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博物馆》 序章 序章 漫步在一条被行人踏得平整、连马车都难以通行的羊肠小路上。 泥泞不堪的地面上,马车的轮迹积满了雨水。小路四周尽是杂草横生的荒野,空气弥漫著雨後青草蒸散的热气,还不时能听见虫鸣声。只有几间小棚、小屋零散地座落在荒野的对面。 不过只要顺著这条路前进,就会出现与四周风景差异极大的坚固栅栏。通过栅栏後,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栋炫目的白色建筑物。 首先看到的是一根根比人要大上好几倍的粗大柱子,每一根柱子均由石头打造而成。或许是因为颜色的关系,矗立在此的石柱明明仅有数十根,却让人有种迷失在白霭森林般的错觉。每根柱子上都刻划数十条沟痕,底部及顶端则加有精致的雕刻。 建筑物的外观看起来像是由数个方形箱子组合而成。两端向前凸出,让人联想到鸟的翅膀。柱群及建筑物大概是仿造古代希腊神殿的样式而建造的吧。 正面罗列的柱上可以见到种种雕刻,虽然颜色与建筑物的外观一样。不过,背景却漆上了鲜明的蓝色,使得雕刻作品看起来更加立体闪耀。 照著顺序看下去,就能发现每根柱子雕刻的意涵其实是有连贯性的。 从西边延伸过来的刻文上描述了人类的摇篮期。原本过著原始生活的人类开始崇拜神祇,慢慢地层开文明的生活。农夫及猎人等职业的产生,具体确立了为生存而必须的劳动工作。人类社会逐渐形成,同时艺术与学术也随著繁荣兴盛。 东侧的刻文则是讲述著人类发达的文明。只见它循著一定的规则、描绘著一连串永恒的发展,框架倾斜的部分则暗藏著科学与数学。而戏剧、音乐、诗和绘画等,则为人类历史增添许多缤纷的色彩。 矗立於正中央的是智慧女神。知识即力量——代表的正是这个意义。 这些古物想表达的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人类文明的进步。 人类文明至今未曾间断地持续发展,今後也会继续进步,这条路的彼端是光明灿烂的未来,这便是这些雕刻作品想要传达的讯息。 白霭森林的对面即是入口,看得出里面还有更为宽广的空间。蕴藏在这栋建筑物里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那就是阐述文明发展、人类历史及智慧的世界遗产。 这些东西吸引人们登门造访,吸引他们通过罗列的石柱前往其中。 大英博物馆。 这便是此处的名称。 序章 漫步在一条被行人踏得平整、连马车都难以通行的羊肠小路上。 泥泞不堪的地面上,马车的轮迹积满了雨水。小路四周尽是杂草横生的荒野,空气弥漫著雨後青草蒸散的热气,还不时能听见虫鸣声。只有几间小棚、小屋零散地座落在荒野的对面。 不过只要顺著这条路前进,就会出现与四周风景差异极大的坚固栅栏。通过栅栏後,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栋炫目的白色建筑物。 首先看到的是一根根比人要大上好几倍的粗大柱子,每一根柱子均由石头打造而成。或许是因为颜色的关系,矗立在此的石柱明明仅有数十根,却让人有种迷失在白霭森林般的错觉。每根柱子上都刻划数十条沟痕,底部及顶端则加有精致的雕刻。 建筑物的外观看起来像是由数个方形箱子组合而成。两端向前凸出,让人联想到鸟的翅膀。柱群及建筑物大概是仿造古代希腊神殿的样式而建造的吧。 正面罗列的柱上可以见到种种雕刻,虽然颜色与建筑物的外观一样。不过,背景却漆上了鲜明的蓝色,使得雕刻作品看起来更加立体闪耀。 照著顺序看下去,就能发现每根柱子雕刻的意涵其实是有连贯性的。 从西边延伸过来的刻文上描述了人类的摇篮期。原本过著原始生活的人类开始崇拜神祇,慢慢地层开文明的生活。农夫及猎人等职业的产生,具体确立了为生存而必须的劳动工作。人类社会逐渐形成,同时艺术与学术也随著繁荣兴盛。 东侧的刻文则是讲述著人类发达的文明。只见它循著一定的规则、描绘著一连串永恒的发展,框架倾斜的部分则暗藏著科学与数学。而戏剧、音乐、诗和绘画等,则为人类历史增添许多缤纷的色彩。 矗立於正中央的是智慧女神。知识即力量——代表的正是这个意义。 这些古物想表达的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人类文明的进步。 人类文明至今未曾间断地持续发展,今後也会继续进步,这条路的彼端是光明灿烂的未来,这便是这些雕刻作品想要传达的讯息。 白霭森林的对面即是入口,看得出里面还有更为宽广的空间。蕴藏在这栋建筑物里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那就是阐述文明发展、人类历史及智慧的世界遗产。 这些东西吸引人们登门造访,吸引他们通过罗列的石柱前往其中。 大英博物馆。 这便是此处的名称。 序章 漫步在一条被行人踏得平整、连马车都难以通行的羊肠小路上。 泥泞不堪的地面上,马车的轮迹积满了雨水。小路四周尽是杂草横生的荒野,空气弥漫著雨後青草蒸散的热气,还不时能听见虫鸣声。只有几间小棚、小屋零散地座落在荒野的对面。 不过只要顺著这条路前进,就会出现与四周风景差异极大的坚固栅栏。通过栅栏後,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栋炫目的白色建筑物。 首先看到的是一根根比人要大上好几倍的粗大柱子,每一根柱子均由石头打造而成。或许是因为颜色的关系,矗立在此的石柱明明仅有数十根,却让人有种迷失在白霭森林般的错觉。每根柱子上都刻划数十条沟痕,底部及顶端则加有精致的雕刻。 建筑物的外观看起来像是由数个方形箱子组合而成。两端向前凸出,让人联想到鸟的翅膀。柱群及建筑物大概是仿造古代希腊神殿的样式而建造的吧。 正面罗列的柱上可以见到种种雕刻,虽然颜色与建筑物的外观一样。不过,背景却漆上了鲜明的蓝色,使得雕刻作品看起来更加立体闪耀。 照著顺序看下去,就能发现每根柱子雕刻的意涵其实是有连贯性的。 从西边延伸过来的刻文上描述了人类的摇篮期。原本过著原始生活的人类开始崇拜神祇,慢慢地层开文明的生活。农夫及猎人等职业的产生,具体确立了为生存而必须的劳动工作。人类社会逐渐形成,同时艺术与学术也随著繁荣兴盛。 东侧的刻文则是讲述著人类发达的文明。只见它循著一定的规则、描绘著一连串永恒的发展,框架倾斜的部分则暗藏著科学与数学。而戏剧、音乐、诗和绘画等,则为人类历史增添许多缤纷的色彩。 矗立於正中央的是智慧女神。知识即力量——代表的正是这个意义。 这些古物想表达的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人类文明的进步。 人类文明至今未曾间断地持续发展,今後也会继续进步,这条路的彼端是光明灿烂的未来,这便是这些雕刻作品想要传达的讯息。 白霭森林的对面即是入口,看得出里面还有更为宽广的空间。蕴藏在这栋建筑物里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那就是阐述文明发展、人类历史及智慧的世界遗产。 这些东西吸引人们登门造访,吸引他们通过罗列的石柱前往其中。 大英博物馆。 这便是此处的名称。 序章 漫步在一条被行人踏得平整、连马车都难以通行的羊肠小路上。 泥泞不堪的地面上,马车的轮迹积满了雨水。小路四周尽是杂草横生的荒野,空气弥漫著雨後青草蒸散的热气,还不时能听见虫鸣声。只有几间小棚、小屋零散地座落在荒野的对面。 不过只要顺著这条路前进,就会出现与四周风景差异极大的坚固栅栏。通过栅栏後,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栋炫目的白色建筑物。 首先看到的是一根根比人要大上好几倍的粗大柱子,每一根柱子均由石头打造而成。或许是因为颜色的关系,矗立在此的石柱明明仅有数十根,却让人有种迷失在白霭森林般的错觉。每根柱子上都刻划数十条沟痕,底部及顶端则加有精致的雕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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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古物想表达的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人类文明的进步。 人类文明至今未曾间断地持续发展,今後也会继续进步,这条路的彼端是光明灿烂的未来,这便是这些雕刻作品想要传达的讯息。 白霭森林的对面即是入口,看得出里面还有更为宽广的空间。蕴藏在这栋建筑物里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那就是阐述文明发展、人类历史及智慧的世界遗产。 这些东西吸引人们登门造访,吸引他们通过罗列的石柱前往其中。 大英博物馆。 这便是此处的名称。 序章 漫步在一条被行人踏得平整、连马车都难以通行的羊肠小路上。 泥泞不堪的地面上,马车的轮迹积满了雨水。小路四周尽是杂草横生的荒野,空气弥漫著雨後青草蒸散的热气,还不时能听见虫鸣声。只有几间小棚、小屋零散地座落在荒野的对面。 不过只要顺著这条路前进,就会出现与四周风景差异极大的坚固栅栏。通过栅栏後,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栋炫目的白色建筑物。 首先看到的是一根根比人要大上好几倍的粗大柱子,每一根柱子均由石头打造而成。或许是因为颜色的关系,矗立在此的石柱明明仅有数十根,却让人有种迷失在白霭森林般的错觉。每根柱子上都刻划数十条沟痕,底部及顶端则加有精致的雕刻。 建筑物的外观看起来像是由数个方形箱子组合而成。两端向前凸出,让人联想到鸟的翅膀。柱群及建筑物大概是仿造古代希腊神殿的样式而建造的吧。 正面罗列的柱上可以见到种种雕刻,虽然颜色与建筑物的外观一样。不过,背景却漆上了鲜明的蓝色,使得雕刻作品看起来更加立体闪耀。 照著顺序看下去,就能发现每根柱子雕刻的意涵其实是有连贯性的。 从西边延伸过来的刻文上描述了人类的摇篮期。原本过著原始生活的人类开始崇拜神祇,慢慢地层开文明的生活。农夫及猎人等职业的产生,具体确立了为生存而必须的劳动工作。人类社会逐渐形成,同时艺术与学术也随著繁荣兴盛。 东侧的刻文则是讲述著人类发达的文明。只见它循著一定的规则、描绘著一连串永恒的发展,框架倾斜的部分则暗藏著科学与数学。而戏剧、音乐、诗和绘画等,则为人类历史增添许多缤纷的色彩。 矗立於正中央的是智慧女神。知识即力量——代表的正是这个意义。 这些古物想表达的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人类文明的进步。 人类文明至今未曾间断地持续发展,今後也会继续进步,这条路的彼端是光明灿烂的未来,这便是这些雕刻作品想要传达的讯息。 白霭森林的对面即是入口,看得出里面还有更为宽广的空间。蕴藏在这栋建筑物里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那就是阐述文明发展、人类历史及智慧的世界遗产。 这些东西吸引人们登门造访,吸引他们通过罗列的石柱前往其中。 大英博物馆。 这便是此处的名称。 序章 漫步在一条被行人踏得平整、连马车都难以通行的羊肠小路上。 泥泞不堪的地面上,马车的轮迹积满了雨水。小路四周尽是杂草横生的荒野,空气弥漫著雨後青草蒸散的热气,还不时能听见虫鸣声。只有几间小棚、小屋零散地座落在荒野的对面。 不过只要顺著这条路前进,就会出现与四周风景差异极大的坚固栅栏。通过栅栏後,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栋炫目的白色建筑物。 首先看到的是一根根比人要大上好几倍的粗大柱子,每一根柱子均由石头打造而成。或许是因为颜色的关系,矗立在此的石柱明明仅有数十根,却让人有种迷失在白霭森林般的错觉。每根柱子上都刻划数十条沟痕,底部及顶端则加有精致的雕刻。 建筑物的外观看起来像是由数个方形箱子组合而成。两端向前凸出,让人联想到鸟的翅膀。柱群及建筑物大概是仿造古代希腊神殿的样式而建造的吧。 正面罗列的柱上可以见到种种雕刻,虽然颜色与建筑物的外观一样。不过,背景却漆上了鲜明的蓝色,使得雕刻作品看起来更加立体闪耀。 照著顺序看下去,就能发现每根柱子雕刻的意涵其实是有连贯性的。 从西边延伸过来的刻文上描述了人类的摇篮期。原本过著原始生活的人类开始崇拜神祇,慢慢地层开文明的生活。农夫及猎人等职业的产生,具体确立了为生存而必须的劳动工作。人类社会逐渐形成,同时艺术与学术也随著繁荣兴盛。 东侧的刻文则是讲述著人类发达的文明。只见它循著一定的规则、描绘著一连串永恒的发展,框架倾斜的部分则暗藏著科学与数学。而戏剧、音乐、诗和绘画等,则为人类历史增添许多缤纷的色彩。 矗立於正中央的是智慧女神。知识即力量——代表的正是这个意义。 这些古物想表达的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人类文明的进步。 人类文明至今未曾间断地持续发展,今後也会继续进步,这条路的彼端是光明灿烂的未来,这便是这些雕刻作品想要传达的讯息。 白霭森林的对面即是入口,看得出里面还有更为宽广的空间。蕴藏在这栋建筑物里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那就是阐述文明发展、人类历史及智慧的世界遗产。 这些东西吸引人们登门造访,吸引他们通过罗列的石柱前往其中。 大英博物馆。 这便是此处的名称。 第一章 第一章 才一踏入房间,他便注意到无数观望的眼光看向这里。 毫不吝惜展现丰满身段的美女,几经锻链後肌肉扎实、优雅伫立的男人…以及跨在马上的战士。它们每个都拥有大理石的肌肤及外表,正沉默地注视著造访这栋房子的每个人。 杜德里·莱纳斯因为一时之间感受到的压迫视线而停下脚步後,又再次举步朝向屋内走 那是一问天花板比人远远高出许多的房间。其中见得到几根柱子,上面部带有希腊风情的雕刻。地板和墙壁全是磨得发亮的石版,空间宽广得几乎可以将一整栋房子给塞进去。在微暗的灯光映照下,室内的浮雕石像显得十分庄严,也模糊了人们的视线。 杜德里很自然地走到其中一尊石像前面停了下来,抬头往上看。 从高处俯视著他的是一尊身穿宽松服饰、背後展开一对羽翼的女神。即使身罩布片,仍然能清楚感觉到她身躯的丰满曼妙。甚至还有种碰触一下就能感受到柔软温暖的错觉。没想到藉由雕刻竟能将身体瞬间的动作和衣服的皱褶感完全呈现在一尊石像上,这让素来毫无艺文气息的杜德里心中也不禁升起敬畏之意。 唯一令人遗憾的是这尊雕像欠缺了女神美丽的脸孔。两千年的岁月,成功地从原本就不会衰老的她身上永远地取走了这个部分。如果雕像是在完美无瑕的状况之下,说不定还能见到她至高无上的微笑。杜德里内心为此厌到遗憾。 「难得胸部这么丰满,真可惜……」 杜德里情不自禁地如此呢喃著,却又立刻噤了口。这尊女神像无论在历史上、美术上都颇具盛名,如果被人发现他抱持著这种想法,一定会遭到严厉斥责。还好杜德里附近的男性似乎并没有听到他所说的话。 杜德里环顾了四周。 宽敞的房间里除了女神像之外还有其它几座装饰雕像,有几个人正在抬头观赏著。房中只有杜德里一个人是年轻人,其他的都是头戴高帽、手持拐杖的老绅士。有一位女士穿著又大又蓬的大蓬裙,摇摇晃晃地走著。她那紧绷又束绑的腰部、包裹全身肌肤的服装正好与女神雕像形成强烈的对比。 这间房间十分宽广,位於列柱的深处,是大英博物馆的展示室之一。博物馆约成立於一百年前,完全开放给国内所有的人自由进出,从不曾拒绝任何人人场。不管是有名的绅士或是像杜德里这种年轻人,甚至是帮佣的女仆都可以入内观赏。社会中有上流阶层、中产阶级、蓝领阶级,每个人都有自己所属的各阶层。不同阶层的人以及生活在世界其他国家的人,能在同一个场合参观同一种东西,这副景象实属难得。 杜德里稍微看过古希腊雕像後,步出展览室。博物馆中有几间房间相连的,因此想往更里面的展示室时,就必须先穿过其他房间。 刚刚的房间里摆放几尊大型雕刻,紧邻的这个房间则在玻璃展示柜中陈列不少小物品。房间的两侧有两列玻璃柜,由於照明不足显得有点阴暗,展示物的说明并不多,很容易就会遗漏想要找的东西。 「唔……」 杜德里对这些玻璃柜里面的展示物显然没什么兴趣,不过还是探头一观,放在这里的应该是更远古时期的文物。他对这些文物并没有研究,所以一点都不觉得有趣。柜中有一些描绘著黑红图案的陶器碎片、镶有玛瑙玉的装饰品,以及好像仿动物造型的黏土人偶。熟知历史的人一定会认为这里是座宝库吧! 大不列颠帝国的维多利亚女王即位至今十几个年头了。海外贸易日益频繁,有愈来愈多从海外传进国内的物品,让杜德里这个门外汉根本搞不清楚到底哪个是哪个国家的东西。 「那个叫东印度公司的,到底是跑到多远的地方去了啊?」 杜德里低声地自言自语著。突然间,他的视线被玻璃柜里的一件物品给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大约用单手就能握住的赤陶(烧过的黏土)像。上方有两团鼓起,下方紧缩,接下来又鼓起。淡黄色光泽的表面可以见到白色及红色的漆料剥落的痕迹,与刚刚所见的希腊神像比起来同样显眼。这两尊文物所想表现的东西是相同的。 一眼就能辨识出这是仿造女性的身体而制成的雕像。但与适切描绘女神躯体的希腊雕像不同的是,这尊赤陶雕像十分强调乳房以及臀部的轮廓。 『女神像』 雕像旁边的说明牌子上就只写了这段文字。 「就算叫作女神,这里到处都有女神呀!」 这间博物馆里到底有几尊女神数也数不清,杜德里叹息著说道。 跟刚刚不同的是,这尊女神像的头部仍然完好无缺,造型十分单纯,约略雕出眼睛和鼻子,相貌并没有特别突出。 「这个,算是美女吗?」 杜德里俯看著不太像人类的女神像如此呢喃。就在此时—— 「咦……?」 下一刻,他不禁眨了眨眼。 他注意到神像那张宛如面具般的脸,一瞬间似乎动了一下。原本毫无表情的脸孔似乎浮现出了明显的情绪。如果没看错的话——神像的脸好像正闷闷不乐地皱眉的样子。 杜德里拚命眨著他的蓝色眼睛想再次确认。然而女神像却又回复原本单调的样子,看不到刚刚出现的那种情形。 「怎么会这样?」 他沉吟著。此时,落在女神像身卜的影子晃了晃。杜德里一动,落在女神像的影子也跟着移动。由於展示室内的光线不佳,连一点小小的变化都令人觉得不太舒服。 「原来是这样呀。」 杜德里发现原来有可能是他错认了影子之後,有点为原先的狼狈感到懊恼。他觉得自己的举动十分叮笑,无力地从玻璃柜前离开。 他一口气穿过其他展览室,不再多作停留,直接朝目的地前进。 这里也是博物馆的其中一间展示室,一进去便有一阵特殊的霉味扑鼻而来。 房间里没有任何雕像,而是放置著无数的书籍。书架倚著弧度平滑的墙壁旁放置开来。这里是博物馆中收藏图书的地方,称为圆形阅览室。 宽敞的房间中摆了数百张桌椅,杜德里在其中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眼前放著几本书和笔记本,还有滚动中的铅笔。 「……这个报告,应该非完成不可了吧……」 杜德里垂肩低吟著。桌上这些则是他刚刚摆上去的用品。 杜德里是伦敦市一所大学的学生。大学教授常以指导学生的名义,指派学生做课业报告。其实这也不是多严苛困难的报告,只是交不出来就无法晋级。杜德里不断逃避这个现实,直到期限快到了才不得不做。这也是他为什么离开阅览室转而去展示室观看其它展览的原因。 只见杜德里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後,拿起了铅笔。 「啊啊啊啊啊啊!」 杜德里呻吟著,他粗鲁地抓了抓刚睡醒後凌乱的头发,眼前则是一片黑暗。 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朝前面摸了摸,是一个冰冷四方形的东西。他一边小心地避免碰撞,一边触摸著身前的箱子缓缓地走著,没想到竞被一个尖锐的东西剠到肚子,让他痛得蹲了下来。 「早知道就应该认真一点……」 他眼角泛泪呻吟道,不过千金难买早知道。 杜德里才刚从展示室回来,写报告後没多久,就又再次跑了出来。他出了阅览室,在馆内的角落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开始打起瞌睡。直到忽然醒来睁开眼睛时,馆内的灯光早巳全部熄灭了。 他打瞌睡的地方本来就是个死角,馆员也没注意到杜德里待在那,就这样闭馆了。博物馆里面连月光都透不进来,一片漆黑,这里根本不会 有人经过。 虽然直到明天天二兄就能出去,不过要在这里待上一晚其实也挺无聊的。因此杜德里决定前去寻找救援,不过又伯事与愿违。他实在不敢冒险,万一不小心撞到展示物品,而且又是这么昂贵的文物,一个不好有什么闪失那就糟了。 至少开个灯比较好吧,他心想。 「对了,我记得身上有带火柴!」 摩擦盒子点火的安全火柴最近卖得很便宜。他取出口袋里的火柴点燃後,终於可以稍微地看清楚一些四周的情况。 「这样子至少可以……」 一个人独处时自言自语的时间本来就会变多,再加上被独自丢在这片黑暗中的不安,使他开始不停地碎碎念。他将火柴棒放低,一边盯著脚下地板,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他伸出去的手碰到了一块冷冰冰的板子,吓起他全身的鸡皮疙瘩。他小心地把手中的火柴棒凑了过去。 原来碰到的是白天看过的玻璃柜。这里应该是两旁都摆满玻璃展示柜的那个房间吧。 他照亮玻璃柜里面,看到白天时见过的宝石和雕像。文物在光线充足时看起来的感觉和阴暗时完全不一样,尤其文物在黑暗中缓缓地浮现出来的那一刻,显得特别神秘。白天博物馆内的照明感觉有点昏暗,说不定正是为了这个目的而设计的。 忽然间,一阵花朵和烟雾的香味扑鼻而来。是香菸的味道吗?大概是白天造访的客人所留下的残香吧。这股气味让人有点怀念、又有点苦涩。他愈来愈觉得自己彷佛置身在一处超现实的地方。 「接下来——」 杜德里心中浮现白天见到的那尊表情瞬间出现变化的女神像。虽说有可能是看错了,不过再看她一次说不定还挺有趣的。 杜德里十分清楚自己应该直接往出口方向去,不过想想顺道绕过去应该没什么关系吧。他如此说服自己後将火柴往玻璃柜靠近。 就算被与指甲差不多大小的火柴光芒照射,那尊雕像的表情并没有任何改变。简朴的眼睛与鼻子上只有晃动的阴影而已。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才刚说完,杜德里便发出一阵哀嚎,声音响遍整个房间。 「好烫!好烫烫烫烫烫烫!」 不知道什么时候,火柴已经整根烧完了,火焰烫到了他的手指。他慌张地把火柴棒从手上丢弃,火柴棒一掉在地上就熄灭了。虽说没有被烫伤,不过照明工具也没了。正当他把手探进口袋里想再取出另一根火柴棒时,杜德里的脸色一僵。 现场应该完全没有光线才对,可是视线的前方竟然模糊地出现了亮光。 眼前的雕像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些东西,杜德里只是睁大眼睛一动也不敢动。白天看到雕像时,只觉得好像隐约有表情,如今则是清楚地出现了一张人类的脸孔——一个女人正从雕像内侧盯著杜德里瞧。 「呀——」 瞠目结舌的杜德里发出惊呼声倒退了好几步,撞上身後的玻璃柜後,硬生生地跌坐在地。然而此时的他根本没空去管伤处痛不痛了。 「那那那是什、什么呀……」 他几乎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嘴巴不停地一开一阖。 「你看得见我?」 一道女声响起。声音听起来虽然悦耳,但却有著生硬又不容他人侵犯的厌觉。 就好像有个东西从玻璃柜中出来——即便没有光线,杜德里还是能够清楚地看到这副景象。 站在杜德里面前的是一名少女,外表看起来比大学一年级的杜德里要小上一些,约莫十五、六岁左右。不过说实话,去思考一个在不可能有人的地方出现的少女年纪,其实一点意义也没有。 她的五官很深,鼻子很挺。肤色看起来不像是被阳光晒黑的,而是国内很少见的褐色。一双大大的杏眼让嘴唇相对地显得单薄。整个人宛如高明的工匠投注心血雕刻出的人偶一般,比例十分匀称且纤细,仿佛是博物馆中众多雕刻里的其中一个。 栗子色的长发除了编了几根辫子以外,其他全都垂在背後,发上装饰著几个小巧的金饰,晶艳的黑色眼眸让人联想到黑色的琥珀。 她身上裹著一件玫瑰红的衣服,布边还有刺绣。服装的外观是以一大块布缠在身上,布料上的刺绣明显地看出与英国的服饰大不相同。杜德里拚命在记忆中找寻著白天是否曾经见过类似的雕像。 白天见过的那尊希腊雕刻是缠著宽松的布料,表现肌肉线条的美感。然而这名少女穿著的是紧贴合身的服装,突显了纤细又柔软的身段。 「你是谁……」 「哼,原来是白天那个无礼的男子。竟又在这里出现!」 杜德里面前的少女双手插腰,傲慢地说道。 杜德里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心中仅存的一丝理性勉强理解了少女的话。「白天的——?」所以说,当时女神像脸部表情出现变化果然不是错觉罗?呃,还是说,现在眼前的东西也是错觉? 「……你、你是……」 少女用睥睨的眼神瞧著嘴巴一开一阖的杜德里说道: 「就凭你这个乳臭未乾的小子,居然还敢对我的外表说三道四。还不快给我磕头谢罪。」 虽然听不懂她到底在说些什么,不过看少女一副柳眉横竖、怒上眉梢的模样,即使是一直都没什么女人缘的杜德里,也知道这时候他应该要做些什么。 他以跪坐的姿势重重地垂下头,前额都快要碰到地板了。 「真是对不起!」 少女杏眼圆睁,用鼻子哼道: 「盲目的谢罪可是一点意义也没有哦。能清楚地分辨是否发自内心的实话,这一点可是我的专长呢!」 虽然嘴巴上讲得这么刁钻,不过少女的脸色似乎和缓了许多。杜德里拚命安抚著如脱缰野马般狂跳不止的心脏,紧张地抬起头。 「……那,你到底是谁?」 他道出心中最初的疑惑。 少女的脸色一变,将视线从杜德里身上栘开,迷失在遥远的彼方,过了好一会儿才寂然地开口说道: 「不知道。只记得从前被叫作神。」 ——神!杜德里听到这个名词顿时无语。 对杜德里而言,神是圣经里的辞汇。是天地的创造者、如天父般全能的存在。他绝对不算是虔诚的信徒——因为他在教会里打过瞌睡——不过,除此之外他并不打算信仰别的神。 他也清楚世界上仍有其他神明的存在。例如白天见过的希腊雕像,那是神话中女神的象徵。当教会在罗马得势之前,主要的信仰仍是希腊的众神,这点知识杜德里也是明白的。 博物馆里有好几尊神像,世界各地有这么多神——一想到这里,杜德里又问: 「是那尊雕像……吗?」 听到他自言自语时,少女笑了出来。 「嗯嗯。不对。可是,怎么可能有这种事,神竟然出现在我面前……」 如果开口质问神父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的话,可能当场就会被逐出教会了吧!然而也没有人能够证明圣经里的预言家究竟有没有见过神。没证据当然会让人感到怀疑。要人去信仰一个自己眼睛看不见的东西,教会历史中便包含了许多这类的故事。 就算能了解先人们的辛苦,可是这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自称是神的异国少女更令他感到困惑。杜德里只能呆愣愣地盯著少女。假如他是神学科的研究生,看到这种情形不知道会是喜极而泣还是怒火滔天呢? 「我确实跟你们的神不太一样,可是从前的确有人称呼我为神。」 少女一边说一边靠近杜德里。仔细一瞧少女移动时足尖 并未着地,而是身躯彯在约莫膝上高度的空中,双腿几乎是静止不动的,宛如于冰面滑行般地移动着。 「嗯?看样子你还是不相信吗?这样下去似乎有点不太方便。喂,给我看着!」 少女忽然间对着杜德里伸出食指,瞬间产生的光芒让杜德里闭上了双眼。他透过眼皮依然感受到那个光芒有多耀眼。 「咦,人类的肉体还真是不方便。喂,你少那么懦弱了,快给我张开眼睛!」 随着她的话语,刺眼的光芒稍弱了些。杜德里惶然地睜开双眼,此时的他已经逐渐习惯了漂浮于虚空中的火焰,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身体抵住了背后的玻璃柜。 「啊!鬼、鬼火……?」 「你这是什么更呀!我是看你在找点灯的东西才好心想帮你的耶!」 少女突然做了个抛出火焰的姿态,火焰在空中画出抛物线,朝着杜德里飞了过去。 「呃……好烫!」 下一秒钟,额头及鼻尖传来的疼痛感让杜德里反射性地闭起眼睛、跌坐在地上。人体触碰到高温的东西会觉得疼痛,紧接著响起一阵令人厌恶的嘶嘶声。 好不容易热度似乎停止了,他抬起头来、睁开眼睛想确认一下,发现有一团火焰正在他头上的位置飘浮著。由於火焰实在太近了才会这么烫。他试探性地抓了抓眼前的头发,没想到竟然已经烧焦了。 「……哎呀!」 杜德里面对浮在眼前的这团火焰,心里直发毛。他冒了一身冷汗,慢吞吞地站起身。 「人类总是害怕黑暗,这团火焰就送你吧!」 少女笑著指向火焰。先不管她的手段和技巧为何,少女弄出来的火焰正好可以清楚地照出展示室的全貌。就跟白天的时候一样,可以看见玻璃柜密实地沿著墙壁两侧排列,一直延伸到房间深处。可以确定杜德里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在博物馆其中一问展示室里。但此时他脑中的混乱程度也终於到了爆发点。 「这是……什么东西!你究竟是谁?为什么我会碰到这种事情?难道这一切都是梦?」 杜德里不停用力地搔著头,咬牙切齿地吼道。在他平凡的十八年生命里,从没听过、更没遇过这种怪事。 少女先是不耐烦地瞧了瞧正在狂吼的杜德里,然後—— 「那你就自己好好地确认看看吧!」 她指了指飘浮在杜德里旁边的火焰。飘著的火焰嘶的一声朝杜德里靠近。 「烫!烫烫烫烫烫!」 杜德里慌乱地往後退,火焰也跟著他移动。他绕来绕去就是逃不掉,转了几圈之後不小心撞上玻璃柜,杜德里发出惨叫。 「呜呜呜……」 先不要管似乎是——少女制造出来的——火焰,他撞到玻璃柜的肩膀确实感到剧烈的疼痛。这个状况不用乡想就知道了,也就是说…… 「……这不是梦呀……」 杜德里垂下双肩。 「你显现神迹的方式就是起火烧人吗?」 这次换成杜德里对少女开口呛声,少女则是寂寞地笑了笑。 「我是家庭的守护神。而家庭的中心便是灶炉,在灶炉之中的就是火。」 少女吟唱似地说道。 「灶炉的火?」 杜德里呆呆地跟著复颂一次。在他的认知里,神明是全能的。 「怎么觉得有种很土的感觉……」 「闭嘴!我可是母亲之神,母亲是所有生命诞生的源头。」 『母亲』这个字眼让杜德里联想到圣母玛莉亚。虽然玛莉亚并非上帝的孩子,可是这个国家的大多数人民依然信奉著弛。如此一来这个灶神也许具有相当的力量也说不定。 「喂!还不快站起来!在我面前露出这种丑态你难道都不觉得可耻吗?」 被这么一说,杜德里只好小心地避免再撞到箱子,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那么,小伙子,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你的面前现身吗?」 少女双手插腰说道。杜德里除了摇头还是只能摇头。 「其实也不是非你不可。只是从来没有人类注意到我的存在,我之所以会出现在你面前也只是凑巧。」 杜德里皱了皱眉,听不懂少女究竟在说什么。 「那……所以为什么?结论是?」 「小伙子,我要你把放在那里的我的替身带出去!」 少女指著那一排排其中一个玻璃柜说道。 「带出去……你是说那个雕像吗?我怎么可能把那个东西从这间博物馆带出去啊!?」 杜德里连忙反驳。 「就因为这里是博物馆!」 少女立刻以惊人的音量吼了回去。声音之大几乎令杜德里想要捣住耳朵。少女以连珠炮似的疯狂声音怒吼道: 「对!这里是叫做博物馆!不仅是我,还从别的地方搜集了其他的东西,摆在这里供人观赏!在这里的人,还有来这里的人,完全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杜德里一时之问无法理解少女发火的原因,不过他听懂了一件事。 「你……该不会是,住在雕像里面吧?」 「是呀!你终於搞懂了!」 听到杜德里的发问,少女挑了挑眉冷哼道: 「我是不知道你们怎么称呼我诞生的地方。但我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在那里我被称为神。人们尊敬我、畏惧我。只要季节变化,就会在我身旁举行祭祀,而我也一样爱护他们、保护他们远离灾厄。」 少女靠近玻璃柜,从上往下俯视著。 「这个物品是那边的人所做的,他们把这个当成是我在祭拜著。也因为他们祭拜这个东西,我才会寄宿在里面,可是……」 她的眼神从雕像栘开,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曾几何时,他们遗忘了我。开始崇拜起其他土地孕育出的神,这个神像也埋进了土里。我一直看著这一切,然而如果没有人知道我,我就只能一直待在这里。」 宗教的版图曾历经几次大变动,就连现在信徒众多的大型教会,都是在遭受到罗马帝国的镇压後才创立的,那时教会派遣了许多牧师造访信仰其他宗教的国家。只要在这个博物馆走一遭,就会发现由於单一神只信仰的缘故,许多不知名的神只便从此被埋没了。 如果这名少女真的是个神,那么她应该也是其中之一吧。 「但是最近有一些长得跟你很像的人类把我挖了出来。我被载到那艘大船上,最後运来这里。这些人洗掉我身上故乡的泥土,丢在地上,无礼地对待我。甚至还把我跟其他的东西一起展览!」 少女以几近怒吼的声音喊道。 这个国家因为贸易的关系常常往来各国,因此这座博物馆的收藏品也日益增加。博物馆想搜集的不仅是本国,还有各方国家的物品,这就是这尊美丽的雕像,也就是杜德里面前的少女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原因,原本这些东西根本不可能被放在同一个地方的。 只要置身於伦敦,便能绕世界一周,有人给了博物馆如此的评价。不过人们应该无法料想得到,原来运送的物件中竟然存在著这样的东西。甚至还把一位女神从异国给带了过来。 「你……那个,想要回到原本你诞生的故乡去吗?」 少女摇摇头。 「就算回到那里,大概也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了吧。说不怀念是骗人的,可是就算回去了也没什么意义。」 少女露出了望远方的表情,也许在思念故乡了吧。不过她立刻又转向杜德里,有点像是尖叫地对他说: 「反正最後都会被遗忘。这是我的命运。可是我就是无法忍受 在这种地方让一堆人参观,再跟其他的神像一起腐朽。」 喀……少女恨恨地咬牙切齿。 「在那片土地上,我是唯一的神。就算被遗忘,只要能照顾著那些居民的後裔,我便能感到安心。但是在这里我不是神,这里的人既不让我生也不让我死,只能被毫无意义地保存著。你懂吗?现在的我只是一尊人偶而已,仅此而已。」 听到少女的这段话,杜德里找不到任何字眼回应。 「我没打算再回去,可是我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所以小伙子,你把我的雕像带出这个博物馆吧,至少这样我的心情会好一点。」 少女正面睥睨著杜德里。杜德里则是连忙拒绝道: 「我刚刚应该已经说过了,这里的展示物都是国家所有。我不是不懂你的心情,可是把东西从博物馆里带出去是行不通的,如果你想逃出去的话,乾脆自己……」 「如果我自己能逃出去的话还需要你帮忙吗!」 她的四周再次燃起火焰。烈焰如鞭子般朝杜德里扑了过去,他的身躯被火焰团团包围,杜德里动弹不得。这个火焰的热度跟刚刚一样,令他感到十分地疼痛。 「小伙子!你竟然敢拒绝我!我叫你带出去你就给我带出去!」 「可是……」 火焰又更逼近了。杜德里的表情为之扭曲,他的手脚灼热得发痛,仿佛烈焰正沿著他的衣服烧了上来。 「我、我知道了!」 管它是犯罪还是什么都好,这些都没有保全性命来得重要。如果在法院上他对法官说明原委其实是被一名女神逼迫下所为的犯行,不知道会不会被采信。不过当杜德里如此惨叫过後,火焰是变得小了一点。 「一开始答应不就没事了吗?」 少女无趣地说完便收回了火焰。 「说是要带出去嘛……」 杜德里再次看了看玻璃柜。虽然没有火柴,然而藉著少女手中火焰的亮度,依然可以看得很清楚。玻璃柜看起来透明度高、材质极佳,而其边框是以桃木所制成的。中间有一个门可以取放东西,不过却是锁上的。一般人无法轻易地把东西取出来。 「那个透明板子不是很脆弱吗?以前这里的人为了怕它破掉还费过一番心血。乾脆直接敲破就好啦!」 身旁的少女乾脆地说道。杜德里当然不会同意这种粗暴的提议。 「不,这样做会引起骚动,再想想看有没有更安全的方法……」 「不然你说应该要怎么办?」 「……跟博物馆的人交涉,看看能不能给我?」 「如果你觉得那样行得通的话,你就试试看。」 少女似乎也是束手无策。虽说她随时都准备好再挥舞火焰之鞭,却又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反驳杜德里的提议。 杜德里环顾四周,他发现有些能用的挡杆就放置在旁,挡杆的顶端有金属增加重量,可以为挥举时候增加助力。假设刚刚没有发现这个东西,他就能以『没有办法』当作藉口以回绝协助少女的要求。 「哎,到底是为什么要这样……」 他抓住挡杆哀号著。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呀,竟然会为了一个女神在博物馆里用挡杆打破玻璃柜的玻璃? 「我说你啊……」 当杜德里抓著挡杆准备一杆敲下去的时候,忽然问又转向少女说道: 「你叫作什么名字啊?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我不知道。我的名字是那片土地的语言中,母亲的意思。」 「那我帮你取个名字吧。」 听到杜德里这么说,少女眨了眨眼。 「我本来就没有名字。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好了。」 少女毫不介意地说道。杜德里想了想开口说道: 「那么,爱达这个名字如何?念起来挺顺口的。」 「那是什么意思?」 「是这个国家常用的女性名字啦。」 杜德里苦笑。虽然用英国人的名字来称呼一名异国少女,感觉实在很奇怪,可是这是他想到第一个名字。原本担心会挨骂,因此叫起来有点生硬。不过少女一点也不感兴趣,只跟著念了一遍。 「你想取就取吧。」 「就这么说定了。嗯,我的名字叫杜德里。」 他话一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在这种情况下自我介绍还真是有点奇怪。 「那么杜德里——赶快行动吧!」 少女……不,爱达说完後,便以足尖点了点玻璃柜,示意他进行下一步动作。 「果然还是得这么做啊……」 杜德里沮丧地垂下肩膀。原本是努力想转栘话题,不过看样子一点用也没有。 「我是被逼的,我真的是被逼的……」 他边念边将挡杆高举。眼睛紧紧闭上,一口气挥了下去。 选定标的物,嘎砰!一阵巨大的声音响起,玻璃破碎,露出里面的展示物。爱达开心地大喊: 「干得好,小伙子!」 刚刚的自我介绍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嘛!在爱达的催促下,杜德里则连忙将手伸向玻璃柜。此时他注意到一件事情…… 「咦?锁是开的……?」 仔细一看,玻璃门前锁头的的锁是开着的。原本应该要锁上的柜子,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上锁。本来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就可以发现,根本不需要弄破玻璃柜。一想到自己的愚蠢,杜德里便不禁抬头望天花板。 他小心地、慢慢地从玻璃柜里取出雕像。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办?」 玻璃打破了,展示物也抢走了,不快点走人的话事情会变得很麻烦。原本想干脆躲在博物馆直到早上,不过现在的情况应该不太妙吧。 「首先……」 正当他手里揣着雕像想要溜之大吉时,馆内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声音是从哪边传来的?」 「好像是第三展览室的样子。」 有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杜德里脸色大变。 原来馆内还有警卫和管理员呀!说话的声音虽然没有被听见,不过弄破玻璃这么大的声响,他们不可能听不到。要是管理员过来时看到杜德里拿着挡杆,那根本就是百口莫辩。 「完了!」 杜德里慌慌张张地想要逃离现场时,已经来不及了。 「喂!我都照了你的话做了,那你也想想办法吧!」 「那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人类的事情人类自己去解决吧!」 「你太过分了吧!如果我被抓走,你也会很困扰吧!」 此时,已有几盏灯光正逐渐朝他们逼近。杜德里正准备逃跑,但一群男人已经出现在他面前,面目狰狞地盯著他看。 其中一个男人往前踏出一步,杜德里只能苦笑地看著他。 站在杜德里面前的,是一名上了年纪的男子。跟身形矮瘦的杜德里比起来,老人的身形高大魁梧,发油规炬地梳齐满头白发,连胡须也修剪得宜,整体穿著十分高雅。与一般脸色苍白的博物馆研究员比起来,他的绅士气质显得十分不寻常。 「这种时候你待在这里干什么?」 站在最前面的男子如此说道。表情虽不严厉,语气却充满斥责。无形的压迫感让杜德里不禁後退了几步。 「不……那个……」 「我是博物馆的馆长帕尼兹。如果你没办法把事情交代清楚,那你最好有被送进伦敦警察局的心理准备。」 这个叫帕尼兹的男人……自顾自地说了一大串,杜德里听著听著只能缩 著身体。 「年轻人,先报出你的名字吧!」 「杜德里……杜德里·莱纳斯。」 虽然想要捏造假名,不过迫於馆长的气势,他实在没那个胆子。 「你有上学吗?哪一问学校?」 「伦敦大学国王学院……伦敦大学一年级。」 「大学生吗?我还以为是高中生。」 帕尼兹耸耸肩。大概因为杜德里的脸看起来很年轻吧,个子瘦小再加上一张娃娃脸,使得他总是被错估年龄,这也是杜德里的烦恼之一。 「伦敦大学国王学院吗?是一间很优秀的学校嘛,这种时间你待在这里是想要干什么?」 帕尼兹用他的大掌抓住杜德里的肩膀。杜德里扭了扭身体想要摆脱,不过帕尼兹的力气实在太大,使他动弹不得。 「据我观察,你是想要把现在手里拿著的雕像给偷出来,所以才用右手拿著的挡杆把玻璃给敲破,我说得没错吧?」 帕尼兹以审问般地口吻说话,让杜德里没胆否认也不敢承认,只能一直沉默。而帕尼兹则依旧板著一张脸说道: 「你倒是说说看呀!目前的证据都对你很不利哟。」 帕尼兹抓住他肩膀的手再度施力,让杜德里痛得脸都扭曲了。 「不,我也不是很清楚……有个奇装异服的神突然出现,命令我把这个拿出去。」 全伦敦应该不会有人白痴到真的相信他的说辞吧!帕尼兹呆了一下,把手从杜德里的肩膀上抽了回来。 「那好吧,你还有一个选择。看你是要去警察局,还是去医院。我先带你到医院好了,看看是要直接住院观察还是送警察局。」 帕尼兹直觉杜德里头脑有问题,完全不相信他。毕竟就连杜德里自己听到这样的说辞时,恐怕也会说出同样的话吧。然而他实在不想被送到医院,於是连忙反驳道: 「你看!那边那个家伙,穿著红色的衣服……」 帕尼兹闻言回头过去,可是看到的只有玻璃柜中的一片漆黑。 「咦?……呃,啊!」 记得爱达忽然现身的时候,第一句话便是:「你看得见我吗?」当时杜德里只觉得碰到妖怪了。这也就是说,并非每个人都看得到她吗? 「被逃掉了。」 杜德里垂头丧气地低喃著。帕尼兹揉了揉下巴,转身面对身後的那群男人。 「先去找找看馆内还有没有其他人。这个年轻人说那个人穿著红色的衣服。」 话是这么说,不过帕尼兹还是一脸根本不信的表情。馆员们虽然惊讶的表情,还是依照馆长的指示散了开来。帕尼兹看著他们的动作,又转同杜德里面前。 「要免除你的罪行只有一个方法。就是把你看见的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你说的红衣少女,是不是在那尊雕像旁边?」 「嗯嗯,对……」 刚回应问话的杜德里十分惊讶。他明明只说「穿红衣服的家伙」。帕尼兹怎么会知道是一名少女呢? 「这是怎么回事?」 「你看到的少女是不是身上裹著看起来像红布似的衣服,有著褐色皮肤和大大的眼睛,是个纤细的美少女?」 当帕尼兹说到美少女这三个字的时候,看起来有点无力。什德里非常惊讶地点点头。 「我果然没看错。」 帕尼兹大大地叹了一口气,用手抚摸胡须。 「原来你也看过她呀……」 「我看过几次类似的身影。不可能是来这里参观的访客,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你告诉我,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问博物馆里面?」 帕尼兹逼近杜德里,又用手抓住他的肩膀。 「我是不管她是哪里来的人,如果她对这里的人造成影响,我就一定得拟出一些对策才行。可是除了我之外,从来没有人跟我提起看到她的这件事情。你说说看,那到底是什么?」 帕尼兹连珠炮似地问完一堆话,杜德里却无法立即回答出来。 「不……我也……不清楚。只是……一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少女的声音突然在杜德里耳畔响起。 两人中间忽然冒出几团卷著复杂螺旋波纹的火焰,而在燃烧的火焰中间,浮现一道红色的身影。下一瞬间,一个穿著异国服饰、容貌姣好的少女出现在他们眼前。 「爱达!你刚刚突然不见,害我被当成小偷……」 「他既然都问我是谁了,那我就说给他听罗!」 「她就是我见过的那名少女吗?」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一起发声。然後每个人又都在说完话後急忙地捂住嘴巴。 「嗯嗯,先整理一下目前的状况。杜德里同学,你说的少女就是那个女孩吗?」 帕尼兹清了清喉咙後开口问道。杜德里则是轻轻地领首。 「我看过好几次的女性好像就是她。也就是说,我们两人都同时看见她从火焰里面出现。」 帕尼兹的目光瞄向爱达。 「那……爱达是你的名字吗?你告诉杜德里说你是神。不过我想更深入了解你的事情。可以告诉我吗?」 帕尼兹向爱达伸出手。他的姿势看起来像在舞会中邀请舞伴的样子,似乎不适合出现在夜晚的博物馆中。 「罗唆!竟敢用这种态度来质问我!」 看样子他的动作并没有打动爱达的心。她语带不屑地啐道: 「你是这所博物馆的主人对吧?竟然把我关在这里,把我当人偶一样对待。今天得让你吃点苦头!」 爱达的四周再度冒出火焰。火焰如同刚才一样将帕尼兹团团围住。 「看来我好像被讨厌了,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被任何女性讨厌过啊。」 即使全身都被火焰所包围,帕尼兹依然纹风不动,只是露出苦笑。 「慢、慢著!你、不会是真的想杀了他吧!」 团团火焰逐渐靠拢,仿佛就要烧到帕尼兹了。杜德里慌乱地想要阻止爱达,但伸向她的手在碰到一阵阻力後,便直接地穿过了她的身体。杜德里看到自己的手穿透少女的腹部和衣服,也吓了一跳,少女并不以为意,只是皱了皱眉头。 「你这家伙也是一样的罗唆。」 爱达叹息著将围住帕尼兹的火焰收了回来。杜德里惶恐地将手从爱达那里抽了回来,来回仔细地端详著,看来上面并没有沾到任何血迹,而爱达则是双手环在胸前。 「杜德里,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破坏展示柜的小偷。我为刚刚的失礼向你道歉……但我还有其他的事情想要问你。另外,爱达小姐,你似乎对我有一些误会,我也想跟你谈一谈。」 帕尼兹说完话便指向自己身後,博物馆的内部。 「我带你们到我里面的办公室,我会跟其他馆员说明,这件事由我全权处理即可。」 帕尼兹说完後便开始移动。杜德里则是瞧了瞧爱达,她一脸失望地盯著帕尼兹。一直呆站在原地也不是办法,杜德里连忙跟在帕尼兹身後。在他背後,走路无声无息的爱达依然跟著他。 「博物馆里除了展示室之外的地方,便是研究问以及馆员的宿舍。」 帕尼兹边走边向杜德里介绍著。 馆员们的工作区域应该位於博物馆内部。这栋建筑物的构造十分复杂,杜德里决定跟著帕尼兹走,不久之後就遇到了一名馆员。 「馆长,这个年轻人……」 「我正要带他到房间里好好地询问一下,事情好像另有隐情。你叫馆里的其他人都集合起来,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馆员听到指示後敬个礼 便走掉了,缩在帕尼兹身後的杜德里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帕尼兹打开电灯,装饰在平台上一尊白色的雕像便浮现在眼前。这里是杜德里白天也见过的希腊雕像展示室。 「真是个美丽的女性,可惜没有脸。」 帕尼兹回过头,咧嘴一笑。 「我也这么……觉得。」 先不说仅仅只是一名参观者的杜德里,世界数一数二的博物馆馆长在艺术品前面说出这种话适当吗?杜德里在心中沉吟著。 「腰部以及臀部的表现实在太完美了。简直把女性的美发挥到极致。爱达小姐,你也这么觉得吧?」 帕尼兹看著爱达笑了笑。 「我觉得你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异国人,可惜胸部和臀部却这么单薄……」 「吵死了!这并不是我本来的样子。你要是看到我的本来面貌,保证会把你给迷死!」 「那还真是令人期待啊,真希望有这个荣幸能看到。」 帕尼兹呵呵地笑了出来。不知道爱达是不是真的觉得很郁闷,只见她转身正面迎向帕尼兹。 「你给我看清楚了,我哪里比不上那块石头……」 爱达只用一大块布缠住身体,以绳结遮住重点部位而已。爱达一挺胸,身上的布就微微地松脱开来,肌肤从布片当中隐隐约约地露出来。杜德里顿时慌张起来。 「你在做什么啊!你这副打扮就已经够伤风败俗的了!」 应该是要阻止她还是栘开视线,杜德里为此迟疑了一下,然後一个重心不稳,朝著爱达倒了下去。 他碰到她身体的那一瞬间,手中似乎传来了柔软的触感。纤细的肩膀还有…… 但是这个触感只维持了一下子。在一阵阻力之後,杜德里的手又贯穿了爱达的身体,整个人扑倒在地。 杜德里的额头顶著地板,一会儿後他慢吞吞地爬了起来,呆坐在地上的他愣愣地盯著自己的双手。并不是因为贯穿了爱达的身体的关系,而是那一瞬间的柔软触感还残留在他的掌心。 「……胸部。」 「绅士该有的举止」中包括了对女性的态度。温柔地对待女性,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触碰女性的胸部。特别是性观念较为保守的这个时代,女性都会避讳谈到自己的身体,然而刚刚自己竟然做出这种事。 「不,那只是单纯的意外……」 杜德里急忙解释著。爱达则一脸「你是笨蛋吗?」的表情睥睨著他道: 「你在慌个什么劲啊?」 「哦哦,如何?爱达小姐的身材和雕像比起来谁比较丰满?不过她现在还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将来倒是比较值得期待……」 帕尼兹有点坏坏地笑著靠了过来,他凑向杜德里悄悄地如此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你不想跟我说是吧。爱达小姐,既然杜德里同学都摸过了,我没摸到好像太不公平了。请务必也让我……」 「烦死了!你这个欲望集合体!我干嘛要让你这么做啊!」 转头对爱达发话的帕尼兹,瞬间就被包围在火焰之中。 杜德里张大了嘴,呆呆地望著他们。爱达完全不在意,帕尼兹则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我……」 杜德里觉得有种莫名的难堪,他无精打采地站了起来。 「嗯,先不管爱达小姐的美貌。与这尊女神完全不同的是,这个国家女性的打扮实在是让人为之叹息。把腰束得那么细,然後套著跟气球没两样的裙子,她们怎么会觉得那样好看啊?」 帕尼兹对著杜德里苦笑,双手像演说似地高高挥舞如此说道。 杜德里在故乡有一个姊姊。所以他知道女性说什么都要把束腰穿上去的辛苦。因为她们坚信腰愈细就愈美丽。 「大家明明都认同这尊女神的美丽,但却没有人照著打扮,真是不可思议。不小心露个小脚就大声嚷嚷,还羞红一张脸。」 现代的女性十分忌讳露出肌肤。对此杜德里并不特别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与露出面积颇大的女神相比,确实有著很大的差别。 「明明在别人面前不愿意过分暴露,可是真实的内心又不是这样想的。你去过坎辛顿的博物馆吗?那里有一尊米开朗基罗所雕刻的大卫复制雕像。女人们总是特别停在那尊裸男像前,十分感兴趣地观赏著。看起来一副对男人十分饥渴的模样。」 看著一脸笑容的帕尼兹,杜德里不由得头痛了起来。年轻人如果自称从来没有跟朋友聊起这类脸红心跳的事绝对是骗人的,不过没想到这些话竟然会从一个博物馆的馆长口中说出来。 「……这个人真的是这里的馆长吗?」 他用帕尼兹听不到的音量小声叹息道。大英博物馆中收藏著从世界各地搜集而来珍贵物品,身为—馆之长的他说出这种话恰当吗? 常他们说话的时候,扇挂杵『馆长室』牌子的门扉出现在他们眼前。看著帕尼兹熟悉地开门的样子,他应该真的是这里的主人吧。 「这么说来——」 里面的设计比想像的还要整洁,有办公桌和书桌,以及招待客人的沙发。帕尼兹示意杜德里坐下。 「我还没介纠我的名字。我叫作安东尼奥·帕尼兹。」 帕尼兹说完後便伸出了右手。 「安东尼奥……先生吗?」 安东尼奥是意大利的名字。虽然这个国家里有许多人也有相同的名字,不过用英文发音都会变成安东尼。杜德里联想到帕兹说话时特有的腔调。 「莫非您是意人利人?」 「是的。我出生於摩德纳公国……已经离开那里好久好久了。」 握住杜德里的手的帕尼兹忽然露出寂寞的表情。看着坐在沙发旁边的爱达,她正用一幅百般无聊的模样把玩着自己的头发。 大英博物馆馆长偶尔也会出现在报纸上,是个待遇十分优渥的职位。这个职位竟然会任用外国来人担任,这点实在让杜德里威到十分惊讶……他小小声地沉吟著 杜德里和帕尼兹面对面坐著,爱达却飘在杜德里的身旁。要不是人类的她好好的坐下让脚休息一下,应该是不太可能的事。 「那么,爱达小姐。你为什么要强迫这个年轻人破坏玻璃柜呢?」 帕尼兹双手环胸说道。爱达则迅速地把脸栘开。 「……哼。」 她并没有回答。帕尼兹眉头微皱转向杜德里。 「异国的淑女生气了。那我还是先问你比较好。」 他耸耸肩说道。话虽如此,杜德里其实也没有多少事情可以告诉他。 因此杜德里只好把刚刚从爱达口中听来的话再次原封不动地跟帕尼兹说了一遍。无论在异国被供奉,被土壤掩埋後便一直待在地下,还有最近才被挖掘出来的事。 「他说的这些应该没错吧?」 帕尼兹一脸认真严肃地听著这些没有根据的言论,直直地望向爱达问道。 听到帕尼兹这么问,爱达仍旧没有回答他。 「我在这间博物馆里,见过你以及和你一样类似的存在好几次。」 帕尼兹接下来所说的话让她的表情梢梢有些改变。 「你穿著红色衣服站在雕像旁边,还有脸色苍白的老人家以及可爱的小孩。每个人都站在展示物旁边盯著来访的客人和馆员们。刚开始我还以为那是错觉,不过你现在却真的出现在这里。告诉我,你们究竟是谁?」 「我不是说了吗,我只是一个神。」 爱达对著帕尼兹哼笑了一声,而帕尼兹却摇了摇头。 「那么,这个神究竟又是怎样的存在?应 该跟教会说的天父完全不一样吧。在那边的希腊雕像旁边也站著女神吗?」 帕尼兹双手合十贴著额头,看起来好像在教会中对著神祈祷的样子。 「……我不知道。等我醒来时就已经在这个土地上了。人们把那尊雕像当作是我,所以我才会寄宿在那里。」 爱达把刚刚跟杜德里说过的话再重复了一次。 她并非有条有理地回应帕尼兹的问题,而是勉强挤出答案。恐怕对爱达而言,那就是唯一的真实吧。 她是怎么『诞生』的,这点她本人也不清楚。从前,在遥远的地方有人把她当作神一般供奉,这对她而言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神……吗?神呀!」 帕尼兹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杜德里同学,你读过查尔斯·达尔文的著作吗?」 「没有。是『物种起源』这本书吗?我只听说过书名而已。」 帕尼兹突然说出的书名,大概是五年前发表的著作。 「我自己也不是完全赞同那本书里面所有的内容……不过那个男人是这么说的:所谓的生物就是从鱼类进化为人类,就如石头在坡道上翻滚一样,只是偶然问的连锁产物。他认为在这通往繁荣未来的道路上并没有神的意志参杂在其中。」 换句话说,就是达尔文的物竞天择。根据这个理论,生物在严苛的自然环境中,会进化成较容易生存的型态。例如为了在高处获取食物,於是就产生了长脖子的生物。 也就是说,现在人类这种生物也只是进化过程中的其中之一而已。人类并不是由神做出来跟自己类似的生物。这是那个研究学家极力提倡的理论。 「那……」 「但是爱达所言却跟这种理论共俘。或许是创造天地的什么孕育了她,也或许是其他东西。但是她之所以会以人类的姿态守护著人类,会不会是其他的人类这么希望的缘故呢?」 人们觉得她是神,所以她就变成了神—— 「啊……」 杜德里盯著爱达。她是家庭、炉灶、火焰之神,她是这么说的。因为人类觉得这些东西很重要,所以她才会守护著它们吗?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爱达皱著眉头说道。看起来她应该是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可是,我无法忍受待在这里当作被观赏的物品。以前你认为只是人偶的东西,其实有著自己的意志,这一点你应该也有所认识了吧。你能理解被其他无知之人笑著指指点点的心情吗?所以我才会叫这个小伙子带我出去。这样算有回答了你的问题吗?你满意了吗?」 爱达冷冷地说完後,斜睨著帕尼兹。杜德里则是身体微微一颤。 「就算是古老女神的愿望,身为馆长的我仍然无法答应。」 帕尼兹果断地说道。杜德里露出放弃的表情,爱达则是表情一僵。 「你这家伙,难道没有听懂我说的……」 「这里是博物馆。是研究世界历史并展示给人们了解的地方。你的雕像是宝贵的文化遗产,不能就这么失去了。」 帕尼兹边说边调整姿势。 「是吗,这里叫作博物馆,专门摆乱七八糟东西让人观赏的小房间……」 爱达正对著帕尼兹。不知道为什么,杜德里好像看见火花啪滋啪滋随处四散的样子,身体不经意地缩了起来。爱达又接著说道: 「对,这里是博物馆。把我定义成边境之神,拿来跟其他的神比较,然后再嘲笑我是被人给遗忘的神!你这浑蛋想教我继续承受这种痛苦吗!」 爱达似乎被惹毛似地大吼著。杜德里只能呆呆地盯著继续怒吼的爱达。 她身上传达出来的情绪已经不再是漠然这两个字可以形容。在激动当中杜备里渐渐可以明自爱达愤怒的原因。 原来在遥远的故乡里,对她而言世界只有她与人类而已。她守护著人类,当她被遗忘後也依然持续守护著未来。然而在这间博物馆每个房间当中的绘画和雕像旁,却只挂了『某某女神』的牌子。这个世界有这么多的信仰,去比较研究应该是博物馆的使命。但她不仅从人之上的地位被扯了下来,甚至还被拿去与其它神明比较後遭受否定,这应该是最让她感到愤怒的理由吧。 自己是个特别的存在,这应该是她的坚持吧。 爱达裙摆一翻,转过了身子。杜德里注意到她的手正紧紧地揪著布边。正当他为了说些什么而打算起身时,帕尼兹却先他一步。 「我并没有嘲笑古代神明的意思,这样一来也就等於否定所有的古人。」 帕尼兹冲著爱达微微地一笑说道: 「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事情或许不是你的本意。但是我相信这个博物馆是为了人民而存在的。你也依然爱著人类,为了他们而努力到现在对吧?那能不能请你释怀,不要再生气了呢?爱达小姐。」 帕尼兹静静地说完後叹了一口气。爱达转身看著他,挑了挑眉毛说: 「为这些对我无礼至极的人类存在?你倒是说说看,博物馆是能对他们产生什么用途?」 「人类会检视历史、回顾过去,然後朝著未来前进——虽说这句话也是引用古文。」 帕尼兹确实制住了爱达的愤怒。这让杜德里不禁感到佩服。看来帕尼兹是真的有资格作为国家博物馆馆长。 「但是……」 帕尼兹像是突然问想起什么似地继续说道: 「把雕像带出去会让人很困扰,拒绝美女的请求又十分令人泄气。而你看来似乎也不打算放弃离开这个博物馆,那到底该怎么办呢?」 他突然说出这些话,让杜德里和爱达都不由得露出诧异的表情。 「那个雕像现在还放在展示柜的旁边。可是你却身在这里,这就表示你并不一定要在雕像旁边才能行动吧?伦敦这里离你的故土有一段很遥远的距离,差别也很大对吧?要不要出去试试看呢?」 「……是吗?不过那个雕像目前确实不在这里。」 听到帕尼兹的提议,杜德里慌慌张张地问著爱达。爱达则是脸色凝重的点头同意。 「我能够活动的地方,就是知道我存在的人类其活动范围……所以以前我还可以往返于较远的距离,自从被埋在七里後就只能待在雕像的旁边了。」 如同帕尼兹刚刚所言——人类把她当神她就是神。所以赐与她神之力不是别人,应该说是她的信徒吧! 「原来如此。要得到女神的恩惠就必须相信她的存在。」 帕尼兹了解似地点了一下头,然後—— 「这么一来,这个年轻人能去的地方你应该也能去罗?」 他一边笑著,一边用眼神一不意杜德里。 「你就好好地去看一看信奉其他神明的国家又是什么样的世界吧。」 「……呃,我吗?」 杜德里慌张地问道。看来帕尼兹已经确定杜德里与爱达能够一起行动的样子,不过杜德里仍然需要做些心理准备。 「你应该不会想跟我在一起吧?我几乎每天都待在这问博物馆里面。啊,不过下礼拜会有与政府官员的交流,你要一起来吗?可以快乐地打发时间喔!」 他笑著伸出手,那动作是针对爱达而不是杜德里。 爱达双手环胸,一副正在思索的样子。就这样答应帕尼兹的提议好像有点太简单了,可是她再也不想跟之前一样,继续待在雕像旁边受气。火焰女神似乎已经迅速地作出决定。她立刻抬头,朝著杜德里发出宣言: 「就这么办。小伙子,就由你来为我介绍这个世界吧!」 杜德里不由得仰天长叹。 第二章 第二章 大街上挤得满满都是人。 一条铺满石头的大街在多云的天空下延展开来。砖瓦建筑栉比鳞次,两排的店家都掛出招牌招揽客人。走在路上的男人们几乎都穿著黑色或灰色的衣服,女人们则是穿著红色或蓝色的鲜艳衣著。马车的车轮嘎嚏嘎嚏地移动,扬起一阵沙尘。马儿的鸣叫声不时地交错在其中。被称作世界第一的大都市充满了各式各样的色彩和声音。 「……这是……」 爱达发出呆愣的惊讶声。她飘在杜德里的头顶附近,随著他脚步的移动,她也跟著飘在一旁。杜德里只要往旁边一看,就会看到她飘栘的脚,总觉得就是没办法冷静下来。 从博物馆离开的隔天,杜德里便来到伦敦的大街上。爱达说想看看博物馆的外面,杜德里找不到理由拒绝。不过杜德里其实也并不排斥在街上散步就是了。 「人怎么多成这样。」 爱达的视线跟著来来往往的行人移动。有穿著连身大衣、手提著公事包的绅士男子,也有穿著绚丽夺目紫色披肩的年轻女人,还有戴著以花朵装饰的帽子的妇女,以及著破衣干著粗活的小孩。每个人不是有说有笑,就是踩著急促的步伐往前迈进。其中也有卖柳丁的女孩朝著过往的路人们沿街叫卖。 「真是个繁荣的地方,这片土地上有些什么东西?」 「有什么……这里有宫殿也有女王陛下。你想去参观宫殿吗?」 「……女人可以当王呀?我以前的国家都是男人当王,而且也没有这么多的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么多人啊?」 爱达似乎根本没把杜德里的提议听进去,她只是睁大双眼看著四周。 杜德里出生於英格兰北部,为了要念大学所以才来到伦敦。因此他住在这条街上的时间也没有多久,对此虽然有点惊讶但并不感到厌恶。 「唉,跟你的时代比起来,人口确实增加了许多。」 不过话说回来,伦敦可是人口超过三百万人的世界第一大都市。不可能有别的地方可以与这里并驾齐驱的。 「这里的人穿的衣服好像都很厚。」 爱达飘到眼前走过的女子身边,把脸凑近,直直地盯著她的衣服瞧,然後抓住自己相对显得比较清凉的衣摆,歪了歪头。 「在伦敦如果每个人都穿得跟你一样少,大家早就感冒了!」 爱达仍然穿著看起来像是只有用布裹著、露出四肢的衣服。而杜德里则是穿着简单的三件式打扮,外面披上大衣,与街头其他男士的衣著几乎是大同小异。女士们穿着从头包到脚的洋装,手里拎著皮包,把雨伞当作拐杖使用。 昨日帕尼兹曾经拿这个国家女士的衣著与女神像作过比较,她才知道原来这个位于北边的国家,不能随便曝露肌肤。女人们在长裙下另外还套著好几件衬裙,显然是为了御寒的缘故。 身穿异国服饰的爱达与四周的景色相比,显得很不搭调。不过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样子。因为看不到她,所以直接穿过她的人还比较多。 几乎没有人看得见她——非人类生物的爱达。除了杜德里和帕尼兹这类少数有著特殊资质的人类以外,像是昨天博物馆里其他的馆员,也都几乎都看不见她。她似乎可以依照自己的意志出现在别人面前,可是好像也只能维持短暂的时问。 在爱达以神的身分君临天下的那个时代,可以看见非人的人类称之为灵巫,受到众人的尊敬。但是在科学发达的现今,这个能力的用处只能拿来像现在一样照料坏脾气的女神而已。 「你看起来好像很不满的样子。有什么意见你就说啊!」 他明明只是因为不了解而梢微叹了一口气,不过好像被发现了。看到爱达瞪视的眼神,杜德里拚命地摇著头,路边的年轻女性则是以奇怪的眼神看著他,急忙从旁边走了过去。 虽然众人看不见爱达,却看得到杜德里。像现在他也是小心地轻声与爱达说话,万一被人发现他在和空气对话,一定会被送到教堂或医院去。 「怎么会有马在搬箱子……而且,房子都好高哦!」 爱达抬头看著大街两侧的建筑物轻声低语著。 道路两旁排列著瓦造的房子,每一问都是有身分地位的人进行合法买卖的地方。爱达刚刚看到的应该是制作帽子的店铺。 「哈哈,才走到这里你就这么惊讶,那等一下要去的地方你一定会吓得目瞪口呆。」 听到杜德里这么说,爱达脸色二讥。 「你觉得这样就算你赢了吗?笨蛋!」 爱达虽然只是低声地碎碎念,不过杜德里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他只好面露苦笑。对昨天饱受火焰威胁恐吓的他而言,日前这种优势地位感觉真的很不错。 「那接下来要去哪里?」 「国王十字车站。」 「……车站?」 爱达似乎不明白杜德里的意思,眨了眨大眼睛。 「嗯,你不知道是正常的。在你的时代并没有这种地方……啊在那里,你看!」 杜德里指著一栋很大的建筑物。 建筑整体使用明亮的砖瓦建造,像是方形的箱子拼凑起来的形状。中央有尖塔,下面有一个很大的半圆形出入口,看起来就好像许多人被出入口吞没的样子。 「……要进去那个房子里啊。哦哦,原来里面长这个样子。」 「嗯,站员在哪里?」 杜德里找到正走过来的站员,跟他讲了几句话。站员一脸没什么兴趣地微微点头招呼,然;後他们便朝著车站内侧定去。 一踏进车站,感觉就好像迷失在另一个世界。钢筋建造的拱形屋顶下面,仿佛举行祭典般地热闹。售票所、寄物处,还有餐厅之类的区域,每个地方都有站员协助,还有替乘客及往来客人擦鞋的摊贩穿梭其中。 「还真是个吵杂的地方……这里到底是哪里?」 爱达喃喃自语,不过这里实在太吵了,所以她说的话杜德里并没有听到。爱达只好在他耳边大叫了一声,杜德里这才转头看向爱达。 「嗯,你看到就会知道了。」 杜德里的表情好像恶作剧的小孩。虽说在二芳看著爱达努力奋战的模样还满有趣的,不过他可不想就这么被卡在这里。 他们走出候车室来到了月台,一阵杂乱的声音朝这边过来。喷发蒸气的声音、机械车的声音、站员和乘客的叫声,还听得见载著货物的马儿嘶鸣的声音。 「看,就是这个。」 爱达往杜德里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那个地方有著一个巨型铁块。 那是由几块黑亮的铁拼凑成的。最大的地方是铁制的箱子,箱子上面用平滑的零件和无数个棒状的东西组合而成。下面的特色是装著几个圆形的板子。一个整体细长的庞然大物就这么躺在地上。 「这是蒸气火车。」 杜德里自豪地笑著说道。 「这个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这么巨大……是金属吗?好丑。」 爱达只能呆愣地发出惊愕之声。在她的时代可能没有铁,也有可能把铁当作极其珍贵的东西。英国之所以能够做出这么庞大的铁制品,全拜工业革命之赐,这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情。 「你看,这些人不都坐上去了!」 杜德里指著火车,有无数的旅客正准备上车。 「人可以进到里面?那个铁箱子是中空的吗?」 「是客车,你看前端……那是蒸气装置。」 杜德里指著火车的车头,那里正连著一台冒著烟的蒸气车头。 「把煤炭放在车後面使水沸腾产生蒸气,然後驱动币整火车。」 杜德里把蒸气火车的原理向爱达解释。不过,她应该完全听不懂吧。只见她眼睛张得大大的,直盯着那台又黑又亮的火车瞧。 「……时间好像快到了。」 仿佛呼就杜德里的话似地,车站里响起火车鸣笛的声音。 一开始峙,火车车头忽然吐出灰烟。接着巨大的铁箱发出摩擦的声音,车身像要发动似地微晃一下。火车旁喷出水蒸气,车站里弥漫着墨水般的气味,然後…… 「它动了!」 爱达像小孩子一般尖叫出场。 火车发出铁片摩擦的尖锐声响,开始动了起来。位于下方的车轮也开始转动,车轴不停转动,,巨大的车身缓缓地朝前面驶去。 这时,车身忽然开始加速。车轮在铁轨上滑动的声音加上烟囱喷气的声音群响遍月台,蒸气车头就这样拖着好几列车刚从爱达的眼前呼啸而过,从车站出发展开旅程。後面已经看不见它巨大的身影,只见铁轨彼端从车顶垂下的瓦斯灯而已。 「哇……」 爱达表情呆滞地张着嘴。如果她具有实体的的话,或许会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吧。 「吓到了吗?那就是火车。走路需要好几天才能到的地方,搭火车只要花几个小时就可以到了。」 「那个铁箱可以跑到很远的地方去吗?」 「对。比人类走路的速度还要快上许多。」 「不是马也不是牛?」 「比马的速度还要快,而且一次可以搭乘的人数也不一样。」 下车的人、为朋友送行的人,月台上挤满了来来往往的旅客。听著周遭的喧闹声,此时他们两人默默地凝视著眼前的铁轨。 「这已经是我无法想像的世界了。」 过了一会儿,爱达才又落寞地说道: 「我待在地下的时间太久了,时代已经不同,这里也离我的故乡太遥远了。与我从前生活的世界差异太大……我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落寞的爱达垂下长长的睫毛,轻叹了一声,双肩无力地垂下来。杜德里看著她,不禁同情起她来。 「等、等等!我不是为了要让你这么泄气才带你来这里的。我只是想带你到伦敦街头看一些好玩的东西……」 杜德里挥动双手拚命解释。明明身边没有人,杜德里却不断挥舞双臂还大声叫喊的动作,使得周围的人都对他投以奇怪的眼神,但他本人似乎没发现。 「看到这些人使我开始思念故乡。我昨天说的话都是骗人的……其实我好想回去。」 杜德里无言以对,他感受到少女思乡、脆弱的心情。虽然她说话方式总是这么盛气凌人,或许是因为在异邦漂泊的缘故,其实她的心里不知道有著多少的乡愁。 杜德里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想给她一个轻轻的拥抱,可是…… 「烫!烫烫烫烫!」 他的掌心似乎被什么热的东西烫到,杜德里连忙抽手。他仔细一看,爱达的身旁竟然飘著几团火焰。 「笑话!我怎么可能会被那种无聊的马和牛给吓到,我看是你这个连毛都还没长齐的小伙子在自寻烦恼吧!」 爱达用鼻子哼笑著,一旁的杜德里显得垂头丧气。直到隔壁的男人发出讪笑声,他才发现自己狼狈的模样全都被看光了,使得他满面羞红。不过从那名男子的表情看来,应该是看不见爱达的火焰吧。 看样子自己又被嘲笑了,杜德里感到怒火中烧。他满脸通红地转身背向火车。他很清楚爱达是个坏脾气女神,可是外表看起来却是可爱无邪的少女,让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应。 「你要回去了吗?」 「不是已经参观完伦敦了吗?我也差不多该回学校去,不然就惨了。」 杜德里急急忙忙地想要离开。爱达不需用双脚行走,只见她的双足飘在空中,黏着杜德里的身体滑行,她黏得紧紧的。 「你要去的地方就是我去的地方。你擅自行动的话我会很困扰。」 杜德里转过身露出痛苦的表情,爱达则是不怀好意地如此说道。杜德里自己是有苦难言,只能默默无语地往另一条路走去,离开了车站。 「你要回你家吗?」 「嗯,是啊。我现在住在大学的宿舍里。大学里认识我的人很多,你可不要随便跟我说话喔!」 杜德里故意用粗鲁的口气对她说话。他一边环视四周,想找台公众马车。 公众马车是绕著全伦敦移动的双层马车,没有阶级区分,只要付规定的车资就能搭乘。对於没有马车的中下层阶级而言,是非常便利的交通工具。 他慢慢地走了一会儿。忽然间杜德里的视线转向路边的一个角落。 「嗯?」 爱达感到诧异,也顺著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小摊贩的手推车上漆著显眼的颜色,一名中等体型的男子在工作台上,双手来回忙个不停。他们凑上前去,就听到一阵热油滋滋的声音,空气中弥漫著香味。好几个人在摊贩前买东西,有个小孩正忙著招呼客人。 「食物吗?」 爱达观察了众多客人一下便懂得怎么回事了。杜德里毫不迟疑地走向前去。 「也给我一个。」 「好的,多谢惠顾!」 然後杜德里递了几分钱过去,小孩一边回应一边笑著将一个纸包递给他。 「那是什么?」 爱达在旁边询问道,杜德里从摊位的架子上拿起了盐和醋的罐子,加了许多调味料在纸包里面之後便离开摊位。他边走边从纸包里拿出冒著热气的油炸食物送进嘴里,脸上露出幸福满足的笑容。 「这叫作炸鱼薯条……不过就算跟你说你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吧。啊!烫烫烫!」 这是将鳕鱼切片油炸过後配上炸薯条的简单料理。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想到炸鱼加上薯条这种搭配方法,不过这种食物很快地就在伦敦地区流行起来。 通常只有工人阶级才会在路边摊买东西吃。对那种上流阶层,住豪宅、雇用车夫驾驶马车的人来说,边走边吃是很要不得的行为。一般而言,大学生将来也会成为绅士,所以应该也不能这么做。 「在大学附近就不能这么随便吃东西了,只有来到远一点的地方才能这么做。」 杜德里满足地笑著,一口气塞了好多块炸鱼片。 「如果你也能吃一点就好了!」 杜德里抓著鱼片轻轻一晃,小声地说道。 「我不用跟人类一样,要定时吃东西才不会死。你们每天都要重复做这么麻烦的动作,还真是辛苦。」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爱达的眼神却是死盯著纸包看,看起来好像小乞丐一样。不过说得太直的话,她大概又要生气了吧。杜德里决定保持沉默比较好。 终於全部吃完了,杜德里将纸包打开。 炸鱼片的包装纸是工人们平常看的小报。平时受到没意义的自尊心影响,身为地主儿子的杜德里并不方便买这种报纸来看。但偶尔将包装纸的小报当成一般报纸新闻再看一遍——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吧。 小报的内容通常是引人注目的八卦新闻或者是离奇的杀人事件。因为内容常常是针对杀人事件自行推理案情,或是报导宣判绞刑的新闻内容,常被人嘲讽为绞刑文学。 「啊啊,那个案件最後宣判无罪呀!」 看著那片被油浸渍的纸片,杜德里喃念道。 「什么?上面写了些什么?」 爱达似乎看不懂上面的文字。杜德里对她小声地说道: 「是不久之前才发生的事。有一个叫作梅儿莉·安达松的年轻女性被毒杀了。虽然逮捕到一个可疑的嫌犯, 不过最後却被判无罪。」 「为什么可疑的嫌犯最後却无罪?他不是犯人吗?」 「嫌犯跟犯人不一样的。那家伙确实很可疑,可是因为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他杀了人。总不能将不确定是犯人的人送上绞刑台吧!」 「证据?逼那家伙说出来不就好了?」 「证据的意思是说,能够清楚证明嫌犯就是犯人的东西。例如沾了血的衣服之类的……如果错把无辜的人送上绞刑台,那不就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吗?」 爱达似懂非懂,不过她还是点点头。 「我以前在的地方,是把两方带到神明面前,由神明决定犯人是谁。」 「你真的有判断犯人的能力吗?」 爱达没有回答,她只是邪恶地笑了笑。 「从古至今杀人的行为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变,杀害同胞的行为真是可悲。」 出自她口中的这句话,以及她那凝视著满是乌云天空的眼神,在说明了她确实是个经历过长久时光的非人存在。杜德里轻轻地点点头。 案件的话题就此打住,两人聊著天往前走。 杜德里没多久就找到了公众马车。不过遗憾的是,爱达的反应已经不像当初看到蒸气火车时那么惊讶了。 伦敦大学是由好几个学院组成的。 每个学院都各自独立、各自经营,且各自偏重某一个专业领域。基本上可以把每一问学院当成一所综合大学,而杜德里所念的是国王学院,是大型学院的其中之一。 从国王站出来往南走,穿过滑铁卢桥,再越过贯穿伦敦的泰晤士河,就是国王学院的几间宿舍所在地,杜德里接著走进里面。 「这里就是大学?」 校园虽然没有车站那么大,但是学生宿舍是一栋用砖瓦建造的气派建筑物。在这种微寒的傍晚时分,几乎没人在外面走动,只有上图书馆或是回自己房间看书的人而已。 「那这个叫作大学的地方是做什么的?」 「大学是学生们聚集起来念书的地方。还有教授们作研究的地方。」 就算他已经如此说明,爱达仍然皱著眉、歪著头问道。 「只要念书人类就能得到食物吗?」 「得到食物……不,不只是得不得到的问题,思……」 按部就班地从大学毕业,就能迈向『绅士』之路。若说是为了求职而念书,那也算是间接为了得到食物吧。然而如果继承地主的衣钵,那么大学的成绩与租金收入似乎没有多大的关联,到底要怎么说明才好呢?杜德里思索著。 「这里是不是有很多跟你一样不下田耕种的懒人?受不了,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人,真是可悲!」 活在古代的爱达似乎只知道原始的劳动方式。就算跟她谈起学历的重要性,她还是很难理解的样子。 「不,不是只有玩……而已。总而言之就是为了将来啦!」 他越说越没自信,最後声音变得很小声。 「你真的很幸运能诞生在这里。如果在我以前的时代,像你这种软弱的男人就算去打猎也打不到东西,更别说讨老婆了。」 爱达嘲讽地笑著飘了下来,几乎快要碰他的肩膀。先别提打不打猎,光是前半句话就让人无法反驳。 「……我如果以後用股票赚了大钱,一分钱都不给你!」 他小声地低喃道。不过爱达不知为什么眨了眨眼睛,露出苦笑又飘回天空。 「你会想要给我钱,这点倒让人满意外的。」 杜德里想到,就算给爱达再多的钱应该也用不到。他忘了这一点,今他突然间觉得很羞愧,只好立刻转开脸快步走了起来。 「明天还有课,我没时间陪你了。」 跟车站不一样,这里说不定会遇到认识的人。当他们愈靠近宿舍的时候,他就愈小声地对爱达再三叮咛。因为必须注意声音大小适当,如果对爱达有不礼貌的地方也没办法。 不知道爱达是不是早就料到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反驳。 「啊——杜德里,找到你了!」 看到宿舍门口有人正挥著手,杜德里先是皱了皱眉,然後庆幸自己刚才是用很小的声音跟爱达说话。如果被别人发现他跟看不见的人对话,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骚动。 「怎么了?」 「你昨天晚上去哪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朝这里跑过来的年轻人一边说一边不断地敲著杜德里的头。他的个子比杜德里高,体格健壮,看起来有固定运动习惯。自己的头顶被敲个不停,令杜德里露出一脸的不快。 这名年轻人名叫拉尔夫·巴纳度,跟杜德里同年。他们从高中到大学都念同一所学校,有著切不断的孽缘。对杜德里来说,他称得上是一个知己吧。拉尔夫从不因为自己是男爵家的次子而自满,在同侪问还满有人缘的。 「喂!很痛耶!」 「小少爷,这样不行喔!怎么可以一个人去夜游呢!」 拉尔夫学著保母的语气,来回地搓著杜德里的头。 虽说是个不错的人,但拉尔夫总是把他当成小孩子。拉尔夫的脸看起来成熟又稳重,身高又高,与杜德里的娃娃脸截然不同。所以杜德里才会一直被嘲笑。 「痛痛痛!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我今天绝对不饶你。我可没打算把小少爷你教育成一个不良少年喔!」 不管杜德里怎么叫喊,拉尔夫仍旧充耳不闻。不知道旁边的爱达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不过——反正拉尔夫也看不到吧——八成是一脸呆滞吧,这点倒是挺容易想像的。 「还不住手吗?拉尔夫,你老是这么吵闹,这样可是当不成绅士的喔!」 看到拉尔夫玩得差不多了,这时突然有个人影从两人的背後出来。拉尔夫吓了一跳,回过身去。 「呃,布朗先生?」 「责怪杜德里之前,你应该先检讨自己的行为吧。」 只见,一名手臂夹着书的青年正站在那里。他是伊恩·布朗恩,这间学院的助教。 他年纪大概不到三十岁,看起来很有学者的气质,体型瘦高,给人十分纤细的印象。颜色略暗的金发梳理得整齐,睑上挂着眼镜,略借低沉的嗓门像老人一般。听说他出身於中型的商家,目标是成为—流的学者。 好不容易解脱的杜德里不停地喘气。伊恩看了他苦笑了一下。 「你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再这样胡闹了。」 伊恩用平和的声音取代怒吼责备,两人八能低头不语。—旁的爱达插不上话又没事做,只好降落到地上想凑近伊恩,频频盯着他的眼镜瞧。这个情景对看得见爱达的杜德里而言,真的很奇怪。 伊恩先是望着有点泄气的拉尔夫,再将视线回到杜德里身上。 「你一个晚上没回来我也觉得不太好,你干什么去了?」 伊恩用父母关心小孩的语气问道。 「呃……那个,去了博物馆。」 杜德里开始烦恼到底要怎么开口,总不能老老实实地把爱达的事情给说出来吧。 「我在大英博物馆的阅览室写报告,不小心睡著了。等我醒来时人,只好在一片黑暗中摸黑寻找馆员……」 听到这么白目的理由,伊恩及拉尔夫目瞪口呆。 「你怎么总是这么天兵呢……」 「你说『总是』是什么意思啊,拉尔夫!」 拉尔夫语重心长地责怪道。而杜德里回瞪他。伊恩则露出困惑的表情。 「为了念书跑到图书馆是值得夸奖的事,可是你竟然在那里睡觉,这就让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是昨天发生 的事吗?」 杜德里愣愣地点点头。 「嗯,幸好有找到馆员。不然整个晚上都要待在那里也太恐怖了。」 杜德里想起找到帕尼兹的原因,竟然是因为打破了馆内的玻璃展示柜。想到这里杜德里也只能苦笑。 「光线那么暗,万一弄坏了展览物。这样事情可就不好了。」 「要真是这样,那还不知道要赔多少钱呢。这么说来,门锁……」 杜德里想起昨晚看到的东西。 「门锁怎么了吗?」 「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门锁是打开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他本想跟拉尔夫解释,但又马上住了口。「你就算发现这种事又能怎么样?」很有可能会被这么回问。 不过幸好两个人都没接著问下去。伊恩一脸为难。 「不管怎样,先去好好整理你的报告吧。三天之後不是教授的报告截止日吗?」 「哈哈哈,加油!我会在精神上支持你的,小少爷。」 拉尔夫继续装模作样,无情地说道。杜德里则是一脸惶恐地别过头,伊恩见状露出苦笑。 「话说回来,拉尔夫,你不是说找我找很久了,有什么事吗?」 看到自己居於劣势,杜德里赶紧转移话题。拉尔夫啊地叫了一声,轻轻地挥了挥手。 「对了,辛西雅寄了一封信说一个礼拜後会来伦敦参观,但是我有别的事所以不能陪她。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请你帮忙招待一下?」 「辛西雅吗?」 辛西雅是拉尔夫的妹妹。因为杜德里曾去过巴纳度的家里,所以见过辛西雅。 「拜托你啦,就当我欠你一次。因为我妹刚好到了对社交很有兴趣的年纪。」 「好是好啦……」 并不是行程上的问题。而是目前飘浮在拉尔夫头上的爱达,正一直盯著拉尔夫的发旋猛瞧。或许是听不懂他们的对话感到无聊吧。明知杜德里一直看向她,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知杜德里为什么老是盯著自己头上看的拉尔夫偏著头说道: 「嗯,如果没问题的话就拜托你了。我会先跟辛西雅说一声的。」 他摆了摆手,便自己下了结论。 「哦,原来你还有个妹妹呀。」 伊恩从旁插话进来。 「嗯,还有两个哥哥,每次回去都很吵。妹妹倒是很可爱,不会说一些有的没的。杜德里你呢?」 「我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姊姊。大姊已经结婚了。」 「原来如此。难怪你一副被女人欺负的软弱样。」 对於现在正被一个女人压在头上的杜德里来说,光是挤出个笑容回应就已经十分勉强了。而爱达则是一脸毫不知情地飘浮在伊恩的肩膀上。 「伊恩先生呢?我听说您的老家是地方上的商社?」 「我家里有父亲和妹妹……两人都在不久前去世了。墓碑在爱丁堡的近郊,所以不能常常去奉花祭拜。」 伊恩脸上的笑容依然平和,不过杜德里和拉尔夫却互看一眼,露出「糟了」的表情。 「……呃,问太多了。很抱歉。」 「不,让你们心情受影响是我不好。杜德里,你要去玩是可以,不过该做的事还是要做。毕竟你的身分是个学生。」 杜德里心情复杂地点点头。 「那么我先告辞了,你们也快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伊恩说完便离开了。「那我也定了。」目送伊恩离开後,拉尔夫也往自己寝室的楼梯走去。在场只剩杜德里一个人。 他再三确认附近已经没有其他人後,便将视线往头顶看去。爱达飘飘然地降落到地上,朝著两人离去的楼梯看著。 「他们是你认识的人吗,真是些有趣的家伙。」 爱达双手环胸,点了点头。 「那个叫伊恩的男人挺不错的。虽然博物馆里像他那种样子的人很多,可是不同的是,他满重感情的,而且地位好像也比你高。」 爱达笑道,将脸凑近杜德里的耳边轻声地说。 杜德里感到一股莫名的怒气,他不发一语地背向爱达,而爱达则是斜眼看著他。 「哼,你还真是个无聊的男人。我不会说要你像那个一样,不过至少你也说句话反驳吧。」 她说完还故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杜德里虽然吞吞吐吐地想要辩驳,不过就像拉尔夫所说的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能一张嘴像金鱼一样开开合合的。 第二天走在路上,杜德里仍然照常小声地争论著。 「什么!我从来没听过这种事!」 爱达在空中作势要把杜德里的头踹飞。杜德里则是郁闷地想把爱达赶走,不过挥动的手却直接穿过女神的身体。无计可施的他只好表情严肃地盯著飘在空中的爱达。 「没办法啊。我也是为了要念书。如果不能如期把报告交出去,就会面临大学生涯的重大危机耶!」 原来是一大清早杜德里又说他要去博物馆,爱达一听就出现了如此反应,。毕竟她才刚从博物馆离开和杜德里一起行动没几天,会有这种反应是理所当然的。 「你心里到底是我比较重要还是那个报告比较重要……」 「对你而言,就算讨厌那里讨厌得要死去也了不会真的死掉,不过对我而言如果没办法毕业的话,那我的人生可就要直接开往终点站了。」 杜德里的老家在北部拥有一点领土,也就是那种——没有爵位的地主——藉著领地收取的地租财产,刚好可以过生活。因为他上头有一个哥哥,所以不可能由他继承家业,这是既定的事实。而像他这样,贵族或富豪的次男和三男的未来之路,通常都是大学毕业後当律师、神职人员之类的职业,杜德里也不例外,他的目标是成为律师。 虽说他不用像路边的工人们一样,烦恼明天的粮食,这也是事实。但是,要贯彻自己选择的路,也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没有照著计划去走,很难想像未来会如何。 杜德里完全忽视不停碎碎念的爱达,继续在路上走著。在大罗素街这条这么有名却狭窄的路上,也只能勉强让两台马车通过。四周看起来不是很热闹,视线所及几乎都是杂草丛生的空地而已。 但是有一栋优美的希腊式建筑物正对著这条路上。 爱达美丽的脸厌恶的扭曲著。这正是她不想再来的地方——大英博物馆。 「只要一下下就结束了,请你随意地晃晃吧。」 杜德里不负责任地说完便踏进建筑物里面。因为要借书当参考资料,於是他直接往圆型阅览室走去,穿过了几个展示室後,便来到了最里面。 杜德里第一个踏人的地方就是那个放著希腊雕像的房间。今天这些石像依旧展示著肉体美学。 他想起前天帕尼兹说过的话,於是不由得朝着女神的胸部和腰部看去。虽然觉得样子很漂亮,不过要是女人们真的穿着这种薄纱在街上漫步的话,恐们全世界的男人们都没办法冷静下来了吧,所以偶尔在博物馆里观赏或许还不错。 现在是独自一个人,个过他的视线到底要往哪里摆让他感到很困扰。杜德里抬头看著爱达,她跟著皱了皱眉。 「笨蛋。居然对这种雕像露小色眯眯的表情。」 杜德里听到这种话只能哑口无言。 「谁教我身边的是个幼儿体型,所以偶尔也会想要保养—下眼睛啊。」 他的辩解听起来很有帖尼兹说话的味道。爱达扬起了嘴角。 「哦,你还真敢说,小家伙。」 她降落到地丽卜,将脸凑向杜德里,距离近得 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气息,这种压迫感怎么样都让人觉得不是幻影。少女的脸孔看起来年纪明明比自己还小,可是她眯起眼睛往上瞅的表情,还有脂粉未施却红润的嘴唇,宛如妖艳的沙龙女主人—般,令杜德里不禁吞了一口口水。 爱达注意到杜德里的狼狈样,微微地舔了双唇,模样起来就像藏起撩牙的肉食野兽一样。当然,那个可怜的猎物就是杜德里本人。 「竟然把我跟那边的小女孩相提并论。你这是向神祈求立刻将你烧成灰烬的意思吗?好,那我就成全你。」 「等、等等……」 他看到爱达手上正飘飞著鬼火。如果被别人看不见的火炎给烧死,等到尸体被发现之后,办案的警察看到一定会一头雾水。杜德里一边思考著这些没意义的事,一边缓缓地往后退,结果绊到雕像的台子,後背和脑勺重重地摔在地上。 「痛痛痛……」 行经此处的男人们一脸惊讶地走过去。杜德里惊觉自己又在别人面前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後,终於回过神来。爱达大概早就已经料到会这样,於是轻哼了一声收回火焰。 杜德里慌慌张张地站起身,一脸认真地抬头看著雕像。 「笨蛋!你就算现在想要补救,也不可能掩盖得了你的痴呆啦!」 吵死了。不过他只敢在心里回骂。万一又跟她吵了起来,那么必然引来众人的奇异目光,他实在不想让事情变成这样。 杜德里盯著希腊雕像,心里幻想著:如果这尊雕像也有女神的话,那会是什么模样呢?应该也会跟雕像一样拥有丰满的体型吧,不知道脸会生得什么模样…… 忽然间,他的目光转到依旧飘浮在空中,打扮华丽的女神。 「欵……」 他照实地说出心里的话。表情疑惑的爱达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感觉上你的雕像看起来像个大人,可是……你再怎么看年纪都比我小。如果你是因为人类的供奉而诞生,那形体不是应该跟雕像差不了多少才对吗?」 杜德里随口的一句话,没想到爱达的反应却比预料中来得激烈。只见她眉头深锁,表情严肃,忽然背过身飘到快要碰到天花板的地方。因为馆内的天花板很高,所以杜德里已经看不到她的表情了。 「男人都一样,只对这种事情有兴趣。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我本来以为只有那种色欲薰心的老头子会这样,没想到连你这种浑小子也是,在我从前所待的那个地方就不会有这种事情。」 爱达碎碎念的声音听得很清楚。跟以往的嘲讽不同,总觉得这回她口气中带有些微的怒气。他不知道什么问题让她这么不高兴,不过看样子这个问题暂时是无解了,杜德里决定还是赶快离开这里的好。 走过希腊雕像的房间,下一问便是放著收藏爱达的玻璃柜的房间。虽然只过了几天,一切却这么令人怀念。他心中一边感怀著一边往前走。突然间想起什么似的,探头探脑地环顾著四周。 「你在做什么?」 爱达的心情好像很快地又变好了,她再次降落在杜德里的头顶附近。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要不要跟帕尼兹馆长打声招呼。」 前几天给帕尼兹添了许多麻烦,而且他应该也满关心爱达的,所以只是跟他报告已经带爱达参观了伦敦,这样应该没关系吧。 「咦?」 正当他寻找著馆员时,发现二芳的爱达两眼发直,一脸遇见仇人的表情,直瞪著某个地方。 「那边有什么吗?帕尼兹馆长好像不在那里……」 「就是那家伙!就是他把我从故乡的土地里挖出来的!」 爱达睁大双眼说道。杜德里连忙顺著她的视线看去,她瞪著的对象是一个正忙碌不停的年轻男子。不同於穿著一般服装的游客,他穿著另一种工作服,看样子应该是这里的馆员。 博物馆人员的工作除了从各地购买有价值的义物之外,最近也渐渐开始让馆员从事古迹挖掘的工作。所以专事挖掘的工作人员会出现在馆内一点也不奇怪。 这名年轻人似乎发现了杜德里也在这里,於是边歪著头边朝著他们走了过来。 「……拜托你,千万不要用火烧他。」 现在的情况不太妙。杜德里只能小声地提醒她。 「那个……有什么事吗?」 走过来的年轻人年纪比杜德里大一些,看起来大约跟伊恩同年。不过跟气质稳重的伊恩不同,他给人的感觉很像顽皮的小孩。 「啊啊,果然是你。你就是上次意外跌倒把展示玻璃柜打破的那个人。」 馆员语气温和地说著。杜德里的表情尴尬,看样子前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被当成意外事件来处理了,就连馆员都记得他的脸。从语气上来判断,他应该是发生意外当天前来处理状况的馆员之一。 「那个……上次真的是很不好意思……」 「还好啦。那边的展览物其实是我负责的。幸好展览物没有损坏。如果坏了还要请人修理,真的很花时间。」 他好像没在听杜德里说话,接著馆员又笑著道: 「怎么样?那边全部都是很棒的展览品喔!不是有一个女性的雕像吗!那个应该是当地地母神信仰的产物。以前每个村子好像都有自己的女神。旁边的饰品则是统治者的陪葬物……」 喀……爱达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那个地母神本尊就在他的面前,馆员却没有发现。 「……你说的是真的吗?」 「应该没错吧。因为不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馆员沉浸在自己的话题时,杜德里试探性地问,馆员则是愁眉苦脸地回答。这个馆员虽然是不太听别人说话,不过应该是一位不错的学者。 「对了,你要不要参观博物馆的内部?反正是难得的机会。」 「那里可以随便让外面的人进去吗?」 「你不是学生吗?博物馆最欢迎一心向学的人了。」 馆员硬是抓著杜德里的手带他进去。杜德里虽然是学生,专攻的领域是法律。可是就算这么跟他解释,他应该也听不进去吧。看来这个馆员很想找人说话。 周围的人都用惊讶的表情看著他们,杜德里就这么被拖著,一直到展示室内侧一扇通往职员办公室的门里面。前天因为是晚上所以没有看得很清楚。与特别装潢过的展示室不同,这里看起来比较有日常生活的感觉,有一大堆感觉很像剧场舞台布置的道具杂物。 「这里很乱对吧!」 偶然经过一个大门正开著的房间,杜德里往里一看,这里满布灰尘、杂乱不堪。宽敞的房间中央放了几个木箱,还沾著泥土的物品就这么随处放置。那些东西总有一天会被洗刷乾净摆在展示室吧。 墙壁边排著几张桌子,有些人正致力研究著带回来的展示物;有人拿著手上的雕像和参考书上的图片对照著;也有人正在填写不知名的文件;还有人拿显微镜埋首观察著。大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彼此之间很少交谈。 这么随便地处理这些东西没关系吗?」 「幕後的处理工作本来就是这样。现在的帕尼兹馆长是书籍总部的人,全心致力於图书部门的事情,所以没办法兼顾。」 这间博物馆的涉猎领域太多了,从图书部门到专门收集钱币、奖章的部门都有。杜德里现在好像正在民俗学部门的房间里。 「这么说来,那个地母神的雕像就是你挖掘……」 本来只是想讲一些场面话所以随口说说,话一出口杜德里连忙捂住嘴巴。那是爱达带著憎恨地说出的话,并不是馆员自己说的。 「嗯,发现那个的时候,我心 里真的是感到无比开心。那是一尊美丽的女神像。自己挖到的东西根本不想让给别人!所以我才来到这问博物馆。在这里作研究也不会被别人千扰。写了好多本论文後终於被录取了。」 馆员似乎完全没发现仍然自顾自地说个不停。杜德里并不是很懂,只是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阿修雷!」 此时传来一道声音,馆员的对面有一个人正往这里走过来。这时杜德里发现自己还没有请教馆员的名字。 「您是阿修雷先生吗?」 「嗯嗯,我好像还没自我介绍。我是阿修雷·哈迪。」 「我是杜德里……莱纳斯。」 因为正用力瞪著阿修雷的爱达就在自己旁边,於是杜德里没打算握手,只是报出自己的名字。而另一名靠近阿修雷的馆员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他手里拿著几张文件递给阿修雷看。 「这次委托的五号物品,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觉得布雷亚先生应该会比较清楚这个东西……看这个样子好像是中国的古老陶器吧。」 完全插不上话的杜德里环顾著四周。有几个人在这个室内场所工作著。也有人对著桌子,把书当枕头打著瞌睡。 「这也是个辛苦的工作呀。」 他喃喃自语道。看到眼前的阿修雷沉浸在自己喜欢的研究,感觉这里真是个聿福的上作场所。不过好像也不能就这么断言。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之後,两人不知道是不是谈完了,他们又一起转身面对杜德里。 「我还有工作要做,所以先告辞了。谢谢你听我说话。」 话一说完他便定掉了。杜德里目瞪口呆地盯著他。身旁的爱达则是一脸想要朝他的背影吐口水的样子。 「啊,你也可以回去做你的工作了……不过我好像没看过你耶。」 留在原地的馆员偏过头瞧著杜德里。 「不,我不是馆员,我只是参观的游客。不知不觉被带到这里来……」 杜德里慌张地解释著。馆员则是喃喃念道:「啊,又来了一个。」 「这是阿修雷的怪癖。这次的被害者是你呀。呃,真是抱歉。」 馆员拍了拍杜德里的肩膀,而杜德里只好嗳昧地笑著回应。 最近几年,发明了相片这种东西。 他没有照过相,不过倒是看过朋友的相片。能够把眼前看到的景象印在纸上,真是令人惊奇。相片的技术立刻在伦敦地区传开了,但由於价格昂贵,所以仍末普及。可以预期将来会在市民之间引起热潮。 人之所以想要拍照就是想要保留自己的容貌,还有重要的人曾经存在过的证据。为了能保留他们在世时的样子,过去只有王公贵族能够请画家作画,而现在一般的市民也可以做得到。 如果相片能早日普及,或是自己家里能够变得更有钱,自己的心情也能好一点吧。一思及此,他便不禁露出苦笑。 他的手里没有任何留有家人影像的东西,只有一些衣服还有笔,甚至日用品、日记、无数的信件——还有留在他心里的记忆。 记忆会随著时间而淡忘,这是件可怕的事。每次见到以前留下来的一只笔,家人的影像和声音便会清楚地浮现在眼前。然而现在也只能模糊地勾勒他们的样子。如果要绘出家人们的肖像,那他究竟能不能完整地画出来呢? 他看著镜子,上面映出一个年轻纤瘦的脸孔。在这个以身心健全当成美德的国家,这张脸实在是不甚起眼。但是看著这张有家人影子的脸,他还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小时候,常常被人说自己长得跟父亲很像。父亲跟他都是学者型的人,总会在正职中找出空档致力於研究。平常严格的父亲只有在说明自己的研究时会像小孩子一样兴奋,他和妹妹都很喜欢边听故事边瞧著父亲的脸。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但是他却清楚地记得那双总是抚摸自己头发的温柔双手…… ……那段日子的幸福记忆,但是,他却知道接下来的事情…… 「碰!」 他朝旁边的桌子打了一拳,上面放著的书本和杯子发出碰撞的声音。 他的家人本来应该还能继续过著幸福的日子。父亲和妹妹,不一定会以那种方式结束。但是现实里那些日子已经结束,现在只剩他孤身一人。 而这一切,完全是某人一手造成的。 那是一张愤恨至极男人的脸。父亲与妹妹模糊的笑容从脑海里消失,接著浮现出他宿敌的脸。他握著拳头咬牙切齿道: 「这是我的复仇。」 他决然地沉吟著。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 「tobe,nottobe(活好,还是死好?)……活好吗?」 他一瞬间凝视著前方。这根本是个不用多问的问题。有人进行著不法的行为;有人被男人陷害而感到绝望最後死亡;有人也因此莫名其妙地死去。被留下的他只能想办法消除仇恨,这还需要有疑问吗? 「我要让你尝到跟父亲一样的绝望!」 他低吟道。唇角边溢出的那一抹浅浅的微笑,正反射出他阴暗的心思。 在博物馆里面的这个地方是个奇怪的房间。 一脚踏进位在博物馆深处的这个房间,灰尘霉味立刻扑鼻而来。柔和的日光从天花板直接照进这问颇为宽广的房间,让室内比暖气房还温暖。 环视四周的杜德里呼出一口气。不管来几次都让他觉得有压迫感。 房间整体是圆形的,墙壁也呈现微弯的曲线。而墙面上排著书架,一直延伸到靠近天花板的地方,里面收纳著无数的书籍。杜德里以前就听过这个房间里有数万本的书,而馆内的藏书则超过了百万册。 连著墙壁的巨蛋型天花板,外围是用金色的外框,并镶著大型的彩绘玻璃,因此能提供游客充足的光线。宛如秋日青空般的玻璃是如此地美丽,读书读累了往上一看,很容易就会忘了这里是博物馆。书架与彩绘玻璃的配置威觉十分庄严,就算把这样的场景摆在教堂中的一隅,也一点都不突兀。 而会来这里的就是参观的游客以及馆员。圆形房间的正中间放著几张管理人员专用的桌子,然後约莫五百多张的书桌以此为中心呈线放射状的排列。阅览者各自取完书後,便在桌上埋首苦读。 博物馆里的圆形阅览室,是图书部门的展示室,也是收藏书籍的房间。 「……好特别的房间。」 爱达似乎从未看过眼前壮观的情景而感到震撼,如此低喃道。 顺道一提,这里也是前天杜德里报告写到一半然後跑掉的房间。不过被伊恩一提醒,报告的截止日逐渐逼近,所以今天不能再逃了。 要借阅这问阅览室的书,方式是先告诉管理员书名後,书籍便会送到桌上。杜德里确认完自己的桌号後,便走向中央的柜台。 「孩子,这个阅览室……」 「我是伦敦国王学院一年级学生,我有人馆许可证。」 杜德里打断管理人员正要说出口的话,接著叹了一口气。这种状况已经发生或好多次了。这间阅览室有年龄限制,必须要十八岁以上并且拥有许可证才能使用。杜德里不仅刚好年满十八,又长得一副娃娃脸,所以好几次都差点被赶出来。 「啊,真不好意思。」 管理员的语气一点也没有抱歉的样子,杜德里沉著脸填著书籍申请表。接著在座位等一下,馆员就会推著放了书的手推车将书送过来。 他回到自己的位子後,看了看墙壁四周,有几名馆员在书架前定来走去。要从几万本的书当中找到其中的一本,一定要确实对书很了解的馆员才做得到。而旁观者如杜德 里,则对他们为什么竟然可以精准地找出目标书籍这件事感到很不可思议。 「唉……」 不久之後书便送了过来,杜德里翻开书开始呻吟了起来。 「这是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厌倦保持沉默了,此时从他头顶传来一道声音。 「是书啦!亨利八世时代的法律……嗯……」 「书?……哦,写著文字的那个东西嘛!可是形状真奇怪,这个薄薄的东西是什么?从来没看过耶,全部绑在一起吗?唔……」 爱达不客气地从杜德里旁边看著书。一副很想摸摸看的样子可是却办不到,只能将脸凑过去好好观察一番。看情形,应该是纸张比书本还要稀奇。 「喂,你妨碍到我了耶。」 坐在书桌前面的阅览者大家都很安静地与书本奋战。实在不能大声说话——而且还是跟看不到的对象,所以杜德里尽量小小声地叫道。 「那个时候也有文字,可是不像现在这么薄,而是刻在黏土板还有石板上。文字也很珍贵,不是你这种小伙子可以随便碰的。」 「……我说,我好歹也是个大学生耶。」 就算是在号称世界第一的这个城市里,识字率依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普及。正念著大学而且还可以在博物馆借书的杜德里,毫无疑问地属於这个国家的高阶级人物。不过爱达不论是对这种事情,还是对阶级意识,都完全不了解。 「那全部都写著文字吗?」 爱达呆呆地指著墙壁上的书柜一直盯著看,书本和文字仿佛发出洪水般的声音朝他们袭来。 「从古书一直到最近出版的书一应俱全。」 杜德里自豪地说完,爱达却不知为何把头偏了过去。 「不管怎样请你安静,这里如果不安静的话就糟了。」 而且如果再不开始弄报告也一样……杜德里喃念道,接著再次翻开书本重新开始奋斗,但是…… 「那里不是有别人也在吵吗?」 爱达的声音再次让他回过神来。 「所以我不是叫你安静吗……咦?」 杜德里马上弄懂了爱达话中的意思。他皱皱眉站了起来。 大概隔了五个阅览桌的对面,杜德里看到有人正站在那里,好像在争执些什么的样子。 「什么?混蛋!你是认真的吗?」 「那是我的台词才对吧!你应该要去特尼提教堂报名忏悔谢罪才对!」 巨大的音量回荡在整间阅览室里。除了杜德里之外,也有几个人站起身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哦,正在吵架呢!」 爱达不知为何好像很愉快的样子。杜德里心想她明甽是被奉为母亲的女神,怎么会这么喜欢看人吵架啊。不过因为战况愈演愈烈,所以他还是不探究了。 「从当时的历史发展来看不是一目了然吗!你不可能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被丢到修道院去,竟然怱略事实、扭曲真相……」 「你竟然对如此清高的奥菲莉亚说出这种话,我实在不懂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周遭情况,争吵继续进行著。仔细一看,互骂的双方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先生。虽然看起来跟帕尼兹同年,不过跟馆长不同的是他们白发苍苍,个子乾瘦微驼,没靠拐杖站在那里,让人感到有点危险。只有声音与体型比起来相对显得宏亮许多,但是不禁让人担心他们什么时候会因为心脏病发而倒下去。 好像有人走过去想要制止他们,不过老先生之间的激烈争吵还真是让人束手无策。 「大概是那个伟大的莎士此亚吧……」 「嗯嗯」听到老人的声音,杜德里地点头道。而爱达则露出一副想要继续问下去的表情。 「莎士比亚应该是两三百年前的剧作家,然後他们现在讨论的八成是哈姆雷特吧。」 「……哈姆雷特?」 「哈姆雷特就是那个作家名作里的其中一本。」 这个国家大部分的人都知道这个名字,不过爱达不知道是理所当然的。但她的表情却像是不小心吃到什么苦涩的东西一样,因此杜德里只好大概地解释一下原委——丹麦王子哈姆雷特想要为自己被毒杀的父亲报仇。哈姆雷特假装疯癫,最後终於掌握到叔父杀害父王的证据,但却阴错阳差地杀死了宰相。宰相的女儿奥菲莉亚因为太过伤心,一个不留神便溺死了。叔父和宰相的儿子串通想要杀掉哈姆雷特,结果哈姆雷特因为他们的毒计而被淬毒的剑尖剌中倒下。但他仍杀了叔父,成功地报仇雪恨,最後死去。 「嗯,反正剧情很曲折离奇就是了。」 「原来是复仇的故事,人类会做的事还真是一成不变。」 爱达皱皱眉,频频点著头。 「那他们两个人谁是对的?」 「他们两人说的内容大概是在解释哈姆雷特里面的台词吧。关於修道院和娼馆,还有辱骂奥菲利亚的台词,舍弃世人保持纯洁的意思还有……嗯,大概也只有写台词的人自己才知道吧。不过作者本人已经死了。」 「嗯,就算把他掘土挖出也一样看不到人的心思吧。」 爱达邪邪地笑道。而杜德里只能尴尬地回笑著。 「tobeornottobe:thatisthequestion.吗?高校时代倒是读了不少古典文学。」 杜德里感怀地背诵出其中的一小段。 「不过专家学者还真是……」 专家学者都是些顽固的家伙,这一点身为大学生的杜德里可说是有著很深刻的体会。更何况是莎士比亚。从以前开始就有无数的学者挑战这个领域,这个老先生大概是长期钻研,想法变得既顽强且刻板。不管怎么吵,就是不愿意接受对方的意见。 两人的争执依旧持续著。让人担心他们两个会不会脑充血最後昏倒。不过如果因为研究而死也许是他们的心愿也说不定。 「管理员还是谁,请快去制止一下吧……」 嗯嗯,阅览室的其中一个地方开始出现了声音,有人进来了。 「……来了个更不想看到的脸。」 爱达呻吟著。进来的人是博物馆的主任管理员——馆长的别称——也就是帕尼兹。大概是为了要仲裁他们的争吵而来的吧。 「在阅览室里面喧哗的,就是你们两个吗?」 帕尼兹走到前面然後说道。果然是屈服於这个男人的气势之下,到刚刚为止都不管旁人眼光的两名学者终於沉默了。 「都是这个男人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还不是这个男人说的一点都不对……」 两人同时出声,说的话也差不多。看起来好像又要再吵起来的样子,帕尼兹一脸不耐地示意他们安静。 「嗯,我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了。这也是我第三次被叫出来了。就算禁止你们在这里吵闹,以後也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对吧?」 帕尼兹用大大的动作指著门口的方向。 「我决定以後再也不阻止你们争吵。其实争论也是促进研究的重要之路。随便你们好了,看是要用嘴巴吵、用拳头打、还是乾脆把枪掏出来!」 「等一下,馆长!」 提出反驳的是一直在旁边观察状况,刚刚还把杜德里当作小孩子看待的管理员。 「这样根本不能解决事情吧!那其他的使用者怎么办?」 「所以我又没说在这里。不是有中庭吗?这附近也有空地吧!就帮这两位伟大的学者带路吧!」 看帕尼兹的表情好像是认真的。一副如果管理员拒绝他也要亲自带他们去的气势。 「怎么了?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如果会怕的话就不配当男人了!」 听到帕尼兹所言的两人,顿时好像泄了气的样子。两人惭愧地对看了一眼,帕尼兹则是叹了一口气。 「太丢脸了。你们这样还算是男人吗?就算上了年纪,可是如果不能燃起决斗的热情,就不配称为男人。我本来还想当召集人全心全力地为你们加油的……」 帕尼兹惋惜地抱怨完後,然後露出一脸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表情。 「不然乾脆你们两个一起来当我的对手好了。要比年纪大我也不会输给你们两个。」 他边说边握拳,甚至还想摆出拳击的姿势。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站出来呀……」 杜德里傻眼地低喃道。耳尖的帕尼兹听见了他的声音,於是举起右手。 「哦,这不是杜德里同学吗?你看起来过得不错嘛!」 「你想要助长他们的争执吗?你的工作不是应该要阻上他们吗?」 「你说的是什么话!这个世界上我第三喜欢的事情就是决斗了。」 帕尼兹挺起胸膛爽快地说道。 「那我顺便问一下,你的第一和第二又是……」 「第二不用说,当然是漂亮的女人啦!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美女更……」 帕尼兹慢慢地转过身去放声大笑。再听下去可能会过於惊悚,所以杜德里立刻决定不要再追问第一是什么了。就在此时,二芳的两人也—— 「……我这么不绅士地对你破口大骂,真是抱歉。」 「我才是。又做出这么不成熟的事,真的很对不起。」 老人们互相道歉然後握手言和。看样子好像不知不觉间争论已经结束了。帕尼兹脸上露出失落的表情,不过杜德里决定假装没看到。 「总而言之,就这样……」 先不管真相为何,结论就是帕尼兹馆长成功地调停了两人的纠纷。而原本聚集在这里的其他阅读者,也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当杜德里也想要回到自己的位子时,头顶上方突然又传来一道声音。 「真的搞不懂这些研究,他们到底是想要怎么样?」 语气听起来很受不了的样子。杜德里白己也没打算一辈子都捧著书不停钻研,所以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当他整理好心情重新把心思放回书本上时,跟刚刚一样,书的内容完全进不了他的脑袋里。笔记本也依然呈现一片空白的状态。就算在馆内吵架还是怎么样的,能够因为学术而闻名的人实在是太厉害了!杜德里突然有感而发地这么想著。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得了宿舍?对此杜德里只能祈祷接下来爱达不要再发神经了。他不禁颤抖了一下。 夕暮透著赤红的晚光穿过窗户射了进来,伊恩静静地眺望著。 正当他一动也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时,他听到走廊传来啪嚏啪嚏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他眉心一拧看向门边。 「真吵!」 又不是聚集一堆小孩的学校,到底是谁弄出这种声音。 「不好意思……伊恩先生,您好。」 一张脸从门後面探头进来,原来是杜德里。因为他不是那种常会作出引人注目举动的低年级生,所以伊恩显得有点惊讶。 「怎么了吗?你会来这里还真是稀奇。」 「我正在找克拉克老师……不过好像不在这间房间的样子。」 「嗯,一个小时前还在,现在没人了。你来得真不巧。」 伊恩苦笑道,杜德里手支撑著额头,然後便走了进来。他从并排的桌子旁边绕过,来到伊恩的身旁。他的手中抱著许多的书,应该是有问题要问助教的样子。 「伊恩先生在做什么呢?」 教授通常都有个人办公室,助教则是使用一间大办公室里分出来的位子。这个房间里放著几排桌椅,杜德里在空的椅子上轻轻地坐了下来。而伊恩也立刻跟著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杜德里。 「最近杂事很多,都没时间弄自己的工作,所以把桌子整理乾净而已。」 「伊恩先生的桌子已经很乾净了,我们老师的研究室里纸张都像地毯一样铺盖在地上。连本人都搞不清楚哪里放著哪些东西。」 杜德里看了看伊恩的桌子。桌上摆了几本书还有杂志,旁边放著原子笔和铅笔。研究人员的特色就是东西很多,会不会整理乾净就要视每个人的个性而定了。 如果真要说里面有什么私人物品看起来是比较不像研究人员的,那应该就是装著烟管香菸的烟盒吧。香菸好像是进口的,因为上面印的文字不是英文。空气中飘荡著菸草的苦味还有花的香味。 「好像从来没看过伊恩先生吸烟。」 「嗯嗯,在这间研究室里点火的话会被骂吧。这里都是纸,如果发生火灾的话怎么办。」 伊恩苦笑著。贵族们所住的公园别墅里有设置吸烟室,不过大学应该是不可能这么做吧。 「……啊,这个香菸。」 杜德里突然轻轻地用手指戳了戳装香菸的盒子。 「这个味道,我还在想好像在哪里有闻过,原来是在博物馆。就是上次我曾经被关在里面的那个晚上。就是那个时候闻过这种味道。我记得花的香味。这种香烟好像很特别,它叫什么名字呀?」 杜德里想要把烟盒外面的文字念出来,口中喃念道。他思考著这些没有连在一起的字母。 「这应该是西班牙进口的吧。产地是不是在海洋的另一边?」 杜德里溢出感叹的声音。他拿起装香菸的古董烟盒,仔细端详著。 「这个烟盒应该是法国的东西吧。是唐瓷的吗?」 「你的眼睛还真利。这是我刚刚好在古董市场找到的东西。」 自己拥有的东西受到别人夸奖会感到高兴是人之常情,伊恩的脸终於松懈下来。本来想继续介绍这个东西,可是他突然回过神来。 「我自己是没差,可是你在这里打混没关系吗?」 「……请别这么说。我今天跑来跑去已经累坏了。」 杜德里马上栘开视线叹了一口气。然後似乎下定决心地站起身来,将刚刚借用的茶杯递了回去,就在伊恩准备接过的时候…… 「砰!」 陶器从指间滑落,杯子掉到地上整个碎掉了。因为已经把水暍完了,所以并没有水洒出来。 「对不起!啊,这个杯子……」 「这是便宜货不必在意。而且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 伊恩的手放在正弯身捡拾碎片的杜德里的肩膀上阻止他。 「这里我来收拾就可以了,你先走吧。你不是还有别的事要做?」 杜德里露出一副歉疚的表情在地上与伊恩对望了一下,最後拿起书站起身来。 「那么打扰了,真的非常抱歉。」 「嗯嗯,你不必放在心上。」 门关上後室内又回归平静。伊恩蹲在地上收拾茶杯的碎片,他捡起一块块较大的碎片,然後…… 「……原来他那天晚上在那个地方……」 他惊愕地沉吟著。 伊恩站起来,目光停在刚刚杜德里拿在手上的烟盒。习惯抽香烟的人并不多,自己身上带著这个菸草的味道,杜德里在那个晚上也察觉到了。 「……而且还注意到那件事。」 伊恩停住不动。他感觉到自己的背部都被讨厌的汗水给浸湿了。 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人只要走过必会留下痕迹——先不管之后,会不会被其他人发现。看样子自己真的被命运诅咒了。明明那个男人到最後都这么不幸…… 「……绝对不允许被人妨碍!」 毫无情绪起伏,平静的声音从伊恩的口中溢出。 是的,他绝不容许任何人阻止他复仇。因为这是被遗留在世上的人的正当权利。如果真的有人要…… 伊恩注意到自己手中的东西。他手里握著的白色尖锐碎片,经过阳光一照显得光辉熠熠。伊恩不自觉地迷失在眼前的光晕里。 而且为什么那个年轻人要挑在这个时候跑来他这边。他知道很多自己的事情,或是心里面打算什么都不说?就算现在他本人没有自觉,总有一天也会发现的吧。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唉……」 伊恩手里的碎片又再度闪烁著光辉心中的情绪愈来愈激动,这点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太棒了!太棒了!」 杜德里身旁的少女不停地说道。 杜德里前天答应过拉尔夫,要带他的妹妹辛西雅参观伦敦。早上的时候杜德里就到巴纳度市区的宅邸去接辛西雅,接著便跟她一起外出,往街上走去。 「啊啊,原来这就是大笨钟。我之前听过以後就一直很期待能看到。」 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高耸参天的钟塔。由直线构成的淡褐色高塔沉稳地探向天际,顶端四方形框框中嵌著大大的钟盘,尖塔仿佛穿射天空的矛一样。因为这个时钟每隔十五分钟便会响一次,现在整个伦敦也笼罩在钟声当中。辛西雅闭起眼睛陶醉其中,然後抬头看向身旁的杜德里。 「真是太棒了,杜德里先生。」 「是啊,我刚来伦敦的时候也被这个钟声吓了一跳。」 辛西雅握著杜德里的左手紧紧靠著他,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少女正仰著头盯著他瞧。杜德里感受到她的激动,於是对她笑了笑。 辛西雅用几根发夹将柔滑顺的金发固定住,大大的蓝色眼瞳灵活地转动著。美丽的身段裹在桃色的衣服里。总是活蹦乱跳的样子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的十四岁还要小,她的面容宛如法国人偶,或是让人联想到印在茶杯上的图案一般可爱。 如果是平常的杜德里,一定会很开心地陪伴著这名未来的淑女。不过他之所以一直掛着尴尬的笑容,都是因为头顶上一直摆著臭脸的爱达害的。 「哦,很开心嘛!对年纪还这么小的小女生献殷勤,真是变态!」 就算被她这么冷嘲热讽,因为辛西雅在旁边,杜德里也无法开口反驳。面对眼神不断飘怱的杜德里,辛西雅则是眨也不眨地望著他。 「那么我们走吧。如果动作太慢的话,一天很快就结束了喔。」 辛西雅牵起杜德里的手。她另外一只手则拿了一本伦敦观光指南,看起来今日的行程她早就已经排好了的样子。 位於泰晤士河岸、昵称为大笨钟的钟塔是附属於国会议事堂的建筑。旁边是议事堂,巷弄的另一边则是西敏寺。 建筑物的周围聚集著来来往往的观光客以及沿路兜售的商家。有看起来像住在金融街里的市民、正拿著公事包走过的绅士,还有让人威觉刚从乡间出来的男女集团在旁边。从说话的腔调还有服装大概就能猜出这些人属於哪种阶级。因为铁路网的发达,所以最近常有团体从乡下来观光,一点也不奇怪。 辛西雅一直被稀奇的事给吸引住,常常忘了杜德里,一直要往别的方向走去的样子。杜德里连忙牵住辛西雅的手,慢慢地走到寺院前面。 西敏寺是一栋墙壁雪白、哥德式的建筑。看起来是由几个细长的塔组合而成的形状,并没有像钟塔般的大大尖塔,它的墙面刻著几条细致的沟纹,四周的草木与白壁形成美丽的对比,让辛西雅发出感叹的声音。 「那里就是女王陛下授冠的地方吧!」 每个地方都让辛西雅十分地感动,使得为她介绍这些地方的杜德里也威觉到心情很好。 从西敏寺再往北走一点,便是布克来广场。两人边走边聊,享受著散步的乐趣。 「好像在伦敦随便走一下,都会跑到有名的地方耶。」 「对呀,不管去哪里好像都有听过名字。」 布克来广场上有一尊周围放著四头狮子像的纳尔逊提督纪念碑。另外,国家画廊的入口也正对这个广场,一排白色的柱列迎接著到访的游客。 辛西雅好像对纪念碑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她只是随便看了一下那一尊已死去但仍瞪著法国方位的提督雕像。发现一个感觉像是工人、穿著低俗的男子打算从她身边经过时,她下意识地往杜德里的方向靠了过来。 「害怕吗?」 「不是……是因为我从来没来过人这么多的地方。」 「是喔,那别的地方应该会比较好吧?」 「难得来到伦敦,如果没看到只有这里才有的东西,就太划不来了。」 明明很少出远门,偏偏就只有说话口气像个大人一样。杜德里苦笑着,然后踏着缓慢的脚步朝著北边慢慢移动。那里称作皮卡迪利圆环广场,是伦敦首屈一指的广场。 「圆环」指的是是圆形的空地。因为它被设计为两条大路的连接点,人潮多到走在路上很难不碰到别人的肩膀。人潮一多摊贩自然也就多了起来,与车站一样,摊贩不停地扯开嗓子叫卖著。 人多得不像话,万头钻动的样子让辛西雅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愣愣地盯著人群。 「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多人的地方。」 「是呀,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 杜德里的老家在乡下,从家里的窗户看出去,眼前尽是一片放牧的景色,类似巴纳度家的田园别墅一样。 从皮卡迪利圆环广场进入皮卡迪利(路的名称),是一排排以辛西雅这种贵族为主要消费对象的商家。虽说只有小孩子没办法踏进店里面,不过光是看著陈列在外面的商品以及看板就很有趣。辛西雅的注意力完全被卖帽子的店吸引住後,为了害怕与杜德里走散,很努力地从後面追了上去。 因为辛西雅还是小孩,而且杜德里的个子也不高,马上就淹没在人海当中。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来观光还是来人挤人的。杜德里慌慌张张地牵起脚步踉舱、一路追来的辛西雅的手。 「拜托你……」 不要离开我的身边……当他正要说出来的时候,突然问头顶上响起一道声音: 「喂,那个小女孩的右脚……」 语气听起来很冲而且毫不客气。他不自觉地想要开口回问,不过因为没头没尾地被这么一说,让杜德里将目光栘向辛西雅的脚下,接著他脸色一变。辛西雅走路的姿势很明显变得很奇怪,右脚好像一拐一拐的。 「辛西雅,你的脚……」 「没事,只是走太久而已。」 杜德里穿过人群来到辛西雅的身边,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过来。辛西雅拧拧眉心,抬头看向杜德里。镇静地冲他笑了一下,但是脸上还是难掩疼痛的表情。 仔细一想,辛西雅从小到大都是长时间待在自家的大屋子里,外出几乎都是乘坐马车。大概根本没有在人群中走路的经验吧。 「怎么可能没事。我们去找可以坐下来的地方,稍微让脚休息一下吧。」 「怎么可以,我还有好多地方想去……」 虽然她发出抗议,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杜德里不可能把她的话听进去,他决定不管怎样先找间咖啡店。他环顾著四周,然後从皮卡迪走到一条小路,离开大路之后人也变少了,只是这而已,辛西雅看起来便安心许多。 他牵著辛西雅的手缓缓地走著。然後在教会附近找到一张长椅,当两人终于可以坐下之後,杜德里察觉到辛西雅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第三章 第三章 杜德里眼睛直直地盯著墙壁。 他在床上用毛毯包住自己,蜷缩成一团。虽然房间里一点都不冷,但他却止不住地额抖著。他盯著墙壁的一角,只要走廊一有声音,他的身子便立刻抖了抖,绷起神经注意著墙壁对面的情况。 他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眶四周也清楚地浮现出黑眼圈。 房间依然微暗。窗户的窗帘虽然都拉上了,不过阳光仍从缝隙巾透了进来,微微地照著室内,明明才过中午没多久,四周却弥漫著黄昏时分的气氛。 「呀!」 走廊又传来了脚步声,它慢慢地靠近,通过门前之後,接著愈走愈远。直到完全没了声音,杜德里才又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你……」 此时头顶上响起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爱达飘然而落,然後盯著杜德里的脸瞧。但是他却依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你这两天几乎都没吃什么东西吧?我会在你头上监视著,一有什么状况就告诉你。所以你多少也出去晃一晃吧。」 爱达说著,伸手轻触杜德里的脸颊。幻影的指尖竟然不可思议地带著些微的温度,轻抚著杜德里的脸。杜德里感觉到她的触感突然间睁开眼睛,瞳孔缩了缩,爱达见状叹了一口气,收回手。 「……你知道手枪这种东西吗?」 爱达又飘了上去,杜德里轻讽地对她笑了笑。 「那是你以前的时代并不存在,一种从很远的地方也能杀死人的武器。只要对方拿那个出来,你也没办法完全监控到。」 「我只要知道是哪一种武器就能掌握大概的状况了。那个什么手枪应该只是弓箭的进化版吧!」 杜德里一副这样行不通似地摇摇头。於是爱达的眉头皱了皱。 「可是这样下去你会先饿死。那个黑夹男人也会高兴他完全不用费吹灰之力就置你於死地。难道你想要助他一臂之力吗?」 『你会死』这句话重重地震慽了杜德里,他不断发抖著,手里紧紧握住毛毯问的交叠处。看样子他似乎无法开口反驳的样子。 爱达双手环胸,叹了一口气。现在不管再说什么都无法让这个年轻人放下警戒。 自从在街上被男人攻击到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杜德单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被莫名男人偷袭的原因不明,於是他只能一直保持著警戒状态。人来人往的大学是不能再去了,所以他总是窝在自己的房间里。 经过的那个人会是刺客吗?那个脚步声会是要来把自己杀掉的人发出来的吗?……一直陷在惊恐当中让他变得愈来愈憔悴。眼看著杜德里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地差,可是爱达却什么也做不到。面对不知道对方是谁,没有对象的敌人,即使是能放出火焰的爱达也是束手无策。虽说至少可以当杜德里的另一双眼睛和耳朵,可是却也被他自己拒绝了。 此时走廊上响起啪嚏啪嚏的声音,然後门被咚咚咚地敲了三下。 「请进。」 杜德里缓缓地站起身来去开门。原来是拉尔夫。 拉尔夫盯著脸色愈来愈差的杜德里瞧,眉头一皱。 「你、你的脸色比之前更差了耶!你不是说只要睡一觉就会好了?所以我才叫你要去医生的嘛!」 不去上课一直躲在房间绝对会被人怀疑,所以拉尔夫跟其他同学说他感冒需要稍微睡一下。虽然这个理由他从头到尾都不相信,不过目前为止拉尔夫还是照著杜德里的话做了。 「你今天大概也还没吃吧!我先去餐厅看看还有没有剩下些什么东西。」 这个体贴的朋友话一说完便冲出房间。学生时代开始,他就以自己矫健的身手自豪,不过在走廊上这样跑大概会遭到高年级生斥责吧。 杜德里马上在他刚出去的那扇门上喀的一声落锁。杜德里一一地把门锁锁上,也请认识的人用特定的节奏来敲门。 拉尔夫是很好的朋友。他不会惺惺作态,两人也会一起恶作剧。以前放长假去他们家玩的时候,他们家也部热情地款待他。也许就是这种坦率不讳的个性才使他这么受社交圈的欢迎吧。杜德里也知道他是个值得信赖的男人。 不过前天杜德里还是什么也没告诉拉尔夫。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能显示他和那件事毫无关系,而且就算不是他,黑衣男人是否就是在自己的身边,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如果有人从拉尔夫的口中得知自己现在是一个人待在宿舍的话……? 想到这里,杜德里立刻又垂下头紧紧揪住毛毯。 不管怎么说,毕竟他完全不知道原因。会要某个人的命一定得有足够理由吧!可是杜德里却想不出来到底有谁这么憎恨自己。 对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杀意的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近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杜德里抬头看著天花板,那里依然有一道身穿红衣的影子。 要说到特别的事情,应该没有比那个更特别了吧。两个礼拜前根本不可能想到自己会跟一个从遥远土地而来的上古女神一起行动。 「怎么了?」 爱达担心地问道,而杜德里则是垂下眼睑。应该不可能是爱达所引起的吧?他摇摇头,因为只有极少部分的人能够见到她的形影,现在知道她存在的也仅有杜德里和帕尼兹。这样的她很难拿来跟其他人的利害关系作联想。 大部分的人就连爱达的样子都看不到。大英博物馆的馆长在这个国家是个有权力及人脉的人物,要说与杜德里见面後也许会对某个人造成不利的话,比起爱达,帕尼兹还比较有可能。而事实上,杜德里对帕尼兹所造成的影响几乎可以说是一点也没有。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杜德里双手环胸陷入沉思。爱达则是担心地盯著他瞧。 ——也不能保证只有自己和帕尼兹知道爱达的事情,也许在连她也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有别人注意到她的存在也说不定。帕尼兹强迫自己陪著爱达,会不会个中其实存在著什么潜藏意图?还是有人对博物馆的展示品抱持著什么阴谋? 结果是愈想愈复杂。杜德里痛苦地叹了一口气,接著又重新把毛毯盖回去。 「……乾脆搬到美国还是澳洲算了。」 他自嘲地喃喃念道。美国那边最近也陷入内乱,而澳洲从前就是国内专门流放犯罪者的岛屿。对家世良好的杜德里来说都是一些印象恐怖的国家,不过他觉得至少都比现在的英国好。 「也有可能是弄错了。就算你死在这里也无济於事吧。」 听到爱达这么说,杜德里斜睨了她一眼。爱达当时的确是说「有个人正注意著杜德里」。很显然地就是有人正对他虎视眈眈。也许他的真正目的并非要杀人,也可能是哪里弄错厂也说不定。 「如果知道原因的话至少也可以想个办法。」 「所以我刚刚就一直在想呀!」 杜德里吼道,声音之大连自己都吓厂一跳。 「就是差点被杀的原因嘛!我最近都一直待在大学里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呀!直到前阵子碰到馆长之前!」 他知道他粗鲁的语气让爱达顿时杏眼圆睁。 就在此时,门边又响起敲门声。杜德里吓得双肩一抖,然後缓缓地把门打开。一脸诧异的拉尔夫正站在哪里。 「你刚刚是不是有在吼什么?我知道一直窝在床上心情都会不好,不过在完全没人的房间突然大吼,别人会觉得你的脑袋有问题喔!」 拉尔夫端著的盘子上,放著装有燕麦粥的汤碗还有面包。应该是从餐厅拿过来的样子。 「作了恶梦不小心跳起来而已。」 「呵呵 。你小时候不是常常作恶梦?常常梦见被幽灵追?」 拉尔夫似乎并没有听到他刚才说了些什么的样子——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拉尔夫小心地将汤碗放在杜德里的床旁边。 「至少先把这个吃掉吧。」 「……谢谢。」 「嗯,等你好了以後可要好好地报答我,还有把那个的钱付一付。」 拉尔夫摇摇手,然後便走出房间。如果他是真的生病的话,应该会很感激这个朋友的关怀吧。会做这种事的人,绝对不可能是那个黑衣男人——就算他逼自己这么想,可是心里的怀疑仍然没有消失。 当他的手正伸向燕麦粥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毒杀这两个字。 「这里面没下毒。我看得到能够害人的东西。」 爱达读出杜德里的想法,先开口说道。可是杜德里还是犹豫一下,最後终於下定决心,将汤匙送进嘴里。确实是他吃习惯的滋味,没有其他怪怪的味道。 「……如果要说原因,大概就是那个博物馆吧。那天有很多人部是我第一次遇到。我也不是很清楚在哪里做了些什么……」 「那就去问那个馆长有没有有碰过相同的事情?」 这就对了。如果帕尼兹也遇到相同的情况,那就能把原因归纳成一个——爱达。 「一个人去博物馆没关系吗?如果在人群中我被人趁乱用刀刺中,这次可能就躲不过了。」 杜德里身体抖了抖。他觉得那些希腊雕像还有埃及的木乃伊好像全部都不怀好意地盯著他一样。 「那我去问问看好了。」 「你怎么能保证这是真的?」 被杜德里斜眼一睨,爱达眨了眨眼。 「你怎么证明你跟帕尼兹馆长不是同谋?」 「你的意思是我说谎?前天把你从危机中解救出来的是我耶!如果那时我没有警告的话,你不是早就被杀了?这样你还不信?」 「万一这一切都是计算过的呢?第一次先故意失败然後藉此得到对方的信任,这种简单伎俩很早以前就有了。」 「我跟那个馆长合作可以得到什么利益?你真是愚蠢!」 「总是会有的。例如跟他约定好可以回到那尊雕像的故乡?」 两个人面对面地对望著。一阵沉默之後…… 「……看样子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厂。无法信赖别人的人是没有未来。」 先将视线栘开的人是爱达,她叹了一口气,飘了上去,跟杜德里保持一段距离,自己盘据在房间的一角。 「这是当然的!说不定就是因为你才害我差点被杀的耶!」 杜德里朝著飘得远远的少女大叫,然後朝旁边的桌子打了一拳。上面放著的汤碗发出喀锵的声音。 爱达沉默了。她有很多说法可以反驳杜德里的话。无论是要监视帕尼兹还是要监视博物馆,对她而言都是轻而易举。但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无济於事。 「……能获得信赖是如此困难,可是破坏它只需要一瞬问。」 垂著头的杜德里并没有看到爱达低喃的表情。 「以前就是这样。很长一段时间,我是那片土地的女神。我守护土地,也守护家庭炉灶的火焰,持续了好久好久。可是他们很快地从邻近的土地找来其他神只,只用一瞬间就把我给换掉。他们把饥荒怪到我头上,家里有人死也辱骂我,接著放火把神殿烧掉之後,就把雕像埋在土里……我就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一个神明竟然连一个人都没办法取信,真是个笑话。」 少女无力的声音回荡在灰暗的房间里。 「人们信神於是我存在,那个馆长是这么说的。但是你不相信我,我就不是你的神,也没办法帮你的忙了。」 「我也没打算求你帮忙……」杜德里才开口後又把话吞了回去。在夕阳的光线照射下,仿佛倚靠在窗边的少女,脸上已经看不见原本光艳的活力神采,就连红衣也呈现褪色的感觉。 「那片土地的家伙们最後也遗忘了我,你不久後也会忘记我吧。等到那个馆长死了,你也死了,然後我大概只能永远待在博物馆里面了吧……」 爱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飘然降落到杜德里身边。 「再见了,我唯一的人民啊……啊,还有,能够看到火车真令人开心。」 少女的手指轻抚过杜德里的脸,指尖的触威确实轻柔又温暖。 「啊……」 杜德里正想开口说什么时,房间里已经失去了女神的踪影。 大英博物馆的馆员中,有大部分的人都住在博物馆附近。 馆长与部长等干部可以在馆内分配到房间,而其他下层的人大部分会在附近租房子。因为绝大多数人都常常废寝忘食地进行研究,所以通勤很麻烦,而且偶尔有紧急情况也会被博物馆叫可去。 阿修雷·哈迪并不是干部阶级。所以他住在博物馆附近的一间房间里,他在嘴唇现在正在微微颤动著。 不算很宽的房间中东西乱成一团,实在惨不忍睹。椅子上挂著外套和衬衫等一堆杂物,有些掉到地上,地板还有床铺也堆满了书,没洗的茶杯及酒瓶也都翻倒在那。以一个学者的身分来看,这说不定是标准状况,不过以一个成年人来说这实在没什么好骄傲的。 放在桌上的书堆积如山,上面甚至还叠著信封。信封上只有写著收件者,没有寄作者的名字。信封已经被打开,里面的几张纸从他的手中滑落发出啪的一声。 那张纸跟普通的信不同,看起来很奇怪。它不是手写而是属於印刷品,另一边有被撕破的痕迹。上面的一角印著数字,很明显是把书撕破後取出来的一部分。 「我被释放了。应该都已经结束了才是。」 阿修雷面无血色地喃念著。他的表情已经不像前天热心地为杜德里介绍博物馆时那么开朗。 阿修雷应该很清楚这个被寄来的残页内容。它是这个国家的人应该都清楚的作品。 是莎士比亚「哈姆雷特」故事中的一部分。失去父亲的丹麦王子哈姆雷特掌握到叔父杀掉父王的证据後,开始计画著。於是在城中找来演员重演当时叔父毒杀父王的场面。依照剧情,叔父会狼狈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就算没有寄件人的名宇,不过是谁寄来这种东西的,阿修雷心中已经有了底。她身边只有一个人会作这种事。但是没有证据。书页是印刷物所以不可能拿去笔迹监定,收件人的名字也必定隐藏了真正的字迹。而且就算把一部分的信交给警察也不能定罪。 没有证据。这明明是阿修雷的武器,但却不是只有他才能挥动的武器。他威觉到对方也以此为盾步步逼近。 寄来这张书页的人的意图应该已经很明显了——我知道你下毒杀人的事情。有一天我一定会报仇的。 阿修雷紧咬著苍白的嘴唇,连流血了都没发现。 「要杀我吗……」 阿修雷的话不是疑问,而是确定的语气。 这问没有别人房间里,他就这么一直伫立在那。 博物馆的馆长有很多对外的事务。 现在的馆长帕尼兹的工作态度一样也是十分地努力不懈,他年轻的时候不舍昼夜地沉浸在制作目录的工作上,而到他升为上层干部後就比较不用再这么做了。实际调查研究的工作都是那些部属、馆员的工作。 帕尼兹需要做的事就是与外界斡旋。例如向政府要预算,和总是炮火连发、恶言相向的报纸打交道,甚至还被取一个怪名叫作『义大利火山』,这些都是只有帕尼兹才能做的工作。 帕尼兹时常因为交涉而不在馆内,不过他只要在馆内的话,通常都会到展览 室绕一绕。有异状发生时能够亲眼确认,明确掌握状况,而他本身也十分喜欢巡视自己成长进步的地方。 帕尼兹跟平常一样与其他参观者一起在展览物的前面走著,突然间,他的目光停在玻璃柜中的一个角落。他凝视了一下,便歪著头走了过去。 「你在这里吧……」 他用旁边男人听不到的声音喃喃念道。突然问,红布在眼前飞舞。 浮现在帕尼兹眼前的是一名身穿异国服饰的少女。她的美貌任谁都会留下鲜明深刻的印象。帕尼兹也记得她是寄宿在雕像中的女神。 「你怎么没跟那名叫做杜德里的年轻人在一起?其实他好像从那之後有好一阵子都没来博物馆的样子了。」 确定旁边的男人走掉後,帕尼兹才如此问道。就算是帕尼兹,也没有勇气大声地作出旁人眼中是自言自语的行径。 「我好像已经只是个被利用完毕的遗物而已。」 爱达泄愤似地回答道。帕尼兹皱了皱眉。 「那个年轻人这么说吗?我不觉得那个软弱的男人会对女生说出这种粗鲁的话。」 帕尼兹头一偏,摸摸胡须。爱达心情不好地把头别过去。 「唔,那个年轻人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竟然不要女神的保护?」 她觉得也许可以跟他聊聊,可是实际上看到他发问的嘴脸,那一副兴致盎然的表情,彷佛对烦恼(不是自己而是别人的)觉得很有趣,只是喜欢凑上一脚的样子。如果爱达有实体的话绝对会对他吐口水吧。 「跟你没有关系。」 「可是现在知道你的事情的也只有那个年轻人还有我吧?我前几天好像说过除了这问博物馆以外,你应该只能待在我或者他的旁边。要不要乾脆离开那个年轻人,待在我的身边呢?我个人是很欢迎旁边有美女陪伴啦。」 帕尼兹说完便自己笑了起来,然後他用晶亮的眼神瞅著爱达。 看起来应该会沉默很久的样子,事情果然如老人心中所预料,她烦恼了一会儿後,终於开始说出前些日子的经过。 「唔……?」 帕尼兹也感到很意外,他又开始抚弄著胡须。 「嗯,故事好像有点长,要不要到我的房间去?」 说完帕尼兹便开始往前走。爱达一脸不爽却又没办法地跟了上去。 「就算是我,也不希望因为一直自言自语,而被别人觉得是精神有问题的人。」 从旁人的眼光来看,帕尼兹看起来应该是一副仰头对著空气,迳自叨念不休的人吧。他抬头看著爱达,露出苦笑。 终於来到内侧的区域,打开馆长室的门,里面的样子爱达都还记得。帕尼兹先从柜子拿出茶杯,为自己泡了一杯红茶。 「这个国家的食物总是难吃到令人反胃,只有红茶很棒,这应该是水质的关系。不能招待你真是令人遗憾。」 「那是有药草的功用吗?」 「不,只是喜欢暍而已。」 看到帕尼兹悠然地享受著这蒸腾满溢的香气,爱达露出一脸不解的表情。在她的时代里并没有这种东西。 「那么回到正事上。我到目前为止没发生过跟那个年轻人一样被袭击的状况。既没有被从身後偷剌也没有被下毒,就像现在这样健康平安的样子。」 帕尼兹一副在演戏一般,悠哉地含了一口红茶。 「所以,至少这可以证明原因并不在你。如果原因是你的话,那么我没有受袭这点就说不过去了。」 「那家伙好像怀疑我跟你之间有什么挂勾。」 「我们两个就算特别做出那种事情也毫无利益……就算这么跟他解释,应该也是没用吧。对听不进去的人说再多也没有用。」 两人一齐叹了一口气。 「如果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尽全力协助。我也可以跟杜德里年轻人好好谈一下……前提是他要愿意听我说。博物馆的状况几乎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会先调查看看自从他来之後有没有什么别的异常状况。」 既然杜德里说「博物馆是主因」,那么得到帕尼兹的协助这点便十分重要。不过至於杜德里愿不愿意相信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干嘛为了那家伙做这么多事。」 看到爱达突然眯起眼睛,帕尼兹耸耸肩回答道: 「我的神教导我们要友爱邻人。全能的神可以关爱所有世人,但是生命短暂的人类最多只能做到这样吧!所以如果知道有认识的人被杀了,或是变得憔悴落魄而且……」 帕尼兹怱然问作出一个邀约跳舞的手势。 「帮苦恼的美女解决困难,这才称得上是绅士不是吗?」 他朝爱达伸出一只手,她用厌恶的语气回道: 「所以是为了我吗?」 爱达也用彷佛在演舞台剧般的姿势,夸张地挥动著手回应著,然後受不了地摇摇头。 「能够印证历史的东西是国家的财产,而美丽的女性则是世界的财产。」 帕尼兹一副很认真的表情断然地说道。爱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向眼前的老人说道: 「如果想要帮我的忙就把我从那个透明的箱子里取出来。对了,乾脆放在那个叫作火车的铁块出入的场所好了。光看著那个也挺开心的。」 「我没办法同意你的要求。那个雕像是国家的财产,即使我是馆长,我也没有私自占有的权限。而且这间博物馆的使命就是能让全国人民白由地利用。」 虽然早就能猜到他会这么回答,不过瞬间爱达的脸上仍旧浮现出愤怒的神色。 「就算那个小伙子是邻人,可是我似乎不是你的神口中所说的邻人哪!」 「嗯,也对。如果在教会中告诉大家你的存在,应该马上就会被神父赶出去了吧。不知道是要先驱魔,还是说罗马教宗会先昏倒。」 帕尼兹怪异地笑了笑,接著将剩下的红茶一饮而尽。 「那么这间博物馆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是为了侮蔑我以及其他的同伴,把我们当玩物观赏?难道这就是你们的骄傲?」 「我并没有侮蔑这些遗物的意思,因为这样就会变成是对历史的侮辱。」 帕尼兹沉稳地回视著爱达愤怒的眼神。 「以前你好像也说过同样的话。我之所以会守护这栋建筑物,是因为我相信这一切都是为了人民。」 帕尼兹静静地说著。 「人类没有改变历史的力量。只能去学习历史。我就是为了要将所有的方法提供给人民才会存在在这里的——这里有的东西全部都是过去曾生活过的人们的迷惘、痛苦和决定所遗留下来的痕迹。过去的事物沉积著,再一点点地将新的开始堆叠在上面,人类的存在才会延续到今日。人们能藉由检视过去,进而迈向未来,我一直这么相信著。」 他的语气听起来宛如历经了漫长的时序递嬗,悠然且醇厚。这样的他确实够资格管理这个世界有名的博物馆。 「这个地方的每一个物品,都多少残留著过去曾经认真生活过的人们的气息,我深深地喜爱著它们。你一定也是如此吧,长久以来总是关注於历史的女神。」 稳重的笑脸让他看起来正是与他年龄吻合的老人。爱达一时间没有反驳,保持沉默。 她也可以怒吼说她很不开心,而且这些事情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如果这么做的话,便太过膨胀她身为女神的自尊了。她内心深处有这种感觉。 他确实实践了他的神明指示他做的事情——友爱自己的邻人,甚至被及邻人的邻人,以人的方式去爱他。这也是爱达身为女神应有的姿态。 「……我……」 帕尼兹略感遥远地凝视著陷入沉默的爱达。 「但是……」 他似乎突然想到什么般地开口。与刚才判若两人,又变为以往语带笑意的样子。 「从前伟大的母神现在也改变了呢。曾经广爱众生的女神,现在却只为了跟一个男人的关系感到烦恼。不过那个年轻人……」 帕尼兹自己一个人边想边笑,而爱达则是瞬间涨红了一张脸。 「谁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了!」 下一秒钟出现了火焰的漩涡,包围住帕尼兹。帕尼兹则一动也不动。 「啊,真抱歉。拜托你快把火焰收回去,如果烧到桌上的文件就不好了。」 他一脸平静地高举双手,一副投降的样子。看他这么迅速地放低姿态,即便是爱达,一时间也觉得怒气无处可宣泄。她看这个老人愈来愈不顺眼了。 「不,请不要生气。你何不试著用笑来面对呢?若你真的是由人类创造出来的话,那最原始的愿望一定是『羁绊』。人们聚集在炉灶的火焰旁,彼此间的牵引也愈来愈广大。所以也请自豪地正视你在这个时代所得到的羁绊。」 帕尼兹说完便笑了。 爱达垂下头。如果那么短暂的日子就能称为羁绊,那么为了在异国之地得到的这个羁绊,自己该能做些什么呢?从前孕育出自己的那片土地和人们也已忘了自己,明明是这样,却…… 爱达抬起头。眼前是一名仿佛正看著自己女儿的老人。 「……我看你是愈来愈不顺眼了。我可不觉得你有那个资格能对我说教。」 「那实在太可怕了。这次请务必小心绝对不要烧到文件。」 爱达瞪著他,帕尼兹耸耸肩,邪邪地笑了。 「不过那个年轻人呀!老实是老实,可是缺点就是不够稳重。怎么样,跟小孩子比起来要不要乾脆来我这里?现在说到遗产我也……」 「烦死了!」 帕尼兹一边拈著胡须一边说著,而爱达却是对他大声地怒吼道。 望向窗外,已是日落时分。 一直警戒四周没有让身体休息,体力和力气马上就到了临界点。杜德里仍然缩在房间里,这几天倒在床上打瞌睡的时问变多了。总是睡睡醒醒的感觉,他起身拿起怀表一看,又过了好几个小时。 看著日复一日眼下的黑眼圈愈来愈重的杜德里,拉尔夫不只一次叫他去医院看医生。他总是四两拨千金地回掉後,只留下食物。 「不是医院,应该是警察局吧……」 他觉得最近自己常常自言自语。眺望著窗外,夕阳将宿舍的砖墙染上一片红色。仿佛火焰燃烧般的颜色。 「……红色的世界……吗?」 以前很少会自言自语的。自己常常跟朋友在一起,而且就算在房间或是走在街上,头顶上方都会有个吵闹的少女。 浑身红色、放出火焰的女神。 自从三天前爱达从这个房间消失後,结果还是没有改变。他仍然维持著一个人躲在屋里的状态。这种日子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口好乾……水。」 虽然水壶里面应该还有水吧。当他站起来想要倒一杯水的时候,杜德里注意到了。明明自己几天前放在那里,现在却遗忘的东西。 水壶的旁边放著一个备用的长杯,边缘还缺了一角,里面插了几枝花。白色的花办被夕阳给染红,但却不像窗外那么鲜艳的红色,有点枯萎了。 是前些日子外出时,在爱达要求下买回来的小甘菊。买完後马上被攻击,结果惊魂未定地回来了,之後就过著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日子。 买下它到现在应该也没过多久,但总觉得好像是很遥远的事情一样。无论是造访博物馆、与爱达相遇还是看见火车大吃一惊的那些天。 「……哈哈。」 杜德里只能无力地乾笑著将水注入杯中。他自然地抽起一支小甘菊,拿起杯子回到床上。他坐在床上暍了一口水,凝视著花朵。 「因为供奉的神明已经不在了所以才枯萎的吗……」 他的呢喃声空空地回荡在房间里,那个会用轻松语气回嘴的对象已经不在了。 「啊……对了,爱达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夕阳将室内染红的关系,还是花束的存在提醒『浮现出一段回忆。是的,自己之前也曾像现在这样,在黄昏中凝视着花束。当时还有另一个人……抛下自己的那个人,就是爱达。 「……果然还是不应该帮那家伙取那个名字的。」 当他低喃的时候,门边传来三声敲门声。他打开门看见拉尔夫的脸。 「你已经醒了吗?至少还活著嘛!」 拉尔夫今天似乎有到街上去,手上还提著类似购物袋的东西。 「这个花,是不是不久前你带回来的那种?因为不能换水所以开始凋谢了吧。」 拉尔夫从袋子里拿出一堆东西,排在桌上让他看。似乎在路边买的柳丁、还有在古董店买的杂物——他从以前就喜欢这些东西——等等。 「今天发现了这个。很有趣吧!只要转这个螺丝就可以……」 「……我好像慢慢想起来了。」 手里拿著东西正准备开始说明的拉尔夫以及呆愣地呢喃著的杜德里,两人同时开了口。拉尔夫顿时愣了愣,然後住嘴似乎决定等友人先说的样子。 一阵沉默之後,杜德里再次开口说道: 「以前……大概十岁左右的时候我也买过这种花。本来打算拿到认识的女孩子那边。她叫作爱达,大我四岁。有著一头美丽的余发,是一个个性很强的人。跟我的家人一直有来往,小时候我们常常玩在一起。」 拉尔夫一直凝视著一边看著窗外一边说话的杜德里。 「然後呢?本来要给可人儿的花怎么了吗?」 「我趁著学校放假来到伦敦的时候,一如往常地到他们家去。当时他们好像很忙的样子。我在庭园等了一会儿後,爱达来了,一副特别装扮过的样子让我吓了一跳。她问我有什么事,我说我是来送花的,以往她总是会开心地收下,可是那时她却大声地笑了起来。问了以後才知道,那天好像正好是她第一次在社交界亮相的日子。如果白己接到花就能确定地位,然後在舞会上邀舞,但是不知道自己是否会留到那个时候还没推销山去,听说就是这样。这简直就像是对小孩说话的语气。」 上流社会的子女到了一定的年龄便会在社交界公开亮相推销自己。藉由在舞会、剧场、马场和其他上流社会的人来往以寻找结婚对象。如果大约过了两三次社交季,仍然没有找到对象的话,就变滞销了。之所以要在这些盛大的场合展示自己,是因为这是一场赌上了家族与自己名誉的战斗。 「……原来是这样啊。」 出身男爵家族的拉尔夫似乎也有这样的风气,因此他露出苦笑。 「确实是个很强势的大小姐。」 「嗯,一直很孩子气想四处找人玩的我也是笨蛋,不过就是因为觉得他是曾经玩在一起过的朋友,所以才会更为吃惊。然後我的花就随手被她丢掉了,她叫我不要送这种路边卖的花,应该要送蔷薇……还对我说你们家应该更少有准备那种东西的能力吧,就这样。」 权力的斗争气氛就连小孩子也能敏感地察觉到。被夺走花的杜德里也无法反驳她的话。 「然後你有跑去买一堆蔷薇冲进舞会现场吗?」 「我又没有那个胆,这点你应该最清楚吧!」 杜德里软弱地笑了。 「我什么都没说,然後我从旁边捡起石头丢她,打到了爱达的肩膀,结果引 起好大的骚动。後来我因为害怕就跑了出去。之後好像造成了大麻烦的样子。」 「所以你可怜的初恋就这么幻灭了?唉,这是常有的事啦!」 拉尔夫不停揉著杜德里的头安慰著他。 「嗯,真的是……常有的事吧。」 这也不是多了不起的故事。不分国家或阶级都一样。 「只是,没多久後我听说,她在那之後很快地就决定结婚了。她嫁过去之後与丈夫威情不睦,所以开始酗酒也吸了过多的鸦片,一两年後就去世了。听说还没有小孩。」 现在回想起来,当她嫌恶地对杜德里胡说八道时,说不定正是她最幸福的时候吧,因为她对社交生活以及结婚充满了幢憬。杜德里最後看到她就是那个时候,因此心里更觉得难过。 拉尔夫一直认真地听著他不著边际的话。然後…… 「那时如果你捧著一大东的蔷薇花,也许她会得到幸福吧。」 两人对看了一眼,自嘲地笑了笑。 「小时候就算想做也没办法吧。所以不要想太多。那毕竟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所以才结婚的。」 「……是啊。我只是看到这个花才想起来的——而且……一 拉尔夫的表情像是催促他继续讲下去,不过杜德里却沉默地低下头。 前天为止都还有一个同名的少女在这里。那个红衣少女没有要求要蔷薇,而且现在回想起来,她一直都在为杜德里担心。 可是他却对她说出那种违反本意的话。 「……我……」 自己总是这样。每次事後後悔的时候,对方已经不在旁边了。什么话都没有告诉对方,只能这样盯著枯萎的花朵。还以为自己从那时候多少有些成长了,明明都已经来到伦敦了说。 杜德里垂著头露出沉痛的表情,而拉尔夫则是敲了敲他。以往他都会回嘴道:「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可是现在的杜德里却没有那个力气了。 一瞬间,他突然有种想对拉尔夫完全倾吐的心情,心想这样或许感觉会比较轻松一点。但是又想起之前还在怀疑拉尔夫怀疑拉尔会未必一定是自己的伙伴,於是决定还是谨慎—点比较好。 拉尔人默默地看着杜德里不停地抬头又低头,然後…… 「算了,你今天就先休息吧!」 可能是觉得再继续跟杜德里聊天的话会造成他的负担,所以结束了话题。他再一次敲了敲杜德里的肩膀,然後准备走出房间,手搭在门上。 「等你好了一定要好好谢我喔。对了,就请三顿晚餐好了。」 「等等,你到底想吃多少呀……」 听到比自己想像中还要高出许多的谢理,杜德里不自觉地忘了忧郁坐起身来。然後拉尔夫挥挥手笑了笑,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拉尔夫·巴纳度关上房间的门,有—道光一直在他无法察觉的地方盯着他看。视线追随着他啪挞啪哒地走在走廊上的背景,最后又将注意力放回门上。 爱达待在杜德里房间的门口。但是与前天跟杜德里说话的时候不同,经过的人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不对,只是又回归到之前在博物馆中,待在雕像旁边相同的状态罢了,这么说就该比较贴切吧。 门的另—边泄漏出沉郁的心情。那个小子还是依然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她也不是不懂他的心情。 「杀人吗?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有这种事呀。」 爱达自言自语说道。以前祭祀她的地方,也曾发生过这种事情。导火线有时候是抢夺女人,有时候只是为了一点点粮食。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这么做一定不会幸福。 唉……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到底自己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呢。 前些日子杜德里被攻击的时候,爱达清楚地感受到针对他的明显杀意。她没有忽略那呈现一直线的杀气轨迹。那时对方确实认识杜德里。 也就是说,对方是认识杜德里的人。那条街上认识的人不多,而且又掌握著他当天的行动,这样一来可能的对象便缩小了。 如果能在这里听到杜德里的意见,那事情就好办了,可是却一直事与愿违。不过既然那个杀意这么强烈,实在不太可能因为失败一次就停止。所以她反覆思量後,决定还是先待在杜德里附近监看。 不过从前被奉为神只、随著季节接受祭祖的自己竟然沦落到变成一个小孩子的门神,实在令她感到丢脸难堪。爱达揪住自己的一缯长发,垂著眼睛胡乱扯著。 有几个穿著跟杜德里类似衣服的年轻男人在走廊上走著。为什么这个世界的男人每个人都喜欢作那种束缚肩膀的打扮,她实在不懂。 「……唉」 她不自觉地溢出一声叹息。 到底为什么自己要做这种事——如果这件事被帕尼兹知道了,他大概也会这么说吧——「是因为寂寞吗?」 是的,爱达也有这样的自觉。结论就是不想自己一个人。 那个老人说过她诞生的起源是「羁绊」。所以存在人们牵绊中的白己,无法忍受失去牵绊。从以往守护的土地到这片遥远、充满煤炭灰尘的土地都一样,即使对象只有一个人。 人们既然忘却了身为神的自己,那么年岁久远的自己也不过只是个『物品』罢了。只是颗单纯埋在土地里的石头,有没有意识都没关系。因为声音也传不到任何人那里。 但是现在…… 「……咦?」 视线突然瞬间扭曲了。应该说是原本笔直的走廊扭曲了,通路对面看起来好像一片黑暗的样子。不过那只是错觉,她知道歪曲的是自己。如果杜德里或帕尼兹在身边的话,她的样子看起来应该是歪曲变形的吧。 「果然是这样。」 她苦闷地的用手支著双脸,没多久视线又安定了下来。那种以人类来说接近生气或忧郁的难过感觉,也慢慢平息下来。她深深吸了好几口气,轻轻地敲著自已的脸颊,一扫身上的疲倦。 「我这么费尽苦心你却一点都不了解,你最好以後给我记著!」 她看向门的对面,此时杜德里似乎正在打瞌睡。她不禁升起想要用脚把他踹醒的冲动,不过又想到现在自己的状况似乎不太适合,於是她只好再次盯著走廊。 帕尼兹收到那个报告时,是在他工作之间的休息时刻。 在一脸担心地走进馆长室的下属面前,帕尼兹苦著一张脸把红茶放下。 「是紧急报告吗?」 「……不,也不是那样。不过还是请您听一下。」 进来的人是民俗学部门的部长。这间博物馆的主管职大部分都是由努力不懈的学者升上来的,这个男人也是古埃及史的专家。男人日晒的肤色与灰白的发色看上去异常地协调。 虽然与图书部出身的帕尼兹交情不错,不过两人都是公私分明的好友。目前为止工作上配合得还算不错。 「你的部门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不是紧急的事,不过倒是真的有点问题。我底下有一个研究人员叫作阿修雷·哈迪……您对他的名字还有印象吗?」 部长问著,而帕尼兹则微微领首。 「就是不久之前梅儿莉·安达松事件的那个男人吗?」 「是的。那之後他便回到博物馆,照常地工作……不过最近样子看起来有点怪怪的。部门的同事拍他的肩时,他总会害怕地怪叫出声,有一次还把旁边的人撞飞,让别人受到轻伤。虽然他对工作很有热情,也算是个模范牛,最近却似乎不太想接近研究室的样子。就算没有医生的诊断证明,不过我想他多少有点精神衰弱。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对其他的业务造成影响,所以我 想也许让他暂时休息一下比较好。」 听完部长简单扼要的说明後,帕尼兹微微点头。 「他是最近才开始有这种举止的吗?」 「听说他回来没多久都还保持以前开朗的样子……对了,我收到报告说他让同事受轻伤的时候是四天前。周围的人的态度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听完後,帕尼兹无趣地用手指在桌亡敲了敲。 「哈迪精神衰弱的情况是事实吧?而且之所以变化会这么大应该是有原因的。我不觉得让他回家乡疗养就会恢复。」 部长颇有同感地轻轻点了点头。 「先问问看本人的意思。如果本人想要暂时休息一下的话,我不会反对给他休假,不过……」 帕尼兹的手指不停在桌面上敲著,他与部长正眼对视。 「如果哈迪对博物馆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我就会解雇他。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部长迟疑了一下後点点头。这大概表示他小小的抵抗吧。 「好吧。哈迪今天在研究室吧?那让我来跟他谈谈好了。」 「由馆长您吗?」 部长露出略微慌张的表情。虽然最後裁决的人是帕尼兹,不过这种小状况都要他亲自出面,这点让他有点始料未及。 「因为最近这阵子似乎发生了几件类似的事情。」 部长不懂帕尼兹话中的意思,於是轻轻地皱皱眉。 「那么我把哈迪叫来办公室好了。」 这场谈话的结论虽然令他十分意外,不过他还是行了一个礼後便慌慌张张地冲出房间。帕尼兹确认过门确实阖上後,才对著无人的房间开口道: 「听到了吧?」 「待在这里就算不想听也听得到。」 原本应该什么也没有的天花板附近,响起一道语带厌烦的声音。终於,从空虚中显现一抹红色,然後渐渐凝聚成一个少女的姿态。爱达今天似乎待在帕尼兹身边的样子。 「你好像到处跑来跑去的。今天不待在那个年轻人身边可以吗?」 「我不是说那个男人把我赶出去了吗?我才不管那家伙的事情。」 爱达臭著脸说道,而帕尼兹只是邪邪地笑著。如果多说什么的话一定会被追问更多,所以爱达才保持沉默没有回嘴。没想到自己竟然对一个人类如此顾忌,真是愈想愈火大。 「话说回来,刚刚的谈话,不知道跟你的男人有没有关系。」 「不知道,而且你说我的男人是什么意思。」 爱达飘在空中,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过帕尼兹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不是吗?年纪大的人都会往这方面想。唔,你就在这里听听看,说不定会有些什么有趣的发现喔!」 敲门声打断了帕尼兹的笑容。那个部长办事效率很快是众人有目共睹的。门的另一边是部长,他身後还跟著一个人。 看到那个人爱达的脸嫌恶地扭曲著,不过帕尼兹应该没注意到吧。阿修雷·哈迪在部长的催促下忐忑不安地踏进馆长室。大概是像他这种基层的研究员平常没有机会能够进入馆长室的缘故,他十分不安地环视著四周。 「这里没有东西会让你不安的,所以请放心。」 听到帕尼兹这么说,阿修雷为之一惊,然後点点头。帕尼兹用认真的表情示意他坐下,于是阿修雷便惶恐地在待客用的沙发上,部长的旁边坐了下来。 「那么,听说你前天让同事受伤了。虽然听说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不过还是要听听你的解释。」 阿修雷像一只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身体缩了缩。 「那、那件事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因为被声音吓到,手腕一动,就打到站在那里的人。」 从阿修雷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但是帕尼兹似乎另有盘算。他动动嘴唇,问著在场的另外一个人。 「你觉得呢?」 「他没说谎啊,但是也没把话说完。」 爱达用很冲的口气回答道。她的眼睛一直盯著眼前这个长久以来的仇人。 「不过我听到你最近不单只是做出那种举动吧。我必须视情况对你做出一些处分。」 帕尼兹居高临下地看著阿修雷。阿修雷的瞳孔不自觉地缩了缩。 「但是,我认为这问博物馆最重要的就是像你这样的人才。收藏品虽然难得,可是人才也同样难得。我也尽量不想亏待这问博物馆的夥伴……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次他态度一变,用温柔的口吻说著。他知道阿修雷顿时无力地松了一口气。 「你这家伙是剧场的演员吗?」 上面的爱达有点傻眼地呢喃道。 「……啊,那个……」 但是土角阿修雷却只是呻吟说不出话来。看起来是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你以前似乎被梅儿莉·安达松的事件拘禁了一阵子,跟那个有什么关系吗?」 帕尼兹尖锐地问道,这次阿修雷的身体一震,从沙发上跌落下来。他撑著部长从旁边伸过来的手才爬起身来。 「我应该不用特别监定他的话吧?梅儿莉·安达松……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爱达愣愣的话传进帕尼兹的耳里。 「梅儿莉·安达松事件就是有一位叫作悔儿莉的女性被毒杀了对吧?听说你被当成嫌疑犯遭到逮捕,不过又因为证据不足而获释,然後回到工作岗位。我是这么听说的。」 帕尼兹应该是为了爱达才这么说的。爱达思考了一会儿,才想到之前杜德里在街上念过的报纸,里面就出现这个名字。 「是、是的。」 「你不是因为被判无罪而获释了吗?那么事件应该就算结束了吧。』 「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可是……」 阿修雷的脸色苍白到令人怜悯。帕尼兹皱起眉。 「既然这样那是怎么回事?」 「还是有人怀疑我是犯人,似乎想要把我杀掉,而且一直有不是警察的人在我的周遭徘徊的样子。我不是收到一些奇怪的信,就是房间有被人人侵过的迹象、桌上被放了奇怪的信之类的。所以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杀掉……」 阿修雷一口气地全说出来了。身体还明显地发抖著。 「原来如此,看起来应该有人不能接受裁判的结果,然後还因为这样随便入侵这问博物馆。」 阿修雷频频点头。 「这个国家无论是谁都必须遵从法律。那个威胁你的犯人是应该受到惩罚……你知道是怎么样的人吗?」 帕尼兹看了天空一眼。爱达正在那边。 「我想应该是梅儿莉·安达松的哥哥。只有他会这样。」 「那个人的名字是?」 「伊恩·布朗恩……伦敦国王学院的助教。」 听到这个名字後帕尼兹的嘴唇动了动,而爱达则是整个身体好像弹跳起来一般。此时她如果是坐在椅子上的话应该会把椅子整个翻倒跳了起来吧。 「我对这个伊恩有印象。他在大学里跟杜德里说过话。」 「哦?他跟这件事有关系吗?」 帕尼兹的低喃传进阿修雷的耳里,他露出不安的表情。 「那你是怀疑那个布朗恩就是可疑事件的犯人罗?你有做些什么去阻止他吗?」 「当我被判无罪的时候,他本来想要打我,可是被法院的人阻止了……所以我想我再怎么解释都没用吧。就算跟他说没有证据他也不肯相信的样子。」 帕尼兹沉吟了一下,不停敲著桌子。 「这种欠缺客观的论点,而且一厢情愿的想法也不是说不能处理。研究上也是一样。仔细地去调查、去发掘,接著再用冷静地观点研究。这么重要的事情我相信那个大学助教不可能不知道。」 帕尼兹苦笑著,而阿修雷则用僵硬的笑容回应。 「总而言之,如果你没做什么坏事的话那过得正大光明地就好了……话虽如此,如果一直有人这么误会下去也不行。」 如果正直的人不会遭到什么不测的话,那么世界上的犯罪率应该多少能下降一些吧。帕尼兹的笑容里参杂了一点苦涩。 「原来如此,我能够理解你的行为和原因了。至於那个伊恩·布朗恩……如果他真的会对这间博物馆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那我们也必须想想对策。至少我们不会牺牲掉你的,所以你可以放心。」 帕尼兹沉稳地笑了。 「……非、非常谢谢您。」 可能是没想到馆长会这么亲切,阿修雷不禁泪流满面。帕尼兹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正义最後一定会获胜,你放心吧。」 阿修雷的表情瞬间一僵,这个表情帕尼兹及爱达都瞧见了。 阿修雷频频道著谢,最後跟部长一起退了出去。帕尼兹朝著空气问道: 「那你觉得怎么样?」 「不知道。大概会造成很大的骚动……这应该是你所希望的吧?」 爱达想起前几天的对话。想要杀什德里的人恐怕是他认识的人,而那个人也跟博物馆有所关系。根据阿修雷的说词,伊恩·布朗恩都符合这个条件。但是也不能这样就认定是他。 就算知道这些心情也并没有比较好,反而让人情绪低落。因为要告诉杜德里他认识的那个人说不定就是犯人,这种感觉实在很差。 爱达愈来愈觉得人类真是愚蠢,这个想法闪进她的脑里。如果是为了争夺粮食那还可以理解。但是为了金钱或是一时不顺就杀掉同胞,这些心态都让爱达完全不能苟同。 「我并非希望引起骚动。反而比谁都希望和平。」 帕尼兹夸张地挥动双手,他的表情格外地认真。也许他跟爱达抱持著同样的想法也说不定。 「但是,为了这个和平,有时也是需要战争的。」 帕尼兹瞬间眯起眼睛。爱达叹了一口气,一扫沉郁的心情。 伊恩·布朗恩一个人关在大学的研究室里。 他在共用的研究室中有分配到一张个人的桌子,而现在同事都外出不在。助教的工作是一边协助教授,一边进行自己的研究,不过常常会因为数授和学生的关系而中断自己的工作。 桌上除了放著仔细整理过的笔记还有香菸外,还有看到一半摊在那边的杂志。看起来像论文的封面上,除了文章外还刊载了不知道仿印什么的图像。 论文上面的作者名字是阿修雷·哈迪。就算父亲还有妹妹的脸孔都已模糊,伊恩也绝对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伊恩的桌上除了杂志以外,还有看起来不知道是谁抄下备忘的纸堆。样子看起来看年岁久远,纸张都已经发黄,还积了一点灰尘。 伊恩悄悄摊开纸片,读著上面的文字。文字似乎是在不平稳的地方下写的,歪歪扭扭地很难阅读。但是这些字迹现在看起来却让人有些怀念。 卷起的一张纸,上面有著乱七八糟的涂鸦。 看似随意地记录著整体的形状,细节部分并没有画得很详细。上面画著用黑红两色漆成的陶器碎片、镶著玛瑙的手饰还有用黏土作成的小雕像等等,旁边还写著补充说明。而当中也有以女人为形体的雕像。 杂志的图片和涂鸦上的补注指的都是同一个东西,如果是杜德里或帕尼兹应该一看就会知道——那是爱达所寄宿的雕像。 「……哼!」 伊恩柔和的脸庞顿时扭曲,他用拳头捶著杂志。竟敢不要脸地摆出一副全是靠自己似的研究者姿态! 发掘这些东西的人是阿修雷·哈迪,这是事实没错。但是所有权拥有人却是伊恩的父亲。伊恩的父亲在异国进行私人性质的挖掘,阿修雷只不过是在他底下做事的人而已。发掘的证据就是这些备忘书记,这都是伊恩的父亲所写的。 本来他应该拿了酬劳就离开的,可是他却在异国对这些物品升起抢夺的心思。他不仅没把东西给伊恩的父亲,还使了一些小手段让它变成自己的。 之後阿修雷又针对挖掘的物品写了几篇论文,然後受到认可,因此雕像和他便被纳入博物馆之下。 「呼……」 伊恩的身体缓缓地陷入椅子内。每次激动过後都只会留下空虚感。 阿修雷的背叛使得伊恩的父亲因为失意而去世。妹妹梅儿莉也为了要找出阿修雷掠夺的证据而来回奔走,最後开心地寄来一封写著「找到证据了」的信。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应该劝她要慎重行事才对。 因为在那之後没多久梅儿莉就死了。 当然伊恩对警察说阿修雷很可疑。梅儿莉在阿修雷身边调查的事情旁观者看得很明显,所以警察一开始也认为阿修雷很可疑,不过怎么样都找不到他藏毒的证据,所以最後他获判无罪。 「……证据吗。无法证明的事实就无法成为真相,确实是这样没错。」 空虚之後渐渐衍生出憎恨。伊恩望著窗外的眼睛已经没有激动的情绪。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累积出的恶意。 「为了证明就必须验证,这是所有事情的真相。但那到底是确立在多么脆弱的基础上,这点就让我来证明看看吧!」 伊恩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就这么溶解在空虚的房间里。 大英博物馆的干部在这个国家中属於高收入的族群。 特别是馆长的职位年薪高达一千两百英磅,跟医生比起来毫不逊色。另外干部们与在馆内 像家人般住在一起,所以馆员们在博物馆中部像一个家庭一样生活著。也就是这样的交流支撑著博物馆。 杜德里来到了馆内的其中一问房间,也就是现在馆长住的家。 「咦……原来馆里面有这种地方呀。」 他是昨天在大学宿舍接到帕尼兹寄来的信,叫他今天来帕尼兹的家拜访一趟。於是杜德里便依言来到了博物馆。 当然,他因为害怕那个杀人犯可能也在这里,所以心里也曾犹豫过。但是帕尼兹的信上面却写著「有一个对你有用的情报」。而且他终於领悟到再这样继续关在房间也差不多要到了极限,同时他无法忽视这个讯息,於是便尽量避人耳目,甚至还叫了马车来到这里。 不,其实还有别的原因。帕尼兹之所以会知道杜德里的事情,一定是有人告诉他的——只有一个人有这个可能。 「……这里真是奇怪。」 杜德里垂著头闪进门内。 研究人员使用的区域是外部的人不太能进来的场所。因为觉得很稀奇,所以他东张西望著,最後目光停在眼前的门上。分配给帕尼兹的住处竟然也是普通的木制门啊……当他正这么想著的时候,门突然靠近了杜德里。 他险些闪过差点撞到他的门,总算免除了额头被敲到的噩运。但是身体却失去了平衡,摇晃了一下後,把手扶在墙壁上。 此时从门里面探出一个女人的脸。虽然她应该也知道门差点撞到杜德里,不过却依然气定神闲地问道: 「真是不好意思,您是这里的客人吗?」 「呃,嗯……我叫杜德里·莱纳斯。是帕尼兹先生找我来的。」 「啊,我有听说今天会有年轻的客人到访,请进。」 女人友善地笑了笑,示意他进门。仔细一看,她穿著黑色 的衣服外面罩着白色的围裙,一副就是典型女仆的造型。应该是在这个家里工作的人吧。 听到她的话杜德里不禁愣了愣。明明差点让主人的客人受伤了却一点表示也没有,不过因为是出现在帕尼兹的家里,所以反而觉得可以理解。 帕尼兹的住宅虽小,但品味不错。因为不是住过好几代的乡村大宅,所以看起来没什么历史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里面的家具和地毯的质料都很不错。如果出现在乡村别墅中,应该也是年轻主人的房间吧。 这里跟那个充满年轻活力的老人还颇相称的。唔……杜德里如此低喃著。 眼前的帕尼兹已经穿好吃晚餐时的正式服装。引领杜德里来到了客厅,在暖呼呼地燃烧著的暖炉前,两人终於正面相对。 「我听到消息时本来还很担心,不过你看起来似乎满有精神的嘛!」 许久不见的两人重逢後握手互相打著招呼。背部被敲了几下的杜德里不由得乾咳了起来。 「什么啊,原来你的身体这么虚弱呀!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地过你的学生生活啊!」 「……请不要再说了。」 贵族和富豪间通学的公立学校运动风气颇为盛行,每周都有大部分的时间在进行橄榄球的运动。而体型弱小的杜德里常常被撞飞,所以他实在不觉得运动有什么好的……而且被年过六十的帕尼兹瞧不起,实在让他觉得很丢脸。 「主人,晚餐准备好了。」 随著女仆的出现,告知晚宴即将开始。 帕尼兹走在前面带领杜德里来到餐桌上示意他坐下。这问房间颇为狭小,与乡村别墅中一次可以坐数十个人的晚宴间相比还小上许多。不过墙壁边缘的柜子摆设丝毫不逊色,桌上也放置著蜡烛还有花朵,很有家庭式的豪华气氛。 「现在上的是前菜。」 在餐桌旁随侍的不是厨师而是刚刚的女仆。举止优雅的女仆为两人排好餐盘。餐盘里盛著色彩鲜艳且丰富的沙拉。 「她很不错吧?虽然爱达小姐也很美,不过总觉得太单薄了。」 帕尼兹小小声地说道。不过这时,背後好像升起一种恶寒的感觉,令杜德里的身体不由得抖了一下。 女仆在这段时间中已经完成了手边的工作,当她准备要退下时开口说道: 「请不要在客人面前作出这么丢脸的事情。」 「我现在正在跟他说你是个美人的事情呢!」 帕尼兹的手中拿著叉子,身体往後一仰,说道: 「下一道我不要料理,我想要你的爱……」 「我是女佣,不是应召女郎,主人!」 不过女仆似乎已经对此习惯了,她平静如常地捧起盘子。 「你还是一样严肃呀!」 「是吗,如果你把一千两百磅的年薪全给我的话,我也是可以考虑看看的。」 听到女仆说得这么云淡风轻,杜德里手上拿的叉子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年薪一千两百磅!」 这个社会年薪只要超过八百磅就能拥有私人马车,而且还会拥有受人尊敬的地位。路边的阻街女郎,也就是说伦敦的娼妇,年收入可达到一千英镑以上都是所谓特例中的特例。以贵族为对象的高级娼妇或许还有这个可能也说不定。 杜德里双眼圆睁,眼睛不自觉地一直盯著女仆瞧。她拥有一头光艳的金发,还有细长的翡翠眼眸,再配上雪白的肌肤。通常在餐桌前招呼客人的女仆外表都还不错,而她又称得上特别地美丽脱俗,紧腰衬衣和连身裙衬托出她优美的身段。 杜德里觉得他大概知道帕尼兹会想对她出手的原因,不过会对女仆下手的人实在不多。 大概是因为帕尼兹每次都会这么说的关系,所以女仆丝毫不以为意地退到墙壁旁。 「嗯,对了…」 帕尼兹一派闲适转向杜德里。 「……啊,呃……」 好像只有杜德里一个人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他呆愣地回应。 「那就先吃吧。家里的厨师是义大利人,他的手艺我绝对可以保证。」 上流社会的家庭通常都是要法国或是义大利厨师。由他们手做出来的细致又丰富的美味料理,通常都是晚宴中极大的武器。这让杜德里回想起帕尼兹似乎是个义大利人。所以这些料理大概也是义大利口味的吧。 他送了一口沙拉到嘴里,酱汁偏酸,有种清爽的口威。能够使用新鲜的蔬菜也是富裕的证明。吃到美味的东西很自然地也会令人心情变得愉快,这是人之常情,杜德里的嘴角不知不觉问浮现出微笑。 「我记得前阵子应该有跟一个牛津的教授聊过天。他年轻的时候,早上总是面包配一杯红茶或咖啡,中餐则是苹果或面包挑一个吃。而且十年来都一样喔!我听了一头雾水,於是问他为什么都不会腻,而他却回答我说:『那是因为我很喜欢吃这些。』」 帕尼兹用叉子插著蔬菜,一脸不相信地摇摇头。不过杜德里则是因为平常的饮食习惯跟教授很类似,所以笑不太出来。 「我来到这个国家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我觉得这边整体而言是个很棒的国家,不过只有食物让人难以下咽,让我好几次都想返回故乡。过了很久以後,才终於可以像现在这样吃到故乡的料理。」 饮食习惯通常都跟个人的背景有著很大的关系。帕尼兹说这些话的语气听起来,比起以前任何时候都还要沉重。 「我觉得这个国家能够在印度、中国,还有世界各地部握有大权,是非常厉害的一件事。而造成这些的原动力我想一定是饮食习惯没错。就算是身在异乡,可是一直吃着个合门味的食物,还能没有任何怨言,这种事情我绝对做不到。」 帕尼兹一边挥动著叉子,一边振振有词地说道。 「嗯嗯……」 从出生至今只在英国生活的杜德里)(能乾笑地应籼著。他自己虽然对平常的饮食习惯没有任何的疑问,可是嘴巴毒而且见多识广的人常常都会说出这样的话。也就是说,在英国想吃到美味的食物也只有一天得吃二次早餐的菜色——面包、培根、煎蛋籼—朴红茶——仅此而已。总而言之,就是英国是没有好吃的食物。 当他们说话的时候,汤品以及主菜都已经送了上来。料理的做法部采用义人利式,晚宴的主人帕尼兹将肉块切开,让女仆分配下去。 只有主菜部分是采用英国料理的烤牛肉。杜德里下口总是在宿舍吃苦简单食物,这顿晚餐让他尝到了绝佳的美味。他的动作略嫌粗鲁、沉醉地一口接著一口吃著。 「如果觉得食物合胃口的话,那你一定要去一趟义人利。那是个好地方。」 帕尼兹的目光渐渐变得悠远,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杜德里内心开始真切的感觉到他真的是一个皱纹满面的老人,这种真切的实感。 「家里的厨师手艺真的很棒,不过还是比不上母亲的味道。」 帕尼兹一边用刀子将肉割得一块一块、一边轻声呢喃道。 这句话应该能充分表达长时间身处异乡之人的心情吧。味觉在某种意义上,或许是最让人能印象深刻地留在记忆里的东西吧。 「这么说来,帕尼兹先生为什么会从义大利来到伦敦呢?」 「我在那边是个律师。因为参加祖国统一的运动,而在缺席判决中被判死刑。我一时慌乱,在身无分文之下逃来伦敦。然後在这里拜托认识的人,最後进来博物馆……等我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十年了。」 虽然帕尼兹说的很轻松,可是杜德里知道个中滋味一定很不好受。离乡背井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待个数十年,到底会是什 么样的心情呢。 杜德里将视线调回眼前的盘子上。如果自己也到了很远的地方,一定也会怀念起祖国的食物吧? 「唔,虽然很辛苦,不过大致上我还是很满意自己的人生。这个国家的食物,吃久了也总是会习惯的。」 看到杜德里的情绪变得低落起来,帕尼兹对他苦笑了一下。杜德里连忙塞了好几口肉到嘴巴里。 牛肉烤得恰到好处,愈咬愈有味道。就连另外搭配的约克郡布丁,尝起来的味道感觉上也跟以往完全不同。料理美味到让他很快就一扫而空,望著迅速变得空荡的盘子,他饱足地呼出一口气。 接著最後送上桌的是甜点,於是晚宴就这么结束了。 上流社会的晚宴结束後,通常是男女个别带开各自打发的时间。两人一起站起身离开饭厅,接著走到客厅。 「对了……」 两人坐在松软的沙发上,帕尼兹不经意地开了口。他朝女仆瞄了一眼,确认女仆退下後才接著说: 「你对爱达的事情一句话都没说对吧。」 帕尼兹用乎静的目光瞧著杜德里。杜德里受不了,於是先将视线栘开。 本来还想说帕尼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不过仔细思量後发现这真是个笨问题。光看他把自己叫来这里的时间点,就很明显地知道他几乎已经掌握整个状况了。不过很快地他的嘴巴还是吐出了藉口: 「都是那家伙……自己随便就跑掉了……」 「关於这一点她应该也有她的理由吧。对於完全不肯相信她的话的人类,即使是女神也会感到痛苦吧!」 杜德里从嘴里挤出来的声音微微颤抖著。而帕尼兹则淡淡地回道。 「相信……」 他低喃著,杜德里想起自己连帕尼兹都怀疑过的这件事。自己跟爱达吵架,可是却跟帕尼兹这样在一起见面吃饭。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对她说出那种不经大脑的话? 现在仔细一想,她明明就一直这么担心著自己的事…… 帕尼兹一直看著沉默不语的杜德里,然後…… 「看样子你似乎还有话想要对她说吧?」 想要说的话。应该说的话。是的,他真的有话想要传达给她知道。 从前,他有些话来不及告诉『爱达』,为此他一直很後悔。他想送给她的其实不是一大束的蔷薇花,而是简单的几句话。 「……是的。」 可是她已经不在身边了。想要传达的对象已经不在了,他正打算这么说出口的时候—— 「那么,你稍微看看天空吧。因为你一直垂著头,你总是低著头看著脚底,这样是无法看清整个世界的。」 ——天空? 回想起来似乎从街上那件事情过後,自己就一直没有抬头仰望过天空了。毕竟光是盯著擦身而过的人,还有凝视自己的脚边就占掉绝大部分的注意力、根本没有空档去管到天空。自己总是在室内包著毛毯,甚至也没有好好地晒到太阳。 「……是的。」 他的脑海里模糊地浮现出蓝天,让人十分怀念。杜德里闻言後,便抬头看向天花板。那是个用精致的雕刻装饰著的天花板。 这么说来,他也曾经常常像这样抬头看著上方…… 「唔,你还是这么一脸呆愣的蠢样。」 ……然後就会像现在一样,响起一道嘲讽的声音。 「……嗄?」 杜德里不由得眨了眨眼睛。刚刚为止还什么都没有的天花板,竟然出现了红色的纹路。接著形成漩涡,最後终於凝聚成熟悉的形影。 出现在眼前的爱达还是跟以前一样,两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瞧著杜德里。 「啊……」 明明与她分开的日子并没有多久,然而杜德里却有种像是与多年不见的老友重逢的感觉。直到刚刚为止明明有股很强烈的冲动想对她说些什么,可是当她出现在眼前之後,所有的话语反而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令杜德里一时语塞,不过…… 「我还想说这么久没见,你至少会换个衣服之类的吧,不过看样子是不可能了。」 结果从嘴里吐出来的还是跟以往一样的恶言恶语。站在旁边看著互相瞪眼的两人,帕尼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这个躲在房间里一直哭的小子还真敢说!」 爱达回嘴说道,当她正想要继续斗嘴下去——她的形影突然问扭曲了一下。 杜德里一惊,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彷佛透过奇怪的镜片窥视一样,爱达的身影呈现微微的扭曲感。她的姿态宛如海市蜃楼一样,存在感变得十分薄弱。杜德里立刻伸手过去,可是连一点碰触到她的感觉都没有。 「你怎么了……」 「只是能量消耗而已。」 只有声音跟往常一样响亮有神,让人稍微放心了一点。 「那个能量消耗是怎么回事?」 这个答案让他不得不追问下去。在他默默地盯著她一会儿後,爱达身体的体积渐渐地开始变小。彷佛水面上的波纹收敛一样,终於回复成稳定的姿态。 杜德里松了一口气。爱达苦涩地盯著自己的一只手。 「这么短的时间就变成这副模样。」 正当杜德里想开口询问的时候,爱达自己肩膀一缩地说道: 「我不是说了吗,只是能量的消耗。我的力量泉源来自於人类。不过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人认识我了,我没办法得到力量,所以我的存在开始变得不安定。」 杜德里仔细咀嚼後终於懂了。以前帕尼兹曾经说过「因为人们心中希望,於是才有她的存在」,其真正的意思就跟话里的一样吧。若是没有人把她当女神来信奉,那么爱达便连最基本的模样都无法维持。 「……怎么会……」 话才说出口他便恍然大悟。如果自己不相信她所说的话,那么爱达的存在就岌岌可危了。 「别误会了。我的能量之所以会消耗,都是我自己的意志决定的。」 被爱达斜眼一瞪下,杜德里的心头一惊。 「野兽要靠自己的意识活动不是需要食物吗?然而当其曝尸荒野的时候并不需要摄取任何的能量。而我也是这样。如果只是当作一个埋在土里的石像那就另当别论。然而若要通灵则需要力量,仅此而已。」 说得还满有道理的。杜德里听懂了。但是…… 「通灵……那是什么?」 这次爱达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沉默地看著别的地方。 「你、我……」 「笨蛋,我怎么可能是为了你!那是都是我自己的意思!」 爱达的双颊微微泛红,接著突然朝天花板飞了上去。 杜德里没想到自己不好的预感竟然真的猜中了,於是他也愣住了。虽然爱达自己不承认,但她的确是为了杜德里才这样做的。结果能量消耗过度反而让自己的身 每次自己都在关键时刻说不出话来。事到如今,即便是现在,自己明明有些话非要告诉她不可的说…… 「那么接下来该谈谈正事了。杜德里同学,其实我找你过来这里是有原因的。」 帕尼兹的语气平静中带了点冷酷。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许冷意,让杜德里混乱无章的意识渐渐平静下来。杜德里无力地把身子投向松软的沙发,帕尼兹则持续地用指尖敲著手肘。 「我在博物馆听到的消息是,有一位叫作伊恩·布朗恩的男人威胁我们的馆员阿修雷·哈迪。哈迪似乎很害怕自己会被杀掉的样子。」 「伊恩·布朗恩……?该不会是……」 「恐怕就是你所认识的那个男人。」 第四章 第四章 「被摆了一道!喂!起来!笨蛋!死小孩!」 深夜时分,沉睡中的杜德里被爱达的声音给吵醒。 「唔……什么,哇!」 听到耳边的呼唤声後,杜德里张开眼睛,然而眼前竟是一片熊熊烈火。被火焰吓到的杜德里惊跳起来往後退,然後重重地撞到墙壁,发出巨大的声响,接著旁边的水壶掉在地上,碎片和水洒了一地。 夜已深沉,宿舍的其他人应该都已经陷入熟睡,不知道这些声音会不会传到走廊上,一想到这里杜德里就感到非常焦躁。他一边压著剧痛的头,一边压低声音叫著爱达: 「到底是什么事情?半夜把人挖起来……」 「不是说那个的时候。是那个叫作伊恩的男人!」 杜德里的眼睛用力地瞪著,爱达伴随著火焰出现在他眼前。现在她的身影已经十分安定,没有再次扭曲,这让杜德里些微地放下心来。 「伊恩先生?」 杜德里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当他知道伊恩可能就是那个黑衣男子後,心里就一直有这种感觉。 「被摆了一道。那个男人……把我给偷走了!」 杜德里眨了眨眼睛。爱达不就在这里吗? 「他潜入了博物馆……那个馆长怎么这么无能啊!」 说到这里他终於听懂了,原来她说的是雕像。杜德里连忙再问了一遍: 「伊恩把你的雕像从博物馆偷出来了?」 「我不是就是这么说的吗!」 爱达一脸很不耐烦的样子啐道。看起来就是一副很想把一动也不动的杜德里一脚踹出去的样子。 「怎么会?为什么伊恩要做那种事……」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可能跟馆长说的那些话有关吧。」 杜德里愣愣地思考著。他昨天才刚从帕尼兹那里听说伊恩和阿修雷的关系。但是为什么又会跟爱达的雕像被偷扯上关系? 「那雕像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男人拿走了。现在那个男人正拿著我在路上跑著……」 爱达可以移动的范围只有知道她的杜德里和帕尼兹,还有雕像旁边。看来就算不在雕像旁边,她似乎也可以知道『本尊』周遭的状态。 「那是在哪里?」 「不知道。我是知道街道的样子,可是不知道你们怎么叫……」 杜德里紧咬著牙关。而爱达现在一副快爆发的样子。 「你……难道不能自己把雕像拿回来吗?」 「如果我可以的话一开始就不会叫你了。」 他想起最初跟爱达相遇时,她命令杜德里把雕像偷出来。爱达只是一抹幻影,根本触摸不到。那时无法如愿以偿的事情,没想到现在却以出乎预料的方式被实现了,还真是讽刺。 「伊恩是怎么把你从玻璃柜偷出去的?」 「他稍微转动一下金属的东西,然後箱子就打开了。那家伙把雕像跟放在旁边的珠宝一起拿出来,然後再换成很类似的东西进去。接著依照原状关上箱子,最後从博物馆跑了出来。」 箱子上面粘著的金属大概就是柜门锁吧。也就是伊恩用了某种方法得到了玻璃柜的钥匙,然後用事先准备好的赝品作替换。 展示品的失窃偶尔会发生,通常绝大多数都是以个人收藏或是富豪阶级为主,卖给他们或许会有不错的价钱。但是满心想为妹妹报仇的伊恩,其偷窃的原因应该不是为了钱。 「到底想做什么……?那个人……」 杜德里再次沉吟了,怱然问感觉到有个记忆片段正在脑海中闪烁。 在夜晚的博物馆中与爱达相遇的那个晚上。依爱达所言打破玻璃柜的时候,那个柜子『原本就是开著的』!然後柜子四周飘浮著伊恩平日爱用的菸草味道。 难不成那天夜里,伊恩也潜进了博物馆里面吗?那天他原本也打算跟今晚一样偷换展示物。而他之所以会就这么让玻璃柜的锁开著,自己跑掉,应该也只有杜德里靠近他这个原因吧。 所以杜德里才会差点被杀。因为他在不知不觉之间,竟然掌握到了伊恩进出博物馆想要偷换展示品的证据。 「原来……原来如此!」 杜德里大惊失色地站了起来。果然那个伊恩—— 「你在碎碎念什么?」 爱达看起来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杜德里慌乱地继续思索著。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把雕像偷走不可?他恨的人应该是阿修雷先生吧……应该是阿修雷先生把你的雕像还有那些珠宝给挖掘出来的吧?」 爱达闻言後满脸怒火地点点头。 阿修雷是因为发掘到爱达的雕像,所以才能以这个功绩进人博物馆,现在为一个热心研究的馆员,杜德里也很清楚这一点。如果伊恩也知道这件事情的话…… 「……咦?」 突然间一个念头闪过。阿修雷比什么都还著迷的东西却让伊恩给偷换掉了。用他特别准备过的——对他有利的东西? 然後这偷天换日的行为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会想要杀掉偶然问察觉的杜德里正好说明了这个事实。而这正显示出他的意图。 「……原来如此。」 真是个荒诞无稽的答案。但若是往这方面一想就跟伊恩的行动完全吻合了。 「对了,你的雕像没事吧?」 「嗯嗯……好像被推进一个很暗的地方。现在没有再移动了。」 杜德里安心地吐了一口气。看样子伊恩应该是把偷到的东西给藏起来了。不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东西丢进泰晤上河,失去发掘品的危险性也不是说没有。 「……等天亮了再去帕尼兹那边吧。」 现在窗外仍笼罩著朦胧的月光。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都这个时候自己却只能说出这种话——他开始痛恨起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 早上是佣人们工作的时间。 每户人家的女仆都是第一个起床的,她们打扫大宅前面、为厨房添加炭火,开始一整天的劳动。杜德里在太阳还没升起的清晨,便打算进入博物馆,而他先遇到的人就是帕尼兹的女佣。 「居然在这个时间来……真不愧是王人的客人。」 女佣一看到杜德里的脸後便随口说道,态度还是一样地无礼。 不过看到他的表情後似乎也知道他有重要的事情,所以敲门将还在睡觉的帕尼兹给叫醒。怒吼声还有哀嚎从卧房一直传到客厅,听起来与其说是主人与女仆,还不如说是妈妈和小孩比较贴切。 「……什么事?这么紧急……」 帕尼兹只在睡衣外面罩上一件长袍便走了出来。杜德里用手指了指天空後,帕尼兹便立即明了便让女仆退下。 「昨天晚上,这个家伙在博物馆里面的雕像好像被偷换掉了。」 杜德里简单扼要地说完,帕尼兹的眼睛顿时大睁。 「那是伊恩·布朗恩作的吗?」 「是的。你这家伙,每次都摆著一张馆长嘴脸的臭架子,结果居然这么无能……」 爱达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现在时间宝贵,杜德卫伸出手挡在她的面前阻止她。 「唔……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啦……」 杜德里把他刚刚想到的事情慢慢地说了出来。 「我认为伊恩先生应该想要否定阿修雷先生的研究或是其他什么东西。因为那个雕像的发掘物也可能是故意仿造古物所做出来的赝品,不过应该有确认是不是真品的方法吧?如果把阿修雷管理的雕像换成赝品,然後再由自己告发那些都是伪 造的。甚至是换成对自己有利的东西,藉此来完全否定阿修雷的研究也说不定。大家不会想到放在博物馆里面的东西会被偷换,反而会认为是阿修雷的研究有问题。」 如果要让阿修雷堕入绝望之中,这便是最好的复仇方式。因为找不到杀害梅儿莉·安达松的证据,所以阿修雷被释放了。而现在伊恩想要掠夺的正是阿修雷荣誉的证明。 「那个男人!」 听到这番话,最先满脸怒气的是爱达。 「每个家伙部尽做一些亵渎我的事情!」 她的周身冒出火焰漩涡,将四周映成火红。看起来一副恨不得把伊恩烧掉的样子。相对帕尼兹则是冷静多了,平日表情丰富的老人,现在脸上像戴了面具一样,情绪渐渐隐藏在里面。 「——我……」 帕尼兹冷静地开口说道。但是他的话中似乎藏著别的意思。 「我认为我是为了众人才尽心尽力地担任博物馆的馆长。绝对不是为了私情或是私欲。复仇是属於神明的领域,我绝对不允许有人为了这个原因就用肮脏的脚践踏我的家园!一 帕尼兹的话里隐隐含著愤怒。从他紧握的双拳便可看出端倪。 「存在这里的一切都是以前活著的人所遗留下来的东西。而我之所以守护著这些,是因为他们都祈求且希望著——把光辉带给未来的人。而自己的轨迹有一天也会成为照耀未来的光辉,人们就是一边如此祈求并且持续地生存下去。可是竟然有人把这些运用在陷害人上面,我站在受女王陛下和臣民所任命的立场上,绝对不能认同!一 他话中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巨人的足音般,巨大的声音以及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压迫感,让杜德里的身体不由地缩了缩。 「哦,人类真是个浅薄的东西。这么简单的东西居然都想像不出来。一 爱达收起火焰後飞落下来,嘴角微扬笑著说道。 「那家伙似乎没注意到自己也是历史的一部分。总有一天也会成为过去的存在,最後被当作历史窜改者。那么就让他被未来的人永远耻笑吧。」 这正是已经活了如此长久时间的她,才说得出来的诅咒。 但是她忽然问晃动不定的身影却与她的话互相违背。修长的双腿还有翻动的红色布料看起来都像在沙暴中一样。她自己本身也对这样的扭曲感到不快,皱起脸用手指碰碰双颊。 对了,爱达身上还有这个问题!杜德里哀叹著。 怒气尖然问从帕尼兹的脸上消失无踪,他认真思索了起来。看来他似乎是愈生气愈冷静的类型,难道也是因为这种人格特质让他可以在异乡爬到馆长这个职位吗? 「历史的追求其实是建立在脆弱的基础上,而成为基础的东西应该存在於这问博物馆,不过这个收藏品竟然被掠夺了,不知道能否根据哈迪的纪录来证明被偷换过的事……」 帕尼兹捻著胡须沉吟道,杜德里缓缓地拾起头…… 「……我昨天就已经注意到了……」 他转向爱达,她正皱著脸一不意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的想法是正确的话,那真正的雕像也许会变成妨碍,如果日後伊恩被人发现拥有雕像的话,那他自己的论点就会瓦解了……如果雕像被破坏了,那你会变成怎样?」 答案根本是预料之内的事。只是不得不再确认一下。爱达苦涩的表情之下,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寄身之物不在的话我也会消失。仅此而已。不过对你而言应该是一箭双鹏吧。」 虽然早就能猜到这个答案,不过杜德里还是觉得自己一瞬问意识飞向了远方。 他脑海里浮现出那束凋零的白色花朵。花没送到反而用石头丢她,然後很久之後便听到 「她死了」的消息。他已经不记得自己那时到底难不难过,只是感到後悔而已。 难道自己必须再一次地眼睁睁看著失去爱达却又无能为力吗? 那个时候,自己有好多想说的话没有说。像是在一起很开心啦、对不起等等。虽然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可是总比什么都没说就结束要好多了。 而且眼前这名女神伸出了手想要帮忙自己,为此甚至使得自己本身的存在变得岌岌可危。飘在头上的爱达,仿佛要被伦敦的白雾吞蚀进去一般,火红的颜色逐渐变淡。 「……怎么会。」 我还有话想告诉她。而且如果能再跟她多相处下去,今後他们之间应该还会有更多话可以说吧,只要双方可以互相谅解的话。 从前自己因为很不擅长运动所以总是被嘲笑,现在也不喜欢吵架以及争执。即使如此,现在自己也不能逃避——也不想逃避,这一点他心中非常地清楚。 「帕尼兹先生。」 杜德里转向帕尼兹。 「什么事?」 「不能跟警察说东西失窃了。因为如此一来,伊恩先生必定会毁坏或是丢弃雕像。因为『真品』只要一个就好。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让他本人先留著了,可是……我有一个想法。」 「哦,说来听听看?」 帕尼兹眼睛一眯笑了起来,带著一脸感兴趣的表情催促他继续说下去,而杜德里则是乾脆地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这次说出来的话比刚刚的推理还要荒诞无稽。 「好吧,就依你所言去做吧,我会协助你的。」 但是帕尼兹却爽快地笑著回答。反而是杜德里自己面有难色。 「……真的可以吗?」 「让年轻人照著自己的想法去做,这是培养未来人才的秘诀。」 他平静地说道。而杜德里闻言则是表情一松笑了起来。 「不过,你先在那里等一下。」 帕尼兹说完便定进书房。可是片刻之间又折了回来,手里还拿著一包不知名的东西。 「你先拿著这个,万一有什么状况应该可以帮到忙。」 打开布包,里头是一把小型的手枪。虽然杜德里从来没有实际射击过,不过基本的使用方法倒是有听哥哥说过。 「……这是……」 它拿在手里比想像中的还重。冰冷的触感让杜德里寒毛竖立。 「你不是曾在街上被攻击过?小心驶得万年船。」 杜德里脑海里又浮现当时在街上被袭击的回忆。那时候伊恩想要把自己杀掉,而现在自己却同样拥有能杀伤人的东西。一想到这里他不禁升起一股想要逃离这里的冲动,可是…… 「非常谢谢您,那我就先借走了。」 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他在心中对白己说道。 手上的枪依然冰冷,杜德里觉得他的心有一部分也同样冰冷了起来。 「哦?」 把书夹在腋下走在路上的伊恩停下脚步低声道: 「很久没看到你了,你好像得了重感冒,所以一直卧病在床吧?」 他的目光对上眼前认识的学生。而杜德里·莱纳斯也看到了伊恩,於是向他打完招呼後便朝他定了过去。 「高烧一直不退还挺严重的,不过好好休息以後总算是复原了。」 「可是你的病应该才刚好不久吧,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两人的对话一如往常,伊恩还是低头俯视著杜德里,他细瘦的身体看起来有引起虚弱,不过似乎没有大碍。手上还抱著不知道是什么的厚厚的书。 「可是因为感冒导致报告交不出来,因为我生病的关系所以得到教授的授权,但是他又指派了额外的作业给我,所以现在我又必须去查资料了。」 杜德里肩膀耸耸肩笑著道。 「结果我又要常跑图书馆了,现在 连圆形阅览室的管理员都认识我了。」 「哦,光听你说话感觉还以为你是哪里来的有名学者呢。」 两人同时耸了耸肩膀笑道。杜德里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伊恩的眼睛微微眯起的样子。 「不过跟管理员混熟也没有什么不好啦,那里的人懂的东西很多,我一告诉他们主题他们就会把书拿来,或是一起帮忙之类的。」 「那这样不就失去作业的意义了吗?我要跟教授说哦!」 虽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对话,不过伊恩似乎还是带著站在教职立场的感觉。 「我也在阅览室外面晃了好多次。伊恩先生专攻的是安妮女王吧?我也有看到她的相关物品,真的很有趣。」 伊恩是历史学的助教,专攻近代史。博物馆当然也有很多关於这个国家的东西。 「我到处晃来晃去,随便看看,偶尔也会有研究人员过来帮忙解说。有一个阿修雷先生,他跟伊恩先不一样,他好像是专攻亚洲史的。」 阿修雷·哈迪,这是个伊恩从来不曾忘记的名字。可是这个名字怎么会从杜德里的嘴里说出来呢?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能露出僵硬的表情。 「你对历史也开始有兴趣了?不是听说你想当法庭上的律师吗?格来斯顿首相也是一面从政一面研究荷马,你乾脆也朝这方面努力好了?」 「请不要说这种不可能的事情啦……啊,不过说不定跟我有关系呢!」 杜德里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继续说道。 「我是阿修雷先生说的,最近发生了好几件展示品被偷的事情。我就问他说偷走国家财产的目的是什么,听说好像是偷来卖钱的样子。」 伊恩感觉到自己的脸色血色尽失,不知道杜德里有没有发现,不过先不管这个了。 「你……」 「不过好像很简单就能抓到犯人的样子。因为在博物馆里的东西部是独一无二的,就算卖掉应该很快就会被发现。这么一来,法庭律师就有出场的机会了。」 伊恩悄悄地吐了一口气。但是他仍然不敢掉以轻心,盯著杜德里。 「当中有一个犯人头脑很好,用赝品替换掉了。而且因为做得很好,乍看之下还真的看不太出来,也很难发现东西被偷走了。如果不跟真品此对的话……不过,嗯,应该也没有用了吧。 「哦,那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警察也不是这么无能啊。」 杜德里乾脆地笑道。 伊恩知道自己已经表现出十分兴致勃勃的样子。不过因为不知道杜德里接下来会说什么,所以也只好冷静地问下去。伊恩在心里咬牙切齿。 「嗯,就是好像有几个阿修雷先生研究的物品被偷定了。像是古老的饰品和瓦片之类的,都被偷了,而且还把赝品放在旁边,然後最近犯人被抓到,真品终於拿回来了,所以大家都很高兴,」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伊恩用力地挤出这几个字。但是心里却拚命忍住动摇的感觉。 他潜入博物馆把东西偷换掉是两天前的事情,也就是如果杜德里说的是真的话,那么在他之前就有人把东西给偷换过,而伊恩换走的正是那个仿冒品,至於一开始被偷走的真品在昨天就被送回博物馆里面了—— 「……不可能。」 那个明明就是父亲挖掘到的真品,不会有错的。就算他这么低喃著,现在手边没有东西,就算想确认也做不到。伊恩显得一副焦急的样子,而杜德里则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不知道杜德里是知道了什么才这么对他说,还是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光从他的表情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虽说博物馆很辛苦,不过你也很辛苦吧。感冒才刚好,你现在应该要把之前休息的份好好地补回来才是。」 「……请不要再说了……」 伊恩拚命地像从前那样地笑著。而杜德里则故意叹了一口气的样子。 「我还有工作,那我就先走了。」 伊恩快步地先行离去,没注意到身後的杜德里一直凝望著他。 「……呼……」 杜德里晃到长椅上,浑身一瘫。心脏还是砰砰地跳著。 「真丢脸,你这样也算是个男人吗?」 在他头顶上的爱达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说道。不过其实能像刚刚那样若无其事地跟伊恩说话,他的胆识就已经值得夸奖了,他用力抱紧一直抱在胸前的书。 书的中间挖空,里面放著跟帕尼兹借来的手枪。因为如果放在上衣口袋没有鼓出来的话就会露馅,这是他费心思量才想出来的对策。还好没发生突然间要拿出来用的状况。 当他提到阿修雷的名字时,伊恩依然神色如常。既然已经清楚伊恩跟阿修雷之间的关系,那他什么反应都没有才真的奇怪。如此间接证实了伊恩对阿修雷确实有什么难言之隐。 刚刚他对伊恩说的话完全是一派胡言,爱达早就证明了雕像一直都在博物馆里。先不管有没有说谎,若是告诉他说被偷走的本来就是赝品的话,大部分的人应该都会再回去确认吧。 前天杜德里对帕尼兹说:「我会让伊恩自己回到发掘物的旁边,所以请您帮忙跟踪伊恩」。因此他才扯了这个谎,不知道计谋有没有成功。 「啊……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说出那样的话。」 想起自己因为说不过女生还对人家丢石头的往事後,杜德里觉得自己离能言善道实在还有一大段距离。人如果真的想做,还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到,他心里不禁升起这种奇异的感慨。 「唔,现在似乎没有动静的样子。」 爱达的行动范围只有杜德里现在所在的大学校园、帕尼兹所在的博物馆,还有雕像的所在地。他事先给爱达看过伦敦的地图。接下来就等伊恩把雕像拿出来的时候再让她去追上去就可以了。 与伊恩的交锋就先告一段落,好戏才正要上场。但是杜德里却依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然後当天夜里,事情便发生了。 伊恩在博物馆附近租了一间便宜的房间,把从博物馆拿回来的东西藏在那里。虽然老板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不过在伊恩把小费递给他之後便闭嘴了。伊恩飞快地冲进房间,从床铺底下拖出一口箱子。 箱子外表是由粗糙的木头作成,而里面则塞满绵料作为内垫,东西正放在其中。软垫是为了要保护父亲的遗物不使其受伤。 「……不可能。」 里面的雕像还有宝石怎么看到都是真品没错。无论是玛瑙的冰冷触感还是黏上像的外观。但是他才从杜德里那边听到这个赝品作工十分细致。会不会只有自己觉得这不是赝品,这个怀疑的念头在他心里一直挥之不去。 「怎么办……?」 专攻近代史的伊恩对於监定发掘物真伪的技术并不擅长。如果是去世的父亲或是那个阿修雷的眼光可能还比较精准一些。 令他不解的是那个杜德里的话。他曾在晚上的博物馆碰见过这个低年级生,也曾经一度想要封他的嘴。杜德里在这个时候对他说这些话,是想要让他产生什么想法吗?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可恶。」 他以与平日大相迳庭的口气用拳头捶著地板。直到目前为止他应该都是复仇者的姿态。可是现在却似乎有种掉进什么陷阱中的感觉。这难不成是阿修雷的伎俩?还是…… 伊恩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 这么一来,只剩下再次潜入博物馆确认到底哪个才是真品这个办法了。如果不知道的话乾脆两个都拿走就好了。既然那个东西是伊恩父亲的东西,那么他从阿修雷手中拿回来又有 什么错? 伊恩粗鲁地关上门离开房间。 「……是在这附近吗?」 帕尼兹指著伦敦地图上的一点,杜德里则是轻轻点头。 爱达似乎知道伊恩藏匿东西地点周围的景象,当她说出附近建筑物的特徵後,两人猜测应该在伦敦里面。真是所谓的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就在布伦贝利区,这个离博物馆和伦敦国王学院都很近的地方。 「要怎么做?虽然我想现在只要出声应该就能要得回来……」 「布朗恩现在正在这条路上栘动吗……?这条路不是通往我家吗?」 根据爱达说的话,杜德里的手在地图上滑动。藉此表示出伊恩的行动。盯著纸面的帕尼兹察觉地低吟说道: 「确实是通往博物馆的路。」 「原来如此,那就跟你想的一样了。」 帕尼兹邪邪地笑了笑,伸出手像对待自己孙子一般在杜德里的头上摸了摸。 当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很有可能是假货,然後又不太能断定真伪的时候,应该都会将两个放在一起,去区别真假吧。当初杜德里是这么对帕尼兹提议的,而现在预测也成真了。 「那家伙似乎生气了,他直接把我拿在手上。」 「那正求之不得。可以以窃盗和入侵罪直接将他逮捕。」 帕尼兹喀啦喀啦地折著拳头,一股脑儿从椅子上坐起。从前他说过「第三个最爱是决斗」,这句话看样子不是随口说说的。 「话说回来,你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杜德里突然想到这件事情,开口问道。不过,答案其实早就可以猜到了。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博物馆罗!」 帕尼兹俯视著杜德里,诘然一笑。那像是一张正要赶赴战场的军人之脸,也像是个执著于自己玩具的小孩子。这样看来,他应该绝不可能放过那个捣乱自己国土的人。 帕尼兹对馆员们下达指令後,自己便先走出馆长室。为了因应这次事件,他只留下一部分馆员在馆内。 「……看到那个白色的门了。」 从远方注意伊恩动向的爱达,低声说道。 是大英博物馆引以为傲的希腊式门柱。杜德里也站了起来。 伊恩清楚地知道自己输了。 他跟前天一样潜入馆内後马上就被严阵以待的馆员们冲上来包围住。他心中大骇,打算逃跑,可是回过身发现後面也有馆员,於是他似乎放弃逃走的意图了。 伊恩并没有特别慌乱,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因此馆员们并没有粗暴地押住他,而是缓缓地朝他逼近困住他。 「你就是伊恩·布朗恩?」 帕尼兹走上前问道。伊恩平静地笑著回道: 「原来如此,我似乎被设计了。」 「就是这样。」 杜德里从帕尼兹身後探出头。在伊恩面前杜德里又再次感觉到一股罪恶感,他微微地低下头。伊恩露出略带无力的表情看著他。 「那么,布朗恩,请你归还前天从这里偷出去的东西。」 帕尼兹才说完,伊恩态度顿时大变。他用充满憎恨的眼神瞪著帕尼兹。 「这是我父亲的东西。我拿回来有什么不对?」 「……唔?这尊雕像和宝石确实是博物馆用国家的预算买回来的。如果给你的话,我就会变成侵占公产,快交出来吧!」 帕尼兹啪嚏啪嚏地靠近,想从伊恩那里夺回箱子。 但是伊恩忽然踹了他一脚,虽然帕尼兹与伊恩体型不同,但是伊恩在愤怒之下发挥出意想之外的力量,帕尼兹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帕尼兹正想站起身,却被伊恩冲了过去,拿枪抵住他的喉咙。 「馆长!」 「别动!」 出声的人不是伊恩,而是帕尼兹。在馆长的气势之下馆员们个个动也不敢动,很自然地展开包围网,杜德里也紧咬著下唇。 「哦,那个男人也被叫来了啊!」 伊恩的目光投向阿修雷。因为帕尼兹并没有明白指名犯人是谁。所以他躲在展示物旁边窥视著这里。 「一次把演员都集中在一个地方不是比较好谈吗?」 「原来如此,是很合理。真是感谢您的安排。」 帕尼兹就算被拿枪指著,仍然没有害怕的样子,他依然双手环胸。伊恩看著他露出苦笑。 「所以您应该已经对事情有某种程度的了解吧。」 「是知道一些关於哈迪与你妹妹被杀害事件等官司上的事情。还有你想杀掉在馆内跟你错身而过的杜德里这件事。」 馆员们不安地看著这两人的一来一往。 「原来如此。但是这样的说明实在不够,我也有话要说。」 伊恩说完便用灼热的目光盯向阿修雷。 「这个东西原本是我父亲想挖掘的物品。那个阿修雷·哈迪受雇於我父亲,可是却将挖掘物从旁夺走。接下来阿修雷怎么处置挖掘物您应该也很清楚吧?我父亲在失意之下去世,而我的妹妹为了找出这个男人掠夺的证据四处奔走,最後被毒杀身亡。」 「啊……」 被众人同时注视的阿修雷顿时浑身一颤,瘫软在地上。他的样子为伊恩的说辞补上了强而有力的证据。正义必胜,当听到帕尼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杜德里哀伤地看著这两人的举动。他回想起之前跟伊恩提到博物馆时,他曾经提起过父亲与妹妹的事。他也不是不懂伊恩想要为父亲和妹妹报仇的心情,只是…… 「爱达,你的雕像现在在箱子里面吧?」 「嗯嗯。」 伊恩单手拿著箱子,另一只手则用枪指著帕尼兹。现在的伊恩注意力全放在阿修雷身上,所以对四周的紧戒变得较为松懈。 杜德里从馆员中穿出,慢慢朝他靠近。帕尼兹注意到他的行动,只有眼神微微地瞄过去,两人轻轻地互相点了一下头,不过伊恩并没有注意到。 「咦!」 帕尼兹率先趁空一旋身,身体对著伊恩,这样一来伊恩就无法转身,而帕尼兹便把枪口推开,就在这时候…… 「趁现在!」 杜德里一口气冲了出来,迅速靠向伊恩。趁伊恩脚步踉呛的时候,帕尼兹闪开枪口,这时杜德里已经逼近。 杜德里扑向箱子,里面装著爱达寄宿的雕像。 「你……!」 此时他头上传来伊恩的声音,带著好像被人背叛的感觉,杜德里把箱子抱在怀里,就这么在地上滚了几圈,想要拉开距离,不过伊恩的手仍然没有离开箱子,结果呈现杜德里的头对著伊恩的样子。两人互相争夺著箱子,这对体格孱弱的杜德里十分不利。 「放开!」 伊恩的语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粗鲁过。就在杜德里在内心如此感叹的时候,忽然间他感觉到头部传来强烈的撞击。视线顿时变成一片空白,对自己的身体的感觉消失了。他心想绝对不能松开箱子,可是却又不知道自己的手腕听不听话。 「啊!」 杜德里失去意识,昏倒在地上。伊恩用力地将无力软倒的杜德里身体挥了开来,他剧烈喘著气,重新拿回箱子想要站起身。 此时他的手上还握著手枪,似乎是用枪柄把杜德里敲昏的样子。 「混蛋!」 爱达的悲吼只有帕尼兹听得到。帕尼兹看到倒在地上的杜德里脸色大变。他示意馆员们立刻过去,但是在帕尼兹开口的同时,伊恩开枪了。砰!枪声在馆内飨起,盖掉帕尼兹的声音,馆员们原本正打算用尽全力飞扑而上的足尖瞬间顿住不动。 伊恩立刻把握机会转过身开始飞奔。手里拿著箱子,像狡兔般冲向门口。 「追!快追!」 帕尼兹立刻回神叫道。几位馆员慌张地想要追上去,但是被浪费掉的这一点时间影响却很大。虽然他手里拿著这么大的箱子,可是却丝毫不影响他的速度,大概是拜心中执念所赐才跑得这么快,一下子就看不见伊恩的身影了。 「可恶!」 帕尼兹冲到门外面啐道。不知道他是一溜烟地逃走还是躲在附近的暗处,光凭著月光实在无法判别。 「还是先报警。因为馆内的收藏品确实被偷走了。还有已经很清楚知道他以前潜伏的住处在哪里了。哈斯丁斯,跟我一起过来。其他人搜索附近,还有赶快先报警!」 帕尼兹用仿佛军中指挥官似的口吻命令著,馆员们先是像新兵般浑身一震,然後大声地应道。他们遵照帕尼兹的指示,各自向四面八方散开。 「威廉,那边的年轻人就交给你了。爱达小姐,你也跟我来。」 帕尼兹朝头顶说道,而爱达则是点点头。虽然她也很担心突然昏倒的杜德里,不过现在应该优先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吧。她瞬间朝杜德里投注一抹关注的目光,然后便跟在帕尼兹身后离去。 等杜德里回过意识後,四周已经一片寂静。 「咦……?」 晚上的博物馆一片空荡荡的,视线所及全是黑暗,让人感到很不舒服。刚刚明明有这么多馆员在,可是现在却只有放了两盏灯光在地上而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缓缓地起身,头部感到一阵剧痛。想起来自己的头被伊恩打了一下,恐怕是因为这样才失去了意识,然後大家在这段时间部不见了。 「还好吧?」 此时背後传来一道声音。他略感疲倦地回过头,原来是一个年纪与伊恩相仿的年轻人。他的确也是参与围捕行动的其中一名馆员。 「呃……还好。」 其实他觉得很反胃,实在说不上有乡好。但是杜德里强忍了下来,勉强笑了笑。馆员放心地呼出一口气,站了起来。 「那个……其他人呢?」 「你倒下以後那个男人就逃跑了。那家伙逃跑的速度真快,一下子就追丢了。馆长们正在附近到处搜索中。」 「……阿修雷先生呢?」 他才问完,馆员立刻垂下眼睛。虽然是伊恩单方面地放话,可是听到自己同事很可能足杀人犯,内心应该也会觉得很不安吧。 「嗯,恐怕是跟馆长在一起吧。」 杜德里藉著馆员的手站了起来。馆员轻轻地敲了他的肩膀。 「你应该没事了吧?那我去帮忙其他人了。」 他啪哒啪哒地往外面跑了出去。只剩下杜德里一个人。 杜德里站在一片黑暗当中,环顾自己四周。他突然问想起与爱达相遇的那个夜晚。眼前的景象虽然没什么改变,可是爱达和帕尼兹一不在自己的身边,他便感到特别脆弱,难以忍受。 「……对了,那个箱子。」 既然伊恩还在逃亡就表示还没拿回箱子里的东西。这么一来,爱达的雕像还是处于危险的状况下。一想到这里,杜德里便感到头顶一热,他握起拳头看向人口。 「……非去不可!」 他才踏出第一步便止住脚步。 虽然非去不可,可是到底应该要去哪里?伊恩已经逃出馆内,帕尼兹也正在搜捕他。再加上自己一个人能帮得上什么忙?继续留在这里难道不是个好方法? ——伊恩究竟会去哪里? 想要躲藏起来应该没有比伦敦更好的地方吧。因为人口过多导致流动率非常高,几乎不可能掌握到所有的居民。特别是如果他溜到贫民街或是港湾附近那些恶劣的地方,根本不太可能找得到。或许会投靠认识的人或是亲戚,可是他对伊恩的家人和亲戚知道得实在不多。 「家人吗?」 这件事的根源明明是他家人的死亡,可是自己却对他的家人一无所知。最多只知道他有父亲和妹妹,可是都去世了。伊恩在宿舍与拉尔夫及自己聊天时,曾提到坟墓在爱丁堡附近。 他搜索著脑中的记忆。站在他的立场去思考,如果今天要逃跑的话会逃去哪里。大学已经无法再待了,而且手上又拿著父亲的遗物。 「啊……」 他脑海里出现在一片黑暗里浮现出的瓦斯灯的光芒。圆型屋顶下方垂著几盏照明灯,伊恩一个人站在下面。 这个景象对杜德里来说有特别的意义。 「……难不成……」 他怱然抬起头,看向门外。然後迈起摇摇晃晃的脚步冲了出去。 伊恩望著圆型的天花板。 深夜的国王十字车站中,几盏瓦斯灯在上面闪烁著,可是气氛冷清,什么人也没有。他坐在候车室中,看得到车站附近的车站饭店依然灯火通明,不过逃亡时还去住旅馆实在是太过愚蠢,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手边没有钱。 夜晚的寒冷让伊恩呵著气拉高大衣领口。他从来没想过等待太阳升起需要经过这么久的时间。虽然也曾想过要搭乘一早的车离开伦敦,可是在这么晚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持续地等待著,让人感到十分地脆弱。 他的目光转向手中的箱子,至少只有这个东西是绝对不能放手的。 他打算带著这东西到父母还有妹妹的坟墓前。既然事情都已败露,他已经无法在伦敦继续待下去了,而且他也只能回到故乡去。不,说不定这个国家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可是他还是想先与家人聚首。 伊恩闭起眼。脑海中闪过几段回忆,小时候与家人生活的景象、父亲在开采地前表现得像小孩子般的举止、妹妹躺在棺木中的样子。在大学里面沉浸於研究的日子也很开心,然后他也想起那个阿修雷,还有设计自己的杜德里。 这段期间自己究竟是感到开心还是难过?内心深处仅有的淡淡情怀,白己也没有明显的感觉。然而,事到如今他都已经不能回头了。就像从前施政者说过的话一样,木已成舟。 今後自己究竟会如何?这个时候他实在不想再去多想。 「我……」 伊恩带著些微的感伤,再次睁开双眼,就在此时—— 「请不要动!」 此时声音从背後传了过来。他不自觉地动了动身体,却被一个坚硬的东西从身後给抵住。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毕竟自己刚刚也做过同样的事情。 「杜德里·莱纳斯……」 「嗯嗯。」 伊恩喃喃念著这个名字,杜德里则是低声地应道。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直觉。我猜测到你可能会去的地方,所以便追来这里了。」 「直觉吗?亏你能够在伦敦这么大的地方找得出正确答案。」 「我自己也这么觉得。老实说,这并不是很有胜算的赌注,只是……我总觉得你会不会想去找你的家人呢?然後通往爱丁堡的火车又是从这个车站发车……」 「是吗。」 一时之间虽然令人难以置信,可是既然杜德里都已经在这里了,那么再继续问他怎么发现的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伊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只能耸耸肩。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伊恩先生,请你归还雕像。」 杜德里没有回答,只是先开口道。 两人都看不见彼此的脸,一时间陷入沉默。杜德里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个或许是你父亲的东西。可是里面的东西却说她讨厌这样。」 「什么?你到 底在说什么?」 「我後来才知道,原来在街上想要把我杀掉的人竟然是伊恩先生。我觉得很害怕,也很不甘心。」 断片般的呢喃声在深夜的寂静中一点一滴地扩散。 「对於你的妹妹被害身亡这件事,我觉得很遗憾,我没有资格阻止你的复仇,可是我也不想要为了你的复仇而死。」 伊恩的身体微微一动。要对自己认识的人刀刀相向,他也不是没有挣扎过。一直深藏在内心的回忆现在被指了出来,使得他背後突然感到毛骨悚然。 「现在还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阿修雷先生和我都可以活下去,然後也可以把箱子里面的东西还给博物馆。然後……」 「然後你要敦我全部都忘掉吗?」 伊恩转过身,面对杜德里。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很难跟他平日纤细的形象联想在一起。 杜德里慌张地将手枪再次对准伊恩,就在此时伊恩也从怀中掏出手枪。两人互相指著对方,杜德里颤抖著,而伊恩却冷静得令人感到不舒服。 「拜托你,把里面的东西还回来。不然的话,我这一辈子都会活在後悔当中。」 杜德里的话听起来近乎哀求。这让伊恩心念一跳,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他握著手枪的右手仍然动也不动,只是微微蹙起眉心。 「为什么你要做到这种地步……」 如果杜德里是要来指责伊恩的行为的话那他还可以理解。可是杜德里却只重复著要他归还挖掘物。他应该跟那个阿修雷没有关系,跟这东西也没有渊源才是。 听到他这么问,杜德里突然笑了。他先是好像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肩膀说道: 「我也是被那个女神所吸引的人类。」 口气听起来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是吗。」 伊恩虽然不知道他话里面真正的意思,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可以理解。那就是现在的杜德里不打算退一步,这两个人没有人愿意让步。伊恩也不可能放弃这个好不容易到手、代表父亲的东西。 不知道杜德里是不是也领悟到这一点,他退後一步,将枪口朝向地面。伊恩并未趁空叩下扳机,他先是因为不懂杜德里的想法而皱起眉头。 「再这样说下去,我们一定也像平行线不会有交集的,所以乾脆这么做吧!」 杜德里的动作好像在演戏一样,他脱下了一只手的手套。 然後他将手套丢给伊恩。白色的手套先是打在伊恩胸口,然後掉在地上。 「布朗恩先生。我以莱纳斯家的姓氏,赌那个箱子里的东西,我请求与您决斗。」 杜德里从正面盯著伊恩,清晰地说道。 「呵呵……你怎么说出这么落伍的话来,现在已经没有决斗这种东西了。」 「可是你不觉得这种方式很适合现在的状况吗?」 「的确,不过只是商家出身的我从来没想过会有接受决斗的一天。」 伊恩也放下枪捡起手套。这样就代表应允决斗正式成立。 伊恩从正面直直地盯著杜德里。不过杜德里却不知道为什么转开了视线,盯著头上某一盏瓦斯灯。 「快点分出胜负吧!」 对伊恩而言,现在的状况实在不太妙。他目前的身分是逃亡者,必须尽早离开伦敦,所以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如果决斗输了就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东西,甚至连性命都有危险。 但是他也无法从杜德里手中逃掉。被f了战书如果还拒绝的话,对一个男人而言,是比死亡还不名誉的事情。即使是伊恩也没有勇气让自己的名声蒙尘,他的内心非常地煎熬。 不过在这时最让他担心的,就是杜德里追著自己来到这里的执著。他觉得自己也许没办法胜过他,伊恩的心里因而焦躁不堪。 「地点……反正这个时间车站也没有人,就在月台好吗?」 对伊恩而言,他并不想为这个决斗浪费太多时间。车站的月台空间呈现细长的形状,应该很适合两人对决吧。杜德里不知道为什么露出苦恼的表情,他思索了一下後才点点头。 「可以吧,反正在哪里决斗结果都是一样的。」 「哦?你好像很有自信。不过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杜德里自信的笑容与伊恩的苦笑交错。伊恩从没看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总觉得有些不协调的感觉。 「没有监场人,不过也没办法,那么就开始吧。」 两人都拿起枪,伊恩手上拿著箱子开始往前走。两人都用轻松语气说著话,如果有人经过的话,也不会认为这两个人现在正准备要决斗吧。或许会以为站在这里的只是两个好友而已。 其实一直到最近也都是如此没错,不过到底是哪一条路选错了,现在要感叹也为时巳晚。最後就只能用决斗定胜负。 对话的内容并没有意义。只是彼此的家庭回忆、大学的事情等等,都跟从前一样。两人朝著目的地前进。 决斗可以说是贵族间最终极的游戏。 这些不用劳动就能有闲暇生活阶层的人,偶尔会热衷於搏命的游戏。为了自身的名誉将身体迎向刀刃,而决斗应该也可以说是当中的一种吧。 因此决斗有详细的规定。而现在已经颁布禁止决斗的法令,即使没有,在这个时代也不会有人故意以性命当赌注来玩,不过在古文中有描述,两人也都知道决斗的方法 深夜的月台毫无人烟,与白天的喧闹比起来,仿佛是不同的地方一样。杜德里前几天才与爱达一起来到这里,然後现在好像又为了同样的事情而来。他呵出一口白气,重新握紧手中的枪。 往月台移动的杜德里与伊恩,先互相确认後,再各自为手枪充填子弹,证明自己的武器没有作假。 两人必须选择自己要站左边还是右边,伊恩选择入口,而杜德里则是在内侧。 两人间的距离最低十五步,现在的情况,则是依月台的空间决定二十步。 箱子放在两人的中间点,赢得人可以取走。 两人互相背向对方,缓缓地数著步伐拉开距离。杜德里一边踩在坚硬的地上,一边紧咬著牙关。 自己的心情竟然出乎意料之外地平静。只不过他同时也感觉到心脏好像坏掉似的剧烈跳动著。慢慢地,他的呼吸变得困难,每踏出一步就必须深深吸足一口气。 自己也许等一下就会死掉,也许会杀死对方。但是——即使如此…… ——你啊! 忽然间,他听到那个红色女神的声音。啊,当初遇见她的时候,很难想像会发生这种事情。自己竟然会有为了女人而赌上性命的一天。 但是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输,因为自己有火焰女神的守护。 「十步。」 伊恩的声音让杜德里停下脚步。两人回过身互相看著对方。 在以手枪决斗的情况下,接受决斗的一方拥有先开枪攻击的权利。现在则是伊恩,而後攻者必须将身体暴露在枪口之下。 伊恩举起枪,指著杜德里。因为距离很远所以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他觉得他一定不是在笑,他有这种威觉。 然後—— 「在这里!」 听到爱达的声音,帕尼兹往上看去。爱达正飘浮在那里。 「怎么了?」 「小伙子找到那个男人了。我还在想那个小伙子醒来到底要去哪里……」 爱达一脸苦恼的样子,她皱著眉闭上眼睛低喃道。从刚刚追踪伊恩的行踪,帕尼兹就知道爱达正在搜寻自己的『领域』。 「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正觉得这个景象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吗,那你知道他们两个人在哪里吗?」 「就是那种叫作车站的地方,那里有个很大的铁牛。」 「伦敦里面有很多个车站,你知道是哪一个吗?」 「我记得……那小子说叫作国王十字车站。」 那是两人第一次去看过的地方。那个时候两人在人潮中迂回前进,可是现在不但没看见那个会吐黑气的铁块,就连一个路过的人也没有,而杜德里则正和对方在对峙著。 「好,我知道这些就够了。」 帕尼兹浮现出狂放的笑容,朝著附近的馆员怒吼道: 「知道那家伙在哪里了。就在国王十字车站!赶快去把散开其他的人叫回来,然後能走的人一起朝车站冲过去!」 被出声唤住的馆员不禁一脸困惑,然後点点头。为什么馆长突然问会知道这个?不是已经找不到了吗?不过他也知道没时间再问了,於是出声呼唤在附近的馆员,朝著路的另一边跑去。 就在他们这一来一往问…… 「……决斗?喂,决斗是什么意思?」 还在确认杜德里状况的爱达皱起眉心。 「所以是双方都拿著武器战斗吗……他是这么说的吗?」 帕尼兹的脸色一变。没想到那个不太可靠的年轻人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他们好像在那个细长的地方移动中的样子。」 「糟了。他们好像想在车站里动手的样子,两个人部握著手枪。」 爱达看过伊恩在馆内开枪的样子。一想到那个就是叫作手枪的东西,她的脸色也为之大变,她焦躁地皱起眉大叫地问道: 「这里离车站有多远?」 「用跑的话不用十分钟。」 但是一定赶不上他们的决斗了。帕尼兹表情扭曲,爱达则是满脸涨红。因为时间紧迫,所以帕尼兹自己也朝著车站跑去,不过他毕竟是个老人,身体已经不堪使唤。 「那个小子!」 飘浮在帕尼兹头顶上的爱达再也忍不住了,她两脚一踢一口气冲向天空。接著帕尼兹便看不见她的身影了。不管是在杜德里身边还是雕像身边,她会去的地方也只有那一个地方。 「可恶,我如果再年轻个三十岁的话。」 帕尼兹朝周围做出指示後,自己也加快了脚步。平常一点都不觉远的距离,今天却感到特别遥远。 一瞬间,眼前染上一片鲜红。 「啊……」 杜德里溢出不成话语的低吟声,就在杜德里朝著伊恩用手枪指著对方的时候,与伊恩的中间点出现了一片飞舞的红布。一个漩涡出现在箱子旁边,红色也化成人形,爱达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 「你到底要干什么!那个铁块——!」 杜德里没有回应爱达的叫唤。他的枪口一动也不动,仍然指著在她另一边的伊恩。因为伊恩看不见爱达的样子,所以不可能因为她的出现而吓到把手枪栘开。 ——还不行,还要一下子。 杜德里紧咬著牙关。伊恩现在不可能会注意到爱达。而且他根本也不知道伊恩究竟相不相信这样的存在。 伊恩看起来正要用手扣下扳机的样子。 「你!」 少女宛若悲鸣的叫声只有传进杜德里的耳里。然後…… 当火焰之红染上夜空的同时,枪声也响起了。 「咦……?」 率先发出不成话语的低吟声的人竟然是伊恩。他不自觉地松开了手,枪口垂向地面。他张著眼,火焰之色映照在他的眼瞳中。 「咦?……啊?」 杜德里失声叫了出来。枪声轰然响起的瞬间,右边传来灼烧似的疼痛感,使他不由得跪在地上。但是他没有按住肩膀,目光完全被眼前的景象给镇慑住了。 杜德里完全地被眼前变化的瞬间给迷住了。在他眼前的爱达全身发出螺旋状的火焰色漩涡,被夜色笼罩的车站月台立刻被埋没在一片金色当中,宛如白天一般地明亮。耀眼的强光灼刺著杜德里的眼睛,模糊的视野中的确是看见了某种红色的东西鼓了起来。 他每眨一次眼看得就更为清楚。视线的中心站著的是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身影。 一头直顺栗色的头发还有红色的服装都是熟悉的样子。可是年龄却不一样。现在处在杜德里还有伊恩面前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性,并非平时十几岁的少女。丰满的胸部以及纤细的腰身,一双修长的双腿依旧用红色的布缠住。脸蛋仍残留从前少女的影子,可是配上细长的双瞳后,她已经变成了一个美丽且成熟的大人了。 她的飘浮着几个拳头大的鬼火,仿佛是装饰女神的七彩宝石般,将她映照着金黄色。 不过,对面的伊恩却是很明显地正在看着她。照理说其他人应该不可能看得到并非人身的爱达才对。 「你……?怎么会?」 杜德里低喃着,将目光移向——爱达——跟她很相像的女子。此时的她正拧起眉,一看就是在生气的样子。 「你是笨蛋吗!?是谁要你为了我拿生命来赌的!」 女人用不可一世的语气斥责道。听到这里手,杜德里便确定了眼前的女子的身份,她正是那个火焰女神·爱达。 「因为在我的信仰里面,神说殉教者是可以去天国的。」 「我可不知道有这种神,你这家伙根本就是一个笨蛋!」 爱达的手粗鲁地伸了过来。看到她的动作杜德里下意识地闭上眼,她的手掌轻轻地放在杜德里的头上,来回搓揉著他的头发。 「咦?」 杜德里弹跳似地抬头看著爱达,抓住她的手。不是幻影!? 「干嘛?你这个笨蛋!」 爱达垂著眼看著他。杜德里被瞪之後反射性地缩回手,不过目光仍然没从她身上移开,杜德里缓缓地伸出手。从前一直是幻影的身影,为什么现在却可以碰得到?不对,会不会刚刚其实是幻觉? 他伸出的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 「……喂!难道男人随便碰触女人的胸部也是这片土地的习惯吗?」 他的指尖碰到女人丰满的胸部,这次绝对不是幻觉。只是当他还在品味这个触威的时候,两道宛如冬天湖水般冰冷的视线便朝他射了过去。 「啊?不、不……」 「不个不什么啊!你这个色鬼小子!竟敢对我……」 杜德里连忙想要挥动双手解释,就在这个时候,右肩忽然传来剧烈的疼痛感,杜德里按著肩膀蹲了下来。唔……喉咙深处溢出低吟。 他看著捣著肩膀的手,上面沾著黏稠的血液。看到这个样子,杜德里终於想起现在的状况。当伊恩扣下扳机的瞬间,站在箱子旁边的爱达立刻发动火焰,伊恩大惊後枪口歪了一下,子弹打偏,擦过杜德里的肩膀。 伊恩愣愣地凝视著突然开始斗起嘴的他们,不过…… 「你……你是……」 伊恩的眼神终於再次聚焦,喃喃地念道。 「我吗?我就是你费心想埋葬的东西。」 爱达的目光头在放在旁边的箱子上。 伊恩的眼神在箱子及爱达间来回凝视著。 「怎么会有这种事……」 「你相不相信都跟我没有关系,只是我就在这里。如果你敢毁坏我的寄宿物,你最好有化为灰烬的觉悟。还有,你要是敢扭曲我的存在,那就等著接受惩罚吧!」 她用那股宛如北极冰山般寒冷的目光直视著伊恩,使他的身体一颤,不敢正眼瞧去,只得低下了头。这几乎可以说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 ——对於神明的态度。 「结果最後我还是被父亲的遗物给背叛了吗?因为你身上有女神的守护。」 伊恩浑身无力地跪在地上。而杜德里则默默地凝视著这一切。 「喂!杜德里小伙子!还有伊恩·布朗恩!」 帕尼兹冲了过来。看到一起坐在地上的两人後,他先是抚了抚胸口,然後再看到站在一旁浑身火焰的爱达,顿时哑口无言。 「……你……」 「你这家伙以前好像还嫌我体型太单薄是吧!这才是我原本的样子。怎么样,漂亮吧!」 爱达在帕尼兹的面前诱惑似的扭动著身体。 「不,怎么会!你现在看起来比谁都漂亮有魅力,爱达小姐。」 帕尼兹苦笑著双手高举投降。 这时其他馆员也追著伊恩而来,再次团团围住他们。馆员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穿著异国服装的女人有点吓到,眼神一直往她身上瞄去,不过他们依然没有忘记馆长的命令,算是挺优秀的了。 意识回过神的伊恩,终於领悟到这次自己是完全地败阵了。 「是吗,原来你一开始就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 浮现在伊恩脸上的并不是愤怒或著是绝望,而是苦笑。杜德里轻轻地点头。 「……对不起。」 杜德里回应似的微微低下头。现在的他面对伊恩有种很抱歉的感觉。 当杜德里在车站发现伊恩时,只想著至少不能让伊恩离开,一定要让他留在伦敦。因为爱达应该对这个车站有印象,她一定会告诉帕尼兹这个地方。所以杜德里提出了决斗的要求。 「我无法赢得决斗。不对,在捡起手套时我就已经输了吧。」 当他回应杜德里拖延时间的战术时,伊恩就注定输了。如果那时不管自己名誉的话,不对,讽刺的是其实当他掉入决斗这个陷阱的时候,就注定了之後的结果。 「既然你拥有女神的恩宠,那么以人的身分对抗根本就不可能获胜的。」 伊恩的手一松,手枪沉沉地发出咚的一声掉到地上。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做出那种举动。」 「思。要不是知道你们会来,我根本不敢决斗。」 如果从决斗原本的意义『正正当当战斗』这点来看,这个行为很明显已经偏离了正轨。不过爱达似乎仍然似懂非懂的样子。 「呵呵……不过我也报了一箭之仇了。」 伊恩愣愣地低喃著。帕尼兹等人毕竟还是迟了一步,所以杜德里还是中弹了。 「不要做这种不顾自己性命的傻事,你这个笨蛋!」 爱达心情不好看来也跟这个枪伤有关。杜德里按著持续抽痛的伤口,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自己的计划当中并没有算到会受伤,冷静想想,其实在枪口之下还只有受到这种小伤应该已经算很幸运了吧。 「对了,杜德里同学,你的伤还好吧?」 「只是擦伤而已……嗯,不过真的很痛。」 帕尼兹靠了过来检视著伤口。还好,因为有爱达的火焰所以光线明亮不会看不清楚。伤口看起来应该不严重,帕尼兹大大地呼出一口气。 「那么,布朗恩,请你归还展示物。」 帕尼兹走近箱子。伊恩没有抵抗,只有点点头。 帕尼兹动动下巴,便有几名馆员走过去要回收东西。伊恩看著其中的一个人有脸庞露出愤怒的表情。 出现的阿修雷完全没看伊恩,他脚步迟疑地靠近箱子,想要把它拿起来。 「不准你用脏手碰我,贱种!」 冷寒的声音响起。阿修雷动也不敢动。 「你、你……是……」 「我?我是正在你脚下滚动的石块。」 阿修雷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侧过头,仍然弯下身体,用手把箱子拿了起来,然後恍然大悟地回头看著爱达。 「你是……这个女神吗?」 阿修雷用仿佛作梦般的表情呢喃道。 阿修雷整个人似乎被吸引似地朝爱达靠近,仿佛终於抵达修行终点的苦行僧般。他想触碰她的身体。对这个为古老女神而著迷的男人而言,爱达就是他梦想的实现吧。 不过他伸出的手很快地就缩了回去。 阿修雷的手指碰到她的瞬间便冒出火焰。让他的手变得一片火红。 「我只告诉你这家伙一件事。那就是没资格的人要是碰到我,他的身体立刻会化为灰烬,你最好给我记清楚。」 听起来根本是裁决的口气。被深爱的女神这么一说,阿修雷的表情为之一僵。 「你这家伙竟敢把我占为已有,甚圣还侮辱我。你就在无神的荒野中继续旁徨下去吧!」 爱达对他投以轻蔑的笑容。而阿修雷则是一脸错愕地跌坐在地上。 「——女神啊。」 抬起头来的是伊恩。他盯著阿修雷的脸,然後愈来愈无法压抑憎恨的厌觉,於是他缓缓站起,正面看著爱达。 「你说过有罪必罚。那么杀害我妹妹又该判何罪?这个男人杀掉我妹妹,还让我父亲堕入绝望的深渊。这个罪又该怎么算!」 爱达皱起眉头看著大吼著的伊恩。 「从前所有的罪恶都是在我的前面加以裁决。但是我听说在这片土地上,是由人来审判人,那么就交给他们去审判吧!」 她毫不怜悯地说道。但是伊恩仍然穷追不舍,他的表情显得十分渴望。 「如果警察帮不上忙呢!如果国家不能裁决那就由我来裁决,对此你也想要否定吗引」 「博物馆的人不是很喜欢研究人类等等东西的吗?那么乾脆针就对你妹妹的毒杀也来研究看看如何?用那种奇怪的筒子看一看,然後跟其他的东西排在一起。」 「这里的人是没办法的!如果没有确实的证据,法官是没有办法宣判有罪的!」 伊恩的叫喊声响遍四周。爱达一时之间沉默了。 她缠起一缯发丝,用指尖卷绕著。伊恩一语不发地盯著她看。 看来似乎是变成一场耐力之争了。在他持续地注视之下,终於—— 「……唔…」 爱达先是无聊似地叹了一口气的人。 「我是神。是家庭还有炉灶的火焰之神,我没有立场去否定遗族对亲人的怜爱。」 然後爱达忽然笑了笑。那是种包容一切、宛如慈母般的笑容。 「守护聚集在炉灶前的人类是我的使命。复仇虽然不是我的管辖范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简单的方法。你要那个男人杀了你妹妹的证据是吧!越想越觉得为什么这个土地的人总是这么喜欢证据啊?」 爱达碎碎念著,然後转向帕尼兹。 「不是有一间都是书的房间吧?去打开那里!」 「……啊?啊啊?」 突然被点名的帕尼兹,眨了眨眼睛後,点点头。 帕尼兹指示馆员们再次回到博物馆,杜德里也跟了上去。刚刚的伤口虽然还很痛,不过本来就不是什么多严重的伤,之後再去医院看看就好了吧。 大家走在夜路上,过了十五分钟以後,再次回到了博物馆。杜德里边走边看著旁边,虽然爱达仍跟往常一样飘浮在那里,不过因为是大人的模样,所以总觉得有点奇怪。 帕尼兹手里拿著圆型阅览室的钥匙,伊恩随著馆员,还有杜德里先行走在前面。阿修雷则躲在同事後面,不过…… 「喂!你也过来!」 被爱达这么一瞪,他连忙快步跟上前去。 空荡荡的广大圆型阅览室也在爱达的火焰照射下透著光辉炤熠。不过有这么多的书被火焰映照著,总让人觉得有点不 安。因为火灾而失去宝贵的书籍,这种事应该也常常发生吧。 「人类只要使用过什么东西的话,就会沾染上那个使用者的情绪。嗯,虽然总有一天也是会消失。个过我想起来了,在这个房间里还残留著那个男人强烈的情绪。」 恐怕是之前和杜德里一起来这问阅览室的时候所察觉到的吧。杜德里转了一圈,环顾著阅览室。墙壁边的书柜里收纳了数万本的书,书背在爱达的火焰照射下,让人感到不是很舒服。 「嗯,这问房问原本就有很多这种情绪……个过那边上面数下来第三层深绿色的东西,你去把它拿过来。」 爱达清楚地说出书本的所在。杜德里则是慌张地冲向书架,依照爱达的指示抽出一本书。 「……这个是……」 『毒物大全』——书名是这么写的。 「你读了很多次对吧?上面残留著浓烈的恶意哦!这样一来就算是笨蛋也会知道的。」 爱达对著阿修雷哼笑著。伊恩从杜德里手中抢过那本书,粗暴地翻着书页。 当他翻动著书页时,有一个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常翻阅,很容易就自己打开了。伊恩翻开那里,藉著火光浏览著卜面的文章。 「……是妹妹被杀时候的毒……」 上面列著主要毒药的采炼方法还有功效。这个毒药还算耳熟,书上写著少量可以当作药材使用,但是一次大量饮用则有致死的可能。 也许阿修雷就是反覆读著这本书计画杀害梅儿莉的吧。光是想像这个情景,杜德里的背脊就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就算我有读过这本书,但那又能证明什么?难道说雕像的女神发现上面残留著恶意?你觉得法官会相信这种说词吗?」 阿修雷看起来一脸僵硬地笑著。他现在大概也慢慢感觉到自己的如意算盘正一点一点地开始崩解。他的眼神已经失去了正常,杜德里不自觉地把视线从阿修雷身上栘开。 「我想也是。你们并不把我当作神,但是如果在我的故乡又怎么样?地图上有记载著我的故乡,而那本书上也残留著一点我故乡的味道。」 第一个理解她话中意思的人是杜德里。他从伊恩手中接过书,用手指在书页上巡回。然後发现纸上有一种特别的沙沙的触感。 「……只有这个书页上好像沾著沙子一样的东西。」 「是吗。」 帕尼兹恍然大悟地说道,他用手抚弄著胡须。 「雕像也是埋在那个地方的土里面吧。哈迪一边清洗那个雕像和宝石的时候,一边也用这本书搜寻著毒药。可能是清洗的时候,残留在手上的泥土附著在书上吧。十的成分会随著地点不同也不一样,倒是可以证明这个土是存在於哪一个地方,而这间博物馆里也只有一个人接触过爱达故乡的土壤,那就是研究那个东西的哈迪。」 「啊……」 在场的所有馆员惊讶声此起彼落,爱达也满意地轻轻点点头。 铿的一声传来。好像是阿修雷瘫倒撞到旁边椅子发出的声音。 帕尼兹一脸沉痛地盯著他。再也没有比看到年轻人走错路还让人痛心的事情了,他用的方法确实是错的,但是他对研究的热情却是真实的。 然後帕尼兹看向正愣愣地站在那里的伊恩。 「那么布朗恩,你也必须到警察那边一趟,罪行是窃盗还有用枪伤害罪。」 听到他的话之後,伊恩乾脆地点头。帕尼兹朝他走了过去正打算逮捕他,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请等一等。」 与帕尼兹持相反意见的人竟然是杜德里。 「怎么了?」 「今天晚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没有窃盗事件,明天早起展示柜应该就会好好地放在玻璃柜里面吧。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呀!」 「可是,再怎么说你都……」 杜德里在这个事件中,冒著比谁都高的生命危险,甚至还受了伤。可是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帕尼兹不得不闭上嘴。就连伊恩自己也感到很意外,他双眼圆睁地看著杜德里。 「可以吗?今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杜德里又再重复了一遍。帕尼兹很难得地露出脆弱的表情,他看向伊恩,而伊恩则是用空虚的眼神注视著杜德里。 「……要说你是聪明还是笨,我真的不懂。」 「我也不想让认识的人成为罪犯啊。」 杜德里苦笑著凝视伊恩说道: 「如果你被警察抓了,不仅拉尔夫会很伤心的。而且死去的父亲还有妹妹,也一定希望你能照常地生活吧。当然我现在还不能完全原谅你,毕竟差点被杀掉的记忆不是那么快就能消失的。可是我还是觉得这么做比较好。」 杜德里一口气说完後,露齿一笑。 爱达就站在他旁边。不知是不是因为突然有了实体而觉得很混乱,她现在用自己的腿啪畦啪嚏地走著。并排站著以後,杜德里发现他们两个人的身高几乎一样,让他觉得有点难堪。 接著,她无言地反覆摸著杜德里的头。简直就像对待个孩子一样,感受到她的触感後,杜德里总算是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那么,做到这种程度,你也该满意了吧?」 听到爱达这么说,伊恩频频地点头。他的眼睛里渗出豆大的泪珠。 红衣轻轻地包围住伊恩。像是拥抱幼子的母亲般,爱达靠近伊恩,将手伸了过去。杜德里看到她的样子终於知道为什么她开始拥有了实体。 由人们祈祷而生的女神,这个温暖就是最大的奇迹。 爱达慢慢离开伊恩,她轻轻地点了点地上。跟著火焰团飘向天空,用盛气凌人的口吻对众人宣布: 「这样可以了吧,那么我的工作到这边已经结束了。」 话才说完爱达的身体便跟著缩小,杜德里眨了眨眼,他反覆擦了擦眼睛再定睛一看,站在那里的已变成一如往常的少女爱达。 四周的馆员们开始骚动。「消失了!」他还听到不知道是谁如此叫道。在他们的眼睛里,看到的恐怕是女神突然消失的样子。 「啊?变回来了……」 「你那什么脸啊!我一直维持那个样子也是会累的啊!」 「……那个样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虽然那是我原来的姿态没错,但是现在我已经几乎没有神力了。所以才需要用少女的姿态来压抑使用母神的力量。」 他能够了解爱达没有力量的原因,应该是因为信仰她的人类变少了,杜德里点了点头。 「这样你应该也满意了吧?」 帕尼兹问著伊恩,他一脸如释重负地点点头。然後帕尼兹再次用怜悯的眼光看向仍然瘫软在地上的阿修雷。 帕尼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指示馆员要他们把阿修雷带走。 「那么爱达小姐,你也失去从博物馆逃出去的办法了。」 帕尼兹对著爱达说道。几个馆员一脸奇怪地看著他,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他们已经看不到女神的样子了。 「再把你放回展示室应该不介意吧。」 对於这个问题爱达一言不发的别过头。帕尼兹看了之後笑了出来。 「现在不反对的话,以後再抱怨什么我都不会变哦!」 爱达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帕尼兹自己一个人笑了笑後,朝著馆员的方向走去。馆员们仍然一脸兴奋地互相凑在一起说著什么话。虽然深夜的博物馆发生了这么大的骚动,不过身为一个馆长仍然还有工作要做。 「……这样好吗?」 帕尼兹走了以後,杜德里 终章 终章 「咦?这位小哥,你之前也来过这里吧?」 「嗯嗯,这个薯条是全伦敦里最好吃的。」 「哈哈,就算你这么说也不会算你比较便宜的喔。来,谢谢惠顾。」 就只有说话口气像个大人的少年,笑著将纸包递给杜德里。虽然嘴巴说得好像很一丝不苟,可是报纸里包的炸鱼看起来好像比平常还要多的样子。 「烫烫烫,呼……」 杜德里依然在街上当场吃起薯条来。最近因为常常来这里,所以路边摊的小弟好像都记得他的脸了。 他手里拎著纸包,缓缓地走著,贩售报纸的男人大声地叫卖著。 「令社会惊悚的案件,那个年轻女人被毒杀的事件,梅儿莉·安达松杀害事件的後绩!已经找到杀人的证据了……」 卖报纸的人的口才十分专业,甚至可以去剧场工作了。他也多少听了一些进去,几个熟悉的单字让杜德里微微皱起眉,他从口袋拿出零钱放在报纸摊上。 「可以给我一份吗?」 「啊,小少爷也有兴趣啊?多谢多谢。」 果然还是把杜德里当小孩了。他笑著将报纸递了过来,杜德里则一脸臭臭的。纸上还渗著墨水,手一碰便黑了,不过杜德里毫不在意地浏览著报纸。 报导的『绞刑文学』似乎还存在的样子,对於原本一度宣判无罪、後来又找到证据的梅儿莉事件,用了许多情绪性的文字来描写。不过并没有特别写到梅儿莉的兄长伊恩的事,这让杜德里放下心来。 他知道在博物馆的事情结束後,伊恩在帕尼兹的陪同下,一起去了警察局报案。审判好像终於开始厂。在伊恩的遗憾终於有了结果後,杜德里也回忆起最初与阿修雷相遇时他的笑容。 如果每个人都能幸福的笑著就好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梦。为了让人们不放弃梦想,她才会就此孕育而生。」这是前阵子那个男人吗?」 爱达发问的声音只有杜德里听得到。虽然四周的行人都看不见,不过爱达仍然待在杜德里旁边。最近她对文字很有兴趣,变得多少能够看懂一点了。 「喂,你给我差不多一点。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飘著就好了!」 「吵死了,死小孩不要再抱怨了。」 爱达的手缠在杜德里的脖子上。就算知道眼前这个华丽的手臂只是幻影,可是两人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少女的气息,让他无法静下心。正当杜德里一脸不快地想要把她甩开时,爱达却在一瞬间让指尖实体化,故意轻轻地抚摸著他的脖子。这让杜德里不禁作出了怪异的动作,奇怪的眼光立刻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 杜德里慌张地阖起报纸,爱达总算离开了他身上。杜德里安心地吐了一口气,就在这条通往巨大建筑物的路上走著。 他的目的地一如往常,就是国王十字车站。爱达在杜德里的带领下在伦敦各个主要地方四处来回,不过她似乎还是最中意一开始看到的蒸汽火车,所以只要杜德里一有空,便会要求他带她来这里。托她的福,现在连卖票的人甚至都记住他的脸了。 跟著人群踏进车站里面。月台上已经站著其他的乘客,其中有送人也有接人的场面。 「你没打算要坐这个火车吗?」 爱达如此问道。不知道是不是杜德里的错觉,她看起来像一个想要又不敢要的小孩一样。 「嗯,一年以後要回家的时候就会坐了……还要很久吧。」 「那不是谁都能坐的吗?那干嘛不现在赶快坐坐看!」 爱达碎碎念著。好奇心旺盛是很好,只是每次部照她意思定的话,只怕铁的身子也受不了。突然之间,杜德里想到一件有趣的事。 「现在这个火车可以通往很远的地方,不过还有一个东西叫作气球,人可以坐在那上面飘在天空的哦!如果之後能够快一点飞到天空,说不定还能飞到月亮卜面去呢!」 随然这只是前几天偶然问听到的小说题材,不过爱达果然如他所料双眼圆睁地问道: 「月亮……那是人类能够去的地方吗?」 「啊,对丫。你不知道啊?月亮是比云还要更上面的天体。天空上面有云朵有月亮,更远的地方还有太阳和星星。」 对於只认识古早时代事情的爱达来说,地动说已经超过她的想像太多了。她也开始想像着这个火车铁轨可以通向遥远天空的情景,爱达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认真地幻想著。 「是吗,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嗯,这个我也不知道。几十年後或是几百年後吧……真希望在我活著的时候可以从高高的天空看看这些街道。」 杜德里的日光望向远方,但是爱达却用责备的眼神盯著他。 「这不是只是你的幻想吗!说点合理的事情吧!害我还期待了一下!『 现在或许真的是幻想没错,不过在遥远的未来说不定就不是了。毕竟人类也是一一实现着梦想,才能发展成今天的这种状态。 然後爱达会一直注意著这个过程。既然如此,那么她应该能够亲眼看到人类前往遥远地方的未来时代吧。 身为人类的杜德里总有死亡的一天,但是关於他的记忆将会随著爱达心中流传到未来。就像拥有妹妹记忆的伊恩,以及拥有从前对爱达的回忆的杜德里一样。也像被保留在博物馆的东西,传达了远古人类生活过的轨迹。 「……抱歉。那下次要不要去爬爬看高塔呢?」 「哦?就是那个东西吗?」 爱达面对著眼前宽广的街道,指著其中的一点。那里确实是全伦敦最高的建筑物,他抬头往上看,太阳光照在屋顶上发出闪耀的光辉。 「也好。那就马上带我去吧!」 爱达好像很久以前就对高塔很有兴趣的样子。杜德里耸耸肩,决定遵循女神的旨意,於是他离开月台,朝著前方走去。 终章 「咦?这位小哥,你之前也来过这里吧?」 「嗯嗯,这个薯条是全伦敦里最好吃的。」 「哈哈,就算你这么说也不会算你比较便宜的喔。来,谢谢惠顾。」 就只有说话口气像个大人的少年,笑著将纸包递给杜德里。虽然嘴巴说得好像很一丝不苟,可是报纸里包的炸鱼看起来好像比平常还要多的样子。 「烫烫烫,呼……」 杜德里依然在街上当场吃起薯条来。最近因为常常来这里,所以路边摊的小弟好像都记得他的脸了。 他手里拎著纸包,缓缓地走著,贩售报纸的男人大声地叫卖著。 「令社会惊悚的案件,那个年轻女人被毒杀的事件,梅儿莉·安达松杀害事件的後绩!已经找到杀人的证据了……」 卖报纸的人的口才十分专业,甚至可以去剧场工作了。他也多少听了一些进去,几个熟悉的单字让杜德里微微皱起眉,他从口袋拿出零钱放在报纸摊上。 「可以给我一份吗?」 「啊,小少爷也有兴趣啊?多谢多谢。」 果然还是把杜德里当小孩了。他笑著将报纸递了过来,杜德里则一脸臭臭的。纸上还渗著墨水,手一碰便黑了,不过杜德里毫不在意地浏览著报纸。 报导的『绞刑文学』似乎还存在的样子,对於原本一度宣判无罪、後来又找到证据的梅儿莉事件,用了许多情绪性的文字来描写。不过并没有特别写到梅儿莉的兄长伊恩的事,这让杜德里放下心来。 他知道在博物馆的事情结束後,伊恩在帕尼兹的陪同下,一起去了警察局报案。审判好像终於开始厂。在伊恩的遗憾终於有了结果後,杜德里也回忆起最初与阿修雷相遇时他的笑容。 如果每个人都能幸福的笑著就好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梦。为了让人们不放弃梦想,她才会就此孕育而生。」这是前阵子那个男人吗?」 爱达发问的声音只有杜德里听得到。虽然四周的行人都看不见,不过爱达仍然待在杜德里旁边。最近她对文字很有兴趣,变得多少能够看懂一点了。 「喂,你给我差不多一点。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飘著就好了!」 「吵死了,死小孩不要再抱怨了。」 爱达的手缠在杜德里的脖子上。就算知道眼前这个华丽的手臂只是幻影,可是两人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少女的气息,让他无法静下心。正当杜德里一脸不快地想要把她甩开时,爱达却在一瞬间让指尖实体化,故意轻轻地抚摸著他的脖子。这让杜德里不禁作出了怪异的动作,奇怪的眼光立刻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 杜德里慌张地阖起报纸,爱达总算离开了他身上。杜德里安心地吐了一口气,就在这条通往巨大建筑物的路上走著。 他的目的地一如往常,就是国王十字车站。爱达在杜德里的带领下在伦敦各个主要地方四处来回,不过她似乎还是最中意一开始看到的蒸汽火车,所以只要杜德里一有空,便会要求他带她来这里。托她的福,现在连卖票的人甚至都记住他的脸了。 跟著人群踏进车站里面。月台上已经站著其他的乘客,其中有送人也有接人的场面。 「你没打算要坐这个火车吗?」 爱达如此问道。不知道是不是杜德里的错觉,她看起来像一个想要又不敢要的小孩一样。 「嗯,一年以後要回家的时候就会坐了……还要很久吧。」 「那不是谁都能坐的吗?那干嘛不现在赶快坐坐看!」 爱达碎碎念著。好奇心旺盛是很好,只是每次部照她意思定的话,只怕铁的身子也受不了。突然之间,杜德里想到一件有趣的事。 「现在这个火车可以通往很远的地方,不过还有一个东西叫作气球,人可以坐在那上面飘在天空的哦!如果之後能够快一点飞到天空,说不定还能飞到月亮卜面去呢!」 随然这只是前几天偶然问听到的小说题材,不过爱达果然如他所料双眼圆睁地问道: 「月亮……那是人类能够去的地方吗?」 「啊,对丫。你不知道啊?月亮是比云还要更上面的天体。天空上面有云朵有月亮,更远的地方还有太阳和星星。」 对於只认识古早时代事情的爱达来说,地动说已经超过她的想像太多了。她也开始想像着这个火车铁轨可以通向遥远天空的情景,爱达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认真地幻想著。 「是吗,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嗯,这个我也不知道。几十年後或是几百年後吧……真希望在我活著的时候可以从高高的天空看看这些街道。」 杜德里的日光望向远方,但是爱达却用责备的眼神盯著他。 「这不是只是你的幻想吗!说点合理的事情吧!害我还期待了一下!『 现在或许真的是幻想没错,不过在遥远的未来说不定就不是了。毕竟人类也是一一实现着梦想,才能发展成今天的这种状态。 然後爱达会一直注意著这个过程。既然如此,那么她应该能够亲眼看到人类前往遥远地方的未来时代吧。 身为人类的杜德里总有死亡的一天,但是关於他的记忆将会随著爱达心中流传到未来。就像拥有妹妹记忆的伊恩,以及拥有从前对爱达的回忆的杜德里一样。也像被保留在博物馆的东西,传达了远古人类生活过的轨迹。 「……抱歉。那下次要不要去爬爬看高塔呢?」 「哦?就是那个东西吗?」 爱达面对著眼前宽广的街道,指著其中的一点。那里确实是全伦敦最高的建筑物,他抬头往上看,太阳光照在屋顶上发出闪耀的光辉。 「也好。那就马上带我去吧!」 爱达好像很久以前就对高塔很有兴趣的样子。杜德里耸耸肩,决定遵循女神的旨意,於是他离开月台,朝著前方走去。 终章 「咦?这位小哥,你之前也来过这里吧?」 「嗯嗯,这个薯条是全伦敦里最好吃的。」 「哈哈,就算你这么说也不会算你比较便宜的喔。来,谢谢惠顾。」 就只有说话口气像个大人的少年,笑著将纸包递给杜德里。虽然嘴巴说得好像很一丝不苟,可是报纸里包的炸鱼看起来好像比平常还要多的样子。 「烫烫烫,呼……」 杜德里依然在街上当场吃起薯条来。最近因为常常来这里,所以路边摊的小弟好像都记得他的脸了。 他手里拎著纸包,缓缓地走著,贩售报纸的男人大声地叫卖著。 「令社会惊悚的案件,那个年轻女人被毒杀的事件,梅儿莉·安达松杀害事件的後绩!已经找到杀人的证据了……」 卖报纸的人的口才十分专业,甚至可以去剧场工作了。他也多少听了一些进去,几个熟悉的单字让杜德里微微皱起眉,他从口袋拿出零钱放在报纸摊上。 「可以给我一份吗?」 「啊,小少爷也有兴趣啊?多谢多谢。」 果然还是把杜德里当小孩了。他笑著将报纸递了过来,杜德里则一脸臭臭的。纸上还渗著墨水,手一碰便黑了,不过杜德里毫不在意地浏览著报纸。 报导的『绞刑文学』似乎还存在的样子,对於原本一度宣判无罪、後来又找到证据的梅儿莉事件,用了许多情绪性的文字来描写。不过并没有特别写到梅儿莉的兄长伊恩的事,这让杜德里放下心来。 他知道在博物馆的事情结束後,伊恩在帕尼兹的陪同下,一起去了警察局报案。审判好像终於开始厂。在伊恩的遗憾终於有了结果後,杜德里也回忆起最初与阿修雷相遇时他的笑容。 如果每个人都能幸福的笑著就好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梦。为了让人们不放弃梦想,她才会就此孕育而生。」这是前阵子那个男人吗?」 爱达发问的声音只有杜德里听得到。虽然四周的行人都看不见,不过爱达仍然待在杜德里旁边。最近她对文字很有兴趣,变得多少能够看懂一点了。 「喂,你给我差不多一点。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飘著就好了!」 「吵死了,死小孩不要再抱怨了。」 爱达的手缠在杜德里的脖子上。就算知道眼前这个华丽的手臂只是幻影,可是两人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少女的气息,让他无法静下心。正当杜德里一脸不快地想要把她甩开时,爱达却在一瞬间让指尖实体化,故意轻轻地抚摸著他的脖子。这让杜德里不禁作出了怪异的动作,奇怪的眼光立刻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 杜德里慌张地阖起报纸,爱达总算离开了他身上。杜德里安心地吐了一口气,就在这条通往巨大建筑物的路上走著。 他的目的地一如往常,就是国王十字车站。爱达在杜德里的带领下在伦敦各个主要地方四处来回,不过她似乎还是最中意一开始看到的蒸汽火车,所以只要杜德里一有空,便会要求他带她来这里。托她的福,现在连卖票的人甚至都记住他的脸了。 跟著人群踏进车站里面。月台上已经站著其他的乘客,其中有送人也有接人的场面。 「你没打算要坐这个火车吗?」 爱达如此问道。不知道是不是杜德里的错觉,她看起来像一个想要又不敢要的小孩一样。 「嗯,一年以後要回家的时候就会坐了……还要很久吧。」 「那不是谁都能坐的吗?那干嘛不现在赶快坐坐看!」 爱达碎碎念著。好奇心旺盛是很好,只是每次部照她意思定的话,只怕铁的身子也受不了。突然之间,杜德里想到一件有趣的事。 「现在这个火车可以通往很远的地方,不过还有一个东西叫作气球,人可以坐在那上面飘在天空的哦!如果之後能够快一点飞到天空,说不定还能飞到月亮卜面去呢!」 随然这只是前几天偶然问听到的小说题材,不过爱达果然如他所料双眼圆睁地问道: 「月亮……那是人类能够去的地方吗?」 「啊,对丫。你不知道啊?月亮是比云还要更上面的天体。天空上面有云朵有月亮,更远的地方还有太阳和星星。」 对於只认识古早时代事情的爱达来说,地动说已经超过她的想像太多了。她也开始想像着这个火车铁轨可以通向遥远天空的情景,爱达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认真地幻想著。 「是吗,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嗯,这个我也不知道。几十年後或是几百年後吧……真希望在我活著的时候可以从高高的天空看看这些街道。」 杜德里的日光望向远方,但是爱达却用责备的眼神盯著他。 「这不是只是你的幻想吗!说点合理的事情吧!害我还期待了一下!『 现在或许真的是幻想没错,不过在遥远的未来说不定就不是了。毕竟人类也是一一实现着梦想,才能发展成今天的这种状态。 然後爱达会一直注意著这个过程。既然如此,那么她应该能够亲眼看到人类前往遥远地方的未来时代吧。 身为人类的杜德里总有死亡的一天,但是关於他的记忆将会随著爱达心中流传到未来。就像拥有妹妹记忆的伊恩,以及拥有从前对爱达的回忆的杜德里一样。也像被保留在博物馆的东西,传达了远古人类生活过的轨迹。 「……抱歉。那下次要不要去爬爬看高塔呢?」 「哦?就是那个东西吗?」 爱达面对著眼前宽广的街道,指著其中的一点。那里确实是全伦敦最高的建筑物,他抬头往上看,太阳光照在屋顶上发出闪耀的光辉。 「也好。那就马上带我去吧!」 爱达好像很久以前就对高塔很有兴趣的样子。杜德里耸耸肩,决定遵循女神的旨意,於是他离开月台,朝著前方走去。 终章 「咦?这位小哥,你之前也来过这里吧?」 「嗯嗯,这个薯条是全伦敦里最好吃的。」 「哈哈,就算你这么说也不会算你比较便宜的喔。来,谢谢惠顾。」 就只有说话口气像个大人的少年,笑著将纸包递给杜德里。虽然嘴巴说得好像很一丝不苟,可是报纸里包的炸鱼看起来好像比平常还要多的样子。 「烫烫烫,呼……」 杜德里依然在街上当场吃起薯条来。最近因为常常来这里,所以路边摊的小弟好像都记得他的脸了。 他手里拎著纸包,缓缓地走著,贩售报纸的男人大声地叫卖著。 「令社会惊悚的案件,那个年轻女人被毒杀的事件,梅儿莉·安达松杀害事件的後绩!已经找到杀人的证据了……」 卖报纸的人的口才十分专业,甚至可以去剧场工作了。他也多少听了一些进去,几个熟悉的单字让杜德里微微皱起眉,他从口袋拿出零钱放在报纸摊上。 「可以给我一份吗?」 「啊,小少爷也有兴趣啊?多谢多谢。」 果然还是把杜德里当小孩了。他笑著将报纸递了过来,杜德里则一脸臭臭的。纸上还渗著墨水,手一碰便黑了,不过杜德里毫不在意地浏览著报纸。 报导的『绞刑文学』似乎还存在的样子,对於原本一度宣判无罪、後来又找到证据的梅儿莉事件,用了许多情绪性的文字来描写。不过并没有特别写到梅儿莉的兄长伊恩的事,这让杜德里放下心来。 他知道在博物馆的事情结束後,伊恩在帕尼兹的陪同下,一起去了警察局报案。审判好像终於开始厂。在伊恩的遗憾终於有了结果後,杜德里也回忆起最初与阿修雷相遇时他的笑容。 如果每个人都能幸福的笑著就好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梦。为了让人们不放弃梦想,她才会就此孕育而生。」这是前阵子那个男人吗?」 爱达发问的声音只有杜德里听得到。虽然四周的行人都看不见,不过爱达仍然待在杜德里旁边。最近她对文字很有兴趣,变得多少能够看懂一点了。 「喂,你给我差不多一点。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飘著就好了!」 「吵死了,死小孩不要再抱怨了。」 爱达的手缠在杜德里的脖子上。就算知道眼前这个华丽的手臂只是幻影,可是两人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少女的气息,让他无法静下心。正当杜德里一脸不快地想要把她甩开时,爱达却在一瞬间让指尖实体化,故意轻轻地抚摸著他的脖子。这让杜德里不禁作出了怪异的动作,奇怪的眼光立刻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 杜德里慌张地阖起报纸,爱达总算离开了他身上。杜德里安心地吐了一口气,就在这条通往巨大建筑物的路上走著。 他的目的地一如往常,就是国王十字车站。爱达在杜德里的带领下在伦敦各个主要地方四处来回,不过她似乎还是最中意一开始看到的蒸汽火车,所以只要杜德里一有空,便会要求他带她来这里。托她的福,现在连卖票的人甚至都记住他的脸了。 跟著人群踏进车站里面。月台上已经站著其他的乘客,其中有送人也有接人的场面。 「你没打算要坐这个火车吗?」 爱达如此问道。不知道是不是杜德里的错觉,她看起来像一个想要又不敢要的小孩一样。 「嗯,一年以後要回家的时候就会坐了……还要很久吧。」 「那不是谁都能坐的吗?那干嘛不现在赶快坐坐看!」 爱达碎碎念著。好奇心旺盛是很好,只是每次部照她意思定的话,只怕铁的身子也受不了。突然之间,杜德里想到一件有趣的事。 「现在这个火车可以通往很远的地方,不过还有一个东西叫作气球,人可以坐在那上面飘在天空的哦!如果之後能够快一点飞到天空,说不定还能飞到月亮卜面去呢!」 随然这只是前几天偶然问听到的小说题材,不过爱达果然如他所料双眼圆睁地问道: 「月亮……那是人类能够去的地方吗?」 「啊,对丫。你不知道啊?月亮是比云还要更上面的天体。天空上面有云朵有月亮,更远的地方还有太阳和星星。」 对於只认识古早时代事情的爱达来说,地动说已经超过她的想像太多了。她也开始想像着这个火车铁轨可以通向遥远天空的情景,爱达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认真地幻想著。 「是吗,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嗯,这个我也不知道。几十年後或是几百年後吧……真希望在我活著的时候可以从高高的天空看看这些街道。」 杜德里的日光望向远方,但是爱达却用责备的眼神盯著他。 「这不是只是你的幻想吗!说点合理的事情吧!害我还期待了一下!『 现在或许真的是幻想没错,不过在遥远的未来说不定就不是了。毕竟人类也是一一实现着梦想,才能发展成今天的这种状态。 然後爱达会一直注意著这个过程。既然如此,那么她应该能够亲眼看到人类前往遥远地方的未来时代吧。 身为人类的杜德里总有死亡的一天,但是关於他的记忆将会随著爱达心中流传到未来。就像拥有妹妹记忆的伊恩,以及拥有从前对爱达的回忆的杜德里一样。也像被保留在博物馆的东西,传达了远古人类生活过的轨迹。 「……抱歉。那下次要不要去爬爬看高塔呢?」 「哦?就是那个东西吗?」 爱达面对著眼前宽广的街道,指著其中的一点。那里确实是全伦敦最高的建筑物,他抬头往上看,太阳光照在屋顶上发出闪耀的光辉。 「也好。那就马上带我去吧!」 爱达好像很久以前就对高塔很有兴趣的样子。杜德里耸耸肩,决定遵循女神的旨意,於是他离开月台,朝著前方走去。 终章 「咦?这位小哥,你之前也来过这里吧?」 「嗯嗯,这个薯条是全伦敦里最好吃的。」 「哈哈,就算你这么说也不会算你比较便宜的喔。来,谢谢惠顾。」 就只有说话口气像个大人的少年,笑著将纸包递给杜德里。虽然嘴巴说得好像很一丝不苟,可是报纸里包的炸鱼看起来好像比平常还要多的样子。 「烫烫烫,呼……」 杜德里依然在街上当场吃起薯条来。最近因为常常来这里,所以路边摊的小弟好像都记得他的脸了。 他手里拎著纸包,缓缓地走著,贩售报纸的男人大声地叫卖著。 「令社会惊悚的案件,那个年轻女人被毒杀的事件,梅儿莉·安达松杀害事件的後绩!已经找到杀人的证据了……」 卖报纸的人的口才十分专业,甚至可以去剧场工作了。他也多少听了一些进去,几个熟悉的单字让杜德里微微皱起眉,他从口袋拿出零钱放在报纸摊上。 「可以给我一份吗?」 「啊,小少爷也有兴趣啊?多谢多谢。」 果然还是把杜德里当小孩了。他笑著将报纸递了过来,杜德里则一脸臭臭的。纸上还渗著墨水,手一碰便黑了,不过杜德里毫不在意地浏览著报纸。 报导的『绞刑文学』似乎还存在的样子,对於原本一度宣判无罪、後来又找到证据的梅儿莉事件,用了许多情绪性的文字来描写。不过并没有特别写到梅儿莉的兄长伊恩的事,这让杜德里放下心来。 他知道在博物馆的事情结束後,伊恩在帕尼兹的陪同下,一起去了警察局报案。审判好像终於开始厂。在伊恩的遗憾终於有了结果後,杜德里也回忆起最初与阿修雷相遇时他的笑容。 如果每个人都能幸福的笑著就好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梦。为了让人们不放弃梦想,她才会就此孕育而生。」这是前阵子那个男人吗?」 爱达发问的声音只有杜德里听得到。虽然四周的行人都看不见,不过爱达仍然待在杜德里旁边。最近她对文字很有兴趣,变得多少能够看懂一点了。 「喂,你给我差不多一点。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飘著就好了!」 「吵死了,死小孩不要再抱怨了。」 爱达的手缠在杜德里的脖子上。就算知道眼前这个华丽的手臂只是幻影,可是两人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少女的气息,让他无法静下心。正当杜德里一脸不快地想要把她甩开时,爱达却在一瞬间让指尖实体化,故意轻轻地抚摸著他的脖子。这让杜德里不禁作出了怪异的动作,奇怪的眼光立刻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 杜德里慌张地阖起报纸,爱达总算离开了他身上。杜德里安心地吐了一口气,就在这条通往巨大建筑物的路上走著。 他的目的地一如往常,就是国王十字车站。爱达在杜德里的带领下在伦敦各个主要地方四处来回,不过她似乎还是最中意一开始看到的蒸汽火车,所以只要杜德里一有空,便会要求他带她来这里。托她的福,现在连卖票的人甚至都记住他的脸了。 跟著人群踏进车站里面。月台上已经站著其他的乘客,其中有送人也有接人的场面。 「你没打算要坐这个火车吗?」 爱达如此问道。不知道是不是杜德里的错觉,她看起来像一个想要又不敢要的小孩一样。 「嗯,一年以後要回家的时候就会坐了……还要很久吧。」 「那不是谁都能坐的吗?那干嘛不现在赶快坐坐看!」 爱达碎碎念著。好奇心旺盛是很好,只是每次部照她意思定的话,只怕铁的身子也受不了。突然之间,杜德里想到一件有趣的事。 「现在这个火车可以通往很远的地方,不过还有一个东西叫作气球,人可以坐在那上面飘在天空的哦!如果之後能够快一点飞到天空,说不定还能飞到月亮卜面去呢!」 随然这只是前几天偶然问听到的小说题材,不过爱达果然如他所料双眼圆睁地问道: 「月亮……那是人类能够去的地方吗?」 「啊,对丫。你不知道啊?月亮是比云还要更上面的天体。天空上面有云朵有月亮,更远的地方还有太阳和星星。」 对於只认识古早时代事情的爱达来说,地动说已经超过她的想像太多了。她也开始想像着这个火车铁轨可以通向遥远天空的情景,爱达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认真地幻想著。 「是吗,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嗯,这个我也不知道。几十年後或是几百年後吧……真希望在我活著的时候可以从高高的天空看看这些街道。」 杜德里的日光望向远方,但是爱达却用责备的眼神盯著他。 「这不是只是你的幻想吗!说点合理的事情吧!害我还期待了一下!『 现在或许真的是幻想没错,不过在遥远的未来说不定就不是了。毕竟人类也是一一实现着梦想,才能发展成今天的这种状态。 然後爱达会一直注意著这个过程。既然如此,那么她应该能够亲眼看到人类前往遥远地方的未来时代吧。 身为人类的杜德里总有死亡的一天,但是关於他的记忆将会随著爱达心中流传到未来。就像拥有妹妹记忆的伊恩,以及拥有从前对爱达的回忆的杜德里一样。也像被保留在博物馆的东西,传达了远古人类生活过的轨迹。 「……抱歉。那下次要不要去爬爬看高塔呢?」 「哦?就是那个东西吗?」 爱达面对著眼前宽广的街道,指著其中的一点。那里确实是全伦敦最高的建筑物,他抬头往上看,太阳光照在屋顶上发出闪耀的光辉。 「也好。那就马上带我去吧!」 爱达好像很久以前就对高塔很有兴趣的样子。杜德里耸耸肩,决定遵循女神的旨意,於是他离开月台,朝著前方走去。 终章 「咦?这位小哥,你之前也来过这里吧?」 「嗯嗯,这个薯条是全伦敦里最好吃的。」 「哈哈,就算你这么说也不会算你比较便宜的喔。来,谢谢惠顾。」 就只有说话口气像个大人的少年,笑著将纸包递给杜德里。虽然嘴巴说得好像很一丝不苟,可是报纸里包的炸鱼看起来好像比平常还要多的样子。 「烫烫烫,呼……」 杜德里依然在街上当场吃起薯条来。最近因为常常来这里,所以路边摊的小弟好像都记得他的脸了。 他手里拎著纸包,缓缓地走著,贩售报纸的男人大声地叫卖著。 「令社会惊悚的案件,那个年轻女人被毒杀的事件,梅儿莉·安达松杀害事件的後绩!已经找到杀人的证据了……」 卖报纸的人的口才十分专业,甚至可以去剧场工作了。他也多少听了一些进去,几个熟悉的单字让杜德里微微皱起眉,他从口袋拿出零钱放在报纸摊上。 「可以给我一份吗?」 「啊,小少爷也有兴趣啊?多谢多谢。」 果然还是把杜德里当小孩了。他笑著将报纸递了过来,杜德里则一脸臭臭的。纸上还渗著墨水,手一碰便黑了,不过杜德里毫不在意地浏览著报纸。 报导的『绞刑文学』似乎还存在的样子,对於原本一度宣判无罪、後来又找到证据的梅儿莉事件,用了许多情绪性的文字来描写。不过并没有特别写到梅儿莉的兄长伊恩的事,这让杜德里放下心来。 他知道在博物馆的事情结束後,伊恩在帕尼兹的陪同下,一起去了警察局报案。审判好像终於开始厂。在伊恩的遗憾终於有了结果後,杜德里也回忆起最初与阿修雷相遇时他的笑容。 如果每个人都能幸福的笑著就好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梦。为了让人们不放弃梦想,她才会就此孕育而生。」这是前阵子那个男人吗?」 爱达发问的声音只有杜德里听得到。虽然四周的行人都看不见,不过爱达仍然待在杜德里旁边。最近她对文字很有兴趣,变得多少能够看懂一点了。 「喂,你给我差不多一点。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飘著就好了!」 「吵死了,死小孩不要再抱怨了。」 爱达的手缠在杜德里的脖子上。就算知道眼前这个华丽的手臂只是幻影,可是两人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少女的气息,让他无法静下心。正当杜德里一脸不快地想要把她甩开时,爱达却在一瞬间让指尖实体化,故意轻轻地抚摸著他的脖子。这让杜德里不禁作出了怪异的动作,奇怪的眼光立刻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 杜德里慌张地阖起报纸,爱达总算离开了他身上。杜德里安心地吐了一口气,就在这条通往巨大建筑物的路上走著。 他的目的地一如往常,就是国王十字车站。爱达在杜德里的带领下在伦敦各个主要地方四处来回,不过她似乎还是最中意一开始看到的蒸汽火车,所以只要杜德里一有空,便会要求他带她来这里。托她的福,现在连卖票的人甚至都记住他的脸了。 跟著人群踏进车站里面。月台上已经站著其他的乘客,其中有送人也有接人的场面。 「你没打算要坐这个火车吗?」 爱达如此问道。不知道是不是杜德里的错觉,她看起来像一个想要又不敢要的小孩一样。 「嗯,一年以後要回家的时候就会坐了……还要很久吧。」 「那不是谁都能坐的吗?那干嘛不现在赶快坐坐看!」 爱达碎碎念著。好奇心旺盛是很好,只是每次部照她意思定的话,只怕铁的身子也受不了。突然之间,杜德里想到一件有趣的事。 「现在这个火车可以通往很远的地方,不过还有一个东西叫作气球,人可以坐在那上面飘在天空的哦!如果之後能够快一点飞到天空,说不定还能飞到月亮卜面去呢!」 随然这只是前几天偶然问听到的小说题材,不过爱达果然如他所料双眼圆睁地问道: 「月亮……那是人类能够去的地方吗?」 「啊,对丫。你不知道啊?月亮是比云还要更上面的天体。天空上面有云朵有月亮,更远的地方还有太阳和星星。」 对於只认识古早时代事情的爱达来说,地动说已经超过她的想像太多了。她也开始想像着这个火车铁轨可以通向遥远天空的情景,爱达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认真地幻想著。 「是吗,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嗯,这个我也不知道。几十年後或是几百年後吧……真希望在我活著的时候可以从高高的天空看看这些街道。」 杜德里的日光望向远方,但是爱达却用责备的眼神盯著他。 「这不是只是你的幻想吗!说点合理的事情吧!害我还期待了一下!『 现在或许真的是幻想没错,不过在遥远的未来说不定就不是了。毕竟人类也是一一实现着梦想,才能发展成今天的这种状态。 然後爱达会一直注意著这个过程。既然如此,那么她应该能够亲眼看到人类前往遥远地方的未来时代吧。 身为人类的杜德里总有死亡的一天,但是关於他的记忆将会随著爱达心中流传到未来。就像拥有妹妹记忆的伊恩,以及拥有从前对爱达的回忆的杜德里一样。也像被保留在博物馆的东西,传达了远古人类生活过的轨迹。 「……抱歉。那下次要不要去爬爬看高塔呢?」 「哦?就是那个东西吗?」 爱达面对著眼前宽广的街道,指著其中的一点。那里确实是全伦敦最高的建筑物,他抬头往上看,太阳光照在屋顶上发出闪耀的光辉。 「也好。那就马上带我去吧!」 爱达好像很久以前就对高塔很有兴趣的样子。杜德里耸耸肩,决定遵循女神的旨意,於是他离开月台,朝著前方走去。 终章 「咦?这位小哥,你之前也来过这里吧?」 「嗯嗯,这个薯条是全伦敦里最好吃的。」 「哈哈,就算你这么说也不会算你比较便宜的喔。来,谢谢惠顾。」 就只有说话口气像个大人的少年,笑著将纸包递给杜德里。虽然嘴巴说得好像很一丝不苟,可是报纸里包的炸鱼看起来好像比平常还要多的样子。 「烫烫烫,呼……」 杜德里依然在街上当场吃起薯条来。最近因为常常来这里,所以路边摊的小弟好像都记得他的脸了。 他手里拎著纸包,缓缓地走著,贩售报纸的男人大声地叫卖著。 「令社会惊悚的案件,那个年轻女人被毒杀的事件,梅儿莉·安达松杀害事件的後绩!已经找到杀人的证据了……」 卖报纸的人的口才十分专业,甚至可以去剧场工作了。他也多少听了一些进去,几个熟悉的单字让杜德里微微皱起眉,他从口袋拿出零钱放在报纸摊上。 「可以给我一份吗?」 「啊,小少爷也有兴趣啊?多谢多谢。」 果然还是把杜德里当小孩了。他笑著将报纸递了过来,杜德里则一脸臭臭的。纸上还渗著墨水,手一碰便黑了,不过杜德里毫不在意地浏览著报纸。 报导的『绞刑文学』似乎还存在的样子,对於原本一度宣判无罪、後来又找到证据的梅儿莉事件,用了许多情绪性的文字来描写。不过并没有特别写到梅儿莉的兄长伊恩的事,这让杜德里放下心来。 他知道在博物馆的事情结束後,伊恩在帕尼兹的陪同下,一起去了警察局报案。审判好像终於开始厂。在伊恩的遗憾终於有了结果後,杜德里也回忆起最初与阿修雷相遇时他的笑容。 如果每个人都能幸福的笑著就好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梦。为了让人们不放弃梦想,她才会就此孕育而生。」这是前阵子那个男人吗?」 爱达发问的声音只有杜德里听得到。虽然四周的行人都看不见,不过爱达仍然待在杜德里旁边。最近她对文字很有兴趣,变得多少能够看懂一点了。 「喂,你给我差不多一点。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飘著就好了!」 「吵死了,死小孩不要再抱怨了。」 爱达的手缠在杜德里的脖子上。就算知道眼前这个华丽的手臂只是幻影,可是两人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少女的气息,让他无法静下心。正当杜德里一脸不快地想要把她甩开时,爱达却在一瞬间让指尖实体化,故意轻轻地抚摸著他的脖子。这让杜德里不禁作出了怪异的动作,奇怪的眼光立刻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 杜德里慌张地阖起报纸,爱达总算离开了他身上。杜德里安心地吐了一口气,就在这条通往巨大建筑物的路上走著。 他的目的地一如往常,就是国王十字车站。爱达在杜德里的带领下在伦敦各个主要地方四处来回,不过她似乎还是最中意一开始看到的蒸汽火车,所以只要杜德里一有空,便会要求他带她来这里。托她的福,现在连卖票的人甚至都记住他的脸了。 跟著人群踏进车站里面。月台上已经站著其他的乘客,其中有送人也有接人的场面。 「你没打算要坐这个火车吗?」 爱达如此问道。不知道是不是杜德里的错觉,她看起来像一个想要又不敢要的小孩一样。 「嗯,一年以後要回家的时候就会坐了……还要很久吧。」 「那不是谁都能坐的吗?那干嘛不现在赶快坐坐看!」 爱达碎碎念著。好奇心旺盛是很好,只是每次部照她意思定的话,只怕铁的身子也受不了。突然之间,杜德里想到一件有趣的事。 「现在这个火车可以通往很远的地方,不过还有一个东西叫作气球,人可以坐在那上面飘在天空的哦!如果之後能够快一点飞到天空,说不定还能飞到月亮卜面去呢!」 随然这只是前几天偶然问听到的小说题材,不过爱达果然如他所料双眼圆睁地问道: 「月亮……那是人类能够去的地方吗?」 「啊,对丫。你不知道啊?月亮是比云还要更上面的天体。天空上面有云朵有月亮,更远的地方还有太阳和星星。」 对於只认识古早时代事情的爱达来说,地动说已经超过她的想像太多了。她也开始想像着这个火车铁轨可以通向遥远天空的情景,爱达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认真地幻想著。 「是吗,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嗯,这个我也不知道。几十年後或是几百年後吧……真希望在我活著的时候可以从高高的天空看看这些街道。」 杜德里的日光望向远方,但是爱达却用责备的眼神盯著他。 「这不是只是你的幻想吗!说点合理的事情吧!害我还期待了一下!『 现在或许真的是幻想没错,不过在遥远的未来说不定就不是了。毕竟人类也是一一实现着梦想,才能发展成今天的这种状态。 然後爱达会一直注意著这个过程。既然如此,那么她应该能够亲眼看到人类前往遥远地方的未来时代吧。 身为人类的杜德里总有死亡的一天,但是关於他的记忆将会随著爱达心中流传到未来。就像拥有妹妹记忆的伊恩,以及拥有从前对爱达的回忆的杜德里一样。也像被保留在博物馆的东西,传达了远古人类生活过的轨迹。 「……抱歉。那下次要不要去爬爬看高塔呢?」 「哦?就是那个东西吗?」 爱达面对著眼前宽广的街道,指著其中的一点。那里确实是全伦敦最高的建筑物,他抬头往上看,太阳光照在屋顶上发出闪耀的光辉。 「也好。那就马上带我去吧!」 爱达好像很久以前就对高塔很有兴趣的样子。杜德里耸耸肩,决定遵循女神的旨意,於是他离开月台,朝著前方走去。 终章 「咦?这位小哥,你之前也来过这里吧?」 「嗯嗯,这个薯条是全伦敦里最好吃的。」 「哈哈,就算你这么说也不会算你比较便宜的喔。来,谢谢惠顾。」 就只有说话口气像个大人的少年,笑著将纸包递给杜德里。虽然嘴巴说得好像很一丝不苟,可是报纸里包的炸鱼看起来好像比平常还要多的样子。 「烫烫烫,呼……」 杜德里依然在街上当场吃起薯条来。最近因为常常来这里,所以路边摊的小弟好像都记得他的脸了。 他手里拎著纸包,缓缓地走著,贩售报纸的男人大声地叫卖著。 「令社会惊悚的案件,那个年轻女人被毒杀的事件,梅儿莉·安达松杀害事件的後绩!已经找到杀人的证据了……」 卖报纸的人的口才十分专业,甚至可以去剧场工作了。他也多少听了一些进去,几个熟悉的单字让杜德里微微皱起眉,他从口袋拿出零钱放在报纸摊上。 「可以给我一份吗?」 「啊,小少爷也有兴趣啊?多谢多谢。」 果然还是把杜德里当小孩了。他笑著将报纸递了过来,杜德里则一脸臭臭的。纸上还渗著墨水,手一碰便黑了,不过杜德里毫不在意地浏览著报纸。 报导的『绞刑文学』似乎还存在的样子,对於原本一度宣判无罪、後来又找到证据的梅儿莉事件,用了许多情绪性的文字来描写。不过并没有特别写到梅儿莉的兄长伊恩的事,这让杜德里放下心来。 他知道在博物馆的事情结束後,伊恩在帕尼兹的陪同下,一起去了警察局报案。审判好像终於开始厂。在伊恩的遗憾终於有了结果後,杜德里也回忆起最初与阿修雷相遇时他的笑容。 如果每个人都能幸福的笑著就好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梦。为了让人们不放弃梦想,她才会就此孕育而生。」这是前阵子那个男人吗?」 爱达发问的声音只有杜德里听得到。虽然四周的行人都看不见,不过爱达仍然待在杜德里旁边。最近她对文字很有兴趣,变得多少能够看懂一点了。 「喂,你给我差不多一点。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飘著就好了!」 「吵死了,死小孩不要再抱怨了。」 爱达的手缠在杜德里的脖子上。就算知道眼前这个华丽的手臂只是幻影,可是两人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少女的气息,让他无法静下心。正当杜德里一脸不快地想要把她甩开时,爱达却在一瞬间让指尖实体化,故意轻轻地抚摸著他的脖子。这让杜德里不禁作出了怪异的动作,奇怪的眼光立刻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 杜德里慌张地阖起报纸,爱达总算离开了他身上。杜德里安心地吐了一口气,就在这条通往巨大建筑物的路上走著。 他的目的地一如往常,就是国王十字车站。爱达在杜德里的带领下在伦敦各个主要地方四处来回,不过她似乎还是最中意一开始看到的蒸汽火车,所以只要杜德里一有空,便会要求他带她来这里。托她的福,现在连卖票的人甚至都记住他的脸了。 跟著人群踏进车站里面。月台上已经站著其他的乘客,其中有送人也有接人的场面。 「你没打算要坐这个火车吗?」 爱达如此问道。不知道是不是杜德里的错觉,她看起来像一个想要又不敢要的小孩一样。 「嗯,一年以後要回家的时候就会坐了……还要很久吧。」 「那不是谁都能坐的吗?那干嘛不现在赶快坐坐看!」 爱达碎碎念著。好奇心旺盛是很好,只是每次部照她意思定的话,只怕铁的身子也受不了。突然之间,杜德里想到一件有趣的事。 「现在这个火车可以通往很远的地方,不过还有一个东西叫作气球,人可以坐在那上面飘在天空的哦!如果之後能够快一点飞到天空,说不定还能飞到月亮卜面去呢!」 随然这只是前几天偶然问听到的小说题材,不过爱达果然如他所料双眼圆睁地问道: 「月亮……那是人类能够去的地方吗?」 「啊,对丫。你不知道啊?月亮是比云还要更上面的天体。天空上面有云朵有月亮,更远的地方还有太阳和星星。」 对於只认识古早时代事情的爱达来说,地动说已经超过她的想像太多了。她也开始想像着这个火车铁轨可以通向遥远天空的情景,爱达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认真地幻想著。 「是吗,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嗯,这个我也不知道。几十年後或是几百年後吧……真希望在我活著的时候可以从高高的天空看看这些街道。」 杜德里的日光望向远方,但是爱达却用责备的眼神盯著他。 「这不是只是你的幻想吗!说点合理的事情吧!害我还期待了一下!『 现在或许真的是幻想没错,不过在遥远的未来说不定就不是了。毕竟人类也是一一实现着梦想,才能发展成今天的这种状态。 然後爱达会一直注意著这个过程。既然如此,那么她应该能够亲眼看到人类前往遥远地方的未来时代吧。 身为人类的杜德里总有死亡的一天,但是关於他的记忆将会随著爱达心中流传到未来。就像拥有妹妹记忆的伊恩,以及拥有从前对爱达的回忆的杜德里一样。也像被保留在博物馆的东西,传达了远古人类生活过的轨迹。 「……抱歉。那下次要不要去爬爬看高塔呢?」 「哦?就是那个东西吗?」 爱达面对著眼前宽广的街道,指著其中的一点。那里确实是全伦敦最高的建筑物,他抬头往上看,太阳光照在屋顶上发出闪耀的光辉。 「也好。那就马上带我去吧!」 爱达好像很久以前就对高塔很有兴趣的样子。杜德里耸耸肩,决定遵循女神的旨意,於是他离开月台,朝著前方走去。 终章 「咦?这位小哥,你之前也来过这里吧?」 「嗯嗯,这个薯条是全伦敦里最好吃的。」 「哈哈,就算你这么说也不会算你比较便宜的喔。来,谢谢惠顾。」 就只有说话口气像个大人的少年,笑著将纸包递给杜德里。虽然嘴巴说得好像很一丝不苟,可是报纸里包的炸鱼看起来好像比平常还要多的样子。 「烫烫烫,呼……」 杜德里依然在街上当场吃起薯条来。最近因为常常来这里,所以路边摊的小弟好像都记得他的脸了。 他手里拎著纸包,缓缓地走著,贩售报纸的男人大声地叫卖著。 「令社会惊悚的案件,那个年轻女人被毒杀的事件,梅儿莉·安达松杀害事件的後绩!已经找到杀人的证据了……」 卖报纸的人的口才十分专业,甚至可以去剧场工作了。他也多少听了一些进去,几个熟悉的单字让杜德里微微皱起眉,他从口袋拿出零钱放在报纸摊上。 「可以给我一份吗?」 「啊,小少爷也有兴趣啊?多谢多谢。」 果然还是把杜德里当小孩了。他笑著将报纸递了过来,杜德里则一脸臭臭的。纸上还渗著墨水,手一碰便黑了,不过杜德里毫不在意地浏览著报纸。 报导的『绞刑文学』似乎还存在的样子,对於原本一度宣判无罪、後来又找到证据的梅儿莉事件,用了许多情绪性的文字来描写。不过并没有特别写到梅儿莉的兄长伊恩的事,这让杜德里放下心来。 他知道在博物馆的事情结束後,伊恩在帕尼兹的陪同下,一起去了警察局报案。审判好像终於开始厂。在伊恩的遗憾终於有了结果後,杜德里也回忆起最初与阿修雷相遇时他的笑容。 如果每个人都能幸福的笑著就好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梦。为了让人们不放弃梦想,她才会就此孕育而生。」这是前阵子那个男人吗?」 爱达发问的声音只有杜德里听得到。虽然四周的行人都看不见,不过爱达仍然待在杜德里旁边。最近她对文字很有兴趣,变得多少能够看懂一点了。 「喂,你给我差不多一点。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飘著就好了!」 「吵死了,死小孩不要再抱怨了。」 爱达的手缠在杜德里的脖子上。就算知道眼前这个华丽的手臂只是幻影,可是两人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少女的气息,让他无法静下心。正当杜德里一脸不快地想要把她甩开时,爱达却在一瞬间让指尖实体化,故意轻轻地抚摸著他的脖子。这让杜德里不禁作出了怪异的动作,奇怪的眼光立刻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 杜德里慌张地阖起报纸,爱达总算离开了他身上。杜德里安心地吐了一口气,就在这条通往巨大建筑物的路上走著。 他的目的地一如往常,就是国王十字车站。爱达在杜德里的带领下在伦敦各个主要地方四处来回,不过她似乎还是最中意一开始看到的蒸汽火车,所以只要杜德里一有空,便会要求他带她来这里。托她的福,现在连卖票的人甚至都记住他的脸了。 跟著人群踏进车站里面。月台上已经站著其他的乘客,其中有送人也有接人的场面。 「你没打算要坐这个火车吗?」 爱达如此问道。不知道是不是杜德里的错觉,她看起来像一个想要又不敢要的小孩一样。 「嗯,一年以後要回家的时候就会坐了……还要很久吧。」 「那不是谁都能坐的吗?那干嘛不现在赶快坐坐看!」 爱达碎碎念著。好奇心旺盛是很好,只是每次部照她意思定的话,只怕铁的身子也受不了。突然之间,杜德里想到一件有趣的事。 「现在这个火车可以通往很远的地方,不过还有一个东西叫作气球,人可以坐在那上面飘在天空的哦!如果之後能够快一点飞到天空,说不定还能飞到月亮卜面去呢!」 随然这只是前几天偶然问听到的小说题材,不过爱达果然如他所料双眼圆睁地问道: 「月亮……那是人类能够去的地方吗?」 「啊,对丫。你不知道啊?月亮是比云还要更上面的天体。天空上面有云朵有月亮,更远的地方还有太阳和星星。」 对於只认识古早时代事情的爱达来说,地动说已经超过她的想像太多了。她也开始想像着这个火车铁轨可以通向遥远天空的情景,爱达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认真地幻想著。 「是吗,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嗯,这个我也不知道。几十年後或是几百年後吧……真希望在我活著的时候可以从高高的天空看看这些街道。」 杜德里的日光望向远方,但是爱达却用责备的眼神盯著他。 「这不是只是你的幻想吗!说点合理的事情吧!害我还期待了一下!『 现在或许真的是幻想没错,不过在遥远的未来说不定就不是了。毕竟人类也是一一实现着梦想,才能发展成今天的这种状态。 然後爱达会一直注意著这个过程。既然如此,那么她应该能够亲眼看到人类前往遥远地方的未来时代吧。 身为人类的杜德里总有死亡的一天,但是关於他的记忆将会随著爱达心中流传到未来。就像拥有妹妹记忆的伊恩,以及拥有从前对爱达的回忆的杜德里一样。也像被保留在博物馆的东西,传达了远古人类生活过的轨迹。 「……抱歉。那下次要不要去爬爬看高塔呢?」 「哦?就是那个东西吗?」 爱达面对著眼前宽广的街道,指著其中的一点。那里确实是全伦敦最高的建筑物,他抬头往上看,太阳光照在屋顶上发出闪耀的光辉。 「也好。那就马上带我去吧!」 爱达好像很久以前就对高塔很有兴趣的样子。杜德里耸耸肩,决定遵循女神的旨意,於是他离开月台,朝著前方走去。 后记 接下来,就是这篇后记了。 当我还在幢憬著可以出一本自己的书的时候,就想著总有一天要来写写看后记。幻想著自己未来出道后,要在卷末写些什么厉害的东西。 然后岁月交替,到了现在,真的有编辑通知我说「请写后记吧。」感觉自己终於站上了从小时候便一直憧憬的舞台。 被要求得写三页(日版)。这对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来说其实分量有点多。就算平常再怎么胡思乱想也不可能简单完成。但我有一个秘技能解决这件事,於是我马上对编辑提出。 「我可以把参考文献的清单列上去吗?」 「啊,那放在另外一页好了。」 我的如意算盘当场崩解了。 这个作品是发生在维多利亚王朝时候,舞台在大英博物馆。这个时代里有很多穿著好看的绅士、女仆小姐,还有严肃的管家,我在写的时候,有人问我为什么要以博物馆当作主题,老实说有点不好回答。因为其实「我就是想写」这样一句话就解决了。 书里面登场的一个角色,安东尼奥·帕尼兹是真实的人物。他是从义大利逃亡而来的大英博物馆第六代馆长。因为在大学的时候选修过图书课程,所以知道这个名字,自己再调查了一下,觉得满「有趣」的,便成为写这本书的契机。 为了图书馆的发展费尽心力,在死去的百年后,竟然被东方国家当成小说题材,应该是他想也不曾想过的事情吧。要是知道了,他大概也只会露出苦笑吧。希望 说不定只是我个人觉得满足而已,这个作品恐怕是集结了我毕生的聿运,得到各方的协助才孕育而生的。当编辑部通知我「得到佳作了」的时候,当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著,隔天医生还问我「发生什么事了吗?」。因为我实在是非常地兴奋。 编辑k先生给了这个作品很多适当的建议。甚至还帮忙找我的失物,真的非常抱歉。接下来我会努力不添麻烦的……好像不太可能。那就先道歉吧。现在我一边写,一边鞠了五次躬。 非常感谢帮忙插画的森井老师,里面的杜德里还有爱达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生动多了。刚开始接到初稿的时候,实在无法抑制激动的情绪,打从心里觉得「得奖真是太好了!!」 noveljapan大奖的评审们,在比赛作品中选到了拙作,还给与我得奖及出版的机会,我不会忘记这个喜悦,从今以后也会继续进步下去。 帮忙出版的人、给我意见的朋友、家人,没有你们我没办法坚持到这。真的感谢你们。 然后,也非常谢谢正把书拿在手上的你。 二oo八年五月 藤春都拜启 接下来,就是这篇后记了。 当我还在幢憬著可以出一本自己的书的时候,就想著总有一天要来写写看后记。幻想著自己未来出道后,要在卷末写些什么厉害的东西。 然后岁月交替,到了现在,真的有编辑通知我说「请写后记吧。」感觉自己终於站上了从小时候便一直憧憬的舞台。 被要求得写三页(日版)。这对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来说其实分量有点多。就算平常再怎么胡思乱想也不可能简单完成。但我有一个秘技能解决这件事,於是我马上对编辑提出。 「我可以把参考文献的清单列上去吗?」 「啊,那放在另外一页好了。」 我的如意算盘当场崩解了。 这个作品是发生在维多利亚王朝时候,舞台在大英博物馆。这个时代里有很多穿著好看的绅士、女仆小姐,还有严肃的管家,我在写的时候,有人问我为什么要以博物馆当作主题,老实说有点不好回答。因为其实「我就是想写」这样一句话就解决了。 书里面登场的一个角色,安东尼奥·帕尼兹是真实的人物。他是从义大利逃亡而来的大英博物馆第六代馆长。因为在大学的时候选修过图书课程,所以知道这个名字,自己再调查了一下,觉得满「有趣」的,便成为写这本书的契机。 为了图书馆的发展费尽心力,在死去的百年后,竟然被东方国家当成小说题材,应该是他想也不曾想过的事情吧。要是知道了,他大概也只会露出苦笑吧。希望 说不定只是我个人觉得满足而已,这个作品恐怕是集结了我毕生的聿运,得到各方的协助才孕育而生的。当编辑部通知我「得到佳作了」的时候,当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著,隔天医生还问我「发生什么事了吗?」。因为我实在是非常地兴奋。 编辑k先生给了这个作品很多适当的建议。甚至还帮忙找我的失物,真的非常抱歉。接下来我会努力不添麻烦的……好像不太可能。那就先道歉吧。现在我一边写,一边鞠了五次躬。 非常感谢帮忙插画的森井老师,里面的杜德里还有爱达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生动多了。刚开始接到初稿的时候,实在无法抑制激动的情绪,打从心里觉得「得奖真是太好了!!」 noveljapan大奖的评审们,在比赛作品中选到了拙作,还给与我得奖及出版的机会,我不会忘记这个喜悦,从今以后也会继续进步下去。 帮忙出版的人、给我意见的朋友、家人,没有你们我没办法坚持到这。真的感谢你们。 然后,也非常谢谢正把书拿在手上的你。 二oo八年五月 藤春都拜启 接下来,就是这篇后记了。 当我还在幢憬著可以出一本自己的书的时候,就想著总有一天要来写写看后记。幻想著自己未来出道后,要在卷末写些什么厉害的东西。 然后岁月交替,到了现在,真的有编辑通知我说「请写后记吧。」感觉自己终於站上了从小时候便一直憧憬的舞台。 被要求得写三页(日版)。这对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来说其实分量有点多。就算平常再怎么胡思乱想也不可能简单完成。但我有一个秘技能解决这件事,於是我马上对编辑提出。 「我可以把参考文献的清单列上去吗?」 「啊,那放在另外一页好了。」 我的如意算盘当场崩解了。 这个作品是发生在维多利亚王朝时候,舞台在大英博物馆。这个时代里有很多穿著好看的绅士、女仆小姐,还有严肃的管家,我在写的时候,有人问我为什么要以博物馆当作主题,老实说有点不好回答。因为其实「我就是想写」这样一句话就解决了。 书里面登场的一个角色,安东尼奥·帕尼兹是真实的人物。他是从义大利逃亡而来的大英博物馆第六代馆长。因为在大学的时候选修过图书课程,所以知道这个名字,自己再调查了一下,觉得满「有趣」的,便成为写这本书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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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头去,寸以远远看见用黑色砖瓦建造的房屋,以及全体呈现四方型的建筑物。没有人从屋子里出来的样子。 於是她咚地一声躺在草地上。淡乾草色的金发在背後四处乱翘,保姆依自己喜好给她穿上的那件轻飘飘的桃色裙子,即便沾上了草屑和泥土她也毫不介意。威尔斯的冬天漫长又严酷,但在短暂的初夏,温暖宜人的阳光温柔地洒在肌肤上。眼中是一片辽阔的蓝天,三只白鸟飞掠而过。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和叶子发出的沙沙声之外,没有任何杂音。 混著青草香气的风柔和地拂过全身,摆动的叶尖在她的脸颊搔著痒。一闭上眼睛,睡意就袭卷而来。说起来,如果待在屋里的话,现在正好是午睡时间,这样想著的同时,她便已沉沉睡去。 平常,看护女仆都会马上来带她回去,但今天女仆却没有过来。不过,无论女仆没来的理由是什么她都不在意。她就这么睡了几个小时,直到被寒意唤醒。 她边揉著眼睛边起身,发现太阳就要下山了。就算是她,也不敢夜晚不提灯就在外游荡。她急急忙忙地站起来想赶快回屋,拍拍裙子上的泥土,正要踏出脚步时,却又骤然停下。 「马……?」 她低喃。在她的视线前方,是一匹黑马。 马儿她早巳司空见惯。因为自家拥有马车和马夫,她也练习过骑马。但是,奇怪的是它附近没有人影。不可能没有马夫或骑士,就这样放任马儿游荡在外吧。 「不是……我们的马。是谁家的呢?」 她反射性地走近它,想摸摸它的侧腹,同时自言自语著。她靠近时,马儿无声地微拾起头。她从未看过毛色如此漆黑的马儿。像这种,比夜空还要深沉的黑。 「……咦?」 这样想著的同时,她又注意到更多异常的地方。 夕阳仍斜躺在地乎线彼端,脚下的草地反射著红色的光芒。她的头发应该也渐渐被染红了吧。但是那匹有著健壮躯体的马,漆黑的毛色似乎染不上任何夕阳余晖。完全不会反光,彷佛黑暗本身就存在於它周围一样。 而且,她完全听不见马儿的鼻息。它那沉稳的身躯和平常见惯的马没有两样,但靠近後却感觉不到任何吐息或热气。虽说如此,它看起来不像是马匹的雕像。最接近的形容,应该说是感觉就好像在作梦一样。 她意识里的某处觉得可疑,於是脑海中发出了警报,但自己却动弹不得。在受到蛊惑般、只能凝视著马儿的她面前,它缓缓移动。 美丽的鬃毛轻轻晃动,它抬起头来。用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像是蕴含著光芒的黄玉一般的双眸,目不转睛地注视著她。 马儿转头向後指了指自己的背。她直觉地明白那是『上来吧』的意思。同时她内心的某处也发出拒绝的呐喊。因为这不是一头普通的马。她从未听说过有这种眼中带着火焰般光芒的马。 这是异世界的生物,不能跟著它走。不过,要是能骑上它,一定能马上回到屋子吧。回家後,一定有热腾腾的食物在等著她。而且这匹马看来很聪明,她想骑看看这么漂亮的马儿。不,这种没有系上繮绳的马,不知道会被它带到哪里去。马儿无声地要她骑上去。不、绝对不行—— 「……不要。」 经过一番挣扎後,从她口中逸出小声的低喃。说出口的瞬间,她全身的力气像被抽走一般,虚软地跪坐在地面上。说出口的话似乎挣脱了某个看不见的枷锁。 即便如此,马儿仍是目不转睛地注视著她。但成功抵抗的她已不再感到害怕。 「不要。」 她又说一次,这次清楚而明确。 马似乎明白了这句话。瞥了她一眼之後,转过身子背对她。她注意到它踩在草地时也完全没有声响,但事到如今也不觉得讶异了。 马儿在离她数步远时—— 「……咦?」 突然消失无踪。 就像是在油灯中点上火後,房间里的黑暗突然褪去一样。在她眨眼的瞬间,那匹夜色之马已不见踪影,只看见暮色的天空和远方小小的屋子。她视线落至脚边,草地上连马踏过的痕迹也没有留下。 这次,她真的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当她终於回到屋子时,太阳已完全没入了地平线。 「真是的!您都跑去做什么了啊!」 她先是在育儿室里被保姆和看护女仆两个人给狠狠斥责了一顿。她听著两个人冗长的说教时,视线仍望向绘有日历图案的壁纸,脑海里想的都是那匹马。这附近有黑色的马吗?为什么马儿会突然消失呢? 等说教结束之後,她总算能向保姆和看护女仆提出这个问题。她加上手势和动作拚命形容,但还是无法说明清楚。当她说完这个不可思议的际遇後,保姆脸上只是浮现惊讶的神情。 「这栋房子没有黑马哦,而且也没有人会将马弃之不顾。我今天看了好几次窗外,都没有看见什么黑马。」 保姆冷淡地回应,她则是拚命反驳。 「可是真的有啊!而且、它还突然消失不见……」 「马不会突然消失不见吧。」 所谓的冷酷无情形容的便是这种人。面对鼻头泛红、陷入沉默的她,保姆穷追猛打似地继续说下去: 「都是因为您在屋外打瞌睡的关系,二正是睡昏了头作的梦吧。听好罗,小姐。别人家的小姐啊,都会确实遵照我们的嘱咐,不会擅自跑出屋子。请小姐您也早日变成那样,不要再为我们添麻烦了。」 对她来说,最尖酸刻薄的部分,便是保姆最後深深叹的那口气。保姆像是不想再陪小孩子 一同胡说八道般,中断对话後便站起身来,指示看护女仆端上晚餐,接著转身离开。 总是遭到保姆咆哮痛批的看护女仆,端来了冷掉的牛奶和饼乾。虽然说小孩子的晚餐一直都非常简单,但牛奶却没有重新热过。错过晚餐时间的她,也只能满足於冰冷的食物。 虽然这是经常有的事,但那份冰冷却深深刺痛这时的她。 在那之後,她又看见那匹黑马好几次。 总是在傍晚时分,犹如夜色突然现身在红色光辉的世界里。场所不固定,有时在屋子附近的草原,有时在屋子的院子里。它总是无声地对她指指自己的背,在被她拒绝之後沉默地转身离去 。虽然第一次差点被蛊惑,但之後几次她却像固定仪式般每次都低喃著「不要」而拒绝了。 在屋子内看见马时,她曾下定决心询问父亲这件事。即便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她却不太常见到父亲。当她有机会见到父亲时,便不顾身旁保姆的制止说起马儿的事。 「不,这栋房子没有黑色的马吧……」 父亲一脸困惑,而保姆立即高声地向父亲说道:「真是非常抱歉,这孩子好像误会了什么」,这样解释著。父亲皱眉看著她,又和保姆面面相觑。她只能在一旁静默不语。最後父亲继续用餐不再看向她,保姆则伴著她退下。 之後只要她一说起马儿的事情,便会被说成「那是您想太多了」并打断她的话。因为她实在太常提及黑马的事情,家里的人也因而感到毛骨悚然。她害怕别人厌恶的神情,因此有所顾虑地不太谈及这件事,渐渐地也不再看见马儿的身影。 长大成人之後,她自己也几乎忘却了这件事,就算突然回想起来,也只会觉得『那是自己搞错了』。 第一章 伦敦的冬天既漫长又严酷。 这个地处北方的国家,一到冬季白天便会缩短,才过下午三点,天色就已是一片灰蒙蒙的。大部分的日子都是阴天,有时一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有一个礼拜没看见太阳了。空气中饱含湿度,寒意几乎要沁入骨髓。一到早晨,铁定又是漫天大雾,蒙蒙胧胧地笼罩住整个街道。 在夕阳完全西沉後的街道,好几盏煤气灯投下光线。尽管煤气灯的明亮光线在夜晚的街道上很方便,但那青白色光芒映照在人们脸上,呈现的肤色简直与尸体没什么两样。听说妇女们因此不太喜欢这种灯,这点的确让人无法反驳。 擦身而过的行人都竖起厚重大衣的领子快步行走。在冰冷刺骨的空气之中,响著一道道喀嚏喀睫的急促脚步声。恐怕此时所有人脑海中所描绘的,都是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吧,那团全家人团聚一起围绕著的暖炉。 「呜呜,好冷……」 杜德里?莱纳斯也是其中之一,他行色匆匆想早点回到大学宿舍,急急忙忙地移动脚步赶路,但由於空气太过冰冷,让他的行动变得迟钝。他在手套上呵了口暖气,不由得出声抱怨。 「真没出息,年轻人别为这种小事抱怨连连。」 「你没资格说我。真好啊,反正你大概也不会有寒冷的感觉吧。」 他一脸怨对地看向头顶上方,那里有个飘浮在空中的少女。 纤细的四肢被红布包覆著,黑发垂在背後,如宝石般散发光彩的黑眸正映照出杜德里的身影。爱达低头望著他,轻轻笑了起来。 「你就不能改变一下你的装扮吗?说真的,光看那件衣服就让我浑身打冷颤。」 爱达怔怔地盯著自己的手臂看。被红衣包覆住的部分并不多,手臂上褐色的肌肤裸露出来。她往下看著全身裹著大衣并戴著手套和帽子的杜德里,不禁笑出声来。 「依我来看,是你们穿太多了。那样不会不好行动吗?」 接著还加上一句「像行李一样缩成一团真难看」。 杜德里叹了口气。 「……穿著你那种衣服,在这个国家会马上冻死的。在你的家乡没有『入境随俗』这句谚语吗?」 杜德里试著想像爱达穿上这个国家传统服饰後的模样,一如往常全身大红,布料不只裁剪缝制过,还是一件用衬裙大大撑起长裙的洋装,一头长发也向上盘起并装饰上鲜花。但在下一瞬问,脑海里随即冒出自己被高跟鞋给踢飞的画面。他甩了甩头停止想像。 爱达本人似乎因为听不懂那句谚语,轻轻地蹙眉看向杜德里。他叹了口气,再度加快脚步。 「喂,那要怎么念?」 头上突然传来爱达的问话声,杜德里慌忙地寻找她所指的东西。那是一块浮现在夜色中的招牌。店门前悬挂著几盏煤灯,散发炫丽夺目的金色光芒,店内的喧哗声连这里都能听见。在门口上方,挂著一块红绿夹杂的鲜艳招牌。 「?bears吧。」 招牌上以大字体刻著那些文字,还多画了只熊的图案。爱达歪著头,很不可思议地指著那块招牌。 「熊是绿色的吗?我前阵子有看过熊这种生物,但那种颜色……」 「那只是个店名,并不是真的有绿色的熊。」 说明王此,爱达「啊」地轻叫了声,噘起嘴唇反驳。 「搞什么嘛。挂著那种不存在的东西当店名可以吗?」 「不,因为只是个店名,也不用那么计较……总之,毕竟是块招牌,不做得浅显易懂又引人注目的话,就没有吸引力了吧。」 她会认真地加以辩驳,或许是对自己的会错意感到羞愧吧。明白是自己的错後,她冷哼一声,在上空旋过身子,於是红布的一角轻飘飘地晃过杜德里眼前。 爱达长年累月被埋在地面下,在偶然之中得以只身处在这个异国大都市中,她似乎对眼前所见事物都感到好奇。一看到比较稀奇的东西,就会赶紧追问这是什么」。其中最令她戚兴趣的就是文字和文章,一看到招牌或者是报纸,便会马上询问杜德里。 爱达所指的「?bears」是问酒吧的招牌。里头充斥著欢呼声、吆喝声、喝酒时气氛热烈的声音等等,这些声音甚至传到外头来。杜德里虽然没有进去过平民区的酒吧,但那里面一定有温暖的暖炉跟酒吧,他有点羡慕。 通过酒吧走了一会儿後,就是伦敦大学国王学院的宿舍。抬头望向熟悉的建筑物,杜德里松了一口气。自己总算能暖一暖身体了。 穿过入口走进砖瓦砌成的建筑物之中,光是这样空气就变得暖和不少。他快步上楼走入自己房间,总算觉得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 「真是累人……」 他连大衣也不脱就直接扑上床。今天也被教授骂得惨兮兮,为了课业四处奔走。但大学生的日常生活大致上就是这种情形。正当他想就这样闭上眼睛时,爱达又对著他说道: 「喂!不要睡。」 「我很累耶。拜托你,让我稍微睡一下……」 「哼!你就躺在这个冰冷的房间里冻死吧。」 爱达边说边在杜德里的鼻尖前方,燃起一团拳头般大小的火球。突然出现的热源让他慌慌张张地抽身退开,一头撞上旁边的墙壁。 「你做什……」 「我在拯救你免於遭到冻死,心存感激的话就别抱怨了。」 「我可能不会冻死,但是会被你烧死!」 他抬头瞪向爱达出口斥责。爱达笑嘻嘻地凑到他面前,看到她曝露在外的肌肤就近在眼前,杜德里不禁别开了脸。 「你也回一下话吧。我今天一直待在你那个叫作大学的地方,不能开口讲话。真是无聊死了。」 爱达鼓起双颊。的确,当杜德里在大学上课、或被教授嫌东嫌西时,她都只能在一旁静默不语。虽然还有回博物馆这个选项,但是她不喜欢。 可能是对自己被视而不见这件事感到恼怒吧。知道两人独处时如果不跟她说话,她就会心情不好,杜德里坐了起来,拉平被压皱的衣摆,他站起来……突然想到一件事。 他从包包中取出日记簿确认日期,然後回头看向爱达。 「这么说来就是明天呢。不好意思,明天我可能没办法陪你了。因为辛西雅又要来伦敦了,我跟她还有拉尔夫三个人要一起上街去。」 「辛西雅,是那个少根筋的小女孩的名字吗?」 他只是一如往常地告知自己的行程,但爱达却竖起柳眉,猛然转过身,绕到杜德里背後。 「哦?刚刚我说很无聊,你却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原来是被那个小女孩给迷得神魂颠倒。」 「不,这是之前就约好的,我也没办法啊。而且我都说了这次拉尔夫会一起去啊。在人家哥哥面前哪能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哦——那两人单独相处的话打算做什么啊?你说说看,那个奇怪的举动具体来说指得是什么呢?你想到了什么啊?」 背後传来锐利的视线。杜德里就这么摊开日记簿,额上不停冒出冷汗。奇怪了,现在明明是连水也会结冰的冬天啊。 「那个……喂?」 「又要在那个小女孩面前讲那种肉麻兮兮、会让你鼻子变长的甜言蜜语,把她骗到手之後,就能对她这样做又那样做……」 爱达那毫无抑扬顿挫的语调真让人胆寒,感觉上就像是背後燃著一团熊熊烈火。 「对我就完全都没有说过赞美的话。」 「不,那个你再稍微有点神的样子的话……」 「少罗嗦!我从没听过有人类会向神明提出要求。何况你也默认自己总是无视於我,只 顾著和其他人说话吧。」 「不,那是一种社交……」 「那种事情我很清楚、我很清楚!」 终於爆发了。爱达扯开嗓子大声怒吼後,气息就突然自背後消失。正当杜德里庆幸著可以松一口气的同时—— 「你就尽量在那个小女孩面前丢脸、被她讨厌吧,这个大笨蛋!」 杜德里後脑勺突然被踢了一记之後,一头撞向了床铺。 翌日,伦敦的冬天出现难得的太阳。 「快点嘛,哥哥、杜德里先生!」 辛西雅穿梭在林立的街道中。杜德里慌忙自後头叫住她。 「你不用那么赶啊,名胜古迹是不会跑掉的吧。」 「因为之前没看到什么嘛。我这次一定要好好地观光一番。」 辛西雅手上的伦敦观光指南中夹著好几枚书签。看来她相当期待这次的伦敦行。拉尔夫苦笑地跑上去,杜德里也只能随後追上。辛西雅的脸颊兴奋地染上桃红,身上穿著领口有毛皮滚边的大衣。尽管处在寒冬的空气中,她的身边依旧显得明亮多彩。 「拜托,再走慢一点……」 「唉呀,现在就开始喊累,之後该怎么办呢。」 「你从以前就一直没什么体力。」 看来体力过度旺盛是巴纳度家的血统。和她纤细的外表相反,辛西雅连大气也不喘一下,只有杜德里一个人气喘吁吁。 「那么,往伦敦塔前进吧!」 今天他们三人准备造访位於泰晤士河畔的伦敦塔。这是一座有典故的塔,最初原本要建来做为伦敦的要塞,之後也曾被国王当作居所。但它曾被当作监狱和刑场的形象毋宁更为强烈。听说以前有多位王公贵族等身分高贵的人被囚禁在这座塔中渡过余生,是一座拥有血腥历史的建筑。 「杜德里先生,你很讨厌这个地方吗?我看你似乎不怎么有兴趣的样子。」 可能是发现他眉头皱起了来,辛西雅如此问道。虽然对让她那张可爱的脸蛋蒙上阴影感到很抱歉,但这也无可奈何的。 因为在这座塔内被处刑的人之中,也有个名字叫作杜德里的人。尽管只是同样的姓氏,名字与他并不相同。拥立那位在王位斗争败下阵来,在伦敦塔被处刑的『九日女王』*琴?格蕾的,便是杜德里一族。(译注:英格兰女王,1537-1554,只在位9天。) 可能只是偶然,但一想到这座塔里会不会有著和自己相同姓氏的人的怨念,他就觉得浑身不对劲。杜德里抬头看向由灰褐色石头层层堆叠而起的塔,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辛西雅一睑担心地看向他。 杜德里对此作了说明,辛西雅「啊」地惊叫出声,拉尔夫则哈哈大笑地拍著他的肩膀。 「你居然在意那种事?这样子宿舍里的约翰该怎么办啊?*无地王耶。」(译注:英格兰国王约翰,因为他父亲亨利二世分封诸子的时候他还年幼,没有分到封地,故被称为无地王。) 「杜德里先生是不会被处刑的。」 看来巴纳度兄妹不太能理解杜德里内心的纤细。拉尔夫飞快地踩著脚步,杜德里和辛西雅也赶紧跟上他。 伦敦塔现在也是王室所使用的宫殿,但有一部分开放给观光客参观。在动物用的栅栏前贩卖著门票和简单的饮食,他们首先在那里付了点钱後,就走进伦敦塔内部。 由於建筑物改建过多次,结果变成多座塔的集合体。最初建为要塞的塔,如今称之为白塔,耸立在正中央,是由明亮的灰褐色石块紧密堆砌而成的建筑,与其说是王城,不如说是要塞还比较适合。整体看来呈现四角形的建筑,四处都漆上白色边线,在几座深灰色的尖塔上,都有昂然树立的风信鸡。 塔中现在仍有伦敦塔卫士、通称牛肉饕客的卫兵,他们身穿黑底红色花纹的独特制服驻守於此,不仅负责保卫伦敦塔,也会替观光客作相关的导览。杜德里挤在一群观光客中跟随著卫兵走,并悄声对拉尔夫说: 「为什么辛西雅会突然来伦敦啊?她不是不久前才来过。」 「我有些东西必须从老家送过来才行。那家伙是送东西过来给我的……表面上是这样啦。思,其实她是想继续观光。」 辛西雅不断发出欢声。卫兵的讲解十分专业,关於谁在这座塔的哪里被处了什么刑等等,说明十分生动。个过杜德里不想听见和自己同姓氏的人被杀时的模样,所以捣上了耳朵。 「……不过,辛西雅意外地相当大胆呢。当女孩来到这种充满诡异传说的地方的时候,一般都会很害怕吧。」 「不,你太天真了。有的时候,女人比什么都还要可怕呢。」 两人嘀嘀咕咕地交头接耳。虽然他很好奇拉尔夫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事情才会得到这样的结论,但又伯知道结果,所以暂且没问出口。 依序参观亨利三世的水门(又被称为叛徒门,由此进入伦敦塔,绝不可能再由此活著出来)、绿塔二贝族,尤其是贵族女性,大部分在此处刑)。这座塔可以说是英格兰历史的缩影,也是主要政治戏码的舞台。 所有犯人都坐著小船经由城壕水门进入这座塔。对於永远无法再定出这座塔的人而言,这条小河流就好比现世与地狱的交界。杜德里很难想像当时那些人到底怀著怎样的心情。 他瞥向上方,爱达就在辛西雅附近。没有特别要对他说话的样子——就算对他说话,他也无法回答——她正专心地倾听著卫兵的说明。偶尔会降落下来,站在据说是某位贵妇人被处决的场所,轻轻触摸那道墙。能够感觉他人思念的她,一定能清楚地知道这个地方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吧。不过杜德里并没有勇气询问那些内容。 卫兵又讲解了许多历史典故,但陷入沉思的杜德里并没有用心在听。回过神来才发现为观光客所进行的导览解说已经结束了,辛西雅局促不安地望著杜德里。 「那个……你没事吧?」 杜德里连忙点了点头,不想让难得来伦敦一趟的她担心。 跟辛西雅上一次来参观西敏寺和特拉法加广场周边时不同,光靠走路是没办法马上从伦敦塔到达下一个景点的。要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的话,就必须搭乘公众马车。 难得如此悠闲,他们三人悠哉地漫步在街道中,天马行空地闲聊著。由於伦敦的街道和乡问差距甚多,辛西雅光是边走边看就显得很开心了。如果是爱达,一定又会以招牌为数材来学习语言吧。 离开塔後走了一段路,一行人来到大街上。这里也和其他大街一样,商人的叫卖声此起彼落。来往的人突然变多了,人潮拥挤且行动不便。 「喂、别丢下自己的妹妹啊。老兄……」 为了不在拥挤的人群中走散,杜德里连忙抓住辛西雅的手拉近自己,再走近拉尔夫。辛西雅轻声发出尖叫,紧靠著杜德里。他的心跳瞬间漏跳一拍,不过紧张也只维持了短暂的时间,因为走在前头的拉尔夫突然加快脚步远离他们,他慌慌张张地出声叫唤。但拉尔夫看来并没有回头的打算。 「那家伙在做什么啊……」 「唉呀,哥哥呢?」 他们暂时留在原地不动,拉尔大梢後便回到两人身边。他手上拿著报纸,来回挥舞著。 「你买了报纸吗?」 「不,没什么。这个还挺有趣的。」 「唉呀,哥哥,你有在买那种东西吗?」 辛西亚一脸愤慨地抬头看向哥哥。 「你可是男爵家的一份子哦。那么粗俗没品的读物……」 「唉呀呀,别说那么死板的话嘛。你也是,一直读那些硬邦邦的书,感觉很闷吧?因为这样,大家才会偷偷摸摸地看这种东西啊。」 拉尔夫安抚似地摸著辛西雅的头,她鼓起脸颊不再多说什么。 他们从大街拐入隔邻的小巷中,行人减少後走路方便多了。行动较为从容之後,拉尔夫沙沙作响地摊开报纸,尽管指尖被未乾涸的油墨染黑,他也毫不在意地迅速浏览标题。 「杜德里先生应该不会看那种刊物吧?我听说里头尽是些毫无意义、穷极无聊的内容。」 「不、那个嘛……」 对於偶尔也会摊开包著薯条的报纸来看的杜德里来说,也只能支吾其词地回答著。他求救似地看向拉尔夫,却发现对方正坏坏地笑著斜睨他。虽然他并没有对拉尔夫说过自己有时会看大众报纸,不过这样就好像是作贼心虚……完全被对方看穿了。 拉尔夫喀沙喀沙地翻著报纸,辛西雅看见一张占了三个版面的图画,画的是搔首弄姿的女性,风格下流煽情。 「唉呀!」 辛西雅哑口无言地涨红了双颊。由於她那张脸蛋朝向杜德里,他也不禁跟著别开视线,不过却对上了爱达。发现她正忍著笑意,不让自己大笑出声。 虽说是半裸女性的图画,但杜德里看著并不会感到兴奋。因为自己眼前的这位女神服装更加暴露。但他总不能对辛西雅如此解释。 「哥哥他总是像这样敷衍我。杜德里先生你也对他说点什么吧。这样下去会有损巴纳度家的名声的。」 辛西雅脸颊泛红地对杜德里说道,而拉尔夫则是拚命忍笑而全身微微颤抖。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向头上的人寻求帮助,但那位女神也正在哈哈大笑。 「真是的,这小女孩不是少一根筋,而是少了好几条筋。哈哈、看来她太高估你了。你就老实跟她说吧,说你是一个会对年幼少女出手的变态,会若无其事地摸女人胸部的变态,还有看了女人的图画会亢奋不已的大变态。」 最後一句不对!他差点就吼了出来,但最後还是忍了下来。杜德里眼神游栘不定,最终只是嘴巴一张一合地欲言又止,辛西雅一脸怀疑地凝视著他,然後轻叹了一口气。 「是啊,杜德里先生也是男性,当然会对那种事情有兴趣嘛。虽说这样罪恶深重,但或许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她将双手交叉在胸前,仿佛在向神祈求祷告一般。看来辛西雅又往大人的阶段迈进一步了。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暂时不理会他人的——尤其是杜德里的呼唤,正当他思考著该怎么办时,拉尔夫出声说话了: 「话说回来,这篇报导很有趣哦。」 「喂、你的妹妹大受打击,你好歹也稍微安慰她一下吧……」 拉尔夫依旧不太在意辛西雅的情况,或许正因为是亲哥哥,才这样毫不关心吧。杜德里郁闷地看向他提到的那篇报导。大幅的讽刺插画配上简短的文字,是劳工取向的报纸特徵。 「财政部长、威廉?格莱斯顿……」 通常整个版面都在报导残酷的社会事件,但今天整版却全是政治新闻,都在批评这位自由党有力人士。与其说是在讨论政治议题,不如说是在评论这位人物最近的行动。 而且那篇报导的内容十分有趣。虽是针对这位人物的女性问题进行批判,但文笔辛辣又富含幽默,让读者不禁会心一笑。杜德里本来只打算概略看过,却不由得认真地读了起来。 「格莱斯顿先生被批评得一文不值,真是可怜。」 「是啊,不过看的时候忍不住就笑了。哦,这里写著发现了排版错误的圣经。」 「排版错误的圣经?那种东西有价值吗?」 「话说回来。这位雷恩?亚邦斯记者最近写了不少篇报导。这家伙的报导相当有趣哦!写在『每日快报』上。」 拉尔夫还接著告诉他报社名称和记者名字。的确,在报导的结尾有写著小小的记者名字。杜德里没有听过雷恩?亚邦斯这个名字,通常若不是知名人物都是这样。 「这篇文章很有趣呢,这家伙的写法大致上都是这种风格。」 杜德里哦了一声附和,以表示佩服。但辛西雅就在一旁瞪著他看,他赶紧又摇了摇头,心里还真不知自己到底该配合哪一个人才好。 由於三个人边胡乱瞎扯边漫步前进,不久就找到了公众马车。因为怕赶不上车,所以他们梢梢加快脚步,这时杜德里突然听见陌生的声音。 「喂喂,东西掉了哦。」 从和辛西雅不同的方向传来,他一时以为是爱达,但又随即发现不是。声音就近在耳边,但音调明显有所不同。那不是轻快的少女嗓音,而是低沉沙哑的嗓音。 「咦?」 杜德里连忙停下脚步,四下张望。一个走过身旁的男子擦过自己的肩膀,但他也无法抱怨。正当他想著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时候—— 「是这个,你刚才掉了这个对吧。」 那个人就站在辛西雅的右手边。停下来面对杜德里。 「是……是的。」 杜德里不禁日不转睛地看著那个人。 并不是他的服装和态度有何奇怪之处。男用黑色大衣和圆顶硬礼帽都和杜德里穿的没什么两样,他轻轻挥了下手上那本日记簿——那东西的确很眼熟,看来是被他捡到了——动作和态度可说是相当优雅。 只是,以男性而言,他的身高相当矮小,比本来就不高的杜德里还要矮小,只比辛西雅稍微高了一点。如果是女性的话,倒是标准身高。 由於他把帽沿压得低低的,身高又比自己矮了一点,杜德里很难看见他的五官。但他的年纪似乎不大。 「嗯……真是谢谢你。」 「小心一点比较好哦。如果这是钱包的话就麻烦了。」 还有那人的声音也很奇特,嗓音嘶哑得像是喉咙受了伤似的,许多发音都听不清楚,令杜德里不禁在大街上皱起眉头。 他接下日记簿後,发现对方在帽子阴影下的嘴角似乎带著笑意。对方的下巴没有剃过胡子的痕迹,而且皮肤光滑细致,给人一种像是小孩子的印象。对於平时一直被人嘲笑说是娃娃脸的杜德里来说,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 「那么,再见了。」 他轻轻挥动手掌,然後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之中。杜德里伫立在原地片刻,视线追随著那道娇小的身影,但人影很快便隐没不见。 「哦——……很少看见体型那么娇小的人呢。」 杜德里惊叹地低语,身旁的辛西雅也跟著点了点头。在一旁眺望著事情经过的爱达,不知为何一言不发地带著笑意。 「喂!马车要出发了,快一点。」 拉尔夫的叫唤声从前方传来,杜德里赫然回过神,与辛西雅一齐急忙穿过马路,总算得以搭上公众马车。於是三个人就开始天南地北闲聊,杜德里也逐渐淡忘这件事情。 第二天,杜德里和辛西雅一同走在前往博物馆的道路上。 「我没有去过大英博物馆,所以非常期待呢。」 「小孩子去那里,可能会觉得不怎么有趣吧。而且我也还有作业,没办法带你参观全馆,这样子可以吗?」 「可以的,因为能和杜德里先生在一起啊。」 由於拉尔夫今天出门办事了,於是便由杜德里为辛西雅介绍博物馆。辛西雅兴奋地大声嚷嚷,跟在杜德里後头。 「乡下没有什么博物馆,而且小孩子是不准进入的。」 「那搞不好会不让我们进去呢。我这张脸啊,和拉尔夫完全不一样,好几次都被误认为成小鬼头,还差点被赶出来哩。」 「唉呀,那么或许我会被人当作是你的姐姐呢。」 饶了我吧,杜德里无力地垂下了肩膀 ,辛西雅则咯咯笑了起来。路上的行人并不多,或许是因为寒冷吧,她紧紧依偎著杜德里。杜德里并不讨厌她这么做,只是无法偷看她的容貌。 他感觉到头顶上传来阵阵像针刺一样的视线。不用转过头去,也能轻易想像此刻爱达的表情。爱达一定正半眯著眼,恶狠狠地瞪著他。 在这条早已十分熟稔的细长马路上,大多数人的穿著都相当得体。这附近的大型建筑物,大概就只有博物馆,而那并不是穿著随意就能进入的场所。杜德里穿著一如往常的外出服,辛西雅也特地盛装打扮一番。 这时,杜德里突然感觉马路上有个人看来很不协调,他皱起眉头思索原因何在。 接著他立刻就明白了,因为那个人的穿著破烂。尽管衣服上没有太多补丁,但看起来皱巴巴的,或许是身高太矮且大衣尺寸不合,看起来就像是拖著衣摆在行走。而且那名男性仪表也很不得体,步伐摇摇晃晃的,看上去很穷酸。虽然手上没拿著酒瓶,但是他那副模样比较适合平民区的酒吧,而非这问博物馆。 「他很累吗?」 「是这样吗……」 在他和辛西雅小声交谈时,已与那个人擦身而过。不知是否因为害怕那名仪表不得体的男子的关系,只见辛西雅紧紧地拉著杜德里的大衣下摆。那名中年男子身上虽没有酒味,但睑色却糟糕得像是随时会昏倒一样。杜德里真想对他说声『快去医院吧』,但他还来不及对一个陌生人给予劝告,男人就已经走远了。 「……唉,算了。」 如果关心所有在街上看见的人,这样一定会没完没了。杜德里决定不再去想这件事。他们穿过铁栅门和希腊风格的白色列柱,定进博物馆里头。 今天也有众多的参观者来到馆内。在有著大理石地板的广阔空间中,只听见阵阵的低声喧哗和人们的脚步声。 杜德里走到最近才知道、能够前往博物馆『内部』的门前,从那里进入馆内办公区。由於馆员们都认得杜德里的长相,所以当他走在馆员才能使用的通道时,并没有人上前斥责他。倒是有几道诧异的视线望向身旁的辛西雅。 「你要去哪边?」 「因为前阵子的某件事情,我认识了这里的馆长。因此想说至少要来和他打声招呼。」 「唉呀,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呢?还有,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杜德里说不出话来。他和爱达及博物馆长帕尼兹一同被卷入的那宗展示品盗窃未遂案件,现在早巳被遮掩到台面下,所以很难向辛西雅说明。 「思,反正就是很多事。那个馆长啊……该怎么说呢,是个活力十足的人。一 杜德里不由得撇开目光。身为世界知名博物馆的馆长,担任如此重责大任的老人,在杜德里看来,却是个只会谈论女人的老头,让他无法开口赞美对方。虽然馆长和杜德里一样都看得见女神爱达的身影,但他无法对不知爱达存在的辛西雅说明。 可能是注意到杜德里一脸苦恼,辛西雅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东张西望地看著周围,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进到办公区而感到稀奇吧。在他们走向馆长室时,发现整排房间之中的一问传出了骚动声。 「怎么了?」 尽管杜德里是馆外人士,但他也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和辛西雅面面相觑,探头看向那问房间,有好几个人围著大桌子,不知在讨论什么。馆员们也因为听到喧哗声,纷纷走到杜德里两人身旁众集起来。 「唉呀……你是杜德里?莱纳斯同学吧?」 聚集过来的馆员之中,有一人注意到站在门口的杜德里。他踏著沉稳的步伐靠过来,低头望著杜德里。杜德里也微微点头一不意,辛西雅则十分淑女地以两手拉起裙摆向他行礼。 这个馆员他以前也有见过。名为理查?葛奈特,在圆形阅览室从事将书本归回书架上的工作。理查的年龄约莫三十岁左右,拥有著壮硕的体格,却不会让人有压迫戚,反而给人一种正在日光浴的大型狗般的安详气息。微微下垂的眼角更加深了这种印象。 「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刚送来了一件新物品。接下来得开始进行监定工作才行。」 葛奈持说完後,微微退开身子。似乎是在说:你可以进来没关系哦!而原本应该在自己身旁的爱达早就飞窜进房内,待在天花板附近眺望著聚集的人群,所以杜德里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辛西雅虽然有些畏缩,但仍是慌张地跟在杜德里身後。 「那是很稀奇的东西吗?」 「现在才要开始调查,是圣经哦。」 葛奈特指著桌上。放置在上头的,是一本古老的书籍。 深紫色皮革装订的书本上,用烫金写著书名——『holybible』。书本看来十分厚实,但远远地看不出它有什么特别的价值。 「据拿来的人所说,这是一本上百年的排版错误圣经哦。」 这些话让杜德里眨了眨眼。 「那个……圣经如果有排版错误地方,那么它还有价值吗?」 他微微抬起单手发问,葛奈特就「啊啊,这样啊」地低语。 「大家可能都不太清楚吧。印刷书本时,是由排字工人用活字排版的对吧?」 杜德里轻轻点头。 一但是在排字时一定都会产生失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毕竞字数太多了。」 充斥在街头巷尾的报纸和书籍中,排版错误也是层出不穷。多数书籍会在下一版加以订正,但报纸也就只能维持原样了。 一但是,这世上有一本书是绝对不容许排版错误的。那就是圣经。毕竟那是论述上帝的书籍啊,不能将错误的言语传达给世人。」 经他这么一说,杜德里又再次望向深紫色的圣经。 「也就是说,排版错误的圣经,很罕见……吗?」 「说罕见也是罕见吧。因为若是发现出版的圣经中有排版错误,通常都会立即回收。而且一旦被查到有排版错误,印刷业者将会被处以高额罚金甚至处刑。所以业者会耗费相当多的时问校正,自古以来,这种东西就非常稀少了。」 「……圣经的排版错误,这么严苛啊。」 杜德里喃喃说著,葛奈特不禁轻笑出声。 「是啊。最有名的一本排版错误圣经便是『奸淫圣经』。」 虽然杜德里算不上是虔诚的信徒,但那个词汇同样让他大吃一惊。 「距今二百年前左右,发行了一本钦定翻译圣经,在出埃及记中摩西十诫的第七条中,『thoushaltnotitadultey』(不可奸淫)中漏掉了『not』这个词汇,结果就变成『thoushaltitadultery』(可奸淫)了。」 「……那、那真是糟糕。」 尽管是个极小的错误,但若说这些就是神的语言,神职人员一定会很震怒吧。从古至今,神职人员的力量就都相当强大。 所谓的钦定翻译圣经,是指大约两百年前,国王下令将原经典为希腊文的圣经翻译成英文。白此之後,*英国国敦基本上都使用英译版圣经,现在全国各地都能看见这本圣经。(译注:由英格兰国王亨利八世创立,教会最高权力者是英格兰国王,教区包含英格兰、威尔斯;但不包括苏格兰、北爱尔兰。) 「然後,听说印刷了那本圣经的业者被科以钜额罚金,结果付不出来就死在监狱之中。当然那些圣经都被回收了,但当时没有回收彻底,所以还有几本残留下来。」 「哇——……」 经过这番解说,杜德里不禁发出感叹声。他还以为排版错误的圣经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若背後有著这些历史背景,那的确相当具有价值。辛西雅也佩服地点著头。 「嗯,不知道这本圣经是否能与那本书匹敌呢。』 当葛奈特这么说时,聚集在一起的其中一名馆员呼叫著他。葛奈特走近馆员们,杜德里和辛西雅也从後方窥视情形。 「好像真的有漏掉词汇。每篇文章都很奇怪。」 馆员对葛奈特扬起下巴指著圣经。听对方这么一说,葛奈特坐在椅子上,翻开圣经的书页,然後以非常快速的速度开始阅读。 「奇怪的地方……漏掉的词汇,首先是『m』。」 葛奈特一说,一旁的馆员就慌忙拿出纸笔,开始抄下词汇。馆员们和杜德里听著葛奈特接二连三念出的词汇。转眼问就来到最後一页。 「……全部就是这些。」 葛奈特啪地一声阖上圣经。杜德里面对他那如疾风般的阅读速度,不禁看得张大了嘴。他回过神後,连忙询问身旁的馆员。 「那个……难不成葛奈特先生记得圣经全部的内容吗?」 杜德里出声询问的那个馆员似乎也认得他的脸。对方一脸诧异地「嗯嗯」低喃之後,自豪地介绍起自己的同僚。 「他可以说是这座博物馆的『行动目录(walking?catalogue)』呢。圣经只是基本知识之一吧。」 「……『行动目录』?」 对这个陌生的字眼,杜德里开口发问,而馆员也骄傲地为他说明起来 据说葛奈特在将圆形阅览室的书本归回书架上时,几乎完整地记住了摆放位置,甚至相当详细地记得每本书里头的内容。也就是即便面对那大得惊人的圆形阅览室,他的记忆力依然出类拔萃。到底要有多大的能耐才有可能办得到啊,杜德里百思不得其解。 「啊……」 杜德里再次惊叹出声,葛奈特走近後露出苦笑。 「我只是刚好很擅长这一方面的事而已。多亏如此我才能从事这份工作,这也算是种幸运吧。」 葛奈特耸了耸肩,一点也不自傲。或许对他而言那样是理所当然,但杜德里益发觉得钦佩不已。 「错误这么多的圣经还真是少见,为何这一本没被回收呢?」 「话说回来,问题在於这本圣经是在哪一年、由谁所印刷出版的。版权页有写什么吗?」 「封面装订的确很古老又坚固,但是……」 在圣经前,馆员们又开始七嘴八舌争相讨论起来。这么一来,杜德里也完全插不上嘴,他正想著差不多该离开了,欲开口对辛西雅这么说时—— 「到底是在吵闹什么。」 门口处传来的声音让全场瞬问安静下来。杜德里吃惊地回过头。 一名老人站在那里。年龄大约和帕尼兹相同,已过六十岁了吧。个子虽然不高,但他的背脊像是塞了根钢铁般伸得笔直,身形略瘦,穿著一件整齐合身的衣服。头发几乎全白了,有著醒目的鹰钩鼻,眯起的眼睛像针一样紧紧瞅著馆员们。 他给杜德里的印象正好『与帕尼兹完全相反』。尽管年龄和那位馆长相近,但和帕尼兹硕大的体格相较之下就显得娇小许多,一个豪放磊落,一个看来就神经质到令人觉得他从头到脚都很不对劲。 「麦汀部长……」 某位馆员如此轻声叫著。那是杜德里从没听过的名字。辛西雅怯怯地抬头望向杜德里。 「怎么回事,为什么吵吵闹闹的?在这种地方闲聊偷懒。」 一个名叫麦汀的老人快步走进房间,瞥了一眼桌上的圣经。 「这本圣经怎么了吗?」 「啊……这本圣经是今天才送过来的。听说是有百年以上历史的排版错误圣经。」 麦汀当然十分熟知何谓排版错误圣经吧。他冷哼了一声瞪向圣经,馆员们和杜德里都不由得吞了口口水屏息以待。 「你说这是古文物?」 「是的。所以现在开始打算要进行监定……」 「别说蠢话了。这玩意没有那么古老,只是看起来像而已。 麦汀迅速断言。馆员们一阵愕然,连杜德里也瞠大双眼。 「……这个您看得出来?」 杜德里不自觉地出声询问。麦汀和馆员们一同转头看向他,他不禁缩了缩身体。麦汀对若非馆员的杜德里和辛西雅露出惊讶的神色,瞪著附近的馆员问道: 「这两个小鬼是谁?你们怎么可以让馆外人士进到这种地方来?」 「啊……他们是帕尼兹馆长的客人。偶尔会来这里……不过还没有看过那一位小姐。」 听完馆员支支吾吾的解释,麦汀的表情瞬间起了变化。仿佛被人逆鳞触摸似的横眉怒目。被他那双细长眼睛一瞪,杜德里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般浑身僵硬。 「那个……非常抱歉,非馆内人士还来打扰你们。我是伦敦大学国王学院一年级生,她是巴纳度男爵家的千金……」 他手足无措地自我介绍。麦汀听见『男爵家』这个词汇,只是挑了挑眉,随即发出一声冷哼。 「那个*烧炭党的余孽,这次是带了小孩子进来啊。那个大蠢蛋对於这座博物馆到底要随心所欲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啊。而且完全没有识人的眼光。」(译注:19世纪义大利的秘密组织,主旨是统一义大利。在这里是麦汀对帕尼兹的讽刺性称呼。) 看来他是拐著弯在骂杜德里。此时杜德里觉得时光像是倒回以往就读公立高中时,只能楞楞地接受高年级生的训斥,完全不容反驳,只能安静等待暴风雨过去。 麦汀又冷哼了声,瞥了圣经一眼。 「这种东西一看就知道了。毫无风格、风格啊。」 即便他如此说明,杜德里依然一头雾水。但麦汀似乎已经对圣经失去了兴趣,迅速转过身打算走出房间。 「你们也不要一直钻研那种东西,快回到白己工作岗位上吧。」 麦汀最後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等麦汀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後,房间内的气氛马上改变。原本紧绷的感觉立即消失,馆员们一个个虚软地松了一口气。 「……那个,刚才那一位是谁呢?」 辛西雅问道,但杜德里也回答不出来,於是他一脸困惑地看向葛奈特。葛奈特用著自制的声音回答: 「他是手抄本部部长。在这座博物馆里,他的地位仅次於馆长。」 「手抄本部部长?」 杜德里并不熟悉馆内的组织,因此葛奈特又十分亲切地为他说明。 这座博物馆依据收藏品分成好几个部门,其中负责处理图书的部门分为两类。也就是负责近代印刷图书的印刷本部,和收集以前手稿的手抄本部。而後者的部长就是麦汀。 「我听说过帕尼兹馆长也是图书部门的人,那馆长呢?」 听见杜德里说的话,葛奈特明显地浮现苦笑。 「帕尼兹馆长是前任的印刷本部部长。」 葛奈特露出别有含意的笑容。杜德里隐约地了解个中含意。他想起方才麦汀震怒的神情。 「……难不成,帕尼兹馆长和麦汀部长感情很不好?」 「也不是说感情不好,因为我国与法国仍处於和平状态。」 「所以这两个人不合,就某些意义上来说也是无可奈何。」葛奈特又接著说道。 由於馆长也称作司书主管(principallibrarian),就这一点来看,不难明白馆中最重要的便是图书部门。事实上,历代馆长都是从图书部门中选拔而出。而图书部有两个部门,所以有两个部长。以往,这两个部长的职位分别足由帕 尼兹和麦汀来担任。 两人围绕著馆长之职互相竞争——而获得胜利的人则是来自异国的流亡者帕尼兹。据说决定出人选後,麦汀便十分消沉、面容憔悴。所以直至现在,只要一看到与帕尼兹相关的人事物,就会忍不住出言讽刺。 「原、原来如此……」 「嗯,不过那两个人原本感情就不好了呢。你自己想想看,你觉得那两个人有可能合得来吗?」 杜德里稍微想像了一下,顿时泄了气。姑且先不提帕尼兹,他对於麦汀的印象就只有刚才那样,但不用多想也知道。他们两人绝对不可能处得来。 「……我非常了解。」 「那么,你们是要来找帕尼兹馆长吧?不过去好吗?」 听见葛奈特说的话,杜德里才猛然回想起来。他的注意力都被排版错误的圣经给拉走了,非得去打个招呼不可,而且辛西雅还在自己身旁,已经没有时间慢慢来了。 「那个,真是叨扰你了。非常感谢你告诉我们这么多。」 「嗯。欢迎下次再来。」 葛奈特豪迈地笑了起来,两人握手道别。杜德里和辛西雅离开房间之後,走在前往馆长室的走廊上。 「有好多人在这座博物馆里工作呢。」 辛西雅心里感到十分敬佩,杜德里也点了点头。馆长帕尼兹是位很有个性的人,他的众多部属也拥有自己的特色。他们是因为长期面对那些历史文物,也跟著培养出自己独特性格的吗? 「没有、风格吗?不过我也想要早点到达他们那样的程度。」 辛西雅一个人点著头。这时杜德里想起拉尔夫对古董有兴趣,而且有基本的监定能力。 「辛西雅你也对古董之类的东西有兴趣吗?」 「是的,可是我还需要多加努力呢。」 哥哥他们也部有在敦我,辛西雅又补上这一句。看来拉尔夫对古董的爱好是源自巴纳度家的血统。 「所谓的风格,真是有趣的表现。」 这时爱达也插嘴说道。当然,辛西雅并不知道。杜德里用视线询问头部上方的她,飘浮在半空中的爱达只是耸了耸肩。 「正如那个老人所说的,那本书上没有年代的累积。他说那只是伪装成很古老的书籍而已,的确是如此没错。」 爱达一个人点著头。她拥有不同於人类的知觉,能感觉到残存於物品上的意念,既然她这么说,那就没错了吧。这就表示那个麦汀正确地看出了破绽。 这么说来,即便麦汀败给了帕尼兹,但他仍然是这座博物馆的主管之一。就表示他监定物品的眼光相当准确吧。 「原来如此……」 在他低语的时候,他们抵达了最初目的地的馆长室门前。看来帕尼兹就在里头。 调整些微的紧张情绪之後,杜德里轻轻敲上那扇门。 杜德里和辛西雅一同在馆内漫步。 向帕尼兹简单打过招呼後,辛西雅到展示室去消磨时间。杜德里则待在圆形阅览室埋首写作业,但今天他却莫名地有效率。爱达还挖苦地说了一句:「看来有那个小女孩在,你就相当振作呢。」 这座博物馆占地宽广,展示品也相当众多,所以不可能来个一、两次就能全部参观完毕。由於杜德里这阵子常来,此刻的他相当有信心能专业地介绍展示室里的物品。他针对几样他了解的东西,试著对辛西雅解说。 「哦,这个很有趣呢。」 杜德里的眼神停驻在几幅图画上。在薄而粗糙的纸上,描绘出黑色的纤细轮廓线,虽然不是油画,却用卜了红蓝等鲜艳的色彩。画中描绘著一种类似龙的动物、老虎,还有穿著陌生服装的男子等等图样。 「这也是某个国家的神明吧。」 「我记得这是东方国家……应该是中国的神祗吧。」 「你知道的比我还更详细呢。这次由辛西雅来替我介绍好了。」 听到杜德里这么说,辛西雅红著脸腼腆地笑著。杜德里也不禁跟著微笑起来时,此时头上再度传来冷冷的声音。 「你想寻求我以外的神明吗?」 是爱达。虽然他想说并不是那样,但站在辛西雅身边,他无法出言反驳,只能忍不住往头上一瞪,辛西雅因为他的举动呆了呆。正当他想著该如何解释时,有人出声叫住他。 「你好,又再次见面了呢。」 犹如唱诗班孩童的歌声般,十分高亢可爱的声音。但是那个语气中所蕴含的稳重,并不是小孩子故意学大人说话时所能装出来的,明显是成人的声音。这么具有特色的嗓音,杜德里应该听过一次就会记得,但他却完全没有印象。 他转过头,想知道到底是谁叫住了他,看见一个人正朝他走来。.lightnovel.9 「……请问你是?」 杜德里一脸讶异地问道。 定过来的是一名女性。她盘起淡乾草色的金发,身穿浅褐色服装,帽子上也几乎没有任何装饰,打扮十分朴素。以女性来说算是中等身高,外观上没有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特徵。 不久後,她走到杜德里他们眼前,五官清晰地显现出来。细长清秀的茶色眼睛目光锐利,肌肤白皙地令人吃惊,有著薄薄双唇的五官端整,但比起一般女性的温柔与甜美,而且她的美貌更显得聪明与伶俐。从外表很难推测出她的年龄,但杜德里估计她大概比自己年长几岁吧。 之所以会给人目光锐利的印象,可能是因为她戴著眼镜吧。从她那副讲求实用的不锈钢眼镜後方,可以窥见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睛。外貌给人的印象,与她天使般的声音真是天壤之别。 「……那个,我们之前在哪里见过面吗?」 杜德里提心吊胆地问道。尽管他不太擅长记得别人的长相,但面对一个戴著眼镜的女性,应该多少会有一点印象才对。但是他思索了好一阵子,却还是想不起来。 「我们前天才见过面哦。」 她亲切地微笑著。面对眼前歪著头皱著眉的杜德里,一副无害的样子,感到很有趣地看著他。 「容我非常失礼地请教您……是在哪里见过呢?」 杜德里终於举白旗投降。他斜眼瞥了一眼爱达,但也不能在旁人面前问她。 她不知为何笑得非常不怀好意。 「我前天捡到了你的日记簿。因为听见了我的名字,不由得就……」 听见日记簿这个词汇,脑海某个角落的记忆苏醒过来。对了,他记得之前和拉尔夫、辛西雅三个人走在路上时,遗失的日记簿被捡了回来。但那不是一名男性吗?而且那名男性还帼当地矮—— 「……啊——!」 杜德里不禁指著那名女性大叫出声。展示室里的几个人都被吓得转头看向杜德里,但他本人没有时间注意这点。辛西雅则是慢了半拍才醒悟,瞪大双眼用手捣住嘴角。 那时候,他还觉得那个男子身高过矮、声音也很奇怪。但如果是女扮男装的话,就说得通了。以女性来说,这样的身高是刚好的,声音多半也是经过伪装,才变成那样。 「您明白了吗?」 女性扬起嘴角微笑,优雅地向他们行礼。这个举止反而比较接近男性。 「什、什……」 杜德里只能结结巴巴地开口。他从没有听说过有女性穿著男装走在路上。因为是伦敦,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女性吗? 身旁的爱达则是放声哈哈大笑。回想起来,她之前在街上时也是别有深意地笑著。恐怕她在那时候就已经发现她是位穿著男装的女性了。辛西雅或许还很不敢置信吧,不停来回看著杜德里和女性。 「为、为什么……」 「因为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感到非常惊讶,这样很有趣。」 女性若无其事地说道,耸了耸肩。杜德里更是无言地张大嘴巴。 「唉呀,开玩笑的。可以说那是兼具兴趣和实际利益吧。」 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是她的真心话,但女性只是一味咯咯笑著。 「实际利益究竟是指……」 「我在工作。那样的打扮比较方便。」 「工作、吗?」 从事工作的女性并不多,因为女性是『家庭的天使』,良家妇女并不会亲身从事工作,这是她们的矜持,尽管有不少女性寄宿在别人家庭,当一名教导小孩初等教育的家庭教师,但那是寡妇或需要金钱的女性少数可以从事的工作。 然而这名女子看来并不是家庭教师,杜德里难以想像她从事著什么样的工作,只知道那是一份需要扮男装的工作。 「是的,我是一名报社记者。」 听她这么说的时候,杜德里实在很担心自己那快脱臼的下巴是否能恢复原样。 「那位女性……扮成男性到处采访报导吗?」 辛西雅双眼带著怒气望向女性,对於接受贵妇人数育的她来说,实在无法接受这位女性的生活方式。 「女扮男装这种事,根本就违反圣经的教诲啊。女王陛下一定也会叹气吧,竟然会有这么不谨言慎行的女性……」 辛西雅难得语气强硬地愈讲愈激动,但那名女性听了并没有发怒,反而是苦笑地看著她。这让辛西雅的怒火越发上升。 「虽然我并不知道您的身分地位为何,但女性实不应该随便打扮成那副模样在外游荡。为此……」 结果她竟然开始训话起来。但馆内禁止喧哗,杜德里连忙制止辛西雅。他将手放在她肩膀上轻轻摇了摇头,辛西雅似乎还无法冷静下来,却仍将主导权交给杜德里。 对杜德里来说,这名女性所说的话也是他无法想像的世界,但总之他决定先免除客套话切入正题。 「这真是……那么,您今天也是为了工作来到这里?」 停止烦恼的杜德里,露出无意义的爽朗笑容。 「是的,我有样东西想请这里的人士帮忙监定。」 听见监定这个字眼後,杜德里立刻想到一样东西,一样刚刚才见过的东西。 「……排版错误圣经?」 「唉呀,您知道啊?我才刚把那东西交给馆员呢。」 才轻声说出口,她就出现明显的反应。双眼闪闪发亮,彷佛一切都正合她意地挺直了身体。 「是的,我和这里的馆长算是有点交情。」 「是吗,那是前阵子一位老朋友让给我的东西,想说这里头会不会有历史性的发现。为了证明,才带来委托监定。」 这么说来,杜德里想起一件事。 「说到排版错误圣经,我前阵子也在报纸上看到过一篇报导哦。最近很常发现那种东西吗?」 杜德里一说完,那名女子就掩住嘴角,噗哧笑了出声。 「没那回事哦。因为写那篇报导的人大概就是我。」 杜德里花了一段时间,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的确,那篇报导旁也标明著撰稿记者的名字。拉尔夫曾说过那是最近评价不错的一位记者。而且她刚才也说过什么听见自己的名字之类的话。的确叫作…… 「雷恩?亚邦斯……」 他说出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名字之後,女子的白皙脸颊,飘上了两抹红晕,她更加靠近杜德里,抬头望著他,杜德里不由得退後一步。 「你该不会……是雷恩?亚邦斯吧?」 「是的,正是如此。」 女子肯定地连连点头。杜德里退了几步後,女性才终於停止前进。 「你用了男性的笔名?」 「是的。用本名的话会很糟糕。女性担任记者会遇到很多棘手的事情。」 她叹了口气。尽管杜德里从没想过那些言词激烈的文章会是由一名女性所写,但是一旦认识了这么一个古怪的人物,他突然觉得不管对方是男是女都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名女子不知是否因为杜德里知道自己的事情而感到格外开心,迟迟不肯离开杜德里身边。这时面红耳赤的辛西雅窜出来,扯著杜德里的手臂,往後再拉了一步。 「那么,请问你的本名是什么呢?」 杜德里突然出声询问後,这才发现自己也还没有报上姓名。 「我是杜德里?莱纳斯。在伦敦大学国王学院就读,主攻法律。」 「原来你还是个学生。这么说来,你是以当上*讼务律师为目标吗?」(译注:barrister,依据英国法律,可以在法庭上进行辩护的律师:另一种是事务律师,没有出庭资格,仅能从事法律相关文书工作。) 「我是辛西雅?巴纳度,是巴纳度男爵沃尔特?巴纳度的第四位子嗣。」 辛西雅以毫无瑕疵的完美动作向她行礼。仿佛是想让那位她不认为是女人的女性见识何谓真正的淑女,杜德里第一次看见辛西雅如此盛气凌人,不禁感到有些困惑。 「我和这位小姐的哥哥是朋友。您是?」 「我是海伦?安?艾薇丝。能与自己的读者见面,我也感到非常光荣。而且我很少有机会报出自己的本名。既然这么难得,你们愿不愿意再多聊一会儿呢?还有,我们可以停止这种多礼的说话方式吗?」 说到最後,她突然改变语调。从优雅的用语变成十分粗鲁的说话方式,面对她突然的改变,杜德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看来她的变装不仅仅限於穿上男装而已。尽管辛西雅一脸不满,但此时也不能随便抛下海伦不管。 「……好、好啊。」 杜德里仓皇失措地点点头,海伦满意地微笑起来。这么一来,她拘谨的印象也变得柔和许多,散发出较为恬静的气息。 「她的哥哥还称赞过你呢。说他最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记者。」 「实际上我可是相当劳碌奔波呢。甚至还有一些无用之辈,竟然说那些事件只不过是我在自导自演。」 海伦加上一些动作说著。先不论她的性别,那些犀利而激烈的文章似乎不是伪装出来的,而是她与生俱来的性格。杜德里只能为她的气势所慑服。 「……那可真辛苦呢。」 「很辛苦哦。那种辛苦啊,可不是就读大学的公子哥儿,或者是男爵家的千金能够明白的。」 海伦讥讽地说道,轻笑了声。她突然望向身旁的玻璃柜,杜德里和辛西雅也跟著看过去。 「上面画的足什么呢?」 「这是出现於中国古老传说中……描绘类似於神那种存在的画。」 三个人同时望著玻璃柜里头。那是方才也看过的、描绘在薄纸上的一幅图。 「不管在哪个国家,大家都会认为这是神呢。」 海伦轻声低语。 「明明没有任何人看过所谓的神,却全都擅自勾勒出根本不知是否存在的事物,并穿凿附会地加上各种想像,简直跟笨蛋没有两样。而且还因此让神职人员作威作福。从古时候开始,就有很多事件是教会引起的。」 海伦的表情赫然蒙上一层阴影。杜德里并末附和只是默不作声,但辛西雅则是明显地皱起眉头。 「唉呀,你竟然这么不虔诚。」 辛西雅愤慨不已。另一个人的反应则更为激烈。 到目前为止,爱达只是一直飘浮在杜德里的上方看著海伦,听到海伦这番说辞,气得她柳眉倒竖,脸色发红,然後飞降至海伦身边。尽管杜德里知道海伦察觉不到爱达的存在,却仍然焦急地伸出了 手。 「喂……!」 爱达的气势看来像是想痛扁海伦一顿。但或许是因为她听见了杜德里的声音,啧了一声又飞到半空中。才这样想著,爱达就朝海伦的头狠狠踢了一记。爱达并非像踢杜德里时那样化为实体,所以海伦完全没有感觉,但对於看著两人的杜德里来说,那画面让他直冒冷汗。 杜德里能了解爱达发火的理由。她明明就确实存在,却被单方面地彻底否定,如此遭人轻视也难怪她会感到愤怒。但面对不知道有爱达或同类神存在的海伦,他也无法说明。 「喂,你打算让这个女人说个尽兴吗?」 爱达恶狠狠地瞪向杜德里。 在辛西雅和海伦面前他无法回答。杜德里来回地看著海伦和爱达,明明是冬天,但他额头上却不断地冒汗,两人皱著眉头注视著这样的他。 「你们是虔诚的信徒吧,我可能说了不太中听的话。」 海伦所说的内容,的确不太适合告诉初次见面的人。她客气地向对方道歉,但杜德里也无法同意。他确实是『信徒』没错——但信仰的并非海伦所想的『神』。 而身为杜德里的女神——爱达,又露出一副想对海伦吐口水的表情。看来她对於自己无法轻易实体化感到相当不甘心。 「这个什么也不懂的蠢女人。给我记住。」 再这样下去,海伦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遭到天谴,但杜德里还是什么也不能说,只能任凭视线在两个女人之问游栘。虽然情况根本截然不同,但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劈腿被发现而遭到指摘的男人。 「……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海伦似乎是察觉到杜德里一直偷偷瞥向爱达,便偏著头追循他的视线前方。她望著爱达所在之处,皱著眉眯起眼睛。 「……有什么东西吗?」 由於海伦的视线一直定在爱达身上,杜德里战战兢兢地发问。只见海伦摇了摇了摇头别开目光。 「不,没什么。」 这句话听来反倒像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爱达露出更加愤怒的表情,但由於无法训斥海伦,她不断咕哝抱怨,再次飞近天花板。这样看来,承受她牢骚和怒气的人一定是杜德里。想像著不久的未来,他的肩膀不禁抖了一下。 杜德里也不想一直被爱达怒目瞪视,正当他苦恼著不知该如何改变话题,海伦从怀中拿出怀表,看了看表盘,「唉呀」地轻叫出声。 「我得去朋友家一趟,差不多该告辞了。」 虽然对海伦有些过意不去,但杜德里在听见这句话後稍微松了口气。 「那么,下次再会。」 「是的。我很乐意。」 在她富有魅力的笑容注视之下,杜德里有些心跳加快地回答。海伦又定近杜德里抬头仰望他一阵後,深深一鞠躬。 「那么,日安。」 和在街上相遇时一样,海伦轻轻地挥著手转身离开,快步走出展示室。 确认已经看不见她的踪影之後,辛西雅又挨近杜德里身边。她的双颊仍然因发怒而显得徘红,她瞪视著海伦离去的出人口。 「伦敦有各式各样的人,但竟然也有那种恬不知耻的女性呢。而且我明明就在旁边,她居然还那样子找杜德里先生攀谈。如果那位小姐身边也有某位绅士护卫她就好了。」 「对不起,我并不想让辛西雅口出恶言的。」 「不,这不是杜德里先生的错。」 辛西雅终於转而看向杜德里。他正轻轻地拍著她的头,辛西雅总算是冷静下来,愉悦地眯起眼睛。 「的确,我们并不常看见像她那样的女性。但面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说话下能如此苛刻。她会认为辛西雅很没礼貌哦。」 身为年长者的他也稍微对她说了敦。辛西雅沮丧地垂下双肩,低下了头,杜德里又一次轻抚著她的头。 「那么,我们到去下一问展示室去吧。」 辛西雅马上眼神为之一亮,跟在杜德里後头继续往前走。他从眼角余光瞥见爱达在两人头上跟了过来。 这座博物馆也有许多与神相关的展示品。两人浏览著其他地区的宗教性物品时,爱达忽然飞落王杜德里身旁。 她的表情阴郁,似乎在沉思某件事情。恐怕是刚才海伦的话还冰冷地残留在她心中。爱达明明确实存在,却被当作根本不存在,还遭到恶意眨低,难怪会不高兴。正当他想小声地告诉她『别在意』时,爱达带著苦笑面对杜德里,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他的额头。 「好痛……不痛耶?」 杜德里反射性地闭起眼睛,却没有感受到疼痛。爱达常常将脚实体化踢他,所以他以为这次也是如此,但看来这次只是做做样子。辛西雅担心地抬头看著他,杜德里慌忙摇手带过。 过去爱达长时间遭到人们遗忘,甚至被埋在黄土之下。她只能默默注视著人们兴起对其他神明的信仰,而自已却惨遭人们抹灭。现在她也感受到类似的心情吗? 「……神、吗?」 杜德里小声地脱口而出。尽管无法证明祂的存在,所有人却都深信不疑,教会拥有极大的权力,人们星期天也会前往教堂参加礼拜。神明因为人们信仰而存在。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知爱达是否有听见他的低语,但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当宿舍寝室的门叩叩响起时,杜德里正好在担任爱达的语言学老师。 「哦哦,原来人在啊。我送慰劳品来了。」 还在想说究竟会是谁呢,打开门後拉尔夫就站在那里。他手上抱著一瓶红酒和似乎装有白面包的纸袋。 「很久没喝了,要来一杯吗?你最近很少待在宿舍里吧。」 住宿的学生们常常聚集在某人的房间中起哄玩乐。杜德里以前也很积极地参加,但在与爱达相遇之後他就很久没参加这类活动了。 毕竞当杜德里和别人说话时,爱达就只能在一旁默默地听他们说话。他总是为此威到些许歉疚,所以没有什么参加的意愿。 杜德里瞥了旁边一眼,爱达虽然一脸不悦但仍轻轻点头。 「嗯。你等我一下,房间现在很乱。」 杜德里指了指身後。在一问不算大的宿舍单人套房中,他拿出来给爱达观看的报纸与书籍散乱一地。当他正打算著手整理时,拉尔夫却毫不客气地直接闾进来。 「我不在意啦。我知道你这家伙都不收拾房间的。」 拉尔夫对他的房间莫名地熟悉,从柜子中取出两个杯子倒入红酒。将一杯递给杜德里之後,一股脑儿地坐上了床尾。 「只有面包配酒还真是单调,又不是教会的*圣餐。」(译注:基督徒做礼拜时会用到葡萄酒与无酵饼,代表基督的血与肉。) 拉尔夫边喃喃抱怨边撕下面包咬了一口。杜德翠也拉过一张小椅子坐下,啜了口对方递来的红酒。拉尔夫对於各式各样的物品都有独到的眼光,他所挑选的红酒品质自然也不差。 「哦!好喝。」 「从一个熟人那边弄来的。第一个就想到要让你喝,戚谢我吧。」 拉尔夫嘴巴上虽然这么说,却仰头一口气饮尽红酒,杯子转眼问就空空如也。一点也威觉不出他正在品尝贵重红酒。 「这片土地的人,好像部很喜欢那种紫色的酒呢。」 爱达一脸不可思议地从一旁望著杯子。露出很想要尝看看的神情,但杜德里不知道非人类的她是否能尝出味道。要喝喝看吗?但他也无法出声如此询问,爱达又再度回到天花板附近。 「果然冬天时不喝点酒,身体实在暖和不起来。夏天不能早点来吗? 我想快点开始练习划船。接下来的夏天你也一起来吧?不过,没什么用就是了。」 「……我就不用了。」 他望著锻练出好体格的拉尔夫,咕哝了几声。他常常在想,如果自己不用一直锻练身体,体型天生就壮硕的话,那该有多好。 「话说回来,辛西雅怎么样了?」 「她跟我说明天或後天会回老家。」 「这样啊,如果我也能再多陪陪她就好了。」 拉尔夫又再次坐上床铺,拿起一个面包递向杜德里。他感激地接下後,撕下一块松软的面包放进口中。 「小孩子会频繁到伦敦来还真是稀奇呢。虽然进入社交界後,每年都要来。」 大约从初春开始到八月的那几个月称为社交季,各处拥有土地的乡绅们…到这个季节l都会齐众在伦敦。本来是为了出席上议院的会议,但搬迁整个家族与其他上流阶级的人们进行社交也同时成为目的之一。 赛马大会和亨利皇家划船赛等等节日庆典也都在这个季节中举行,此外也会召开连日的舞会或晚宴。人们藉由这些活动加深交流,或者是寻觅适当的结婚对象。身为男爵家千金的辛西雅,总有一天也会进入那个世界吧。 「是啊。我的父母也很宠她,所以对她完全放任。」 拉尔夫莫名地露出苦笑,转眼问就迈向第三杯,但他完全面不改色。尽管杜德里知道拉尔夫酒量很好,但再这样喝下去,难得的红酒就几乎都跑进他的肚子里了。 他赶紧一门气喝完杯中的红酒,但他马上就後侮了。虽然是甜味的红酒,其实後劲相当强。杜德里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一口气烧红了起来。总算想起自己酒量并不算好这个事实。 「你还挺能喝的嘛。很好很好,我再倒一杯给你,多喝点吧。」 然而拉尔夫还拿起杯子替他倒了第二杯,看起来丝毫没有醉意,杜德里深深觉得这真是不公平。 杜德里的脑袋开始恍惚出神,他几乎是无意识地拿起杯子靠近嘴边 「话说回来,关於辛西雅的事呢。」 拉尔夫靠近仔细盯著杜德里——看来是这样。脑袋昏昏沉沉的杜德里,也没有发现对方的神情出乎意料地十分认真。他只是含糊地反问「怎么了」。 「如你所说,那家伙再过数年就会进入社交界了吧。我想,依我父母的打算,可能会稍微提早她进社交界的年龄。」 杜德里思地一声点著头。 「因此,我父母也已经在商谈,是否要让她参加某些晚宴。虽然我也觉得他们太性急,但为人父母的就是这样吧。而那时候我们也应该已经在法学院研读,或许已经独当一面了。一 平常说话总是直接了当的拉尔夫,这次难得地拐弯抹角。满脸通红,脑袋又无法顺利运转的杜德里不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是茫茫然地喃喃念著「是啊~上得了法学院就太好了呢~」 「还有,嗯……就是我父母也十分在意,辛西雅所亲近、在意的男人是个怎么样的人。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我家是男爵而你家是乡绅吧?莱纳斯也是相当古老的家族,我足觉得没有必要那么在意啦,但总是会有人一直挑毛病。不过我想那不会成为决定性的因素。」 杜德里可以说是对拉尔夫的话完全没有反应,右耳听进去,就直接原封不动地再从左耳出来。拉尔夫望著嘿嘿傻笑的杜德里,不由得大大地叹了口气。 「……真是失策啊。我还以为稍微灌点酒会比较好沟通呢。」 拉尔夫搔了搔头之後,冷不防地紧紧抓住杜德里的头。 「你是怎么看待辛西雅的?一 结果拉尔夫还是决定循自己向来的作风。从正面瞪著杜德里,一字一句缓缓说道。酒醉後的杜德里似乎也察觉到那股非比寻常的气氛,眨了好几次眼睛之後,恢复了严肃的神情。 「辛西雅吗?我觉得她是个好女孩啊。既可爱又温柔,跟某个只会一直踢我头的家伙完全不一样。」 拉尔夫十分後侮,早知还是该在清醒的时候提问。至今两人的对话完全没有交集,就算再说下去也毫无意义。这种事或许平时直接问就好了,但一想到自己必须这么做,便感到莫名火大。因为辛西雅对他来说,也是可爱的妹妹。 「……可恶、要直接把这段话写在信上吗?」 他发著牢骚、皱紧眉头。刚才杜德里似乎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不是指辛西雅,而是其他人。 「你说一直踢你头的家伙,是指谁啊?」 拉尔夫没有发现,房间的角落中有个人因为他的问题惊慌失措。爱达本来一直在一旁无趣地望著两人对话,这时连忙蹬开空气飞王杜德里身边。如果让他人知道杜德里可以跟她这样的存在说话,他的处境就岌岌可危了。 「喂!你清醒一点吧。」 她只让指尖实体化後,轻弹了弹他的额头,但他完全没有清醒的迹象。反倒是头部唐突地向後倒去,拉尔夫不禁感到有点毛骨悚然。 「那还用说嘛。就是这个……」 杜德里回过神开始嘿嘿傻笑,然後回答起拉尔夫。他摇头晃脑地指向一旁,但拉尔夫无法理解他的意思。 「这个、什么?」 拉尔夫屏住气息注视著杜德里。杜德里像个坏掉的洋娃娃似的不停左右摇头—— 「就是这个蛮横又爱乱用脚踢人的……」 「所以你到底在说谁啊?」 「这个……」 杜德里继续说下去——然後就从椅子上滚落在地,发出鼾声。 一个礼拜後,杜德里在街上买了一份『每日快报』。 自从知道那位海伦是记者雷恩?亚邦斯之後,他就开始产生了兴趣。那名女性究竟会写出什么样的报导来呢,他一回到宿舍打开报纸,就先寻找记者的名字。 海伦这次也是写了一整版的报导。视线一栘巨标题,他就瞪大眼睛。 「恶魔圣经?」 书写在标题的大型字体,又是个令人沭目惊心的词汇。奸淫圣经已经够骇人了,这个刺激性的词汇也毫不逊色。杜德里赶紧浏览内容。 「……怎么可能。」 他忍不住如此低喃。概略地浏览後续报导,他理解到那个词汇的意思。 成为报导题材的,正是那本排版错误的圣经。海伦在那本排版错误圣经於博物馆内进行监定的同时,将之前葛奈特所指出的排版错误之处做了详细报导,并将圣经中漏掉的词汇和位置详细地刊载於报上。尽管这些举动有些过於夸张,但应该是判断圣经可以引起人们的注意力吧。 那似乎是几天前才发生的事。阅读报导的人不久之後发现到了某件事—— 他们将漏掉的词汇排列出来,像玩文字游戏一样逐一取出头一个字母。也就是如果字是『every』就取『e』,下一个字是『valley』就取『v』,以此类推。於是,头一个字母组合成了另一个词汇。 『evlisking』。也就是,『恶魔之王』。 察觉到此事的读者们,像是世纪大发现般,兴奋地向报社投稿。而报社也大肆报导这项消息,结果导致这个词汇出现。 紧接著,『恶魔圣经』这个词汇让人们陷入更加疯狂的状态。不应该出现的文字组合引发人们无比的兴趣。今天报纸上的大部分版面,都刊登著与这本圣经相关的报导。只要能获得读者的青睐,什么都可以拿来报导吧。 今日报导的大约内容就是这样——神圣的经典中出现了恶魔的文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神的制裁将近、还是某人的恶意呢?本报社打算深入追查此一问题。文章本身相当夸大,明显是为 第二章 「那么,那本圣经还在这里吗?」 「嗯。尽管不能当成展示品,但也不能以我们馆方自己的意见处置它,那可是本圣经。如果随意丢弃的话,那更可能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馆长室中,帖尼兹一脸郁闷地说道,拿起红茶杯子凑至嘴边。 身为馆长的帕尼兹应该相当忙碌,但他仍找出时间陪杜德里他们。今天也招呼杜德里和爱达进入馆长室。 约在十天前,海伦对於排版错误圣经写了一篇「圣经是赝品」的报导,在那之後,因为报纸上不再提及这个事件,人们的兴趣也渐渐淡去。对於博物馆而言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但事情还没解决。 听说海伦以「捐赠予博物馆」的名义,将那本书送给博物馆,因此馆长帕尼兹必须决定那本圣经的去向。但是既不能随意丢弃,而且可能还有人会来说三道四的现况下,就算想处理也动不了,似乎这才是帕尼兹的真心话。 「真是的,乾脆和那些报导一起展示好了。」 帕尼兹表情挖苦地说道。 「话说回来,那些排版错误是怎么一回事呢?」 偏偏是在圣经中出现『恶魔』的词汇,这并不寻常。而且还特意动了手脚让它看起来像一本古书,所以在排版错误中含有什么意图的可能性也很高,但目的现在依然不清楚。 此外,他们也不知道追查排版错误的真正意图是否有意义。博物馆方面所关心的,只是物品本身的资料价值,跟伪造者在想些什么无关。但不管是杜德里或帕尼兹,他们个人都对此相当有兴趣。 「听说那本圣经是艾薇丝小姐的朋友找到的,如果是她的话,或许能为我们解惑吧。而且她是一名记者,应该能够胜任这项调查工作。只不过……」 「事到如今艾薇丝小姐应该已没有干劲了吧。」 两人同时点头。 「爱达,你能知道制造圣经的目的是什么吗?之前你也曾在书上察觉到人所残存的意念吧。」 「可以吧,不过也要依物品的情况而定。」 爱达点点头,但一脸兴味索然,她以横躺的姿势飘浮在天花板附近。但帕尼兹对於她的首肯感到十分幸运,笑著说道: 「那么就拜托你罗。」 他起身离开馆长室。排版错误圣经收藏在馆内仓库中,他应该是要去拿吧。杜德里喝著红茶等待,不久便见到帕尼兹单手拿著一个小包裹回来。 摊开包装纸後,前阵子看过的深紫色装订书本便出现在眼前。在外观上,那本排版错误圣经确实没有任何奇怪之处,也看不出有什么特殊涵义。 「那么,就是这本书。」 爱达降落至杜德里身旁,随意地伸手摸上封面。杜德里屏息注视情况。爱达望了圣经数秒後,马上收回了手,然後飘向空中。 「然後,怎么样?那个、像是为了什么……之类的。」 「那么细微的事我不知道。那必须要制作圣经的人拥有强烈的思绪才行。如果是命令其他人所做出来的,附著在上面的思绪就会很微弱。」 「……这么说,完全不知道吗?」 「我能知道的事物,没办法像你们期待中的那么多。只能说……那些排版错误,是含有某种意图的、带著邪恶意念。那些女孩们吵吵闹闹地讨论『恶魔』的文字什么的,但那是更具体又直接的东西。恐怕指示做出那本书的那个人,正在计划著什么事吧。」 这样也算是有不少收获了。杜德里与帕尼兹的视线,再度落到书上。 具体目的啊?话说回来,如果只是单纯的排版错误,除了引起社会骚动之外,想像不出还能导致什么更严重的事件。杜德里试著平心静气思考,却依旧毫无头绪。 「……还有一件事。你们虽然拘泥在『恶魔』那个词汇上,但从那本书中完全感觉不到。圣少,我不认为作这本书的人当时心中所想的足恶魔这种存在。」 也就是说—— 「隐藏在这些排版错误中的,不是『恶魔』这个词汇……吗?」 杜德里发出呻吟。帕尼兹也苦笑地轻拍自己额头。 仔细想来,发现排版错误圣经中藏有『恶魔』词汇的人是报纸读者,而那不过是将词汇的第一字母依序排列出的单纯文字游戏。更何况掺杂在文字列中的『evlisking』这个词汇拚法本身就有错误——本来应该是『evil』——但世人的牵强附会仍引起骚动。 「原来如此。也就是我们被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恶魔要得团团转啊。」 帕尼兹双手环在胸前轻声沉吟,低头瞪著圣经。 「真正存在的不是恶魔,而是某个意图不轨的人。真是的,亵渎神明的人永远都会存在。但是那个不安好心的企图究竟是什么呢?已经开始行动了吗?」 一想到或许有人会因为这本圣经而遇害,杜德里便感到十分不舒服。但只有手上这些情报根本无法得知内情。结果—— 「若是不能知道这些排版错误代表什么意思的话……」 杜德里低声说道後,三个人同时点头。 「其中代表著某种意思,想传达出某个讯息,并利用这些排版错误……隐藏起来?」 帕尼兹听见接下来的句子後抬起头,难得以嘶哑的声音发出呻吟。 「也就是暗号吗?」 「不,我并没有想到其他能用这些词汇表达出的意思。」 杜德里连忙摇著手辩解。帕尼兹赫然站起身,从房间角落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钦定翻译圣经和这本排版错误圣经一样。 帕尼兹接著又从桌上拿起报纸、笔和纸回到座位上。报纸上有张列表,列出关於排版错误的漏字以及这些排版错误在书中的位置。他将圣经和报纸排放在桌上,「那么」又重新面向他们。 「话虽如此……」 如同之前葛佘特指出的,除了特定的词汇外,两本圣经的文章毫无任何不同之处。顶多因为页数的不同,使得文章的排版有些出入而已。干劲十足想迅速解开谜团的两人,马上双手抱胸,一边沉吟著。 「排版错误本身不一定就是暗号吧。」 「威廉?尤尔特?格莱斯顿(williamewartdstone)。你也知道这个名字吧!他可是财政部长哦。」 突然冒出的名字,让杜德里也不禁错愕。对他来说,政治家的名字,只会出现在报纸上和社交界的八卦中。没想到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但、但是为什么会是财政部长?而且、也有其他人是这个名字……」 「你看这里。」 帕尼兹指向义章中的一个字——『attack』(袭击)。 「什……」 「或许这个国家中还有其他人的名字缩写是这样吧。但是,有遭到袭击的危险,而且非得使用这样迂回的方法传递消息的,除了他以外我想不出还有谁。恐怕错不了了吧。」 他的口气中并没有成功解读暗号的喜悦,反而掺杂了某种苦涩。 「也就是说,这本排版错误圣经的本来目的,是要将这个讯息传达给某人……」 在报纸上记载详细的排版错误内容,正是传达暗号的手段吧。然後,导致这个暗号产生的原文为圣经——因为一定得是国内到处都能买到有相同内容的书籍。当然,让书成为排版错误圣经之後再写成报纸报导,也是为了同样的理由。 而作为传达用的手段,被选上的人就是报社记者海伦。 「那、『恶魔圣经』是怎么一回事呢?」 「是偶然吧。」 帕尼兹放下笔,身体疲惫地坐进沙发後笑著。 「虽然不知道是谁拼凑出那些文字的,但恐怕他们也没有想到,会因为错误的解读方法出现『恶魔』这个词汇吧。对他们来说,只要有一小篇报导就够了,但却因为恶魔什么的而引起轩然大波,想必一定很慌张吧。真是的、为这件事而引起那个骚动的男人……叫凡克斯是吧,真想也说给他听呢。」 帕尼兹很希罕的发出哈哈乾笑声。 「那么、那个对於袭击格莱斯顿先生这件事……」 「我还没有听说威廉遭受袭击,而且他现在相当活蹦乱跳呢。因为这个日期还没到。」 记载在地名卜方的日期,是从今天算起两周之後。 「如果……这是袭击执行日的话,时间也不多了吧。」 「当然要先拟好对策。既然已经发现了,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帕尼兹轻快地站起身子,脸上如同往常精神饱满。 「剩下的就是艾薇丝小姐。她恐伯也和这件事有所关连吧。姑且不论她本人有没有自觉。得再请教她一些事才行。」 「……那个、我有点不明白。」 杜德里诚惶诚恐发问。 「您从刚才开始就直呼格莱斯顿先生的名字……您和那位财政部长是朋友吗?」(译注:西洋礼节中,对不熟悉的人是使用姓氏来称呼;有一定交情的朋友问,才会以名字互称。) 「啊啊、威廉是我一位很重要的朋友哦。」 帕尼兹神色自若直接坦言。杜德里不禁吃惊地往後退。 「对了,也把你介绍给威廉吧。能和年轻人说说话,威廉一定觉得很高兴吧,而且对你来说也不是件坏事。别紧张,他是个有趣的人,你放心吧。」 帕尼兹一个人开心地笑著,但杜德里却不得不感到十分惊讶。以出身来说,杜德里并不会对那位财政部长感到自卑,但他们毕竟一个是学生,一个是第一线的政治家。 「……可是,我完全没想过那本排版错误圣经的报导会演变成这种情形呢。」 他颇有戚触地说道,帕尼兹也用力点头表示同意。 夜晚,海伦站在市中心附近的一排房屋前。那是在一个多数中产阶级人家比邻盖起的住宅区一角。 她今天没有穿著男装,打扮得较为时髦。她敲了敲门环,一个眼熟的男仆探出脸来。 「请问卡特莱德先生在家吗?」 「欢迎光临,这边请。」 年纪轻轻却一脸阴沉的男仆引领她进入招待室。在暖炉前等待片刻之後,一名中年男子终於出现。 「哎呀,海伦,好久不见呢。看到你这么有精神,我比什么都开心。」 「许久没来向您问候了,卡特莱德先生。」 名为卡特莱德的男子年纪约四十五岁,一头红发用发油梳理地整整齐齐,衣著相当整洁。在房间中他仅轻松自在地披著一件舒适的长袍,但姿态依旧优雅。不管是谁都会认为他是一位品性良好的『绅士』吧。 卡特莱德以面对一位淑女应有的举止轻轻接过海伦的手。海伦也回以女性应有的礼节,两人在招待室的沙发上坐下来。 「报社的工作如何了?你来到伦敦也已经一年半了吧,时间过得真快。 「多亏叔叔您为我引荐,这份工作我做得很开心哦,真的非常戚谢叔叔您。」 「我还曾经思考过,女性从事这种工作真的没问题吗?但看来你的个性很适合这份工作。」 首先话题由礼貌性的寒喧开始展开。但卡特莱德注意到海伦不断投射过来的锐利视线,苦笑著问道: 「有什么事吗,海伦?你怎么突然在这种时间来。」 「叔叔,那我就开门见山地问厂。您交给我的那本圣经,是透过什么管道取得的呢?」 海伦目不转睛地瞅著卡特莱德。他轻快地耸了耸肩想栘开目光,但海伦不允许他逃避这个话题,继续滔滔不绝地说著: 「那本圣经的排版错误并不是什么印刷疏失。是利用圣经做出的极简单暗号……而且还代表著攻击财政部长的指令。您知道这件事吗?」 她直接了当地说完。卡特莱德一时之间露出暧昧的笑容,但也只是将身子深深坐进沙发中,以从容不迫的语调开口: 「没错,那是我托人制作再拿给你的。」 「没有对我说明?」 「没有必要告诉你。你将这件事写成报导後获得回响,这样就够了吧。」 海伦双眼紧盯著对方瞧,但卡特莱德丝毫不畏怯。两人兀自沉默对望了一阵,海伦先栘开了视线。 「为什么您要做那种事?对这个国家来说,格莱斯顿先生是一位很重要的人物。竟然想要袭击那位大人,您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会把那本圣经交给你,只是希望你能写出一篇小报导就好了。但不知是何方人士想到的主意,没想到竟会演变成『恶魔圣经』这种骚动。你也不简单,竟然注意到了这件事呢。」 两人的对话没有交集。海伦焦躁地拍著沙发的扶把,直起了身子。 「请您认真地回答我。您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情!」 海伦提高音量,卡特莱德对此只是轻轻地耸了耸肩。 「我跟格莱斯顿先生之间无冤无仇。只是有位大人希望我那么做。我只是遵照指示做好事前准备而已。」 「……那是谁?」 海伦反射性地询问,感到背後一片冰凉。眼前这个男人、自己以往的恩人,正踏人了黑暗之中吗? 「现在还不能说。」 他嘿嘿地笑著。那是海伦记忆中没有的东西。这位父亲的老朋友帮助了与家人处不来的自己——海伦对卡特莱德的认识在心中稍微产生动摇。 「就因为这样,您便打算攻击他人吗?」 「那位大人这么说的啊。如果这件事进行顺利并成功的话,他就会引我进入社交界。会提供那样的管道给我。」 「请您别说蠢话了,叔叔您不过是伦敦市里的居民。这样的您怎么有办法和社交界的人物们来往呢。」 卡特莱德在伦敦金融街的保险公司上班。由於是脑力劳动者,所以家境富裕,有经济能力可以雇请佣人,在这个国家属於中产阶级吧。但和不需要自己赚钱、只需管理经营土地的上流阶级人士相比,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在这个国家中,要跨越自己的身分是一件比登天还困难的事。就算再怎么提升自己的财产业绩,上流阶级的人们依然不会接受你。因为他们非常要求土地、财产、还有最重要的传统和地位。 尽管如此,人们依然花费漫长的时间想往上爬。海伦也不是不能理解卡特莱德的野心。但没想到他竟然会为此而采取这种手段。 「如果有人说这是可能的,你一定也会点头吧?」 卡特莱德望著海伦的脸悄声说道。像是夏夜里带著湿气的风,她本能地感到厌恶而下意识地往後仰。但是,她同时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她对杜德里说过想要进入社交界。 「才没有……那种事。」 她迟疑地否认。但卡特莱德已坐回原来位置,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错吧,其实我也是呢。」 卡特莱德的笑脸与海伦印象中一样,但对现在的她来说,就像是黑暗呲牙咧嘴般地令人不适。 不对,自己不会采取这么卑鄙的手段。没错,我要以自己的力量让社会认同我的存在。但是,那一天会到来吗?光是当一名二流记者都很难使用女性名字、必须要假冒男人的姓名了。如果她希望总有一天能进入社交界,那就遵从卡特莱德的话,总有一天会—— 海伦感觉到有点呼吸困难,大口大口地 喘起了气。 「你的表情总是会清楚地反映出你的想法,我猜猜看吧?你现在正在犹豫。」 卡特莱德说完後哈哈大笑,而他的笑容看来有一瞬间的扭曲。 ——别瞧不起人。我有著更加高傲的自尊心。我的确想爬到上头,但是……! 海伦抬起头,眨了眨眼後注视著卡特莱德。她的视线十分坚定,反而是眼前的男人露出些许失措的神情。 「是的,我非常明白叔叔您说的话了。但是,这件事告诉我没有关系吗?这件事情是极机密吧,已经被我知道了哦。」 「因为我没有想过除了我们,竞还有其他人能解读出那些资讯。」 话锋一转,海伦自信十足地眯起眼睛,而卡特莱德则是耸肩答道。 「不过,知道的人是你真是太好了。因为你是我重要朋友的女儿啊。」 「如果是你,一定不会做出背叛我的举动吧。」他露出轻浮的笑容如此说道。 「是的。我也认为发现的人只有我真是太好了。」 两人互相对望著,轻笑出声。 「如果你把这件事泄露出去,我不仅会失去地位,还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明白吧!海伦。」 「我非常清楚。」 「幸亏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若是这件事顺利成功,你一定也会获得好处的。你可以不用再工作,就堂而皇之地参加贵夫人的沙龙聚会。」(译注:欧洲上流阶级的已婚女性,在家中会客室举办的社交众会) 「唉呀,那真是太棒了。」 哪些是社交应酬话,哪些是真心话,连海伦自身也不太明白。当场反射性地将回应的字句直接脱口而出。 「我完全明白这件事了,叔叔。真的非常戚谢您。」 「啊啊,我很高兴你能理解。」 卡特莱德的笑容,到前阵子为止,海伦还把他当作恩人仰慕著。但现在她已经不这样看待了。你只不过是一个可悲的中年男子,海伦对眼前的男人下了这样的注脚,不过脸上依然露出灿烂的笑靥。 自己待在这里真的好吗? 杜德里坐在椅子上,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这不知是他今天第几次如此反问自己。视线往旁边一瞥,坐在那里的老人像是待在自己家中那般自得,就算问他也只会被嘲笑一番吧。 这里是伦敦市内的城内宅邸——也就是上流阶级滞留於伦敦时所住的宅邸——的其中之一。杜德里的老家莱纳斯家族,在市内也拥有一问小宅邸,所以这并不值得惊讶。但这问房子的主人才是问题所在。 威廉?尤尔特?格莱斯顿。他的父亲在印度贸易中成为大富豪,之後开始涉足政坛,而他自己也踏上政治的道路。年轻时是保守党,但後来变成自由党,以卓越的才干顺利地确立了自己的地位。目前任职财政部长,在理财方面拥有极高的声望。 他对杜德里来说并不是毫无关系,但也不是随意就能见到面的人物。他到底是位怎么样的人呢?而他真的会理会像自己这样一位学生吗?杜德里感到万分不安。 带杜德里来到这里的帕尼兹似乎与格莱斯顿有长年的交情,看来一点也不紧张。而这位博物馆馆长的交游到底有多广阔呢?这一点也让杜德里感觉到双重的压迫戚。 「他是个非常忙碌的男人。请不要太介意,就等等他吧。」 帕尼兹像是在说自家人事情那般惬意。当杜德里「是……」地含糊回应时,招待室的门打了开来。一名男性跟在一个外观整洁的仆人身後走了进来。 年纪大概五十几岁,比帕尼兹还年轻几岁。山羊胡修剪整齐,服装笔挺,外表看起来大方得体。但令杜德里不禁瞪大眼睛的是他全身所散发出来的气势。这位大人体格平凡,但光是走进房间,杜德里就感觉到一股压迫戚。 「哎呀,安东尼奥、莱纳斯先生。让你们久等了。」 男性——格莱斯顿用像开始议会演说般的宏亮声音打著招呼。 「有好一阵子没见到你了吧,威廉。身体健康就好,不过我本来就不认为你这个人会生病就是了。」 两名男子互相叫著对方的名字,互相握手。格莱斯顿面向杜德里,沉稳地笑著。 「这位是初次见面……吧。请多指数。」 「……我才足请多指数。我是杜德里?莱纳斯。」 杜德里颤著声自我介绍,但格莱斯顿并未因此而皱起眉头,仍是和他握手。手的劲道强而有力,光是这样杜德里就感到安心许多。 在格莱斯顿的邀请下,一行人坐上沙发。 「叫你杜德里可以吧。听说你是伦敦大学国王学院的学生啊?」 「……是、是的。」 「当学生的就要努力勤奋向学。话说回来,你不为我介缙一下身边的美丽女神吗?我听到传闻後可是很期待呢。」 这一段话让杜德里瞠大了双眼,和身旁的——爱达面面相觑。她也相当吃惊吧,错愕不已地注视著格莱斯顿。 「……那个、您、看得见她吗?」 「不。在我眼中看来这里只有三个人。但是我听说有一位异国女神常常跟在你身边。她现在也在这里吧?」 格莱斯顿泰然自若地直接说道。杜德里更加觉得摸不著头绪。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知道看不见的存在?唯一有可能的便是有人告诉他……杜德里思及此,只见另一边帕尼兹正哈哈大笑著。 「我之前从安东尼奥那边听说的。他告诉我有一位和青年一同行动的美丽女神。希望能瞻仰到传闻中的美女,所以才拜托他招待你来。」 看来会将杜德里带到这里,也算是格莱斯顿的意思。不,这不是重点。这么说来帕尼兹已经对他说过爱达的事情了吗? 这表示两人之间的有著非常深厚的信赖关系,但尽管如此还是极不寻常。因为提起常人眼中看不见的女神时,若是讲错一句话,就有可能被人怀疑是精神失常。 「呃……介绍?」 「美丽的女神对我有什么评语吗?」 杜德里一脸为难地看向身旁。在他人面前他都会克制不要望向爱达,但在现在这个状况似乎没有问题吧。爱达的脸色倒是少见地慌张失措,杜德里不由得在心中这么想。 「呃、那个……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总之,我只知道那男人是个怪人。」 两人看著对方,正在想著该如何搪塞过去时—— 「异国的女神很困扰哦。真是的,都是因为你太急著要跟她说话。」 帕尼兹边忍著笑意边说道。 「这样啊,那替我向她道歉吧。我并不打算让女性感到困扰的。」 「……他、这么说。」 「用不著你告诉我也听得见啦。」 爱达神色不悦地说著,双手环抱在胸前,烦躁地摆动双脚。 「话说回来,能不能替我拜托那位女神在我面前现身呢。我听说若只是短时间,她也曾在很多人面前现身过。」 格莱斯顿似乎对爱达充满兴趣。不知为何被当成了中间介绍人的杜德里,仅以视线询问爱达。 「你对那个男人说吧。我还没落魄到会只为了别人的好奇心就现身在人类面前。」 「看来女神心情欠佳。」 帕尼兹笑著向格莱斯顿报告。格莱斯顿「思……」地沉吟,表情看来像是打从心底感到遗憾。 「那么至少告诉我,她的美是什么样子吧。」 「杜德里,你是最了解她的人吧,告诉威廉吧。」 杜德里不禁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帕尼 兹拚命地忍住笑声,而格莱斯顿又像个孩子般用闪闪发亮的双眼等待杜德里的形容。说到爱达,她正双颊微微泛红地瞪视著他。 「……你要是敢随便乱说的话,我就烧光你的头发和衣服!」 情况竟然演变成连这种危险的恐吓都出现了。被三个人盯著瞧的杜德里不禁眼角带泪。『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啊?』最近经常在思考这个问题是怎样啦。 「呃、什么样子……她有著褐色的肌肤、一头黑发、穿著红色的衣服……」 他支支吾吾地说明著,却被帕尼兹打断。 「你那只是在说明外表吧。既然你一直和爱达小姐在一起,连一句颂赞她美丽的话都说不出来,这怎么行呢?」 帕尼兹说话的时候,还故意露出诧异的神情。杜德里的视线左右游栘,忽然和爱达的眼神对上。要我说出她的美貌……杜德里一边想著,一边目不转睛地凝视著她的容貌。呃,他并不打算否定她很美丽这项事实。 「哦——你是想说我一点都不漂亮是吗?」 虽然爱达话说得很凶悍,但现在的她气得涨红了脸颊、柳眉直竖、双手抱胸。这可是她至今从未有过的举动,杜德里不禁一阵怔仲,爱达靠近他身边,一拳狠狠地打在他头上。实体化之後那可是相当具有威力的一击。 「快对那个男人说!说我的美丽是你们人类用尽所有词汇,都无法完全形容出来的!」 她焦急地叫道。『原来如此,还有这个说法啊。』杜德里在心中击了一下手心,正要开口前,却又被帕尼兹抢先插话。 「那句话并不能算是完整的形容啊,既然这样的话,这样说就没什么意义了。爱达小姐,你不想听听杜德里对你的赞美吗?」 「我才不期待这个小鬼会说出那种话呢!」 这次换爱达和帕尼兹两人开始斗嘴。杜德里只能默默地对著天花板发呆。 「哎……」 他浑身无力地仰望著天花板好一阵子。就在这时—— 「……喂。这块土地上的男人,都像他一样满脑子黄色思想吗?」 两人的争执在不知不觉问告一段落,爱达飞到他身旁这么问著。他提心吊瞻地看向她的表情,她正一脸无力地轻声呢喃。 「这片土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小鬼头部畏畏缩缩地没有出息、老年人总是色眯眯地不停看著女人。你将来也会变成那样吗?」 面对责备似的眼神,杜德里急忙摇著头否认。 「对男人来说,美丽的女性永远都是活力的泉源哦。」 帕尼兹似乎听见两人的对话,夹带动作加手势如此说道。一旁的格莱斯顿则是用力点了点头。 「嗯,题外话就先到此为止。差不多该提正事了。」 格莱斯顿唐突地改变话题。虽然音调上没什么变化,但潜藏在其中如钢铁般沉著的口吻,令杜德里紧张得几乎要跳起来,他赶紧坐直身子。看向身旁,帕尼兹的脸上也已收起笑意。 「前几天,我已经从安东尼奥寄来的信中了解大致情形了。也就是有一群人,使出在圣经中隐藏讯息的这种伎俩,传达攻击我的讯息。」 格莱斯顿既不愤怒也不畏怯,仅带著苦笑说。 「是的……关於幕後黑手是谁,还无法知道得那么详尽。」 「我可以想到几个人。思,人数不只有一个,这一点或许是我的可悲之处吧。我的朋友很多、但是树敌也不少。」 格莱斯顿二列出在党中交恶的人、保守党中看自己不顺眼的人,以及曾经发生过冲突的贵族。在这世界上,一旦成为知名人物,相对的苦恼也愈多吧。 「那一边的人,恐怕已经调查完毕了吧。这个时代,真没想到还会有人蠢到计画偷袭敌 「所以必须先调查清楚对方的底细。」格莱斯顿又接著说道。 「啊……是的。然後,这是来自艾薇丝小姐的口信。」 杜德里从怀中拿出信纸。海伦交给他的这封信,用很有自我风格的带棱角字体写著长长的内容。他摊开信纸,摘节出主要内容并朗诵出声。 「关於那本排版错误圣经,似乎是一个名为雅各?卡特莱德的人所策划的。至於那个煽动卡特莱德的人物,目前还无法确定。而隐藏在排版错误圣经里的暗号,就是指距离今天十天之後,会在阁下您的马车通过米尔班克附近时发动袭击。」 「我预定会经过那里。因为那天必须去宫中谒见女王陛下。原来如此,似乎是熟知我行程的人所策划的。」 三个人微微地点了点头。 「在这之後的事,艾薇丝小姐会继续为我们调查。卡特莱德最近似乎与一位品行不太良好的男人有互动。而那个男人在平民区的流氓之间似乎很吃得开,只要这男人一声令下,那些流氓都会听命於他。」 「也就是说,他打算指定日期跟地点,唆使流氓来攻击我?」 「是的。另外还有一件事。」 杜德里拿出了好几份不同日期的『每日快报』,其中也有一些是他之前在城镇上买的。 「最近,这份报纸似乎经常批判阁下。根据艾薇丝小姐的说法,情报主要由卡特莱德提供。姑且不论内容如何,民众现在对阁下的印象不太好。这样,他们便可以对民众们这么说。『这次应该要直接对政治家表达我们的意见。』」 也就是引发暴动。先诱导民众的情绪,再藉由一个契机让民众爆发出来。之後再让歹徒趁乱混入人群之中,攻击预定对象。 「这太愚蠢了。如果发生了这种事,就会重蹈法国百年前的覆辙。」 「你的国家籼我的国家情况并不相同。不过,这样的确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帕尼兹和格莱斯顿各自皱起眉。 「嗯,这是个手段不太高明又粗浅的策略……她也是这么说的。』 无论是诱导民众,或者煽动平民区的流氓,无法确定的因素都太多了。杜德里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苦笑著补充。 「的确。我也想不通他们利用圣经排版错误来连络对方的理由。既然能够调动流氓,那直接传达讯息给他们应该更加快速也更确实吧。」 「似乎是扬动卡特莱德的人物下达指示要他这么做的,艾薇丝小姐好像也不知道理由。那么,接下来是她给予的提议。」 杜德里再次开口。 「她说,如果对方打算诱导民众的话,我们也使用相同的手段就好了。因为已经知道对方攻击的时间,到那时我们也混入人群之中,诱导民众就好。」 毕竟预定攻击的日期在十天後,没有时间去调查对手所雇用的歹徒是什么来历。他们利用报纸做为连络方法,所以无法轻易掌握线索。 「当然,最好的方法就是请阁下在当天改变路线。」 格莱斯顿沉思了一会儿,他动也不动地紧盯著自己的拳头,像是一尊雕像。但他卓越超群的脑袋应该正在尽最大所能运转。 「当然,当天我会改变路线。但是会让马车经过那里。因为若要揪住对方的狐狸尾巴,这是最快的方法。」 如果格莱斯顿的敌人真的打算杀了他,便不可能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不能只是回避攻击,一定要让对方露出马脚。 「所以,绝对不能让对方发现我们已经察觉到了。艾薇丝小姐的方法是可行的。要让他们认为是情况不好才失败的。」 格莱斯顿淡然地叙述自己的想法。杜德里轻轻点头。 「话说回来,那位艾薇丝小姐是位怎样的女性呢?确实是位女性,而且又是报社记者吧。似乎是个很聪明机灵的人。」 「听说她认识卡特莱德,所以调查才能如 此快速。实际上她也是一名相当有才华的报社记者,使用雷恩?亚邦斯的笔名……」 「哦——原来那个报社记者是位女的啊。」 格莱斯顿好像也知道她的事情。难道政治家也会阅读那种二流报纸吗?杜德里感到有些诧异。 「想必她是位非常果断豪迈的女性。为了这件事出卖熟人卡特莱德吗?」 听见这句话,杜德里回想起前些天遇到海伦时的对话。 『那个男人背叛了我的信赖,所以我也要背叛他。』 海伦断然说道,眯起的眼睛像薄刀般望向杜德里。 『他背叛了你……吗?』 『那个男人以前对我伸出过援手,这点我不能否认。但是,那全部都是为了总有一天能利用我。他欺骗了我,让我写出对他们有利的报导,就连这次的圣经事件也是。他还说什么这会成为你的功劳哦,那种态势简直就像是在施恩一样。我完全像个笨蛋一样被蒙在鼓里,只是一味地仰慕著那个男人,甚至还很开心呢!』 那时杜德里看见海伦紧紧地握住拳头。 『这全都是为了正义。就算那个男人有恩於我,我也绝不退缩。叮惜的是不能痛快地大骂那个男人一顿。总之,请如此转告格莱斯顿先生吧。』 於是海伦将信托付给杜德里。信中便是现在向格莱斯顿所提议的内容。 尽管她的表情孤傲冰冷,但隐藏在镜片之後的闪亮双瞳,却燃烧著苍白的火焰。 一想到海伦那副模样,杜德里就不禁打了个冷颤。 「最重要的是,那位艾薇丝小姐是个美人吗?」 杜德里的短暂回想被这句话打断,格莱斯顿的眼中洋溢著光采,兴味盎然地朝他探出身子。猛然回神的杜德里面对这样的问题,忍不住无奈地抱住头。 「是的。她是位美丽的女性哦。虽然戴著眼镜,却给人精明干练的印象。」 「哦——这真令人期待啊。我真想见见那位记者。」 格莱斯顿放声大笑,帕尼兹也跟著笑了起来,然後—— 「哦——你对於那个讨人厌的女孩,就能直接地称赞她漂亮呢!」 从头上传来的嗓音,让杜德里觉得自己仿佛被推入冬天的泰晤士河中。 他心惊胆颤地抬头看向爱达,她的脸上堆满笑容,眯起的双眼像钢丝一样细,嘴角向两边高高扬起,这样的表情究竟还能不能算是笑呢…… 「你还不明白男人心,正因为是重要的人,才没办法坦率……」 帕尼兹大概是想替他解围——吧……应该——但爱达当然听不进这些理由。接下来杜德里所要迎接的会是针对头部的重击,还是超大团的火焰呢?杜德里不由自主地紧闭著双眼,但随之而来的却是震耳欲聋的怒吼。 「这里的男人全都是一个样!」 被爱达从耳边一吼,让杜德里感到一阵耳鸣,他摇了摇晕眩的脑袋。帕尼兹一边苦笑,一边为那过大的音量捣住耳朵。就连应该是看不见爱达踪影的格莱斯顿,也察觉到某种危险气氛而皱起了眉头。 爱达用快得只剩下红色残影的速度飞向天花板。杜德里完全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连连眨起眼睛。 之後,杜德里又再次因为海伦而咋舌不已。 圣经上所显示的预定攻击日当天。在博物馆帕尼兹宅邸中,出现在杜德里面前的海伦,穿著灰色的外套和皱巴巴的衬衫以及满是补丁的长裤。头发扎实地盘起来塞进大帽子中,唯一不变的只有那副眼镜。 既非伪装成名门淑女、也不是绅士,而是一身平民区打杂儿童的装扮。像个卖报的小摊贩一样,肩膀斜背著个大皮袋,谁也不会发现这是位女性吧。她的变装真是精彩完美。 「……呃、那个、你这副模样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为了去米尔班克啊。穿衬裙的话很难行动,三件式西装又太过显眼了。喏,你也去换一件不起眼的衣服吧。」 海伦将带来的包裹塞给杜德翠。杜德里战战兢兢地打开一看,里头放著上下雨件与海伦身上类似的服装,衣服的颜色像是被煮乾的青草,还传出阵阵腥臭味,让他不由得别过了脸。 「……你这是在哪里买的啊?」 「衬裙巷的旧衣店。很方便哦!因为这种东西用很便宜的价格就能买得到。一 海伦推著杜德里的背将他推进房间里。获得屋主帕尼兹的许可後,杜德里便在招待室旁边的小房间中沙沙作响地换衣服。衣服对他来说刚好合身,但由於他至今从未穿过这种质地粗糙的衣物,眼睛不由得有些湿润。 有钱人穿旧的衣服让下层阶级的人们买回去,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而杜德里是属於上层阶级的人,他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穿卜这种旧衣服,让他感到很难为情。衣服上散发出鱼腥味,之前是鱼贩所穿过的衣服吧。 「那个,我穿好了……」 「啊啊,很合适、很合适。这样一来,就算混入人群里也不会被发现。」 这算是称赞吗?杜德里不由得这么想。他瞄了瞄爱达,发现她正捣著嘴角憋住笑意,而帕尼兹的表情则有些诧异。 「不过,你太瘦弱是一大难题呢。这么一来,要伪装成哪种职业才好呢?」 「算了,别在意啦!」海伦轻轻拍了拍杜德里的肩膀。到目前为止完全被她的气势牵著走的杜德里,终於忍不住问道: 「那个,打扮成这样是打算做什么呢?」 「当然是阻止攻击格莱斯顿先生的计划啊。」 她爽快地直接回答。这时杜德里想起海伦曾经说过,她打算让己方伪装的人混入人群中。难不成她说的那个伪装人员,就是指他们自己吗! 「当然,我也拜托过其他人。但是,我们不自己去那里是不行的,或许可以掌海伦挺起胸膛说道。 「那么,我也要去那里吗……」 「你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哦。难道你想不去?」 所谓的不由别人分说,就是指她现在这个样子。面对海伦的理直气壮,杜德里只能点点头。他求救地看向一旁,帕尼兹却只是笑嘻嘻地,而爱达则是直瞪著杜德里看。 他被海伦拖著离开帕尼兹宅邸,搭上了公众马车。在拥挤不堪的马车中,杜德里不舒服地蜷缩起身躯。 杜德里瞄了瞄周围,几乎所有人都和他们是相同打扮。那也是理所当然的,而他也大约知道这个国家中『绅士』所占的比例并不多。大多数的人都是穿著旧衣的工人阶级——话虽如此,还是无法给杜德里任何安慰。 「钦、你挺直身子啦。不然会让人起疑的哦。」 「就算你这么说……」 海伦悄悄地拍了拍他的背部。或许因为平时就常穿著男装到处乱跑,她相当适应目前的状况吧,但杜德里并不像她一样拥有那么强大的决心。 在车内窒闷的空气中,转眼问就抵达目的地米尔班克附近。 米尔班克是一条从国会大厦通往西敏寺的街道。下车之後能看见大笨钟的尖塔,钟声也正好在此时响起。泰晤士河就近在身旁,今天漆黑的河水也波光粼粼。 「……这、人还真是多呢。」 杜德里以前也来过这个地方,平常这里应该是个人潮稀疏的场所,但现在却有为数众多的人聚集在此。再仔细观察後,也能发现全都是工人阶级的穿著和口音。 「这就是所谓的煽动民心吗?」 海伦表情有些难过。虽然今天的局面不是她故意造成的,但她也让事态变的更加严重。聚集在一起的群众全都难掩焦躁的情绪,不是大声地叫喊,就是频繁地环顾四周。这当中也有引导他们的人 ,但光看外表却无法辨识出那些人的身分。 杜德里慌张地追著飞快向前走的海伦,挤身人群之中。这里和他平常生活的世界差异太大,令他更加地缩起身体。大白天就喝到满脸通红的男人、脸上带著脏污的孩童,杜德里从未在近距离看过他们。 「没时间拖拖拉拉了,时间差不多快到了。」 海伦从怀中拿出怀表,对著他耳语。格莱斯顿已经说过他会按照预定的时间让马车经过这里,时间就快到了。杜德里也没有时间发愣。海伦白皙的双颊红通通的十他们凝视著远方的钟塔。 聚集的群众愈来愈多,塞满了整条马路。这么一来,就连马车也无法轻易通过吧。接下来只要再对人民煽风点火——一想到那副画面,杜德里就感觉到背脊发凉。 然後有某个人叫喊著: 「雷恩?亚邦斯、你这个冒充男人的不检点女人!」 刹时间,周围所有人都开始喧哗。对於现场所有的人来说,那是个预想不到的名字。用不著想,就能直接感觉到喧哗的群众之间正产生强烈的情绪波动。 看来众集在此的所有人们,都知道雷恩?亚邦斯这个名字。不久,到处都能够听见有人喃喃念著这个名字。那就像是在群众心上点了一把火——但不是愤怒,而是困惑。 「怎么回事……?」 杜德里也不例外的疑惑著。他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会冒出海伦的名字。他慌忙回头看向海伦,她也哑口无言地呆站在原地,不过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 「海伦小姐!」 杜德里在她耳边大声喊,海伦这才回过神来。 「雷恩?亚邦斯在这里吗?」 「刚才是不是说女人什么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人们的嘈杂声卷起漩涡,所有人都开始四处环顾。他们之所以四处张望的原因并不难理解——他们正在寻找雷恩?亚邦斯。 他们无法抗拒一个著名人物就在身边时所产生的好奇心。但对於王今隐藏性别书写报导的海伦而言,这真是天大的麻烦。而且在这个少有女性工作的时代中,若被人知道有名的记者其实是位女性的话,她王今所建筑起来的雷恩?亚邦斯的地位也会不保吧。或许无法继续在报社工作。就算可以,人们对於她的报导,所投射的目光应该也会改变。 「为什么……不是喊格莱斯顿先生的名字。」 海伦喃喃自语。在策划阻止攻击的行动时,她还朝气蓬勃地活蹦乱跳,但当自己成为众人好奇的对象时,似乎就无法保持冷静。就某方面而言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但责备她也无济於事。 「原本……应该是吧。」 杜德里心想至少可以藏起海伦的脸,所以拉近她的身体,接著环视周围。有许多人在检视著身旁的人的脸庞。想从在场的女性中找出谁是雷恩?亚邦斯。 也有好几个人审视著杜德里和海伦的脸孔。但每个人都立即索然无味地转身离去。发现这个状况後,杜德里感到全身无力。 「这算是……运气好吧。」 杜德里虽然是娃娃脸,但从不曾被误认为女性。而海伦现在是一身少年装扮。人们恐怕t兀全没有想过会有女性女扮男装在街上行走吧,所以并不怀疑压低帽于的海伦。只有现在l他打从心底戚谢她的特技。 但是在这样混杂的人群中,无法得知是谁讲出那句话。而且,那只是单纯想对海伦恶作剧而泄露出这项秘密?还是有其他企图呢?尽管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却没有找出解答的方法。 至少,一直待在这挤得令人动弹不得的人群中也不太好。杜德里拉起海伦的手,强行突破拥挤的人潮。他毫无方向戚地定了一会,从最多人的地方钻出来。目前所站之处是人潮的外围吧,附近虽然还有不少人,但不至於多到无法行走。 海伦也终於恢复冷静,以平常那双锐利的眼睛开始朝向四周东张西望。她从怀中拿出精致的怀表後,啧了一声。 「怎么了吗?」 「马车就快要到了。到时候又会引起一阵大骚动吧。大家现在都已经相当躁动不安,到时根本没有人肯听我们说的话嘛。可恶,虽然我不知道是谁讲了那句话,但是让事情变得更加麻烦了啦。」 她再次啧了一声。那种孩童般的举动,让杜德里有些错愕。 再这样下去,这里一定会陷入更加疯狂的混乱之中。杜德里思考了半晌……然後想到一个方法。虽然是个不太有胜算的赌注。 「海伦小姐,你能给我一份报纸吗?」 「咦……好啊。是没问题,但你拿这个要做什么?」 杜德里接过海伦从袋子中拿出的报纸,揉捏成球状。当他从怀中拿出火柴盒时,海伦脸色一变。 「难不成、你想点火?」 「嗯、是啊。我在想如果要解决这种混乱的场面,只要制造出更大的骚动就好了。」 他擦燃火柴,栘到报纸下面。紧接著,他又揉了好几团报纸当成火种,放在地上等著它们烧起来。但是火势却迟迟无法变大。但那也是理所当然的,用报纸烧起来的火堆,只要被轻轻一踩就会熄灭了。 这么一来很难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对於想引发骚动的现况而言,不太有利。杜德里他只想到若发生火灾,人们便会惊慌失措,并没有想太多。正当他束手无策的时候—— 「……呀?」 一团红光无声无息地炸开来。杜德里和海伦反射性地闭上眼睛,用双手护住脸部、身体免於被热风侵袭。过了一会热度减退,他们战战兢兢地张开眼睛,眼前有著一团双手合围大小的火焰。 只靠几张报纸不可能引起这么大的火势。海伦哑然无言,但杜德里却猜到一个可能。他瞄了一眼上空,红衣女神正转著自己的手环望向别处。杜德里露出苦笑。 附近有几个人注意到火焰,马上变了脸色。 杜德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後,扯开嗓子放声大喊: 「失火啦!」 再次掀起波澜——而且是由自己所引起的骚动。杜德里清晰地感觉到这项事实。 较远地方的群众总算开始注意到烧焦味、和窜烧起来的火苗。邻近他们的河边草地上,正不停冒出灰色浓烟。所有的人都瞪大眼睛,发出尖叫。 「失火了?」 「哪里?喂、那边……」 「快灭火啊、不然的话……」 若是平常时候,大家应该会马上就注意到火势并不大。但大家都挤在人群之中无法动弹,没有人能轻易确认情况。但却能清楚地闻到烧焦味和看见烟雾,人群在转眼问就陷入恐慌状态。 「喂、快逃啊!会被烧死的!」 「喂、你别踩我的脚啊!那边快让开、逃不了啊—;」 现场瞬间被惨叫和怒吼声所包围。刚才的情形完全无法与之相比拟。总之想逃跑的人、想灭火的人,全都撞在一起,根本无法顺利地移动。然後—— 「来了。」 海伦低喃。尽管从杜德里他们的位置很难辨别,但马车总算往米尔班克奔驰而来。杜德里勉强能稍微看见,马车似乎已来到群众的外围,却因为道路无法通行而进退不得。 「喂、格莱斯顿来了哦!」 他听见某个人这么叫喊著,於是顺著声音看过去,那是个满脸胡渣,体格健壮的年轻男子,恐怕就是卡特莱德安插的歹徒吧。那男子重复喊了好几次,但根本没有人在听。冒出来的浓烟已经成功转移了人们的注意力。 接下来是最後一步。杜德里难掩兴奋地再次叫喊: 「灭火时太碍事了、快让那辆马车通过!」 驱动群众——杜德里第一次 知道,那有时是一种快感。 原本一团混乱的人们,就在此时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驶来的马车上,开始行动。至今一直密密麻麻挤满人的空间中,瞬时间让出一条通道,马夫虽然感到困惑,但仍鞭策著马穿过通道。 「喂,财政部长在那里头……」 此时似乎又有人说了些什么话,但马上就压低音量。因为若是这时随便刺激群众十自己有可能成为被众人躂伐的目标。马夫也事先知道内情,所以一边警戒著四周,…边让马车尽快通(过,不久便穿越人群。 「走了。」 杜德里不自觉说出这句话。马车一穿过人群,就一口气加快速度,转眼问便离开河岸。最後,马车上的人并未遭到袭击,这么一来袭击的计画就失败了。 两人确实地目送马车远离,并开始收拾混乱的残局。 「喂、火势不大哦。这样的话马上就能扑灭。谁快点提水过来吧。」 杜德里对身旁的男人说话。不知不觉,火势已变得相当微弱,报纸冒出阵阵黑烟。男人皱起脸,马上转告旁边的人,讯息重复传了几次後,有人提来装著水的水桶,终於扑灭了小规模的火灾。 「喂、只是这样子的火势啊。是谁在那边大声嚷嚷的啊。」 「啊啊,吓死人了。」 比起引发了人们大骚动那件事,这个收场十分乏味。有好几个人像是虚脱无力般,跌坐在地面上。曾经那样众在一起喧哗吵闹的群众,似乎终於回想起道路的宽广,开始疏散开来。 「我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杜德里身旁的男子苦笑地说道,他便「是啊」地随声附和。聚集在这里的所有人都露出类似的表情,不久後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去。与本来日的截然不同的骚动接二连三发生,结果却轻易地放过重要的马车,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吧。有人还在寻找雷恩?亚邦斯、有人嘟哝若为什么会发生火灾呢,但大部分人已不再对原本的目的戚兴趣。 杜德里也呼出一人口气安下心来。但若是一直待在这里,还足有可能会被刚才那个大叫雷恩?亚邦斯的人发现,他催促著海伦赶紧离开现场。他们混在移动的群众中,海伦苦笑著对他说道: 「你还真是吓了我一跳呢,突然做出那种举动。平常看来愈是乖巧文静的人,一到关键时候愈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真没想到你竟然会纵火。」海伦又戚触深刻地呢喃。 「这只是苦肉计啦。思,能顺利完成真是太好了。」 尽管自己也不认为这是一件值得表扬的事,但他决定姑且让现在的自己沉浸在胜利的余韵之中。 「你好像很享受那种情况嘛,你或许出乎意料地适合斗争这种事呢。」 「享受……吗?怎么可能,我才没那种胆量呢。」 正当他低声这样说时,杜德里的背脊又再次感到一阵莫名的战栗。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是『波澜』。当自己说的话一口气传达给众人的那个瞬间。 杜德里虽然对当政治家毫无兴趣,但似乎有那么一点明白,那些在国会中想往上攀爬的人们的心情。的确,驱使他人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很有快戚。若是戏剧性的画面时更是震撼人心。回想起格莱斯顿所散发出的气势,确实相当适合驱策人民。 因此……自己果然不适合朝这方面发展。顶多偶尔在火场中发挥出吃奶的力量大喊——这次真的如字面上的意思——就已经卯足全力了吧。 当他还在东想西想时,他们找到了公众马车,两人便再次搭上公众马车。这次相当幸运,还有位置可坐,公车喀嗒喀嗒地摇来晃去,杜德里不禁悄声说道: 「还有,刚才有人叫嚷你名字,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 或许海伦心里也感到不舒服吧,她侧著头思索。 身为记者,海伦常常因为工作上的因素和案件扯上关系,有可能便因此招致怨恨。但如果那个人不仅知道海伦就是雷恩?亚邦斯,而且还知道她就在现场,这点就令人完全摸不著头绪。 「并非这样子就……结束了吧。不管是袭击事件还是你的事。一 杜德里重重吐了口气。这两件事目前都还缺乏线索,无法马上解决。不过,总之今天的混乱已经结束了,他顿时感到一阵疲惫戚涌上来。他现在就很想脱掉这一身发臭的衣服,换回平常的打扮。 听他这么一说,海伦反倒促狭地回答:「可是很适合你啊!」 「你饶了我吧。」 杜德里夸张地大叹一口气。两人互相看著对方,大声笑了起来。 而後,在『每日快报』上出现一整个版面的报导。 「就职於保险公司的雅各?卡特莱德,伪造了那本排版错误圣经……吗?」 占据报纸头条的便是之前『恶魔圣经』的後绩报导。记者当然是雷恩?亚邦斯。上次写到圣经是近代所伪造的内容也加在报导之中,并说明那是由名为卡特莱德的人物蓄意制造出来的东西。报导内容直至目前都是杜德里所知的事实。 然而,关於植入错误排版的企图,她却写著「藉由任意地将『恶魔』的词汇放入圣经中,意图扰乱社会」。由於格莱斯顿想压下那次米尔班克的事件,因此她不会报导真相是在预料之中,但没想到她会恶意地讲述卡特莱德的事情到这种地步。 「这个……这样子好吗?」 杜德里不得不感到困惑。但同时也有种『终於动手了』的心情。海伦为了阻止卡特莱德的阴谋,献计予格莱斯顿,并自己亲手实行。想到她那时冷酷的表情,杜德里便打了…个冷颤。 「那是那个女孩写的吗?真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呢。」 爱达也从杜德里的头上阅读报纸,发出冷笑。 「嗯。不过,她曾经说过这位卡特莱德是她的恩人哦。将他写到这般地步,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杜德里不知道卡特莱德的下场会如何,会和那本『奸淫圣经』一样被科以高额罚款吗?或者在法律上无法构成任何罪行?但卡特莱德遭到如此抨击,他的地位恐伯也难以继续维持吧。海伦的笔锋比起以往更为犀利,这便是执笔者非常熟知笔下人物的证明。 「她高兴怎么做就让她去吧。之後就等那个女孩还完她的债。」 爱达冷淡地说完,视线不再看向报纸,她轻飘飘地浮至半空中。爱达的一席话让杜德里感到更加不安,他放下报纸皱著眉头。 爱达说的话若是没有错,那海伦在牵扯上这件事情之後,很有可能会遭遇到什么不测。虽然不确定爱达以她的戚知能力是否读取到海伦所拥有的情戚,但这篇报导果然代表著海伦的情绪失控吧。 「因为是恩人,所以无法原谅……吗?」 当海伦托杜德里转交写给格莱斯顿的信时,她曾这么说过。 杜德里能感觉得出,海伦是个拥有强烈企图心的女孩,而这一点卡特莱德应该也相当清楚。再加上她的自尊心甚高,所以不能容许藉由袭击政治家这种卑鄙的手段向上攀升——是这么一回事吧。正因为尊敬对方,失望也相对地深刻。 「但是。」杜德里认为—— 「卡特莱德他……又是怎么想的呢?」 杜德里也曾耳闻过卡特莱德这一号人物,但至少在这次的事件发生之前,他的行为端庄得体,周遭的人也非常信赖他。甚至对於渡过不幸少女时期的海伦,也带著一颗仁厚的心向她伸出援手。 即使认为他的行为是用来隐藏起冷酷内心的假面具,这倒也不无可能。但是卡特莱德并没有封住看穿暗号的海伦的嘴巴,反而以甜言蜜 语利诱她。明明就不知道她何时会背叛自己——事实上她已经那么做了——也没有任何保证。杜德里心想,他那样的举动,反而是代表了他对海伦的信赖吧。 就算海伦成为卡特莱德的同伴,而非格莱斯顿这一边的人,那样的结果也很好。因为她只要对卡特莱德转达帕尼兹他们解开暗号的事,并建议他中止攻击计划,便能够更加深卡特莱德对她的信赖。比起加人格莱斯顿这方,那应该是更为有利的选择。 所以就卡特莱德来说,他应该从未想过要背叛海伦吧。反而是打算将荣耀的…部分、也分给朋友那怀才不遇的孩子。而他的失算,便是没能看穿海伦的自尊心,她绝对不会喜欢那种高高在上的施舍。所以就算他遭到了惨痛的反击,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但是,反正结果都已经演变至此,身为局外人的杜德里再探讨下去也毫无意义。他非常在意海伦的情况,心想等到见了面之後,再委婉地询问她吧。 想到这边,杜德里站起身。 一阵叽叽嘎嘎的声响之後,男人从木制门扉走出来,然後轻叹了口气。 伦敦的天空今天也是灰蒙蒙的。每年冬季都是这样的天气,如同往常一成不变的景象。每天每天都被迫看著灰色的天空和浓雾,心情也忍不住更加郁闷。 使男人感到心情烦闷的不只是天气。今天也是一如往常,必须消磨掉大量的无聊至极的时间。处理完整理书类的乏味工作後,客套地回应上司的无意义笑话,两名同事也不会找男人说话。男子回头看向背後,那里有著一块『巴尼特法律事务所』的招牌。这么差劲的事务所,一定在半年之後就会倒闭了吧。他在心里嘟哝著,并且轻声笑了出来。 为了解决午餐,男人朝附近的摊贩走去。为什么这附近只有那么一家难吃的炸鱼薯条摊贩呢?那种店快点倒掉就好了啊。真是的,所有事情都无聊至极。 他从不知为何整年都臭著脸的摊贩老板手中,接过冒出腾腾热气、以报纸包起来的薯条。在这种季节中,若是不快点回事务所的话食物就会冷掉,因此—男人略微加快脚步往回走。 他钻进一条狭窄的捷径。那是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的空隙,完全称不上是条道路,会利用的只有当地的居民。他对这个场所相当熟悉,所以根本不需要注意四周便可以熟稔地行走其中,不久後他停下步伐。 他皱起眉望著巷子的出口。出口处有些许阳光洒落在昏暗的小巷中,有道人影正背对著光线浮现。由於逆光,他看不清那道人影真正的模样。 当男人伫立在原地时,人影向他靠近,总算能看清楚对方的容貌。 那是个相当年轻的男子。一头如金丝般的头发梳理整齐,肌肤如同女人般白皙光滑。五宫美得令人不禁认为,描绘在壁画上的天使,长大之後就会变成这副模样吧。 男子身上穿著灰色西装外套戴著圆顶硬礼帽,尽管是常见的装扮,但看起来也犹如化身为点缀美术品的装饰。就连长裤的每一道折痕部十分优美。 那是位非常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巷道的人物。只有一个地方令人感到不相配,便是覆住左眼的黑色眼带。感觉就像是在一幅淡彩绘画中,被加上一笔暗色。 「你……你是谁啊。」 男人讶异地询问,他不认识这么装腔作势的男子。这个人一定很适合出现在舞会中、和贵妇人们跳舞吧。 「呀,你好啊。」 年轻男子的动作像个天真无邪的孩童,轻扬起手对他打招呼。 「啊……思。」 对方开朗的声音削弱男人的警戒心,他也反射性地回应。 「突然来找你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从以前就想和你说说话了。是你没错吧?前阵子在大英博物馆中引起骚动的人。」 听见这句话的那一瞬间,男人顿时脸色发白。那件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而且当时周围应该没有熟人才对。如果那件事被家人或同事知道的话,自己绝对会身败名裂。 「你这家伙!为什么知道那件事……不对,为什么要来跟我说……」 男人空出来的手握紧拳头,另一手慎重地拿著薯条,向前踏出一步。虽然不知道这名年轻男子的目的,但总之先揍一顿让他闭上嘴吧。於是男人挥出拳头。 「哦,好危险。」 然而年轻男子却轻松地躲开了。男人的拳头挥了个空。 「冷静一点。我可不是为了和你打架才来的。」 「你这混帐,闭嘴……」 自在惬意的声音和僵直尖锐的声音交杂。勃然大怒的男人没有注意到薯条已掉到地面上,并被自己一脚踩下去。年轻男子退後数步预留一段空间,轻声叹息。 「我本来是没打算这么做的。不过也没办法啦。」 年轻男子伸手探向後脑勺,快速解开覆住左眼的眼带後,以手抓住带子。 显露出来的左眼瞳孔,与右眼的颜色有著些微的不同。他的右眼是明亮的绿色瞳孔,但左眼却带点金色。 原本激动过度的男人,不自觉停下动作凝视那对颜色不同的眼眸。而眼前的年轻男子深吸了口气,然後—— 「喝!」 发出一声裂帛似的大喝。那声音宛如要撕裂一切事物一般,与他温柔的容貌极不相衬。男人瞬间了解那声大喝的意义。他大声喊道「你到底想干嘛」并且打算再次挥拳的同时—— 「什……么?」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异状,全身动弹不得,维持著刚才凝视年轻男子的姿势,双手和双脚都像雕像般静止不动。就算能勉强发出声音,却连张开嘴巴都相当困难,只能吐出模糊的语句。 「吓到了吗?嗯,请你忍耐一下。因为你突然动手,这是你的不对。过一阵子就会解开了……这个『邪眼』(evileye)。」 站在浑身无法动弹的男人面前,年轻男子如此说道,轻轻耸了下肩— 「你……这混帐。」 「那么,我们来谈正事吧。没错,你曾经在那个馆物馆中勇敢地这么说过吧,『那本『恶魔圣经』的存在是不可饶恕的』。」 年轻男子以宛如天使的容貌和安详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说。 「其实我也那么认为。传达神的语言的圣经中,绝不容许有一丝错误存在。而且那竟然还是人为刻意制造而成的,更是不可饶恕。在圣经中隐藏『恶魔』的文字,根本就是亵渎神明。你不觉得这应该要执行宗教审判吗?」 年轻男子走近男人,面对面地注视著他。 「但是现在已经不再执行审判,这个国家中的圣职者们每天都只是悠哉度日,不去消灭神的敌人。我觉得这种情况很可悲。」 男人无法回答。年轻男子单方面地继续接话。 「所以,对於鼓起勇气提出控告的你,我感到相当尊敬。不过,这样还不够。 年轻男子说话的嘴角微微向上扬,像是在加深笑意。 「结果那本圣经还留在博物馆,而且那个玷污圣经语言的男人,恐怕还逍遥自在地活在这世上。对於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男人的身体还无法移动。他的嘴唇颤抖著,想说些什么却又开不了口。 「我最欣赏的是你的勇气。你是既勇敢又虔诚、我所信仰的神之信徒。」 然後年轻男子又加上一句。 「若是你提起了勇气,你身边的人也一定会称赞你。不管是对你态度冷淡的妻子,或者那些不懂道理的同事。你会成为大家的英雄。」 年轻男子说到这里梢梢停顿一会,再次露出完美的笑容。 男人凝视著年轻男子。其实他的身体已经能动弹了,但男人 对此毫无自觉。他简直就像是受到蛊惑一般,继续凝视著年轻男子。 这个人到底是谁?唐突地出现在他面前,还让他身体动弹不得,这件事太令人难以置信。而且对方似乎相当清楚自己的事情。 他像是想看穿对方真面目般瞪人眼睛,再次细瞧——然後察觉到。 在年轻男子的身旁,有个东西正紧挨著他。就只有那里,小巷子里的景色显得极为朦胧,有极小一部分像是被雾气笼罩。但是,男人注意到那是另外一道人影。他聚精会神地定睛一瞧,白色的东西是她的一头白色长发,还有衣摆很长的服装。纤细的四肢与如同人偶般的脸蛋,虽然有些模糊,但还能看得见。 这是、这是…… 「……天使。」 男人无意识地呢喃。 他再一次注视著伫立在他眼前,像是贵公子的身影,与站在一旁的白色影子。来到自己身旁,超越人类智慧的存在。他们是来传达神圣的语言。 而且刚才这个年轻男子这么说过——你会成为英雄。 这句话如同酒精一般带有热度和醺然,渗入男人的意识底层。 「我好久没穿燕尾服了。」 「对你而言,总有一天这也会成为必需的装扮。你要习惯才行。」 杜德里僵硬地挺直背脊,帕尼兹用力地往他肩膀一拍。那个力道令杜德里忍不住咳了好几下,更让人想掩面兴叹。 前几天,杜德里被迫打扮成工人的模样,今天他身上穿的却是黑色燕尾服。纯白亮眼的亚麻衬衫、领结和背心也是白色,黑色西装外套及长裤。每一样衣物都剪裁合身。还有手套、手杖和大礼帽。 在正式社交场合中,男性都必须穿著类似这样的服装。正因为大家都作相同打扮,因此服装上有一丁点不同时便会相当显眼,并明白表现出那个人是否真的拥有资产。杜德里的服装当然没有任何不体面之处,但是要将自己瘦弱的体格展现在众人面前,让他感到脸上无光。 眼前的帕尼兹也是相同的打扮。由於这名老人身材修长、体格又健壮,一身黑色的正式装扮,十分笔挺好看。该说真不傀是馆长的威严吗?他从容地站在那里的姿态完全就是一名绅士,想像不出平时他老是在开玩笑。 「那么,那位淑女还要花点时问吧。」 「既然她那么擅长变装,速度应该可以快一点吧。」 「你还真是一点也不了解女性。对女性来说,换上礼服这件事是具有非常特殊的意义。还有,能耐心等待她们换装的男人,才有资格称为绅士喔。」 当他们在招待室中如此闲聊时,後头传来假咳声,女仆走了进来。 「准备好了。你们这些家伙有安静地等候吗?」 女仆讲话的风格一如往常的不留情面,而有人正跟随在她後头。在女仆後退一步催促之下,那位淑女才静静地走进房间。 淡色的金发高高盘起,并缀上了发饰。穿著一件露出大半肩膀的青苹果色晚礼服,胸前以鲜花妆点。乍看之下,那是一件是设计简单的礼服,但只要仔细一瞧,便可以看见上面绣有颜色淡雅的图纹与蕾丝花边。最近,大多数的女人都是让裙子尽量撑开,但这件礼服梢稍压下了撑大的弧度,这样的设计,正好可以突显海伦纤细的腰身。 杜德里一时还认不出眼前这位淑女。也许是因为她没有戴著那副令人印象深刻的眼镜吧!以往总是在镜片底下闪耀光采的茶色瞳孔,现在却是由长长的睫毛围绕住,她由下往上地抬头望著他。 「……怎么样?」 海伦以天使般惹人怜爱的嗓音——轻声问道。 「唉呀,我都不认得了呢。今天的你比任何人都美丽哦,艾薇丝小姐。」 首先出声回应的人是帕尼兹。他甚至加上了动作,大大地敞开双手对她说道。 海伦虽然笑容可掬地回应「真是非常谢谢您」,但不久後又将视线栘回杜德里身上。 「呃、那个……我觉得今天你很漂亮哦。」 结果杜德里说出口的,是极为平凡的赞美。帕尼兹耸了耸肩,惊愕地出声说道: 「我从以前就常常在想,你似乎完全没有文学素养呢。没空读十四行诗的话,至少也去看一些圣经里的诗篇吧。我真担心你的未来啊。」 「那时请务必小心不要选到有排版错误的喔。」他又补上这一句。听见这句话,海伦以扇子掩住嘴角,但能明显看出她正咯咯笑著。由於她也算是地方上的名门出身,因此对於这一类的礼节她自然相当熟悉。 「那么,咱们出发吧。」 帕尼兹说完,杜德里和海伦便点点头。男性们套上大衣,海伦也将毛皮大衣披在肩膀上,一同出门。 博物馆用地的後方停有马车。并非那种杜德里偶尔利用的租借马车,而是私人马车。虽是小型的马车但却维护得相当乾净,马夫穿著笔挺的西装制服,是个看起来十分体面的男人。 马车是今天的主办人为了迎接他们而派来的。三个人坐进去後,马车便在夜晚的伦敦中喀啦喀啦前进。里面的坐垫十分舒适,就算车身会喀嗒喀嗒摇晃,也因此减低了振幅。 帕尼兹好几次向海伦攀谈,但她都只是含糊回应。视线也频繁地游栘不定,偶尔看向窗外。杜德里看得出来她相当紧张,因为自己不久前也才有过相同的心情。 杜德里心想,虽然有件事想对海伦说,但现在先不提起比较好吧。马车经历一阵摇晃之後,开始慢慢减缓速度,进入众多耸立宅邸的其中之一。不久後完全静止下来,车门敞开。 杜德里伸出手,海伦搭著他的手定下马车。或许是因为还不习惯踩著高跟鞋走路吧,她看来有些寸步难行。杜德里瞥了帕尼兹一眼时…… 「你打算丢下淑女自己一个人走啊?」 帕尼兹一脸打从心底感到错愕的模样,耸了耸肩。这时海伦已靠近杜德里身边,勾住了他的手臂。於是杜德里便与海伦手勾著手,成为她的护花使者,三人跟著仆人的引导进入宅邸。 杜德里能感觉到海伦勾住他的手一紧。她难得地一直垂著眼睑。 「没问题的。」 杜德里低语。或许是听见了他的这句话吧,海伦微微拾起头。然後—— 「安东尼奥?帕尼兹先生、杜德里?莱纳斯先生、海伦?安?艾薇丝小姐,三位贵宾已经抵达。」 在人口处,三人的名字被高声念出。顿时可以感觉到好几道视线落在三个人身上。但是,不能在此时就被气势压垮了。海伦坚定地抬起头,而杜德里则是被她半拉半扯地一同走进宽广的室内。 天花板上挂满无数欧洲产的水晶,闪烁著光芒,踩在长毛地毯上,脚背几乎全被盖住了。暖炉中的火焰熊熊燃烧著,温暖了整个房间,大约有十几个人站在房里。有人站著谈笑风生、也有人一派悠闲地端坐在沙发上,整体气氛相当和谐,但从全员盛装打扮这点来看,可以知道这不只是单纯的聚会而已。 首先向他们靠近的,是一张杜德里也相当熟悉的面孔。 「唉呀、你们三个人都来了,我真是开心呢!」 那人是格莱斯顿。他也穿著一身摺痕整齐的笔挺燕尾服。平常他就是一位身处在任何场合中部让人感到震慑、相当具有存在感的人物,正式打扮後更是引人注目,连同性的杜德里都不由得看傻了眼。 格莱斯顿和帕尼兹短暂地打过招呼後,便面向杜德里露出微笑。 「好久不见了。承蒙您的招待前来这里,真是非常戚谢。」 「别这么说,你们救了我一命,招待你们是理所当然的。」 然後格莱斯顿转向海伦。 第三章 第三章 热衷於恶魔圣经的男人遭到杀害。 卡特莱德被杀的消息被披露之後,後绩报导持续延烧。因为是和之前引起骚动的圣经有关的人物,所以从遗体状态到被害人的行动为止,全都被虚实交错的报导出来。 在那些报导之中,几乎像是在加油添醋的是『每日记事』报,记者当然是雷恩?亚邦斯。她用强烈的讽刺笔调写著:胡乱使用邪恶的文字来迷惑人们的男人,连自己的生命也被恶魔夺走了。 毕竟在卡特莱德的遗体旁,还留下了二行辱神的言语」的讯息。虽然不清楚犯人是怎样的人,不过『恶魔圣经』肯定是引爆的关键。 「难道不是偶然吗?在那本圣经上所出现的恶魔词汇。」 为了比对内容杜德里买来好几家的报纸——虽然内容都是大同小异——杜德里站在堆满报纸的桌前,双手抱胸沉吟著。 那本圣经除了传达袭击的讯息以外,很难想到其他目的。可是现实中发生了像这样的事件後,让他不禁思考:自己是不是疏忽了什么事?杜德里花了大约两天思考著那所谓的『什么事』,但依旧找不到答案。 所谓发生了什么事,其实就是关键所在。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应该藏有卡特莱德丧命的真相才对。只是就目前情况而言,光靠那些片段是推测不出发生过什么事的。 「结果是情报不够吗?」 他得出这种结论。要是想知道事实的真相,也只能在逮捕犯人後再询问了吧。虽然*苏格兰场拚命的在追查,但目前似乎还没发现有力的线索。(译注:伦敦的警备总部,负责维持治安及交通。) 报纸上也详细描写了被杀害时的状况,包括住址、推定死亡时间、第一发现者。 「……咦?」 杜德里发出了小声惊呼。 案发现场的地名他听过,是他前几天才去过的地方——格莱斯顿的、城内宅邸所在地,也是伦敦高级住宅区之一。他看了看详细的地址,离格莱斯顿的屋子非常近。(译注:城内宅邸【townhouse】中,是三间以上的房屋并排,屋型较狭长,也较独立屋小的住宅。) 而且,杀害时间还是当天深夜。也就是说,当杜德里对游戏产生兴趣的同时,附近正有命案发生。 那个晚宴明明非常愉快,但知道了这件事後便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杜德里沉吟著并扫视著目前所有的目击线索,皱起了眉头。 因为是高级住宅区,不太会有醉汉在夜间经过。是一个在路边拉客的妓女::这种女性在伦敦四处都有—;刚好经过附近,记得有和谁擦身而过。她说,是戴著高礼帽、立起大衣衣领的男子。可是,光靠这点还算不上是什么线索。毕竟社会上的男性有一半都是这种打扮。 要说稍微有用的情报的话,只有身材矮小瘦弱这部分吧。因为身高和大衣长度很不合,彷佛是拖著衣服行走,所以印象才格外深刻,目击女性的证言是这么说的。 「唉……」 虽是这么说,但因为是夜晚所以也没看见脸的样子。光靠这点线索,负责追查的警察也相当辛苦。毕竟,这是个连女性都会穿男装的时代。 「——咦?」 一想到这里,他再次看向纸面上的记述。 话说回来,自己以前难道没看过这样的装扮吗?帽子低得看不清脸孔、身高比自己还矮、声音低沉、举止优雅的『绅士』。 是海伦!要是看到扮男装在外走动的她的话,不就会得到这样的证言吗?想到这点之後,杜德里的胃忍不住抽痛起来、全身发冷。虽然他不认为海伦会做出这种事情,但是已产生的不安很难消失。 杜德里从宿舍配置的书架上拿出伦敦的详细地图。他确认之後发现,从格莱斯顿宅邸走到案发现场用不到十分钟。虽说是夜晚,只要有灯光的话,走路并不成问题。 接著他也想起来了。海伦在当天晚上,曾经悄悄地避开众人离开会场过。再次看到她时,中间大约经过了二十到三十分钟。 也就是说,海伦有可能在当晚离开晚宴会场杀害了卡特莱德。这不但十分符合推论的状况,更重要的是她有动机。她认为自己被卡特莱德背叛了,尽管在报纸上强烈的反击了,要是她的恨意未消的话—— 「不会……吧。」 就算找了几种说法来否定这个推论,却马上被推翻。海伦穿的是晚礼服,那不是能简单变装的服装吧?不,海伦穿的是很合身的衣服,只要在外面罩上大衣,再用高礼帽藏起扎住的头发,应该很简单就能变装了。还有…… 「又在烦恼什么啦?」 他的眼睛转呀转地思索著。爱达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杜德里产生好像把头抬出水面拚命呼吸新鲜空气的心情。原本紊乱的心情,顿时平静下来。 「嗳,爱达。那个海伦她……」 可是杜德里开口之後便又沉默了。这只是他自己的推理,不能随意对别人说。 在再度陷入沉思的杜德里面前,爱达叹了口气。 「那个女孩怎么了吗?」 她身形灵巧地降低了高度,在杜德里的耳边细语著。杜德里随即出现了很有趣的反应。 「哇啊?」 他像是跳起来般整个人向後仰,并顺势从椅子上摔下来,头部狠狠地撞到地板上。接著倒下的椅子椅角又戳中他的肚子,只听到他发出一声惨叫。 「……拜、拜托你放过我吧。」 「竟然敢在我的面前想其他女人,你还真够大胆啊。」 爱达像是骑马般坐到杜德里的肚子上。由於她没实体化,所以本身没有重量,照理说,杜德里可以不管她直接坐起来,但他却完全不敢动弹。 「你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吧?不管怎样,你可是说过那些话的……」 「咦?……啊!」 杜德里想起,这么说来,之前喝醉的自己似乎说过些什么。因为忙於处理後来发生的事,还没有问过自己当时到底说过什么。 「等一下,我到底说过了什么……」 「你不敢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吗?你这个花心的家伙。」 被狠狠瞪著让杜德里回不了嘴。他不禁想著自己以後不能再喝酒了,他暗自下了这种奇怪的决心。 「不是,那个……是我不好,所以希望你能告诉我……」 「谁知道呢。你自己想啊,我可没义务要告诉你。」 「我要是想得起来,哪还需要你告诉我啊!」 爱达似乎这样就气消了,终於从他的腹部离开。杜德里坐起身来,一边把倒下的椅子拉回原位,一边瞄著桌上的报纸。 「真是得不到教训的家伙。你给我适可而止,不要再乱想了!」 爱达一边说著,一边用实体化的手指用力弹了杜德里的额头。 海伦在博物馆里漫无目的地走著。 她原本就是个好学的孩子。虽然也读过老家图书室里的书,但却被父亲和保姆说「女生就算学识渊博,结果也只是嫁不出去而已」,然後把书全收走了。在女子学校学的东西都没什么帮助,现在海伦所拥有的知识是她趁著空闲时间阅读,以及来到伦敦後学习得来的。 这么说来,积极给予她这个机会的也是卡特莱德。不过海伦摇了摇头,挥去脑中的这个念头,她望著眼前的大理石雕像。 经过雕像群,踏进房间里面。她并不清楚收藏在玻璃柜中的展示品有著怎么样的历史,但光看这些鲜艳的色彩就让人觉得大饱眼福了。 这问博物馆里虽然收藏了各式各样的东西,但描写神或神话的收藏品特别的多。让人们为了举行祭祀而聚集在一起的最大 动机,果然还是对神明的崇敬吧。老实说,那种心境是海伦所无法理解的。但单就艺术品而言,这些收藏确实是有价值的,所以她用不可不看的心情,快速地浏览过这些展示品。 「唔……」 突然问,海伦回过头。她感觉有人注视著自己,心想是不是有认识的人在这里,然而却并非如此。目前在这问展览室中只有海伦和另外几个人而已。那道视线是从不可能有人的天花板投过来—— 她顺著过去的经验将视线往上栘,映入眼中的是大得近乎奢侈的宽广空间。在玻璃柜之上,直到高高的大花板之间,确实有某种物体存在。 海伦停下了脚步。那是人吗?从外型很难确定。存在戚稀薄、像是由雾所形成的男子人影摇曳地俯视著海伦。在她呆呆地持续望著的时候,那道人影缓缓地变成透明,最後完全融入周遭的景物之中。 「那是……什么?」 她想起了从前在梦中看到的那匹黑马。那是不可能存在的东西。不可能看到的东西。但为什么自己现在又看到了呢? 「——恶魔。」 这个词汇脱口而出。无意问说出口後,她惊讶地捣住自己的嘴。可是,在安静的室内,她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渐渐加快。 恶魔。照理说那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以前虽然写了很多关於恶魔的报导,但都是为了指出圣经的奇怪之处以及弹劾卡特莱德,海伦本身并不相信所谓恶魔的诅咒之类的事情。相反的,她总觉得对不存在的东西威到恐惧害怕、慌慌张张的读者们很好笑。 照理说应该是那样的。可是现在自己看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那可正是除了恶魔之外,想不到其他说明了不是吗? 「这太愚蠢了。」 即使这么自言自语著,海伦却已经不能在头顶上看见任何东西。 「什么恶魔……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不记得自己有崇拜过恶魔,说起来她忙得连教会都很少踏进去。 在呆立著的时候,她又想起了自己所写的文章——沉迷於恶魔圣经的男人被杀害了。 她仍然如此贬抑著死亡的卡特莱德。然而与『恶魔圣经』有关的并不止卡特莱德。虽然伪造那圣经的是卡特莱德,不过把它拿到博物馆还继续当成报导书写的,是海伦。 自己不也正是处於沉迷於那本圣经中之『恶魔』的位置上吗? 「……不会吧。」 她忍不住低语後苦笑。那次格莱斯顿袭击未遂事件,已经证明了圣经上出现恶魔字眼只不过是偶然而已。所有一切都是在现实中发生的事,其中并没有不明存在物体所能够介入的余地。 可是,卡特莱德最後却迎向了那样的末路。很难保证和他有关连的自己,不会碰上同样的遭遇——不对,其实已经碰上了。那次在米尔班克袭击格莱斯顿时,不知足谁喊出了她真正的名字。在那之後由於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怪事,所以她也渐渐放松了警戒心。 要是引发灾难就被称为恶魔的话,那么她说不定早就被恶魔迷惑了。现在,也只不过是加上致命一击而已。不过,恶魔是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的吧。总有一天,会将自己导向毁灭一途。 那会是什么时候呢?明天吗?十年後吗?直到那天为止,自己得一直过著胆颤心惊的生活吗?有没有能从这个恶魔手中逃离的方法呢…… 「这种事……」 心跳愈来愈快,她的背上冒出了冷汗。不会有这种事的,海伦像是鼓励自己般低语著,就在这个时候 「海伦小姐?」 从背後传来呼唤的声音。海伦虽然吓了一跳,但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转过身去。 头顶上有著比谁都强烈的恶魔气息的男人,杜德里?莱纳斯正站在那里。 杜德里出声之後,海伦便转身过来。虽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她似乎多少有些吃惊,脸色不知为何亦有点阴沉。 「你好!我合点事情想和你谈谈,不晓得方便吗?馆长也一起。」 「好的。」 海伦沉稳地微笑著。那是和平常一样的圆滑笑容。 两人在馆内走著,进入最近才知道能进入的办公区的门,也已经适应总是乱七八糟堆放著杂物的通道,虽然海伦还是东张西望地看著四周。 杜德里不发二曰地走著。虽然察觉到背後的海伦似乎有话要说,他却刻意加以忽略。杜德里思考著昨天的对话。 『说不定,如果你就可能知道不是吗?』 昨天,杜德里这么问著爱达。但爱达只是叹了口气,飘浮著翻身离开了他的视线。红色的布晃过他的眼角。 『我确实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答案。不过我并不打算这么做。』 她这么说著,爱达不戚兴趣时的习惯又出现了,她用手指卷起自己的一束头发玩了起来。 『为什么……』 『因为那不是我的责任啊。』 她朝杜德里瞥了一眼。正当杜德里考虑著该如何回答的时候—— 『以前你曾经说过。要是只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才向神祈求奇迹的话,那根本不是信仰。你现在不就正在做同样的事吗?』 杜德里瞬间哑口无言。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类做不到的事。在那种时候,我会借出我仅有的力量。但这次的事情是靠你自己的力量就能解决的,而且你也该那样做。所以一切就交给你了。』 杜德里察觉到自己只不过是想用更轻松的方式来获得答案後,丧气的垂下肩膀。那时候,爱达缓缓地从空中降下来,很难得地面对著他,笑著对他说道: 『神愿意出借力量的对象,是那种会尽己所能、做出最大努力的人哦。』 因为这句话,杜德里才会来到海伦面前并开口叫住她。 两人走著走著,很快就到了通道的尽头,在那里挂有写著『馆长室』的金属牌子。可是,敲了门之後却没人应门。 「不在吗?」 正这么说著的时候,门从里面自己打开厂。杜德里吓得往後跳,帕尼兹探出了头。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在整理文件,手里还拿著一支笔。 「哎呀,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有点事要跟您商量而已。如果您很忙的话,我改天再过来。」 「不会,没关系。我这边也是持续做著无聊的工作,正觉得很烦躁呢。」 帕尼兹向後退,招待杜德里和海伦进入了房内。办公桌上确实堆积了如山的文件,然後在那之中…… 「……咦?这个不就是那本圣经吗?」 杜德里看到了那眼熟的深紫色皮革装订本。对啊,帕尼兹微微地点了头。 「从警察那收到了提为证物的要求。说圣经是卡特莱德命案相关的重要证物。」 在提到卡特莱德这个名字的瞬间,他知道海伦明显地栘开了眼神。这和她平常的反应完全不同,她的眼睛看向地面。确认这点後,杜德里知道自己的背後开始冒出冷汗。可能的话,他并不想迎接这样的结局。 「那么,你要找我谈的是什么?」 「不,真要说起来的话,是有事想和海伦小姐谈……只是希望馆长也在场。」 杜德里露出暧昧的笑容,在客用沙发上坐了下来。原本皮肤就很白皙的海伦脸色愈来愈苍白,脸颊也失去血色。帕尼兹虽然皱起眉,却无言的催促著两人先开口。 「海伦小姐,在参加晚宴那个晚上……一 在杜德里开口的时候,房门再次传来敲门声。帕尼兹起身开了门,门外站著一名年轻的馆员。 「馆长,打扰一下……」 馆员悄声告诉了帕尼兹某件事。听完之後,帕尼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杜德里先生、艾薇丝小姐,我临时有点急事得赶过去处理,请你们在这边梢候。我不见得能马上回来,如果两位想回去的话,只要留下一张便条就可以下。一 帕尼兹迅速的作出指示後,便和馆员一起离开了。被留下的两人对看了一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杜德里胆怯地环顾四周。有帕尼兹在的话,至少还能帮忙壮壮胆,但这种天真的想法如今是派不上用场了。交给你了,他的脑中突然闪过爱达的那句话。 「那么,要谈的事情是什么?」 「呃……那个,在米尔班克的事件时,有个诱导著袭击行动的男人l你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吗?」 「我不清楚。就算我认为肯定是卡特莱德先生指使的,不过在卡特莱德先生已死的现在,要想追查就很困难了。虽然警方似乎还在追查的样子。」 海伦微微叹了口气,然後认真地盯著杜德里说: 「……你刚刚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件事吧?刚才我听到你说晚上什么的,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打算先从简单的话题切人,但似乎一下就被识破了。杜德里不由得感到丢脸,便直接切入主题。 「我想问的是,在格莱斯顿先生举行晚宴的那一晚,你曾经避开人们的视线,然後暂时离开过会场吧?你那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海伦沉默不语,再度栘开眼神。杜德里想说的是什么事,聪明的她应该立刻就了解才对。然而她只是露出无法形容的苦笑,转身面对杜德里。 「女人有很多的秘密,绅士可是不能追问的哦。」 杜德里出师不利地被海伦浇了盆冷水。他怀疑海伦是犯人之後,烦恼了很久,终於鼓起勇气询问,结果却被四两拨千金地转移话题,让他不禁火大了起来。 「我是很认真的在问你!我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应该也有注意到,从很多方面考量那都是不可能的。你啊,不知道女性的礼服有多难穿脱吧?那是就算穿上大衣也不可能掩饰住的。」 再怎么说海伦都是撰写报导的人,所以对命案的详细过程似乎也很了解。因此能确切地推测出杜德里的想法。 「除此之外,虽说凑巧注意到我离席的似乎只有你,但也很难保证是这样。要是被大家怀疑的话,我也无法做出不在场证明。」 海伦耸了耸肩。 「也就是说,你的推论太过勉强了点。如果是我的话,才不会做这种危险的尝试,会采取更加确实的手段。」 海伦无声地笑著。总算恢复她一贯的危险笑容。 杜德里陷入沉默。真是的,海伦说的确实没错。如果她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对自己而言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他还是有不了解的地方。海伦还是没说明离席的原因,而且更重要的是刚才那阴沉的表情。 海伦突然站了起来,走近帕尼兹的桌子。她静静抚摸著随意放在那上面的、那本排版错误圣经的深紫色封皮,她的表情再度阴沉了起来。 「连正确辞汇都没有的圣经,就算拥有这个也没有用呢。」 她低喃著这样的话语,给人一种想放手却又放不了手的印象。 「这样的话……」 果然海伦还是隐藏著些什么吧。正当杜德里要再度开口询问的时候,却听见外头传来匆促的脚步声。似乎有好几个馆员从走廊上跑过去的样子。仔细听的话,还会听见像是「快点!」这种迫在眉睫的催促声。 「怎么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职业的关系,海伦对气氛的变化相当敏戚,她迅速拾起眼来。在瞬间恢复了平常的记者姿态,快速地走向门边。 「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我去看一下。」 「请等一下,我也一起去。」 他慌张地尾随在海伦身後。确实发生了不小的骚动,似乎是在展览室那边的样子。这么说来,从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他记得那时排版错误圣经的真相尚未明朗,有个思想激进的人跑来闹场。 「…………!」 杜德里他们总算从办公区跑出来,并了解到这次是上回事件的再现。不对,是比上次更为严重。 首先是焦味刺激著嗅觉。事件似乎是发生在主馆的出入u,也就是那些希腊风格的柱子附近,能听见从那里传来哀叫声和怒吼。参观群众边尖叫边逃往馆内深处,和他们擦身而过,杜德里和海伦急忙奔向出人口。 「什么……」 靠近以後他们听见了大声的咆哮——那是男人的怒吼声,以及馆员们要压制住他的喊叫声。这情况也和上次相同,可是之前那次很轻易的便压制住了对方,为什么这次这么费力呢? 好不容易总算抵达了现场,他从慌乱的人群中挤到前方。在闹事者的附近,馆员们正打算分头抓住他。但不管怎样就是无法靠近,馆员们远远围著他,小心翼翼地观察情况。 闹事者正用力来回挥舞著的刀子,从杜德里的位置也看得见。因此众人无法轻易接近他,除了从远处牵制以外别无他法。 「喂,警察还没到吗!」 「可恶,警卫室没有配置枪支吗——」 甚至还连听见这样的对话。要是擅长格斗的人,即使身处这种紧急状态,也应该能轻易制伏对方吧,但要求从事研究工作的馆员们做到那种程度是不可能的。 杜德里往头顶上瞄了一眼,爱达和往常一样飘浮在那里。要是你的话应该能……想到一半,杜德里又陷入沉默。之前才被说过『别只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才向神祈求奇迹』而已。这次也应该是人类可以自行解决的事件。 这时海伦也追上来了,她边大口喘著气边问道: 「情况怎样?」 「看来对方好像是拿著刀子,很难被压制住的样子。」 他边说边打量起该名闹事者的长相。长满胡渣的脸、瘦弱的体格、又皱又破的衣服。他们当然不可能不记得,这是之前那个来大闹过的男人。印象中上次他被严重警告後便被释放了,这次竟然又来闹了吗?他记得对方的名字应该是叫凡克斯。 地板上滴下厂鲜红色的液体,他看见压著手臂的馆员被同事们扶了回去。大概是打算压制对方时反被刀子弄伤了吧。在那个瘦弱的身体里,到底是哪里蕴藏了那样的力量呢?打算从背後抓住他手臂的馆员反而被甩飞出去摔到地板上。 凡克斯大声吼叫著,听起来只是无意义的咆哮。而且那双血红的双眼应该看不到任何人吧。这个男人并不是针对个人抱持著敌意,也不是针对圣经,应该是针对这个空间,甚至是针对整个世界。 接著,他们也明白焦味的来源了。在门柱的附近,以及出入口附近的展览室的几个地方都发生了小规模的火灾。在这栋有著石材地板且没有可燃物的建筑物中之所以会起火,似乎是因为凡克斯洒了汽油之後点了火。 馆员们拚了命地灭火,但火苗尚未完全扑灭。虽然只要等汽油烧尽火就会熄灭了,但就那样放任它去烧也不行。要是能马上采取应对措施的话,火势或许不会扩大,可是眼前突然发生的火灾让参观者陷入一片混乱,光会挤来挤去乱成一团,却没有一个人想到要灭火。等到馆员们发现骚动赶来时,火势已经开始扩大了,然後又为了准备消防设备花了很多时间。 在附近,虽然忙得眼花撩乱的馆员们跑来跑去,但最大的问题似乎出在嘈杂喧闹的参观者身上。由於火灾是发生在出人口附近,有的人该逃却不肯逃走,甚王还留下来看热闹,造成现场的人群挤成一团。可动员的馆员数量原本就 不多,他们得边让无关的人後退边灭火,又要抓犯人,工作当然就更艰难了。说不定,杜德里他们也被算在那堆群乱的人们之中。 他心想,至少要救展示品,但火势尚未延烧到陈列的展示品上。这问馆中的展示品每一样都是贵重物品,那些东西要是被损伤、烧毁的话,馆长帕尼兹是脱不了责任的。不对,帕尼兹不会在意自己的职位,但赌上这问享誉世界的博物馆的名声,是不能失去这些无法再次人手的物品吧。 杜德里紧咬牙根,想著白己也应该做点什么——虽然他这么想,却不知该如何行动。如果自己在高中时练好橄榄球的话,就能用*正面擒抱的姿势压制住凡克斯了吧?(译注:擒抱【tackle】,指橄榄球比赛中,防守者利用飞扑并透过肩膀顶撞进攻者的大腿,并用手臂抱住其大腿使其倒地无法前进,是阻止进攻的一种正当防守动作。) 「怎么办……」 正当他带著焦躁喃喃自语时,杜德里听见了某个熟悉的声音。 麦汀正气得咬牙切齿。 之前有人来闹事的时候,他就已经跟帕尼兹说过该赶紧处理掉那本圣经了。说起来那根本是毫无收藏价值的东西,只会带来多余的麻烦!明明如此,但那个印刷本部长——他并不想称呼对方馆长——却光顾著处理其他小事,所以才会发生这种不必要的事件。 听取了骚动过程的简报後,麦汀首先集合办公区的馆员。接著把大家分成了灭火组、对付闹事者组、对外组,并命令各组分别准备好必要的物品。灭火组用桶子装好灭火用的砂子前往火灾现场,对付闹事者组则准备像是长棍之类的武器,对外组则联络警察。在他进行分配的同时,帕尼兹也来了,他一见帕尼兹便忍不住开口讽刺:「你明明是馆内的最高负责人,怎么还拖拖拉拉的啊?」 分组完毕後,各组便分别开始采取应对行动。似乎有好几个馆员已经赶到现场,但想要扑灭由汽油所引起的火灾人手还是不够;而且由於手边没有武器,很难制住发狂的闹事者。 命令各组前去和他们轮替後,麦汀自己也急忙赶到现场。 在处理的过程中,碰巧在事发现场的参观者又挤成一团,使得现场的行动更加困难。到底这群人是在搞什么啊!虽然他快气到血压飙高,但在此受影响而破口大骂是不行的。一骂的话,就会和那个混蛋培根奶油义大利面一样了。 「各位,这边很危险,麻烦大家尽速避难!」 看来赶到现场的馆员们光应付骚动就快忙翻了,根本没有人想到要去引导参观者避难。之後非得制作处理紧急事件的手册不可,他牢记著这点,并命令位於中央处的一名馆员将人群引导圣馆内深处,再从其他的出人口去到外面。参观者拖拖拉拉地开始栘动後,总算可以开始办正事,进行镇压了。 「好,那么动手吧!」 虽然凡克斯仍然拿著刀子挥舞,但他那种亢奋状态也不可能持续太久。尽管他不停地吼叫,但也渐渐开始显露出疲态了。让被卷入的馆员和对付闹事者组交班,他们等著要趁对方行动变得迟缓之後,一口气上前压制下来。 在这段期间,帕尼兹似乎也做出了一些指示,不过在这个状况中主掌大局的可是自己。麦汀暗自笑著『看吧,我即使在遇上状况时,应变也比你这家伙要来得迅速。你就好好地站在那边,给人看看你窝囊的样子吧!』 正这么想著并打算作出指示时,麦汀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大闹著的凡克斯在从远距离伸去的棒子的牵制下,照理已经渐渐地开始安静下来(。可是他又在瞬问再度爆发,光从外表便能看出他的异常——血液上街使得脸上红得发黑、双眼布满血丝,紧盯著某一个点看。 在他视线的前方伫立著一个女人。在印象中,是叫作海伦?艾薇丝的二流报纸记者。就是她把排版错误圣经拿来这问博物馆,在某个意义亡,她可说是造成这场骚动的原凶。明明就说过外来者快点离开了,她竟然还留在这观望这场骚动。 凡克斯注意到了海伦的存在。 然後在下一瞬间,凡克斯狂吼著:「雷恩?亚邦斯!!」 他发出像是要撕裂说不清楚话语的喉咙般大肆狂叫,并且大力挥舞著手臂。 凡克斯用著和刚才不能相提并论的气势挥舞著刀子冲了出去。一时大意的馆员们虽然迅速地街上前,却没能阻挡他:而手上拿著棒子的馆员顶著凡克斯的腹部想把他推回去,却阻挡不了他的气势。撞倒了几个馆员後,凡克斯朝著海伦猛冲而去。 手上持刀的男人朝著自己冲过来,海伦被吓得无法动弹。一旁的杜德里连忙拉住她的手,却来不及将她带走。麦汀自己也是,时间的流动似乎变得很缓慢,即使掌握住了确切的情况,却还来不及想到要冲出去,并由自己来阻止事态恶化。快来人啊,要赶快阻止那个人—— 叩!重重的钝音响起。 动弹不得的人、瞬间闭上眼的人,在他们的面前,凡克斯缓缓倒到地上。就只差一步,刀刃就要挥到海伦身上。海伦不晓得是否还没理解状况,眼睛睁得大大地,仿佛一件展示品般定在原地不动。 「咦……啊?」 麦汀本身也是,他花了点时间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眨了好几次眼、摇了摇头,他才总算把视线转到倒地的凡克斯身上。他就那样一动也不动地趴倒在地板上,刀子从手中掉落,附近的地面上有个白色的块状物体。 「啊……」 杜德里连忙扶住虚软得快倒地的海伦,然後有人定了过来。 「你没受伤吧,艾薇丝小姐。真是干钧一发。」 出现的是麦汀不共戴天的敌人,帕尼兹馆长。他将手轻轻放在表情一片茫然的海伦头上之後,谨慎地看著仍倒在地上的凡克斯,向馆员做出指示。 「他已经昏倒了。趁现在把他绑起来,带到警卫室。」 「是……是、是的。」 被叫到的馆员眨了好几次眼睛後才点点头。在场人们瞬间中断的思考渐渐恢复。麦汀也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的声响,是有东西被打坏了的声音。他一边回想,一边将视线栘向地板,认清地面上那白色物体的真面目的麦汀,吓得下巴差点脱臼。 「这……这不就是展示在那边的东西吗!」 倒在地板上的是陈列在出人口附近的展示室里的大理石雕像,恐怕凡克斯就是因为後脑杓被它撞到而昏倒的吧。那几乎跟真人同比例的头像,因为造型优美而得到很高的评价,值得作为让来宾第一眼见到的收藏,足同时具有历史上与艺术上的价值的珍品。如今不知为何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现在马上把雕像放回原位,不,先仔细确认有没有破损!」 麦汀叫著,接著他发现,如果凡克斯的後脑是被这个雕像击中,那么一定是某人丢的,而会做这种事的只有一个人。 「……喂!」 麦汀觉得头部血管剧烈跳动到几乎要爆开,他已经无法冷静地应对,咬著牙用几乎要磨碎臼齿的声音开口。那个人不用说,一定就是找海伦谈事情的帕尼兹。 「你在想什么!就是你丢雕像的吧你是在想什么这可是贵重的物品如果我们博物馆的展示品万一损坏了你要怎么负起责任!」 他忘了呼吸一口气滔滔不绝的说完之後,肩膀上下起伏地喘气。然而…… 「别说傻话了,事态紧急,现在可不是讨论这种事的时候。」 帕尼兹乾脆地回答,令麦汀更加气血攻心。 「事态紧急是什么意思,你不可能不知道这是多么贵重的物品!万一粉碎了,把你 的头砍个五次都还不够赔!」 帕尼兹表情木然的叹了口气。他为了判断足差不多应该开始生气了呢,或是应该忍耐冷静下来,而感到有些困惑。 「你觉得展示品跟人命哪个重要?麦汀,那个展示品的确很贵重,但人命更加珍贵。我当时若不出手,我们会被批评因为舍不得石块而让人死在眼前吧。你真的希望这样吗?」 帕尼兹的表情格外认真。麦汀仍想反驳,但却哑口无言。对麦汀来说投掷贵重的展品是不可原谅的事,但他也晓得这的确是当时最好的处置方式。当时他自己在瞬间无法做出反应,只有帕尼兹一个人确实的采取了行动。 现在就算继续争执,结论是海伦的确平安无事。这么一想,麦汀明白这次是自己输了。没错,只有这次。是自己指挥馆员镇压住骚动,这份功绩绝不让给别人。 「可是就算是临机应变采取的行动,还有别的东西可以丢吧。我这次姑且认同你尊重人命的想法,但是从没听说过有馆长会乱扔展示品。」 「我们馆里的武器特别多。为了以後著想,我会考虑是否在每个房间都展示武器。」 「我想说的足,你不该有这种将展示品拿来使用的想法!」 结果,反而是麦汀发出内心的怒吼。 海伦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交谈进行。 男子持刀冲向自己,事发瞬间,自己的意识便陷入一片空白。身为记者,她对拥有出生人死的经验感到自豪,但是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一瞬间就要失去性命的危机戚。 晓得是帕尼斯的机智协助自己脱离险境之後,她的思考仍不太能恢复正常运作。这么说来,啊,结果我实在没资格笑别人,她脸上浮现自嘲的笑容,依然搞不清楚状况。 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却感觉不到地板的冰冷。失去意识的凡克斯被拖走时她也只是呆滞地看著。 因此她也没注意到点燃的火还没完全熄灭。虽然馆员们的灭火行动已让火势渐渐变小,但是因为泼洒了大量的汽油,一时仍无法镇压住火势。 接著,火舌逐渐接近海伦。一丝溅出的汽油成为导火线,线状的火焰婉蜒而来。 「海伦小姐!」 杜德里首先大喊。火焰突然高涨的瞬间,他立刻拉著海伦的手。可是,这次却无法逃开。火烧到她的裙角,火焰越发猛烈。 「呀——!」 海伦放声尖叫。除了热,更感到痛。必须尽快脱下衣服,然而女装无法轻易脱掉。不,已经没有时间了。火势立刻由裙摆延烧到她的腰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最近女性的洋装有加上衬裙撑开裙子,至少不会马上烧伤双脚。 旁边的杜德卫也瞪大眼,不知该如何是好。 「海伦小姐,滚到地上把火弄熄……」 负责灭火的馆员们纷纷赶来。有人想立刻倒上沙子,但因为对象是人而一时踌躇。而此时火焰的范围渐渐扩大。 任谁都束手无策。连刚刚做出机智反应的帕尼兹也想不出办法。麦汀也是一样。『怎么办』,每个人都焦急不已。 「真是的,最後还是要靠我出马。」 听见这句话的有杜德里和帕尼兹——还有海伦自己。 就在下一个瞬间,火焰倏然全数消失。由於太过突然,在旁观看的一群人眼中还留著残像眨著眼,好不容易才理解火已经熄灭的事实。每个人都哑口无言,杜德里松了口气看著头上。那里有著双手抱胸一脸无趣的爱达。 她本身就是被称为火焰与灶与家庭之神的神祇。她能够自由地操纵火焰,也能一口气将火焰消除。 「……那个,谢谢。」 「嗯,不过代价可是很高的哦。」 爱达笑著往下望向杜德里,杜德里也安心地吐出一口气。此时…… 「……恶魔。」 海伦的低语传人两人耳中。 杜德里慌张地将注意力转回她身上。她的裙子烧焦,露出双脚,样子非常狼狈却没有余力处理,她双膝著地看向杜德里的身旁。那应该是什么都没有的空间——不过对杜德里和帕尼兹来说除外。 「什……」 杜德里不知所措。海伦现在的确正看著爱达。能看见非人的存在的人类并不多,事实上,看来她也是直到现在才注意到爱达的存在。 不,她不是说过,小时候曾看过黑色的马儿消失吗?这和杜德里会发现身边有东西一样。不像杜德里他们一样明确,但她也拥有能看见那些事物的特殊体质。 因此,现在,海伦用双眼确认了爱达的存在。爱达不会主动在人前现身,但为了消除火焰多少消耗了一些力量,因此海伦也能看见她。 然而——海伦认为爱达是恶魔。 「什么……你,是什么东西?」 海伦像说梦话似的呢哺著。被发狂的男子挥刀相向、被火焰烧到、不认识的少女飘浮在半空中。再怎么聪慧的女性,也经不住同时经历这些怪事。看著爱达的海伦简直像是在梦游一般,让杜德里不由得转过视线。 「我吗?就是你们所说的恶魔啊。」 爱达冷冷的放话。爱达将双脚移动到海伦的面前,让她看清楚自己的确没有靠任何支撑物浮在空中。海伦用玻璃珠般的眼睛看著眼前傲然伫立,有著异国肤色与服饰的少女。 「喂……!」 爱达对慌慌张张想介入阻止的杜德里看都不看一眼。爱达的态度很明显是故意想让海伦震惊。虽然不知她有何不满,实在不该如此对待这种状态下的海伦。 然而海伦在看见从中介入的杜德里瞬问张大双眼。她『呀!』的一声惊叫著,拖著脚往後退。那种与以往大不相同的态度,让杜德里受到很大的冲击。 「海伦小姐?请冷静一点。她是……」 「别过来……你别过来!」 海伦尖叫,挥舞著一只手。他做不到用力量强迫女性,只好後退一步。周围的馆员们不明究理地面面相觎,然而她似乎视而不见,像个孩子般继续哭喊。 「喂,你也……」 「我以前不是说过吗?我这被遗忘的神,说不定就是恶魔。既然这个女孩这样称呼我,那就可以肯定了吧。」 「所以说!」 两人的对话使得海伦更加混乱。接著…… 「别过来!」 那是宛如要撕裂喉咙一般的尖喊。因为她平常的声音如同天使一般可爱,因此现在这样更让听者威到心痛。杜德里和爱达停止争吵,慌忙将注意力放回海伦身上。 「别过来,你是恶魔吧,就是你把恶魔带来的!」 最初遇见杜德里时,海伦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原来是因为他带来了恶魔。拿到排版错误圣经和遇见杜德里这两件事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从那时恶魔就已经盯上自己了。米尔班克的事件发生时也是和杜德里在一起。没错,这个男人是一切事件的源头。她之所以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都是和他有关。 ——不对。好不容易,海伦的内心注入一丝冷静。 这世上不可能有恶魔存在,不可能存在那种无法证明的东西。就像以前曾见过的黑马一样,一切都只是梦而已,至於这个奇怪的少女一定也只是使用某种机关让自己飘浮在半空中。没错,恶魔那种东西不可能存在,既然不可能存在,求求你,别再让我困惑了—— 海伦已经不知该相信什么才好。如果相信恶魔,那么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灾祸肯定是诅咒。如果不相信,那么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她的双唇发颤,摇摇晃晃直起身子。视线前方有物体引起了她的注意。 没人能够阻止神智不清的海伦。特别 是看不见爱达的馆员们和麦汀,他们不知道海伦为何发狂,只能默默盯著她从眼前经过。 接著,她由脚下拾起闪耀著银色光辉、刚刚凡克斯掉落的大型尖刀。带走凡克斯时,并没有将那把刀一起收走。 「什……」 「求求你,从我眼前消失。不然的话……」 两边都不能相信的海伦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也就是消除眼前的不明物体。恶魔也好,杜德里也好,只要消失了,自己就能恢复平静。她如此相信著,所以举起了尖刀。 银色的刀尖指向爱达。 「哼!」 爱达苦笑著挑高一边的眉毛,接著露出嘲弄的笑容。 「所以你是要否认罗,原来你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姑娘罢了。」 这句话仿佛像是拙下扳机般,驱使海伦街上前。即使烧焦的洋装绊住双脚,她还是笔直的向爱达跑去。但是爱达并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咚,低沉的声音响起。 「……爱达,海伦小姐。」 埋头向前冲的海伦,由侧面被撞倒到地上,她楞楞地往上看。爱达也是一样,她的表情出现罕见的激动。 杜德里站在两人之间。他一只手按著另一边的手掌,脸孔因疼痛而扭曲。按住的手掌之间涌出鲜红色的东西。 「喂!」 首先回过神来的是爱达。并非发生了什么复杂的事,而是杜德里由海伦的侧面将她撞开时被刀子划伤了。刀子因为撞击飞出海伦的手,落到远处的地板上。 「蠢蛋,你以为那种东西能拿我怎样吗!结果,你……」 「虽说是这样,但我怎么能看著你在我眼前被刺。」 杜德里一面忍著疼痛,一面腼腆地笑了。这个答案让爱达四肢无力。那个女孩很傻,这男人则是笨透了。 「……听好了,海伦小姐。」 杜德里跪到瘫坐在地的海伦面前,紧盯著她的眼睛。 「她不是恶魔,为你带来灾祸的不是她。」 虽然不能确定她是否有听进去,但海伦已经安静下来。 「你一定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吧!但这都是事实。她并不是人类,的确不是这世界上应该存在的东西。她和你以前曾见过的不可思议的黑马一样,虽然大部分的人都不晓得,但他们却都存在於这世界。绝对不是梦。」 海伦呆呆望著杜德里,望著这个带来恶魔的男人。可是现在自己却刺伤了他。从没听说有人类会为了保护恶魔而受伤,况且海伦记得手中的刀子划过杜德里的手的触戚。自己砍伤了人,让他受伤。鲜血啪嚏啪嚏地由杜德里手中滴下。 海伦脑中出现过去曾见过的夕阳下草原的景象。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只有金色眼眸的黑马。注视著喊著消失吧的自己的那双眼眸,带著悲伤,似乎像是在说,我的确存在著。 对不起。她自己也不知为何要道歉,最後她在心里如此低语,接著就失去了意识 「你最近好像很容易受伤哦。」 「不,我自己也讨厌疼痛的回忆……」 杜德里一边在帕尼兹的帮忙下处理伤口,一边苦笑。旁边的年轻馆员正在帮他剪绷带。他们虽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事情的详细经过,但似乎觉得海伦是因为火烧到自己身上而陷入混乱,最後昏倒了。 「这点程度的小伤放著不管也会好。」 爱达嗤之以鼻。虽然不需要,但再怎么说杜德里也是为了保护她,好歹也该稍微担心一下,但爱达却一点担心的迹象也没有。真是不讲理呢,他一边这么想著,一边藉著帕尼兹的手绑上绷带。实际上,伤口并不深,应该很快就会愈合。 几个馆员帮忙将失去意识的海伦抬到馆长室的沙发上躺著。她倒是比较令人担心。清醒过来後,她大概又会继续吵闹吧。 「接下来,我们去看看那个男人的样子如何吧。」 看见杜德里已处理好伤口,帕尼兹起身。那个人应该是指刚刚被带到警卫室的凡克斯。杜德里也跟在後头。 警卫室是个靠近入口的小房间。虽然博物馆雇用了不少警卫,但是馆内空间过於宽广大,很难逐一注意到所有问题,因此处理凡克斯的事才会延迟。 凡克斯坐在椅子上,双手被绑住。虽然因为帕尼兹丢出的雕像而昏过去,现在却已清醒。脸上比前几天看到时长了更多胡渣,但只有眼神散发出光芒。感觉他并不只是个有点肮脏的男子,似乎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潜伏在他的体内。 认出了帕尼兹之後,他睁大了双眼。 「那么,凡克斯,我以前应该说过,如果你不再犯的话,我就放你一马。但是你又再次犯下这种案件,我对自己之前的判断感到非常後悔。这次我要把你交给警方。」 像是印证帕尼兹的话似地,正好有几个人进到警卫室。带著金钮扣的蓝色服装加上高帽子,正是保护伦敦街道的警察的制服。似乎是刚才麦汀派去苏格兰场的馆员带回来的警官。 即便看见警官们,凡克斯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反而冷笑地看著。 「有什么好笑的?你未来的下场一点也不有趣。」 帕尼兹微微偏头,警宫们瞥了他一眼之後继续。 「好了,先说说你的来历。我们听说上次的事件了。马修?凡克斯,三十五岁,巴尼特法律事务所的职员。没有错吧。」 因为凡克斯一语不发,帕尼兹就代他确认了。 「那么,为什么你要犯下这种案件呢。」 「亵渎神的话语的人还有地方,全部都消失最好!」 凡克斯终於开口。虽然他被绑住,但仍喀啦喀啦地摇动著椅子比手画脚。这么说来,上次引发骚动时,他也讲过相同的话。 「神的话语是指那本圣经吗。那本圣经是伪造的……」 「没错。所以,在圣经里偷偷放入可悲的恶魔的话语的男人,已经遭到天谴了。」 凡克斯狰狞的笑著,卑劣的笑容眼天谴这种词汇一点部不相配。杜德里突然想起一件事,在一旁开口: 「莫非,前几天卡特莱德先生的命案也是……一 「没错,是我干的。他活该,他是哭著死去的!」 警官们比帕尼兹和馆员们先做出反应。那是他们正在调查中的事件,所以他们想立刻将凡克斯带回苏格兰场,却被帕尼兹制止。 「博物馆这边虽然不严重,也算是被害者。请先让我们问问他。」 还听到馆长的话後,很年轻的警宫勉强将握著警棍的手放下。 杜德里觉得快昏倒了。不久之前,他还怀疑海伦是否犯下了卡特莱德命案。不过至少没发生熟人是犯人这种最糟的情况,让他松了口气。话虽如此,还是无法不为卡特莱德的死感到哀伤。 假使卡特莱德被凡克斯杀害,理由应该就是为了那本圣经。接著,杜德里回想某件事。上次凡克斯在馆内引起骚动的时候,他对海伦喊了一些话。没错,他似乎发现她就是雷恩?亚邦斯。 「还有一件事。在米尔班克喊雷恩?亚邦斯的人是你吗?」 他提问。凡克斯并没有回答,只是嘴角微扬笑了笑。 「所以你刚刚才想杀了艾薇丝小姐。」 「半开玩笑的写下关於圣经的新闻,人们会误以为应该依循的圣经只不过是一堆谣言的纪录。所以她最好死了并且下地狱去,那女人。」 呵呵呵呵,他发出痉挛似的笑声。由於笑声过於刺耳,让杜德里别过头去。 这样就说得通了。憎恨有关排版错误圣经一切的凡克斯,为了给报导圣经的雷恩?亚邦斯打击,杀了伪造圣经的卡特莱德,接著想让保管圣经的 博物馆化为尘土。 这状况已经连疯狂都不足以形容了。初见时,只不过觉得对方是个寒酸的男子,渐渐地彷佛齿轮的运转出现混乱一般,最後终於出手杀人。 「你居然憎恨排版错误圣经到这种地步,到底是为什么?」 「我说过很多次了吧。不能原谅亵渎神的话语的家伙!」 凡克斯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大声喊叫。虽然杜德里有种不协调的感觉,帕尼兹仍继续说下去。他叹著息说道: 「如果神曾经这么说过的话。但你却违反了圣经的教诲,出手攻击别人,甚至杀死了人。」 「你不懂我说的话吗?不能原谅亵渎神的话语的家伙。我清楚的听见了天使的话,天使是这么说的。」 这就是不协调的地方。 「以前曾有人弄错圣经里的一句话,他只是被科以高额的罚金。虽然最後还是死在狱中。就算他已被宣判死刑,要进行制裁也必须选在正当的场所,你没有理由擅自代为实行。」 凡克斯似乎已无法理解帕尼兹说的话,只是一直重复说著神的话语,无法与他对话。 「神的话语吗?哼,听不到的人却以此为名招摇撞骗,真是笑死人了。」 凡克斯似乎想像不到,眼前有位真正的女神正对他投以嘲笑。这情景与其说是滑稽,不如说是恶劣的玩笑。 「我明白了。」 帕尼兹吐出一大口气,做出结论: 「你虽然高声呼喊著神的名字,却没有仔细想过神到底要说什么,十诫的第五条不是写了吗?不可杀人。你连这都不晓得,还想谈论神的话语,简直就是个笑柄。」 帕尼兹说完『接下来是警察的工作』之後,转身指示警官们将凡克斯带定。四名警官将凡克斯由椅子上拉了起来,将他的双手反绑让他向前走。凡克斯虽然作出了小小的抵抗,最终仍不是那些壮汉的对手。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後。对一个引起大骚动的杀人犯而言,这种退场的方式未免也太过简单了。 「接下来,我们去看看艾薇丝小姐的状况吧。」 杜德里点头同意帕尼兹的话。 躺在馆长室的海伦已经恢复意识了。 虽然脑中仍一片混乱,但她却意外地冷静,帕尼兹说明完事情的始末之後,她也只是静静地说「是这样呀」。 帕尼兹的说明当中,也包括杀害卡特莱德的犯人是凡克斯。海伦听到之时轻垂下眼。说明大致结束之後—— 「最後,恶魔到底是什么呢?」 海伦带泪低语。 「最初出现『恶魔之王』的词汇只不过是巧合而已,结果却引发这样的事件,那个人也死了。或者说,这其实是恶魔搞的鬼吧。」 「是巧合。」 感觉有些苦涩的杜德里说道。 「或者该说,语言这种东西,当说出来之後就具有某种力量也说不定。虽然那本圣经中出现恶魔这样的词汇只是巧合,但其实与此无关,语言本身拥有的力量驱使了社会上的某一个人成为那样的犯人。」 「原本世界就是经由神的话语创造出来的。有了光,等等。」 帕尼兹微微耸肩,接著杜德里的话说道: 「真是讽刺。如果这是恶魔搞的鬼,那么卡特莱德简直可以说是被他自己创造出来的恶魔所杀死的。虽然我本身不喜欢讨论这种唯心主义的话题,毕竟凡克斯的罪应该由法庭来裁判。」 在场的人陷人一片沉默。过了一会儿…… 「所以,我曾怀疑过你,真是抱歉。」 杜德里向海伦低头。海伦轻轻点头。 「不,你会这样想也没办法。虽然一切都是巧合。」 话中带著挖苦的意味。杜德里慌慌张张又低了三次头。 「不过,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那次晚宴的时候,为什么你要偷偷离开现场呢?我问你时你也不回答我……」 「我不是说过了,不能咄咄逼人地追问女性的秘密。」 海伦重复一样的话,但帕尼兹跟杜德里也还是一样盯著她。海伦的视线游栘了一会,像是死心一样,红著脸低下头。 「那时候,我的吊袜带松了,想到休息室去弄好,所以才离开的。这种事我怎么对男人说得出口?」 她吞吞吐吐地说道。如此出乎意料的真相,让杜德里一下张大了嘴。 女性被人看见吊袜带松开,与被见到裸体同样羞耻。海伦虽然穿著男装行动,心里终究还是个彻彻底底的女性。 「……不,那个,抱歉问了失礼的问题。」 「没关系。如果不说就没办法澄清你的疑惑。」 海伦板著脸,最後渐渐放松,两人相视而笑。 「那么……」 「哼,你以为这样就你就没有罪了吗?」 突然有个声音插入。 应该什么都没有的空间中出现数个红色火球绕著漩涡。空间似乎变得柔软而扭曲,接著凝结成一个形体。现身的正是火红的女神。 杜德里感到一阵晕眩,似乎有一部分体力被爱达取走。爱达为了在海伦面前现身,恢复成人形的姿态。 「爱达……」 呀,海伦发出短暂的哀鸣。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被自己称作恶魔而想用刀刺杀的对象。虽然现在已不会陷入混乱发狂的境界,但仍有人用力按住她後仰的背。 爱达无声地趋近海伦面前,环抱双手高傲地向下望。海伦嘴唇发抖地盯著爱达身上的…个金饰。 「……是什么,那个,海伦小姐的罪是指什么?」 「不就和你说的一样吗?她出卖了自己的恩人吧,这个姑娘。而她的恩人最後也因她被杀。」 爱达冷漠地说道。杜德里皱起眉头,海伦更加胆怯。只有帕尼兹察觉到爱达想说什么,轻轻皱起眉头。 「可是,那是……」 「这位姑娘好像没有发现,那就让我来告诉她。会出现恶魔这样的词汇,就像你说的一样是种巧合。但是,将这件事报导在报纸上,传播给许多人,造成其他人骚动的,是这位姑娘。你当时很开心对吧?看见许多人随著自己写的文章起舞的样子。」 海伦吃了一惊,身体颤抖。 「你自己应该不相信那种东西真的存在。以恶魔之名引起灾祸,煽动他人引起恐慌。这些作为,在这片土地上不就叫作有罪吗?」 海伦只能听著,无法反驳。这正是过去应该一直潜藏在深处,她真正的心声。没错,感觉的确很好。人们开心地阅读雷恩?亚邦斯的报导,自己为了让报导更有趣而加油添醋。反覆之中,也许有了自己正在操纵他人的想法。所以当排版错误圣经的报导被提起时,她无法反驳。 杜德里想起以前海伦曾说过的话。海伦曾说过想进入社交界,进入上流社会。这就像是站在人群中心操纵他人。所以利用报导影响社会能带给海伦快感,这点也不足为奇。 「你们不是说语言具有力量吗?如果你传递的是真挚的话语,那么就不会有罪。可是你半开玩笑地煽动民众引起恐慌,结果引发了种种事件。」 爱达淡淡地继续指控。海伦之前默默低头,但马上抬起头喊叫。苍白的脸上,只有镜片後的双眼闪闪发著光。 「那你说说我有什么罪?无论我写了什么报导,法官都不会判我有罪!」 「我并不属於於这片土地,所以不懂你们如何制裁人类的罪。但是,如果你真的相信没被他人制裁就不算有罪的话,你就不值得我庇护。刚才我取走的火焰,现在马上还给你。」 爱达眯眼盯著海伦。她的话语像是对准心中缝隙的锐利薄刀,刺人海伦 的意识中。 海伦沉默。将事件传递给人们带来娱乐,她不觉得是坏事。这是她的工作,也是人们的希望。然而,这也是为了要让自己出名而不断追查谣言,结果引发的事件—— 「……傲慢。」 这应该是自满造成的结果。在工作之中,不知何时产生了自己能够操弄世界的错觉。 「没错,这就是你的罪之一。」 爱达严峻的表情仍没有放松。 「然後你背叛了恩人,让对自己有恩的人暴露在人们好奇的眼光之下、打碎他建立的事物,成为自己野心的垫脚石。」 「那是因为,他也利用了我……」 「那么你应该先问过他。你不晓得对方真正的想法,那只是你单方面的想法不是吗?自以为能了解对方的一切,这也是种傲慢。」 海伦在卡特莱德低语的瞬问迷失了自己。她认为卡特莱德只是为了利用自己才伸出援手,认为自己过去只是被玩弄,所有的情感转变为愤怒。 他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呢?然而,已经没有方法能够确认事实。因为…… 「傲慢所带来的结果,害死了你的恩人。原因正是你造成的。」 因为卡特莱德已不在这世上。他失去所有名誉,在冬天的街道上,寂寞地倒在疯狂的信徒——如此自称的男子——之刀下。 「回想看看。过去,恩人为你做过些什么?」 听见这话,海伦开始回忆。晓得自己和父亲不合,出言安慰自己的是他。这么一说,他也曾送过自己想要的书。想到伦敦找人商量时,也只有他一个人赞成,介绍现在报社的给自己。总编辑对女性担任记者感到为难,也是卡特莱德说服他…… 说他没有利用海伦的意思是骗人的。事实上,卡特莱德一开始没有告诉她实话,策划袭击财政部长的人应该也是他。即使如此,海伦无法忘记他温暖的侧脸。 海伦当时真正应该做的,不是背叛卡特莱德,去阻碍他的计画,而是应该要阻止他才对。但现在一切已经无法重来。 不知不觉,海伦的眼中落下透明的泪珠。一滴滴滑过脸颊,落到紧握的手背上。不断地不断地。海伦呜咽著看著爱达。 「这样你还能说自己没有罪吗?」 听到这平静的问题,海伦默默地摇头。 「如果海伦小姐有罪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爱达以前曾为了审判而提出过证据。但这次并不是能够用法律审判的罪,那么爱达也许会自己做出制裁。之前爱达将海伦从火海中救了出来,这次爱达自己也可能用火焰焚烧海伦。 「罪孽只能让人类自己背负在心里。以後你一辈子部不会忘记这件事吧。」 海伦听完点头,接著…… 「——对不起。」 她发出如蚊子叫般微弱的声音,之後一言不发,只是不停地哭泣。 要怎么道歉呢,被自己用傲慢践踏的一切。虽然自己的话已无法传递给恩人,但心里还是依然陵抱著歉疚。 看见这情景,爱达终於微笑了。那并非嘲弄杜德里时的表情,而是慈母般的笑容,彷佛能够看穿一切、包容一切。这样的表情,应该能作为证明她是母亲之神的证据之一。 「那么,你现在还是觉得我是恶魔吗?」 海伦摇了摇头。恶魔只会为了诱惑人类行恶而来到人身边。因此,会来到罪人身边的不可能是恶魔—— 「……神。」 「没错。我是火焰与灶的家庭之神。已经遭到人们遗忘的古代神祗。」 海伦立刻相信她的话。没错,会来到罪人身边,质问她的罪过,要求她悔改的是神。那正是注视著人类的一切行为,爱著人类的存在。 海伦往上看著爱达。拥有异国的褐色肌肤,超越凡人美貌的女子。这和她过去认为的神不同。即使如此,那的确是守护著我们人类的存在,她如此确信。 「神……存在这个世界上吗?」 「似乎有很多神存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类看不见祂们的姿态,但有些人像我们一样能够看见一部分。你小时候看见的黑马一定也是其中一种。虽然你以前觉得没人相信你,是不愉快的回忆,但那一定不是梦,我相信你。因为我晓得这家伙的存在。」 杜德里用有些腼腆的表情说道。海伦眨了几次眼睛之後,再度落泪。儿时悲伤的记忆如冰块般缓缓融化。化为眼泪涌出,温暖了她的心。 「那么……」 爱达靠近海伦身边。站在她身旁,轻轻将手放在她头上。 「这片土地的神这么说过吧,忏悔者的罪得以赦免。那么我也这么说,你的罪已经被赦免了,接下来你可以迈向新的世界。」 杜德里终於理解为何教会中要设立告解室。教会的论点是人类都带著原罪出生,就算不是这样,连一次都没犯过罪的人也并不存在。 最後,只能让罪过得到赦免。人为了活下去,为了能看见未来,需要的不是将罪消除,而是给予背负著罪也能活下去的力量,这是神给人类的爱之一。 这是神的旨意,杜德里无权也无力去思考这是否正确,只能祈祷获得赦免的海伦能有丰富的未来。 海伦的哭声渐渐变大。但现在这不是哀叹的眼泪,她的表情中带有几分开朗。停止哭泣之後,一定会露出平时那种好强的笑容。 一瞬问,杜德里彷佛看见了黑色的马。在海伦身旁,像是要挨擦她的脸颊似地将头靠近,但又立刻像一阵烟一样消失,杜德里眨了眨眼。 他对爱达投出疑问的眼神,她却只是耸肩。仿佛要杜德里别多嘴。看见帕尼兹将手帕递给海伦,杜德里深深吐了口气。 透过暖炉的火焰看著紫黑色的液体,他缓缓摇晃酒杯。红酒的香气窜出,挑逗著他的鼻腔,接著他举起酒杯一口气将酒喝乾。 「这次的事情不怎么有趣。」 他低声呢喃。和说的话相反,他的表情并无不悦。他穿著宽松的长袍,身体陷入暖炉前的安乐椅中。放松身体翘脚的姿势却不显粗俗,原因应该是出自於他那贵公子般的容貌。 其中,覆在左眼上的眼罩散发出一股异彩。他微微转头,碧绿的右眼看著自己身旁,那应该什么都没有的空间——对这房子中除了他之外的人类而言。 「以测试来说,应该算是顺利通过了。但是不觉得应该要有更值得期待的成果吗?」 长发映人他眼中,宛如失去一切色彩般的白色。与老年人的白发不同,没有生气,存在戚薄弱。 「……你……」 白发的主人开口。那是有如陶钤般坚硬透明的音色,像是被风一吹就会消逝般。她佣懒地微微抬头。 一身白瓷般,或该说是瓷杯般没有生气的肌肤,脸颊也全无血色十乾燥的双唇上带著;抹微红。彷佛随时都会折断的脖子连著过於纤细的身体,宽松的裹著身体的服装也是清一色的白,她呆望著纤细的手脚。虽然在暖炉的炉火之前,但身体却完全没有反射金黄色的火光。 白色睫毛环绕的眼瞳是有如雾中街道般的灰色,连制作人偶的师傅做出的作品都比她有生气。她的存在感介於石膏像与人类之间,面无表情地看著他。 「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没做坏事。」 他耸肩。将酒杯放在身旁的桌上。 「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稍微教教他们罢了。这样做很有趣,那样做,你就会成为英雄之类的。」 她的表情几乎没变,但他晓得这是带著责备的质问。他拿起火钳在暖炉前蹲下,添加并拨弄著煤炭。 「那个财政部 长怎样都无所谓,只是刚好可以当作操纵群众的目标。透过报纸或谣言……要聚集民众比想像中简单没错。我的目的只是如此,总之,我并没有损失。」 火焰啪地爆开,一些火星溅到他身上。金发因为火光而熠熠生辉。 「只是,这次不太有趣啊。结果不知为何财政部长平安无事,那个卡特莱德真没用。还有『恶魔圣经』,那是什么?我不晓得有那种东西。」 他像孩子般鼓著脸颊,沙沙作响粗暴地拨弄著煤炭,兴味盎然地盯著摇晃不定的火焰。 「告诉那个男人排版错误圣经的事做法是没错。不过我倒觉得还是有比使用报纸通讯栏还要好的主意……什么都不晓得的家伙们使用有问题的圣经也很有趣。这次得到的教训是别做多余的事。」 他叨念完之後,将火钳一股脑扔在一旁,站起身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用微弱的声音问道。只见他咧嘴一笑,靠近她往下看著雪白的脸庞。 「我接下来才要进行正事。这你应该也晓得吧?下一次得做得更巧妙。不然就不有趣了。」 他将手伸向她,想要握住她白发,手指却穿透而过,连一根头发都没留在他手上。他微微皱眉之後,再度回到安乐椅上。 「那么,我要做什么?」 「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比任何人都美丽的,我的女神。」 他再度对她伸出手。指尖对著她的脸之後,将手拉回自己的脸上,碰触著被眼罩盖住的左眼。 回到宿舍时已是深夜。 由於是冬天,呼出的气形成白雾,空气紧绷。虽然今天也没有起雾。 杜德里来到砖造的宿舍前,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在入口附近的长椅上坐下。木制长椅也因寒气而变得冰冷,坐下时屁股冷得像要结冰似的,被冻得有点痛。 「怎么了?」 「没有,只是觉得很累。脑袋冷静不下来。」 毕竟遇到疯狂的男子引起骚动、小型火警、海伦精神错乱……等事。虽然想要平静地行动,但是身体已经很疲倦,脑袋却还很激动。冷洲的空气接触让皮肤感觉很舒适。如果这样就上床应该暂时睡不著。 「呼。」 爱达不知道在想什么,坐在杜德里身旁。对她来说,坐下应该是毫无意义的行为,她只是摆出坐下并靠近杜德里的姿势。但杜德里却慌张起来,认为露出太多肌肤暴露在外的她看起来很冷,无法坐视不管。他几乎要说出「大衣借你穿吧」这句话。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虽说如此,爱达应该了解杜德里的心思,杜德里的想法完全无从隐藏。爱达忽然用锐利的目光瞪著他。 「有什么话对我说不出口吗?」 「没有这回事。不如说我不用说你也会懂吧。」 他急忙摇头。如果所有的想法都会被她看穿,也许两人之间已完全不需要言语。 「嗯……那个,谢谢你。」 「谢什么。」 「你说海伦会得到赦免。我觉得这应该是好事。」 「为什么是你向我道谢。你跟那个姑娘心意相通吗?」 爱达紧靠著杜德里瞪视著他。带著异国情调的美丽脸庞紧靠在身边,杜德里不由得将向後弓了弓背,但爱达严峻的表情并未放松。 「哼,那姑娘可是一直骂我是恶魔呢。」 接著她忽然将视线栘开。杜德里虽然无法像爱达一样读取他人的心思,却能了解她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只是想要掩盖害羞。 「那么,我也想问问你——你觉得我是什么?」 爱达转而正对著杜德里。这个问题她以前也问过,差不多该听到答案了,所以她再次发问。 「……你并不会带来灾祸。所以,你不是恶魔。」 一点一滴地,杜德里将想法化为言语。言语中含有力量。他觉得自己开口对她说出来,一定有不同的意义。 「你不是创造这个世界的神。如果神是超越一切的存在的话,那么你不是神;如果你是神的话,不会有这么多限制。虽然不是人类,但是能够用自由意志思考的存在。我认为这是最贴切的说法。」 虽然有些难以形容,杜德里仍凝视著爱达。 「如果你真的是神,那你不应该在人类面前现身。所谓的信仰,是虽然看不见、听不到,却仍会全心全意的相信,然而并不见得真正存在。对我来说,会视情况而信仰。」 在教会的历史中,也曾有过因为要信仰看不到的神而艰辛的时代。然而,他同时觉得正是因为看不见,所以教会才能发展至此。人们在思考看不见事物的过程中团结起来。这具有正反两面的意义。 「所以,我大概并不敬畏你吧。因为看得见,所以不会害怕。现在虽然没办法,不过人类这种生物总是会想出对抗的办法。」 杜德里打住话题,将脸别开。他不太想看见现在爱达的表情。是在生气呢,或是在叹息呢? 「我不知道你如何诞生。但是,你不是像动物一样由双亲孕育,也不像人类。所以我只能告诉你,你在我眼里看来是什么样子……我还是觉得,你是神。」 他觉得喘不过气来。明明是冬天的夜晚,身体却像火在烧,说这种话果然还是令人害羞。毕竟,过去他从没这样谈论过别人的事。 「是你救了海伦小姐没错。」 也许创造这个世界的神只有一位,也许那并不是爱达。但是,他认为在世上爱著人类的存在可以不只有一位。能够拯救自己的存在为复数,在自己不知道的远方,有著对人类伸出援手的存在。这些存在不是也该被称为神吗?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沉默一会儿之後,爱达低声说道。 「是,你是能够称为神的存在。」 明确的回答。现在这个时刻,他想对她比对世界上任何人都还要诚实,所以…… 「骗人。你的话里有一部分错了。」 听到爱达这么说,杜德里无法回答。自己完全没有想要说谎的意思,好不容易毫无保留地将心中的想法化为言语,有什么地方错了吗? 「可是,我……」 「你说你觉得我是神,那么为什么你要在那个姑娘面前保护我?你觉得身为神的我,会被那个拿著刀子的小姑娘弄伤吗?」 杜德里被陷入狂乱的海伦拿刀子划伤,是几小时之前发生的事。被这么…说忽然觉得痛了起来,杜德里隔著大衣抚著手腕。没错,仔细一想,爱达就算被刀子刺到,应该也不会有事。只是他并没有想到这些。 「不……那个,那时候我觉得你有危险,就在那一瞬间。」 「哼,从没听过由人类来庇护神。」 对自诩为神祇的爱达来说,也许杜德里的行为伤害了她的自尊。或许他应该道歉比较好,但是为了保护她而道歉实在令人生气。杜德里不禁陷入思考。 「算了,这个答案我以前也听你讲过。」 爱达低声说著,转身面向杜德里。她笑著,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盯著杜德里。这表情跟平常一样,是把杜德里要著玩的笑脸。 「我什么……」 「有一次你喝了酒的时候,醉了之後的你说出很有趣的话。」 「喝酒……啊!」 那是和拉尔夫在自己房里喝酒的时候。他好像说过什么话之後就睡著了,之後常常被用那时的事情嘲笑。结果就没问那时他说了什么。 「等一下,我到底说了什么……」 「我哪晓得。自己说过的话,记不得是你自己的问题。我没义务告诉你。」 杜德里又立 终章 「要吃吃看吗?很好吃哦。」 海伦听完後,提心吊胆地拿起一小片炸鱼放入口中。咀嚼了几次之後点了点头。她似乎不再戴眼镜了。 接著,她从杜德里递出的炸鱼薯条的纸包中拿出好几块,开心地吃了起来。杜德里也边走边吃。这是他喜欢的店卖的薯条,海伦也能喜欢真是太好了。 两个人不一会儿就吃完了。接著海伦注意到拿来包薯条的报纸,宪宪———奉地将纸摊开, 「啊——!」 她大声喊叫。因为是在大街的正中央,旁边的行人一同猛然回头。海伦虽然马上注意到这件事,用手盖住嘴角掩饰,但不知有没有用。 「这不是我们报社的报纸吗?」 「因为大众报纸就是被用在这种地方。像『times』那种高级的报纸,在小地方并不常见。」 「我可是写报导写得很辛苦耶,真没礼貌。」 雷恩?亚邦斯报导的部分被染上油渍渗透。看见自己写的报导陷入这种惨状,海伦湿了眼眶。虽然她应该不可能不晓得报纸不会只拿来读。 「不过,没想到这种东西这么好吃,这是我第一次吃。」 虽然经常伪装成劳工,不过海伦似乎从没吃过路边卖的食物。她出身於认为由厨师做菜是常识的乡绅阶级,因此觉得路边的食物不得体,便从没吃过。但是,她这样小心翼翼的部分实在非常淑女,令杜德里有些想发笑。 他由海伦手中接过那张报纸。为了方便随意地将报纸揉成一团,他瞥过上面的报导。虽然是『每日快报』最受欢迎的记者雷恩?亚邦斯,但报导的内容似乎有些改变。虽然文字一如往常犀利,报导的内容却以社会问题居多。 并不光是讨好读者,而开始揭露社会上的问题,也许她能成为名实相符的一流记者。这样下去,或许有一天她真的能「推动世界」。 「说到这个,那位女神还在吗?」 「在呀,现在在你头上。」 就像对海伦说的一样,爱达现在就在她上方。朝向一旁拨弄著自己的头发,偶而还会生气地向下瞪。 杜德里已向海伦说明过自己与爱达之间的渊源,而且现在她和自己就在一起。因为海伦也曾看过爱达的样子,虽然嘴上嘟嚷著「真不敢相信」,却已不再怀疑她的存在。虽说如此,身边「还有一个人」自己看不见,有点令人坐立难安,海伦不停地观望四周。 「她现在说什么?」 「没必要跟这样的姑娘说。」 「……呃,她说没什么特别的。」 现在必须经由杜德里作媒介,传达爱达的话。但是他没办法直接转述,所以擅自做了些改变,因此爱达瞪视的对象换成杜德里。 他最近才好不容易知道,只要海伦在,爱达心情就会不好。可是明明前几天才出手救过她,杜德里实在摸不著头绪。 「这样啊?可是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比如说什么事?」 「嗯,她不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了吗?我想先问古时候的情形。因为必须要发掘遗迹才能好不容易了解的事,只要问她就可以马上知道了吧?这样的话,我想从记者改当考古学家。」 这么一说,杜德里才发现自己从没想过这件事。爱达的雕像是博物馆的展品之一,也就是说人们正在研究她以神的身分君临天下的时代。然而,只要问她应该就可以解决大多数的问题。简直可以说是历史的证人。 杜德立不由得觉得很有趣地抬头望向爱达。 「愚蠢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为了这么卑贱的目的而开口。」 爱达的脸色显得更加难看。说起来,她似乎不太谈论自己的过去。不知是否因为这样会让她想起自己被人们遗忘的事。 「看来是不行。」 「真遗憾。对她来说,钱和食物都没有意义。」 海伦耸了耸肩。 「说到这个,你想和这姑娘聊到什么时候。」 爱达落到杜德里身旁。最近她似乎学会紧贴著脸瞪他。爱达立即紧靠过来,杜德里只好往後退。海伦歪头看著杜德里奇怪的姿势。 「不是说好今天要到车站看火车吗?那么,为什么她也在这里?」 「不,偶尔三个人一起行动也不错呀,也能跟海伦小姐说话……」 「我可不允许这种事!」 爱达站在离他非常近的地方。巨大的音量使杜德里不由得闭上眼睛,爱达将指尖化为实体,用力拉著他的耳朵。 「好痛痛痛!」 「罗唆!说到底你不应该照著她说的话做!」 连头发也被拉扯得四处乱翘。不知在看不见爱达的海伦眼中看起来像什么?突然被揪住头发非常疼痛,他觉得也许自己不会成为考古学家,而是会成为魔术师。 「……怎么了?」 「没有,是爱达生气……痛、痛!」 海伦看来相当悠哉,因为觉得有趣而看得津津有味。杜德里无法向她求助,惨叫也愈来愈大声。他惨叫著痛死了,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什么做了什么?那你先甩开她!」 「欵,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海伦小姐……」 「罗唆!就算不能跟我一样,你好歹也该锻链一下自己的感觉!」 虽然杜德里想说别说傻话了,却也只能发出惨叫。路人看著独自一个人惨叫的杜德里,海伦却用比路人更吃惊的表情看著他,或说是用忍著笑的表情看著他吧。路人的视线朝他投射而来,杜德里感到无地自容。 「海伦小姐,那个,方便的话请稍微帮我遮掩一下……」 「是吗?如果这是神的旨意,那就没有我插嘴的余地。」 海伦觉得很有趣,一点都不想帮他。倒不如说她还比较想报导言行举止怪异的人。 我到底是——要得到这问题的答案,恐怕得再等一阵子。 「要吃吃看吗?很好吃哦。」 海伦听完後,提心吊胆地拿起一小片炸鱼放入口中。咀嚼了几次之後点了点头。她似乎不再戴眼镜了。 接著,她从杜德里递出的炸鱼薯条的纸包中拿出好几块,开心地吃了起来。杜德里也边走边吃。这是他喜欢的店卖的薯条,海伦也能喜欢真是太好了。 两个人不一会儿就吃完了。接著海伦注意到拿来包薯条的报纸,宪宪———奉地将纸摊开, 「啊——!」 她大声喊叫。因为是在大街的正中央,旁边的行人一同猛然回头。海伦虽然马上注意到这件事,用手盖住嘴角掩饰,但不知有没有用。 「这不是我们报社的报纸吗?」 「因为大众报纸就是被用在这种地方。像『times』那种高级的报纸,在小地方并不常见。」 「我可是写报导写得很辛苦耶,真没礼貌。」 雷恩?亚邦斯报导的部分被染上油渍渗透。看见自己写的报导陷入这种惨状,海伦湿了眼眶。虽然她应该不可能不晓得报纸不会只拿来读。 「不过,没想到这种东西这么好吃,这是我第一次吃。」 虽然经常伪装成劳工,不过海伦似乎从没吃过路边卖的食物。她出身於认为由厨师做菜是常识的乡绅阶级,因此觉得路边的食物不得体,便从没吃过。但是,她这样小心翼翼的部分实在非常淑女,令杜德里有些想发笑。 他由海伦手中接过那张报纸。为了方便随意地将报纸揉成一团,他瞥过上面的报导。虽然是『每日快报』最受欢迎的记者雷恩?亚邦斯,但报导的内容似乎有些改变。虽然文字一如往常犀利,报导的内容却以社会问题居多。 并不光是讨好读者,而开始揭露社会上的问题,也许她能成为名实相符的一流记者。这样下去,或许有一天她真的能「推动世界」。 「说到这个,那位女神还在吗?」 「在呀,现在在你头上。」 就像对海伦说的一样,爱达现在就在她上方。朝向一旁拨弄著自己的头发,偶而还会生气地向下瞪。 杜德里已向海伦说明过自己与爱达之间的渊源,而且现在她和自己就在一起。因为海伦也曾看过爱达的样子,虽然嘴上嘟嚷著「真不敢相信」,却已不再怀疑她的存在。虽说如此,身边「还有一个人」自己看不见,有点令人坐立难安,海伦不停地观望四周。 「她现在说什么?」 「没必要跟这样的姑娘说。」 「……呃,她说没什么特别的。」 现在必须经由杜德里作媒介,传达爱达的话。但是他没办法直接转述,所以擅自做了些改变,因此爱达瞪视的对象换成杜德里。 他最近才好不容易知道,只要海伦在,爱达心情就会不好。可是明明前几天才出手救过她,杜德里实在摸不著头绪。 「这样啊?可是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比如说什么事?」 「嗯,她不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了吗?我想先问古时候的情形。因为必须要发掘遗迹才能好不容易了解的事,只要问她就可以马上知道了吧?这样的话,我想从记者改当考古学家。」 这么一说,杜德里才发现自己从没想过这件事。爱达的雕像是博物馆的展品之一,也就是说人们正在研究她以神的身分君临天下的时代。然而,只要问她应该就可以解决大多数的问题。简直可以说是历史的证人。 杜德立不由得觉得很有趣地抬头望向爱达。 「愚蠢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为了这么卑贱的目的而开口。」 爱达的脸色显得更加难看。说起来,她似乎不太谈论自己的过去。不知是否因为这样会让她想起自己被人们遗忘的事。 「看来是不行。」 「真遗憾。对她来说,钱和食物都没有意义。」 海伦耸了耸肩。 「说到这个,你想和这姑娘聊到什么时候。」 爱达落到杜德里身旁。最近她似乎学会紧贴著脸瞪他。爱达立即紧靠过来,杜德里只好往後退。海伦歪头看著杜德里奇怪的姿势。 「不是说好今天要到车站看火车吗?那么,为什么她也在这里?」 「不,偶尔三个人一起行动也不错呀,也能跟海伦小姐说话……」 「我可不允许这种事!」 爱达站在离他非常近的地方。巨大的音量使杜德里不由得闭上眼睛,爱达将指尖化为实体,用力拉著他的耳朵。 「好痛痛痛!」 「罗唆!说到底你不应该照著她说的话做!」 连头发也被拉扯得四处乱翘。不知在看不见爱达的海伦眼中看起来像什么?突然被揪住头发非常疼痛,他觉得也许自己不会成为考古学家,而是会成为魔术师。 「……怎么了?」 「没有,是爱达生气……痛、痛!」 海伦看来相当悠哉,因为觉得有趣而看得津津有味。杜德里无法向她求助,惨叫也愈来愈大声。他惨叫著痛死了,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什么做了什么?那你先甩开她!」 「欵,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海伦小姐……」 「罗唆!就算不能跟我一样,你好歹也该锻链一下自己的感觉!」 虽然杜德里想说别说傻话了,却也只能发出惨叫。路人看著独自一个人惨叫的杜德里,海伦却用比路人更吃惊的表情看著他,或说是用忍著笑的表情看著他吧。路人的视线朝他投射而来,杜德里感到无地自容。 「海伦小姐,那个,方便的话请稍微帮我遮掩一下……」 「是吗?如果这是神的旨意,那就没有我插嘴的余地。」 海伦觉得很有趣,一点都不想帮他。倒不如说她还比较想报导言行举止怪异的人。 我到底是——要得到这问题的答案,恐怕得再等一阵子。 「要吃吃看吗?很好吃哦。」 海伦听完後,提心吊胆地拿起一小片炸鱼放入口中。咀嚼了几次之後点了点头。她似乎不再戴眼镜了。 接著,她从杜德里递出的炸鱼薯条的纸包中拿出好几块,开心地吃了起来。杜德里也边走边吃。这是他喜欢的店卖的薯条,海伦也能喜欢真是太好了。 两个人不一会儿就吃完了。接著海伦注意到拿来包薯条的报纸,宪宪———奉地将纸摊开, 「啊——!」 她大声喊叫。因为是在大街的正中央,旁边的行人一同猛然回头。海伦虽然马上注意到这件事,用手盖住嘴角掩饰,但不知有没有用。 「这不是我们报社的报纸吗?」 「因为大众报纸就是被用在这种地方。像『times』那种高级的报纸,在小地方并不常见。」 「我可是写报导写得很辛苦耶,真没礼貌。」 雷恩?亚邦斯报导的部分被染上油渍渗透。看见自己写的报导陷入这种惨状,海伦湿了眼眶。虽然她应该不可能不晓得报纸不会只拿来读。 「不过,没想到这种东西这么好吃,这是我第一次吃。」 虽然经常伪装成劳工,不过海伦似乎从没吃过路边卖的食物。她出身於认为由厨师做菜是常识的乡绅阶级,因此觉得路边的食物不得体,便从没吃过。但是,她这样小心翼翼的部分实在非常淑女,令杜德里有些想发笑。 他由海伦手中接过那张报纸。为了方便随意地将报纸揉成一团,他瞥过上面的报导。虽然是『每日快报』最受欢迎的记者雷恩?亚邦斯,但报导的内容似乎有些改变。虽然文字一如往常犀利,报导的内容却以社会问题居多。 并不光是讨好读者,而开始揭露社会上的问题,也许她能成为名实相符的一流记者。这样下去,或许有一天她真的能「推动世界」。 「说到这个,那位女神还在吗?」 「在呀,现在在你头上。」 就像对海伦说的一样,爱达现在就在她上方。朝向一旁拨弄著自己的头发,偶而还会生气地向下瞪。 杜德里已向海伦说明过自己与爱达之间的渊源,而且现在她和自己就在一起。因为海伦也曾看过爱达的样子,虽然嘴上嘟嚷著「真不敢相信」,却已不再怀疑她的存在。虽说如此,身边「还有一个人」自己看不见,有点令人坐立难安,海伦不停地观望四周。 「她现在说什么?」 「没必要跟这样的姑娘说。」 「……呃,她说没什么特别的。」 现在必须经由杜德里作媒介,传达爱达的话。但是他没办法直接转述,所以擅自做了些改变,因此爱达瞪视的对象换成杜德里。 他最近才好不容易知道,只要海伦在,爱达心情就会不好。可是明明前几天才出手救过她,杜德里实在摸不著头绪。 「这样啊?可是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比如说什么事?」 「嗯,她不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了吗?我想先问古时候的情形。因为必须要发掘遗迹才能好不容易了解的事,只要问她就可以马上知道了吧?这样的话,我想从记者改当考古学家。」 这么一说,杜德里才发现自己从没想过这件事。爱达的雕像是博物馆的展品之一,也就是说人们正在研究她以神的身分君临天下的时代。然而,只要问她应该就可以解决大多数的问题。简直可以说是历史的证人。 杜德立不由得觉得很有趣地抬头望向爱达。 「愚蠢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为了这么卑贱的目的而开口。」 爱达的脸色显得更加难看。说起来,她似乎不太谈论自己的过去。不知是否因为这样会让她想起自己被人们遗忘的事。 「看来是不行。」 「真遗憾。对她来说,钱和食物都没有意义。」 海伦耸了耸肩。 「说到这个,你想和这姑娘聊到什么时候。」 爱达落到杜德里身旁。最近她似乎学会紧贴著脸瞪他。爱达立即紧靠过来,杜德里只好往後退。海伦歪头看著杜德里奇怪的姿势。 「不是说好今天要到车站看火车吗?那么,为什么她也在这里?」 「不,偶尔三个人一起行动也不错呀,也能跟海伦小姐说话……」 「我可不允许这种事!」 爱达站在离他非常近的地方。巨大的音量使杜德里不由得闭上眼睛,爱达将指尖化为实体,用力拉著他的耳朵。 「好痛痛痛!」 「罗唆!说到底你不应该照著她说的话做!」 连头发也被拉扯得四处乱翘。不知在看不见爱达的海伦眼中看起来像什么?突然被揪住头发非常疼痛,他觉得也许自己不会成为考古学家,而是会成为魔术师。 「……怎么了?」 「没有,是爱达生气……痛、痛!」 海伦看来相当悠哉,因为觉得有趣而看得津津有味。杜德里无法向她求助,惨叫也愈来愈大声。他惨叫著痛死了,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什么做了什么?那你先甩开她!」 「欵,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海伦小姐……」 「罗唆!就算不能跟我一样,你好歹也该锻链一下自己的感觉!」 虽然杜德里想说别说傻话了,却也只能发出惨叫。路人看著独自一个人惨叫的杜德里,海伦却用比路人更吃惊的表情看著他,或说是用忍著笑的表情看著他吧。路人的视线朝他投射而来,杜德里感到无地自容。 「海伦小姐,那个,方便的话请稍微帮我遮掩一下……」 「是吗?如果这是神的旨意,那就没有我插嘴的余地。」 海伦觉得很有趣,一点都不想帮他。倒不如说她还比较想报导言行举止怪异的人。 我到底是——要得到这问题的答案,恐怕得再等一阵子。 「要吃吃看吗?很好吃哦。」 海伦听完後,提心吊胆地拿起一小片炸鱼放入口中。咀嚼了几次之後点了点头。她似乎不再戴眼镜了。 接著,她从杜德里递出的炸鱼薯条的纸包中拿出好几块,开心地吃了起来。杜德里也边走边吃。这是他喜欢的店卖的薯条,海伦也能喜欢真是太好了。 两个人不一会儿就吃完了。接著海伦注意到拿来包薯条的报纸,宪宪———奉地将纸摊开, 「啊——!」 她大声喊叫。因为是在大街的正中央,旁边的行人一同猛然回头。海伦虽然马上注意到这件事,用手盖住嘴角掩饰,但不知有没有用。 「这不是我们报社的报纸吗?」 「因为大众报纸就是被用在这种地方。像『times』那种高级的报纸,在小地方并不常见。」 「我可是写报导写得很辛苦耶,真没礼貌。」 雷恩?亚邦斯报导的部分被染上油渍渗透。看见自己写的报导陷入这种惨状,海伦湿了眼眶。虽然她应该不可能不晓得报纸不会只拿来读。 「不过,没想到这种东西这么好吃,这是我第一次吃。」 虽然经常伪装成劳工,不过海伦似乎从没吃过路边卖的食物。她出身於认为由厨师做菜是常识的乡绅阶级,因此觉得路边的食物不得体,便从没吃过。但是,她这样小心翼翼的部分实在非常淑女,令杜德里有些想发笑。 他由海伦手中接过那张报纸。为了方便随意地将报纸揉成一团,他瞥过上面的报导。虽然是『每日快报』最受欢迎的记者雷恩?亚邦斯,但报导的内容似乎有些改变。虽然文字一如往常犀利,报导的内容却以社会问题居多。 并不光是讨好读者,而开始揭露社会上的问题,也许她能成为名实相符的一流记者。这样下去,或许有一天她真的能「推动世界」。 「说到这个,那位女神还在吗?」 「在呀,现在在你头上。」 就像对海伦说的一样,爱达现在就在她上方。朝向一旁拨弄著自己的头发,偶而还会生气地向下瞪。 杜德里已向海伦说明过自己与爱达之间的渊源,而且现在她和自己就在一起。因为海伦也曾看过爱达的样子,虽然嘴上嘟嚷著「真不敢相信」,却已不再怀疑她的存在。虽说如此,身边「还有一个人」自己看不见,有点令人坐立难安,海伦不停地观望四周。 「她现在说什么?」 「没必要跟这样的姑娘说。」 「……呃,她说没什么特别的。」 现在必须经由杜德里作媒介,传达爱达的话。但是他没办法直接转述,所以擅自做了些改变,因此爱达瞪视的对象换成杜德里。 他最近才好不容易知道,只要海伦在,爱达心情就会不好。可是明明前几天才出手救过她,杜德里实在摸不著头绪。 「这样啊?可是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比如说什么事?」 「嗯,她不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了吗?我想先问古时候的情形。因为必须要发掘遗迹才能好不容易了解的事,只要问她就可以马上知道了吧?这样的话,我想从记者改当考古学家。」 这么一说,杜德里才发现自己从没想过这件事。爱达的雕像是博物馆的展品之一,也就是说人们正在研究她以神的身分君临天下的时代。然而,只要问她应该就可以解决大多数的问题。简直可以说是历史的证人。 杜德立不由得觉得很有趣地抬头望向爱达。 「愚蠢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为了这么卑贱的目的而开口。」 爱达的脸色显得更加难看。说起来,她似乎不太谈论自己的过去。不知是否因为这样会让她想起自己被人们遗忘的事。 「看来是不行。」 「真遗憾。对她来说,钱和食物都没有意义。」 海伦耸了耸肩。 「说到这个,你想和这姑娘聊到什么时候。」 爱达落到杜德里身旁。最近她似乎学会紧贴著脸瞪他。爱达立即紧靠过来,杜德里只好往後退。海伦歪头看著杜德里奇怪的姿势。 「不是说好今天要到车站看火车吗?那么,为什么她也在这里?」 「不,偶尔三个人一起行动也不错呀,也能跟海伦小姐说话……」 「我可不允许这种事!」 爱达站在离他非常近的地方。巨大的音量使杜德里不由得闭上眼睛,爱达将指尖化为实体,用力拉著他的耳朵。 「好痛痛痛!」 「罗唆!说到底你不应该照著她说的话做!」 连头发也被拉扯得四处乱翘。不知在看不见爱达的海伦眼中看起来像什么?突然被揪住头发非常疼痛,他觉得也许自己不会成为考古学家,而是会成为魔术师。 「……怎么了?」 「没有,是爱达生气……痛、痛!」 海伦看来相当悠哉,因为觉得有趣而看得津津有味。杜德里无法向她求助,惨叫也愈来愈大声。他惨叫著痛死了,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什么做了什么?那你先甩开她!」 「欵,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海伦小姐……」 「罗唆!就算不能跟我一样,你好歹也该锻链一下自己的感觉!」 虽然杜德里想说别说傻话了,却也只能发出惨叫。路人看著独自一个人惨叫的杜德里,海伦却用比路人更吃惊的表情看著他,或说是用忍著笑的表情看著他吧。路人的视线朝他投射而来,杜德里感到无地自容。 「海伦小姐,那个,方便的话请稍微帮我遮掩一下……」 「是吗?如果这是神的旨意,那就没有我插嘴的余地。」 海伦觉得很有趣,一点都不想帮他。倒不如说她还比较想报导言行举止怪异的人。 我到底是——要得到这问题的答案,恐怕得再等一阵子。 「要吃吃看吗?很好吃哦。」 海伦听完後,提心吊胆地拿起一小片炸鱼放入口中。咀嚼了几次之後点了点头。她似乎不再戴眼镜了。 接著,她从杜德里递出的炸鱼薯条的纸包中拿出好几块,开心地吃了起来。杜德里也边走边吃。这是他喜欢的店卖的薯条,海伦也能喜欢真是太好了。 两个人不一会儿就吃完了。接著海伦注意到拿来包薯条的报纸,宪宪———奉地将纸摊开, 「啊——!」 她大声喊叫。因为是在大街的正中央,旁边的行人一同猛然回头。海伦虽然马上注意到这件事,用手盖住嘴角掩饰,但不知有没有用。 「这不是我们报社的报纸吗?」 「因为大众报纸就是被用在这种地方。像『times』那种高级的报纸,在小地方并不常见。」 「我可是写报导写得很辛苦耶,真没礼貌。」 雷恩?亚邦斯报导的部分被染上油渍渗透。看见自己写的报导陷入这种惨状,海伦湿了眼眶。虽然她应该不可能不晓得报纸不会只拿来读。 「不过,没想到这种东西这么好吃,这是我第一次吃。」 虽然经常伪装成劳工,不过海伦似乎从没吃过路边卖的食物。她出身於认为由厨师做菜是常识的乡绅阶级,因此觉得路边的食物不得体,便从没吃过。但是,她这样小心翼翼的部分实在非常淑女,令杜德里有些想发笑。 他由海伦手中接过那张报纸。为了方便随意地将报纸揉成一团,他瞥过上面的报导。虽然是『每日快报』最受欢迎的记者雷恩?亚邦斯,但报导的内容似乎有些改变。虽然文字一如往常犀利,报导的内容却以社会问题居多。 并不光是讨好读者,而开始揭露社会上的问题,也许她能成为名实相符的一流记者。这样下去,或许有一天她真的能「推动世界」。 「说到这个,那位女神还在吗?」 「在呀,现在在你头上。」 就像对海伦说的一样,爱达现在就在她上方。朝向一旁拨弄著自己的头发,偶而还会生气地向下瞪。 杜德里已向海伦说明过自己与爱达之间的渊源,而且现在她和自己就在一起。因为海伦也曾看过爱达的样子,虽然嘴上嘟嚷著「真不敢相信」,却已不再怀疑她的存在。虽说如此,身边「还有一个人」自己看不见,有点令人坐立难安,海伦不停地观望四周。 「她现在说什么?」 「没必要跟这样的姑娘说。」 「……呃,她说没什么特别的。」 现在必须经由杜德里作媒介,传达爱达的话。但是他没办法直接转述,所以擅自做了些改变,因此爱达瞪视的对象换成杜德里。 他最近才好不容易知道,只要海伦在,爱达心情就会不好。可是明明前几天才出手救过她,杜德里实在摸不著头绪。 「这样啊?可是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比如说什么事?」 「嗯,她不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了吗?我想先问古时候的情形。因为必须要发掘遗迹才能好不容易了解的事,只要问她就可以马上知道了吧?这样的话,我想从记者改当考古学家。」 这么一说,杜德里才发现自己从没想过这件事。爱达的雕像是博物馆的展品之一,也就是说人们正在研究她以神的身分君临天下的时代。然而,只要问她应该就可以解决大多数的问题。简直可以说是历史的证人。 杜德立不由得觉得很有趣地抬头望向爱达。 「愚蠢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为了这么卑贱的目的而开口。」 爱达的脸色显得更加难看。说起来,她似乎不太谈论自己的过去。不知是否因为这样会让她想起自己被人们遗忘的事。 「看来是不行。」 「真遗憾。对她来说,钱和食物都没有意义。」 海伦耸了耸肩。 「说到这个,你想和这姑娘聊到什么时候。」 爱达落到杜德里身旁。最近她似乎学会紧贴著脸瞪他。爱达立即紧靠过来,杜德里只好往後退。海伦歪头看著杜德里奇怪的姿势。 「不是说好今天要到车站看火车吗?那么,为什么她也在这里?」 「不,偶尔三个人一起行动也不错呀,也能跟海伦小姐说话……」 「我可不允许这种事!」 爱达站在离他非常近的地方。巨大的音量使杜德里不由得闭上眼睛,爱达将指尖化为实体,用力拉著他的耳朵。 「好痛痛痛!」 「罗唆!说到底你不应该照著她说的话做!」 连头发也被拉扯得四处乱翘。不知在看不见爱达的海伦眼中看起来像什么?突然被揪住头发非常疼痛,他觉得也许自己不会成为考古学家,而是会成为魔术师。 「……怎么了?」 「没有,是爱达生气……痛、痛!」 海伦看来相当悠哉,因为觉得有趣而看得津津有味。杜德里无法向她求助,惨叫也愈来愈大声。他惨叫著痛死了,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什么做了什么?那你先甩开她!」 「欵,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海伦小姐……」 「罗唆!就算不能跟我一样,你好歹也该锻链一下自己的感觉!」 虽然杜德里想说别说傻话了,却也只能发出惨叫。路人看著独自一个人惨叫的杜德里,海伦却用比路人更吃惊的表情看著他,或说是用忍著笑的表情看著他吧。路人的视线朝他投射而来,杜德里感到无地自容。 「海伦小姐,那个,方便的话请稍微帮我遮掩一下……」 「是吗?如果这是神的旨意,那就没有我插嘴的余地。」 海伦觉得很有趣,一点都不想帮他。倒不如说她还比较想报导言行举止怪异的人。 我到底是——要得到这问题的答案,恐怕得再等一阵子。 「要吃吃看吗?很好吃哦。」 海伦听完後,提心吊胆地拿起一小片炸鱼放入口中。咀嚼了几次之後点了点头。她似乎不再戴眼镜了。 接著,她从杜德里递出的炸鱼薯条的纸包中拿出好几块,开心地吃了起来。杜德里也边走边吃。这是他喜欢的店卖的薯条,海伦也能喜欢真是太好了。 两个人不一会儿就吃完了。接著海伦注意到拿来包薯条的报纸,宪宪———奉地将纸摊开, 「啊——!」 她大声喊叫。因为是在大街的正中央,旁边的行人一同猛然回头。海伦虽然马上注意到这件事,用手盖住嘴角掩饰,但不知有没有用。 「这不是我们报社的报纸吗?」 「因为大众报纸就是被用在这种地方。像『times』那种高级的报纸,在小地方并不常见。」 「我可是写报导写得很辛苦耶,真没礼貌。」 雷恩?亚邦斯报导的部分被染上油渍渗透。看见自己写的报导陷入这种惨状,海伦湿了眼眶。虽然她应该不可能不晓得报纸不会只拿来读。 「不过,没想到这种东西这么好吃,这是我第一次吃。」 虽然经常伪装成劳工,不过海伦似乎从没吃过路边卖的食物。她出身於认为由厨师做菜是常识的乡绅阶级,因此觉得路边的食物不得体,便从没吃过。但是,她这样小心翼翼的部分实在非常淑女,令杜德里有些想发笑。 他由海伦手中接过那张报纸。为了方便随意地将报纸揉成一团,他瞥过上面的报导。虽然是『每日快报』最受欢迎的记者雷恩?亚邦斯,但报导的内容似乎有些改变。虽然文字一如往常犀利,报导的内容却以社会问题居多。 并不光是讨好读者,而开始揭露社会上的问题,也许她能成为名实相符的一流记者。这样下去,或许有一天她真的能「推动世界」。 「说到这个,那位女神还在吗?」 「在呀,现在在你头上。」 就像对海伦说的一样,爱达现在就在她上方。朝向一旁拨弄著自己的头发,偶而还会生气地向下瞪。 杜德里已向海伦说明过自己与爱达之间的渊源,而且现在她和自己就在一起。因为海伦也曾看过爱达的样子,虽然嘴上嘟嚷著「真不敢相信」,却已不再怀疑她的存在。虽说如此,身边「还有一个人」自己看不见,有点令人坐立难安,海伦不停地观望四周。 「她现在说什么?」 「没必要跟这样的姑娘说。」 「……呃,她说没什么特别的。」 现在必须经由杜德里作媒介,传达爱达的话。但是他没办法直接转述,所以擅自做了些改变,因此爱达瞪视的对象换成杜德里。 他最近才好不容易知道,只要海伦在,爱达心情就会不好。可是明明前几天才出手救过她,杜德里实在摸不著头绪。 「这样啊?可是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比如说什么事?」 「嗯,她不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了吗?我想先问古时候的情形。因为必须要发掘遗迹才能好不容易了解的事,只要问她就可以马上知道了吧?这样的话,我想从记者改当考古学家。」 这么一说,杜德里才发现自己从没想过这件事。爱达的雕像是博物馆的展品之一,也就是说人们正在研究她以神的身分君临天下的时代。然而,只要问她应该就可以解决大多数的问题。简直可以说是历史的证人。 杜德立不由得觉得很有趣地抬头望向爱达。 「愚蠢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为了这么卑贱的目的而开口。」 爱达的脸色显得更加难看。说起来,她似乎不太谈论自己的过去。不知是否因为这样会让她想起自己被人们遗忘的事。 「看来是不行。」 「真遗憾。对她来说,钱和食物都没有意义。」 海伦耸了耸肩。 「说到这个,你想和这姑娘聊到什么时候。」 爱达落到杜德里身旁。最近她似乎学会紧贴著脸瞪他。爱达立即紧靠过来,杜德里只好往後退。海伦歪头看著杜德里奇怪的姿势。 「不是说好今天要到车站看火车吗?那么,为什么她也在这里?」 「不,偶尔三个人一起行动也不错呀,也能跟海伦小姐说话……」 「我可不允许这种事!」 爱达站在离他非常近的地方。巨大的音量使杜德里不由得闭上眼睛,爱达将指尖化为实体,用力拉著他的耳朵。 「好痛痛痛!」 「罗唆!说到底你不应该照著她说的话做!」 连头发也被拉扯得四处乱翘。不知在看不见爱达的海伦眼中看起来像什么?突然被揪住头发非常疼痛,他觉得也许自己不会成为考古学家,而是会成为魔术师。 「……怎么了?」 「没有,是爱达生气……痛、痛!」 海伦看来相当悠哉,因为觉得有趣而看得津津有味。杜德里无法向她求助,惨叫也愈来愈大声。他惨叫著痛死了,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什么做了什么?那你先甩开她!」 「欵,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海伦小姐……」 「罗唆!就算不能跟我一样,你好歹也该锻链一下自己的感觉!」 虽然杜德里想说别说傻话了,却也只能发出惨叫。路人看著独自一个人惨叫的杜德里,海伦却用比路人更吃惊的表情看著他,或说是用忍著笑的表情看著他吧。路人的视线朝他投射而来,杜德里感到无地自容。 「海伦小姐,那个,方便的话请稍微帮我遮掩一下……」 「是吗?如果这是神的旨意,那就没有我插嘴的余地。」 海伦觉得很有趣,一点都不想帮他。倒不如说她还比较想报导言行举止怪异的人。 我到底是——要得到这问题的答案,恐怕得再等一阵子。 「要吃吃看吗?很好吃哦。」 海伦听完後,提心吊胆地拿起一小片炸鱼放入口中。咀嚼了几次之後点了点头。她似乎不再戴眼镜了。 接著,她从杜德里递出的炸鱼薯条的纸包中拿出好几块,开心地吃了起来。杜德里也边走边吃。这是他喜欢的店卖的薯条,海伦也能喜欢真是太好了。 两个人不一会儿就吃完了。接著海伦注意到拿来包薯条的报纸,宪宪———奉地将纸摊开, 「啊——!」 她大声喊叫。因为是在大街的正中央,旁边的行人一同猛然回头。海伦虽然马上注意到这件事,用手盖住嘴角掩饰,但不知有没有用。 「这不是我们报社的报纸吗?」 「因为大众报纸就是被用在这种地方。像『times』那种高级的报纸,在小地方并不常见。」 「我可是写报导写得很辛苦耶,真没礼貌。」 雷恩?亚邦斯报导的部分被染上油渍渗透。看见自己写的报导陷入这种惨状,海伦湿了眼眶。虽然她应该不可能不晓得报纸不会只拿来读。 「不过,没想到这种东西这么好吃,这是我第一次吃。」 虽然经常伪装成劳工,不过海伦似乎从没吃过路边卖的食物。她出身於认为由厨师做菜是常识的乡绅阶级,因此觉得路边的食物不得体,便从没吃过。但是,她这样小心翼翼的部分实在非常淑女,令杜德里有些想发笑。 他由海伦手中接过那张报纸。为了方便随意地将报纸揉成一团,他瞥过上面的报导。虽然是『每日快报』最受欢迎的记者雷恩?亚邦斯,但报导的内容似乎有些改变。虽然文字一如往常犀利,报导的内容却以社会问题居多。 并不光是讨好读者,而开始揭露社会上的问题,也许她能成为名实相符的一流记者。这样下去,或许有一天她真的能「推动世界」。 「说到这个,那位女神还在吗?」 「在呀,现在在你头上。」 就像对海伦说的一样,爱达现在就在她上方。朝向一旁拨弄著自己的头发,偶而还会生气地向下瞪。 杜德里已向海伦说明过自己与爱达之间的渊源,而且现在她和自己就在一起。因为海伦也曾看过爱达的样子,虽然嘴上嘟嚷著「真不敢相信」,却已不再怀疑她的存在。虽说如此,身边「还有一个人」自己看不见,有点令人坐立难安,海伦不停地观望四周。 「她现在说什么?」 「没必要跟这样的姑娘说。」 「……呃,她说没什么特别的。」 现在必须经由杜德里作媒介,传达爱达的话。但是他没办法直接转述,所以擅自做了些改变,因此爱达瞪视的对象换成杜德里。 他最近才好不容易知道,只要海伦在,爱达心情就会不好。可是明明前几天才出手救过她,杜德里实在摸不著头绪。 「这样啊?可是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比如说什么事?」 「嗯,她不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了吗?我想先问古时候的情形。因为必须要发掘遗迹才能好不容易了解的事,只要问她就可以马上知道了吧?这样的话,我想从记者改当考古学家。」 这么一说,杜德里才发现自己从没想过这件事。爱达的雕像是博物馆的展品之一,也就是说人们正在研究她以神的身分君临天下的时代。然而,只要问她应该就可以解决大多数的问题。简直可以说是历史的证人。 杜德立不由得觉得很有趣地抬头望向爱达。 「愚蠢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为了这么卑贱的目的而开口。」 爱达的脸色显得更加难看。说起来,她似乎不太谈论自己的过去。不知是否因为这样会让她想起自己被人们遗忘的事。 「看来是不行。」 「真遗憾。对她来说,钱和食物都没有意义。」 海伦耸了耸肩。 「说到这个,你想和这姑娘聊到什么时候。」 爱达落到杜德里身旁。最近她似乎学会紧贴著脸瞪他。爱达立即紧靠过来,杜德里只好往後退。海伦歪头看著杜德里奇怪的姿势。 「不是说好今天要到车站看火车吗?那么,为什么她也在这里?」 「不,偶尔三个人一起行动也不错呀,也能跟海伦小姐说话……」 「我可不允许这种事!」 爱达站在离他非常近的地方。巨大的音量使杜德里不由得闭上眼睛,爱达将指尖化为实体,用力拉著他的耳朵。 「好痛痛痛!」 「罗唆!说到底你不应该照著她说的话做!」 连头发也被拉扯得四处乱翘。不知在看不见爱达的海伦眼中看起来像什么?突然被揪住头发非常疼痛,他觉得也许自己不会成为考古学家,而是会成为魔术师。 「……怎么了?」 「没有,是爱达生气……痛、痛!」 海伦看来相当悠哉,因为觉得有趣而看得津津有味。杜德里无法向她求助,惨叫也愈来愈大声。他惨叫著痛死了,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什么做了什么?那你先甩开她!」 「欵,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海伦小姐……」 「罗唆!就算不能跟我一样,你好歹也该锻链一下自己的感觉!」 虽然杜德里想说别说傻话了,却也只能发出惨叫。路人看著独自一个人惨叫的杜德里,海伦却用比路人更吃惊的表情看著他,或说是用忍著笑的表情看著他吧。路人的视线朝他投射而来,杜德里感到无地自容。 「海伦小姐,那个,方便的话请稍微帮我遮掩一下……」 「是吗?如果这是神的旨意,那就没有我插嘴的余地。」 海伦觉得很有趣,一点都不想帮他。倒不如说她还比较想报导言行举止怪异的人。 我到底是——要得到这问题的答案,恐怕得再等一阵子。 「要吃吃看吗?很好吃哦。」 海伦听完後,提心吊胆地拿起一小片炸鱼放入口中。咀嚼了几次之後点了点头。她似乎不再戴眼镜了。 接著,她从杜德里递出的炸鱼薯条的纸包中拿出好几块,开心地吃了起来。杜德里也边走边吃。这是他喜欢的店卖的薯条,海伦也能喜欢真是太好了。 两个人不一会儿就吃完了。接著海伦注意到拿来包薯条的报纸,宪宪———奉地将纸摊开, 「啊——!」 她大声喊叫。因为是在大街的正中央,旁边的行人一同猛然回头。海伦虽然马上注意到这件事,用手盖住嘴角掩饰,但不知有没有用。 「这不是我们报社的报纸吗?」 「因为大众报纸就是被用在这种地方。像『times』那种高级的报纸,在小地方并不常见。」 「我可是写报导写得很辛苦耶,真没礼貌。」 雷恩?亚邦斯报导的部分被染上油渍渗透。看见自己写的报导陷入这种惨状,海伦湿了眼眶。虽然她应该不可能不晓得报纸不会只拿来读。 「不过,没想到这种东西这么好吃,这是我第一次吃。」 虽然经常伪装成劳工,不过海伦似乎从没吃过路边卖的食物。她出身於认为由厨师做菜是常识的乡绅阶级,因此觉得路边的食物不得体,便从没吃过。但是,她这样小心翼翼的部分实在非常淑女,令杜德里有些想发笑。 他由海伦手中接过那张报纸。为了方便随意地将报纸揉成一团,他瞥过上面的报导。虽然是『每日快报』最受欢迎的记者雷恩?亚邦斯,但报导的内容似乎有些改变。虽然文字一如往常犀利,报导的内容却以社会问题居多。 并不光是讨好读者,而开始揭露社会上的问题,也许她能成为名实相符的一流记者。这样下去,或许有一天她真的能「推动世界」。 「说到这个,那位女神还在吗?」 「在呀,现在在你头上。」 就像对海伦说的一样,爱达现在就在她上方。朝向一旁拨弄著自己的头发,偶而还会生气地向下瞪。 杜德里已向海伦说明过自己与爱达之间的渊源,而且现在她和自己就在一起。因为海伦也曾看过爱达的样子,虽然嘴上嘟嚷著「真不敢相信」,却已不再怀疑她的存在。虽说如此,身边「还有一个人」自己看不见,有点令人坐立难安,海伦不停地观望四周。 「她现在说什么?」 「没必要跟这样的姑娘说。」 「……呃,她说没什么特别的。」 现在必须经由杜德里作媒介,传达爱达的话。但是他没办法直接转述,所以擅自做了些改变,因此爱达瞪视的对象换成杜德里。 他最近才好不容易知道,只要海伦在,爱达心情就会不好。可是明明前几天才出手救过她,杜德里实在摸不著头绪。 「这样啊?可是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比如说什么事?」 「嗯,她不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了吗?我想先问古时候的情形。因为必须要发掘遗迹才能好不容易了解的事,只要问她就可以马上知道了吧?这样的话,我想从记者改当考古学家。」 这么一说,杜德里才发现自己从没想过这件事。爱达的雕像是博物馆的展品之一,也就是说人们正在研究她以神的身分君临天下的时代。然而,只要问她应该就可以解决大多数的问题。简直可以说是历史的证人。 杜德立不由得觉得很有趣地抬头望向爱达。 「愚蠢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为了这么卑贱的目的而开口。」 爱达的脸色显得更加难看。说起来,她似乎不太谈论自己的过去。不知是否因为这样会让她想起自己被人们遗忘的事。 「看来是不行。」 「真遗憾。对她来说,钱和食物都没有意义。」 海伦耸了耸肩。 「说到这个,你想和这姑娘聊到什么时候。」 爱达落到杜德里身旁。最近她似乎学会紧贴著脸瞪他。爱达立即紧靠过来,杜德里只好往後退。海伦歪头看著杜德里奇怪的姿势。 「不是说好今天要到车站看火车吗?那么,为什么她也在这里?」 「不,偶尔三个人一起行动也不错呀,也能跟海伦小姐说话……」 「我可不允许这种事!」 爱达站在离他非常近的地方。巨大的音量使杜德里不由得闭上眼睛,爱达将指尖化为实体,用力拉著他的耳朵。 「好痛痛痛!」 「罗唆!说到底你不应该照著她说的话做!」 连头发也被拉扯得四处乱翘。不知在看不见爱达的海伦眼中看起来像什么?突然被揪住头发非常疼痛,他觉得也许自己不会成为考古学家,而是会成为魔术师。 「……怎么了?」 「没有,是爱达生气……痛、痛!」 海伦看来相当悠哉,因为觉得有趣而看得津津有味。杜德里无法向她求助,惨叫也愈来愈大声。他惨叫著痛死了,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什么做了什么?那你先甩开她!」 「欵,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海伦小姐……」 「罗唆!就算不能跟我一样,你好歹也该锻链一下自己的感觉!」 虽然杜德里想说别说傻话了,却也只能发出惨叫。路人看著独自一个人惨叫的杜德里,海伦却用比路人更吃惊的表情看著他,或说是用忍著笑的表情看著他吧。路人的视线朝他投射而来,杜德里感到无地自容。 「海伦小姐,那个,方便的话请稍微帮我遮掩一下……」 「是吗?如果这是神的旨意,那就没有我插嘴的余地。」 海伦觉得很有趣,一点都不想帮他。倒不如说她还比较想报导言行举止怪异的人。 我到底是——要得到这问题的答案,恐怕得再等一阵子。 「要吃吃看吗?很好吃哦。」 海伦听完後,提心吊胆地拿起一小片炸鱼放入口中。咀嚼了几次之後点了点头。她似乎不再戴眼镜了。 接著,她从杜德里递出的炸鱼薯条的纸包中拿出好几块,开心地吃了起来。杜德里也边走边吃。这是他喜欢的店卖的薯条,海伦也能喜欢真是太好了。 两个人不一会儿就吃完了。接著海伦注意到拿来包薯条的报纸,宪宪———奉地将纸摊开, 「啊——!」 她大声喊叫。因为是在大街的正中央,旁边的行人一同猛然回头。海伦虽然马上注意到这件事,用手盖住嘴角掩饰,但不知有没有用。 「这不是我们报社的报纸吗?」 「因为大众报纸就是被用在这种地方。像『times』那种高级的报纸,在小地方并不常见。」 「我可是写报导写得很辛苦耶,真没礼貌。」 雷恩?亚邦斯报导的部分被染上油渍渗透。看见自己写的报导陷入这种惨状,海伦湿了眼眶。虽然她应该不可能不晓得报纸不会只拿来读。 「不过,没想到这种东西这么好吃,这是我第一次吃。」 虽然经常伪装成劳工,不过海伦似乎从没吃过路边卖的食物。她出身於认为由厨师做菜是常识的乡绅阶级,因此觉得路边的食物不得体,便从没吃过。但是,她这样小心翼翼的部分实在非常淑女,令杜德里有些想发笑。 他由海伦手中接过那张报纸。为了方便随意地将报纸揉成一团,他瞥过上面的报导。虽然是『每日快报』最受欢迎的记者雷恩?亚邦斯,但报导的内容似乎有些改变。虽然文字一如往常犀利,报导的内容却以社会问题居多。 并不光是讨好读者,而开始揭露社会上的问题,也许她能成为名实相符的一流记者。这样下去,或许有一天她真的能「推动世界」。 「说到这个,那位女神还在吗?」 「在呀,现在在你头上。」 就像对海伦说的一样,爱达现在就在她上方。朝向一旁拨弄著自己的头发,偶而还会生气地向下瞪。 杜德里已向海伦说明过自己与爱达之间的渊源,而且现在她和自己就在一起。因为海伦也曾看过爱达的样子,虽然嘴上嘟嚷著「真不敢相信」,却已不再怀疑她的存在。虽说如此,身边「还有一个人」自己看不见,有点令人坐立难安,海伦不停地观望四周。 「她现在说什么?」 「没必要跟这样的姑娘说。」 「……呃,她说没什么特别的。」 现在必须经由杜德里作媒介,传达爱达的话。但是他没办法直接转述,所以擅自做了些改变,因此爱达瞪视的对象换成杜德里。 他最近才好不容易知道,只要海伦在,爱达心情就会不好。可是明明前几天才出手救过她,杜德里实在摸不著头绪。 「这样啊?可是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比如说什么事?」 「嗯,她不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了吗?我想先问古时候的情形。因为必须要发掘遗迹才能好不容易了解的事,只要问她就可以马上知道了吧?这样的话,我想从记者改当考古学家。」 这么一说,杜德里才发现自己从没想过这件事。爱达的雕像是博物馆的展品之一,也就是说人们正在研究她以神的身分君临天下的时代。然而,只要问她应该就可以解决大多数的问题。简直可以说是历史的证人。 杜德立不由得觉得很有趣地抬头望向爱达。 「愚蠢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为了这么卑贱的目的而开口。」 爱达的脸色显得更加难看。说起来,她似乎不太谈论自己的过去。不知是否因为这样会让她想起自己被人们遗忘的事。 「看来是不行。」 「真遗憾。对她来说,钱和食物都没有意义。」 海伦耸了耸肩。 「说到这个,你想和这姑娘聊到什么时候。」 爱达落到杜德里身旁。最近她似乎学会紧贴著脸瞪他。爱达立即紧靠过来,杜德里只好往後退。海伦歪头看著杜德里奇怪的姿势。 「不是说好今天要到车站看火车吗?那么,为什么她也在这里?」 「不,偶尔三个人一起行动也不错呀,也能跟海伦小姐说话……」 「我可不允许这种事!」 爱达站在离他非常近的地方。巨大的音量使杜德里不由得闭上眼睛,爱达将指尖化为实体,用力拉著他的耳朵。 「好痛痛痛!」 「罗唆!说到底你不应该照著她说的话做!」 连头发也被拉扯得四处乱翘。不知在看不见爱达的海伦眼中看起来像什么?突然被揪住头发非常疼痛,他觉得也许自己不会成为考古学家,而是会成为魔术师。 「……怎么了?」 「没有,是爱达生气……痛、痛!」 海伦看来相当悠哉,因为觉得有趣而看得津津有味。杜德里无法向她求助,惨叫也愈来愈大声。他惨叫著痛死了,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什么做了什么?那你先甩开她!」 「欵,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海伦小姐……」 「罗唆!就算不能跟我一样,你好歹也该锻链一下自己的感觉!」 虽然杜德里想说别说傻话了,却也只能发出惨叫。路人看著独自一个人惨叫的杜德里,海伦却用比路人更吃惊的表情看著他,或说是用忍著笑的表情看著他吧。路人的视线朝他投射而来,杜德里感到无地自容。 「海伦小姐,那个,方便的话请稍微帮我遮掩一下……」 「是吗?如果这是神的旨意,那就没有我插嘴的余地。」 海伦觉得很有趣,一点都不想帮他。倒不如说她还比较想报导言行举止怪异的人。 我到底是——要得到这问题的答案,恐怕得再等一阵子。 后记 虽然和本书无关,不过我从以前肩膀酸痛的情形就很严重。也许是因为天生远视的缘故(远视的人通常肩膀都很僵硬),在我就读小学的时期,父母经常帮我按摩肩膀。一般正常的情况应该是我帮父母亲按摩才对。即使後来加入运动社团,肩膀酸痛的情况也没有改善,现在甚至变成了每晚必须敲著电脑键盘这种与运动无缘的生活模式。 我过去一直都得过且过,最近终於到了极限。去推拿时,甚至连推拿师也对我发脾气,所以我想开始尝试一些能够治本的方式。 於是我有牛以来第一次进入大●家具,打算买一把好椅子。可是,我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这么昂贵的椅子!一把十万日币以上仿佛一点也不稀奇。我请店员帮我介绍之後,坐起来真的舒适得让人感动,但我还是「……有便宜一点的吗」这样胆怯地提出询问,最後好不容易维持在预算范围内。现在我正坐在这把椅子上写後记。 同时也藉机买了新的桌子,摆放好之後有工作桌的感觉真是太棒了。不过得要注意一不小心就会在桌旁堆积书本。 得到了新的战友,未来要努力写稿。耶! 获得noveljapan大奖的这个故事,如今能出版到第二集,著实也让我吓了一跳。我马上开始思考续集的故事,一开始完全没预料能继续撰写下去呢。 在构思大纲时,我习惯打开oullior随意地从想到的片段开始写起,在不知不觉问发现字数已经超过八万字了。正文大概是十三万字吧,所以已经超过一半以上了。哇,虽说仔细地看,里头也夹杂了「肚子饿了」之类的句子就是了。 而我在无意之间也加入了比第一集更多的真实人物。後来曾担任过四次首相的格莱德史东、大英博物馆手抄本部长麦汀、葛奈特,每一个部是了不起的人物……即使从本书中看不出来。比第一集时更诚心祈祷不会让相关人士生气。真奇怪,我本来是打算照资料写的…… 初稿完成之後,我也做了各种修改,经历一番苦战之後终於成型的第二集,诚心希望能带给各位读者一点乐趣。对身为作者的我来说,这些作品就像是令人费神的可爱孩子。 接著,依照惯例是致上谢辞。 一直给我明确意见的编辑k先生、帮我画了美丽插画的森井しづき老师、帮我挑出错字漏字及内容矛盾的校稿人员、负责出版及物流的各位,以及我的家人及朋友。这本书借助了各位的力量才得以完成,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以及,向购买这本书的您,致上由衷的谢意! 二oo八年九月藤春都敬上 虽然和本书无关,不过我从以前肩膀酸痛的情形就很严重。也许是因为天生远视的缘故(远视的人通常肩膀都很僵硬),在我就读小学的时期,父母经常帮我按摩肩膀。一般正常的情况应该是我帮父母亲按摩才对。即使後来加入运动社团,肩膀酸痛的情况也没有改善,现在甚至变成了每晚必须敲著电脑键盘这种与运动无缘的生活模式。 我过去一直都得过且过,最近终於到了极限。去推拿时,甚至连推拿师也对我发脾气,所以我想开始尝试一些能够治本的方式。 於是我有牛以来第一次进入大●家具,打算买一把好椅子。可是,我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这么昂贵的椅子!一把十万日币以上仿佛一点也不稀奇。我请店员帮我介绍之後,坐起来真的舒适得让人感动,但我还是「……有便宜一点的吗」这样胆怯地提出询问,最後好不容易维持在预算范围内。现在我正坐在这把椅子上写後记。 同时也藉机买了新的桌子,摆放好之後有工作桌的感觉真是太棒了。不过得要注意一不小心就会在桌旁堆积书本。 得到了新的战友,未来要努力写稿。耶! 获得noveljapan大奖的这个故事,如今能出版到第二集,著实也让我吓了一跳。我马上开始思考续集的故事,一开始完全没预料能继续撰写下去呢。 在构思大纲时,我习惯打开oullior随意地从想到的片段开始写起,在不知不觉问发现字数已经超过八万字了。正文大概是十三万字吧,所以已经超过一半以上了。哇,虽说仔细地看,里头也夹杂了「肚子饿了」之类的句子就是了。 而我在无意之间也加入了比第一集更多的真实人物。後来曾担任过四次首相的格莱德史东、大英博物馆手抄本部长麦汀、葛奈特,每一个部是了不起的人物……即使从本书中看不出来。比第一集时更诚心祈祷不会让相关人士生气。真奇怪,我本来是打算照资料写的…… 初稿完成之後,我也做了各种修改,经历一番苦战之後终於成型的第二集,诚心希望能带给各位读者一点乐趣。对身为作者的我来说,这些作品就像是令人费神的可爱孩子。 接著,依照惯例是致上谢辞。 一直给我明确意见的编辑k先生、帮我画了美丽插画的森井しづき老师、帮我挑出错字漏字及内容矛盾的校稿人员、负责出版及物流的各位,以及我的家人及朋友。这本书借助了各位的力量才得以完成,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以及,向购买这本书的您,致上由衷的谢意! 二oo八年九月藤春都敬上 虽然和本书无关,不过我从以前肩膀酸痛的情形就很严重。也许是因为天生远视的缘故(远视的人通常肩膀都很僵硬),在我就读小学的时期,父母经常帮我按摩肩膀。一般正常的情况应该是我帮父母亲按摩才对。即使後来加入运动社团,肩膀酸痛的情况也没有改善,现在甚至变成了每晚必须敲著电脑键盘这种与运动无缘的生活模式。 我过去一直都得过且过,最近终於到了极限。去推拿时,甚至连推拿师也对我发脾气,所以我想开始尝试一些能够治本的方式。 於是我有牛以来第一次进入大●家具,打算买一把好椅子。可是,我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这么昂贵的椅子!一把十万日币以上仿佛一点也不稀奇。我请店员帮我介绍之後,坐起来真的舒适得让人感动,但我还是「……有便宜一点的吗」这样胆怯地提出询问,最後好不容易维持在预算范围内。现在我正坐在这把椅子上写後记。 同时也藉机买了新的桌子,摆放好之後有工作桌的感觉真是太棒了。不过得要注意一不小心就会在桌旁堆积书本。 得到了新的战友,未来要努力写稿。耶! 获得noveljapan大奖的这个故事,如今能出版到第二集,著实也让我吓了一跳。我马上开始思考续集的故事,一开始完全没预料能继续撰写下去呢。 在构思大纲时,我习惯打开oullior随意地从想到的片段开始写起,在不知不觉问发现字数已经超过八万字了。正文大概是十三万字吧,所以已经超过一半以上了。哇,虽说仔细地看,里头也夹杂了「肚子饿了」之类的句子就是了。 而我在无意之间也加入了比第一集更多的真实人物。後来曾担任过四次首相的格莱德史东、大英博物馆手抄本部长麦汀、葛奈特,每一个部是了不起的人物……即使从本书中看不出来。比第一集时更诚心祈祷不会让相关人士生气。真奇怪,我本来是打算照资料写的…… 初稿完成之後,我也做了各种修改,经历一番苦战之後终於成型的第二集,诚心希望能带给各位读者一点乐趣。对身为作者的我来说,这些作品就像是令人费神的可爱孩子。 接著,依照惯例是致上谢辞。 一直给我明确意见的编辑k先生、帮我画了美丽插画的森井しづき老师、帮我挑出错字漏字及内容矛盾的校稿人员、负责出版及物流的各位,以及我的家人及朋友。这本书借助了各位的力量才得以完成,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以及,向购买这本书的您,致上由衷的谢意! 二oo八年九月藤春都敬上 虽然和本书无关,不过我从以前肩膀酸痛的情形就很严重。也许是因为天生远视的缘故(远视的人通常肩膀都很僵硬),在我就读小学的时期,父母经常帮我按摩肩膀。一般正常的情况应该是我帮父母亲按摩才对。即使後来加入运动社团,肩膀酸痛的情况也没有改善,现在甚至变成了每晚必须敲著电脑键盘这种与运动无缘的生活模式。 我过去一直都得过且过,最近终於到了极限。去推拿时,甚至连推拿师也对我发脾气,所以我想开始尝试一些能够治本的方式。 於是我有牛以来第一次进入大●家具,打算买一把好椅子。可是,我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这么昂贵的椅子!一把十万日币以上仿佛一点也不稀奇。我请店员帮我介绍之後,坐起来真的舒适得让人感动,但我还是「……有便宜一点的吗」这样胆怯地提出询问,最後好不容易维持在预算范围内。现在我正坐在这把椅子上写後记。 同时也藉机买了新的桌子,摆放好之後有工作桌的感觉真是太棒了。不过得要注意一不小心就会在桌旁堆积书本。 得到了新的战友,未来要努力写稿。耶! 获得noveljapan大奖的这个故事,如今能出版到第二集,著实也让我吓了一跳。我马上开始思考续集的故事,一开始完全没预料能继续撰写下去呢。 在构思大纲时,我习惯打开oullior随意地从想到的片段开始写起,在不知不觉问发现字数已经超过八万字了。正文大概是十三万字吧,所以已经超过一半以上了。哇,虽说仔细地看,里头也夹杂了「肚子饿了」之类的句子就是了。 而我在无意之间也加入了比第一集更多的真实人物。後来曾担任过四次首相的格莱德史东、大英博物馆手抄本部长麦汀、葛奈特,每一个部是了不起的人物……即使从本书中看不出来。比第一集时更诚心祈祷不会让相关人士生气。真奇怪,我本来是打算照资料写的…… 初稿完成之後,我也做了各种修改,经历一番苦战之後终於成型的第二集,诚心希望能带给各位读者一点乐趣。对身为作者的我来说,这些作品就像是令人费神的可爱孩子。 接著,依照惯例是致上谢辞。 一直给我明确意见的编辑k先生、帮我画了美丽插画的森井しづき老师、帮我挑出错字漏字及内容矛盾的校稿人员、负责出版及物流的各位,以及我的家人及朋友。这本书借助了各位的力量才得以完成,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以及,向购买这本书的您,致上由衷的谢意! 二oo八年九月藤春都敬上 虽然和本书无关,不过我从以前肩膀酸痛的情形就很严重。也许是因为天生远视的缘故(远视的人通常肩膀都很僵硬),在我就读小学的时期,父母经常帮我按摩肩膀。一般正常的情况应该是我帮父母亲按摩才对。即使後来加入运动社团,肩膀酸痛的情况也没有改善,现在甚至变成了每晚必须敲著电脑键盘这种与运动无缘的生活模式。 我过去一直都得过且过,最近终於到了极限。去推拿时,甚至连推拿师也对我发脾气,所以我想开始尝试一些能够治本的方式。 於是我有牛以来第一次进入大●家具,打算买一把好椅子。可是,我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这么昂贵的椅子!一把十万日币以上仿佛一点也不稀奇。我请店员帮我介绍之後,坐起来真的舒适得让人感动,但我还是「……有便宜一点的吗」这样胆怯地提出询问,最後好不容易维持在预算范围内。现在我正坐在这把椅子上写後记。 同时也藉机买了新的桌子,摆放好之後有工作桌的感觉真是太棒了。不过得要注意一不小心就会在桌旁堆积书本。 得到了新的战友,未来要努力写稿。耶! 获得noveljapan大奖的这个故事,如今能出版到第二集,著实也让我吓了一跳。我马上开始思考续集的故事,一开始完全没预料能继续撰写下去呢。 在构思大纲时,我习惯打开oullior随意地从想到的片段开始写起,在不知不觉问发现字数已经超过八万字了。正文大概是十三万字吧,所以已经超过一半以上了。哇,虽说仔细地看,里头也夹杂了「肚子饿了」之类的句子就是了。 而我在无意之间也加入了比第一集更多的真实人物。後来曾担任过四次首相的格莱德史东、大英博物馆手抄本部长麦汀、葛奈特,每一个部是了不起的人物……即使从本书中看不出来。比第一集时更诚心祈祷不会让相关人士生气。真奇怪,我本来是打算照资料写的…… 初稿完成之後,我也做了各种修改,经历一番苦战之後终於成型的第二集,诚心希望能带给各位读者一点乐趣。对身为作者的我来说,这些作品就像是令人费神的可爱孩子。 接著,依照惯例是致上谢辞。 一直给我明确意见的编辑k先生、帮我画了美丽插画的森井しづき老师、帮我挑出错字漏字及内容矛盾的校稿人员、负责出版及物流的各位,以及我的家人及朋友。这本书借助了各位的力量才得以完成,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以及,向购买这本书的您,致上由衷的谢意! 二oo八年九月藤春都敬上 虽然和本书无关,不过我从以前肩膀酸痛的情形就很严重。也许是因为天生远视的缘故(远视的人通常肩膀都很僵硬),在我就读小学的时期,父母经常帮我按摩肩膀。一般正常的情况应该是我帮父母亲按摩才对。即使後来加入运动社团,肩膀酸痛的情况也没有改善,现在甚至变成了每晚必须敲著电脑键盘这种与运动无缘的生活模式。 我过去一直都得过且过,最近终於到了极限。去推拿时,甚至连推拿师也对我发脾气,所以我想开始尝试一些能够治本的方式。 於是我有牛以来第一次进入大●家具,打算买一把好椅子。可是,我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这么昂贵的椅子!一把十万日币以上仿佛一点也不稀奇。我请店员帮我介绍之後,坐起来真的舒适得让人感动,但我还是「……有便宜一点的吗」这样胆怯地提出询问,最後好不容易维持在预算范围内。现在我正坐在这把椅子上写後记。 同时也藉机买了新的桌子,摆放好之後有工作桌的感觉真是太棒了。不过得要注意一不小心就会在桌旁堆积书本。 得到了新的战友,未来要努力写稿。耶! 获得noveljapan大奖的这个故事,如今能出版到第二集,著实也让我吓了一跳。我马上开始思考续集的故事,一开始完全没预料能继续撰写下去呢。 在构思大纲时,我习惯打开oullior随意地从想到的片段开始写起,在不知不觉问发现字数已经超过八万字了。正文大概是十三万字吧,所以已经超过一半以上了。哇,虽说仔细地看,里头也夹杂了「肚子饿了」之类的句子就是了。 而我在无意之间也加入了比第一集更多的真实人物。後来曾担任过四次首相的格莱德史东、大英博物馆手抄本部长麦汀、葛奈特,每一个部是了不起的人物……即使从本书中看不出来。比第一集时更诚心祈祷不会让相关人士生气。真奇怪,我本来是打算照资料写的…… 初稿完成之後,我也做了各种修改,经历一番苦战之後终於成型的第二集,诚心希望能带给各位读者一点乐趣。对身为作者的我来说,这些作品就像是令人费神的可爱孩子。 接著,依照惯例是致上谢辞。 一直给我明确意见的编辑k先生、帮我画了美丽插画的森井しづき老师、帮我挑出错字漏字及内容矛盾的校稿人员、负责出版及物流的各位,以及我的家人及朋友。这本书借助了各位的力量才得以完成,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以及,向购买这本书的您,致上由衷的谢意! 二oo八年九月藤春都敬上 虽然和本书无关,不过我从以前肩膀酸痛的情形就很严重。也许是因为天生远视的缘故(远视的人通常肩膀都很僵硬),在我就读小学的时期,父母经常帮我按摩肩膀。一般正常的情况应该是我帮父母亲按摩才对。即使後来加入运动社团,肩膀酸痛的情况也没有改善,现在甚至变成了每晚必须敲著电脑键盘这种与运动无缘的生活模式。 我过去一直都得过且过,最近终於到了极限。去推拿时,甚至连推拿师也对我发脾气,所以我想开始尝试一些能够治本的方式。 於是我有牛以来第一次进入大●家具,打算买一把好椅子。可是,我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这么昂贵的椅子!一把十万日币以上仿佛一点也不稀奇。我请店员帮我介绍之後,坐起来真的舒适得让人感动,但我还是「……有便宜一点的吗」这样胆怯地提出询问,最後好不容易维持在预算范围内。现在我正坐在这把椅子上写後记。 同时也藉机买了新的桌子,摆放好之後有工作桌的感觉真是太棒了。不过得要注意一不小心就会在桌旁堆积书本。 得到了新的战友,未来要努力写稿。耶! 获得noveljapan大奖的这个故事,如今能出版到第二集,著实也让我吓了一跳。我马上开始思考续集的故事,一开始完全没预料能继续撰写下去呢。 在构思大纲时,我习惯打开oullior随意地从想到的片段开始写起,在不知不觉问发现字数已经超过八万字了。正文大概是十三万字吧,所以已经超过一半以上了。哇,虽说仔细地看,里头也夹杂了「肚子饿了」之类的句子就是了。 而我在无意之间也加入了比第一集更多的真实人物。後来曾担任过四次首相的格莱德史东、大英博物馆手抄本部长麦汀、葛奈特,每一个部是了不起的人物……即使从本书中看不出来。比第一集时更诚心祈祷不会让相关人士生气。真奇怪,我本来是打算照资料写的…… 初稿完成之後,我也做了各种修改,经历一番苦战之後终於成型的第二集,诚心希望能带给各位读者一点乐趣。对身为作者的我来说,这些作品就像是令人费神的可爱孩子。 接著,依照惯例是致上谢辞。 一直给我明确意见的编辑k先生、帮我画了美丽插画的森井しづき老师、帮我挑出错字漏字及内容矛盾的校稿人员、负责出版及物流的各位,以及我的家人及朋友。这本书借助了各位的力量才得以完成,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以及,向购买这本书的您,致上由衷的谢意! 二oo八年九月藤春都敬上 虽然和本书无关,不过我从以前肩膀酸痛的情形就很严重。也许是因为天生远视的缘故(远视的人通常肩膀都很僵硬),在我就读小学的时期,父母经常帮我按摩肩膀。一般正常的情况应该是我帮父母亲按摩才对。即使後来加入运动社团,肩膀酸痛的情况也没有改善,现在甚至变成了每晚必须敲著电脑键盘这种与运动无缘的生活模式。 我过去一直都得过且过,最近终於到了极限。去推拿时,甚至连推拿师也对我发脾气,所以我想开始尝试一些能够治本的方式。 於是我有牛以来第一次进入大●家具,打算买一把好椅子。可是,我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这么昂贵的椅子!一把十万日币以上仿佛一点也不稀奇。我请店员帮我介绍之後,坐起来真的舒适得让人感动,但我还是「……有便宜一点的吗」这样胆怯地提出询问,最後好不容易维持在预算范围内。现在我正坐在这把椅子上写後记。 同时也藉机买了新的桌子,摆放好之後有工作桌的感觉真是太棒了。不过得要注意一不小心就会在桌旁堆积书本。 得到了新的战友,未来要努力写稿。耶! 获得noveljapan大奖的这个故事,如今能出版到第二集,著实也让我吓了一跳。我马上开始思考续集的故事,一开始完全没预料能继续撰写下去呢。 在构思大纲时,我习惯打开oullior随意地从想到的片段开始写起,在不知不觉问发现字数已经超过八万字了。正文大概是十三万字吧,所以已经超过一半以上了。哇,虽说仔细地看,里头也夹杂了「肚子饿了」之类的句子就是了。 而我在无意之间也加入了比第一集更多的真实人物。後来曾担任过四次首相的格莱德史东、大英博物馆手抄本部长麦汀、葛奈特,每一个部是了不起的人物……即使从本书中看不出来。比第一集时更诚心祈祷不会让相关人士生气。真奇怪,我本来是打算照资料写的…… 初稿完成之後,我也做了各种修改,经历一番苦战之後终於成型的第二集,诚心希望能带给各位读者一点乐趣。对身为作者的我来说,这些作品就像是令人费神的可爱孩子。 接著,依照惯例是致上谢辞。 一直给我明确意见的编辑k先生、帮我画了美丽插画的森井しづき老师、帮我挑出错字漏字及内容矛盾的校稿人员、负责出版及物流的各位,以及我的家人及朋友。这本书借助了各位的力量才得以完成,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以及,向购买这本书的您,致上由衷的谢意! 二oo八年九月藤春都敬上 虽然和本书无关,不过我从以前肩膀酸痛的情形就很严重。也许是因为天生远视的缘故(远视的人通常肩膀都很僵硬),在我就读小学的时期,父母经常帮我按摩肩膀。一般正常的情况应该是我帮父母亲按摩才对。即使後来加入运动社团,肩膀酸痛的情况也没有改善,现在甚至变成了每晚必须敲著电脑键盘这种与运动无缘的生活模式。 我过去一直都得过且过,最近终於到了极限。去推拿时,甚至连推拿师也对我发脾气,所以我想开始尝试一些能够治本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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