其实没受什么伤。 「嗯,餐点挺充实的——给我最便宜的咖啡。」 「吵死了,让我休假。」 小柳津爱理不理拒绝点单,代表一副很遗憾的模样皱起眉头。 「咦……这里……」 在这个时候,香澄缓缓起身了。「难道是『无自觉』——好痛!」 「哟,醒来的时候挺悠闲的嘛,摇滚歌手。」 「——别这样叫我啦,我、我会害羞。」 香澄红着脸转过头去。 「不过我很喜欢香澄妹妹的摇滚风格。这不是很好吗?我会为你加油。」 「代表,请别再消遗她了,这家伙这次应该也受到足够的教训了——香澄,我错了,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努力,对不起。」 「没关系……我才该道歉,不知道基于什么误会,我至今把其他重要的事物全都忽视了。」 香澄吐出舌头露出笑容。 「我会去工作。就像咲丘你们会去上学,我觉得必须多多去见识各式各样的事物。我也想和咲丘你们这样,见识各式各样的事物。」 「——是吗?加油吧。」 或许经过这次的事件,香澄在各方面也有所成长了。 虽然香澄的笑容憔悴不堪,但看起来稍微比以前闪亮。 「那么,既然各方面都平安收场,再来就是生灵的话题了。」 代表的目光变得锐利。香澄转身面对代表,萩学姐拿下耳机挂在颈子上。 「所谓『自己的幻影』,就是生灵的真面目?」 「这只是假设,不能断言所有的生灵都是如此,看来香澄妹妹的状况凑巧符合这个假设。会在别人身上看到自己,我认为这就代表着『自己』被否定并且陷入绝境到何种程度。」 「为什么又要提这个……」 江西陀掩着嘴角提出询问, 「香澄,『圣保罗』对你做了什么事?你不是有去他们的集会唱歌吗?」 「咦、没有啦,当时因为他们要我唱,所以我就这么弄了。不过真要说的话,感觉他们没怎么听我的歌,而是一直对我讲一些奇怪的事情。虽然有种很讨厌的感觉,但我实在没办法拒绝,就去了好几次——」 「果然如此——这样的话,引爆点是齿轮和镜子吗?」 我的推论只能达到这个程度。只有代表解读出我话中的含意,并且有所反应。 「所谓的暗示效果吧?有这么简单吗……」 「要是加上『圣保罗』这个词如何?」 「嗯,再加上次数、时势和数量——啊啊,还有场所……如果这是真的,简直就是超自然魔术的召唤魔法阵了。是只存在于这里的生灵召唤魔法。」 「喂,你们两人不要自顾自的讲起来啦,好好面对前方说出来。」 出岛学长嘟起嘴唇,向我和代表宣泄不满的情绪。 「我找一下图……有了。出岛学长,这个在您眼中是什么东西?」 我把手机拍下的不祥涂鸦艺术,也就是轮廓凹凸的圆形复杂交叠的图样拿给出岛学长看,他看了歪过脑袋。 「我想不出名称。江西陀呢?」 「嗯~~是机械吧。萩学姐呢?」 「就我看来也是机械。所以这是什么?」 相当可惜,就细部来说有点不同。 虽然最近的图已经非常易于辨识,不过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就直觉判断出这是什么东西了,所以我更加无法原谅有人在风景里描绘这种东西。 「是『齿轮』。被画在神乐咲市内各处,同时也成为『圣保罗』象征的这个图样,是齿轮的图样。」 我如此断书之后,代表也双手抱胸点了点头。 「齿轮是象征着『工业』与『劳工』的记号,实际上,不少 国家的国旗与国徽都会采用,这个记号就是如此普及。之前有聊过卓别林的『摩登时代』吧?」 「那个,就是歌词乱编那首歌的电影?」 记得这是我、代表、萩学姐与筱塚先生闲聊过的话题。 其他人都露出纳闷的模样。 「那部电影使用了大量的齿轮。卓别林饰演的主角,每天在工厂持续做着锁螺丝的工作终于发疯,而且从一开始就被卷入一个巨大齿轮的世界,到最后和少女启程,寻找一个不会受到束缚的自由世界。那部电影完全就是对资本主义的讽刺吧?」 「我对黑白电影没兴趣。」 「那是一部和主题不符的有趣电影,有机会就看一次吧。」 小柳津厌烦说着「好啦好啦,中二病中二病」,一口回绝了代表的推荐。 「简单来说,明明至今都说『要重视个性!』却忽然被要求『给我当齿轮!』,所以『圣保罗』才会动怒吧?」 「——我的话,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香澄回答江西陀的疑问。「就像是我原本相信自己能做出某些特别的事情,却突然受到背叛的感觉。或许我并不需要是我,或许大家都把我当成一个齿轮,这种想法令我很难受。」 「这是小孩子的藉口。」 「——我本来就是小孩子。」 小柳津的挖苦,令香澄鼓起脸颊。 「还有多到异常的镜子。那些嵌入墙壁的大量镜子,也有既定的法则。镜子的位置经过精密的计算,让人从任何角度都看得见齿轮的涂鸦图样。现在无论从神乐咲的哪个方向看风景,几乎都能看到齿轮与自己——风景总是被镜子反射,身在何处都能看见自己和齿轮,在视网膜造成一种『烙印』现象。」 「再加上经济空前不景气,以及『圣保罗』教义的反覆灌输。然而光是如此并不会令生灵出现,引爆点是『绿洲』这个地点,以及小柳津的存在。」 「啊?我?」 代表意外的指摘,令小柳津瞪大眼睛。香澄则是歪过脑袋。 「可是,我是千面魔吧?」 「小柳津从很久以前就存在于绿洲,这是重要的因素。」 「——听不懂。」 小柳津皱起眉头,代表继续说明。 「进行证人传唤的时候,你说过从以前就偶尔会扮成别人恶作剧。虽然还不够久,但这片土地已经认知到这段历史的存在。『这里似乎有生灵出没』的印象,令这座都市孕育出『可能存在着另一个自己』的幻想。」 「可是,光是这样就会看见生灵?」 萩学姐像是无法接受般沉吟。 「这当然只是一种幻想。事实上,有许多人并未察觉这种事而和平度日,虽然有些人只接收到齿轮的讯息,并且擅自成立『圣保罗』这种信仰组织,但是他们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出现生灵现象——只有极少数的人凑巧发生这种负面连锁效应。」 香澄与出岛学长似乎放弃理解了,两人转头相视好几次。 代表叹了口气。 「有一种理论叫做『镜像阶段』。我们在看别人的时候,是藉由实体而认知的吧?相对的,要是没有藉由某种『反射』,就绝对看不见自己。当我们看到镜子映出来的自己,才首度能够勾勒出自己的模样,如果镜子映出来的模样,和自己原本勾勒的模样相差太多,或许我们会无法认同。毕竟这是镜子的影像,要逃避是个人的自由。但要是持续从镜中看见自己呢?到最后,我们将会否定自己,并且无法认知自己,自己与『理想的自己』之间,会出现绝望的鸿沟。这也可能引发某种精神疾病,令人把自己心中对他人的形象误认为『另一个自己』。各位不觉得隐藏着这种可能性吗?」 就这样,从自己身上完全分离出来的自己,藉由他人的形象成为生灵。 「——看来,香澄算是已经克服生灵了吧?」 小柳津纳闷地询问。 「这和死人有什么差别?」 「要应付生灵,似乎有一种方法是『辱骂』,也就是说,不可以认同自己亲眼看见的『另一个自己』,香澄妹妹原本承认了『另一个自己』这样的幻觉,精神差点崩溃。」 「不过,江西陀与『自己』实在差距过大——」 小柳津上下打量江西陀并轻声说着。 「对,所以香澄妹妹得以完全否定,认定『这不是自己』。」 何况,要是那种变态在世界上有两个,哪有人受得了。 「再来的话,我想想,决定性的因素应该是爱吧?」 「爱?」 我回话的音调不禁变高了。代表托腮无趣地说道: 「香澄妹妹差点迷失找不到自己,此时咲丘学弟潇洒登场,承认了香澄妹妹这名个体的存在,就像是王子大人一样,真是的。除掉生灵时真正必备的要素,或许是『他人对自己的肯定』吧——这不是一种挺戏剧化的美好进展吗?我说咲丘学弟,你不这么认为吗……」 一瞬间,现场完全沉默。 香澄以微微向上的眼神凝视着我。 咦、这是什么风景?好可怕。 「也、也就是说,『圣保罗』也不是基于恶意要把生灵事件闹大吧?包含千面魔的骚动在内,都是各种事情凑巧同时发生的结果吧?」 江西陀以快节奏的语气打破沉默。 「——对,『生灵并不存在』。不过看得见的人确实看得见,也有人对此感到恐惧。至今藉由小柳津这个『被称为生灵的千面魔』的存在而定型,神乐咲特有的新都市传说,实际上就是这么回事。」 「那么,『生灵』是……」 「肯定是某个半桶水艺术家的恶梦。」 代表如此作结之后,店里再度鸦雀无声。 正在神乐咲流传的都市传说,如今我们应该已经熟知了。并没有经过什么科学验证,甚至无法确定是否为正确答案。 然而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我们并不想进一步证实,而且也没有这个必要。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还没解决吧?」 萩学姐静静开口说着。 「咲丘,结果这些涂鸦艺术是谁画的?包含安装镜子的做法在内,总归来说,犯人这么做是要让我这种没出息的人看见生灵吧?」 香澄的疑问很中肯。这一连串宛如仪式的行为,即使不确定是要让别人看见生灵,也肯定是某个抱持恶意的人做出的行径。 「我想不到有谁可能是这种人。」 我也想相信自己的这种说法。 「不过,我无论如何都想确认某件事——抱歉,小柳津,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我想去一个地方。」 校门已经关闭,傍晚的神乐咲高中社会科准备室里,有一名老师面对着办公桌。 不像是在工作的样子。 仔细一看,她正托着下巴,漂亮地保持平衡打瞌睡。 「哟,小球,是我啦,咲丘。」 听到我搭话,身穿白袍的教师——小手球老师惊讶地转过身来。 「早早早早安!咦,慢着,不可以这么晚了还留在学校喔,赶快回家吧~~最近外面挺不安宁的。」 「有什么关系呢?再来喝茶吧,我今天也带了代表过来。」 听到我这么说,小手球老师以诧异的表情凝视我,然后难为情地笑了。 「咦~~有说过要喝茶吗?不过没差,既然沉丁花同学也和咲丘在一起,回去的时候应该没问题吧?」 小手球老师说完之后,连忙开始准备茶水。 「不过还是得早点回去喔。啊,要喝咖啡还是红茶?」 「咖啡。不过小球泡的咖啡很难喝。」 「咦~~咲丘同学,你很过分耶。那个,沉丁花同学也喝咖啡吧?」 小手球老师询问着我身旁的人。 「——不是故意的吧?」 「嗯?」 「其实是刻意配合我吧?」 「什么?」 我不愿意承认。 我好想相信,她只是脱线的老毛病又犯了。 「小球,快说你在骗我……」 「——咲丘同学,这是什么意思?那个,对不起,我有时候听不懂咲丘同学的笑话……」 我咬着嘴唇,做出最后的宣告。 「其实,我身旁的人『不是代表』。」 听到我这么说,小手球老师露出「糟了」的表情挥动双手。 「对、对不起……其实我现在也还记不住每个学生的长相。哎呀,虽然身为导师,一定要记得很多学生的长相,但其实我记忆力不太好……嗯,对不起,至少得记住沉丁花同学才行,不然会被骂的。啊哈哈……」 「……你这样迟早会被诈骗集团骗钱的。」 小手球老师满怀歉意,询问我身旁的人。 「唔哇,我得小心才行——那个,冒昧请问一下,贵姓大名?」 小手球老师,在询问小手球老师的姓名。 「你真的对这张脸没印象?」 说完之后,我身旁的小手球老师化为红色软泥状,并且恢复为小柳津。我面前的小手球老师丝毫没有惊讶的神色,只是茫然看着他的变化。 「——原来你真的是生灵的召唤者。」 在门外待命的丘研全体成员,在社会科准备室的狭窄门口封锁去路。 进入室内的代表向她说道:「看来我的眼睛也只是装饰品了。没想到你是引发这种天大事件的人。」 「咦——咦?」 在众目睽睽之下,小手球老师的脸色逐渐铁青。「怎么回事,为什么……?」 「你面前的这名男性,就是之前和你讨论过的『千面魔』,他直到刚才都化成你的外型,而且现在就在你的面前解除变身。这应该是难以置信的现象,会愣住也无可奈何……不过,你看到这一幕却没有任何感想?」 「怎、怎么可能啦~~这是开玩笑吧?这种超自然异象哪可能——」 小手球老师正要开怀大笑的时候,看到我们的表情而僵住了。 我也曾经相信,世上并不会有你这样的人。 萩学姐的脸上,浮现着前所未见的悲痛表情。 「这么说来,小球老师总是这样。会露出笨笨的笑容说『忘记学生的名字了』,使得大家忍不住就原谅你。不过,其实你已经『无法用外表分辨他人了』。包含班上的学生在内,所有人都一样……」 「……骗人,不可能有这种人。人类是看外表的生物吧?这家伙是怎样……」 小柳津脸色苍白,指着面前的这个人。 「为什么你不怕我,咦咦?这里有两个你,很可怕吧!很恶心吧!连怪物都会害怕,会难以置信放声哭喊!这是怎么回事,你这张娃娃脸上的两颗眼珠子,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 这个都市传说,打从心底畏惧着面前的这名普通人。 小手球老师看到这一幕,似乎终于认命了。 「——为什么会知道?我做了什么很不应该的事情吗?」 她深深叹了口气轻声说着。 「首先,小球只能辨识听过名字的人。有人叫我咲丘,所以认得出咲丘;代表自报姓名,所以认得出代表。在能够辨识之前,你绝对会坚持采取装傻的态度,这是为了从大家的对话之中听到名字,藉以辨识对方是谁,对吧?」 「是这样没错,不过一般来说,人们不会做这种事吧?」 「……我个人,其实偶尔会这样。」 江西陀看着地板轻声说道:「有时候,不是会忽然忘记别人的名字吗?虽然这样很没礼貌,不过像这种时候,就会期待『别人能说出这个人的名字』。」 其实,我也经常会这样, 只不过,这个人肯定会这么做。虽然曾经怀疑她和出岛学长有相同的毛病,不过她听到名字之后表现出来的应对,显示她其实记得这个人是谁。 「可是,我自认不曾露过马脚……」 「昨天白天,你来社办说明生灵的事情之前,不是在门口和一名女学生擦身而过吗?那个人就是这里的千面魔,当时他化成身穿制服的小球——如今的小球,该不会已经『把所有人都看成小球』了吧?」 小手球老师苍白的脸露出微笑。 她没有否定。 「我拜读过你大学时代的一篇论文了。」 代表静静开口述说。 「『镜面效果导致自我与身体分裂论』,这个主题挺有趣的,不像是西洋文化这门课的报告。研究到这种程度,已经是思想哲学或临床心理学的范畴了吧?」 「啊~~教授也对我说过像你那样的话。这个好令人怀念喔,应该是我『看不到的时候』写的报告吧?」 「和那位教授连络上之后,他一下子就想到是你了。虽然你很久以前就毕业,但教授如今依然记得很清楚,还希望你随时都可以回到研究所继续攻读。」 「那个人还是老样子耶。」 小手球老师开心露出笑容。 「沉丁花同学对那份报告有什么感想?」 「称不上有什么感想。即使会当成思考实验或脑力激荡的题材来打发时间,但你居然把这种东西付诸实行,并不是正常人会有的行径。」 「啊—……虽然我不会记得,但是说明一下吧。」 出岛学长搔了搔脑袋。 「出岛应该已经不记得了。这个论点完全就是本次生灵现象的源头。大意是这样,若是有一面化为日常的镜子,当自己与『理想的自己』相差太远,两者之间就会出现鸿沟,可能会令人把自己心中对他人的形象误认为『另一个自己』。或许这在以前被称为生灵,但你硬是把这个论点放进西洋文化的报告里,虽然乱来却别具特色。」 小手球老师说着「特色啊……」并害羞地按住脸颊。 「而且啊,这座城市从以前就有一个恶作剧的生灵怪物,至于齿轮是芥川龙之介看过的超自然记号,所以我才会采用这个图样,可是却不知为何因而搞出一个奇妙的信仰团体。我寄了一段抗议的文字过去,结果被说成很过分的人,而且这段文字就这么被放在网站首页当作训示了——那个团体要怎么处置?」 「不知道。那原本就是你创造出来的,那种玩意扔着不管自然会解散。」 代表冰冷地结束这个话题。 「不过这么一来,你为什么能存在?你已经认同『名为他人的自己』是存在的吧?既然能够『肯定自我』,到头来你应该看不到生灵才对。」 代表的询问,使得小手球老师双手抱胸看向下方。 「嗯~~这就不一定了。以结果来说,我存在于任何地方,也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小手球老师一脸心不在焉的表情平淡游说。 「活到现在所培养的身体经验、记忆、情感和想法,形成我这个个体。所以我是我,即使有许许多多的我,我也肯定位于我之中。我就是这样被打造出来的,我会说出其他的事情也在所难免。有时候会想像一些不像是自己会想到的恐怖事情,因而完全睡不着。换句话说是同样的意思。我虽然是我,但我并没有掌握全部的我,所以大家肯定只是我未曾想过的下意识想像,或许全都是我自己反射而成的。所以 我觉得大家就是我,我就是大家。或许这个世界,其实只有我一个人,现在这样的对话都是我在自言自语,我只是在以我所想到的事情回答我自己。」 我原本认为至今的生灵现象,是因为无法认知自我而产生的现象。 「走进教室,就有许许多多的我前来迎接。我教导着这些我,确认我又学到了更多的知识,这令我很开心。我会对我投以微笑,有时候会捉弄我,对我恶作剧,在和我无关的地方闹事,成立我从未想过的信仰团体。其实这肯定是我希望我去做的事情,我眼中所见的我,肯定不存在于现实,这是不存在的我拥有的可能性。或许我会从事其他的工作,会与未曾创造过的另一种我成为朋友,像这样幻想我自己的可能性就可以认知到,我能够成为我自己,真是太好了。」 相反,这个人完全相反。 因为完全否认他人的存在,使得世界只剩下她自己。 「所以,其实我应该要帮每个我取名字才行,因为如果他们是别人的话就麻烦了。其实我好想帮大家挂上名牌,但要是我说出这种话,更为成熟的我就会加以否定,所以我没办法轻易这么做。我或许就是以这种方法遵守规则和秩序,这么一来,我心中就会出现安心的情绪,我可以继续稳定处于我之中,以此接触许许多多的我,然后我又可以认同我。我就是像这样一直持续运作,所以我将会永远是我,这个世界肯定只以我而组成……」 名为自己的形象,没办法脱离身体。 所以纳西瑟斯才会爱上倒映在水面的自己,因为身体化为混沌而发疯致死。 这样的人,为什么能过着正常的生活,和我们进行正常的对话? 矛盾与矛盾重叠,要理解并接受这种事情,简直是疯狂的行径。 「——可是,我不知为何能够辨别其他的我。明明全都是我,但这些可能性绝对不会接受其他的我。明明都是我,为什么会这样?」 小手球老师悲伤地露出微笑。 「所以,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够认同我就是我。也因此我每天都好努力,努力画画、努力安装镜子……」 「……你这么做,害得香澄差点就崩溃了。」 我无法压抑涌上心头的怒火。「你害得香澄差点就迷失自己!不准把你擅自幻想出来的世界,套用在我的青梅竹马身上!」 「咦,我看得到我吗?好棒!」 然而,这名教师却带着闪亮的眼神露出笑容。 「是怎么样的我?好想见个面,肯定是和我完全不一样的我!」 「胡说八道,香澄就是香澄!小手球绫芽这种疯狂老师,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要是有第二个还得了!」 「为什么你要气成这样?为什么要露出愤怒又悲伤的表情?你不也是我吗?」 老师以怜悯的眼神轻视着我。 「……原来如此。你,也是我。」 并且擅自做出解释。 「我只是在害怕我。我们肯定可以理解彼此,因为,你也是我。我肯定不想认同你。可是,我累了。我不可能否定你。因为,你是我。全都是我。所以,我就把我当成是你吧。你也是我吧?接纳吧,认同吧——你,就是我。」 「——小球有什么不满?」 江西陀咬着嘴唇如此询问,她紧握的拳头在颤抖。「如果你已经自行解释了整个世界,那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波及别人?」 对于这个询问,小手球老师再度露出悲伤的笑容。 「因为不安。」 这是一种偶尔会杀人的,漠然的恐惧。 「这只不过是些许的,模糊的不安。」 「藉口讲完了吗?生灵的召唤者?」 她至今居然面不改色,简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她至今居然默不作声,简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我——」 「住嘴,给我听好。不准继续在我面前侮辱世界。」 直到刚才默默聆听这番偏激言论的暴君,终于展露本性。 她张嘴嗤笑,甚至露出深处的臼齿。 「你是这个世界上的唯一?胡扯也该有个限度才对。只不过是个『教师』,竟然敢把我统治的神乐咲闹得天翻地覆,我的个性无法容许这种事情。」 而且最重要的,她对于自己最喜欢的这个世界惨遭蹂躏感到愤怒。 「你否认了我们这些原始的个体。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是新的教育形态。如果有人因为那种程度就失去自我,确实需要给他们一些警惕。要是擅自把希望加诸在他们身上,擅自让他们抱持梦想,等到最后发现只有绝望的时候却没人肯负责,这还算什么教育?相较之下,如果换个角度来看,你或许是个出色的教师。把绝望塞给那些双眼闪亮、寻求希望的学生,让那些怀抱梦想的学生看清现实。我原本认为教师是狗屎不如的存在,但是看到你这样真心爱着孩子的教师,我首度感动了。」 很难得,真的是很难得,代表赞扬着她所认定的敌人。 「不过,这样没办法征服世界。因为听到这种话语就绝望的人,就只有那种真正的『凡人』。所以我不会被你的仪式统治,丘研没有任何人会屈服于你。」 「你是我,无论在哪里,你都不会是唯一。」 「我确实存在于任何地方,我或许确实无法成为独一无二。不过我是我。为什么?因为我就是我!无论谁在谁之中看见我,我都是我,是我所认同的唯一,不可能所有人都是我,要是有这种事还得了!我不会让任何人否定,不会被任何人理解,不会让任何人认同我以外的人!」 暴君以慑人的目光射穿教师。 即使如此,小手球老师依然脸色苍白拼命诉说着。 「为什么要否定我到这种程度?你明明是我啊!同样都是我,为什么就不肯相互认同?所以我们才会永远争执下去吧!我肯定能够被我认同,只要每个名为我的可能性,都能用这种方式相互守护,肯定——」 「个性这种玩意,从一开始就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吧?」 社会科准备室,响起一个碎裂的声音。 代表握拳打向桌面。这个碎裂声肯定来自代表的拳头。 「再天真也要给我有个限度。如果出现和自己相同的人,只要将那个家伙排除、令他屈服、令他绝望之后加以消灭就行了。历史至今就是用这种方式创造着唯一,你只不过是画地自限,还企图拖着别人一起下水。你和那些附和你的家伙们,除了叹息之外做过什么事情?从别人那里夺走了什么?别再一副受害者的模样了,我和你都一样,在采取行动的那一刻,就是货真价实的加害者了!守护?认同?别逗我笑了,简直是天大的误解!看看太阳吧!那是将一切吞噬殆尽、统治我们,独一无二的强大存在!包含你在内,无论有多少个沉丁花樱,我都会将这些家伙吞噬殆尽,让我成为唯一的我!」 原来如此,这些人是同类。 相互主张自己是独一无二。 然而,两人的方向完全相反。 小手球老师否定他人的存在,认定世界就只有自己。 相对的,沉丁花代表把自己和他人划清界线,为了保持自我,用尽所有手段战斗至今。 两者的差别在于逃避与战斗。仅止于此。 「明明是我,不准说你并不是我。因为你全都是我——」 「你就这么坚信而终吧。我已经熟知你了。你夺走的那个世界,原本是属于我的东西。『还来吧』。」 代表以像是要吃人的凶猛气势走向小手球老师。 「——我,是我。」 即使如 此,小手球老师依然拼命说着。 「对,你是你,不是你以外的任何事物,这我可以保证。你只是作梦作过头了。居然以为这个世界全都是由你打造的,傲慢也该有个限度才行。你就只是『超自然专家小球』,不多不少就只是如此。许多人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你的这份知识、行动力与疯狂,就由我来统治吧。」 暴君嗤笑着俯视教师。 「不过,你夺走的世界真是脆弱!你这种做法不可能足以统治世界——一句话,我只用一句话,就要收复你从我们这里夺走的世界。」 接着,正确得令人绝望的这番话重创恶魔。 「和个性或唯一无关,你只是没这个能耐罢了。『认清自己的斤两吧』,人类。」 终章 校园生活「titina」——baritone ad lib 清宫似乎睡过头了。 我在准备出门时收到这样的简讯,然后离开家。 不,这件事本身没什么特别的含意,不过这么一来,我早上不就得自己上学了?会合的老地方没有清宫的身影,是一幅有些落寞的风景。 我悠闲漫步享受风景,此时一张纸映入我的眼帘。 「正在进行大规模清扫,请绕路通行,造成困扰敬请见谅。」 逼不得已,我只好避开平常的上学路线,走在陌生的道路上。 这是前几天决定的事情。因为整座城市的涂鸦实在太多,在行政单位的规划之下,周边区域正加快脚步进行清扫作业。 就像是配合这项工程,绿洲的人们也终于动起来,一起清除自己所在建筑物的涂鸦。小柳津说,其实大家私底下早就觉得恶心并且很想赶快清掉,应该只是缺乏一个契机罢了。 镜子也配合这项工程开始清除。虽然嵌入墙壁或钉在墙面的镜子很难取下,但是不久之后应该会全部清光吧。 「圣保罗」的成员对此加以批判,但如今不再出现新的涂鸦,加上高层贿赂与作假帐等问题接连被揭发,导致这股势力迅速衰退。 结果正如代表所说,扔着不管就自生自灭了。 然而,我们肯定已经从那个教师的手中,收复了世界的一角。 虽然觉得这次凑巧造福了大众,但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实际上,我们对小手球老师做的事情是私刑,就某方面的意义而言,应该是相当不负责任的行动吧。 只要没人知道这是造成困扰的行为,我认为被当成造福大众也无妨。 就这么走了一阵子之后,我巧遇一张怀念的脸孔。 是别着樱桃发夹,戴着眼镜的少女。 「啊……」 「——哟,好久不见。」 听到我的问候,城尾泷学姐露出尴尬的笑容。「咲丘学弟,好久不见了。难得在这种地方遇见你,你上学都走这条路吗?」 「平常走的那条路在打扫——呃,怎么走才能到学校?我觉得从刚才就一直在兜圈子……」 其实我没有来过这附近,所以真的迷路了。身为风景男居然在文教区迷路,简直是一种耻辱。下次有空的时候我要走遍每个角落。 「那真是辛苦你了。学校要往这里走,不介意的话,就由我来带路吧。」 「喔喔,感谢帮忙。」 我和城尾珑学姐并肩前进。我不禁回想起来,我们很久以前曾经一起放学回家。 虽然距今应该是一个月左右,不过真的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 「上学有趣吗?」 「社团活动很有趣。」 「决定未来规划了吗?虽然我差不多该决定了,但还在烦恼。」 「我的目标是成为家庭主夫,所以不成问题。」 总是聊着不着边际的话题。 虽然彼此都展露着笑容,却有种非常机械化的扭曲感。 「——没想到小手球老师,会担任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的顾问老师。」 城尾泷学姐首度在语气里加入像是情绪的情绪。她脸上挂着苦笑。 「那位老师好像很忙,至今拒绝担任所有社团的顾问,所以学生会没有留意到她。真不愧是沉丁花同学,应该是用强硬的方式逼老师答应的,很像是那个人会做的事情。虽然很同情老师,但如果是老师自愿就没办法了。」 「这种事,一般会在相关人员的面前说吗……」 我们从小手球老师的私人物品里,找出许多的喷漆罐与镜子,此外也找到她涂鸦时用来伪装的大衣、帽子和口罩。 代表没有将小手球老师身为教师的致命缺陷公开,代价则是小手球老师必须不再进行那种召唤生灵的仪式,并且担任丘研的顾问老师。 想到她对周围造成的困扰,这种条件也太简单了。代表的城府高深莫测,我至今还看不出其中的意图。 小手球老师稍作犹豫之后,就以「我不想辞去老师的工作」这种无关紧要的理由,颇为干脆地接受了这些条件。 虽然这么说,但她从那之后就没有来过社办,简直是丘研挂名顾问老师的诞生。 我们默默走了一段时间。 「那个——」 两人同时开口。 「咲丘学弟,请说……」 「不,城尾泷学姐先说吧……」 怎么办?我稍微犹豫了一下。然而机会只有现在。 我下定决心询问城尾泷学姐。 「那个,我想请教学姐一个问题。」 由我先说反而令城尾泷学姐紧张,她的音调变得有点高。 「咲丘学弟,什么问题?」 「……城尾泷学姐,恨我们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令城尾泷学姐眨了眨眼睛,接着有些落寞地露出笑容。 「——有没有呢,连我也不清楚。」 感觉这是有某种领悟的人会做的反应。 「经过那件事情之后,我想了很多。和咲丘学弟保持距离,重新审视我自己。你们把枫救离那个无可救药的地方,至少我在这方面相当感谢咲丘学弟等人。因为我没有勇气为了拯救枫而做到那种程度。」 「——这样啊。」 这是令我有些意外的答案。 「不过,我不能说你们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 是的,我们肯定是错的。大概随时都是。 「所以,我不会说咲丘学弟等人是正确的,只是如此而已。我没有制裁你们的权利……我们毁掉了枫。要是我擅自决定要为了枫而制裁你们,我觉得枫这次真的就不会原谅我了。」 城尾泷学姐叹了口气。她身上没有之前那种走投无路的咸觉,而是非常悠闲的沉稳气氛。「为什么我和枫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 「我认为,并不是错在你们是双胞胎。」 「人类是看外表的生物。我没有体会枫的痛苦。」 城尾泷学姐说出这种像是某人会说的话。「我认为人类是看外表的生物,而且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咲丘学弟不这么认为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察觉我已经有既定的答案了。 「或许吧。不过,我不能认同这一点。」 「……那么,我们彼此彼此。」 我们相视而笑。 这肯定是一幅祥和的风景。 「话说咲丘学弟,超自然异象研究社最近似乎比较安分了,我有点佩服。这时候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随着社团重整计划的实施,学生会正在广征人手——」 「原来还没学乖?你、你也太不屈不挠了吧!」 似乎是总算恢复为原本的调调了,城尾泷学姐开始发出危险电波。 「讲什么学乖不学乖,咲丘学弟原本应该和我们为伍才对,我相信这么一来,咲丘学弟也能透过改善学校的活动,累积各式各样的经验与品德,成为出色的社会人士回到世间。至少你这样的人才,不应该待在危害社会的超自然异象研究社。到头来,咲丘学弟对于学校教育的认知有着根本上的误解。现在教室的制度也已经多样化,从黑板制进入会议制——」 我快步赶往学校。总之先到学校,朝学校前进吧,这么一来就可以得到解脱。 然而城尾泷学姐像是要加以对抗,毫不喘息对我发送电波。 「从这个角度来看,我认为像这样循规蹈矩可以促进自己的成长,发展成对自然与社会的贡献,这才是——」 「话题是怎样进展到这种方向的……?唔喔、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要办!在上学之前我非得先去某个地方一趟,这下可糟了!」 我刻意提高音量大喊,城尾泷学姐随即扬起眉角。 「……咲丘学弟,这是怎么回事?现在你绕路去任何地方,都会赶不上上课的时间,你难道要当着学生会长的面跷课?」 「我要忙的事情就是这么重要。那就这样啦!」 我拔腿逃走之后,后方传来一个竭力嘶吼的声音。 「咲、咲丘学弟!我不会放弃的,咲丘学弟!」 好啦,这下子跷课了。现在我时间多得是,不过要做什么? 总之我朝着绿洲的小巷前进。 走了一段时间之后,我顺利抵达外表寂寥的建筑物「无自觉」。 打开门,刚开店的店内响起一个充满朝气的声音。 「欢迎光临~~!请问几位?」 似乎是服务生的少女跑到我面前。 「哟,差不多习惯这份工作了吗,香澄?」 听到我的声音,担任服务生的少女——香澄开心地露出开朗的表情。 「什么嘛,原来是咲丘。有什么事吗?」 她穿的不是平常那件别满安全别针的黑色衬衫,而是荷叶边的围裙连身服,所以给人的印象差很多。不过看到香澄穿这种衣服,就会觉得她果然也是女孩而感触良多。 从她充满活力的样子,无法想像她不久之前还是个完全不想工作的家伙。 「只是来看看。这套衣服很适合你。」 「哼哼,因为穿的人是香澄小姐。很可爱吧,是老板自己做的喔!」 「——真的吗?」 我哑口无言。小柳津居然有这种可爱的嗜好,我甚至不愿意想像。那个大叔,该不会其实想变身穿上这种衣服吧? 「对了对了,老板超过分的,把扫地拖地的工作全部扔给我,自己却在抽烟、玩手机。不过打扫挺好玩的,所以我不介意就是了。」 「吉他怎么样,有在练习吗?」 「当然,店里有时候会帮我安排空间表演,然后这里的常客都会听我唱歌。还有还有,我最近也有歌迷了。」 「……看来过得挺快活的,太好了。」 香澄露出娇羞的笑容。 「今天我傍晚就可以下班,我晚点可以去咲丘的学校吗?我想去一次高中看看。」 「喔喔,那就来吧。只要说是神乐咲高中,每个人都知道在哪里。走进校门之后,你就到后面的木造校舍三楼最里面的房间。」 「……希望我记得。」 香澄嘻嘻笑了几声之后,其他客人来到店里了。她只说句「老板在吧台」就跑去招呼客人,真是个充满活力的家伙。 坐在吧台一看,小柳津果然在抽烟。 「原来是咲丘,不要让我一大早就看到帅哥,我心情会烂到极点。」 「……不然你要我怎么做?」 「当然是带美少女——啊~~不过最近大腿成分补充得很足够,所以免了,你去死吧。」 「小柳津,你其实不太想做生意吧?」 我点了一杯最便宜的咖啡之后也拿出手机,登入「摄影俱乐部」审视上午的风景,接着小柳津摆着臭脸开始泡咖啡。 经历那个事件之后,香澄似乎总算有心工作了,并开始寻找新的打工。但她好像已经被附近商家列为黑名单,在老是吃闭门羹而无所适从时,小柳津主动和她连络。 小柳津居然表示要雇用香澄,而且附伙食与住处。 总之香澄顺水推舟,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即使我要她稍微考虑也不听,只留下「受你照顾了!」这句话就冲出我的住处。 小柳津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总之我暗中观察整件事情的进展,不过以目前来说,香澄每天都开心工作着。 「我说小柳津,生灵真的不存在吗?」 「怎么忽然问这个?」 我把手肘撑在桌面如此询问,小柳津纳闷地嘟起嘴唇。 「虽然代表当时的说明令我不禁认同,但还是很不科学吧……香澄看到的东西,真的是『自己的幻影』这种暧昧的玩意吗?」 小柳津哼笑回答我的询问。 「包含我在内,这都是超自然异象。如果我这么说,你会相信吗?」 「——或许不会相信。无论是筱塚先生或是小柳津,总有一天肯定能以科学来解释。」 「那么,就是这么回事了吧?」 小柳津闭口不语,就像是表示话题已经结束。 科学万能。我也相信着这种说法。 但如果不相信超自然异象,任何事物真的都能以科学证明吗? 我不经意看向香澄。 她的双眼,映着什么样的光景? 「我雇用员工令你这么意外?」 小柳津板着脸向我说着。 「确实令我意外。为什么会回心转意?」 「在进行例行交易的时候,我向集团提到香澄的名字,不知道是柏木老爷子的女儿还是孙子,似乎是香澄的粉丝。」 「歌迷?」 「歌迷。居然有怪胎会喜欢听那种玩意。」 小柳津得意洋洋哼出一口气。 「把她留在身边似乎就有利可图,而且她自己也有心工作了,顺水推舟的是我才对。」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很乐见这种结果,但那个家伙能干吗?」 「不,有够惨的。我要她把地面打扫干净,她居然拿餐巾当抹布放在地上用手擦。其他部分也一样,该怎么说呢,她没有餐饮业的常识,一般来说第一天就会被开除了。」 小柳津如此数落,并且看向香澄。 看到香澄笑脸迎人的样子,小柳津叹了口气。 「只不过,要是美少女得去贫民窟,我的心情会烂到极点。别误会啊,这是因为那个家伙是美少女,既然是美少女就没办法了……你笑什么笑?」 「哈哈哈、哎,我就当作是这么回事吧——不过,为什么到现在才征人?应该还有其他肯工作的家伙吧,你这里不是经常客满?我很高兴你愿意收留香澄,但你其实可以更早征人。」 「想在咖啡屋工作有三个条件。第一,认真勤劳。第二,有力气又有胆识。第三——」 顺着小柳津的视线看去,香澄正在那边看着这里。 「客人点单……那个,应该是每日咖啡三杯!」 「笨得不会多嘴泄漏情报,也不会多嘴打听情报。」 原来如此。 对于香澄而言,这里肯定是最好的职场。 迟了好久,我终于抵达学校。下午的课应该已经开始了。 虽然也可以直接去社办睡觉,但我先前往社会科准备室一趟。我的记忆是正确的,这天下午没课的小手球老师,果然正在幸福地午睡。 这张呆脸居然成为信仰团体的教祖,唤醒人们内心对生灵的恐惧。如果我们丘研以外的人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想? 睡觉的小手球老师打了一个喷嚏。 她微微张开眼睛重新坐正。 「……早安,我没睡。」 「完全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小球早,我是咲丘。」 听到我的名字,小手球老师打个呵欠揉揉眼睛。 「原来是咲丘同学啊,真是的,别吓我啦……」 小手球老师摇摇晃晃起身。「我帮你泡杯红茶……」 「呃,谢谢。」 这次没有征询我的意见。不过好久没喝红茶了,所以我恭敬不如从命。 小手球老师把茶包放进杯子,倒入开水之后将杯子递 给我,就这么静静坐下。 「为什么没来社团?」 听到我开门见山这么问,小手球老师露出苦笑回答。 「——我可以讲一段往事吗?不是什么有趣的话题就是了。」 「我从一开始就不期待会是有趣的话题。」 小手球老师深深叹了口气。 「我在之前的高中,遭受过霸凌。」 「——念高中的时候?」 「不是,是当上老师之后。」 小手球老师说完之后,满不在乎脱下身披的白袍。 夏季将近,现在是逐渐闷热的季节。从短袖露出的手臂—— 看到我明显皱起眉头,小手球老师连忙说着「抱歉抱歉」并重新披上白袍。 「不过,我终究是老师。老师一定不能打孩子,老师一定不能抵抗孩子,老师一定要取悦孩子,老师一定要认同孩子的优点,老师一定不能指摘孩子的缺点,老师一定要对孩子温柔,老师一定不能教导多余的事情,老师一定要让孩子进入好大学,老师一定要让孩子露出笑容,老师一定不能成为孩子的累赘,老师一定要回答孩子所有的问题,老师一定不能背叛孩子家长的期待,老师一定不能在孩子争吵时插手,老师一定不能玷一污学校的名声,老师一定不能让学生退学,老师一定不能让学生停课,老师一定要保护孩子。」 这个人,因为喜欢孩子而成为老师。 要是老师没这么做,肯定没办法继续当老师。 然而,这个人为什么非得受苦才行? 「结果,我来到了神乐咲高中。把所有人都看成我,是后来的事情。」 在那个时候,或许这个人的心中,已经有某种东西走上绝路了。 「这所高中的孩子们好温柔,总是挂着笑容对我说话,用『小球』这个绰号称呼我——可是,这样我就分辨不出来了。所有人在我眼中都是认真而闪闪发亮,完全分辨不出谁是谁,所以我记不得所有对我温柔的人。大家都非常认真,努力生活,因为有太多这样的学生,所以每个人的长相、名字、成绩、专长、嗜好,以及最珍惜的事物,在我眼中已经完全一样了。很奇怪吧?我明明就是想和这样的孩子们一起享受校园生活的耶——这么一来,我已经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待在学校了。」 一鼓作气说完这段话之后,小手球老师垂头丧气。 「我不适合当老师吗……」 我在犹疑。 如果问我是否能理解她的境遇,我认为我绝对无法理解。 小手球老师的孤独与绝望,我似乎可以理解,不过即使如此,我的理性也告诉我绝对不能加以理解。 但是,我和这个人不一样。而且,这个人和我不一样。 所以我将自己的事情全部置之一旁。 只能对眼前这个人的主张感到憎恨,感到愤怒。 「个性这种东西,像你这种现代人,哪可能认知得到?」 就像是怀疑是否听错,小手球老师以呆愣的表情凝视着我。 「到头来,我无法理解为什么要保护这种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玩意。我大致明白小球所说的。虽然那种齿轮玷污了风景,但我认为这是和我拥有相同想法的人所做的事情。我一直认为这个人想告诉世人,这个世界是以齿轮组成的,所以才会发出这种愤怒的讯息。然而并不是这样。你的说法,还是以世界存在着个性为前提——并不是这样吧?个性这种玩意早就毁灭了,你作这什么白日梦?」 映在她那双眼睛里的人,是小手球老师吗? 肯定是小手球老师吧。 「油画作品是最棒的,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雕刻作品也不错,那是瞬间的佳话聚合体。演奏会也很好,香澄的街头表演是最棒的,有一种完全不同于聆听cd的热情、理念和感动。我并不知道她唱得算不算好,但我听到她歌声时受到的冲击,因为是在那个时候、那个场面、以那种心意在那种风景歌唱,所以是最棒的——但是为什么会那么好?因为未曾看过,因为未曾听过,因为未曾感受过,因为未曾传达过,因为这是当时的唯一,是当时的回忆,是当时仅此一次的宝物。」 当初,我们肯定会对崭新的事物抱持期待与感动。 「——不过只要搜寻,总是可以查到前例。只要有一个构图、一种设计、一段文字或一处雕刻相同,就是抄袭。以前没有任何人在意这种事,会为了当时的瞬间而感动。可是现代人呢?却总是在寻找前例。投注热情的家伙很少,所以我们可以有所感动。对,进行判断的人总是我们自己。但要是这么轻易就搜寻得到,根本就不可能打造个性吧?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吗?知道现在有多少种艺术吗?知道历史至今诞生过多少人与艺术吗?已经是极限了,该死心了。人类已经很努力了,让名为脑袋的软体发展至今,让名为身体的硬体发展至今,而且任何人都可以自称艺术家,所以已经完了。在这个数位时代,个性这种玩意不可能留存下来吧?」 「这、这是在说什么,咲丘同学——」 小手球老师脸色苍白并且发抖。 「听好,井底之蛙不知道大海的存在,所以是唯一。这个世界只有我们,所以我们拥有个性。不过有一天,大海主动上门了。这是一种革命,比我们想像的还要具有革命性。海里有许许多多的生物,有罕见的东西、庞大的东西、琳琅满目的东西,漫长的历史不断累积,这些东西一直留存下来,并且可以当成风景在一瞬间掌握,很厉害吧?看着海当然很有趣,令我们认定自己也是大海的成员……不过,我们是青蛙,没办法进入那幅风景,没办法活在那幅风景之中。」 「不要,别再说了……不是我,这不是我,我不知道这是在说什么!」 没错,对现实后悔吧。 「我说的是网路,小球。现代人得到网路了。」 游说这种令人作呕的理想,我憎恨着自己的嘴皮子。 「网路的风景让全世界和自己相连,然而网路把那种风景全部保存下来了,并且可以重复播放无数次,包括那种感动,那种热情!明明喜欢那一瞬间的喜悦,却只凭区区的电子档案,就说和我感觉到相同的喜悦,胡说八道!那种玩意哪里好了?你是被扁平液晶画面的哪个色彩感动到了?曾经对yz表色系的多少数字感动?取样率呈现了多少电子资料?位元率越高越好,对吧?只要解析度、压缩率,fps的数字漂亮就满意吗?这就是你所爱的唯一风景吗!」 「别再说了……别说了……别说……我没有这么想,我不愿意这么想!我不要想这种事情,别再说了!」 小手球老师掩耳呐喊。 「你的瞬间就只有这样吗?那种风景,只要按下滑鼠右键,想复制多少就有多少吧!这样你就满意了吧?所以才会把风景当成不值钱的东西,以金钱衡量艺术的价值吧?怎么可以得意洋洋享受复制品的复制品的复制品就满足!不是这样吧!我们的风景不是那种玩意吧?无法以言语表达,无法以文章描述,无法以绘画完全描绘,无法以音乐完全传达!我们的感动、热情还有灵魂的光辉,不是这种东西就能表达出来的吧!讲什么个性,别逗我笑了,我们已经失去认知个性的重要感官,失去灵魂的颤抖了。承认吧,也只能承认了,该死心了吧!名为个性的风景,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毁灭了!」 一阵静寂降临社会科准备室。 室内就只有我的喘息声,以及小手球老师抓着桌子发抖的声音。 小手球老师战战兢兢开口说道: 「……你,是谁?」 她的双眼,明明只映得出自己的身影。 小手球 老师明显把我视为异物。 「你,不是我。你这种人不会是我。你是谁?会思考这种恐怖事情的你到底是谁?」 「小球,我是『风景男』。」 我的宣告,就只有这几个字。 结果光靠言语,甚至无法传达我内心想法的一半。察觉到这个事实的我莫名烦躁起来。 「所以,我不相信你这个超自然异象的存在。再也无法以双眼认知风景美妙之处的家伙,没资格谈论世界……我们会从你这种人手中收复世界。」 我瞪了面前的老师一眼,然后离开社会科准备室。 「是吗?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是另一个人。」 我的身后,传来这个充满怨恨的声音。 「绝对无法和我相互理解的另一个人。是这样没错吧,咲丘同学?原来如此,咲丘同学。谢谢你,咲丘同学。只有你绝对是我的敌人,咲丘同学。我会努力,努力打倒咲丘同学。所以咲丘同学必须一直是另一个人。只要咲丘同学在,我就能继续努力。我说得没错吧,咲丘同学——」 小手球老师宛如说着呓语,不断呼唤着他人的名字。 打开社办一看,钞票在飞舞。 这是一幅豪迈的风景。 「喔~~咲丘,终于来了吗?你好慢。」 「一点都没错,你跑去哪里鬼混了?啊、你看你看,我有好多小孩~~!」 江西陀与香澄手上拿着厢型车棋子玩,车上插了好几根粉红色的棒子。仔细一看,社办中央已经摆着一张巨大人生游戏的地图了。 正在调节左手绷带固定扣位置的代表,朝着进门的我看了一眼,随即将视线投向香澄。 「咲丘学弟,香澄妹妹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社团什么时候变成对外公开了?」 「别在意,反正并不是不认识吧?」 「那么,既然不是不认识,就来试听咲丘学弟上次朗读的官能小说录音吧。」 「非常抱歉!下次我会确实得到代表的许可,确实办理既定程序之后以严谨的心态让香澄过来,所以今天请原谅我吧!」 「很好。你太宠香澄妹妹了。」 萩学姐戴着耳机,指尖轻快敲打着手边的笔记型电脑。出岛学长把阿槌放在头上,并且拿球和它玩,似乎是要教它一些才艺。 「又是人生游戏?今天不是说会买新的游戏过来吗?」 「不,我凑巧看到一个便宜又适合老玩家的旧型人生游戏,所以想藉机用这个让香澄妹妹俯首称臣。」 代表在香澄的旁边冒出杀气。「我一定要让她输个精光才肯罢休。」 「姐姐,桌上型的人生游戏,没有攻击用的卡片啦……」 「为什么要这么敌视香澄……不,她是个任性又令人火大的家伙,我也能理解这一点。」 「就是说啊,小樱从刚才就好冷漠……呜呜呜呜……」 香澄跪在我的脚边牵起我的手,看来是想假扮成悲剧女主角。 「啊~~好了好了,总之回去坐好,不然我进不去,好吗?」 我用力摸了摸香澄的头,她像是感到酥痒般笑着回座了。 不知为何,代表和江西陀以冰冷的目光看着这一幕。 「既然有新成员前来,就要先决定人生的胜利者。这是丘研的铁则。」 「原来如此,既然是原则就没办法了。」 「而且新人要输个精光,这是血则。就让你见识等级的差异吧。」 「喔喔,令人摩拳擦掌耶,我个人也认真一次吧。」 真是麻烦的原则。 我和萩学姐相视露出苦笑。 「话说咲丘,那个穿白袍的家伙是谁?」 不愧是出岛学长,似乎连自己就读的高中老师都不认识。 ——慢着,咦? 「呀喝~~有好好进行社团活动吗~~?」 所有人僵在原地。 「咦、那个、这——咦?为、为、为、为什么?」 首先回过神来的我,不由得双脚一软向后退。 「小球,你几时在我后面的?」 「从刚才就一直都在啊,真是的。咲丘同学这样很没用喔,咲丘同学真是个没用的孩子。」 小手球老师一改片刻之前绝望颤抖的表情,而是对我投以笑容。她的双眼发出灿烂的光辉。 而且,情绪有些亢奋。 「我也可以参加人生游戏吗?」 「无所谓,还有空位。」 代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指着叠在旁边的铁管椅子。「出岛,发钱给小球和咲丘学弟。好啦,那就开始吧。」 出岛学长把游戏用的货币交给江西陀,再传给我和小手球老师。我们两人也就位了。 「——小球。」 「什么事,咲丘同学?」 「不要这样盯着我看,我会不好意思。」 「这种程度就会静不下心?啊哈哈~~咲丘同学真是个没用的孩子。」 不妙,她的眼神从刚才就是认真的。这个人该不会已经学习到,敌视我可以让自己的人格稳定——不,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无论如何,我太贸然行事了……我做了什么致命的错误选择吗……? 代表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劲了。不过当我投以求救的眼神,代表回我一个冰冷的视线。她以眼神告诉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与我无关」。 代表转动转盘开始游戏。这么说来,因为代表总是擅自带头开始玩,所以我们不曾在游戏开始之前决定顺序。 「丘研也变得热闹起来了。总之小球是一丘之貉,所以应该没问题。」 江西陀看向上空轻声说道:「——所谓的一丘之貉,难道是黄色成语?」 「虽然并不是无法体会你的想法,但这句成语应该不是出自下流的心态。」 「好久没玩这种东西了~~嘿!」 香澄用力转动转盘,然后让棋子前进。「在山上遇难……得借钱脱困?」 这家伙似乎与金钱非常无缘。放在牛仔帽里的钞票,像是变魔术一样逐渐消失。 「唔唔唔,机器小妹,帮我拿借据。」 「那个,机器小妹这种称呼方式有点……」 萩学姐的绰号似乎定案了,真可怜。 「唔嘎~~!啊、来听摇滚乐吧,摇滚乐。这里刚好有收录音机耶,我有cd!」 「喔喔,说得也是。偶尔听听这一类的曲子吧。」 听到香澄的提议,我起身走向收录音机,但代表挡住我的去路。 「社办禁止播放摇滚乐。」 「——我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因为我现在才说。」 代表双手抱胸面露怒意。「话说咲丘学弟,不觉得想听听钢琴协奏曲吗?那个很不错喔,旋律的波浪会令内心跃动。」 「呃、这样啊……」 代表打开收录音机,硬是要放入古典乐cd。 「哈哈哈,小樱好土喔,钢琴完全比不上电子键盘吧?力道完全不够,没办法像这样让内心受到震撼。」 香澄开怀大笑的声音,令社办的温度瞬间降低。 「很好,香澄妹妹,出来分个高下吧,我派出岛对付你。」 「讲这什么麻烦事啊,沉丁花,轮到你了,快来转转盘吧。」 出岛学长如此说着,并且和阿槌玩在一起。学长不知何时赚了好多钱,是野槌蛇的力量吗? 「这个没用的家伙……!喂,这孩子是咲丘学弟的宠物吧?我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要叫我代表。必须要 严格管教才行吧?」 「代表,用不着这么刻薄吧?我知道您很不高兴,但这样不像代表的作风。」 如果是代表,这样的玩笑话应该会一笑置之才对。 「这是音乐性的差异。」 「真正喜欢古典乐的人,不是会尊重别人的音乐吗……?」 「不过,如果对方否定我的音乐就另当别论。」 太不讲理了。 在这之后也一样,每次香澄不经大脑发言,代表或江西陀就会出言反驳,这样的对立状况不断持续着。 然而就我的观察,这应该不是讨厌彼此而相互仇视的举动。 香澄开怀大笑招惹代表,代表则是回以不悦的态度。 或许,这是代表遇见一个好对手的开心状况。 这肯定是一幅美丽的风景。 小手球老师坐着不动,茫然看着这样的光景。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大家快乐成这样?这里是超自然异象研究社吧?」 「还用说吗?因为人生很快乐。」 代表开怀大笑,将转盘递给小手球老师。「转这个转盘的是你,无论停在哪一格,都要接受上头所写的状况。要怎么解释端看你自己。」 小手球老师咽一口气让棋子前进,结果停在强制停止的格子。 「啊、是就业的格子……来,请选择。」 管理卡片的萩学姐,把一叠职业卡递给小手球老师。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人生游戏的卡片种类设计得好露骨,像是后门卡或证照卡之类的。」 「游戏主题好像是『泡沫时期的破灭』。即使就业也不能松懈喔,随便一个事件都可能丢掉工作。」 真是无谓的重现率。而且比起一般的人生游戏,职业种类多得非比寻常。 不过,这个游戏以这种方式,允许玩家在某种程度之下自由选择职业,这应该是最好的救赎吧?此外好像还能强迫结婚的样子。 「这个,要还哪一种好?」 「除了赌徒和歌手之外都差不多,选你喜欢的就行。」 香澄对这个名词有所反应。 「啊、我要当歌手,所以帮我保留喔!」 「嗯,既然这样,虽然赚钱效率很差,但我就当歌手吧。」 「唔叽~~!小樱欺负我!」 小手球老师烦恼了好一阵子。 在烦恼、烦恼、不断烦恼之后…… 「哎,结果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其他喜欢的工作了。」 她选了教师卡。 后记 各位好,我是耳目口司。 没想到会出第二集吗?我也是。付梓本身就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请容我致上由衷的感谢。 话说回来,各位喜欢电影吗?我非常喜欢电影。 说来庆幸,我的住处附近就有一间电影院,即使已经是电影上映的时间,只要我跨上脚踏车,都还来得及在广告播完之前赶到,所以不小心就会用上两个小时享受虚构的电影情节。 我尤其喜欢大型爆破场面的电影,对我来说,「肌肉x火药÷同伴人数」就是我对电影喜好程度的计算公式,我最喜欢肌肉男独自潜入敌阵爆破的剧情。最近健美帅哥的cg动作片比较多,肌肉和火药有些不足,实在令我难过。 然而,我并不是讨厌喜剧片或悬疑片,也很喜欢动画、科幻与奇幻片,电影配乐更是令我爱不释手。 这次想要让剧情有些起伏,所以选择的曲目低调许多。相较于「布兰诗歌」,这次给予的震撼或许比较小,不过这是一首热闹又美妙的曲子。 虽然这么说,要我这个多话的人介绍无声时代的伟人魅力,似乎完全没有说服力就是了。如果能以这本书为契机,让各位稍微对早期电影感兴趣,就能令我高兴得无以复加了。 在撰写续集的过程中,我重新审视自己的文笔风格,增加登场角色,还被截稿日追着跑并且来不及交稿,真的都是相当宝贵的经验。目前还处于在错误中学习的阶段,愿我有荣幸为各位带来阅读的乐趣。 又要讲一些比较无趣的事情了。各位知道镜子里的人是谁吗? 我在照镜子的时候,无法完全肯定镜子里的人真的是我。简单来说,因为左右相反。关于这个现象,已经从康德「右手与左手」的议论而为人所知了。至于左右相反的问题,正如各位所知,在心理学家格雷戈里导出「物体处于相反状态」的结论之后得以解释。 虽然有一种镜中影像不会左右相反的「真实之镜」,不过听说那种镜子会令某些人引发强烈的异样感。一般来说,我们都在普通镜子的环绕之下过生活,所以会认为「真实之镜」才是左右相反的虚像。不过这才是他人实际上「看到我们的样子」,这又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了。 所以说,位于镜子里的人是谁?是名为「我」这个物体左右相反之后的存在。这种玩意肯定不是我,也不是别人眼中的我。 换句话说,映在镜子里的影像,是酷似我的某种东西,只位于镜子里的扭曲存在。 藉由光线反射的视觉体验产生的哲学性僵尸,这是一种很巧妙的形容方式。这样的话,那玩意明明不是我,为什么我平常会把那玩意当成我? 心理学家乔治·斯特拉顿持续戴着颠倒眼镜,藉此成功适应颠倒的世界。斯特拉顿因而做出一个结论,认为「正立视野」只是触觉与运动经验一致的视觉影像,绝对正确的视野并不存在。和映在镜子里的那个玩意一样,这也是视野扩展之后诞生的另一个我吗? 镜子里的影像,是位于另一种视野的我?抑或不是我? 就我看来,两边都只能算是超自然异象。 抱歉说了一个无聊的话题。希望今后还有荣幸让各位愿意听我的胡言乱语。 虽然这是私事,不过请容我向相关人士表达谢意。 n责编,写作速度慢的我总是造成您的困扰,真的很抱歉。不过我终于隐约窥见n责编的狂热癖好——唔喔,再写下去的话会被改掉!下次我会确实拟好故事大纲,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まごまご老师,真的很感谢您这次也提供精美的插画。收到草稿的瞬间,该说是角色因而诞生了吗?那个,这次「角色得到生命」的感觉特别强烈。最近总是收到远超过我构想的插画,老实说我非常惶恐,但我会努力写出不输给插画的文章,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协助变更房间装潢的家人们;我老是在大学课堂上睡觉,却还是告诉我报告缴交期限的贴心朋友们:提供我许多建议书目,每本书都非常令我感兴趣的教授;伟大的先人们;编辑部的大家;其他在本书出版的过程中提供协助的所有人士,请容我致上笔墨难以形容的感谢。 最重要的,我要再三向各位读者致谢。感谢各位的支持。 在第三集,我想和第一集一样,再度介绍一些华丽气派的音乐。 《超自然异象研究社》今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耳目口司 各位好,我是耳目口司。 没想到会出第二集吗?我也是。付梓本身就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请容我致上由衷的感谢。 话说回来,各位喜欢电影吗?我非常喜欢电影。 说来庆幸,我的住处附近就有一间电影院,即使已经是电影上映的时间,只要我跨上脚踏车,都还来得及在广告播完之前赶到,所以不小心就会用上两个小时享受虚构的电影情节。 我尤其喜欢大型爆破场面的电影,对我来说,「肌肉x火药÷同伴人数」就是我对电影喜好程度的计算公式,我最喜欢肌肉男独自潜入敌阵爆破的剧情。最近健美帅哥的cg动作片比较多,肌肉和火药有些不足,实在令我难过。 然而,我并不是讨厌喜剧片或悬疑片,也很喜欢动画、科幻与奇幻片,电影配乐更是令我爱不释手。 这次想要让剧情有些起伏,所以选择的曲目低调许多。相较于「布兰诗歌」,这次给予的震撼或许比较小,不过这是一首热闹又美妙的曲子。 虽然这么说,要我这个多话的人介绍无声时代的伟人魅力,似乎完全没有说服力就是了。如果能以这本书为契机,让各位稍微对早期电影感兴趣,就能令我高兴得无以复加了。 在撰写续集的过程中,我重新审视自己的文笔风格,增加登场角色,还被截稿日追着跑并且来不及交稿,真的都是相当宝贵的经验。目前还处于在错误中学习的阶段,愿我有荣幸为各位带来阅读的乐趣。 又要讲一些比较无趣的事情了。各位知道镜子里的人是谁吗? 我在照镜子的时候,无法完全肯定镜子里的人真的是我。简单来说,因为左右相反。关于这个现象,已经从康德「右手与左手」的议论而为人所知了。至于左右相反的问题,正如各位所知,在心理学家格雷戈里导出「物体处于相反状态」的结论之后得以解释。 虽然有一种镜中影像不会左右相反的「真实之镜」,不过听说那种镜子会令某些人引发强烈的异样感。一般来说,我们都在普通镜子的环绕之下过生活,所以会认为「真实之镜」才是左右相反的虚像。不过这才是他人实际上「看到我们的样子」,这又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了。 所以说,位于镜子里的人是谁?是名为「我」这个物体左右相反之后的存在。这种玩意肯定不是我,也不是别人眼中的我。 换句话说,映在镜子里的影像,是酷似我的某种东西,只位于镜子里的扭曲存在。 藉由光线反射的视觉体验产生的哲学性僵尸,这是一种很巧妙的形容方式。这样的话,那玩意明明不是我,为什么我平常会把那玩意当成我? 心理学家乔治·斯特拉顿持续戴着颠倒眼镜,藉此成功适应颠倒的世界。斯特拉顿因而做出一个结论,认为「正立视野」只是触觉与运动经验一致的视觉影像,绝对正确的视野并不存在。和映在镜子里的那个玩意一样,这也是视野扩展之后诞生的另一个我吗? 镜子里的影像,是位于另一种视野的我?抑或不是我? 就我看来,两边都只能算是超自然异象。 抱歉说了一个无聊的话题。希望今后还有荣幸让各位愿意听我的胡言乱语。 虽然这是私事,不过请容我向相关人士表达谢意。 n责编,写作速度慢的我总是造成您的困扰,真的很抱歉。不过我终于隐约窥见n责编的狂热癖好——唔喔,再写下去的话会被改掉!下次我会确实拟好故事大纲,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まごまご老师,真的很感谢您这次也提供精美的插画。收到草稿的瞬间,该说是角色因而诞生了吗?那个,这次「角色得到生命」的感觉特别强烈。最近总是收到远超过我构想的插画,老实说我非常惶恐,但我会努力写出不输给插画的文章,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协助变更房间装潢的家人们;我老是在大学课堂上睡觉,却还是告诉我报告缴交期限的贴心朋友们:提供我许多建议书目,每本书都非常令我感兴趣的教授;伟大的先人们;编辑部的大家;其他在本书出版的过程中提供协助的所有人士,请容我致上笔墨难以形容的感谢。 最重要的,我要再三向各位读者致谢。感谢各位的支持。 在第三集,我想和第一集一样,再度介绍一些华丽气派的音乐。 《超自然异象研究社》今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耳目口司 各位好,我是耳目口司。 没想到会出第二集吗?我也是。付梓本身就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请容我致上由衷的感谢。 话说回来,各位喜欢电影吗?我非常喜欢电影。 说来庆幸,我的住处附近就有一间电影院,即使已经是电影上映的时间,只要我跨上脚踏车,都还来得及在广告播完之前赶到,所以不小心就会用上两个小时享受虚构的电影情节。 我尤其喜欢大型爆破场面的电影,对我来说,「肌肉x火药÷同伴人数」就是我对电影喜好程度的计算公式,我最喜欢肌肉男独自潜入敌阵爆破的剧情。最近健美帅哥的cg动作片比较多,肌肉和火药有些不足,实在令我难过。 然而,我并不是讨厌喜剧片或悬疑片,也很喜欢动画、科幻与奇幻片,电影配乐更是令我爱不释手。 这次想要让剧情有些起伏,所以选择的曲目低调许多。相较于「布兰诗歌」,这次给予的震撼或许比较小,不过这是一首热闹又美妙的曲子。 虽然这么说,要我这个多话的人介绍无声时代的伟人魅力,似乎完全没有说服力就是了。如果能以这本书为契机,让各位稍微对早期电影感兴趣,就能令我高兴得无以复加了。 在撰写续集的过程中,我重新审视自己的文笔风格,增加登场角色,还被截稿日追着跑并且来不及交稿,真的都是相当宝贵的经验。目前还处于在错误中学习的阶段,愿我有荣幸为各位带来阅读的乐趣。 又要讲一些比较无趣的事情了。各位知道镜子里的人是谁吗? 我在照镜子的时候,无法完全肯定镜子里的人真的是我。简单来说,因为左右相反。关于这个现象,已经从康德「右手与左手」的议论而为人所知了。至于左右相反的问题,正如各位所知,在心理学家格雷戈里导出「物体处于相反状态」的结论之后得以解释。 虽然有一种镜中影像不会左右相反的「真实之镜」,不过听说那种镜子会令某些人引发强烈的异样感。一般来说,我们都在普通镜子的环绕之下过生活,所以会认为「真实之镜」才是左右相反的虚像。不过这才是他人实际上「看到我们的样子」,这又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了。 所以说,位于镜子里的人是谁?是名为「我」这个物体左右相反之后的存在。这种玩意肯定不是我,也不是别人眼中的我。 换句话说,映在镜子里的影像,是酷似我的某种东西,只位于镜子里的扭曲存在。 藉由光线反射的视觉体验产生的哲学性僵尸,这是一种很巧妙的形容方式。这样的话,那玩意明明不是我,为什么我平常会把那玩意当成我? 心理学家乔治·斯特拉顿持续戴着颠倒眼镜,藉此成功适应颠倒的世界。斯特拉顿因而做出一个结论,认为「正立视野」只是触觉与运动经验一致的视觉影像,绝对正确的视野并不存在。和映在镜子里的那个玩意一样,这也是视野扩展之后诞生的另一个我吗? 镜子里的影像,是位于另一种视野的我?抑或不是我? 就我看来,两边都只能算是超自然异象。 抱歉说了一个无聊的话题。希望今后还有荣幸让各位愿意听我的胡言乱语。 虽然这是私事,不过请容我向相关人士表达谢意。 n责编,写作速度慢的我总是造成您的困扰,真的很抱歉。不过我终于隐约窥见n责编的狂热癖好——唔喔,再写下去的话会被改掉!下次我会确实拟好故事大纲,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まごまご老师,真的很感谢您这次也提供精美的插画。收到草稿的瞬间,该说是角色因而诞生了吗?那个,这次「角色得到生命」的感觉特别强烈。最近总是收到远超过我构想的插画,老实说我非常惶恐,但我会努力写出不输给插画的文章,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协助变更房间装潢的家人们;我老是在大学课堂上睡觉,却还是告诉我报告缴交期限的贴心朋友们:提供我许多建议书目,每本书都非常令我感兴趣的教授;伟大的先人们;编辑部的大家;其他在本书出版的过程中提供协助的所有人士,请容我致上笔墨难以形容的感谢。 最重要的,我要再三向各位读者致谢。感谢各位的支持。 在第三集,我想和第一集一样,再度介绍一些华丽气派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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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家乔治·斯特拉顿持续戴着颠倒眼镜,藉此成功适应颠倒的世界。斯特拉顿因而做出一个结论,认为「正立视野」只是触觉与运动经验一致的视觉影像,绝对正确的视野并不存在。和映在镜子里的那个玩意一样,这也是视野扩展之后诞生的另一个我吗? 镜子里的影像,是位于另一种视野的我?抑或不是我? 就我看来,两边都只能算是超自然异象。 抱歉说了一个无聊的话题。希望今后还有荣幸让各位愿意听我的胡言乱语。 虽然这是私事,不过请容我向相关人士表达谢意。 n责编,写作速度慢的我总是造成您的困扰,真的很抱歉。不过我终于隐约窥见n责编的狂热癖好——唔喔,再写下去的话会被改掉!下次我会确实拟好故事大纲,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まごまご老师,真的很感谢您这次也提供精美的插画。收到草稿的瞬间,该说是角色因而诞生了吗?那个,这次「角色得到生命」的感觉特别强烈。最近总是收到远超过我构想的插画,老实说我非常惶恐,但我会努力写出不输给插画的文章,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协助变更房间装潢的家人们;我老是在大学课堂上睡觉,却还是告诉我报告缴交期限的贴心朋友们:提供我许多建议书目,每本书都非常令我感兴趣的教授;伟大的先人们;编辑部的大家;其他在本书出版的过程中提供协助的所有人士,请容我致上笔墨难以形容的感谢。 最重要的,我要再三向各位读者致谢。感谢各位的支持。 在第三集,我想和第一集一样,再度介绍一些华丽气派的音乐。 《超自然异象研究社》今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耳目口司 各位好,我是耳目口司。 没想到会出第二集吗?我也是。付梓本身就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请容我致上由衷的感谢。 话说回来,各位喜欢电影吗?我非常喜欢电影。 说来庆幸,我的住处附近就有一间电影院,即使已经是电影上映的时间,只要我跨上脚踏车,都还来得及在广告播完之前赶到,所以不小心就会用上两个小时享受虚构的电影情节。 我尤其喜欢大型爆破场面的电影,对我来说,「肌肉x火药÷同伴人数」就是我对电影喜好程度的计算公式,我最喜欢肌肉男独自潜入敌阵爆破的剧情。最近健美帅哥的cg动作片比较多,肌肉和火药有些不足,实在令我难过。 然而,我并不是讨厌喜剧片或悬疑片,也很喜欢动画、科幻与奇幻片,电影配乐更是令我爱不释手。 这次想要让剧情有些起伏,所以选择的曲目低调许多。相较于「布兰诗歌」,这次给予的震撼或许比较小,不过这是一首热闹又美妙的曲子。 虽然这么说,要我这个多话的人介绍无声时代的伟人魅力,似乎完全没有说服力就是了。如果能以这本书为契机,让各位稍微对早期电影感兴趣,就能令我高兴得无以复加了。 在撰写续集的过程中,我重新审视自己的文笔风格,增加登场角色,还被截稿日追着跑并且来不及交稿,真的都是相当宝贵的经验。目前还处于在错误中学习的阶段,愿我有荣幸为各位带来阅读的乐趣。 又要讲一些比较无趣的事情了。各位知道镜子里的人是谁吗? 我在照镜子的时候,无法完全肯定镜子里的人真的是我。简单来说,因为左右相反。关于这个现象,已经从康德「右手与左手」的议论而为人所知了。至于左右相反的问题,正如各位所知,在心理学家格雷戈里导出「物体处于相反状态」的结论之后得以解释。 虽然有一种镜中影像不会左右相反的「真实之镜」,不过听说那种镜子会令某些人引发强烈的异样感。一般来说,我们都在普通镜子的环绕之下过生活,所以会认为「真实之镜」才是左右相反的虚像。不过这才是他人实际上「看到我们的样子」,这又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了。 所以说,位于镜子里的人是谁?是名为「我」这个物体左右相反之后的存在。这种玩意肯定不是我,也不是别人眼中的我。 换句话说,映在镜子里的影像,是酷似我的某种东西,只位于镜子里的扭曲存在。 藉由光线反射的视觉体验产生的哲学性僵尸,这是一种很巧妙的形容方式。这样的话,那玩意明明不是我,为什么我平常会把那玩意当成我? 心理学家乔治·斯特拉顿持续戴着颠倒眼镜,藉此成功适应颠倒的世界。斯特拉顿因而做出一个结论,认为「正立视野」只是触觉与运动经验一致的视觉影像,绝对正确的视野并不存在。和映在镜子里的那个玩意一样,这也是视野扩展之后诞生的另一个我吗? 镜子里的影像,是位于另一种视野的我?抑或不是我? 就我看来,两边都只能算是超自然异象。 抱歉说了一个无聊的话题。希望今后还有荣幸让各位愿意听我的胡言乱语。 虽然这是私事,不过请容我向相关人士表达谢意。 n责编,写作速度慢的我总是造成您的困扰,真的很抱歉。不过我终于隐约窥见n责编的狂热癖好——唔喔,再写下去的话会被改掉!下次我会确实拟好故事大纲,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まごまご老师,真的很感谢您这次也提供精美的插画。收到草稿的瞬间,该说是角色因而诞生了吗?那个,这次「角色得到生命」的感觉特别强烈。最近总是收到远超过我构想的插画,老实说我非常惶恐,但我会努力写出不输给插画的文章,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协助变更房间装潢的家人们;我老是在大学课堂上睡觉,却还是告诉我报告缴交期限的贴心朋友们:提供我许多建议书目,每本书都非常令我感兴趣的教授;伟大的先人们;编辑部的大家;其他在本书出版的过程中提供协助的所有人士,请容我致上笔墨难以形容的感谢。 最重要的,我要再三向各位读者致谢。感谢各位的支持。 在第三集,我想和第一集一样,再度介绍一些华丽气派的音乐。 《超自然异象研究社》今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耳目口司 各位好,我是耳目口司。 没想到会出第二集吗?我也是。付梓本身就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请容我致上由衷的感谢。 话说回来,各位喜欢电影吗?我非常喜欢电影。 说来庆幸,我的住处附近就有一间电影院,即使已经是电影上映的时间,只要我跨上脚踏车,都还来得及在广告播完之前赶到,所以不小心就会用上两个小时享受虚构的电影情节。 我尤其喜欢大型爆破场面的电影,对我来说,「肌肉x火药÷同伴人数」就是我对电影喜好程度的计算公式,我最喜欢肌肉男独自潜入敌阵爆破的剧情。最近健美帅哥的cg动作片比较多,肌肉和火药有些不足,实在令我难过。 然而,我并不是讨厌喜剧片或悬疑片,也很喜欢动画、科幻与奇幻片,电影配乐更是令我爱不释手。 这次想要让剧情有些起伏,所以选择的曲目低调许多。相较于「布兰诗歌」,这次给予的震撼或许比较小,不过这是一首热闹又美妙的曲子。 虽然这么说,要我这个多话的人介绍无声时代的伟人魅力,似乎完全没有说服力就是了。如果能以这本书为契机,让各位稍微对早期电影感兴趣,就能令我高兴得无以复加了。 在撰写续集的过程中,我重新审视自己的文笔风格,增加登场角色,还被截稿日追着跑并且来不及交稿,真的都是相当宝贵的经验。目前还处于在错误中学习的阶段,愿我有荣幸为各位带来阅读的乐趣。 又要讲一些比较无趣的事情了。各位知道镜子里的人是谁吗? 我在照镜子的时候,无法完全肯定镜子里的人真的是我。简单来说,因为左右相反。关于这个现象,已经从康德「右手与左手」的议论而为人所知了。至于左右相反的问题,正如各位所知,在心理学家格雷戈里导出「物体处于相反状态」的结论之后得以解释。 虽然有一种镜中影像不会左右相反的「真实之镜」,不过听说那种镜子会令某些人引发强烈的异样感。一般来说,我们都在普通镜子的环绕之下过生活,所以会认为「真实之镜」才是左右相反的虚像。不过这才是他人实际上「看到我们的样子」,这又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了。 所以说,位于镜子里的人是谁?是名为「我」这个物体左右相反之后的存在。这种玩意肯定不是我,也不是别人眼中的我。 换句话说,映在镜子里的影像,是酷似我的某种东西,只位于镜子里的扭曲存在。 藉由光线反射的视觉体验产生的哲学性僵尸,这是一种很巧妙的形容方式。这样的话,那玩意明明不是我,为什么我平常会把那玩意当成我? 心理学家乔治·斯特拉顿持续戴着颠倒眼镜,藉此成功适应颠倒的世界。斯特拉顿因而做出一个结论,认为「正立视野」只是触觉与运动经验一致的视觉影像,绝对正确的视野并不存在。和映在镜子里的那个玩意一样,这也是视野扩展之后诞生的另一个我吗? 镜子里的影像,是位于另一种视野的我?抑或不是我? 就我看来,两边都只能算是超自然异象。 抱歉说了一个无聊的话题。希望今后还有荣幸让各位愿意听我的胡言乱语。 虽然这是私事,不过请容我向相关人士表达谢意。 n责编,写作速度慢的我总是造成您的困扰,真的很抱歉。不过我终于隐约窥见n责编的狂热癖好——唔喔,再写下去的话会被改掉!下次我会确实拟好故事大纲,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まごまご老师,真的很感谢您这次也提供精美的插画。收到草稿的瞬间,该说是角色因而诞生了吗?那个,这次「角色得到生命」的感觉特别强烈。最近总是收到远超过我构想的插画,老实说我非常惶恐,但我会努力写出不输给插画的文章,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协助变更房间装潢的家人们;我老是在大学课堂上睡觉,却还是告诉我报告缴交期限的贴心朋友们:提供我许多建议书目,每本书都非常令我感兴趣的教授;伟大的先人们;编辑部的大家;其他在本书出版的过程中提供协助的所有人士,请容我致上笔墨难以形容的感谢。 最重要的,我要再三向各位读者致谢。感谢各位的支持。 在第三集,我想和第一集一样,再度介绍一些华丽气派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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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家乔治·斯特拉顿持续戴着颠倒眼镜,藉此成功适应颠倒的世界。斯特拉顿因而做出一个结论,认为「正立视野」只是触觉与运动经验一致的视觉影像,绝对正确的视野并不存在。和映在镜子里的那个玩意一样,这也是视野扩展之后诞生的另一个我吗? 镜子里的影像,是位于另一种视野的我?抑或不是我? 就我看来,两边都只能算是超自然异象。 抱歉说了一个无聊的话题。希望今后还有荣幸让各位愿意听我的胡言乱语。 虽然这是私事,不过请容我向相关人士表达谢意。 n责编,写作速度慢的我总是造成您的困扰,真的很抱歉。不过我终于隐约窥见n责编的狂热癖好——唔喔,再写下去的话会被改掉!下次我会确实拟好故事大纲,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まごまご老师,真的很感谢您这次也提供精美的插画。收到草稿的瞬间,该说是角色因而诞生了吗?那个,这次「角色得到生命」的感觉特别强烈。最近总是收到远超过我构想的插画,老实说我非常惶恐,但我会努力写出不输给插画的文章,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协助变更房间装潢的家人们;我老是在大学课堂上睡觉,却还是告诉我报告缴交期限的贴心朋友们:提供我许多建议书目,每本书都非常令我感兴趣的教授;伟大的先人们;编辑部的大家;其他在本书出版的过程中提供协助的所有人士,请容我致上笔墨难以形容的感谢。 最重要的,我要再三向各位读者致谢。感谢各位的支持。 在第三集,我想和第一集一样,再度介绍一些华丽气派的音乐。 《超自然异象研究社》今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耳目口司 各位好,我是耳目口司。 没想到会出第二集吗?我也是。付梓本身就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请容我致上由衷的感谢。 话说回来,各位喜欢电影吗?我非常喜欢电影。 说来庆幸,我的住处附近就有一间电影院,即使已经是电影上映的时间,只要我跨上脚踏车,都还来得及在广告播完之前赶到,所以不小心就会用上两个小时享受虚构的电影情节。 我尤其喜欢大型爆破场面的电影,对我来说,「肌肉x火药÷同伴人数」就是我对电影喜好程度的计算公式,我最喜欢肌肉男独自潜入敌阵爆破的剧情。最近健美帅哥的cg动作片比较多,肌肉和火药有些不足,实在令我难过。 然而,我并不是讨厌喜剧片或悬疑片,也很喜欢动画、科幻与奇幻片,电影配乐更是令我爱不释手。 这次想要让剧情有些起伏,所以选择的曲目低调许多。相较于「布兰诗歌」,这次给予的震撼或许比较小,不过这是一首热闹又美妙的曲子。 虽然这么说,要我这个多话的人介绍无声时代的伟人魅力,似乎完全没有说服力就是了。如果能以这本书为契机,让各位稍微对早期电影感兴趣,就能令我高兴得无以复加了。 在撰写续集的过程中,我重新审视自己的文笔风格,增加登场角色,还被截稿日追着跑并且来不及交稿,真的都是相当宝贵的经验。目前还处于在错误中学习的阶段,愿我有荣幸为各位带来阅读的乐趣。 又要讲一些比较无趣的事情了。各位知道镜子里的人是谁吗? 我在照镜子的时候,无法完全肯定镜子里的人真的是我。简单来说,因为左右相反。关于这个现象,已经从康德「右手与左手」的议论而为人所知了。至于左右相反的问题,正如各位所知,在心理学家格雷戈里导出「物体处于相反状态」的结论之后得以解释。 虽然有一种镜中影像不会左右相反的「真实之镜」,不过听说那种镜子会令某些人引发强烈的异样感。一般来说,我们都在普通镜子的环绕之下过生活,所以会认为「真实之镜」才是左右相反的虚像。不过这才是他人实际上「看到我们的样子」,这又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了。 所以说,位于镜子里的人是谁?是名为「我」这个物体左右相反之后的存在。这种玩意肯定不是我,也不是别人眼中的我。 换句话说,映在镜子里的影像,是酷似我的某种东西,只位于镜子里的扭曲存在。 藉由光线反射的视觉体验产生的哲学性僵尸,这是一种很巧妙的形容方式。这样的话,那玩意明明不是我,为什么我平常会把那玩意当成我? 心理学家乔治·斯特拉顿持续戴着颠倒眼镜,藉此成功适应颠倒的世界。斯特拉顿因而做出一个结论,认为「正立视野」只是触觉与运动经验一致的视觉影像,绝对正确的视野并不存在。和映在镜子里的那个玩意一样,这也是视野扩展之后诞生的另一个我吗? 镜子里的影像,是位于另一种视野的我?抑或不是我? 就我看来,两边都只能算是超自然异象。 抱歉说了一个无聊的话题。希望今后还有荣幸让各位愿意听我的胡言乱语。 虽然这是私事,不过请容我向相关人士表达谢意。 n责编,写作速度慢的我总是造成您的困扰,真的很抱歉。不过我终于隐约窥见n责编的狂热癖好——唔喔,再写下去的话会被改掉!下次我会确实拟好故事大纲,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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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自然异象研究社》今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耳目口司 序章 都市传说「逃亡少女」mixed chorus 台版 转自 黑色流星@百度超自然异象研究社吧 ****** 我看见那一位的右手,有一份书卷。 书卷里外都写着字,以七印封严。 天使高声说:「谁有资格接下书卷,揭开七印?」 此时,我看见了 。 在宝座与四活物前方,在长老之中,有羔羊起身了。 宛如受屠之羔羊。 羔羊以己身之血,拯救我等众生。 这羔羊前来,从坐宝座那一位的右手收下书卷。 接着,羔羊逐一揭开书卷七印。 揭开第一印的时候,出现持弓的白马骑士。 他起身而战,以正义审判。 其名为「神谕」,亦名「诚实与真实」,以钢铁之杖引领各族人民,以胜利者之姿启程求取进一步的胜利。 揭开第二印的时候,出现持剑的红马骑士。 他从地上夺去太平,赋予人们相杀之力。 获得力量的人们,无须受意就为了求胜而相杀。 只为保护自身安全。 只为保护万人安全。 ****** 看到逃亡的女孩,就应该出手相助吗?老实说,我不想自找麻烦。 我喜欢风景,非常喜欢。 七夕夜晚仰望可见的银河,宣告夏季正式来临。朝着灿烂太阳伸长脖子的向日葵田;挂在窗边的风铃;放在缘廊的扇子;还有电风扇、泳池、海、泳装。 这应该是随处可见的日常风景,而我就喜欢欣赏这些每天有着些微变化的风景,喜欢欣赏这些本质未曾改变的美丽风景。 不需要什么理由。人类爱好风景,是出于野性的本能。 不经意回头一看,无数面露凶光的男性追着我们跑。 服装各有不同,但同样邋遢。 发型也同样不统一,有光头也有短发。 他们推开擦身而过的路人,踢开躺在路上的游民,攻击所有碍事的物体,恶意凝聚成浪涛朝我们席卷而来。 这是一幅恐怖的风景—— 「给我看着前面跑,你想死吗?」 以吐槽来说未免太不留情的一个巴掌打在后脑勺,使我的意识回归现实。 我们正在奔跑。 专注一致,为了逃离那群人的魔掌而跑。 「拜、拜托,给我一点时间逃避现实吧!」 「那请你就这样不要回到现实了,真碍眼。」 这名少女以冰冷的语气痛骂我,在我的身旁并肩奔跑。她拥有一头前所未见的透亮金发,哥德式风格的黑紫色调洋装随风飘扬。 〈杀敌吧,绞杀、扑杀、谋杀,歼灭敌人吧!无须对任何人留情!〉 宛如暴风雨的怒骂与喧嚣声,贯穿绿洲的暗巷。 这群人因为人数过多挤成一团,却持续恶言相向臭骂我们。 宛如怨灵的咒骂声回荡在四周。 我们做了什么? 我们有做什么? 我们拼命要逃离他们。 〈打吧、杀吧、烧吧,掠夺吧,对胎儿也无须留情!要心狠手辣!〉 「追根究底,是你这家伙波及到我们吧!」 「咲丘学弟!总之快跑啊!」 我和金发少女互骂的时候,头戴巨大耳机、身穿连身裙,在后方跟着跑的娇小少女——女郎花萩学姐如此大喊。 现在确实没时间进行无聊的争论。 敌人已经追到身后了。 〈放声哭喊的女人们,你们死路一条。孩童们也一样,没有慈悲之心能用在你们身上。〉 我拉着萩学姐的手奔跑。 「趴下!」 金发少女放声大喊,猛推我的背。 〈杀光丰饶幸福的人们,扑灭人们的产物!荒废富裕带来的一切,破坏一切!〉 我差点扑倒在地,正要挺直上半身的时候,某个东西从我头顶掠过。 一个蓝色的人。 从头发到衣服一片深蓝的青年,笔直从我的头顶飞过,宛如慢动作镜头落到我前方的地面,接着猛然反弹。 〈掠夺、抢夺与屠杀,这就是我们的复仇,我们的喜悦。〉 「蜂须?」 三人不由得跑到滚倒在前方的蓝色男性——蜂须和也身边。 「蜂须!喂,振作一点!」 「蜂须,你还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脑震荡,他没有响应我与萩学姐。他整张脸破皮血淋淋的,看就知道受到重创。 即使如此,蜂须却露出极为陶醉的表情。 是被虐狂。这里有个散发疯狂气息的被虐狂。 〈战争何其美妙,冲向敌人吧,纵火吧!我们要无止尽烧杀掳掠!〉 在关心蜂须的这段期间,我们被这群男性完全包围了。 环视四周,完全无处可逃。 接着,男性们从我们刚刚逃离的方向让出一条路。 稍微远眺也能一目了然,极具特征的某个物体,从道路另一头映入眼帘。 漆亮的墨镜。 萩学姐缩起身体躲在我身后。 这是一幅令我想做壁上观,束手无策的风景。 「希望你们,不要让我,花太多工夫。」 声音很低沉。这名穿西装的男性,穿越包围的人群来到面前。 好巨大。 肩膀很宽,胸膛很厚,手脚宛如粗壮的木棍,表情严肃骇人,发型是整齐得宛如假发的平头。我看不到他隐藏在墨镜后方的双眼,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光是这样就已经相当恐怖,但他的皮肤给人更强大的压迫感。 几乎整张脸都有缝线的痕迹,略微变成青黑色的那张脸,惊悚得令人不敢正视。长相如此丑陋的他真的是人类? 不,只令人觉得是怪物。 周园的人们缓缓朝我们逼近,墨镜怪物伸手制止了。 「如果是现在,我们,危害你们的,意愿,还没有,很强烈。」 「……但还是有一点吧?」 我出言消遣试图壮胆,墨镜怪物随即耸了耸肩。 「失礼了。并没有,那么强烈」 「还是有一点吧?既然犹豫就别用形容动词!」 搞不懂对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被墨镜与缝线痕迹覆盖的表情丝毫不变,完全看不出他真正的想法。 不过,负责断后的蜂须这么轻易就被还击倒地——看来这个怪物不只是外表恐怖,实力同样强得令人不敢置信。 此时,金发少女轻拍哥德式洋装下摆,前进一步和怪物对峙。 「——闹够了吗?」 少女宛如不耐烦般明显露出敌意,询问比自己大上两圈的怪物。 「你正要做的事情,不就是犯罪吗?这样我很为难。」 「这是,犯罪?」 「绑架不就是犯罪吗?」 这名少女,似乎差点被对方绑架。 我们连这件事都不知道,就这样受到这场骚动的波及。至今我都无法掌握状况。 我也觉得绑架是犯罪,但怪物面无表情歪着脑袋。他从刚才讲话就像是苦于措词断断续续,看来他的日文不太好。 「臭丫头,你说什么?让你讲话还嚣张——」 一名男性如此怒骂,随手就想抓起金发少女的衣领。 然而,这名男性飞上高空了。 「老板吩咐,要郑重。不可以对,玲仪音小姐,出手。」 这名男性发出惨叫,就这样摔落地面动弹不得。 诧 异地仔细一看才发现,巨人的位置和刚才不太一样。 对方明明是成年男性,怪物却瞬间抓住这个人的衣领,只以单手就随意扔到空中。 「——玷污集团名声的人渣,冒犯您了。」 怪物首度变换表情。 因为缝合痕迹而丑陋扭曲的脸皮更加扭曲,嘴角浮现笑容。 身后的萩学姐忍不住惊呼: 「咲、咲丘学弟,怎么办……」 萩学姐就这样躲在我身后低语。 「这样下去,这孩子真的要被抓了……」 因为在酷暑之中全力奔跑,萩学姐汗流浃背,脸色也微微铁青。 她的体力原本就令人担心,即使接下来还能采取某些行动,如果有人问我是否能平安带她逃走,我甚至可以断言不可能。 「就算你问我怎么办……这,这下子该怎么办……」 要是不怕丢脸或成为笑柄,也可以选择当场下跪磕头,交出这名逃亡少女换取自由。老实说,我不想自找麻烦。 「……玲仪音小姐,他们是?」 怪物指着我们询问金发少女。看来少女名为玲仪音。 我们和玲仪音无关,只是刚好位于她逃走的方向而受到波及,真的与她没有什么关系,请放了我们。 玲仪咅俯视抱着蜂须的我们,思索片刻之后朝怪物断言: 「我的新手下。」 「什么~? 」 这家伙胡说八道个什么劲? 咦?所以我们被当成协助这家伙逃亡的共犯?慢着,虽然蜂须擅自挑战怪物,但我们完全是局外人啊!这个骗人的丫头别乱说啊! 然而,周围男性投向我们的视线,已经从抱持怀疑变成抱持敌意了。 ——完了。这是最坏的状况,真的是走投无路。 「嗯,原来如此,已经,做好准备了,是吧。」 怪物无视于我们的惊慌,径自接纳这个说法。 「老板,吩咐过,要带回,玲仪音小姐。我们,一定要,完成任务。」 「我想也是,所以会造成我的困扰——那边的你。」 玲仪音的哥德式洋装裙摆优雅地飘动,不知为何转身向萩学姐说话,使得萩学姐不知所措。「找、找我?」 「不然还有谁?快给我想办法处理现状。你和你朋友有办法吧——啧,好了,你还要睡多久,快给我起来!」 萩学姐频踹昏倒的蜂须,并且开口责骂。 「等一下,你们从刚才讲的话就有点莫名其妙……!」 我代替僵住说不出话的萩学姐回答。 ——这么说来,如今看着这名金发少女,我才发现一件事。 她是美女。 年龄肯定和我差不多,不然就是比我小. 身高应该比代表矮一点,纤瘦的体型很适合哥德式洋装加黑色过膝袜的打扮,宛如工匠制作的西洋娃娃般美丽。 最引人注意的,是她斜背着一台大大的拍立得相机。 虽然是猜测,但应该是以前流行的那种拍立得相机,现在因为数字相机盛行,已经几乎看不到这种东西了。不过令人质疑是否配得上哥德式洋装的老旧背带,陷入她胸前隆起的双峰之间,漂亮凸显出隠藏在宽松洋装底下的美丽胴体曲线。 包括透亮的金发、工整的五官与雪白的肌肤,虽然说着一口流利的日文,老实说只令人觉得她是外国美少女。 萩学姐忽然听到这个乱来的请求而不知所措,但玲仪音毫不在意萩学姐的感受,以看着垃圾的眼神俯视她。「——真是的,可以不要让我费太多工夫吗?」 玲仪音说着迅速拉起洋装裙摆,她的修长美腿上安装着——一条鞭子。 萩学姐看了,脸色苍白、泪眼汪汪地向玲仪音谢罪。 「咿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喂,这和萩学姐无关——」 鞭子撕裂空气,发出吼声横甩过来。 我连忙按着萩学姐的头,和她一起蹲下。 不知何时位于身后的男性,随即被鞭子打中发出惨叫。看来是悄悄从后方接近过来的。 玲仪音巧妙挥鞭继续追击,逼得男性连忙后退。 「可以别在人家讲话的时候靠过来吗?又脏又臭,有够碍眼」 怎么回事?这家伙是怎样? 并不是惯于争斗的程度。 这家伙是更夸张的某种存在,是跳脱常识范畴,反常又暴力的某种存在。 旁观这幅风景的怪物叹息了。 「玲仪音小姐,请不要,无谓抵抗。如果是现在——」 「给我闭嘴,我绝对不会如你们所愿。」 玲仪音说着瞪向怪物。 现状只能以九死一生来形容,她的眼神却寒冷如冰,依然没有失去希望之光。她的双眼,令我觉得宛如我所尊敬的那一位。 「我一定要逮到『开膛手杰克』,《启示录》是不能交给任何人的危险物品。」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状况? 回想起来,这种复杂事态的开端,应该在于两天前的那件事。 第一部 校园生活「暑假」baritone solo 神乐咲高中的暑假作业很多。 为了从「中等的升学学校」这种微妙的位置跻身名校之列,在怀抱野心的校长带领之下,每 年都会安排颇有份量的作业,这件事挺出名的。 以敷衍心态参加社团活动的家伙,会率先因为写不完作业而脱队。 「『文武双全』的理念已死,学生一定要专注求学。」 我们的秃头校长,在全校集会上正经八百说出这种令人不敢置信的话。 事实上,这就是他在暑假前的结业典礼说出的第一句话。 每年当然都有各界人士对这样的偏激言论提出抗议,但是这个校长丝毫不会认错或让步。 也就是所谓的独裁。 「——好热。」 社办悠扬洋溢着庄严肃穆的声乐曲。 在这样的社办里,从刚才一直默默把厚重古书放在桌面阅读的代表——沈丁花樱学姐,一股作气喝光热腾腾的浓缩咖啡并且如此低语。 题外话,今天是晴天,白天最高气温似乎有三十八度。 我歪着脑袋。「这是在等人吐槽吗?」 「不,热成这样,做什么事情都没干劲了……这就是所谓的地球暖化,不过要是维持现状, 在收复世界之前,地球该不会就毁灭了吧?不对,既然热成这样,地球干脆毁灭算了,只留下世界就好……」 「唔哇~您已经热到胡言乱语了~」 「我活在一个只有无用物品是必需品的时代,所以吹冷气应该可以被允许。奥斯卡?王尔德(oscar wilde)肯定会允许这种程度的事情……」 代表无力地朝着桌上的《奥斯卡?王尔德全集》前倾,并且慵懒地趴在桌面,完全无法想象总是刚毅的代表会发出如此无力的声音。 受到压力的胸部成为不得了的光景,令我不由得专注凝视。 「又不是小孩子……不过姐姐真的很讨厌大热天呢……」 手上正在调整某种诡异机械的萩学姐如此说着,并且难得取下那副巨大耳机。她拭去额头的汗水,关掉手边的随身听。 「被汗水弄得湿答答了,要不要换成耳道式耳机呢……」 「……啊?学姐刚才说什么?」 几乎将夏季制服钮扣全部解开,拿着扇子朝自己掮风,毫无羞耻心的这个女人——江西陀栀,以宛如会直接熟睡入梦的微张双眼看着萩学姐。 「嗯?耳道式耳机,是一种可以塞进耳朵里的耳机——」 「不,前一句。萩学姐身上哪个部位湿答答?」 江西陀在捉弄萩学姐。萩学姐开始颤抖。 「别这样,连我都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很猥亵了。学姐湿的地方当然是耳洞——」 「洞湿了?」 「混帐!我的语汇能力阻止不了江西陀!」 这已经超过性骚扰的等级了,低级也要有个限度才对,江西陀已经热到精神出问题了。 至于萩学姐,果然脸色铁青低着头,在桌面留下血痕。 我从书包取出面纸递出,萩学姐默默接了过去。她流了好多汗,肯定很不舒服。 「不过话说回来,萩学姐戴耳道式耳机吗……原来您的耳机不只这副?」 「唔……嗯……我有各种不同的耳机,但还是这副最不会漏音……」 萩学姐把面纸塞进鼻孔,啾啾发出鼻音并且操作手机。 「——鼻血now。」 「现在不是『广播』的时候吧?请转过去,我帮您拍拍脖子。」 我帮疲软无力的萩学姐轻拍她白净的颈子。 要是萩学姐没有戴这副巨大的头戴式耳机,我一个不小心可能会认不出她是谁。但我只把这个想法藏在心里。 萩学姐的鼻血停住之后,我从书包取出预先买好的午餐,此时江西陀不知为何盯着我瞧。 「什么事?你露出这么渴望的表情,我也不会分你吃。」 没有啦,记得咲丘这阵子不是都吃便当吗?直到最近,我们加清宫三人一起吃饭时, 咲丘都是拿便当出来吃……」 「因为学校放假了。既然没办法和清宫交换菜色,特地做便当也很麻烦。」 最近表姐经常来家里教我做菜,所以我自己开伙的次数也增加了。毕竟食材一次买多一点比较省钱,自己努力下厨也意外有一番乐趣,而且还能以此为借口和清宫增进感情。 不过,原本我下定决心要在漫长的暑假和清宫玩遍各种地方,他却和家人出国旅游了。 他每天会在「摄影俱乐部」上传照片,使我得以大饱眼福,虽然这令我非常高兴,但我差不多快因为过度寂寞而减寿了。 包括这样的影响在内,这几天我都没有刻意做便当,而是随便买东西吃。 清宫,真的请你快点回来吧,我想你想得好苦…… 「原来如此,果然是这么回事啊,嗯~……」 江西陀双手抱胸,让身体靠在椅背上,似乎在深思某些事情。 比春天稍微留长的头发富含水气,夏季制服也因为汗水而有些透明,加上她将胸口钮扣完全 解开,所以内衣若隐若现。 敞开的制服衣襟露出锁骨线条,看起来非常煽情。 话说回来,这家伙真是美丽到无谓的程度,只要别那么多话,应该会稍微受男生欢迎吧。 「唔~不过话说回来,咲丘总是一副很凉快的表情,你不热吗?」 「啊?不,我当然热啊,地球肯定有某个重要的地方坏掉了,反倒是你该把那头烦躁的头发剪一下了。」 「我个人是最近开始留长的,希望能和代表差不多……啊,已经留这么长了?」 「大概长了两公分吧?」 「这样只有误差的程度吧!」 「少啰唆!以你的状况,平常的发型很适合你,所以我很在意啊!何况如果要说我,你不如自己看看吧!出岛学长比我凉快多了!」 我伸手一指,有些心神不宁的江西陀看向出岛学长,随即嘴角抽搐。 看起来宛如身处海滩的壮汉,正在社办与野槌蛇嬉戏。 我们丘研最强的战斗员——出岛进学长,似乎是深藏不露的体格。 原本以为衬衫底下是中等身材,实际上果然强健壮硕。他只穿着一条黑色竞赛泳裤,玩弄着地上热到无力的野槌蛇阿槌。他那毫无杂毛的躯体耀眼夺目,汗水令全身散发湿亮的光芒。 坦白说,是一幅奇异的风景。 「叫我?」 出岛学长以爽朗的笑容面向我们,牙齿闪耀着洁白的光辉。 「出岛学长,您怎么穿成这样?」 「不是很热吗?」 「确实。」 我也想换穿泳裤。 「啊~代表,要不要大家现在出发去泳池玩?以构图来说,出岛学长的泳装造型,终究只有咲丘『这一类』的人会高兴。」 「『这一类』是哪一类?不准把我讲得像是喜好男色。」 江西陀难得提出这个吸引人的提议,但我得先吐槽才行。 「咦?不是吗?你不是很喜欢清宫吗?不是喜欢到想跟清宫约会,挑战禁忌的领域吗?」 江西陀微微扬起眼角,语气也有点粗鲁。 真遗憾,这家伙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你这样误会,我会很困扰的……我只是喜欢清宫这样的女生……咦?不对,应该说他是清宫,所以我才会喜欢,如果清宫是女生,我也会有点困扰。」 「咲丘学弟也终于热到脑子坏掉了吗……」 代表说出颇为失礼的感想,站起来以双手抱胸 。 「不过,泳池是吗?这个提议驳回。」 「为什么!」 「慢着,明明是江西陀学妹的提议,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我放声质询,代表随即以烦闷的表情瞪着我,似乎是热到心情变差了。 「总之,第一个原因是我讨厌人多,毕竟对我很危险,第二个原因是与其在艳阳底下裸露肌肤,待在室内比较凉,第三个原因是我不会游泳。」 「这……这样不就没办法享受风景了吗!我期待已久的夏日风情画,集训时的清凉服装与睡衣胸部、祭典的浴衣胸部、泳池的泳装胸部!」 「咲丘,你吵死了,不要大吼大叫提高室温,真的很热。」 江西陀噘嘴向我抱怨。 天气热又不是我的错! 「——唔~咲丘学弟的症状比想象中严重,认真考虑在社办装冷气吧,钱由我出。话说要安装这种东西,姑且应该向校方单位申请许可吧?」 这时,代表首度朝丘研社办里的异物如此说了。 「——你们就不能乖乖写作业吗……!」 学生会长城尾泷椿学姐按着镜框微微颤抖,没有掩饰烦闷的情绪如此低语。顺带一提,这个人即使额头冒汗,依然一直专心写作业。 我与江西陀的手从刚才就停了,她实在了不起。 「到头来,你们三位为什么不写作业?神乐咲高中的暑假作业份量,以物理层面来说不可能一个晚上写完,你们应该也明白这一点吧?请不要过度劳烦咲丘学弟,咲丘和你们不一样,他拥有应该掌握的未来。」 城尾泷学姐这番暗讽的话语,使得丘研成员责难的视线集中在我身上。我缩起上半身,打开 买来当午餐的面包吃。 不好意思,这个麻烦人物会来到这里,都是我的错。 明明是暑假期间,城尾泷学姐却来到这间社办,原因是我在「摄影俱乐部」最近新增的「广播系统」,以个人账号发出这句话。 「明天要去写学校作业,不过应该只会在社办玩吧……」 「广播系统」是「摄影俱乐部」为了我这种大多只欣赏图片没写网志的轻度玩家设置的,类似所谓的「微网志」。老哥认为若是随手就能贴出短文会比较容易上手,所以在前阵子试着设立这个服务。 系统里的搜寻、连结与社群功能,都已经和「摄影俱乐部」的账号整合,整体来说功能相当齐全,老哥自认是一项方便的服务。 但是不知为何,如今这个系统居然比网志还要流行,只能说超乎预料。 我也试着用来当成站长「风景男」的广告宣传工具,惊讶地发现效果好得出乎预期,说不定又可以藉此大赚一笔了。 总之,这种天真的愿望先放在一旁,基于这个原因,我不只是以站长「风景男」的身分,也以个人账号开始写日记,实际试过就发现挺好玩的。萩学姐也开始玩之后,我们把对方加为好友,后来也会以这个功能闲聊。 不过我事到如今才首度发现,这项服务有个颇危险的陷阱。 因为发言太方便,使得这里成为失言的温床。 我没想太多就贴出这句话,使得同样设为好友的城尾泷学姐得知我的状况,忽然以邮件单方面宣告「我明天也想去写作业,我们一起努力吧」,令我情何以堪。 就这样,原本只是想在暑假来学校玩的我,如今在这间宛如三温暖的社办,长时间接受城尾泷学姐的指导努力写作业。 我硬是拉江西陀一起下海,完全只是来玩乐的学长姐们则是袖手旁观,各自以不同的方式解闷。 到最后,所有人都热到虚脱发出呻吟。回忆片段至此结束。 「到头来,你们为什么要写作业?那种东西有没有写都没差吧?」 代表无可奈何询问城尾泷学姐,城尾泷学姐随即狠瞪代表一眼。 「学业是学生的本分,校长也是这样说的吧?」 城尾泷学姐的意见,让我与江西陀频频点头。 代表哈哈大笑,指着在阳光底下发出湿亮光辉的出岛学长。 「出岛能够升上二年级的原因,记得我对你们说过吧?」 「说真的,到底是谁用什么方法威胁才做得到这种事——果然是那样吗?用黑色的性感丁字小裤裤——」 「那种情色内裤的用途与功效是什么?」 不过,江西陀的疑问也很中肯,说真的,这位代表是如何克服学校的各种制度? 明明总是在玩桌上游戏,完全没有看过她念书,却在前阵子公布的期末考排名前段班看到「沈丁花樱」这四个字,令我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眼睛(顺带一提,萩学姐的排名从前面数比较快,江西陀与我的排名从后面数比较快,出岛学长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她的姓氏肯定写成「沈丁花」却念作「不讲理」,把我们的辛苦当成什么了? 代表的心情似乎稍微恢复了,大概是捉弄我们感到满足吧。她看着我与江西陀纳闷的模样, 咧嘴露出笑容。 城尾泷学姐深深叹了口气。 「……唉,人类为什么如此不公平?总之我觉得应该要写作业,这是努力的证明,并且会在最后学习到知识。」 城尾泷学姐轻声说出非常中肯的意见。这么说来,她的成绩也算是名列前茅。 「高中已经没有值得学习的知识了。大人寻求的是更加含糊的事物,而且他们也不会将其赋予我们,学习的基准只要自己找就行了。」 代表双手抱胸露出讽刺的笑容。 「沈丁花同学,这叫做『借口』。我们学生的生活意义,在于学习先人累积的知识。真是的,我要去找校长再度彻底——」 城尾泷学姐说话的时候,代表只有在瞬间变了表情,我无法解读她内心的情绪。「——率先舍弃知识的不是别人,正是现代人吧?」 代表与城尾泷学姐正要开始讨论头痛话题时,社办的门凑巧在此时开启。 「早安~今天也好热呢,听说又创下最高温记录了。」 身穿闷热白袍的丘研顾问——小手球绫芽老师如此说着,发出温吞的声音进入社办。「真是的,地球肯定有某个重要的地方坏掉啰~」 「是啊……小球,我也这么认为。」 「咦~我的想法和咲丘同学一样?我才不要,因为咲丘同学是变态。」 「讲得这么狠?老师能讲得这么狠吗?这种恶整太过分了!」 这个人终于能够正常认出我了。话说,虽然完全是我自己的责任,但她是我的班导,被她讨厌到这种程度,我的成绩考核表备受威胁——实际上,我的日本史成绩也是吊车尾。 萩学姐以「小球老师早安,我是萩,那边的人是江西陀学妹——」这番话问候小手球老师的风景,如今我也已经看得很习惯了。 「小手球老师早安。虽然您是被沈丁花同学逼着担任顾问,不过暑假期间还特地抽空过来, 辛苦您了。」 城尾泷学姐起身恭敬地问候小手球老师。 「嗯~是丘研的学生吗?」 「恕我失礼,我是学生会长城尾泷椿,今天是前来带着咲丘学弟写作业,并且监督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的活动内容。」 小手球老师歪着脑袋。「啊,原来是会长——咦?所谓的监督是要做什么?」 「这团体在某些方面危险至极,所以我平时就必须持续监视,避免暑假时发生暴力事件。」 「但你自己也是各方面都很危险的危险宝宝。」 城尾泷学姐用力瞪了出言消遣的代表一眼。 「是喔,学生会似乎也很难熬呢,你才 辛苦了。」 小手球老师频频鞠躬示意,在旁人眼中,这是一幅分不清谁是教师的风景。 「——话说,虽然不重要,但是可以关掉这个音乐吗?会影响我的心情。」 城尾泷学姐瞪着持续播放声乐曲的收录音机。从刚才一直都是男声独唱,不过或许是切换场景了,现在播放的是诡异的管风琴旋律。 「讨厌声乐曲?」 「任何人都被你害得讨厌了。」 我不经意看向这张播放中的cd外盒。 上头印着作品名称「七封印之书」,以及十字架与天使的插图。 「『布兰诗歌』是华丽盛大的清唱剧,相对的,这部『七封印之书』是我认为最应该重新受到世人正面评价的作品。这部作品由弗朗兹?施密特(franz schmidt)这位麻烦的艺术家创作而成,是一部严肃的宗教曲——神歌。虽然同样是声乐曲,却属于不同类别。」 「既然是『七封印』 ,那就是源自《启示录》吧?」 「江西陀学妹,你说对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江西陀佩服地点了点头。 「《启示录》是什么?」 「唔~该怎么说呢?毕竟聊起这个话题就会开战了。」 听到我的询问,小手球老师困惑地露出苦笑。这个问题这么不该问? 「别名《约翰启示录》,是新约圣经的最后一篇。和新约圣经其它章节相比,就各方面来说都是内容特异,而且是唯一包含预言性质的章节,甚至无法确认是否为『约翰一个人』撰写而成,所以要是随便定义『启示录是这样的东西』会导致很多人非常生气。不过以超自然角度来看,这一篇与旧约圣经的《创世纪》同样令人欲罢不能。」 小手球老师滔滔不绝开讲了。不过话说回来,她没看文献就能讲得如此流畅,真是了不起, 不愧是「超自然专家小球」,令我佩服。 「……嗯,小球说得很对,这方面的释义与真实性的争议已经造成许多悲剧,所以这次只针对施密特的独到解释来讨论吧。」 代表做出这种麻烦的开场白之后继续说:「据说《启示录》是伟大上帝握于右手的书卷,是只有神能开启的究极预言书。」 「预言?类似诺斯特拉达姆士 (nostradamus)那样?」 萩学姐深感兴趣地发问。 「是以叙事者约翰的角度,述说『七封印之书』的故事。」 代表以愉悦的心情开始展露知识。 「伟大上帝右手的封印书卷,所有人都怕得不敢开启,不过在这个时候,有一只羔羊起身向前,接下伟大上帝的这本封印之书。」 「这羊真积极啊。」 出岛学长佩服地附和。城尾泷学姐无视于讨论,视线落在自己的作业上,不过仔细一看,她 其实和我在相同的题目停笔。 「羔羊每次揭开封印,就有各种灾难袭击人类。」 代表的声音变得冰冷。 「羔羊依序揭开一个又一个的封印,每次都使得人类受到考验,七印完全揭开之后,救世主就会诞生,天使的福音响遍世界。故事本身中规中矩,是现今教会寓言常用的题材,但人们也强烈质疑,编排得如此严谨的故事究竟想传达什么教义。」 「说得也是,我现在就有这种感觉。这部乐曲有什么意义?」 我提出理所当然的疑问,代表却回以意外的答案。 「不明。」 「啊?」 「如果你们找到《启示录》,要转让给我啊,那原本是我的东西。」 「哪可能有那种东西,真是的……」 城尾泷学姐噘起嘴。这只是代表平常会说的玩笑话,其实当成耳边风就行了。 「所以我们原本在讲什么?到头来,城尾泷同学,你怎么会在这里?快离开吧,少碍事。」 「我不是刚说过吗?我来带咲丘学弟写作业。何况是因为你问我问题,我才留在这里等着回答你吧……!」 「——慢着,虽然忘记这件事的我也有错,但率先离题的肯定是你。」 城尾泷学姐额头浮现青筋,身体微微颤抖。这么说来,到底是从什么话题演变成这种状况? 城尾泷学姐的脱线加上代表爱讲解的个性就会变成这样,实在伤脑筋。 「关于冷气安装的申请,虽然不能断言什么,但应该不会获准。」 「啊啊……对喔,原本是在讲这件事,真搞不懂怎么会变成神剧话题——所以,为什么不会获准?」 城尾泷学姐的冰冷宣言,使得代表目光变得严厉。 「社团大楼使用的是原本作废的旧校舍,校方会出水电费之类的管理与维修费用,但要安装冷气应该不可能。毕竟新校舍就有冷暖空调,要在社团大楼安装空调设备很浪费预算,如果只有这间社办安装冷气,其它社团也会有怨言。」 「咦~!说这什么话,小气,只有新校舍有空调,太不讲理了!」 江西陀开始闹别扭,没穿好的衣服更加凌乱。 「我想也是……没办法了,自己装吧。」 「沈丁花同学,既然提问了,就应该把答案听进去。你总是——」 代表双手抱胸噘嘴回答,城尾泷学姐则是以无可奈何的语气抱怨。 其实这两位的交情应该很好吧?不,只是城尾泷学姐人太好了。 代表、江西陀、城尾泷学姐与小手球老师继续讨论冷气的话题,我稍微将视线从这幅风景移开。萩学姐再度戴上耳机,一脸正经用十字起子锁着手上的黑色物体。 「喔,看起来完成某个东西了?」 「——嗯,这样姑且完成了吧——我拍!」 萩学姐拭去额头上的汗水,拿起这个黑色物体以手机拍照。这是一个黑色球体,约有田径铅球那么大,表面有网纹般的接缝,看起来像是小一号的足球。「完成now……」 「那是小型加湿器吗?求求您,请您回答『没错』。」 「这个啊,是之前完成的『音爆手榴弹』改良品。」 萩学姐把玩着耳机线,笑咪咪地说明。 「按下按钮三秒后,里面的物质会产生各种化学反应,发出对人类来说非常剌耳的声音,这部分的调整很辛苦的。这是在不致命的范围内直接攻击三半规管,中了这个肯定很不好受。原本只是测试型的作品,这算是调整过的版本,威力与范围都稍微强化过——」 「终于制作手榴弹了吗……说真的,请不要在这附近使用啊。」 「啊?手榴弹这种东西,我已经在家里制作很多颗了啊?」 「说真的,请不要在这附近使用啊!」 我再三叮咛,萩学姐却只是抿嘴一笑。 「何况炸弹这种东西没这么好制作的吧……」 「没这回事喔,材料可以从理化教室取得,任何人只要知道方法都能制作炸弹。偶尔不是会出现国中炸弹魔吗?就是这么简单。」 听她这么一说,确实如此。「虽然这么说,但炸弹造成的事件并没有很多。」 「因为姑且要依照某些程序才能取得相关药品,我是从姐姐那里取得,所以还算方便。即使如此,炸弹相关的事件还是太少了,唔~果然是因为学校没教做法吧?」 这是教了就得制作的东西吗?狂人模式的萩学姐心态有点偏激。 「有兴趣的话,我明天把炸弹制作方法整理成pdf寄给你。如果是汽油弹,真的连咲丘学弟也能轻易上手。啊,难得有这个机会,就挑战制作ied吧!感觉咲丘学弟会做出非常讲究的成品!」 「我不知道ied是什么,但我有自信绝对做不出来。」 双眼闪闪发亮的萩学姐,听到我冷淡的响应之后鼓起脸颊闹别扭。 「真无聊……发明是一种娱乐喔,制作ied简直是最剌激好玩的事——算了,等到『音爆手榴弹』完成,我要请姐姐帮忙申请专利。之前制作的『电击枪』,警方也终于决定采用了。」 「呃,『电击枪』?那是萩学姐发明的?不会吧,好厉害!」 看到我惊讶的模样,萩学姐得意洋洋地挺起平坦的胸口。 「哼哼~吓到了?『电击枪』其实是由姐姐的公司量产喔!」 「——公司是怎么回事?您说的公司是怎么回事……!」 「电击枪」正如其名,是将电极打在对方身上,使对方触电无法动弹,是日本企业开发的护身武器。和美国警方已经采用的闪电保镖(taser gun)不同,体积较小、成本较低、较为安全而且性能优秀,曾经因为媒体报导而稍微成为话题。 这么说来,我听说某些地区的机动部队,已经在测试之后决定采用为逮捕罪犯用的低杀伤力装备,但是没想到发明者本人就在我面前…… 话说回来,「代表的公司」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找找——这就是试验品。」 萩学姐无视于我的疑问,从书包摸出一把像是模型枪的东西。表面漆成黄色,枪身还画上一只可爱的兔子。 ——虽然有点后知后觉,但如果这是真的,萩学姐其实是很了不起的人吧? ……同时我也觉得,会把这种东西放在书包带到学校的她,说不定是很危险的人物吧?她平常是怎么通过随身物品检查的? 「原、原来如此……不过这是真的电击枪吗?看起来终究不太像……」 「唔唔,那你试试看吧。虽说是试验品,威力其实没什么差别,只要换电池,想用几次就可以用几次。来,试试看吧!」 萩学姐说着将电击枪递给我。 虽然是我出言挑衅鼓起脸颊的萩学姐,但要我试用实在是……唔、唔~不过拿在手上确实就想用用看,我试着拿起电击枪摆姿势。 我想想,如果是出岛学长,应该不会受伤出事——不,感觉反而会没效果。 「所以说,我们现代的学生耐力太差了。气温确实逐渐增高,不过居然想在所有校舍安装冷气,这想法太天真了,这种做法会破坏臭氧层,最后危害地球整体环境——」 不经意移动视线,城尾泷学姐正要开始高声演讲,看来冷气议题已经发展为地球环保问题了,包含代表在内的三人露出厌烦的表情移开目光。 我毫不犹豫朝城尾泷学姐扣下电击枪扳机。 「所以我们要将北极——呜啊!」 响起「啪!」这种类似拍打的声音之后,城尾泷学姐当场倒下。丘研成员愣愣看着这一幕, 我则是将城尾泷学姐翻过来确认状况。 她完全昏迷了。 「好、好厉害!货真价实!」 「是啊,货真价实的恶魔就在这里。」 小手球老师以轻蔑的眼神俯视我。 「——咲丘,我个人觉得你要稍微关心自己的人生与周围的视线。」 江西陀露出感慨的眼神,像是在温柔劝诫病人般对我细语。 为什么?我明明是为了大家着想才这么做…… 偷偷朝萩学姐看去,她嘴里说着「不过卷电极好麻烦……」冷漠地回收电击枪刚才命中城尾泷学姐的电极。 学姐,我好希望您能帮忙说几句话,是您唆使我开枪的吧? 「哈哈哈!不过,做得很好,不愧是邪恶又变态的咲丘学弟。」 只有代表放声大笑夸奖我,对昏迷的城尾泷学姐看都不看一眼,双手抱胸更换话题。 「——那么,碍眼的家伙已经处理掉了,关于今后的活动……」 代表每次聊起这个话题,总是会浮现开心的笑容,但这次不知为何将手抵在嘴边若有所思。 「这几天我想暂停社团活动。」 「唔唔,真稀奇,又在调查什么事情了吗?」 「这也是原因之一,抱歉,我得离开神乐咲处理一些私事。」 「嗯,沈丁花,要去哪里吗?」 这又是稀奇的事情了。我与江西陀转头相视,出岛学长露出诧异的表情,但他应该是听过但不记得了。 「啊,难道是沈丁花家的家族会议?差不多快到这个时期了。」 萩学姐宛如回想起来如此询问。 这年头还有家族会议这种东西?我以为那只是都市传说。 「嗯,本次的会议尤其重要,我会带筱冢一起去,用来让老头子们认同的材料,无论质与量都已经足够了,在丘研做好准备的现在,我终于可以向那些家伙出招了。」 「唔?沈丁花同学,你要做什么?」 「革命。我要从无能的废物们手中,收复沈丁花当家的地位,做为夏日的美好回忆。」 代表咧嘴回答小手球老师的询问。 咦?虽然听不太懂,但这个人好像讲了很乱来的事情? 「就是这样,所以我、出岛与筱冢要暂时离开神乐咲,接着问题来了,我希望你们有人在这段时间能收留小萩。」 突如其来的提议,使我们都僵住了。 萩学姐低头不语。 「这是怎么回事?」 「这次是一次危险的挑战,我连佣人都会一起带走,家里会没人。该怎么说,我不忍心让小萩独自留在那个家,最重要的是,要是小萩留在家里,不知道本家的人会对她做出什么事。」 「既然这样,就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啊!」 「咲丘学弟,这是收复世界的必经仪式——可以的话,我也想和小萩在一起,希望小萩能协助毫无能力的我,希望待在小萩身旁保护她。」 代表的表情瞬间一沉。「小萩基本上没办法搭乘交通工具。」 萩学姐罹患极度的幽闭恐惧症。 虽然总是不会提及,但她讨厌密闭空间,甚至看到方形物体就会脸色铁青。 最近我才发现,社办窗户尽量都是全部开启,门虽然有门锁却完全不会上锁,这些措施都是顾虑到她的状况。 既然这样,车辆与飞机当然都不能搭了。 「几天就好,有人能暂时收留小萩吗?」 「啊~抱歉,我没办法……」 小手球老师率先低头。「我老家要办法事,明天我就要到九州岛了。不只是得搭飞机,也不能让她参与别人家的法事吧?」 「这样啊,我不会强人所难的。那么江西陀学妹如何?」 听到代表的提议,江西陀嘴巴反复开阖,然后僵住了。 短暂的沉默。 咦?空气不知为何好沉重。 「不,那个,有点不方便。虽然不是绝对不行,但应该说绝对不行吗……?」 「这是怎样?真是搞不懂你这家伙,有理由就说吧,拐弯抹角是坏事。」 看到江西陀慌张找借口的模样,出岛学长噘嘴表达不满。 确实,如果是江西陀家,即使那里是个又脏又小又黑又旧又有颜料味道的家,照理说应该没问题,她这种反应到底是怎么回事? 「——姐姐,没关系的,我随便找间旅馆住。」 小萩悲伤低语。喂喂喂,这样不就像是霸凌了?我不允许快乐的社团活动出现这种风景。 ……咦?对喔,就算不用仔细想也知道,只要我收留萩学姐不就好了? 太棒了!我终于可以合法把萩学 姐当成宠物疼爱了! 「咳咳,没办法了,那就由在下小弟不才我——」 「驳回。」「驳回喔。」「驳回~」「这就免了。」 「想都不想就回答?我明明好不容易绞尽勇气却是这样?我绞尽的心受伤欲裂!」 原本以为这个团队失序了,却展现如此美妙的团结力,不愧是丘研。悲喜交加的情绪令我的 泪腺差点失守。 「江西陀,没想到你是这么无情的家伙,我看错你了。」 「不,那个,不是啦……那个,呃——」 江西陀只在瞬间露出非常悲伤的表情,视线四处游移。 「江西陀学妹,真的不用介意,我可以自己想办法——」 就在萩学姐以水亮双眼展露天使笑容的时候…… 江西陀终于坏掉了。 「啊啊啊啊啊啊,真是的!因为有a书啦,堆积如山的a书!我个人想当成素描参考书,最近买了一大堆a书放在家里,从清纯风到监禁、触手、野外、放置、sm到动画风格一应俱全, 连bl都有!要是扔掉会害我个人在社会层面死掉,而且我是一点一滴存下零用钱好不容易买齐所以不想扔掉!对啦,说什么当成素描参考都是方便的借口,其实只是我个人的兴趣,这样错了吗!女生买下堆积如山的a书在房间笑咪咪地享受,这样真的错了吗!」 社办的空气死了。 我和所有人相视片刻,然后踏出一步深深低下头。 「江西陀小姐,对不起,我不该说那种话。」 江西陀哼了一声撇过头去,而且隐约噙泪。 「不过,你居然不愿意自己收藏的a书被别人看到,我挺意外的。」 听到我的指摘,江西陀忸怩地把玩自己的手指,讲话也变小声了。 「没有啦,嗯,说得也是,其实我至今不会特别在意。只是出言性骚扰就算了,但要是被知道我个人喜欢的,尤其……那个——」 「啊?你说什么?」 「——咲丘学弟神经大条到无药可救的这件事暂且不提。」 代表露出无法言喻的严肃表情点头。「即使江西陀学妹极力让步,愿意暂时收留小萩,但小萩肯定会失血而死吧。」 实际上,萩学姐现在已经僵住不动了。虽然眼睛睁着,但意识或许已经远离。 「但是再怎么说,小萩也不可能住旅馆,既然这样,还有其它人能找吗……」 「就、就说我不会有问题了……真是的,姐姐有点过度保护了。」 看来萩学姐的意识没有跑太远,她鼓起脸颊,以一副闹别扭的表情瞪向代表。 「小萩差不多该明白了,你和我一样不可能自立,而且比你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 代表看到她的模样,只是露出颇为落寞的笑容。「小萩今后必须成为大人才行,要是没能知道自己的极限,会在今后造成一些困扰。」 没错,无论是代表还是任何人,总有一天都会成为大人。 听到这番话的萩学姐思索片刻,然后转身面向我。 「咲丘学弟,我可以暂时借住在咲丘学弟家吗?」 老实说,这只能形容成是意外的提议。 我很高兴萩学姐愿意信任我,但我可不会毫无节操,在这种时候大喊「呀呼~!」表达喜悦。现在讲这个有点晚,但是这份沉重的责任令我晕眩。 而且江西陀与小手球老师一听到这句话就强烈反对。 「不不不,别这样比较好。萩学姐,您说这什么话?请不要心急,要将萩学姐放在这个大变态的家是无稽之谈!」 「就、就是说啊!这样不成体统,老师我不会答应!」 两人大声喧哗的这段期间,代表注视着我。 还释放些许杀气。 「——咲丘学弟,可以相信你吗?」 「呀呼~!」 糟了。明明只是想正常响应,却因为太过紧张,使得压抑至今的话语随着欢呼而出。 冰冷的视线同时集中过来。 「没、没问题的,毕竟香澄小妹也住过一阵子,而且咲丘学弟虽然是怪人,在这方面却很正经,没问题的,应该吧。」 萩学姐如此帮我说情,听起来像是讲给自己听的。 她维持笑容,刻意以强调的语气征询同意。「咲丘学弟!对吧!」 「我晚上去老哥房间就行了,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打电话就好,我会立刻赶到,而且我也有no touch的精神!」 「啊啊,原来如此,香澄小妹那时候,你也是这么做吧?」 「啊?我为什么要为那个家伙做到这种程度?」 看到我纳闷的模样,代表叹出好长一口气点了点头。 「——这样啊,话说你确实是这种家伙,是个很喜欢风景的家伙。咲丘学弟,真的劳烦你照顾了,我明天就会出发,所以我会让小萩整理好行李就过去你家。我想想,我这边的事情应该两三天就能处理完毕。」 「……嗯嗯,那我个人也会尽量每天过去看看状况。」 江西陀瞇细惺忪的双眼,露出严肃的表情双手抱胸。「没想到咲丘率先抢走了萩学姐宠物饲养权,唉,我个人也想把萩学姐养在家里……」 「江西陀,别再说了,事情好不容易快要巧妙地协调完毕,不准蓄意破坏。」 我心里只有一点点把萩学姐当宠物的想法! 「我以教师的身分反对~!」 小手球老师似乎依然有所不满。 「有什么关系啊?既然你不能收留,就以积极向前的态度思考吧!」 「出岛,别这么说,身为教育者,当然会想阻止健全的年轻男女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我对此也觉得不是滋味。」 代表挂着笑容向出岛学长解释,小手球老师则是来回看着我与萩学姐发出声音。 「连我都没和朋友一起住过……」 原来只是私怨。 「那么各位,今天就此解散,辛苦了。确认社团下次的活动日期会再连络各位。」 代表站了起来,出岛学长就这样只穿着泳裤离开社办,大概是要去厕所换下泳裤吧。我很想相信他不会就这样回去。 代表一如往常站到椅子上,双手抱胸高声宣言: 「好啦,改天再来收复这个美丽的世界吧!」 就这样,这天的社团活动一如往常结束了。 隔天傍晚。 我仔细打扫房间,将晒过的棉被准备好,整理厨房以便随时做晚餐,跪坐待命约两个小时。 玄关门铃响了。 「呀呼~!」 我跑到玄关开门。 门外站着一名轮廓柔细的娇怜少女。她身穿淡蓝色连身裙,头戴耳机,肩背一个大背包,手拖一台旅行用的小行李箱。 「你、你好,咲丘学弟,请多指教。」 「哈啰~」 然而不知为何,我听到一个无谓的诡异声音。 「慢着,江西陀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知道超可爱便服打扮的萩学姐为何站在门口,却完全不知道身穿t恤紧身裤的江西陀为何站在她身旁。 「所以不是说过了吗?我个人会尽量每天过来看看状况。」 「说过,你确实说过……但你为什么打从一开始就来?」 这样就不能把萩学姐当成宠物疼爱了! 「没有啊,想说要是扔着不管,咲丘大概第一天就会把萩学姐当成宠物疼爱。」 被发现了。 「算了……请进来吧。」 我保持绅士风范让路之 后,萩学姐说声「打扰了~……」颇为客气进入屋内,江西陀则是当成自己家习以为常,还帮萩学姐把鞋子收进鞋柜。 「哇,好大的电视,虽然有听姐姐说过,不过好棒。」 萩学姐深感兴趣地触摸我的电视,江西陀则是在入口露出纳闷的表情。「……咦?这房间变得稍微大一点了?」 「是啊,进来的时候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了吧?因为我换了新电视。」 「……你刚才说什么?」 江西陀以惊愕的表情看向我。 「最近的电视,尺寸果然不是重点,画质与功能才重要。这玩意屏幕五十五吋算是小了点,却搭载mega—led与四倍速扫描的最新影像技术,所以动态影像清晰平滑到了极点。」 「之前的电视去哪里了?」 「3d功能也是有比没有好,奢华感完全不一样。对应的软硬件还不够齐全,不过只要期待今后的表现就好。电视本身内建硬盘,也可以外接硬盘,所以能够无限录像,其中最棒的是时光机功能!很厉害喔,即使昨天忘记看哪个节目,电视也已经主动帮你预录一整天的份量了!」 「咲丘!之前的电视去哪里了!」 江西陀满眼血丝逼问我。 咦?这家伙为什么激动成这样? 「没、没有啊,就扔掉了。我请家电行来收,而且也登记资源回收了。」 「扔了?为什么不转让给我个人!不然也可以卖掉或是捐出去啊!」 「——啊啊,这么说来也对。唉,这种事一点都不重要吧?」 我将唠叨的江西陀放在一旁,观察萩学姐的状况。 萩学姐安分地坐在床上。了不起,即使在别人家里也如此稳重,和江西陀的教养就是不一样。她似乎有些无可奈何地露出苦笑,应该是我多心了。 江西陀依然一副随时会扑过来咬的样子,低吼着盘坐在房间中央。 我看向两人放在门边的行李。 「萩学姐,包包我放这边喔……挺重的。」 「啊,那里面有护身用的『烟熏南国炸弹』、『音爆手榴弹』与『电击枪』之类的东西,搬的时侯要小心——」 「为什么需要带这种东西?」 我家明明很安全。 总之我把行李搬进来,然后准备速溶咖啡。 「咲丘学弟,我可以看电视吗?」 「请便~」 萩学姐打开电视了。她利落操纵遥控器,逐一确认各功能的使用方式。「哇~最近都是直接用电视内建的硬盘录像啊。」 「其实用录像机也行,不过要是录像的蓝光片一多,就得烦恼要收藏在哪里了,而且我的电视主要还是用来当成计算机屏幕。」 「这么大的电视,用在这种地方好浪费……这样不就没办法看电视节目了?」 「咦?电视除了拿来看风景,还能用来做什么?」 我打开速溶咖啡包装如此询问,萩学姐与江西陀随即诧异地转头相视。 「没、没有啦,电视不是拿来看新闻、电影或综艺节目的东西吗……对吧?」 江西陀慌张地向我提出诉求,并且确认萩学姐的反应。 「看电视新闻没办法同时接收事实跟舆论吧?而且有很多情报不会播放,看网络新闻比较有效率。此外,收看其它莫名其妙的节目很无聊,所以我只看『音乐都市』与『世界遗产』。」 「……这样有买大型电视的意义吗?」 萩学姐提出莫名其妙的问题。 「风景是最美丽的东西,买电视应该不需要其它理由吧?」 聊到这里,咖啡很快就泡好了,我端过去递给萩学姐与江西陀。 「——说到当成计算机屏幕……」原本板着脸的江西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事一样开口问我。 「用这么大的屏幕来看,应该很壮观吧?」 「我说啊,如果你指的是风景,我就很认同,但你轻轻握拳上下摆动,用这种差劲透顶的肢体动作问我这个问题,我觉得有碍观瞻。还有,不要若无其事用手指在我腿上游走。」 「对了对了,有买付费频道吗?请务必让我个人欣赏一下。」 「有。我包月买了旅游频道,但没有买你期待的那种付费频道,何况我未满十八岁。」 为什么只要有屏幕,这家伙就想扯到a片或情色频道这方面? 萩学姐流出鼻血并且寻找面纸,我默默将整盒面纸递给她。 江西陀遗憾地叹了口气。 「拥有这种又黑又大又平滑的屏幕却不看a片,这是怎么回事?咲丘对情色方面太冷感了, 到了这种程度,即使有人说你和清宫或蜂须有一腿,我个人也只能说恭喜了……」 「并没有。」 不,我计算机里好歹也有情色相关的数据夹,但我不会刻意对女生公开这种事,我并不是喜欢言语性骚扰的人。 江西陀明明想隐瞒自己收藏a书的事情,却对我的情色相关收藏感兴趣? 不知道该说她任性还是难以理解。 「话说回来,为什么未满十八岁就不能看a书?」 愚蠢的问题。「因为法律这样规定啊?」 「是啦,一点都没错,可是坦白讲,高中生就有人会做那档子事了,最近甚至连小学生都会对那种事感兴趣,法律却规定年轻人不能看a书,总觉得很不讲理,这种事到底是谁决定的?」 萩学姐塞在鼻孔的面纸再度染红。 唉,我并不是无法理解江西陀的疑问。 「——以前,意大利挖掘出名为『庞贝城』的美妙遗迹。」 萩学姐大概是觉得我忽然说起这种事很奇怪,稍微瞇细眼睛向我询问: 「……难道是关于风景的话题?」 「那是意大利引以为傲的世界遗产,不过在遗迹挖掘出来的遗产,是很难以『艺术』来辩解的猥亵绘画与雕刻,简直是情色的大本营,这一点意外地不为人知。」 江西陀双手抱胸并且噘嘴。「喔喔,我个人喜欢色色的遗迹。」 「这时候最烦恼的人,就是展示庞贝城遗迹文物的博物馆里,负责编写馆藏导览手册的作者们。这些人有义务对所有文物与风景进行公平正确的说明,不过这幅风景很猥亵,真的太猥亵了,大家都认为『让孩子看这个不太妙』。」 「唔、唔唔……一般来说都会这样吧?」 萩学姐羞红脸颊发出声音。 「不过,这些作者真正害怕的,是自己冒出『让孩子看这个不太妙』的念头。博物馆是用来分享知识的地方,他们却基于个人情感想要隐藏知识,就是现在所谓的『信息管制』吧?至少『刻意隐藏情色创作』的行径,会违反馆藏导览手册的制作理念。」 萩学姐与江西陀首次接纳我的说法而叹息。「喔~……确实有可能。」 将认定危险的信息隐匿,会成为信息管制的开端。基于正义感提出这种主张的学者,应该是 抱持这样的理念。 「不过,他们害怕的事情轻易成真了。因为煞有其事,现在很多人相信『让孩子看a书很危险』,演变成『a书是限制级』,使得现代有许多人认为『情色=猥亵』。」 「这样就失去艺术性了。」 「就是这么回事。猥亵的事物因为低俗而失去学术价值。」 江西陀钟爱的风景,明明美丽得毋庸置疑。 「——我明白咲丘学弟想表达的意思,但是这样有什么不对?」 萩学姐歪着脑袋。「因为实际上,确实有人看到不想看的东西吧?」 「最大的问题在于『孩子』这个 概念,没办法证明这种人的存在,有力人士利用这一点统管信息,做任何事都能轻易套用这种说法。」 「啊啊,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吗……」 江西陀似乎也察觉问题的基本面了。 「或许有孩子非自愿看到a书而受到伤害,或许有孩子遭遇惨不忍睹的天灾而受到伤害,以这种『可能会有的牺牲者』为理由,就能管制世间所有信息。即使想证明这样的孩子不存在,也会成为『乌鸦悖论』这种状况,是吗?」 乌鸦都是黑的,如果你说有乌鸦是白的,就拿到这里给我看。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这种人的安全。所以两种论点都无法证明,至今依然处于灰色地带。总之这种争论很危险,所以至今大好评闲置中。」 一切都是为了某些虚构人物的安全。「不过网络问世之后,前提就改变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么既然这样,为了不输给这样的情报管制,接下来就以这个大屏幕玩咲丘珍藏的情色游戏吧!」 「这样会证明『性癖曝光而受到伤害的我』确实存在,所以不准。」 「咦~……那就跟你讲的不一样了吧?」 江西陀遗憾地垂下头来。 ——即使好好跟你讨论事情,到最后你还是这副德行! 「真不上道,我个人对咲丘好失望……」 「我已经打从心底对你失望了……!」 我开启计算机,操作屏幕切换器。 萩学姐还在玩电视,所以我改以副屏幕显示计算机画面,敲打键盘继续进行未完成的工作。 「嗯?咲丘学弟,你在做什么?」 萩学姐随即看向我的副屏幕。 . 「啊啊,我在写『摄影俱乐部』的扩充功能程序代码,我想让『广播系统』更加便利。几分钟就可以完成了,可以让我做完吗?」 「广播更好用?光现在这样就很好玩了。不过说得也是,这算是咲丘学弟的工作——咦?」 萩学姐歪着脑袋。「这种程序代码是什么?我第一次看到,而且——」 「是我与老哥开发的程序语言,其实还处于未完成阶段。」 「开发程序语言?虽然很厉害,但为什么要刻意做这种事——」 萩学姐屏气凝神看着我工作,此时江西陀也瞇细眼睛探头过来。 「那个~我个人完全不知道这样哪里厉害……」 「简单来说,明明可以使用英语或日语这种大家都在用的语言,咲丘学弟却在开发计算机的咲丘语……」 「唔哈……那真的不得了呢,应该说令我个人不敢领教。」 这家伙应该没听懂吧? 好,这样就完成了,今晚就给老哥除错,并且尽早更新吧。 我储存程序代码设定备份之后起身。 「那么,来做饭吧!今天挑战中华料理。」 我从冰箱取出蔬菜与肉摆在厨房,用菜刀处理青椒。 「会做菜的男生似乎很受欢迎喔,咻~咻~」 「嗯,我不知道是否能响应两位的期待,请稍等吧。」 总之我开始下厨,江西陀却在我后面晃来晃去好碍事。真是的,真希望她能向乖乖待在计算机屏幕前面的萩学姐看齐。 就这样,我试着炒了一盘简单的青椒肉丝,我自己觉得成品还不错。 但江西陀与萩学姐以悲伤的表情默默迅速吃完之后,就这样好一阵子不发一语。 这是一幅相当奇妙的风景。 萩学姐面有难色表示想早早准备就寝,所以我离开自己家。 江西陀表示身体不舒服,所以今天也要住下来,大概是中暑吧,毕竟江西陀那家伙作息似乎很不正常,三餐还是得正常吃才行。 我轻敲隔壁房门。 门一打开,我就被一个大男人紧抱住。 「唔喔喔喔喔!弟弟你来了吗?我等好久啰!」 「老哥,你今天看来也很有精神。」 身穿短褂的邋遢青年——咲丘纯一抱着我磨蹭好一阵子之后,以满足的表情邀我进屋。 「好了,快进来吧,我现在玩得正开心。」 「开心?」我只有不好的预感。「这次是攻击哪里?」 总之我进入房间,今天房内的大量屏幕并不是在播放新闻或影片,而是程序执行文件以惊人速度在画面里增殖。 老哥坐在键盘前面,轻快敲打键盘。 「大家正在进攻游戏公司的资安漏洞。」 「为什么又在做这种事?」 「只是在游乐器安装不同的操作系统,他们就骂rom黑客是『人渣』,很过分吧?其它家伙也和那公司有点过节,所以我打算搭便车接收在线交易平台的信用卡数据,跟朋友闹得不亦乐乎,现在则是换班稍做休息。」 「……啊,是喔,加油吧。」 阻止应该也没用吧,老哥与他的朋友,会依照当天心情跑去别人家闹。 我在众多计算机中挑选一台坐在前面,接上自己平常使用的键盘。今天原本想跟老哥讨论「摄 影俱乐部」的更新事宜,看他似乎很忙就算了。 「喔,这么说来,弟弟啊。」 就定位正要继续上工时,老哥似乎想起某件事轻敲手心。 「记得『圣保罗』吗?那个齿轮宗教团体。」 老哥忽然说出意外的名词,令我吓了 一跳。「圣保罗」是直到最近都成为话题的新兴宗教团体,成为一切起因的活动分子已经由我们丘研制服,这个组织应该已经逐渐自行瓦解了。「『圣保罗』怎么了?」 「那个组织的会员好像又增加了。」 「真的假的?不会吧?」 齿轮涂鸦明明已经从这座都市消失了。 「状况不明,原因还在调查中,但我并不打算正式介入这件事,我觉得弟弟知道的应该比我多,但还是跟你报告一下。」 「这样啊,老哥谢啦。」 失去个性的那群人,这次到底是以什么图样为宗旨展开活动? 这个消息应该要让代表知道。代表现在似乎很忙,等她回来再知会她一声吧。 「话说,江西陀与女郎花小妹来借住弟弟家了吧?她们几时要走?老实说,既然能让弟弟在 这里过夜,她们待再久也无妨。」 「应该会住两三天——慢着,你怎么知道江西陀也有来?」 记得我只对老哥说过萩学姐会来住,江西陀是刚刚才决定今天也要留下来住。 「没有啊,监视器清清楚楚——」 「你什么时候在我房间装那种东西的!」 我老哥完全是跟踪狂,真恐怖。 ——不过,等一下。 「难道说,监视器现在也在运作?」 「那当然。」 「我房间现在只有两个女生。」 「——喔?」 「也就是说,她们可以毫无顾虑在房里换衣服吧?」 「——喔喔?」 老哥让好几个屏幕显示监视器画面。在我屏气注视之下,老哥反复切换画面。 画面没有讯号。 老哥露出纳闷的表情,反复更新画面。 画面一直是没有讯号的黑白噪声。 「混帐!」老哥抱头大喊。「中招了!为什么会被发现!」 「……对喔,萩学姐在那里。」 老实说,如果只有江西陀或许可行,但萩学姐也许会预料到这种可能性,使用电波干扰或物理破坏的方式应对,真可怕。 「可恶,我高涨的性欲压抑不住了——还是 彻底摧毁吧!」 老哥如此说着,以远胜刚才的速度敲打键盘。 我很同情成为发泄对象的那个公司,希望他们能努力避免输给老哥。 「……我说老哥,你们为什么要当怪客(cracker) ?」 「怎么问这种问题?」 「没有啦,不禁就想问。」 老哥头也不回,看着画面发牢骚。 「我不是为了拆锁而拆锁,只是因为看到门想开,门却刚好有上锁。」 「就算这样,拆锁会造成屋主困扰吧?」 「哈哈哈!不,无论是基于任何形式,都要怪对方的房间有门窗。」 老哥哈哈大笑。 「人类这种生物,罹患了看到门就想开的不治之症,却不知为何只有数字数据标榜便利又安全。即使是再大的档案,完全复制也用不到几十分钟,删除更是一瞬间的事情,这是以方便性换得的代价。」 老哥迅速从胸口拿出一根烟点燃。 「在服务器储存个人数据?这哪里安全了?提供主机的厂商经常宣称会全权负责,不过那是骗人的。因为他们不会找回失物,也不会删除窃贼的记忆,顶多只会开除员工。门只要开过一次就予取予求了吧?如果担不起责任保管房间里的重要信息,打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出借房间,既然房间可以自由进出,不就等于请大家尽管把里面的东西拿走?」 「就算这样,拆锁的家伙还是不对吧?『锁』应该有某种意义吧?」 我也无法证实哪种说法正确,但我认为老哥的说法,以广义来说是错误的。 「我不相信人性本善。」 老哥的这个回答异常冷漠。 「网络以浅显易懂的方式否定人性本善,所以我们才会制作『摄影俱乐部』与『广播系统』,更重要的是制作了『lld』,对吧?」 这么说来,一点都没错。 「你非常讨厌人类,却永远是人类。沈丁花也是如此吧?」 「代表说,她要从人类的手中收复世界。」 我忽然好想听声乐曲。「她是了不起的人,我也想成为她那样的人。」 「这么说来,沈丁花所说的『收复世界』是什么意思?」 老哥将烟灰弹入烟灰缸,只有视线与指尖不断高速移动。 「其实,我也不清楚。」 我无法忘记那天晚上和代表聊到的「布兰诗歌」。 「我相信,代表肯定会和我们的『lld』一样,改变这个世界。」 「……这就难说了。」 老哥只说到这里,就埋首忙于自己的事情了。 即使我已经想睡了,老哥也完全没有要睡的意思,所以我先行就寝。 隔天早上,完全睡过头的我直到中午才返家,萩学姐已经在悠闲地看电视打发时间了。 没听到电视的声音,她似乎是用自己的耳机连接电视。 至少在独处的时候,可以用喇叭听声音吧? 「啊,咲丘学弟早安,你过得好悠哉呢。」 「不好意思,您早餐怎么解决的?」 「已经和江西陀学妹一起吃了,江西陀学妹吃完就回去了。」 什么嘛,江西陀那家伙,回去得倒挺干脆的。 「……那个,这种事不可以再犯喔,我觉得这终究是犯罪。」 萩学姐说着指向垃圾桶。探头一看,像是小型监视器的机械残骸被随意弃置在里面。 「是老哥偷装的,我反而是受害者。」 「江西陀学妹说,虽然你嘴里会这么说,却肯定有过『用这个监视器偷窥一下应该也无妨嘻嘻』这种念头。」 被发现了。 「我打从心底向您道歉——但您为什么会知道?」 「我想说可能有这种事,所以准备了完善的咲丘学弟对策。」 萩学姐开心地将手伸进背包,取出一个神秘装置。 大约是早期折迭式手机那么大,扁平长方形的小型机器。 上头装着类似观景窗的屏幕与led灯,与其说是小型相机,感觉更像高性能放大镜。 「找针孔摄影机的时候,和无线电或窃听器一样,可以侦测电波讯号来找,不过这种方法不够确实,而且对有线摄影机无效,所以就轮到这个机器上场了。」 「用了有什么效果?」 「按下上面的按钮,超高亮度的led灯就会闪烁,可以从屏幕看到镜头反射的光线。既然是摄影机,无论设计得再小,只有镜头肯定会外露吧?只要使用这个,镜头藏在哪都找得到。」 「喔喔喔,这真棒!」 原本以为萩学姐只制作炸弹,实际上似乎也制作这种方便的防盗工具。「这机器叫什么?」 「『咲丘克星』。」 「我可以哭吗!」 似乎真的是很实用的发明品,却拥有如此冲击的名称。 「好啦,午餐时间到了,怎么办?要一起去吃吗?」 萩学姐神色自若,将「咲丘克星」收进背包。看向时钟,确实是吃午餐的好时间,而且我早餐也没吃。 「天气这么热,用不着特地出门,我做点东西吃吧。萩学姐想吃什么?面线如何?」 「不,咲丘学弟,出去吃吧,我们到外面吃吧!」 萩学姐以着急的表情连声要求外出。她这么想在外面吃? ……嗯,难得有这个机会,出门约会也不错! 「那就出门吧,待在家里也没事做。」 「ok~那就出发吧!」 萩学姐似乎是早有这个打算,没做太多准备就只提着包包走出房间,我也只拿起钱包与手机就跟着出去。 我们离开公寓,从文教区前往繁华区。 路上好热。 空气热到风景微微摇曳,时值盛夏。 走不到一分钟就汗流浃背。 「呜呜,好热……」 萩学姐低着头发出虚弱的声音。「还是待在家里避暑比较好吗……」 「说得也是……回程多买些食材吧。」 「唔,嗯,多买一些便当、面包熟食回家吧!」 萩学姐稍微加快脚步前进。买现成的就没有刻意下厨的意义了,看来萩学姐不太懂料理。 我们走了好一阵子抵达繁华区,在快餐店迅速解决午餐问题。 「那么,接下来呢?」 老实说,天气这么热,只要是凉快的地方都好。「不然去店里吹冷气?」 「至少讲逛街吧,听起来比较时尚……」 「还不是一样?」 萩学姐露出苦笑,仰望天空思索片刻。 「那个,我想去『无自觉』,可以吗?」 「『无自觉』?您的要求真稀奇。」 「嗯。那间店很时尚,其实我想去好几次了,但姐姐不准我去……可以吗?」 绿洲的小巷子里,有一间叫做「无自觉」的咖啡屋,店长嘴巴很毒,是我经常利用的咖啡厅兼情报中心。由于我的青梅竹马也在那边打工,所以我常常会自己前往,但没想到萩学姐会如此提议。 我没有特别要去什么地方,所以决定配合萩学姐。 「那里毕竟是绿洲区域,女生一个人去不太好,那我们出发吧。」 我带头前进,萩学姐随即像孩子般开心地跟过来。 很快就找到绿洲入口了,我们毫不在意直接进入。 和繁华区不同的肃杀喧嚣声,很快就传入耳中。 即使如此,这里明明曾经是令人抗拒的场所,如今却像这样轻松进入,果 然是多亏那场「神乐咲恐怖攻击」吧。 「总觉得现在进入绿洲也不稀奇了。绿洲也能轻松进入now……」 「我也刚好在想这件事。」 不过,能像这样更容易开拓新的风景,我认为是一件好事。 我第一次从这个入口进入绿洲,所以不太熟悉路况,但还是依照熟悉的路标深入内部。 建筑物林立,有很多地方可以遮阳,但是好热。 我们不断喊着好热好热,朝着「无自觉」前进。那里的冰咖啡应该很好喝吧,但我没喝过。 一个转弯之后,我们目睹一幅难以置信的风景。 披着风衣,身穿长袖运动服的男性,缩着上半身缓缓走在街上。 那是什么?那个光看就闷热不已的生物是什么? 不过,那件风衣与那套运动服都是蓝色,而且连头发都染成蓝色,所以我瞬间确定这个生物的身分。 「蜂须……你在做什么……」 我以颤抖的声音询问,这个蓝色物体——蜂须随即转身面对我们。 「哟,自虐之友,今天也好热啊。」 「这是我要说的,总之把那身闷热的衣服脱掉吧,我光看就不自在。」 听到我的要求,蜂须宛如烈火般暴怒。 「穿得这么凉快的家伙,没资格讲这种话!混帐,像我只要有心,随时都能中暑昏倒!」 「那就脱掉啊……!」 我已经搞不懂状况了。 「不,还没,我的单人耐力比赛才刚开始。」 「既然只有你一个人,比赛还没开始就能得到冠军吧?恭喜你,再见。」 他果然只是个被虐狂。 我热到快受不了,对蜂须视若无睹,继续前进。 「蜂须……?」 萩学姐目不转睛凝视着蜂须,蜂须热得脱力至极的脸生硬扭曲,好不容易露出笑容。「呃,呦,妹子。」 「唔,嗯,好久不见……」 萩学姐微低着头打招呼。原来这两人认识? 「之前你在『无自觉』受伤了,不要紧吗?」 「唔,啊啊,还好,那算是家常便饭。」 「这、这样啊……」 萩学姐与蜂须在小巷子里,生硬地进行着对话。 这是一幅不可思议的风景—— 「往那里跑了,快追!」 不远处传来好大的声音,使我们不经意将视线移过去。 我们刚才经过的那个转角,忽然冒出身穿黑色洋装的少女。 她有一头美丽的金发,使得目光不禁受到吸引。 大概是角色扮演吧,少女任凭洋装裙襬随风飘动,猛然跑向我们。 唔哇!她是令我不想有瓜葛的危险人物。 然而这名少女跑到我们面前之后,以冷淡的语气对我们说话: 「是你们吧?来,带我逃走吧。」 ……啊? 我与萩学姐相视,愣在原地。 我摇了摇头,萩学姐也歪着脑袋。 「喔,你就是委托人吗——慢着,逃走是怎么回事?」 什么嘛,原来是蜂须的客人,难怪是个怪人。 此时,爆炸声响遍全场。 转头一看,金发少女刚才经过的转角,出现一个披上尘埃的巨大影子。 那是一名身穿黑西装,戴着墨镜的壮汉。 「慢着,墨镜大哥?喂喂喂不会吧,店长,终究跟之前说的不一样吧!」 蜂须连忙握紧随身携带的球棒。 墨镜壮汉的身后,一大群应该是追兵的男性出现在这条狭窄的巷子。 「咲丘快逃,是柏木集团!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不跑就会没命!」 蜂须如此大喊,单手用力转动金属球棒攻击黑西装壮汉。 这名壮汉就像是在赶苍蝇,以单手打飞蜂须。 蜂须撞上建筑物的墙壁,就这么无力倒下。 怪物朝蜂须一瞥,缓缓转身看向我们。 我和怪物四目相对了。 「走吧。这个美丽的世界,还不能被他们夺走。」 金发少女说完再度奔跑。 众多男性们在后方一边叫骂一边追。 回过神来,我与萩学姐也跟在少女身后奔跑了。 或许我们至今犯过重罪。 或许我们因而稍微收复了世界。 即使如此,也没有对世界造成无法挽回的改变。世界就是如此辽阔,我们就是如此渺小。 所以,虽然经历各种事情,我们的风景应该也不会明显改变。 然而我们如今在神秘金发少女的带领之下,被神秘的墨镜怪物追着跑,甚至有生命危险。 谁能预料到那种日常风景,会演变成如此危险的风景? 不,不可能预料得到。 我们的安全毫无保障,毫不明确。 既然无法预知未来,这也是理所当然。 第二部 都市传说「蜂窝」tenorsolo ****** 揭开第三印的时候,出现持秤的黑马骑士。 他以手中的秤限制食物,将少许食物分给饥饿的母女。 母女放声大喊。 「妈,我快饿死了,没面包了吗?啊啊,居然如此,田地荒芜至极,男人们全死了。主啊,您为何如此折磨我们?许多人犯了罪,但为何要迁怒我们?」 「姐妹们,孩子们,再苦也要撑下去,因为我们终将胜利。」 揭开第四印的时候,出现持死的灰马骑士。 他令世界充满瘟疫,将生命赐死。 两名幸存者恐惧颤抖。 「在那里蠕动的是什么?」「是人类,和你一样是人类。」 「是兄弟吗?」「众人死时皆兄弟。」 「我们还活着啊?」「不过其它人都死了。」 「我们会死吗?」 「撑到最后的将会得救。」 ******* 接下来,场景拉回现在。 我算是很努力想摆脱这名金发少女——玲仪音,但是巷子很窄,而且玲仪音非常巧妙阻止我们脱身,所以我们无法逃离现状。 我们在照顾遭痛殴而倒地的蜂须时,追兵眨眼之间就包围我们。 玲仪音光明正大朝怪物发出宣言: 「我一定要逮到『开膛手杰克』,《启示录》是不能交给任何人的危险物品。」 这家伙在说什么? 《启示录》是什么?「开膛手杰克」怎么了? 「玲仪音小姐,说谎不好。我们也,没太多时间,陪您,悠闲聊天。」 墨镜怪物似乎在试着说服玲仪音。 「……不得已了,要是继续,有所抵抗,就收拾您这些,手下了。」 怪物看向我们,毫无情感说出像是机器战警的结论。 慢着,这种说法有问题。 「等,等一下!可以先听我说一件重要的事情吗?要是不听我说,你们会犯下无法挽回的过错喔!」 我这番话引来所有人的视线,萩学姐与玲仪音也诧异地凝视着我。 虽然这么说很惶恐,但我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只是虚张声势。 但是先不提怪物,周围男性们的态度明显改变,隐约露出慌张的模样与旁人窃窃私语。虽然我心里没有底,不过对他们来说,似乎对「无法挽回的过错」有个底。 其实,我并不是没办法突破这个僵局。 并没有预先讨论作战,但是要让作战成功的条件,就是得让对方的注意力从萩学姐身上移开,而且萩学姐必须察觉到我的意图采取行动。 然而这个作战有一个问题,要是对方发现萩学姐正在进行明显可疑的举动,这个作战就泡汤了,到时候唯有我成为诱饵一途。 怪物笔直注视着我。 「为什么要,妨碍我们?你没有,这种理由。」 看来怪物愿意和我对话。 「难道你是,『神乐咲联盟』的人?那么,就请你死吧。」 但是依然维持肃杀的方向。我下定决心了。 「——我喜欢风景,非常喜欢!」 周围困惑的视线剌得我作痛,但我不以为意继续说下去。 「日本的夏天美妙无比。看过武士宅邸吗?对抗炎夏的巧思在宅邸内部随处可见,所以我最推荐在夏季前去观光,各位一定要好好欣赏一次那样的风景,现代已经失落的安详就在那里。」 我比手画脚努力说明。 周围人们没有掩饰烦躁的情绪试图接近,但怪物再度制止。 天啊,他似乎认真在听。 「日本夏日风情画的情调真的很棒,尤其是烟火,那种稍纵即逝的闪光、『声音令所有人受到冲击』,火药成为艺术,并且以风景完结。不过烟火最闪亮的季节是夏天,所以我非常喜欢夏季风景。」 感觉好像讲得有点故意,不过萩学姐似乎从我刻意强调的话语察觉到我的意图了。 我以眼睛余光确认萩学姐将手伸进自己的包包,然后加强语气。重点在于让众人的视线集中在我身上。 「我想去海边,去泳池也行,我讨厌风景里面有人,不过也有例外,那就是泳装。有许多泳装女孩的风景,是男生向往的风景!对,我想去海边,想和社团的大家在水边嬉戏!」 萩学姐从背包取出耳塞,默默递给玲仪音,我也将手移到背后,单手接过耳塞。 此时,周围人们的注意力开始分散了,不妙。 话说回来,虽然是怪物下令待命,但是这些人真守规矩。为了活用这个最大的机会,我非得以口才牵制他们。 可是,接下来我到底该讲什么? 「我、我想看代表穿泳装!」 我已经有点自暴自弃了。 「那真的很不妙,那对胸部再怎么想隐藏都是呼之欲出!她平常都穿制服,所以脱掉绝对很壮观!江西陀一定会穿火辣的泳装,那个家伙的身材首屈一指,穿任何泳装都令人惊艳!」 在场除了怪物以外的所有人,不经意和我拉开距离。 冰冷的视线剌得我好痛。 「萩学姐也有小众需求,像我就觉得学姐完全合我胃口!学校泳装加上大型头戴式耳机,我反而觉得搭配得很好!」 「你、你在这种节骨眼,到底在说什么……?」 玲仪音都露出困惑的表情抬头看我了。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 「你们应该不知道,其实小球的身材深藏不露,胸部的形状很漂亮,既然这样应该要穿连身款式,连身款式会赐予我们无形的希望!顺带一提,我喜欢的是挂颈加低腰两截式的风景,这已经是铁则了,超迷你比基尼当然也不错,但前者比较让我心动!」 不过话说回来,在道上兄弟团团包围的这种状况,我为什么要爆料这种应该藏在心底的青春期夏日妄想? 萩学姐再度将手伸进背包的这个时候,周围人们指着她低声讨论。他们发现我纯粹是在争取时间?还是发现萩学姐的举止有异? ——即使会被骂变态,我也非得继续说下去! 「全裸就不行了,泳装女孩的风景才棒!有穿衣服却很清凉,似乎看得见却看不见,会摇,而且欣赏得到!你们能理解这种若隐若现的精髓吗?你们能理解我今年夏天无缘欣赏这幅风景的苦恼吗?不会理解,你们不会理解!你们哪可能感受得到这种绝望!」 包围我们的其中一人说着「喂,你在做什么?」并且贸然走向我们。 到此为止了吗? 还有什么能爆料的?我得爆料更糟糕的事情才行! 「咲丘,你错了,这反而是『嘉奖』。」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 企图抓住萩学姐的这名男性,被金属球棒打飞。 「想看却看不到,光是这份痛苦就能当作再活十年的目标了,我会以这份痛苦为动力,无论多少次都站起来给你们看,没错,我就算被踩被打,也想看女生穿泳装的美丽模样。」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这个人的身上。 「要是忍不住,光明正大去欣赏换衣服的样子不就行了?既然对方是妙龄女生,光是这样就足以获得正当的暴力与辱骂。」 这家伙把玩着金属球棒,带着恍惚的表情开始述说。 怎么可能?受到那种程度的重创,为什么能复活得这么快? 「都是我的错。被五花大绑扔出去的屈辱,被当垃圾践踏的兴奋,都是窜遍背脊的快感!」 天生的变态就在眼前,轻易就将我刚才的拚命爆料抛到九霄 云外。 「我们感兴趣的不是全裸!」 变态一副亢奋的模样,反复用力挥动金属球棒放声嗤笑。 「虽然目的不是全裸,但我去欣赏、去观赏女生裸体的时候,一定从正面光明正大进入女更衣室!这是为了被打、被扔石头、被当成垃圾羞辱臭骂!这种痛快、紧张、兴奋的感觉,你们会懂吗?应该不会懂吧,因为你们是靠着人多势众欺负妇孺的家伙!」 这家伙完全是女性公敌了。 「虽然早就已经发现……但你是变态吧?」 「咲丘没资格说我,你这个自虐家伙,刚才在这里讲那什么鬼话?」 明明刚才被打得落花流水却在短时间内复活,全身蓝色的运动服勇者——蜂须和也说完之后,对我露出牙齿嗤笑。 「蜂须小弟,刚才狠狠,修理了你一顿,你却学不到教训。」 墨镜怪物没有很惊讶,平静地对蜂须说着。 「哎呀~墨镜大哥,上次受您照顾了,您像是掏挖肋骨间隙的玩法让我难以忘怀,害我看到您就忍不住出手想打,您很生气吧?来,再给我吧,给我更多更多的爱吧!」 「蜂须小弟的,这种行径,我不太,能够理解。」 怪物叹出好长一口气,蜂须却依然从容地挂着开心的笑容,这样的自虐狂实在可靠。 然而光是蜂须复活,不足以改变现状。 老实说,战力差距依然处于绝望的程度,而且蜂须不会笨到没察觉这一点。 那么,蜂须为何能笑得这么开心? 「您是嘴里这么说却不会杀我的好心大叔,即使是我也有发现这一点喔?」 「老板想延揽,蜂须小弟,不过,现在,这边优先。」 「喔……那你这次可以毫不客气打我了吧,呼,嘿嘿嘿……」 理由非常单纯,因为他是被虐狂。 这个被虐狂,恐怕是希望能和我一起和乐融融地被毒打一顿。 然而很遗憾,可不能让蜂须这种愚蠢的计划成真。 多亏这个变态复活,所有人完全失去戒心。 「戴耳塞!」 萩学姐如此大喊,从背包取出一个球体扔向怪物。 我戴上耳塞,背起蜂须跑向怪物,萩学姐也拉着玲仪音的手跟着跑。 一瞬间,我似乎听到某种尖锐的声响。 包围我们的所有人,都趴在地上哇哇大叫痛苦翻滚。这一招对墨镜怪物也有效,他跪地弯下高大的身躯捣住耳朵。 我们猛然拔腿逃离现场。总之我想尽快离开这里。 背上的蜂须捣住耳朵亢奋不已。 我拿下耳塞。 「唔呼!呀哈哈哈哈!死了,耳朵真的要死啦!咿,咿,咿噫噫~!」 我再度戴上耳塞。 我们不顾一切,在绿洲的暗巷迷宫穿梭。 后方已经感觉不到追兵的存在了。 四人蹲在狭窄小巷的角落隐藏气息。 我、萩学姐与玲仪音,至此才终于拿下耳塞。 「呼……威力真的好强大,记得叫做『音爆手榴弹』吗——」 萩学姐凑巧带着装武器的包包,我们才好不容易成功脱离险境,老实说,我没有想到会如此顺利。 我将话题转到萩学姐那里,却没有得到响应。 总之我观察众人的现状。 萩学姐坐在墙边,娇小的身体缩得更小,微微颤抖不断操作手机。大概是刚才靠着气势好不容易压下来的恐惧感终于涌现吧,暂时让她静一静比较好。 蜂须发出恶心的笑声。嗯,扔着不管应该会立刻恢复。 玲仪音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拍立得看向观景窗,不知为何朝着前方平凡无奇的墙面按下快门。真神秘。 现在是紧急状况,但是所有人看起来都不可靠,只能由我独撑大局吗? 尤其是玲仪音,可疑又危险。 「好啦,既然已经甩掉追兵,下一步要怎么做?」 玲仪音从洋装口袋取出一本橘色笔记本,把拍立得吐出来尚未显像的白纸贴在上面,并且询问我们。 「总之想想如何逃离绿洲吧,该往哪里出去——」 「暂停,暂停一下——你是什么人?」 她理所当然要求我们协助,但是到头来我不认识这种扮装女生,也不想和她有瓜葛。 「店长完全没跟你说过?」 「——你是说小柳津?怎么回事?」 看来她认识我们原本要前往的咖啡屋「无自觉」的店长。 「我在那里委托店长派人帮我逃亡,难道不是你们?」 「啊~就是那个,那是店长交付给我的委托。」 直到刚才都躺着开心傻笑的蜂须忽然起身。 「一直等也很无聊,所以就举办单人耐力比赛,然后咲丘刚好在场——」 「我们果然只是无辜遭殃吧!」 真是飞来横祸。 「哎呀,这样啊。无论如何,这种事不重要。」 「很重要吧?」 「那么,蓝色的你,你已经安排好逃离的管道了?」 玲仪音完全无视于我,转而询问蜂须。 「哪有什么安排,店长只告诉我『照委托人的吩咐去做,会多给一点酬劳』……混帐,我哪知道是跟柏木集团有关的工作……」 被虐狂蜂须难得以厌恶的态度开骂。 「柏木?」我似乎听过这两个字,令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那是什么?」 「这座绿洲实际上由两个帮派瓜分,其中之一就是『柏木集团』,比较暴力棘手的一方。」 这么说来,墨镜壮汉有说过「集团名声」这种话。 「……我们并不想和他们为敌,要怎样才能先从朋友做起?初次见面就闹成这样,已经不可能做朋友了?」 「不可能。那些家伙和『神乐咲联盟』不一样,经常听不懂日文。」 『哈哈,不好笑……」 而且玲仪音刚才的说词,使我们完全被视为玲仪音这边的人了。 ——这应该是一幅不妙的风景吧? 「这里果然很奇怪……」 萩学姐肩膀颤抖、眼眶含泪,害怕不已。「绿洲一点都不安全,虽然有小柳津先生那样的好人,但还是一个很恐怖的地方……咲丘学弟,对不起,要是我没有提议要过来……」 听到这番话,我总算冷静下来并且冒出悔意。 即使治安稍微变好,绿洲也不是学生一时好奇就能造访的地方,只有我一个人还好,但是带萩学姐过来绝对是一种错误。 早知道应该乖乖待在我家,这几天都应该这么做。 再怎么受到代表的责骂,我也没有反驳的余地——这是我的过失。 蜂须看着我们,抓了抓脸颊。 「这里只不过是距离道上兄弟住的地方很近,跑到任何地方都一样。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很安全,就不需要警察与监狱了。」 蜂须搔抓脑袋露出生硬的笑容,将手伸到大型头戴式耳机底下,用力摸萩学姐的头。 「妹子,你就安分一点吧,沈丁花很快就会修理那些兄弟,好吗?」 萩学姐大概是稍微放心了,苍白的脸恢复血色,像是感到酥痒般扭动身体。没想到蜂须挺贴心的,不过是变态。 「——所以,你究竟是什么人?」 原本的问题被岔开了,所以我再度询问玲仪音。 「比起我的身分,现在应该讨论如何逃走吧?即使待在这里不会被发现,也不代表能够永远待在这里吧?我们应该要尽快移 动。」 玲仪音瞪着贴在笔记本上正在显影的相纸,以不耐烦的语气冷静指摘。 说真的,这家伙有自觉正在求助于我们吗? 「你啊……稍微合作一点吧?柏木集团为什么要追你?《启示录》是什么?『开膛手杰克』又是什么?」 「我想把事情整理到你们也听得懂的程度,才会要求到能够静下心来的地方,你连这种事都不懂?对喔,既然是笨蛋也没办法。」 「……我要把这家伙拖去集团交差。蜂须,那个集团在哪里?」 我一起身,萩学姐就脸色大变规劝我: 「咲、咲丘学弟,不可以!现在去他们那边太危险了——玲仪音对咲丘学弟与蜂须的口气也不要这么差,我们都站在玲仪音这边!」 听到萩学姐的劝说,玲仪音不甘愿地点头。「……总之只要不背叛我,怎样都无妨。」 话说回来,萩学姐为什么会帮玲仪音说话?我要是看到好朋友陷入困境当然想帮忙,但是只有玲仪音激不起我的意愿,我没道理为这种毒舌哥德扮装女效力。 ——啊啊,我懂了,萩学姐这样的人就叫做烂好人。 「先不管哥德萝莉女,我同意妹子的意见,万万不可以去找集团,虽然我是被虐狂,但也因此没有自杀倾向——」 「快跑,被发现了!」 玲仪音大喊的同时,传来「找到了!」这个粗沉的声音,我们立刻起身逃离现场。 追兵人数比刚才少,但确实感受得到有人在后面追,我头也不回拚命逃走。 在转角往右跑的时候,蜂须不知为何转过身去。 他高举金属球棒,摆出挥棒姿势。 「蜂须?」 「——投手高举双手,将球投出!」 蜂须使劲朝转角处挥出金属球棒,随着沉重的声响,追上来的一名男性脸部被打凹,就这样震向后方。 「大棒一挥!很好,这球打得准!」 「你出局了!」 追过来的另一名男性冲到面前,朝蜂须侧脸挥出犀利的右直拳。 蜂须转身躲开这一拳,扫腿令男性失去平衡,高举球棒狠狠朝着他的背部打下去。 响起「咚」一声钝器重击的声响,这名男性眨眼之间趴在地上呻吟。 「守备失误连连,哈哈,有够烂。」 又有一名追兵出现在蜂须身后。 「危险——」 这时响起「啪」一声类似拍打的声音。 蜂须转身的时候,最后一名追兵已经昏倒了。 我环视四周寻找原因,看到萩学姐颤抖地握着黄色的电击枪,大概是凑巧放在包包带出来了吧,她用这把枪击倒追兵。 「呀哈哈!不错喔,打线支援有够热血!逃吧!」 蜂须就这样一鼓作气向前跑,看到他华丽退敌的身手而愣住的我与玲仪音被他轻易超越。 确认萩学姐把刚才发射的电极卷回来之后,我们也连忙跟在蜂须身后奔跑。 我只看过蜂须惨遭出岛学长修理的模样所以不清楚,但是那家伙其实挺强的。仔细想想,要是他没有足够的本事,肯定无法担任「小蛇」的领袖。 「所以,接下来要怎么做?」 萩学姐慌张询问。「继续在小巷子里到处跑也没用啦——」 带头的蜂须轻声说「暂停」阻止我们,躲进弃置在巷子里的纸箱屋。 屏住呼吸隔着纸箱屋看出去,好几名男性在附近匆忙奔走。 众人盛大地进行一次深呼吸,让呼吸缓和下来。 「不能想办法离开绿洲吗?」 「不可能,为什么集团派这么多人到处找?莫名其妙……」 蜂须咬着指甲瞪向马路。「……既然这样,就只有一个地方可以暂时藏身了。」 「有吗?」 「唔,有是有啦……」 不愧是蜂须,在这种时候很可靠,不过是变态。 蜂须难得说话支支吾吾,令我有些在意。 「是怎样的地方都好,带我们去吧。」 「啊~可是那里很脏——」 「放心,我们不会介意的!对吧,玲仪音?」 「我想也是,我知道不会干净到哪里去,快走吧。」 蜂须依然一副狼狈,但是包围网已经逐渐形成了,他烦恼片刻之后像是投降般举起双手。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那里真的是令人倒胃的等级,只有比这里好一点,所以别抱怨啊,总之我们走吧。」 蜂须起身警戒四周,并且退后几步钻进建筑物缝隙,就这样往深处前进。 我们面面相觑之后立刻跟上。 「——所以是哪里?是『无自觉』那样的地方?难道说是情色方面的店?」 如果是后者,就得顾虑萩学姐的状况,事情会有点麻烦。 我朝着带头的蜂须耳语询问,蜂须就这么板着脸低声回应: 「我家。」 通道又窄又暗,而且很难走。 满是空调排气管与水管之类的管线。我们走在这种平常不会有人走,在都会之中不算道路的道路。 身穿哥德式洋装的玲仪音,不把自己难以行走的穿著当成一回事,以稳健的脚步跟着我们前进。她的脸色虽然难看,却完全没有害怕的感觉。 由玲仪音牵着的萩学姐,操作手机胆战心惊地跟着走。她双脚一直在颤抖,肯定在逞强。 「——好,到了。」 蜂须缓缓搬开前方的巨大铁板,后方是没有门板的建筑物入口。 「哇~……难怪不会被发现。」 蜂须带头进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室内,四周忽然变明亮,应该是蜂须开灯了。 位于里面的,是眼睛。 这个房间要说小也没有很小,然而衣衫褴褛的孩子们裹着单薄的被子,挤在一起相依而睡。 察觉到我们来访,无数毫无情感的视线,瞬间集中在门口的我们身上。 不得不说,这是一幅诡异的风景。 「喂,小鬼们!我不是说过不准睡这里吗!」 蜂须放声怒骂,孩子们随即纷纷起身,就这么慢慢经过我们身旁鱼贯离开。 「——受不了,居然擅自闯进别人家。」 「慢着,不用讲得这么过分吧,他们不是『小蛇』的成员吗?」 我为遭到臭骂的「小蛇」说情,使得蜂须抱头呻吟。 「自行确保睡觉的地方,才终于算是开始独当一面,如果接下来能够确保三餐来源并且找到工作,那就无从挑剔了,真是的。」 原来如此,他也考虑到了这方面的教育。虽然后知后觉,但我很佩服他在这方面的妥善考量,我的伪善应该无法令那些孩子有所成长。 孩子们离开之后,这个房间总算得以展露全貌。 要说凌乱也不会,孩子们离开之后,反而给人冷清的印象。后方有一扇能上锁的门,所以这里应该算是起居室。 水泥地各处染上神秘的污渍,墙壁到处都是龟裂,但是没有想象中肮脏,环视可以看到一条通往深处的走廊,这栋建筑物或许比想象的更深更大。 里头的家倶包括一张像是随意捡来的破旧大床、一张大桌子与几张椅子。 似乎有自来水可以用,水龙头附近有卡式炉与微波炉,大概是当成厨房区域吧。宽敞的房间没有任何娱乐用品,只有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 总和来说,意外比江西陀家来得舒适。 「——这里比想象的干净。」 「是是是,感谢你嘴巴这么甜。随便坐吧 ,还有什么喝的吗……」 萩学姐率直地说出感想之后,蜂须板着脸在水龙头旁边的纸箱翻找东西。或许任何感想听在他耳里都像是挖苦吧,老实说我也挺惊讶的,但我刻意没有多讲。 蜂须从纸箱取出好几瓶矿泉水扔给我们。我们依照蜂须所说,各自找地方坐下。 「所以,这里安全吗?」 玲仪音再度按下拍立得快门,以瞧不起人的语气询问。看来她相当喜欢拍照,连这种没什么大不了的风景也会拍,要是她讲话别那么难听,似乎可以和她谈得来…… 「他们也知道我和你共同行动吧?既然这样,任何人都预料得到你会选这里藏身。」 「我家只有『小蛇』的小鬼们知道,我觉得暂时没问题。」 「不足取信。」 「那你就去外面脱光跳舞吧,夏天这么做很凉快,周围的视线也很冷。」 等待照片显像的玲仪音直瞪着蜂须,蜂须对她的视线不以为意,喝了一口矿泉水就把瓶子扔回纸箱。 「那么,我都已经公开秘密基地了,你差不多也该告诉我们真相了吧?就算是放置游戏,拖太久也会把兴致磨光。你叫什么名字?」 蜂须提出理所当然的问题,玲仪音随即露出嘲讽的笑容。 「问别人名字的时候,自己应该先报上名字吧?连这种事都不晓得?真是的,粗人就是这样才令人头痛,我从你身上丝毫感觉不到智慧。」 『喂,咲丘,这家伙不妙喔,虐待狂的天分和沈丁花不相上下。」 与其这么说,我觉得她只是嚣张到惹人厌,不过蜂须似乎有点开心。说真的,这个变态是用什么心态过活的? 「不过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没错……我是蜂须,蜂须和也。」 这家伙真的开始自我介绍了,真守规矩。 「嗜好是被虐待。」 「等一下——我从刚才就有点在意你的言行举止,你怎么看都是加害者的长相吧?」 玲仪音以诧异的眼神提出见解,看来不只是我,别人也会这么想。 「其实我运动服底下穿了好几件发热衣。」 「不会吧?太离谱了,明明光是这样就热得要死……!」 玲仪音明显露出慌张的模样反复眨眼。蜂须,你居然能让这个假装冷静的家伙受到这种打击,了不起。 何况关于穿着的品味,玲仪音没资格数落别人。 「喜欢的体育项目是折返跑,我有一次跑得太快乐,居然看到奈何桥了,后来只要是折返跑,体育馆就会禁止我参加,但现在我听到机械合成的音阶声,背脊还是会冒出一股快感……那是最棒的被虐狂培育竞赛,完全只是一种极刑……呼,呼呼……」 「——是真的,这是货真价实的变态。这个强悍的生物是怎么回事……!」 玲仪音以双手抱住自己颤抖的身体,扭身和蜂须拉开距离。 总觉得这个像是法国娃娃的家伙,首度展现出人类应有的个性。「蜂须在这方面一点都没变。」 萩学姐有些无可奈何地露出笑容。「啊,我是女郎花萩,请多指教。」 萩学姐如此问候,使得玲仪音稍微放松表情要求握手。 「看来只有你比较正经,请多指教。」 「啊哈哈……没这回事喔?」 萩学姐不知为何以问句回应,并且和她握手。 蜂须以眼神向我示意。对喔,我也还没自我介绍。 「接下来,我是咲丘——」 「你不重要,毕竟看起来最没用。」 混帐。「你这丫头跟我有过节吗?」 「偷窥女厕的变态,哪里值得我欣赏了?」 玲仪音讲得煞有其事,使得蜂须与萩学姐不经意朝我退后一步。」 「慢、慢着!不准随便讲这种引人误会的事情!我确实去过女厕,但绝对没有偷窥!我是冤枉的!」 那时候我甚至差点被香澄杀掉! 但是不知为何,蜂须与萩学姐又退后了一步。 「——好啦,别管这个变态,就算要我说明真相,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的不白之冤还没洗脱,玲仪音就径自开始嘀咕。真的是莫名其妙,跟这家伙讲话的精神负担也太大了。 蜂须双手抱胸低语: 「那些家伙为什么要追玲仪音?柏木集团再怎么火爆,动用那么多人马肯定非比寻常,你杀了集团的大人物吗?还是听到什么不该知道的情报?」 玲仪音默默抵着嘴角,似乎在认真思考某些事情。 片刻之后,她带着下定决心的表情看向我们。 「找出『开膛手杰克』吧,一定要拿回《启示录》」 「咦?我完全搞不懂前后文有什么关连,只有我这样吗?」 「真巧,我也是。」 我和蜂须交换感想。 「——那个,玲仪音小姐,可以请您从头说明吗?」 「你这个人有够啰唆,这种程度的事情给我自己想,你那颗小小的脑袋都没在用?真是的,无谓放颗脑袋在那里有够烦的。」 「不,等一下,如果听得懂你刚才的说明,反而才叫神脑推理吧?你也差不多该好好说明了,这个骗人毒舌妹!」 「给我收回『骗人』两个字,否则我杀了你。」 「你说我偷窥不就是骗人的借口!但你没否认自己毒舌,真是太好了!」 搞不懂这家伙是聪明人还是笨蛋,但是不擅长说明的家伙都是笨蛋。 玲仪音双手抱胸并且噘嘴。 「——集团在找我原本拥有的《启示录》。」 我从刚才就在意这三个字了。所谓的《启示录》是什么?是代表前几天提到的圣经?不不不,怎么可能? 蜂须露出怀疑的表情瞪向玲仪音。「那是什么?我从来没听过。」 「简单来说,就是众多『预言书』的原典之一,上面记载着未来会发生的事情,这本书不久之前都在我手上,不过——」 「慢着,玲仪音,你提到的《启示录》是揭开七印,关于约翰的那本?」 「哎呀,你看起来没什么知识,却还是知道这个啊?老实说我有点佩服。总之,这当然不是约翰写的,但我无法否认不是源自于此。」 似乎真的是相关的某种宝物。萩学姐咽了一口口水。 「喂喂喂,所以是怎样?世间真的有那本『预言书』,集团不惜派出墨镜大哥,也要逮到拥有这本书的玲仪音?」 「就是这么回事。」 「——这玩笑很难笑。」 蜂须摆出一副「听你瞎扯」的样子叹气。 「不相信也无妨,毕竟和蜂须无关。」 玲仪音给了蜂须一个白眼,轻拨金色的秀发。 这种事确实过于突兀,我完全无法相信。不知道筱冢先生与小柳津真面目的蜂须更是如此。 然而另一方面,《启示录》之谜强烈吸引我的好奇心。 「玲仪音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既然称为『预言书』,应该是很贵重的东西吧?」 听到我如此询问,玲仪音露出颇感意外的表情看向我。 「——真难得,一般来说,大家只会认为荒唐无稽而不予理会。」 「我是『超自然异象研究杜』的社员,我们家代表的教诲是『先查证再怀疑』。」 「真是个好事的家伙,不过这种事不重要。」 明明是自己问的问题,玲仪音却对我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启示录》是我能信任的人物给我的东西,给我的理由和本次 事件无关,所以可以跳过吧?我不太想讲。」 玲仪音面带不悦如此说着。我不知道该问她什么问题,但如果真的是「预言书」之类的东西,转让给别人的原因肯定不单纯。 「那么,造成问题的《启示录》在哪里?」 萩学姐刻意询问另一个问题,却令玲仪音表情僵硬。 「现在不在我手边。」 「啊啊?所以在哪里?」 「这也不清楚。」 蜂须露出无力的表情回问:「你、你说什么?」 「被抢走了。在发生神乐咲恐怖攻击的几天前,被『开膛手杰克』抢走了……」 我与萩学姐嘴角抽搐,转头相视。 好啦,这是怎么回事? 话说回来,居然和「开膛手杰克」有关,感觉好久没听到这个怀念的名字了。 其实,我们曾经遇过一次「开膛手杰克」。 这个人的真实身分是城尾泷枫——学生会长城尾泷椿的双胞胎弟弟。 「开膛手杰克」在缘洲猖狂了好一阵子,却因为惹到代表,目前大概已经停止活动。何况应该没人想象得到,那场神乐咲恐怖攻击的真正目的就是要逮他。 枫厌恶女性,四处杀害女性。 ——玲仪音大概也是受害者吧。 「居然能在『开膛手杰克』手中活下来,听起来好假……」 「不相信也无妨。」 玲仪音至今所说的事情确实荒唐无稽,但也不像是胡言乱语。唔~真实度究竟如何? 「这样啊,那他是怎么样的家伙?」 蜂须抱持怀疑的态度询问,玲仪音随即移开目光。 「那是一瞬间的事情,我不愿意回想。何况他最近似乎没出现了。」 「啊啊,这么说来也对,不知道他趁着神乐咲恐怖攻击跑到哪里去了。」 蜂须很快就不再追问,大概是没兴趣吧。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我或萩学姐可能会说溜嘴。坦白说,他帮了大忙。 「那本《启示录》,那个……是怎样的内容?」 萩学姐慎选言辞,缓缓向玲仪音询问。 「这……对不起,我不能回答。不过要是落入集团手里,真的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只有这一点我能断言。」 看来她不打算提及内容。 好啦,假设玲仪音这番话可以全盘相信,以这样的前提做个整理吧。 玲仪音受到集团追捕,是因为对方认为玲仪音拥有《启示录》,但是东西不在她手上。 《启示录》现在落入「开膛手杰克」——枫的手中。慢着,咦? 「既然这样,玲仪音有必要逃走吗?只要说明状况,那些家伙就没必要追捕玲仪音吧——」 听到我的疑问,蜂须露出苦笑。 「不可能。那些家伙和『神乐咲联盟』不一样,经常听不懂日文。」 「哈哈,不好笑……」 原来如此,难怪无计可施。 「就是如此,我也有说明状况,但结果正如蜂须先生所说,所以如果要彻底打破僵局,就必须找出『开膛手杰克』取回《启示录》……我很想尽快离开绿洲,但是那东西不能交给集团。」 我也双手抱胸点了点头。 「所以非得找到『开膛手杰克』吗?辛苦你了……」 「不要讲得好像局外人一样,你也要帮忙。」 「为什么!」 「你们也成为集团的敌人了,事已至此,我们算是命运共同体吧?」 「讲得这么轻松……全都是你的错吧!」 为什么这家伙一开口就在找碴?这已经是一种天分了吧?光是跟她讲几句话,我就烦躁得头痛不已。 真是的,现实世界居然有如此不值得搭救的逃亡少女。 「……可是说真的,这样的话该怎么办?」 萩学姐担忧地低语。「咲丘学弟,我们要怎么帮忙?」 「咦咦?萩学姐,您说这什么话?我们赶快离开绿洲吧,跟这种家伙有所瓜葛,有几条命都不够用。」 萩学姐不肯同意我的提议。 「不可以!玲仪音不是碰到麻烦了吗——玲仪音,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抛弃你。」 萩学姐牵起玲仪音的手,眼神燃烧着斗志。 「这、这样啊,很高兴你愿意帮忙,果然只有你比较正经。」 玲仪音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之后,率直地向萩学姐致谢。 我不经意看向蜂须,他正以百感交集的眼神看着萩学姐。 我觉得,这是一幅不像蜂须个性的风景。 玲仪音说明完毕之后,我们没什么交谈便各自休息。 「蜂须,可以出去吗?我要打个电话。」 「啊,我也要出去~」 「嗯,别跑太远啊。」 在蜂须目送之下,我打开盖住入口的铁板,和萩学姐来到户外。 以铁板盖上入口之后,稍做停顿。 「——刚才您是那么说的,但实际上呢?您真的要帮玲仪音?」 「嗯,毕竟玲仪音碰到麻烦了。」 萩学姐面不改色地表达肯定之意。我刚才老是因为玲仪音的傲慢而生气,却不记得有把萩学姐拖下水,实在猜不透她的想法。 「……明白了,那就暂时协助玲仪音吧。不过老实说,全盘相信玲仪音的说法很危险。」 我的忠告令萩学姐感到纳闷。 「为什么?」 「因为那个家伙是骗子。」 我认真向萩学姐提出主张。 「她的说词打从一开始就乱七八糟,总之太可疑了,她之所以被集团追捕,肯定还有其它的理由,玲仪音这个人很危险。」 「哪里乱七八糟?」 我得从这里开始说明?萩学姐再纯真也要有个限度吧? 「——主要是有关《启示录》的事,我实在不认为这种东西真的存在。」 「她说那是预言书。」 「不然就是黑道相关的机密吧。」 我甚至觉得一定是这样。「那个家伙握有这方面的把柄,才会被追捕。」 听到我如此断言,萩学姐立刻提出询问。 「既然这样,那位墨镜先生就不用抓玲仪音了吧?那个人不像是只要解决玲仪音就好,而是努力要把她毫发无伤地带回去。」 「是没错啦……」 「假设玲仪音只是窃取机密,她形容成《启示录》也很奇怪,何况如果只是窃密,那就不需要找出『开膛手杰克』吧?」 「这……」 确实有不少争论点,不过实际上,要以谎言整合所有疑点,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玲仪音那家伙,讲话的真实性究竟有多少? 「——我相信玲仪音。」 「为什么?」我实在无法接受。「我们没道理这么做。」 萩学姐露出苦笑回答我。 「唔~我只是隐约有这种感觉,玲仪音肯定必须隐瞒某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却因而苦于无法拜托别人帮忙。」 萩学姐重新戴好耳机。「既然这样,现在就不可以问她原因。」 「并且相信她?」 「嗯,这么一来,玲仪音或许总有一天会相信我们。因为不能打开的箱子,是绝对不能存在的东西。」 如果没有某人率先相信某人,就不会产生信赖。 我们明明没必要成为第一人…… 萩学姐在最后轻声说些意义不明的话语,并且匆匆回到蜂须家。 我似乎说服失败了,既然这样,我 至少得思考如何保障萩学姐的生命安全,但我想不出什么妙计,而且情报太少了。 我独自在阴暗的小巷子取出智能型手机,以登录的号码拨号。 大概响了十声。 『吵死了,咲丘学弟。』 接通之后,我内心松了口气。「不好意思,代表,有急事。」 『抱歉我有点忙,如果是好消息就挂电话吧,坏消息就开门见山直接讲。』 代表的声音有些咄咄逼人,似乎心情不好。 「柏木集团正在追捕我们,萩学姐也和我在一起,现在暂时藏身在蜂须家,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一鼓作气说完之后,电话另一头陷入沉默,听得到代表烦闷的叹息声。 『你这家伙真是……为什么在我忙成这样的时候,跟那种麻烦的集团扯上关系……!』 「对不起,这是我的疏失,不过只有萩学姐,我一定会好好——」 『应该是小萩央求想去绿洲吧——其实我早就预料到了,原本觉得你会劝阻她,但我应该叮咛你一声才对,这是我的错,对不起。』 代表不知为何向我道歉。「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会造成很多麻烦事,我尤其不想让小萩和蜂须见面。最坏的状况,你就优先考虑自己的安全吧。可以的话,以逃离绿洲为主要目标——只要对蜂须这么说,他肯定会站在你这边,因为他是被虐狂。』 代表讲得有点快,不像是可以询问详情的样子。 「柏木集团果然相当危险吧?」 听到我如此询问,代表叹了口气。 『对,一点都没错。你至今得知的情报,就某种程度来说恐怕是正确的。绿洲现在分成两大势力,其一是「神乐咲联盟」,是掌握绿洲大部分的权力,和警方密切挂钩的稳健派,基本上不会计较细节,只要能保障财源与安全大致就能打发,是个没有竞争价值的组织。其二就是激进派的「柏木集团」,虽然规模远远比不上「神乐咲联盟」,却秉持完全相反的宗旨。』 确实和我得知的情报一样,但是代表的说明还有后续。 『不过,和柏木集团的另一面相比,势力范围一点都不重要。他们是秘密结社。』 「……秘密结社?」 出现一个只会在动画或特摄影集听到的名词了。 『就某方面来说,形容成「共济会(freemason)」比较妥当,形容成「异教」也不为过。证据就是他们有人造人做为战力。』 「人造人……?」 这也是只会在动画或特摄影集听到的名词,可信度忽然降低。 『知道科学怪人吧?』 代表忽然说出惊人的名词。 「科学怪人?嗯,我至少知道这个名字——」 『就是这样的人造人。』 代表哼笑一声。『那个组织有一只将灵魂填入尸块的怪物。』 「怎么可能……!这真的是超自然异象吧!」 『我不会说谎——正确来说,那是科学的构想。』 我自认有觉悟接受代表所说的任何事情,但我终究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比起超自然异象,这是另一种不同的恐怖。 『制作科学怪人的科学家名叫弗兰肯斯坦,这你应该知道吧?』 「不,不好意思,我真的只听过名字而已。请问是怎样的内容?」 『这是玛丽?雪莱这位女性作家创作的哥德式小说,不过世人大多认定这是人类史上第一部科幻小说。为科学着迷的疯狂科学家弗兰肯斯坦,将尸块拼凑缝合通电,成功赋予生命使其复活,然而诞生的生物过于强壮又丑陋,弗兰肯斯坦吓得扔下怪物逃走。』 这部分我有印象,只是很模糊。 『但是怪物没死,过于丑陋的外表令他遭受人类迫害,只能躲在乡村民家仓库苟活。怪物在那里学会语言,看懂自己唯一带在身边的弗兰肯斯坦日记,得知制作他的主人恨他恨得不肯帮他取名。怪物为了得知自己诞生的原因,动身寻找弗兰肯斯坦——就是这样的故事。』 记得故事的主角是全身都有缝合痕迹的丑陋怪物——啊。 「……难道说,那个戴墨镜的大家伙,就是那个人造人怪物?」 听到我如此询问,代表发出颇为惊讶的声音。 『喔,遇到那个家伙居然没事?你也挺努力的。总之,没人知道那东西是谁制作的,制作方法也无从得知。咲丘,我应该说过,都市传说都是这么回事。』 看来代表曾经见过那个怪物。 我身边真的都是这种超自然异象的人物。 「总觉得挺意外的,这就是科学怪人吗——」 『那东西没有名字,就只是个怪物。制作者不爱自己制作的成品,甚至不肯取名。』 代表抓我话柄如此更正。 「——我对怪物的印象,就只是一种慢吞吞而且会胡乱吼叫的生物,那个家伙只有日文讲得不太顺,却不像是这种感觉。」 他确实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家伙,但代表的说法难以令我立刻相信。 『这你就错了,怪物的智力非常高,恐怕比现代人聪明太多了。』 「您这样终究说得太夸张了吧?」 『怪物热爱歌德的著作以及《创世纪》,和弗兰肯斯坦深入议论生命的本质。』 代表边说边笑。『你读过歌德的著作吗?』 「……对不起,刚才是我的偏见。」 虽然是怪物,却颇为诗情画意。 『总之,那个怪物还算可以沟通,问题在于集团领导人柏木真的可以归类为异常人种,你必须记得,要和那个家伙对话是无稽之谈。』 代表很少这样形容别人,而且这是怎么回事?听代表的语气,就像是她认识集团领导人—— 『咲丘学弟,听好了,既然被那些家伙盯上,就无法避免和那些家伙起冲突,我很想把这个阶段稍微延后,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你只要思考如何逃走就好,千万别和他们有所瓜葛。』 代表以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对我下令。「明白了,我会努力。」 『嗯……看来不只如此,你似乎还有话要说?』 代表果然看透了,了不起。 「——有一个方法可以打破僵局,就是把集团正在找的『开膛手杰克』交给集团,那些家伙真正在找的似乎是枫,我认为这么做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集团在找城尾泷枫?』 代表难得像是完全摸不着头绪般如此复诵。 『唔~这是我完全没兴趣的部分。「ilb」知道什么情报吗?』 「您说老哥?啊~现在连络不到他。」 老哥正在大好评入侵大型数据库,所以应该忙得没空接电话。 代表困惑叹了口气。 『抱歉,这方面我不清楚,但他们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找枫——』 「枫抢走一本叫做《启示录》的『预言书』,集团似乎想得到那本书。」 『我立刻回去。』 话筒另一头的代表忽然提高音量。「您,您说什么?」 『呼呼呼,哈哈哈!这已经不像是玩笑话了,那些家伙还是一样愚蠢得难以置信——啊啊,混帐!最快也要开完明天的会议吗……咲丘学弟,听好了,无论如何都要比集团先抢到《启示录》,要比怪物先抢到,这是最优先事项,一到手就跟我连络,我会立刻过去会合,不准撤退,我们非得彻底销毁《启示录》才行。』 「慢着,这和您刚才说的完全不一样吧!何况《启示录》的真实性也令人质疑—— 」 我如此指摘,代表却没有听进去。 代表以怒涛般的情绪,在话筒另一头放声大笑。 『没错,我期望的不是那种东西,我的理想哪可能只有这种程度!还要继续,我还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丽,我在等,我等这个机会等很久了,咲丘学弟,你懂吗!我额头冒汗,心脏如同烈火焚烧,双手激动得不断颤抖!从我们这里夺走一切的家伙,将会遭受血的报复,我就是为此拉你加入丘研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话语已经无法传入代表耳中了。 代表径自尽情大笑之后,以慑人的音调宣布一句话: 『咲丘学弟,前哨战开始了。从人类手中,收复这个美丽的世界吧!』 电话挂断了。 我反复重新拨号,但代表似乎不想再接。 我不得已将手机收回口袋。 这是怎么回事?代表能提早回来真的帮了大忙,但她居然把玲仪音可能是谎言的那番话完全当真,要是各方面出了问题,我们很有可能会没命。但是代表听到有关《启示录》的事情之后,心情就变得很好—— 「——在打电话给谁?」 背后忽然传来声音,令我心脏用力跳了一下。 「唔喔喔——呃,什么嘛,是玲仪音啊,拜托别吓我。」 「做了什么亏心事吗?既然这样,我要更加要求你回答我的询问。」 玲仪音用手指玩弄哥德式洋装裙摆,以质疑的眼神瞪我。 我没有做亏心事。如同刚才所说,这家伙确实是骗子。 「不,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和一位熟悉超自然异象的朋友讨论后续该怎么做。」 我也没说谎。 「啊啊,你说过你加入『超自然异象研究社』,所以有想到什么妙计吗?」 「不,老实说,对方讲得我一头雾水。」 「我想也是,跟那种家伙商量也没用,因为《启示录》不是传闻,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对方只会对『预言书』略感兴趣。」 如果真是如此,那我还能够理解,但这是以「真实存在」为前提。 光是听玲仪音的说法只令我半信半疑,然而代表当真了,也就是说「预言书」真的存在? 我陷入思考的时候,发现玲仪音以诧异的表情观察我,或许是引她起疑了。 ——不妙,换个话题吧,这方面的事情我还没整理好。 我为了思考话题,视线游移时,注意到玲仪音胸前的拍立得。「……那个,我想问一个不重要的问题。」 「什么问题?」 『记得你经常拍照——难道说,你喜欢风景?」 我看着拍立得如此询问,玲仪音移开目光回答: 「啊……嗯,是啊,挺喜欢的——」 「真的?」 我握住玲仪音的手。 「什、什么?怎么回事?」 「哎呀~说得也是,我就知道是这样,你喜欢什么样的风景?从刚才就看你拍一些奇怪的地方,难道你对墙壁情有独锺?我懂,我懂你的想法,我也不讨厌墙壁。」 玲仪音一脸困惑地微微退后。「对墙壁情有独锺是什么意思……?」 「拍立得这种相机也很不错,我的单眼相机拍照很漂亮,但如果照片能当场显像,果然会有种保存唯一一瞬间的快感,因为不是数字文件,收集成册又有另一番风味,真好,我也想要。好啦~让我摸一下啦,放心,我立刻还你,呼,呼呼呼呼——」 「住手,不准碰!可以别靠近我吗?恶心!」 玲仪音挣扎地赏我一记耳光,慌慌张张和我保持距离。 「这样很痛。」 「你的存在本身就让人心痛。」 玲仪音带着冰冷的眼神瞪我。唔~稍微兴奋过头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或许意外是个好人。这样啊,原来她喜欢风景……虽然是个毒舌骗子,但是既然喜欢风景,应该能和她成为好朋友,总之找机会和她好好畅谈风景吧。 好啦,得先让她放下戒心才行。话说我原本是避免她起疑才转移话题…… 「哈哈哈……总之还没找到逃离绿洲的方法,但我也会协助玲仪音找《启示录》,何况萩学姐也很担心你,不忍心扔下你不管。」 「……她是那种人?」 玲仪音难得没什么自信地低声问我,和我之间的距离依然没变。 「不,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萩学姐那么积极,我想她应该是个好好先生。」 「我想也是,我第一次遇到那么纯粹想提供协助的人。」 玲仪音低头轻声嘀咕。 「为了她那样的人们,这个美丽的世界不能被抢走。」 「这个美丽的世界」是吧…… 「现在流行『这个美丽的世界』这种说法?」 「……为什么问这个?」 「没事,随口问问。」 我只是不经意提出这个问题,但是玲仪音响应时的眼神看似有些畏惧。 「这句话,嗯——与其说是决定,更像是约定。」 「约定?」 「或许可以说是亡魂的妄从、盲信或执着。」 「听不懂。」 「我想也是。」 玲仪音宛如要结束话题,转过身去。 这家伙是来做什么的?不过算了,已经知道她喜欢风景了,等到事件平息,再和她畅谈大峡谷之类的风景吧。 我移动铁板,回到蜂须的秘密住所。 不知为何,里头空无一人。 「咦?」 萩学姐与蜂须不在。 奇怪了,我刚才在入口,应该没人出得去才对,我不禁歪着脑袋。 玲仪音也探头窥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吗?没事的话就快往前走,少碍眼。」 「没有啦,萩学姐与蜂须不在里面,他们去哪里了……」 此时,我察觉通往深处的走廊有灯光。对喔,里面果然还有房间。 「好像在里面。」 「我想也是。」 玲仪音只说完这句话就坐在椅子上,以下巴朝走廊示意,似乎是要我过去看看。 我在玲仪音的目送之下穿越走廊,探头看向门没关的房间。 「咦——」 「喔?」 这房间比想象中狭小,空间只够一个人进入,即使说客套话,里头也不算是打扫得很干净。 萩学姐独自坐在房内的白色椅子上,用耳机听音乐。 应该说,萩学姐就位于入口处。 连身裙拉高到尺度边缘,可爱的条纹内裤在脚边若隐若现,白细的双脚几乎展露无遗。 响起潺潺水声。 仰望着我的萩学姐,表情呆滞得像是看到无法置信的东西,脸蛋在短短几秒内越来越红。 ——啊,原来这里是厕所。 「~~~~~!」 萩学姐发出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叫声,喷出鼻血。 这是一幅美丽的风景。 蜂须与萩学姐并肩缩起身体,坐在房间角落。 玲仪音坐在床上双脚交迭,我跪坐在她正前方的地上。 这是一幅似曾相识的风景。 「你果然是在这种紧急状况依然会偷窥女厕的变态。」 「慢着,你见证事情的来龙去脉,却还讲这种话?」 「这是结果论,你是变态,而且我也有证据。」 玲仪音说着露出得意的表情,在我面前晃动一张纸。 我看向厕所的光景 被拍得清清楚楚,应该是玲仪音用胸前的拍立得拍的。 玲仪音将照片贴在橘色笔记本上。 「请、请问,那张照片可以扔掉吧?」 「这是偷窥魔人决定性的犯罪现场。」 「交出来!应该说请您扔掉吧,我求您!」 「不准碰,而且也不准接近,这不是你能碰的东西。」 我试图抢走笔记本,随即被玲仪音猛踩。混帐,只要那本笔记本存在一天,我就永远没办法违抗这个毒舌妹吧? 话说她在那种状况居然拿出相机拍照,胆子真的好大,她行动时无声无息,所以我没发现。 玲仪音以寒冷如冰的眼神俯视我,我指着蜂须大喊: 「到头来,蜂须你去了哪里?好歹讲一下厕所的位置吧!」 「我只是去后面房间拿毯子,不要大呼小叫。」 蜂须露出有点僵硬的笑容,双手摆出安抚我的动作。 「所以,怎么样?」 「条纹。」 「干得好。」 我和蜂须热烈握手。 这一瞬间,随着「啪」一声清脆的声响,手臂传来剧痛。 「好痛!」 「呃!」 我与蜂须放声大喊,并且环视周围。 「看来你们不明白自己的立场……」 玲仪音单手持鞭,背后散发漆黑的气场,露出暴虐成性的微笑。 「慢着,刚才那样有够痛的!唔哇,手都破皮了,好痛!」 我没被鞭子抽过所以不知道,原来被打中的部位会痛得宛如灼烧。好痛,超痛的! 但是别忘了,有些人就爱这一味。 「这、这是……好棒,有够地道!超舒服的!」 「为什么?」 蜂须不知为何露出亢奋的模样,以火热的眼神注视玲仪音的鞭子,挥鞭的玲仪音反而害怕得微微畏缩。 「……我太大意了,这么说来,我忘记你们是被虐狂,我、我该怎么做……?」 「拜托,再抽一次!」 「不要,有够脏的……!」 「那你为什么有那么好的鞭子!为什么技术那么好!不用隐瞒,我都知道啰,噗嘻嘻……只抽一鞭就吊胃口,你这专业女王太坏心了吧!」 「——给我闭嘴,下次我会瞄准眼睛。」 玲仪音脸红说出这句话,蜂须光是如此就开心陶醉不已。 「跟禽兽一起过夜果然危险,接下来你们得遵照我的指示,没异议吧?」 可恶,这家伙害得我也被玲仪音与萩学姐当成变态了。 明明只有蜂须是变态! 「可、可是没关门的我也有错,所以玲仪音,没关系了啦。」 萩学姐把面纸塞进鼻孔,并且努力帮我说情。 仔细想想,罹患幽闭恐惧症的萩学姐,事实上不可能独自关在厕所,这次我不得不反省自己顾虑不周。 「关系可大了。真是的,别人就算了,偏偏企图想对——小萩下手,再怎么没节制也该有个限度吧?烂透了,去死算了。」 玲仪音以从容的表情频频数落。 话说,这家伙只是想掌握场中的主导权?所以萩学姐和她是一伙的?咦?可是一般来说哪会叫人去厕所确认状况?不,到头来萩学姐哪可能和玲仪音一伙—— 我再也没办法相信任何人了! 「喂喂,专业女王,拜托冷静下来,别心急啊。」 「我说过,下次会瞄准眼睛。」 我出面协调,好不容易让玲仪音愿意理会我,但她的眼神依然凶恶。 「在这种紧急状况分开行动很危险,冷静下来吧,有话好说。」 「……你们两个越是开口讲话越会让状况恶化,你们差不多该有这种自觉了吧?尤其是咲丘,生理上令我作呕。」 「哈哈,你说这什么话,哪有这种事,对吧?」 我征询萩学姐与蜂须的同意。 两人不知为何移开目光。 「所以蜂须先生,那个能上锁的房间不能用吗?」 玲仪音指着室内的某扇门,蜂须随即愣了一下。 虽然一点都不重要,不过她是以「蜂须先生」称呼蜂须。搞不懂这种差别待遇。 「嗯?那个房间有构造缺陷,只能从外面上锁却没办法从里面打开,有够不方便,坦白说就只是储藏室。」 『哎呀,这房间很棒啊,只要把你们关进那里,就可以安全隔离了。」 「你说……什么?」 蓝色的蜂须连脸色都铁青了。「慢着,那里再怎么样都不是人住的地方……」 「听不懂吗?只要你们在那里过一晚,我就原谅你们,你们不感谢我就算了,但是完全没资格抱怨,我可不想跟禽兽同房共度一晚。小萩,你说对吧?」 玲仪音如此说着,并且征求萩学姐的同意。 「玲仪音……他们两人真的很努力,不可以这样说他们,错的人只有我,咲丘学弟与蜂须都没有错。」 萩学姐拚命说服玲仪音。唔~在场只有萩学姐是唯一的良心吗?既然这样,我很希望她不要自己乱种祸源…… 「对了,我们睡那里不就好了?这样的话——」 「不可能。」 这是死板又冰冷至极的声音,完全不像蜂须的声音。 「那个房间塞了很多东西所以非常狭窄,通风程度也只有最底限,而且很暗,妹子在里面根本撑不到几秒——别说这种蠢话。」 蜂须起身走向上锁的门,从口袋取出生锈的钥匙开锁,然后将钥匙扔给玲仪音。 「好啦,这样就没意见了吧?咲丘我们走,到里面打个火热吧。」 我打从心底想吐槽拒绝,但现在不是这种气氛,只能发出「喔,好」这种丢脸的响应,跟着蜂须走向那个房间。 「蜂、蜂须!等一下!」 转头一看,萩学姐泫然欲泣地凝视着我们。 ——不,正确来说是凝视蜂须。 「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跟我说话?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叫我?」 我观察蜂须的表情,他紧绷着平常总是笑嘻嘻的嘴角,宛如瞪视般看着萩学姐。 「你跟姐姐的关系也是,为什么变得这么莫名其妙?这样太奇怪了,根本有问题吧!蜂须现在连棒球都不打了,你对姐姐——」 「我——!」 蜂须的怒吼,使得萩学姐受到惊吓而缩起身体。 「我的青春结束了,所以我决定将剩下的人生都拿来享乐。」 蜂须像放话般说完之后进入房内。 我也跟着走进去,默默关上房门。 似乎听到萩学姐绞心的呜咽声。 这里要形容成储藏室也太惊悚了。 墙边排列着许多金属球棒,好几套相同款式的蓝色运动服凌乱弃置,深处有一部应该是捡来的旧型笔记型计算机。到这里为止,都是独居男生常有的风景。 里头有堆积如山的盒子。 厚厚的盒子表面画着可爱女孩的图,各自以五颜六色的字形印着「学园恋爱春光」或是「青梅竹马校园人生」这种异常清新的标题。 数量多得异常,而且有股异臭。 ——话说,这房间是怎样!真的有种奇怪的臭味,好臭! 「蜂须,你……原来是美少女游戏宅?」 「不对!我只是喜欢和女生谈恋爱的校园游戏!」 「这就是美少女游戏宅!可恶,没有除臭剂吗!」 原来如此,这里确实不是能住人的地方,但我想要离开 房间时,听到房门上锁的绝望声音。 我狂冒冷汗。别闹了,待在这种空间,不用几分钟就会出人命。 我敲门大喊:「开门啊~!把门打开啊~!」 「咲丘,认命吧,这里的声音几乎不会传出去。如何?不觉得习惯之后就逐渐像是精油的味道了吗?嘻嘻嘻……」 「世上哪有这种令人烦躁的精油……!」 别说舒压,甚至会累积郁闷的挫败感。 但我终究也已经精疲力尽,所以乖乖放弃,不再尝试逃脱。我尽量减少呼吸次数,和蜂须同心协力整理房间。 此时我发现异物了。不知为何,房内有一个盒子的表面,印着两名肌肉男眼神异常闪亮、赤裸相拥的样子。 「慢着,为什么这里有bl游戏——难道你……!」 一阵强烈的恶寒窜过背脊,我拚命和蜂须拉开距离。 美少女游戏宅加上被虐狂加上同志属性,这家伙的人生没救了吧! 我再也没办法相信任何人了! 「笨蛋,不是啦!那只是闹钟。」 「闹、闹钟?」 即使如此,我还是只有不好的预感。 「每天早上到了必须起床的时间,男人的娇喘声就会响遍房间……无论做了再怎么幸福的梦都会立刻醒来,而且清醒时的心情烂到谷底,呼,咕呼,呀哈哈……」 「求求你,只有这件事请你一个人睡的时候再做吧!」 我再怎么样都不愿意用这种方式起床,甚至会想沉睡到再也醒不来。 不过话说回来,他有够自虐。我如果每天过这种日子肯定会发疯。 我们进行无聊的拌嘴,并且清出一个虽然狭窄,却勉强足够两人缩身横躺的空间。 总之我坐下取出手机。「有插座吗?」 「喔~充电?用那边吧。」 蜂须所指的方向有一个空插座,我把旅充插上去,让智能型手机充电。 环视四周,映入眼帘的果然只有堆积如山的美少女游戏。 「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有很多游戏,你有这么多钱买?」 「怎么可能?都是捡来的。」 蜂须随手拿起一盒,不太感兴趣地看着封面。 「不过真夸张,这种游戏角色接二连三被创造出来,多到足够像这样扔得堆积如山,不过里头也有无聊透顶的游戏就是了。」 「那当然了,毕竟这种领域的需求,至今一直没少过。」 我没有非常清楚,但也知道这种游戏多不可数,而且有大量的消费需求,号称计算机零件圣地的那个地方,贩卖这种美少女游戏的店比比皆是。 「——不过啊,这些家伙各自拥有校园生活,各自努力参加社团活动或是谈恋爱,日子过得好开心。比方说有人开后宫开到令我火大,有人像呆子一样钟情于某个女生,这种玩意真的可以轻易扔掉吗……老实说我没办法相信,这些家伙肯定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扔掉,但是这些家伙的青春却被看腻扔掉了。」 说真的,这番话令我感到意外。 我惊讶于蜂须说起这种诗情画意的事情,但他对美少女游戏的强烈执着更令我意外。 既然蜂须会率领「小蛇」,或许他骨子里果然很善良,至少正因为他是蜂须,才会没问原因就协助我们藏身。 「蜂须,那只是数字数据,里头只有数据,不是拥有灵魂的某人。」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蜂须噘起嘴。「不过,我不认为这些家伙的校园生活这么轻易就结束,每个游戏的世界肯定都有历史,有某种更具深度的东西,所以我会反复玩同样的游戏,虽然这边的游戏只增不减,我玩完的其实不到整体的一成。」 「咦?这些几乎都没消化?」 「是这么形容吗?那就是了。」 蜂须点了点头。「为什么大家能用这么轻松的态度,玩完一个游戏就换下一个?」 「不然,蜂须,一部故事必须讲到何种程度?」 我的问题令蜂须歪着脑袋。「可以讲出来的剧情,即使有所限定也无妨吧?对此无法满足的家伙,就以幻想的方式补足缺漏的剧情就行了,制作游戏的家伙必须继续出其它游戏,否则就没办法赚钱生活,蜂须的说法是理想论。」 「理想论啊,说得也是。」 蜂须躺了下来,我也差不多困了,因此背对着他一同躺下。 「但我相信这些家伙的青春还在持续……不然这些家伙不就没救了?」 「萩学姐就不一样吗?」 我话中带剌如此询问,蜂须有所反应而颤抖了一下。「萩学姐刚才哭了。」 「我的青春已经结束了,现在是在消化例行赛事,人生最快乐的时光。」 「人生的最高潮是青春时期吧?伟人们都是这么说的。」 坦白讲,蜂须刚才展现的态度,差劲到完全抵消他至今对我们的所有恩情,萩学姐那张悲痛的表情烙印在我的眼底。 所以如果有隐情,我想要问个清楚,想理解蜂须的想法。 「你和萩学姐有什么过节吗?」 「——萩没有错,全是我的错,讨厌我吧,求求你,瞧不起我吧。」 然而,他抗拒回答。 「咲丘在这种时候还是一如往常,真了不起。」 相对的,我不知为何莫名受到称赞。 「……不,我反而觉得在这种紧急状况还能搞笑的你很厉害。」 「是吗……」 这是我的真心话,但蜂须似乎不当一回事。 「你打从心底觉得恐怖的东西,要是我看到应该会疯掉吧。」 蜂须至此沉默,没多久就发出熟睡声。 我也闭上眼睛。 看不见任何风景。 忽然响起的开门声使我清醒。 「给我起来,集团来这里了!」 门口传来玲仪音慌张的声音。「——慢着,这房间是怎样,好重的腥味……」 「……吵死了,这面超高的人生高墙也差点让我受挫了。」 实际上,房内的味道实在太臭,我迟迟无法睡好。由于身体疲累到极限,所以我姑且有睡着,不过实在无法完全消除疲劳。 「所以你说什么?集团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总之给我起来,该走了。」 玲仪音只说到这里就再度关上门。嗯,她应该不想开着房门,我也不愿意让这个房间的臭味扩散到起居室。 我不得已将蜂须打醒。 「喂,蜂须快起来!集团好像来了!」 「……啊啊?怎么可能,哪里的消息?」 蜂须睡眼惺忪,没好气地如此说着。「这个家几乎不可能被发现——」 「是玲仪音说的,总之走吧。」 确认蜂须起来之后,我也离开这个臭气熏天的房间。 萩学姐与玲仪音已经做好准备,随时能够出发了。 「……蜂须呢?」 萩学姐将耳机挂在颈子上,难以启齿地如此询问。 「刚叫醒,他好像要花点时间才会开机。」 「没空讲得这么悠闲了,快点——」 随着一声巨响,入口铁板被搬开了。 进屋的是两名少年。 「呀啊啊!」 萩学姐尖叫着跌坐在地上。 「不会吧?真、真的来了!」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 玲仪音神色自若地迅速采取行动。 她抽出装在腿上的鞭子大幅挥动。 第三部 都市传说「科学怪人」female chorus ******* 揭开第五印的时候,殉教徒的恸哭此起彼落,声声回荡。 「主啊,圣洁真实的主啊,祢何时要对地上的人进行审判,为我们伸流血之冤?」 主赐给灵魂们白衣,又有话对他们说。 「安息片刻吧,等待仆人与弟兄和你们同样被杀,加入你们的行列,到时候我将进行审判,向罪犯进行血的报复。」 ******* 「抱歉,我走错了。」 「帅哥,你没走错。」 我正要关上店门时,咖啡屋「无自觉」的贱嘴店长——小柳津亮以凶恶的目光瞪我。「为什么连你都被波及啊,真是的……」 仔细一看,店里冷冷清清,没有以往的热络气氛。不只是客人,连昨天追着我们跑的小哥们也不在店里。 玲仪音下一秒就要往后跑,但我抓住她的手阻止她。 看样子,恐怕逃跑也没用。 我无视于玲仪音宛如要咒杀我的表情,下定决心进入店内,萩学姐也默默跟上。 「各位愿意,放弃逃跑念头,我放心了。以防万一,已经派人,在外面埋伏了。」 墨镜怪物就这样坐在吧台转身朝向我们。距离比昨天在暗巷遇见时还近,更能清楚看见皮肤的缝合痕迹。 模样只能以惊悚来形容。 「没看到,蜂须小弟。总之,不重要。」 男性起身行礼致意。 「我叫做,赤樫贤治。你是?」 「我的姓名不足一提。」 自称赤樫的怪物,朝我示意他身旁的座位。「咲丘先生,请坐。」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只是在消遣我。我故意坐在离他最远的吧台座位。 萩学姐与玲仪音过于害怕,就这么僵站在店门口紧握彼此的手。 「小柳津先生,老样子,三人份。」 「就算你点单,今天生意还是泡汤了。去死吧,混帐。」 小柳津咒骂之后开始泡起咖啡,咖啡屋随即洋溢非常芳香的味道。小柳津来到我身边耳语。 (——玲仪音为什么跟你们在一起?蜂须那家伙怎么了?) (他去当诱饵拦截跟踪。香澄不在?) (毕竟她在的话可能会闹事,这次真的是面临倒店危机,所以今天我放她出去蹓跶,大概正在哪个地方弹吉他吧。) (这样啊……) 香澄没遭受波及,令我松了口气,不过仅存的逃亡机会也没了,老实说很可惜。 「店长,希望你老实回答我——你陷害我?」 「不准讲得这么难听,我只是在做贵客的生意。」 「——这样啊,所以你也背叛我了。」 玲仪音按住额头如此说着,眼神混浊阴暗。 「小柳津,这是怎么回事?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做这种事……」 听到我的询问,小柳津搔抓潮湿的头发发牢骚。 「我确实接了玲仪音的委托,她要求『总之我想逃离绿洲』,后来这些家伙也来了,要求『尽可能妨碍玲仪音逃走』,所以我才派蜂须当缓冲,这样我就协助了玲仪音,也能尽力妨碍,我自认这种做法出神入化。」 「……一般来说应该依照道义,先完成玲仪音的委托吧?」 「我个人很想这么做,但我毕竟是生意人,既然客人想喝咖啡,我总不能赶客人出去吧?」 小柳津确实只有协助玲仪音,没有做其它的事情。 我们来到赤樫所在的「无自觉」自投罗网,也是我们太愚蠢了。 「最重要的是,你们连跟踪的人都甩不掉,我可不想帮这种家伙擦屁股。真是的,有哪个委托人会让情报贩子遭遇危险啊……」 小柳津点燃一根烟,使得赤樫绷紧表情。 「小柳津先生,抽烟,有害健康。」 「吵死了,反烟狂,凭你这张脸哪有资格谈健康?」 「这跟脸,没有关系吧?」 「关系可大了,人类是看外表旳生物。」 「健康」这种字眼,确实是最不适合出自赤樫口中的话语之一,要是他会说出「和平」或「爱」这种字眼就更不适合他了。 赤樫像是被熏到般拨开烟雾,转身面向我们。 「——咳咳,我们现在,依然不打算,加害你们,所以就用,和平方式,解决吧。」 「真的越来越不适合你了!」 这是一幅奇怪的风景。 有反怪物形象的一连串发言,使我不由得吐槽。 这应该已经是反射动作了,今后即使对方再恐怖,我也会继续吐槽。 「必须保障,彼此的安全,这样才能沟通。玲仪音小姐,还有蜂须小弟,都不肯好好,听我说话。」 赤樫结结巴巴提出主张,但因为他外表骇人,听起来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小柳津,人类确实是看外表的生物。 「……但你打了蜂须吧?」 萩学姐即使胆战心惊,还是踏出一步质询赤樫。 「这样一点都不和平。」 「这是为了,我们的,安全。」 赤樫说话没有迷惘。「先动手的,一直都是,蜂须小弟。」 「你想说这是正当防卫?有点牵强吧?」 「为什么?」 赤樫诧异地露出纳闷的表情。「我们,没有理由,杀害你们。」 「——我说啊,咲丘,虽然你应该不会相信,但是这家伙基本上真的无害。」 小柳津搔了搔头发。 「先不提手下那群笨蛋,但只有赤樫是出了名的稳健派,我也没道理不惜刻意杠上赤樫也要协助玲仪音,你们稍微冲动过头了。」「可是,这些家伙追着我们——」 「是因为你们逃走吧?如果赤樫真的想下毒手,你早就没命了,蜂须也是每次都率先出手吧?明明只要不出手就不会被打,那个家伙真的是蠢蛋。」 这么说来,虽然遇过好几次,但赤樫绝对不会对蜂须以外的人动手,甚至会阻止愤怒想动手的部下。 既然这样,蜂须为什么要对赤樫——啊。 我完全忘了,蜂须是被虐狂。 「部下,似乎,擅自动手,非常抱歉。我会吩咐他们,不准攻击『小蛇』。」 赤樫深深低下头。「玷污集团名声的人渣,冒犯您了。」 他的举动,只像是正在道歉的高大普通人。 我深深叹了口气。 「——我好意外,你真的就是普通人。知道你是人造人之后,我还以为——」 这一瞬间,我的身体浮在半空中。 「咲丘学弟!」 「谁说的?」 赤樫面无表情仰望我。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衣领被抓住,整个人被拉高到几乎顶到天花板。 萩学姐把手伸进背包,并且观察我的状况。 这是一幅一触即发的风景。 「慢着,我的呼吸——」 「赤樫。」 玲仪音以冰冷的声音呼唤赤樫。「——放开他,是我说溜嘴。」 赤樫与玲仪音互瞪对峙。 片刻之后,赤樫放下我,双手抱胸表达不满。 「玲仪音小姐,我无法苟同,我们的秘密,不能公开,这是既定共识。」 「——店长,就是这样了,所以请你不要对外透露这件事。」 小柳津只是一脸呆愣,将香烟塞进烟灰缸耸了耸肩。 「呃,就算我忽然说出这种事,也只会被当成笑话丢脸。」 「我想也是。」 我整理好衣领,再度和赤樫保持距离。 不过依照刚才的反应,这家伙真的是人造人?我不由得频频打量他。 总之,应该比贱嘴卷毛千面魔容易令人相信,因为赤樫看起来就是科学怪人的模样。 但我没想到是玲仪音的谎言救了我。 我并不是从玲仪音口中得知这件事,她为什么不惜刻意撒这种谎—— 「既然这样,我要确认,一些事。」 赤里缓缓地询问我。「你知道什么?知道多少程度?」 这问题很难回答。虽然可以含糊带过,但说谎说得不够高明似乎更危险。 「——我知道你们在找《启示录》,那是一本预言书。」 「确实,这也是任务。仅次于玲仪音小姐的,优先事项。」 赤樫点了点头,不过为什么会以玲仪音为优先?「那么,关于我们呢?」 「你们是柏木集团,听蜂须说,你们是黑道?」 我平淡回答赤樫的询问。代表说他们是秘密结社,但实际上不得而知,而且这种事目前不重要,别多嘴才是明智之举。 「有听过,『最后的世纪末』,这句话吗?」 ……那是什么? 「不,没听过。」 「真的?」 「和《启示录》有关?」 赤樫一副非常怀疑的样子凝视我。由于隔着墨镜,看不出他在瞪我还是观察我。 因为看不出来,所以更恐怖,如今我双脚频频颤抖。 「咖啡好啰。」 小柳津像是要促使言归正传般介入,将咖啡递给我。 ……真好喝。 这是怎样?和平常酸味强烈的最便宜咖啡不同,我好喜欢这种苦味与香气。 「——看来,是巧合。」 赤樫深深叹了口气,像是在解除紧张情绪。 就这样被他含糊带过,之后会令我相当在意,所以试着深入打听吧—— 「所谓的世纪末,就是恐怖大魔王会来的那件事吗?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初了,你还说这什么话……《启示录》该不会只记载这种阳春的事情吧?」 我稍微以嘲讽的语气挑衅,但赤樫没有上钩。 「你们,对于『最后的世纪末』,有着恐怖的,误解。」 赤樫的语气反而像在同情我。「『最后的世纪末』,甚至还没开始,要是不赶快因应,会造成灾祸,为此才需要,《启示录》。」 「你骗人。」 玲仪音当面反驳这番话。「你们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想得到那个东西,不过这只是白费工夫,即使得到那个东西,『最后的世纪末』还是会来临,你们无从回避。」 玲仪音近乎断言地说完之后,赤樫抱持歉意反驳。 「即使无法回避,还是能将被害,减轻到最小,老板正为此,进行准备。《启示录》是我们能拥有,唯一的线索,所以求求您,玲仪音小姐,请理解并协助我们。」 「赤樫,那老人只是异类,他不可能为别人做任何事吧?何况我非常讨厌那个老人和你。」 看着径自交谈下去的玲仪音与赤樫,我感受到强烈的突兀感。 怎么回事?赤樫这样的人,为什么对玲仪音必恭必敬? 到头来,玲仪音为什么如此清楚赤樫的底细?而且赤樫也不只是把玲仪音当成《启示录》的拥有者,非常熟悉玲仪音这个人。 至少我完全不认为他们只是「黑道分子追捕普通市民」的关系。 「玲仪音,这是怎么回事?你认识赤樫先生?」 萩学姐也感到突兀,开口询问玲仪音。 「各位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却保护,玲仪音小姐?不对,这是因为,玲仪音小姐面不改色,就能说谎。」 赤樫代替紧闭双唇不肯回答的玲仪音开口了。 「这位小姐是柏木玲仪音,拥有『预见未来』的能力,是柏木集团的正统继承人。」 我哑口无言。 「——这是在骗人吧?」 「玲仪音确实有柏木家的血统。」 回答的人是小柳津。「这家伙经常来听香澄自弹自唱,后来听集团成员说她是那个老爷子的女儿,我吓了一跳。我知道老爷子有好几个垃圾儿子,却没想到下一届的当家是女的,真的是歹竹出好笋。」 「我很想知道是哪个笨蛋泄漏这个情报,总之先不计较。」 玲仪音轻哼一声。 「……玲仪音是……集团的……千金小姐?咦?『预见未来』是指——」 萩学姐陷入混乱状态——我也没能整理状况。 「没有到千金小姐的程度,我对柏木集团这种小组织没兴趣。」 「那么,赤樫先生是……」 「直属于我的部下,其实赤樫是我的保镖兼看守。」 柏木玲仪音坦然向萩学姐说明。 这番话听起来荒唐无稽,旁听的赤樫却完全没有否定。 「何况那个老人只是想得到我的『预见未来』能力,以及使用能力写成的《启示录》,肯定 是为此才专程派人带我回去。」 「写下《启示录》的预言者就是你……?」 「我至今说过很多次未来的事情——结果你也未曾相信我。」 玲仪音以看着垃圾的眼神瞪向我。 换句话说,前提就有问题。 至今没有吻合的部分,也因而稍微得到解释了。 昨天的事件不是绑架,单纯是玲仪音想逃离组织。小柳津接受她的委托,并交给蜂须处理。 然而消息完全走漏,被部下赤樫得知。赤樫从一开始就没有杀害玲仪音的意思,只要带回她就好。 何况这个事件自始至终,只有玲仪音宣称这是绑架。 ——所以果然骗了我们吧?这个大骗子。 「这是为了实现,我们的夙愿。听说《启示录》,预言了神乐咲恐怖攻击,既然这样,『最后的世纪末』,恐怕也会成真。」 赤樫以毫无情绪的声音平静说着。 「要是玲仪音小姐的『预见未来』,以及《启示录》,受到滥用,老板吩咐我,可以杀了,玲仪音小姐。」 这是什么父女关系? 天底下有这种家庭? 「——这叫做家长?」 我咬牙切齿地质询赤樫。「这是家长该说的话吗?啊啊!」 「正因为是家长,既然孩子是危险分子,大义灭亲也是,家长的责任。」 「这种事——」 我呼吸困难,眼冒金星。 无法原谅,怎么可以有这种父女? 『玲仪音小姐,已经没空,陪您闲聊了。」 赤樫站了起来。「回去吧,请您,相信我。」 「……《启示录>不在我手上,被『开膛手杰克』抢走了。」 「您还要我,相信这种话?请适可而止,『开膛手杰克』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那是联盟放出的,烟雾弹。」 「——我身上没有《启示录》。」 「您说谎。」 赤樫果然不肯听玲仪音说话,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向她提议。 「……玲仪音小姐,只要您现在回去,老板那边,就由我——」 「我不是说过没有了吗!」 玲仪音忽然歇斯底里地放声大喊,迅速抽鞭挥动。 桌椅弹跳撞击,店里装潢转眼之间惨不忍睹。 「臭丫头,不准在店里闹事——」 「我没有《启示录》,已经被抢走了!东西不在我手 上,请不要继续纠缠不休!快给我追捕『开膛手杰克』,难道你不相信我?叫别人相信你,结果你也不相信我,就像我再怎么警告危险,也没有人肯听我的话!」 平常总是冷静宛如人偶的少女,如今激动不已。 即使是小柳津,看到她的模样也退避三舍不敢抱怨。 赤樫伸出双手拼命安抚玲仪音。 「玲仪音小姐,我也想相信您,不过只有『开膛手杰克』,不可能存在于世间。」 「骗人!任何人都不相信我,也不可能相信我!」 玲仪音猛抓透亮的美丽金发,大口喘气放声陈诉。 「就算我像这样述说未来,也没有任何人相信我,因为所有人都相信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认为超自然现象只是狗屎!哪可能有这种事?人总有一天都会死,『这一天』都已经在眼前了还不相信,那要什么时候才肯死?所有人都认定自己很安全,所有人妄然相信全世界的危险都和自己无关。荒唐,去死算了,这种人去死算了!」 这可以说是她向全世界放出的诅咒。 「为了回避『最后的世纪末』,老板相信玲仪音小姐。」 「骗人!你说的全都是谎言!你们说的才真的都是谎言!骗子,骗子,大骗子!」 玲仪音满眼血丝,牙关咬得轧轧作响,并且放声大喊。 「那个老人,只是想把预知『神乐咲恐怖攻击』的我当成好用的棋子。荒唐,那个老人连一次都没有相信我!我明明已经相信了,我相信那个老人却惨遭背叛!」 玲仪音眼泪夺眶而出,语带哽咽继续呐喊。 「我不能再让这个美丽的世界被你们抢走了!」 「您又在发牢骚了——玲仪音小姐,您为什么,不相信老板?」 赤樫的表情似乎有些哀伤。「两位明明是,血浓于水的父女——」 「——赤樫,我有一位哥哥。你应该不晓得,但我曾经有一位哥哥。」 玲仪音紧握拳头颤抖,绞尽力气吐露这番话。 「那个老人的情妇生下我与哥哥。接受那个老人收养的时候,哥哥的病还没有被发现,我把『预见未来』看见的光景告诉那个老头,相信了允诺会拯救哥哥的那个老头!原本肯定能够避免的,原本肯定能够回避哥哥病死的未来,可是——」 玲仪音以蕴含憎恨的视线射向赤樫,指着他放声大喊。 「那个老头把哥哥活生生肢解,跟别人的尸体混在一起,创造出人造人这种怪物!要我相信那种骗人的妖孽?『哥哥』,回答我啊!」 首先采取行动的是萩学姐。 随着「啪」的一声,赤樫的身体瞬间弹起。 萩学姐抓到空档,朝赤樫发射了电击枪。 「玲仪音,快逃!」 玲仪音立刻冲到店外。 「萩学姐,您在做什么——可恶!」 我也跑向门口,跟着扔下电击枪逃走的萩学姐一起跑。 「无自觉」周围已经被无数的集团成员包围,我们停下脚步。 「萩学姐,请停手吧!我们没必要继续逃了,玲仪音交给赤樫就好,不用再这样了!」 「可是玲仪音一定要逃离那些人才行!」 「赤樫只是想保护玲仪音,这样比较安全!玲仪音一直说谎害我们到处奔波,她是骗子!」 「不对,不是这样,咲丘学弟,并不是这样!」 萩学姐拚命说服我。 「如果玲仪音的未来真的安全,为什么玲仪音要逃离赤樫先生?要是相信那些人,玲仪音才真的有危险!」 萩学姐从背包取出另一个机械,按下按钮扔向敌人。 机械猛然喷出橘色烟雾,打乱集团成员的编队。 那是在神乐咲恐怖攻击时使用的「烟熏南国炸弹」。 「快跑!」 我们斜眼看着痛苦倒在烟雾里的集团成员,暂停呼吸逃离现场。 集团成员再度从后方追来——并没有。 「萩学姐!」 萩学姐似乎迟了一步,已经被对方抓住了。即使在这种状态,她依然稳稳扶住耳机,朝手中宛如黑色炮弹的机械按下按钮。 场中立刻响起尖锐无比的声响。 原来她真的还有「音爆手榴弹」。到底有几颗? 许多集团成员惨叫着倒下,萩学姐也挣脱抓住她的人们想逃,但是没中招的其它人立刻一拥而上。 「小萩!」 「快逃吧!」 「可是——」 「萩学姐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你要是没逃走就没意义了!你不是被绑架吗?不是有生命危险吗?既然要骗人就骗到最后吧!如果办不到,打从一开始就不准说谎!」 我拉着玲仪音拔腿就跑。 然而,多亏萩学姐的协助,后面的追兵—— 「去追,不准粗鲁乱来,把玲仪音小姐带回来!」 赤樫厉声激励,并且追了过来。 少数逃过一劫的集团成员也纷纷追过来,但赤樫甚至把他们推开,宛如凶神恶煞追着我们。 这是一幅恐怖的风景。 「快跑!」 我放声大喊,玲仪音也脸色大变跟着我跑。 我们再度在绿洲巷弄狂奔。 擦身而过的人们尖叫着,和我们交会之后消失在后方。 转身一看,赤樫单手拆下旁边建筑物的门板高举,使劲朝我扔过来。 我扑向旁边闪躲。 扔过来的门发出炮击般的声响,在我面前摔得不成原形。我一个翻身迅速往前跑,以手臂架开依然弹跳的门板继续往前跑。 手臂好痛,差点失去意识。 但我没有减速。 然而比起这样的我,赤樫的速度快到令我绝望。 「咲丘?危险!」 「——你迟钝,而且愚蠢。」 赤樫巨大的手臂进逼而来时,我好不容易将手上的电击枪朝向他。 我毫不犹豫按下扳机。 手中传来轻微的反作用力,电击枪射出电极了。距离这么近,完全不用瞄准。 然而赤樫居然是探头张嘴迎接电极。 电极笔直飞进他的嘴。 赤樫将电极咬碎了。 响起不知道是放电还是什么的惊人声音之后,赤樫呸的一声吐出电极。 「同样的招式,我不会中,第二次。」 「这个怪物……!」 我把报废的电击枪扔过去,但赤樫无动于衷。 完全被追上了,甚至无法转身逃跑。 在赤樫即将抓住我们时,玲仪音迅速抽出一条鞭子,甩鞭发出风切声。 玲仪音的鞭子撼动着随意堆放在路边、摇摇欲坠的啤酒箱高塔,使得高塔朝赤樫崩塌。 好巧不巧,箱子里装满酒瓶。 赤樫当场被啤酒瓶的雪崩淹没,在玻璃碎裂的响亮声音之中停止动作。 「但你也和外表一样迟钝又愚蠢。」 我牵着玲仪音再度奔跑。 后方传来怪物的怒吼。 洪亮的声音撼动空气,令我们背脊发寒颤抖。 「别让他们逃走,要在这里抓住,去追啊啊啊啊!」 赤樫放声咆哮,沾满啤酒与玻璃碎片而散发灰暗光辉的身体,硬是从啤酒箱之山爬出来,接着他接连抓住迟一步赶来的部下们,并且投掷过来。 部下们高声吶喊,重重摔在我与玲仪音前方的地面,即使如此依然起身伸手想抓我们。 到底是怎样!这些家伙是怎么回事? 我踩 过他们,在巷弄间穿梭狂奔。 萩学姐的电击枪以及啤酒瓶的雪崩对赤樫完全无效,赤樫真的是处于最佳状态。 「混帐!那个怪物是怎样!」 「不上不下的攻击对赤樫没用,总之逃吧。」 「可是要怎么逃?」 我边跑边询问玲仪音,玲仪音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借你的眼睛一用。」 奔跑的玲仪音说完之后依偎到我身边。怎么回事?她在做什么? 「往这里!」 紧接着,玲仪音牵着我加速奔跑。她明明穿着不好跑的哥德式洋装,却莫名觉得她跑步速度比刚才还快,脚力非比寻常。 我们为了逃离赤樫而奔跑。 擦身而过的人们转头察看状况,连他们的身影也在转眼之间消失在后方。 左转、右转,钻过铁丝网缝隙,不顾一切往前跑。 玲仪音以平顺到诡异的节奏发现小径,不断深入绿洲。 「躲这里!」 我们冲进恰巧开着的建筑物后门,没关门就躲在房间角落。 赤樫的咆哮声传入耳中。 时间缓缓流逝。 喧嚣声逐渐远离。 室内好闷热。 应该是摆脱追兵了。 这个时候,玲仪音全身无力地倒在我身上。 「……喂,还好吗?」 她没有响应,呼吸急促而且汗如雨下。 室内闷热是我的误解,我察觉玲仪音的身体热得超乎想象,异常大量的汗水使得哥德式洋装完全贴附她的身体。 我搂住玲仪音的肩膀晃动,她依然脸色铁青昏迷不醒。 「——真是的,要我怎么做啊……」 内心涌出想哭的冲动。 我好无力。 真的是一事无成。 我做得了什么?连萩学姐都牺牲了,即使玲仪音昏倒也无法好好照料,只能躲起来发抖。 我好无力。 我一事无成。 我独自凄惨落泪时,发现附近有人。 终于被追兵找到了?算了,怎样都无妨了,让我解脱吧。 我抱持绝望的心情抬起头。 「——哭什么哭?困境是我们的最佳舞台吧?」 全身蓝色的男子如此说着,低头向我嗤笑。 「自虐之友,走吧——站得起来吗?」 不知何时发现我们的蜂须,朝我伸出手。 我仰望星空时,听到入口的铁板被缓缓搬开的声音。 和我们第一次进入的藏身处不同,蜂须第二基地的铁板有点重。 「喔,已经没事了?」 「——嗯,还好。」 脸色苍白地现身的是玲仪音,她不知何时换成了运动服。金发而皮肤雪白的她却穿上老土的蓝色运动服,看起来非常滑稽。 这是一幅品味很差的风景。 「那套运动服不适合你。」 「蜂须先生的品味差得要命,他人很好却是变态,服装品味烂透了。」 「既然毒舌恢复到这种程度,应该不要紧了。」 我露出笑容之后,玲仪音从我身上移开视线。 「——要是咲丘没带我逃走,我恐怕已经没命了,谢谢。」 「要道谢的话,等风波完全落幕再向萩学姐道谢吧,我什么都没做。」 「可以坐你旁边吗?」 「请坐。」 我说完之后,玲仪音悠闲地坐在我所坐的金属长椅。 一阵沉默。 「你什么都没问呢。」 「嗯?总之,等蜂须回来再慢慢问。」 「这样啊。」 又是一阵沉默。 「——小萩没事吗?」 「……不知道。」 「——只有小萩,打从一开始就相信我说的话。」 「应该吧。」 萩学姐的安危,也是我唯一担心的事情。 又是一阵沉默。 「天啊,那个炸弹真的很猛,量产之后应该是最强吧?」 之前蜂须和我们分开之后,似乎和集团的追兵大打一场,不过在对方人数增加太多时,以萩学姐预先给他的「音爆手榴弹」逃过一劫,「有备无患」在此得到完美的印证。 蜂须背着倒地昏迷的玲仪音,再度带领我进入阴暗难走的通道,没多久就抵达蜂须新的藏身处,狡兔三窟的手法令人佩服。 不过话说回来,蜂须的藏身处意外就在附近,令我吓了一跳,难道是因为玲仪音「预见未来」的能力?其中的真实性不得而知。 让玲仪音躺在床上休息之后,蜂须只说要「收集情报」就离开藏身处,总之蜂须肯定不会出事吧。 凡事交给蜂须处理的我也放松身心休息,回过神来已经天黑了。 蜂须至今还没回来。 「我看过不死怪物。」 听到我忽然说出这个话题,玲仪音一脸诧异凝视着我。 「此外,我还看过能自由变换外型的怪物,其实世间有不少莫名其妙的怪物,这些家伙理所当然位于那里,理所当然是异质的存在。」 我说完之后,玲仪音哼笑一声。 「你要我相信这么荒唐无稽的事情?」 「你不是也劈头就对我们讲类似的事情?」 筱冢先生没有危害到我们,而且小柳津到最后也肯协助我们。 他们都是因为没受到他人相信而孤独。 而且,玲仪音也没受到任何人相信。 「我相信。相信玲仪音有预知能力,也相信赤樫是你哥。」 「——明明没把我说的话当真。」 所以玲仪音不相信任何人。 「那是因为你没有说明详情——如果真的希望他人相信,就不可以在初次见面时欺骗对方,既然我已经认识玲仪音到这种程度,就会全盘相信你的谎言,所以希望你也能稍微相信我。」 玲仪音的头部高度刚刚好,所以我伸手抚摸。 「——可以别这样吗?你在瞧不起我?」 玲仪音嘴里这么说,却没有挣脱我的手,只以锐利的目光瞪我。「因为你至今老是瞧不起我啊,这是报复。」 「——就此扯平吧。」 玲仪音轻声抱怨,却还是乖乖让我摸头。 「赤樫他……不记得你了?」 听到我的询问,玲仪音悲伤地摇了摇头。 「是的,哥哥完全失去记忆,虽然大脑应该是哥哥的,但他不是哥哥了,是赤樫贤治。」 「那么,赤樫贤治是那个柏木老爷子取的名字?」 或许这个问题出乎意料,玲仪音的反应慢半拍。「对,是柏木取的,所以怎样?」 「既然这样,赤樫就有得到制作者的爱。」 「——什么意思?」 玲仪音笔直凝视我的双眼询问。 我现在才察觉,只要玲仪音像这样安分不说话,就是美丽得令人着迷的女孩,毒舌与服装品味实在很可惜。 「制作科学怪人的博士,就没有帮怪物取名吧?」 「——啊啊,原来是讲这个。」 玲仪音没有思考太久就接纳我的说法。「也对,我觉得他们有信赖关系,不然他对那种只懂得利用他人的柏木,不会效忠到那种恶心的程度。」 人造人吗…… 代表为什么知道这种事? 「换句话说,即使做法再怎么扭曲,柏木或许还是想救玲仪音的哥哥吧?可能是疾病果然无药可救,即使如此还 是想以某种形式让他活下去,所以就改名让他脱胎换骨——」 「咲丘,我不想原谅那个老人。」 「……抱歉。」 不上不下的安慰,反而只会造成伤害——我果然是个笨蛋。 「不过……」 玲仪音脸上浮现至今未曾展露的温柔微笑低语。 「我并不是没这么想过——对,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是如此。」 玲仪音仰望夜空。 我看见的风景,和玲仪音看见的风景是否相同? 不可能相同。 「基于这种观点,不觉得名字就很重要了吗?」 玲仪音忽然宛如吟唱般询问我。 「制作者疼爱自己制作的东西,才会为了形容这份爱而命名,所以毫无意义的名字肯定不存在。既然这样,『不命名』这个行为本身也肯定有意义。」 「——或许吧。」 赤樫贤治这个姓名,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制作怪物的人,肯定打从心底憎恨创造出来的东西,而且笔墨难以形容。」 玲仪音感触良多如此说着。 「自己创造的东西,明明无疑是自己的分身……不对,正因如此,要是创造出来的东西恐怖丑陋得难以挽救,制作者就不会取名,这种东西肯定令人憎恨得作呕,痛恨得无法忍受。」 玲仪音说到这里停顿不语。 好一阵子的沉默。 「咲丘在这种时候也有这样的想法,就某种意义来说很恐怖。」 玲仪音看着我,感到不可思议。 「不,我反倒觉得,在这种时候也如此冷漠的你比较恐怖。」 「——这就难说了。」 这是我的真心话,但玲仪音似乎只当成耳边风。 「面临紧急状况的时候,表现出我这种态度的人并不稀奇,但如果有你这种人就诡异了。」 玲仪音只说到这里,就不再开口了。 躺在起居室地板上睡觉的我,被猛踹脑袋而清醒。 「我买早餐回来啰。」 抬头一看,蜂须笑嘻嘻地啃着奶油面包,把咖哩面包扔向我的脸。我接下面包起身。 「外面状况怎么样?」 「和昨天一样,不过终究没有混帐敢打『小蛇』了,我们出去乱晃肯定会被发现。」 我吃着蜂须给我的咖哩面包,油腻腻的难以入口。 「希望萩学姐平安无事……」 听到我的细语,蜂须双手抱胸低声回答: 「即使你昨天说的都是真的,这个愿望还是很难实现。老实说,我觉得不应该相信墨镜大哥,萩最后说的那番话也令我在意。」 「——这部分由我来说明。」 玲仪音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喔,已经不要紧了?」 「蜂须先生,我没事了。至少现在是如此。」 看得出她想露出往常那种惹人厌的笑容,但她的表情很僵硬,气色也不太好。 「蜂须回来了,那就一五一十说出所有真相吧?这攸关萩学姐的性命。」 听我如此询问,玲仪音静静点头。 「也对,只能说我的估算太天真了,即使我是柏木直系后代又是集团干部,也只是挂名而已,我没预料到组织的枝叶强势到这种程度,老实说,我一直以为只要离开绿洲就能了事。 玲仪音不甘心地咬着嘴唇。「要是能借视赤樫,就不会演变成这种状况——」 「你说的『借视』是什么意思?这么说来,昨天逃走的时候,你也有说过『借眼睛一用』这种话。」 玲仪音的表情,已经没有昨天我问话时的那股迷惘了。 她下定决心开口: 「我能预知未来。」 蜂须看向我,我默默点了点头。 他搔抓脑袋感叹:「包括『预言书』在内,世间好多不可思议的事物啊。」 会讲这种话的人,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疑的家伙。 但我已经决定相信玲仪音了。 「玲仪音,说下去吧。」 玲仪音在我的催促之下点了点头。 「虽然这么说,但我的能力有限,只有借用他人视界观看不久未来的『预见未来』能力——以及限定时间而且笼统的『思维成像』能力。」 「思维成像?」 「不过集团那边,似乎认为我只有『预见未来』的能力。」 玲仪音有些得意地轻哼一声。「但我没办法以自己的眼睛『预见未来』,不是千里眼,也没有俗称『天眼通』的能耐,并不是万能的能力。」。 「预见未来与思维成像吗……」 我再度启动思緖。我当然知道这些名词的意思,但是这种超自然能力真实存在吗?「具体来说,你能做哪些事?」 「这个嘛……希望这个能让你们相信。」 玲仪音说着从自己的橘色笔记本取出几张照片,都是以拍立得相机拍摄的照片。 仔细一看,都不是特别奇怪的照片,像是被集团成员追,或是我看到萩学姐上厕所—— 「……唔,这么说来,这时候你有拍照?」 蜂须瞇细眼睛专注观察照片。「这是前天被一群人追的时候拍的吧?这是我用全垒打挥棒轰脸的家伙,肯定没错。」 蜂须拿起来的这张照片,是一名男性指着我们召集同伙的风景照。这么说来,玲仪音当时并没有拿起拍立得,反倒是—— 「啊,对了,你曾经朝着墙壁拍照吧?那张照片不在里面?」 「当时拍的照片,就是你们现在手上那张,这就是『思维成像』的能力,是我从蜂须先生的视界拍的。我借用蜂须先生的视界拍下未来。」 「……喔喔,这确实都是我看到的光景,天啊,喔喔!好厉害!」 蜂须感动地欣赏着拍立得照片。 原来如此,所以她能够察觉追兵接近,也才会拍到我看萩学姐上厕所的照片——等一下。 「蜂须,你当时明明有看到,为什么没阻止我接近厕所?」 「咻~噜噜~噗咻~……」 「喂,你口哨吹得太烂了吧!」 混帐,那果然是玲仪音设的局吗?老实说,要是以那种方式威胁,我也会乖乖听话…… 我向玲仪音借了拍立得相机检查,完全找不到特别的机关。 也就是说,姑且得承认玲仪音拥有某种特殊能力。 「借用别人的眼睛预见未来,就是昨天逃离赤樫使用的方法吗?」 「——嗯,是的,当时是直接观看,所以没办法看到太远以后——呜!」 玲仪音露出痛苦的表情抱头蹲下。「……会对身体造成负担?」 「呼,呼……是的,预见未来和思维成像不同,必须背负风险,这个能力是直接占据他人视界,所以得处理三层解码,尤其是——」 玲仪音说着按住眼角停顿片刻。「那个,依看到的影像,可能会产生强烈的闪忆症状——」 「慢着,说到这里就够了,今后绝对不要勉强使用这种能力。」 原来如此,这确实是只要有心就能往各种方向滥用的能力。 每次使用,都会令玲仪音受到此等重创,无论基于任何理由,都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我们静待玲仪音的状况稳定下来。 「唔~也就是说,《启示录》也是玲仪音写的?」 蜂须大胆询问,玲仪音静静地点了点头。「正如你的推测,是我写的——抱歉瞒着你们。」 「……这也没办法吧?要是第一次 见面就说『我有预知能力,还写了预言书』,你只会被当成爱幻想的女生结束对话。」 原来如此,所以玲仪音没有表明真实身分,对于《启示录》也是含糊带过——但无论怎么做都会引人起疑就是了,造口业的她好可怜。 「《启示录》到底是什么?我只知道那是预言书……」 玲仪音以犹疑的眼神频频看向我们询问: 「我可以……相信你们吧?」 「如果你不相信我们,我们也不会相信你。」 如果没有某人率先相信某人,就不会产生信赖。 玲仪音咽了下口水,把已经位于我们眼前的「那个东西」再度递向我们。 橘色的笔记本。 「这就是《启示录》。」 玲仪音轻声说着。 「这个啊……慢着,就是这个?」 我终究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你不是大方让我们看过好几次了吗?而且上面还贴着我的丢脸照片!咦?真的?这就是你一直没讲明的《启示录》?」 「这就是真相,我以『思维成像』拍下众人即将见到的未来,将照片收集成册。《启示录》是未来风景的记录本,对于不知道的人来说,应该只是一本贴满拍立得照片的笔记本——你们是我首度说出真相的人,连赤樫甚至是那个老人,也不知道未来风景的写真集——《启示录》的真面目。」 蜂须瞪着笔记本打量。 「喂喂喂,这真的是骗人吧?居然没被发现……」 「秘密这种东西,在对他人保密的时候就不安全了,只要以《启示录》这种夸张的名字称呼就会引人想象,隐藏秘密的最安全方法并不是说谎,而是光明正大展现出来。」 玲仪音挺起平坦的胸口。我未曾想象《启示录》是怎样的东西,却终究没想到就是随处买得到的笔记本。 这种预言书真有现代风格。 「慢着慢着,既然这样,『开膛手杰克』抢走的是什么?」 蜂须像是抗议般询问。 「是……那个,对不起,这是谎言。」 「这部分果然是假的吗……」 我确实觉得不对劲,毕竟枫完全没有做这种事的理由,发动神乐咲恐怖攻击的时候,他也没有带着类似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如果枫真的做了什么事,玲仪音肯定已经被讨厌女性的枫杀害了。 「那个,我想说只要把真相不明的《启示录》推托到已经消失的『开膛手杰克』身上,我就可以平安无事——」 玲仪音移开目光,像是难以说明般支吾其词。 「既然不用找『开膛手杰克』,状况就比想象中单纯多了。」 蜂须抵着下巴如此说着。 「等、等一下!『开膛手杰克』是那个……对!他把《启示录》的另一半——」 「玲仪音,别说谎了,事情会变复杂。」 我断然阻止之后,玲仪音退缩不再说话。虽然似乎有某种隐情,但是枫和本次事件没有太大的关连,这时候找枫只会令状况混乱,而且我们没有这种余力。 不过话说回来,她的说谎习性已经是病态了,果然还是没讲过一句真话—— 「啊,这么说来……」 终于来到最后的疑问了。 「玲仪音为什么要刻意逃离集团?赤樫不像是要杀玲仪音的样子,那些家伙反而满脑子希望玲仪音平安吧?」 整个事件最基本的疑点就在这里。 对方不知道《启示录》的真面目,那些人比起《启示录》,更以保护玲仪音为优先,既然这样,玲仪音原本应该没有逃走的理由。 只有萩学姐察觉个中原因。 玲仪音紧闭双唇,从《启示录》中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们代替回答。 我与蜂须看向这张照片。 是玲仪音被钉在墙上,心脏被桩子打穿,惨遭杀害的照片。 「这是什么……怎么回事……?」 背上流出讨厌的汗水,全身止不住战栗。 眼前的少女,在照片里已经死了。 这是风景——是未来的风景。 「这是柏木看见的未来。」 玲仪音平淡回答。「那老人想杀我,理由只可能是《启示录》,因为即使是那个老人,我也不想透露《启示录》的秘密。那个异类应该觊觎很久了,有必要的话,甚至不惜杀我——」 「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吧?」 我无法置信,世上不应该有这样的家族。「可恶,开什么玩笑,混帐……」 泪水夺眶而出,喉头不断颤抖。 天底下……天底下怎么能有这种家族? 此时,我察觉裤子口袋在震动。 我连忙摸索裤子口袋取出手机,看到画面显示的文字而感到愕然。 「那么,关于接下来的计划——」 「慢着……决定这种事之前,似乎得先处理一件事。」 我操作手机,扩大显示的字体。 就这么拿给蜂须与玲仪音看。 「是萩学姐手机的来电。」 我、蜂须与玲仪音围成一圈,彼此相视点头。 我按下通话钮。 「喂?」 响应的是低沉的男声,完全不像萩学姐的声音。 「你是赤樫?」 『咲丘先生,你好,还以为,你不会接了。』 赤樫一如往常回以毫无情感又断断续续的话语。 「——萩学姐没事吧?」 『那位,耳机女孩,我们,郑重款待。』 萩学姐果然落入他们手中了。我的背上流出讨厌的汗水。 『以玲仪音小姐,交换。请将她,交给我们。』 果然来这招……「办不到,你们企图杀害玲仪音。」 『为什么,我们要做,这种事?我们,没理由,这么做。』 赤樫似乎坚持装蒜。 这种像是安抚的语气,反而令我作呕。 「既然这样,你们就先释放萩学姐,你们不会危害她吧?」 『只要你们,愿意响应,这边的要求。』 如果没有某人率先相信某人,就不会产生信赖。 但我们不需要成为第一人。 『——玲仪音小姐,有危险。」 赤樫继续轻声说:『你肯定也,听说了,她不相信我们,说谎的预言者,有多么危险,你应该,也知道吧?』 「最初不相信她的是你们吧?」 『所以,为了赔罪,如今我们会提供,最隆重的礼遇,但是她,已经对人类,绝望了,我们必须知道,她看见的未来,这是唯一,拯救我们的,安全做法。』 「玲仪音变成怎样都无所谓吗……!」 『我们的安全是,最高原则。』 赤樫的声音异常冰冷。 在进行抗议的这个时候,我忽然强烈感受到异状。 有一种尖锐的声音。 宛如刮玻璃的某种怪声,从刚才就一直萦绕在我的耳朵深处。 听起来,像是凄厉的惨叫。 「……你对萩学姐做了什么?」 赤樫没有回答。 「混帐,你对萩学姐做了什么啊啊啊啊!」 『——我们自认,郑重款待她,但她一被软禁,就大吵大闹。』 赤樫一副不耐烦的语气。『你能想个办法吗?吵得受不了。我和部下,终究应付不来。』 「她有幽闭恐惧症!拜托,至少换到大一点的房间吧!」 不可能,萩学姐不 可能受得了软禁。「拜托,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如此恳求,赤樫思考片刻之后,发出像是允诺的声音。 『部下也,开始烦躁,为了彼此着想,我认为期限要,订在今晚。」 「你这家伙……!」 『我也,过意不去,何况你们也有可能,对玲仪音小姐不利。』 赤樫只有回答约定期限。『地点,我想想,就在光辉大道的,「垃圾山广场」,蜂须小弟,肯定知道那里,你们应该,在一起吧?』 我向蜂须使个眼神,蜂须点头示意。「明白了,就那里吧。」 『那么,恭候大驾。」 赤樫单方面结束通话。 我们所有人双脚无力瘫坐在地上。 「——是我的错。」 玲仪音表情茫然如此说着,眼角落下一行泪。 「要是我没有这么乱来,小萩就——」 「别说了,拜托别再说了—我会想死。」 无论怎么说,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是我—— 「好,那就想想怎么样才能更快乐吧!」 一瞬间,我听不懂蜂须在说什么。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啊,难道你要照那家伙的要求交出玲仪音,救回哭哭啼啼的萩然后逃走?这样确实很痛苦,是最差最烂的结果,做出这种事会自我厌恶到死,不过啊,这样不会有快感。」 蜂须起身伸一个大懒腰,开心露出笑容。 「事情变有趣啰,咲丘,现在正是把好意转换成快感的时候。」 「蜂须,你在说什么?现在不是说这种蠢事的时候吧?萩学姐即使是现在也水深火热,你在这种时候还说这种话?蜂须!」 我搞不懂蜂须。 无法理解蜂须。 「……我才要问,你说这什么话?」 蜂须不知为何纳闷地问我。 「你们现在不是也快乐得乱七八糟吗?」 这家伙在说什么? 「我懂,我可以懂,你与萩都一样,表情看起来很悲伤,正在愤怒、难过、害怕,讲话的语气也焦急,不过啊,你们的眼神更是闪闪发亮,要说你们没有乐在其中,肯定是骗人的。你们在不讲理的状况下被赤樫追着到处跑,协助坦白说完全没道理搭救的玲仪音,萩因而被抓,如今甚至陷入自我厌恶的状况,你打从心底对此感到兴奋——一切都和『小蛇』的小鬼们一样,置身于最差劲的环境,依然没有主动做点事,就只是等待旁人伸出援手,你和他们一模一样。」 没那回事。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乏味的日常生活毁掉之后很开心吧?不用上学也没有沈丁花的无聊暑假毁掉之后很开心吧?你其实想写作业吧?但会胡思乱想觉得很麻烦吧?所以发生这种紧急状况之后,刚好成为没办法写作业的借口让你情緖亢奋。自己的不幸处境让你紧张吧?玲仪音的凄惨际遇让你欣喜吧?基于经验与知识认定这是正确的做法而勇往直前,这样的状况让你期待吧?更重要的是,你身为当事人却能俯瞰其它受到波及的不幸家伙,这让你兴奋至极吧!」 不对,不是这样。 「我们很拚命。」 我说出这样的话语。「认真思考下一步要怎么做——」 「不然,这是什么?」 蜂须抢走我手中的智能型手机,操作之后拿到我面前。 「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与萩都一直用手机在『广播系统』实况转播这场骚动?啊啊?以为我没发现吗?狗屎!」 不对,不是这样。 我与萩学姐确实一直在「广播系统」发言,因为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 我们认为只要这么做,肯定会造成大家的反应,引发轩然大波。 不是在享受,不是乐在其中。 「想到自己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会面临什么样的演变,应该很开心吧?想藉此扮演算命师?还是真的把自己当成预言大师啊!玲仪音也一样,写出《启示录》之后为什么不扔掉?如果有危险,打从一开始拉开嗓门大喊就行了,不顾后果为众人大喊就行了!你早就知道写下这种东西的自己有危险,把自己当成笼子里的公主,认为只有自己知道未来所以得忍耐,陶醉于这样的状况,到最后想做出『不顾危险写下《启示录》的我真帅气』这种事,却没有逃离绿洲的能耐,也没有找出方法的智慧,所以才会害怕被发现,为了讨人厌而到处找碴,简直胡闹!你有想过因为你出来闲逛,害我们陷入多大的危机吗?啊啊?」 蜂须在生气。 至今从来没展现怒意的蜂须在生气。 「你们烂透了!烂得棒透了!但你们可以放心,我绝对站在『小蛇』和你们这边。我真的瞧不起你们,但绝对不会背叛,因为我是被虐狂!我是喜欢你们喜欢到无法自拔的超级被虐狂!」 接着蜂须拉开嘴角,露出看得见臼齿的笑容。 「我不需要安全这种东西,随时身处危机的状况超好玩!完全没考虑我的状况,总是带着危机出现的你们让我超兴奋!来吧,讨厌我吧!我假装相信你们,其实瞧不起你们,彻底揭发你们隐藏的真相,快讨厌这样的我吧!只要你们讨厌我,我就能自由!我爱死这样的你们了,我要继续当个享受人生的被虐狂!」 蜂须喊到这里,开始反复用力挥动球棒,被打烂的椅子飞到一旁。 这个家伙,真的不会背叛我们? 这个家伙,真的可以信赖? 信赖这个家伙,真的安全? 我只能断言一件事。我可以相信,这家伙确实非常讨厌我们。 「好啦,自虐之友,来思考怎么做才是最开心的做法吧。」 蜂须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拿起金属球棒指着我。 「救出被囚禁的蠢公主,是被虐狂的使命。」 第四部 征服世界「揭开七印之后」mixed chorus ******* 揭开第六印的时候,所有天灾降世。 大地在震动,看啊,月亮红如血。 恐怖的暴雨,骇人的强风。树木横倒,森林燃烧,空气热如烧灼。看!星辰坠落于地!何等暴虐的冰雹! 海面隆起,变高再变高。 逃上山丘吧,花朵高傲绽放的那座山丘! 太阳升起,却暗无天日!天消失了,挪移而去! 海面隆起,变高再变高! 逃吧!忿怒的大日到了,主与羔羊的忿怒大日! 接着,揭开第七印的时候—— ******* 我们走出蜂须家,再度穿过管线迷宫。 穿上原本哥德式洋装的玲仪音,跟在我身后悠然行走。 然而从玲仪音的外表看不出来,其实她从刚才一直说出不安的话语。 「咲丘,真的没问题吧?」 「不,不知道。」 「……真的真的没问题吧?」 她似乎挺爱操心。 「吵死了,专业女王,总之得先相信咲丘的布局才能开始吧?」 「——知道了,可以别再用那种绰号叫我吗?拜托。」 蜂须的斥责,总算让玲仪音安静下来。 「蜂须,别这么说,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东西,不知道能否顺利奏效,但也不能在这附近实验吧?既然这样就只能直接上场了。」 「连彩排都没有?哈哈,你们的决战真的乱七八糟。」 走在我身旁的蜂须咯咯笑着,把刚才就挂在指尖把玩的胶囊状液体容器交给我。 「这是什么?」 「我要求店长准备一些事情做为赔礼,他给我这个当作额外的和解费。啊~忘记叫做少尉还是中尉,总之是易燃物,难得有这个机会就一起用掉吧。」(注:日文「焼夷」音同「少尉」) 我强烈地有种不好的预感。「——蜂须,这东西很危险,老实说我不想拿。」 「我想也是,但我也带着危险物品,这时候就要快乐分享危机才对,我们是自虐之友吧?」 蜂须踩着小跳步走在我前面,我小心翼翼将这个物品藏进怀里。 我们以事后付款的方式,请小柳津进行各方面的准备,并且由「小蛇」转交。我们拿着这些东西前往战区。 是的,我们接下来要上战场。 『我说蜂须……」 『怎么了?这时候还这么客气?」 蜂须听到我的声音愉快地转过身来。黑暗得完全看不到另一头的这份恐惧,似乎只会让被虐狂感受到喜悦。 这肯定是一幅可靠的风景。 「老实说,没人能保证接下来的计划会顺利,所以我想问一件事——」 「咲丘,你这是死亡预告。」 蜂须竖起大拇指。「事情结束之后,我们回家玩美少女游戏再慢慢聊吧!」 「以一般的故事来说,蜂须先生这番话叫做死前凶兆。」 玲仪音冷静吐槽。「所以咲丘,你到底想问什么?」 回想起来,我们三人共同行动至今短短不到几天,交情却已经如此亲密了。 所以我们才会同心协力,打算救出促进我们熟识的萩学姐。 「蜂须讨厌萩学姐吗?」 听到我重新询问这个问题,蜂须露出苦笑。 「这种时候应该问『喜欢吗』,依照答案可能会演变成对决场面,这才叫青春吧?」 「你的青春结束了吧?让你配合我的青春也过意不去。」 「真敢说啊,青春就是要把别人拖下水吧?」 蜂须把玩着金属球棒如此说着。 「不讨厌,但是没办法喜欢。」 「为什么?」 「用不着这么计较吧?」 「这很重要。」 我如此强调之后,蜂须死心地叹了口气。 「萩有疾病在身。」 他沉重低语,宛如揭露隐藏的真相。 「——这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蜂须摇了摇头,玲仪音露出纳闷的表情。 「记得是幽闭恐惧症吧?她本人是这么说的,症状这么严重?」 萩学姐似乎有向她提过这件事,但终究没讲到儿时受虐的经历吧。「她真的是好人,主动跟我这个在棒球社孤伶伶的家伙说话,把笔记借给我这个总是旷课的家伙——要是没有她,我或许连国中都没办法毕业。」 「是吗?我有点意外,因为蜂须先生虽然是变态,看起来却精通处世之道。」 玲仪音感到惊讶,但蜂须只是露出无力的笑容。 「现实世界没这么善良,要是班上有个怪胎,大家都会当成『活该被欺负的角色』嘲笑欺负,美少女游戏里的主角朋友,经常都是没脑袋的色胚,不过那是幻想,现实世界要是有这种家伙,肯定会被排挤孤立。」 我也这么认为。 「不过只有萩,会在我对她说话时响应,即使所有人把我当空气,却只有她不会无视于我,当时我就觉得『这家伙绝对是被虐狂』。」 蜂须回忆往事,发出咯咯的笑声。 「既然是这样的被虐狂,我就希望她把我当朋友——我也想成为这样的被虐狂。」 「你们现在也是朋友吧?」 我的这个问题,使蜂须表情变得僵硬。 「——萩的症状已经无药可救,她已经没办法恢复成昔日的正常人了,我也一样,所以我的青春已经结束了。」 「萩学姐她——没有毁坏到你说的那种程度,只是症状有点严重而已。」 此外,还有点疯狂科学家的味道。 即使如此,萩学姐依然是平凡的女孩。 「所以我才说你不知道。那个家伙讨厌箱子,讨厌得无以复加,你完全不知道这是多么致命的矛盾。」 蜂须有时候会讲得很哲学,令我听不太懂。 讨厌箱子有什么不妥之处? 「我听不懂蜂须先生描述小萩的这番话。」 玲仪音面色凝重轻声说着。 「不过我只能说,你对咲丘抱持这种期待,完全是徒劳无功。对这种只以偷窥做为人生价值,神经大条到致命的家伙抱持期待,反而是愚蠢的行径。」 「哈哈,一点都没错。」 刻意摆出严肃表情说出来的这番话居然是谩骂?是这样吗? 话说蜂须,你居然还同意了。 「——我觉得你最好留点口德,不然会影响到人际关系吧?」 「这就难说了。」玲仪音轻哼一声。「但你今后肯定还会偷窥。」 真讨厌的预言,拜托别这样,我真的不会再偷窥厕所了。 「——对了,玲仪音,难得有这个机会,帮我们预知一下吧?」 蜂须像是忽然想起来般轻拍双手。 「我们接下来会怎么样?你能用相机拍摄未来吧?」 「但是没办法指定时间,有可能只拍到一分钟后的未来。」 「总比没有好吧?」 他说着指向玲仪音手中的相机。 「也对。」玲仪音如此说着,稍微集中精神看向观景窗,朝着空无一物的空间按下快门。 相机立刻吐出纯白的相纸,并且开始显影。 「你们可以稍微看旁边吗?」 「为什么?」 「……预见未来会伴随风险。」 我们转身之后,玲仪音平淡地述说。 「严格来说,得知未来的瞬间,未来就已经改 变了。因为拍摄到的未来是『不知道未来时的未来』,所以光是看见未来就会改变未来。」 「能改变不是好事吗?」 「也有可能从好的未来变成坏的未来。一个男生看到自己将会结婚的未来之后,肯定会懒得努力让别人喜欢自己吧?反过来说,也可能有人得知自己不可能结婚之后,绝望至极走上犯罪之路。对,『预见未来』这种能力,肯定是世上最没用的能力——所以很危险。」 ……啊啊,这么说来,我完全没有做过这种逆向思考。 我曾经相当认真相信,预知未来能让所有事情朝正面方向发展,如今却不以为然。 「你们看过《约翰启示录》吗?」 「我对宗教没兴趣。」 我也点头附和蜂须这番话。 「虽然被称为『预言书』,但内容就像是莫名其妙的奇幻小说。七印是什么?此外还提到战争或是饥荒之类的,写得再抽象也要有个限度才对,比国中生的幻想日记还夸张。」 这番话似乎会激怒很多人。 「不过,这种东西就是这么回事吧?听说教义本身就像是谜题。」 「所以才叫做《启示录》。」 玲仪音带着达观的表情断言。 「约翰确实看见了未来,但无论真正的未来是好是坏,都不能真的说出口。正因为约翰察觉到这个道理,所以才以启示的方式呈现。得知一切的约翰,公开一份没有提到任何重要事项的书卷,这就是后世所说的预言书。」 玲仪音说到这里,把刚才拍的照片贴在橘色笔记本上,再度踏出脚步。「走吧,就在前面吧?明显感受到人的气息了。」 「慢着慢着,玲仪音,照片结果怎么样?」 听到蜂须抱怨,玲仪音露出冰冷的微笑。 「我都说到这种程度了,你还会相信我说的话?预知能力无聊透顶,肯定都是随便捏造的谎言,傻子,笨蛋,无聊,相信这种东西的人真的去死算了。」 之前的她,应该很难说出这种话吧。 她曾经想相信自己,想藉由他人改变未来。 然而到最后,没有任何人相信玲仪音,导致玲仪音自己也无法相信他人。 这样的玲仪音,如今不以为意就笑着说出毫无脉络可循的谎言。 「不过呢,就期待我们的未来肯定一片光明吧。」 她的表情宛如真正的预言者。她真的好适合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是一幅很美丽的风景。 「——所以,刚才那番话有多少是谎言?你这个骗人妹。」 我如此调侃,蜂须也跟着笑出声音。 预言者露出暗藏玄机的笑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走出小巷了。 我和蜂须带头,光明正大前往目的地。 名为「垃圾山广场」的这个场所正如其名,整块地都堆放着废弃材料,杂乱得不像是繁华区会有的地方。 应该是绿洲诞生过程所产生的各种垃圾吧,除了随意堆放的货柜与水泥块,也混杂着应该是家庭垃圾的东西,形成一条扭曲的山脉。 释放恶臭的众多小山上,坐着许许多多的男性们。 他们恐怕都是集团成员,手上各自拿着木刀、打钉的球棒或利刃把玩,以广场唯一保持原形的喷水池为中心等待我们抵达。 只能形容为一幅绝望的风景。 「你们肯过来,我放心了。」 其中有一个特别巨大的人影。 戴着漆亮墨镜的男性。 「这些人,请你们别在意,只是以防万一。」 赤樫以沉着冷静的声音向抵达广场的我们搭话,他身旁的萩学姐看起来瘫软无力,在赤樫的扶持之下才勉强站稳。 「萩学姐!」 我放声呼唤,但她没有响应。 「她只是,有点累了,我们没有,对她动粗。」 「我说过,你们的所作所为比动粗还要残酷——」 「咲丘。」 玲仪音冷静地阻止我。「别激动,得先确保她的安全。」 一点都没错,无论接下来要怎么做,都必须先从这件事开始。 我轻咳一声回到正题。 「依照约定,玲仪音还给你们,让萩学姐过来。」 「你先请。」 到目前为止都符合预测,玲仪音向我与蜂须点头示意,就这样独自走向赤樫。玲仪音走到赤樫伸手可及的距离停下脚步。 「——这样就行了吧?至今劳烦你们了。」 「……玲仪音小姐,您没事就好。」 赤樫轻抚胸口像是松了口气。 接着,我们立刻被集团成员包围。 「赤樫,可以了吧?他们真的跟这次的事件无关!」 玲仪音抓住赤樫。「让他们回去,他们原本就是局外人——」 「他们协助,玲仪音小姐,逃走……肯定基于,某种隐情。」 「没那种东西!只是被我的任性行径波及而已!」 「我没办法相信——玲仪音小姐,总是面不改色,对我们说谎。」 赤樫以冰冷的语气命令部下。「不准伤到他们,只是要好好,盘问而已。」 看得到玲仪音咬牙切齿的模样。她至今太过失信于人了。 包围网逐渐缩小。 我与蜂须背对背放低重心,观察对方的动静。 「所谓的盘问,应该是得说出有利于你们行事的供词才行吧?」 蜂须如此嘲笑,使得赤樫蹙眉。 「只要你们,说出真相就好。」 「是不是真相,是由你来决定吧?我们再怎么说,你也会认定是谎言,你只想自保,所以希望我们是危险的一方。」 「不行吗?这应该是,非常正常的想法。」 「就因为正常才混帐啊,怪物就应该乖乖像个怪物才对。」 蜂须哈哈大笑,宛如刻意要激怒赤樫。 「——啊啊,对喔,这样反而才像是怪物的做法。玲仪音,动手!」 随着蜂须的指示,玲仪音的哥德式洋装裙子里掉出一颗球体。 「唔,又来了!」 赤樫等人连忙摀住耳朵。很遗憾,不是那种。 萩学姐拿给我们并且还没使用的,只剩这一个了。 球体猛然释放五颜六色的烟雾,吞噬玲仪音周围的空间。 「毒气?」 「烟熏南国炸弹」的烟雾直接命中,使得赤樫往后退——是的,在赤樫被萩学姐的电击枪打中时,没看到部下遭受烟雾弹攻击的样子。 此时产生了一瞬间的空档。 玲仪音-鼓作气往前跑,拉起萩学姐就直接跑向我们。 赤樫也踏出脚步试图追赶。 「唔,休想逃——」 「看招!」 我与蜂须把各自暗藏的液体容器和玻璃瓶扔向赤樫。 我扔的容器打中赤樫,释放怪味的胶状物质喷洒在四周。 玻璃瓶打中赤樫的瞬间,赤樫巨大的身躯冒出火柱。 广场忽然喷出火焰,宛如吸向中心的强风瞬间肆虐全场。 应该是周围的氧气异常损耗吧,包含我们以及周围的集团成员,都因为这阵肆虐全场的强风动弹不得。 蜂须在呼吸困难的状况之下高声欢呼。 「哇喔~汽油弹超恐怖!」 「喂喂喂……威力居然这么强?啊,不对,是小柳津的那个东西——」 萩学姐给我的爆裂物制作说明pdf档案里,以随手可得的材料就能立刻制作的最简 单物品就是汽油弹,不过搭配小柳津给的额外赠品——恐怕是非法的可燃黏稠剂——直接命中产生的威力,是以等比级数提升。 实际上,我动手时真的想要他的命,即使是赤樫,终究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吧。 强风停止,赤樫那依然燃烧着的身体缓缓倒下。 愣在原地的集团成员,随即回过神来扑向我们。 就在蜂须与我摆出架势备战的时候…… 灰色的浓烟笼罩广场。 某处响起了惨叫声,回头一看,该处已经化为战场。 人数多到令我怀疑自己眼睛的邋遢孩童们宛如暴徒,手无寸铁就涌向集团成员们。 对方是成年人,然而一个成人很难同时应付五个孩童。 孩童们即使面对成年人也毫不畏惧,面无表情地扑上去乱抓头发、猛踢下体、狠戳眼睛,采取以众击寡的战术。 烟雾弥漫,集团成员们遭遇突如其来的物量攻击,大乱阵脚惊慌失措。即使如此,为了摆脱切身危机,成员们看都不看我一眼,毫不留情就对蜂拥而上的孩童们动粗。 完全是一幅暴动的风景。 「自虐之友先生,您没事吗?」 绑头巾的面无表情少年——阿叉,准确穿过烟幕跑向我。 「……真的来得正是时候,老实说,这次在时间的配合上,算是一场赌注。」 「不准瞧不起我们。号令下得那么显眼,我们当然能配合放烟幕,『小蛇』不会背叛新的家人,我们永远跟随老大。」 随后赶来的黝黑少年——阿烧同样面无表情如此断言。阿叉似乎比阿烧稍微不理人。 「按照预定,这里由『小蛇』压制,自虐之友先生请和老大一起带女性们撤离绿洲,现在应该没有集团成员把风。」 「谢啦,你们帮了大忙!萩学姐与玲仪音在——这里吗!」 阿叉与阿烧宛如子弹,抢先朝我奔跑的方向冲剌。 组织成员在烟幕中被名为孩童的暴徒们追着跑,阿叉与阿烧打倒他们,开路让我前进。 就在这个时候,我狠狠撞上某个物体。 「唔喔!」 「咲丘吗?」 在烟幕里撞过来的是玲仪音,萩学姐似乎也平安无事。 「萩学姐也平安——」 「咲丘,快逃吧!那个家伙还活着!」 玲仪音迫在眉睫的喊声使我转身看去,灰色的烟幕反射淡橙色的光辉,使得周围稍微变亮。 不知何时,巨大身躯熊熊燃烧的怪物,屹立在我的身后。 无法置信的光景令我战栗。 怎么可能?虽然是外行人简单制作的成品,但他算是被烧夷弹打中,不可能没事啊! 「为什么——」 「我要带回,玲仪音小姐。」 即使皮肤冒火,赤樫依然面不改色,高举燃烧的刚拳。 金属球棒打在赤樫的脑门。 蜂须跳起来用金属球棒朝赤樫的脑袋打去,着地之后顺势扭动身体,朝赤樫侧腹再挥一棒。 「笨龟,给我过来,那个家伙是打架菜鸟。」 「……蜂须小弟,我一直犹豫,要不要讲出来,但我个人,讨厌你。」 「真开心,我爱死你了。」 赤樫巨大的身躯矫健地躲开蜂须的金属球棒,反手一拳打向蜂须,在蜂须狼狈倒地时乘胜追击,从正上方使出肘击。 千钧一发之际,蜂须躲开巨大身躯的这一招迅速起身,朝赤樫上半身挥出金属球棒。 然而赤樫不痛不痒。 赤樫坦然承受蜂须的攻击,以巨大的手掌抓住蜂须的脸,响起某种物体烧焦的声音,蜂须喊不出声音拚命挣扎,但赤樫不为所动就举起蜂须的身体。 他就这么用力将蜂须扔向广场的喷水池。 蜂须撞坏喷水池的摆饰,摔进污浊的水中沉没。 「蜂须先生?」 「玲仪音别去,我们帮不了他!」 我话还没说完,就感受到身体瞬间浮在空中。 不知何时,赤樫笼罩着火焰的脸出现在我面前,墨镜在我眼前融解落地。 好丑陋的脸。双眼浑浊宛如死鱼,表情以复杂的缝合痕迹组成,一点都不自然,而且皮肤各处已经烧融了。 这家伙没有遮掩自己惊悚的容貌,和我四目相对,开心嗤笑。 「——你比较迟钝,而且真的很愚蠢。」 怎么回事?我搞不清楚状况。 我甚至质疑自己为何能这么想。下一瞬间,我随着冲击摔到地面,并且在此时首度察觉自己被赤樫抓起来甩到地上。 肺里的空气瞬间压迫而出,令我激烈咳嗽。 全身疼痛发麻,摔到地面的冲击,使我所有关节痛到快散了。 玲仪音对我放声大喊,但我头昏眼花听不清楚。 身体依然在燃烧的赤樫从容靠近。 我一定要动,不动会被他杀掉。 但我动不了,好痛,好恐怖,可是我不想死。 烟雾稍微散去了。混帐,这样下去真的没人逃得了。 我们果然办不到吗? 我无能为力吗? 我因为恐惧而闭上双眼。 「这是在,做什么?」 感觉不到赤樫接近过来,我悄悄张开眼睛。 我们原本是来拯救她的。 然而实际上,站在赤樫面前张开双手阻挡的,是我们之中看起来最无力,而且早已衰弱至极的少女。 女郎花萩学姐,和体格差距一倍的赤樫对峙。 「——可以请你,让开吗?」 赤樫困惑地询问。「我也不想,杀小孩。」 「——不可以。」 「……?」 只要看到萩学姐,就能察觉她的状况不对劲。 以构图来说,萩学姐张开双手和赤樫对峙,但她的双脚不断打颤,微低着头睁大眼睛,轻声说着宛如咒语的话语。 鼻血染红萩学姐的嘴角,滴滴答答落到地面。 她脸色苍白,视线游移不定。 「——才行。」 「啊?」 「一定要打开箱子才行,不可以关上箱子,不能有箱子,箱子很恐怖,是箱子的错,所以不能有箱子。」 萩学姐嘴角露出僵硬的笑,以颤抖的声音滔滔不绝地向赤樫述说。 「不可以关上,狭窄很恐怖,黑暗很恐怖,可是最恐怖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会很恐怖,不知道就会不明白!所以想知道吧?你也是因为恐惧才想知道吧?但是不行,因为我想知道!你们不是有箱子吗?进去不就行了?但我已经不想回箱子了!」 萩学姐失控朝赤樫提出诉求。 听不懂这番话的意义,她想表达的意思甚至没有成形。 但她近乎错乱的拚命模样,完全阻止了赤樫的前进。 「——你在,说什么?」 「但我想要箱子,想待在能够安心的地方,可是没有安全这种东西,我与你与蜂须与咲丘学弟与姐姐或许都危险,任何人都不能相信,那就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了,要信任寻找安全的人,得到他的信任一起安全,这样大家就能一起安全,但这样并不安全,因为在箱子里啊!好恐怖,太恐怖了,好黑,不知道大家在想什么,既然这样就不可能相信吧!待在箱子里会死掉,一定要离开箱子才行,非得破坏箱子才对,不可以关上,箱子要开着,那我们甚至没必要进箱子,也不需要有箱子啊!为什么大家喜欢箱子?大家进箱子就能安心吗?那个箱子或许有危险,却要一直待在里面?朋友 这种东西一个不小心就会不见,为什么要这么计较箱子?为什么要在学校?为什么要在集团?为什么要在丘研?为什么要在绿洲?这个箱子能撑多久?老是待在这种箱子不是很危险吗!」 毫无脉络可循。 对话完全串不起来。 萩学姐一直处于极度激动的状态哭喊。她摇头让鼻血四处飞散,持续喊着莫名其妙的话语。 令人恐惧的怪物赤樫,见状忍不住后退。 「……你哪里懂集团了?」 他的脸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为了集团的名誉,我不能认同这种事——」 「既然这样,赤樫先生为什么没有朋友?」 萩学姐话语中的热度忽然冷却。 「——呃,你——」 「那个箱子里有朋友?不过没有任何人为了赤樫先生赶过来吧?」 少女纯真的这段话,令赤樫哑口无言。 萩学姐沾满血的脸,露出无比柔和的笑容。 「赤樫先生,您有朋友吗?我不懂那算不算朋友,因为我最讨厌箱子,最讨厌那种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周围响起诡异的管风琴乐声。 烟雾散去之后,成人开始对孩童进行单方面镇压的绿洲广场,忽然寂静无声。 集团成员们露出困惑的表情,「小蛇」们则面无表情,就这样面面相觑。其中也有人察觉到个中含意而无法动弹。 绿洲再度响起音乐。 场中所有人都知道其中的意义。 ——对,那个人回来了。 「这是……」 「——你觉得神乐咲恐怖攻击那时候,为什么会播放音乐?」 我好不容易起身提出这个问题,使得赤樫惊讶地转身面对我。 「什么意思?」 「原因很单纯,因为非这么做不可。这种话听起来就像疯了吧?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但我们是认真的,所以,我们将会反复在这座城市播放声乐曲。」 这番话在场中引起轩然大波。 「怎么可能?难道说,那场骚动是你引起的?」 「我只是个喜欢风景的小跑腿,虽然我挺喜欢音乐,但我不会弹奏乐器,歌喉也很烂,所以只负责做各方面的杂事。」 浑厚的男声独唱开始了。 喇叭声响起,绿洲充满音乐与和声。 「但指挥永远得由『那一位』担任。你们伤害了萩学姐——竟敢对我宝贵的风景出手。」 「……不会吧,那个女人真的回到神乐咲了?不过,原来如此,这样一切都能够解释了。」 赤樫慌张地询问对峙的玲仪音。 「玲仪音小姐,什么意思?他们做了什么——」 「赤樫,很简单,就我们所知,只有那个家族会做出神乐咲恐怖攻击这种恶质行径;就我们所知,只有那个家族会如此正面挑衅柏木集团!继承那个家族血脉的正统继承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人!」 在出发之前,我凑巧提到那一位的名字,当时玲仪音的反应,老实说,出乎我的预料。 那是惊慌与恐惧的反应。玲仪音不知为何认识那一位。 玲仪音以周围听得到的声音大喊: 「我说得没错吧,沈丁花樱!」 「哈哈哈哈哈!咯咯咯,哈~哈哈哈!」 高亢的笑声回荡在广场。 「在那里!」 僵在原地的其中一名男性伸手一指,所有人的视线同时集中过去。 那里是能够俯瞰广场,周围最高建筑物的楼顶。 背景音乐是「七封印之书」第一部「揭开封印的启示录」。 神乐咲高中二年级的「暴君」沈丁花樱,在丘研同伴的陪同之下,双手抱胸威风矗立。 「咲丘学弟,没事吧?幸好小萩还活着,我迟了一步没能准时参加这场派对,不过很高兴有为我留下主菜。」 「代表……您怎么会在这里……?」 远征凯旋的暴君,嗤笑着俯视伫立在原地的我们。 「原本以为你用餐会吃得满桌都是,没想到意外优雅,这可不行喔,要吃就必须吃得更加豪迈、更加彻底、更加低俗,料理看起来才会更加可口。就是因为这样,主菜才会被我抢走。」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直到刚才狂乱不已的萩学姐,如今像是被泼了冷水恢复冷静,茫然眺望代表所在的楼顶。 男声独唱再度平缓响起。 〈羔羊揭开第二印的时候,出现红如火的一匹马,马上的骑士从地上夺去太平,赋予人们相杀之力。〉 「沈丁花——那个老人的孙女?怎么可能,我听说她死在,电车意外啊!」 赤樫露出惊愕的神情,拚命否定矗立于楼顶的存在。 「赤樫,好久不见,几年了?我终于得到资格回到神乐咲了。」 代表优雅举起手。「好啦,以这份礼物做为我的问候,赤樫,高歌吧。」 瞬间,一辆小轿车撞向赤樫。 小轿车高速穿越满是垃圾与人的广场,笔直朝赤樫加速。 赤樫无从闪躲,以身体挡住飞驰而来的车子。 「趁现在!」 我鞭策着哀号的身体,扶起萩学姐与玲仪音保护她们,从挡住车子的赤樫身旁跑过去,躲到垃圾山后面。 难以置信,赤樫成功抬起小轿车的车头了。 然而赤樫总算察觉到,司机是比这辆车恐怖太多的怪物。 「什么?」 筱冢先生驾驶的这辆失控轿车,猛然喷火爆炸。 低沉的管弦乐声,宛如惊涛骇浪驱赶众人。 暴风肆虐广场。 「小蛇」的孩童们见状全部转身落荒而逃,直到刚才的暴动宛如没发生过。 浑厚的合唱开始了。 〈杀敌吧,绞杀、扑杀、谋杀,歼灭敌人吧!无须对任何人留情!〉 赤樫的部下聚集在爆炸地点,确认赤樫的安危。 即使挨了这一记,赤樫依然活着。 他扑灭身上的火焰起身,毫不吝啬展露世间少有的恐怖外型。 然而和刚才的可燃黏稠剂不同,车辆炸弹终究造成重创,赤樫已经奄奄一息了。 「赤樫先生,您还好吗——」 「——不行!快逃,会被那家伙杀掉!」 赤樫此时的判断与指示是正确的。他们应该扔下赤樫逃走才对。 这个时候,一名集团成员被某人打倒。 蜂须开心地转动金属球棒嗤笑。 「蜂须……!」 状况极佳的被虐狂就在那里,甚至不像是曾经沉入水池的样子。 「休想逃。你们对『小蛇』出手,伤害了萩,换句话说就是惹我生气了。」 蜂须脸上浮现最差劲的「虐待狂」笑容,接连打飞集团成员。 「知道吗?被虐狂很少生气,但是生起气来会比虐待狂还要恐怖!」 〈打吧、杀吧、烧吧,掠夺吧,对胎儿也无须留情!要心狠手辣!〉 代表每次宛如指挥般挥动手臂,在后方待命的出岛学长与江西陀,就接连投掷萩学姐早就准备好的大量手榴弹。 每次都引发爆炸。 垃圾山接连震飞。 五颜六色的毒气覆盖广场。 蜂须以无法目视的速度穿梭其中,不断以金属球棒攻击集团成员。 原本单方面追捕我们的家伙,如今正接受血的报复。 〈放声哭喊的女人们,你们死路一条。孩童们也一样,没有慈悲之 心能用在你们身上。〉 集团成员们放声惨叫,四散奔逃。 他们疯狂推开同伴,被暴风震飞。 「沈丁花樱,你这是做什么啊啊啊!」 在肆虐全场的暴风里,赤樫屹立不摇询问代表。 「夺走我们的安全有什么乐趣?你为什么如此愉悦?什么事让你愤怒到这种程度!」 「闭嘴,一派胡言也要有个限度,区区人造人如你,竟敢追着我所统治的咲丘学弟到处跑,伤害我所统治的小萩,把我所统治的神乐咲当成自家后院昂首阔步,丑陋得令我作呕,给我下跪求饶!你惹我生气了,由我来决定负责的方式又有何错!」 暴君口吐狂妄任性的言论,高声嗤笑并挥动手臂。 炸弹再度在赤樫面前爆炸。 〈杀光丰饶幸福的人们,扑灭人们的产物!荒废富裕带来的一切,破坏一切!〉 「被打就要打回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们的报复就是赋予更加恐怖的恐怖。你们对我重要同伴赋予的恐惧等同于这部音乐,既然这样,我赋予你们相同的恐惧又有哪里不合理?」 「我们只是希望玲仪音小姐安全!为此才会排除危险,你的所作所为就只是一种危险!」 赤樫以世间少有的恐怖表情朝代表抗议。 这一幕,或许酷似科学怪人对制作者抗议的风景。 〈掠夺、抢夺与屠杀,这就是我们的复仇,我们的喜悦。〉 「真的想安全就给我闭上嘴巴,撝住耳朵,不准睁开双眼,把双手放在头上,一步都不准离开房间,除了你们全都是危险,你们以外的存在全都是危险,人类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威胁,才会群聚在方寸之地,即使认定对方危险,最后还是因为利害关系一致而团结,忘记漫长的历史尽是如此吗?不可能会忘记,我们总是和他人抗争,为了保护生命,为了自己的安全,为了从别人那里收复己身欲望扩张而成的『安全』领域!」 暴君挥动手臂进行演说。 「太天真了,独自一人并不是完全安全,想要安全就要抢夺,如果你想得到自己个人的安全,就要统治自己以外的危险,你将顺利成为世间畏惧的真正怪物,自身安全至此才终于成立。」 代表展露笑容,将拳头紧握在眼前。 「你夺走的世界原本是我的东西,我要讨回了。」 血淋淋的赤樫放声咆哮,跑向代表所在的建筑物。 此时一名不输给赤樫的魁梧男性,面不改色地从建筑物楼顶跳下来。 出岛学长摆出架式迎击赤樫。 「你的安全跟我无关,为了我们的安全,你就先纳命来吧!」 〈战争何其美妙,冲向敌人吧,纵火吧,我们要无止尽烧杀掳掠!〉 「……你是谁?」 「不记得了,自己去问沈丁花。」 两个魔人只交谈这两句话,就停下脚步展开壮烈的互殴。 彼此承受彼此的拳头,继续殴打对方。 血花飞溅在四周。 骨击骨、肉撞肉的惊悚声音传入耳中。 爆炸与毒气笼罩在两人的周围,包围网逐渐缩小。 再怎么以那样的刚拳殴打,彼此也毫不退让。 挨出岛学长拳头也不倒的赤樫;挨赤樫拳头也不倒的出岛学长,双方都只能形容为怪物。 毫无进退的攻防持续展开。 终于,至今承受过不少创伤的赤樫,退后一步了。 「赤樫,这次你输了,撤退吧,绿洲受到此等重创,而且和柏木集团相关,那些警察再堕落还是会来侦办的。」 就在代表宣告胜利的同时,远方传来警笛声。 收到消息的警察终于出动了。 「——但是,这全是,你做的好事吧?」 「我们不在这里,至今依然在沈丁花本家参加无聊的家族会议,晚餐是法国料理全餐,非常美味。」 代表哈哈大笑。「『我不在这里』,赤樫,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最后,江西陀将一颗毒气炸弹扔向赤樫。 炸弹喷出绿色的烟,赤樫终究是撝住口鼻退后了。 回过神来,无论是代表、江西陀、出岛学长甚至是蜂须,都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 赤樫朝建筑物楼顶看了一眼,然后立刻转身。 「玲仪音小姐!请跟我来!」 垃圾山广场的山脉被炸得崩塌。赤樫跨过山脉龟裂朝玲仪音伸出手,但玲仪音紧抓着我不肯离开。 警笛声越来越近。 「——明白了,既然您依然相信那种狂人,那就随便您怎么做吧,不过,只有《启示录〉,求求您留给我们!为了实现我们的夙愿,只有这个一定要留下!」 出乎意料的这番话,使得玲仪音瞪大双眼。 不过历经一连串的骚动,我大致明白了。 无论赤樫遭受何种程度的改造,他肯定潜意识真心关怀玲仪音,肯定是玲仪音的哥哥。 即使如此,我依然不欣赏赤樫。 既然为玲仪音着想,只有这家伙一定得相信玲仪音的谎言。 「不好意思,那已经没意义了。《启示录》失去意义了。」 听到这句话的我们转过身来,发现代表不知何时带着出岛学长站在我们附近。她是用什么方法从那种地方这么快速移动到这里的? 赤樫的表情染上怒意。 「难道说,你销毁了?」 「这种行为没有意义吧?要是抛弃《启示录》并且什么都不做,只会诞生玲仪音预见的世界。我并没有销毁,只是让玲仪音创造的《启示录》本身失去所有价值。」 「……你在说什么?」 赤樫聆听着警笛声,焦急询问代表。 「知道未来的瞬间就会失去意义,我感慨这真的是没用的能力,但为什么《启示录》还是具备相当的效力?因为只有玲仪音一个人知道。」 「沈丁花,你做了什么!」 赤樫以几乎随时要扑过来的气势质询代表,出岛学长向前踏出一步。 然而他已经重创到无法如此勉强自己了,连踏出数步伸手碰触代表都做不到。 「现代科技已经足以让《启示录》失去意义了,任何非得隐藏的秘密,即使是只有神知道的《启示录》未来,只要变成数字数据,就会永远以光速成为公共情报,再来就很单纯了。赤樫,改变未来真的很简单,只要让世界熟知未来就行了。」 赤樫露出笼罩着绝望的表情。 原来如此,所以代表才要我把《启示录》的影像文件传给她。 「难道你将《启示录》上传到网络?」 「『我妹写了预言书』这个帖子正好评扩散中!玲仪音的《启示录》成功预言神乐咲恐怖攻击,如今网络上的超自然现象迷,正在半信半疑验证《启示录》图档的内容!真是了不起,从『圣保罗』的示威游行到这次的爆炸案件都说中了——不过,接下来的未来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了,所以真的会照《启示录》的内容走吗?你们至今的心血化为乌有!太好了,这样玲仪音就能挣脱现存《启示录》的束缚了,赤樫,你很开心吧?别板着脸了,笑一个吧,咯咯咯,呼呼呼~哈哈哈哈哈!」 赤樫哑口无言伫立在原地。 「帮我转告那个混帐老爷子一声,沈丁花樱要来收复这个美丽的世界了。」 宛如恶魔的暴君,完全没把我们的苦恼与努力当作一回事,放声嗤笑着背对赤樫,悠然离开现场。赤樫没有要追的意思。 警笛声离这里很近了,我们也得逃走才行。 「走 吧。」 我背起萩学姐,牵起玲仪音的手。玲仪音点点头,和我一起踏出脚步。 玲仪音就只回头一次,我也跟着回头。 不经意觉得赤樫脸上似乎浮现安心的笑容,肯定是我看错了吧。 怪物不适合那么温柔的风景。 我们再度逃走。 这次真的是以逃离绿洲为目标,一心一意笔直前进。 终章 信仰「世纪末的预言」operetta ******* 就这样,神首度制裁犯罪之人。 ******* 早上醒来,我房间居然有味噌汤的味道。 我不记得自己在这些日子做过味噌汤。 「啊,咲丘同学,早安,抱歉我擅自进来了。」 我心跳加速,没错,我一直寻求着这样的疗愈! 「清宫!我果然最爱……你……」 我猛然起身想找清宫舔个痛快,却在即将出手时停下来。 我那担任警察的堂姐——锦木真弓姐,已经坐在矮桌前喝味噌汤了。 「警察在场会碍事吗?」 「不,真弓姐,今天真是舒服的早晨。」 我乖乖跪坐在矮桌前面,真弓姐冷酷地回我一句「是啊」。 混帐,这样就不能痛快地舔清宫了。 这是一幅宛如极刑的清晨风景。 「咲丘同学也要吃饭吗?夏天体力容易流失,没吃饭有害健康喔?」 我的同班同学暨好友——清宫如此说着,将出国旅游久违的天使笑容投向我。 「我吃,我当然要吃,我开动了!」 我将清宫盛给我的饭送入口中——嗯,好吃!有清宫的味道! 「不过,两位为什么一大早就来我房间?」 听到我询问,清宫苦笑回答: 「我旅行回国就立刻来玩了。不过仔细想想有时差问题,抵达日本的时间是清晨,所以我擅自进来,想说难得有这个机会就做个早餐,这位小姐也刚好来访——」 有些害羞的清宫,和真弓姐稍微保持距离。 嗯,初次见到真弓姐会觉得她有点可怕,因为她是面无表情的美女,猜不透她的想法。 「我想她本人应该自我介绍过了。这位是真弓姐,我的堂姐,最近转调到神乐咲工作,经常来我家。」 我简单介绍之后,真弓姐简短说声「请多指教」,清宫战战兢兢地说了「您好……」并且开始享用早餐。 「所以,真弓姐为什么会来?」 听到我的询问,真弓姐一边将柴鱼片加入纳豆搅拌一边回答。 虽然一点都不重要,不过咲丘家吃纳豆基本上都会加柴鱼片。 「前几天发生的炸弹事件,学生之间有什么传闻吗?」 「怎么又问这种事?」 「这是查案的步骤之一。最近连普通学生也会去绿洲玩了吧?」 「现在放暑假,所以我不知道。虽然我有去社团,但没听到大家在传这件事,只有学校昨天又寄了一份注意事项通知单。」 我与真弓姐聊到这里,清宫感到奇怪地询问: 「又发生了什么事件吗?」 「是的,绿洲又发生爆炸案件,这次是与黑帮有关。受不了,绿洲真的不缺这种话题。」 那个爆炸案件,果然变成柏木集团的犯行?这么轻易就能操作情报,究竟是基于什么机制? 「这样啊,感觉好辛苦呢——嗯,果然还是日式料理好吃。」 看着清宫笑咪咪用餐的样子,我似乎也要成为日式料理爱好者了。 嗯,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上煮白饭吧,主要是为了清宫。 「——不过我收到情报,案发当晚的绿洲有播放声乐曲,依照我的直觉,这个案件或许和神乐咲恐怖攻击有关,高层绝对有所隐瞒。」 这个人果然隐约察觉了。「真弓姐好认真。」 「——总之,你对警方内部的纷争没兴趣吧?对不起。总之虽说是黑帮火拚,或许也可以从调查过程找到切入点,所以我会去旁听侦讯。」 「这样啊,请小心一点。」 说到这里,真弓姐将纳豆加入白饭搅拌。 虽然一点都不重要,但我不是拌饭派,基本上只把纳豆淋在白饭上。 「还有,关于网络上的《启示录》风潮,小二有什么看法?」 「……我认为这应该才是重头戏。」 我也把纳豆淋在饭上食用。「再怎么说也只是一时的风潮吧?预言只是超自然现象。」 嗯,和平日子的纳豆饭真好吃。 在决战赤樫的前晚进行准备时,我连络代表以防万一,代表指示我将《启示录》的图档全部寄给她,玲仪音对此觉得十分可疑,却还是没拒绝我的要求,或许证明她稍微信任我吧。 代表将《启示录》上传到网络。讨厌网络的代表居然做出这种事。 这确实是令《启示录》无效的最有效率的方法,代表肯定早就在策划这件事,实际上在释出档案时,她对老哥详细进行细部指示,如果是临时起意的行动,准备与实行的速度也太快了。 后来,玲仪音《启示录》的图像压缩文件,果然以光速传遍网络。 爆发神乐咲恐怖攻击时,绿洲内部的详细照片很少公开,真要说的话相当引人关注,不只如此,档案外流不久就发生为时短暂的爆炸案件,加上这是以「思维成像」进行的预言,一鼓作气引发验证热潮。 包含后来可能发生的未来照片在内,《启示录》有太多冲击的图像,因此各处极力进行管制与删除,然而已经得到《启示录》档案的人们不断上传,使得这个事件持续延烧。 顺带一提,我当然有看过《启示录》的图像。 不过,这样的未来肯定会因为众人得知而出现各种改变,所以我刻意不详细说明。 总之,我个人认为,这是一幅不错的风景。 「我认为这些图像,是和神乐咲恐怖攻击有关的某人放出来的——」 「有进行追踪调查吗?」 「似乎相当困难。第一个上传者好像是盗用普通的无线基地台上网,追踪isp也没什么意义,ip地址也经由国外网络改写了,何况用来上传的计算机也有可能随便扔掉,只能确认当事人应该是神乐咲的市民。」 既然是找老哥帮忙,这部分应该会布下更多不同的机关,总之事迹有好一阵子不会败露,令我松了口气。 「预言啊……要是有人做得到这种事,应该会上电视吧?」 清宫悠闲吃着白饭低语。 「这就难说了,我觉得这种家伙一定个性别扭、毒舌又爱骗人。」 「只有这一点,我同意小二的说法。预言简直是超自然现象,无聊透顶。」 真弓姐不太高兴地蹙眉回应。这个话题是你开头的吧? 但我也认为这是普通人极为正常的反应。 「不过真讨厌,又发生案件吗……对了,有个游戏公司的用户情报外泄了,虽然在日本没什么报导,国外却闹得很严重喔,真恐怖。」 这应该是邻居某人干的好事,我衷心希望这个人不会被揪出来。 「不只如此,之前进行示威游行的宗教团体似乎也复活了,真是的,这样就搞不懂之前为什么硬要检举他们了。」 「——啊啊,这么说来,我也有听到这个消息。」 原来「圣保罗」的复活已经浮上台面了。 「这部分的调查也陷入瓶颈。总之,示威游行当时的高层干部似乎已经鸟兽散,而且我现在负责的是神乐咲恐怖攻击,所以就希望其它同事好自为之啰——不过话说回来,今年夏天在各方面都很热呢。」 绿洲到底在发生什么事?我完全不知道未来的状况。 我们继续用餐,吃得快的真弓姐没多久就吃完了,并且立刻起身。 「那我走了,还有工作要忙。」 「对喔,即使学校放暑假,世间还是有很多人要工作,公务员加油吧。」 「小二讲这种话——总之 我稍微安心了,无妨。」 「安心?」 我歪着脑袋,真弓姐难得露出微笑。 「这孩子很不错喔,我不太会计较这方面的事情。我是不是应该不要这么常来?对不起,我没有顾虑到这一点。」 真弓姐朝清宫低头致意。「今后小二也请你多多照顾了。」 「啊,好的,不过请您别在意这件事,毕竟我也想和姐姐多认识,对吧,咲丘同学?」 「是这样吗……也对,那么清宫同学,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真弓姐微笑着离开房间。唔~居然能让面无表情的她露出笑容,「清宫能量」真恐怖。 「好出色的姐姐,真好,我也想要这么帅气的姐姐……」 「说得也是,要是有清宫这样的弟弟,姐姐肯定也很开心吧。」 我和笑咪咪的清宫一起悠闲地吃早餐。 到目前为止,无人吐槽。 清宫还要整理行李,所以早早就回去了。今天难得这么早起,所以我在久违参加社团活动之前先探望老哥。 我用钥匙开门一看,发现老哥趴在房里抽搐。 这是一幅恶心的风景。 「老哥,睡这里会感冒的。」 听到我搭话,老哥缓缓抬起头。 「任、任务完成……用户信用卡数据全部外流啰,活该……」 看来果然是游戏公司一败涂地,真可怜。 「辛苦了。清宫买伴手礼给我,来吃吧。」 「嗯……」 老哥盘坐在地上抓头,头皮屑在空中飘扬。「伴手礼是什么?」 「不太清楚,好像是饼干。」 打开包装纸,里头是印着陌生语言的点心盒,我取出饼干试吃。「……真有个性的味道。」 「因为不是日本人的口味吧。」 老哥也拿起一块送入口中。「有肉桂味,好难闻。」 大量的屏幕再度恢复为播放新闻或影片,我在其中找到一个播放监视器影像的画面。 「啊,对了老哥,之前拜托的那个帮我录了吗?」 「有有有,真有趣,那就是预言小妹?」 「在百忙之中劳烦你,真的很抱歉。我想看完再去社团。」 「嗯,等我一下。」 我提出请求之后,老哥操作键盘打开数据夹,我接上鼠标点选档案。 媒体播放程序启动。 「不过,原来如此啊……」 「怎么了?不要笑嘻嘻的,真恶心。」 我如此咒骂之后,老哥开心低语: 「预知能力真有趣,难怪机器怎么做都会失败。你们去广场之前拍的照片,到底拍到什么东西呢?」 我听不懂老哥在说什么,就只是面向屏幕。 屏幕上的画面,有几个熟悉的人影。 是发生那场爆炸之后,老哥以监视器追踪代表与玲仪音的风景。 后来我和蜂须会合,将玲仪音托付给他就返家了,所以完全不知道玲仪音后来的状况。将萩学姐托付给后续会合的出岛学长之后,疲累至极的我在家里睡了三天,几乎动弹不得。 当时我打电话委托老哥追踪他们,不知道后续怎么样了。 我按下影片播放按钮。 地点是非常靠近绿洲的繁华区暗巷。 蜂须与玲仪音坐在地上调整呼吸,大概是在休息。 远方传来警笛声。 「所以玲仪音,你有什么打算?你无处可去吧?」 蜂须如此询问,玲仪音双手抱胸发出烦恼的声音。 「蜂须先生要怎么做?这阵子终究没办法待在绿洲吧?」 「唔~确实要等事情稍微平息才能回『小蛇』了——难得有机会,久违回老家一趟吧。」 「老家?」 玲仪音如此回问,这件事确实令人好奇。 「是啊,我老爸一个人住,离这里挺近的,不过之前跟他大吵一架,还断绝父子关系——」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独自住在那种地方。 「……这种事能让我知道吗?」 「我说啊,玲仪音,和家人断绝关系的理由,就只有工作、爱情、宗教、金钱,不然就是支持的棒球球团不同。」 看来是支持的棒球球团不同。 蜂须咧嘴露出笑容,使得玲仪音不禁笑出声音。「这是怎样?无聊。」 「少啰唆,这问题攸关生死,不应该因为穿虎纹上衣回去就被关在门外吧?」 蜂须站了起来。「所以你要怎么办?租公寓住?我的名字可以借你用。」 「我想想……虽然我没有自己一个人住过……」 就在玲仪音颇为开心地轻声述说这件事的时候…… 「既然这样,要来我家吗?欢迎你来。」 这个声音,使得蜂须与玲仪音转过身去。 代表不知何时带着筱冢先生,双手抱胸站在那里。 「沈丁花樱,好久不见,相隔几年了?」 玲仪音展现给蜂须的温柔态度为之一变,恢复为一如往常的冷酷表情。 「谁知道,我早就懒得算了。因为我作梦都没想到,柏木集团珍藏的预言者会反咬饲主一口逃走——我一直认为会以敌对身分再度见到你。」 「我也是作梦都没想到会受你协助。」 「骗人预言者居然讲『作梦都没想到』,这句话的虚假程度真是世间少有。」 代表的讽刺让玲仪音露出自嘲的笑。「我想也是。」 「哟,沈丁花,你认识玲仪音?」 蜂须笑嘻嘻地询问代表。 「蜂须,听过这段对话还问这种问题,你真的比想象中还要愚蠢。」 「被你臭骂果然最痛快……」 蜂须开心地放松表情。「所以你们是什么关系?」 「很单纯,沈丁花家与柏木家自古对立,我爷爷刚好认识柏木那个混帐老爷子,我小时候经常去柏木集团。」 代表露出怀念往事的笑容。「玲仪音就是我当时的损友。」 原来如此,代表认识赤樫是基于这个理由。 但他们两家为什么会对立? 「我不记得当过你的朋友,我绝对不会认同你这种狂人。」 玲仪音扔下这句恶毒的话。「——没想到连筱冢先生都站在你那边了。」 「……玲仪音小妹,好久不见,你变得比以前漂亮好多。」 筱冢先生露出难为情的笑容,代表只将视线投向筱冢先生。 「我才想问,筱冢你认识玲仪音?」 「我在绿洲住过一段时间……」 代表接受了他的说法。「这样啊,毕竟你似乎莫名擅长保持中立。」 「筱冢先生这么有人品的人,居然会投靠『沈丁花』,真意外。那个老人明明也只对你非常信任——」 玲仪音懊悔地低语。筱冢先生不愧活了很久,人脉好广。 筱冢先生听到这番话,深深叹了口气。 「我得知沈丁花小姐今后所有的计划了。包括你们基于何种缘由和『沈丁花』对立——也包括『柏木』为何能成为地方闻名的集团,『沈丁花』一度被世间放逐。」 「既然这样,你为何要这么做?」 「就是因为这样。创造出沈丁花小姐这个怪物的元凶不是别人,正是我们。我们必须见证这一切。」 筱冢先生露出难为情的笑容。「我觉得我就是为此活到现在的。」 「——喂,大叔,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不会认同的。」 目睹这一幕的蜂须,以冰冷的声音断言。 「沈丁花的所作所为只是在逃避,而且危险又无可救药。」 「但我不是漂亮地让《启示录》失效了吗?我要从存在那种东西的危机手中收复世界。」 代表自豪地说着,把玩长长的秀发。 「哈哈,咲丘兄弟和你不一样,果然真的很有用,光靠我的知识应该没办法做得那么精明,我虽然讨厌网络,但网络确实方便。」 「——你为什么连这种事都知道?」 代表嗤笑着回答蜂须的询问。 「答案很单纯,因为当年唆使玲仪音『创作启示录』的人正是我。」 代表这番话令蜂须冻结。「这次事件的原因,全在于你吗……!」 「我想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在未来能否实现,托她的福,我得到了希望,我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毫无意义!既然稍微有可能成为这样的未来,更加愉快的世界也不是不可能存在!不,更多,还要更多,世界可以变得更加美丽!」 「你害得玲仪音被当成危险分子!有可能害她没命啊!」 蜂须为了玲仪音而暴怒。 「是吗?玲仪音不是也乐于配合我的提议吗?不然以正常心态来说,不可能毫无节制拍下那么多人见到的未来,这种做法非常低俗鲁莽,而且是单方面的暴力行径,我实在做不到。」 代表笑着以挑衅语气询问玲仪音。 「你想让世间知道你的预知能力吧?想要回避危险的未来吧?不只如此,你更希望母亲以及收容哥哥的柏木发现你的优秀,希望只有自己受到特别的宠爱,对吧,骗子玲仪音?」 玲仪音紧闭双唇颤抖。 代表咯咯笑着,进一步抨击无法回嘴的玲仪音。 「结果却是这样,你制作《启示录》这种东西,所以遭受柏木利用,失去哥哥,失去信用,至今也不断说谎自保,因为你再也不相信别人,再也不被别人相信,因为你要保护自己的安全!何其愚蠢,何其凄惨,简直无药可救,对吧,骗子玲仪音!」 我承认玲仪音说话很毒,然而比代表好太多了。 代表此时说出的话语无比暴力,毫不留情,并且没有一丝慈悲。 不知道要憎恨玲仪音到何种程度,才能单方面进行如此粗暴的批判。 所以,实际上个性细腻的玲仪音,不可能承受得了这种言语的暴力。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狂人给我闭嘴!你这种人不会懂我的心情,不会懂!所以才能面不改色做出那么恐怖的事情!」 玲仪音眼角含泪,搔抓头发拚命否定代表的说法。 「你至今亲眼看过什么?从盖台事件开始,苦于毒气弹的威胁,即使天亮也被脑中烙印的恐惧吓到害怕,光是听音乐就会全身发冷无法控制,人们处于这种状态依然努力过生活,你却嘲笑轻视这样的他们,并且继续进行破坏,完全没有察觉自己正在打造地狱,完全没有理解自己只是不断创造无法抹灭的心理创伤,你为什么能承受自己成为恐怖怪物的一部分?你完全被怪物支配了,相信自己的理念绝对正确,一而再再而三做出相同的事情!所以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你,你却没有发现!好恶心,光是跟你呼吸相同的空气就令我作呕!」 「为了你们这种崇拜陈腐进步的俗辈,我们要收复世界!」 暴君双眼炯炯有神,嘲笑着挥泪哭喊的预言者。 「只有你一个人这么期望吧?谁会理解你这种扭曲的思想?」 预言者拚命批判暴君的错误。 「其实你也早就察觉了,但是你以理想粉刷成型,要重新打造就得承认自己被淘汰的立场,你无法忍受这种状况才会逃离管理,不愿意逃离之后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使用理想论招揽同为『异人』的同伴,就这样长大成人不敢正视现实,把这份心理压力宣泄给陌生人,让自己安于『异人』的身分!好多人被你害得悲伤,即使是稍微不幸的孩子,也不代表拥有犯罪免责权吧?我绝不允许这种任性的行径,如果你的安全受到他人任性蹂躏,你也不会闷不吭声吧!」 「没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非得这么做才肯罢休,首先对我们的世界找碴,威胁到沈丁花家安全的家伙,不就是你们吗!」 「哪里『安全』了?你们满脑子都是危险的想法吧?装蒜也要有个限度!不准擅自把我们卷入你心目中固执己见的世界!」 玲仪音气喘吁吁,拚命拭去滑落的泪珠。 「知道科学怪人吧?」 代表询问着气得嘴角抽动的玲仪音,玲仪音咬紧牙关微微颤抖。 「你故意问我这个问题吗……?你这么没血没泪吗……?」 「对于你们来说,我们真的就像是那种怪物。」 代表哈哈大笑如此说着。 「我们没有得到制作者的爱,那些家伙创造我们,却绝对没有试着熟知我们。内心的黑暗?现代人的扭曲?哈,胡扯,只是放任这一切化为黑盒子罢了,来吧,弗兰肯斯坦博士,大方现身表明身分吧!我们在诞生的瞬间就被称为怪物,有够困扰的。」 「本来就是怪物吧!」 「不对,我们是人类!但你们连理由都不说,就嫌弃我们丑陋,甚至不把我们当人看!所以我们是丘研,我们要收复世界!」 代表驳回玲仪音的吶喊。 「我们被舍弃、被剥夺、被侮辱,而且是单方面的对待!你们夺走的世界原本是我的东西,我要讨回了。」 代表展露笑容,将拳头紧握在眼前。 「……这就是你发动恐怖攻击的理由?」 旁观这一幕的蜂须,以冰冷的语气询问。 「『收复世界』是怎么回事?你打算进一步做出什么事?」 这个问题,使得代表亢奋的情绪忽然低落。 她瞬间变成充满绝望的表情,反而吓到蜂须。 「蜂须知道世界为什么美丽吗?」 「——啊?」 蜂须露出讶异的表情回问。 「天空之所以蓝,是因为阳光进入大气层时,蓝色的部分散射而成;火焰之所以变色,好像是挥发的微粒子造成的;音乐之所以疗愈人心,似乎是因为脑波受到影响。能和远处的人们交谈,是因为空气的振动吧?据说我们会记住大脑传送的所有电流讯号,蜂须对此有什么看法?」 「——哪有什么看法,本来就是这样吧?所以呢?」 「你为什么相信这些论点?为什么不相信超自然现象?」 「……听不懂。沈丁花,我听不懂你这番话的意思……」 蜂须咬紧牙关呻吟。 代表以平淡的语气继续述说: 「先人的思想被遗忘,开始思考就会被嘲笑『想太多了』,沉迷于背诵书本里公开的文章,甚至放弃自己的思绪,想用虚无主义看待知识?开什么玩笑,不准擅自接受解释,不准擅自停止思考,这是呆子的行径。」 这番话否定了现代人,是新兴信仰团体教祖的演讲。 「我要从人类手中,收复这个美丽的世界。」 代表露出虐待狂的笑容。 「我要将隐瞒至今过度暴力的智慧赐给愚蠢的群众,灌输不讲理的概念,让世间覆盖无法理解的神秘现象,让大家想起我们早已存在。乍看丰饶幸福的世界,背地里充满人类没能理解的美丽异象,我要让世人回想起这一点!而且我要亲自指挥,以人们能够熟知的方式,让这个丑陋痴肥的世界颓废至极,化为『逆流之乐园』!」(注:此处的「逆流」来自法国小说家于斯曼(jorris-karl hu ysmans)的著作《arebours》) 代表打从心底愉悦地询问玲仪音与蜂须。 「不觉得这样何其神秘,充满浪漫吗?」 「——就是这个,果然只有你继承了沈丁花家疯狂的『神秘论理』,而且这种思想,果然会在最后为世界带来『最后的世纪末』。」 玲仪音只说完这句话就转过身去。「走吧,蜂须先生,我要跟你走。」 蜂须看着玲仪音快步离去,慌张地询问: 「喂,这是什么状况?沈丁花在说什么?而且你别跟着我啦!既然要跟着我就别先走啊!」 蜂须来回看着代表与玲仪音,和代表简短交谈。 「我爱你,但我还是无法喜欢你的想法。」 「原因很单纯,其实你打从心底讨厌我。」 「——看来我的青春真的结束了。」 蜂须只说完这句话就跟着玲仪音离去。 「城尾泷枫还活着。」 代表朝他们身后说出这句话,使得玲仪音惊愕地转身。 「你认识枫?」 「我反而要问,你为什么认识那个家伙?」 代表双手抱胸瞪着玲仪音。 「我就觉得不对劲,关于『开膛手杰克』事件,因为犯人失踪留下芥蒂,我听说神乐咲联盟抓了替死鬼,低声下气好不容易抚平和集团间的摩擦。既然这样,在取回《启示录》的过程中,认定『开膛手杰克』还活着的玲仪音肯定有问题,赤樫的说法才正确——除非知道真相。」 「这——」 「堂堂的柏木集团预言者大人如你,找那个混帐小鬼有什么事?」 「不准说枫的坏话,他远远比你——」 看到玲仪音懊悔低语,代表轻哼一声。 「哼,随你怎么说,我不知道也没兴趣,但你又对咲丘学弟与蜂须说谎了。蜂须,小心点啊,那个丫头说谎成性、无药可救,而且愚蠢得难以置信,可别姑息养奸了。」 代表以冰冷的语气,向带头离开的蜂须提出忠告。 蜂须转过身来,指着她咧嘴一笑。 「被你说成这样,玲仪音也完蛋啰,『骗人的小樱』。」 「给我消失吧。」 蜂须转过身去,再也没有回头,超越玲仪音快步离开。 代表默默留在原地没有追他们,和他们两人完全分道扬镳。 玲仪音依然瞪着代表。 「我不会扰乱别人的命运。」 「是吗?我务必想成为命运女神扰乱看看。」 听到这句话的代表,就只是咧嘴露出笑容。 「所以我能对你说出口。沈丁花樱,这是预言,是无力的我唯一拥有的恶整手段。」 玲仪音就这么瞪着代表指向她。 代表似乎有些吃惊。 「未来会在说出预言的时间点改变吧?」 「或许如此,所以这只是恶整,我想看到你困惑的表情——我稍微放心了,你只不过是舞台装置,只是用来搭设舞台的存在,不过就各方面来说是最差劲的舞台装置,所以难以收拾。」 玲仪音语带玄机,使得代表不悦地蹙眉。 「而且你明明知道这一点,至今却依然不肯承认。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隐瞒,你的奸计到最后全被看在眼里。」 「你在说什么?」 坏心眼的预言者见状,露出满足的笑容。 并且不经意将视线飘向斜上方。 她愉快地朝着「我」说出这句话。 「弗兰肯斯坦博士,多加提防你一时好奇创造的怪物吧,你会看见地狱。」 玲仪音优雅地行礼之后,小跑步跟着蜂须离去。 只留下愣着不动,无法得知未来的代表他们。 我看完那段神秘影片之后前往学校。 时间将近中午,平常大家都会吃午餐闲聊,或许大家现在全部到齐了,不过社团活动没有迟到的问题。 烈日当头,依然处于盛夏时期。 完全无法相信接下来会有寒冷的冬天。 热得脚步蹒跚的我,不知何时抵达社办。 开门一看,江西陀已经坐在椅子上打开素描簿了。 「哈啰~前几天真辛苦呢,咲丘。」 「喔,那天也辛苦你扔炸弹——」 我正要打招呼时,察觉风景有所变化,说到一半就把话吞回去。 江西陀剪头发了。 「喔喔,江西陀,你剪头发了!」 「呼呼~看得出来?」 不,对某些人来说可能只在误差范围,但江西陀肯定剪头发了。 江西陀洋洋得意地哼笑。「怎么样?应该恢复原来的长度了。」 「嗯嗯,你这样绝对比较好。」 之前那样看起来真的有够闷热,大概长两公分左右。 江西陀笑咪咪地低头看向素描簿。 我拿出智能型手机,确认版面稍微变漂亮的「广播系统」是否方便使用。喔喔,萩学姐今天也是以最佳状态广播中,她花了太多时间准备出门,似乎会迟到。 「对了,咲丘看过《启示录》内容了吗?」 「你没看?」 「不,有看,虽然有看——」 江西陀把玩着剪短的头发。「不过,这样真的好吗?」 「你是指散布到网络上?」 听到我询问,江西陀双手抱胸发出声音。 「……这部分也是,总之算了,找机会再问代表。」 「就这么做吧。与其问我,问那一位绝对比较有建设性。」 对话就此停止。 持续了好一阵子的沉默。 「——代表他们好慢。」 「他们风尘仆仆刚回来,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吧?」 「是这样吗?」 「是啊。」 又是一阵沉默。 「萩学姐状况怎么样?」 「要给医生诊疗过才知道,不过代表说没问题了,应该没问题吧?」 「唔~代表身边的医疗管道也好神秘。」 江西陀这番话,使我不经意想起一件事。 「江西陀,萩学姐『讨厌箱子』的症状,有棘手到这种程度吗?」 「当然棘手吧?」 江西陀露出困惑的表情歪着脑袋。 这家伙为什么这样就听得懂?蜂须也未曾告诉我细节。 「你该不会以为萩学姐只是幽闭恐惧症吧?大错特错,那个人和代表一样,就某种意义而言确实是姐妹。」 「就因为讨厌箱子?」 「追根究柢的原因在于父母,萩学姐讨厌被别人包围,讨厌他人,所以没办法相信他人。」 江西陀面不改色,宛如理所当然说着。 「我个人没看过比她更会在日常生活说谎的人,其实她也非常害怕待在这间社办,我们应该只是比其它人稍微值得信任的等级,所以萩学姐一直怀疑他人,总是躲在自己的壳里,我个人没看过萩学姐有哪一天没带武器。」 「……原来萩学姐在你眼中是这样的人,真意外。」 「我个人才要问咲丘,你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江西陀露出嘲讽的笑容。「我个人每次跟萩学姐讲话,她就会提高耳机音量,这件事至今还是让我个人有点难过。」 ……这件事,我或许没看到。 不,应该是移开目光不去正视,如同我至今对许多事情的处理方式。 「——不,在我眼中,萩学姐反倒是最想相信他人的人。」 「如果没有某人率先相信某人,就不会产生信赖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但也太残酷了。 「获学姐一定要当第一人吗……」 「既然没办法相信他人,那就一定要为了相信而率先相信吧?不过,他人的善意到最后还是无法相信。以这种意义来说,萩学姐真的是了不起的疯狂科学家,记得她从来没发明过『相信他人善意』的东西。」 这肯定是致命的矛盾吧,但萩学姐拚命想饰演普通人的角色。 人们将这样的行为,称为「疯狂」。 对话至此再度停止。 又是一阵沉默。 这么说来,好像很久没有单独和江西陀相处了,这家伙要是不开黄腔,反倒真的找不到话题跟她聊…… 怎样都好,快讲点情色话题吧,不然我会很为难。 「咲丘肚子饿了吗?」 「啊?不,还好——」 「来吃午餐吧。」 江西陀站了起来。「先吃午餐,其它人迟早会到的。」 她说完就开始翻找书包。 不知为何,江西陀居然没开黄腔。说真的,这家伙到底怎么了?该不会罹患夏季感冒吧?不,她看起来反倒很有活力。 唔~虽然现在是中午,但我吃过清宫饭,所以肚子没有很饿——啊! 「惨了,我忘记买午餐。」 「……喔?」 不只吃了清宫饭,还看过那段神秘影片,所以我就这么心不在焉来到学校了。平常明明都会去便利商店一趟才对。 「学校餐厅……不可能会开。我趁代表他们还没来,先去买点吃的。」 「啊,那个,请等一下!」 江西陀说完之后,慌张地从书包拿出便当盒。 该怎么说,明明是女生的便当,却是尺寸有点大,外型死板的铝便当盒。 不知为何是两人份。 「——天气这么热,你胃口还真好。」 「……做太多了啦。」 江西陀噘起嘴。 「因为还没习惯就硬是逞强吧?真的着手做料理就会发现,成品份量总是多得出乎意料,我没习惯之前也经常犯这个毛病……我明明平常都是吃面包,却曾经那么努力……」 我频频点头。江西陀,这一点我能体会,不过加油吧,你的厨艺总有一天会和我一样好。 「真拿你这家伙没办法,拿来吧,我帮你处分。」 「真的吗!」 江西陀表情一亮,看来她相当烦恼该如何处理。 我从江西陀手中接过便当盒打开。 看起来比想象中还要正常。 「我要开动了。」 试吃一口。 江西陀目不转睛盯着我。「怎、怎么样?」 「唔,好吃到让我不甘心……简直跟清宫不分高下。」 「喔,喔~!」 江西陀一下子兴奋起来。 「当然啰,不枉费我个人之前打电话请教清宫,好吃是吗?太好了——」 「真的?你这个令我羡慕的家伙……我都是自学耶!」 难怪她的电话在大逃杀那时打不通。 话说回来,清宫那家伙为什么完全不肯教我,却会教江西陀这种人做菜?我也想请清宫教我做菜!混帐,我好嫉妒! 我赌气地扒着便当猛吃,此时社办的门忽然开启。 「抱歉来晚了。」 代表光明正大地迟到,熟悉的面孔接连进入。 开门的出岛学长全身各处包着绷带,萩学姐一如往常戴着耳机,久违来到社办的筱冢先生则是穿着有点热的夏季西装。 一如往常的丘研成员齐聚一堂,使我感觉久违回到日常生活而安心。这是我所期望的风景。 「哈啰~」 「代表早安——对了,代表也请一起广播吧,比方说迟到的时候就不用特地传简讯通知,发个广播就知道您的近况了。」 「啊啊,你是说小萩也在用的那个?」 众人各自打招呼之后找位子坐。 「再说吧,我不太喜欢那个,何况我原本就对网络没好感。」 「很方便喔,试过就会发现挺好玩的。」 「咲丘学弟,要是多嘴说出无谓的事情就俗气了,现代人很爱讲话,而且有点讲太多了。」 代表拒绝了,真遗憾。但我也有点这么认为。 不过,代表明明如此自然又优雅地和我交谈,我却莫名觉得今天的代表和我有明显的距离。 这个人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呜呜呜,这番话剌得我好痛……」 萩学姐也露出苦笑,不过她确实比我沉迷这个系统。 代表轻咳一声。 「好啦,今天迟到是基于各种原因,总之接下来再慢慢说明。」 「对了,这次要玩哪一种桌上游戏?记得代表上次说过,要带好玩的游戏过来?」 对喔,我们还没决定下一个游戏,作业也还没写完。 「江西陀学妹,这你就错了,今天立刻就要进行社团活动。有一个案件我至今视而不见,但是想在变棘手之前一鼓作气解决。」 「喔,久违的超自然现象?出现了什么传闻吗?」 「并非如此。」 我和江西陀转头相视。 「出岛,拿出来。」 「嗯。」 出岛学长从代表的书包拿出大量参考书放在桌上,萩学姐也跟着从书包拿出课本,筱冢先生 不知为何绑上头带。 然后他们同时拿出铅笔盒。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幅即将进行某种无聊仪式的风景。 「代表……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中招了。还有其它问题吗?没有吧,那么咲丘学弟,认命吧。」 代表以不太高兴的犀利目光瞪着我。 「……很遗憾,写作业吧,要是没写,『那些家伙』又会来讨回社办。」 江西陀也察觉状况,默默从书包取出笔记本。 咦?天啊,这是怎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明明刚从那场绿洲大逃杀的恶梦,好不容易回到丘研的日常生活啊? 这、这不是丘研! 代表双手抱胸,额头浮现血管,露出嗤笑的表情宣布: 「那么……就从那个学生会的有毒电波手中,收复我们的日常生活吧。给我记住,这份仇恨我将会回以血的报复……」 就这样,神首度制裁犯罪之人。 后记 各位好,我是耳目口司。以为第三集不会出了吗?我也是。这次真的拖了好久,原因在于我其实还是学生,非得参加就业活动才行,所以我央求责编让我休假一阵子参加就业活动。抱歉这次后记只有两页的空间,版面看起来会有点挤,请各位稍微忍耐一下。 这次单纯明快地播放了我很喜欢的神剧。这是对于人们的安全、孩童的安全、网络的安全与自己的安全深信不疑而高谈阔论的人们「有可能」面临的事件。 我很想聊一些无趣的话题,但是这次得割爱了。哎呀~关于a书的历史到思想、文化、价值、威胁等等,我想聊的事情堆积如山,很遗憾没机会畅谈,真是太遗憾了。 n责编,感谢您在这段漫长的时间一直陪我改稿;まごまご老师,感谢您这次也提供精美的插画,小萩好可爱。陪我商量就业问题的家人们、朋友们、教授、同届出道的伙伴们(但我绝对不原谅你们叫我目目)、伟大的先人们、编辑部的大家、其它所有相关人士,最重要的是各位读者们,请容我致上无法以言语表达的谢意。 期望能在今年完成的第四集,我想结束未完成的事项,开始征服世界。 草率书此,祈恕不恭,《超自然异象研究社》今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耳目口司 各位好,我是耳目口司。以为第三集不会出了吗?我也是。这次真的拖了好久,原因在于我其实还是学生,非得参加就业活动才行,所以我央求责编让我休假一阵子参加就业活动。抱歉这次后记只有两页的空间,版面看起来会有点挤,请各位稍微忍耐一下。 这次单纯明快地播放了我很喜欢的神剧。这是对于人们的安全、孩童的安全、网络的安全与自己的安全深信不疑而高谈阔论的人们「有可能」面临的事件。 我很想聊一些无趣的话题,但是这次得割爱了。哎呀~关于a书的历史到思想、文化、价值、威胁等等,我想聊的事情堆积如山,很遗憾没机会畅谈,真是太遗憾了。 n责编,感谢您在这段漫长的时间一直陪我改稿;まごまご老师,感谢您这次也提供精美的插画,小萩好可爱。陪我商量就业问题的家人们、朋友们、教授、同届出道的伙伴们(但我绝对不原谅你们叫我目目)、伟大的先人们、编辑部的大家、其它所有相关人士,最重要的是各位读者们,请容我致上无法以言语表达的谢意。 期望能在今年完成的第四集,我想结束未完成的事项,开始征服世界。 草率书此,祈恕不恭,《超自然异象研究社》今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耳目口司 各位好,我是耳目口司。以为第三集不会出了吗?我也是。这次真的拖了好久,原因在于我其实还是学生,非得参加就业活动才行,所以我央求责编让我休假一阵子参加就业活动。抱歉这次后记只有两页的空间,版面看起来会有点挤,请各位稍微忍耐一下。 这次单纯明快地播放了我很喜欢的神剧。这是对于人们的安全、孩童的安全、网络的安全与自己的安全深信不疑而高谈阔论的人们「有可能」面临的事件。 我很想聊一些无趣的话题,但是这次得割爱了。哎呀~关于a书的历史到思想、文化、价值、威胁等等,我想聊的事情堆积如山,很遗憾没机会畅谈,真是太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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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半开,像是直到刚才都在睡觉的女孩——江西陀栀如此说着,将左手的自动铅笔直立在桌上,用右手食指妖艳地抚摸这根细长的棒子并咧嘴一笑。 「唔~~以小球的状况,我个人觉得大概是78·55·77。」 「你你你为什么知道!告诉男生太过分了啦!」 小球含泪抗议江西陀的超能力……身材果然挺不错的,明明自豪也无妨。 「顺带一提,我个人是——」 「慢着,江西陀,我只是开玩笑,用不着说下去。」 这样下去可能会顺其自然变成爆料大会,所以我随口劝阻,但江西陀不满地鼓起脸颊。 「真是的,我个人想回答却不肯听,你这性骚扰的家伙真是臭不可言,不贯彻初衷只是个没胆的家伙喔,真是的……」 江西陀对我嘀咕抱怨,以拇指与食指轻轻抓着自动铅笔的中心点,让手指缓慢上下晃动,还朝着自动铅笔吹气。 「在这种时候,女生应该负责阻止性骚扰吧?为什么火上加油?」 「真正的性骚扰,是无形之中从身体散发出来的。」 「你或许想讲得很帅气,但是这样一点都不帅,而且莫名其妙。」 江西陀用手指轻弹自动铅笔,使其缓缓晃动。 「——所以你从刚才就在做这什么动作?」 「还用问,看了不就知道?这是协助男性自家发电的想象训练。」 「对不起,您巧妙表现露骨的性骚扰实在太强,所以求求您不要继续了,不要撩起头发把尖端送进嘴里。」 看来真正的性骚扰,真的是无形之中从身体散发出来的。我在这场性骚扰大战完全败北。 这是一幅非常脱线的风景。 「两……两位……小球老师在生气了……」 在江西陀尽情发威的状况下,战战兢兢介入对话的人,是看起来如同小动物,本性则是草食性动物,我的同班同学兼好友清宫一。 「要好好上辅导课才行啦,那个,我会等你们上完……」 清宫整张脸甚至耳朵都红通通,努力阻止江西陀的想象训练。 陪同我参加这场和他无关的长期拘留,还对我投以天使般的微笑…… 可恶!清宫惹人怜爱到害我眼泪停不住! 「喂,小球,听到没!清宫在等,快点上完课放我们走!在这个宽裕教育的时代,辅导课是都市传说,根本有问题!」 「就是说啊!要是咲丘就这么坏掉袭击清宫,都是小球的错!」 「——我不会袭击啦!」 「看,刚才有停顿一下吧!咲丘已经明显达到极限了!」 我颇难否认她的说法! 「……再不适可而止,我真的会生气喔,我也想早点回去。」 小手球老师的眼神笔直不动。啊,不妙,真的在生气。 「真是的……到头来,都是咲丘同学与江西陀同学没写完暑假作业的错,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你们不是保证一定会写吗?」 我与江西陀视线飘忽不定。 「因为暑假有点忙……」 「我个人也有别的工作……」 「不准辩解,暑假这么久,没写作业只是怠慢的行为,来,坐好。」 这番话中肯得无从反驳,我们两人只好听话端正坐好。 「校长真的很严厉,要是学生没写作业,被骂的会是江西陀同学的班导山下老师,还有咲丘同学的班导我,对此——」 小手球老师中断授课开始说教,看来会讲很久。 我眺望逐渐西沉的夕阳,让思绪徜祥在心爱的超自然异象研究社——通称「丘研」所在的旧校舍。 不晓得丘研成员们正在做什么。 暑假期间,我有时欣赏风景,有时在丘研懒散玩游戏虚耗时间,有时被恐怖的墨镜大叔追着跑,结果没写完暑假作业。 原本以为一起尽兴玩乐的社团成员将会全军覆没,然而—— 学长姐们请家里的帮佣以及亲身体验中世纪古典世界与近代日本史的犯规人物协助,以多人合作与生产线的方式完全解决作业。这个世界真不公平。 到最后,没写完作业的只有我以及逃课惯犯江西陀。没写完暑假作业的悔过书已经完成,又被关在教职员室把没完成的追加作业写完,现在则是被强迫参加放学之后的辅导课。 第二学期开始至今,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 传来敲响教室门的咚咚声,转身一看,一名少女进入教室。是戴着樱桃装饰发夹与眼镜的高年级女孩。 「各位留到这么晚辛苦了,后来上得怎么样?」 「哪能怎么样,有够惨的——你是……」 小手球老师想发泄不满情绪,却再度认不出对方而说不出话。 「我是学生会长城尾泷椿……小手球老师,已经第二学期了,希望您可以记得和您有交流的学生名字,校长也是因为这样才对小手球老师严格,即使不提我,您好歹是社会科专任教师,不只名留历史的伟人,至少也要记住学生的长相与姓名——」 「啊哇哇哇,会长同学对不起!我今后会注意,好不好?」 小手球察觉比自己刚才那番话还要冗长的说教即将开 始,所以拼命低头致歉,但城尾泷学姐依然不满地噘嘴。 「唉……从暑假开始算,您这句话我听十四次了,这是第十五次,真是的,即使是大人也一样,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的人,基本上都没礼貌。」 城尾泷学姐不知为何参加我与江西陀的辅导课,名义上是辅佐小手球老师,不过真要说的话,更像是包含小手球老师的授课在内,担任辅导课的监督。 她刚才离开教室,是宣称要回报辅导课的状况云云,所以应该是前往校长室——搞不懂为什么前去报告的不是小手球老师,而是城尾泷学姐,或许是信赖程度的差别,听起来真恐怖。 ……不过话说回来,城尾泷学姐暑假期间直的很常造访丘研,该不会她其实很喜欢社团活动?嗯,不可能。 「那么,既然城尾泷学姐回来,差不多休息一下吧……真是的,还得再被扣留两小时啊。」 我从书包取出刚买的平板计算机启动,未读取邮件超过二十封,我叹气逐一审视邮件内容。 「……我听其他老师说,咲丘同学最近上课时老是在玩计算机,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喔,又不是手机——」 「计算机?你说这是计算机?喂喂,小球你落伍啰!」 我放声怒喊,小手球老师随即歪着脑袋。 「慢着,这不就是计算机吗?」 「这是平板计算机,请不要和普通计算机相提并论,主要用途完全不一样,即使是笔记本电脑,也只能在定点才能活用吧?平板计算机在这方面就很优秀,在学校这种出门在外的地方非常好用,按个按钮就能连接网络,单一画面就能操控一切的划时代图形用户界面,综合各种功能优化的丰富独特应用程序很方便,你看,性能也高得这么漂亮,通讯规格又大幅升级,只要有这个,走到哪里都可以实时收看网络转播,只要开发新的通讯规格直接链接巨大服务器,就可以藉由资源共享——」 「清宫,什么是平板计算机?」 我明明正在说明,江西陀却无视于我,询问苦笑的清宫。 「那个……简单来说,就是咲丘同学最近使用的比手机再大一点的东西。」 「啊啊,那个像是计算机的手机啊,所以到最后还是计算机啰?」 「原来如此,是计算机。」 「什么嘛~~果然是计算机吧?」 「就说不是了,这叫做平板计算机!清宫也不可以误导别人吧!」 江西陀也好,小手球老师也好,我受不了这些机器白痴……! 真希望他们不要没听我说明就擅自做定论,真是的,无论在任何时代,新型装置问世都会受冷落。 「无论如何,咲丘学弟,我觉得上课时玩平板计算机违反礼仪,这就和玩手机一样吧?而且平板计算机画面大,看起来像是光明正大完全不隐瞒,所以更加不对。」 「慢着,可是拿笔电打资料的时代差不多该结束——」 「现在还是笔电的时代。」 「对不起,我收起来。」 学姐犀利的气势令我屈服。真遗憾,平板计算机很方便的。 「……咲丘同学最近有点怪,是不是累了?不只举止诡异,讲话也比平常更没条理。」 清宫担心地询问我。 「一直补写暑假作业,放学还要留下来辅导,这样还能精神百倍的家伙比较恶心。不过清宫,谢谢你,因为你在我身旁守护,我才能撑到现在没发疯。」 「别这么说……因为咲丘同学是我重要的朋友——」 清宫看到我投以微笑,随即脸红又忸忸怩怩。「我是这种个性,所以总是被大家欺负,咲丘同学陪在我身旁之后,就没有恐怖的人接近我了。我才应该说,要不是咲丘同学总是陪在我身边,我会很害怕……」 「清宫……我……」 「咲丘同学……」 我牵起清宫的手,清宫羞红脸,扬起视线观察我的表情。 ——有胜算! 「一点都没有。」 江西陀用历史数据集的边角砸我的头,颇有厚度的书角深深命中脑门,我发不出声音蹲下去哭泣……这个叛徒! 「小球你看,咲丘到极限了,休息吧。」 「啊,啊~~……确实累了,还是休息吧!」 不知为何,小手球老师也晚一步同意我刚才的意见,伸一个好大的懒腰之后坐在空位,懒散地趴在桌上。 这肯定又是一幅罕见的风景。 「咦?所以小球老师也觉得该休息?」 「因为你们一直很努力啊,你们两个的干劲快因为努力过头而出问题了。辅导从刚才就完全没效,而且我觉得最后一天的辅导应该可以随便一点,我也陪你们上课上得好累喔~~……」 城尾泷学姐回来之后没有多说什么,就代表辅导课程在今天报告之后正式结束,我终于可以从这个地狱解脱。 城尾泷学姐露出不满的表情,双手抱胸训诫小手球老师: 「居然说可以随便一点……小手球老师,不可以这样,我身为学生会长,不允许教职员这么任性,辅导课直到回家之前都是辅导课。」 「我个人第一次听到这么残忍的规定……!」 江西陀带着惊愕的表情吐槽。这种说法和郊游的意义完全相反,真讨厌。 「哈哈哈……总觉得会长学姐好像小球老师的老师。」 清宫这番话使得城尾泷学姐不太高兴。 「意思是我很老?原来清宫学弟也意外没礼貌。」 「这句话对我才没礼貌吧!我才二十几岁耶!」 小手球老师含泪向城尾泷学姐抗议。可是怎么办?这样下去真的会无从休息继续上辅导课,可以的话,我想避免这种结果。 随便找个话题给城尾泷学姐——有吗?有什么话题? 「……对了,城尾泷学姐为什么会当学生会长?其实我不太清楚城尾泷学姐的事情耶~~好在意喔~~」 我忽然说出临时想到的话题,城尾泷学姐随即诧异地凝视我,经过片刻沉默,城尾泷学姐双眼闪闪发亮。 「——当然是为了提升这所学校的教育环境!」 城尾泷学姐按着自己平坦的胸部,如同高歌般向我们演讲。 ——啊,不行,我选错选项了。 「我的参选口号是『重视规律的组织改革』,神乐咲高中在我就读的时候还没成立多久,以超自然异象研究社为首的野蛮学生就非法占据旧校舍,猖狂肆虐到不忍卒睹,这是痛心的光景。只因为少部分学生的任性,无辜的普通学生就失去勤勉向学的环境,使我心痛欲裂。为了矫正如此失序的风纪,我首先加入风纪委员会。」 「没……没你说得那么猖狂才对……」 小手球老师慌张挥手想要阻止,但很快就放弃。 江西陀就这么维持惺忪的双眼发呆。 清宫不知为何一副热衷的样子,眼神闪闪发亮专注聆听。 「但他们毫无热忱,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神乐咲高中这样下去将会霸凌横行、风纪失序,成为腐败至极的高中。为了避免枫这种——咳咳,避免更多平凡的学生受害,我挺身而出。既然加入普通委员会无法解决问题,就应该推动组织方面的改革!为此我参选角逐学生会干部——」 城尾泷学姐完全不在意周围,持续发表自己的言论。 这种人为什么能成为学生会长?喂,她还在讲耶,谁快来阻止她吧。 小手球老师露出看开一切的眼神低语: 「……会长同学,和沈丁花同学好像。」 「哪里像?」 「因为很像,才会相互排斥吧?」 小手球老师的感性有问题,清宫反复点头聆听城尾泷学姐的长篇大论,我只好询问打呵欠快睡着的江西陀。 「江西陀,你觉得怎样才能阻止她?」 「唔啊~~……不知道,就当成她迷上诡异的宗教,放弃她吧。」 胡扯,这幅风景从刚才就让我痛苦不已,整个月几乎连社团都没办法去。即使得到「清宫能量」补给,我的精神也已经脆弱到接近极限。 「……啊,说到宗教,听说『圣保罗』又复活了?咲丘同学有听说什么消息吗?」 同样跟不上话题的小手球老师,不经意说出这番话。 「什么意思?我个人听说那个组织解散啦?」 「我也不知道详情,但他们暑假期间似乎再度开始活动,听说会员比之前还多,最近经常在街头示威游行吧?」 「喔,那又是『圣保罗』干的好事?」 江西陀似乎也有点惊讶,惺忪的双眼眨啊眨的。「可是,不觉得那些游行和之前的不太一样吗?该怎么说,就是——」 「比起强调个性的那段时期,感觉更加拼命。」 「对对对,就是那样,规模也大得多。」 江西陀附和小手球老师的这番补充。 「真是的,江西陀学妹都不用功,只要观察最近的国际情势,好歹明白现在是紧急时期吧?你每天早上连报纸都不看?」 城尾泷学姐不知何时停止演讲,双手抱胸噘嘴。 「中东接连爆发革命,美国出现大规模示威,欧盟濒临瓦解,日本也连同陷入空前萧条,国内出现一两场示威游行也理所当然。何况这附近的治安原本就恶化,还发生爆炸之类的事件。」 「欧盟看起来尤其危险,有人觉得迟早会爆发战争。」 「总之,我相信不会变成这样,但现状就算演变成战争也不奇怪。」 城尾泷学姐与清宫畅谈时事话题,两人个性都很正经,或许挺合得来吧。小手球老师严肃聆听学生们对世间的看法,江西陀微微张嘴,把两人的对话当成耳边风。 我放空自己,眺望四人的这副模样。 不经意移开眼神看向窗外,散发光辉西沉的美丽夕阳底下,在神乐咲高中前方,不问男女老幼举牌的集团,如同一只巨大生物缓缓行进。 这只能形容为一幅异样的风景。 我只在网络上简单浏览情报,所以没有很清楚,但世间确实在进入今年之后急遽变化。 至今维持独裁政权的中东各国,民众们以社交媒体团结起来发动政变,用炸弹攻击都市不断进攻,市民革命接连成功。 美国经济长期不景气,导致贫困阶级增加,年轻人或劳工接连举行示威游行,就像是之前的圣保罗斗争。 欧盟不顾本身总体经济的危险,试图保护一个对周围散播不幸的危险国家,使得状况更加恶化。这个危险国家只以己身安全为第一优先,爆发近乎同归于尽的内乱,使得大型经济体径自开始瓦解。 在这种世界局势的带动之下,日本进入史上空前的经济萧条,政治领导者几个月就更改方针的劣质施政如今自食恶果,内政几乎无法发挥自我净化功能,郁闷的不满情绪逐渐在世间蔓延。 因此,不只是商业大楼林立的神乐咲,国内整体治安一下子恶化,能对现今局势一目了然的地方,莫过于神乐咲的魔鬼繁华区——绿洲。巷弄满是游民与饥民,强盗在大白天横行,治安等级恢复到和神乐咲恐怖攻击之前一样,不,甚至变得更差。 这一切都来自今年以来接连出现的局势,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发生?即使坏事会连锁产生,但世界变貌到这种程度,只令人认为是一本写得很烂的虚构小说。 或许沉迷于宗教,内心比较能获得安宁。 「……不过话说回来,今年为什么会忙成这样……」 城尾泷学姐说完叹气,清宫见状露出苦笑。 「真的老是发生讨厌的事,都没有开朗的新闻。该怎么说,就像不合时节的世纪末降临。」 ——在二十一世纪初,说这什么话 曾经有个壮汉讲过类似的话,被我以这句话回应。我忘不了他当时怜悯的语气。 现在的我,会如何响应他? 「世纪末啊,总之,恐怖大魔王一直没出现,该不会现在才出现吧?」 「不不不,不能小看清宫同学的意见喔,毕竟确实有人提倡『2012年人类灭亡论』。」 江西陀随口说出的这番话,被小手球老师以认真的表情反驳。 「……那是什么?」 「这是来自玛雅历法的末世思想。依照玛雅『历史将重复上演』的概念,历法大周期结束的2012年底,人类至今的文明将会全部重设,所以引发许多人议论纷纷,认为可能会产生前所未有的大灾难,或是爆发核武战争,这是最近最热门的末世论,网络上前一阵子流行《启示录》,两者感觉有一点点类似。」 这次轮到「超自然专家小球」代替学生会长得意洋洋地述说。 「总之,该历法换算成公历的方式有各种见解,也有人认为周期早就过了,不过持续发生这么多讨厌的事情,会让人不禁觉得有可能是对的。所以不可以瞧不起超自然异象喔,真期待今年十月底会发生什么事,呼呼~~」 「月底会发生什么事吗?」 「超自然异象的爱好者,惯例都会热烈举办活动吧?现在就得开始准备『化装舞会』啰!」 ……啊啊,原来如此,也有这种想法。我不熟悉这方面的事,不过对于喜欢这种玩意儿的人来说,这确实是重要的例行活动。 不过,人类灭亡吗?也就是说,果然—— 「小球,问一下,『最后的世纪末』是什么?」 我抱持些许期待提问,小手球随即歪着脑袋。 「那是什么?我没听过,最近的末世思想?」 看来并不是广受超自然异象爱好者所知的思想,毕竟搜寻网络也找不到类似的记述。 那个预言者所说的「最后的世纪末」与「神秘论理」,究竟是什么? 《十月五日(星期三)》 魔鬼辅导课结束隔天。 大家相互连络之后决议,由于我与江西陀久违能在放学之后直接参加社团活动,今天要开会决定今后的活动内容。顺带一提,小手球老师要回报辅导成果,所以今天不能来。 众人在柴可夫斯基的「一八一二序曲」乐声中玩起「uno」时…… 「大脚怪?」 我与江西陀出声同问,装备硕大双峰的丘研代表——沈丁花樱学姐将热咖啡一饮而尽,把咖啡杯放到桌上之后点头,从手中打出一张牌。 牌的花色是红色,中央大大写着英文字母s。 慢着,怎么忽然就打「跳过」的牌?应该在代表之后出牌的我,就这样被无情跳过。 「嗯,大概在暑假快结束的时候,绿洲传出发现巨大兽人的传闻,我稍微进行调查,当成打发时间的方法。」 「会不会是黑猩猩逃出动物园之类的骚动?」 代表听到我的询问后耸了耸肩。 「很难说,我从媒体机构那边得到一些情报,却没有类似的报告,毕竟以个人名义进口饲养是一件难事,虽然可能是来自深山的野生黑猩猩……不过就算这样,至今观测到的猩猩,完全比不上这个兽人的体积,目前还在传闻的程度,依照目击者的说法,高度似乎超过两公尺。」 「比出岛学长还高?这就了不起啰。」 「对吧?不觉得挺 令人感兴趣吗?」 江西陀出的牌是红色的9,她笑嘻嘻看着自己的牌。 「这么说来,『9』的形状是不是很猥亵?」 「并不猥亵。」 「我个人觉得『&』是最猥亵的形状——」 「哪里猥亵?」 女郎花萩学姐发出「噗啵」这种怪声流出鼻血,将漏音的大耳机重新戴好,同样打出9号牌之后,像是要转移话题继续说明。 「那……那个,我看过小球老师借我的资料,兽人的都市传说,会依照地区而有明显不同的变化,喜马拉雅山的雪人(yeti)、俄罗斯的雪怪(almasty)、澳洲的野人(yowie),在日本则是广岛的比婆猿人比较有名,不过这次的脚印非常大——」 「喔喔,居然有这么多9……萩学姐也爱这一味耶,嘻嘻……」 江西陀欺负萩学姐不肯罢休,萩学姐惊慌失措,一副慌张的样子。 「是……是吗?我完全听不懂你的意思……」 「没有啦,要是想象成手指的形状,怎么看都像是爱抚女性的——」 「你用错手指了,就只是普通的ok手势吧?啊~~啊!这种兽人,为什么到现在都没人发现,太不可思议了吧!」 我全力阻止江西陀开黄腔。将野槌蛇阿槌顶在头上正要出牌的丘研唯一肉体派——出岛进学长巨大的身躯忽然颤抖。 「喔喔,咲丘不要忽然大吼啦——那个,这张可以吗?」 「不,出岛,那张牌不能出,要出同样颜色或同样数字,不然就是黑色的牌。」 「什么嘛,这游戏真麻烦,只要能够向前,出什么数字都行吧?」 但是依照这个理论,出到9似乎就走入死胡同了。接受代表说明的出岛学长搔头苦思之后,打出数字0的牌。原来如此,绕一圈之后就是0在前面。 「……咦?为什么9再往前是0?唔,唔唔唔唔?」 「出岛,思考这种古板的事情一点都不像你,向前看吧。」 「喔,好……」 出岛学长被代表的数学理论蒙骗,但依然双手抱胸频频发出烦恼的声音。 这样的出岛学长有点像猩——我似乎在想失礼的事,还是别想吧。 「就是这么回事,我想请咲丘兄弟帮忙收集情报。统计或募集情报方面,请你们负责比较省事,不过我早已向『ilb』提出委托,不知为何还没收到响应,平常明明总是当天回应……」 原来如此,老哥要我帮忙道歉是这么回事。 这个提议来得真不是时候。 「啊~~……老哥最近事情有点多,所以忙得乱七八糟,或许还要一段时间,所以老哥应该完全没办法帮忙……真的很抱歉。」 「咦?大哥这么忙真难得,是什么工作吗?」 我低头之后,萩学姐露出意外的表情询问。 「最近迟迟没有进展的软件开发总算上轨道,程序基础部分已经完成,所以总算有干劲了。不只是把各方面的工作外包出去,老哥自己也推掉所有其他的工作,忙着写程序与准备新服务器,其实我暑假也都在帮忙这项工作。」 即使如此,预计也要到明年春天才能完成,这一路走来直是漫长。 「所以才没有写完暑假作业啊,我一直觉得以咲丘学弟的速度,时间应该很充裕……但是不能请『ilb』帮忙就麻烦了。逼不得已,这次的事件就实地访查吧。」 代表说完之后,出岛学长开心露出笑容。「喔喔,要前进?」 「——对,我居然完全依赖咲丘学弟的帮忙,真是的,简直失常。要是这种时候没有自己出马,哪能叫做丘研?总之逐一清查所有线索,肯定能得到某些情报。」 第一轮出牌结束之后,代表打的牌又是「跳过」。 「那个,对不起,我也想出牌……」 「咲丘学弟你好吵,这么忙碌的你就一如往常,在计算机前欣赏猥亵风景图流口水傻笑吧。」 「您这个人只要事情不顺心就意外幼稚!」 代表漂亮地无视我的抗议,以严肃的表情抵着下巴思索,此时我的手机响起收到邮件的音效,我打开智能型手机。 邮件来自面前的荻学姐。 (最近,姐姐每天来到社办都会问「咲丘学弟还没来啊」,眼中完全只有咲丘学弟喔!) 代表居然这么期待我协助收集情报。 怎……怎么办?果然不应该拒绝这个要求吗?反倒害她担心,我也觉得过意不去。 (这样啊,我会勉强抽空找老哥一起调查,请加油。) 我回信之后,萩学姐看过内容就不满地鼓起脸颊瞪向我。 唔~~帮不上忙实在令我于心不忍,萩学姐,对不起。 既然这样,我希望尽力做点事来弥补—— 「对了,代表,要不要调查那件事?」 「嗯?哪件事?」 在我闷头自问自答的时候,江西陀思索之后打出逆转牌。喔,这样就轮我出牌了,江西陀偶尔也会做出这种贴心的举动。 「还有哪件事,就是圣保罗复活的事情啰,要怎么处理?」 社办瞬间笼罩着沉默,阿槌从出岛学长头顶下来回到笼子。 「——那只是宗教团体吧,你们对那个有何看法?」 我出牌之后,代表稍做思考,挑选手中的牌打出来。 牌的正中央是英文字母d,是「draw two」,下个人要罚抽两张牌。 「喔,这是攻击牌吧,记得要出同样的字母?」 「真难得,出岛居然记得住规则。你要出几张都行。」 出岛学长听到这番话,一口气从手边抽出三张「draw two」打到场上。 ——可恶的代表,居然巧妙骗出岛学长浪费「draw two」。平常都会存几张当成安全牌,居然欺骗只依稀记得规则的出岛学长,真过分。 「我觉得那种东西流行也在所难免,世间状况有点差劲过头。」 萩学姐也打「draw two」。 「我个人当然理解这种想法,可是那样实在不美丽。」 江西陀也打「draw two」。 「我同意那样不美丽,在风景里过度突兀,真希望他们稍微自重。」 我也打「draw two」。 「这就代表世间没这么顺心如意,在一切都太迟之前挺身而出,也是他们另一种存在方式,甚至堪称他们至今安分过头。」 代表也打「draw two」 片刻沉默之后,出岛学长搔了搔脑袋。 「……我不太懂,总之无论如何,只要前进就好吧?」 出岛学长说完将手伸向牌堆。 虽然是一幅可怜的风景,但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 「世间真的出问题了,听说还有『2012年人类灭亡论』这种东西。既然世纪末又要来临,难怪大家都这么拼命。」 「喔,是指玛雅文明的那个吗?咲丘居然也知道这么有趣的事,听谁说的?」 「昨天小球发挥专长学识说的。」 接连换人出牌,代表顺利打出手中的牌露出笑容。 「原来如此。不过咲丘学弟,这种说法不太妥当,全世界恐怕只有日本的文法,会把『世纪末』解释为『世界末日』。除了世界末日这种原本的用法,那是用来形容思想风潮,真要说的话是形容美术的话语。」 「咦?是吗?我对此只有动画里那种荒凉至极的印象。」 萩学姐有些胆战心惊, 和代表同样顺利消化手中的牌。 「当然,以世纪末的名义描写荒废新世界的虚构作品很多,这是事实。不过这个词原本的意义,是十九世纪末全欧洲整体风行之美好年代的颓废,以及世界迎接一个里程碑却毫无改变的绝望。好啦,说到十九世纪末受到印象派与象征派影响而开始盛行的艺术,你们会想到什么?」 代表突然如此询问,使得我与江西陀歪着脑袋。虽然印象中曾经听过,但这应该不是一般人都知道的常识,我好想直接拿平板计算机出来查。 不过江西陀轻敲手心,似乎早已知道。 「美好年代……难道是指『新艺术』或『前卫艺术』?」 「江西陀学妹,你说对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为了艺术而艺术』的『颓废艺术』,后世总称为『世纪末艺术』。这就是『世纪末』这个词原本特别涵义的由来,要将其当成颓废思想的一例,大致上并没有错,其实这是学习现代超自然异象时不可或缺的知识——喔,uno。」 「咦咦?真的假的!」 手中牌组出现消化不良症状的江西陀大感惊讶时,代表丢出一张牌,手边只剩下一张牌。 我的攻击牌已经出光,没办法妨碍代表。 「沈丁花总是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知识。你喜欢这种东西?」 出岛学长没多想就打出逆转牌——这样不就又轮到代表了! 「虽然事到如今不用强调,不过出岛,我非常喜欢神秘现象,而且谢谢你,我赢了。」 代表非常干脆将最后一张牌扔到场上,一如往常得第一。我、江西陀与萩学姐暗自叹气。 ——老实说,我、江西陀与荻学姐从以前就串通起来,以「其中一人战胜代表」为目标玩游戏,所以代表确定胜出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确定败北。我们差不多想体验胜利的滋味了。 不过,代表像这样以压倒性的速度战胜我们,令我莫名觉得自己总算也从辅导地狱回到丘研的日常风景。 代表首先出线,所以我们慢慢消化后续赛事。 代表双手抱胸对我们述说: 「世纪末的话题放在一旁,这次『圣保罗』只是到处作乱,扔着不管应该也无妨。以前是和生灵有关才会展开调查,但那个组织的活动,与其说宗教更偏向政治,不足以成为调查对象。」 「唔~~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闲聊这种话题的时候,我与萩学姐也胜出了,江西陀与出岛学长互瞪展开单挑。出岛学长的牌比较多,但是手边的牌比较少也绝对不表示能早点出完,这就是「uno」有趣之处。 「总之这部分暂时保留,先重新清查大脚怪的相关情报。麻烦江西陀学妹与出岛将绿洲彻底调查一遍,小萩按照预定量产武器,并且努力完成『那个东西』。我去稍微威胁那些老人,毕竟如果要饲养大脚怪,终究得办理各种必要手续,还得适度准备饲料给宠物才行。」 代表看着出岛学长头上的阿槌,开心露出笑容。 「要养大脚怪?」 「那当然,不然江西陀学妹以为我们找大脚怪做什么?」 代表说完噘嘴。慢着,假设真的有大脚怪,从体积来看也不像饲养野槌蛇那么简单吧?我也没想到代表想活捉。 江西陀嘴巴反复开阖之后,瞪向手上没减少的牌。看来她难得很有可能惨败。 「所以,您要我怎么做——」 「我不是说过吗?你在计算机前面欣赏猥亵的风景图傻笑就好。」 「您还在记恨?」 「哈哈哈!当然不是那样,你好歹招惹了柏木集团,能在绿洲做的事情颇为受限,真的不用勉强行动也无妨。何况老实说,大脚怪这事件如同儿戏,算是重头戏之前的暖身运动,我完全放任你自由参加。」 确实,暑假我与萩学姐在各方面活跃过头,虽然后来就没去过绿洲,但是在这种状况去绿洲闲晃,或许真的很危险。 「有重头戏?」 「没错,世间已经进入十月,真期待今年的安息日。」 代表开朗的笑容,完全看不出虚假。 「我会努力去一趟『无自觉』,反正香澄刚好委托我一件事。」 「是吗?那我就稍微期待咲丘学弟的情报吧。」 看来代表终究只是捉弄我。虽说如此,我也不想成为累赘,只希望早点想办法解决我和柏木集团的过节。 「——好,我个人要喊uno啰!」 「喔,我也uno。」 出岛学长手上的牌不知何时剩一张,江西陀的脸颊不禁抽搐。她从手边打出一张牌轻声宣布—— 「u……uno……」,出岛学长的表情随即一亮。 「我打完了!」 「输~~了~~啦~~……」 出岛学长放声欢呼,江西陀无力倒在桌上。这么说来,虽然我们真的从来没赢过代表,但江西陀垫底或许是第一次。 萩学姐与代表也感到意外地瞪大眼睛,似乎和我一样到现在才察觉这个事实。 「咦?好难得看到江西陀学妹输,平常明明都是咲丘学弟或出岛同学……」 「唔唔,确实伤脑筋。虽说要进行惩罚游戏,但我今天只带小萩为咲丘学弟全新开发的『健康穴道按摩杀人凉鞋』……」 「居然以我会输为前提?而且那是什么道具,超恐怖!」 在全员参加的游戏落败,就会面临沉重的惩罚游戏。这是丘研的铁则。 我也是惩罚游戏的常客,经常被迫朗读官能小说、边大声唱成吉思汗边跳舞,或是成为萩学姐新武器的白老鼠。 不过话说回来,幸好今天侥幸胜出。我的生活相当不健康,今天差点就被健康杀掉了。 「——喔喔,健康凉鞋啊,我个人至今没用过这种东西,请借我个人试穿吧。」 「喔,江西陀学妹愿意接受实验?好开心,不过这原本是要给咲丘学弟用的,我觉得会很痛喔,女生撑得住吗?」 真希望她不要故意制作这么危险的东西。我穿就无妨? 在江西陀的拜托之下,萩学姐咧嘴笑得好诡异,从包包取出袋子。 她从袋子里拿出一双有莫名恐怖突起物的凉鞋递给江西陀,江西陀没什么戒心就穿上去。 「唔唔……!」 江西陀穿着凉鞋站在原地,随即摀住嘴避免放声大喊,紧咬牙关以防痛到发出声音。 「呀——不……不要——那里——!唔嗯!」 身体扭曲,几乎要倒地的江西陀,手臂交缠搂抱自己的身体,妖艳地扭腰,脸颊泛红,以不屈的意志继续站着。 呃,这是怎样? 我的脸莫名发烫,不知为何无法直视江西陀。 「唔啊啊……脚……在抖……好难——受,呜呜呜……!」 出岛学长目不转睛。 萩学姐的鼻子流出一丝红色液体滴落。 「——咿呜!那里,好明显——!唔唔,呀啊啊啊!」 该怎么说,这是一幅极为煽情的风景。 ——啊,这样下去,我体内的某种东西会有危险! 「暂……暂停~~!代表,我认为这有碍心理卫生!」 「咕呼呼……哈哈……总之,我也有同感——出岛,动手吧。」 大概是被戳到笑点的代表忍笑下令,出岛学长就从正面抓着江西陀往上抬。 我立刻抓住江西陀纤细的脚踝,硬是脱下「健康穴道按摩杀人凉鞋」扔到社办角落。 出岛学长从空中放下江西陀,她就这么气喘吁吁瘫坐在地上。 眼眶隐约噙泪,肯定是按到很痛的穴道。 「呼,呼……虽然很难受,可是好舒服……」 「故意的吧……江西陀,你这家伙是故意那样呻吟的吧!」 江西陀听到我的怒吼,视线在半空中游移不定,羞红脸颊咧嘴一笑。 「咦?这话是什么意思?咲丘,这真的很危险,该怎么说,脑袋会轻飘飘一片空白,感觉像是要飞到某个地方。天啊,真的以为会被健康杀掉……哈哈哈,我个人也相当不健康。」 肯定是故意的! 虽说如此,看江西陀虚弱的模样,真的是被自己不健康的身体打败了。 唔,嗯~~……江西陀平常总是悠然自得地戏弄我或萩学姐,但现在这样看起来就姑且是个女孩…… 代表看着这幅光景,笑够之后愉悦地点头。 「呼呼呼,哈哈哈哈!哎呀,江西陀学妹,你表现得真好,仅次于咲丘学弟的朗读——嗯,既然看过有趣的场面,虽然还有点早,今天就解散吧。咲丘学弟与江西陀学妹上辅导课也辛苦了,好好休息吧,接下来几天以收集情报为优先,各自自由行动,确定集会日期再通知各位。」 代表说完之后,一如往常站在椅子上,双手抱胸宣示: 「那么,从名为都市传说的流言蜚语收复大脚怪吧!」 我在班上的朋友只有清宫,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称得上朋友的人。 这里有丘研的成员,绿洲有一些古怪的熟人,我只是置身其中。 所以我的日常风景没有改变。 我不想改变,也不觉得会改变。 至少,只要有这幅风景,我就好幸福。 第二部 都市传说「沈丁花樱」female chorus 《十月二十六日(星期三)》 历经大脚怪事件,江西陀和我携手合作至今五天,十月也即将进入尾声的现在,我们掌握到关于代表的新情报如下所示。 一、代表他们的经历完全不明。 我请老哥在百忙之中调查代表、出岛学长与萩学姐的身家数据,却面临前所未有的难关,假情报实在太多。 换句话说,包含户籍在内的许多情报被篡改,从出生地到所有情报,搜寻国家数据库都没有符合的项目。唯一查到的只有一件事,我们从应该当过同学的无知好友清查情报,总算确认三人出身于神乐咲的私立国中。 这里好歹是户籍情报齐全的日本,他们这种程度的人物,我实在只能视为某国派来的间谍。 虽然我拜托老哥继续调查,但他自己也很忙,这几个星期应该不可能查处更多东西。 二、跟踪代表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曾经单手拿着摄影机跟着代表想观察私生活,但是代表完全不会泄漏隐私。 代表返家之后,我一整个晚上都在她家门口监视,但是隔天江西陀说: 「代表昨晚忽然来找我,和我聊绘画的话题,哈哈哈……」 听到这番话的当天,我就受挫打消跟踪的念头。 简单来说,我们的行迹完全败露,代表不只是甩掉跟踪,还完全把我们玩弄在股掌之间。 三、监视器无功而返。 我终究觉得这种做法有点过火,但还是姑且一试,在各种地方设置监视器。老实说,我把这一招当成最后王牌—— 最难的关卡在萩学姐,只要和机械有关,实在是敌不过她。 事实上,我设置的监视器都被偷拍镜头侦测机——通称「咲丘克星」的机械全部埋葬。事前就准备好对策实在恐怖,她对我的信任程度是零。 我也尝试窃听,却不知为何都被萩学姐破坏,最近她总是一直瞪着我提出无言抗议,害我在社办无地自容。 坦白说,我觉得代表早已完全察觉我们的想法。 「第一回沈丁花樱调查报告」到此结束。 「有什么意见吗?」 「换句话说,就是一无所知吧?」 江西陀面不改色说出我好不容易避免提到的天真事实。 我与江西陀跷掉下午的课,早早聚集在还没有任何人前来的社办开会交换意见。我们当然已经预先确认萩学姐没有在这里向我反击——安装窃听器或监视器。 「……完全无法捉摸,你早就知道这样不好受吧?虽然不是绝对,但我们不可能成功跟踪代表,如今我们差不多被雷打到也不奇怪。」 「如果是平常,代表应该会一笑置之,但是连续三天这么做,她差不多该生气了……对咲丘生气。」 「对我?」 太扯了,这是江西陀的提议啊? 「其实代表上次造访时,找我个人商量一件事,她以非常沉痛的表情说『咲丘学弟类似跟踪狂的那种癖好似乎恶化,说不定大脚怪打中的部位没康复,可以请你不经意劝他再检查一次吗』这样——」 「莫名变成只有我是可怜的孩子!」 但如果只抽出我的行动来判断,这大致是事实。我只是一个恶质的跟踪狂。 话说回来,追踪到这种程度都完全不露马脚,这种人确实异常。 说真的,代表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么说来,咲丘不是也顺利掌握到有力的线索吗?」 「什么线索?」 「就是那个叫做玲仪音的人和代表的对话,你怎么不早点说?『最后的世纪末』与『神秘论理』……听起来实在可疑。」 下定决心调查代表底细之后,除了调查报告,我也把之前《启示录》事件偷拍的影像——代表与玲仪音争辩的那段过程放给江西陀看。 江西陀果然也在意这两个词。 「我同意这两个词很可疑……但我查不到类似的说法,这应该是代表她们之间的某种暗号,根本无从想象。」 我摆出投降手势,但江西陀依然搔抓头发发出思索声。 「唔~~……啊,说到世纪末记得代表之前说的嘕?『2012年人类灭亡论』。」 「啊啊,世纪末是美术用语的那段对话?我后来查了一下确实没错。」 回想起来,这是一个相当怀念的话题,因为印象深刻,所以我稍微调查过。当时有一种名为「世纪末艺术」的风潮,著名的尼采(zsche)或王尔德(oscar wilde)等人就是该风潮的思想家与艺术家,其实我对这些人不熟。 「也就是说,既然熟悉代表的人使用『最后的世纪末』这种称呼,这应该不是美术方面的术语吧?」 荒废、颓废——世纪末是一种缅怀繁荣时期的美术形象……似乎如此。 「……所以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该不会真的想把世界化为荒野吧?」 「要是能知道就不会这么辛苦啰。但如果是代表就有可能,所以我个人不敢领教。」 是的,代表是断然执行神乐咲恐怖攻击的人,我实在不认为她早就拟定具体计划,但她就是敢做出如此天大行径。 然而追根究底来说,我们也是神乐咲恐怖攻击的共犯,这样的我们事到如今扮演好人也毫无意义,既然代表想这么做就会协助,这才是丘研。 这是为了改革世界,我甚至觉得迎接这种程度的混乱是理所当然,然而—— 「……看来必须进一步当面询问玲仪音。」 「那就问啊?」 「当时我不知道那个家伙认识代表,所以错失时机,总之我不抱期待再问问看。不过她顽固又坚守秘密主义又爱骗人,我觉得不可能问得出所以然……」 情报依然不足,现在就急着对此下结论,只能说言之过早。 我起身眺望窗外风景,季节明明已经即将入冬,圣保罗的群众依然组成盛大的队伍大呼小叫着前进。 他们不会热吗?这是一幅丑陋的风景。 「所以你那边怎么样?你有调查什么吗?」 我转身开口抱怨,江西陀将雔又手放在头后伸展身体。 「我个人?就是到处打听情报啊,但也一样没什么明显的收获,何况她最对外公开的一项隐私,就是她待在丘研。所以我个人不得巳只好调查那幅画。」 「那幅画?」 「代表拜托我个人修缮的那幅画。」 「啊,那幅啊……」 我听到这件事才想到,这么说来,江西陀察觉到异状,原本就是因为代表委托她修缮画作。虽然这么说是事后诸葛,不过用不着到处打听代表的底细,只要厘清那幅画的出处,江西陀应该就能认同妥协,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魔性画作之类的。 「所以那是什么样的画作?」 「一言以蔽之,应该是恶魔画作,倒吊的人、头部是猛兽的怪物、裸女,还有尸体,听起来像是西洋的地狱绘图,看起来却像是宗教画。」 「感觉是你会喜欢的画作。」 「我个人不否认就是了,哈哈哈……」 江西陀害羞脸红,这种时候不应该难为情吧?何况你应该对你平常挂在嘴边的黄腔难为情。 「只是,我个人翻阅各种文献资料,却查不出那幅画作的类别,会是女巫信仰之类的吗?看起来像是宗教审判风格,不过实在是……」 「那是恶魔崇拜的画作!」 社办的门忽然被用力打开,双眼闪闪发亮的小手球老师直挺挺站在门后。 她得意洋洋的模样令人火大。 「… …小球,你在做什么?」 「今天下午没课,我本来想来社办一个人玩接龙打发时间。我才要问你们两人怎么在这里?不可以逃课喔~~!」 虽然令人火大,但她好可怜,所以我原谅她。 小手球老师虽然生气依然就坐,我想帮她准备饮料,不过仔细想想,小手球老师是红茶派,所以我打消念头,毕竟社办只有咖啡能泡。 不过,这个热爱超自然异象的家伙,刚才在门外应该只有偷听到这个话题吧…… 看来如果要进行密谈,还是得设下侦测入侵者的机关才行。 「别生气,我们只是在进行一些社团活动。不提这个,小球对绘画熟吗?看你好像对我个人刚才的对话有底。」 江西陀高明地转移话题,小手球老师立刻上钩。 「不,我完全不懂绘画,但我知道那是恶魔崇拜,难道你们以为女巫信仰与恶魔崇拜是一样的东西?」 小手球老师的问题,使得我与江西陀转头相视。 「和女巫信仰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咲丘同学,你带着计算机吧?借我一下。」 「不是计算机,是平板计算机……这叫做平板计算机……」 在小手球老师的要求之下,我心不甘情不愿从书包取出平板计算机,小手球老师立刻用来搜寻「女巫信仰」。 开启搜寻到的百科网页,上头记载着无谓详细的女巫情报。应该是好事者撰写的。 「要是统称为女巫会难以说明,据说异端审判源自中世,不过对女巫信徒的制裁是从近代才开始。『猎杀女巫』在十七世纪开始变激烈,不只是新兴异教的信徒,连民俗疗法的医生都会被称为女巫而遭受制裁,那是一种歇斯底里的行径,当时只能以『想法异于常人的家伙就是女巫』这种方式说明女巫的概念。」 「这部分我知道……」 我好歹也在世界史课本看过这一段,而且总觉得热衷于说明这段历史的社会老师莫名地多,或许是我多心吧。 「现代人或许无法想象,但是厌恶女性的观念在以前颇为风行。据说使用魔法的主要是女性,而且只有女性能与恶魔结合,不过实际上,女巫信仰和恶魔崇拜意外没什么关连性,所以其实阐述女巫信仰的画作几乎不会画恶魔,大多只是描绘衰老、糜烂或是接受处刑的丑陋女性。」 「那么,我个人看到的那副,『似乎描绘恶魔的画』和女巫无关?」 「我没亲眼看见所以无法断定,而且并非完全无关,不过既然画中有恶魔,你们应该调查的方向,真要说的话应该是恶魔崇拜吧?」 我关闭女巫网页,搜寻「恶魔崇拜」。不过「恶魔崇拜」的搜寻结果,尽是杂记网志的页面或都市传说方面的次文化话题。 其中好几个网页以灾厄的兽头怪物做为象征,看起来是公山羊的头,这是普遍的恶魔象征。 我增加关键词继续搜寻,却完全找不到有所帮助的网页。 「……没什么详细资料。」 「这是当然的,因为如今几乎没有留下恶魔崇拜的资料,只有在民俗学领域稍微研究过,而且除了撒旦论与路西法论,基本上都只是现代人的幻想,尤其是信仰教义以及正确的『黑弥撒』仪式,至今也尚未赉明。」 「真的没资料?不会吧?」 这反而令我感到不可思议。在这个信息化的现代社会,找不到特定文化的资料才稀奇。 「据说最主要是因为恶魔崇拜者的口风很紧,绝对不会说明细节,所以专家们以此解释为何恶魔崇拜的详情笼罩在迷雾之中无人知晓,至今甚至还流传一种迷信,认为描绘恶魔崇拜者的画作,施加了魅惑人们的魔法。」 「魅惑的魔法……」 不知为何,江西陀只有复诵这部分。 「如果就算这样还是想尽力说明恶魔崇拜,首先得认知必须分成四个方向探讨。」 小手球老师以严肃的表情竖起四根手指,并且依序弯曲。 「一、无视于道德之类的束缚,认同撒旦欲望的无神论者;二、认同恶魔也包含在教义的路西法教徒;三、满脑子只想满足肉欲的精神疾患;四、熟知恶魔崇拜教义与黑弥撒的『神秘主义者始祖』。」 到目前为止,我特别在意的词句只有一段。 「意思是——」 「小萩,没那回事,以咲丘学弟的个性,单纯只是——」 打开社办的门并且背对我说话的代表,确认我在社办之后愣在原地。 风景静止了。 「……嗨,没想到所有人在这种时间就到齐了。」 「代表,您刚才没说完的那番话,后续是什么?」 代表应该没听到,应该没听到吧……? 我还以为心脏要停了,但是拼命装作不为所动地询问代表。 「我只是说,咲丘学弟单纯是变态,所以即使最近的跟踪狂行为过火到看不下去,也应该观望一阵子再报案交给警察处理。到了这个地步,你无须在意这件事。」 「我很在意!而且对不起,我错了!」 代表不以为意地从道歉的我身旁经过,陪同的萩学姐与出岛学长也进入社办。看样子她没听到我们的对话。 萩学姐噘嘴以有些轻蔑的眼神瞪着我。 「如果只是在走廊安装监视器,我还可以坐视不管,但我还是得好好讲清楚,在女更衣室与女厕安装窃听器,再怎么样都是犯罪行为吧?」 「窃听器?」 这番话使得小手球老师退避三舍。「呜呜呜,我知道你是变态,可是……」 「慢着慢着!小球请别误会,我这么做并不是基于非分之想,何况要是我有非分之想,无论是更衣室或厕所,当然会安装监视器偷拍啊!」 「就算你使眼神,这种说法也完全没办法帮自己辩解吧……」 真严厉,明明江西陀就能接受这种说法。 「喔喔,没有非分之想?那么,咲丘学弟擅自在女更衣室与女厕安装窃听器的行为,究竟有何种崇高的目的,就请你高谈阔论一番吧,我洗耳恭听。」 代表将刚泡好的咖啡一饮而尽并坐下,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我身上。 不过,在这种场合该怎么做? 我至今数度鼓起勇气询问代表的目的,但全被转移话题而终。换句话说,代表现阶段不想对我们透露任何事。既然这样,为了今后继续调查,我不能在这时候说实话,得想办法瞒混过去。 ——对喔,我安装的只是窃听器,不是监视器! 「我只是基于个人欲望,想听女生换衣服的摩擦声与上厕所的声音!」 「很高兴你这么老实,出岛,动手吧。」 接到代表命令的出岛学长扑向我,我无计可施,就这么被架住,学长单手就封锁我的脑袋。 压倒性的力道压迫我的整颗头,风景闪金星逐渐淡化。 我基于本能感受到,这是继大脚怪打飞我以来的生命危机。 「呜喔喔喔,要死了!不行不行不行!投降投降投降投降!」 「——反省了?」 「反省了!今后我不会再犯,至少饶过我一条小命啊!」 代表以眼神向出岛学长示意,我才挣脱束缚。 「咳,咳咳!可恶,为什么!我为什么落得这种下场……!」 「因为你是呆子。」 所有人在这阵风波之后就座,不知为何,没有任何人坐我旁边。 「那么,我们就相信咲丘学弟恢复正常,开始进行例行会议。」 这是久违三周左右的会议, 但不久之前才解决一个大事件,依照正常状况,会以包含短暂休息的情报收集为优先。 虽说如此,状况或许在我住院时出现各种变化,我想继续调查代表,但也在意这方面的事。 「关于大脚怪事件,再度向各位说声辛苦了。那个家伙的尸体已经由我处理,不用担心被发现,这个兽人事件应该会成为普通的都市传说逐渐为人淡忘。」 「唉~~明明可能是世纪的大发现,好可惜……」 「如果你自己班上的学生死掉也无妨,那我也不介意喔?」 「这样啊……不过,毕竟是咲丘同学,唔~~好可惜……」 小球老师一直深感遗憾,不知道她是遗憾大脚怪死掉,还是遗憾我没死。 「可是,就这么成为不解之谜吗……明明有人因而无辜丧生,不能想办法处理吗?」 「既然找不到凶手,那也没办法。」 代表如此鼓励,但萩学姐的表情看来有点消沉。 我们介入的事件就这样成为都市傅说消失,令我感慨良多。如果我们没有介入,这个超自然异象会演变成什么结果? 大概会被世人发现,并且公诸于世……如今也无从证实。 「所以,既然已经除掉大脚怪,我想让社团休息一段时间,我这个月也很忙,必须进行各方面的准备。」 「这样啊,那太好了,毕竟我个人也不想再受伤。」 江西陀点头响应代表的提议。我终究不认为大脚怪当时的危险事件会反复上演,但我也暂时不想参与大规模活动。 「所以,要暂时只玩桌上游戏吗?我个人想玩之前堆在那里的『卡坦岛』。」 「这个提议很吸引人,不过比起玩游戏,我想到一个小问题,就是关于咲丘学弟最近令人难以容忍的跟踪狂行为。」 「咦~~……」 代表以冰冷视线凝视垂头丧气的我。她对此还不想罢休? 「做出这种变态行径,原本必须逼不得已进行开除处分……不过对你来说,那种程度的所作所为,应该只不过是目常生活等级的变态行径。你比普通人缺乏犯罪意识,是受到生活环境的影响,就某种程度来说在所难免。」 「这……这样啊……」 我为什么和女厕相关的犯罪行为这么有缘? 无论如何,代表是会在市区引爆炸弹的人,我不想被这种人以犯罪意识的主题说教。 「但要是搁置这个问题,他的变态行径可能会变本加厉,或许无法以轻罪了事,我们身为循规蹈矩的荣耀丘研成员,非得坚决阻止不可。」 「嗯嗯,就是说啊~~一点都没错~~!」 江西陀佯装不知情,装出佩服的样子点头回应。混帐。 周围随即接连出声赞同,开始集中对我进行批判。 「确实,我觉得咲丘同学最近做得有点过火……」 「直截了当来说,只要让咲丘反省不应该活到现在就好?」 「喔喔,我赞成,果然得让咲丘学弟稍微反省一下喔}」 「咿……咿噫噫噫噫~~~~~~!」 出岛学长把手指关节按得劈啪作响接近过来,我连滚带爬逃到社办角落。出岛学长想抓我,但代表出声制止。 「总之出岛,且慢,依照至今监视器设置位置的倾向,咲丘学弟似乎想看我们的日常风景,没错吧?」 代表帮我打圆场。这是好机会,要是错过这个机会,我将会再度欣赏那片纯白花田的风景。 「呃,嗯……是的,我务必想见识这幅风景,可是代表与各位的防守严密得乱七八糟……」 「嗯,原来如此。」 代表听到我的正常响应,仰望空中稍微思索,大约间隔四拍之后咧嘴竖起手指。 「关于这方面,难得有这个机会,我想在明天放学后,招待咲丘学弟与江西陀学妹到我家,怎么样?」 ——在这种状况下,这是令人过于意外的提议。 萩学姐抗议般起身加重语气。 「姐姐?」 「他们说想看,我也去过两人的家,到了这一步还不提出邀请,反而对他们失礼吧?小萩想对两人隐瞒什么吗?」 「可……可是……」 萩学姐一副可疑的样子游移视线。即使看到萩学姐这种反应,我也无法判断她是想隐瞒自己的事,还是隐瞒某人的事。 冷静旁观这幅光景的江西陀,以开朗的声音向荻学姐说: 「啊,不要紧喔,我个人不会乱翻萩学姐的bl同人志。」 「咦……咦咦咦!我……我没有那种猥亵的本子啦!江西陀学妹,不要胡说八道好吗!」 萩学姐有些苍白的脸,一下子连耳根都变红,还挥动双手拼命否认。江西陀抵着下巴,笑嘻嘻朝萩学姐发动下一波攻势。 「咦~~是吗?可是萩学姐看起来是闷骚型耶——慢着,话说回来,萩学姐为什么知道bl同人志这种冷门的名词?我个人没说过这是a书吧?」 「啊……啊啊啊哇哇哇哇……」 萩学姐微微颤抖,鼻子流下一条鲜血。 咦?怎么可能,不会吧? ……我身边有很多很有特色的男性朋友,我猛烈有种不祥的预感,因此稍微鼓起勇气,抱着自己瑟缩的身体,尽可能压抑颤抖的声音询问萩学姐: 「——萩学姐,难道您是腐女?」 「就说不是了!我比较喜欢普通的男女配对——」 她刻意自掘致命的坟墓。 察觉到自己话中含意的萩学姐达到极限,在鼻孔出口累积的血块破裂之后倒下。 她的鼻子喷出的血液稍微溅到代表,代表以食指拭去脸颊上的血滴舔舐,并且露出笑容。 莫名妖艳的这副模样,不知为何看起来像是进行仪式的女巫。 「……总之,暂且不提闷骚小萩。暑假期间没什么外出的机会,就请你们吃顿晚饭培养感情吧,如何?」 我与江西陀转头相视时,小手球老师含着手指低语: 「……那个,我……没被算进去?」 「小球抱歉,明天的晚餐只能多准备两人份。」 「什……什么~~……用这么浅显易懂的方式拒绝算算了,反正我月底要忙着准备很多事……」 小手球老师含泪垂头丧气——晚餐会果然也包含今后预定计划的讨论吧,只有知道内幕的人能参加。 即使小手球老师不知道我们这种行径的真正含意,这也是一幅有点可怜的风景。 这天我从学校回到自己住的公寓,立刻发现异状。 我家旁边的门开着。 ——这是异常事态! 「老哥,怎么了?有强盗吗?」 那个茧居族居然开着门,这是天大的事件。我匆忙进入屋内,随即和默默打扫这间肮脏散乱如同垃圾屋的住处,身材姣好的套装美女视线相对。 「不对,是警察。」 「什么嘛,原来是警察搜索住家……别吓我啦……」 「你这种放心的方式,让我心情有点复杂。」 我放心叹了口气,警察堂姐锦木真弓一如往常面无表情,指着我脚边的垃圾袋。 「既然有空,可以帮忙丢垃圾吗?我一个人实在处理不来。」 「喔~~那太好了,老哥房间的卫生差劲透顶。」 「一点都不好啊啊啊啊啊!真弓,你居然做出这种事!」 我那个穿着短褂散发异臭的茧居族老哥——咲丘纯一随即抓着头发从房间深处现身。「我房间那样是最完美的配置啊啊啊!」 「这是不懂整理的人会说的模范借口,小二,至少把这些拿到屋外。我累了,泡个茶吧。」 真弓姐无视于老哥的控诉,把垃圾袋塞给我,站到老哥房内没在使用的厨房。我暂时将垃圾袋扔到公寓走廊就回到老哥房间,晚点好好整理就不成问题。我打扫时总是如此。 无数屏幕围绕的狭窄室内,清理到三人颇能自由活动的程度。我上次来到这里,是不久之前找老哥商量如何响应网友们对「广报系统」的抱怨,如今这里舒适得令我认不出来。 但是该藏的东西没藏好,化为要塞的坚固机械护壁被拆除,a书与限制级游戏的包装盒堆在旁边见光,惨不忍睹。 「可恶,真弓有够危险……明明平常就算散乱也会无视……」 「她这样只是在帮忙照顾你,要心怀感谢。」 我安抚嘀咕抱怨的老哥。 老哥比平常更显憔悴,大概是不眠不休持续忙碌,黑眼圈变得好夸张,简直是恐怖电影里的殭尸。 即使软件开发渐入佳境,这也是一幅人类进入末期的风景。 「不过话说回来,真弓姐好久没来了,最近只有在我住院时见过一面。」 水烧开之后,直弓姐立刻端绿茶过来,老哥喝一口就从怀里取出一根新的烟来抽。 我喝一口绿茶,好苦。这是大人的味道。 「我各方面都很忙,今天久违可以回家,所以来看看你们的状况。果然如我所料,先不提小二,纯一太缺乏生活能力了。」 「久违回家——真弓姐都在职场睡啊,真辛苦。」 在这个街上满是游民的时代,警察不可能赋闲。 「没办法,最近圣保罗活动得很频繁,连无关的我们都要出勤,老实说好烦。」 这么说来,真弓姐从东京来到神乐咲那时候,好像也和圣保罗起了一些冲突,看来在各方面挺有缘的。 「这阵子每天都有示威游行,不取缔?」 「每天都在取缔,虽然这么说,但警察轻举妄动只会招致反感,就只能僵持不下,所以士气很差。真是的,把那个快瓦解的宗教团体重整到这种程度,我衷心佩服雾岛的手腕,甚至达到兴叹的程度。」 「雾岛?」 第一次听到的名字令我纳闷,我最近没听过这种名字。 「雾岛踯躅,圣保罗的新领袖,虽然年轻不过口才很好,信徒似乎顺利增加中,而且没有涉及非法行为,所以这边也不能出手。这是所谓的信仰自由,这个人干脆从政算了。」 看来圣保罗内部不知何时大幅改变,和之前失去个性的乌合之众不同,这次出现一名权威领导者,听起来很棘手。 老哥吞云吐雾,像是觉得无趣般眯细眼睛。 「自古以来口才好的人不是从政就是传教,差别只在于要成为国王还是神。」 「纯一对这种话题真冷漠,是网络的影响?」 「什么事情都解释成网络的影响,是落伍家伙的坏习惯——所以真弓来做什么?总不可能只是来打扫吧?」 这个问题使得真弓姐沉默片刻,接着下定决心询问我们一件事。 「你们认识沈丁花樱这个女孩吧?」 我哑口无言。 这个名字在这种时候出现,完全在我预料之外,这是怎么回事?代表曾经说她已经把警方打理妥当——我们的犯行果然败露了? 「没什么认不认识,这个人偶尔会透过老弟和我连络,但老弟比较清楚。」 老哥不动声色将话锋转向我。 对,我要冷静,这时候转移话题或慌张失措反而不自然。 「——她是我学校社团的代表,怎么忽然问这个?」 「关于她的事情,可以详细告诉我吗?」 真弓姐忽然靠近,紧紧包覆修长身体而凸显出来的胸部与裤袜,接近到相触的距离,我拼命避免在两种层面失去理性,坚持让自己面不改色。 「为什么?」 「这是检调机密。」 肯定和神乐咲恐怖攻击有关。 「这也太夸张了……我想想,那个,她胸部很大!」 「我当然知道她的外型特征,以身高来说,她确实很丰满。」 我全神贯注隐瞒内情,所以无法隐藏烦恼,在真弓姐面无表情的压力煽动之下,我拼命运转大脑,选择无关痛痒的话语。 「该怎么说,她很有趣,是个神秘的有钱人又喜欢恶作剧。」 「恶作剧啊……具体来说是哪种恶作剧?」 不能这样回答吧,这是自掘坟墓!这时候要想办法形容才不会让对方起疑。 啊啊!胸部抵住我的手了,混帐! 「饶了我吧,连我都要接受管束吗……比方说,她会在夜晚上街游荡。」 「你会去绿洲那种地方,果然是因为那个女孩吧,原来如此……」 我流下冷汗,刚才的发言不妥,但是太迟了,不妙,怎么办?可是与其改口,不对,这时候反而应该转移话题—— 不知道真弓姐是否察觉到我的混乱,她解除紧贴姿势释放我。 她回到原本的位置喝茶。 「我只是想问这个——如果她有可能从事超越恶作剧范畴的犯罪行为,麻烦不要犹豫立刻连络我。」 处于这种状况,我完全不认为已经得救,反而像是被抓到话中把柄,真弓姐没有继续多说什么,这种只说必要事项的寡言作风,在这时候令我感觉非常诡异。 「——真弓姐觉得代表为非作歹?」 「这是检调机密。」 真弓姐对这方面没有多说,既然没有否认就应该大致没错。 我们会接受制裁吗?迟早要接受制裁的我们,终于要面对这一刻吗? ——不过,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若我们必须为那天晚上的罪过受罚,感觉这是能被原谅的最后机会。 真弓姐即将得到答案,我要是继续逃避将无从回头。 「我说,真弓姐——假设有一件世间认为是错误的事,却有人坚信正确而付诸实行,这样的行径是正义吗?」 我不由得说出口的这个问题,使得真弓姐与老哥眉头一颤。 「听不太懂,意思是只要正确,即使犯罪也能被原谅?」 「……就是这种感觉。」 真弓姐表情毫无变化,却因此光是轻轻呼气,看起来就像是长叹一口气。就我看来,真弓姐似乎无言以对。 「小二从小就喜欢邪恶组织与怪兽更胜于英雄,真是的,男生都这样?」 「也有所谓的反英雄或黑暗英雄吧?有些正义必须站在邪恶的一方才看得见。顺带一提,男生都喜欢这种风格,对吧?」 老哥临场帮忙搭腔,但真弓姐无情驳斥: 「这才是无聊的幻想,犯罪就是犯罪,只要触犯法律,警察就非得逮捕罪犯,行径是否正义根本无关,犯罪就是这么回事吧?你的说法只是幼稚的蠢话。」 坚持现实主义的真弓姐,做出这个前提之后继续补充: 「——不过,也对,或许有不少人认为这种司法也不错,因为警察已经失去这种魅力。」 「是吗?真意外,我以为真弓会彻底厌恶这种人。」 老哥露出无法相信的表情瞪向真弓姐。 真弓姐不在意老哥的反应继续述说: 没有人能把正确的事情明讲为正确,在人们有真心话也放弃写在日记里的这个时代,猖狂实行那种暴行的人,我无法认定只是剧场型犯罪的模仿犯。现在回想起来,那或许是一切事件的起因,如同『有人挺身而出就能有所改变』 之类的幻想——这种事明明不可能发生,无聊。」 这个人说这是「幻想」,我们认为这是「理想」。 「不可能发生吗?」 「发生的话,国家将会灭亡。」 什么嘛,那么事情就很单纯,我们不会被这个人原谅。 这个人,是我们的敌人。 「不过,会在这个时机聊这种话题,就等于百分之九十九证实你们的嫌疑,这部分怎么样,是我想太多?」 真弓姐顺势试探,我一笑置之。 「怎么可能,想太多了啦。我只是有点想知道,真弓姐身材这么好为何要当警察。」 「……这样啊。」 真弓姐没有继续追问,大概是察觉到我改变回答方式。「我还要工作,今天先回去了。」 她简单道别之后起身,背起放在房间角落的公文包准备离开房间。 她在即将离去时转身,简短对我说出这段话: 「小二,好好记住这一点,我身为警察不容许犯罪行为,也不相信超自然异象,人类的敌人只有人类。」 真弓姐只留下这番话就离闬,留下来的我与老哥转头相视,总之先对逃离困境松一口气,并且失去所有力气,只有脸上浮现出苦笑。 《十月二十七日(星期四)》 放学后,我与江西陀在代表他们的带领之下前往代表家。 在神乐吠商业区郊外平常不会靠近的高级住宅区走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在高耸围墙环绕的一栋一蒙宅门口停步。 萩学姐按下门铃,巨大的正门开启,这栋宅邸展现真貌。 是一幢感觉得到历史的古老西式宅邸。 共三层楼的这栋建筑物,和普通独栋住宅相比当然大得多,却没有巨大到给人压迫感,到处都是巧夺天工非常精细的装饰,构造并不豪华,却给人高贵优雅的印象,都会里如果有这种博物馆应该别有一番风味——就是这样的建筑物。 等待片刻之后,数名女仆前来迎接,朝明显年纪较小的我们恭敬行礼。 「大小姐,欢迎回来。」 「嗯,如同今早所说,今天有客人来访,女仆长,别让客人见笑啊。」 「属下明白了。」 是货真价实的女仆,不是风化区那个笨蛋法式女仆那种冒牌货,是彻底接受教育的维多利亚女仆。我在紧张之中隐约受到感动。 「——喜欢那种的?」 「不讨厌。」 我和江西陀暗自讨论时,萩学姐走向我们。 「已经拜托她们准备晚餐了,你们先到餐厅等,我们去换衣服。」 萩学姐说完之后就和代表留下愣在原地的我们,进入眼前的西式宅邸。 「两位,这边请。」 我们也在刚才和代表说话的女仆带领之下,踏入这栋宅邸。 首先吸引目光的,是挂在宽敞玄关展示的巨幅绘画群。 恐怕都是没有专业知识的普通人也有耳闻的名画。大小不一的绘画挂满整面墙,模仿各种赫赫有名画作的膺品,令我不由得伫足看到忘神。 不过,超过十幅的画作数量过多,反而打乱整体的平衡,看起来不像是精心配置。 「你怎么看?」 「以代表的作风,就另一种含意来说品味很差,这应该是故意的。」 我和江西陀暗自讨论时,女仆走向我们。 「两位,这边请。」 女仆就这么走上楼梯。 「咦?餐厅在那里吧?要上楼?」 江西陀诧异地歪着脑袋指着的大房间,从刚才就有许多女仆来回忙碌,看起来是招待客人的大餐厅。按照常识,餐厅一般来说确实都位于低楼层。 「两位,这边请。」 待客的女仆肯定听到我们的询问,却没有任何说明,似乎训练成只说必要的话语。 我们在女仆带领之下,走上三楼经过走廊。 宽敞的西式宅邸里,只有这里是明显异常的空间。 各处都有骷髅灯,释放出和电灯完全不同性质的诡异光线照亮走廊。墙壁挂着绘画,却绝对不是玄关那种世间熟悉的美丽画作,尽是左右对称的肖像画,不然就是描绘莫名其妙的生物或身穿长袍的人们朝祭坛祈祷的绘画。家具各处标示类似拉丁文的文字,地毯是复杂的几何图样,使人晕眩抓不到眼前的距离感。 已经不是嗜好等级的诡异,这里满满都是令人感受到疯狂的超自然风格装饰,实在不像是展示给普通访客的东西。 我们肯定正踏入沈丁花樱尚未公开的私人空间。 走到一扇巨大的门前,女仆开门之后,先行坐在巨大餐桌旁边,看似平凡中年男性的不老不死都市传说——筱冢先生,向我们投以难为情的笑容。 「嗨,最近比较忙,感觉好像很久没见到两位。」 「筱冢先生,您好。」 「哈啰~~」 简单打招呼之后,我们坐在摆放名牌的座位。我的座位正对代表,我现在就开始紧张了。 「该怎么说,好壮观的房子。」 我重新环视室内,餐厅只以烛光照明,比楼下还阴暗,而且没有窗户,所以明明是三楼,却有种被关进秘密地下室的感觉。 餐桌后方有个类似祭坛的设备,以金色的杯子、像是神社鸟居的东西以及复数十字架装饰,该说是日西合璧吗?完全搞不懂意义。 「沈丁花小姐很富有,让你们很惊讶?我受她照顾所以明白,但首度前来时吓了一跳。」 筱冢先生对畏缩的我们不以为意,悠闲说起离题的感想。 「不,不是这个意思……」 筱冢先生轻拍手心,大概是看到江西陀张望四周的样子才总算察觉原因。 「嗯?啊,对喔,三楼或许很壮观,毕竟沈丁花小姐也很少开放。除非是特别的日子,或是有特别的客人前来,否则不会有人使用这里。上次使用这里是在沈丁花小姐爷爷的忌日。」 「……可以到楼下吃吗?我个人只要正常餐点就好。」 筱冢先生说起不祥话题,江西陀一副厌倦的模样如此提议。 「哈哈哈,用不着这么害怕,沈丁花小姐又不会吃掉两位。」 这个玩笑不好笑。 「两人果然不适应这种环境吗?」 我们以苦笑响应筱冢先生的询问。 「看过筱冢先生之后讲这种话也不太对,但筱冢先生自己觉得呢?会觉得这样很奇怪吗?」 「我不觉得哪里奇怪喔。」 筱冢先生的手肘撑着桌面,面带微笑凝视祭坛。 大概是这间屋子满是超自然风格,筱冢先生不知为何脱离平常难为情中年男性的形象,看起来像是活在永恒时光的贤者。 「他们想成比人类更加了不起的存在,这或许是一种愿望与憧憬,但他们肯定努力想改变某些东西。」 「改变……?」 「就像你们一样,就我看来,另一边才是更加异常又疯狂。」 筱冢先生起身走向祭坛,毫不犹豫拿起祭坛上的金杯,拿到我们面前放在桌上。 「知道这是什么符号吗?」 他说着指向金杯描绘的纹样,杯身清楚刻着一个人眼被三角形围绕的符号。 「我个人不清楚,是金字塔之类的吗?」 「这叫做『普罗维登斯之眼(bye of providence)』,其中隐含的意义就是『上帝监视万物的法眼』。」 ——上帝监视的法眼,原来就是这个。 「曾经暗地操纵政治的秘密结社『光 明会』,就是以这个符号作为象征,挺有名的。其实美钞也藏着这个符号,有人推测是光明会暗示『我在监视你们!』的讯息,总之,这是常见的阴谋论都市传说。」 「哈哈哈……该怎么说,很像代表会喜欢的装饰。」 大概是从刚才就慑于室内气氛,江西陀一直挂着不自然的笑容绷紧全身,筱冢先生不解地歪着脑袋。 「你们是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的社员,对这方面应该很熟悉才对。沈丁花小姐在学校不会提到这种话题?」 「包括『鬼火』、『天竿鱼』到『诅咒的录像带』,代表讲过各式各样的话题,但是有时候会搞不懂代表所说的知识究竟是真的还是在捉弄我们,或许曾经不小心听漏吧。」 江西陀的回答,使得筱冢先生露出苦笑。 「——这样啊,或许如此。」 「嗨,抱歉来晚了,害客人等这么久。」 此时,代表他们总算出现在餐厅。 这幅光景令我不禁倒抽一口气。 代表穿的不是平常的水手制服,是深红礼服,而且相当裸露,尤其那对丰满的胸部,凸显到令人不知道视线该摆哪里。 在后方待命的萩学姐与出岛学长也同样身穿正装,但是服装比起代表非常朴素。这场晚餐宴会的主人始终是代表。 代表上了淡妆,扬起鲜红光泽的嘴唇露出妖艳笑容,洋溢着这幢神秘宅邸主人应有的气质。 「喔喔喔喔,好亮眼,很适合您。」 我投以赞美的话语,代表随即微笑着坐在我的正对面。 「咲丘学弟,拍马屁也不会有更多奖赏喔……那么,女仆长,开始吧。」 「明白了。」 代表朝着不知何时在餐厅角落待命的女仆下令,这位女仆随即打开餐厅一角的墙壁,从里头拉出一台盛装前菜的推车……居然有隐藏门,不对,这间屋子确实可能会有。 配餐似乎由这位女仆一手包办。我不懂餐桌礼仪,只能僵坐在座位上,视线跟着她的动作。 完成配餐之后,代表向众人致词: 「各位,感谢你们今晚应邀莅临,好啦,不用客气尽管享用吧。」 代表这么说,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我个人要开动了~~!」 江西陀下定决心拿起盘子,一鼓作气将前菜扫进嘴里,毫无礼貌可言的洒脱行径,使得萩学姐轻声发笑,我也切了一块料理送入口中。 「——i好吃。」 「唔喔喔喔,我个人出生至今第一次吃到这么高级的菜!代表平常都请家里的女仆做?」 江西陀粗俗地询问,萩学姐一边将前菜送入口中一边摇头。 「虽然都是请家管小姐做,不过很少精心烹调这种料理,平常吃得更普通——啊,出岛同学,那根叉子是等等才要用……」 仔细一看,出岛学长将餐具随便乱扔,交互使用大叉子与筷子享用料理。这个人果然也和餐桌礼仪无缘。 「只要能吃怎样都好吧?你就是讲这种小家子气的话才会长不高。」 「这……这和身高无关啦!」 出岛学长用力抚摸萩学姐的头发,萩学姐挥动双手想拨开,最后还是只能任凭摆布。 代表看着我们的互动笑得好开心。 「哈哈哈,以我们的交情,不需要在意这种事吧?虽说如此,我才是临时邀请你们,所以只是简单的套餐,各位喜欢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对一介高中生来说奢侈过头的料理,后来也接连端上桌。我们大饱口福,享受每道料理开心聚餐。室内气氛依然异样,但我们的用餐风景始终属于日常的范畴。 「神乐咲这块土地,其实是迎接超自然异象的绝佳地点。」 代表享用着套餐最后的肉类料理,一如往常展现知识。 「这里在古代是迎接神明降临的土地,旧名『神乐先』,原本就拥有降神土地的渊源。自古以来,这里就是容易聚异象的神圣士地。」 「喔~~不过现在是毫无昔日影子的水泥森林。」 一点都没错,要是有这种风景,想必相当美丽吧。 萩学姐吃着五分熟牛排,对江西陀的细语提出批判。 「看起来或许是这样,不过这座城市打造得很漂亮喔,整座都市工整设计成圆形,目本经常擅自增建或改建屋子,所以很难做到这种事。」 「为什么要这样?」 「听说原本要在这个圆圈的中心建造一座气派的神社,但现在绝对不可能就是了。」 这座城市没有神社这种建筑,记得这里的巿中心就是—— 「因为那里形成绿洲了。」 原来如此。筱冢先生这句话令我信服,神不可能会降临在那种道德沦丧的地方。 「话说回来,我知道代表喜欢超自然异象,却没想到会在家里收藏这么多超自然相关物品,我好惊讶。」 对话继续进行,放松精神的我不小心说出真心话,这番话令代表咧嘴展露笑容。 「说实话,你们做何感想?认为我有病?」 我与江西陀转头相视,答案早已底定。 「任何人喜欢什么东西都无妨,这就是丘研吧?」 「刚开始吓了一跳,不过像是咲丘爱好风景的个性,我个人也同样习惯了。」 或许是对我们的回答感到满足,代表起身将手放在胸前开始演讲。 「我喜欢神秘,非常喜欢。」 代表述说时的表情朝气蓬勃。 「沉入海底的亚特兰提斯、克鲁斯的石虫、维利科夫斯基的彗星、幽灵船玛丽·赛勒斯特号、布拉瓦茨基夫人的奇迹、骚灵现象、泽西恶魔、卓柏卡布拉、尼斯湖水怪、ufo,我喜欢这些超越时代受到信仰、畏惧与推崇,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神秘。不需要什么理由,人类爱好神秘是出于野性的本能。」 「这……这样啊……」 充满热情的字句罗列,使得江西陀有些不敢领教地点头回应。在科学称霸的这个时代,如此博学多闻的人却热爱神秘,我觉得挺稀奇的。 一般来说,像是代表这样的人,几乎都会率先察觉这种东西多么陈腐,并且以咒骂做结。 但是这个人说她喜欢神秘,这种说法才像是超自然异象。 「我得到各种智能,学习许多知识。即使如此,世间依然尽是我不知道的事情,世界如此洋溢着美丽的未知事物——然而有人将世间所有现象,以繁杂又简洁的方式一概而论,不觉得这种做法何其愚蠢吗?」 然而代表充满热情的话语,终于开始混杂着烦躁情绪。 她的双眼因为愤怒而熠熠生辉,语气逐渐加重。 「无聊,实在荒唐,那些家伙有何建树?害这个美丽的世界颓废,甚至还想将好处吸食精光的贪婪之徒,如今还能拯救世界的什么?我——」 某处响起弦乐的沉重乐声。 声乐笼罩世界。 转头一看,筱冢先生不知何时起身,开启室内摆设的老旧音响系统。 「难得在沈丁花家举办晚餐会,我觉得没播放声乐曲就少了兴致,这样就有种在社办说话的感觉吧?」 「筱冢,你真贴心。」 代表回过神来,轻咳一声之后就座,就这样双手抱胸闭上眼睛聆听音乐。「确实,这是我们所爱的日常生活。」 「这首乐曲是?」 「——是威尔笰的『安魂曲』吧?」 萩学姐有些害怕,战战兢兢说出曲名,江西陀点头附和。 「也就是说不是莫扎特那首,是比较吵的那首?」 「总之,世间的评价就是这么回事。乐曲充满歌剧培养出来的戏剧表现,如果只是经常在广告听到这首乐曲,会偏向在这方面留下强烈的印象。」 「嗯~~……」 不久之后响起男女混声合唱。一开始就使用这种手法,这首乐曲颇为雄壮。 「——明明是安魂曲,确实很吵。」 「并不是只有宁静的乐曲才是安魂曲……嗯,你们知道『威尔第安魂曲』这首华丽乐曲的由来吗?」 代表脸上挂着很想说些什么的表情。反正我对这首乐曲一无所知。 「请说请说。」 在我催促之下,代表开心展露微笑并开始说明: 「当时,威尔第祖国意大利的艺术家罗西尼过世,罗西尼在日本的知名度应该很低,不过说他是『威廉泰尔序曲』的作者,知道的人应该就比较多。」 是运动会赛跑时播放的配乐吧。我曾经向代表借cd来听。 「威尔第悲恸不已,寄信给曾经打交道做生意的出版社,内容是『想召集代表意大利的作者们共同创作一首安魂曲,在敬爱的罗西尼逝世一周年当天献给他』。对这项企画有所共鸣的人们组织委员会,以威尔第为首的十三位作曲家开始创作伟大的『安魂曲』。其中威尔第投入所有情感,率先完成压轴曲目『拯救我(libera me)』。」 「原来有这么多人参与创作,难怪会成为名曲。」 在我感叹的时候,代表看向下方摇了摇头。 「不,很遗憾,『威尔第安魂曲』这项伟大计划完全以失败收场。」 「咦?真的吗?可是这项计划听起来很顺利,这又是为什么……」 「江西陀学妹,是因为『钱』。管弦乐团与合唱团得知是免费服务就开始罢工,除了威尔第之外的十二位获选作曲家,后来也接连面有难色,毕竟他们的生活并不宽裕,即使这个计划的意义再深远,他们也没办法敬爱一位艺术家到这种程度。就这样,这个计划只因为没有酬劳而完全胎死腹中。」 这种如同开玩笑的愚蠢理由令我茫然。江西陀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就因为这么简单的理由?以前很少进行这种公益活动吗?」 「就是这么回事,无论在哪个时代,艺术家在世时总是缺钱。」 这番话反应世间的辛酸,不过对于当事人来说,没有比这更令人不快的事情。 「伟大的『威尔第安魂曲』成为幻影消失,威尔第愤怒、叹息、并且深深绝望,感慨祖国意大利腐败至此,这个事件为十九世纪末的人类颓废——后来称为『世纪末』的时代揭开序幕。」 世间的颓废吗……原来如此,为世纪末叹息的艺术家心情,如今我总算稍微近距离感受。 「岁月流逝,这次轮到威尔第敬爱的诗人曼佐尼意外过世。威尔第对他的死感到绝望,不再拜托任何人,以恐怖的行动力得到米兰市的协助,独力完成整首乐曲,交响乐团的训练也全部一手包办,让乐曲在首度公演就以堪称完美的形式完成。这就是流传至今的『威尔第安魂曲』创作由来。」 单独一位艺术家的愤怒,就创作出名留音乐史的这首乐曲。 「……好强烈的执着。」 「没错,这是酷似热情,近乎绝望的执着。」 代表点点头,正在播放的乐曲忽然提高音量与节奏。 这一段非常有名,是「威尔第安魂曲」真正的开场前奏。 「最能表现这份情绪的,就是这段『震怒之日(dies irae)』。」 在定音鼓的鼓声中,代表手肘撑着桌面,开心展露笑容。 「也有呆子说乐曲演出过于华丽,但是没那回事。这正是威尔第的愤怒,是他以憎恨与疯狂的情绪,对这些忘记神秘而腐败堕落的人们发动的『震怒之日』。这段『震怒之日』是威尔第沿用之前为罗西尼创作的『拯救我』改编而成,这个事实就是铁证,威尔第绝对没有忘记他在罗西尼过世时尝到的绝望,以及这个世界的颓废。」 餐点几乎上完时,女仆送上甜点。 「那么,进入正题吧。」 代表没动甜点,而是重新面对我们。 「你们最近似乎在跟踪我……怎么样,看过我家之后,有找到什么你们能接受的东西吗?」 ——是的,至今一直没有正视,但这才是正题。代表邀请我们过来,并不是只为了让我们欣赏满是超自然布置的这个房间。 她全部知道。 我们不信任代表,并且跟踪代表,她全部知道。 「……不,我越来越不懂了。」 「咲丘!」 我断然肯定之后,江西陀的语气变得像责备般粗鲁。 可是,我看到萩学姐那彷佛随时会哭出来的表情之后,没办法继续说谎。 「两位,对不起,那间社办早就设置各方面的东西要找到所有窃听器没那么简单,我觉得应该办不到。」 「不,我原本就知道办不到。这方面实在抵不过萩学姐,我经过这次就彻底体认了。」 就知道是这么何事,这个人不会如此轻易坐视我们的谋反。打从一开始,想欺瞒代表他们就是不可能的事。 江西陀似乎下定决心,看着下方对代表述说: 「——是我个人提议的。」 「嗯,我知道。」 「代表,可以告诉我个人吗?就是关于暑假那天,您忽然拿到家里要求修补的『那幅画』,以及代表和各位接下来要进行的计划。」 「你们没有达到足以信赖的程度,这一切在今天得到证实。」 过于不讲理的这番说法,使得江西陀拼命恳求得到答案。 「可是!我们至今一直协助您啊……告诉我们真正的目的也无妨吧,我个人想和代表一起改变世界,所以——」 「你们两人,从今天开始暂时闭门反省。」 单方面宣布的无形处分,使得江西陀双眼浮现泪水抗议。 「为什么?」 「我说过,你们没有达到足以信赖的程度。」 代表拿起咖啡饮用,就像是表示话说到这里为止。我也喝了一口咖啡,味道是前所未有的苦涩,好想吃眼前的冰淇淋。 然而,我与代表都绝对不会拿起冰淇淋转换口味。 「……可以请您至少说明一下闭门反省的理由吗?如果只是惹您不高兴,您肯定只会笑着半开玩笑告诫我们——您就是这样的人。」 沉重的沉默持续着,甚至看得出冰淇淋在眼前融化。 「本月底,我们预定要进行『黑弥撒』。」 代表总算沉重地开口,静静说明。 「『黑弥撒』?」 「这是伟大的神秘仪式,最重要的是对于神秘的信仰之心。很遗憾,你们没有满足这项必备的参加条件,明明拥有十二分的素质——但你们终究也是现代人。」 完全听不懂。走到这种地步,这个人依然想隐瞒事实? 代表直到最后都没有碰甜点,就这么起身离开餐厅。保持沉默的萩学姐、出岛学长与筱冢先生也随后离开。 「代表!」 我忍不住在她身后呼唤,代表没有回头。 「——警方已经在调查代表,我觉得现在最好不要有任何动作,最坏的结果可能是神乐咲恐怖攻击的详情会被揭穿——」 「谢谢,不过咲丘学弟,这是『小事』,这种事一点都不重要。」 代表离去时头也不回,只留下一段话。 「永别了,和你们共度的每一天,真的是美丽的日子。」 以这番话为界线,我们最喜欢的丘研分割成两半。 笼罩着微暗超自然布景的诡异餐厅,只剩下伫立在原地没能追上去的我,以及趴在桌上呜咽的江西陀。 这是一幅过于悲哀的风景。 《十月二十九日(星期六上午)》 周末的午间时光,我窝在家里赶工开发「摄影俱乐部」延迟至今的「广报系统」官方平板计算机应用程序。 玩家之间已经开始进行应用程序的开发竞争,而且完成度很高,总觉得我没必要特地写一个官方程式。不过这种东西最重要的是形式,制定大方向的人,终究是身为站长的我们。 何况有些东西是自己投入才看得见,或许可以因而加入新功能……不过每次完成的应用程序都会被玩家们骂「垃圾」,令我有点嫌麻烦就是了。看来我没什么开发软件的天分,肯定是设计品味太差。 那场晚餐会隔天之后,我完全连络不上代表他们。 他们请假没上学,我们也无法穿过那扇巨大的门。我与江西陀接受那段宣言之后完全无法采取行动,已经无计可施。 虽然请老哥协助调查,但即使以老哥的搜查能力,到最后还是查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说真的,那一位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个世界该不会没人知道她的底细吧? 网络上没有沈丁花,数据库没有沈丁花的记录。 感觉就像是在寻找幽灵,世上明明不可能有这种东西。 为了驱赶这份不安,我从早就专注进行这项麻烦工作,在有点饿使得注意力中断的这时候,我的手机有人来电。 看到屏幕显示熟悉名字的我按下通话键。 「……喂?」 『哟~~咲丘!总觉得好久不见啦,好歹打电话连络一下吧,混帐家伙!』 莫名亢奋的怀念声音传入耳中。 「抱歉抱歉,我最近在忙一些事。现在讲有点晚,不过蜂须,暑假谢谢你各方面的帮忙。」 『不用放在心上,我们是自虐之友吧?』 非常讨厌我的自虐好友——蜂须和也,在电话另一头哈哈大笑。 『萩过得好吗?』 「嗯,啊啊,当时还担心会发生什么事,但她完全康复了。」 『这样啊这样啊,没有啦,玲仪音吵着要我好好和她连络,我说我不知道萩的手机号码,她就说「既然这样就给我去问咲丘」。真是的,她自己打电话不就得了?』 「怎么回事?你果然现在都和玲仪音在一起?」 蜂须听到我的询问后深深叹了口气。 『我都说可以帮忙挂名让她租个地方住,她却擅自住进我家,家里这么小,我根本没办法悠闲玩「放学后甜蜜春光」……』 「你啊……和女生同居还玩美少女游戏,你太有胆量了吧?」 蜂须在暑假吃过那种程度的苦头,如今却只是哈哈大笑,我也暗自松了口气。 直到最近住在绿洲的蜂须回到神乐咲的老家住,我得知这个消息,所以不用刻意确认安危也知道他没事。不过听到他的声音,我就觉得还是该跟他连络一下而有点后悔老实说,我在各方面感到愧疚,提不起勇气和他连络。 虽说如此,幸好蜂须没有特别在意这件事。看来他们再怎么说还是相处得很好。 初遇至今完全没变的蜂须,如今让我觉得好可靠。 「那么刚好,难得有机会连络,可以找玲仪音听一下吗?我想问一些事。」 『啊~~……我姑且帮你问,但那个家伙应该不会接电话,她好像超讨厌。』 「我做过这么让她讨厌的事?居然连电话都不肯接!」 我们明明是曾经赌命并肩奋战的同伴,当时的友情戏码都是假的? 『不是不是,我是说那个家伙超讨厌电话,说什么不想和看不见脸的家伙讲话。所以有人按门铃也不肯应门,连要她看家都做不来。等我一下。』 蜂须说完之后按下保留键,耳边响起「给艾丽斯」,音乐重复一次时忽然中断。 『不行,她说她绝对不接,还说什么「就知道咲丘差不多该主动连络了」,还是一样莫名其妙——怎么办,不然来我家?反正不是什么能在外头说的开心事吧?』 怎么办?我稍做思考。 无法连络代表他们至今已经好几天,如果是蜂须他们,或许会对代表他们的事情有个底。这么说来,几天前和江西陀讨论时就有聊到这件事,我却基于各种原因忘得一乾二净。 ……不对,我现在也不是不相信代表他们,我只是很想知道,为什么代表事到如今想和我与江西陀保持距离。 这也是一种超自然异象的探索,我只是在意笼罩着谜团的那位人物是何种身分而稍做调查。 我以这种方式强行说服自己。 「——也对,我去一趟吧。方便现在过去吗?」 『好,我传简讯给你地址就知道了?』 「这样就够,我会想办法,等等见。」 我挂断电话准备外出,电话立刻再度响起。 「喂,蜂须吗?」 『是最爱弟弟的哥哥啦!老弟,听我说喔,其实——』 我按下关机键,从居家服换成外出也不会丢脸的打扮,整理好服装仪容外出。 我走几步路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到隔壁住家敲门。身穿短褂的肮脏男性立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冲出屋子。 这是一幅恶心的风景。 「呜哇啊啊啊,我还以为老弟讨厌我了,混帐~~!」 「别抱我啦,会倒胃。要是鼻水沾到新衣服,我真的会讨厌你。既然住隔壁,拜托你不要刻意打电话,走出房门来找我吧。」 「不可以对家里蹲讲这种话吧,老弟,别说得这么无情啦……」 「对一个不来探视受伤亲人的家里蹲,我没有什么温馨的话好说!」 我硬是挣脱之后,老哥用短褂袖子擤鼻涕,我再度远离老哥一步。 「我现在要出门,有什么事?」 老哥一听到我的问题,直到刚才充满悲怆的表情完全变样,双眼闪闪发亮。 「对对对,我都忘了!欧盟现在很夸张对吧,周边不是闹得不可开交吗?要是欧盟赶快宣布『四海一家只是开玩笑』,明明会比起任何主张都有说服力,看来世界大战就快爆发啰。」 「对了,城尾泷学姐也说过这件事……」 回想起来,这个玩笑确实开了好久,令我佩服。各国进行交流时,当然会有一方比较吃亏,公平来往原本就是天方夜谭。 居然想串连全世界,只能说这是幻灭的愿望。 「哼哼~~所以多亏这样的局势,我发动各项行动之后,那些家伙大概还是想拿点钱跑路,终于投降愿意签下富士山级服务器的合约啰。哎呀~~不枉费我努力从游戏公司弄到信用卡资料换钱。」 「——咦?慢着,真……真的吗?太棒了!」 我兴奋地牵起老哥的手。「好厉害,老哥果然厉害,天才!」 得到那个东西,就代表「富士山」的系统终于可以升级。只要有那台服务器,肯定能更缩短「lld」的开发行程。 梦想逐渐化为现实。 开始扩张为无限的可能。 我额头冒出汗水,心脏像是在燃烧,手兴奋得颤抖不已。 「唔呼呼呼……用不着这么说,这种事我当然知道。不过有几个认识的人也想用一下,所以会分割一些资源借给他们,但主要都是我们在用……所以,老弟要外出?」 ——老实说,我很想和老哥讨论很多事,但今天已经先和蜂须有 约。 「抱歉!我和别人约好了,老哥那边先自己进行吧,之后再报告。」 「嗯,收到。还有,『lld』的调整也很顺利,老弟找个时间用计算机连上去测试吧。富士山的系统领域很快就会建构好,完成度几乎已经达到实用等级。」 「明白了,我会试试——而且我顺便想用那个做一件事。」 为了赶快忙完事情,我向老哥道谢之后赶往蜂须家,心情就像是期待已久的玩具终于寄达,我不由得差点踩起小跳步。 老哥在我身后大喊: 「喂~~!那边的系统要叫什么名字啊~~?」 「欧盟吗……叫『白朗峰』!」 「收到~~」这个声音隐约传入耳中,我看着智能型手机的地图,快步前往蜂须家。 穿越文教区,在繁华区行走好一段路。 眼前出现一条人流运河。 「保护国民~~!」「保护~~!」「增加就业机会~~!」「增加~~!」「降低社会成本负担~~!」「降低~~!」「反对增税~~!」「反对~~!」 是圣保罗的示威游行。平常总是无视他们,只是等待队伍经过。今天规模比平常更大,不过要回避游行就得经过绿洲,这么做只会被游民缠住浪费时间。 我下定决心,跳进怒号的运河。 「严惩政客贪渎~~!」「严惩~~!」「重视有人饿死的问题~~!」「重视~~!」「均分财富~~!」「均分~~!」「反对战争~~!」「反对~~~!」「禁止主观报导~~!」「禁止~~!」「推动改革~~!」「推动~~!」「内阁要负责~~!」「负责~~!」「保护国民~~!」「保护~~!」「反对增税~~!」「反对~~!」 他们发出会让耳朵故障的刺耳吼声缓缓前进。原来如此,这或许真的是政治活动。 但是就我看来,这还是一种宗教。他们假装深谋远虑却没有确切的信念,只不过是停止思考,喊出的口号千篇一律。 做这种事又有谁能获救?你们这种有教养的散步能改变什么?要是这样就能改变世界,我们就不会策动「那一夜」的事件。 无聊,令我火上心头,你们到最后做得了什么? 被他们挡住去路的我,硬是贯穿队列。 不久,我钻出这道浑沌的人流,浪费了好多时间。我以智能型手机确认现在的位置赶路。 蜂须家在沿着繁华区绕过绿洲的另一头。 蜂须的老家位于两层楼木造古老公寓的一楼。 我按下其中一间的门铃,一如往常从头发到运动服一片蓝的蜂须,硬推开卡卡的门对我笑。 「哟,欢迎。来得真晚,迷路了吗?」 「我遇到圣保罗的示威游行……」 我叹气之后,蜂须一副厌烦的模样蹙眉。 「啊~~那些家伙啊,最近有够烦,还说什么后天有集会。总之进来吧。」 我在蜂须的邀请下进屋。 打开门在后方等待的,是地道的木雕老虎摆饰。我在玄关脱鞋进入室内,一间小小的榻榻米房间里,黄色的虎纹衣物与横幅布条之类的东西堆得快要满出来。怎么回事?我闻到某种和蜂须讨厌蓝色相同症状的味道。 狭小房间的正中央,一个外国娃娃默默窝在暖桌底下。 身穿黑紫统一色调的哥德洋装,美丽得和男人味空间格格不入的少女——柏木玲仪音。 玲仪音朝我一瞥,有气无力地打招呼: 「好久不见,看你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生硬地讲这种问候话语一点都没诚意……玲仪音,你还是老样子。」 我搭话之后,玲仪音默默移开视线。被她无视了,好悲哀。 「哈哈哈,这家伙是在害羞啦。别在意,即使坐吧,要喝点东西吗?」 「啊……啊啊,谢谢。」 蜂须消失在深处的厨房,我大方坐进暖桌。 虽然听来像是马后炮,不过身穿哥德洋装的外国娃娃面无表情窝在暖桌里,是一幅相当奇妙的风景。 「这个家为什么到处黄成这样?」 「蜂须先生的父亲是某棒球球团的忠实球迷,几乎都在帮比赛加油而没回家,不过只要他偶尔回来,家里的老虎就会变多。」 原来如此,换句话说就是症状严重。 「话说,最近你都没连络,当学生这么忙?我与蜂须先生对这方面不熟,不过至少应该知会一下吧?」 「不,这部分很抱歉,我忙着写作业又忙着找大脚怪,迟迟找不到时机连络。」 我向责备我的玲仪音低头,但她的声音不知为何更加冰冷。 「……大脚怪是怎么回事?」 「啊,玲仪音不知道吗?有个都市传说是绿洲最近出现兽人,调查之后发现——」 「好蠢,你居然没死,很高兴你还是一样走狗运。」 我对此只能露出苦笑,不过看到玲仪音一如往常口出恶言就感到安心。 对了,玲仪音找过枫,要是我透露调查大脚怪时遇见枫,不晓得玲仪音会说什么。 ——但我绝对不提这件事。我在追查的对象是代表,离题就麻烦了。 蜂须端来绿茶,将一杯递给玲仪音,玲仪音没答谢就接过绿茶发出声音饮用,我也接过绿茶送到嘴边。 说实话吧,好难喝。 「怎么回事?你们也介入那场猩猩事件?个个都是好事的家伙。好啦,人口密度增加之后变热了,就把暖桌打开吧……」 蜂须把头钻进暖桌打算进去,玲仪音忽然脸红并按住裙襬,伸腿猛踢暖桌下的蜂须。 「就说别这样了,这个季节开暖桌还太早吧!为什么我整个夏天都要待在这个没冷气又有两个大男人的闷热房间?气候好不容易变凉,你这样根本莫名其妙!」 「好痛,好痛!这样不是才好吗?别这样,不要踢啦!呼嘻嘻嘻!」 「别……别笑啦,好恶心!我……我要继续踩喔,可以吗?」 蜂须发出非常开心的惨叫声。他是被虐狂,体罚会造成反效果,玲仪音也应该学会这个道理了。搞不懂他们的交情是好是坏。 好不容易离开暖桌的蜂须,搔抓他蓝色的头发。 「……话说,这里是我家,有意见就给我离开。你要是能以这种不会打扫下厨的生活能力活一个星期,我就会夸奖你。」 玲仪音听到这番话便瑟缩安分了些。 原来如此,我似乎稍微明白玲仪音为何住在蜂须家了。总之她姑且是个大小姐,要她忽然独居应该不可能,确实得先从这种小公寓生活开始习惯。 虽然这么说,她哪里不挑偏偏劈头就挑蜂须家住,总觉得门坎实在很高,和变态一起生活很困难。 「慢着,可是,那个,如果要开暖桌,在我坐进来之前要说一声吧?好歹有个淑女坐在这里,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真是的,一点气质都没有,所以我才说蜂须先生——」 「怎么样,很麻烦吧?如你所见,我怎么做都会被她出手修理,而且她每次开口都这么任性,有够辛苦,所以我才拿三次元没办法。」 蜂须露出不敢领教的表情指着玲仪音,玲仪音一副无趣的样子噘嘴——我觉得玲仪音很可怜,但我可不是来闲话家常的。 「……话说,我今天不是来玩的。玲仪音,我有事情想问。」 我笔直凝视玲仪音,她似乎有点惊讶,表情略微变化。 「咲丘居然有事找我,什么问题?」 「首先我想问……『预见未来』的能力,现在还能用吗? 第三部 都市传说「光明会」operetta 《十月二十九日(星期六下午)》 入秋之后,天黑的速度快得惊人,太阳已经开始西沉,夜幕逐渐笼罩四周。 霓虹灯早早亮起,绿洲至今才正要清醒。 我、蜂须与玲仪音在绿洲主要道路之一——光辉大道,光明正大走在路中央深入绿洲。 我们尽可能无视于瞪视过来的质疑视线抵达此处。这里看起来只是中等规模的综合大楼,风景却莫名散发庄严气息。 大楼挂着「柏木集团」这个气派的门牌。 「还是回去吧?」 「怕了?」 「到头来,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窝囊。」 玲仪音完全没把我的意见听进去。 走出蜂须家的玲仪音表示「去柏木集团吧」,毫不犹豫笔直走向绿洲的光辉大道。 柏木集团很可能还想对我与蜂须不利,即使玲仪音是集团总长的女儿,闹出那么大的骚动,应该也不会无罪赦免。在这种状况之下竟然前往敌方总部踢馆,鲁莽也该有个限度。 我与蜂须拼命阻止玲仪音,玲仪音只是反瞪着我们。 「那里有个男的知道至今惨案的所有原因,我也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这是能得到适切情报的唯一方法——你们想知道沈丁花那个讨人厌家伙的一切吧?」 话说到这种程度,我们当然无从阻止玲仪音前进。 玲仪音就这么往前走,光明正大打开正面大门。 我与蜂须也随后跟上。 「哎呀哎呀,不得了,这不是大小姐吗?」 入内瞬间,正面就传来这个声音,一名西装男性露出低俗的笑容,从入口设置的椅子起身。 「……居然还有客人过来,兄弟们!」 两侧随即涌出一群中等身材的邋遢男性聚集过来。 我们转眼之间被黑帮兄弟们包围——我快失禁了。 「你们是谁?算了,我想见混帐老爷子。」 「很抱歉,大小姐,老实说您完蛋了。」 「……什么意思?」 玲仪音回问之后,西装男性哈哈大笑。 「迎田大伯吩咐我们,您已经没有用处所以要宰掉,听说您卖掉集团里重要的机密文件,即使是老板的女儿,终究也不能这么做吧。没想到您会专程过来送死,总之,请节哀。」 状况实在不太对,我对玲仪音打耳语。 (果然不能靠脸通关?) (看来有个干部想立功。伤脑筋,对方是笨蛋,所以没办法沟通。) 上头有人死掉就能往上爬,这原本是小角色不应该抱持的野心。 然而在任何组织里,总会有一个家伙喜欢抱持这种野心。 「……所以大小姐,请您死在这里,给我们一个面子吧。」 周围组员以西装男性的这句宣言为暗号逐渐接近。 计划劈头就失败了吗?原本对方如果不肯放行,我们打算以玲仪音做为人质,但要是人质没有价值,这种作战就不可能顺利进行。 ——不然就强行突破? 就在蜂须随手拿金属球棒摆出架式的时候…… 「——想说门口,在吵什么。你们是,蠢蛋吗?」 才听到后方走廊传来这个声音,这副魁梧的身躯就出现在我们面前,抓着西装男性的衣领把他拉到半空中。 是高得必须仰望的怪物。不过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副黑亮墨镜。 「咳啊!赤……赤樫先生……为什么……」 「真是的,迎田也令人,伤脑筋,玲仪音小姐那件事,现在由我,全权负责。既然玲仪音小姐,愿意回来,她的安全也由我保护。」 身穿西装的丑陋墨镜巨人——赤樫贤治,断断续续的话语透露出若干愤怒,询问双脚悬空的男性。 「你们原本没向我报备,就想做什么?」 「不,那个……!」 「想做什么?」 「大伯他——」 这名男性没能把话说完。赤樫手臂一挥,悬空的男性就猛然飞走,重重撞在墙壁上喷出血花落地。 赤樫转身面向我们缓缓低头。 「——玷污集团名声的人渣,冒犯各位了。」 组员们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朝我们后退一步低头致意。以前只令我感到恐惧的那句话,只有这次真的好可靠。 「得救了,赤樫,谢谢你。还有,那个……我之前那么乱来,对不起。」 赤樫看到玲仪音低头,冷酷的表情稍微变柔和。 「……玲仪音小姐是,第一次,向我道谢,以及道歉。」 原来她以前一直这么嚣张。「所以,有何吩咐?您不惜来到这里,是发生什么,棘手的事吗?如果不是,请快点离开,比较好。因为玲仪音小姐,立场原本就,不太好。」 「虽然演变成这种地步,但我想见混帐老父亲一面,我明白没道理拜托你,但是可以帮忙安排吗?求求你,请助我们一臂之力。」 这次玲仪音确实朝赤樫低头,我与蜂须默默照做。 ——至少在这个家伙出现的时间点,我们就再也不可能强行突破,再来只能听天由命。 赤樫发出低沉的声音,面无表情。无从推测他的想法。 后来,他像是死心般轻轻叹息。 「真是的,离家出走,却又忽然回来,令人头痛……这边请,老板今天,在里面。」 赤樫说完之后,拨开群聚的组员往深处走,我们快步跟上。 我们如同躲在赤樫的身后,在细长的走廊上前进。 如今内心稍微从容,因此我重新确认室内风景。以最坏的状况,也要考虑非得逃离这里的可能性。 建筑物本身老化所以有些肮脏,却完全没有龟裂的痕迹,看来建造得相当稳固,偶尔看见的门也大多是铁门。 依照我从外行人角度分析,这里打造成发生意外状况时,有必要的话可以躲进来死守的据点,建筑物构造莫名复杂过头。也就是说,没有地利的我们如果要逃走,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包围网。 大概是空调不太好,总觉得尘土飘扬。这是一幅前途无光的风景。 「——很高兴,看到各位,别来无恙。」 赤樫只是轻声低语所以听不太出来,我慢半拍才察觉他在对我们说话。 「没有啦,那个……你才是,之前被打成那样却意外有精神。」 「我的身体构造,有点不同。」 沉默再度降临。 应该说,我不知道该讲什么话题。我们曾经伤害赤樫,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赤樫却像是不想要求我们谢罪。 这个人会原谅我们吗? 「既然玲仪音小姐,向我道歉,我也只能,原谅你们。」 赤樫似乎看透我们的想法,维持平淡的语气告诉我们。 「何况万万没想到,你们因而让玲仪音小姐,得到自由,我甚至应该抱持,一些谢意,完全不想,恨你们。」 「……这样啊。」 原来如此,赤樫果然纯粹只为玲仪音着想。 ——说真的,既然有他在,玲仪音可能被柏木集团杀害吗?如今这方面只成为一个问号。 赤樫上楼并且继续询问: 「后来大约,经过两个月,玲仪音小姐,怎么样?习惯外面的生活吗?」 不知为何,玲仪音与蜂须听到这个问题就绷紧表情,大概是在犹豫该如何响应而迟迟没开口,赤樫不解地转身,将视线投向我。 慢着,我也不知道玲仪音的生活状况。 「我不太清楚,但应该没问题吧,毕竟玲仪音就住在蜂须家——」 「咲丘——!」 「唔喔——?怎……怎么回事?」 蜂须与玲仪音忽然在耳边大喊,使我不由得缩起身体。 「——哦。」 不知为何,忽然有一阵寒气袭击全身。 「原来如此,住在蜂须的,家吗?同住一个,屋檐下,年轻男女,同住一个,屋檐下,喔,咕,咕咕咕……!」 「……赤樫?怎么回事?看你一直发抖?」 散发这股杀气的,是这栋建筑物里最可靠的墨镜巨人。怎么这样?我说了什么激怒他的话? 蜂须的脸不知为何逐渐变得苍白,如同他自豪的发色。 「请问,咲丘先生,那个家,当然有,不同楼层,像是浴室,有好几间,可以各自,清洁身体,是可以各自,构筑出,完全不同,生活空间的,气派屋子吧?」 「啊?没那回事,在那种破旧公寓全部两人共享吧?」 「全……部?两人,共享……?」 啊,这么说来,记得赤樫讨厌蜂须? ——难道我的这番话踩到地雷了? 玲仪音忽然牵起我与蜂须,穿过僵硬的赤樫身旁往前走。 她以匆促的语气向后方的赤樫大喊: 「赤樫,辛苦了!再来我们自己走,感谢你带路,我不希望别人听到我们讨论的事情,麻烦暂时不准任何人接近,赤樫,包括你也一样,那么等会见!」 「……蜂须,这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同野兽的咆哮声传入耳中,还以为发生震耳的地鸣,蜂须拉着我们往前跑,打开最深处的门冲进去,并且急忙锁门。 室内至此笼罩着一片寂静,大概是隔音很好,完全听不到刚才如同野兽的吼声。 蜂须带着夸张的表情向我笑。 「呜哈哈……还……还以为会死掉……」 「啊~~~抱歉,我考虑的不够周详。」 「我超快乐的所以原谅你!不,我很想宰掉你,但我要忍住转换成快感……!」 这一瞬间,我衷心庆幸蜂须是被虐狂。 「——进来连门都不敲,包括之前的离家出走,玲仪音,你变成不良少女啰。」 这个声音从房间深处传来。 音调非常沙哑,但能清楚辨识陈述字句的意思。我们将目光投向声音的来源。 一台巨大的屏幕上,正在上演一场战争。 声音的主人背对我们,享受最新的第一人称射击游戏。 第一视角的画面以惊人气势钻过爆风,整个画面微微染成红色,但是第一视角玩家依然精确瞄准敌军发射冲锋枪,贸然探头的敌军被击倒。即使如此,可怜的士兵们还是继续进逼,遭受玩家单方面蹂躏。 影像非常写实,音效也充满魄力,连旁观的我们都以为处在真正的战场。但这只是声光效果的错觉,这里始终是柏木集团总长的房间。 不过眼前这一幕,确实是不讲理的战场风景。 「……昌造,你也没敲过门吧?我只是偶尔效法父亲。」 「原来如此,确实煞有其事,你也会讲这种可爱的借口了,真不晓得像谁。」 「不像任何人吧?因为我是不良少女。」 「那就是像我了……嗯,抢地盘的游戏果然无聊,这些家伙杀掉还是会复活,即使同伴的脚中枪也不会哭,真是不好玩。何况完全搞不懂规则的意图,人类创造的写实情境,终究只有这种程度。」 声音的主人说完之后,将枪口对准己方巩固前线的玩家。 冲锋枪枪口就这么喷出火光,声音的主人转眼杀掉己方所有人,毫不犹豫关掉游戏电源杀掉自己人就下线,世间居然有这种恶质的家伙。 这名男性旋转椅子面对我们。 最初我误以为是街头音乐人,他身穿连帽上衣与高级牛仔裤,和楼下的组员们比起来相当轻便。他好歹是组织领袖,看起来却完全不像,肯定是基于负面意义来说拥有非常先进的品味。 细细的脖子挂着dj用的大耳机,看起来像是会被耳机重量压得清脆地折断,帽子底下的脸就是如此削瘦。 年龄……无法想象。他就是枯瘦到这种程度,完全无法让人认为,刚才利落地四处打倒敌军的玩家和他是同一个人。 只能用骷髅来形容的这名男性,若要用一个词来说,就是「不死」之类的生物。并不是筱冢那种「不老」,这个怪物看起来很老,却依然没有停止生命活动。 如同只以皮包骨形成的这名男性——柏木昌造,集中少许的肌肉带动脸皮,露出勉强像是在笑的表情。 「玲仪音,欢迎回来——嗯,伴手礼只有两只小白脸吗?尝过男人才回来,这也太不孝啰。所以,谁的技术比较高明?」 「混帐老头子,讲话之前想想自己的年纪吧,你总是这么下流。」 「这只是挖苦,连这种程度都没办法拆招,所以我才说最近的年轻人……何况你这黄花闺女连一招床上功夫都不会,哪可能有这种胆量。不过做父亲的我很欣慰。」 ……居然不是孙女,这怪物太夸张了。 「所以,你哪个人不带,偏偏带了这两个家伙?」 对方彷佛估价般狠狠瞪过来,我紧张到喉头卡住,空气送不进肺部。 他在看我,以那双如同能看透一切的漆黑双眼注视我。 好恐怖。 和赤樫对峙的当时根本没得比,这个人光是位于那里就很恐怖。 ——这就是柏木集团的总长。 「你应该听赤樫说过,他们是咲丘和蜂须先生。」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我和蜂须也吃过几顿饭,对吧?」 话题转移到蜂须,使得他咽了口气。原来还是有人会这家伙紧张。 「……哈啰,老爷子,今天您心情真好。」 「毕竟宝贝女儿回家了,心情当然会好,就算看到抢我女儿的男人,也不会立刻拿枪打爆,尤其是你,因为我很欣赏你。」 「哈哈哈,玩笑也开得真犀利,要不要就这样踏上谐星之路?」 「哈!无聊,没兴趣,老头子就应该乖乖在家里打电动,这叫做大脑锻炼吧?确实能让我稍微回想起战场,刺激到足以防止老人痴呆。」 我所知道的大脑锻炼游戏,不是这种杀戮游戏。 昌造将视线从蜂须抽搐的笑容移向我。 「蜂须当然如此,『沈丁花的跟班咲丘小弟』,你也一样。」 「——既然知道到这种程度,就不需要问候吧?」 我的情报似乎泄漏大半,大概是从赤樫或小柳津那里打听到的。 既然事迹败露到这种程度,如今几乎没什么事要对他隐瞒,我下定决心对那双空洞的眼睛瞪回去。 他愉快地扬起嘴角,如同枯枝的手指向沙发。 「不用站着聊,坐吧。」 我们紧张得动不了,昌造厉声斥责:「真是的,小子,别让我说两次!」 紧张与恐惧,使得我们乖乖听话坐在沙发上。昌造依然坐在高脚椅上,所以从高于我们的位置俯视我们。 这是一幅极为欺压的风景。 「所以,玲仪音啊,你事到如今回来做什么?明明连《启示录》都抢走——」 「沈丁花樱要进攻过来了,而且就在这几天。」 昌造笑着回应玲仪音这番话。 「嘎哈哈!这种事我早知道了,当前的问题是『黑弥撒』吧?」 「——看来你不惊讶。」 「我没想到她这么早就回到神乐咲,但是不知道才有鬼,她出现在赤樫面前至今两个月,没采取行动反而诡异——好啦,那么咲丘小弟在这里做什么?沈丁花怎么啦?」 我语塞不知如何回答事到如今的这个问题,玲仪音代为开口: 「咲丘现在愿意帮我们。」 「很可疑。」 玲仪音的帮腔瞬间被看穿。「你不擅长说谎,他只是被扔在路边迷路了吧?看样子,他们连自己至今帮忙做了什么都不晓得,给我滚!这里不是你们这种垃圾能来的地方!」 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太不讲理了,这个时代还有这种火爆的雷公? 昌造严厉的怒斥使我感到退缩,但我绞尽勇气反驳: 「就是因为至今不晓得,我才会来到这里想知道详情!请告诉我,沈丁花是什么人?『光明会』是什么组织?『黑弥撒』到底是什么?」 昌造听到我的请愿之后瞪向玲仪音。 「——你说了多少?」 「足以让他提出这个问题的一切。他们会协助我,请让他们知道一切。」 「玲仪音,这样太愚蠢了。在这个时代,哪有人会相信这种东西?」 「他也见过筱冢先生,那是无上的神秘主义,所以他有权知道我们的秘密。沈丁花樱近日有所动作,也是他提供的情报。」 玲仪音笔直反瞪回去,昌造咯咯发笑。 他的眼神燃烧着熠熠怒火。 「……我也老啰,严禁泄漏给外人的家族秘密,居然被离家出走的女儿随便讲给小白脸听,但我不只没有斥责,还觉得当成进棺材的伴手礼讲出来也是一种兴致,真是愉快,何其痛快……所以我还不想死。」 昌造嗤笑片刻之后开口。 「『光明会』是企图以『神秘论理』统一世界的协会——是秘密结社。」 昌造静静述说这段如同幻梦的往事。 「这是世界各地同志们的总称,势力曾经能暗中掌控政治,却在现代化的过程失去所有既得利益,在很久之前消灭,在日本残存的唯二家系,就是沈丁花家与柏木家。」 科学席卷世界之后,神秘的代理人们在近代化社会失去归宿。这番话的内容,在某种程度和玲仪音的抽象说明一致。 「喂喂,所以是怎样?大名鼎鼎的柏木集团,实际上曾经是秘密结社?」 「两家原本都是政治世家,我也有一段高尚的时代。」 「唔嘿,真难笑……」 蜂须脸颊抽搐。 如今柏木是黑帮组织,我老早就听说柏木集团在黑帮当中规模虽小,却是异常举足轻重的组织,没想到原本位于政治领域。 「……所以我们熟知彼此的底细,沈丁花家为了守护代代传承的知识,研究各种特异事物并纳为己用。相对的,柏木家研究西洋学术,创造专职战斗的人种——以便最后即使开战也能获胜。」 「创造人种?难道是指赤樫?」 科学怪人——原来如此,这确实不是源自超自然领域,而是科幻领域的构想。柏木家从这时就开始朝科学靠拢。 「老实说,那东西在这个时代完成是一种巧合,在现代要让古代技术复活反而困难,为了凑齐当时的材料,我们不晓得无视了多少法律。」 昌造讲任何事都是面不改色平淡陈述,玲仪音投以冰冻的视线,但昌造若无其事地承受这道视线之矛,朝玲仪音露出笑容。 「……可是,暗中做出这种事的家伙,真的能够统一世界?」 「嘎哈哈!一点都没错,那边与这边都因此毁灭,不过下手毁灭的就是我。」 昌造再度面不改色说出天大的真相,使我不由得询问: 「——所谓的下手毁灭,是做了什么事?」 昌造首度向我露出打从心底感到开心,如同要吃人的凶恶笑容。 「那些可怜的垃圾,紧抓着人类早已遗忘的愚蠢落伍事物,我不忍心让那些家伙活下去,所以对沈丁花与跟随他们的垃圾们用尽各种手段,诬告谋反、冻结资产,甚至摧毁主流家系,剥夺他们的一切赶到国外,真愉快、真痛快,从那些家伙掠夺到的美酒,即使我现在垂垂老矣也忘不了!那真是无上的美味……!」 我听到这番充满自信的宣言之后领悟,这个以谋略、谬论与暴力爬上高阶的昌造,脚底是无数人们的尸体堆栈而成。 他不是沈丁花那种暴君,没有要实现的理想,只是为了活出自我而杀生,接收生命永远活在世间的魔人。 真是不死妖魔。欲望聚合而成的怪物就在我眼前。 「不过,该死的沈丁花居然在海外设立信仰团体,再度累积庞大的财富。沈丁花家的混账老爷子带着孙女来踢馆时,我打从心底吓到冒出冷汗,嘎哈哈!不过我一直以为那个孙女在电车事故中丧命,也听说那个老爷子不久之前过世。既然这样,『神秘论理』的继承人非樱莫属。」 滔滔不绝说到这里的昌造,表情忽然散发出正经的气息。 「那个女孩大概想收复世界。那原本是他们的东西,而且那个狂人至今也深信那东西为自己所有,有件事很难察觉,其实那个家伙已经在五月一日的魔女之夜进行『黑弥撒』的热身场,不晓得她接下来想做什么……」 五月一目,今年的这一天,对我们来说是特别的日子。 难道那个事件……神乐咲恐怖攻击事件就是「黑弥撒」?但那是和超自然或魔法完全无关的破坏行为……和神秘有何关联? 「——会发生什么事?接下来的『黑弥撒』会做什么事?目的又是什么?」 我进入正题,昌造犹豫之后看向玲仪音。 「玲仪音,你用『预见未来』的能力也完全看不见?」 「……失去《启示录》之后,那个能力就没用了。后来这段日子的命运变得乱七八糟。」 「嗯……命运,果然如此吗……」 老实说,玲仪音说谎成性近乎病态,我有一半觉得她这番话可能是谎言,但昌造如同咀嚼玲仪音这番话般复诵。 「——问你们一个问题,现代人最恐惧的是什么东西?」 昌造唐突的询问,使我们大吃一惊。 「这是在问什么?」 「我没问玲仪音,喂,那边的两人。」 昌造只是瞪着我们。蜂须搔了搔头回答: 「死亡吧?」 「……我觉得是监视。」 「我觉得啊,如果只限于现代人,就是不讲理。」 昌造像是鄙视我们的意见般哼笑,并且继续述说。 「独裁者为什么被人惧怕?并不是因为他掌权,民众畏惧的是『无法预测他会以什么样的基准行使权力』,但是这等同于不讲理吗?倒也不能这样断言,因为独裁者或许具备确切的理由,并且拥有钢铁意志求取心目中的结果。以这种状况来说,独裁者非常符合论理,不肯顺从的民众反而更加愚蠢又不讲理。」 「既然这样,您所说的不讲理是什么?」 昌造听到我的询问就竖起手指论述。 「反过来说,不限于独裁者,『行使某种权力的时候,肯定伴随着不讲理』,最不讲理的人就是最高掌权者。」 「……啊?」 「比方说在咲丘小弟家,最高掌权者是谁?应该是你哥。」 他为什么连我的家族分子都知道?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家庭状况? 我被看见了,我的风景被看见了。 「在家庭里,无论是无力的孩子,或是没有赚钱能力的父母,行为举止最不讲理的人,终究成为家里收到畏 惧的对象茧居族称得上有理性吗?无论是家暴加害人、需看护的老人或是怪物家长,最欠缺思虑又没品又任性的人,就会成为最高掌权者——不觉得听起来何其滑稽吗?这种家伙明明早点杀掉比较好。」 「没办法这样割舍吧……对方再怎么不讲理依然是家人。」 昌造听到这番话,就只是觉得戏谑般哈哈大笑。 「好啦,那么现代人为什么如此无法战胜不讲理?对于不讲理的状况,为什么只会抱持恐惧却毫无反抗?可以简洁易懂地讲给我这个老头听吗?」 「老爷子,我听不下去,您到底想说什么?」 蜂须烦躁如此询问,昌造忍住笑意告诫我们: 「很简单,因为我们被植入『世界就是如此』的想法,我们反复被灌输『有个无法违抗的掌权者』,因而深信不疑。」 我自认对这番话有着某种程度的理解。 「——您的意思是说,这就是教育?」 「正是如此,不愧是曾经误解盲信而暂时跟随沈丁花的人。」 昌造打从心底瞧不起我们般放话。 「小鬼的教育就是这样,因为自己的知识与智能不足以应付,所以监护人再怎么不讲理,也只能容忍这份不讲理。毕竟小孩没办法反驳或反击,人们就是反复经历这种过程学习到权力。」 孩子不可以违抗家长,非得听老师的话。 为什么——我们觉得为什么? 「我们察觉到自己无力时,掌权者灌输『强大的外力压抑自己,使得自己无法达成目标』这种观念当成原因,将屈服的方法烙印在我们的身体,烙印这种美好的防卫本能之后,就完成一具无法抵抗不讲理的身体,打造出这个社会,甚至连国家也必须以此成立,掌权者对任何人都不讲理,历史就这样反复上演,社会藉此维持坚固的结构,这是非常基本的知识,最近的年轻人连这个都不晓得?」 昌造纳闷地询问,我们则是无法回嘴。 我们从来没想过这种事。 「应该不晓得吧——因为不晓得,所以区区学徒才敢向大人挑衅。」 充满愤怒的这番话,如同一道雷电贯穿我的心脏。 「不讲理是理所当然,你们这些小子曾为不讲理而叹息吗?但社会就是以不讲理形成的,你们只因为发现肤浅的异论,想从这份压抑之中解脱,才会向往并追随沈丁花。这是垃圾思想,你们只把『自己是无理无能毫无价值的垃圾』怪罪给无形敌人,藉以取悦自己的垃圾。」 毫不间断的偏激言论令我感到难以呼吸,旁边的蜂须也汗如雨下,眼神闪烁如同说着呓语般否认。 「这,怎么可能……这种不讲理,哪能被允许……」 「不……不对……我是……!」 「不准逃避!」 被怒声责骂的我们,只能在被迫面对的真相前面害怕地缩起身体。 「不准找借口,你们一事无成,没有勇气、未曾努力,也不听他人的意见,单方面将周围鄙视成笨蛋,单方面鄙视大人是狗屎,不肯学习并继续怠惰,笑着认为自己才正确,稍微采取行动就定义极限,绝对不试着更上层楼!没错吧?肯定没错,不然你们这种不相信神秘的家伙,怎么可能会协助沈丁花那种人?你们这种垃圾想和那个狂人并肩向世界造反?笑掉我的大牙!」 呼吸变乱,心跳激烈得无法平静。 不对,不是这样,我们就是讨厌这样才采取行动,我们和那些一事无成的家伙不一样,我们要收复世界,这是我们的理想,我们并没有错!为什么这个老人不肯理解? 而且,为什么我没办法把这种想法说出来反驳! 「你们就只是尝到不讲理味道的垃圾!」 全身浮现血管的昌造起身,以质量慑人的事实击垮我。 「你们只要闷不吭声就好,你们这种忘记能够挺身而出的垃圾,只要缩在房间角落长霉横死就好。但你们学习到不讲理乱来的快感,因此堕落成为散发恶臭的丑陋垃圾,没人对你们这种垃圾抱持期望,绝对没有。你们的极限就只是贴着沈丁花的冷屁股洋洋自夸,甚至不相信神秘,谁会把这种垃圾纳入旗下?小子们,别自大了,世界比你们知道的还要宽广深奥!」 「我曾经实际采取行动,不对……不对,不是这样!因为……因为,代表的话语还有我的话语,不就让那么多人屈服了吗?我挺身而出,而且正在采取行动!和那些一事无成的家伙不一样!没错吧,肯定是这样!」 我无法承受这股言语暴力,尝试提出支离破碎的反驳。 「我是在叫你思考!承认自己是笨蛋是很大的进步,但如果认为采取行动就是聪明人,那你除了蠢蛋之外什么都不是,这就是垃圾的作为!」 「可是——!」 「垃圾给我闭嘴!你只不过是拿权力当挡箭牌说大话的小鬼,少天真了!你的所作所为,和那些在匿名讨论区大放厥辞,自称虚无主义者的家伙没有两样!这样就能改变世界?别逗我笑了,这种废物到处都找得到,想涂鸦就给我去厕所!」 然而柏木昌造所说的一切,都是无可批判的事实与真实。 「小子,回想起来吧。沈丁花从来没说过要拯救你们吧!她对这种小事漠不关心,那个家伙高谈阔论就只是为了『神秘』!回想那个家伙说的话吧,那个家伙叹息于人类失去神秘,一心只想收复人类夺走的世界!那个家伙不是救世主也不是革命家,是随处可见的歇斯底里狂人!怎么可能拯救你们这种只混在人群里的垃圾!」 这是压倒性的批判,我完全无法回嘴。这是一种不讲理,论点正确到卑鄙的程度。 他讲成这样,我不可能会认同,我们肯定是对的。 自信心崩溃瓦解,我的罪过与觉悟变得徒劳无功。 不知为何,不只是我,连蜂须也跪地痛哭。 「不是这样……不对,我……我不是这种想法……」 「混账老爷子……你又知道什么了?这个,混账老爷子……!」 无法说出称得上反驳的话语,只有泪水停不住。明明是你们创造我们,你们却什么都不肯教,才会让我们如此痛苦。 大人很卑鄙。我讨厌大人,大人过于正确。 「恨我?你们想应付的怪物比我更不讲理,那个家伙知道要成为现代的掌权者,只要成为最不讲理的人就好。那个家伙接下来想做的事早已既定,只会是『压倒性不讲理』的事情。」 昌造坐下取出雪茄点燃,把刺鼻的恶臭吹向我们,一副烦躁的模样蹙眉。 「原本以为只要交谈至少能得到一些情报,却完全不如期待。我很忙,没空应付被抛弃而拖拖拉拉的小鬼——给我滚,不准再让我看见你们的嘴脸,光看就害我心情烂到极点。」 我起身蹒跚地走向门,不想在这个空间多待一分一秒。让我逃吧,让我解脱吧,我受够了。 我们离开时,昌造朝我们丢出一支机种老旧的手机与最后的狠话。 「玲仪音,你眼光真的和母亲一样烂,别管那种垃圾,不然你会和那些家伙一样失去未来。遇到危险就用那支手机跟我连络。你明白了吧?杀害你未来的不是我,是愚蠢的你自己。」 玲仪音捡起手机,憎恨地瞪了昌造一眼,然后再度转身。 「……今后请不要再侮辱母亲。只会耍嘴皮子的混账老爷子,再见。」 那个不讲理的聚合体,没有继续对败者落井下石。 《十月二十九日(星期六深夜)》 「——所以,你们被柏木老爷子说教回来了?他说的都很中肯嘛,活该。」 我在「无 自觉」喝着高级咖啡抱怨,小柳津在吧台后面哈哈大笑,把抽的烟塞进烟灰缸。 今天的烟特别刺激眼睛。 「少啰嗦,居然出卖我的情报……」 「我也是生意人,你要习惯。不甘心的话就像现在一样,提供比你的个人资料更有价值的上好情报……但我不需要这种情报就是了。」 小柳津说完,擅自在我面前摆一盘刚炸好的薯条。我明明没点这种东西。 「曾经有个秘密结社企图征服世界,该结社幸存的女高中生正在进行某种计划……没人会相信这种事吧?还是说我应该报警?」 「你这个变态共犯会先被抓吧?事到如今还会受良心苛责,笑死我也。」 我啃着满满一盘薯条,瞪向开心露出笑容的小柳津,他甚至还哼起歌,看来我的忧郁令他心情大好。 我、玲仪音与蜂须被赶出柏木集团之后,没什么交谈就在绿洲道别。 「——彼此都想整理各方面的心情吧?今天到此为止吧。」 玲仪音只说完这番话,就拖着气冲冲茫然自失的蜂须回去,我也没心情冷静交谈,所以这样就好。 本来可以直接回去,但是和那个混账老爷子交谈所累积的郁闷心情,我非得找个地方宣泄才能罢休,结果我在绿洲闲晃之后来到「无自觉」。由于内心烦躁,我把和代表他们断绝连络到闯入柏木集团的经过,单方面一五一十告诉小柳津。 就这样,如今完全进入深夜时分。 「呀呼~~咲丘,怎么回事?听说你和小樱吵架了?」 在这时候悠闲搭话的,是换回原本女服务生打扮的香澄。女仆周似乎已经结束,有点遗憾。 「并不是这么回事——」 「不,就我听起来,就像是规模大到横跨世界的小两口吵架吧?别在这里生闷气烦恼,快去见她用力亲下去重修旧好不就行了?你这样好涣散。」 「事情没这么单纯。」 「只因为无聊事情吵架的家伙都这么说。」 小柳津一副嫌麻烦的样子搔抓凌乱的头发。混账,居然置身事外。 ——昌造在害怕。沈丁花樱即使是组织幸存者的后代,也只不过是一介高中生,而且身体背负重大缺陷,昌造却害怕这样的她。 我无从推测那个像是怪物的雷公畏惧何种事态。这不可能以无聊来形容。 「不可以吵架喔~~反正是咲丘的错,赶快去道歉吧。」 「吵死了,绝壁给我闭嘴。」 「……唔叽~~~!」 香澄轻易被我简单的挑衅引得动手,她朝我扑过来,所以我也捏她的脸颊抵抗。她抓住我的头发开始应战……唉,火大的时候就应该拿香澄来数落,因为思考复杂的事情会变笨。 明明香澄生气的理由总是如此单纯,我实在无法理解代表。 「你们两个别在店里闹,小心我轰你们出去……喔,这么说来,是咲丘帮忙上传香澄的宣传影片吧?那个现在感觉很不错喔。」 小柳津硬是拉开扭打的我们,唐突说起这件事。 「……我确实有上传,感觉很不错是什么意思?」 「托你的福,点阅数似乎慢慢上升,评价很不错,我还申请一堆账号自导自演炒热气氛。」 「不要自导自演啦,这样很烦,而且别人调查一下就知道——不过这让我很惊讶,上传才过两个星期吧?这样不是相当成功吗?」 我对网络的音乐业界不熟,但是好歹知道外行人拍的影片打进排行榜很稀奇。那种影片真的多不可数。 何况剪辑影片的人是我,有人愿意点阅欣赏,我有点开心。 「是吗?可是又不代表小费会变多,很微妙吧?」 香澄完全不晓得个中意义,不太高兴地鼓起脸颊。 「开始在网络流传,和在街坊之间流传的意思不一样……那个,简单来说,就和你上电视增加曝光率一样。」 「很棒嘛!」 香澄从懒惰的模样摇身一变,激动得呼吸急促。对这家伙讲电视才听得懂,真单纯。 「机会难得,在话题退烧之前再上传一部吧。以这种步调慢慢发表新歌或许会更受欢迎。」 「会有人帮我制作cd吗?」 眼神闪闪发一亮的香澄把脸凑过来……cd这种东西,其实用计算机就能轻易制作。 「总……总之,只要拼命努力,或许就会有媒体报导……」 「好,我要拼命努力!来写新歌啰!」 香澄说完立刻冲进员工休息室。看来她要在店长面前跷掉今天的班。 「……我好像讲得有点不负责任?」 「必要的时候给我负责啊,混账帅哥。」 我有点承担不起。 「不过,香澄有目标真好……我有点羡慕。」 小柳津大概是听够我的抱怨而满足了,搭着我的肩膀装熟。 「好了好了,帅哥,别这么说,打起精神吧。心情烦躁的时候不应该听歌或赏画,当然应该靠烟酒与女人吧?偶尔帮你介绍几间店?」 「我未成年。」 「……你活到现在是为了什么?」 「少啰唆,我就是想知道才会朝着成年的年纪冲刺,不要打从心底疑惑地问我。」 我反而想问,大人只能以此找乐子?这样比较遗憾。 小柳津觉得扫兴并耸耸肩。 「有女人陪才幸福,人生赢家去死吧——看,刚好来一个看护师啰。」 「无自觉」的门铃响起。转身一看,发现入口有个熟悉的身影。这家伙看到我就开朗地挥手,单手拿着素描簿坐到我旁边。 「哈啰~~今天在这里吃饭?」 「——江西陀,我才要问你怎么在这里?」 刚来的江西陀,听到我的询问而歪着脑袋。 「你这么问我……是店长打电话来喔,他说咲丘在店里等,所以我个人才会赶过来。」 「小柳津,你这家伙……」 我刚才只有离席片刻,但小柳津似乎懒得听我吐苦水,所以把江西陀找来。当事人看着江西陀露出下流的笑容,看来这家伙没有人情可言。 大概是深夜忽然被找来,江西陀身穿运动服,头发比平常还要随便。老实说,我在这种心情下不太想和别人说话,小柳津这次又是多管闲事。 ——不,这反倒是个好机会,两人分享并整理情报也不差,我反而不该频频抱怨吐苦水,而是更加迅速采取行动。 即使走到这一步,我依然是垃圾。 非得振作不可,我们要阻止那一位。 「咦?那个……难道你没找我个人?」 江西陀的举止开始变得可疑,大概是因为我沉默不语。 「不,并不是这样,是小柳津背着我擅自叫你来,抱歉这时间还让你专程来一趟小柳津,江西陀平常在这里都点什么?」 「嗯~~……罗马咖啡与西式炒饭。」 「那就点那个。」 「收到。」 小柳津在我点单之后泡起咖啡,虽然有点破费,但我今天莫名想花钱。 「该怎么说,气氛变了。」 「你是说这间店?」 「——不,当我个人没说。所以发生了什么事?」 江西陀瞬间落寞地移开眼神,接着再度面向我。 「代表的事各方面有进展。嗯,边吃边聊吧。」 总之我从去蜂须家开始,详细说明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借用江西陀手上的素描簿,逐一整理至今到手的情报,江西陀在这段期间把上桌的炒饭吃光 。 两人喝咖啡稍做休息。 小柳津大概是察言观色,不经意离席回避。 「首先……你居然做出这么不知死活的举动,我个人可以生气吗?」 「——你应该说这是好的结果。」 「请不要太勉强啦,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真是的……」 江西陀叹了口气,审视素描簿上罗列的情报。 「总之,就假设玲仪音与柏木昌造的情报都是真的来讨论吧。首先我个人想知道的是……代表的目的是否真的是让神秘复活。」 「这十分有可能吧?我们已经在最近的距离看过代表家,以及代表对人类的愤怒……那番话并不是用来拯救我们的。」 对我们来说,代表的话语听起来无比舒适,但那是精挑细选,用来让我们产生错觉的话语。如果是如此热爱超自然异象的人,成为神秘主义的拥护者反而比较自然。 代表没有说谎,正直到恐怖的程度。 在名为现代的这个时代,这种行为何其异常。 「——既然这样,就和我个人的目标不太一样。我个人一直认为,那个人会提供归宿给我个人这样的孩子。」 「我也一样,如今我们总算厘清从代表身上感受到的突兀了。我们期望革命,代表则是只想让神秘复活……我们只是误会代表的阴谋,所以我们非得阻止代表不可。」 「嗯……」 说来过分,我们擅自把自己的希望托付给代表,并且发现有误就背叛,这么一来,即使昌造骂我们是垃圾也无从抱怨。 无论是持续逃避或无法振作,单纯都是我们自己的责任,我们只是陶醉于代表展示的力量。 既然这样,我们就非得面对。 这是我的负责方式。 「可是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应该只是在各方面败露吧。」 江西陀轻声自言自语,并且再度瞪向素描簿。 「这么一来,最重要而且无法理解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手段』。我们完全不知道代表要以何种手段,让名为神秘的这个东西复活。咲丘心里有底吗?玲仪音与昌造先生似乎也不知道。」 「……」 我试着思考,还是没有头绪。 将筱冢先生公诸于世——不对,如果只是这样早就做了,何况那一位进行的是炸城市或摧毁宗教团体这种行动,这和神秘的复活有何关连?毫无意义,这么一来破坏行动根本没有意义。 那一位说要收复世界,到头来,我们为什么曾接纳这句话?我原本自认能够理解。 忽然站在客观的角度,就变得搞不懂自己。 「美丽的世界」是什么意思?「神秘论理」究竟是什么? 江西陀也抱着头。 「唔~~……老实说,我个人不擅长这种动脑工作,这部分得请咲丘努力一点,只有咲丘能理解代表的内心吧?咲丘喜欢风景和代表喜欢神秘,肯定来自相同的根源。」 「慢着,就算你这么说,我也……」 ——咦? 「你刚才说了什么?」 「啊?」 「『动脑工作』之后的那段话!」 我抓住江西陀的双肩再度询问,她随即移开视线低语: 「那个,咲丘是重度的风景爱好者吧?至于代表,不是重度的神秘爱好者吗?我个人也喜欢尸体那方面,不过该怎么说,我个人的『喜欢』和你们是不同类型吧?必须是咲丘这种病情严重的人,才跟得上代表的想法吧?代表与咲丘这种动机模糊的人,我个人没见过其他的例子。」 我确实喜欢风景,但是说到为何喜欢…… ……是这样吗? 是如此单纯的事吗? 「——对喔,对喔……原来如此!」 我一直认为神秘或超自然异象是无法理解的东西,比方说不老不死、千面魔、预言者,我认为这是理解不来的东西。 所以我认定超自然异象离我非常遥远,只因为被代表兜圈子利用就绝望。 然而我如此热爱风景,热爱到这种程度! 我喜欢风景带给我那种震撼灵魂的冲击!这不叫神秘还能叫什么?此等热情、理念与执着,不叫神秘还能形容成什么?没错,代表寻求的非此莫属! 我喜欢神秘,无论我还是江西陀都非常喜欢神秘。 无需烦恼,昌造的说法也有道理,这我承认。 然而我现在真正理解了,丘研就是这么一回事。 既然这样,那就都错了——不是这样!这种东西不是神秘! 「代表说要收复,那么代表的行动就绝对不是毫无意义,至今和代表合作的一切绝不是毫无意义,我们确实在收复世界!既然这样就不可原谅,沈丁花樱错了!」 我一起身,小柳津就暴出青筋走过来。江西陀感到不知所措。 「咲……咲丘?你到底在说什么——」 「喂,咲丘你吵死了!要闹去别的地方——」 「是艺术!」 我如此大喊,江西陀与小柳津随即面带诧异转头相视。 「对那一位来说,这就是『神秘论理』!」 《十月三十日(最后的星期日)》 我与江西陀抵达木造公寓,毫不犹豫按下其中一间的门铃,好一阵子没人应门,所以我擅自推门进入。 「打扰了~~」 「……你不知道何谓礼仪吗?」 「什么嘛,玲仪音你果然在。要好好应门才对。」 我说完之后,坐在蜂须房里的暖桌旁吃煎饼看电视的玲仪音总算转头看向我们,接着露出惊讶的表情愣住,失手掉下煎饼。 看来是看到我以外的初遇访客而感到困惑。 「您……您是哪位?」 「玲仪音小姐,初次见面,我个人叫做江西陀,总之是咲丘与蜂须共通的朋友。」 江西陀低头致意,玲仪音警戒地瞪向我。 「——咲丘,这是怎么回事?」 「江西陀和我一样,曾经和我抱持相同理想协助代表,如今一起寻找代表的下落,她也知道所有事情。」 「这样啊……」 玲仪音抱头沉默片刻,说声「总之先进来」邀我们入室。 我与江西陀坐进暖桌。我和外国娃娃与美少女坐在同一张暖桌下。 这是一幅有点令人喘不过气的风景。 「不过,看不出来是蜂须家耶,一整个黄通通。」 江西陀环视室内,虎纹物品还是老样子,多到非比寻常。 玲仪音窝在暖桌下,提高警觉注视悠然自得的江西陀,大概是无法判断能信任她多少。 「似乎是他爸的兴趣,但他爸很少回家。」 「喔喔,家长长期外出,而且只有那边一张床吗——嗯?」 江西陀歪着脑袋,恍然大悟般轻敲手心。「原来如此,可以整天玩到爽。」 「唔呃——!」 江西陀的危险发言,使得玲仪音雪白的肌肤变得通红,并且哑口无言。 「没有啊,孤男寡女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耶?能做的事情当然只有摇摇乐啰,蜂须不能等闲视之,而且玲仪音也真豪放——」 「你……你你你……你忽然讲这什么话……摇摇乐是什么?」 江西陀毫不自重,朝刚认识的对象发动黄腔攻击。总是冷静的玲仪音,也因为这种攻击过于出乎意料,声音完全高八度。 「不过啊,就算蜂须确实是变态,个性却很有男子气概。但是应付这种人应该很辛苦,sm玩法是基本吧?虽然这么说,但 我没想到蜂须会比咲丘先有摇摇乐的经验。」 「所以说摇摇乐到底是什么?麻烦具体说明一下摇摇乐——」 「——玲仪音,你怎么从刚才就一直讲这种猥亵的词?会吵到邻居,别这样。」 转身一看,拿着购物袋的蜂须露出无力的表情站在玄关。 玲仪音嘴巴不断开阖,展现出「通红的脸变得铁青」这种高明的才艺。 「你……你听到多少?」 「我只听到你连续大喊摇摇乐,声音都传到外面啰。话说,原来是你们来了,难怪玲仪音会啰唆大喊摇摇乐。」 「嗨,好久不见。」 蜂须无视犯下社会败笔而僵硬的玲仪音,一起坐进暖桌。 「好啦,那就把暖桌打开——」 「慢着,我想认真问一些事情,抱歉可以晚点再开吗?」 蜂须听到我的请求,一脸意外地凝视着我。 「——气氛变了?」 「什么气氛?」 「没事,总之无妨。」 蜂须抬起正要钻进暖桌的头重新坐好。 「话说回来,你们什么时候和好的?我完全忘记这件事,但你们之前不是在吵架?」 「嗯?前阵子确实有点口角……咦?我有对蜂须讲过这件事?」 「没有,只是我某天凑巧到繁华区买饭,江西陀忽然哭着过来——呜!」 蜂须说到这里忽然噤口,双眼翻白口吐白沫,就这样无力倒在暖桌上。 「咲丘,既然人员到齐,就进入正题吧。」 江西陀以冰冷的视线俯视蜂须,催促我继续发言。她说得对,玲仪音与蜂须都到了……我决定暂时不去想象蜂须在暖桌底下遭遇了什么事。 「也对,两位听我说吧,虽然只是可能,不过代表——沈丁花樱学姐想做的事,以及『黑弥撒』的目的,我已经大致推测到了。」 这番话使得冻结至今的玲仪音眯细双眼。 「——是喔,总之,偶尔就听听你的幻想吧。」 我也不认为她会把这番话当真,于是绷紧精神。 「首先,我们要确认沈丁花学姐是否真的想以神秘论理征服世界,虽然只是假设,但是说到沈丁花学姐是否真的能以这种方式完成她期望的『征服世界』,我认为可能性绝不是零。」 「我劈头就听不懂你的意思。要以神秘统治世界,意思是要摧毁科学?这应该有点抽象过度,无法拟定具体手段吧?」 「不,不是这样,到头来,我们或许误解了神秘论理的方法论。」 我说到这里,玲仪音的视线首度变得正经。 「试着回想昌造说过的那些话吧。那就是提示,我们平常只看见浅显的事实,但如果发生某种状况,就必须思考基础的事物才行。而且为了实现基础的事物,人们必须意识到该事物的构造,否则什么都看不见。」 「……那个事物,具体来说是什么?」 「就是名为『神秘论理』,基于本能就相信神秘的浅显事实。但是这种事实为何能成立?想实现这个理论又要使用何种手段?」 我提问之后,复活的蜂须上气不接下气地低语: 「为何能成立——是因为那样吧?超自然异象很惊人,之类的……」 「对,我认为蜂须的意见大致符合真理。」 「啊啊?也就是说……什么?」 「要思考这个真理的基础要素——这个要素的真面目,应该是『感动』。」 蜂须与玲仪音都不明就里地歪着脑袋。 「感动……?这就是,咦?啊?」 「所谓的神秘,是一种隐藏起来无法理解的事物,人们遇见神秘时的感动,正是神秘论理奠定基础的条件,无论是不死人、千面魔或大脚怪都无妨,平常的我们会以『必须详加分析』的冰冷视线看待,这正是在现代人手中失落的神秘,代表想要藉由艺术收复现代人遗失至今的这份『纯粹的感动』。」 江西陀举例为混乱的蜂须解说,但蜂须依然歪着脑袋无法接受。 「这是怎样?所以只是希望我们相信超自然异象?喂,这真无聊。」 「不,对于那一位来说,这是重要的命题之一。无论是逮捕超自然异象,或是查明其真面目是否是超自然异象,对那一位来说都很重要。那一位要是没能熟知,就无法以神秘传播者的身分统治这些异象,所以那一位才会成立丘研担任代表,四处寻找超自然异象。这么一来,要是超自然异象无法接受统治,并且公诸于世化为陈腔滥调时,她就能事先亲手毁灭。」 所以她将不老不死者与野槌蛇纳入管理,并且杀掉大脚怪。 但玲仪音似乎还是无法接受我的说明,不太服气地噘嘴。 「可是,这到底和艺术有什么关系?」 「重点来了。真实存在的超自然异象,确实能刺激我们的感官带来感动,但是足以揪心刺骨,如同心脏被抓住的感动,位于更深的地方。回想起来吧,我与江西陀曾经成为这份感动的助力,而且你们肯定一度受到感动。」 玲仪音这时恍然大悟地开口: 「难道对于沈丁花樱来说,『神乐咲恐怖攻击是艺术』?」 「没错,在永远过着没什么起伏的日常生活,如同垃圾堆的绿洲,民众感到一事无成而无力。播放清唱剧引爆绿洲的剧场型『黑弥撒』,以艺术的感动大幅撼动人们包含恐惧在内的情绪,世界可能会改变的绝望,轻率却强烈感受到的情感,就是重新统治人们的强力神秘——足以取代本能的希望、恐怖或畏惧。」 连那位正经的真弓姐,都为那种程度的惨剧而兴奋,该事件对人们心底的影响深不可测。 这正是沈丁花的统治。 「……胡扯,这种乱七八糟的行径,就是让神秘复苏的方法?这种事不可能和神秘连结在一起吧?好蠢……」 「现代人的感性,堪称被『近代化』这种不讲理的现象压迫到冰冷至极,这正是神秘瓦解的原因。那是让我们追随『收复世界』这个浪漫神秘的决定性瞬间,我们感动于这份妄想,被沈丁花学姐的魅力完美统治。沈丁花学姐想述说的神秘,并不是超自然异象这种单一项目,而是拥有更加广泛的涵义。」 生灵夺走人们名为希望的神秘,所以毁灭。 《启示录》夺走人们名为可能性的未来,所以溃灭。 沈丁花以这种方式,确实逐一收复整个失去神秘的世界。 「——等……等一下,我姑且采用你这项见解吧,所以接下来呢?以感动征服世界又是什么意思?」 玲仪音双肘撑在桌面询问我。 「关于这部分,看现在的世界情势就好。中东的革命、美国的示威游行、欧盟的瓦解,全都是今年出现的变化,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再怎么说也变化得太剧烈了。」 蜂须对我的指摘提出异议。 「喂喂喂,整个离题了,这是巧合吧?何况日本从夏季之前就不景气,甚至出现圣保罗这种宗教。」 「不,以至今的状况,人们即使如此也肯定不会挺身而出,和之前一样维持惰性度日。但现在『全球主义』确实在人们手中开始瓦解,现代终于要迈向尾声,人们即将摆脱至今和平的倦怠期,在伟大的感动之下团结一致,期望革命成功或改革组织立下丰功伟业,藉以求得一种值得恐惧的感动——也就是新形态的神秘,没人能保证这种事不会在日本发生吧?」 「荒唐……所以是怎样?沈丁花真的想成为革命家?」 「不,沈丁花学姐不可能抱持这种直接的理由,这只是在时代洪流下产生的巧合— —不过人们已经『得知』世界正在变动,为此,那一位利用她在日本以艺术统治的小鬼们策动恐怖攻击,让人们首度见识到这一幕,新的神秘将会因而接连诞生。」 蜂须哑口钮心言。拥有此等庞大影响力的人,才应该叫做超自然异象吧。我也不确信事情完全是如此。 然而,沈丁花就是令人无法舍弃所有的可能性。 默默思考的玲仪音沉重地开口: 「神秘正在世界蔓延……沈丁花的恐怖感动正在扩散。」 「这么一来,就可以预料到下一场『黑弥撒』的要求——她会以超越『神乐咲恐怖攻击』,压倒性不讲理的庞大艺术带来感动,结束现今的颓废。」 「那就是——」 「大致来说,真的就像是『革命』。」 江西陀的意见,让玲仪音深深叹了口气◇ 「……区区学生不可能做得到这种事吧?」 「我也觉得不可能,肯定会以失败收场。但那一位即使如此还是会做,以这项行动对人类灌输莫大的感动之后,那一位将成为挺身而出、群众的象征与偶像,最后成为命运女神。这恐怕就是沈丁花学姐的最终目的。」 「——疯了,那个狂人在想什么……」 「是的,沈丁花学姐错了。这种东西不是神秘。」 这种事我十分清楚,绝不能有任何人比那一位还要错误。 然而,也因此可能犯下无法挽回的过错。 「接下来回头讨论方法。那一位会策动恐怖攻击,不过如果只是这样,如果只有这种程度的感动,不会有任何人挺身而出。需要更加强烈的感动,所以那一位企图重现现代人遗忘已久的东西——为此,沈丁花学姐已经掌握相当数量的群众心理,将他们纳为棋子。」 蜂须诧异地歪着脑袋。 「掌握群众?喂喂喂,我没听说啊,这种事她什么时候……」 「不,我们早就知道了。这部分只是巧合,但是如同那一位曾经统治我与江西陀,有个场所聚集了统治人们的所有必要条件,那一位硬是抢过来占为己有。所以沈丁花学姐一直坚决抗拒调查那些家伙。」 回想起来,我非得在当时察觉状况不对劲,然而事到如今后悔也无济于事。 我们在那场uno的时间点就已经败北。 「——那个组织在夏季复活时,我们应该更深入调查。那一位当然不可能坐视那个肥美的场所瓦解,我们都知道那群正要策动名为革命的神秘,想处理也无从处理的疯狂信徒是谁。」 「……原来如此,是那些家伙啊,我总算也看出事件的大概啰。他们确实可能这么做,不,反倒是现在回想起来就觉得,那些家伙只是为此聚集的垃圾。」 蜂须表达认同时,只有玲仪音露出困惑的表情。 「什么意思……?」 我向蜂须与玲仪音深深低下头。 「『圣保罗』,沈丁花学姐将要利用那些家伙,在现代策动真正的革命。蜂须、玲仪音,请助我一臂之力,我们要亲手阻止沈丁花学姐。」 《十月三十一日(???)》 圣保罗的性质和以往只是小型宗教团体时不同,甚至吸收流落街头的众多游民,如今成为超巨大势力,所以立刻就能查出根据地。 他们正在商业区擅自设立的根据地举办大规模集会,我与蜂须为了潜入集会,持续拨开人群走向深处,这次的集会规模明显和至今不同——沈丁花学姐恐怕也在那里。 我们以手机和江西陀与玲仪音保持联系。这是在神乐咲恐怖攻击也使用过,具备多人同时通话功能的最新款式。我们判断所有人参加集会很危险,所以只由男生前往最前线,委托两名女生担任后援,一有紧急状况立刻行动。 总算看见集会地点了,但是人群挤得快要满出来,难以随心所欲接近,他们在这一瞬间也各自高喊主张,明明只是被沈丁花学姐操纵,真是吵闹无比。 我确认通讯状况。 「啊~~啊~~听得到吗?我们刚看到集会地点入口,拥挤程度超乎想象。」 『听得到喔~~耳麦这东西好方便。』 『哎呀,真的讲话就听得到,真恶心。』 两名后援感触良多如此回应……找两个机械白痴担任后援,或许是失败的决定。 虽然这么说,拥挤成这样也无法回头,我与蜂须像是被周围人群压扁般缓慢前进。 「……我说咲丘,你有发现吗?」 「嗯,这些家伙全拿着电击枪。」 淹没在拥挤人群中的我们,总觉得经常撞到硬物发出喀喳喀喳的声音因而环视群众,发现他们不知为何都带着萩学姐开发的电击枪做为武装。 只是小型机种,但可以轻易击退暴民。他们为什么拥有这种只有少数机动部队采用的武器? 答案显而易见,沈丁花学姐他们果然介入了这个宗教集团。 江西陀焦急的声音在耳际响起。 『咦?这样不太妙吧?要是那些家伙变成暴徒——』 「总之,到时候造成的损害,小型示威游行根本不能比吧。」 是否能轻易镇压暴动的最简单理由,在于武器的有无。 完全只能让对方死伤的武器,使用起来必须背负庞大的社会风险,所以暴徒很少用枪,如果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堪称内战。 基于这一点,电击枪不仅任何人都能使用,效果也非常好,这个疯狂的信徒集团,犹豫使用这种武器的人肯定很少。 这么一来,镇压暴动的难度就会三级跳提升,光靠警力能否应付此等规模的群众,老实说令人质疑。 「这玩笑开大啰……可恶,动不了。」 「烦躁也无济于事吧,顶多只能祈祷这些家伙没有带着量产的『烟熏南国炸弹』或『音爆手榴弹』,他们用那种东西会很棘手。」 这时候,队伍一下子有所动作,我与蜂须慎重前进避免离开对方。如果在这种人群中走散就完了。 队伍忽然停止动作,看来开始完全限制进场,入口就在眼前,上头设置一个黑色的巨大屏幕,大概是让进不去的人也看得见集会。 然而这样就再也不可能潜入会场,硬是行动反而会动弹不得,遭遇状况也无法随机应变。 我拉着蜂须的手,好不容易钻出庞大的人潮,坐在人比较少又看得见巨大屏幕的小巷,蜂须也坐了下来。 「呼~~好难受……不过从这里就能清楚看见集会状况。」 「没错,暂时在这里静观其变吧。」 我确认手边的装备,包括一颗还记得做法的汽油弹、连络用与预备用的手机共三支,还有智能型手机与平板计算机。 我与蜂须等待集会开始。 然而在这之前,我一定要先确认一件事。 「——蜂须,我只剩一个问题想问,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啊?怎么忽然正经成这样?」 「萩学姐为什么会跟随沈丁花学姐?」 我说出这句话时,耳际响起玲仪音的屏息声。 「出岛学长跟随代表,是因为他只知道这种生存方式,即使对手是我们,他应该也会全力站在沈丁花那边……可是只有萩学姐我依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协助这种乱七八糟的计划?即使我们必然会和代表开战,我也不认为无法避免和萩学姐开战。」 「因为她喜欢炸弹之类的东西吧,那个家伙已经坏掉了。」 「你说谎。」 我如此断言。 「萩学姐无法相信别人,那她为什么只愿意跟随沈丁花学姐——你知道理由吧?因为 你原本也是如此。」 我说到这里,蜂须首度瞪着我。 他的双眼明显表现出敌意与愤怒。 「——咲丘,你真敢毫不客气地明讲。你懂什么?」 「我什么都不懂,但这样下去,我们可能会一辈子和沈丁花学姐与萩学姐相互理解……蜂须,你们发生过什么事?我们现在肯定只欠缺这个情报碎片。」 蜂须保持沉默,圣保罗信徒们的声音逐渐变大。 他叹出长长一口气,像是认命般开口: 「虽然我自己说也不太对,但我们国一时交情很好,沈丁花基木上是那种个性,但我们毕竟一起长大,她应该也没有很排斥我。我每次都和出岛抢夺沈丁花身边的位子,但我每次都输。」 老实说,我感到意外。我只听说蜂须从更久以前就和沈丁花学姐疏远,但他们出乎意料曾经密切来往。 ……不对,以蜂须的个性,他不会把校园生活的回忆当成话题说出口。 「国二的时候,我和沈丁花他们不同班,在班上没有朋友,转学生萩却愿意找我说话,我当然很开心,后来将萩介绍给沈丁花,沈丁花也欣赏萩,我们四人总是在一起。」 我大致明白这幅风景。 这肯定是我们曾经喜爱的丘研前身。 「——所以我看了就知道,不管怎么想,萩都遭受家长虐待。刚开始还好,后来萩越来越少笑,最后戴上耳机,再也听不到别人的声音,只是小鬼的我们无计可施。」 我听过这段经历,但是没听过这个问题实际上如何解决……难道和蜂须有关? 「不过我挺身而出,对萩说『我一定会保护你』,拿着金属球棒去萩家算账,可是——」 这时,周围突然安静无声。 我与蜂须瞬间察觉异状,提高警觉看向群众另一头的巨大屏幕。 屏幕上显示一幅巨大的绘画。 画作描绘的,毋庸置疑是地狱的风景。 身穿黑色长袍的数人,眺望一名吊在中央,下半身沾满鲜血,心脏被打上桩子的少女。少女露出苦闷与绝望的表情,在无从抵抗的状况下丧命。 他们脚边铺满无数化为肉块的尸体。 少女旁边,还有一名倒吊着被拷问而死的男性。 穿长袍的人们赤脚踩烂尸体,双脚染上漆黑血迹。他们毫不在意自己的行径,只是凝视少女等待着。公山羊头的恶魔,从填满尸体的地面底层爬上来,兴致勃勃凝视这幅光景。 这是充满魄力的构图。如此巨大的画布,不会令人感觉到任何无谓之处,用色非常精细,即使是相当古老的画作,依然以现代手法完全重现昔日灵魂,甚至雕琢得更加美丽。 乍看确实像是女巫审判之类的画作,但是这怎么想都不像如此简单的仪式。这正是恶魔崇拜的画作。 ——我看一眼便理解了,这就是江西陀经手复活的禁忌画作。 这幅风景恐怖又美丽得只令我这么认为。 「——那是什么?」 蜂须如同慑服于魄力般低语。「那是画?那种东西叫做绘画?」 是的,连蜂须也畏惧。 即使是对宗教毫无兴趣,完全没有绘画知识,和艺术搭不上边的蜂须,都完全为这幅恶魔画作着迷。被夺走希望、畏惧与感动的群众,当然不可能不被这种魅惑魔法附身。 有人举起双手追求,有人将手放在胸前,有人朝这幅画深深行礼。 光是一幅画存在于那里,这个事实就以艺术的感动为疯狂的信徒们带来神秘。 『咲丘!我个人修复的就是那幅画!』 江西陀忽然在耳际大喊。 「——怎么回事?为什么江西陀看得到那个?」 江西陀与玲仪音应该位于远离这个集会地点的繁华区,屏幕再怎么巨大,也不可能从那里就看得见。 『是电视啊,街头电视!连电器行的普通电视都在播……和那时候一样,不对,更胜当时,整个神乐咲都在播放这一幕!』 画作消失,画面烙印着残影的屏幕,就这样映出白色祭坛。 巨大祭坛四角立着蜡烛,台座摆着刻有「普罗维登斯之眼」的金杯,祭坛上只有一人。 以巧妙话术将差点瓦解的「圣保罗」再度整合,让组织规模成长到超乎以往的新教祖,自称「雾岛踯躅」的神秘精神领袖。 这个人戴着狐狸面具,但我们一眼就从轮廓看出其真实身分。 操纵出岛学长、笼络筱冢先生、逼疯萩学姐、弄坏蜂须、打乱玲仪音的命运、背叛我与江西陀情感的万恶元凶。 沈丁花樱久违在我们眼前现身。 「……沈丁花学姐。」 「这是在做什么……混账,根本是笨蛋,那个家伙在做什么……!」 直到最后的最后,肯定还有我们推测落空的余地。 我甚至希望推测落空,然而我们没有做出定论的恶梦预测,全部成真到绝望的程度。 她身穿潻黑的巫女服,丰满的胸部藏入这套装束,红色的裤裙很适合她。包含狐狸面具,看起来像是随时要跳起神乐舞。她任凭长长的黑发飘扬,双手抱胸堂堂矗立。 宗教集团「圣保罗」的新领导者——沈丁花樱静静述说。 「——我曾经失去一切。」 稍微犹豫之后发出的声音,沉稳明了而且文意清晰。 「曾经失去居所、失去家人的爱、失去平稳的生活,失去梦想、希望甚至是小小的愿望,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失去深爱的人。」 话语蕴含深沉的绝望,群众光是听到这里,就开始有人发出呜咽声。 「如今我不想问各位曾经失去什么,集结在这里的都是同志——我们『圣保罗』被夺走一切,对吧?」 群众带着严肃表情凝视屏幕,像是避免听漏一字一句。 只不过是高中丫头的少女,却有这么多人专注聆听她的话语。 「各位叹息吗?悲伤吗?不过你们肯定已经察觉,这样没有任何人能得救。我们持续被傲慢的人们扼杀到这种程度,这是无可奈何,世界就是这样的机制……各位察觉到这个矛盾的瞬间就已经被世界夺走,世界与命运就是这样持续运作。」 乍看之下,或许会想象成资方榨取劳工。 乍看之下,或许会想象成年轻人将老人们啃食殆尽。 然而并非如此,沈丁花樱只会阐述神秘主义。 「既然这样,我们难道无能为力吗?我们非得成为他们的傀儡,无法自主思考,只能像是猴子乖乖听话吗?没那回事,是他们先夺走一切,所以站起来吧,这原本是我们拥有的权利,原本是我们共同分享的喜悦,那么我们该做的肯定只有一件事——就是改变世界,收复世界。」 刚才那幅拥有魔法魅力的画作,偶尔会像噪声般覆盖画面,如同要促进阈下刺激效果。 人们逐渐认知杀戮,人们开始容忍杀戮。 人们开始肯定这份离谱的神秘。 「伟大的先人们说过,改变世界的力量,存在于纯真的心;改变世界的力量,诞生于每个人相互认同携手并进。这些小小的力量累积起来,就能一点一滴破坏世界的构造,总有一天,充满世人之爱的世界终将到来!」 没有先人具体说过这种话。 即使如此,却成为悦耳的话语渗入耳中。 「为什么能说这种话?我们还要忍多久?已经达到极限,我们已经忍受到再怎么为前人收拾烂摊子也收拾不完的程度,然而那些家伙进一步苛求我们、抢夺我们,永远侮辱我们!我们只能逆来顺受吗?不,我们除了挺身而 第四部 世纪末「震怒之日」mixed chorus 秋季夜晚变长,太阳早早西沉,周围天色逐渐变暗,天空却随着这股轰声燃起耀眼红光。 爆炸声持续响起,大地持续摇晃,远方传来哀号。 『呃……这是什么?啊?不会吧?』 「江西陀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此时,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遍集会地点,我摀住耳朵抬头一看,无法置信的风景映入眼中。 商业区的一栋大楼,向周围喷出褐色的烟雾崩塌。 这股冲击大幅撼动地面,我不由得抓住建筑物外的明管,蜂须也趴着无法动弹。 玲仪音代替慌张失措的江西陀,以颤抖的声音响应: 『………………大楼垮了,至少大型的就有四栋。』 这句话令我背脊冻结。 炸弹恐怖攻击? ——即使是神乐咲恐怖攻击,也只是散播恶作剧程度的毒气啊,太离谱了,她不知道做出这种事,会有多少人牺牲吗? 参加集会的圣保罗信徒们,也仰望这幅如同电影的光景,哑口无言地环视四周。 某处响起弦乐的沉重乐声。 声乐笼罩世界。 手机忽然响起插拨铃声,是老哥。 「喂?老哥,现在是什么状况!」 「啊?咲丘的哥哥?』 老哥也加入我们的同时通话系统,不认识老哥的玲仪音如此询问,但现在无暇说明。 『哎呀~~沈丁花小妹干得真豪迈,有看到大楼吧?不只大楼,包含一般马路、地下铁以及干线,所有道路好像都毁啰,也有不少监视器受到波及损毁……这真惨。』 「怎么这样……那……那么人呢?有没有人受伤……」 『已经不是这种次元了吧?交通网完全瘫痪,瓦砾与尸体在周圈堆积如山……这是地狱。』 有人死掉?不会吧,代表不是这种人。 我启动平板计算机连上「摄影俱乐部」,以站长模式登入之后搜寻图像。 由于过度混乱,上传的数量还很少,但神乐咲的风景接连送入网站。 简直是炸弹如雨轰炸过后的风景。 瓦砾、灰尘、尸体、家庭破碎而哭喊的孩子,四肢全毁的动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由得松开平板计算机,落地之前蜂须接住审视,接着也绷紧表情,愤怒得双眼发出灿烂光辉放声大喊: 「……真的做了,你真的这么做了,沈丁花啊啊啊!」 巨大的屏幕中,沈丁花疯狂般放声嗤笑。 「咯咯咯,哈~~哈哈哈!各位,跟我来吧!箭已经射出去了,世界将在此时此刻变革,各位如今以人类身分位于平等的战场,而且各位拥有蹂躏这个战场的力量与意念,不用怕,报复吧!各位就是为了站出来而集结,这是你们人生中掌握荣耀的最后机会!」 教祖持续咏唱咒语,圣保罗的人们如同被声音引导,以死掉般的昏黑眼神接连拔出电击枪。 某处响起弦乐的沉重乐声。 声乐笼罩世界。 这部乐曲粗犷得不像是缅怀故人的歌曲,是威尔第出自执着的杰作。 「让愚蠢的人类回想起我们的存在吧。让人类回想起来,我们所说的爱、希望与恐怖确实存在于世界!哈哈哈,就让他们听听吧,这就是各位寻求的大舞台,这就是各位组成的灵魂声乐队,这就是各位血与惨叫的演奏乐团!」 教祖朝着闪亮耀眼的夜空高声怒吼。 「这就是,我献给世界的安魂曲!」 这声咆哮成为暴动起始的暗号。 「威尔第安魂曲」的「震怒之日」朝整座神乐咲播放的同时,圣保罗的人们发出猛兽般的嘶吼,一个人跑出去、两个人跑出去,接着增为四人、八人,一鼓作气化为暴徒的巨浪。 源自商业区的暴徒一鼓作气涌入各处,波及普通人并且不断扩充,化为黑色浪涛淹没城巿。 建筑物的窗户、招牌、邮筒、红绿灯,风景接连被破坏。 他们破坏公园长椅,推倒路灯。 朝大楼扔汽油弹,翻覆车辆。 远方看得到警队,赶来大楼崩塌现场的部队想镇压暴动,然而人数实在相差太多。 警队光是被扔一颗「音爆手榴弹」就瓦解阵势,接着暴徒一鼓作气涌入击溃,即使如此还是尝试抵抗的警察,被电击枪击昏之后惨遭暴力之能事。 『喂喂喂,老弟,这下不妙啊!圣保罗有这么多人?』 「原本就有一些摩拳擦掌想乱来的家伙吧……是不是信徒已经完全无关了。」 幸好躲在小巷的我与蜂须还没被暴徒发现。我让蜂须把风,压低呼吸专心收集情报。 「姑且问一下,现在规模怎么样?」 『暴徒已经从商业区到繁华区,甚至涌进绿洲了,我传影像过去。』 我用平板计算机检视老哥传来的共享影片檔。 绿洲的喧嚣,化为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样貌。 普通人如同浪涛涌入,肌肉隆起象征暴力的魁梧人们,在电击枪与多数暴力之下接连倒地。 车辆爆炸燃烧,火势延烧到建筑物,使得火焰笼罩绿洲,周遭完全化为血海与火海。 『怎么会这样……《启示录》记载的明明不是这么残酷的未来,难道《启示录》破坏之后,「最后的世纪末」脱胎换骨吗……!』 之前一直沉默颤抖的玲仪音,以愤怒的声音大喊。 『这是对毁灭神秘的人们进行最后的报复吗——为什么,之前明明他们擅自毁灭,这样太过分了吧!』 『咲丘!不能想办法阻止吗——呜哇!』 耳边忽然响起江西陀与玲仪音的惨叫声。 「怎么回事?」 『啊啊真是的!连这种地方都有暴徒——呃,出岛学——』 这是最后一句话,通话就此中断。 蜂须确认江西陀与玲仪音断讯之后,脸色铁青朝我大喊: 「咲丘,我们回去!江西陀与玲仪音有危险!」 「不,相反!这时候要进攻!」 我站了起来。「江西陀她们在繁华区,离这里有段距离,既然出岛学长在那里,总部反而守备薄弱,学长不在的话或许有办法处理,我们先去制服在集会地点的沈丁花学姐!」 别激动,要冷静,判断时不可以迟疑,否则都是浪费时间。 要把思绪优化,以最单纯的方式思考,为此必须暂时把情绪抛在脑后。 「说这什么话,江西陀与玲仪音会有什么下场?」 「……至少,肯定不会被杀。」 「——啊啊啊啊啊!混账,狗屎啊啊啊!」 蜂须挥动金属球棒,冲向满是暴徒的街道,我也随后跟上。 原本拥挤的集会地点前方,人群密度稍微降低,现在应该勉强可以潜入。我与蜂须无视依然朝着巨大屏幕上的沈丁花学姐欢呼嘶吼的信徒潜入会场。 我们光明正大从正面进入,周围却没有特别起疑……他们应该也不晓得谁是同伙。 如此程度的暴动,指挥系统几近无用,只要有点契机—— 「老哥,有没有办法阻止音乐播放?」 我询问老哥,随即传来烦恼的声音。 『我刚才就在试……但这音乐不是从普通电视台播放的,只可能是某处有大规模的设备,用那个设备同时对有线与无线盖台,而且防火墙很坚固,至少要一天才能攻破,难以置信。』 「难道是萩干的好事……那个家伙在搞什么啊!」 这么说 来,萩学姐在搜索大脚怪时也在单独进行作业,包括此等份量的电击枪与炸弹管理,她也可能负责打造这些音响设备。 蜂须咂嘴继续拨开人群前进,我轻声拜托老哥: 「帮忙查出设备的位置,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不过事到如今,至少要以物理手段阻止音乐播放。」 『得花一点时间喔,等我一下。』 我以老哥有力的响应为动力拨开人群前进,沈丁花学姐依然在会场舞台上演讲。 在「巨大屏幕的画面里」演讲。 「啊啊啊啊啊!混账,沈丁花那家伙不在这里啊!」 「仔细想想,她确实不会待在这么简单的地方。那座祭坛在哪里?再不阻止的话……」 画面上的沈丁花学姐,在相当宽敞的场所架设那座诡异祭坛,这个会场没有比屏幕舞台更宽敞的空间。 我判断错误,沈丁花学姐不在这里。 「咲丘,怎么办!」 「——抱歉,还是先去救江西陀与玲仪音吧!」 「收到!」 我们转身要离开会场,发现信徒们不知何时已经包围我们——失算,既然他们听到刚才的对话,即使认定我们是敌人,我们也无从抱怨。 「怎么办?」 「强行突破!」 事件就发生在信徒们一起冲过来,和我们展开激烈冲突的这个时候。 旋转飞来的吉他盒正中前方男性的侧脸,将他整个人打飞。 「你们错了,动私刑一点都不摇滚!」 高瘦牛仔帽女孩忽然从旁边闯入,以手中吉他接连打飞信徒。这名女孩的马尾胡乱晃动,持续旋转。 旋转、旋转、旋转。 「香澄?」 「呀呼~~两位,真是的,我追得好辛苦。明明有叫你们两个,你们却一直跑,既然要来,说一声不是很好吗?」 香澄轻快地交谈,回收吉他盒取出里面的东西。比平常大一点的吉他盒里,是另一把蓝色的电吉他。 「我……我才要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提到『圣保罗』会让我有种命中注定的感觉,我听说这里有大型集会就过来看看,居然看到小樱,吓了我一跳。」 香澄摆出吉他二刀流的架式,露出无惧一切的笑容。「所以,我该怎么做?」 「……我原本不希望波及到你,但我要阻止沈丁花学姐,请助我一臂之力。」 「是喔,不用帮小樱?你们不是朋友吗?」 「我们的音乐属性不同。」 信徒们一拥而上,我挣扎蓍想摆脱抓住我的一名男性,蜂须与香澄在这段时间,接连打倒手持电击枪的信徒们。 成为二刀流的香澄,以如同武打漫画一特写的乱七八糟动作,忽左忽右挥动吉他撂倒敌人。 她用双手的吉他狠狠夹住想制服我的男性脑袋使其昏倒,穿过蜂须开出来的人缝,我也随后跟上。 没人追来,蜂须也在片刻之后追上我们。 我这战力完全派不上用场,不过香澄站在我们这边就足以天不怕地不怕。我们穿越骚乱中心的商业区,跑向江西陀她们待命的繁华区。 就某种意义来说,繁华区比商业区还凄惨。 大概是商业区的火势延烧过来,不时有烧毁的商店街顶棚碎片化为火雨掉落。 在这种状况之下,暴徒们袭击无辜的普通人,建筑物损毁、商品遭抢、年轻女性被男性拖进暗巷。 「臭小子——!」 「香澄别去,应付他们会没完没了,现在以江西陀与玲仪音为第一优先!」 我阻止正义感爆发而愤怒的香澄,三人前往她们两人待命的地点。 然而,眼前掠过一幅必须变更第一优先事项的风景。 清宫与城尾泷学姐,在百货购物中心入口附近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他们为何会一起出现在那里,大概是两人凑巧都在购物中心吧。表情恐惧至极的两人伫立在原地,没有逃往任何地方。 一群年轻男性盯上他们,露出下流的笑容缓缓靠近。 ——只有他们两人,我绝对不能当作没看见,无论其他人有谁牺牲,只有那两人不能被这种骚动波及! 「喂,咲丘,你刚说完就想跑去哪里啊!」 「少啰唆,认识的人另当别论!」 我摆脱蜂须的制止,转身笔直朝他们两人全力冲刺。 一名暴徒将电击枪指向清宫,清宫颤抖软脚瘫坐在地上。 「混账……你想对我的清宫做什么啊啊啊啊啊!」 我从这个人背后全速全力打下去。以我现在的姿势,这种外行人的右直拳当然会被闪过,但因为是偷袭加上彼此体格相同,我无情的这一拳漂亮打中对方下巴,他丝毫无法抵抗就夸张地往后飞。 周围的男性们暴怒要打我,但我下定决心将预先准备的王牌——汽油弹扔到他们脚边,脚边冒出的火焰令他们吓得落荒而逃。 「咲……咲丘同学!」 「清宫,城尾泷学姐!没事吗!」 「没……没事!真的得救了……我才要庆幸咲丘学弟平安……」 我因为两人平安无事而放心,此时香澄与蜂须同时打我的头。 「还在搞什么,快来吧。」 蜂须他们转身就跑,我也随后跟上。「两位都跟我来!」 清宫与城尾泷学姐迟疑一下之后,跟着我一起跑。 「咲丘同学,这……这是什么!又是神乐咲恐怖攻击?」 清宫投以近乎哀号的询问。看来他真的一无所知。 「——圣保罗引发暴动,并且蔓延到这里。」 「咦咦咦咦咦?为为为……为什么?」 「……难道是那个人?」 城尾泷学姐绷紧表情。「——果然,她无论如何都会变成这样。」 「这是我们的责任,所以我会阻止。」 我们五人总算抵达江西陀与玲仪音待命的快餐店。 这间快餐店的外观被暴徒们破坏得惨不忍睹。虽说如此,即使里头桌椅翻倒,看起来也不像受到严重损害。 「喂~~!你们两个~~还活着吗~~?」 蜂须呼唤之后毫无反应。 「清宫与城尾泷学姐在这里等着。」 这两人比我还不成战力,我、蜂须与香澄在敌人可能潜伏的店里,提高警觉蹑手蹑脚前进。 我看到江西陀倒在店里后方。 「江西陀?」 我冲过去轻拍江西陀脸颊,她却没有清醒。 我确认呼吸,还有气息。 「看来只是失神——那就非得靠它了!」 香澄说完从牛仔裤口袋取出黑色罐装饮料,罐身还以刺眼的黄色装饰点缀。我不曾在普通商店看过这种饮料。 「……那是什么?」 「我的好搭档,脑袋会畅快到爆!」 香澄撬开失神的江西陀的嘴,将罐里冒泡的黄色液体倒入,江西陀随即频频抽搐并被呛到。 「咕哈,咳呼,呕恶,这是什么?口感新奇过头了!咕瞨!」 江西陀发出夸张拟声词的咳嗽清醒过来。「哎呀,还活着……」 「江西陀,发生什么事?」 江西陀听到我的询问,按着心窝起身。 「中招了,出岛学长带着几个人偷袭——玲仪音被他们带走了。」 「蜂须,怎么样?」 我询问正用大棒敲飞桌子寻找玲仪音的蜂须。 「嗯,不在这里,沈丁花那家伙……事到如今抓玲仪音 做什么?」 「学姐憎恨柏木家,对玲仪音做任何事情都不奇怪……」 江西陀没事是不幸中的大幸,但现状绝对不能乐观以对。 接下来怎么办?我们应该采取何种行动? 沈丁花学姐的所在位置不明;玲仪音被出岛学长抓走;萩学姐恐怕在控制音响装置,圣保罗的魔掌遍及整座城市,很难将清宫与城尾泷学姐送往安全的地方。虽然交通网瘫痪,但是再等一下应该就有更大规模的维安部队前来,在这之前要如何拖延时间?不,没有余力做这种事,以沈丁花学姐的能耐,无法预料她会隐藏何种王牌,现在就必须行动。 决定优先顺位吧,这是决策的时刻。 江西陀回到我们的通讯网时,手机来电铃声响遍店内。 转头一看,地上掉着一支机种特别老旧的手机——我看过这支手机,但是会打电话到这支手机的人,恐怕是—— 我犹豫片刻之后捡起手机。 「喂?」 『——小子,你为什么会接这支手机?』 打电话的人果然是柏木集团总长,最凶狠的混账老爷子柏木昌造。 「玲仪音被沈丁花学姐抓走了,您人在哪里?」 『……!所以我才说那个家伙——』 「混账老爷子,这种事晚点再说!请助我一臂之力,我要阻止沈丁花学姐。」 昌造哼笑响应我的说服,话筒另一边传来真枪的枪声。 『哼,我怎么可能帮忙小鬼,这是对我柏木家的挑衅,这种混乱,我要动用组织全力一鼓作气解决,并且亲自送沈丁花上西天。』 「……真的做得到这种事?」 『你以为沈丁花只是要引发暴动?那个家伙的目的除了让神秘复活,应该就是趁这场混乱击垮集团总部,所以她播放音乐有何意义——沈丁花利用音乐的音量,就某种程度控制暴动的方向,将音源从商业区移到繁华区,再从繁华区移到绿洲,告知那些暴徒「主战场」的位置。』 原来如此,连这个音乐也有意义,不只是造成戏剧性效果,也能在没有指挥系统的这场暴动成为路标。 『我要是被包围同样无计可施,所以特地主动出击,不过沈丁花也太大意了,能够以指挥身分眺望全市的地点,在神乐咲屈指可数。』 昌造身后忽然变得安静,似乎是进入某栋建筑物。 『沈丁花似乎为这一天进行了相当的准备,但是找人帮忙算她运势已尽,我之前就在怀疑了,如今「小仓大楼」的产权人终于招供和沈丁花有来往。那个家伙就是在神乐咲最高大楼的楼顶架设祭坛。』 「小仓大楼?」 『因为笨蛋之类的生物最喜欢高处,从那里就能将下界尽收眼底。』 昌造身后传来搭乘电梯的声音,应该是那座高速电梯。 听到这个声音的我,从快餐店仰望那栋大楼。筱冢曾经反复跳楼,从绿洲也眺望得到的那栋巨大建筑,在烧得通红的神乐咲火海中,依然持续释放压倒性的存在感。 「沈丁花学姐就在那里吗……」 那里是我们首度意气相投,位于回忆里的地点,确实很适合执行计划。 我眺望小仓大楼时,江西陀与蜂须也跟着走到窗边。 「柏木的混账老头子过去了?」 「……对。」 「那就将军了吧?」 这可不一定,只要有出岛学长就无法断言。但昌造身旁也有赤樫,依照状况,沈丁花学姐可能会因为人数劣势而败北。 ——然而我无法释怀,事件真的会就此结束? 昌造的手机依然维持通话状态,我将注意力集中在话筒,希望能听到沈丁花学姐的声音。 昌造突然夸张地放声大喊: 『樱,好久不见啦!做坏事就应该说「对不起」吧——』 然而,昌造讲到一半就没有继续讲下去。 现在的我,看不见昌造所见的风景。 『——咲丘,仔细听我接下来讲的话。』 「啊?」 昌造忽然以严肃的语气向我说话。 『音响设备在绿洲的心动大道。那是能够覆盖神乐咲全市,盖台讯号最强烈的地方。我本来想晚点派赤樫去镇压,不过很遗憾,他就在我旁边。路标是碟型天线,你们找出位置处理掉。』 昌造身后传来年轻男性的吼声,看来发生了一场争斗。 「……忽然讲这什么话,发生什么事?喂,混账老爷子!」 昌造没有回答我,而是持续疯狂大笑。 『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的,老到血液流不到脑袋啰,真丢脸。喂,咲丘,要是你害死玲仪音,我会在地狱说教————』 这一瞬间,小仓大楼楼顶喷出深红色火焰与灰色烟雾爆炸。 在我们茫然注视之下,我们回忆中的场所,象征神乐咲商业区的小仓大楼从中心接连爆炸,像是打砖块一样垂直倒塌。 地面再度大幅震动。 玻璃窗外似乎扫过一阵暴风与冲击波,争斗的人们接连倒下,巨大垃圾桶浮在半空中,从我们眼前横向飞走。 「——喂,不会吧?你这种怪物,光是那种程度就死掉?喂,混账老爷子,快回话啊!」 没有响应,完全断绝通话。 我使劲将手机摔到地面。「啊啊啊啊!这要我怎么做啊!」 连那个狡猾至极蛮横不讲理的老者都失算?我要冷静思考,不能慌,我只要稍微判断错误也会变成那样。 然而,我们已经没有其他地方可去——这是昌造最后的遗志。 「音响设备在心动大道有碟型天线的建筑物,我们走!」 我正要奔跑时,被蜂须抓住手臂。 「慢着,咲丘,那里交给我,你去找玲仪音与沈丁花。」 这个提议使我瞬间犹豫该做何判断。如果是三人就算了,现在这么多人一起行动,确实反而会拖累效率,应该分工合作。 「——萩学姐可能先行坐镇在那里,老实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既然这样,咲丘和那两人会更加碍手碍脚。我比较熟悉绿洲的地形……拜托,我有件事非得告诉萩。」 蜂须说的确实没错,现在绿洲恐怕是最惨烈的激战区,我过去也做不了任何事。 ——最坏的状况,如果这又是假情报,所有人可能会被一网打尽。 「不行,再怎么样,你一个人去那里都太危险了。」 「那我一起去就行了吧?」 香澄说着举起吉他。「绿洲我也很熟,要是能和店长会合,或许能做更多事——何况我超讨厌这首乐曲,莫名气派嚣张令我火大。」 香澄吗……这是很危险的任务,但是正因如此,能够和蜂须携手进攻激战区的人,除了这家伙确实别无人选……再来只能完全信任他们了。 「——别勉强啊。」 我将预先准备的备用手机扔过去,香澄接过之后,发出不合时宜的开心笑声。 「咲丘,感觉你今天很帅耶!好,出发啰~~!」 香澄迅速冲出快餐店,蜂须随后跟上。 我打开平板计算机,并且向留下的江西陀、清宫与城尾泷学姐做出指示。 「麻烦三位堆个简单的拒马,接下来我要找沈丁花学姐的祭坛。」 「可是,要怎么找?」 「你们有看到画面吧?影像有风在吹……那座祭坛大概在户外,既然这样,就轮到我这个监视系统出马了。」 我启动软件,安装「lld」。 以远程 操纵连接监视系统,接连开启平板计算机优化的监视器影像,神乐咲这个世界的视点配合我的手指动作逐渐展开。 人类创造的膺品,以双手自由操纵上帝监视的法眼。 这是以那场晚餐会为灵感所开发的「lld」功能之一——「普罗维登斯之眼」。 我利落操作监视系统,拼命寻找沈丁花学姐。 然而映在画面上的尽是掠夺与暴力的暴风雨,我无视所有凄惨到令人作呕的人类本能行径,全神贯注寻找真正的祭坛。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到处都找不到……」 江西陀跑到我身旁,大概是将拒马搭设工作交给另外两人。 「这样可以眺望整个神乐咲吧?」 「姑且如此,不过没有设置到能够眺望高层大楼——」 ——慢着,我为什么要执着于高层大楼?逆向思考吧,昌造就是被这种想法害死,甚至应该舍弃「大楼楼顶」这种想法。既然这样,这是从哪里—— 此时,我的思绪得出这个可能性。 「我说老哥,你的工作还要花多少时间?」 我对老哥说话,他从刚才就完全没有响应。 「柏木的混账老爷子成功啰,如果是你,这些时间肯定够你查出音响设备的位置,为什么都不说话?」 我等待数秒、等待数十秒,经过了一分钟。 然而,老哥没有响应。 我全身冷汗如雨下——没错,我为什么至今没有推测到这种可能? 那个沈丁花学姐是影像,只是影像,没人保证那是「现在的沈丁花学姐」! 「——混账!中计了,打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个吗!」 「咦?咦?」 我收起平板计算机起身,抓住江西陀的手带柱拒马,然后稍微搬开障碍物,清出一个人能通过的空间。 我向清宫与城尾泷学姐做出指示。 「两位躲在这里吧,这里有食物,在这里撑到救援抵达。听好,绝对不要走出这里,愿你们平安。」 「怎么这样,那咲丘同学呢?」 「我去阻止沈丁花学姐——我受够这种事了。」 清宫慑于我的气势,不发一语地退后。 「……我不明白状况,但是之后你要好好说明喔,我等你。」 「好的——对了,城尾泷学姐。」 默默凝视着我的城尾泷学姐,听到我搭话之后有些惊讶地注视我的双眼。 「……什么事?那个狂人,我绝对不会——」 我向前一步,向她深深低头。 「对不起!我们犯下无法挽回的罪过,我不会奢求学姐原谅,虽然为时已晚,但我要去为那天晚上负责。」 我在城尾泷学姐回应之前起身,头也不回就钻出拒马离开,江西陀也跟着我走出来。 我沿着商业区的反方向跑,目的地是住宅林立的——文教区。 「走吧,沈丁花学姐在这边!」 江西陀有些混乱地询问我: 「你说要去,是要去哪里?」 「我家!」 到头来,那段影像是单方面的演讲——只是预录的影像。既然这样,现在找祭坛也没用。 若想以指挥身分将这场骚动尽收眼底,那里是最理想的地点。 「沈丁花学姐的目的是引我离家,占据这套监视系统!通讯网里的所有人,听过之后做好心理准备!『这一切都看在那一位的眼里』!」 文教区远离那阵蹂躏繁华区的喧嚣,呈现宁静气氛。我与江西陀在无人丧生的住宅区奔跑。 老哥的住处看起来那样,却经过改建非常坚固,老哥的茧居气概超乎常人,要打开那扇门难如登天,何况有必要的话,还可以用到处散落的物资挡门,我不认为会被轻易攻破。 但老哥完全没有响应我的呼叫,至今从来没发生这种事,换句话说很有可能已经被突破——然而老哥为何如此轻易败阵? 我家已经近在眼前,但我感受到道路暗处有人而停下脚步。江西陀如同要保护我,握着铁棒向前一步。 从暗处现身的是过于意外的人物。 身穿风衣,身材姣好的美女。 「小二,看来你很努力。」 神乐咲警局特殊案件调查组的锦木真弓姐。 「真弓姐为什么在这里?您是警察吧,现在市区不得了——」 「因为是警察,我才会在这里。」 真弓姐始终面无表情。这么说来,真弓姐一直在追捕沈丁花学姐……原来如此,这个人肯定也已经得到相同的答案。 「真弓姐,对不起,我一直对您隐瞒一件事。这场暴动的主谋是——」 「沈丁花樱,『光明会』的正统继承人,也是最后的幸存者,对吧?」 ——咦? 「究竟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总之,这种事无所谓。她有强大的后台撑腰,权力甚至足以操纵日本司法,唯有这是重要的事实,除此之外的事情一点都无所谓。至少这场『黑弥撒』使得警方的威信扫地,人们将会不信任警察并抱持绝望,没人能在发生事情时保护他们,邪恶无法制裁他们,而且我们终于得以摆脱『警察』的身分。」 「你为什么知道这种事?你到底——」 江西陀以颤抖的声音询问,真弓姐只是微微扬起嘴角。 那是侮蔑的笑容。 「发生那么严重的暴动,难道你们认为警方真的完全查不到凶手?真是被你们小看了,日本警察比你们想象的优秀许多,查到你们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你们每次随口杜撰的说法都不够用心,我花费好大的工夫才湮灭物证。」 真弓姐说出难以置信的话语,这番告白使我哑口无言。 湮灭?怎么回事?这是怎样! 「……骗人,真弓姐从东京前来,是为了调查神乐咲恐怖攻击——」 「哎呀,我从来不记得我说过是来调查喔,我只是受到沈丁花樱的委托,湮灭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牵扯到的事件,并且监视小二。沈丁花樱判断每次发生事件,你都会被愚蠢的良心苛责,有可能向我密告。多亏这份委托的酬劳,我应该可以在国外玩乐一辈子,我终于从工作中解脱了,谢谢。」 真弓姐说完之后,脱下她身披的风衣。 她平常所穿的女用套装,显然沾满某人啧的血。 「我最后的工作,是『撤除纯一房间的障碍物以便入侵』,只要在暴动发生之后敲门,开门之后把枪口伸进去,朝纯一按下扳机就好。老实说,这是至今最轻松的委托。」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可能是这样,不可能是这样。 这位真弓姐,只要与工作有关就非常顽固难以通融,而且会把坏事断言为「邪恶」。 她是一位坚强的人,是我理想中的大人。 「为什么要站在沈丁花学姐那边?您说的那番话都是假的吗!」 「倒也不是,我身为警察不容许犯罪,而且我只是『讨厌神秘』罢了。」 「这种事……和这种事无关吧?」 「居然说无关,你到底相信我什么?」 真弓姐以劝诫孩子的温柔语气继续述说。 「梦想是信仰、约定是信仰、和平是信仰、道义是信仰、亲情是信仰、友情是信仰,爱情也是信仰吧?这只是用来说明人类『彼此相连』而创造的观念。无聊,包含圣保罗的家伙在内,以这种神秘为依靠,不觉得丢脸吗?我不相信,绝对不相信『相信某种事物』的行径,因为我是警察,我忠于职 责,舍弃人性观点的『对』与『错』,要是有这种信仰根本当不了警察,我只是平凡人,负责制裁他人的不是我,我只要单纯找出事实就好,而且我只选择自己便于行事的事实,这就是所谓的法律。」 没有抑扬顿挫的这番话,充满她对所有神秘的憎恨。 正因如此,我更无法理解,这个人和沈丁花学姐如此处于两个极端,为什么会站在她那边? 「甚至连法律及司法也即将遗忘自古以来的定位,现代法律概念的基础,源自法国大革命之前,一个闲着没事的贵族以两个多月完成的思想著作。这件事听起来就很荒唐,但是最荒唐的事情,是世间许多人连书上记载的基础都不懂就大谈法律,所谓的教养其实只是这种程度,以这种程度就洋洋自夸?无聊,早就已经成人的家伙,那张嘴到底在讲什么?简直毛骨悚然,令我作呕,甚至痛心到同情他们。」 原来如此,这个人和沈丁花学姐走相反方向过了头,终于得出相同的答案。正因如此才和沈丁花学姐连手。 为了收复这个被人类夺走的,美丽的世界。 「……既然这样,您辞职别当警察就好。既然和理想相差太多,肯定也能使用这种方法,为什么要协助『黑弥撒』——」 「只有孩童时期能以主义与主张挑选工作,求学生活在人生中,大约只占短短的十六年吧?大人则是花费两倍以上的时间在工作,你出生至今快十六年,却没在学校学会这个道理?」 我所认识的真弓姐是重视道义、热衷正义、对警察这份工作抱持骄傲与信念的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害真弓姐扭曲成这样? 完全搞不懂。眼前的只有抛弃一切信仰的「警官」。 「学校没教的事就由堂姐我来教你吧。高明的说谎方式,是在真话里混入少许谎言,人类没有高明到能一次说许多谎,只要有说谎的意愿,人生的选项就会豁然开朗。小二,你个性有点正经,活得更有弹性一点吧。这才是社会,这才是大人,老是这么幼稚简直愚蠢又滑稽吧?」 ……别这样,世间有老师真正疼爱学生到甚至迷失自我,而且依然对教师这份工作感到骄傲。不准用洋洋得意的表情教我错误的观念,您绝对不是这么污秽的大人! 真弓姐举枪,毫不犹豫将枪口对准我。 没有迷惘就将手指放在扳机上。 「——这番话到哪里是谎言?」 「你觉得这番话到哪里是谎言?」 既然是大人,就不应该用问题回答问题。 「小学生循规蹈矩等红绿灯的时候,却有一个大叔无视红绿灯走过去,这样的小学生很可怜吧?这个大叔没什么恶意,结果就只是这样,就只是上『这种程度』罢了。但我依然是警察,所以不能放过罪犯。小二,永别了,我们肯定不会再见面了吧。」 不对,这个人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工作至上到笨拙程度的冷酷工作狂。 而是欠缺思虑,没品又任性的普通大人。 不讲理至极,这太过分了。 「这种人生哪里有趣……!这样不是太悲哀了吗……」 「阅读虚构小说会成为有趣的要素。」 清脆枪声响起的同时,我所见的风景高速往侧边卷动。 回过神来,我已经在地上翻滚。我在连忙起身时察觉事态。 江西陀位在我刚才站的位置,右手血流如注。 ——那个家伙的惯用手受伤? 「……江西陀——————!」 「咲丘,请先走!这个人由我个人对付!」 这时,真弓姐也把枪口对准我,毫无警告就开枪。我翻身藏到住宅围墙后躲避。 「说什么蠢话,她是拿枪的警察啊!何况,你的手——」 「别管了,快点!」 江西陀以左手架起铁棒,从和我一起躲藏的围墙后方现身,一边寻找掩蔽物一边尝试朝真弓姐进攻。真弓姐开了几枪,但子弹只以毫厘之差擦过江西陀。 只有现在是奔跑的机会。 「——混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也冲出围墙全神贯注奔跑。随着几发枪声,手脚传来像是刀割的犀利痛楚,但我无暇在意这种事。 我在住宅区奔跑,听不到那种清脆的枪声了。 然后终于抵达目的地我所住的公寓。 「呼——呼——!终于——」 这一瞬间,我的头部感受到一股空前的质量。 风景在瞬间发光,意识封入黑暗。 醒来一看,眼前是熟悉的场所。 拉上遮光窗帘的漆黑房间,只有屏幕异常明亮,安静的室内只有硬盘读取声与计算机风扇声。 是老哥的监视室。 某人倒在我身旁,不知道是老哥还是江西陀,我想伸手却发现双手被绑住。 顺便补充一点,我的上半身异常沉重,某人坐在我身上。 「不觉得无聊吗?」 监视室正中央,监视神乐咲的上帝王座。 平常总是老哥坐的位置,有一名双腿交迭而坐的少女。 「看看那些丑陋的群众,他们至今依然自认在思考。没错,我们都是自认在思考的猴子,至今我们和任何猴子相比都更像猴子,你如此,他如此,我亦是如此。」 她如同自言自语朝半空中说话,声音完全听不出恶意或霸气,如同玩腻所有游戏的孩子,充满怠惰气息。 沈丁花樱以一副觉得无趣的态度,从这里俯瞰世界。 「那是热情的脉动吗?是灵魂的解放吗?不是,没有任何东西比呼唤『让我解脱』的运动更丑陋,这种行径和革命的意思完全相反,人们为何没能察觉这一点……这就是颓废的终点,何其令人叹息。」 「明知如此还策动这个活动的人,不就是你吗!」 此时,倒在我旁边的人扭动身体,将头转向沈丁花学姐。那是在繁华区被出岛学长带走的玲仪音。 ——原来她没事,光是如此就令我稍微安心。 「错了,我只不过是不懂世事的丫头,人们擅自将我神格化,升华为自己行事的正当性,这就是人类的弱点。不相信神秘,只在必要的时候祈求神,真要举出我和他们的不同之处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想收复神秘。我可不是想祈求神喔,我痛切体认到这只是愚蠢的行径。」 是的,这一位知道,这场暴动并非真正能让神秘复活,这个理想无法以这种形式实现。 代表和我目光相对,露出温柔的微笑——我怒瞪响应。 「咲丘学弟,早安。」 「——我明明直到最后都相信您,您却真的背叛了我们。」 「受骗的感觉如何?」 沈丁花学姐依然挂着微笑平淡询问。 「……您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想让艺术的感动复活,这样已经足够了吧?结束这种事吧,这样没有任何人能幸福吧?」 沈丁花学姐摇头响应我的说服。 「还没,我一点都不想这样就结束,他们非得知道才行,我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对他们述说真正的神秘。」 「没必要做这种事吧!您没有笨到不明白这一点!」 「并不是需不需要,而是做不做,只有这是唯一的重点。」 「您这……胡涂蛋!」 我口出恶言之后,上半身受到的压力一下子增加,肺里的空气被强行挤出,使我喘不过气。 「既然不晓得原因就别阻止,我们要前进。」 这句话使我察觉到,压在我身上的是出岛学长。这番话带着满满的刺,听起来如同 把我当成陌生人。 ——不,或许沈丁花学姐修改笔记本,使得学长没有记忆。 沈丁花学姐再度面向屏幕,深深叹了口气。 「这就是咲丘学弟的风景吧,我们向往的『普罗维登斯之眼』,居然是如此无聊的东西。梦想与理想就像这样逐渐陈腐,人们终将失去明天,我们曾经热爱、憧憬的神秘逐渐死去。」 而且已经无法阻止这种趋势,人类的陈腐进步永不止息。 沈丁花学姐所说的颓废,已经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既然如此理解,您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那还用说?」暴君愉悦地展露笑容。 「世界很美丽。我想从人类手中收复这个世界。」 我眼中所见的风景,和沈丁花学姐眼中所见的风景相同吗? ……不可能相同。 沈丁花学姐敲打键盘,其中一个屏幕的画面随即扩大,成为四个屏幕显示的画面,画面上是依然在绿洲奔跑的蜂须与香澄。 「蜂须先生?住手,这是在做什么!」 沈丁花学姐无视于玲仪音悲痛的叫唤,继续敲打键盘。 「蜂须与香澄似乎总算找到小萩那里了,难得有这个机会就好好观赏吧。话说,音响要怎么操作——」 进行多次无谓的操作之后,麦克风开始捕捉到画面上的追逐声。 绿洲的地狱光景依然持续蔓延。 不只是蜂拥而至的圣保罗暴徒,至今备受欺压的游民们,也对他人露出利牙不断掠夺施暴,人们被刺死、被打死、被射死。 这里化为在日本无法想象的内乱地带,没有任何安全的场所。 蜂须与香澄在这里奔跑,两人将袭击的武装暴徒击开撂倒,拼命穿越光辉大道,无尽纵横驰骋在如同迷宫的暗巷,前往位于心动大道、打造这座地狱的音响设备。 然后,他们终于抵达心动大道。 「——那个吗!」 那里有一幅绿洲直到昨天显然不存在的风景。 如同天文台的超大碟型天线。 不晓得那个东西是几时设置完成的,远远就可以辨识,这座冰冷的天线即使在化为地狱的绿洲也大放异彩。 那种东西不可能不奇怪。 「蜂须,咲丘与江西陀后来怎么样了?喂,蜂须!」 「不知道,通讯中断之后就没连络!」 蜂须难掩烦躁扔下这句话,香澄直到刚才都听得见我的声音,因此在声音消失之后完全陷入混乱。 「怎……怎么办?我该怎么做?喂,我要怎么做!」 「没能怎么做,只需要依照委托,阻止这个烦人的音乐就好!」 他们进行这段对话时,挂着「陌生人」的巨大招脾,楼顶设置碟型天线的目标废弃大楼映入眼中。 「好,说得也是!也就是毁掉那东西就行吧!简单!」 「笨蛋,毁掉就不能用了吧!要把沈丁花抓过来,叫她用那个说『对不起』!」 「对……对喔!得赶快解决再去救咲丘才行!」 蜂须不禁咂嘴。香澄已经陷入错乱,难以期待她做出正常判断。 香澄施展胡乱又粗暴的攻击穿过人群,终于抵达这栋大楼。 有个人倒在大楼前面,两人本想从旁边经过却忽然冻结。那头特别的发型不可能看错。 倒在血泊中的是咖啡屋「无自觉」的店长——小柳津亮。 「……哟,你们两个看来还活着,太好了。」 「店长?你怎么在这里——」 香澄摇晃着蹲在小柳津旁边,扶起他的上半身。 小柳津的腹部依然插着「普罗维登斯之眼」纹样的刀子。 「反正一定是沈丁花干的好事吧,发生暴动,头上又出现那种东西,怎么想都很可疑,后来我连络不上你们就自己过来观察状况,结果落得这种下场……真是的,既然对手不会死,果然就没有胜算……」 ——若是无法统治,即使是应该保护的真正异象,她也会这么做? 「好严重,肚子一直流血……我……我立刻急救——」 「别管我,听好了……!」 小柳津抓住香澄颤抖的手,绞尽力气发出声音。 「直到刚才,这里都有个铜墙铁壁的守卫,但他现在不在,他和那个矮冬瓜提到好像要去准备逃离这座地狱的手段……现在是最后机会,蜂须,香澄,毁掉这场混账音乐会吧……!」 「可是要怎么做?我已经搞不懂了啦!」 香澄的精神终于达到极限,泪如雨下,跪在地上像是孩子般哽咽啜泣。 「咲丘从刚才就连络不上,店长也倒了,做出这些事的人是小樱,我已经不知道怎样才是对的……店长,我该怎么做?谁是对的,谁是错的?我太笨所以不懂……」 香澄看起来如此,但她原本是善良的女孩,即使坚强得能够明讲他人的错误,却不是能面不改色就伤害他人的女孩。 这场暴动一切都不对劲,所有人都受伤、痛苦、逐渐死去,香澄的「自我」没有坚强到能一直承受这种异状。 小柳津用双手搂住香澄的肩膀拼命劝诫。 「不准说这种丧气话,振作一点,如果你这时不唱歌,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可是,这不是摇滚,不是摇滚啊……我受够了,咲丘救我,救我,救我……」 「不准逃避!」 至今香澄再怎么犯错也绝对不怒骂的小柳津,首度对香澄破口大骂。香澄愕然凝视小柳津。 「别哭,我不喜欢你这种表情。笑吧香澄,无论何时都要笑!你就是为了对这个无聊的世界抱怨并且一笑置之,才会努力到现在吧!你是摇滚歌手吧……对你来说,摇滚是什么……!」 香澄低着头没有回答。 默默注视她的蜂须,咬着嘴唇抬起头。 「……不,香澄这样就够了,接下来我去就好。」 他的话语蕴藏某个坚定的决心。 「——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蜂须疯也似的咆哮着冲进大楼。 这一瞬间,爆炸声响遍四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着是冲击、爆炸声、粉尘与喷出的火焰。蜂须踩过大楼内部设置的所有陷阱,遍体鳞伤冲到楼顶。 坐在巨大天线基部的是头戴耳机,看着楼下惨剧不断流泪发抖的少女——女郎花萩。 「……嘿……嘿嘿,萩,终于找到你了。」 蓝色运动服四处焦黑,左臂关节朝奇怪的方向弯曲。 即使如此,蜂须依然一副开心的样子,就只是沉浸于快感,脸上挂着疯狂的笑,缓缓靠近萩学姐。 萩学姐见状吓得脸部抽搐,把像是枪的东西指向蜂须。 「别过来!」 萩学姐失控大喊。「不准任何人进我的箱子!别再打开我的箱子!我再也不要被欺负了!」 萩学姐扣下扳机,蜂须随即喷出鼻血向后仰。不晓得是音波还是冲击波。即使受到萩学姐未知武器的攻击,蜂须也绝对不倒下。 「无论是爸妈、姐姐、出岛同学或筱冢先生,到最后还是没人保护我!我明明好怕,明明一个人好寂寞!可是我会怕,我害怕连他们都可能离开我!我明明不想做这么恐怖的事啊!」 萩学姐单方面朝奄奄一息的蜂须宣泄想法,从中感受不到任何理想。萩学姐流泪放声大喊: 「蜂须事到如今还来做什么?来杀掉做坏事 的我?我不要,我受够了!就算蜂须讨厌我,我还是好喜欢蜂须!明明从好久好久以前,我就好喜欢和我一起欢笑,陪伴在我身旁的蜂须!」 绿洲地狱响起这段过于唐突、拼命又平淡的恋爱表白。 「连蜂须都离开我好远,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对我一句话都不说就走掉!为什么?我明明这么喜欢大家,明明好想离开箱子啊!」 这名少女只是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众人却不知为何一个接一个消失,到最后变得孤单。 所以萩学姐即使这么想爱人却无法爱人,就这样永远躲在箱子里。 受到任何攻击都挂着笑容的蜂须,接受这名娇小少女的表白后,露出至今未曾见过的表情。 是这个天生受虐狂不可能会有的随时都要落下泪来的表情。 「——萩,我有件事还没对你说。」 蜂须应该已经站不稳了。他以摇摇欲坠的蹒跚脚步,逐渐缩短和萩学姐之间的距离。 「记得吗?你被爸妈欺负而哭泣的时候,你伤心得令我看不下去,所以我挺身而出说『我一定会保护你』,拿起金属球棒去你家算账,想说服那些垃圾。」 「——我记得,当时的蜂须好帅。」 对于萩学姐这句称赞,蜂须摇摇头笑了。 「可是那些家伙莫名其妙,讲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宣称对萩那么做是理所当然,我原本天真地觉得他们只要反省就好,但那些家伙毫无罪恶感——蛮横不讲理。那些家伙是最强的,我无从抗衡,和那些家伙的不讲理比起来,我的中肯论点不堪一击。此时沈丁花与出岛追着我过来,你觉得沈丁花当时做了什么?」 蜂须有些犹豫,在迷惘片刻之后,毫不矫饰地直接说出事实。 「杀了。沈丁花真是简单利落,命令出岛杀掉萩的父母。」 萩学姐听到这番话,手上像是枪的东西掉到地上。 「……骗人,姐姐说他们失踪,扔下我逃到很远的地方——」 「我逃走了,我害怕被当成杀人凶手的同伙。沈丁花与出岛真的从那些垃圾手中救出萩,提议的我却把他们留在现场,扔下他们逃走!」 依照刑法,得接受制裁的是沈丁花学姐与出岛学长,但这是蜂须隐瞒至今的最大「罪过」。 肯定没有任何人谴责,却只有自己绝对不原谅自己的「罪」。 「我窝在家里发抖一个星期,被家人轰出去才到学校,你变得好有精神,率先过来和我打招呼,说你的家人失踪,说你现在住进沈丁花家,看起来好开心……可是我毁约了,我说『我一定会保护你』却自己逃走,没办法说出你家人是被杀掉了。」 「不对,不是这样,骗人!不要,我不要这样……」 萩学姐当场崩溃痛哭。 无法容许自己因为短暂的幸福而放弃思考。 肯定没有任何人谴责,却只有自己绝对不原谅自己的「罪」。 「我当天被沈丁花叫过去,那个家伙把浇水壶塞进我的嘴拷问,不断骂我是背叛的垃圾——不过我莫名觉得快乐,因为我非得受罚,要是能受到更多惩罚,你或许有一天愿意原谅我。我想到这里就越来越痛快!所以为了得到你的原谅,沈丁花对我进行再过分的惩罚,我都甘之如饴承受!甚至变得讨厌萩,爱上沈丁花!快乐透顶,好开心,好难受,被虐成为快感!」 这个异常的被虐狂自此完成。明明原本绝非如此,却不断谴责自己,因为没对自己这么做就会崩溃。 蜂须蛝神熠熠生辉,眼角浮现泪光嗤笑。 「我就这样失去归宿,沈丁花身旁有出岛,你黏着沈丁花,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没脸见你,我害怕向你道歉!所以我就这么逃进绿洲,很好笑吧?笑我吧,骂我垃圾吧,求求你,要是你没对我这么做,我会活不下去……!」 「没那回事,没那回事!我才是满脑子只顾自己!蜂须这么痛苦,我却完全没有起疑!我烂透了……我这种人既然没人爱,干脆不要被生出来算了……!」 萩学姐双手掩脸,就只是拼命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种人居然活在世上,对不起……!」 原本肯定能幸福生活的两人,却一直为不存在的罪过相互道歉,即使对方愿意原谅,也只有自己无法原谅自己,这种恶性循环永远持续。 这已经是一幅无可救药的风景。 蜂须终于走到萩学姐面前,像是跪倒般抱住萩学姐的娇小身体。 「抱歉,真的很抱歉!我不奢求你原谅我,你可以尽管鄙视我!所以——」 然后,蜂须正视自己的软弱,踏出新的一步。 「这次是真的,可以让我保护你吗?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萩学姐听到这小小的请求,流下决堤的泪水哽咽哭泣。 「——啊……啊啊啊,我好怕,我好害怕!我一直一直好害怕!」 在这樫的,是被不讲理弄疯的两个平凡孩子。 然而两人在这一瞬间,顺利从无法挽救的狂人恢复正常。 蜂须也紧抱萩学姐,静静流下含眶已久的泪水。 「嗯,我也是……我唯一害怕的,就是你讨厌我……」 「——结束了。」 沈丁花学姐如同毫无感慨的怠惰话语使我回神。 「蜂须他们阻止音乐之后,暴动或许就会停止。即使没有,国家的镇暴部队也即将抵达,这是我们的败北,唉,真遗憾。」 一点都不像遗憾的样子。话说回来,相较于演讲时展现的狂乱模样,她从刚才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光是如此就令我觉得诡异无比。 这个人,面不改色就将拼命堆栈至今的积木城堡推垮。 「……您还想继续做什么?」 但是沈丁花学姐的表情平稳得令人扫兴。 「什么都不做,今年的万圣节结束了,我要前往下一个舞台。」 沈丁花学姐说完起身,没有进行任何关机之类的预备动作,就关掉室内所有计算机的电源——不晓得这样会造成多少问题,看来要花很多时间才能复原。 「全部从零开始吧,我要在另一个遥远的地方传播感动,让众人挺身而出。」 酿成此等惨剧却留下毫无感动情绪的言语,使我忍不住抗议。 「您还要让他们两人的悲剧上演吗!您要持续做这种残酷的事情多久!您其实明明知道,这种理想绝对不可能实现啊!」 但沈丁花学姐只是面无表情如同冻结,对我投以冰冷的视线。 「我会反复做出无数次,直到我们深爱的神秘复活为止。」 沈丁花学姐毫不犹豫如此断言,她双眼里的那股火焰,如今甚至连灰烬都不剩。 我在此时终于明白,这就是「沈丁花樱」。 明知无法实现依然述说梦想,所以再也没人跟得上神秘主义者。她明白这一点依然梦想着,即使知道多么愚蠢又荒唐无稽,她也只有这条路可走。 就算计划完全失败,依然要向人们传播神秘论理,这是她唯一的职责。 不是丘研代表沈丁花,也不是象征革命的沈丁花,这个放弃一切的虚无主义者,才是沈丁花樱毋庸置疑的真正本质。 疯了,这个女人疯得令人寒毛直竖。 我的视野扭曲,身体止不住恶寒,过于沉静的疯狂使我完全萎缩。 和我一样目不转睛观看画面的玲仪音,眼角浮现泪水瞪向沈丁花学姐。 「这种东西当然不可能复活吧,你们脑袋有问题。」 压在我身上的出岛学长,听到这番话发出不悦的声音。 「不准在行动之前就说不可能,不前进就没人知道真相吧?」 「你们至今所做的事情,永远都只是『后退』吧!」 这是一瞬间的事情。 我上半身的压力消失,在我眨眼的瞬问,出岛学长抓着玲仪音的头往上抬。 他像是随时会捏烂她小小的头。代表以平稳的声音安抚。 「出岛,住手。走吧,出发的时间到了,筱冢正在迎接的直升机等候。」 沈丁花学姐的命令,使得出岛学长哼声放开玲仪音,手脚被捆绑的玲仪音再度凄惨倒地。 沈丁花学姐没有多说什么就要离开房间。 「——只有这样?」 我朝她的背后投以最后的话语。 「做出这么天大的事,您的感想只有这样?有人死掉,有好多人变得不幸啊!讲几句话啊,沈丁花樱!」 但沈丁花学姐毫无响应,命令出岛学长开门。 「不给糖,就捣蛋。万圣节,现在才开始喔,沈丁花——!」 在门外等待的是满身是血,身穿千疮百孔的西装,墨镜已经掉落,并非万圣节的角色扮演,而是货真价实的科学怪人。 柏木集团少主,玲仪音的前任随员。 赤樫贤治释放刺痛肌肤的杀气挡在门口。 响起破坏某种东西的爆炸声,玄关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不久,监视室再度笼罩一片寂静。 某人进入室内,摇摇晃晃跑到我们身旁,坐下来解开我双手的绳子。 我上半身重获自由而起身,在我眼前的是刚才保护我免于被真弓姐所伤,右手依然血流如注的好友——江西陀栀。 「江西陀!你没事吗!」 「——我个人才要说,幸好咲丘没事。」 江西陀只说完这句话就气喘吁吁倒地,我自行解开脚上的绳索以及玲仪音手上的绳索,冲到江西陀身旁。 她汗流浃背如同刚发烧,总之出血很严重,美丽的脸蛋完全失去血色,如同蜡像般苍白。 「喂,振作一点!喂!」 「请去,追代表……」 江西陀以微弱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拼命要求。 「赤樫先生,阻止了,真弓小姐——赤樫先生一个人,只能挡住出岛学长,咲丘去,阻止,代表——」 「——我怎么能去!」 我们已经失去太多东西,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 泪水夺眶而出,胸膛深处发烫,心脏几乎裂开。 我将会失去江西陀,我真的不愿想象这种事。 「江西陀,别这样,求求你,不要连你也扔下我……!我要是没有你该怎么办,我身旁一定要有你啊!」 玲仪音斜眼看着一事无成的我,利落地为江西陀把脉,接着撕下自己的哥德洋装裙襬,用力绑住江西陀的上臂。 「不,咲丘,你去吧,她由我负责。」 「……你会急救?」 「我试试看,也只能挑战了。那支方便的电话连一份看护教材都没有吗?借我用。」 玲仪音硬是从我口袋抽出智能型手机,我的智能型手机确实存放之前随手购买的急救教学应用程序。我解除手机锁,开启急救教学应用程序交给玲仪音。 玲仪音看过之后点了点头,以坚定语气做出指示: 「快去!要是这时让沈丁花逃走,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在这里独自哭泣无法改变一切,一切都无从改变。 我起身拭泪,前去追沈丁花学姐。 这是最后了我要以此结束这一切。 走出屋外一看,我家前面的公园正在进行你死我活的决斗。 两个巨大的怪物破坏公园设置的游乐器材,展开格斗战。 「不准挡路,我要前进!」 「那么,我死也要成为重担,阻止你!」 赤樫以双手挡下出岛学长的飞踢,抓住他的双脚狠狠甩到地面,出岛学长来不及防备就坠落,响起某种物体粉碎的声音,地面出现龟裂。 赤樫再度抬起出岛学长的身体扔出去,滑梯被撞到变形,从根部折断。 即使如此,出岛学长也绝对不会倒下。 出岛学长迅速起身,放低身体冲刺,一鼓作气拉近距离,赤樫再度伸手要抓,出岛学长躲开他的手臂,朝侧腹施展掌打。 赤樫弯下满是肌肉的粗壮身躯,露出痛苦的表情朝出岛学长伸手,但是动作比刚才迟钝。出岛学长抓住赤樫的手,直接以过肩摔将那具魁梧身体摔出去。 凄惨倒地的赤樫刚抬头,出岛学长的脚尖就在眼前。 即使是赤樫,脸部正中出岛学长如同大炮的踢腿依然往后飞。 但赤樫还是起身。出岛学长放声大喊: 「你们这些大人,老是只看上面、旁边、脚边或后面,完全没有前进,既然是大人就应该前进,留下一些东西给我们,以背影向我们述说你们活到现在的证明啊!不准停在原地不动。烦死了,有够碍事,后面都塞住了!你们就去照顾老头子吧,我们要以我们的方式径自前进!」 这是出岛学长的立场,是出岛学长唯一的立场。 「我和沈丁花约定过,我们要一起前进!永远持续前进!所以不准挡在我面前!既然挡在面前,我就只能打飞你!」 「那你为什么,没有教导她!」 赤樫踏步向前。 出岛学长也踏步向前。 「你真的有注意我们,留下的东西吗?有将我们的背影,留在心里吗?你只是忘了!只认定大人理所当然会这样,不肯正视现实!要是你,早点告诉她这一点,就不会变成这样!要是你有这份觉悟说服,以满满的爱包覆她,就不会变成这样!」 「我不知道,你们没有教我任何事,我重要的事都学习自沈丁花,我们已经选择以自己的力量前进!早就忘记如何后悔!」 接着两人再度激烈冲突。 和当时争夺「七封印之书」一样,两名魔人停下脚步,展开壮烈的互殴。 彼此承受对方的拳头,依然不断殴打对方。 血花猛然飞溅至四周。 骨与骨、肉与肉、灵魂与灵魂互击的惊悚声音传入耳中。 即使刚腕再怎么互殴,彼此也绝对不会后退半步。 两人都只是前进,为了前进而攻击。 看着这场生死斗的沈丁花学姐,终于和我眼神相对。 我踏步向前。 沈丁花学姐双手抱胸矗立,狠狠瞪向我。 「沈丁花,你错了。」 「咲丘,你错了。」 我们无法互殴。我们没有那种力量,也没有那种坚强。 所以我们只知道如何以言语互殴。 「你寻求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你完全不晓得风景的美妙,现在这幅风景哪里神秘?只是人类在丑陋地争执吧!这哪里美丽?将垃圾尸体堆积如山,会为谁带来艺术的感动?或许世界上有几人会像江西陀那样觉得美丽,但你这种疯狂的艺术性,绝对不可能取得权威!」 「错了,你完全不懂!神秘论理是艺术!革命的意志与人类的神秘将以艺术为大成,你内心隐藏的热情就是神秘,撼动灵魂的感动就是神秘!回想起艺术的力量吧!回想起艺术的脉动吧!科学不会赋予任何东西,我们再怎么挣扎,只要没有艺术的感动就会毁灭!如今甚至已经太迟,如果不在此时此刻回想,你们何时才会回想起艺术!」 我们的意志与理想,绝对没有交集。 即使如此,我们也曾经在一瞬间,认为能理解彼此的误会。 所以我 否定沈丁花樱,所以沈丁花樱否定我。 「不是这样吧,我们深爱的神秘不是这种东西吧?我们缺乏爱,缺乏梦想,神秘连碎片都不存在吧!你以为这种无聊的冒牌神秘能让我醉心一分一秒?你的魅力肯定不是这种东西,你的极限肯定不只这种程度吧?你原本肯定不只能拯救神秘,还能成为拯救我们的英雄!」 「只能依赖我的垃圾讲这什么话!没人会拯救这种只是混入人群的垃圾,有这种要求就别依靠我的背,以你们自己的理念挺身而出就好!没这么做的你们只是垃圾!不准只在自己需要的时候祈求神,不相信神秘就不准谈艺术!你学习到什么,理解了什么!不准擅自解决,不准停止思考,这是愚蠢的行径,你为什么至今还是不懂!」 两人都是错的,两人都不正确。 不只是我们,参加这场「黑弥撒」的人都疯了。 即使如此,我们也深信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 「小鬼不准老是好像熟知一切地谈论世界!」 「小鬼不准老是讲这种任性撒娇的话语!」 「——吵死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瞬间,市区所有的声音消失。 所有人摀住耳朵等待噪声平息。 包括暴徒、警察、市民、出岛学长、赤樫、我,以及沈丁花学姐。 这种超越自己的异常事态,使得所有人愣住,寻找声音来源。 这个声音来自直到刚才笼罩世界,播放「威尔第安魂曲」的音响设备。 「——」 大口呼吸的声音在市区响起。 我也不禁差点深呼吸。 就这样,苎环香澄开始主持出生至今第一次的演唱会。 「你们啊,适可而止吧,都已经老大不小,还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现在确实是快乐无比,但你们活到现在就是为了做这种事?打人、抢人、杀人,你们的所作所为都是犯罪!」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出自毫无粉饰的真心,她的声音有点颤抖。 「我啊,想唱摇滚,想以自己的话语把许多做错的人,把这个无聊的世界痛打一顿!可是完全不行,我是个笨蛋,想打工也找不到好地方,因为生活尽是初次的体验,所以也没办法吧?只是稍微不顺心,只是不够完美,为什么就要抱怨?你们的人生非得要这么完美才行吗?」 这里的许多人肯定都是如此。 拥有想要实现的梦想,以为自己能得到平凡的幸福。 然而有人无法实现,有人被不讲理的环境夺走幸福,世间绝对会发生这种事,所以才会作乱,才会想要找地方宣泄愤怒。 没办法,这肯定是没办法的事。 「这样很笨吧?革命这种事,再怎么做都不会成功吧?梦想是梦想,妄想是妄想,离谱的事情就是离谱,因为啊,你们不是死了吗?不是完全没在思考吗?一副嚣张的样子抱怨各种事情,其实只是跟小鬼一样耍赖吧?这样错了,这样没办法改变任何东西。」 这番冰冷的话语,使得火海沉入狂澜。 人们逐渐从幻想清醒,回到之前一直背对着却迟早得回去的现实。 暴动开始平息,幻想逐渐被埋葬。 「想改变并不是作乱就好,重点在要求。你们完全没提出要求,把现在的想法化为声音啊,说出来啊,告诉大家不要瞧不起我,不要抛弃我,救我,爱我——看,说出来就很俗气吧?你们的要求只是这种东西,这样一点都不摇滚,不是古典乐这种了不起的东西,是甜腻的流行乐,悦耳的歌谣,国中的合唱比赛。」 要是能自己认同这一点,就不会有任何人引发这种暴动。 然而没人能反驳。 这是能够触发近似畏惧的情绪、统治者的话语。 「——所以,我要唱摇滚!」 音效混浊的电吉他乐声忽然响遍全市。 是我交给香澄的蕴含香澄灵魂的宣传影带复本。 市区瞬间震撼。 「我不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你们想传达什么!」 录音的鼓声打着节奏。 「不知道谁是对的、谁是错的;谁出色,谁逊色。」 录音的贝斯声稳住低音。 「不知道什么是漂亮,什么是污秽!什么是厉害,什么是无聊!」 真实的手指拨响五根弦。 「所谓的摇滚,是把平凡、个性、安全、神秘、火大的事情用no或fuck喊出来!所以我要全部说no!无论是认为我正确的人,认为我疯狂的人,认为我不重要的人都一样!世界上莫名其妙的事情,用不着耍帅假装自己懂,用不着因为不懂就当作不知道,我要单纯笑着说no!大叫,怒吼,被别人臭骂影响安宁!即使如此,我还是要全部说no!」 世界笼罩着夹杂扭曲噪声的电音。 「cool什么的去吃屎!我就是为了抨击而唱!这就是我的摇滚,以前最伟大的人们规定,日本的『黑弥撒』就是摇滚!摇滚没有死,擅自死掉的是你们!」 笨蛋放声大笑。 无论是怨念、哀号或叫喊全部抹灭,太阳从东方天空升起。 苎环香澄以最灿烂的笑容、最开心的心情高歌。 只为了说出她想对世界撂下的这句话——「no」。 「回想起自己活着的事实吧,就算不想听我也要唱!这就是摇滚!」 摇滚音乐响遍市区,污秽的吉他节奏侵蚀幻想。 目睹这一切的少女被绝望击垮。 「——苎环香澄,你在夺走什么!」 至今处于任何状况也绝不失常的沈丁花樱,疯狂朝着扩音器怒吼。 「住手,还给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沈丁花不以大义矫饰的真心吶喊,灵魂的吶喊。 「那是我的东西,是我很重要、真的很重要的宝物!即使对你们来说毫无价值,是膺品,甚至是不存在的东西!对我来说依然有价值,是真品,是确实存在过的东西!所以住手,不要再夺走了!」 沈丁花如同无法接受现实的孩子般哭泣。 「科学曾经赋予我们什么?科学没能拯救我的父亲,没能拯救我的母亲,即使爷爷为病魔所苦,即使我叹息想寻死,科学依然让我们活下去,继续羞辱我们!科学只会夺走人类的自由、尊严与名誉,只会夺走一切!」 不想从梦中醒来,只是痛哭吶喊。 「……艺术就在那里,神秘就在那里。」 沈丁花向我述说如同妄言的话语。 「森林住着魔法师,山上住着精灵;云上有城巿,天空的另一头有国家;星星肯定住着未曾见过的生命,并且等待我们造访!死后的世界有乐园,有天使,也有恶魔,行善就能到天堂,为非作歹的垃圾下地狱,在这块土地生根的灵魂确立其存在,守护着留下来的我们。世间有爱,梦想、希望、勇气与友情,即使不能换算成数值也存在于世间!」 这都是否定科学的幻想,早已埋没于世间的牢骚。 是孩子的憧憬与希望、梦想与幻想。 是人们不经意夺走的东西,是这个美丽的世界。 「——为什么要笑?这是你们也曾经拥有的东西吧?为什么要抛弃如此美丽的东西!为什么要鄙视依然珍惜这些东西的人!因为嫉妒?憎恨?丢脸?同情?既然你们对此没有爱,为什么要从我手中夺走这些东西!为什么?为什么?谁来告诉我吧,我一无所知啊!那原本是我的东西,是我的世界,所以还给我!还我,还我,还我还我还我还 最终章 校园生活「神秘论理」humming 《2012年,三月二十一日(星期三)》 我们称为「黑弥撒」,世间冠以「神乐咲事件」这个暧昧名称的暴动,至今结束将近半年。 在那场暴动荒废至极的市区,在人们亮眼的复兴活动之下,大致恢复了昔日的荣景。这座城市原本就颇为繁荣,只要交通机关恢复正常运作,援手要多少就会来多少,人力与物力集结之后,一鼓作气展开重建工作。 涉及那场暴动的许多人,至今依然在接受审判,对象主要是犯下重罪的人,但光是如此当然无法为受害者接受,毕竟暴动中有许多人伤亡。 现在还是有专家学者们高姿态进行「神乐咲事件」的解说与考察,不过对我们来说,这一切已经如同遥远的往事。 我走在曾经称为「绿洲」的繁华区施工区域。 损毁尤其严重的这个区域,决议要建设巨大的购物中心。这里原本就是土地与建筑物产权模糊不清的灰色地带,占地为王的柏木集团瓦解,神乐咲联盟主导行政权这种事不重要,简单来说,绿洲在那场暴动彻底肃清,改建是为了将那个事件化为往事。 我在施工区域一角,打开手中笼子的门。 从里面探出头的丘研宠物——野槌蛇阿槌得知自己自由之后,以令人回想起出岛学长追捕的速度逃走。 牠肯定会在某处成为传闻,化为都市传说,变成赋予人们梦想的存在,绝对不是我的私有物。牠原本就不属于任何人。 我目送阿槌离去,转身要前往神乐咲高中。 「哟,咲丘,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随口向我搭话的人,是用安全帽套住卷发的开朗大叔——小柳津。我们前阵子都在出院,所以很久没见面了。 「办点小事。我才要问店长,你在这里工作?」 「因为店毁了。」 小柳津伸手入怀,察觉到怀里没有任何东西而板起脸。 「在绿洲打混的家伙们也都在灌水泥,附三餐又有床睡,比起在绿洲当游民舒服多了。等到这里成立超大商店街,我会重开一间咖啡厅『无自觉』,不然开咖啡屋的话,客人会很麻烦。」 「这样啊……啊,和香澄连络上了吗?」 这番话似乎使小柳津更加消沉,以一副憔悴的样子抱怨。 「有啊,是你把电话给那个家伙吧?我知道她现在很忙,但我现在是做粗活,叫她不要半夜打电话给我。」 香澄在那之后真的正式出道了。 看到那种破天荒的演唱会,世间不可能不注目。偶尔打开电视,会看到她露出笨笨的笑容讲一些笨笨的话。 她完全不知道伟大的前辈为何物,心直口快挑战节目尺度的傻样很合观众胃口,因此被冠上「毒舌摇滚歌手」这种怪绰号,而且颇受欢迎。 最近街上有许多年轻女性戴牛仔帽,有点容易混淆。 「最近我也没见到她……总之,有机会我再转达。」 我随口敷衍之后转身,小柳津在身后问我: 「我说啊,沈丁花那家伙后来怎么样?你真的一无所知?」 我露出苦笑,没特别回应就离开现场。 沈丁花学姐甩掉我之后,搭乘筱冢先生随后开来迎接的车,扔下被甩而受创恍神的我与出岛学长离开。 后来我完全找不到沈丁花学长与筱冢先生的下落。 警方至今依然在追捕圣保罗的领导者「雾岛踯躅」。她可是连老哥都查不出情报的人,要是警察抓得到她还得了。 后来我对平安无事的清宫与城尾泷学姐说明详情,前去向忙着处理暴动善后的警察自首。 我一五一十招出一切。 关于沈丁花学姐的事情;至今追查各种都市传说,也策划神乐咲恐怖攻击;创立圣保罗的元凶是班导;曾经为了逃离科学怪人引发爆炸案件,将绿洲弄得天翻地覆;将《启示录》上传到网络;关于神秘论理的事;关于「黑弥撒」的事。 然而真弓姐早就湮灭所有相关证据,即使我这番话在某种程度很合理,只要没有物证,我们的犯行证据就只有证词。 我把能说的说完之后,负责侦讯的刑警只对我说一句话: 「你别来警局,去医院比较好。」 我想也是,我真心这么认为。和刑警相互放声大笑之后,无论我前去自首多少次,警察都再也不肯应付我。 这实在是一幅无聊的风景。 我抵达丘研社办一看,已经先有客人来访。 是蓝色运动服男性、金发哥德萝莉女性,以及戴着耳机的少女。 「哟,『交心之友』。」 「——蜂须,我一直都有说吧?社办禁止外人进入。」 「啊?有什么关系,我们没到外人的程度啊?萩,你说对吧?」 以前无法想象的互动,如今在丘研社办里自然地进行。 被征询意见的萩学姐,有点战战兢兢地安抚蜂须。 「唔~~……可是我觉得,还是得听『代表』的话才行。」 「真的假的……咲丘,既然这样就来比赛吧!我赢了就是社员,没意见吧!」 有意见。 「——所以要比什么?」 「忍耐大赛。」 「恭喜,你从今天开始也是社员了。这是入社申请书,我会在春季帮你申请,但你不是神乐咲的学生,我不晓得你申请入社是否能通过。」 我递出预先帮新生准备的新版入社申请书,蜂须不知为何怯懦起来。 「……咦?真的可以?」 「不要?那我接收啰?」 玲仪音抢走我手上的入社申请书,擅自写上自己的名字。 「喂,喂喂,喂喂喂喂喂!为什么你要入社?」 「因为每次来社办玩都会被抱怨,好麻烦。」 玲仪音得意洋洋时,双眼一直看着萩学姐,察觉到视线的萩学姐吓得畏缩。真是的,三角关系真恐怖,人生赢家去死吧。 我收下玲仪音的入社申请书,拿另一张给茫然的蜂须之后坐下。 「只差江西陀与小球没到,小球说她春假不会来啊,出岛学长差不多要进踢拳击馆了,还是得去问候一声。」 我打开智能型手机的行事历确认,萩学姐点头回应。 「毕竟他已经休学不念高中了。不过他很适合当格斗家吧?」 聊到这里,社办的门再度开启。 「哈啰~~——慢着,蜂须后宫又来了?真的拜托一下,别在社办酒池肉林啊。」 「他们要是做这种事,我终究会赶他们出去。还有,女生不要用这种成语。」 双眼惺忪半张的江西陀进行一如往常的问候,进入社办坐在我身旁。萩学姐流着鼻血低下头,玲仪音脸颊泛红瞪向江西陀。 「好了好了,不过如果是『代表』,反而可能会偷装摄影机默默监视吧。」 江西陀继续面不改色语出惊人,我握拳按在她的脑袋上修理。 「不准继续讲这种话,害我失去萩学姐的信任啊啊啊!」 「唔哇啊啊啊,反对暴力~~!」 在我的攻击之下,江西陀毫不抵抗地持续哀号。 这段时间,江西陀的右手也完全没动。 那场暴动结束之后,人们即使过起避难生活,神乐咲高中也几乎以正常进度继续上课,完全视ptsd(创伤后压力症候群)为无物。校长简直是魔鬼,他这个大人完全不懂得疼爱孩子。 刚开始,我独自在丘研社办看书,后来寂寞单身的小手球老师过来露脸,开始陪我下将棋。 她似乎练过诘将棋,功力 莫名高强。 满心期待准备的万圣节却只有一个人过,她似乎仍怀恨在心。不晓得该说她温吞还是脱线。 这个老师依然对我讨厌得不得了,其实我很想和她和乐相处。 不久之后,蜂须与玲仪音硬是把萩学姐拖来社办。 依我听到的说法,他们三人如今在那间狭小老旧的公寓,像家人一样共同生活。年轻男女过着这种不纯的同居生活,我个人不以为然,但赤樫似乎搬到隔壁房间,蜂须应该没办法乱来。 萩学姐一如往常埋首进行神秘的工作,她最近似乎沉迷于dtm。 玲仪音用某种方法叫赤樫赚钱养她。真是坏女人。 蜂须最近为了照顾两个女生而去打工当男公关,这个花花公子简直有问题,虽然没赚多少钱,但他本人似乎很喜欢被客人践踏。 江西陀的住院时间有点久,据说连捡回一条命都是奇迹。但玲仪音的急救近乎完美,所以后来状况很稳定,即使是重伤员依然早早出院,江西陀对此非常自豪。 虽说如此,被开枪打伤的右手尤其严重,幸好没有截肢,但还是残留麻痹症状,所以江西陀好一阵子无法拿笔。她发下豪语要用左手作画,总之就耐心等候吧。 受伤的江西陀出院,使得丘研恢复以往的活力。蜂须与玲仪音将萩学姐带来社办之后也经常造访,所以更加吵闹,如今这两人终于成为社员,这下该怎么办?烦恼的根源永无止尽。 出岛学长出院之后就直接和踢拳击馆签约,似乎是沈丁花学姐在「黑弥撒」之前就和对方说好。那一位应该是打从一开始,就想在「黑弥撒」结束之后这么做。 出岛学长不只我们,连沈丁花学姐都只是依稀记得。 沈丁花学姐带走他最宝贝的笔记本,现在他肯定用全新的笔记本写起崭新的历史。 ——啊,对了,顺带一提,我以全票通过成为丘研的新代表。 不过,我其实依然自认是代理代表。 因为有一个人即使不受任何人原谅,也非得回到这个位置。 「好啦,啰唆的毒电波学姐终于毕业,代表,春假要怎么办?随兴玩桌上游戏?还是要寻找都市传说?」 江西陀提出询问,我再度确认行事历。 「嗯,春假没有预定计划,我要远征拜访清宫家。」 「啊?」 在场所有人放声惊呼。 「——那个,代表,我明白你喜欢那个孩子,不过再怎么样,他都已经搬走了,不应该依依不舍跟踪到他家吧……何况,清宫根本是男——」 「不,无论萩学姐怎么说,我和清宫都是两情相悦,我在清宫搬家那天表白『我喜欢你』,清宫也说了『我也喜欢你』!」 「……这句话,一般来说——算了,嗯,加油。」 「是!」 得到萩学姐的声援,我一下子充满干劲。总觉得所有人的视线好冰冷,但应该是我太热了。啊啊,好想见清宫!好想见到他之后抱紧他! 就这样,我们为这个收复的美丽世界歌颂。 撇下一无所知的孩童时期。 〈——噢,命运女神!〉 遗忘音乐的丘研社办忽然响起声乐曲,使得社办空气冻结。 「……喔,有电话,抱歉。」 我从怀里取出智能型手机,所有人露出安心的表情。 「你选择来电铃声的品味真差,给我换掉。」 玲仪音打从心底不悦地瞪着我。 「抱歉抱歉,我出去讲个电话。」 「慢走~~」 我在所有社员的目送之下离开丘研社办,并且重新确认液晶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我设定为这个来电铃声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人。 我下定决心,按下通话键。 『嗨。』 ——应该是玩笑吧。 这是梦?是幻?还是超现实? 沈丁花樱学姐以一如往昔的亲切声音问候我。 「代表,好久不见。」 所以我以当时的方式响应。 『还用这个称呼叫我?』 「不过现在是我的头衔了,前任代表。」 我说完之后,沈丁花学姐说「终于被夺走了吗」并轻声一笑。 『嗯,我毫无异议,抱歉没能做好交接工作。』 「不,我真的已经从您那里继承了许多东西。」 而且都是珍贵无比的东西。 即使对他人来说,这是多么不堪回首的东西,我也绝对不会遗忘。 「话说回来,您好久没连络,我还以为再也没机会和您说话。」 『打电话给甩掉的男人,那个……该怎么说,实在会觉得难为情。』 原来她还是有在意,让失恋的我有点开心。 『关于锦木真弓那件事,非常抱歉。』 造成那么严重的事件,代表却只对此道歉。 『我没有料到她会做到那种程度,我只有委托她抓住「ilb」限制行动,她却违反委托杀害「ilb」,还企图对你下手,甚至夺走江西陀学妹的未来,真的很抱歉。』 ——是的,老哥没有得救。 随意弃置在服务器室的老哥尸体,就这么没人悼念直接被送进坟墓。每个亲人都如此冷淡,这就是茧居族的末路。 在小仓大楼崩塌时活下来的赤樫,听到枪声前来击退真弓姐,如今连我也不晓得她的下落。 「——真弓姐怎么样了?」 『我让她「负起责任」了,但她直到最后都不肯招供为何做出那种行为。』 沈丁花学姐的话里没有蕴含情感,只是告知事实。 真弓姐说她只是不能放过罪犯,明明憎恨警察、憎恨信仰依然如此。 那个大人没把直到最后都想吐露的真实想法告诉别人,将这份苦恼带进棺材,我们对此无法忍受。 或许就是这样,我们才会被真弓姐开枪。 「为什么要把我与江西陀排除在『黑弥撒』之外?」 我的询问使得沈丁花学姐缄默不语。 「要是您没对我那么做,即使『黑弥撒』是那种内容,我肯定也会像圣保罗一样追随代表。让我清醒的是柏木的混账老爷子,但制造契机的是代表,您没有愚蠢到不明白这种事。」 是的,冷静想想,或许她早就明白所有的结果。 『……这就难说了,即使我经常希望自己比任何人聪明,但或许和你之前说的一样,我是个极为愚蠢的人,要这样活下去很困难,这个世界就是有这么多我还不知道的事。』 即使如此,沈丁花依然笑了,笑着彻底保护这份神秘。 「您愿意重返丘研吗?」 即使知道不可能,我还是不由得这么问。 「我希望您教导更多事,像是自由、正义或罪恶,我还想和您交谈,想对您说更多话。」 『吠丘学弟,在令人感到惋惜的时候引退才是亮点。』 「即使如此——!」 维持好一阵子的沉默,沈丁花学姐慎选言辞开口。 『上半身肌力在幼儿时期极度衰退,你觉得内脏可以撑到几岁?』 —— 所以才着急成那样,甚至不惜策动革命。 这一位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而且「光明会」将基于真正的意义毁灭,神秘将基于真正的意义毁灭。 「——已经,不行了吗?」 『愿意祝贺吗?祝贺我和你命中注定的邂逅。』 对这位过度坚强的人讲任何肤浅的安慰也没用,我拼命 思索祝贺的话语。 「那个……恭喜您。」 『谢谢……永别了,和你们共度的每一天,真的是美丽的日子。』 那场晚餐会的这番话,是她毫不虚假的真心话。 为什么我没能察觉?所以我才会永远是个小鬼。 『最后希望你能告诉我一件事,你在那个监视系统加入了什么功能?』 沈丁花学姐首度要求我提供知识。 「您是指什么?」 『我曾经亲自用过那个系统,大致预料得到那是怎样的东西。』 沈丁花学姐责备装傻的我。 『「lld」——local liru。你该不会想把那些影像,所有私人情报和所有人共享吧?要是你不晓得其中意思就不会取这种名称。这样会毁灭的,人际连结与现实都会毁灭。』 原来如此,这一位终究察觉到那个「普罗维登斯之眼」的真面目。 这是我们企图从「摄影俱乐部」的「广报系统」得到的,真正风景的真相。 「我说过吧?我只是想收复世界。」 所以我至少曾经在一瞬问,和沈丁花学姐志同道合。 「人们的一切都会收入我的视野,我将以此得到我期望的风景。我的目的和您相同,但我会以和您不同的手段,改写至今统治世界的常识,如同科技发展那样改变常识。」 而且人们将会共享这一切,最终化为任何星球都不会诞生的家畜群。因为他们将会把所有感动托付给这个系统。 『在人们无法理解的地方,将人们化为巨大智能体的组件,这就是你征服世界的方式?』 「这也是一种『神秘论理』吧?」 我的告白使沈丁花学姐深深叹气,并且像是看开般笑了。 『我能理解,但是不欣赏这种做法,这和我的方向完全相反。不过说来讽刺,你深爱艺术到这种程度,却如此憎恨艺术,真的很适合以狂人来形容,所以我们才会在一瞬间欣赏彼此吧。』 我喜欢风景,非常喜欢。 光靠艺术无法收复,我要收复所有失去至今,对现实风景的所有感动。 因为,我是风景男。 「我打算在最后,将这个系统命名为『crowd』。」 『「cloud」吗?情报之云,你取的这个名字美丽得诡谲。』 「啊,我要采用您的意见,我原本不是这个意思,是想使用代表『畜群』的『crowd』,但是云给人的印象比较好,也容易渗透给不做任何思考的人们。」 『喔,尼采吗?这命名真美妙。哈哈,伤脑筋,你这命名也不错。』 代表轻声发笑,背诵起著名演讲的其中一段。 『「——徒弟们,我今后要只身启程,你们也应即刻离去。」』 是的,我经历最后的那场事件之后,也变得好喜欢这一段。 所以我也跟着背诵响应。 「『我劝告你们,离我而去,并且抗拒我,最好以我为耻,我或许欺骗了你们。』」 「『永远为徒,绝不是回报师恩之道。』」 「『你们没有探求自我,还没探求就遇见我。』」 「『现在我对你们下令,抛弃我,寻找你们的自我。』」 「『当你们得以否定我,我将会以不同于现在的态度寻找你们。』」 「『将会以不同于现在的爱来爱你们。』」 「『所有的神已死,现在我们热望着超人生存。』」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我们同声哈哈大笑。 『你真是怪胎,明明听不太懂尼采这个狂人的戏言。』 「即使听不懂,学生依然都很喜欢这种风格,对吧?」 前任统治者笑了,为新统治者的诞生而笑。 统治者笑了,为前任统治者想立下的伟业与毁灭而笑。 这肯定是一幅受到祝福的风景。 『啊啊,对了,我忘记还你一笔帐。』 「帐?」 沈丁花学姐发出我们曾经迷恋的洪亮笑声,凶暴地做出宣告: 『哈哈哈!我可不能一直败北下去,就在最后传授你一个暴力又难以违抗的知识吧,然后你就永远将我崇为命运女神吧。要给我彻底体认,咲丘学弟注定永远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您的话语已经没有这种力量,毕竟我也稍微成长了。」 如今我听到任何话语也毫不畏惧,我绝对不会输给这个人。 然而,沈丁花学姐的话语真的超乎预料,统治了我的命运。 『江西陀学妹从去年春天左右开始,就一直把你当成异性对象专情于你。』 ——啊? 冲击的事实令我哑口钮心言。她忽捩…说的人是谁?江西陀?那个令人遗憾的情色女? 一瞬间,我的眼底喷出火花,心跳激烈得无法平静,咦?慢着,这…… 再怎么说,这要当成超自然异象也太过头了吧! 「不……不会吧,太离谱了!代表,这是怎么回事?」 『要不要相信,由你决定。』 这句话之后,通话完全中断。 即使我反复重拨,依然再也连络不上沈丁花学姐。 我茫然回到丘研社办。 「喔,讲好久,谁打来的电话?」 我一回来,江西陀就率先挥手对我投以笑容。 满脑子情色思想,对任何人都故作熟识、开黄腔的美少女。 但也是最亲近我,每天光是在一起就很快乐的好朋友。 ……这是假的吧?既然这样,这家伙之前……那个——天啊。 超自然异象或是艺术,我都觉得很无聊。坦白说,一点都不重要。 但我们真的能逃离这种束缚吗?科学再怎么发达,看不见真相的事件与异象依然确实存在。 我思索该如何开口,视线到处游移之后,战战兢兢地询问江西陀。 总之只有这一次,我决定相信这个超自然异象。 完 后记 各位好,我是耳目口司。 觉得结束得很唐突吗?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这样肯定是最佳长度与铺陈。 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请容我致上由衷的感谢。 话说回来,各位喜欢摇滚吗?我非常喜欢摇滚。 异常帅气,有时逊色,对各式各样的事物撂下「不是这样」的攻击讯息,我非常喜欢这样的摇滚。最近的摇滚大多是友情或青春这种甜腻的讯息,肌肉与火药稍显不足,这是很悲伤的事。 但我并不讨厌流行乐或古典乐,我也喜欢舞曲、浩室乐或爵士乐。是的,我非常喜爱音乐。 大学时代在夏季随兴所至撰写的人生首部长篇小说,在我毕业的同时顺利走入完结,我由衷感到高兴,执笔过程尽是非常快乐的回忆。 很遗憾,请容我在成为独当一面的社会人士之前暂时搁笔。但是曾经想做的事,我还想再做一次。 希望有一天真的可以像恐怖攻击一样回到小说界,到时候应该会再度不知羞耻忝居末座。 又要讲一些比较无趣的事情了。各位知道rhetoric词吗? 日本没有这种传统,所以并非广为人知。这是在现代翻译为「修辞学」的学问,主要是关于隐喻或换喻这种文章修饰语句的学问。 不过这门学问,也在文艺复兴时期分解重组之后改变认知,原本的古典修辞学是「辩论术」,也就是研究构想或发表的技术。这是在政治上非常有价值的学问,甚至相传古人不惜付钱学习这门学问要成为掌权者。 然而这门古老的学问过时不再流行,为人们所遗忘。 以批判的方式坦白说,修辞学是「用来说谎的诡辩技术」,批判家给予致命的抨击,认为这门学问完全不合逻辑,洁癖的学者们因而失去兴趣,加上其他诸多不幸,使得修辞学在现代只被分类为文采,化为非常小规模的学问。 古典修辞学是一种节奏,对人们的某种要素提出要求,以各种手段提倡某些论点,使用的手段颇为不拘,最华丽又浅显易懂的应该是演讲。阿道夫·希特勒能掌握民众的心是因为他是演讲的天才,这是非常有名的说法。这种文法可以应用在各式各样的事物,极端来说,刻划出来的节奏可以轻易杀人。 除了数学与形式逻辑学,所有议论都可以反驳,这不是逆向推论,是事实。因此人们理论上可以永远争论下去,那么人们为什么会持续议论?因为无法接受?这就不太对了,所谓的接受,就是代表人们在这一瞬间被对方以修辞学欺骗。 那么这样说吧,我心中是否存在这种结论?到头来,我认为所谓的发表,只是想欺骗人们把被骗的这件事当成「被骗」。 我自己在这本书之中吗?还是不在其中? 就我看来,两种都只能算是超自然异象。 抱歉说了一个冗长的无聊话题。 虽然是私事,不过请容我向相关人士表达谢意。 n前责编,y责编,本系列真的受到两位的照顾,希望将来有机会还能共事。《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真的是放任我为所欲为,下次就稍微写一部能取悦更多人的作品吧。到时候也请两位多多指教。 まごまご老师,真的很感谢您这次也提供精美的插画。尤其是黑白插画,每张都好帅气,责编每次寄来,我都止不住兴奋期待的情绪。我也非常喜欢臀部! 在各方面支持我的家人们、协助制造回忆的善良朋友们、不遗余力提供协助的教授、伟大的先人们、编辑部的各位、其他在本书出版的过程中提供协助的所有人士,请容我致上笔墨难以形容的感谢。 最重要的,我要再三向各位读者致谢。真的很感谢各位的支持。 耳目口司 我是有荣幸负责本作品插画的まごまご。 这是我的第一份插画工作。拜读《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的原稿时, 老实说我对自己的实力没自信,觉得或许拒绝比较好。 这部作品就是如此充满魄力又犀利,却有一份舒适的轻快感。 我为剧中的登场角色们着迷。 即使分属不同领域,我甚至开始崇拜耳目口老师。 参与这部作晶的制作,对我来说是美妙至极的经历。 在此感谢耳目口老师、承蒙关照的责编n大人、y大人以及各位读者。 我真的好喜欢丘研成员…! 2012.02.28 各位好,我是耳目口司。 觉得结束得很唐突吗?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这样肯定是最佳长度与铺陈。 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请容我致上由衷的感谢。 话说回来,各位喜欢摇滚吗?我非常喜欢摇滚。 异常帅气,有时逊色,对各式各样的事物撂下「不是这样」的攻击讯息,我非常喜欢这样的摇滚。最近的摇滚大多是友情或青春这种甜腻的讯息,肌肉与火药稍显不足,这是很悲伤的事。 但我并不讨厌流行乐或古典乐,我也喜欢舞曲、浩室乐或爵士乐。是的,我非常喜爱音乐。 大学时代在夏季随兴所至撰写的人生首部长篇小说,在我毕业的同时顺利走入完结,我由衷感到高兴,执笔过程尽是非常快乐的回忆。 很遗憾,请容我在成为独当一面的社会人士之前暂时搁笔。但是曾经想做的事,我还想再做一次。 希望有一天真的可以像恐怖攻击一样回到小说界,到时候应该会再度不知羞耻忝居末座。 又要讲一些比较无趣的事情了。各位知道rhetoric词吗? 日本没有这种传统,所以并非广为人知。这是在现代翻译为「修辞学」的学问,主要是关于隐喻或换喻这种文章修饰语句的学问。 不过这门学问,也在文艺复兴时期分解重组之后改变认知,原本的古典修辞学是「辩论术」,也就是研究构想或发表的技术。这是在政治上非常有价值的学问,甚至相传古人不惜付钱学习这门学问要成为掌权者。 然而这门古老的学问过时不再流行,为人们所遗忘。 以批判的方式坦白说,修辞学是「用来说谎的诡辩技术」,批判家给予致命的抨击,认为这门学问完全不合逻辑,洁癖的学者们因而失去兴趣,加上其他诸多不幸,使得修辞学在现代只被分类为文采,化为非常小规模的学问。 古典修辞学是一种节奏,对人们的某种要素提出要求,以各种手段提倡某些论点,使用的手段颇为不拘,最华丽又浅显易懂的应该是演讲。阿道夫·希特勒能掌握民众的心是因为他是演讲的天才,这是非常有名的说法。这种文法可以应用在各式各样的事物,极端来说,刻划出来的节奏可以轻易杀人。 除了数学与形式逻辑学,所有议论都可以反驳,这不是逆向推论,是事实。因此人们理论上可以永远争论下去,那么人们为什么会持续议论?因为无法接受?这就不太对了,所谓的接受,就是代表人们在这一瞬间被对方以修辞学欺骗。 那么这样说吧,我心中是否存在这种结论?到头来,我认为所谓的发表,只是想欺骗人们把被骗的这件事当成「被骗」。 我自己在这本书之中吗?还是不在其中? 就我看来,两种都只能算是超自然异象。 抱歉说了一个冗长的无聊话题。 虽然是私事,不过请容我向相关人士表达谢意。 n前责编,y责编,本系列真的受到两位的照顾,希望将来有机会还能共事。《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真的是放任我为所欲为,下次就稍微写一部能取悦更多人的作品吧。到时候也请两位多多指教。 まごまご老师,真的很感谢您这次也提供精美的插画。尤其是黑白插画,每张都好帅气,责编每次寄来,我都止不住兴奋期待的情绪。我也非常喜欢臀部! 在各方面支持我的家人们、协助制造回忆的善良朋友们、不遗余力提供协助的教授、伟大的先人们、编辑部的各位、其他在本书出版的过程中提供协助的所有人士,请容我致上笔墨难以形容的感谢。 最重要的,我要再三向各位读者致谢。真的很感谢各位的支持。 耳目口司 我是有荣幸负责本作品插画的まごまご。 这是我的第一份插画工作。拜读《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的原稿时, 老实说我对自己的实力没自信,觉得或许拒绝比较好。 这部作品就是如此充满魄力又犀利,却有一份舒适的轻快感。 我为剧中的登场角色们着迷。 即使分属不同领域,我甚至开始崇拜耳目口老师。 参与这部作晶的制作,对我来说是美妙至极的经历。 在此感谢耳目口老师、承蒙关照的责编n大人、y大人以及各位读者。 我真的好喜欢丘研成员…! 2012.02.28 各位好,我是耳目口司。 觉得结束得很唐突吗?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这样肯定是最佳长度与铺陈。 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请容我致上由衷的感谢。 话说回来,各位喜欢摇滚吗?我非常喜欢摇滚。 异常帅气,有时逊色,对各式各样的事物撂下「不是这样」的攻击讯息,我非常喜欢这样的摇滚。最近的摇滚大多是友情或青春这种甜腻的讯息,肌肉与火药稍显不足,这是很悲伤的事。 但我并不讨厌流行乐或古典乐,我也喜欢舞曲、浩室乐或爵士乐。是的,我非常喜爱音乐。 大学时代在夏季随兴所至撰写的人生首部长篇小说,在我毕业的同时顺利走入完结,我由衷感到高兴,执笔过程尽是非常快乐的回忆。 很遗憾,请容我在成为独当一面的社会人士之前暂时搁笔。但是曾经想做的事,我还想再做一次。 希望有一天真的可以像恐怖攻击一样回到小说界,到时候应该会再度不知羞耻忝居末座。 又要讲一些比较无趣的事情了。各位知道rhetoric词吗? 日本没有这种传统,所以并非广为人知。这是在现代翻译为「修辞学」的学问,主要是关于隐喻或换喻这种文章修饰语句的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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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样说吧,我心中是否存在这种结论?到头来,我认为所谓的发表,只是想欺骗人们把被骗的这件事当成「被骗」。 我自己在这本书之中吗?还是不在其中? 就我看来,两种都只能算是超自然异象。 抱歉说了一个冗长的无聊话题。 虽然是私事,不过请容我向相关人士表达谢意。 n前责编,y责编,本系列真的受到两位的照顾,希望将来有机会还能共事。《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真的是放任我为所欲为,下次就稍微写一部能取悦更多人的作品吧。到时候也请两位多多指教。 まごまご老师,真的很感谢您这次也提供精美的插画。尤其是黑白插画,每张都好帅气,责编每次寄来,我都止不住兴奋期待的情绪。我也非常喜欢臀部! 在各方面支持我的家人们、协助制造回忆的善良朋友们、不遗余力提供协助的教授、伟大的先人们、编辑部的各位、其他在本书出版的过程中提供协助的所有人士,请容我致上笔墨难以形容的感谢。 最重要的,我要再三向各位读者致谢。真的很感谢各位的支持。 耳目口司 我是有荣幸负责本作品插画的まごまご。 这是我的第一份插画工作。拜读《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的原稿时, 老实说我对自己的实力没自信,觉得或许拒绝比较好。 这部作品就是如此充满魄力又犀利,却有一份舒适的轻快感。 我为剧中的登场角色们着迷。 即使分属不同领域,我甚至开始崇拜耳目口老师。 参与这部作晶的制作,对我来说是美妙至极的经历。 在此感谢耳目口老师、承蒙关照的责编n大人、y大人以及各位读者。 我真的好喜欢丘研成员…! 2012.02.28 各位好,我是耳目口司。 觉得结束得很唐突吗?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这样肯定是最佳长度与铺陈。 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请容我致上由衷的感谢。 话说回来,各位喜欢摇滚吗?我非常喜欢摇滚。 异常帅气,有时逊色,对各式各样的事物撂下「不是这样」的攻击讯息,我非常喜欢这样的摇滚。最近的摇滚大多是友情或青春这种甜腻的讯息,肌肉与火药稍显不足,这是很悲伤的事。 但我并不讨厌流行乐或古典乐,我也喜欢舞曲、浩室乐或爵士乐。是的,我非常喜爱音乐。 大学时代在夏季随兴所至撰写的人生首部长篇小说,在我毕业的同时顺利走入完结,我由衷感到高兴,执笔过程尽是非常快乐的回忆。 很遗憾,请容我在成为独当一面的社会人士之前暂时搁笔。但是曾经想做的事,我还想再做一次。 希望有一天真的可以像恐怖攻击一样回到小说界,到时候应该会再度不知羞耻忝居末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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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数学与形式逻辑学,所有议论都可以反驳,这不是逆向推论,是事实。因此人们理论上可以永远争论下去,那么人们为什么会持续议论?因为无法接受?这就不太对了,所谓的接受,就是代表人们在这一瞬间被对方以修辞学欺骗。 那么这样说吧,我心中是否存在这种结论?到头来,我认为所谓的发表,只是想欺骗人们把被骗的这件事当成「被骗」。 我自己在这本书之中吗?还是不在其中? 就我看来,两种都只能算是超自然异象。 抱歉说了一个冗长的无聊话题。 虽然是私事,不过请容我向相关人士表达谢意。 n前责编,y责编,本系列真的受到两位的照顾,希望将来有机会还能共事。《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真的是放任我为所欲为,下次就稍微写一部能取悦更多人的作品吧。到时候也请两位多多指教。 まごまご老师,真的很感谢您这次也提供精美的插画。尤其是黑白插画,每张都好帅气,责编每次寄来,我都止不住兴奋期待的情绪。我也非常喜欢臀部! 在各方面支持我的家人们、协助制造回忆的善良朋友们、不遗余力提供协助的教授、伟大的先人们、编辑部的各位、其他在本书出版的过程中提供协助的所有人士,请容我致上笔墨难以形容的感谢。 最重要的,我要再三向各位读者致谢。真的很感谢各位的支持。 耳目口司 我是有荣幸负责本作品插画的まごまご。 这是我的第一份插画工作。拜读《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的原稿时, 老实说我对自己的实力没自信,觉得或许拒绝比较好。 这部作品就是如此充满魄力又犀利,却有一份舒适的轻快感。 我为剧中的登场角色们着迷。 即使分属不同领域,我甚至开始崇拜耳目口老师。 参与这部作晶的制作,对我来说是美妙至极的经历。 在此感谢耳目口老师、承蒙关照的责编n大人、y大人以及各位读者。 我真的好喜欢丘研成员…! 2012.02.28 各位好,我是耳目口司。 觉得结束得很唐突吗?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这样肯定是最佳长度与铺陈。 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请容我致上由衷的感谢。 话说回来,各位喜欢摇滚吗?我非常喜欢摇滚。 异常帅气,有时逊色,对各式各样的事物撂下「不是这样」的攻击讯息,我非常喜欢这样的摇滚。最近的摇滚大多是友情或青春这种甜腻的讯息,肌肉与火药稍显不足,这是很悲伤的事。 但我并不讨厌流行乐或古典乐,我也喜欢舞曲、浩室乐或爵士乐。是的,我非常喜爱音乐。 大学时代在夏季随兴所至撰写的人生首部长篇小说,在我毕业的同时顺利走入完结,我由衷感到高兴,执笔过程尽是非常快乐的回忆。 很遗憾,请容我在成为独当一面的社会人士之前暂时搁笔。但是曾经想做的事,我还想再做一次。 希望有一天真的可以像恐怖攻击一样回到小说界,到时候应该会再度不知羞耻忝居末座。 又要讲一些比较无趣的事情了。各位知道rhetoric词吗? 日本没有这种传统,所以并非广为人知。这是在现代翻译为「修辞学」的学问,主要是关于隐喻或换喻这种文章修饰语句的学问。 不过这门学问,也在文艺复兴时期分解重组之后改变认知,原本的古典修辞学是「辩论术」,也就是研究构想或发表的技术。这是在政治上非常有价值的学问,甚至相传古人不惜付钱学习这门学问要成为掌权者。 然而这门古老的学问过时不再流行,为人们所遗忘。 以批判的方式坦白说,修辞学是「用来说谎的诡辩技术」,批判家给予致命的抨击,认为这门学问完全不合逻辑,洁癖的学者们因而失去兴趣,加上其他诸多不幸,使得修辞学在现代只被分类为文采,化为非常小规模的学问。 古典修辞学是一种节奏,对人们的某种要素提出要求,以各种手段提倡某些论点,使用的手段颇为不拘,最华丽又浅显易懂的应该是演讲。阿道夫·希特勒能掌握民众的心是因为他是演讲的天才,这是非常有名的说法。这种文法可以应用在各式各样的事物,极端来说,刻划出来的节奏可以轻易杀人。 除了数学与形式逻辑学,所有议论都可以反驳,这不是逆向推论,是事实。因此人们理论上可以永远争论下去,那么人们为什么会持续议论?因为无法接受?这就不太对了,所谓的接受,就是代表人们在这一瞬间被对方以修辞学欺骗。 那么这样说吧,我心中是否存在这种结论?到头来,我认为所谓的发表,只是想欺骗人们把被骗的这件事当成「被骗」。 我自己在这本书之中吗?还是不在其中? 就我看来,两种都只能算是超自然异象。 抱歉说了一个冗长的无聊话题。 虽然是私事,不过请容我向相关人士表达谢意。 n前责编,y责编,本系列真的受到两位的照顾,希望将来有机会还能共事。《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真的是放任我为所欲为,下次就稍微写一部能取悦更多人的作品吧。到时候也请两位多多指教。 まごまご老师,真的很感谢您这次也提供精美的插画。尤其是黑白插画,每张都好帅气,责编每次寄来,我都止不住兴奋期待的情绪。我也非常喜欢臀部! 在各方面支持我的家人们、协助制造回忆的善良朋友们、不遗余力提供协助的教授、伟大的先人们、编辑部的各位、其他在本书出版的过程中提供协助的所有人士,请容我致上笔墨难以形容的感谢。 最重要的,我要再三向各位读者致谢。真的很感谢各位的支持。 耳目口司 我是有荣幸负责本作品插画的まごまご。 这是我的第一份插画工作。拜读《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的原稿时, 老实说我对自己的实力没自信,觉得或许拒绝比较好。 这部作品就是如此充满魄力又犀利,却有一份舒适的轻快感。 我为剧中的登场角色们着迷。 即使分属不同领域,我甚至开始崇拜耳目口老师。 参与这部作晶的制作,对我来说是美妙至极的经历。 在此感谢耳目口老师、承蒙关照的责编n大人、y大人以及各位读者。 我真的好喜欢丘研成员…! 2012.02.28 各位好,我是耳目口司。 觉得结束得很唐突吗?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这样肯定是最佳长度与铺陈。 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请容我致上由衷的感谢。 话说回来,各位喜欢摇滚吗?我非常喜欢摇滚。 异常帅气,有时逊色,对各式各样的事物撂下「不是这样」的攻击讯息,我非常喜欢这样的摇滚。最近的摇滚大多是友情或青春这种甜腻的讯息,肌肉与火药稍显不足,这是很悲伤的事。 但我并不讨厌流行乐或古典乐,我也喜欢舞曲、浩室乐或爵士乐。是的,我非常喜爱音乐。 大学时代在夏季随兴所至撰写的人生首部长篇小说,在我毕业的同时顺利走入完结,我由衷感到高兴,执笔过程尽是非常快乐的回忆。 很遗憾,请容我在成为独当一面的社会人士之前暂时搁笔。但是曾经想做的事,我还想再做一次。 希望有一天真的可以像恐怖攻击一样回到小说界,到时候应该会再度不知羞耻忝居末座。 又要讲一些比较无趣的事情了。各位知道rhetoric词吗? 日本没有这种传统,所以并非广为人知。这是在现代翻译为「修辞学」的学问,主要是关于隐喻或换喻这种文章修饰语句的学问。 不过这门学问,也在文艺复兴时期分解重组之后改变认知,原本的古典修辞学是「辩论术」,也就是研究构想或发表的技术。这是在政治上非常有价值的学问,甚至相传古人不惜付钱学习这门学问要成为掌权者。 然而这门古老的学问过时不再流行,为人们所遗忘。 以批判的方式坦白说,修辞学是「用来说谎的诡辩技术」,批判家给予致命的抨击,认为这门学问完全不合逻辑,洁癖的学者们因而失去兴趣,加上其他诸多不幸,使得修辞学在现代只被分类为文采,化为非常小规模的学问。 古典修辞学是一种节奏,对人们的某种要素提出要求,以各种手段提倡某些论点,使用的手段颇为不拘,最华丽又浅显易懂的应该是演讲。阿道夫·希特勒能掌握民众的心是因为他是演讲的天才,这是非常有名的说法。这种文法可以应用在各式各样的事物,极端来说,刻划出来的节奏可以轻易杀人。 除了数学与形式逻辑学,所有议论都可以反驳,这不是逆向推论,是事实。因此人们理论上可以永远争论下去,那么人们为什么会持续议论?因为无法接受?这就不太对了,所谓的接受,就是代表人们在这一瞬间被对方以修辞学欺骗。 那么这样说吧,我心中是否存在这种结论?到头来,我认为所谓的发表,只是想欺骗人们把被骗的这件事当成「被骗」。 我自己在这本书之中吗?还是不在其中? 就我看来,两种都只能算是超自然异象。 抱歉说了一个冗长的无聊话题。 虽然是私事,不过请容我向相关人士表达谢意。 n前责编,y责编,本系列真的受到两位的照顾,希望将来有机会还能共事。《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真的是放任我为所欲为,下次就稍微写一部能取悦更多人的作品吧。到时候也请两位多多指教。 まごまご老师,真的很感谢您这次也提供精美的插画。尤其是黑白插画,每张都好帅气,责编每次寄来,我都止不住兴奋期待的情绪。我也非常喜欢臀部! 在各方面支持我的家人们、协助制造回忆的善良朋友们、不遗余力提供协助的教授、伟大的先人们、编辑部的各位、其他在本书出版的过程中提供协助的所有人士,请容我致上笔墨难以形容的感谢。 最重要的,我要再三向各位读者致谢。真的很感谢各位的支持。 耳目口司 我是有荣幸负责本作品插画的まごまご。 这是我的第一份插画工作。拜读《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的原稿时, 老实说我对自己的实力没自信,觉得或许拒绝比较好。 这部作品就是如此充满魄力又犀利,却有一份舒适的轻快感。 我为剧中的登场角色们着迷。 即使分属不同领域,我甚至开始崇拜耳目口老师。 参与这部作晶的制作,对我来说是美妙至极的经历。 在此感谢耳目口老师、承蒙关照的责编n大人、y大人以及各位读者。 我真的好喜欢丘研成员…! 2012.02.28 各位好,我是耳目口司。 觉得结束得很唐突吗?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这样肯定是最佳长度与铺陈。 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请容我致上由衷的感谢。 话说回来,各位喜欢摇滚吗?我非常喜欢摇滚。 异常帅气,有时逊色,对各式各样的事物撂下「不是这样」的攻击讯息,我非常喜欢这样的摇滚。最近的摇滚大多是友情或青春这种甜腻的讯息,肌肉与火药稍显不足,这是很悲伤的事。 但我并不讨厌流行乐或古典乐,我也喜欢舞曲、浩室乐或爵士乐。是的,我非常喜爱音乐。 大学时代在夏季随兴所至撰写的人生首部长篇小说,在我毕业的同时顺利走入完结,我由衷感到高兴,执笔过程尽是非常快乐的回忆。 很遗憾,请容我在成为独当一面的社会人士之前暂时搁笔。但是曾经想做的事,我还想再做一次。 希望有一天真的可以像恐怖攻击一样回到小说界,到时候应该会再度不知羞耻忝居末座。 又要讲一些比较无趣的事情了。各位知道rhetoric词吗? 日本没有这种传统,所以并非广为人知。这是在现代翻译为「修辞学」的学问,主要是关于隐喻或换喻这种文章修饰语句的学问。 不过这门学问,也在文艺复兴时期分解重组之后改变认知,原本的古典修辞学是「辩论术」,也就是研究构想或发表的技术。这是在政治上非常有价值的学问,甚至相传古人不惜付钱学习这门学问要成为掌权者。 然而这门古老的学问过时不再流行,为人们所遗忘。 以批判的方式坦白说,修辞学是「用来说谎的诡辩技术」,批判家给予致命的抨击,认为这门学问完全不合逻辑,洁癖的学者们因而失去兴趣,加上其他诸多不幸,使得修辞学在现代只被分类为文采,化为非常小规模的学问。 古典修辞学是一种节奏,对人们的某种要素提出要求,以各种手段提倡某些论点,使用的手段颇为不拘,最华丽又浅显易懂的应该是演讲。阿道夫·希特勒能掌握民众的心是因为他是演讲的天才,这是非常有名的说法。这种文法可以应用在各式各样的事物,极端来说,刻划出来的节奏可以轻易杀人。 除了数学与形式逻辑学,所有议论都可以反驳,这不是逆向推论,是事实。因此人们理论上可以永远争论下去,那么人们为什么会持续议论?因为无法接受?这就不太对了,所谓的接受,就是代表人们在这一瞬间被对方以修辞学欺骗。 那么这样说吧,我心中是否存在这种结论?到头来,我认为所谓的发表,只是想欺骗人们把被骗的这件事当成「被骗」。 我自己在这本书之中吗?还是不在其中? 就我看来,两种都只能算是超自然异象。 抱歉说了一个冗长的无聊话题。 虽然是私事,不过请容我向相关人士表达谢意。 n前责编,y责编,本系列真的受到两位的照顾,希望将来有机会还能共事。《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真的是放任我为所欲为,下次就稍微写一部能取悦更多人的作品吧。到时候也请两位多多指教。 まごまご老师,真的很感谢您这次也提供精美的插画。尤其是黑白插画,每张都好帅气,责编每次寄来,我都止不住兴奋期待的情绪。我也非常喜欢臀部! 在各方面支持我的家人们、协助制造回忆的善良朋友们、不遗余力提供协助的教授、伟大的先人们、编辑部的各位、其他在本书出版的过程中提供协助的所有人士,请容我致上笔墨难以形容的感谢。 最重要的,我要再三向各位读者致谢。真的很感谢各位的支持。 耳目口司 我是有荣幸负责本作品插画的まごまご。 这是我的第一份插画工作。拜读《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的原稿时, 老实说我对自己的实力没自信,觉得或许拒绝比较好。 这部作品就是如此充满魄力又犀利,却有一份舒适的轻快感。 我为剧中的登场角色们着迷。 即使分属不同领域,我甚至开始崇拜耳目口老师。 参与这部作晶的制作,对我来说是美妙至极的经历。 在此感谢耳目口老师、承蒙关照的责编n大人、y大人以及各位读者。 我真的好喜欢丘研成员…! 2012.02.28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