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恋主义同盟!》 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裸奔男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理子 这一天,我完全被这个世界遗弃了。 圣诞夜,在涩谷忠犬八公铜像前的路口,拥挤程度比平常更要人命。 总之就是寸步难行。 正好今天是下起第一场雪的日子。光是下雪就让路变得很难走了,人潮又比平日更多。而且…… 「真高兴今天可以跟你在一起。」「我也是……」 就是这么回事。因为不看场合地卿卿我我的情侣完全不在意周遭的状况,所以更令人寸步难行。 放眼望去,每个人都成双成对地牵著手,互相低语著亲昵的对话。彷佛是要嘲笑我这个走在路上的单身汉般,所有人都无一例外地露出幸福的表情。 早知道就不要省车钱,坐民营铁路回去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就不必经过这种地方,留下不愉快的回忆,而是顺利地回到家。我可以吃饭之后上网然后悠闲地泡个澡再上网以后发一下深夜动画实况再上网最后睡觉,过著和往常一样的幸福夜晚。 可是,已经太迟了。我的精神已经受到伤害了。 我就是个没办法在圣诞夜带著女友出来逛街的可悲人类,这形象彻底打击了我的心。 被绝望击垮的我避开人潮往车站前进,就在这时候。 「呃~路上的各位行人~」 有声音透过扩音器从头顶上传来。我往上一看,发现有个人影昂然地站在由旧式车厢改造而成的装置艺术品上。 啊,是传教啊。这个时期真的很多呢── 我心里一边这么想一边别开目光,但我从眼角余光捕捉到的演说者外型,却让我忍不住回头再看一次。 对方是一个穿著制服的女孩子。而且穿的还是我们高中的制服。 从缎带的颜色可以得知她是一年级生,也就是与我同年级。 她戴著纯白色的安全帽,脸的下半部用毛巾一圈一圈地缠绕,所以看不见她的嘴巴。 五官之中唯一表露在外的眼睛带著锐利的眼神,俯瞰著在她脚边蠢动的群众。 纤长的睫毛随著眨眼的动作而摇曳──令我起了鸡皮疙瘩。 而最让我受到冲击的,是她穿著制服这件事──也就是说她的下半身穿著裙子。而且她爬到了高处。结论只有一个,连亚里斯多德也知道──只要靠近,就看得见。 一瞬间,我拨开人群跑了过去。 这一定是神的旨意。神送上了一个小小的圣诞礼物给因为单身而沮丧消极的我。信者得救──在红绿灯下面发表演说的小哥都这么说了,绝对不会错! 她的周围开始产生一阵骚动。混蛋,怎么可以就只有你们爽到。给我公平地分享福利! 后来,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我在这个时候犯了两个思考上的错误。 首先是第一点。会确实准备好扩音器然后爬上高处的人,不可能没有考虑到内裤会被看见的风险。 然后是第二点。会确实准备好扩音器然后爬上高处的女高中生,其实有一点怪怪的。不,我就直说了吧。她根本是疯了。 就在我正混在人群中挣扎的时候,她的演说开始了── 「呃~路上的各位行人大家好。在这个冷到爆的下雪天,在这个挤到爆的人潮里面,还能够给我晒恩爱,真是辛苦各位了!完全被广告公司搞出来的宣传活动牵著鼻子走,明明不是基督徒却会庆祝圣诞节的脑波超弱的各位,今天过得还好吗?本日,在这个令人窒息的超拥挤圣诞夜人潮之中,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为了表达唯一一个主张,而像这样现身在这里。 你们犯下了错误!手牵著手,遇到下雪就高兴地共撑一把伞,相互小声地说著『今年是白色圣诞呢……』『今晚在床上也要过白色圣诞喔?』的那边那些蠢蛋,你们完全是大错特错!错得太彻底了!现充爆炸吧!炸个四分五裂吧!已经完全深入你们骨髓里的恋爱至上主义,只不过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自我批判吧!要从恋爱至上主义的泥淖中脱身,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透过自我批判,找出深埋在自己精神中的幻想并将之驱逐。为了提供协助,我现在要在此开导各位愚昧的恋爱信徒! 试想──你们谈恋爱究竟对谁有好处?在用以疗愈每日辛勤工作的疲劳而设的珍贵假日,你们竟然特地和男女朋友一起前往人潮拥挤的地方,在时髦的咖啡厅里挥霍钱财。为了尽量让对方有个好印象,你们刻意用忽视防寒效果的衣服来装饰自己,并为了这个目的而花费大把钞票。真是够了,你们的自虐倾向简直让我哑口无言!不只是在公司被到处使唤,连自由时间也要为了扮演好社会所规定的『标准情侣形象』而伪装自己。你们正是这种恋爱至上主义的受害者!身为受害者却不自知,就是这个问题如此棘手的最大原因!而且你们会蔑视没有情人的我们。说我们『好可怜』。干你们屁事啊!『没有男女朋友的人很可怜』的幻想正是深植于你们精神中的癌细胞!醒悟吧!挥别这种想法吧! 你们现充会完全无法注意到这种只要经过思考就能够轻易理解的道理,是因为我们的身体本身就是被制造成要隐匿不利事实的构造。顺从动物本能而活的各位现充,会无法相信我们所说的话也不奇怪。如此一来各位现充就会被摀住眼耳口鼻,在温暖的化粪池里舒服地落入无限的活塞运动泥沼之中! 主张唯物主义的你们可能会说:『终究是为了繁殖。』我们终究是为了繁殖而谈恋爱。我们就是被如此设计的。那么顺从这份欲望不就是完成了身为人的夙愿──你们会这么说。 那又如何!不要进行什么繁殖!不要生,不要增殖!人类必须灭绝!我们必须要在我们这一代斩断这一连串的恶性循环! 大家试著想想看,光是有人类的存在,就为这个星球带来了多大的灾难吧。人类现在正打算替在数十亿年之间连绵不断地延续至今的地球生命历史划上休止符。发展出庞大科学文明所造成的结果,就是将在这个星球上形成的缜密生态体系网格切得破破烂烂。光是如此还不满足,人类甚至还改变了大气的构造,制造出一个完全不同的星球! 人类这种凶猛的侵略生物必须尽早从地球上驱除!对于这个崇高的目标,我们应该以『带有良知的抗拒繁殖』来回应! 克服繁殖冲动吧!这就是我们唯一能够做到的抵抗!恋爱正是现在地球上的人类面对的一切问题之根源! 究竟对谁有好处?『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这乍看之下似乎是正确答案。本来单纯是为了繁殖的性欲,随著人类定居、文明发展而开始加上各种华丽修辞的装饰。为了用孔雀的羽毛妆扮自己,恋爱主义者开始将剩余的时间投注于进行繁殖的准备,也就是恋爱。但这却彻底地本末倒置了。恋爱成了一笔生意。商人会得利吗?资本家会得利吗?不,他们也深深陷入了这个泥沼之中!他们会将从恋爱的疯狂信徒身上榨取而来的金钱倾注到这个幻想中。更好的衣服,更好的餐厅,更好的饭店……然后我们的生产力就会永无止尽地被自己所创造出来的空虚幻想给回收。 我们最初认为这个泥沼般的状态是人类亲手制造出来的。可是,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太过凑巧了──我们所有的劳动力会被确实回收,而我们现在正遭到过度进步的文明掐住自己的脖子,并走向灭绝──就像是事先被如此设定好一般! 让人类改变环境,为了不让他们本身注意到这件事而将之推入名为『恋爱』的陷阱中,使人类与其他的 地球生物一同灭绝。 这正是不折不扣的侵略!人类就是被外星生命体送入这个星球的病毒! 我再说一次! 克服繁殖冲动吧!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智慧是必须的。为了有效率地侵略地球,人类被授予了智慧──我们要反过来利用这个优势! 使用工具的行为是智慧的象徵!更加精进解决自我欲望的技巧吧!对象可不只有异性!对百合觉醒吧!动物身上也有器官!开拓更多新奇的抒发手法吧!不要去看什么异性! 一切都是为了让人类这个受诅咒的物种终结在我们这一代!」 我抱著头蹲在地上。 第一章 针对名为恋爱的集体催眠之性质与其发展性解体的运动之各个面相 1 她激动地将同样内容的演说重复了两三次。大多数的情侣听了之后…… 「呜哇,有人在做奇怪的事耶……」「在这种日子这样做,好可怜喔。」 都说著这种话,然后挽著彼此的手被吸进街上或是车站里。 不过也存在不少专心听著她演说的单身人士。因为内容虽然夸张,但她声音里的热情却有某种吸引人的魔力。 一开始心想「有女高中生在做奇怪的事」,为了偷窥裙底春光而靠过来,却因为她有确实穿上体操裤而大失所望的人们,也渐渐被她带著热度的口才吸引。最后…… 「现充爆炸吧!」 现场甚至引发了这种大合唱,使得本该非常神圣的圣诞夜被异样的狂热所包围。 不过,将气氛炒热到这种地步,公权力是不可能默许的。 有两名警员从附近的派出所跑出来,并马上用扩音器对站在车厢型装置艺术上面演说的她喊道: 「同学,你这样不行。怎么可以在公共场所做这种事。现在马上停下来!」 她对此非常激愤地回应: 「现充的走狗!你们必定会遭到所有非现充灌注了愤怒的阶级性铁锤制裁!」 她一如此高喊完,就轻巧地从车厢上一跃而下。 「喂,站住!」 警员马上追了上去。 可是,要在这一大群人潮中追上混入群众里的人是不可能的。 她的身影马上就消失在圣诞夜的喧嚣之中。 细碎的雪花逐渐堆积在她曾经站著的车厢上…… ○ 昨晚的光景烙印在我的脑海中,令我难以入眠。迎接隔天早上的我带著惺忪的睡眼,佣懒地走在通往学校的路上。 今年的上学日包含今天只剩两天了。也就是说,今天就是实质上有课的最后一天。如果是平常,我应该会心情愉快地在心里描绘著即将到来的寒假,但实际上占据我的心的,是一股无以名状的浮躁。 这正是那场演说造成的后果。 ────「克服繁殖冲动吧!」 那声音就像在我耳边回响一样,我还能够清清楚楚地回忆起来。那用安全帽和毛巾完全遮住脸部,却穿著制服的奇妙不协调感。 ──「对堕落于无限活塞运动的单细胞现充挥下阶级性愤怒的铁锤吧!」 她用那副纤细的身躯吐出令人无法想像的凶猛发言。 「否定所有的爱情吧!现在正是我们从这个诡异的集体催眠中清醒的时刻!」 这个声音实在是太过鲜明了。并不是她刻划在我脑中的演说复苏──而是她现在真的在这个地方重复著同样的演说! 我连忙环顾四周,发现有个攀上校门旁警卫室屋顶的人影,单手拿著扩音器大喊。 虽然和昨天一样用安全帽和毛巾武装自己,所以只能看见眼睛,但是不会错的。是她。 「喂,那边的!手牵手说著什么『昨天好开心喔。』『寒假的时候我们俩就从早到晚关在房间里吧?』的那边那对男女!给我爆炸吧!」 她宛如有被害妄想症般朝著默默牵著手穿过校门,一句话也没说的情侣破口大骂。两人虽然吓了一跳,却还是交头接耳并偷偷笑著往校舍走去。 不过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人关注著做出怪异行为的她。在发表著演说的她周围,有几个人停下脚步开始倾听她的话语。有人喝采,有人奚落,而「现充爆炸吧!」的大喊又再次开始回响──就在这个时候。 手臂上戴著「学生会」臂章的十几名男女一起从校内冲过来,一下子包围住她。 一个女生从包围网中站了出来,向她宣告: 「人生失败组的恋爱否定主义者小姐,可以请你马上停止那种被害妄想式的演说吗?」 听到学生会领导阶层说的话,她则是…… 「这位不是现充的走狗兼大性欲赞会的傀儡──宫前学生会长吗!你现在就要受到大众的制裁了!」 大声地如此喊道,然后将手上拿著的大量纸张一口气丢到空中。 她把轻飘飘地在空中飞舞的无数纸张当作烟幕弹,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女生还真像个忍者。 飘落下来的纸张是传单。这应该是那种以煽动大众为目的的负面传单。 「各位同学,千万不可以捡起传单!这种恶行会阻碍我们过著健全而充实的高中生活,请大家特别小心不要受到怂恿了!」 学生会的女会长这么喊道,她的手下们就匆匆开始回收地上的传单。 为了避免被他们看到,我用藏在背后的手抓住掉下来的传单,然后塞进裤子口袋里。 ○ 这一天我完全无法专心上课,就只是呆呆看著描绘在黑板上的花纹,虚度了一个上午。 原因当然就在于那场演说。内容支离破碎又任意妄为,到最后甚至还跑出了自暴自弃的阴谋论。根据她的说法,人类其实是外星人送到地球上的病毒。而我们能够采取的对抗手段就是「带有良知的抗拒繁殖」。也就是全人类非现充化计画。 真是太蠢了──虽然我如此一笑置之,却还是失去了冷静。无法专心听课的反应就是其佐证。 在心里的一隅,我已经受到她的口才深深吸引。 而我也非常羡慕她。她能够那么直接地在大众面前表明自己的心思与想法,那份胆量非常令我钦羡。 我从裤子口袋里拿出皱巴巴的传单并摊开。 内容如下: 站出来吧!此刻正是所有非现充阶级的革命之时! 现今的恋爱至上主义已经进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了。 其失控程度不只威胁到诸位非现充,就连身为信徒的现充本身,甚至是整个地球环境都有可能遭到破坏。 我们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否定恋爱吧! 克服繁殖冲动吧! 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否定所有的恋情! 和昨天的演说内容一样。她果然是这所学校的学生,而且还打算将这种「反恋爱」运动在这所学校内推广。 可是,她是独自一人进行这件事的吗……? 我的视线移动到传单的最下方,上面写著小小的一段文字。 读到这里,应该也会有同志赞同我们的活动并产生兴趣。其中肯定也有不少愿意为了歼灭恋爱疯狂信徒而不惜粉身碎骨的坚决勇士希望能够加入本社。 那么,要怎么做才可以表明参加的意愿呢?我们基于这项革命运动的性质,所以不得不潜伏于地下,奉行秘密主义。所谓的入社窗口必然也就无法存在。 表明意愿的方法──就是先以行动证明各位是我们的同志。希望各位能够以自身的行为来展现赞同我们理念的意志。 你的行动将会毫无疑问地证明自己是我们的同志。 「『先以行动证明』是什么意思啊……」 这么小声说完之后,我才注意到自己思想中的危险之处。 不行,我完全中计了。 我心里有了「好想加入」的想法。 她的口才的确有著迷惑人心的魔力。 可是,那种思想又有什么未来?只不过是一种自我毁灭的愿望罢了,而且还是将他人也拖下水的最危险的那种。 我不能和她扯上关系。我应该在采取愚蠢行动之前悔改,去喜欢上别人、告白、约会,努力过著正经的青春。 ──「正经的青春」。 这句话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不协调的杂音。 我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把传单重 新揉成皱巴巴的纸球,塞进裤子口袋里。 ○ 就在我心不在焉地想著这种事情的时候,时间转眼间来到了午休。 我拿著便当前往屋顶。 和往常一样,这里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人影。虽然也和接近年底所以天气超冷有关,不过更是因为屋顶上的某个传说,才没有人愿意接近这里。 传说「踏进这片屋顶的人,直到毕业都交不到男女朋友」。据说这是对喜欢的男生告白后被拒绝,而从这里跳下去的女孩子怨灵搞的鬼。 实在有够蠢。这一定是不太想让学生到屋顶上的老师们制造的谣言。不过,这招还真是立即见效。 多亏有这个谣言,所以这里非常安静。我会在午休时来到这里,享受短暂的一人时光。 大概就是因为个性这么别扭,我才会没什么朋友,也交不到女朋友吧。午休时间应该要和大家一起开心吵闹地度过,培养彼此的友谊才对。这我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 当我吃完了午餐,正要打起瞌睡时,有一点微弱的声音传进我的耳里。 「来,阿渡!球要过去了喔。」「好耶!我要打了,美穗,接著!」「咦?我吗?由……由美!」 我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有一个男生和两个女生在后院一起打羽毛球。 我的心情顿时感到郁闷,一句小声的「可恶」反射性地脱口而出。 就是那样。 那就是正经的青春。 我应该要以他们为目标──我一在心中这么默念,就感到恶心想吐。 到现在为止什么努力都没有累积的我,有资格批判他们的轻佻吗?如此冷静反省的同时,我还是无法压抑心中某种污浊的东西急遽膨胀。 「阿渡,打得好!」「美穗,你的屁股脏掉喽。」「吵死了!」 我的眼前渐渐变成一片漆黑。无可奈何的黑暗情感压迫著我的心脏。 而我的手在不知不觉间伸向了裤子的口袋。 里面装著被我揉成一团纸球的负面传单。 我打开并看著传单。 昨天在雪花纷飞之中进行的盛大演说在我脑海中复苏── 「──对了。」 这个瞬间,我豁然开朗。 接著,「为什么我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么简单的事?」这种对自己傻眼的感觉和想要捧腹大笑的冲动,同时向我袭来。 实际上,我的确笑了。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我就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一样疯狂地笑著。笑得好开心。 我对于自己能够产生这种想法感到惊讶。就让我稍微夸赞自己一下吧。我甚至有这种感觉。 就算止住笑后,突然在我心中涌现的活力也没有熄灭。这份能量反而时时刻刻不断增加,并对我低语。 跟我说「去做吧」。 我环视著屋顶,找到适当的位置后移动过去。 真的要这么做吗?我扪心自问,但答案早就已经确定了。 我吐气。 然后吸气。 最后#吶喊!# 「#现充爆炸吧!#」 我迅速躲到暗处。 我只露出半颗头眺望后院,发现他们好像正在四处张望,寻找发出声音的主人。 到刚才为止还被轻拍著跃上空中的羽毛球就像是慢动作播放一样缓缓坠落,轻轻掉在三个人形成的三角形正中央。 本来在空中快乐优游的羽毛球,现在已经无力地倒在地面,就像垃圾一样滚动著。 三人以这个爆炸地点为中心,不安地窥探附近的状况,寻找声音的主人。 原本很协调的和平漂亮地崩毁了。 看起来有点吊儿啷当的女生,好像有参加运动社团的女生,爽朗型的男生。 这三个人的青春之前是以羽毛球为中心维持奇妙的平衡,受到抑制的。 这种奇妙的定格极其滑稽,但也因此而非常虚幻唯美。 本来被重重压迫的内心就像骗人似的顿时放晴。自从进入高中之后,我一次也没有体验过这种感受。 「好了,下午继续加油吧!」 我彷佛教科书中的有为青年般爽朗地这么说道,然后站起来拍拍屁股。 「喂!你!」 我被猛力抓住肩膀往后拉。 心脏几乎停止。 身体顺势旋转了半圈。 眼前出现了一双眼睛。 「刚才出声吶喊的人是你吧。」 这个声音很耳熟。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认得这双眼睛。 在昨天的演说上,今早的校门前,戴著安全帽并在嘴巴附近围起毛巾的模样。 其中唯一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和当时一样眨了眨眼。眼睫毛柔顺地摇曳──令我起了鸡皮捏瘩。 是她。 我频频点头,回应她的疑问。 然后她也点了头,说道: 「你愿意协助我进行革命吗?」 「当然。」 我马上回答。 她听到这个答案后,灿烂地笑了。 2 原本用安全帽和毛巾包覆起来的脸部,现在完全展露无遗。 从水塔和机械之间吹过来的风,使她那又长又顺的黑发在空中飞舞。她用绝对不适合进行革命抗争的纤长手指拨开盖到眼睛的浏海。 她的肌肤白皙有透明感。浅红色的嘴唇稍微往旁边拉长,露出了笑容。 这可能会让人联想到深闺千金的印象,却被她的眼神一刀两断。坚强。她的双眼明明因为露出笑容而眯起,却完全藏不住在深处燃烧的炯炯光芒。大大的眼睛边缘缀著纤长的睫毛,使她的形象一口气变得妖媚。 美少女这个名词并不适合她。她具备了比这更猛烈地震撼人心的魅力。 「我觉得心里很舒畅。」她面带笑容对我说。「我在走廊上就听到那些家伙玩乐的声音。我偷偷一看,发现他们正在炫耀般地享受『青春』。这无处发泄的愤怒令我感到胸口郁闷。我好想大叫。可是我的周遭有很多人在。」 她静静地握起拳头轻敲我的胸膛,继续说道: 「然后,我就听到叫声从上方传来。是你的吶喊,而那也是我的吶喊。那是我们共同的呼喊。下一个瞬间,我已经朝屋顶跑了过来。然后我看到了你。」 「等我回过神,我就已经叫出声了。」 「你似乎具备著革命战士的资质。你比我还要适合太多了……」 说完,她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用食指放在嘴前。 我侧耳倾听,发现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声音一刻一刻逐渐放大。可以肯定有什么人正在跑上楼。 「……大概是刚才那三个人吧。因为你妨碍了他们『快乐的午休时间』,他们应该是来算帐的。我们必须要想办法蒙混过去。」 她压低音量这么说,然后环顾著附近,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虽然屋顶有死角是从后院看不见的,但却没有地方可以骗过来到屋顶上的人的耳目。 她低下头,稍微闭著眼睛陷入犹豫,随后指著地面。她的脸颊看起来有些泛红。 「你躺在这里,马上。」「咦……?」 可能是被我的疑惑逼急了,她只好抓住我的脖子硬是推倒了我。 然后,她骑上我躺下的身体,将制服外套前面用力扯开,再把手放到衬衫扣子上。 插图006 「没时间了,抱歉!」 「等……一……」 就在我差一点因为这个不得了的状况而发出惨叫 的瞬间,屋顶上的门用力敞开。金属零件摩擦的声音被蓝天吸收而去。 是刚才的现充三人组。带头的男生气势汹汹,从脸部到耳朵都像章鱼一样涨红。 「喂,刚才把我们当白痴耍的家伙到底是哪个混帐!给我出……」 这个男生气喘吁吁的怒吼却忽然没了气势。 这正是因为他看到了现在看似正要进行到那个行为的我们这副模样。男学生一边发出「咿」的丢脸声音一边后退,而她就像是要乘胜追击一样,用极度冷静的声音缓缓说道: 「哎呀,竟然有人会来这种地方,真是稀奇……要顺便参观一下吗?」 她以非常冷酷的目光瞪著男学生。男学生不发一地吞了一口口水,摇了摇头之后转头离开。不要说是脸了,他现在连脖子都彻底通红,额头上还冒著汗。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女生可能是对她这个样子心生畏惧,所以也一语不发地跟著男学生一起回去了。 现充们离开之后,也到了下午的课马上就要开始的时间。 「我们该走了。」 她这么说著,从我身上站起来退开,然后用手拍著整理好乱掉的裙子。 她的臀部坐过的部分还残留著微微的体温。然后,我现在才终于完全理解自己刚才到底处于什么样的情况下。 「喂……喂!」 我正打算要出声斥责她那过于强硬的解决方式,但是…… 「好……好害羞……」 我的声音却被她颤抖的细小音量阻挡。 我抬头望去,她那张刚才还像冻结的寒冰一样震慑住现充的脸愈来愈红。 她拥有在人声鼎沸的大街上发表那种演说的钢铁般心脏,这就是我对她唯一的印象,不过看来她似乎也有著和普通人一样的羞耻心。 「我别无选择。要压制住现充,最有效的方式是比他们更上一层楼。因为恋爱的种姓制度已经渗透到他们的内心深处了,他们是无法对上等阶级的人发言的悲哀生物。」 「的确,他们一下子就掉头了。」「那就是他们的弱点。」 看到骑乘在我身上的她那个样子,现充男骤变的态度简直可以说是戏剧化,甚至令我感到有点痛快。 可是,瞬间作出那种判断并推倒我的她,以及事后觉得羞耻而满脸通红的她,这两种形象到底是怎么在她内心共存的呢? 「差不多该走了,要开始上课了。」 说完,她对仰躺在屋顶骯脏地板上的我伸出手。我什么都没想,反射性地握住她的手。 摸起来柔软而温暖。似乎还流了一点汗。 感觉就像要开始骑乘位的下一步似的,我的背开始冒汗。她本来就红的脸也更红了。 「那么,请你放学后来一趟花艺研究社。我有很多事要跟你说明。」 「啊……嗯……」 我站起来,搔著自己的脸颊低下头,在脑中搜寻接下来的词汇。我总觉得就这样和她道别似乎有点尴尬。 「对了,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我向她提出自己一时之间想到的问题,但她却突然眯起眼睛露出不开心的表情说: 「我是『和你同班』的领家。『初次见面』,高砂同学。」 这么说完,她便独自一人从屋顶上快步走下阶梯离开了。 ○ 领家──领家薰。 回到教室之后,我发现领家的确就在那里。 会没有注意到她,当然也和我对班上同学不太感兴趣有关,但同时也因为她是个极端不起眼的学生。 相貌端正的人在班上的阶级里面通常都位居上位,但她却不同。她说不定有刻意压抑自己,尽量避免在班上立于那种容易引人注目的位置。 她的座位在靠窗的后方。那是最容易消除存在感的位置。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在教室里总是戴著黑框眼镜,平常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念书,所以我在屋顶上没有认出她应该也无可厚非。 但是我却因为不知道她的名字而受了她的气,真是太没道理了。话虽如此,在不起眼这一点上我也一样,但她却记得我的名字和脸。 放学后,我依照领家所说的前往花艺研究社的社办。 话是这么说,我还是不知道确切的地点。而且我进入这所学校都已经半年以上了,却从来没有听过这种社团。当然,我也不曾遇过加入这个社圑的人。 我望向领家的位子,发现她已经消失踪影了。她一定是先过去了吧。说不定是因为两个人一起行动会引人注目。 看来我只能自己找了。 我决定走进文艺类社办大楼碰运气丄罪著挂在门前的牌子寻找「花艺研究社」。 社办大楼里面混合了吵杂的声音、气味、乱七八糟的配色,是一个杂乱无章的空间。 因为有无法完全放进社办的器材摆放到走廊上,所以走廊相当不好走。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地上有时候还掉著气泡酒的空罐或菸蒂,真是个危险的地方。 据说还有人住在这栋社办大楼里,有的人甚至会一整个月完全不回家。虽然我不知道这个传闻有几分真实性,但这里的确酝酿出能够允许那种疯狂的氛围。 我在这里晃了几分钟,终于发觉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我不时会发现门口没挂上门牌的房间,而且一不注意就有可能会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 我放弃寻找,向驻足在走廊上的两个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的男生问路。 「那个……请问你们知道花艺研究社在哪里吗?」 他们用完全同步的动作往上一指,带著怀疑的眼神瞧向我的脸,然后面面相觑,最后两人牵起彼此的手从我的身边走过。离去的时候还用力掐了我的屁股。好恐怖! 我打从心底对看似无害的他们带有的疯狂感到害怕,但得到情报让我有了头绪。花艺研究社似乎就在这里的楼上。既然我现在待在三层楼建筑的二楼,目标范围就可以说是缩小了许多。 我到达楼梯间往上看。 一瞬间,我的脚步僵在原地。 通往三楼的阶梯中段被写著「keep out」的胶带呈字样包围起来,而交叉处还贴著一张纸: 「穿越此门者应舍弃一切希望。」 阶梯的两侧排列著许多宝特瓶,里面不知为何是黄色的。而且瓶身还膨胀起来,扭曲成凹凸不平的模样。 从楼上传来「咕唔哦哦哦啰哦哦哦啾啊啊啊啊啊啊啊嗯!」的怪声的瞬间,我转身向后。「好了,回去吧。」 这时,我的眼前出现一颗头。 「什么嘛,你还真快。已经到了啊。」 是领家。 待在与外表廉洁的她一点也不相衬的混乱氛围中,她丝毫不畏缩,用理所当然的态度平静地站著。 「……我还以为你已经在社办里了。那,我因为肚子突然痛起来,就先回去了。」 「等一下,那里没像你想像的那么危险。三楼只是奇怪的家伙多了一点。」 领家说著,用力抓住我的手腕,然后穿过胶带快步走上阴暗的阶梯。我被她强行带著,来到了危险地带。 三楼的惨状就算称之为废墟也不为过。荒废的程度甚至让人以为这里差不多有十年没有打扫了。 可是,这里却可以感觉到人的动静。墙壁内侧,各个房间里彷佛都有许多人蠢动著互相推挤,这里就洋溢著那样的生活感。 走廊上有人随意地倒头就睡。 有个男学生一边在通道上来来回回,一边定时发出奇怪的声音。他应该就是刚才那声音的主人吧。 「他是 这所学校的风纪委员。因为其他成员都太怠忽职守,使得所有的工作都压到他的肩膀上,结果他就发疯了。」 领家淡淡地说道。 「那风纪委员的工作没问题吗……?」 「他们现在的职责只不过是老师们的傀儡。虽然根本不需要人员,但是为了给予虚伪的成就感,才会分配工作给他们。就算消失了也不会有人感到困扰。」 「那是怎样啊……」 我错愕地望著他,这时领家将手放开了。 「好了,就是这里。为了安全起见,看看有没有人跟踪我们。」 「还跟踪哩……」 说著,我往后看。只看到用睡袋裹著身体睡在走廊旁边的男生而已。 「好,没问题。」 她看了看走廊的两边,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将钥匙插进门锁。门牌上确实写著「花艺研究社」。 「话说回来,为什么是花艺?你喜欢花吗?」 「……只不过是伪装罢了。这里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外部』据点。」 说完,她便将门推开。 社办里溢出了乾燥尘土的气味。我被这股空气呛得差点咳出来,同时望向里面。 里面摆著旧式印刷机、大量纸张、墨水、安全帽,还有木材以及铁管…… 「喂,快点进来!」 听到领家这么说,我赶紧进入社办之后把门关上。 社办里面是个与花艺研究社完全扯不上关系的空间。虽然有个柜子用来摆放书籍,上面也有几本关于花卉的书,但排列在这个柜子上的书大部分却是《给革命家的兵法教学》、《向历史学习武装起义》、《拷问的基础》、《从头开始学绳缚术》、《图解!火焰瓶的制作方法》等具有危险性的书名。 除此之外的地方则是摆著各种五花八门的非日常用品。 令人完全不知道要用在哪里的大量木材。 已经到处都是凹洞,弯得绝对无法用来打棒球的金属球棒。 头顶部分开了一个大洞,洞的边缘还染著神秘红色色素,让人不愿意去联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安全帽。 这个房间里大量塞著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物品。 「你不用这么紧张。这些都只是很久以前留下来的东西。」 领家这么说著,回过头来对我微笑。她的笑容和这个危险的房间相当格格不入,但也因此强而有力地动摇了我的心。 「以前曾有过那种时代。据说这栋文艺类社办大楼本身,就是那种运动所留下的遗迹。」 在我哑口无言的时候,领家便绕到房间中央摆放著的长桌后面,坐进放在最深处的一张椅子上。 「好了,高砂同学,请坐吧。」 我顺从她的催促,在桌子长边正中央附近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欢迎你来到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公开据点。你能够参加这项运动,我打从心底表示欢迎。」 对于她像是擅自作出决定的发言,我出声反驳: 「等一下,我还完全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耶……」 我这么一说,领家就摆出有点不敢置信的表情回道: 「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已经以行动展示过了吗?你不是对那些可恨的现充们挥下了名为『叫喊』的铁锤,只靠一个举动就将他们从那如梦似幻的幸福之中拖了出来吗?」 领家握起拳头敲打在桌子上。咚的一声,坚硬的声响在狭小的室内回响著。 「我们组织就是为了让恋爱信徒从不知不觉中陷入的幻想里面觉醒,并引导世界走向正途而存在。你在加入组织之前,就已经亲身实行了这个运动。说你是真正的革命家也不为过。你那充满勇气的行为,真的让我非常感动。」 「谢……谢谢……」 我微微低下头,对她提问: 「你刚刚说『我们』,其他大概还有多少成员呢?他们今天也会过来集合吗?」 听到这个问题,领家一下子露出苦涩的表情。 她低著头,小声地回答: 「现……现在还……那个……」 「咦?」 「……现在还……只有两个人。」 我听到这个答案差一点跌倒,但还是继续说: 「这……这样啊……你很努力呢。除了领家,另一个人是谁?」 我这么说完,领家就稍微抬起了原本低著的头,抬眼看著我,然后举起放在桌下的手。她的食指指著我。 我姑且回头看了后面,确认自己背后并没有人。领家看我这样,用很小的声音提醒我: 「就我和高砂,两个人……」 她这么低语道。 「那我要回去了。」 我丢下这句话,提起包包准备要回去,领家便紧紧地抓住我的制服衣领不放。 「高砂同学,慢著!等等,等等!等一下嘛!」 我的脚步无情地抵抗著她的力量前进,使得领家的声音愈来愈迫切。到最后完全变成了哀求。 听到她这种声音,我莫名地觉得自己好像正在对遭到遗弃的小狗见死不救,但还是继续朝著门的方向前进。 「现……现在才正要开始!接下来我们会确实地扩展势力,将来的目标是发起世界规模的革命!」 「是吗,那你加油吧。」 「我需要高砂你的力量!拜托你!」 她的高压态度突然转变,说话的口气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 在屋顶上发生的事也让我想到,她似乎有著非常彻底的两面性。一方面是冷酷地贯彻自身信念并进行革命的革命家,而与之相对的,则是正值花样年华的十六岁少女。 这两者之间应该没有所谓的主从关系。 这种两面性正是她这个人的根本。虽然我只和她聊了一阵子,再怎么说也不算是很了解她,但我却有这种直觉。 这家伙很麻烦。我心想。 而更重要的是,我在她身上感觉到了魅力。 「你在屋顶上不是说了『当然』吗?我那么相信你会帮助我,难道你要背叛我吗!」 「说得也是。」 在屋顶上,我不知为何马上回答了她。虽然也算是顺势而为,但说不定也是因为我直觉地看穿了她的魅力。 我停下了朝门边前进的脚步。领家拉著并紧紧勒住我脖子的力道一口气缓和下来。 我把呆愣的她留在原地,回到刚才坐著的椅子那里坐下。 如果是昨天之前的我,应该会这么想:这种革命是不可能成功的。现在的成员就只有领家一个人。在这种事情上花多少时间都是白费工夫。 但是现在不同了。我确实已经叫出声了。这么做没有意义,甚至有可能会威胁到自己的人身安全。但那在我的心中也已经化为必然。 我不知道自己改变心意的契机是从哪里来的。但我可以确定,只要和她在一起,一定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我想要改变下意识一直回避著麻烦事的自己。自己正单脚跨进一件比任何事都更有趣的事的预感,现在转变成了确信。 「我还是加入好了。我们来进行革命吧。」 可能是因为跟不上我改变心意的速度,领家暂时呆呆地伫立在原地。然后她缓缓地咀嚼我所说的话,眼神开始闪闪发光。 「我一直相信著你!相信你一定可以理解这个活动多么有意义!」 领家带著泛红的脸颊这么说,然后握起我的手。 「让我们一起将名为恋爱的歪理从这个地球上一扫而空吧!为了除掉人类这个危害美丽 星球的癌细胞,我们现在已经踏出了勇敢的一步!」 老实说,我一点也不觉得这个革命可以顺利成功。说得更乾脆一点,我并不觉得领家的思想是正确的,也不觉得大众可以接受她的理念。 但,我在屋顶上的叫喊的确是事实。我丢出了一句会让赞颂青春的男女麻痹的话。而我对此感到无比的爽快。 3 「既然已经这么决定了,你就有知的权利。」 领家这么说道,从放著安全帽的柜子拿了一顶戴在头上,再拿另外一顶丢给我。然后她用熟练的手法将晾著的毛巾缠绕在自己脸的下半部上。在昨天的涩谷和今天的校门前现身的革命家装扮又复苏了。 「你就用这块布吧。」 她这么说完,交给我一块鲜红色的头巾。 「喂,你等一下又要去进行煽动演说了吗?」 我学她围著头巾来遮住自己的嘴部,一边戴上安全帽一边提问,她听了之后…… 「我要带你去地下据点!我们的活动应该主要都会在那里进行。」 用拥有秘密基地的小学生般活泼的语调如此回答。 我们离开社办,一边注意是否有人尾随,一边前往社办大楼的一楼。 话虽如此,大楼里面还是有很多人在。一副激进派装扮的我们实在非常引人注目。 「喂,我们应该到人比较少的地方再做这种变装吧。这样反而很显眼耶。」 「……唔!」 领家没有反驳我的论点而低下头。看来肯定是说到痛处了。 幸好,社办大楼的每个人好像都只觉得「又有奇怪的家伙在做奇怪的事了」而已。他们就算有一瞬间对我们投射目光,也会马上别开眼睛,将注意力放回自己正在进行的活动上。这种事对他们来说大概是家常便饭吧。 然后,她的脚步停在一楼的阶梯后方,也就是仓库的门前。 我们左顾右盼,看准没有任何人在的一瞬间打开门,随后进入仓库里。 门一关上,彻底的黑暗便马上到来。泥土的气味均匀地混合在一片漆黑之中,带著一点失落感,那种会刺激感性中最敏感之处的感觉压垮了我。 下一个瞬间,「嗡──」彷佛低吟的声音响起,电灯泡同时开始闪烁。大约数秒的时间,黑暗便遭到驱逐。 以校庆的看板为首,学生们进行活动的残骸将这仓库塞得非常狭窄。 领家蹲下来将几样东西往旁边搬开,然后转头面对我,压低音量说道: 「绝对不可以被任何人看见。」 我整个人靠在门上压著,避免别人想要进入仓库而打开门。 领家看了之后点点头,将地板往上拉起。在下一个瞬间,地上便有一片深深的黑暗张开了嘴。 「这是……」 「没错,这里有通往地下的道路。好了,走吧。」 她这么说道,一溜烟地钻进那个洞中。 我有一小段时间傻傻地盯著那个洞看,但又忽然回过神来,跟在她身后开始行动。 一离开门边,我就必须迅速进入洞里并将入口关起来。 洞的侧面装著可以让手脚攀爬的ㄈ字形金属架。我战战兢兢地整个人进入洞里,然后松开单手,慢慢地将通往地下入口的门放下来。 外面的光亮缓缓地变窄,最终变成一条水平线并消失。 又是一片漆黑。 「没问题吧?下来的时候小心一点。」 领家从下方传来的声音很遥远,如实地呈现这个纵穴究竟有多深。我不禁感到双脚发软。 这个时候,下方有光芒闪现。一定是领家用手电筒之类的柬西帮我照亮的。 我就著亮光,谨慎地在洞穴中往下爬。从手中的粗糙触感可以很容易地感觉到金属架已经生锈了。好可怕。 终于往下来到洞穴最底部,那里有一条很长的走廊延伸著。虽然稀疏,走廊上还是处处装设著电灯,似乎勉强可以继续前进。 看不到尽头。这条走廊相当长。 「这条路通到哪里?」 「通往礼堂。只不过,另一侧的出口已经在数十年前就用水泥填补起来了。」 既然是从这里到礼堂,长度就几乎可以横跨整间学校。虽然我已经在这里过了半年,但却一点也没有发现这个地下设施的存在,就连传言也没有听过。 就在我惊讶的时候…… 「这也难怪。我第一次发现这个地方的时候,也感到一阵晕眩。」 领家说完便关掉照著我的手电筒,开始在走廊上迈开脚步。 她的脚步声在这个封闭环境中留下诡异的回音。 我的身体抖了一下,然后才开始跟在她身后走去。 大约走了一百公尺,前方便出现一个横向洞穴。洞穴里有一扇门。 门上被各式各样的涂鸦弄脏。「以一亿人民的愤怒制裁榨取税金的寄生虫!」「革命烽火不能断绝!」 其中,这扇危险的门上挂著的门牌,则是用非常普通的字体写著「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 「这里就是我们的地下据点。也就是活动据点。」 她意气风发地这么宣告,然后将钥匙插入门锁,推开了门。 里面摆著沿整面墙壁包围住房间的粗糙钢制柜子。柜子里密密麻麻地塞满了资料夹。从褪色的程度看来,这些似乎是相当久以前所留下来的资料。 「这些都是以前的革命家留下的纪录。而我们也即将在这座庞大的纪录之山里加上新的一页。」 她雀跃地这么说著,然后将身子沉进摆放在房间角落的床里。 房间中央和上面的花艺研究社一样摆著桌子。 过去的革命家们可能也曾在这里开过作战会议吧。 在这间非常硬派且有点令人害怕的房里,却处处散布著许多与这股氛围一点也不相衬的物品。花样俏皮的抱枕、大熊布偶、无数个不知道装著什么的小瓶子、造型圆润的灯具。钢制柜子里的空位还排列了许多少女漫画。 「那些是研究用的资料。要在战斗中获胜,先了解敌人是很重要的。」 大概是看穿了我的视线,领家多加了一句说明。她趴在床上,弯起上半身看著我。我忍不住别开目光。 「这个空间不会受到任何人打扰,相当舒适。我午休时间几乎都在这里度过。」 「所以你在班上才会没什么存在感啊……」 午休是班上交流最热烈的时间。就算不起眼,只要待在里面就会被他人意识到存在,但她却不在现场。不过,逃到屋顶上的我也没资格说她就是了。 「在班上有存在感只会妨碍我进行革命。我可不打算当什么小团体里面的大王。」 话是这么说,但她在屋顶上遇到我时已经知道我的名字,而我却不认识她的事情,反倒是令她愤愤不平。 就在我正要针对这件事发问的瞬间,领家就从床上站起来说: 「从今天开始,这里也是你的活动地点了。想过来时尽管过来,不用顾虑。」 说完,她便打开房间深处的保险箱,从里面取出一串钥匙。 她从里面拆起两把钥匙,往我这里丢过来。 我用左手和右手很险地接住分别飞过来的两把钥匙。 「圆形的是花艺研究社的钥匙,四角形的是地下据点的钥匙。绝对不要弄丢了。要是遇到有人对你用私刑就吞下去。」 「什么吞下去……」 这只是普通的钥匙,尺寸可不像脚踏车钥匙那么小。这种东西真的吞得下去吗……? 「幸好这里还有床。你想 要小睡一下的时候可以过来这里。」 「可是只有一张床耶。」「……如果我在睡的话,你就不能用了呢。」 我们无意中对彼此这么说道,然后才突然发现。 这是有一男一女和一张床的状况。 「等一下,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我慌慌张张地加上一句,她听了之后低下头沉默不语。 仔细一看,她的脸颊微微地变红了。我还以为自己会听到她怒吼「你应该批判自己那顺从繁殖冲动而彻底堕落的精神!」之类的话。 「抱歉,是我多嘴了。」 「嗯……嗯……」 在这种尴尬的对话之后,有一段很长的沉默压在我们两人之间。 领家说不定在某些奇怪的点上特别害羞…… ○ 等我回过神来,时间已经过了六点。 在没有窗户的地下室,想要感受到时间的流动是很困难的。这个房间具有让人中毒般地一直待在这里的魔力。 「已经这个时间了吗……」 领家躺在床上看著挂在墙上的时钟,然后慢慢坐起身来。顺带一提,我顾虑到正在睡觉的她,所以保持相当的距离看著柜子上的资料。 领家站起来穿好鞋子后,坐到椅子上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将拿起来随意翻阅的资料放回原来的位置,到桌边坐下。 「本日,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迎来了一个重大的转捩点。在我们努力不懈的宣传下,组织的成员数成功地扩展到过去的两倍了!」 「虽然只是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而已。」 领家忽略我这句话继续说下去: 「就让我们用这个气势,继续扩大活动的规模吧!」 我轻轻举起拳头,回应她鼓舞士气的声音。 「圣诞节已经过去了!可惜的是,今年我们很难说已经成功阻止了被恋爱信徒扭曲意义而捏造出来的『全日本繁殖节』。我们必须批判自己的不争气,并将失败的经验活用在下一次的活动之中!」 领家说完,便将挂在墙壁上的日历拿下来,将挂在后面的明年日历咚地一声摆在桌上。 「我们的下一个目标──那就是……」 「情人节,对吧。」 我才说完,领家就眯起眼睛一笑。 「你果然很了解呢。」 她啪啪地快速将日历翻到二月十四日,在那一面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骷髅符号。 虽然她画得很努力,但看起来却没什么毒性,是个有一点轻飘飘的可爱骷髅头。 「我们将在二月十四日粉碎情人节!」 她举起拳头敲打在桌子上。 「我们必须教化那些受到甜点店的阴谋欺骗,毫无意义地散财的恋爱信徒们。我们要将连结到所有恋爱的契机在这里斩断!」 怎么做?我可不会问这种不识相的问题。她不可能有什么明确的计画。 没有的话,就由我来创造吧。我只要充分活用她的煽动能力,再辅佐她粉碎情人节就可以了。 「来做吧。彻底把现充击垮吧。」 「高砂!就是这个气势!」 领家这么说完,便从柜子上抽出其中一本资料夹。资料夹的书背上写著「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活动纪录之一」。我们的活动轨迹将会刻划在这里。这么一想,我就浑身颤抖。 「认清敌人的模样在任何战斗中都是最重要的。我们的敌人是全体现充,但背后还有意图去操控他们的组织。」 领家说完之后打开资料夹,拿出一张列印出来的纸。 「大性欲赞会……?」 我对标题上写著「大性欲赞会的实情」的文字作出反应,领家便点头回应。 「没错,这个大性欲赞会就是在背后煽动恋爱信徒的幕后黑手。而且调查的结果发现,我校的学生会长──宫前就隶属于这个大性欲赞会的青年分部。自从她就任学生会长以来,这个学校的风纪就不断败坏。」 我一边猜想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一边看著这张纸,发现上面写著的文章就像常见的阴谋论网站一样虚无飘渺。内容看起来非常可疑,令人丝毫无法信任。 「你是怎么调查宫前的事的?」「这种小事,只要看她的行为模式就一目了然。她完全利用了现充,积极推行著促进校园内恋爱的运动!」 「具体来说,是怎么……?」 我一发问,领家就像是要发泄无法忍受的愤怒般,开始了热血的演说: 「别说你忘了那个校庆最后一天,后夜祭上的土风舞。男女手牵著手跳舞简直就是轻浮至极,岂有此理!我一边看著那场可恨的庆典,一边流著血泪紧咬下唇,心想总有一天要炸了这些现充!她的恶行还不只如此,会限定班级干部的工作要以男女各一名来进行,根本很明显是企图要制造出情侣!我校直到现在还会举办海边教育旅行的活动,无非是为了在旅行中酝酿出好气氛,提前为糜烂的暑假作准备!在学生会发行的报纸上刊载恋爱占卜这种事,简直是不可理喻的暴行!」 她说完之后又再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为了要斩断人们对恋爱的疯狂信仰,首先就要从根源开始铲除!为此,我们要在宫前调教完成的这个校园内发动抗争,透过这个过程试探宫前,看出敌人的手法!」 听到领家说的话,我也渐渐开始想要这么做了。 「我们来将可恶的现充推进恐怖的深渊里吧。就算他们尿著裤子求我们饶命,我们也绝对不会停止挥下制裁的铁键!」 「你也愈来愈有革命战士的架势了!」 我的青春终于开始往有趣的方向转动了。 只不过,很明显是朝著奇怪的方向。 4 我们再次提防著其他人的目光回到花艺研究社的社办,准备回家。 领家的家好像就在这附近,所以是骑脚踏车上下学。我在校门口等著她从停车场牵脚踏车过来。 「其实你不用等我也没关系的。」 潇洒地跨坐在脚踏车上骑过来的领家是个不折不扣的女高中生,一点也不像煽动群众的革命家。 「好人做到底嘛。」 她从脚踏车上下来,开始配合我走路。 身边四处可见明显是情侣的男女一边感情和睦地聊著天,一边共同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其中应该很格格不入的我们这两个叛乱分子则是…… 「……寒假到了啊。」「嗯,是啊……高砂,你有什么计画吗?」「没啥特别的……」「我……我也是。」 像这样交换著笨拙的对话,肩并肩走著。我们自然地融入了周围的和平气氛。 「我……我们……现在会不会也很像情侣呢?」 我点头同意领家所说的话。 「应该会吧。」「是……是吗……」 她突然畏缩起来,低下了头。虽然因为光线太喑所以看不清楚,但我果然还是觉得她的脸红红的。 「男女走在一起就会被怀疑是情侣。我们必须要先破坏掉这种莫名其妙的世界观,对吧?」 「没……没错!完全被恋爱思想侵袭的类人猿,就……就要彻底……」 她的话愈讲愈小声。 我往前看,发现在出了校门的地方有一对正在热情拥抱的男女。给我去别的地方抱。 「真是不知羞耻。」 「……绝对不可以让那种风气蔓延开来!我们要透过粉碎情人节,来将他们的脆弱性从根本……」 她接下来的这句话也愈讲愈小声。 前面有另外一对情侣正 在深深地接吻著,久久没分开。 往右看,可以发现有一对男女不知道为什么衣衫不整地一起从仓库里走出来。 往左看,可以发现早就该结束练习的一对田径社男女一起从草丛的阴暗处走出来。 我叹著气低声说道: 「真是不知羞耻。」 「是……是啊……」 领家依旧低著头,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我看向她的脸。 我和她刚好四目相接。我平常不会像这样仔细看别人的脸,所以距离没有抓好,使得彼此的距离近到鼻头差一点就要碰在一起。 气氛凝结了。 就这样过了数秒,数十秒──感觉上几乎是永远的很长一段僵直,她才赶紧别开脸。 她连耳朵都变得通红。我也受到她的影响,整个身体都开始发热。 「联络!……没有联络方式会很不方便。」 这么说完,她从口袋里取出手机递到我眼前。 这一天我们交换了电话号码和电子信箱以后,在仍旧奇怪的气氛之中道别。 ○ 和领家道别之后,我看著手机的通讯录,一个人沉浸在感慨之中。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将家人以外的女性登录在通讯录里面。 总觉得我这两天都过著相当密集的日常生活。连续发生这么多极具冲击性的事件,令人几乎遗忘了过去的平稳日子。 「好累……」 我忍不住小声这么说著,为了让发热的身体冷却,而开始走向涩谷。 然后──我作梦也想不到,接下来发生的事竟然比这两天的任何一件事都更具冲击性。 「站住。」 事情发生在我走出学校,通过静谧的住宅区,正要进入闹区的瞬间。当我避开驻足在道路正中央的人影并直接走过去时,这个声音传进了我的耳里。 我没想到这句话是对著我说,于是继续前进,这时候,我的身体突然僵直在原地。 僵直──这个不可思议的感觉只能这么形容。 我的意识很清楚。 视野里也明确地映照著周围平凡的日常景色。 听觉也依旧传递著远处闹区的喧嚣,与大卡车通过后方干道所发出的巨大声响。 可是,就只有我的身体无法动弹。 感觉就像是脖子以下的部分都被切离似的,是一种非常奇妙的飘浮感。虽然我至今为止都没有体验过鬼压床,但或许那就是这种感觉。 本来伫立在路中央的人影慢慢地绕到我的面前。 我本能地感觉到自己有生命危险。这下子,#不妙了#。 这和领家给我的不妙感根本是不同等级。和我们在本质上完全不同的某种东西──外部的存在就在这里。 我的直觉对我大叫,告诉我就算必须舍弃一切也要马上逃离这里。 但是我办不到。就算我想移动,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我的双脚颤抖著。不,我没有颜抖。就连生理上的运动反应也受到了抑制。 我能够做到的事,就只剩下吸气与吐气。仅此而已。 我的眼前完全映照出那个人影。 极为娇小的身躯。头上轻轻戴著染上迷幻黄色的单色宽边帽。帽子下方,微弯的头发留至肩膀,发尾被诡异的风煽动著。与娇小身体不搭调的大背包染著鲜血般的可怕颜色。 是个女童。 一个戴著黄色帽子,背著鲜红色书包,看起来家教很好的女童站在我面前。 女童看著我的眼睛。因为我们彼此的身高差距,她不得不仰望著我。可是,我却莫名地有一种被他人从极高处俯视的压迫感。 「不需要那么害怕,我没有打算加害于你。至少现在不会。」 有点口齿不清的甜美声音,蕴含著彷佛冰冷刀刃般的锐利,刺进我的耳里。 相貌端正的脸庞衬著病恹恹的白色肌肤,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甚至不可靠近的印象。她的服装看起来像是某所私立小学的制服,强调著神圣不可侵犯的特性。黄色帽子和鲜红色书包就像某种宗教性道具或是神器一样,以其单色性装饰著她。 插图007 「害怕吗?」 她看我不回答──看我无法回答,就砰地敲了一下自己的手。 「连发声器官都封住的话,你就不能回答了呢。」 她说完微笑了一下,然后啪的一声弹响手指。 「嘎……咳咳!」 喉咙一带突然恢复自由,让我不禁呛咳。我的身体所有的控制权,现在似乎掌握在她的手里。 她到底是怎么办到这种事的?我不认为世界上有任何技术,可以制造出我现在遇到的状况。 而且为什么她要做出这种事?为什么是我? 我心中有数不清的疑问。 「你好像想要问些什么。我允许你发问。」 女童这么说完便抱起双臂。 疑问不断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搞清楚一件事…… 「你到底是『什么』?」 我的声音充满了恐惧。身为高中生的我,害怕著外表是个小学女童的『某种东西』。 「这真是个好问题。只要能够理解这件事,几个同时产生的问题也能够马上迎刃而解。而且也能接触到问题的核心。因为我是什么,真面目为何,这件事就是你现在遇到的状况最根本的问题。 但是要回答这个问题相当困难。这并不是因为事实太过复杂的关系。这个状况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简单易懂。只不过,要接受这件事,对你来说,对你们来说,几乎是比登天还难。 但是,我还是会诚实地回答你。编造出平易近人的说法来蒙混过关的方式不是不存在,那么做也是最简单的。不过,那样的态度就对你太失礼了。用不正当的方式束缚你的自由,又语带欺瞒地蒙混过关这种做法,不是我的行事风格。 那么,就让我回答你吧。 一言以蔽之,我来自于这个星球之外。而你们人类则是我为了改变这个星球的环境,在其精神内设计出自我矛盾程式后创造出来的物种。你们的外型就是以我为参考而创造的。 以你们的语言来说,我可以说是接近『神』的存在。如果借用『她』的说法,我应该就是所谓的『外星生命体』吧。 要怎么称呼取决于你。不过唯一的真相就是,我远远超出你的想像之外。」 我的大脑一口气被搅乱。头昏脑胀的感觉向我袭来。 只不过,在这段行云流水的文句里面,有一个地方吸引了我的注意。 「『她』……?」 「我指的是领家薫。」 女童说完之后停顿了一下,然后稍微加快讲话的速度继续说: 「领家薰已经注意到我的存在。虽然她本身也认为浮现在自己脑中的想法只不过是玩笑话的延伸。而正因为如此,她才是个危险人物。 领家薫是个危险人物。她是比你所想的还要更高层次的危险。从外在的理论来说,她非常危险。她自己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危险之处,这就是最棘手的一点。 而我会叫住你,正是希望你可以提供某种帮助来对抗她。」 「领家她……什么?」 我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反问。女童稳稳地注视著我的双眼,压低声调说: 「我就明说了吧。她会毁灭世界,也就是说她同时会拯救世界。」 我陷入了惊愕。 就像领家说的一样,所谓的恋爱真的是外在 的「某种东西」强加在我们身上的束缚。 她是对的──不,她「甚至没有犯错」。这么说或许会比较正确。 ○ 室内飘散著咖啡的香味。周围有人在看书,有人下班后与同事谈笑风生,也有人明明只是在浏览网页,却用一脸得意的表情操作著macdbook air。 我与女童则是面对面而坐在屋里。 我的面前摆著滤挂式咖啡,女童面前则摆著焦糖加特浓式浓缩咖啡鲜奶油增量黑摩卡碎片奶油星冰乐。 她因为「站著说话不方便」这种极度普通的理由而邀请我到附近的咖啡厅。费用是由女童支付。 女童在高高的椅子上摇晃著垂下的双脚,品尝著令人搞不懂是什么的某种食物或饮料。 「地球真是了不起呢。能够孕育出这种文化,在我的作品里也算是很稀奇的例子。」 在时髦的背景音乐与谈笑声回响的店内,女童这么说著。 看到我傻愣的样子,女童嘻嘻地窃笑。 「你无法相信我说的话也无可厚非。因为你们打从一开始就被设计成无法相信这种事的构造。我把你们做成了会以为自己所做的任何事都是出于自身意志的样子。」 要相信当然很困难。可是,刚才她完全支配我的事实,就已经明确地证明了她的确是和我们不一样的某种生物。现在的她依旧掌握著我的生杀大权。我只能相信她了。 我用颤抖的手拿起马克杯凑近嘴边。黑色的水面摇晃著,产生了波纹。 「放心吧,我不会杀你的。『至少现在不会』。」 比起安心,这句话反而让我产生更强烈的不安。 「好了,那我们进入正题吧。」 女童说完之后打开了书包,从里面拿出文件。 文件的最上面附上了领家的大头照。 「我的目的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要将地球的环境,特别是二氧化碳浓度改变成适合我们生活的程度,并让现在的生物全部灭绝,打扫得乾乾净净。虽然我也可以一个人完成这份工作,但若可以交由代理人进行,再使之一同自我毁灭的话,效率会更好。那就是人类。 虽然稍微花了点时间,但应该马上就可以得到理想的成果了。前提是没人妨碍。」 女童这么说完之后暂时停了下来,再次开始喝起那杯内容物不明的饮料。我还是一样搞不清楚状况,看著她的文件最上方附上的领家的照片。 「你对她有什么感觉?」 女童第一次对我提出问题,让我忍不住紧张得身体一震。看到我这个样子,她发出声音苦笑。 我虽然害怕,还是努力挤出字句: 「怎么说呢……我觉得她这个人非常乱来。」 一个高中生竟然用敬语对女童说话。这里有个男高中生不只在咖啡厅接受女童的请客,甚至还毕恭毕敬地用敬语对她说话。 女童听了我的回答后淡淡地笑著点头,然后再度提问: 「就只有如此吗?」 我闭起眼睛,让过去与领家之间的对话和她的言行在眼睑内侧复苏。 她的言行看起来非常乱来。但即使如此,或者该说是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具备一种奇妙的领袖魅力。我就是受到她这一点吸引。 「领家她很有魅力。虽然我无法明确地指出那是什么样的魅力……」 「就是这个。」 女童很愉悦似的眯起眼睛,爽朗地笑了。 「她,领家薰具有吸引并迷惑人心的奇特魅力。而且,她的魅力在普通人身上很难起作用,但在一定程度压抑自己的人类身上,却能发挥极其强大的作用。刚好就是像你这样的人。」 听到这彷佛看透了我的发言,我不禁背脊发凉。 「我并不是在责备你。我反而感到很害怕。我很害怕由她领导的民众会将我的计画彻底摧毁。她天生蕴含著如此强大的煽动能力。过去也曾出现过几次类似的人物。有一些后来也以宗教的形式残存下来了不是吗? 那种革命、改革总是非常积极正向的。也就是让全体人类走向『繁荣』的运动。我默许了这些运动,甚至曾经出手帮忙。这将你们的意识推升到新的领域,然后最终化为宗教信仰。结果,这使得你们的『生产力』提高,反过来让我成功地缩短了达成目标的时间。 但是,她不一样。她是相反的。如果她的思想向前推动,人类只会变回不会定居的狩猎采集民族,或是在那之前就灭绝。 她在偶然间注意到我的企图──不,应该说出现这种想法。她拥有力量。然后开始进行运动。这对我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危机。」 就算说著这种话,女童的脸上还是带著活泼的笑容。就像是小孩子买到自己期待已久的玩具一样,她的表情非常天真无邪。 「我无论如何都要压制住她。现在她的能力还没有办法完全发挥。而且她本人目前也认为自己的思想只比玩笑话稍微好一点而已。想打击她就要趁现在。 光靠我为了教导即将偏离正途的人类而建立的地下组织『大性欲赞会』,已经无法将她纠正为恋爱狂热者了。她对其活动虽然还有点半信半疑,但还是开始注意到了。 所以这个时候我才会将焦点放在你身上。」 「我吗?」 「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一脚踏进她思想中的大蠢蛋,或者该说是大人物。你同时也是让过去一直在旁观望的我采取行动的罪魁祸首。如果借助你的力量,她的运动就会飞跃性地扩展,迟早会变得无法收拾。 但是相反的,我也可以说是得到了一个能够间接对她产生影响的窗口。」 「请问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我浑身紧绷地问道。 「你没有必要那么僵硬。毕竟我没有要命令你『杀了她』。」 女童这么说著并微微一笑,然后从文件上抽起她的照片一丢。照片滑了过来,不偏不倚地停在我的面前。 「高砂小弟,我希望你可以『攻陷』她。」 「攻陷是指……?」 没办法理解事情脉络的我反问,女童听了之后带著难以启齿的表情搔著脸颊。 「简单来说,我希望你可以让领家薰热衷于恋爱之中。我希望你可以和领家变成情侣关系。」 「……啊?」 「她的动力来源本来就是对自己的现实生活感到不充足的残缺感。那么只要满足她就可以了。只要她一坠入爱河,应该就不会再进行这种活动了。」 「……是这样的吗……可是,为什么是我呢?」 「和领家亲近的男性就只有她的父亲和你了。她的通讯录里面也只有登录父亲和你的手机号码。」 「啊……」 我隐隐约约感觉到的事在这个瞬间被摊在阳光底下。 「你是她除了父亲以外,第一个变得亲密的男性。我希望你务必要攻陷她。」 「就算你这么说……」 我也和她是同样的状况。就算叫我攻陷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而且说到底,我根本没有理由听从女童的指示──但如果她以暴力威胁就另当别论了。 「担心什么,我会给你建议的。别看我这样,在人类心中植入爱情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你们的情绪我可是一清二楚。 而且,如果你可以帮我完成任务,我也会准备你应得的谢礼。」 「……谢礼?」 「我可以特别让你随心所欲地使用我的身体,如何?」 说完,她用只有我看得到的角度翻开了自己的上衣。她腹部那非常光滑的肌肤稍微露 了出来。 「不,不用了……我又不是萝莉控。」 「萝莉控?你在说什么啊。我可是人类的原型。所有的男性都已经被设计成会对我产生情欲的构造了。」 「那应该已经出现程式漏洞了。我想确实存在过那样的时代。不过在现在的社会,会对你这样的少女产生情欲的人,都会被当成异常性癖者并受到轻蔑。」 听到我这么说,女童一边摸著自己的肚子,一边歪著头小声说著:「真是奇怪……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算了。我会再想想要怎么答谢你。」 女童说完便发出声音喝著谜样的饮料,将杯子里面清空。 「当然了,这件事千万不可以告诉别人。不过,就算你说出这种事,连她也一定会觉得你『疯了』。」 说得没错。如果有人突然用认真的表情说出这种事,任谁都会觉得我「终于发疯了」吧。领家现在是对自己的思想穿凿附会,像开玩笑一样主张著理念所以还无所谓,但如果她真心那么想就真的不妙了。 这么一来,就表示我必须要自己一个人接受这种疯狂的事实了。 「请等一下。请问我没有选择权吗?为什么我一定要听从你的命令呢?」 我拚命出言抵抗,女童则是用有点坏心眼的微笑回答我: 「我可是神。我想要把你怎么样都行。要我说出这种话并强迫你服从也是可以。但是我不太喜欢那种犯规的行为。」 女童说完后将双手的手肘放在桌上,用手心捧著脸颊支撑住头部,对我轻声说道: 「试著想想看吧。从你的角度来看,我的提议应该也很有吸引力才对。」 「……这是什么意思呢?」 女童似乎很傻眼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你还不懂吗?这是你可以交到女朋友的机会啊。你可以成为现充,成为你既羡慕又嫉妒的现充喔。」 这句话深深地贯穿了我的心。 第二章 关于年度节日寄生型恋爱生物之剖析与基于该见解之运动扩展方法论 1 隔天的结业式在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情况下过去,转眼间就到了寒假。 虽然交换了联络方式,领家并没有特别寄邮件或是打电话给我,所以我还是过著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的日常生活。 过著这种日子,让我忍不住心想二十四日和二十五日发生的事是不是梦境,但手机里的通讯录的确记载著领家的联络方式。而且,就连女童交给我的关于领家的资料,也好好地收在桌子的可上锁柜子里。 除夕。 我姑且检查了一下手机,确认领家是否有联络我。这样就好像我等不及要收到她的邮件或是接到她的电话似的,我这么一想就觉得有点难为情。 她今天也没有联络我。似乎也没有错放到垃圾信件匣的邮件。 我把手机丢到床上,然后坐到电脑前面开始做事。 最近,我只要一有空就会调查两件事。 一件事是该怎么做才能成功完成革命。像是怎么煽动民众比较好,哪些战术比较有效。 另外一件事,就是要怎么追求女生。像是怎么煽动女生比较好,哪些战术比较有效。 会调查这些事,当然是为了要因应我现在面对的两个问题。 一是参加领家的革命,将「反恋爱」运动拓展到全世界。 二是遵从女童的神谕,追求并攻陷领家。 这两者是方向完全相反的行为。如果要尊重领家的思想,让她陷入恋爱这种恶性循环的行为就是不折不扣的背叛。但是从女童的目的来看,为领家提供协助就是阻碍她达成计画。 我在这个矛盾之中左右摇摆著。 就在我咬牙切齿地读著〈可以顺利搭讪女性的方法〉这篇令人很想一拳打爆电脑萤幕的文章时。 除了我之外应该没有任何人在的房间里── 「你可真勤奋呢。」 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彷佛心脏被捏碎的恶寒向我袭来。 我回过头去。 发现女童就在我眼前。 「请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说话的口气因为紧张而变得生硬,女童则是将手心朝上,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没什么,只不过是来看看你和领家薰的关系有没有什么进展而已。」 女童说完之后在我的床上坐下。 「请问你是怎么进到这里的呢?玄关的门应该是上锁的啊。」 「不管你怎么做我都进得来。你应该先问我是怎么从太阳系以外的星球过来的。不说这个了,情况怎么样?」 「问我情况我也……自从结业式之后,我完全没有和她接触。」 听了这句话,女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如此。会在网路上调查那种事的你,怎么可能进行得顺利呢。你一定很没有女人缘吧。」 「真失礼,我在幼稚园的时候可是人人抢著要喔!不管是小班还是中班或是大班的情人节,我都有收到巧克力呢。」 「是吗……也就是说你的三次桃花期都浪费在那里了啊。你自己这么说,都不会觉得哀伤吗?」 「我会觉得很想死。」「孩子啊,你就在我的胸前尽量哭泣吧。」「那就不必了,平坦的胸膛靠不住。」「这才是系统预设值。人类是以我为蓝本创造出来的。那种脂肪块根本是一种程式漏洞,你醒醒吧!」 她遮住自己彻底扁平的胸部,对我怒吼。这里有个被女童责骂的男高中生。 「……算了。事到如今,我也不可能再为了修正全人类脑中的程式漏洞而东奔西跑。话说回来,你应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今天是除夕。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吗?」 「没错,就是除夕。说到除夕夜,大家都会做什么?」 「吃荞麦面、看跨年节目、逛逛网路上的讨论区之后睡觉。」「不对吧!」 她用挂在房间里的苍蝇拍啪的一声打了我的头。 「从除夕夜到元旦的早上,人们有在半夜前往新年参拜的习俗。而年轻男女会假借这个名义,手牵著手一起在深夜出去约会。」 「这样啊……」 我有气无力地回应,女童就将苍蝇拍朝著我丢了过来。 「你这样怎么行!你应该更积极主动一点!」 女童对无法积极谈恋爱的男高中生破口大骂。 「积极主动是吗?」 「你要约领家一起去新年参拜。」 女童说完之后得意洋洋地挺起自己的胸膛。这个动作强调了她的洗衣板。 「约了之后要干嘛?」 「你还不懂吗?你们也要假借新年参拜的名义去约会!你不觉得这是个增加亲密度的好机会吗?」 受到斥责的我心里想到的,是那种挤到会出人命的人潮。除夕的时候坐在电视机前面,看著人山人海的成田山等地的画面并在平稳的家中窃笑,就是我的小小乐趣之一。 「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不知道要怎么约她比较好。领家可是打算破坏那种轻浮行为的人啊。绝对会被她拒绝的。」 「那个问题当然可以解决。比如说,只要告诉她是为了『进行对假借宗教活动之名行交配之实的恋爱疯狂信徒势力的侦察』,就可以符合你们的团体活动目的了。」 就在我心想「原来如此」,并真心感到佩服的时候,女童便将我放在床上的手机丢了过来。 「既然知道了,就快点寄邮件或是打电话去约她。」 「那个……我现在连一次也没有和领家互传过邮件或是通电话耶。该怎么说呢,我总觉得我们好像还不到那个阶段。这种事是不是应该要等到我们更熟一点再做呢?」 我努力地想出一些藉口反驳,女童听了之后对我投以怜悯的目光,静静地说道: 「别啰啰嗦嗦的,动手。」 「是。」 于是,我听从女童的命令,开始撰写约同班女同学出来的电子邮件。 「那个……请问这样可以吗……?」 我把邮件的草稿拿给女童看,请她帮我检查。内容是这样的: 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议长 领家薰同志 反恋爱运动大幅跃进的今年也只剩下十几个小时就要进入尾声。让我们承袭今年以破竹之势扩大的活动成果,同时不断地自我钻研,在新的一年以前所未有的扩大运动为目标,日日努力精进自己吧! 回到正题,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除夕,隔天便是元旦。我想,领家同志应该也非常清楚,在一部分的民众之间存在著在除夕至元旦的深夜前往新年参拜的习俗。 以公转周期这种农业工作者以外的人根本不需要的情报为基础,再将能够任意定义的起点订为节日的荒唐行为实在令人摇头,但是因为此活动具有每隔一段时间将精神重新活化的段落效果,所以对于新年参拜这个活动本身的意义,我们也应该予以尊重。 我这次会来信,是因为根据可信度高的情报来源得知,似乎有部分男女会以此宗教活动为名,在深夜幽会。他们企图在深夜与恋人一起经历非日常的体验,以新年参拜的形式坚决进行深夜约会。 这是绝对不可原谅的严重暴行。他们不只是犯下了陶醉于恋爱的愚蠢错误,更是愚弄了平民百姓所珍惜的宗教活动! 话虽如此,前去参加新年参拜的人数却相当庞大。本结社今年虽然成功达成了使成员倍增的创举,但我们不得不承认,组织目前的人数依旧不足以遏止大众的暴行。 那么,我们所能做的,就只剩下咬著手指眼睁睁地看著恋爱信徒在映像管里 旁若无人地在寺庙境内昂首阔步的画面了吗? 不! 我们不应该依靠间接获得的情报,而是以自己的双脚前往现场,以自己的肉眼将敌人的模样确实地烙印在眼里!这么做才能获得我们必须歼灭的疯狂信徒的第一手情报,而透过这次的侦察行动,更可以为将来我们必将面对的「中止新年参拜」之抗争活动踏出第一步。 基于以上的理由,我下定决心只身潜入预定会有许多参拜民众聚集的浅草寺。 不过因为我还未成气候,所以十分担心侦察行动会因我的不得要领而以失败告终。 倘若身经百战的老将,领家同志愿意与懵懂无知的我同行,那就再令人安心不过了。 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 髙砂 女童全部看过一次之后,用非常黯淡的眼神定睛看著我。 「这……这样如何呢?其实我还满有自信的……」 「既然你觉得好,那应该就好了吧?」 她用温柔的眼神看著我。太棒了,受到夸奖了! 我从女童手上接过手机,将邮件寄出。 「不过,我到目前为止一次都没有接过领家的联络,她说不定都没有在看手机呢。而且这么突然的邀请,被拒绝的机率应该很高。」 「孩子啊,你不要再事先为自己开脱了。这一切都要怪你写的文章。」 被她说到痛处的我有点沮丧──这时候手机开始发出声音振动。我按下寄出之后还不到一分钟耶! 我一看,发现是领家打来的电话。我慌慌张张地接起来。 「喂。」『啊……我是领家。请问是高砂同学吗?』「是,我就是。」 ……在有点不自然的对话之后,一瞬间陷入沉默。 『我已经拜读了你捎来的邮件。高砂同学,你果然拥有成为革命运动家的资质。你让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了自信。』 「是吗,谢谢你。那,结果怎么样,你可以来吗?」『可……可以。』 女童在房里啪的一声弹响手指。 「那我们在浅草寺附近的公园碰面,十一点半左右可以吗?」『嗯,没问题。』 「那就到时候见吧。」『到时候见。』 我挂掉电话。 「做得不错嘛。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你刚才不是批评得很凶吗……?」 就算我反驳,女童还是充耳不闻。 「那我就先失陪了。我会偷偷在暗处看著你的第一次约会。」 第一次约会。听到别人这么一说,我就开始觉得有点难为情了。 「啊,你走之前我可以说句话吗?」 我一出言制止,女童就有点意外地睁大了双眼,然后扬起嘴角。 「什么事?你竟然会主动对我发言,这可是第一次。」 「那个,其实是关于你的服装。」「这套衣服吗?」 说完,女童抓著皮制背带并抬起脚跟,得意地哼笑著。 「体型和我差不多的少女都是作这样的打扮,所以我也参考她们试著跟上了流行。怎么样,适合我吗?引起你的兴趣了吗?」 「不,虽然的确是很适合……」 女童背著书包,戴著黄色的帽子,直接以之前的小学生装扮出现在我的房间里。这样完全散发著犯罪的气息。这幅景象要是被父母看到,他们搞不好会自杀。 「这是上学时才会作的装扮喔。现在毕竟是寒假,没有女孩子会打扮成这样的。」 女童听到我的纠正,一瞬间红了脸,同时再次对我扔苍蝇拍。 我对飞过来的物体反射性地闭上眼睛,苍蝇拍应声打中我的额头,而在我睁开眼睛的瞬间,女童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了。 ○ 我在极寒的冬夜里快步走著。 一到公园,我就发现领家已经在那里等著了。她坐在栅栏上看著手表,口中微微吐出的白色气息往上飘散。 「嗨。」 我从后方向她搭话,她抖了一下身体,然后回过头来。 「是高砂啊,别吓我。」 「一个人待在这里太危险了吧,其实你晚一点来也没关系的……这么说来,我应该要去你家接你的。」 「今天没关系的。反正这里有很多人。」 今天的确有很多行人,而且周围也很明亮。 「嗯,说得也是。如果下次还有类似的事,我会去你家接你的。」「……你会被我爸杀掉喔。而且,哪里还会有什么机会在半夜跑出来啊!」「那倒是。」 我笑著这么说,领家就将本来就戴得很低的毛线帽拉得更低,稍微低下头来。 她穿著白色的针织洋装,外面披著一件深蓝色西装大衣,耳朵都红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等的?耳朵都红通通的了。」「吵死了。快点走啦!」 领家一站起来就不客气地开始往前走去。我也连忙跟在她身后。 我们从公园前的阴喑道路朝寺庙走去,路上的行人愈来愈多,气氛也愈来愈热闹。群众的吵杂声一刻一刻地逐渐接近。 「我有一股人潮会非常拥挤的预感……」 领家绷著一张脸小声说道。 「这里每年都是这样。这附近应该是最挤的吧。」 我这么说,领家的脸就虚弱地失去血色,发出「呜呜……」的呻吟。 她怎么看都不像是在人群里面还能够活力充沛的类型。她应该会采取积极避开人潮的行动模式。因为我也一样,所以能够理解。 「怎么办,要回去吗?」 我怀著既能得到「被领家拒绝」这个给女童一个交代的藉口,同时也能让自己不用进入人群中受罪的想法,向她询问。 可是领家缓缓地凝视著我的脸两三秒之后,低下头小声地回答:「要去。」 真是有毅力的家伙。我写的煽动文章太过热血说不定也是原因之一。 「是吗,那为了不要走散……」 刻意选择拥挤的场所,也是女童出的点子。 我抓住领家的手臂,把她拉到身边。据说这样可以自然地产生肢体接触。 这个瞬间,领家甩开了我的手臂。 「你在做什么!真是太无耻了!」 她的脸倏地变红,嘴巴激动地不断颤抖著。 「你想想,我们要是不走在一起,不就会走散吗?想成和抗争时挽著手臂筑起人墙是一样的行为就好了。」 「这和那是两回事!要是挽著手臂,从旁人的眼光看起来根本就是一对情侣啊!和我们应该憎恶的对象采取同样的行动,简直就是革命家之耻!」 「那就这样吧。」 我抓住领家的大衣后面,这么说道。 「……没办法了。毕竟走散的话会妨碍到侦察。」 她接受之后就这样和我一起走了几步,然后回头。 「总觉得我这样好像正在散步的狗。这可不行。」 我的手又被她甩开了。正当我思考著要说什么的时候,领家就迅速绕到我的后方。我的大衣被她拉住了。 插图009 「……这样就可以了。」 看来我在前面似乎就没关系。虽然我心里有点无法释怀,但还是接受并迈出步伐。 「这次不是换我像狗一样了吗?」 领家听了之后笑了。「哎呀,毕竟你是我的部下,应该也可以说成是狗吧。在你的邮件里面,我可是『议长』呢。」 对喔。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她,所以才随便加上了职称。 「那你正式的职位是 什么啊?」「……就『议长』吧。」 领家这么说著,又轻声地笑了。 「议长……啊。」 这家伙之前绝对没有想到那么远的事。 走了一阵子,明明还没有走到寺庙的境内,队伍就停了下来。队比我想像的还长很多。虽然我们本来排在队伍的最后方,但是因为又涌出了更多人不断排到我们后面,所以我们现在已经排在队伍的正中间了。 「你再靠近一点。」「嗯……嗯。」 她这次乖乖听话了。可能是因为精神在人群中完全衰弱了吧。 我的身体逐渐开始发热。不知道这是人潮的热度,还是靠在我身边的领家发出的热度,或者是太在意她的存在的我正在发热。 「人群真的好挤……我觉得好像有点热。」「是啊……」 我小声地回应从后方抛过来的微弱声音。周围到处都是各种吵杂的声音,像是衣服摩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的低沉脚步声、人们静静交谈的嗓音、偶尔响起的小孩子嬉闹声。一股类似飘浮感,彷佛意识即将远去的错觉包围著我。 我回头往后看,发现领家的脸颊像是血液冲到脑袋一样涨成了桃粉色。她一注意到我的视线,就稍微靠过来,把嘴巴凑近我的耳边。温热的气息碰触到我冰冷的耳朵,让我发痒。 「呵呵……原来人类这种生物一聚集起来,看起来就会这么像一群蝼蚁啊。」「喂,别说那种恐怖的话啦!」「要是能在这么多民众面前演说的话,感觉应该很爽快吧。」「你啊……」 她的口气听起来好像喝醉了。真的没问题吗……? 就在这个时候,会让腹部也感觉到共鸣的低音响了起来。是除夕的钟声。 周围开始微微地骚动起来。 「你不觉得除夕钟声的概念真的很美好吗?如果人类的许多烦恼可以就此消失,那不就正是我们梦想中的世界化为现实了吗?」 领家阴沉地低语著。她的眼神完全呆滞了。应该是在人群里待太久所造成的影响吧。 领家就像发狂似的继续说道: 「不过这话可难说了。听著除夕钟声,带著虔诚信仰在深夜前来参拜的民众之中,竟然混入了丝毫没有信仰之心,只想找藉口和情人一起在夜晚出门闲逛的恶劣之徒!你不觉得这是一场悲剧吗?还是说,这与喜剧只有一线之隔呢?」 「实在令人悲叹。」我随意地附和她,而领家就像是喝个烂醉一样顺畅地继续说下去: 「听著这些消除烦恼的一百零八响钟声,情侣们会互相低语:『在新的一年,我第一个见到的人是美树你,真是太好了。』『阿拓……我也是?』『今晚我们就一起让烦恼烟消云散吧。』『讨厌……人家心里会变得有更多杂念啦……??』去死吧!不,就由我亲自送你们上路!」 谁是阿拓啊?而且这些对话有一股浓浓的昭和感。大叔写的专栏里面就经常看到嘛。 不幸中的大幸是,领家的声音依旧很小。要是让她在这种人潮里面开始演说,我就别想继续新年参拜约会了。我可完全没有打算要单靠两个人进行在电子邮件里写的「中止新年参拜」抗争。 「啊……一生起气来就好累。」 身为一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女高中生,她这副丑态实在是令人感到很遗憾。领家筋疲力竭地靠在我身上。虽然我们现在紧密贴在一起的程度和我刚刚抓住她的手臂时完全无法比拟,但她似乎不在意。她几乎要失去意识,翻起了白眼。 而前方的骚动开始扩大。 我看看手表,发现正好是午夜十二点,已经是新年了。 「喂,领家,已经跨年喽。」「……喔。」 领家仍旧全身瘫软地靠著我,无力地回答。 「新年快乐。」「新年乖惹……」 她的舌头都打结了。 这么说来,我在新的一年见到的第一张脸就是领家的虚脱表情,第一次听到的外人声音也是筋疲力竭的领家所发出来的。 而且我们在跨年的瞬间还以相当大的面积互相碰触著。以领家的风格来说应该就会变成「阿拓,和我合而为一迎接新的一年吧?」「在这之前,我要美树参加夜晚的红白歌唱大赛喔。」我自己想著想著都觉得快吐了。 ○ 后来在领家勉强恢复精神的时候,队伍才真正开始向前移动。 「终于要到了!」 恢复精神的领家紧紧地抓住我的大衣背部,表现出快要等不及的样子。 她已经完全忘记我们行动的目的了。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 毕竟,这附近几乎看不到情侣的存在。有些是家人,有些是夫妻,也有些是老人团体活动的同伴,类似这样的人比较多。 我们反而才是受到「年轻真好呢……」的眼神关爱的一方。 在朝著正殿缓慢前进的队伍中,我们聊了几个话题。 都是一些无聊的小事。像是学校怎么样,来这里之前看的电视节目的内容之类的。我们几乎没有聊到关于革命运动的话题。 像这种时候,领家就是个非常普通的女孩子。不,她不普通。她很可爱。超级可爱。我是这么想的。 就算对话在中途停顿,我也不觉得怎么样。不可思议地,我和领家之间并不存在奇怪的拘束感。就在我思索原因的时候,又开始了下一个对话。 经过了一段不知道是长是短的等待时间,我们结束了参拜,走在回程的路上。人和人之间稍微有了空间,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 事情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咦,你们不是我们班的……」 我还以为自己的心脏会跳出来。我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的确有著熟悉的面孔──一男一女。我记得他们的地位大概就是班级中心人物的朋友。 「四谷同学,别所同学。」领家回应了他们。「晚安,祝你们新年快乐。」 领家说话的口气和当革命家的时候,或是平常和我说话的时候都不一样。她的口气非常机械化。 「喔,对了,新年快乐。呃……」 我感觉到些微的尴尬。他们肯定不记得领家的名字。 「领家,你认识他们吗?」 「喂,你在说什么啦,真是无情啊。我们不是同班同学吗?」 两人笑了。我们也回以客套的笑容。 四谷和别所的手是牵著的。他们之间应该就是那种关系。而领家还是一样抓著我的大衣后面。 「哦~原来领家同学你们『也是』喔。我完全没发现耶。」 别所说道。会感觉到若干嘲弄的意味,就姑且当作是我内心太骯脏的关系吧。 但是领家却没有听听就算了,反而想要针对这句话回嘴。 「我……我们是……!」 糟糕。要是让失控的领家继续说下去,就会产生各种麻烦──我努力忍住害羞的感觉,强制中断领家接下来要说的话。我绕到她身后轻轻抱住她,将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领家就像预料中的一样整个人僵住。我也羞耻得脑浆快要沸腾了,但我必须再做出更羞耻的事。 「其实我们没有要刻意隐瞒的。」 「咦?什么时候开始的?」「四月。是我马上告白的。」「什么嘛,好夸张喔。未免也太快了吧。」 别所笑著。我不可以犹豫。断言、确定、迅速回答。优柔寡断一定会给别人可乘之机。就算是谎言,只要给予华丽的装饰,也足以用来威吓对手。我深吸一口气。 「要是手脚太慢就被其他人抢走了嘛。这么好的女朋友,上哪里都找不到第二个。」 别所的笑容僵住了。她回 头看向四谷。 他一边想办法纡解她那僵硬的笑容,一边对我开口搭话: 「你们接下来要干嘛?要不要一起去逛逛摊贩?」 这个时候别所说著「好主意!」表示赞同。 但是我更用力地抱紧领家,拒绝了他们。我的脑浆已经彻底烧乾了。一不做,二不休。我的头脑超越了羞耻,冰冷而清澈。 「抱歉,我今天想要一个人独占薰。毕竟是一年的开始嘛。下次再约我吧。」 两个人维持著笑容完全僵住。 「掰掰,学校见。」我挥挥手说著,和领家维持著紧贴在一起的姿势开始移动。 「喔……好。」「辛……辛苦你们了。」 我确认他们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之后,才解除拥抱。 领家满脸通红。所谓看起来就像一只水煮章鱼,指的就是现在这种状态吧。我用像是骗人一样冷静的头脑想著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喂,领家,振作一点。敌人已经离开了。」 「……你……竟然……」 不行,她完全失了魂。不过我已经渐渐开始抓到对付她的诀窍了。 「领家同志,刚才你想要对同班同学回嘴的态度实在很愚蠢。我要求你进行自我批判!」 领家听了之后,眼神瞬间恢复光芒。但她的双眼却带著锐利的目光贯穿了我。 「为什么!我们就是为了将名为恋爱的暴行流放到这个地球之外而集结起来的!逼身为敌人的四谷和别所理解自己的愚蠢,让他们屈服在无情的理论之下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吧!你为何要逃避!而且我不得不说,身为一个革命家,自己伪装成恋爱信徒的行为简直就是羞耻至极!你才应该进行自我批判!」 「领家同志,你现在做好进行抗争的准备了吗?特别是隐藏脸部的安全帽和布,你准备好了吗?」 领家对我的问题保持沉默。 「『我们进行这项革命运动时,不得不奉行秘密主义』,你分发的传单上就写著这样的内容,难道这是骗人的吗?我们的革命是被发觉真面目之后,也能够继续进行的投机取巧之事吗?而且你可是议长。你差一点被一时的感情冲昏头,陷同盟全体于危险之中!关于伪装成恋爱的疯狂信徒一事,展示出在他们之上的恋爱发展阶段正是击退他们最有效的手段,这不是领家同志亲自在那次屋顶事件之中证明给我看的吗!」 听到我这么说,领家沮丧地垂下头来。 顺带一提,我们的对话全都以很小的音量进行。 「我也很能理解你激动的心情。但我们为了达成『放弃并粉碎恋爱』这个崇高的目标,反而需要退一步的『勇气』。」 「……是我错了。高砂同志,你从绝境将我救出的这份恩情,我绝对不会忘记。」 领家这么说,对我伸出了手。我接下她的手,坚定地握住彼此的手。 「……可……可是……刚才超级害羞的。」 她的声音变得更小,颤抖著这么说。 听到这句话,自己所做的事便一下子在我脑海里复苏,冻结的血液彷佛瞬间沸腾似的,让我的身体开始发热。 我们两个人满脸通红地握著手,从旁人的眼里看来就像是牵著手的状态。这件事就像是发动追击一样,加速了我们的心跳。 我们双方都迅速放开了手,同时低下头,根本不敢去看彼此的脸。 ○ 暂时休息一阵子之后,身体便慢慢地冷却了下来。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正视领家的脸。她也和我一样。 群树被风吹拂,枝叶骚动著。平常看起来很阴森的夜晚寺院,今天却因为熙攘的人群和通明的灯火而彻底改变其印象。晚风吹著发烫的身体,令人身心舒畅。 在照亮黑暗的亮光中眺望人潮,一股彷佛作著白日梦的神奇感觉向我袭来。在平常早已在被窝里进入梦乡的时间作白日梦,说起来还真奇怪。 「是不是差不多该回去了?」 我问。领家没有回答。我还没有办法好好地看著她的脸。 再稍微走一会儿吧。 摊贩的屋顶边缘挂著的灯泡流泻出橘色的灯光,投射在铺著小石子的地面,就像是溅起水花一样散照著。非常美丽。 「再稍微……逛一下吧。」 领家说。她的手依旧紧紧抓住我的大衣背后。 2 我回到家,一进入自己的房间,就发现女童正躺在床上看著电视。也太当自己家了吧。 「喔,欢迎回来。结果如何?」「你应该说过要『偷偷在暗处看著你的第一次约会』吧!你没有看吗?」「因为人太多了嘛。我讨厌人挤人。」 真是太随便了。人类真的是这个人创造出来的吗?不对,说不定正因为是这个人做出来的,所以才会出现各式各样奇怪的程式漏洞。这么一想,各种事情似乎都说得通了。 「原来如此,还发生了那种事情啊。」 我将今天发生的事向依然躺在床上的女童报告,她便佩服地对我点点头。 「你还满能干的嘛,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她说著,抚摸了我的头。虽然我在理智上很清楚自己的地位比她低下,但总觉得她这个举动很像是踮起脚尖模仿大人行为的少女一样,非常温馨可爱。 「嗯,不管怎么说,第一次的约会都成功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在学校接近她了。学校对你们来说就是日常生活的舞台,如果你在那里也能够成为她心目中的『特别』人物,亲密度应该就可以一口气提升了。」 「原来如此。具体来说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这点小事你应该要自己思考!真是的,人类这种生物,只要稍微夸奖一下马上就会这样……真不知道是像谁。」除了女童还能有谁。「不过,就这样放你这个恋爱初学者不管,似乎也有点太残酷了。我就给你一些建议吧。」 我咕噜一声吞下口水,单手拿著笔记本听她说。 「事情很简单。你只要充满热忱地协助她进行活动就可以了。」 女童说完,对著我泡好的茶呼呼吹气之后喝下。 我稍微开始仔细思考起她给我的建议。毕竟,领家的活动会阻碍女童达成目的,而她现在透过我来进行的秘密行动,则是为了要封杀领家的活动。 话虽如此,为什么她还要我去协助领家的活动呢? 「没什么,你不需要想得那么严肃。只要透过共同行动的过程和她变得亲密就可以了。 不管她的革命运动变得多么活跃,只要带头的她因为恋爱而神魂颠倒,组织也会在一瞬间瓦解的。」 这也就是所谓的利大于弊。我也认同了她这个方针。要提升与领家之间的亲密度,几乎没有其他策略比协助革命更有效的了。 ○ 寒假结束,我和领家在班上的绰号各自变成了「现充男」和「现充女」。未免也太直截了当了吧。 肯定是在新年参拜的那一天遇到的四谷和别所两人,因为好玩而把我们之间的关系说出去的吧。 不过幸好这件事并没有发展成严重的嘲讽。我们反而受到下层阶级的人们投以羡慕的眼光,令人很不好意思。这件事其实是个谎言的事实特别让我觉得坐立难安。 午休,教室里看不到领家的身影。我避开他人的耳目,前往地底下的据点。 「你来了啊。」 果然,领家就在这里。 「你来得真快。」「因为我的身体已经记住来到这里的路线了。」 领家早已打开了便当。 「你不吃饭吗?」「我在第三节课之前就吃了。」 「那样会饿吧。」「会啊。」 我看著领家那盒菜色丰富的便当,肚子叫了起来。她噗嗤一声笑了。 「我分你一点。」 她说著并对我递出一块蛋卷,我大口咬下。 「真好吃,是你妈妈做的吗?」 我问,领家听了之后有点困扰地皱起眉头笑了。 「……这是我自己做的。」「好厉害啊。」 她的便当令人有点难以想像是高中生做的,完成度相当高。里面并不像是那种塞满冷冻食品的便当。不只有考虑到营养层面,色彩也很缤纷,而且最重要的是非常美味。 领家像是在掩饰害羞一样搔了搔脸颊,然后重新开始吃起便当。 她将水煮菠菜放进嘴里,然后突然看著筷子。 「……」 她经过一段沉默之后,将视线移到我的身上。随后她低下头,以不寻常的速度将剩下的饭菜都扒进嘴里,清光了便当盒。 怎么了……?我心想,然后马上猜到了原因。我刚才直接用她的筷子吃了东西。也就是说一声「啊~」并张大嘴巴让她喂我吃东西的状态。领家一开始也没有发现。她在自己也用同一双筷子吃了东西,刚完成间接接吻以后才发现。 我的身体开始发烫。总觉得对她很不好意思。 可是如果我道歉,又会让她更在意这件事,所以我只好闭嘴,开始阅览柜子里的资料。 「……对了,我们在教室好像被取了奇怪的绰号。」 心情稳定下来之后,领家开口这么说道。她指的是现充男女的问题。 「啊~那是我的错,实在很抱歉。」「不,你不需要道歉,这对我们来说反而是个很适合的障眼法。和情人一起歌颂青春的人,怎么可能会投身这种运动呢?说表面上的我们和这个地下活动有所牵连的看法已经完全消除也不为过吧。」 「可是,说不定会变得很难和班上的人说话……」「没关系,我在班上没有朋友。」 没关系……吗? 「总而言之,我们活动的基础已经渐渐建立起来了。在情人节粉碎抗争之前,我们要更加稳固这个基础,同时扩张我们的势力范围。」 我要赞同领家所说的话。这个时候就要活用女童给我的建议。 「关于这件事……我想到了一个争取新社员的作战计画。你愿意听吗?」 她听到我这句话,眼神一下子涌现出力量。 「当然了。你能够如此积极地参与这个活动,我衷心表示赞许!」 领家的表情瞬间开朗起来,眼神闪闪发光。果然就和女童所说的一样,效果非常好。我深吸一口气,声音宏亮地开始说明作战计画: 「一言以蔽之,就是『劫取广播室』。 虽然领家曾经在校门前积极地进行宣传活动,但我们的活动现在仍然很难说是众所周知,这件事恐怕还没有讨论的空间。 过去的活动是有极限的。 其极限都是由于传达的范围太狭小的关系。透过扩音器放大的声音,最多也只能传递数十公尺而已。全校学生会那么密集地聚在一个地方的机会并不多。 为了要避免这种情况,就只能『大声地』将我们的理念宣传到各个角落。话虽如此,想办法提升扩音器音量之类的解决方法,还是会在一定的程度上产生极限。 不过,学校具备了非常适合达成我们目的的设备。那就是校内广播。 我们要在午休时间占据广播室。 平常午休的时候都会有广播委员负责播放音乐,我们就要在这个时候进行宣传。 会在午休时间外出的学生非常稀少。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会以某种形式听见广播。因此,这么做可以说必定能够获得空前绝后的煽动效果。」 听著我的说法,领家的嘴边绽开笑容。不过,她马上闭起嘴巴,认真地对我回以疑问: 「这个概念非常好。不过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广播是否会在途中遭到中断这件事。教职员办公室也有呼叫学生用的广播设备。如果那里的权限较大,我们的演说恐怕就会马上被停止吧。」 她提出的问题非常精确。我开始回答她的疑问: 「关于这件事,我已经确认过了。这个学校的广播室和教职员办公室的广播设备是个别的系统。教职员甚至没有广播室的钥匙。这似乎是很久以前的抗争留下的成果。我们的公开据点,花艺研究社里会具备独立于教职员办公室之外的印刷机,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 领家或许对我的答案很满意,所以她笑容满面地点点头。 「这将会成为我们的运动史上前所未有的大作战。全校学生的脑海里肯定会刻下『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大名。」 「这个宣传造成的效果应该会吸引许多希望入社的同志聚集而来。情人节粉碎抗争也就渐渐不再是纸上谈兵了。」 领家对我乐观的预测数度点头──不过,她突然像是注意到什么一样停止了头部的动作,从下方窥探著我的脸。随后,她用力地左右摇了摇头。 「怎么了?」「不,没什么。我只是想要斩断心中的懦弱而已!」 虽然我不太懂,但她平常就是这个样子。我没有放在心上,继续说下去: 「明天午休就进行计画,可以吗?」「好!」 ○ 隔天的午休时间到来。 我们在广播室旁边的厕所完成变装,并直接在隔间里用手机互相联络。 「在一二二○开始行动,可以吗?」『了解。』「我有点开始紧张了。」『这么说来,这对你来说是第一次的正式作战行动呢。这也难怪。』 我看著手表,已经到开始的一分钟前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要挂断了。一定要让计画成功。」『是啊!』 我挂断电话,静静地走出隔间。幸好,外面一个人也没有。我看著镜子,确认脸部有确实遮起来。 我看向手表。每当数位表面上的数字改变,我的心脏就猛跳。 ──时间到了。 我静静地走出男生厕所,和同样从女生厕所走出来的领家会合。 我们确认周围没有人影之后,蹑手蹑脚地逼近广播室的门。 我缓缓地转动门把──门没有上锁。我将耳朵贴到门上,可以微微听见里面传来的声响。声音的主人大约有两个。 我用手势对领家传达这个讯息。领家点点头,对我竖起大拇指。 攻坚! 广播室里面果然有两个男学生,他们正打开了便当,用萤幕看著昨天播放的深夜动画。 听到突然响起的声音,两个人都回过头来。可是从他们的椅子位置和高度,视线无法捕捉到压低身子侵入室内的我们。 我在这段时间内拉近了距离,迅速将两人的椅子拉倒。为了避免他们撞到头部,我用双手稳稳地撑住了他们的脖子。他们两人似乎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都愣住了。跟在我后面进来的领家关上门之后静静地说道: 「不要抵抗我就不会开枪。趴著举起双手。」 她的手上有枪。 是可乐曼陀珠枪。只要扣下扳机,装著一点五公升可乐的宝特瓶就会打开瓶盖,同时投入一整条曼陀珠。这个装置会马上让瓶子的内容物以相当强劲的力道喷出来。因为开口做得很狭窄,所以射程有数公尺之远,准确度也很高。如果被喷到脸部就会有一小段时间无法动弹,而且最可怕的是黏呼呼的感觉会严重侵害人的心灵。 两名广播社员乖乖地举起手趴在地上。他们的表情就像是以为自己还在作梦般沉稳。这也没办法。 如果自己的社办突然被革命家占据了,不论是谁都会这样。 我虽然同情他们,还是将他们举起的手弯到背后,反手绑起来。我将他们的双脚也绑起来,再将他们放到椅子上,捆绑在上面。 领家确认我绑好之后说道: 「我们和你们无怨无仇。只要答应我们的要求,我们一定会平安释放你们。」 两个人连连点头。他们真的很可怜。 「我们的要求,就是让我们使用这里的广播设备对全校学生发起号召,仅此而已。」 领家说完便向有麦克风的方向走去。我喀啦喀啦的推动附有轮子的椅子,搬运著可怜的广播社员们。 「告诉我操作方法吧。」 听到她这句话,广播社员们就非常仔细地开始进行解说。领家遵从他们的指示,一切掉正在播放的音乐,就鸣响了宣告广播开始的铃声。 「我们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请你们帮忙介绍吧。」 我小声地对其中一名广播社员低语。领家拿起麦克风,凑到他的嘴边。 「呃~虽然事出突然,『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朋友有讯息要给各位。请听。」 直接在一旁听著经常在广播中出现的声音,感觉真是奇妙。 我一度走出广播室,确认广播有好好播放出去。ok。我用手势传达给领家知道。 她看了之后深深点了头,拿起麦克风。她深吸一口气,背影膨胀了起来。 「在午休时间聆听广播的各位,大家好,我们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说不定各位之中已经有人对我们的活动略知一二。 我们是以这所高中为据点进行活动的团体,近年正势如破竹地扩张势力范围。我今天会借助这个场合,正是为了使这个活动更加飞跃性地扩大。 我们的活动目标,简单来说只有一个,那就是『放弃恋爱』。理智的各位应该会这么说,『说什么蠢话啊。』可是各位在这场演说的最后就会了解,这种理智其实是受到恋爱疯狂信徒所扭曲的想法。 你们不曾感觉到疑惑吗?为什么自己非得要在意异性的目光,而将制服裙子弄得短到夸张不可?为什么在学校这个本该用来学习知识的殿堂里,却有人做出宛如大猩猩捶打胸膛般的求偶行动?为什么人们一说到青春就会马上联想到男女之间的关系呢?为什么拥有男女朋友会被奉为一种崇高的社会地位呢?为什么不擅恋爱的弱势族群会受到轻蔑呢? 为什么我们必须要谈恋爱?无法深入恋爱之中的人做什么都不会成功──为什么所有人都受到这种强迫式的思想束缚? 这些疑惑全部都是正常的感受。 关于恋爱,你们之中应该有许多人会说那是出自于本身的意志或愿望。你们会说自己是因此才会对她告白。你们会说自己是因此才会接受他的告白。 我就大胆地说吧。那些想法全部都是妄想,全部都是幻觉。而且,也是一种阴谋。 没错,这完全是个阴谋。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们下意识陷入名为恋爱的恶质宗教之中无法自拔,并在压榨完之后随手丢弃,这就是一个巨大阴谋的力学作用。人类成了这股力量的傀儡,可悲地、可笑地将地球环境破坏殆尽,然后因为无聊的小事引发争端,最后自取灭亡。 我们知道你们接下来想要说的话。你们会说这是『为了繁殖』,我们的爱情是为了繁殖而存在的。身为生物,尽其本分才是人类该有的样子。 这是正确的。不过其正确性也已经在大约一万年前消失。恋爱是为了繁殖而存在的理论已经无法正确描述现实了。随著社会的复杂化,这个目的已经开始本末倒置。恋爱的意义已经从我们的身体里切割开来,经过某种神格化,化为折磨我们的枷锁。 你们应该也注意到了。人类在不久的未来将会灭绝。而且更可悲的是,人类会拖著其他所有的生物一起进行自杀式恐怖攻击,在这个星球上留下无可挽回的伤害。 为了避免这个结果,我们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放弃恋爱吧!克服繁殖冲动吧! 我们最后走向的结局同样是人类的灭绝。可是这么做就能够保护我们的母星地球。 如果各位自诩为太空船地球号的船员,我们就必须要紧紧勒住自己的脖子,直到断绝这条性命! 狂热的恋爱信徒应该会认为恋爱才是唯一的至高价值而不肯退让。我们会为此而战。这都是为了教导热衷于不过是无聊儿戏的『恋爱游戏』的大孩子们,分解所有的恋爱组合(情侣)!为了让他们受到名为恋爱的集体催眠洗脑,完全被盲目信念侵袭的大脑清醒,我们现在就必须对他们奋力高喊『现充爆炸吧!』 与我们有志一同的人们,聚集在反恋爱的旗帜之下吧!」 领家的演说结束的瞬间,我隐约听到外面有一大群人的脚步声正在靠近这里。似乎已经来到非常接近的地方了。 「喂,不妙了!我们得快点离开。」 可是在我们走出广播室之前,外面的脚步声就已经抢先一步逼近了。 「快点把门打开!我要让你们变成再也讲不出那种傲慢演说的身体!」宫前学生会长熟悉的喊叫声隔著门传了过来。「小子们,给我动手,把这扇门踹开!」 门被踹得发出阵阵巨响。门外好像有大批人潮涌了过来。虽然这扇门做得很坚固,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破门而入。 「那……那个……」 在这个绝境之中,广播社的其中一人开口了。话说回来,他们在领家发表演说的时候也没有大叫著求救,而是静静地听著。 「这里的门通往隔壁的视听教室。在他们注意到之前快点进去吧。」 他们说完之后就把放置钥匙的地方告诉了我们。当领家正在寻找钥匙的期间,他小声地对我说道: 「虽然我不觉得那个人所说的话是正确的,但是我听了觉得很痛快。谢谢你们,请你们打爆那些现充吧!」 「喂,走了!」 受到领家的催促,我一边跑向那扇门,一边回头对他竖起大拇指。两个人虽然依旧被捆绑住,还是对我露齿一笑。 我们有支持者存在。这件事让我精神振奋。 我们冲过空荡荡的视听教室来到走廊上,那里果然没有学生会的人马。 「喂,他们从那里出来了!」某个人发现我们之后喊出声,十几个人的视线一口气往这里看了过来。 「吃我这招!」领家扣下枪的扳机,在他们脚边喷满了可乐。壮汉追兵们滑了一跤,屁股重重地跌坐在地。 在这段时间内,我们则是一个劲儿地逃跑。 然后,就在我们通过中央阶梯的瞬间,突然有增援从旁边扑了过来。原来他们早就事先兵分数路了! 就算我们想办法钻过出手殴打过来的学生会人马,还是会被立刻追上。敌我之间的距离不过两公尺。 虽然我们拚命地奔跑,但已经跑了一段距离的我们和现在才开始跑的他们比起来,后者是压倒性地有利。 要被追上了──就在这个时候。 伸长了手想要抓住我背部的男生摔了一大跤。我一看,发现地上散落著网球。其他的人也被这些球绊住了脚步。 「不好意思~我不小心弄掉球了。」 一名拿著网球拍的阳光青年从房间里走出来这么说。 他小心不让那些人看到,对回过头的我轻轻地挥手暗示。他看准时机,帮我们阻碍了那些家伙。 多亏了他,我们总算是甩掉了追兵……才刚这么想,在下一个转角又有刺客把守著了。他们到底是戒备得多森严啊。 「太缠人了吧!」 领家说道,将可乐的空宝特瓶朝著他们丢过去。这样当然没有效果。 可是在这里,也有民众站在我们这一边。 正当我们经过二年级教室的那个瞬间,从门里出来的人影就轻轻地接触了正在追著我们的学生会人马。只是稍微碰触到,看起来甚至不会感到疼痛,但那个人却煞有其事地一屁股跌在地上,然后发出哀号: 「好痛喔~!」 是个女生。她长得相当漂亮,而且胸部很大。 插图010 「抱……抱歉。」 他留下这一句话,正打算离开。但是他的脚步却被从教室中一个接一个涌出来的男生们阻挡。 「喂!我说你,撞到神明同学就只会道声歉吗?少瞧不起人了!」 他们开始施加私刑了。那副样子实在太凄惨,让我不禁发誓再也不要经过二年级生的教室前面。 另一方面,藉由撞人来帮我们阻挡追兵的女生,则是丝毫不理会打群架的男生们,早就准备走回教室里,在离去的时候还对我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有很多人在听到广播后受到感动。这件事让我们应该已经很疲惫的双脚加快了速度。 我们往文艺类社办大楼冲过去。这里果然也有学生会的追兵,通往三楼公开据点的阶梯已经有几个人站在那里进行封锁了。 「喂,怎么办?」 对于领家的这句话,回答的人不是我,而是从后方传来的声音: 「走这里。」 这个语调一派轻松的人抓住我们的制服衣领,强硬地将我们拉进房间内。 门关了起来。这个瞬间,本来沸腾的血液开始迅速冷却。 「你是谁?」 和安心得感到双脚发软的我不一样,领家怀疑地质问将我们带进来的人究竟是谁。从这种地方果然看得出经验的差距。 「不用担心。我是想要支持你们的其中一个人。」 她这么说道,将打开的窗户关起来,再拉起窗帘。 「我是一年c班的西堀。这里是第二美术社,也叫漫画研究会。社员只有我一个人。」 用平淡的口气这么说完之后,她将学生证拋了过来。西堀优。上面的确记录著她的大头照和名字。我将学生证也拿给领家看。 带著红色调的茶色短发。偏矮的身高和粗鲁的口吻多少给人一种像是少年的感觉。 「母亲是国中老师,父亲是时尚设计师。母亲的娘家在鰺泽,我和祖母同住,没有兄弟姊妹。成绩在全学年前五名。三围从上而下是……」 「不,已经够了。」 领家这么说,用手遮住西堀的脸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又有一个奇怪的家伙现身,这股恶寒让我觉得自己的肚子好像要痛起来了。 「刚才演说的人就是你吧。我很感动。请让我也加入你们的活动。」 西堀低下了头。 我和领家面面相觑。因为太突然,我们的头脑跟不上事情的发展。 「只要脱就可以了吗?我知道了,等我一下。」 领家全力阻止忽然开始脱起制服的西堀。 「为什么要脱衣服!」「这是脱衣沟通法,现在很流行。」「根本没有这种文化!」 真没想到领家也有负责吐槽的一天。不只是腹痛,我更开始感觉到头痛了。 不过,看到她这个行动,我大概可以了解她并不是要欺骗我们,而是单纯地打从心底想要加入我们的同盟。 「应该可以信任她吧?」「……是啊。」 我和领家互相点头,把隐藏住脸部的布拿了下来。 领家一脱下安全帽,她往上盘起的长发就散开并垂落下来。 西堀仔细地盯著她的模样,然后往我的方向瞥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神里好像带著责难的神色。 走廊上响起多人的脚步声。他们大概是认为我们潜伏在这附近,正在等著我们出现吧。 怒吼的声音传了过来。 「喂!这家伙看起来就不受欢迎!」「抓住他,用拷问让他全部招出来!」「你……你们做什么!虽然我的确没有什么女人缘……喂,住手,放开我!我什么都没有做!」「不受欢迎的人光是存在就是一种危害!只有这样就构成犯罪了!」「到了高中还没办法正常谈恋爱的家伙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马上去死吧!」 我本来快要平静下来的血液又瞬间沸腾起来。 「他们太可恶了!」 我将一切拋诸脑后,下定决心就算要牺牲自己,也要拯救现在正在遭受暴行的那个人。至于领家则是已经迈开脚步。她的侧脸像恶鬼一样恐怖。 保持冷静的人只有西堀。她抓著我和领家的手拉住我们,用依旧沉静的声音说道: 「我有个点子,让我来。」 稍微讨论一阵子之后,我们三个人打开了门,以解除武装的状态,露出真面目来到走廊上。我们在附近发现了被逼到绝路而跌坐在地的同志,然后靠了过去。 看到我们之后,暴力团体停了下来。可是这并不是因为怀疑我们。 他们紧盯著有两个女生随侍在侧的男生,也就是我。 「你给我离远一点!这样高砂很难走路啦。」「你才给我离远一点,暴力女。高砂只是因为太怕你才会往我这里靠过来的。」 两人各自抓著我的手臂互瞪。我摆出「啊哈哈……」的困扰神情,视线在两者之间游移著。 然后,我假装自己「注意到」吓得快要漏尿的他,甩开两个女孩的手向他跑过去。 「喂,不要欺负别人!你们都不觉得可耻吗?」 我浑身令人喘不过气的主角气息,让学生会长的手下们开始畏畏缩缩。 「喂,没想到现实世界还真的有这种人……」「根本赢不了嘛……我好像可以预见接下来被迫听著超长说教然后被痛揍一顿的未来了。」「我们以为的『受欢迎』到底是什么呢?」「我也有点想要参加反恋爱活动了。」 他们挤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之后,丢下一句「给我记住!」就一哄而散。反派角色的身分已经完全渗透到他们的精神里了。 「非……非常谢谢你们。」 差一点就要遭到施暴的他一站起来就对我们低头道谢。 「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领家和西堀正在帮忙拍掉沾在他身上的灰尘。他交互看了两人之后,视线落在我身上。 「我身边带著两个女生,看起来很讨人厌吧。」「不,怎么会呢……我不能对帮助我的人有这种想法……」 「叫吧。」「什么?」 他睁大了眼睛,反问我。 「叫出来吧。用你的灵魂之声大叫。你应该也有听到那段广播吧?」 少年低下头,双手开始阵阵颤抖。不过颤抖一下子就缓和下来,他抬起头。那眼神里潜藏著强而有力的光芒。他深吸了一口气,大叫: 「现充爆炸吧!」 他的脸染上桃粉色,眼睛闪闪发光地大吼,接著就这样直接朝著校舍的方向跑去。 我明明就是被咒骂的那一方,却有股大叫的人彷佛是自己般的爽快感与高昂感包围著我。他就是我。我现在会待在这里,只不过是因为各种偶然搭配起来的结果。 「民众正在确实地对我们产生认同感。革命成功的日子不远了!」 我深深点头同意领家这句话。 这时的我已经彻底忘记女童的委托,化身为一个纯粹的革命家。 5 就这样,劫取广播室作战 大获全胜。 结果我们获得了新的社员──西堀。我们同时也发现到有许多潜在支持者的存在,运动正在确实扩大的事实让我们为之振奋。 打铁要趁热。我们不能错失这次的革命机运。 我们为了得到更多社员,一到放学时间就冲出教室,前去拉拢在这次的脱逃过程中对我们伸出援手的学生。 首先是广播社。我为自己的暴行道歉之后被他们打了两三拳,但他们还是爽快地原谅我们。但招募社员的邀请被他们拒绝了。 「我们有我们的作风。」 他们用蕴含著力量的声音这么说道,随后又回到将播放清单上有「想你想到浑身颤抖」、「迷恋著你」等歌词的曲目都一一消灭的冗长工作上。虽然遭到拒绝,他们可靠的后方支援却让我的内心为之雀跃。 另一方面,刻意去撞人,唆使男生们去阻挡学生会大军的二年级学姊,则是由领家她们负责去接洽。 我接下来前往撒出网球帮我们拖住敌军的男生那里。 他不在教室。我猜想他应该在网球场,于是动身前往校舍后方。 不出所料,我在那里找到了他的身影。 就算是在有许多气质潇洒的人聚集的网球社里面,他看起来也特别闪亮。 现在似乎正在进行校内比赛,他一大力挥动球拍,球就漂亮地飞了出去,在对手的球场内弹跳。对方没能追到球,使他确定得分。 而这个时候,站在我附近的两个女生就发出经过压抑的高声尖叫。我环顾四周,发现好像到处都有看似他粉丝的女生正在看著比赛。 我靠近刚才的两个女生,向她们搭话: 「请问一下,他很有名吗?」 她们皱起眉头,稍微后退了一点,但却像是在炫耀自己一样骄傲地说: 「你不知道濑崎同学吗?他还有后援会喔,而且还有三个。」「他不只很会打网球,还是个帅哥呢。」「就是呀~」 我的心中瞬间涌上杀意,但我还是勉强忍住。 「他是什么样的人呢?我有点想了解他。」 我这么一问,她们就看著彼此的脸几秒钟,并不约而同地看向我的屁股。喂,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他成绩优秀,品行端正,相貌堂堂,也很有人望。濑崎同学就是这样的人。」「他绝对是天神派遣到地面上的天使。」 我听了她们陷入陶醉的这段话,心里觉得有点恶心,但还是继续收集进一步的情报。 「可是既然他这么受欢迎,不是会有很多人想要当他的女朋友吗?他会不会已经在跟某人交往了?」 她们也点头认同我所说的话。 「虽然已经有十几个人向濑崎同学告白,但是所有人都被拒绝了。而且,如果真有哪个女的正在和他交往,一定会被粉丝疯狂凌迟到变成一张令人惨不忍睹的脸吧。」「就是说呀~」 好恐怖!这些人竟然用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说出「凌迟」这种字眼…… 不过总而言之,我已经知道濑崎好像还没有跟任何人交往了。或许这件事也和他支援我们逃跑的事有关系。 应该可以顺利地过著恋爱生活的濑崎,竟然会对想要破坏恋爱的我们提供协助,其中肯定有什么理由。在班级地位中大概是位在无人能及之顶点的他,会对底层阶级的我们产生共鸣的理由,我实在是有点难以想像。 只不过,活动成员能够更加多样化是一件非常好的事。从这个观点看来,我认为将濑崎拉进这个运动之中是相当具冲击性的事。我不管怎么样,都一定要成功招募他加入。 这时候,比赛似乎正好结束了。虽然我不太清楚网球规则,但我只知道濑崎获得了压倒性胜利。现场到处都响起了高亢的欢呼声,站在我旁边的两个人也发出了会令人耳朵发痛的声音。 搞不好──这种状况对他来说非常不自由也说不定。被女孩子围绕在身边听著欢呼。由平常不受欢迎的我来看,这个状况很让人羡慕,但是我一实际试著想像自己站在他的立场,却觉得这样其实不太舒服。 我并不知道真相为何。不过我只能得知,我心目中的理想「现充」形象无法贴切描述他的状况。 人数众多的观众聚集起来迎接从球场走出来的濑崎。那些人手上都拿著手工饼乾等慰劳礼物。可是他却带著困扰的含糊微笑坚决拒绝收下,并匆匆走向男生厕所。 女生无法进入男生厕所。他恐怕是想要藉由这种方式来甩掉包围在自己身边的女生们。那些女孩子全部都不甘心地伫立在厕所前面。 但是这个状况对我来说刚刚好。我越过那些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他离去的女生,走进男生厕所。 濑崎将头部伸进洗手台里,用水冲著头。虽然现在是寒冷的一月,但是做了运动之后应该就会这么热吧。 他将头从流水下方移开,关起水龙头。水珠从他濡湿的发尾滴落,静静地渗进他的上衣。渗透进衣服里的水最后与汗湿的部分混合,消失不见。远比日本人更高挺的鼻子尖端流下水滴,通过两座唇峰聚集在下巴前端,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纤长的睫毛前端沾有小小的水滴,反射夕阳的光芒而闪耀著。 他抓住挂在肩上的毛巾,随意地使劲擦拭整张脸。擦完脸之后终于睁开的那双眼睛正好与我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很漂亮。带著一点点绿色调的眼瞳显示出他并非纯然的日本人。他的眼神很清澈,非常纯净。我被他的目光贯穿,总觉得自己好像被赤裸裸地看透。 「我今天有见过你的眼睛。」 濑崎说道。然后他继续随兴地擦乾头上仍带水气的位置。 「那眼神里有著熊熊燃烧的斗志。不管是你,还是另外一个人。」 随著他移动毛巾的动作,上手臂的肌肉柔韧地运动著。肌肉刚好维持充足的份量,支撑起他的身体。我觉得这副模样很美丽。 「我心里很羡慕你们。同时,我也诅咒著自己。」 他擦拭完毕,单手拿著毛巾看著我的脸这么说道。他的眼神看起来非常悲伤。这份深沉的悲伤温柔地揪住我的心脏。 他平常展现出来的和善表情,说不定只是用来隐藏这份悲伤的面具。 我觉得一切华丽的词藻都是没有用的。我单刀直入地开口: 「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进行活动?」 濑崎听了这句话之后,静静地垂下眼。 「如果我也有和你们一样的热情的话……可是,我总是很懦弱。所以……」 我在濑崎继续说下去之前,抓住了他的衣领。 我硬将他拉到面前。他的力气明明应该比我大许多,我却轻而易举地就将他拉了过来。 我们的距离近到鼻尖就要碰在一起。濑崎露出困惑的表情。 连我也搞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可是,我的嘴巴却自然而然地编织出言语: 「拜托了,我们需要你。」 濑崎露出困扰的神情笑著,然后静静地点头答应。 ○ 网球社的活动结束之后,我和濑崎一起前往地下据点。 领家、西堀,以及另一个女生已经坐在那里等待了。她是在我们逃跑的时候出手帮忙的一年级生。我记得其他人叫她神明同学。 我们分成男女两边进行招募社员的活动。 「你成功招募到人了吗!我们这边也有一个人给予正面回应了。」 领家说道,刚才坐著的神明学姊便站了起来。 「我是二年a班的神明茜。请你们多多指教。」 她弯腰低下头,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个动作更加强调 了她巨大的胸部,让人忍不住往那里看过去。我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 人数一口气增加了。我们为了了解彼此,于是决定开始自我介绍。 首先由领家以议长的身分打招呼,接下来的我则是以老兵的身分报上名号。 西堀优。她和我们一样是一年级生,隶属于第二美术社,也就是漫画研究会。一头短发是带著红色调的茶色,脸部特徵给人略带中性的印象。她的说话语调非常平淡而简洁,不过却是个有点无厘头的奇特人物。身材娇小,大约是一百四十五到一百五十公分左右。 濑崎涉。祖母是德国人,拥有四分之一德国血统。皮肤白皙,五官立体,头发的颜色似乎是天生就非常淡。虽然他本人也知道后援会的存在,但内心却好像感到抗拒。 神明茜。唯一的二年级生,是学姊。大大的眼睛,稍微偏厚的嘴唇,栗子色的头发带著一点波浪延伸到肩膀。她的外表非常可爱,看起来应该会很受男生欢迎,又像是锦上添花一样拥有相当丰满的胸部。这让人一不注意视线就会往下方移动,所以我必须随时警惕自己。 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只不过这些都只是关于他们三人表面上的描述。正常来说,他们任何一个人应该都可以交到男女朋友,过著正经的青春。 也就是说,他们有什么「隐情」。而关于这件事,恐怕连领家也不例外。 想要了解他们,就必须要了解他们各自抱有的「隐情」。可是想得知是非常困难的。这属于那个人的核心部分,隐藏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想要知道就要将其解开。这表示必须深深地潜入那个人的心里。 如果是平常,就算不刻意去做这种事也可以和对方相处。灵巧地避开地雷,保持适当的距离而不太过深入。要维持点头之交的话,这样就够了。 可是,我们的情况不同。为了建立起彼此信赖的骨架,了解他们是必要的过程。为什么他们要踏进这种活动中?说得明白一点,只要知道这件事,就可以确定那个人并不是「间谍」了。 「好,介绍也结束了。我们从今天的此刻开始就是命运共同体,必须要无私地互助合作,以完成革命为目标。我们不论何时何地都要分享情报,不以个人狭隘的头脑思考,而是和众人一起承担问题,这才是这个共同体的本分。因此……」 领家说完,取出了手机。「来,我们来交换电话号码和电子信箱吧。」 经过几分钟的交流,全员都拥有彼此的个人资料了。领家看著手机的画面一笑。她应该是在为通讯录的名字增加而感到高兴吧。因为我也一样,所以能够理解。 「我们当前的目标是中止即将到来的二月十四日情人节。藉由将这个愚蠢至极的活动粉碎得体无完肤的行动,我们要让这个学校,甚至是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的存在!」 三人以各自的方式回应领家。神明学姊兴致非常高昂地喊出「好~!」并笑容满面地举起拳头。濑崎深深地点头,紧紧握起放在桌子下的拳头。西堀则是凝视著领家的嘴部,发出一声小小的「嗯」。 「还有什么问题吗?」 对于提问的领家,西堀举起了手。 「那张床是?」「啊,那是小睡用的。我常用来睡午觉。各位可以自由使用没关系。」 西堀的目光转向了我。这也是当然的。 「我没有用过。」「我知道了……谢谢。」 西堀应该也想要使用这张床吧。她看起来好像有点低血压的症状,说不定会常常觉得想睡觉。 「真希望可以再买一张男生专用的床呢。」 濑崎说了一句某些人听到一定会产生妄想的台词。 时间已经相当晚了。 我们决定这一天就到此为止,于是就这样解散。 每个人回家的路线都各不相同。只有我和领家是唯一会一起走到半路的人。 「好了,回去吧。」 领家气喘吁吁地牵著脚踏车来到在校门前等待的我身边。 「不用跑没关系……还有,其实你可以不用配合我一起用走的。」 我说,领家却生气地噘起了嘴。 「我只是想要藉由和社员交流来提高向心力,你难道不懂我的苦心吗?」 「对了,不然你用脚踏车载我吧。我们双载。」 「怎么可以做那种事!那会违反交通规则……而且,那样看起来岂不就像『现充』一样了吗!」 的确如此。可是为了和异性交谈而刻意牵著脚踏车走路,不也是和前者不相上下的「现充」行为吗……? 就在我们进行著这种无聊对话的时候,马上就到了上学路线的岔路了。 「那明天见。」 我道别之后,领家就挥挥手并跨坐到脚踏车上。目送她的身影消失之后,我便快步地「往回走」。 理由很单纯。如果今天新加入的三个人之中有间谍,那家伙现在一定会在地下据点动著各种手脚或是收集情报。我要把对方揪出来。 ──又或者,我可能会跟对方建立合作关系。毕竟,接受女童的命令而行动时起,我对这个团体来说正是想要暗中阻碍革命,从内部瓦解组织的间谍。 虽然心里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我还是直接前往地下据点,将耳朵贴在房间的门上──里面似乎有传出微微的声响。 怦怦,血液在我的全身流窜。我不得不思考发生战斗的可能性。我一边想著,一边为了收集更多情报而仔细侧耳倾听。 我听到挤压某种东西的吱嘎声响。对方是不是正在不容易发现的位置装设窃听器呢?随后我又听到摩擦什么东西的声音,以及类似戴著防毒面具呼吸的嘶嘶声──感觉真的愈来愈不妙了。 我捏著一把冷汗,做好心理准备。我一定要出乎对手的意料,抢占优势地位。 我在心中开始倒数。 三、二、一……碰!我踢开了门。 「不准动!」 我大声叫了出来,然后环顾室内──没有人在? 这时候,我发现床上有异状。毯子就像驼峰一样鼓了起来。 从毯子的一端露出来的头是带著红色调的茶色。脸部埋在枕头里面。 用吸收了领家气味的毯子包裹住自己,像一只拱背虫一样翘起屁股,把脸埋在吸收了领家气味的枕头里大口呼吸的西堀化为一尊僵硬的标本,待在床上。 插图011 顺带一提,她的衣服不知为何全部都放在桌子上。 「西堀,我给你一分钟。」 我这么说,然后走出房间等了一分钟。 当我再度走进去,西堀已经像是没有发生任何事似的,坐在椅子上阅读著资料。 「高砂同学,你来拿忘记的东西吗?」「对啊,你呢?」「我有一点想看的东西。」 「真是用功,要是告诉领家,她一定会很感动。」 沉默。 一股沉重的沉默在我们俩之间流过。 「两万够吗?」 西堀拿出钱包,然后从里面拿出两张万圆大钞放在桌上。她的眼里完全含著眼泪。 「喂,收起来。我才不要你的钱!」 「那你要什么?身体?我只会对女生有反应,所以应该不好玩喔。」 「我什么都不要。」「那你的目的是什么?」「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西堀露出疑惑的表情看著我。 「至少我现在已经可以打从心底相信西堀你了。」 听到这句话的西堀,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一说出自己怀疑有间谍混入的事情,西堀就马 第三章 关于驱使全体社会不可避免地产生共同幻想之力学的现象论研究 1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 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成员们现在就算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也会在午休和放学后在地下的社办集合。 出乎意料的是,停留时间最久的人是神明学姊。而濑崎仅次于她。 乍看之下现实生活过得非常充实的两个人,竟然会长时间待在这种沉闷的地下空间,这让我有点意外。或许正因为如此,正是因为现实生活过得很充实,他们才会定期来到这里也说不定。经常感受到孤独的我终究无法了解,但对于身边聚集了太多人的他们来说,也许很需要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吧。 只不过,我现在还不知道濑崎和神明学姊是不是只因为这种理由才加入这个同盟的。或许他们还有更深层的隐情也说不定。 因为传闻我和领家的关系是「现充男女」的那件事,我们现在乾脆连在教室里也会经常和彼此交谈了。如此一来,谣言便逐渐被加油添醋,而且不知不觉间还加上了领家在屋顶上为了掩饰我的「叫喊」而做的「那件事」的目击情报,使得我开始被人说得好像是「淫乱年轻人」的代名词了。正在进行反恋爱活动的我们竟然会被说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很好笑的一件事。 西堀和我变成了会频繁地互通电子邮件的交情。我们还曾经在假日一起去秋叶原玩。西堀现在已经会向我倾吐对身边的女生说不出口的心意了。这种时候她总会在最后道歉,但对我来说,西堀能够对我敞开心扉,真的很令我开心。 我和濑崎也变熟了。他身边的人和他相处时似乎都有点敬而远之。我也不是不能了解那些人的心情。因为他感觉起来就好像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濑崎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的跟班们似乎都觉得「和濑崎在一起」是一种身分地位的象徵。我努力走进他的内心,对他开了黄腔。见他脸红了,又闹著他玩。这种时候的濑崎虽然生气,看起来却很开心。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增加了。其他人看到我们这样,甚至谣传「我和领家看似亲昵只是烟雾弹,真正的目标是濑崎」。他一边笑著,一边像是要报复似的用这个谣言来亏我。 不过关于神明学姊,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虽然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她和我们不一样,是二年级生,不过更是因为她身为异性的魅力不论如何都会在我的心中率先起作用,使我没有办法顺利与她交流。女生们彼此的感情似乎都很好,神明学姊特别像是对待妹妹一样疼爱西堀,我就曾经好几次目击她们两人一起躺在床上睡觉。西堀对她的胸部作出了「真的超级软,害我兴奋得要死」的评价。 某一天午后,我在换教室的途中发现了神明学姊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个人呆立在走廊上的丁字路口。 幸好时间上还有一点空闲。我微微挥著手,朝她走了过去。 神明学姊一看见我,一瞬间犹豫地游移著眼神,随后露出感到困扰的苦笑,将食指抵在嘴唇上。我慌忙地收回差一点脱口而出的招呼。 「怎么了吗?」 我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小音量发问,但神明学姊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可是,不可能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时候,我听到了好几个男生正在交谈的声音。 「……也太情色了吧……那个胸部……」「……今天的体育课啊……对啊,你有看到吗!……」「……我今天的……决定了……」 我感到胸口一紧。神明学姊的脸上只是浮现僵硬的苦笑,这一点最让我痛心。 就算那些男生离开了,上课钟声也已经响起,神明学姊还是一直伫立在原地。只要经过这个转角就可以到她的教室。她一定是正打算要回教室,听到刚才的对话才会停下脚步的。 我也和她一样动弹不得。 「高砂学弟,你不走吗?已经开始上课了喔。」 「这种时候,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这么说道,只能呆呆地站在她身边。 「欸,要不要一起去社办?我们跷课吧。」 神明学姊开朗地说道。她的开朗却让我心痛得难以忍受。 地下据点当然空无一人,只有我和神明学姊。话说回来,和她两个人单独待在这里,这好像还是第一次。 就在我感到坐立不安的时候,神明学姊主动向我搭话了: 「高砂学弟,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只要是我可以回答的事,我会尽量回答的。」 她听了之后看似有点说不出口…… 「我的班上有二十个男生。在他们之中……那个……会自己来的人,大概有几个呢?」 我马上就回答了:「二十个人。」 听到我这么说,神明学姊就更加难以启齿似的紧紧闭上眼睛,向我问道: 「那,这些人里面……那个……把……把我当成……那个……的人有几个?」 我马上就回答了:「二十个人。每个人一定至少有一次是神明学姊吧。」 我这么断言,神明学姊就露出了阴系的眼神,小声嘟哝著: 「要是小鸡鸡可以全部消失就好了。」 如果只看字面,这些话听起来非常诙谐有趣。应该可以说是很无厘头。 可是对于神明学姊隐藏在这句话背后的感受,我却被震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大概是在刚上国中的时候,开始觉得想要和我当朋友的男生有点不太对劲的。我从小学五年级开始,胸部就已经很大了。」 我的脑袋不禁开始想像巨乳萝莉时期的神明学姊,然后赶紧挥去这个想法。 「上了国中之后,我开始很常听到像刚才那样的对话。如果只是这样还算好的……」 她很难开口似的迅速别开目光,用快要消失的声音继续说: 「因为我……很不擅长和别人相处,进不了太大的圈子里……所以就和一个喜欢看书的女孩子在一起。她虽然是个下课时间总是在看书的文静女生,但是只要我偷偷靠过去站在她旁边,过一阵子之后她发现了我,就会突然抬起看著书的脸,对我轻轻地微笑,她的笑容非常漂亮。」 神明学姊边回忆边眯起了眼。但她表情深处却带有一抹带著深深哀伤的阴影。 「和那个女生在一起真的很开心。可是,我变得很受男生们欢迎……我根本一点也不高兴……结果好像有女生对我有偏见。班上比较出风头的女生小团体盯上了我。如果只有我被说闲话,我应该还可以忍受……后来,有人说我会和她在一起,只是为了找一个人在自己旁边当陪衬。虽然那个女生知道没有这回事,但我就是无法忍受周围的人对她有这种想法。所以……我就变得不去上学了。」 神明学姊笑了。她的笑容一如往常。她平常的笑容背后就隐藏著这样的过去。我感到心如刀割。 「平时很正常地和我交谈的男生们,竟然会在脑中想像我的裸体,对我乱来,真的很可怕。而且,他人半开玩笑的恶意比这更让我害怕得不得了……」 我无法插嘴说话,也无法点头回应。 「我以为进了成绩比较好的升学学校,就会没有那种像猴子一样的小孩,所以虽然我本来成绩不好,还是在家拚命地读书,考进了这里。可是,结果还是没用。即使已经不再像国中时一样会听到别人对我说很过分的话,我还是不知道人家会在背后怎么说我,也交不到朋友。不过,小薰她们却来迎接我了。」 她的笑容突然变得很柔和。对了,和领家与西堀在一起的神明学姊,有时候会露出这种面带稚气的笑容。 自从青春期开始,神明学姊就一直暴露在男生对性感到好奇的眼光之下。她所承受的压力,我根 本完全无法想像。我们本来就是因为不可能了解他人的想法,才可以免于在精神疲乏的情况下度过每一天。但是以她的情况来说,男生对神明学姊怀抱的感情是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固定下来的性冲动,所以他们的一部分思想就会直接进入她的心中。她不可能受得了这种事。 不只如此,她还受到其他女生出于嫉妒的直接攻击。周围的女孩子伤害了神明学姊,对遭遇应该很令人同情的她落井下石。 神明学姊现在能像这样在我面前微笑,简直就是奇迹。 她是个很坚强的人。她那看起来温柔可爱的外表之下,隐藏著这样的坚强。 我变得想要更了解神明学姊这个人了。我想要和神明学姊更加熟识。 「我应该怎么办才好呢?我也是男生。」 我一问,神明学姊就伤脑筋地笑了。 「高砂学弟也会对我有色色的想法吗?」 「会。」 我正面看著神明学姊的眼睛回答。我认为避而不答对她来说是最严重的背信。 神明学姊轻声笑了起来。 「你还真诚实呢,高砂学弟。」「就算说谎也没有意义嘛。」 「像这样当面听到人家这么说,感觉好新鲜。我有种舒畅的感觉呢。」 神明学姊将双手合握,用力往前方伸展。这个动作更加强调了她的胸部。 「我现在也想『胸部好大啊』。」「用不著连这个也实况转播啦……」 她傻眼地再次笑了出来。她的笑容看起来很自然。这并不是刻意对外展现的人工笑容,而是由衷地感到傻眼。我对于自己能够引导她流露出这一面感到非常骄傲。 「我想要更亲近神明学姊。可是,如果我和你之间有那种隔阂的话,就不可能成功了。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也对……那就像刚才那样好了。」「你是说,像刚才那样吗?」 「你用色色的眼光看我的时候,要跟我报告。」「可是……那样的话,我和神明学姊在一起的时候就会一直报告个不停喔。」 她听到我这么说,就有点生气地说了「真是的……」她那对噘起来的嘴唇真是性感得不得了。 「神明学姊的厚唇现在也令我感到很兴奋。」「你不要再这样了啦。」 神明学姊用放在桌上的纸遮住自己的脸。可是因为脸部被遮起来,又更加强调了她的胸部。 「那么……想著我……那个……的话,要跟我报告。」「咦?」 我有一瞬间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当我渐渐了解这句话的意义之后,就觉得全身都莫名地痒到令人受不了。可是最感到羞耻的不是别人,正是说出这句话的本人。她从纸张上方露出来的眼睛泪汪汪的,连纸张下方露出的脖子部分全都涨个通红。 「我……我知道了。」 我低著头回答,神明学姊则是突然趴到了桌上。 「好……好难为情喔!」 「那个……顺便说一件更难为情的事……」 我向神明学姊报告了自己昨天想著她所做的事。 结果果然还是被她接连捶打了好几下。 2 终于到了情人节前几天的星期五。我们正在稳扎稳打地为二一四决战进行准备。 我们慎重地推敲计画,订出了各自面对各种情况应该采取什么行动的sop。我们一有时间集合,就会改良作战计画,反覆演练好几次当天的流程。 而且,我们也逐渐获得了提供辅助的人员。要将革命运动大大扩展至这整间学校,只有五个人当然会人手不足。于是,我们决定请认同我们的活动,但却不至于加入同盟的支持者们仅在决战当天提供协助。 也多亏了劫取广播室的行动,使大众对反恋爱运动的认识度变得非常高。这件事让取得人力的工作变得轻松许多。 这份工作锁定了特定的社团,进行重点式的邀请。简单来说,我们聚焦在一般来说被称为文艺类社团及运动类社团不受欢迎巨头的──计算机科学社与柔道社,对他们进行招募。他们全部都答应了。当柔道场传出「现充爆炸吧!」的大合唱时,我因为各种理由而觉得很想哭。 计算机科学社的工作是在事前与当天负责操作情报与引发混乱。经过调查发现,网路上存在相当多会在社群网站等地方暴露自己高中名称的傻子。我们要利用这一点,不断提出发起情人节粉碎运动的诉求,并藉由将敌对者变成众矢之的方式,来进行对革命有利的情报操作。另外,为了让当天可以预想得到的混乱变得更加混乱,还要再大量散播虚假的情报。 柔道社会成为当天的重要强制力。光靠言论是不可能完成革命的,所以有必要使用某种程度的武力来让民众强制觉醒。想要享受情人节气氛的愚者们恐怕不会倾听我们的言论,而是当作「非现充的偏见」并嗤之以鼻。让这些人强制理解,就是他们的职责。 我结束长时间的会议,疲惫地回到家里之后遇到了女童。 「感觉好像很久不见了呢。」 我不特别惊讶地说道,女童却有点不高兴地噘起了嘴巴。 「你应该更惊讶一点,更敬重一点。我可是你们所有人的母亲喔。我是神喔。」 「用这种体型自称是『母亲』实在是有点……」「傻子,对比自己更年幼的少女萌发母性可是正常的性向喔!我是在网路上查资料发现的!」 她的知识实在是太偏颇了。说不定就是因为创造者是这种人,人类社会才会变成这样。 「那么,请问你今天有什么事吗?」「嗯,我想要问你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我省略了详细内容,将情人节粉碎作战正在稳定计划中的事告诉了她。 「原来如此,你们的组织似乎运作得相当顺利,真令人佩服。那么,关于正题的情况怎么样了?」 「正题是指?」 我没有多想之下反问,女童便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你该不会是忘了本来的目标了吧。你的使命可是『攻陷领家薰』喔。」 我都忘了。「我当然没有忘记!」 「你和领家的关系应该有进展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到我和领家的关系,顶多就是会在教室里交谈,在回家途中一起走一段路,如此而已。虽然我们在据点里也经常说话,但并不只有领家和我两个人,其他的三个人也有共同加入谈话。最近一个月内可以说是没有什么进展。 「……果然啊。你这个人的个性似乎是一旦陷进去,就会对事情太过热衷。你应该是只顾著进行反恋爱运动,迷失了本来的目的了吧?」 我完全无言以对。 「二月十四日,当你们的运动失败,受到重大打击时,就是攻陷领家薰的绝佳机会。已经剩下没有几天了!」 「是……对不起。」 我就像是个被上司责骂的部下一样,对著看起来只有小学四年级的女童俯首认罪。这幅令人震惊的景象要是被父母看见,他们很有可能会哭著后悔生下了我。 「这几天之间还夹杂著假日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好,你就去邀请领家薫出来吧。你要想办法挽回现在的劣势。」 「可是,所谓的休假就是要拿来休息的……而且,领家她说不定也有事。毕竟刻意在人潮众多的假日出门实在是……」 「拿去,我帮你拨电话了。」 女童的手里拿著我的手机,而且已经响著拨出电话的铃声了。萤幕上显示著「领家」的名字。 「你在做什么!」「打电话喽。」 正当女童将那个炸弹丢过来给我的瞬间,电话就接通了 。 『……?』 领家的声音从我的手上传出。因为不能就这么挂断,所以我接了起来。 「喂,请问是领家同学吗?」『是,我就是。』「……」『……』 我们依然说著不自然的对话,这时女童踢了我的小腿前侧。 『高……高砂竟然会主动打电话给我,真是稀奇呢。』「是吗?」『这一定是第一次,嗯。』「是这样吗。」 女童又踢了我的小腿。我忍不住发出了「呜呃」的声音。 『怎么了,高砂。你怎么发出了好像被踢到小腿前侧的声音?』「没……没什么啦。」 听音辨识的能力也太完美了。她的耳朵到底是怎样啊。 女童写了纸条给我看。「邀请她去约会」。真是完全派不上用场。 束手无策的我只好任由句子从嘴里脱口而出: 「下个星期终于就是情人节了。而这个周末就是情人节之前的最后一个周末了。」 『是啊。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决战,我们应该要好好养精蓄锐。』 「领家同志,只有这样而已吗?我们只将这个周末拿来充实自己的修养,这样好吗?」 『……这话怎么说?』 我一边说话,一边编出一个好像很正当的理论。 「情人节之前的最后一个周末,也就是最后一次完整的自由时间,想要活用恋爱祭典的愚者们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她们应该会买下赠予心上人的商品,或是购齐自己制作时要使用的材料吧。」 『是啊,这个周末,街上应该会化为鬼哭神号的阿鼻地狱吧。甜腻气味实在令人作恶。我一步也不想走出家门。』 我的意见与她完全相同。我和这家伙真的很合得来。 「领家同志,这样可不行。我们必须前往有那些妖魔鬼怪嚣张跋扈的街上,将那些恋爱疯狂信徒的言行举止深深地烙印在眼里!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深入了解敌人的行动模式与自我本身,我们的运动才能够坚若磐石!」 『原来如此,你说得对!』 「所以,我想要在这个周末进行战略性视察!」『我随时都可以奉陪!』「那么,星期日的十一点在车站前面集合如何?」 一瞬间,对话停滞了。 『我是没有问题……那个……这应该可以视为运动的一环吧?』「嗯?那是当然的!」『……喔,这样啊……』 在这之后,她又稍微停顿了一段时间, 『我知道了。星期日的十一点对吧。身为议长,我也会进行一些准备。对于高砂同志对革命的认真态度,我给予高度评价。』「我们要血洗情人节!让我们对可可豆挥下愤怒的铁锤吧!」『好!』 于是我们结束了这通电话。 「你果然拥有诱骗女人的才能。就和我所期待的一样。」 「你不是很否定我,还踢了我好几下吗?」 「这是爱的鞭子。一般人应该要喜极而泣吧。」「你说的一般人也太少数了。」 我再度向女童举例说明,在现代社会,会对她这种少女感到兴奋的人会被当作特殊性癖者而受到轻蔑,她听了便开始泪眼汪汪地…… 「给我走著瞧!」 然后丢下这么一句台词,消失在夜晚的天空中。 在当天晚上的紧急新闻,她就清清楚楚地证明给我看了。报导指出,某个积极主张强化表现自由之限制的议员曾经从制作熟女系猥亵影像作品的公司那里收受贿赂。在议员的住宅外面一脸严肃地进行报导的记者身旁,女童的脸突然出现在那里。当她笑容满面地比出胜利手势的瞬间,我差一点就昏倒在地了。 ○ 于是时间来到星期日。 我到了集合地点,才发现领家又比我早到了。看来她似乎是会提早很多时间行动的个性。下次可不能再让她等太久了…… 正当我想著这种事的时候,我在她的身边发现了熟悉的人影。是神明学姊。而被神明学姊抱在前方的,则是一脸好像快要升天的表情的西堀,然后还发现了一脸困扰地在离她们稍远的地方伫立著的濑崎。 为什么他们也在啊──我想起了昨天与领家之间的对话。 『我是没有问题……那个……这应该可以视为运动的一环吧?』「嗯?那是当然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运动的一环就等于全员集合,她应该是这么理解的吧。 我开始反省自己的说明不足。 话虽如此,也不能请大家就这么回去。虽然对女童不好意思,但今天也只能五个人一起行动了。 神明学姊发现我的身影后挥了挥手。我一边挥手回应,一边跑了过去。 「……让大家久等了。」 「嗯,大家都到齐了。今天的活动是出于高砂的提议。目的就像邮件里写的一样,是将因情人节即将到来而乐不可支的恋爱信徒确实地烙印在眼里,增加我们的敌意,同时观察他们的生态,藉此预测他们在即将来临的二一四大决战会采取什么行动模式。」 大家都点头回应了领家所说的话。 「以五个人进行团体行动稍微多了点。而且现在这么拥挤。为了确保机动性,我提议分成两个小组……」 听到她这么说,我想到了好点子。只要可以和领家单独变成一组,就可以模拟出我本来想要制造的状况。 不过,就在我提出分组方式之前,神明学姊就牵起了领家和西堀的手。 「既然要分成两人跟三人一组,那分成男生组和女生组就好了吧?」 她说得没错。我一句话也无法反驳。而且神明学姊看起来好像打从心底感到期待,令人有点不忍心阻挠她。 「就这么决定了!小薰、小优,我们走吧!」「喔……喔喔。」「嗯……」 于是她们三个人马上就消失在人群之中。我们还没有决定要怎么重新集合耶……虽然说再用手机联络就可以了。 「她们看起来好像很普通地一起出来玩的女生喔。」 濑崎有些目瞪口呆地说著。 「算了,那也没关系啦。」我随意回了一句,濑崎就温柔地笑了。 「我也这么觉得。好了,我们也走吧。」 于是我们两个男生便走进了即将迎接情人节而骚动的城市里。 就像我所想的一样,街上完全充满了情人节的气氛。圣诞节明明才过去不到两个月,真亏他们可以这样接二连三地捏造出赞美恋爱的活动。 今天的客层好像和往常有很大的差别。这个城市平常总是有多到烦人的情侣手牵著手,今天却有很多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女性走在街上。不过只要考量到这个活动的性质,这也是很容易理解的事。 这是无所谓──但毕竟我们是两个男生,实在是非常格格不入。而且我的搭档还是个有点超乎想像的美型男。 走在我身旁的濑崎吸引了许多周围女孩的注目。虽然平常早已习惯像这样暴露在众人眼光之下的濑崎,带著一脸洒脱又轻松的表情走在路上,但和他不同的我却感到坐立难安。我跟著濑崎走著,每次听到有人低声谈论的声音传过来,我就会感到怯懦。 「呜哇……那个人超帅的耶。」「不行,我要爱上他了。」「话说旁边那个男生是怎样。」「会不会是同志啊。」 她们低声说著各种没有根据的事,削弱著我的精神。 「欸,你平常都是这样的吗?」 我一问,濑崎就带著含糊的微笑回答:「虽然没有这么严重,但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他会参与我们的运动,也和神明学姊一样是因 为受到这种声音的骚扰吗?可是走在我旁边的濑崎看起来却完全没有将这种声音放在心上。他的反应甚至像是完全听不到这些声音似的。彷佛像是走在自己毫无兴趣的鸟兽鸣叫之中,他的态度相当超然。 我一味跟在濑崎的身后走著,便逐渐远离了闹区的喧嚣。路上的行人减少,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 「稍微休息一下吧。」 在碰巧路过的公园前,濑崎这么说。虽然我们才刚开始走没有多久,我却因为精神上的伤害而感到极度疲劳。我二话不说地赞成了他的提议。 我们在自动贩卖机买了热咖啡,然后坐在长椅上。 「我有点话想要对高砂同学说。」 濑崎这么说道,微微露出腼腆的模样。 「是喔,什么事?」 我拉起罐装咖啡的拉环,轻松地说著。可是濑崎他却露出严肃的表情握著饮料罐,静静地望著前方的地面。 他想说什么呢?会是像神明学姊一样,对我坦白参加革命运动的理由吗?我稍微端正了姿势,重新坐直身子。 「接下来你应该会和他们加深彼此的感情,逐渐变成组织的支柱吧。」 女童曾经这么说过。就像她所说的一样,我成功地与西堀和神明学姊建立起了深厚的关系。或许我和濑崎之间也可以如此。 「这是非常难以启齿的事。」 濑崎就像是有话卡在喉咙一样,表情痛苦地这么说。我慢慢地等待他在自己心中整理好想要说的话。 这时候,我看到有人影进入公园内公厕的多功能厕所。而且还是两个人。不仅如此,这两个人都是男性。 虽然我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发现,但是环顾四周就可以看到到处都有感觉「正是」那个族群的人坐在椅子上,用深情款款的眼神静静地望著彼此。 濑崎很受女生的欢迎。他曾经受到无数次的告白,不过他全部都拒绝了。而且他看起来好像对周围吵吵闹闹的女生一点兴趣也没有。我会来到这座公园,也是因为跟著濑崎。 我感觉到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某一个事实。 我反射性地用力缩紧了肛门。背部开始不断冒汗。 可是我依然控制住自己。这没有什么,就和西堀一样。只不过是性别不同罢了。我要接纳他。如果我自己就是那个对象,那就委婉地拒绝他吧。不过我不可以否定他。这是一种多样性……可是我真的要拒绝他吗?我逐渐觉得如果对象是濑崎好像也可以。只要想像被濑崎抱在怀里的自己,我就无法否定自己的第二个洞(yaoi)会有点痒痒的。根本没有那种东西啦。 我被脑中转个不停的各种想法吞噬,开始觉得眼冒金星。 总而言之,我暂时决定保守地回答「我觉得有各种不同的性向很好啊」。 事情就发生在我一个人想著无聊小事的时候。前方有一颗橡胶球朝我们滚了过来。濑崎捡起了那颗滚过来的粉红色橡胶球。 我往前看,发现有个大约小学三四年级的少女脚步轻快地跑了过来。她的背后有几个同伴正在等著。她们应该是在玩球,然后不小心让球滚过来了吧。我有一瞬间觉得她们不该在这种公园玩,但又发现这里说不定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濑崎痛苦的表情一下子变成非常爽朗的笑容,并将球丢还给她。少女有点不知所措地接住了球,露出正在发育的少女特有的纯真与羞赧混合起来的可爱笑容,然后深深地行了一礼才离开。 事情结束之后,濑崎的脸上又再次浮现深沉的忧郁表情,同时弯起上半身,将手肘放在膝盖上,用双手摀住了脸。 「其实,我是个萝莉控。」 「我觉得有各种不同的性向很好啊……咦?」 嗯??我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词汇? 「我只能将小学五年级以下的少女当成恋爱对象看待。」 我呆若木鸡地听著他这句直接过头的话。他现在弯下腰该不会是因为…… 「刚才那个女孩就刚好是我喜欢的类型。」 接过球的少女已经跑回同伴身边,天真无邪地重新开始玩著球。在她们欢乐的声音之中,我听著濑崎说出极具冲击性的告白。 「呃……你不是在开玩笑对吧?」 「你觉得有人会开这种玩笑吗?」 濑崎的表情非常地认真。他严肃的表情和告白内容之间的落差在我的心中产生了相当强烈的不协调感。 「小学高年级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是因为自己的年纪比较小,才会喜欢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可是就算岁数再怎么增加,我的好球带还是一直没有往上提升。反而一直在往下扩展。」 我哑口无言,濑崎则是眉头深锁,用充满痛苦的声音说道: 「我现在连幼稚园儿童也可以接受了。我已经变成这样的人了。」 「幼稚园儿童吗……」我忍不住喃喃念道。「你对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没有感觉吗?会不会是程度上的问题?」 我问,濑崎依旧低著头说: 「完全没有。严格来说。我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中,一次也没有对国中生以上的女性产生望过。」 「那个……就算是娃娃脸的人也不行吗?」「那会让我觉得想吐。」 濑崎用平淡的态度继续说道: 「我问你,高砂同学。你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曾经有任何一次对年过六十的女性有过性兴奋的感觉吗?」 「没有。」我光是想像就觉得很可怕。 「只要是年龄超过某种程度的女性,我们就会完全无法将她们当作恋爱对象看待。这种现象的性质并不是指兴奋程度较为下降,而是一达到某种境界就完全归零。」 的确,这并非程度的问题,我可以明确地断言产生性兴奋的可能性为零。 「对我来说,那条界线就是小学六年级生。」 濑崎自嘲地说道,然后打开手上的罐装咖啡,一口气喝乾。 他的喉结不停地动著。如果学校的濑崎粉丝看到这幅光景,应该会垂涎三尺吧。 「你只要想像被老婆婆包围著度过校园生活的感受就可以理解了。虽然没有什么不方便,但应该不会抱有任何恋爱的感觉吧?那就是我眼里的世界。」 到了现在,我才终于理解为什么濑崎会对女生没有兴趣。他完全没有身为异性的认知,在他眼中的女孩子,就只是存在在那里的某种物体而已。 「你为什么愿意对我坦白这件事?」 我一问,濑崎就有点困扰似的苦笑了一下。 「我也不太清楚。可是我想应该是因为一个人怀抱著这个秘密太痛苦了。我已经受够了一个人孤独地欺骗著这个社会而活。如果是高砂同学,应该会愿意听我说。你应该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我想。」 濑崎把话说完之后轻声道歉:「抱歉,我真是任性。」 「你不用道歉。」 我说,凝视著在身旁静静地盯著空罐内部的濑崎。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守这个秘密到底,老实说不安得不得了。愈是受到女生欢迎,我就愈不知道这件事曝光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即使如此,我还是很想告诉你这件事。就算害怕秘密曝光的风险,我还是非告诉你不可。就连我自己也不太了解这份感受。」 「我会帮你的。我会帮你不让这件事被别人发现。」 听到这句话,濑崎抬起头定睛凝视我的双眼。 「你说要帮忙……要怎么帮?」 「捏造你的性向。替换成可以说明对女生没有兴趣的理由,又比『萝莉控』更容易被社会接纳的性向。」 「那种东西……真的有吗?」「有啊。」 两名身材壮硕的男性牵著手从多功能厕所里走了出来。 「只要假装你喜欢男人就可以了,假装你喜欢我。」 我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到刚才为止的紧张气氛就像是被应声斩断一样,濑崎开始捧腹大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大笑。 「你这个人……真的很有趣呢。」「你不要不当一回事。我是说认真的。」「抱……抱歉……可是……」 濑崎就这么笑了一阵子。过了一会儿,可能是因为缺氧,他发出咻啉的声音,整个人都瘫在长椅的椅背上。他一恢复,又再次开始发笑。 在这之后过了五分钟左右,他才终于冷静下来。 「的确……或许不错。这么做的话,完全可以说明我为什么对女生这么冷淡。应该也不太会有人光明正大地对我说什么闲话。」 「对吧。这个点子很好吧。」我自己刚才就误会了,不可能不顺利的。 「可是,这样好吗?」「哪里不好了?」 濑崎露出有点难以启齿的神情, 「……这样会把你也拖下水的。」 我一举推翻了他的疑问。 「就是因为没关系我才讲的。你也更依赖我一点吧。」 我一这么说,濑崎就有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我刚才差一点就对高砂同学动心了。」 「喂,你别闹了。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喔。」「我也是,毕竟是萝莉控嘛。」 濑崎说完,爽朗地笑著站了起来。 「走吧。我感觉莫名地舒爽。我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过这种心情了。」 濑崎带著比平常更爽朗许多的笑容,刻意经过高声叫著继续玩球的少女身边,往街上迈出步伐。 如果他快要犯下什么过错,我就必须出手阻止。我怀著一份新的使命感,为了追上他而跑了起来。 5 因为度过了一段紧张的时间,所以我没发现领家不知何时寄了这样一封邮件过来: 『请于一三〇〇前往手创馆前之萨莉亚。』 话说回来,这是我第一次收到领家寄来的邮件,这家伙平常都是这样写信的吗?总觉得看起来很令人不安。 总之,我和濑崎往她指定的家庭餐厅前进。最近的小学女生之中有很多早熟的孩子,她们似乎也会在假日打扮得漂漂亮亮出来逛街。濑崎很敏锐地感觉到她们的气味,差一点被吸引著往那里飘过去,而我每次都要拉著他的手臂,修正他前进的轨道。 高中生的好伙伴──价格实惠的家庭餐厅一遇到假日就人满为患,非常热闹。餐厅里的客层也反映了今天街上的样子,有非常多女生结伴同行。 在这些人之中,我们找到已经到现场的领家、西堀、神明学姊三人组。她们围绕著一盘烤田螺热络地聊著天。她们看起来完全就是一群感情很好地出来玩的普通女高中生军团。 「让你们久等了。」 濑崎说道,在空著的位子上坐下。我也照做,并点了一份义式布丁。 「你们那边怎么样?」 「人数太多,情报量太大了。我都要眼花了。」 我回答了领家的问题,她便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点点头。 「我们也一样。差一点就要在人潮之中迷失自己了。」「很好玩呢~」 和脸色发青的领家相比,神明学姊的神色非常地开朗。她完全是在享受休假。坐在两个人中间的西堀则是满面春风地傻笑,嘴巴不断蠕动著。你还真开心啊,小姐。 「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濑崎这么问道,领家就用极度憔悴的模样回答: 「我已经累了。我想要稍微休息一下。」「我也是。」 「那我……」神明学姊听到我赞同领家的意见,就开口说: 「我还想要继续逛一下。小优也会一起来吧?」 神明学姊拉著西堀的手靠近自己。她的胸部碰到了西堀的上手臂。「我……我也一起去。」 西堀回答的反应就像是一个禁不住色诱的国中男生。濑崎也接著说道: 「我打算再去青山附近看看。那里的客群应该有很大差异,应该可以观察到新东西。」 那里乍看之下好像是和他很相衬的城市,但他的目的恐怕是那里的儿童福利设施。如果是他,应该可以带著爽朗的笑容随便说出:「我正在学校进行有关儿童福祉的综合研究,因此希望可以在这里参观作为学习上的参考」之类的谎言,然后成功侵入内部。 两个女生和濑崎离开之后,只剩下我和领家两个人独处。 这刚好是我一开始想要的状况。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就结果而言还是制造出了这种状况,在假日邀请她出来的作战说不定可以说是勉强成功了。 领家懒散地趴在桌上。她的脸色发白,让我回想起她在新年参拜的人潮里感到身体不适的事。 「其实我今天本来是想要单独邀请领家你一个人的。是我没有说清楚。」 听到这句话,领家猛力坐起身体,凝视著我。 「你不是说这是『运动的一环』吗?所以我才以为应该要邀请所有人……」「不,两个人应该也可以进行『运动』吧。」 我忘记领家身体不舒服的事,向她回嘴。 「那你当时就不应该那么说吧!」「我就说我错了嘛。」 她的脸很红。应该是因为突然激动起来,血液冲上脑部的关系吧。 「不过,还满好玩的,大家都在。」 而且我还听到了濑崎的真心话。这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是吗?那就好……可是,为什么只找我?」 「我想要和你单独相处啊。」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那种……像是恋爱疯狂信徒的台词……」 领家用双手摀住了脸。从她手指之间露出来的脸色是一片通红。 「不对,不是啦。」我慌慌张张地辩解:「其他三个人虽说是精锐,但还是资历尚浅的新人。我只是认为比起带著这样的他们进行侦察任务,还不如由资历稍长的我们俩来进行活动会比较有效率!」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著,领家便从手指之间的缝隙露出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我。 「……是……是吗?原来如此。高砂应该不可能和愚者采取同样的行动吧。」 「这不是废话吗!我们必须成为义无反顾地向『放弃恋爱』这个唯一目标直线前进的纯粹能量体。」「没错,没错。」 领家对我激进的言论发出赞同的声音,我却觉得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 我们两人之间被沉默支配了一小段时间。原本彷佛通奏低音般回响的喧嚣,让我听得有些厌烦。 「难……难得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要不要现在一起去?」 领家像是要突破停滞不前的情况似的提议。 「可是,你可以吗?你的身体不太舒服吧。」 「多亏某个人造成的误会让我生起气来,不舒服的感觉完全消失了。我已经没事了。」 「都是我的功劳呢。」「不,我觉得你应该改掉话说不清楚的坏习惯比较好。」 领家用带著怨念的眼神瞪著我,然后站起身来走出店外。 ○ 到了午后,城市里的喧嚣又变得更加嘈杂。只要稍微离远一点就有可能走散。 因此,领家就像上次一样抓著我的大衣背部。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牵绳拉住的狗,感觉有点无法安心。 「你还好吗 ?人超多的,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不,我没事……像这样和你靠在一起走路,我觉得很放心。」 我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回头看。我感到脸部瞬间发烫。 「你这句话才更像是手牵著手的现充吧!」 「不对!我的意思是有多次投身革命运动的高砂待在身边,感觉很可靠。你不要有什么奇怪的误会!」 领家就像是要为刚才的事报一箭之仇似的,用非常得意的表情这么说。被她这么一说,我只好默默地闭上嘴巴。 当我们以带狗散步的形式走在街上,就发现周围的人正在对我们投射带有若干怨念的眼光。 「呜哇,现充出现了。」「他们是以可怜我们这种没有男朋友的人为乐,才特地在这种日子出来玩的吧。」「真是有够恶劣。」 她们三言两语地用好像听得到又好像听不到的音量,互相低声说著各种谩骂的言词。这么说来,所谓的情人节,不只是已经进入恋爱关系的男女之间会有赠予巧克力的行为,也有很多女生想要以这个活动为契机得到情人。 虽然也和我们同样仇视著现充,但她们却想要打破这种现状。这明明是错误的,她们应该要认知到自己的愿望本身就是被捏造出来的东西才对。 「果然,有很多人都对恋爱的疯狂信徒抱有某种负面情感。」 听到后方的领家丢出一句话,我回答: 「我觉得她们和我们只有一线之隔。她们应该具有受到我们的教化而转变为革命战士的潜力吧。」 我对于运动的根源相当广泛地潜藏在一般人心中感到高兴,同时感觉到「必须将他们在方向上的决定性错误导正的使命感」在心中逐渐膨胀。 不管是哪一家店,店面前方都卖著与情人节有关的某种商品。店员们高声吆喝,对著犹豫不决的女孩们进行煽动与宣传,将恋爱当作商品赚取金钱。而这些钱又会被用来交换恋爱商品,使我们在恋爱的市场中逐渐衰竭。 其中产生的莫大浪费化为一出庞大喜剧的舞台装置并发挥作用,这股疯狂将我们的生活转化为当局者迷的滑稽,使我感觉到一种令人双腿发软的落寞。当我独自伫立在一旁,看著周围的人对令人绝望的无意义行为倾注心血,他们的渺小就彷佛会直接流进我的心中,让我的意识逐渐远去。 「喂,你没事吧?」 领家的声音让我突然清醒。 因为对虚无发出的咆哮不绝于耳,我在不知不觉之中,陷入了某种类似白日梦的无力感之中。 「嗯……嗯嗯。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分神了。」 「你也不喜欢人挤人吧,我能理解。」「是啊,我的确不喜欢。抱歉,让你担心了。」 领家带著担心的神情看著我的脸。我眨了一下眼睛回应她。 为了重跑一部分的原订路线,我决定前往事前调查好的店家。 「我有一家想要侦察的店,可以去吗?」 我这么说,领家便点头答应。 「竟然有事先预习,真是令人钦佩。不过,你可不要太勉强自己。」 我摇著手回应领家的担忧。 到了那家店,我们打开了双层门进入店内。那里有著一个异世界。 出现在我们脚边的是大量的眼睛。纵向的长形瞳孔稳稳地盯著身为侵入者的我们看。 「……这是怎么回事!」「这种店好像叫做猫咪咖啡厅。我也是第一次来。」 我们坐下来一会儿,就有猫靠过来。我一打算伸手去摸,它们马上就跑掉了。 「这种事……实在是……」 领家看著眼前的猫轻轻颤抖。她的嘴角不知所措地阵阵荡漾著。 宾果。领家大概是个超级喜欢猫咪的人。因为我也一样,所以能够理解。 「原来地表上还存在这样的乐园啊……」 正当领家茫然自失时,就有几只猫靠过来磨蹭著她的脚。因为她有些地方有点像猫,所以对猫来说,说不定就像是找到同类一样,很令它们安心。 其中一只猫一下子跳上椅子,然后趴上领家的双腿。猫咪就这么蜷起身体并闭上眼睛。 领家哑口无言地陷入失神状态。我将她放在一边,用逗猫棒和靠过来的猫一起玩。真是可爱。 转眼之间,领家的身边就聚集了许多猫咪。不过,她本人却从有猫趴在自己腿上的那一刻起,意识就完全断绝在这个世界之外了。她的表情彻底懒洋洋地放松了下来。 在不算宽敞的店内,几个客人都用各自的方式和猫咪嬉戏著。每个人都身陷在只由自己和周围的猫咪所组成的世界并陶醉于其中,这模样从旁人的眼里看来说不定很诡异。可是蜷缩在地上的猫却散发著一种难以抵抗的魅力,让人忍不住受到它们的吸引。 和我一样,领家也恢复了一半的理智,战战兢兢地观察著四周。 偶然间,我们的视线聚焦在同一个地方。那里有一位身材高挑的纤瘦女性,年纪大约是三十五至四十岁吧,柔顺的长发因重力而乖巧地垂下,随著她的动作静静摇曳。我看向她的侧脸。鼻子的轮廓高挺而清晰,下方则有薄薄的嘴唇展现沉稳的微笑。她的大眼睛正对著窝在她所坐的椅子旁的三毛猫投以温柔的视线。缀在眼睛边缘的睫毛很纤长,她一眨眼便柔顺地摇曳── 「回去吧。」 领家唐突地这么说道。 「咦?我们不是才刚进来吗?为什么……」 我一回头,就发现领家低著头,脸色很苍白。 「抱歉,我觉得身体有点不舒服。我一定会找机会补偿你的。」 领家说著,正打算站起身来,却被那名女性的视线捕捉到了。 「……小……薫?」 她的声音略微沙哑,却足够让领家浑身冻结。那名女性静静地起身,往领家走了过来。 「你认错……人了。」领家硬挤出声音般回答,但却一点也没有真实感,一听就知道是谎话。 「竟然会在这种地方相遇,真的好巧。」「……」 面对表现得非常开朗的她,领家维持僵硬的表情,仍旧低著头。 现场是一阵尴尬的沉默。猫咪们完全不在乎这种事,在一旁自由自在地跳到别人腿上,或是在脚边玩耍著。 为了想办法缓和现场的气氛,这名女性转而对我投以伤脑筋的笑容。 「那个……我叫做高砂。我和领家同学是高中同学……」 我吞吞吐吐地这么说,她的表情就突然亮了起来, 「薰平常受你照顾了。我……」她从卡片夹里取出名片,彬彬有礼地递给了我。 「我叫做三桥枫。」然后她有点难以启齿似的犹豫了一下,才小声地继续说下去:「我是薰的母亲。」 「前任。」领家间不容发地插嘴说道:「是前任母亲。」 比刚才还要更加严重的沉默支配了现场。 三桥小姐无法继续说下去,脸上浮现微微的苦笑,很客气地坐在我的身旁。我变成夹在领家和她之间的状态,这种感觉完全就是如坐针毡。我的背部冷汗直流。 「那……那个……三桥小姐经常会来这里吗……?」 受不了沉默的我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而她也松了一口气,放松表情回应道: 「是啊,我很喜欢猫……但是家里没办法养,所以有空就会来这里。」 她缓缓地抚摸著蜷缩在身旁的猫咪肚子,它便非常舒服似的扭动了身体。 「你们经常会来这里约会吗?」 「我们没有在约会!」 听到三桥小姐所说的话,领家立刻出 声否定。 「那……那个,我们今天是为了社团活动才集合的。」我慌忙地插嘴说道:「我和领家同学一起来这里进行侦察。」 「哎呀,好像很好玩呢。是什么社团?」 ……我要怎么说明呢?我总不能直接自称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到底要怎么蒙混过关才好? 「怎么说呢……像是观察这个社会,找出其中的问题,再提出批判……之类的?」 「我们进行的活动,就是为了让你这种可恶的家伙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 就像是要完全粉碎我拚命打圆场的努力,领家冷酷地放话。 每当领家说出什么发言,现场的气氛就会凝结。和她正好相反,猫咪们无拘无束地在我们周围闲晃,或是踏上我们的大腿,黏在我们脚边。 事情就发生在我拚命想著该怎么接话而苦恼的时候。洗手间的门微微敞开,一名少女胆怯地从门的缝隙探出头,环顾著四周。她一确认门打开的范围内没有猫在,就再稍微打开了门,从里面一下子灵活地跑了出来。 那是个小学低年级左右的女孩子。我稍微想起了濑崎的事,思绪飘远。错就错在这里。如果我这个时候有保持头脑清醒,说不定就可以马上察觉到危险然后离开座位。 可是等我回过神来,少女已经出现在三桥小姐面前,领家的脸色则是更加苍白。 「妈妈,这些人是谁?」 她的声音混合了好奇、胆怯,以及敌意,听起来当复杂。甚至有点像是演出来的。 「麻里,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来,小薰……」 可是领家却盖过了她的声音, 「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用颤抖的声音轻轻对我丢下这句话,然后温柔地抱开窝在自己腿上的猫,离开了现场。三桥小姐和我,以及那名少女被留了下来。 少女紧紧抓住三桥小姐的衣服袖子,然后望著领家走向厕所的背影。 「……对不起,竟然把你卷入这种家庭纷争里。难得有快乐的社团活动。」「不,完全没有这回事……」 我对三桥小姐好像真的很抱歉地低下头的模样感到很惶恐,用力挥手表示否定。 「发生了很多事,现在我……」 她露出说不出口的神情,声音愈来愈小,随后将身旁抓著自己袖子的少女抱了过来,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少女的眼神还是一直盯著现在有领家在里面的厕所的门。 「那孩子的脾气会那么暴躁都是我的错。她在学校应该也会给你添麻烦吧。」 「我一点也不觉得麻烦。」 虽然我不太清楚她们之间有什么隐情,但只有这件事,我可以明确地断言。 「她的行为或许真的超出了一般的社会规范。可是,对我来说……」 当我模糊了接下来的句子,三桥小姐就虚幻地笑了──她的笑容和那一天我在屋顶上看到领家所露出的笑容如出一辙。我完全确信了,她的确是领家薰的母亲。 「别看那个样子,她现在已经比以前更圆滑了。和以前比起来,她变了很多。我想,这一定是因为有你们在的关系。」 她说完之后站了起来,向我轻轻行礼。她的手放在少女的头上,少女娇小的头部随著三桥小姐的动作一起微微往前倾。 「在那孩子回来之前,我要回去了。」 虽然少女有点闹脾气地说著「咦~已经要回家了吗?」不过三桥小姐一对她露出伤脑筋的笑容,她马上就乖乖听话了。相对的,她紧紧地盯著我的眼睛看。我没能顺利解读出她的眼神中蕴藏的感情。 「薰就拜托你了。如果是你,一定能为那个孩子……做到我以前没能做到的事。」 三桥小姐的这句话给我一种莫名的异样感。可是就在这份感觉化为明确的言词之前,她就再次对我鞠了一躬,然后带著少女走出店里。少女牵著母亲的手,仍定睛望著厕所的门。 从厕所回来的领家面色蜡黄。 「三桥小姐已经回去了喔。」 「……抱歉,我自乱阵脚了。把你卷入无聊的家庭纷争里了呢。」 ──你们两个人都说了同样的话呢。我将差一点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吞了回去。 三桥小姐离开之后,过了一阵子,我们也走出了店里。正当我们来到收银台准备结帐的时候…… 「刚才有一位小姐已经帮两位付过帐了。」 店员有些困扰地苦笑著,同时对我们递出一个信封。 「另外,她交代我转交这个……」 因为不好意思拒绝,领家收下了这个信封。如果直接交给领家一定会被拒绝,所以她才会这样透过店员转交吧。 我们走出店家之后打开信封一看,发现里面放著十万圆现金。 「那个死有钱人。」 领家一脸不愉快地低声说道,粗鲁地将信封塞进上衣的口袋里。 关于她们之间的隐情,我并不清楚详细情况──只不过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她们双方都一样,非常地笨拙。 ○ 众人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集合,西堀和神明学姊的手上都抱著很多纸袋。 「怎么回事!你们被恋爱的疯狂信徒迷惑了吗!」 遇到母亲之后对恋爱更加反感的领家质问她们。 「这是要给女生朋友的份啦。这样应该没关系吧。」 听到神明学姊这么说,西堀拚命地点著头。 「……也对。和同性者加深交友关系,也可以达成我们『歼灭人类』这个最终的活动目的。反而是值得赞许的行为。」 西堀的眼神瞬间闪耀光芒。恭喜你啊。 「怎么办,我们也要这么做吗?」 濑崎笑著对我发问。 「喂,你别闹了,要是那么做,就会真的萌生那种意思喔。」 「那种意思是什么意思?」 他笑著这么说,看起来神清气爽。这家伙到底在青山的儿福设施做了什么…… 领家出面整顿了快要变得散漫的气氛。 「总而言之,今天辛苦各位了。在决战之前,我认为这次的侦察进行得相当有意义。以这次的经验作为粮食,一定要由我们亲手粉碎即将来临的二一四!」 我们大喊「好!」来鼓舞士气,高高举起了拳头。 在三人各自分头回家之后,现场再次只剩我和领家。 「欸,你没事吧?」 我一搭话,领家就点头回应。可是她的脸色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虽然她在大家面前表现得很坚强,但自从遇到三桥小姐之后,领家的状况就不稳定得令人看不下去。 「我当然没事。就快要迎接决战了,我怎么可以被那个女人的言行耍得团团转。」 「什么那个女人……她不是你妈妈吗?」「你想要帮她说话吗?」 领家开始顶嘴。不过这缺乏了平时的逻辑,只是一种情绪化的攻击。 「不是的。」 我说著,将手轻轻放在领家的头上。 「你一定是太在意三桥小姐的事了。因为她的存在在你的心中占了太大的份量,你光是要反抗就费尽心力。」 她听到这些话,咬紧了下唇。我继续说道: 「事情应该不是这样的。你应该要不受她的影响,靠自己的意志获得进行活动的能量。不要藉由反抗三桥小姐来寻求动力。你这么做,就只是在逃避而已。」 「我并不是那么坚强的人。」 领家说道,作势甩开我的手。可是,我使劲加强力道,抵抗了她的动作。 「那就依靠 我吧。」 我看著她的眼睛,明确地说。 她听了以后,嘴唇快速抿了一下,然后闭著眼睛低下头。 「只要听到你这么说,我就会渐渐对自己失去信心。」 领家这么说著,缓缓地握住我放在她头上的手,再静静地拿开。 她的体温透过柔软的手指传递过来。 「让我稍微静一静吧。」 留下这句话,领家再度混入了人群之中。 ○ 我回到家里,发现女童正在庭院里玩著跳绳。她真的就像是一名单纯的女童。 幸好爸妈都不在家,要是他们看到有个从没见过的女童突然在自己家的庭院里玩跳绳,一定会昏倒的。 「为什么是跳绳啊……」「跳绳很好玩喔。真亏你们可以发明出这种游戏。」 一边这么说著,一边充满活力地发出哒哒哒的脚步声跳跃的女童竟然是想要改变地球的外星生命体,实在令人完全无法想像。 我请她从庭院进到屋里,让她移驾到自己的房间,再奉上茶水和茶点。 「那么,今天的状况如何?」 「呃……嗯嗯,还满顺利的。」 因为有太多不能对她说的事,所以我无法顺利地报告。 我到底是哪一方的同伴呢?虽然有点太晚,但是到了现在,我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开始受到这个问题的束缚了。 作为女童的同伴,我实在是太过了解同盟里的大家了。我现在已经无法将他们当作外人割舍。 话虽如此,我也没办法弃女童于不顾。她已经太了解我了。如果我在这个时候背叛她,不知道她会怎么对待我。相遇当时完全被夺去人身自由的恐惧在我的脑海里复苏。她让议员被逮捕的时候也一样。她不是那种只要我努力就可以想办法应付的对手。 「你真的做得很好。就我所见,接下来只要顺水推舟应该就可以了。」 「嗅,是这样吗?」「嗯。只要再推一把,领家薰就会完全陷落了。」 虽然不知道她是以什么为根据这么说,我还是有种突然卸下重担的安心感。 「接下来你就自由行动吧。你一定可以和领家薰成为情侣的。」 她的这句话让我心中一阵骚乱。可是我却没能明瞭这股骚乱的真正原因。 不,是我不想要去明瞭。 领家和三桥小姐的关系。那名少女莫名冰冷的眼神。领家对这个世界绝望,想要破坏恋爱的理由。我在最后对三桥小姐的话抱持的异样感。 一旦开始思考这些事,我就感到脑袋发热,意识逐渐远去。在无限回转并持续运作的思绪当中,唯独女童一个人的脸上浮现了彷佛看透一切的嘲讽笑容。 第四章 以武装革命颠覆相互强制性价值观之必要性与其实际执行手法 1 07:55 决战当天。 校门前已经化为一片混杂了混乱与怒吼的地狱景象。 化了全妆的女生一脸怒容。比平常更认真地用发蜡把头发固定得又高又翘的轻浮男生,额头上浮现了青筋。为了情人节而费心准备的这些人被阻挡了脚步,没有办法进入学校。 「喂,现在是怎样啊!」「快点放我们过去!」 他们拚命地大叫,却被一整排站在校门前的粗犷柔道社员们挡住,没有办法继续前进。这些社员的头上全部都带著安全帽,并用以红底白字印上「粉碎情人节」字样的手巾包住脸的下半部。 封锁校园。 只要去除可以交换巧克力的场所,这个活动就无法成立。 以领家为首的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在二月十四日,果断执行了从学校排除恋爱资本(巧克力)的行动。 「放弃恋爱吧!我们并不会对认真的学生做出任何行为!」 被障碍物封锁的门旁有行人用门,这里正以严密的阵势进行检查,又有一个看起来就没什么女人缘的男生通过了。领家的身旁有被没收的巧克力堆成大量的小山。 「我再重复一次,放弃恋爱吧!真心诚意地批判过去的自己,然后悔改吧!停止这由贪婪幻想建构起来的,丑陋又虚假的节日,舍弃带来的巧克力,脱掉没有意义的浮华装饰吧!这么一来各位就可以过著与平日没什么不同的,纯洁无瑕的二月十四日!放弃恋爱吧!」 领家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变得更大,回响在不停地飘著雪的校门前。 只要可以完全阻隔巧克力侵入校内,我们的二一四情人节粉碎抗争就算是成功了。距离上课时间开始的八点三十分,还剩下三十五分钟的时间。 ○ 04:00 二月十四日清晨。 从昨晚开始下起的雪,已经开始将路边的树木覆盖上一片白色。四处呈现出缓缓飘落的雪花被稀疏的路灯照耀著的模样。 这么说来,圣诞夜的那一天也有下雪。看到领家在飘雪的街头上奋力发表演说的模样,我受到了很大的震撼。在过去的事迅速化为回忆被折叠收纳起来的过程中,我的心里只有这幅光景就像昨天发生的事一样鲜明。 从那个时候起,一切就已经开始变得疯狂。 过著虽然乏味却和平的生活的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单纯是因为我受到领家当时彷佛鬼神般的汹汹气势所吸引,没有别的理由。这引发了我对现充做出恐怖攻击,然后将领家呼唤了过来。在我如此接触到她后,就被女童盯上了。 就像是非常奇妙的骨牌游戏,让我至今为止的生活在转眼之间彻底改变了风貌。我在通讯录里记下女生的名字;有一名少女来到我从来没有邀请女孩子进来过的房间;还和女生一起去新年参拜、在假日约会。这样看下来,这段时间就像是我心中描绘的「正经的青春」的画面。不过真实的情况并没有这么简单。 我一边徜徉在脑中的回忆里,一边在不断飘雪的黑夜中默默地朝著领家的家走去。 领家已经在家门前等著我了。她的身旁还停著一辆脚踏车。 「其实你不用来接我也没关系的。」「那可不行。」 我反驳了她已经重复主张了差不多十次的这句话,然后拍掉累积在她帽子上的一层薄雪。领家闭上眼睛,顺从我的动作。 「你打算在这种天气骑脚踏车过去吗?」 我问,她点头回答:「我希望在万一的时候可以确保机动性。」 「我都来接你了,那我怎么办?」「用跑的。」 她露出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害羞的暧昧表情,对我这么宣告。 我看向脚踏车,发现上面有载货架。 「那这样吧,我来骑车,你坐载货架。」「这样不是双载吗!我才不要做出那种像是恋爱至上主义者的甜腻行为!」「没关系啦,现在这个时间,不会有人看到的。」 听到我努力地说服,领家终于答应了。 正当我要跨坐上车的瞬间,领家就拉住我的衣服,阻止了我。 「怎么了?」「我来骑车。」 她这么说,把我从脚踏车旁边拉开,然后用流畅的动作骑上车。 「我还满重的喔。」「我比较习惯这辆脚踏车。应该可以骑得比你好。」 我接受了她的说法,跨坐到载货架上。 脚踏车开始行进。就像她说的一样,车的稳定度很好,奔驰在因为霙状的积雪而容易打滑的道路上。 靠近转角的时候,即使多少有点摇晃也可以顺利过弯。我加强环住她腰际的手臂力量,撑过转弯的时刻。 不过,在过弯结束的瞬间,车子用力地倾斜了一下。 「喂,不要这么用力碰我!」 领家回头对我怒吼。因为车身摇晃得更严重,让我忍不住更加用力。 「这是不可抗力啦,看路啊。」「你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你放弃吧。」 现在是冬天,而且正值下雪天,她穿著非常厚重的衣物。我摸不太到身体的触感。虽然我觉得没有必要这么在意……但领家却眼神锐利地瞪著我,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要是敢再更用力,我就把你踢下车!」「……我会尽力的。」 我们一边说著这些话,一边用脚踏车双载在下著雪的情人节早晨前往学校。 和意料中一样,城市还在安静地沉睡著。现在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的孩子们到了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是否会为了庭院里的积雪而开心地四处奔跑呢?这份雀跃竟然出自现在这座像是已经死亡的宁静城市,感觉有点令人难以想像。 因为我平常很少骑脚踏车,所以比走路时更加快速地通过身边的风景让我感到很新鲜。不,真正新鲜的原因是坐在领家骑著的脚踏车后面吗? 过了一段时间,领家的体温就透过两人份的冬衣传递了过来。她有点害臊地小声说了一句「好热」,我什么也没有回答,她便继续默默地骑著脚踏车。 到了学校附近,我们发现竟然有学生在这种大半夜坐在上学的路上。他们穿著冬衣缩起身体,好像正在打瞌睡。而他们的旁边则立著写了「请给我巧克力」的牌子。 「那是怎样?」我疑惑地说,领家则是很冷静地回答: 「是巧克力难民。每年一到情人节,就会有那种家伙跑出来,想要拿到多的巧克力。因为位置很重要,所以他们应该是从前一天就开始占位了吧。」 我感觉自己的眼角开始浮现热泪。既然他们可以做出这种努力,如果可以将这些热情花费在接近女孩子上面,应该也可以获得某种程度的成果吧。不过,话是这么说,我们还是办不到。 「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加入我们的活动。」 「身为流氓无产阶级可无法成为革命的原动力。就像你看到的一样,容易受到恋爱至上主义者煽动的他们反而有可能会变成反革命的温床,这已经很明显了。」 领家如此果断地驳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继续骑著脚踏车。 等我们到达据点,那里已经有另外三个人的身影了。西堀和神明学姊似乎假借「要去朋友家住」的理由,在据点住了一晚。我们到达之后,发现神明学姊就像平常一样抱著西堀躺在床上。 濑崎坐在固定位置,露出有点伤脑筋的笑容。 「这些不知道能不能当早餐吃。」 他指著桌上一个沉甸甸的透明塑胶袋。我一看,发现里面装著大量包装过的盒子。应该是巧克力吧。 「这些是怎么回事?」「我在鞋柜里找 到的。因为太多装不下,还设了一个像是特别专区的东西,看得我都笑了。」 如果从前一天开始就有这么多,今天放的数量应该会相当惊人吧。因为层次实在相差太多,甚至让人不会产生嫉妒的感觉了。 我和濑崎分工打开了包装纸,只将市售的巧克力挑出来。他说不知道手作的东西里面掺杂了什么,所以完全不敢拿来吃。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惨痛的经验,令人感觉背脊发凉。 我没有看盒子里附上的信,将信交给濑崎。可是他似乎一点也不想要读信,只是一封一封地丢进了塑胶袋里。 「如果你从老婆婆那里收到诚挚的情书,你会想要看吗?」 濑崎在我的耳边小声说道。原来如此,对他来说这些信有这么可怕啊。 室内渐渐充满了巧克力的甜蜜香气。本来在睡觉的两人受到这股味道吸引,醒了过来。 「嗯~怎么了?」 神明学姊一边揉著睡眼,一边和西堀一起坐起身。西堀脸上浮现感觉有点黏腻的笑容,眼睛下方刻著两道深深的黑眼圏。这家伙大概整夜没睡吧。既然她被衣著轻薄的神明学姊用身体紧紧贴了一整晚,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各位,不嫌弃的话,请吃吧。」 濑崎将巧克力拿到前方,带著有点憔悴的表情说道。要一个人吃光这些东西,根本就是一场恶梦。 当我们还有点犹豫的时候,领家便站在放著巧克力的桌子前说了: 「我们就吃到浑身沾满巧克力的地步吧。吃到我们腻了为止。然后,藉由产生的憎恶,燃起我们的斗志! 道德上的问题当然是存在的。将这些巧克力送给濑崎的女生当然是认为他会高兴地吃掉、才购买并赠送给他的。我们将这些东西吃掉的行为就是在践踏她们的心意。在人道观点上,这绝对不是可以原谅的行为。 不过,那又如何!我们必须从伦理的枷锁之中解放,成为将革命导向成功的纯粹而冷酷的机械。粉碎情人节──为了这个目的,我们愿意成为猛鬼或是恶魔。众人恐怕将会对我们骂声连连。他们会将我们视为与和平活动为敌的狂人,排斥我们。我们需要可以排除万难的力量! 一旦吃下这些巧克力,我们就不是一般的学生了。这些巧克力就是成为职业革命家的仪式!」 领家结束这段演说之后,抓住了放在桌上的一盒巧克力,将内容物全部倒进嘴巴里。 「嗯,好甜!好吃!」「哇~我也要!」 神明学姊天真无邪地在领家之后照做。西堀、濑崎和我也模仿她,在口中塞满甜甜的巧克力。 我们不顾变得乾渴的嘴巴,默默地不断大口吃著巧克力。一如预料,我们吃到一半,就开始觉得光是看到巧克力就讨厌,最后甚至演变成憎恶。 「如果粉碎失败,后果可不只是这些的一倍喔。」 听到濑崎这句话,我们一瞬间鸦雀无声。 「一定……一定要成功!」 我一边在甜腻的口中咀嚼黏黏的巧克力,一边以一句强而有力的「没错!」来回应领家的声音。 插图014 我们和以晨练的名义在凌晨四点来到学校的柔道社一起,开始准备筑起用于校园封锁的障碍物。 「真抱歉,要你们这么早来。」 对于领家的慰问,柔道社主将──田岛回应: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行动罢了。我们今天只是碰巧聚集在『打倒现充』这个目的之下的同志而已。」 田岛这么说完,粗犷的脸上便绽开笑容,和领家紧紧地握了手。 田岛主将从去年夏天开始率领柔道社,但他一年级的时候似乎还不是一个很亮眼的选手。有某个悲伤的事件改变了这样的他。也因为加入柔道社的关系,体格壮硕的他在班上的定位一直是个大力士。而在某一天,当田岛正在和一名女孩子一起做值日生的工作时,女孩说「呜哇,好壮的肌肉」并主动触碰他的上手臂。对女生没有免疫力的田岛,因此忍不住心生雀跃。女孩还垂吊在田岛的手臂上,说:「你把我举起来看看嘛~」当田岛照女孩说的话举起她,她便高兴地大叫。最后她还说出:「如果要交往,我会选像田岛同学一样有男子气概的人喔~」这种话来,让田岛整个人愣住。接著,女孩因为时间到了,就将工作全部推给田岛之后离开,而他则是露出头脑简单的运动社团男生特有的含糊浅笑目送她走。日后,田岛为了告白而将她约了出来,却看见她牵著一个头发染成金色的瘦弱男生一起过来。她说「我讨厌有汗臭味的男生」并拒绝了他。自从这个事件以来,田岛就化身为一个猛鬼。他比谁都更沉浸于社团活动,比谁都更少为了其他的事物分心。他一心一意。本来就具有体格优势的他最后跃升为全国水准的选手,并当上了主将。 他的成功故事实在太悲伤了。他那从正面将恋爱、学业、社团活动都顺利进行的函授教育宣传漫画砍成两半的毅力,让我的内心深受感动。 「我们一定要成功,然后让他们醒悟。告诉他们除了恋爱这种儿戏之外,自己还有很多应该做的事。」 听了田岛带有深度的言论,我们所有人都点了好几次的头。 其他社团今天并没有晨练。会这个样子,也是因为堕落于大性欲赞会之手的学生会下达了禁止在二月十四日进行晨练的命令。这是为了避免想一大早来学校在鞋柜里放入巧克力的女生,因为晨练的存在而被打乱步调。除了柔道社以外,所有运动社团都赞同这项规定。 虽然校规里有禁止学生之间进行金钱与物品交易的条目,但因为教师方面的想法始终都是「让学生谈恋爱会比较好管教」,所以在今天这个让学生深陷恋爱引起的恶性循环的绝佳机会,老师们才打算默许。 虽然这种事态非常可恨,但对我们的活动来说却是一种幸运。我们可以在不用担心被任何人妨碍的情况下做事。另外,因为人群会在上课时间快要开始的时候一起聚集过来,所以进行攻防战的时间应该也可以缩短。 作业以很快的步调进行,正门以外的门紧紧地封锁了起来,堆积起可以阻挡任何人侵入的障碍物。想要攻陷这座高墙应该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另外,为了在紧急时刻可以马上阻断敌人入侵,在我们的阵地中心,也就是作为作战总部的社办大楼三楼,前往花艺研究社的道路已经正在著手进行封锁的准备。 「终于要开始了。」 领家颤抖著身体说道。她的颤抖应该是出于斗志吧。 「我们一定要将那些现充推进恐惧的深渊,让他们发觉到自己的谬误。」 对于我所说的话,领家使劲点点头。 于是,我们即将迎接命运的早晨。 ○ 08:05 在不断降下的雪中,学生们连伞都不撑,紧密地聚集在校门前。人潮实在是太拥挤,根本没有办法撑伞。 这些人之中也有手牵著手的情侣。他们恐怕是为了享受只有在高中这个珍贵的时期才可以体验到的「情人节的学校」气氛才过来的吧。可是这个企图却被使用武力强行封锁全校的狂人──我等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给粉碎得体无完肤。 领家灵巧地爬上现在已经没有使用的校门旁警卫室的屋顶,让学生们沐浴在白雪和扩音器的大音量之中。 「舍弃巧克力吧!在校内交易金钱或物品是受到校规禁止的!学校是为了勤奋向学而存在的场所,绝对不是挑选交配对象的地方!」 大门已经被桌子和椅子组成的栅栏完全封锁了。旁边的行人用门则是在层层戒备之下进行著拦查。 我们没有受到教 师方面的反抗。他们一通过拦查点,就什么也不做地马上前往教职员办公室了。对于他们的无所作为,校门前的学生开始发出反弹的声浪。 「看到那些没骨气的教职员了吗!那就是对现状不抱持任何疑问,只会迎合社会,和大多数其他人一样埋首于恋爱的你们未来的模样!」 听到领家的强烈发言,群众开始一阵骚动。大人们对于自己的危机束手无策的模样,应该已经让他们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嫌恶。 看似与情人节无缘的学生一个接一个通过拦查点。「请继续加油!」「我会声援你们的!」也有不少人会像这样向我们说出慰劳的话。这是我们的思想确实在逐渐渗透大众的证据。 而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头发染成接近金色的茶色,看起来就很爱玩的女生走进了拦查── 「你应该没有带巧克力吧?」 柔道社员出声发问。被问到的女生不问自答地说了一长串的话:「我怎么可能有带。学校就是用来读书的地方啊。」 可是这个问题只不过是形式上的东西。 「动手。」 柔道社员一开口,就有一个四脚著地的男学生把鼻子靠在她的包包上开始嗅闻。 「呜哇什么啊好恶。」 那是彻底改变之后的计算机科学社员──藤枝的模样。就连从家人那里也从来没有收过人情巧克力的他,体质因为太过渴求巧克力而改变,现在他对可可气味的敏感程度已经到达警犬等级了。如此悲剧性的他,却对我们的巧克力封锁作出了莫大的贡献。 「好嗷想吃巧克力咿……」 藤枝低吼般吠叫。我们不由得倒退。女学生差点没昏倒。 这个时候藤枝有了反应,发出「嗷呜呜呜呜」的声音。他用会被错看成猛兽的动作,作势要去咬女孩的包包。三名柔道社员扑上去将藤枝拉开,然后另外两个人从女学生手上没收包包,检查里面的内容物。 随后,他们从底板下方找到了一个包装漂亮的盒子。 柔道社员粗鲁地将盒子丢进用红字写著「没收」的大塑胶袋,然后说: 「你可以过去了!」 女孩一边对我们投以愤恨不平的眼神,一边小跑步前往校舍。 塑胶袋里已经收集了大量包装过的巧克力。 排在女学生后面的男生有一头染得很微妙的淡茶色头发,还用发蜡抓得又高又翘。 「我的头发本来就这样。」 他一边威吓柔道社员一边说。的确,配上那副看起来很轻浮的外表,他的气势用来吓唬般学生应该很有效。 不过,这种虚张声势对田岛不可能有用。 「你这颗像刺猬一样的头是怎么回事!」 田岛用丹田发出宏亮的声音斥责他,再把从剑道社借来的面具戴到他的头上。 「呜……呜哇,这是什么……好臭!」 他的声音透过面具变得不清不楚,最后留下这句话便中断。 田岛再次拿起面具,本来违抗著重力翘得高高的头发现在已经紧紧地贴在头上,他刚才对权力反感而愤怒的眼神无法聚焦,变成了呆滞而无力的模样。 「好了,过去!」 他一经过我的身旁,一股刺鼻的臭味就熏得我眼睛发痛。走在周围的女生很明显地避开他通过。这种对待对于为了情人节而卯足干劲的他来说,应该是很大的打击。 另一方面,看起来很明显不受女生欢迎的微胖平头男生,姑且将自己的包包拿近藤枝的鼻尖,然后悠悠哉哉地通过了。 「不论是谁都无法逃过我们的法眼!乖乖地舍弃巧克力,重生为勤奋向学的认真学生,然后通过这扇门吧!」 校门前的紧张气氛时时刻刻都在升高。 距离开始上课只剩下十五分钟了。 ○ 在校门战线的另一方面,校园内也正在一步一步地进行著活动。 守在领家旁边的我这里也可以看得见。屋顶上正在执行投下人情巧克力的行动。 投下来的巧克力混著雪片从阴暗的天空上落下,撒落在前往入口处的学生头顶上。男学生们正在拚命地收集著掉下来的巧克力。 这么做的目的,是藉由发放巧克力给男学生,来抑制开始上课后可能会对我们发动的反弹。 正在执行这个投下作战的人,是和我们一样装备了安全帽和手巾的神明学姊。 她丢的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五圆巧克力。可是在情人节,对于大概连人情巧克力也一个都拿不到的男生们来说,这简直就是天降甘霖。 再加上,丢下这些巧克力的人不是别人,而是神明学姊,这一点更是让他们为之疯狂。 虽然她也和我们一样是戴著安全帽并用手巾包住脸部的装扮,但她的体型怎么样就是无法隐藏。不,反而是因为脸部被遮住,才会因此更多余地强调了她那放肆的身材。 「喂,你们看那个……」「嗯,我已经不想要其他女生的巧克力了。」「我还是第一次从妈妈以外的人手上拿到巧克力。我要把这个供奉在奶奶的佛坛上……原来认真地活著还是会遇到好事的。谢谢……谢谢……」 跑到校舍入口前的我听到这些对话传进我的耳里。可以确认到战果非常丰硕。还有,最后那个人说得有点太严重了吧。竟然要在另一个世界看到自己的孙子珍惜地将一把抓的几个人情巧克力拿去供奉,我一站在那位故人的立场思考,就觉得对方实在是太可怜了。 濑崎、西堀正在校内巡逻,确认是否有异常状况。 从挂在腰上的对讲机可以听见他们的声音: 『这里是西栋三楼,没有异常。』『中央栋二楼,很平静。』 「了解,拜托你们继续警戒了。」 我一边跑回校门,一边回应。 我对在通过拦查点的地方单手拿著计数器,正在数著学生数量的计算机科学社员开口搭话: 「数到哪了?」「五百七十。」「大约一半啊……」 算起来,全校已经有大约一半的学生进入校内了。现在还没有任何一个巧克力跨过这所学校的门槛。 我对胜利的预感让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可是,为了不要喜形于色,我努力忍耐了下来。还有一半。要将剩下的一半确实处理完毕,我们才可以高声宣告自己的胜利。 在我劝戒自己的时候,脑中突然浮现起女童的事。我到底在做什么?这份彷佛飘浮在空中的感受来来去去,随后带给我一种灼烧背部般的不安全感。「接下来只要顺水推舟应该就可以了。」「你一定可以和领家薰成为情侣的。」女童曾经这么说过。 事情到底要怎么进展,对我来说才算是胜利呢?我一个人被独留在受到革命机运袭卷的狂热校门之外,思考著──不,我早就已经作出结论了。我只不过是将决定拖延到现在而已。 我从后方对著爬到警卫室屋顶继续著演说的领家低声说悄悄话,对她转达校内的现状。她对我点点头,用了更大的音量发出宣言: 「现在革命已经逐渐化为现实。各位之中有半数的人已经受到我们的思想感化,放弃了情人节,带著一颗崭新的心走进学府。对于他们的贤明,我感到非常骄傲。我校竟然还有这么多精神尚未完全受到恋爱荼毒,其实相当认真的学生存在,我甚至深受感动。 那么你们呢?你们还要继续被他人摀住眼鼻,浸泡在被伪装成浴缸的温暖化粪池之中,过著不断说著『呼~真是极乐天堂啊』的人生吗?要进行精神上的改革,现在真的就是最后的好机会了!」 听到这段演说,本来群聚起来的学生一个接一个开始走向拦 查点。女生主动将巧克力丢到塑胶袋里,男生则是将用发蜡抓得高高的头发拨平并端正服装仪容,然后鱼贯走向校舍。 一旦趋势产生,接下来就连反抗声浪都会逐渐减少。 在社群网站上,除了计算机科学社发出的宣传之外,还有一般学生开始主动发声表示支持我们的活动,让情况逐渐转变为优势。 『中央栋,很平静。』『西栋全域,没有异常。』 我腰上的对讲机再度传出西堀和濑崎的声音。 我可以看到有学生们抓住了神明学姊投下的巧克力,然后走进校舍内。 藤枝又探测到一个缝在包包侧面的巧克力,田岛又将一名男生的头发压平了。一切都非常顺利。 ──全都太顺利了。 改革正在校园内严正地进行著,我却被一股无以名状的不安情绪袭击。 2 08:20 收容完大约四分之三的学生,距离开始上课就只剩下十分钟的时间了。 由我们同盟及其支持者所组成的联合军,逐渐对确实逼近眼前的胜利感到陶醉,而事情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西栋四楼发现巧克力!我已经立即进行扣押。出处不明,现在正在讯问中!』 听到濑崎紧迫的声调,现场一片骚然。 是从哪里进去的?藤枝的探测能力也是有极限的吗?可是根据事前调查,距离他的鼻头二十公分以内的巧克力检出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在几乎零距离嗅闻包包的现状之下,这个数值应该会再提高才对。 既然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正当我如此烦恼的时候,有一名男学生停留在我的视野内。身材微胖且留著平头,额头上还冒著汗的他,外表看起来就没有什么女人缘,但他还是将包包拿到了藤枝的鼻子前,等到扫描结束,他就一边用手帕擦著汗,一边走向校舍。 我有一种既视感。为什么这家伙会穿过这道门两次?的确有一些学生会在上课之前把书包放好之后去正门前的超商买东西,今天也有几个人被放行到外面。可是他手上却没有提著超商的塑胶袋。 有点不对劲。 我这么想,向他跑了过去,开口搭话:「不好意思,等一……」 下一个瞬间,我的眼前就出现了他的手臂。他假装回头,对我使出了一记金臂勾。 在千钧一发之际,我压低了身体。我的安全帽撞到他外套的钮扣,锵地一声发出响亮的声音。如果他没有运动不足,而是动作敏捷的话,我现在应该已经用鲜血在纯白积雪组成的调色盘上留下一抹红,然后仰躺成大字形了吧。我的心脏猛力一揪。 他并没有确认攻击成功与否,往校舍冲了出去。 「抓住他!反革命分子出现了!」 我勉强移动突然受到攻击而紧缩的身体,大声叫道。柔道社员马上开始追赶他。 他拚命地奔逃。柔道社员以惊人的气势逼近。 像是老式动画般的这一幕因逃亡者的摔跤而落幕。 三名柔道社员压制住往前倾倒在新雪上方的他。「噗咪」这句人类绝对不可以发出的声音成了他的最后惨叫。 我立即跑向压制犯人的现场,然后开始审讯。我马上发现到他体型上的异常。 「给我脱。」 听到我这句话,三名柔道社员吓了一跳。他们直觉地用空下来的手去保护自己的屁股。 我和濑崎可能有一腿的事似乎已经成了公开的事实了。我好想哭。 脸色几乎和雪一样苍白的反抗者缓缓解开皮带,开始脱掉制服的裤子。 「我不是说下面,是上面。」 柔道社员们三言两语地互相小声说著「腋下吗?说不定是要插进赘肉里。」「我可没听说肚脐可以拿来用啊。」「我到底要挡住哪里才好?」之类的话。我全部都听到了。而且为什么你们会有这种想法? 对于我的宣告,他眼神游移了数秒钟的时间,然后慢慢地开始脱起外套和制服。 内侧就和我想像的一样,有大量用包装纸包起来的盒子以胶带一圈一圈地缠绕著固定在他的身体上。 「是走私!」「臭小子!」 柔道社员将他架了起来。我将胶带一一撕下来,没收了他想要走私的巧克力。他的包包里则是什么也没有。 他应该是靠著出示没有放巧克力的包包来获取信用,让我们忽略他缠在自己身上的巧克力。我看看包装纸,发现上面四处都沾满了汗渍。一打开盒子,里面甚至有一些巧克力已经沾染到他的汗水。大概是因为他的体臭具有掩护的效果,所以才能够骗过藤枝的鼻子。 他们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想要把巧克力带进校园内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于受到柔道社逼迫而畏畏缩缩的他,我提出了质问。 从外表看起来很明显没有女人缘的他,应该会对我们的思想产生共鸣,实在很难想像他会不顾自己的危险而投身反抗运动。 他稍微犹豫了一阵子,最后露出了终于觉悟的眼神,定定地盯著我看。 「你们是错的!为什么基于个人自由意志的赠礼行为必须要受到这种限制?这种极权主义式的压迫,我绝对不可以坐视不管!所以我才会志愿担任走私客!」 他说得对。这才是正义。 我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只能凝视著他。 没错。这种事我已经很清楚了。 这时候,装在腰上的对讲机再次传出了濑崎的声音。 『我来说明状况!我发现有一群手拿某种物体的女生说著「呜哇,都沾到汗了啦。」「好恶。这种东西根本不能用嘛。」「那个秃子真应该去死。」「又要重买,等放学后再送出去,麻烦死了。」之类的话,然后将物体投进垃圾桶,我觉得可疑所以将东西翻出来,于是发现了莫名潮湿的疑似赠礼用巧克力。我解除武装,用真面目询问她们,得到了「啊,这不是濑崎同学吗?」「抱歉今天没能拿巧克力给你。」「虽然我们拜托了说要帮忙带进校内的家伙,但他实在太没用了。」「真是有够烂的。下次遇到一定要盖他布袋。」等供述。看来似乎有走私客的存在!麻烦各位调查了!』 一听到报告的内容,走私客的身体就阵阵发抖,然后大声痛哭。 「现充爆炸吧!」 他的心底恐怕是打算透过这种行为让她们对自己另眼相看,藉此获得多余的巧克力吧。 他的思想是正确的。可是,他却亲身体现了正义有时候有多么残酷。 ○ 08:22 走私客事件不过是崩坏的序章罢了。 「做什么!」 我产生不祥的预感,赶紧回到校门前,却听到身在警卫室屋顶上的领家发出这种像是惨叫的声音。 我慌慌张张地赶到现场,发现以巧克力探测器的身分大为活跃的藤枝脸上被涂上了黏呼呼的咖啡色物体。就连位置距离十公尺之远的我也可以轻松地闻到香甜的气味。是巧克力。 藤枝维持四肢著地的姿势,伸出舌头舔掉沾在嘴巴附近的巧克力酱,眼神迷茫地喃喃说著「巧克力巧克力」。他真的不太妙。 「你这家伙,我今天绝对不会放过你。竟敢老是妨碍我们的活动!」 领家面目狰狞,对著站在校门前的女性大声怒骂。 是学生会长──宫前。圣诞节那天在校门前的演说,还有广播的煽动演说都被她率领的学生会,也就是大性欲赞会的傀儡军团阻挡,所以她算是和我们很有因缘的对手。说不定以前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她的手上拿著让人有点搞不懂是什么的可疑器具。那是一个筒状物体上装了喷嘴的东西,里面装满了咖啡色的液体。 虽然我不太清楚原理是什么,但她应该就是用那个东西喷出巧克力,让藤枝变成这种下场的。领家曾经使用的可乐曼陀珠枪也是,这些人玩食物也玩得太过头了吧…… 事已至此,藤枝就已经派不上用场了。他不只是全身被涂满了巧克力,甚至舔食了沾到自己脸上的部分,这样不要说是对气味的灵敏度了,就连对巧克力的欲望也会消失。 「阻止你这种歇斯底里又个性别扭的笨蛋失控,不就是学生会的工作吗?只要你们对想要过著快乐校园生活的学生做出威胁他们自由的行为,我不论何时何地都会出动。」 学生会长用正气凛然的声音说道,走廊上就瞬间涌出一片欢声。 「不要闹了!」「快点放我们过去!」 校门前的民众在宫前的煽动之下,逐渐取回反抗意识。 既然我们无法再依赖藤枝的力量,拦查的工作就只能靠柔道社员来直接强制检查了。 可是柔道社员们却渐渐被学生会夺走了反抗能力。 「好壮的胸肌!感觉好帅喔~」 有女学生靠向威风地站在校门前的一名柔道社员身边。 那个女生感觉就像是势力仅次于班级中心人物组成的团体,其中包含人数不超过一半且具有御宅族兴趣的女生的团体之中第二漂亮的女生。成绩大约是中上程度,虽然上课时会戴眼镜,但一到下课时间就会拿掉。虽然不特别引人注目,但也不会太不起眼,和班上的中心人物读同一所国中,所以对话时能够不必拘束。从外表就可以窥见她是那种感觉的女生。 「不……在下……那个……」 虽然柔道社员想要推开那个女生,但却因为她伸手触碰胸肌的动作而哑口无言。 「好厉害喔~欸,那种让肌肉跳来跳去的动作,你会不会?」 他听了她的话,让胸部跳动了一下。他已经中了对手的策略了。 「哇,原来你真的会!我第一次看到耶!」 女孩高声吵闹,柔道社员一边小声说著:「那个……在下……在下……」一边因为高兴的感觉而忍不住眯起双眼。他已经沦陷了。 我环顾四周,发现其他的柔道社员也各自被分配到一个同样的女生,到处都听得到「在下……那个……」的声音传来。 真是绝妙的攻击。利用不会太显眼也不会太朴素,而且感觉很好聊的女生让他们产生「这样说不定可以成功」的错觉,然后伴随著肢体接触来搔弄他们的自尊心,一口气搅乱他们的感情。这简直就是职业等级的犯行。 学生会长用游刃有余的表情仰望著爬到警卫室屋顶上的领家。 相对之下,领家则是用愤恨的眼神瞪著在即将胜利前潇洒登场的她。 「你们所谓的团结终究只是这种脆弱又虚幻的东西。知道了就乾脆地放弃,并屈服于我们,然后马上开放大门!」 「才这点程度就自以为已经获胜,恋爱疯狂信徒的脑浆果然已经沸腾了呢。对于协助大性欲赞会进行洗脑的你们那自我保护性的本质,我们将以无限的革命性精神加以粉碎!」 学生会长听了领家的话之后嗤之以鼻,转身对民众发话: 「此刻正是打倒那个蠢女人带领的非现充法西斯主义的时候!他们想压抑我们基于自由意志的恋爱行动,不过是暴力地破坏了自由,为了自我利益而逼迫民众屈服的极权主义者!在我们的愤怒到达最高潮的现在,为了反抗压迫而拉满的弓弦正迫不及待地准备放箭! 此时不团结,更待何时!热爱自由的各位,请和我一同战斗吧!」 呼应她的演说,聚集在正门前的学生们齐声发出鼓舞士气的喊叫。 冲到正门前的群众开始拆除阻挡他们入侵的障碍物。已经派不上用场的柔道社员早就被女生的诱导排除在外,缺少了可以阻止群众的人手。 「宰了那些非现充!」「阴沉的家伙少在那里虚张声势了!」「给我去当跑腿的吧!」 这些怒吼冲著在警卫室上方的领家而来。用积雪紧紧捏起的雪球以惊人之势往我们的阵营丢过来。 由学生会长率领的先锋团队,此时已经杀到了用来拦查而敞开的行人用门前面。要被突破了──就在我这么想的瞬间,有一个人影冲到了路上。 是柔道社的主将田岛。他在狭窄的通路上抬头挺胸地站著,只凭一己之力挡住敌人的去路。冲过来的现充一个接著一个像卫生纸一样被他轻松地摔了出去。 「我田岛一定会阻止你们的暴行!」 他取下了安全帽和手巾站在路上,甚至放弃隐匿自己的姓名。看到他奋不顾身的精神,我感觉到眼角发热。 栅栏没有那么容易被突破。而且一个人阻挡在路上的田岛也正在用超乎想像的能力将虚弱的现充军团摔出去。 「你们这些意志薄弱,人云亦云的现充绝对无法摧毁我们的铁壁!」 领家这么喊道,然后拿起准备来护身用的那把枪扣下扳机,让动手撤除障碍物的群众沐浴在可乐雨之下。他们那一方也用雪球应战,现场呈现一幅超级古怪的地狱景象。 说不定可以撑得比我想像中更久。 在我心里开始抱持这种期待的瞬间,宫前学生会长就现身在英挺地站著挡住通路的田岛面前。 看到她的田岛像猛兽一样凶狠地露出白色牙齿,眼里寄宿著炯炯目光大叫: 「好久不见了啊,宫前!」 相对地,学生会长则是保持沉默。 「利用男生的纯情,将他们当作方便的棋子,再将他们真挚的心意粉碎殆尽。你做出的那种残暴行为就产生了我这种怪物!我甚至有点感谢你。对于已经彻底化身修罗的我,色诱是行不通的!怎么样,自己的行为绕了一圈回来反咬自己一口的苦恼滋味如何啊!」 田岛一边喷著口水一边大叫。 原来利用了他,让他产生误会之后甩了他的人就是学生会长。多么残酷的命运啊。田岛本身的刚强变成了扳机,现在就要开枪取走她的性命。 学生会长只是仔细地盯著他看,依然沉默。 「怎么了?怕得不敢出声了吗!毕竟你们只会顺著别人的意行动,会因为发生预料之外的事就动弹不得也很正常。哈哈哈,这就是你们的极限!」 田岛从来没有表现出这么多话的样子,滔滔不绝地说著。 因为仇人就站在眼前,所以他才会这么激动吧。我感觉到自己的精神也和他一起逐渐高昂。 「我可以……说句话吗?」 这个时候,学生会长突然张开了原本紧紧闭著的嘴巴。 「想要求我饶命吗?只是听听的话,要说多少都随便你!」 田岛身为绝对胜利者的从容,让他一边高声大笑一边无所谓地这么说。 学生会长接下来的一句话非常简洁: 「你谁啊?」 我感到头晕目眩。为什么她可以说出这么残害他人精神的发言?我就像是自己受到这句话伤害一样,害怕到开始发抖。 她利用了他,又狠狠地拒绝了其结果所造成的告白。而她甚至还忘了这个男生的事。「你谁啊?」这个简洁的问句里隐藏了一把锐利的刀刃。 田岛没有动作。没想到他被说到这个地步,竟然完全没有动摇。我打从心底佩服他的坚强。 这个时候,有颗雪球噗的一声打在他身上。 这一击就像蚊子叮一样。对于全身包覆著肌肉的厚重铠甲的他,这种攻击是不可能有效的── 可是,田岛却开始缓缓地往后倒下。他的脸上带著头脑简单的运动社团男生特有的含糊浅笑而完全僵住。「你谁啊?」的刀刃已经彻底将田岛的心一刀两断了。 田岛咚的一声倒在地上的低沉声响响彻周围。他就这么倒著,再也没有动静。 「敌人已经消失了!恢复自由的希望就在眼前!」 听到学生会长的声音,民众往行人用门冲了过去。 我赶紧来到脸色苍白地僵在原地的领家下方。 「喂,这下糟糕了!快点撤退!」 可是她却没有动作。 「……逃跑是不被允许的。」 「这是战术性撤退。我们要暂时重整态势,再次发动攻击!照现在这样下去,最后只会全军覆没啊!」 领家一边咬紧牙关一边瞪著底下的群众,然后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当我们和剩下的人朝著校舍冲出去的瞬间,被学生会长引导的群众也通过了行人用门,开始流窜到校地内。 「就是那些家伙,杀了他们!」「我们要让非现充了解自己有多少斤两!」「你们一辈子都注定要被沟通能力高的我们不断压榨!快给我乖乖当个服从的奴隶!」 这些怒吼朝著败逃的我们飞了过来。 宣告开始上课前五分钟的钟声响彻了校内。 5 08:26 我像圣诞老人一样将装著没收来的巧克力的塑胶袋挂在肩上,和领家一起冲进校内。 收到紧急联络的西堀将通往鞋柜区的玻璃门除了一部分之外全部封锁,在我们进入的瞬间,最后一扇门也关了起来。 「快点往上走。这种门马上就会被攻破的!」 领家和我对西堀所说的话点点头,前往位在社办大楼三楼的花艺研究社。西堀躲在鞋柜区的阴暗处,然后脱掉安全帽与手巾,准备混入一般学生之中。 到达鞋柜区的群众连声敲打著门。在这之后过了不到数十秒,玻璃就发出了被打破的尖锐声响。 校舍内的学生现在还没有发觉到这场叛乱。看到我们连室内鞋也没换,拚命地冲进来的样子,学生们一脸傻愣地直盯著看。情报操作应该还有发挥作用。 一进入社办大楼,我们就开始用同样的方式筑起围櫊来进行封锁准备。 「不要被他们抓到了!这边做完就马上解除武装,混到一般学生里面!」 听到我的话,正在进行作业的柔道社员唰地面色苍白,点了点头。领家则是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据说濑崎和神明学姊已经回到教室,坐到位子上了。 剩下来的,只有我和领家两个人而已。 我们两个合力在通往社办大楼三楼的楼梯完成了封锁,进入社办内。我们还严密地封锁了社办的门,在内侧筑起简易的栅栏。 可是这东西只能安心一时。只要碰上认真攻过来的群众,应该不到一分钟就会被突破。 社办内安静得彷佛到刚才为止的骚动都是谎言。 我和领家两个人独处。她第一次带著我来到这里的事在我脑中复苏。 她脱掉了罩住头部的安全帽,并取下遮住脸部下半部的手巾。长发轻轻落在肩膀上,乱掉的发梢接触到潮红的脸颊和渗著血的嘴唇。 她的眼神在斗志和失意之间摇摆不定。 「领家,你为什么要解除武装?」 我一问,她就用快要沙哑的微弱声音回答: 「我们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在这个状态下和他们面对面,根本无法全身而退。就算躲起来也没用。」 我的心脏被她那充满悲痛的声音捏碎。现在的情况正算是背水一战。 我将装著巧克力的袋子随便地放到桌上。数量不下百个的盒子互相摩擦,在里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真是的,不知道他们到底都来学校做些什么。」 我一说话,领家就作势要开口,但却又像是语塞一样停了下来。 领家将手插进外套口袋里,靠近窗边看向外面。阳台的对面是一片被白雪覆盖的景色。 「自从我上小学之后,就不曾下过这么多雪了。那时候的我还有母亲在。我曾经和那家家伙一起堆过雪人。」 「你是指……之前那位三桥小姐的事吗?」 「不用记住那家伙的名字也无所谓。」 领家轻轻地笑著说道。她的眼里有著憎恨,似乎还包含著看似有点遥远又怀念的神色。 「雪这种东西真是不错。一整片的白色可以将我们的杂念全部覆盖并隐藏起来。我打从心底憧憬著这种纯洁无瑕。我总是希望自己可以如此。」 说完,她将窗户完全打开。雪片和咻地一声吹进来的强风一起飘进了室内。 她的黑发被风吹动,在空中飘扬。那透彻的黑与纯白的雪非常相衬。 「我好像还没有很了解你。」 「不用了解也没有关系。我并不是值得他人深入了解的人。因为我是那女人的孩子。」 如此自嘲的领家看起来莫名地悲伤而美丽。她想要疏远我,但我却还是更深入地发问: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吧。」 领家像是放弃似的静静微笑,开始娓娓道来: 「父亲和她好像是在大学的社团认识的。她以经理的身分从女子大学参加了那所大学的社团。我父亲完全被那家伙所迷惑。他们还在学时候怀了我,所以是学生时代就结婚的……然后在我六岁的时候,他们离婚了。那家伙出轨了。然后我也被她抛弃了。你应该有看到那个小孩吧。真是个大笑话。从此以后,我父亲就算工作忙碌,还是一个男人独自拉拔我长大。」 领家以单调的语气说著这段告白。正因为如此才会深深地进入我的心坎里。她对这些事已经习惯到可以心平气和地说出口了。 从远方传来啪叽一声破碎的声响。应该是我们设置在楼梯的障碍物正逐渐遭到破坏吧。 这里也快要撑不住了。 「我很恨让父亲遭遇到这种下场的那家伙。我憎恨了女人这种生物。其中当然也包含了和她血缘关系最接近的我自己在内。就是这么回事。我曾经想要摧毁一切。我曾经想要发动恐怖攻击,让这一切和我同归于尽。」 她话中的过去式绞痛了我的心脏。 「不过,这也到此为止了。」 楼下传来几百人的脚步声。他们正在奔跑上楼。 「我们才失败一次而已啊。才这样就要放弃了吗?」 我所说的话非常空虚。 「如果光是失败还算是好的。就算一度遭遇挫折,我也还可以站起来。只要我还有对他们的深深憎恨,不论几次都没问题。可是我似乎连这份恨意都失去了。」 「那孩子变圆滑了。」三桥小姐所说的这句话在我脑里复苏。 「我变圆滑了。原因不在于别的。」 领家停顿下来,本来面向窗外的她眼神锐利地转了过来,看著我的眼睛。 「而是在于你。」 脚步声接近了。「宰了他们!」「把巧克力抢回来!」「把个性孤僻的非现充抓起来在全校学生面前示众!」那些暴徒的声音隔著门传了过来。 「那是什么意思……」 我反问她,领家就露出了虚幻的微笑。 一瞬间,踢门的巨响在房间里回荡。暴徒已经来到只隔著一面墙的距离了。 「已经完蛋了呢。」 领家一说完,就一步步走近。 有人用身体撞击门的低沉声响正隔著一定的间隔响起。「抵抗是没用的!马上把这扇门打开!」宫前学 生会长的声音隔著一面墙壁,从另一侧传了过来。 「独自一个人进行活动的我非常想要伙伴。虽然我嘴巴上嘲笑著这种软弱,其实还是在寻求著可以彼此信赖的伙伴。这个时候,我遇见了你。听到那一声叫喊的瞬间,我起了鸡皮疙瘩。然后你变成我的伙伴,我第一次在通讯录记下家人以外的电话号码,而且还去了新年参拜……」 「喂,领家,你不要想不开啊。」 我对突然开始说起回忆的领家产生一种危机感而这么说道,她却摇摇头笑了。 「我曾经把你当作伙伴。」 这句话让我心头一惊。我在背地里和女童联手的事情曝光了吗? 「我们现在还是伙伴吧。你到底在说什么?」 「是啊。对你来说或许是这样没错。可是,从某个时候开始,对我来说就不再是这样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面好像正在进行著大规模的破坏。「喂,去拿电锯过来!」「化学社,你们有没有准备炸药?」这种危险的对话传了过来。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在新年参拜的时候就已经萌芽了吧。社员明明就有可能增加,无法再两个人独处却让我很不安,大概是那个时候吧。也许其实是从我们相遇的时候开始。真是可笑。我一直假装没有发现自己心中产生的决定性矛盾。我痛骂那些信奉恋爱的人,自以为是地说那是虚伪的感情。我只是在避重就轻罢了。我根本没有资格批判自己的母亲。之前遇到她的时候,我才彻底了解这一点。」 明明处于走投无路的绝境,领家的脸色看起来却莫名地舒畅。以前为她带来某种魄力的瘴气已经消失了,她的表情非常清净。 「既然都要被抓住,就乾脆堕落到底吧。」 领家开玩笑似的这么说,缓缓抽出了插在口袋里的手。 她的手里握著一个包装漂亮的盒子。 「喂,这盒子是怎么回事?」 「我在之前的侦察任务时买的。想要谴责我的话,你要怎么说都可以。」 室内回响著钝器阵阵敲打的攻击声响。可是在内侧发生的事情却极其安静地进行著。 领家站在我面前暂时低下了头,然后抬起头来。 我的身高比她高。她微微抬头仰望著我。 她的眼瞳湿润著。 她的嘴唇带著微微的光泽。 脸颊稍微泛著红色。同时又渗著汗水。 插图015 「高砂,你愿意收下吗?」 看到我呆滞的模样,她像是强调般确实地说道: 「我喜欢你。」 宣告课堂开始的钟声响起了。 第五章 关于幻想构成个体之自我保护性本质与其脆弱性 1 女童的预言完全成真了。我今天没有特别多做什么,就到达了现在的状态。 我开始害怕她那深不见底的力量。至少,她的能力足够夺走我一个人的身体自由。而且她已经证明,只要她愿意,她也有够大的影响力可以将不合自己意的人类在社会上的地位彻底抹杀掉。 我们所有的行为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吗? 恐怕不是的。她拜托我「攻陷领家」就是不折不扣的证据。如果她可以自由操控我们,那就只要使用武力除掉领家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特地利用我来攻击对手的弱点。 不过,她预测事情发展的能力很明显和人类无法比拟。到目前为止,经过错综复杂又曲折离奇的过程而发生的一切都被她看穿了,女童就是具有这样的能力。 她将包装过的盒子递出来的手正在颤抖。 这点肯定和同年龄的女孩子没有任何不同。如鬼神般可怕的领家已经消失,站在我面前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不,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可爱女高中生。 只要在这个时候收下巧克力,游戏就结束了。 我和领家会成为情侣关系。虽然我们会被学生会抓住,但下场一定就只是被抓去示众而已。我和领家会乾脆地忘记活动的事情,然后开始过著我们一直瞧不起的「正经的青春」。领家应该会变得更圆滑,也可以交到朋友吧。我们会完全像其他的情侣一样去约会。到了晚上就会和对方讲电话。如果对方和其他异性说话,我们就会感到不安。我们会吵架。我们会和好。我们会去约会。我们会因为思念对方而颤抖。我们会牵手。我们会接吻。或是做更亲密的事。 我可以实现长年以来的梦想,交到女朋友。领家会舍弃没有益处的执念,开始走在崭新的道路上。 我和领家应该会成为一对幸福的情侣。就是旁人眼中的白痴情侣。从以前的事情就可以很容易地想像出这个结果。我们会变成自己以前最憎恶的人。 说不定我们最后会进展得不顺利。这样的话我们恐怕就会分手。可是领家并不会回到现在这个地方。她应该会去寻找新的男朋友。我一定也一样。于是我们会进入恋爱的资源循环之中。 女童会得意地窃笑。因为阻挠自己计画的人消失。也因为事情就如她预料般进展,让她确信自己只要有心,就可以应付任何问题。因为一切都是那么随心所欲。因为自己身为神的事实。 这是可以使所有人幸福的未来。 这就是快乐结局。 两人从此幸福快乐。 幕后黑手会看著两人窃笑,让他们无法企及的计画再往前推进一步。 面对疯狂的解答也必定会是疯狂的。将幸福这个未定义用语以未定的状态当作驱动装置组合进来的帐,就是这出疯狂的闹剧。我们只能半疯癫地在舞台上继续跳舞。如果不这么做,我们马上就会受到排斥。 我就笑著收下她的巧克力吧。 然后若无其事地吐出「其实我也是……」这种台词吧。 我就和她互相拥抱吧。学生会应该会进来这里。他们看到我们说不定会吓一跳。那又怎么样?互相喜欢的人抱在一起有什么不对的? 否定至今为止的一切吧。恋爱最棒了。不这么想的人只是因为还没有遇到真爱而已。我就这样嘲弄那些非现充吧。 生产吧,增殖吧。让这个地表上挤满人类吧。 爱与和平。 只要能够去爱,每个人都可以得到幸福。这样的氛围扩散出去,世界就会愈来愈和平。 我觉得恶心想吐。 不对。 不对。 不对。 不是这样的。 这个世界不是那么无聊的东西。 少瞧不起人了。我笑著。什么爱啊。去吃屎吧。 我要的不是那种既陈腐又泛滥的消遣。 还有更有趣的事。我是这么确信的。 我一开始并没有认真看待领家的思想。我只是被她的激情影响,才会参加革命运动的。就算这因为女童的出现而化为现实,我依然没有改变。我放任自己顺从事情发展,听女童的话朝向「攻陷领家」的目标迈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情况颠倒了。 不知不觉之间,我身边的人数增加了。一开始我遇到了领家。西堀、神明学姊、濑崎都各自表明他们的心底话,让我逐渐改变。然后是领家的告白。 因为这件事,我的心完全稳固。 我的心里已经没有烦恼的余地了。答案已经非常清楚。 门前终究开始变得愈来愈吵。木制的门终于发出啪喀的声音开了一个洞,洞里露出了一根金属棒。「觉悟吧!」「给我乖乖就范!」「快点把巧克力安全地交出来,你们的家人都要哭了!」 以这些怒吼作为背景,我和领家正待在青春的酸甜一页之中。 我将安全帽脱掉并取下手巾。 我对她露出笑容。领家对我眨了眨眼,然后回以微笑。 咚、咚、咚。眼看著门上的洞逐渐增加数量。 我接过了那个盒子。 盒子离开领家的手那瞬间,我发现她雪白纤细的手指正在颤抖。 我感到头晕目眩。 「高砂……」 领家的声音微弱地颤抖著。 我深深地仔细望进她的双眼。 「全军准备突入!」 学生会长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我的心就像是被刨挖一样痛。这个行为很明显是错误的。同时,我的脚因为彷佛在云霄飞车上持续落下般无法言喻的飘浮感而阵阵颤抖。这或许也是很类似快感的感觉。 我的手在发抖。 就像是和痛苦呈反比似的,我的心雀跃著。 没错,就像是我当时在屋顶上大叫一样。 一阵强风从敞开的窗户灌进室内,让雪飞了进来。风轻轻地抚过领家的黑色长发。 「雪……」 她小声地这么说道,视线从巧克力盒上移到窗外。 这个瞬间── 我用力地── 用力地。 把那个盒子丢到了窗外。 盒子越过了窗框,往不断下著雪的灰色天空飞了出去。刚开始描绘出直线轨迹的盒子逐渐被重力吸引,开始下坠。 我的双脚变得僵硬。身体就像是被甘甜的毒液侵袭一般,渐渐失去力气。 那个盒子划出和缓的曲线,落在后院里累积了新雪的灌木丛上面。啪沙,一声乾燥的声响微弱地传进我耳里。 不断降下的雪立刻将盒子表面染成白色,最后混在雪景之中消失不见。 我将目光移回室内,发现领家维持著微笑僵在原地。时间彷佛静止,她只是静静地望著窗外。 我用意志力站稳快要腿软的脚步。 室内的一切都静止了。 就像是要切开这阵寂静,我大叫: 「不要开玩笑了!」 听到我的怒吼,就连在门外吵杂地进行破坏工作的声音都瞬间停止。 领家只是僵直在原地。 「快把那种撒娇式的幻想赶出你的脑袋!你差一点就要被洗脑了!」 领家露出快要哭出来的笑容反驳我说的话: 「不是的。我发现了。就算继续做著这种事,也没有任何人能得到幸福。比起冲进不幸之中,就算会是谎言,还是祈求幸福比较好。我们的狭隘想法根本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那又怎么样!你根本完全被我们的敌人──现充的现实思考法困 住了。在理解那种事的情况下,依然会执意朝革命迈进,以无限原动力来击溃恋爱信徒,这才是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不是吗!」 「没错。可是我……已经……」 「不要说丧气话!你现在只是精神比较衰弱而已! 你一开始独自进行的活动现在已经壮大成我、濑崎、西堀、神明学姊等五人的体制。身为领导者的你,在精神上的辛劳一定不只有五倍。面对承担他人性命的重责大任,你就快要被压垮了。 在这个时候,你遇到了母亲。而你因为自己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对她抱有厌恶而感到震撼。 然后最后一件事则是今天的战线崩溃。你因为自己率领的运动失败,才在心中下定了决心。不,说不定你反而希望自己落败。 于是领家同志做出了现在这种暴行。 不要作茧自缚!现在的你不是拥有同胞吗? 我们是命运共同体! 一旦开始行动,我们就已经不被允许停下脚步。到了这个地步,一切胆怯与踌躇都只是一种罪过! 好了,快点清醒吧,领家同志!甜腻的恋爱游戏已经结束了。将这个闹剧当作契机,你将会重生为真正的革命战士! 我们来驱除那些恋爱信徒吧。对那些瞧不起童贞的家伙们挥下制裁的铁锤吧!我们的战斗一旦开始,就必须要彻底地完成。我们前进的终点是全人类的灭绝。直到这个地球上的人类全部衰亡为止,我们都不会停下作战的双手。 到时候就可以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彼此相爱。我们就在被所有人类的血染成一片鲜红的地表互相拥抱吧。然后,我们要同归于尽。我们必须一边紧紧地拥抱彼此的身体,一边用革命之刃深深地刺进对方的五脏六腑。 这才是革命的完成! 好了,穿上你的装备吧! 拿起你的武器吧! 和我一起战斗吧!」 我的心里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我要和领家一起为了这个革命战斗到最后。 我不想要看到她因为沉溺于恋爱而露出没有志气的模样。我迷上的是她基于意义不明的理论,朝著革命成功的目标孤军奋战的,那种既可怕又危险的美丽。 我们也有同伴。被「普通的恋爱」这种规矩所排斥的我们,为了互相依靠而聚集了起来,我比谁都更深入理解了另外四个人。 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要把她拉回来。我必须要将差一点埋没到无聊幻想中的领家从那个无底沼泽里面拖出来。 她那个异想天开的思想因为女童的出现而被证实为真。这使得我在运动的初期被夹在女童和领家之间左右为难。 可是,不管那究竟正不正确,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现在留在我体内的,只剩下和同伴一起为了革命战斗到最后的意志。 正因为如此,我已经不会再畏缩了。 我要带著确信背叛女童。我要将她的企图彻底粉碎。 就算我会因为这个罪过而被她处刑,其他的伙伴也一定会连我的份一起战斗。这件事让我感到非常幸福。 领家低著头。我看不到她的脸。她的肩膀正在颤抖著。颤抖慢慢地转变为更大的动作。 「喂,领家?」 她在哭吗──当我担心地将手放到她肩上的瞬间,她便啪的一声挥开我的手。 她发出了声音。 那是像在抽咽般的哭声──不对。 是笑声。 她正在笑。她发出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的声音笑著。因为笑得太激动,她的眼睛还溢出了泪水。 听到这阵诡异的笑声,重新开始动手的走廊再度鸦雀无声。 已经开始上课了。社办大楼里的人声都消失了。在这片寂静之中,只有领家发狂似的笑声正在回响著。 「真是精彩啊。没想到我会被他们所迷惑。」 领家一边笑,一边这么说著并抬起头。 因为奇怪的笑容和眼泪,她的脸看起来乱七八糟的。 可是,那一天的炯炯目光已经重新回到她的眼中。带著泪滴的纤长睫毛随著眨眼的动作闪动──我起了鸡皮么瘩。 「多亏了你,我已经清醒了。谢谢你。」 领家用手背使劲搓揉眼睛,然后露出爽朗的笑容面向我。 「高砂,你揍我吧。把侵入到我体内的恋爱疯狂信徒式幻想彻底打出来。」 「喂,我怎么可能做得出那种……」 「拜托你了。不要对我手下留情。打在肚子上!」 领家闭上了眼睛。我吞了一口口水,战战兢兢地往她的肚子打上一拳。 领家留下「咕呜」的一声呻吟,弯著身体倒了下来。 看到她发出不正常的呼吸声翻起白眼的模样,我的脸上失去了血色。 我靠近暂时强忍著痛楚站起身来的领家身边,对她说话: 「欸,你还好……」 我的这句话在途中被切断。 闷痛。彷佛内脏被翻转过来的恶心感。在这之后,我认知到一个低沉的声音。 我花了超过十秒才发现领家对我的腹部还了一记拳头。 「我打从心底感谢你帮助我恢复理智。可是践踏少女纯情的行为本身可说是罪该万死。你也要尝尝跟我一样的痛苦。」 她说得完全没错。我和领家一样断断续续地呼吸,深刻地反省自己。不过应该可以先预告一下再打吧…… 刚刚才快要进展到情侣阶段的男女先是互殴,现在双方还陷入了呼吸困难的无力状态。 真是糟透了。 可是我们的青春就该这样。 「好了高砂,不要拖拖拉拉的,快点来想逃离这里的作战计画吧。」 「……我说你……自己……出手打我……还好意思……这么说。」 听到我硬挤出来的片断语句,领家捧腹大笑。 逃脱作战很顺利地决定了。 从脑部充血的情况经过了互殴,我们才能冷静下来。 我们将进行这个作战所需的联络内容传送给正在待命的濑崎、西堀、神明学姊。他们马上就给了正面回覆。我和领家再次用手巾包住脸部,然后戴上安全帽。 在门外发现我们安静下来而重新开始破坏工作的反革命军终于将最后一击打在门上。 放在室内的障碍物因此而开始往内侧倾倒,一口气打通了道路。 我们一直在等待这个瞬间。早在军团侵入社办以前,我们就主动奋不顾身地冲进了他们之中。 走廊非常地狭窄,人群这么密集,根本没有办法看清楚周围。我和领家压低了身子穿过呆站在门前的他们之间,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 他们终究只是乌合之众。只要扣除了身为领导人的宫前,军团的熟练度就非常低。 「追上去!把他们逼到绝路!我们的胜利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宫前大叫。我们一边听著声音从后方传来,一边跑下楼梯离开社办大楼。 就在我们经过鞋柜之后,前方就出现了守株待兔的军团。我们想要逃往出入口,但对方就像是已经预料到这一点似的,从外侧也有大军攻过来。我们完全无路可逃,在这里被逼到了绝境。 就和预料中一样。为了让熟练度低的军团确实拿出成果,宫前做了很仔细的人力配置。想要从她的手中逃走,就需要能突破这个包围网的秘密策略。 「快点投降吧!你们已经完全被包围了!」 她带著夸耀胜利的笑容如此高声宣告。 包围在我们四周的数十名壮汉 慢慢地缩小圆圈逼近我们。 「我要把你们再教育成只对讨好异性有兴趣的人!那边的那个女生在一个星期之后,裙子的长度就会比现在还要短十公分。那边的那个男生,你会变成遇到什么事都会用弹舌音说著『烦死了』!在一个月后,你们就会各自找到男女朋友,过著充实的青春,甚至开始蔑视没有办法参与恋爱的那些可悲虫子!」 我感到背脊发凉。被改造成像个坏掉的录音机一样不断重复说著那句无意义宣言的人类,根本就是和死亡没有两样的地狱煎熬。领家也脸色发白,用手拉著裙子的下襬。 「好了,动手吧!来矫正这些无法正常谈恋爱的残缺人类!」 以这句呼喊为信号,包围著我们的人群同时举起了木棍。 就在这个瞬间。 「呜哇那是怎样……」 碰巧经过的女生发出的声音贯穿了一瞬间的寂静。她们不是别人,正是西堀和神明学姊。 「竟然霸凌……他们是白痴国中生吗?」「超逊。那么多人包围少数,根本就是在说自己很弱嘛。」「那种人以后一定会家暴的啦。」「话说,要不要公布在网路上公审他们?那些家伙完蛋了。」「帮转贴帮转贴。」 她们一边这么说著,一边拿出手机开始拍照。军团成员马上遮住自己的脸。内心的动摇正在他们之中扩散。 「我们这样很逊吗……?」「客观来说我们的确是在欺负弱小。」「要是这种事曝光,根本就交不到女朋友了。」 不只如此,就像是要穿过他们的骚动一样,有一个人影冲了进来。 「喂,快住手。不管有什么原因,多数对少数施暴都是不可原谅的!」 因为濑崎插手进来,让暴力集团完全退缩了。 「奇怪,我们什么时候变成恶整好人的坏蛋了?」「这样应该很不受欢迎吧?」「还有女生在看耶……」「这下惨了吧?」 他们用语尾上扬的诡异语调三言两语地小声说著,将举起来的木棍放了下来。一有人遮住脸部并丢下一句「烦死了。我不干了。」之后离开,接下来就完全自动化了。一旦有某个人开始做,其他人就会去模仿,他们顺从自己这种可悲的习性,所有人都仿效第一个人离开了宫前麾下。 作战计画漂亮地成功了。 要攻破敌人,最重要的就是把握对方的行动模式,然后攻击其弱点。 他们行动的原则只有一个。那就是「想受异性欢迎」。 因此,只要让攻击我们的行为和「不受异性欢迎」产生连结,他们就会自己消失。 我们看准可以听清楚声音的时机派出西堀和神明学姊,让他们认知到「外人是怎么看待自己的」。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他们,对于他人对自己的看法是非常敏感的。就算说出来的话多少有些牵强,自己被指名批评的恐惧感也会让他们察觉不到瑕疵,全盘接受这些言论。 然后,这些话是出自女生的嘴里,而且还是两个人,这一点绝望地动摇了他们的心。被女生这个自己有兴趣的对象这么谈论,对他们来说有决定性的影响。而且因为谈论者是好几人而不是一个人,一口气让他们觉得这些话听起来就像是大众的舆论,而非个人感想。 被女生社会排斥这种事,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死刑判决。 对于身陷绝望的他们,我们派出濑崎对他们发动追击。因为身为同性却与自己采取完全相反行为的他出现,终于让他们对自己立场的不安到达顶点。而且他所吐出的那些好听的漂亮话,更是让他们的不安升华为确信。对于最喜欢「one for all, all for one.」这种既简单又强力,还能让人感受到温柔和连带感的口号的他们来说,濑崎所说的话在他们耳里听起来甚至像是神谕。毕竟说话的人是濑崎。和他这个异性缘的化身站在相反的立场,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一种禁忌。 到了这个地步,距离他们拿出放弃所有建设性行为的赎罪券「烦死了」,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你们……难道没有一点责任感吗?」 宫前对众人离去的背影拚命大叫。可是她得到的回答却很简洁: 「啊,没耶。」「我们最受不了那种热血的东西了。」 他们这么说完,就一派轻松地消失了。 现场只剩下宫前一个人。 她逃跑了。 「给我记住!我总有一天一定会把你们彻底改造成现充!」 「办得到就试试看啊!」 对于在离去的时候丢下这一句台词的宫前,领家举起了拳头大叫回去。 2 等我们回到花艺研究社的社办,放在桌上的巧克力就已经消失了。我们为了尽量减轻装备好穿过军团脱身,而将巧克力放在社办,恐怕是被后来抵达的宫前手下拿走了吧。也许现在已经被拿去重新发放了。 细雪从敞开的窗户飘进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室内,榇托出一股荒凉的感觉。 我们假装受到革命运动的牵连而迟到,在第二节课进入教室,结果没有受到任何怀疑,很正常地融入了班级里。应该是领家和我正在交往的传闻掩盖了这个谎言吧。虽然是个不名誉的流言,但也是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 课堂就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进行著。虽然我们的事在学生间的谈话中蔚为话题,但顶多就是一件「今天发生的有趣事情」而已。我们只能受到一股无力感侵扰,对和平的景象感到无力。 而且,校内还是不时可以看到授受巧克力的行为。应该是那个「走私客」走私的份,还有被宫前拿回去的份吧。 这次的情人节粉碎抗争是我们落败了。 可是,我们也避开了组织崩溃这个最糟糕的情况。没有任何人直接受到那些学生会成员和暴徒伤害而且顺利脱逃,简直就是奇迹。 ○ 社办大楼的后院被整片白雪覆盖著。在几乎没有人会过来的这个地方,新下的雪在放学后的现在也完整地留在原地。 我一个人在这片白色上面刻下自己的脚印。积雪深到我的脚走在上面都会往下凹陷。 我往上一看,发现花艺研究社的社办窗户还是开著的。我靠著这个线索,推算出可能的位置。 我用手拨掉累积在灌木丛上面的雪搜索了一阵子,终于找到了那个东西。是我丢出去的那个盒子。我仔细地拍掉沾在上面的雪。可能是因为户外的空气冷得异常,所以只有包装稍微湿掉而已。 我将盒子收进了外套内侧的口袋里面。 ……不,不是那样的。我只是致力于环境美化而已。如果有人在白雪融化之后的后院看到一个湿答答又来路不明的盒子掉在那里,一定会感到不舒服。从保护自然的观点来看,我也不可以对这个里面可能有用到塑胶隔板的东西坐视不管。我们属于教化恋爱疯狂信徒的一方,所以必须要透过这种草根运动来改善环境。 当我在脑中强调著这些藉口的时候,放在我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领家寄了信过来: 「为召开反省会议,人员请至地下据点集合。」 我皱著眉头解读出这些难以阅读的文字之后,小声地在嘴里说了一句「了解」。我稍微整理了一下放著盒子的胸口附近产生的僵硬线条,再次在纯白雪景组成的调色盘上画出一缕足迹。 ○ 「我们的组织现在才正要开始。今后要提高作战行动的熟练度,在接下来持续的漫长抗争中一路获得胜利!」 在集合于地下据点的我们面前,领家作出了这个总结。 「接下来是白色情人节!我们要透过破坏这个将恋爱疯狂信徒推进非生产 性泥沼的虚假夸富宴,粉碎恋爱的框架本身!」 我们四个人深深点头,机械化地将向濑崎蜂拥而来的巧克力伴随杀意一起塞进嘴巴处理掉,为了新到来的抗争而团结一心。 从昨晚开始下的雪一直到即将放学的傍晚都还在继续下著。正门的抗争痕迹已经被纯白的雪掩盖,消失不见了。 「我去牵脚踏车。」 走在我身旁的领家这么说,往脚踏车停车场跑去。 「喂,这种下雪天不能骑车吧。」「我要用牵的回去。」 她一边跑一边回头对我这么说道。 我一个人被留在下著雪的校内。平常都会看到的光景就这么被积雪染成白色。这比任何明媚的风光都更令人印象深刻。 当我如此沉浸在感伤之中时,有声音从我的背后传了过来。 「站住。」 这个声音似曾相识。可是我无法马上联想到是谁的声音。 是谁呢── 我这么想著回过头来,发现宫前站在我面前。 「我来让你接受惩罚了。给我觉悟吧。」 宫前说著,扭曲著脸露出笑容,然后举起拳头。 因为事态严重,我的心脏开始狂跳。 我明明就隐藏了脸部,却完全在她的掌握之中──是在什么地方被她看到了吗?可是,她并没有傻到会在单独行动的情况下对抗敌人──好像有点不对劲。 经过这些思考,我的脑中浮现了一个夸张的想法。 我差一点在这种场面下因为自己的发想而笑出来,同时说道: 「原来你也很会变装,我都认不出来了。」 我一开口,她正要挥动的拳头就瞬间静止,脸上诡异的笑容转变成微笑。 「真亏你看得出来。」 她这么说完,就像爬虫类脱皮一样把身上的「皮」一下子脱掉。 是女童。 「请问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有今天。每天都这么做就太累人了。」 果然是因为有女童的介入,她的计画才可以进行得那么顺利。 「本人现在怎么了……你该不会杀……」 「不,她今天好像本来就没有打算要来学校。我是看到她在情人节和住在六本木之丘的企业家男友一起出门约会,才决定要乔装成她的。」 她真的应该爆炸。应该说,从她的角度看来,会在这种日子去学校就已经是个人生失败组了。接触到真正的现充让我因为恐惧而颤抖。 「要不是因为你做了多余的事,你现在也是现充的一员了。竟敢背叛我。」 女童这么说,半微笑著看向我。她眼睛深处潜藏的怒意让我不禁畏缩。 「这次是没能预想到你会背叛的我输了。受不了,你简直是疯了。」 她这么说,将手插进自己穿的连帽上衣口袋里。 「你要杀了我吗?」 我瞬间说出来的这句话实在太过直接了。女童哼笑一声,摇了摇头。 「我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危险的事。如果我杀了你,你认为领家会怎么样?」 「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我想她应该会为我感到伤心吧。」 「只有伤心吗?那你想像看看领家被我杀死之后的自己吧。你会怎么样?」 「我会杀了你。不管要怎么做。」「她也是一样的。」 女童这么说,然后笑了。 「你们真的是很登对的情侣呢。」「是吗?」 我莫名地感到害臊,搔了搔头。 「而且你们应该真的会成功吧。不管要付出什么牺牲,不管要花上几年都一样。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我并不是万能的。我也会死。你们的确可能拥有足够杀死我的力量。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想要夺走你们的力量。」 「也包括我吗?」 我这么一问,她就摇动身体甩掉落在身上的雪,然后狠狠地瞪著我说: 「正好相反喔。真正恐怖的是你。我今天确定了这一点。光是理解了这件事,就可以说是一种收获了吧。」 当我因为她这句话而发愣时,她就露出像是把我当成笨蛋的笑容,开始滔滔不绝地说: 「你试著想想看吧。本来只有两个人的成员增加到五个人,是因为谁提出的作战带来的成果?了解其他四个人的内情,维系住整个组织的人是谁?将快要被我们攻陷的领家拉回革命运动之中,又是因为谁所说的话?不是别人,正是你。 她拥有身为宣传中心的力量。她的口才具有可以煽动人群,使人悔改的力量。可是光是如此并不能让组织运行。背后必须要有可以成为组织的基础,让活动向前迈进的实践者。 真是的,为什么你会和她相遇呢?要是你们各自分开,那还算是好对付的。可是你们却要携手对抗我。这不是恶梦是什么?」 女童虽然这么说,却还是笑得莫名开心。 「我一定会击溃你们。我会让你们变成恋爱的疯狂信徒。我会让你们变得瞧不起不这么想的人。」 「我会完成革命。我一定会打破你的诡计。」 「是啊。我和你已经是敌人了。」 女童这么说完,便将插在口袋里的手抽了出来。她的手上拿著一个盒子。 那是我今天看到厌烦的,包装精致的盒子。 「因为今天是情人节嘛。这用来当作给你们的开战宣言应该刚刚好吧……而且,我一开始也有说过要给你奖赏。」 女童带著爽朗的笑容将盒子交给我之后,就混在飘落的雪中消失了。因为事出突然,我没有多想就收下了盒子。 领家正好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喂,那盒子是怎么回事?」 牵著脚踏车回来的领家对我发问。她的语气中明显带著杀意。 「呃……那个……有个女生给我的。」 我一说出口,领家就用很敏捷的动作抢走了盒子,然后丢掉。 「喂!」 领家没有听从我的制止,跨坐到脚踏车上。 脚踏车辗过了轻轻落在积雪上面的盒子。盒子发出了噗滋一声。 领家就这样直接骑著脚踏车往校门前进。女童交给我的巧克力盒上,留下了凄惨的轮胎痕。 「欸……等一下啦,你误会了。而且路上有积雪,这样很危险啊!」 我这么大叫,领家却头也不回,迅速地骑著脚踏车前进。 我追了上去。她踩著踏板的脚更加用力。 想当然耳,领家最后摔了一跤。跑步的我也因为雪而滑倒,跌在地上。 「喂,那对情侣又玩在一起了啦……」「就算是情人节也兴奋过头了吧。快点爆炸吧。」 两个男学生放学途中说的这些话从我们头上传过来。 女童小小的复仇夸张地彻底成功了。我彷佛可以听得见她天真无邪的笑声。 跌倒后蹲坐在雪地上的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就像是受到我的影响,和脚踏车一起半埋在雪中的领家也笑了。 后记 本书是将第二十一届电击大赏小说部门中获颁银赏的作品,修改至可以出版的水准后完成的小说。 在风一吹就会阵阵摇动的破烂木造公寓里因寒冷而颤抖,靠著自来水充饥,眼球布满血丝,一边诅咒世界一边完成原稿的那个时候真令人怀念。在拿到奖金的现在,我终于买得起豆芽菜以外的蔬菜了。不过我还没有办法搬家。当近在家门前的施工现场有重型机械在进行作业时,就会引起大约震度3的地震。 为了还没有购买,想要看过后记再考虑的读者,我本来想要简单地说明这是一本怎么样的小说……但实在是相当困难。请各位先阅读开头的十页左右说不定是最好的方法。如果您看完时觉得「真有趣!」就请安心地购买吧。另外,这部小说会朝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万一您不喜欢,也可以在心中期待后续的发展,带著本书前往收银台。就算是在不喜欢本文的最惨情况下,本书也可以当成画集使用,请放心。 如果作者的营养状态改善,头脑更灵光,小说就有可能会变得更有趣。请当作是为了往后的投资,恳请大家多多关照! 这边要说个题外话,据说十几年前,曾有人在某个大学发放过和本书中描写的主张内容很类似的传单。我在写完本书之后得知这件事的存在,心想每个时代竟然都有想法相近的人出现,让我深觉感慨。虽然我只有透过网路获得资讯而没有看过实物,但其恶搞的精致度却让我惊叹不已。 以下是谢辞。首先我要对所有参与评审的人士致上最深的谢意。 可以将岌岌可危到有可能无法出版的,投稿当时的稿件状态想办法修改成现在这本书,完全是多亏了两位编辑的帮忙。 插画家忧姫はぐれ老师,任何语句都已不足以表达我的感谢。我只能在心中尊敬著您,每日泪如雨下。 而最重要的是,如果没有各位读者的存在,这本书也不可能出版。真的非常感谢您愿意将本书拿在手上! 我衷心期盼能在不远的将来与各位再次相见。那么下次见! 本书是将第二十一届电击大赏小说部门中获颁银赏的作品,修改至可以出版的水准后完成的小说。 在风一吹就会阵阵摇动的破烂木造公寓里因寒冷而颤抖,靠著自来水充饥,眼球布满血丝,一边诅咒世界一边完成原稿的那个时候真令人怀念。在拿到奖金的现在,我终于买得起豆芽菜以外的蔬菜了。不过我还没有办法搬家。当近在家门前的施工现场有重型机械在进行作业时,就会引起大约震度3的地震。 为了还没有购买,想要看过后记再考虑的读者,我本来想要简单地说明这是一本怎么样的小说……但实在是相当困难。请各位先阅读开头的十页左右说不定是最好的方法。如果您看完时觉得「真有趣!」就请安心地购买吧。另外,这部小说会朝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万一您不喜欢,也可以在心中期待后续的发展,带著本书前往收银台。就算是在不喜欢本文的最惨情况下,本书也可以当成画集使用,请放心。 如果作者的营养状态改善,头脑更灵光,小说就有可能会变得更有趣。请当作是为了往后的投资,恳请大家多多关照! 这边要说个题外话,据说十几年前,曾有人在某个大学发放过和本书中描写的主张内容很类似的传单。我在写完本书之后得知这件事的存在,心想每个时代竟然都有想法相近的人出现,让我深觉感慨。虽然我只有透过网路获得资讯而没有看过实物,但其恶搞的精致度却让我惊叹不已。 以下是谢辞。首先我要对所有参与评审的人士致上最深的谢意。 可以将岌岌可危到有可能无法出版的,投稿当时的稿件状态想办法修改成现在这本书,完全是多亏了两位编辑的帮忙。 插画家忧姫はぐれ老师,任何语句都已不足以表达我的感谢。我只能在心中尊敬著您,每日泪如雨下。 而最重要的是,如果没有各位读者的存在,这本书也不可能出版。真的非常感谢您愿意将本书拿在手上! 我衷心期盼能在不远的将来与各位再次相见。那么下次见! 本书是将第二十一届电击大赏小说部门中获颁银赏的作品,修改至可以出版的水准后完成的小说。 在风一吹就会阵阵摇动的破烂木造公寓里因寒冷而颤抖,靠著自来水充饥,眼球布满血丝,一边诅咒世界一边完成原稿的那个时候真令人怀念。在拿到奖金的现在,我终于买得起豆芽菜以外的蔬菜了。不过我还没有办法搬家。当近在家门前的施工现场有重型机械在进行作业时,就会引起大约震度3的地震。 为了还没有购买,想要看过后记再考虑的读者,我本来想要简单地说明这是一本怎么样的小说……但实在是相当困难。请各位先阅读开头的十页左右说不定是最好的方法。如果您看完时觉得「真有趣!」就请安心地购买吧。另外,这部小说会朝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万一您不喜欢,也可以在心中期待后续的发展,带著本书前往收银台。就算是在不喜欢本文的最惨情况下,本书也可以当成画集使用,请放心。 如果作者的营养状态改善,头脑更灵光,小说就有可能会变得更有趣。请当作是为了往后的投资,恳请大家多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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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还没有购买,想要看过后记再考虑的读者,我本来想要简单地说明这是一本怎么样的小说……但实在是相当困难。请各位先阅读开头的十页左右说不定是最好的方法。如果您看完时觉得「真有趣!」就请安心地购买吧。另外,这部小说会朝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万一您不喜欢,也可以在心中期待后续的发展,带著本书前往收银台。就算是在不喜欢本文的最惨情况下,本书也可以当成画集使用,请放心。 如果作者的营养状态改善,头脑更灵光,小说就有可能会变得更有趣。请当作是为了往后的投资,恳请大家多多关照! 这边要说个题外话,据说十几年前,曾有人在某个大学发放过和本书中描写的主张内容很类似的传单。我在写完本书之后得知这件事的存在,心想每个时代竟然都有想法相近的人出现,让我深觉感慨。虽然我只有透过网路获得资讯而没有看过实物,但其恶搞的精致度却让我惊叹不已。 以下是谢辞。首先我要对所有参与评审的人士致上最深的谢意。 可以将岌岌可危到有可能无法出版的,投稿当时的稿件状态想办法修改成现在这本书,完全是多亏了两位编辑的帮忙。 插画家忧姫はぐれ老师,任何语句都已不足以表达我的感谢。我只能在心中尊敬著您,每日泪如雨下。 而最重要的是,如果没有各位读者的存在,这本书也不可能出版。真的非常感谢您愿意将本书拿在手上! 我衷心期盼能在不远的将来与各位再次相见。那么下次见! 本书是将第二十一届电击大赏小说部门中获颁银赏的作品,修改至可以出版的水准后完成的小说。 在风一吹就会阵阵摇动的破烂木造公寓里因寒冷而颤抖,靠著自来水充饥,眼球布满血丝,一边诅咒世界一边完成原稿的那个时候真令人怀念。在拿到奖金的现在,我终于买得起豆芽菜以外的蔬菜了。不过我还没有办法搬家。当近在家门前的施工现场有重型机械在进行作业时,就会引起大约震度3的地震。 为了还没有购买,想要看过后记再考虑的读者,我本来想要简单地说明这是一本怎么样的小说……但实在是相当困难。请各位先阅读开头的十页左右说不定是最好的方法。如果您看完时觉得「真有趣!」就请安心地购买吧。另外,这部小说会朝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万一您不喜欢,也可以在心中期待后续的发展,带著本书前往收银台。就算是在不喜欢本文的最惨情况下,本书也可以当成画集使用,请放心。 如果作者的营养状态改善,头脑更灵光,小说就有可能会变得更有趣。请当作是为了往后的投资,恳请大家多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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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重要的是,如果没有各位读者的存在,这本书也不可能出版。真的非常感谢您愿意将本书拿在手上! 我衷心期盼能在不远的将来与各位再次相见。那么下次见! 本书是将第二十一届电击大赏小说部门中获颁银赏的作品,修改至可以出版的水准后完成的小说。 在风一吹就会阵阵摇动的破烂木造公寓里因寒冷而颤抖,靠著自来水充饥,眼球布满血丝,一边诅咒世界一边完成原稿的那个时候真令人怀念。在拿到奖金的现在,我终于买得起豆芽菜以外的蔬菜了。不过我还没有办法搬家。当近在家门前的施工现场有重型机械在进行作业时,就会引起大约震度3的地震。 为了还没有购买,想要看过后记再考虑的读者,我本来想要简单地说明这是一本怎么样的小说……但实在是相当困难。请各位先阅读开头的十页左右说不定是最好的方法。如果您看完时觉得「真有趣!」就请安心地购买吧。另外,这部小说会朝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万一您不喜欢,也可以在心中期待后续的发展,带著本书前往收银台。就算是在不喜欢本文的最惨情况下,本书也可以当成画集使用,请放心。 如果作者的营养状态改善,头脑更灵光,小说就有可能会变得更有趣。请当作是为了往后的投资,恳请大家多多关照! 这边要说个题外话,据说十几年前,曾有人在某个大学发放过和本书中描写的主张内容很类似的传单。我在写完本书之后得知这件事的存在,心想每个时代竟然都有想法相近的人出现,让我深觉感慨。虽然我只有透过网路获得资讯而没有看过实物,但其恶搞的精致度却让我惊叹不已。 以下是谢辞。首先我要对所有参与评审的人士致上最深的谢意。 可以将岌岌可危到有可能无法出版的,投稿当时的稿件状态想办法修改成现在这本书,完全是多亏了两位编辑的帮忙。 插画家忧姫はぐれ老师,任何语句都已不足以表达我的感谢。我只能在心中尊敬著您,每日泪如雨下。 而最重要的是,如果没有各位读者的存在,这本书也不可能出版。真的非常感谢您愿意将本书拿在手上! 我衷心期盼能在不远的将来与各位再次相见。那么下次见! 补遗 成对异常点的接近与再生产之悖论 一种不知道是寂寞还是舒畅的感情在心中回荡著,我努力拖著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 今天真是辛苦的一天──我一边回顾著各种事情一边打开门,发现女童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同时熟练地滑著平板电脑观看傍晚播放的小少女取向动画的直播。这个人到底有多么现代化啊。 「……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我一从后面开口搭话,女童就乱了阵脚发出「呜耶!」的声音,然后回过头来站在床上对我大骂: 「我不是老是叫你要敲门吗!」 「你根本没说过,而且这里也不是你的房间。」 我傻眼地说著,女童就用鼻子哼了一声撇开脸。 「关于这件事……」 在女童要开始说话的瞬间,我发现房间中央的地板上散落著一些金属零件。 「这是什么……咦……啊……咦……?」 我对那些零件的真面目有了头绪,便看向桌上型电脑的旁边──不见了。 那些零件是2tb外接式硬碟的残骸。因为里面的硬碟已经露出来且变形得凹凸不平,想要救出里面的资料也没望了。我的四年就这么消失了。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半发狂地大叫,女童却回答「因为里面有山」。看来是储存在硬碟里的一些图片有点倾向丰满上围的情况,因此触怒了她。 「我们来谈谈吧,人类只要沟通,什么事都可以解决的。」「我又不是人类。」 「说到头来,为什么我一定要被迫配合你的意思呢!我们不是敌人吗?拜托你不要管我好吗!」 「嗯,关于这一点……」 女童这么说道,然后一屁股坐在床上。 「我决定要住在这里了。」「……啊?」 「因为我们会成为室友,所以必须要请你稍微配合一下我了。」 女童用心平气和的语调丢出这些话。我的头脑因为混乱而无法顺利运作。 「这太荒唐了。首先,我爸妈也住在一起,你怎么可能……」 当我正要这么反驳她的时候,她就得意地咧嘴一笑,然后啪的一声弹响手指。 一瞬间,房间的门打开了。站在门前的是眼神空洞的老爸和老妈。 「这是什么话,你们一起住是理所当然的。她可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啊。」 「这孩子真爱装傻,你们兄妹的感情不是好到现在也会一起洗澡吗?」 我强忍住想吐的感觉,反驳道: 「老爸、老妈!你们在作梦吗?你们的小孩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啊!」 「真是令人怀念呢。我怀妹妹的时候,你怕妈妈会被抢走就闹别扭,经常说著这种话耍脾气呢。」 「你出生的时候,爸爸我也曾经闹过脾气,我懂你的痛苦。」 眼神无法聚焦的两人用有气无力的语调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看来他们似乎已经完全被洗脑了。 「我现在已经是你的妹妹了。多多指教。」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激动地想要伸手揪住女童,却被她轻盈的动作躲开了。 「你忘记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说的话了吗?」女童稍微眯起了眼睛,带著可疑的目光说道:「可以攻陷领家的人只有你。不管你愿不愿意协助我,我都只能利用你了。」 刚好在这个时候,「叮咚~」一声没紧张感的门铃声就像要切开紧绷的气氛般响起。爸妈依旧用呆滞的眼神看著我们,没有任何动作。女童像是催促我一样伸出手掌,对我轻轻微笑。 我用力地搔抓著头,通过呆站在门前的父母身旁,前往装有室内对讲机的客厅。 液晶萤幕上面映照出在玄关等待的人物身影──是领家。她正在对著因寒冷而发红的手指呼气。 我拿起话筒对她说话:「领家,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高……高砂。还问我什么事……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领家只大声说了这么一句便低下头,一边交缠著手指一边低声说了接下来的话:『你说你有话想要对我说……今天早上只是见机行事……你说你想说的和革命的事情无关……还说你必须……要表达……身……身为男人的……真正的……心意。』 我吓了一跳,往后方回头。一如预料,女童露出满面的笑容站在我后面。 「没什么,我不过是帮了你一把罢了。互有爱意的男女终成眷属,这才是自然的定律。造物主本人都这么说了,不会错的。」 我只留下一句「你等一下」就放下话筒,转而向女童哭诉:「你到底在做什么?这样我不就只剩下一种话可以讲了吗!你要怎么负责!我这样不就要交到女朋友了吗!我这样不就要变成现充了吗!」「那就变吧。生下一男一女,建立一个简朴却幸福的家庭吧。」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想像著和领家同甘共苦,有时候会吵架,可是马上就会和好,并逐渐交棒给下一代的我。感觉好像很幸福。不过这是不可能被允许的。 我跑向玄关打开了门。领家就站在门前。她好像不敢和我四目相交,一直凝视著放在角落的伞架。 「你想说的话……是什么?天气这么冷,我想要快点回去了。」 她话都说在嘴里,很难听清楚。完全是在掩饰自己的害羞。 「那个,领家……」 当我的话快要说出口的时候,领家就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将撇开的视线正面朝向我。她的脸部通红,眼瞳湿润。附著在睫毛上的小小泪滴在玄关门前的灯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到底要怎么蒙混过去──我拚命转动不灵光的脑袋,努力挤出句子: 「我觉得你在演说的时候下半身穿著体操裤不太好。怎么说呢,好像没有什么女人味。应该还有各种其他的方法吧,像是黑色裤袜之类的……」 领家对我微微一笑。 我的视野暗了下来。啪!一声爽快又响亮的声音迟了一会儿才在我脑中响起,我的脸颊同时开始发热。而热度逐渐转变成痛楚。 「我要回去了。你去死个一次吧。」 领家只留下这句话,便小跑步著离开了。 「败给你了。你真是个差劲的男人。」 女童从后方半笑著对我丢出这么一句话。 「我知道。」 我轻抚著被打的脸颊,平淡地回应。 「即使如此,她还是无法割舍对你的心意──真是的,情意这种东西还真像是诅咒呢。想出这种东西的家伙,个性肯定很恶劣。」 「是啊,完全没错。」 我用单调的语气这么回答,女童就看似非常开心地笑了。 「真是个有趣的人类,从今以后你也要多让我开心一点──好吗,哥哥?」 她绕到我面前无忧无虑地笑著这么说,然后稍微歪著头对我眨了个眼。 一种不知道是寂寞还是舒畅的感情在心中回荡著,我努力拖著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 今天真是辛苦的一天──我一边回顾著各种事情一边打开门,发现女童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同时熟练地滑著平板电脑观看傍晚播放的小少女取向动画的直播。这个人到底有多么现代化啊。 「……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我一从后面开口搭话,女童就乱了阵脚发出「呜耶!」的声音,然后回过头来站在床上对我大骂: 「我不是老是叫你要敲门吗!」 「你根本没说过,而且这里也不是你的房间。」 我傻眼地说著,女童就用鼻子哼了一声撇开脸。 「关于这件事……」 在女童要开始说话的瞬间,我发现房间中央的地板上散落著一些金属零件。 「这是什么……咦……啊……咦……?」 我对那些零件的真面目有了头绪,便看向桌上型电脑的旁边──不见了。 那些零件是2tb外接式硬碟的残骸。因为里面的硬碟已经露出来且变形得凹凸不平,想要救出里面的资料也没望了。我的四年就这么消失了。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半发狂地大叫,女童却回答「因为里面有山」。看来是储存在硬碟里的一些图片有点倾向丰满上围的情况,因此触怒了她。 「我们来谈谈吧,人类只要沟通,什么事都可以解决的。」「我又不是人类。」 「说到头来,为什么我一定要被迫配合你的意思呢!我们不是敌人吗?拜托你不要管我好吗!」 「嗯,关于这一点……」 女童这么说道,然后一屁股坐在床上。 「我决定要住在这里了。」「……啊?」 「因为我们会成为室友,所以必须要请你稍微配合一下我了。」 女童用心平气和的语调丢出这些话。我的头脑因为混乱而无法顺利运作。 「这太荒唐了。首先,我爸妈也住在一起,你怎么可能……」 当我正要这么反驳她的时候,她就得意地咧嘴一笑,然后啪的一声弹响手指。 一瞬间,房间的门打开了。站在门前的是眼神空洞的老爸和老妈。 「这是什么话,你们一起住是理所当然的。她可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啊。」 「这孩子真爱装傻,你们兄妹的感情不是好到现在也会一起洗澡吗?」 我强忍住想吐的感觉,反驳道: 「老爸、老妈!你们在作梦吗?你们的小孩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啊!」 「真是令人怀念呢。我怀妹妹的时候,你怕妈妈会被抢走就闹别扭,经常说著这种话耍脾气呢。」 「你出生的时候,爸爸我也曾经闹过脾气,我懂你的痛苦。」 眼神无法聚焦的两人用有气无力的语调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看来他们似乎已经完全被洗脑了。 「我现在已经是你的妹妹了。多多指教。」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激动地想要伸手揪住女童,却被她轻盈的动作躲开了。 「你忘记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说的话了吗?」女童稍微眯起了眼睛,带著可疑的目光说道:「可以攻陷领家的人只有你。不管你愿不愿意协助我,我都只能利用你了。」 刚好在这个时候,「叮咚~」一声没紧张感的门铃声就像要切开紧绷的气氛般响起。爸妈依旧用呆滞的眼神看著我们,没有任何动作。女童像是催促我一样伸出手掌,对我轻轻微笑。 我用力地搔抓著头,通过呆站在门前的父母身旁,前往装有室内对讲机的客厅。 液晶萤幕上面映照出在玄关等待的人物身影──是领家。她正在对著因寒冷而发红的手指呼气。 我拿起话筒对她说话:「领家,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高……高砂。还问我什么事……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领家只大声说了这么一句便低下头,一边交缠著手指一边低声说了接下来的话:『你说你有话想要对我说……今天早上只是见机行事……你说你想说的和革命的事情无关……还说你必须……要表达……身……身为男人的……真正的……心意。』 我吓了一跳,往后方回头。一如预料,女童露出满面的笑容站在我后面。 「没什么,我不过是帮了你一把罢了。互有爱意的男女终成眷属,这才是自然的定律。造物主本人都这么说了,不会错的。」 我只留下一句「你等一下」就放下话筒,转而向女童哭诉:「你到底在做什么?这样我不就只剩下一种话可以讲了吗!你要怎么负责!我这样不就要交到女朋友了吗!我这样不就要变成现充了吗!」「那就变吧。生下一男一女,建立一个简朴却幸福的家庭吧。」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想像著和领家同甘共苦,有时候会吵架,可是马上就会和好,并逐渐交棒给下一代的我。感觉好像很幸福。不过这是不可能被允许的。 我跑向玄关打开了门。领家就站在门前。她好像不敢和我四目相交,一直凝视著放在角落的伞架。 「你想说的话……是什么?天气这么冷,我想要快点回去了。」 她话都说在嘴里,很难听清楚。完全是在掩饰自己的害羞。 「那个,领家……」 当我的话快要说出口的时候,领家就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将撇开的视线正面朝向我。她的脸部通红,眼瞳湿润。附著在睫毛上的小小泪滴在玄关门前的灯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到底要怎么蒙混过去──我拚命转动不灵光的脑袋,努力挤出句子: 「我觉得你在演说的时候下半身穿著体操裤不太好。怎么说呢,好像没有什么女人味。应该还有各种其他的方法吧,像是黑色裤袜之类的……」 领家对我微微一笑。 我的视野暗了下来。啪!一声爽快又响亮的声音迟了一会儿才在我脑中响起,我的脸颊同时开始发热。而热度逐渐转变成痛楚。 「我要回去了。你去死个一次吧。」 领家只留下这句话,便小跑步著离开了。 「败给你了。你真是个差劲的男人。」 女童从后方半笑著对我丢出这么一句话。 「我知道。」 我轻抚著被打的脸颊,平淡地回应。 「即使如此,她还是无法割舍对你的心意──真是的,情意这种东西还真像是诅咒呢。想出这种东西的家伙,个性肯定很恶劣。」 「是啊,完全没错。」 我用单调的语气这么回答,女童就看似非常开心地笑了。 「真是个有趣的人类,从今以后你也要多让我开心一点──好吗,哥哥?」 她绕到我面前无忧无虑地笑著这么说,然后稍微歪著头对我眨了个眼。 一种不知道是寂寞还是舒畅的感情在心中回荡著,我努力拖著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 今天真是辛苦的一天──我一边回顾著各种事情一边打开门,发现女童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同时熟练地滑著平板电脑观看傍晚播放的小少女取向动画的直播。这个人到底有多么现代化啊。 「……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我一从后面开口搭话,女童就乱了阵脚发出「呜耶!」的声音,然后回过头来站在床上对我大骂: 「我不是老是叫你要敲门吗!」 「你根本没说过,而且这里也不是你的房间。」 我傻眼地说著,女童就用鼻子哼了一声撇开脸。 「关于这件事……」 在女童要开始说话的瞬间,我发现房间中央的地板上散落著一些金属零件。 「这是什么……咦……啊……咦……?」 我对那些零件的真面目有了头绪,便看向桌上型电脑的旁边──不见了。 那些零件是2tb外接式硬碟的残骸。因为里面的硬碟已经露出来且变形得凹凸不平,想要救出里面的资料也没望了。我的四年就这么消失了。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半发狂地大叫,女童却回答「因为里面有山」。看来是储存在硬碟里的一些图片有点倾向丰满上围的情况,因此触怒了她。 「我们来谈谈吧,人类只要沟通,什么事都可以解决的。」「我又不是人类。」 「说到头来,为什么我一定要被迫配合你的意思呢!我们不是敌人吗?拜托你不要管我好吗!」 「嗯,关于这一点……」 女童这么说道,然后一屁股坐在床上。 「我决定要住在这里了。」「……啊?」 「因为我们会成为室友,所以必须要请你稍微配合一下我了。」 女童用心平气和的语调丢出这些话。我的头脑因为混乱而无法顺利运作。 「这太荒唐了。首先,我爸妈也住在一起,你怎么可能……」 当我正要这么反驳她的时候,她就得意地咧嘴一笑,然后啪的一声弹响手指。 一瞬间,房间的门打开了。站在门前的是眼神空洞的老爸和老妈。 「这是什么话,你们一起住是理所当然的。她可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啊。」 「这孩子真爱装傻,你们兄妹的感情不是好到现在也会一起洗澡吗?」 我强忍住想吐的感觉,反驳道: 「老爸、老妈!你们在作梦吗?你们的小孩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啊!」 「真是令人怀念呢。我怀妹妹的时候,你怕妈妈会被抢走就闹别扭,经常说著这种话耍脾气呢。」 「你出生的时候,爸爸我也曾经闹过脾气,我懂你的痛苦。」 眼神无法聚焦的两人用有气无力的语调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看来他们似乎已经完全被洗脑了。 「我现在已经是你的妹妹了。多多指教。」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激动地想要伸手揪住女童,却被她轻盈的动作躲开了。 「你忘记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说的话了吗?」女童稍微眯起了眼睛,带著可疑的目光说道:「可以攻陷领家的人只有你。不管你愿不愿意协助我,我都只能利用你了。」 刚好在这个时候,「叮咚~」一声没紧张感的门铃声就像要切开紧绷的气氛般响起。爸妈依旧用呆滞的眼神看著我们,没有任何动作。女童像是催促我一样伸出手掌,对我轻轻微笑。 我用力地搔抓著头,通过呆站在门前的父母身旁,前往装有室内对讲机的客厅。 液晶萤幕上面映照出在玄关等待的人物身影──是领家。她正在对著因寒冷而发红的手指呼气。 我拿起话筒对她说话:「领家,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高……高砂。还问我什么事……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领家只大声说了这么一句便低下头,一边交缠著手指一边低声说了接下来的话:『你说你有话想要对我说……今天早上只是见机行事……你说你想说的和革命的事情无关……还说你必须……要表达……身……身为男人的……真正的……心意。』 我吓了一跳,往后方回头。一如预料,女童露出满面的笑容站在我后面。 「没什么,我不过是帮了你一把罢了。互有爱意的男女终成眷属,这才是自然的定律。造物主本人都这么说了,不会错的。」 我只留下一句「你等一下」就放下话筒,转而向女童哭诉:「你到底在做什么?这样我不就只剩下一种话可以讲了吗!你要怎么负责!我这样不就要交到女朋友了吗!我这样不就要变成现充了吗!」「那就变吧。生下一男一女,建立一个简朴却幸福的家庭吧。」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想像著和领家同甘共苦,有时候会吵架,可是马上就会和好,并逐渐交棒给下一代的我。感觉好像很幸福。不过这是不可能被允许的。 我跑向玄关打开了门。领家就站在门前。她好像不敢和我四目相交,一直凝视著放在角落的伞架。 「你想说的话……是什么?天气这么冷,我想要快点回去了。」 她话都说在嘴里,很难听清楚。完全是在掩饰自己的害羞。 「那个,领家……」 当我的话快要说出口的时候,领家就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将撇开的视线正面朝向我。她的脸部通红,眼瞳湿润。附著在睫毛上的小小泪滴在玄关门前的灯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到底要怎么蒙混过去──我拚命转动不灵光的脑袋,努力挤出句子: 「我觉得你在演说的时候下半身穿著体操裤不太好。怎么说呢,好像没有什么女人味。应该还有各种其他的方法吧,像是黑色裤袜之类的……」 领家对我微微一笑。 我的视野暗了下来。啪!一声爽快又响亮的声音迟了一会儿才在我脑中响起,我的脸颊同时开始发热。而热度逐渐转变成痛楚。 「我要回去了。你去死个一次吧。」 领家只留下这句话,便小跑步著离开了。 「败给你了。你真是个差劲的男人。」 女童从后方半笑著对我丢出这么一句话。 「我知道。」 我轻抚著被打的脸颊,平淡地回应。 「即使如此,她还是无法割舍对你的心意──真是的,情意这种东西还真像是诅咒呢。想出这种东西的家伙,个性肯定很恶劣。」 「是啊,完全没错。」 我用单调的语气这么回答,女童就看似非常开心地笑了。 「真是个有趣的人类,从今以后你也要多让我开心一点──好吗,哥哥?」 她绕到我面前无忧无虑地笑著这么说,然后稍微歪著头对我眨了个眼。 一种不知道是寂寞还是舒畅的感情在心中回荡著,我努力拖著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 今天真是辛苦的一天──我一边回顾著各种事情一边打开门,发现女童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同时熟练地滑著平板电脑观看傍晚播放的小少女取向动画的直播。这个人到底有多么现代化啊。 「……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我一从后面开口搭话,女童就乱了阵脚发出「呜耶!」的声音,然后回过头来站在床上对我大骂: 「我不是老是叫你要敲门吗!」 「你根本没说过,而且这里也不是你的房间。」 我傻眼地说著,女童就用鼻子哼了一声撇开脸。 「关于这件事……」 在女童要开始说话的瞬间,我发现房间中央的地板上散落著一些金属零件。 「这是什么……咦……啊……咦……?」 我对那些零件的真面目有了头绪,便看向桌上型电脑的旁边──不见了。 那些零件是2tb外接式硬碟的残骸。因为里面的硬碟已经露出来且变形得凹凸不平,想要救出里面的资料也没望了。我的四年就这么消失了。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半发狂地大叫,女童却回答「因为里面有山」。看来是储存在硬碟里的一些图片有点倾向丰满上围的情况,因此触怒了她。 「我们来谈谈吧,人类只要沟通,什么事都可以解决的。」「我又不是人类。」 「说到头来,为什么我一定要被迫配合你的意思呢!我们不是敌人吗?拜托你不要管我好吗!」 「嗯,关于这一点……」 女童这么说道,然后一屁股坐在床上。 「我决定要住在这里了。」「……啊?」 「因为我们会成为室友,所以必须要请你稍微配合一下我了。」 女童用心平气和的语调丢出这些话。我的头脑因为混乱而无法顺利运作。 「这太荒唐了。首先,我爸妈也住在一起,你怎么可能……」 当我正要这么反驳她的时候,她就得意地咧嘴一笑,然后啪的一声弹响手指。 一瞬间,房间的门打开了。站在门前的是眼神空洞的老爸和老妈。 「这是什么话,你们一起住是理所当然的。她可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啊。」 「这孩子真爱装傻,你们兄妹的感情不是好到现在也会一起洗澡吗?」 我强忍住想吐的感觉,反驳道: 「老爸、老妈!你们在作梦吗?你们的小孩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啊!」 「真是令人怀念呢。我怀妹妹的时候,你怕妈妈会被抢走就闹别扭,经常说著这种话耍脾气呢。」 「你出生的时候,爸爸我也曾经闹过脾气,我懂你的痛苦。」 眼神无法聚焦的两人用有气无力的语调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看来他们似乎已经完全被洗脑了。 「我现在已经是你的妹妹了。多多指教。」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激动地想要伸手揪住女童,却被她轻盈的动作躲开了。 「你忘记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说的话了吗?」女童稍微眯起了眼睛,带著可疑的目光说道:「可以攻陷领家的人只有你。不管你愿不愿意协助我,我都只能利用你了。」 刚好在这个时候,「叮咚~」一声没紧张感的门铃声就像要切开紧绷的气氛般响起。爸妈依旧用呆滞的眼神看著我们,没有任何动作。女童像是催促我一样伸出手掌,对我轻轻微笑。 我用力地搔抓著头,通过呆站在门前的父母身旁,前往装有室内对讲机的客厅。 液晶萤幕上面映照出在玄关等待的人物身影──是领家。她正在对著因寒冷而发红的手指呼气。 我拿起话筒对她说话:「领家,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高……高砂。还问我什么事……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领家只大声说了这么一句便低下头,一边交缠著手指一边低声说了接下来的话:『你说你有话想要对我说……今天早上只是见机行事……你说你想说的和革命的事情无关……还说你必须……要表达……身……身为男人的……真正的……心意。』 我吓了一跳,往后方回头。一如预料,女童露出满面的笑容站在我后面。 「没什么,我不过是帮了你一把罢了。互有爱意的男女终成眷属,这才是自然的定律。造物主本人都这么说了,不会错的。」 我只留下一句「你等一下」就放下话筒,转而向女童哭诉:「你到底在做什么?这样我不就只剩下一种话可以讲了吗!你要怎么负责!我这样不就要交到女朋友了吗!我这样不就要变成现充了吗!」「那就变吧。生下一男一女,建立一个简朴却幸福的家庭吧。」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想像著和领家同甘共苦,有时候会吵架,可是马上就会和好,并逐渐交棒给下一代的我。感觉好像很幸福。不过这是不可能被允许的。 我跑向玄关打开了门。领家就站在门前。她好像不敢和我四目相交,一直凝视著放在角落的伞架。 「你想说的话……是什么?天气这么冷,我想要快点回去了。」 她话都说在嘴里,很难听清楚。完全是在掩饰自己的害羞。 「那个,领家……」 当我的话快要说出口的时候,领家就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将撇开的视线正面朝向我。她的脸部通红,眼瞳湿润。附著在睫毛上的小小泪滴在玄关门前的灯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到底要怎么蒙混过去──我拚命转动不灵光的脑袋,努力挤出句子: 「我觉得你在演说的时候下半身穿著体操裤不太好。怎么说呢,好像没有什么女人味。应该还有各种其他的方法吧,像是黑色裤袜之类的……」 领家对我微微一笑。 我的视野暗了下来。啪!一声爽快又响亮的声音迟了一会儿才在我脑中响起,我的脸颊同时开始发热。而热度逐渐转变成痛楚。 「我要回去了。你去死个一次吧。」 领家只留下这句话,便小跑步著离开了。 「败给你了。你真是个差劲的男人。」 女童从后方半笑著对我丢出这么一句话。 「我知道。」 我轻抚著被打的脸颊,平淡地回应。 「即使如此,她还是无法割舍对你的心意──真是的,情意这种东西还真像是诅咒呢。想出这种东西的家伙,个性肯定很恶劣。」 「是啊,完全没错。」 我用单调的语气这么回答,女童就看似非常开心地笑了。 「真是个有趣的人类,从今以后你也要多让我开心一点──好吗,哥哥?」 她绕到我面前无忧无虑地笑著这么说,然后稍微歪著头对我眨了个眼。 一种不知道是寂寞还是舒畅的感情在心中回荡著,我努力拖著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 今天真是辛苦的一天──我一边回顾著各种事情一边打开门,发现女童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同时熟练地滑著平板电脑观看傍晚播放的小少女取向动画的直播。这个人到底有多么现代化啊。 「……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我一从后面开口搭话,女童就乱了阵脚发出「呜耶!」的声音,然后回过头来站在床上对我大骂: 「我不是老是叫你要敲门吗!」 「你根本没说过,而且这里也不是你的房间。」 我傻眼地说著,女童就用鼻子哼了一声撇开脸。 「关于这件事……」 在女童要开始说话的瞬间,我发现房间中央的地板上散落著一些金属零件。 「这是什么……咦……啊……咦……?」 我对那些零件的真面目有了头绪,便看向桌上型电脑的旁边──不见了。 那些零件是2tb外接式硬碟的残骸。因为里面的硬碟已经露出来且变形得凹凸不平,想要救出里面的资料也没望了。我的四年就这么消失了。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半发狂地大叫,女童却回答「因为里面有山」。看来是储存在硬碟里的一些图片有点倾向丰满上围的情况,因此触怒了她。 「我们来谈谈吧,人类只要沟通,什么事都可以解决的。」「我又不是人类。」 「说到头来,为什么我一定要被迫配合你的意思呢!我们不是敌人吗?拜托你不要管我好吗!」 「嗯,关于这一点……」 女童这么说道,然后一屁股坐在床上。 「我决定要住在这里了。」「……啊?」 「因为我们会成为室友,所以必须要请你稍微配合一下我了。」 女童用心平气和的语调丢出这些话。我的头脑因为混乱而无法顺利运作。 「这太荒唐了。首先,我爸妈也住在一起,你怎么可能……」 当我正要这么反驳她的时候,她就得意地咧嘴一笑,然后啪的一声弹响手指。 一瞬间,房间的门打开了。站在门前的是眼神空洞的老爸和老妈。 「这是什么话,你们一起住是理所当然的。她可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啊。」 「这孩子真爱装傻,你们兄妹的感情不是好到现在也会一起洗澡吗?」 我强忍住想吐的感觉,反驳道: 「老爸、老妈!你们在作梦吗?你们的小孩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啊!」 「真是令人怀念呢。我怀妹妹的时候,你怕妈妈会被抢走就闹别扭,经常说著这种话耍脾气呢。」 「你出生的时候,爸爸我也曾经闹过脾气,我懂你的痛苦。」 眼神无法聚焦的两人用有气无力的语调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看来他们似乎已经完全被洗脑了。 「我现在已经是你的妹妹了。多多指教。」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激动地想要伸手揪住女童,却被她轻盈的动作躲开了。 「你忘记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说的话了吗?」女童稍微眯起了眼睛,带著可疑的目光说道:「可以攻陷领家的人只有你。不管你愿不愿意协助我,我都只能利用你了。」 刚好在这个时候,「叮咚~」一声没紧张感的门铃声就像要切开紧绷的气氛般响起。爸妈依旧用呆滞的眼神看著我们,没有任何动作。女童像是催促我一样伸出手掌,对我轻轻微笑。 我用力地搔抓著头,通过呆站在门前的父母身旁,前往装有室内对讲机的客厅。 液晶萤幕上面映照出在玄关等待的人物身影──是领家。她正在对著因寒冷而发红的手指呼气。 我拿起话筒对她说话:「领家,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高……高砂。还问我什么事……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领家只大声说了这么一句便低下头,一边交缠著手指一边低声说了接下来的话:『你说你有话想要对我说……今天早上只是见机行事……你说你想说的和革命的事情无关……还说你必须……要表达……身……身为男人的……真正的……心意。』 我吓了一跳,往后方回头。一如预料,女童露出满面的笑容站在我后面。 「没什么,我不过是帮了你一把罢了。互有爱意的男女终成眷属,这才是自然的定律。造物主本人都这么说了,不会错的。」 我只留下一句「你等一下」就放下话筒,转而向女童哭诉:「你到底在做什么?这样我不就只剩下一种话可以讲了吗!你要怎么负责!我这样不就要交到女朋友了吗!我这样不就要变成现充了吗!」「那就变吧。生下一男一女,建立一个简朴却幸福的家庭吧。」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想像著和领家同甘共苦,有时候会吵架,可是马上就会和好,并逐渐交棒给下一代的我。感觉好像很幸福。不过这是不可能被允许的。 我跑向玄关打开了门。领家就站在门前。她好像不敢和我四目相交,一直凝视著放在角落的伞架。 「你想说的话……是什么?天气这么冷,我想要快点回去了。」 她话都说在嘴里,很难听清楚。完全是在掩饰自己的害羞。 「那个,领家……」 当我的话快要说出口的时候,领家就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将撇开的视线正面朝向我。她的脸部通红,眼瞳湿润。附著在睫毛上的小小泪滴在玄关门前的灯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到底要怎么蒙混过去──我拚命转动不灵光的脑袋,努力挤出句子: 「我觉得你在演说的时候下半身穿著体操裤不太好。怎么说呢,好像没有什么女人味。应该还有各种其他的方法吧,像是黑色裤袜之类的……」 领家对我微微一笑。 我的视野暗了下来。啪!一声爽快又响亮的声音迟了一会儿才在我脑中响起,我的脸颊同时开始发热。而热度逐渐转变成痛楚。 「我要回去了。你去死个一次吧。」 领家只留下这句话,便小跑步著离开了。 「败给你了。你真是个差劲的男人。」 女童从后方半笑著对我丢出这么一句话。 「我知道。」 我轻抚著被打的脸颊,平淡地回应。 「即使如此,她还是无法割舍对你的心意──真是的,情意这种东西还真像是诅咒呢。想出这种东西的家伙,个性肯定很恶劣。」 「是啊,完全没错。」 我用单调的语气这么回答,女童就看似非常开心地笑了。 「真是个有趣的人类,从今以后你也要多让我开心一点──好吗,哥哥?」 她绕到我面前无忧无虑地笑著这么说,然后稍微歪著头对我眨了个眼。 一种不知道是寂寞还是舒畅的感情在心中回荡著,我努力拖著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 今天真是辛苦的一天──我一边回顾著各种事情一边打开门,发现女童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同时熟练地滑著平板电脑观看傍晚播放的小少女取向动画的直播。这个人到底有多么现代化啊。 「……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我一从后面开口搭话,女童就乱了阵脚发出「呜耶!」的声音,然后回过头来站在床上对我大骂: 「我不是老是叫你要敲门吗!」 「你根本没说过,而且这里也不是你的房间。」 我傻眼地说著,女童就用鼻子哼了一声撇开脸。 「关于这件事……」 在女童要开始说话的瞬间,我发现房间中央的地板上散落著一些金属零件。 「这是什么……咦……啊……咦……?」 我对那些零件的真面目有了头绪,便看向桌上型电脑的旁边──不见了。 那些零件是2tb外接式硬碟的残骸。因为里面的硬碟已经露出来且变形得凹凸不平,想要救出里面的资料也没望了。我的四年就这么消失了。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半发狂地大叫,女童却回答「因为里面有山」。看来是储存在硬碟里的一些图片有点倾向丰满上围的情况,因此触怒了她。 「我们来谈谈吧,人类只要沟通,什么事都可以解决的。」「我又不是人类。」 「说到头来,为什么我一定要被迫配合你的意思呢!我们不是敌人吗?拜托你不要管我好吗!」 「嗯,关于这一点……」 女童这么说道,然后一屁股坐在床上。 「我决定要住在这里了。」「……啊?」 「因为我们会成为室友,所以必须要请你稍微配合一下我了。」 女童用心平气和的语调丢出这些话。我的头脑因为混乱而无法顺利运作。 「这太荒唐了。首先,我爸妈也住在一起,你怎么可能……」 当我正要这么反驳她的时候,她就得意地咧嘴一笑,然后啪的一声弹响手指。 一瞬间,房间的门打开了。站在门前的是眼神空洞的老爸和老妈。 「这是什么话,你们一起住是理所当然的。她可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啊。」 「这孩子真爱装傻,你们兄妹的感情不是好到现在也会一起洗澡吗?」 我强忍住想吐的感觉,反驳道: 「老爸、老妈!你们在作梦吗?你们的小孩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啊!」 「真是令人怀念呢。我怀妹妹的时候,你怕妈妈会被抢走就闹别扭,经常说著这种话耍脾气呢。」 「你出生的时候,爸爸我也曾经闹过脾气,我懂你的痛苦。」 眼神无法聚焦的两人用有气无力的语调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看来他们似乎已经完全被洗脑了。 「我现在已经是你的妹妹了。多多指教。」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激动地想要伸手揪住女童,却被她轻盈的动作躲开了。 「你忘记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说的话了吗?」女童稍微眯起了眼睛,带著可疑的目光说道:「可以攻陷领家的人只有你。不管你愿不愿意协助我,我都只能利用你了。」 刚好在这个时候,「叮咚~」一声没紧张感的门铃声就像要切开紧绷的气氛般响起。爸妈依旧用呆滞的眼神看著我们,没有任何动作。女童像是催促我一样伸出手掌,对我轻轻微笑。 我用力地搔抓著头,通过呆站在门前的父母身旁,前往装有室内对讲机的客厅。 液晶萤幕上面映照出在玄关等待的人物身影──是领家。她正在对著因寒冷而发红的手指呼气。 我拿起话筒对她说话:「领家,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高……高砂。还问我什么事……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领家只大声说了这么一句便低下头,一边交缠著手指一边低声说了接下来的话:『你说你有话想要对我说……今天早上只是见机行事……你说你想说的和革命的事情无关……还说你必须……要表达……身……身为男人的……真正的……心意。』 我吓了一跳,往后方回头。一如预料,女童露出满面的笑容站在我后面。 「没什么,我不过是帮了你一把罢了。互有爱意的男女终成眷属,这才是自然的定律。造物主本人都这么说了,不会错的。」 我只留下一句「你等一下」就放下话筒,转而向女童哭诉:「你到底在做什么?这样我不就只剩下一种话可以讲了吗!你要怎么负责!我这样不就要交到女朋友了吗!我这样不就要变成现充了吗!」「那就变吧。生下一男一女,建立一个简朴却幸福的家庭吧。」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想像著和领家同甘共苦,有时候会吵架,可是马上就会和好,并逐渐交棒给下一代的我。感觉好像很幸福。不过这是不可能被允许的。 我跑向玄关打开了门。领家就站在门前。她好像不敢和我四目相交,一直凝视著放在角落的伞架。 「你想说的话……是什么?天气这么冷,我想要快点回去了。」 她话都说在嘴里,很难听清楚。完全是在掩饰自己的害羞。 「那个,领家……」 当我的话快要说出口的时候,领家就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将撇开的视线正面朝向我。她的脸部通红,眼瞳湿润。附著在睫毛上的小小泪滴在玄关门前的灯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到底要怎么蒙混过去──我拚命转动不灵光的脑袋,努力挤出句子: 「我觉得你在演说的时候下半身穿著体操裤不太好。怎么说呢,好像没有什么女人味。应该还有各种其他的方法吧,像是黑色裤袜之类的……」 领家对我微微一笑。 我的视野暗了下来。啪!一声爽快又响亮的声音迟了一会儿才在我脑中响起,我的脸颊同时开始发热。而热度逐渐转变成痛楚。 「我要回去了。你去死个一次吧。」 领家只留下这句话,便小跑步著离开了。 「败给你了。你真是个差劲的男人。」 女童从后方半笑著对我丢出这么一句话。 「我知道。」 我轻抚著被打的脸颊,平淡地回应。 「即使如此,她还是无法割舍对你的心意──真是的,情意这种东西还真像是诅咒呢。想出这种东西的家伙,个性肯定很恶劣。」 「是啊,完全没错。」 我用单调的语气这么回答,女童就看似非常开心地笑了。 「真是个有趣的人类,从今以后你也要多让我开心一点──好吗,哥哥?」 她绕到我面前无忧无虑地笑著这么说,然后稍微歪著头对我眨了个眼。 一种不知道是寂寞还是舒畅的感情在心中回荡著,我努力拖著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 今天真是辛苦的一天──我一边回顾著各种事情一边打开门,发现女童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同时熟练地滑著平板电脑观看傍晚播放的小少女取向动画的直播。这个人到底有多么现代化啊。 「……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我一从后面开口搭话,女童就乱了阵脚发出「呜耶!」的声音,然后回过头来站在床上对我大骂: 「我不是老是叫你要敲门吗!」 「你根本没说过,而且这里也不是你的房间。」 我傻眼地说著,女童就用鼻子哼了一声撇开脸。 「关于这件事……」 在女童要开始说话的瞬间,我发现房间中央的地板上散落著一些金属零件。 「这是什么……咦……啊……咦……?」 我对那些零件的真面目有了头绪,便看向桌上型电脑的旁边──不见了。 那些零件是2tb外接式硬碟的残骸。因为里面的硬碟已经露出来且变形得凹凸不平,想要救出里面的资料也没望了。我的四年就这么消失了。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半发狂地大叫,女童却回答「因为里面有山」。看来是储存在硬碟里的一些图片有点倾向丰满上围的情况,因此触怒了她。 「我们来谈谈吧,人类只要沟通,什么事都可以解决的。」「我又不是人类。」 「说到头来,为什么我一定要被迫配合你的意思呢!我们不是敌人吗?拜托你不要管我好吗!」 「嗯,关于这一点……」 女童这么说道,然后一屁股坐在床上。 「我决定要住在这里了。」「……啊?」 「因为我们会成为室友,所以必须要请你稍微配合一下我了。」 女童用心平气和的语调丢出这些话。我的头脑因为混乱而无法顺利运作。 「这太荒唐了。首先,我爸妈也住在一起,你怎么可能……」 当我正要这么反驳她的时候,她就得意地咧嘴一笑,然后啪的一声弹响手指。 一瞬间,房间的门打开了。站在门前的是眼神空洞的老爸和老妈。 「这是什么话,你们一起住是理所当然的。她可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啊。」 「这孩子真爱装傻,你们兄妹的感情不是好到现在也会一起洗澡吗?」 我强忍住想吐的感觉,反驳道: 「老爸、老妈!你们在作梦吗?你们的小孩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啊!」 「真是令人怀念呢。我怀妹妹的时候,你怕妈妈会被抢走就闹别扭,经常说著这种话耍脾气呢。」 「你出生的时候,爸爸我也曾经闹过脾气,我懂你的痛苦。」 眼神无法聚焦的两人用有气无力的语调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看来他们似乎已经完全被洗脑了。 「我现在已经是你的妹妹了。多多指教。」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激动地想要伸手揪住女童,却被她轻盈的动作躲开了。 「你忘记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说的话了吗?」女童稍微眯起了眼睛,带著可疑的目光说道:「可以攻陷领家的人只有你。不管你愿不愿意协助我,我都只能利用你了。」 刚好在这个时候,「叮咚~」一声没紧张感的门铃声就像要切开紧绷的气氛般响起。爸妈依旧用呆滞的眼神看著我们,没有任何动作。女童像是催促我一样伸出手掌,对我轻轻微笑。 我用力地搔抓著头,通过呆站在门前的父母身旁,前往装有室内对讲机的客厅。 液晶萤幕上面映照出在玄关等待的人物身影──是领家。她正在对著因寒冷而发红的手指呼气。 我拿起话筒对她说话:「领家,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高……高砂。还问我什么事……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领家只大声说了这么一句便低下头,一边交缠著手指一边低声说了接下来的话:『你说你有话想要对我说……今天早上只是见机行事……你说你想说的和革命的事情无关……还说你必须……要表达……身……身为男人的……真正的……心意。』 我吓了一跳,往后方回头。一如预料,女童露出满面的笑容站在我后面。 「没什么,我不过是帮了你一把罢了。互有爱意的男女终成眷属,这才是自然的定律。造物主本人都这么说了,不会错的。」 我只留下一句「你等一下」就放下话筒,转而向女童哭诉:「你到底在做什么?这样我不就只剩下一种话可以讲了吗!你要怎么负责!我这样不就要交到女朋友了吗!我这样不就要变成现充了吗!」「那就变吧。生下一男一女,建立一个简朴却幸福的家庭吧。」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想像著和领家同甘共苦,有时候会吵架,可是马上就会和好,并逐渐交棒给下一代的我。感觉好像很幸福。不过这是不可能被允许的。 我跑向玄关打开了门。领家就站在门前。她好像不敢和我四目相交,一直凝视著放在角落的伞架。 「你想说的话……是什么?天气这么冷,我想要快点回去了。」 她话都说在嘴里,很难听清楚。完全是在掩饰自己的害羞。 「那个,领家……」 当我的话快要说出口的时候,领家就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将撇开的视线正面朝向我。她的脸部通红,眼瞳湿润。附著在睫毛上的小小泪滴在玄关门前的灯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到底要怎么蒙混过去──我拚命转动不灵光的脑袋,努力挤出句子: 「我觉得你在演说的时候下半身穿著体操裤不太好。怎么说呢,好像没有什么女人味。应该还有各种其他的方法吧,像是黑色裤袜之类的……」 领家对我微微一笑。 我的视野暗了下来。啪!一声爽快又响亮的声音迟了一会儿才在我脑中响起,我的脸颊同时开始发热。而热度逐渐转变成痛楚。 「我要回去了。你去死个一次吧。」 领家只留下这句话,便小跑步著离开了。 「败给你了。你真是个差劲的男人。」 女童从后方半笑著对我丢出这么一句话。 「我知道。」 我轻抚著被打的脸颊,平淡地回应。 「即使如此,她还是无法割舍对你的心意──真是的,情意这种东西还真像是诅咒呢。想出这种东西的家伙,个性肯定很恶劣。」 「是啊,完全没错。」 我用单调的语气这么回答,女童就看似非常开心地笑了。 「真是个有趣的人类,从今以后你也要多让我开心一点──好吗,哥哥?」 她绕到我面前无忧无虑地笑著这么说,然后稍微歪著头对我眨了个眼。 一种不知道是寂寞还是舒畅的感情在心中回荡著,我努力拖著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 今天真是辛苦的一天──我一边回顾著各种事情一边打开门,发现女童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同时熟练地滑著平板电脑观看傍晚播放的小少女取向动画的直播。这个人到底有多么现代化啊。 「……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我一从后面开口搭话,女童就乱了阵脚发出「呜耶!」的声音,然后回过头来站在床上对我大骂: 「我不是老是叫你要敲门吗!」 「你根本没说过,而且这里也不是你的房间。」 我傻眼地说著,女童就用鼻子哼了一声撇开脸。 「关于这件事……」 在女童要开始说话的瞬间,我发现房间中央的地板上散落著一些金属零件。 「这是什么……咦……啊……咦……?」 我对那些零件的真面目有了头绪,便看向桌上型电脑的旁边──不见了。 那些零件是2tb外接式硬碟的残骸。因为里面的硬碟已经露出来且变形得凹凸不平,想要救出里面的资料也没望了。我的四年就这么消失了。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半发狂地大叫,女童却回答「因为里面有山」。看来是储存在硬碟里的一些图片有点倾向丰满上围的情况,因此触怒了她。 「我们来谈谈吧,人类只要沟通,什么事都可以解决的。」「我又不是人类。」 「说到头来,为什么我一定要被迫配合你的意思呢!我们不是敌人吗?拜托你不要管我好吗!」 「嗯,关于这一点……」 女童这么说道,然后一屁股坐在床上。 「我决定要住在这里了。」「……啊?」 「因为我们会成为室友,所以必须要请你稍微配合一下我了。」 女童用心平气和的语调丢出这些话。我的头脑因为混乱而无法顺利运作。 「这太荒唐了。首先,我爸妈也住在一起,你怎么可能……」 当我正要这么反驳她的时候,她就得意地咧嘴一笑,然后啪的一声弹响手指。 一瞬间,房间的门打开了。站在门前的是眼神空洞的老爸和老妈。 「这是什么话,你们一起住是理所当然的。她可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啊。」 「这孩子真爱装傻,你们兄妹的感情不是好到现在也会一起洗澡吗?」 我强忍住想吐的感觉,反驳道: 「老爸、老妈!你们在作梦吗?你们的小孩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啊!」 「真是令人怀念呢。我怀妹妹的时候,你怕妈妈会被抢走就闹别扭,经常说著这种话耍脾气呢。」 「你出生的时候,爸爸我也曾经闹过脾气,我懂你的痛苦。」 眼神无法聚焦的两人用有气无力的语调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看来他们似乎已经完全被洗脑了。 「我现在已经是你的妹妹了。多多指教。」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激动地想要伸手揪住女童,却被她轻盈的动作躲开了。 「你忘记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说的话了吗?」女童稍微眯起了眼睛,带著可疑的目光说道:「可以攻陷领家的人只有你。不管你愿不愿意协助我,我都只能利用你了。」 刚好在这个时候,「叮咚~」一声没紧张感的门铃声就像要切开紧绷的气氛般响起。爸妈依旧用呆滞的眼神看著我们,没有任何动作。女童像是催促我一样伸出手掌,对我轻轻微笑。 我用力地搔抓著头,通过呆站在门前的父母身旁,前往装有室内对讲机的客厅。 液晶萤幕上面映照出在玄关等待的人物身影──是领家。她正在对著因寒冷而发红的手指呼气。 我拿起话筒对她说话:「领家,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高……高砂。还问我什么事……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领家只大声说了这么一句便低下头,一边交缠著手指一边低声说了接下来的话:『你说你有话想要对我说……今天早上只是见机行事……你说你想说的和革命的事情无关……还说你必须……要表达……身……身为男人的……真正的……心意。』 我吓了一跳,往后方回头。一如预料,女童露出满面的笑容站在我后面。 「没什么,我不过是帮了你一把罢了。互有爱意的男女终成眷属,这才是自然的定律。造物主本人都这么说了,不会错的。」 我只留下一句「你等一下」就放下话筒,转而向女童哭诉:「你到底在做什么?这样我不就只剩下一种话可以讲了吗!你要怎么负责!我这样不就要交到女朋友了吗!我这样不就要变成现充了吗!」「那就变吧。生下一男一女,建立一个简朴却幸福的家庭吧。」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想像著和领家同甘共苦,有时候会吵架,可是马上就会和好,并逐渐交棒给下一代的我。感觉好像很幸福。不过这是不可能被允许的。 我跑向玄关打开了门。领家就站在门前。她好像不敢和我四目相交,一直凝视著放在角落的伞架。 「你想说的话……是什么?天气这么冷,我想要快点回去了。」 她话都说在嘴里,很难听清楚。完全是在掩饰自己的害羞。 「那个,领家……」 当我的话快要说出口的时候,领家就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将撇开的视线正面朝向我。她的脸部通红,眼瞳湿润。附著在睫毛上的小小泪滴在玄关门前的灯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到底要怎么蒙混过去──我拚命转动不灵光的脑袋,努力挤出句子: 「我觉得你在演说的时候下半身穿著体操裤不太好。怎么说呢,好像没有什么女人味。应该还有各种其他的方法吧,像是黑色裤袜之类的……」 领家对我微微一笑。 我的视野暗了下来。啪!一声爽快又响亮的声音迟了一会儿才在我脑中响起,我的脸颊同时开始发热。而热度逐渐转变成痛楚。 「我要回去了。你去死个一次吧。」 领家只留下这句话,便小跑步著离开了。 「败给你了。你真是个差劲的男人。」 女童从后方半笑著对我丢出这么一句话。 「我知道。」 我轻抚著被打的脸颊,平淡地回应。 「即使如此,她还是无法割舍对你的心意──真是的,情意这种东西还真像是诅咒呢。想出这种东西的家伙,个性肯定很恶劣。」 「是啊,完全没错。」 我用单调的语气这么回答,女童就看似非常开心地笑了。 「真是个有趣的人类,从今以后你也要多让我开心一点──好吗,哥哥?」 她绕到我面前无忧无虑地笑著这么说,然后稍微歪著头对我眨了个眼。 一种不知道是寂寞还是舒畅的感情在心中回荡著,我努力拖著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 今天真是辛苦的一天──我一边回顾著各种事情一边打开门,发现女童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同时熟练地滑著平板电脑观看傍晚播放的小少女取向动画的直播。这个人到底有多么现代化啊。 「……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我一从后面开口搭话,女童就乱了阵脚发出「呜耶!」的声音,然后回过头来站在床上对我大骂: 「我不是老是叫你要敲门吗!」 「你根本没说过,而且这里也不是你的房间。」 我傻眼地说著,女童就用鼻子哼了一声撇开脸。 「关于这件事……」 在女童要开始说话的瞬间,我发现房间中央的地板上散落著一些金属零件。 「这是什么……咦……啊……咦……?」 我对那些零件的真面目有了头绪,便看向桌上型电脑的旁边──不见了。 那些零件是2tb外接式硬碟的残骸。因为里面的硬碟已经露出来且变形得凹凸不平,想要救出里面的资料也没望了。我的四年就这么消失了。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半发狂地大叫,女童却回答「因为里面有山」。看来是储存在硬碟里的一些图片有点倾向丰满上围的情况,因此触怒了她。 「我们来谈谈吧,人类只要沟通,什么事都可以解决的。」「我又不是人类。」 「说到头来,为什么我一定要被迫配合你的意思呢!我们不是敌人吗?拜托你不要管我好吗!」 「嗯,关于这一点……」 女童这么说道,然后一屁股坐在床上。 「我决定要住在这里了。」「……啊?」 「因为我们会成为室友,所以必须要请你稍微配合一下我了。」 女童用心平气和的语调丢出这些话。我的头脑因为混乱而无法顺利运作。 「这太荒唐了。首先,我爸妈也住在一起,你怎么可能……」 当我正要这么反驳她的时候,她就得意地咧嘴一笑,然后啪的一声弹响手指。 一瞬间,房间的门打开了。站在门前的是眼神空洞的老爸和老妈。 「这是什么话,你们一起住是理所当然的。她可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啊。」 「这孩子真爱装傻,你们兄妹的感情不是好到现在也会一起洗澡吗?」 我强忍住想吐的感觉,反驳道: 「老爸、老妈!你们在作梦吗?你们的小孩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啊!」 「真是令人怀念呢。我怀妹妹的时候,你怕妈妈会被抢走就闹别扭,经常说著这种话耍脾气呢。」 「你出生的时候,爸爸我也曾经闹过脾气,我懂你的痛苦。」 眼神无法聚焦的两人用有气无力的语调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看来他们似乎已经完全被洗脑了。 「我现在已经是你的妹妹了。多多指教。」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激动地想要伸手揪住女童,却被她轻盈的动作躲开了。 「你忘记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说的话了吗?」女童稍微眯起了眼睛,带著可疑的目光说道:「可以攻陷领家的人只有你。不管你愿不愿意协助我,我都只能利用你了。」 刚好在这个时候,「叮咚~」一声没紧张感的门铃声就像要切开紧绷的气氛般响起。爸妈依旧用呆滞的眼神看著我们,没有任何动作。女童像是催促我一样伸出手掌,对我轻轻微笑。 我用力地搔抓著头,通过呆站在门前的父母身旁,前往装有室内对讲机的客厅。 液晶萤幕上面映照出在玄关等待的人物身影──是领家。她正在对著因寒冷而发红的手指呼气。 我拿起话筒对她说话:「领家,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高……高砂。还问我什么事……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领家只大声说了这么一句便低下头,一边交缠著手指一边低声说了接下来的话:『你说你有话想要对我说……今天早上只是见机行事……你说你想说的和革命的事情无关……还说你必须……要表达……身……身为男人的……真正的……心意。』 我吓了一跳,往后方回头。一如预料,女童露出满面的笑容站在我后面。 「没什么,我不过是帮了你一把罢了。互有爱意的男女终成眷属,这才是自然的定律。造物主本人都这么说了,不会错的。」 我只留下一句「你等一下」就放下话筒,转而向女童哭诉:「你到底在做什么?这样我不就只剩下一种话可以讲了吗!你要怎么负责!我这样不就要交到女朋友了吗!我这样不就要变成现充了吗!」「那就变吧。生下一男一女,建立一个简朴却幸福的家庭吧。」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想像著和领家同甘共苦,有时候会吵架,可是马上就会和好,并逐渐交棒给下一代的我。感觉好像很幸福。不过这是不可能被允许的。 我跑向玄关打开了门。领家就站在门前。她好像不敢和我四目相交,一直凝视著放在角落的伞架。 「你想说的话……是什么?天气这么冷,我想要快点回去了。」 她话都说在嘴里,很难听清楚。完全是在掩饰自己的害羞。 「那个,领家……」 当我的话快要说出口的时候,领家就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将撇开的视线正面朝向我。她的脸部通红,眼瞳湿润。附著在睫毛上的小小泪滴在玄关门前的灯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到底要怎么蒙混过去──我拚命转动不灵光的脑袋,努力挤出句子: 「我觉得你在演说的时候下半身穿著体操裤不太好。怎么说呢,好像没有什么女人味。应该还有各种其他的方法吧,像是黑色裤袜之类的……」 领家对我微微一笑。 我的视野暗了下来。啪!一声爽快又响亮的声音迟了一会儿才在我脑中响起,我的脸颊同时开始发热。而热度逐渐转变成痛楚。 「我要回去了。你去死个一次吧。」 领家只留下这句话,便小跑步著离开了。 「败给你了。你真是个差劲的男人。」 女童从后方半笑著对我丢出这么一句话。 「我知道。」 我轻抚著被打的脸颊,平淡地回应。 「即使如此,她还是无法割舍对你的心意──真是的,情意这种东西还真像是诅咒呢。想出这种东西的家伙,个性肯定很恶劣。」 「是啊,完全没错。」 我用单调的语气这么回答,女童就看似非常开心地笑了。 「真是个有趣的人类,从今以后你也要多让我开心一点──好吗,哥哥?」 她绕到我面前无忧无虑地笑著这么说,然后稍微歪著头对我眨了个眼。 第一章 以反恋爱运动之革命性恢复的企图与实现为目标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裸奔男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零食 1 三月。在历法上明明早已进入春天,寒意却还是很重。早上上学的这段时间更是寒冷,学生们都纷纷快步穿越校门。 在这样的天气里手牵著手从车站走过来的情侣,就像是要享受这份寒冷似的走得特别缓慢。对于彷佛一步步地踏稳、品尝青春,愉快地相视而笑并走向校门的两人── 「现充爆炸吧!」 透过扩音器放大的吶喊声砸了过去。 站在校门附近的尖塔上,她一如往常地用安全帽和手巾遮住脸部,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在珍贵的高中时代──独一无二的这段青春岁月中,想尽量和情人一起度过更长的时间,共享光辉灿烂的回忆──促使你们这么做的感情,全都只是应该唾弃的幻想!醒醒吧!自我批判吧!为了逃离人云亦云所创造的『恋爱』这种集体催眠,你们需要重新好好地审视自己!怀疑一切吧!不要接受常识! 我们人类在根本上怀有谬误──不,我们是被植入谬误,然后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你们深信是出于自由意志的『恋爱』这个精密的自我增殖程式,会藉由将自我生产力贬低至极限,来让你们无法察觉真相,更会让你们往毁灭地球上其他所有生物的方向迈进。 为了装饰自己而到处搜刮名牌包,互相馈赠根本喝不出差别的高级酒,认为出国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而在社群网站上发文──因为这些无意义的挥霍而让我们原本拥有的生产力全部遭到回收,让我们忽略了本来应该能够注意到的错误。因而产生的落差会造成并累积憎恨的连锁,最后爆发。这就是人类的历史。 现在就在这里结束这一切吧!我们必须要在我们这一代终结这个恶性循环! 今天正好是三月三日女儿节。女儿节雏人偶──这个可怕的恶魔祭坛,不是正明确地表现出我们社会的扭曲吗! 三人官女与五人乐队──如果是聪明的各位应该可以马上明白。没错,会多出两个人!男女成为情侣时,会多出两个男人!这就是在讽刺男女之间出生率的差异。坐在第二层与第三层的他们与她们之间,男女关系恐怕非常混乱。脚踏两三条船的情况横行,心想先保留备胎再说。以吊人胃口的态度玩弄男人的女方。由于不耐烦而引发暴力!……而从最上层俯视这幅哭天喊地的地狱景象的,就是握有地位与财产的男性人偶与女性人偶──也就是现充! 这就是社会!这就是世界的真相!你们说,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这种毫无意义的争端,必须要在我们这一代终结! 我们所能采取的手段只有一个,那就是『带有良知的抗拒繁殖』! 克服繁殖冲动吧!能够用双脚步行的我们,不是拥有可以自由运用的两只手吗!不要被欲望控制了! 为了保护孕育生命的母星──我们现在应该要亲手勒紧自己的脖子,然后走向灭绝! 现充爆炸吧!」 她──领家薰让自己的热烈演说暂时告一段落。 在这之前,她也曾经数度像这样在校门口发表演说。每次演说时,即使受到大多数人的无视,都还是会有几个人愿意停下脚步倾听领家的演说。 可是现在,她的周围却一个人也没有。穿过校门的学生们只是瞥了领家一眼,然后就带著冷笑往鞋柜处匆匆走了过去。 「喂,领家……」 因为实在是看不下去,原本躲起来的我对她开口搭话,她便用憔悴至极的无力声音回了一句「我知道」,然后从塔上爬了下来。 对于已经失去煽动群众力量的我们,学生会已经完全不感兴趣了。说不定他们反而是为了向学生们展示「想否定恋爱的可悲非现充」,藉此激发学生无论如何都要成为现充的决心,才会故意放任我们不管的。 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会变得如此无力,完全是因为二月十四日的落败──「情人节粉碎抗争」的失败。虽然我们幸运地没有暴露身分且全身而退,但本来受到我们非法侵占的花艺研究社社办却被学生会收回管理了。 由于这次的惨败,我们失去了大众的信任。学生们的心现在已经完全背离了反恋爱,被所谓「正经的青春」价值观所囚禁…… ○ 「我还能怎么办!」 放学后,在一如往常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地下。在不甚宽敞的室内,领家焦躁的声音回响著。 「谁也不愿意听我说话。就连没有男女朋友的人都像是在嘲笑我一样,瞥了一眼就走过我的身边。现在这种状况,我们到底要怎么把民众的心拉回『反恋爱』上?」 听到她悲痛的叫喊,包括我在内的其他四名社员也已经找腻可以回应她的话了。 这个据点盖在学校地下,连接社办大楼和礼堂的通道中段处。在过往的骚乱时代曾经有人使用过的这间据点,现在正由我们再度利用。 所谓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正如其名,是个想让这个世界从名为「恋爱」的集体催眠中觉醒,朝著「藉由让全人类非现充化而加以拯救」的目标迈进的团体。虽然我们有著如此崇高的目标,但目前社员人数只有五名,运动的理念甚至还没有渗透到我们自己就读的这所高中里。 虽然是这么虚的团体,去年的状况却还比现在更糟糕。当时的社员只有一个人,也就是现任议长领家薰。 圣诞夜那天晚上,我在牵著手嬉闹的情侣们大量聚集的涩谷听到她的演说,那就是事情的开端。我因此被她拉进革命运动之中,社员非常可喜可贺地从一个人倍增为两个人。 在除夕元旦结束新年参拜势力侦察之后,一月,我和领家藉由占据校内广播进行运动的宣传,成功让三名新伙伴加入我们的行列。 第二美术社社员,一年级女生西堀优;同为一年级的男生,活跃于网球社且据说拥有数个粉丝俱乐部的濑崎涉;还有唯一的二年级生,拥有可以强制吸引男性视线之身材的神明茜。 我和领家加上这三名社员共五人,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活动才正式展开。 然后在二月十四日那天,我们迎接了情人节。在不断下著雪的那天早上,我们和其他同志结盟,进行了将巧克力阻绝在校外的作战──校园封锁。 我们在校门没收学生想要带进校园内的巧克力,并强制替为了吸引异性注意而打扮的学生整理服装仪容。一开始当然受到了学生的抵抗,但经过我们不惜粉身碎骨的努力,终于让大部分的学生顺从,使这场抗争的成功看似近在眼前。 可是在这个时候,我们的敌对势力──想靠恋爱来掌控世界的大性欲赞会手下的傀儡,也就是我校的学生会出现了。他们煽动还没接受我们主张的学生,粉碎我们的封锁行动。 于是……我们落败了。战线崩溃,大量巧克力流入校内。我们的努力付诸流水,情人节几乎与往年无异地进行,最后理所当然地产生了大量的情侣。 虽然我们的运动一时之间看似可以说服学生,但在我们面对如此的失败之后,学生们现在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想靠力量压制群众的想法让我们自食恶果,使学生们的心偏离了「反恋爱」的理念。「青春果然就是要谈恋爱。」「想否定恋爱的人只是对成功者有偏见而已。」「非现充当久了就会变得这么暴力。」「没有男女朋友的人做什么都没用,说到底,抗争本来就不可能会成功的。」众人大肆发表了这些言论,将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 贬为「非现充暴力团体」……然后时至今日。 「该怎么办才好……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学府就要落入大性欲赞会的魔掌中了!每个人都会和情人或伙伴一起用快乐的回忆写满青春的一页──他们会同甘共苦,就算有时争吵也会在最后团结起来,一同挥洒汗水,彼此欢笑流泪──学校会变得到处都是这种现充!这样也无所谓吗?」 领家以带著焦虑的严厉口气这么说道,用无力的拳头敲打桌面并垂下头。她所描述的青春景象在我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在海边奔跑的现充团体──在校庆的女装咖啡厅身穿女仆装的现充男;嘲笑这些男生的现充女;将使用后的服装带回家里给女朋友穿,然后两个人单独享乐的情侣──吵架之后,男朋友在雨中连伞也不撑,浑身湿透地按了女友家的对讲机,女朋友在二楼被他的模样感动,但还是没有办法坦率地原谅他。隔天早上,她到了学校却发现男朋友的座位是空的,女朋友开始担心,而男朋友到了第三节课终于现身。他很明显地是感冒了,走路摇摇晃晃的。「为什么……你都病成这样还要来?」虽然她本来在跟他冷战,但还是忍不住这么问他。「……要是让你操多余的心……我会很伤脑筋的。」听到这句话,女朋友抱住了他。「笨蛋!……你真的……是个大笨蛋……」「喂,你黏得这么紧,感冒会传染给你……」最后,这对现充情侣果然因为感冒而卧病在床。但两人之间本来快要崩坏的羁绊却比以前更加强烈地连结在一起── 怎么能允许这种事发生。我对现充的反抗意志变得比过去更加坚定不移了。 我环顾周围的三个人──西堀、濑崎、神明学姊,发现他们也和我有同样的感受。大家都对现充萌生崭新的斗志,燃烧著怒火。 「绝不可以让现充这么蛮横!我们要想办法跨越这个困境!」 我一说话,三人就用力地点头。 「来做吧。」「我们来破坏掉『情侣』的刻板印象吧!」「让他们变得对奇怪的事情没有兴趣吧!」 另一方面,领家她……从我身上别开目光,微微噘起了嘴,看起来很不服气。 「那是理所当然的吧……要想想具体的对策啊。」 她这么说完,转动了转椅背对著我。 在二月十四日那一天,呃……发生了很多事,使领家和我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发生了什么事吗?) 坐在我旁边的濑崎在我的耳边低声问道。 (没什么,应该只是一般的喜怒无常吧。) 我这么岔开话题,濑崎就困扰地稍微皱起眉头,苦笑了一下。 「那边的!不要说悄悄话!」 领家的怒吼马上就落到我们头上。听觉真是灵敏。 我转而面向声音飞过来的方向,举起手──于是和刚好看过来的领家四目交接。 一瞬间,她迅速撇开了脸。她现在应该还对我在二月十四日所做出的过分言行怀恨在心,耳朵都变红了。 「我想应该还是只能透过脚踏实地的行动,来慢慢恢复群众的信赖吧。」 就像是要缓和快要尴尬起来的气氛,濑崎开口这么说道: 「曾经一度失去的信赖是很难再恢复的。不管我们所做的事再怎么正确,暂时都会被他人以『在情人节作乱的非现充暴力团体』的有色眼镜看待吧。不过,如果我们因此放弃继续活动,正在世界上蔓延的『一般情侣形象』的幻影就会以愈来愈惊人的气势侵蚀这所学校。我们应该做的,就是面对任何冷落都不气馁,持续主张我们的理念。虽然过去的失败不会消失,但人们心中的记忆必定会渐渐被冲淡的。」 这的确很像是濑崎会提出的意见。感觉非常正确。 领家虽然点头同意他的话,却还是面有难色地提出抗辩: 「濑崎,你的推测应该是正确的。我不会吝于承认这件事,不过……」领家停顿了一下,才稍微加快速度继续说下去:「就算我的脸皮再怎么厚,要在那种状况下继续演说,实在还是太困难了!」 没有任何人愿意倾听,在众人投以冷笑的环境中持续演说──对于精神上的耗损的确不轻。 「说得也是……对领家同学造成的负担,或许是我思虑不周。」濑崎以依旧礼貌的口气说道,对她低下头。「我们需要改掉现在完全依赖领家同学以演说进行宣传的行事风格,转换成比较不会对社员造成负担的方法。比如说,使用传单……」 濑崎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我都忘了,印刷机还在花艺研究社的社办里……」 室内再次被沉默笼罩。 在情人节的那场败仗以前,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拥有地上与地下两个据点。我们非法侵占了位于社办大楼三楼,因为没有社员而一直被放置不管的花艺研究社社办。而且,我们还擅自拿走摆放在宛如垃圾屋般的社办大楼里坏掉的印刷机,把它修好之后放在社办里使用。 可是在那一天,被逼到绝境的我和领家把那里当作最后的避难所逃了进去。接著被学生会,也就是大性欲赞会包围──我们两人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但自那天以后,花艺研究社的社办就被收归学生会的管理之下了。因为将空社办放置不管,而替非现充暴力团体留有筑起巢穴的余地,使得掌管校内社团的社团联盟似乎受到学生会严厉的斥责。 「正是如此。而校内的印刷机就只剩教职员办公室和学生会办公室这两台了。我们不可能使用那里的印刷机。如果要在便利商店或家里印,就成本而言恐怕也很不切实际。」 领家用沉静的语气这么说道,将两只手肘放在桌上,再十指交扣抵著额头。 现场再次安静下来时,这次换西堀开口说话了: 「我们要想办法把社办拿回来。」 虽然这句话说得非常简洁,里面却蕴含著坚强的意志。 「可以自由印刷果然还是非常重要的。只有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确保可以做到。」 不喜欢把话说得太长的西堀说完之后,便呼的一声大吐一口气。 「可是,要怎么拿回来?」 对于领家的这个问题,西堀给了一个简洁过头的答案: 「武力。」 这个意见和她看似乖巧的外表很不相衬,非常鹰派。我插嘴说道: 「那是很困难的。现在,花艺研究社的社办在学生会的指挥之下,由柔道社负责看守。应该是害怕我们抢回社办吧。要是不打赢他们,就不可能把社办拿回来。」 听到我这么说,西堀失望地垂下肩膀。原来她是认真的。 在情人节粉碎抗争中与我们组成共同战线的柔道社和计算机科学社受到了相应的处罚。首先是柔道社,就像刚才所说的,他们正在服劳役,被学生会命令去担任守卫等工作。特别是那个曾经大为活跃的社长田岛,他现在成了以前的心上人──宫前学生会长的贴身保镰任她差遣。每当他出了什么差错,宫前就会瞄准他的屁股使出回旋踢,让他粗野的娇喘响彻校园内。这已经变成一种特产,开始在整间学校中广为人知。虽然将对方卷入这场抗争而害一个人彻底完蛋的事让我们多少有点愧疚,但因为当事人看起来很幸福,所以就算了吧。 而计算机科学社被硬塞了学生会网页管理和社群网站帐号的申请与经营等杂务,每天都非常忙碌。名副其实地沐浴在巧克力之中的藤枝变得非常温驯,一句抱怨也不说,只是默默地维护著别人不知道要用在什么地方的fortran77程式语言。 「还是不可以打架啦……」到目前为止一直静静听著其他四个人对话的神明学姊连忙插嘴:「我们就……再跟对方谈谈, 或是用猜拳来解决问题好吗?我很会猜拳,所以一定有办法的,好不好?」 原本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这是她的才能。 「可是……你觉得他们会乖乖地听我们的话吗?我们可是完全敌对的两方啊。」 没了气势的领家有点不好意思地搔著脸颊反驳她。 「就算我们努力拜托看看……也不行吗?」「应该不行吧。」 现场气氛再度冻结。只有墙上的时钟秒针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回响著。 为了印传单就需要印刷机。要使用印刷机,就需要连同花艺研究社的社办一起拿回来才可以。因为那间社办现在是在学生会的管理之下,所以必须想办法说服他们,让使用权重新回到我们手上──这是很单纯的理论。 「……再想也没有进展。算了,这个议题就留待明天讨论吧。洗个澡再好好睡一觉,应该可以再想出更好的点子吧。今天就先到此为……」 就在领家快要说完的瞬间,「等等。」我简短地打断了她。我的脑中就像是灵光一闪似的浮现一个想法。 「就这么做。我们去拜托学生会,请他们把社办还给我们。」 「……你刚才一直保持沉默,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领家尽量不面对我的方向,只用眼睛断断续续地偷瞄著我说道:「想也知道那种方法行不通。光是要准备交涉场合就不可能了。而且,就算有机会交涉,最后也一定会在途中被他们设陷阱抓起来。因为就武力方面来说,很明显是他们占了上风。」 「的确如此。」我虽然承认,却还是继续说下去:「可是那是在我们直接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身分坐上谈判桌的前提下。如果不是……说不定可以顺利成功。」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在中间夹上一片缓冲材料。简单来说,只要我们伪装成别的团体去和学生会交涉就可以了。」 2 我的作战计画是这样的。 为了夺回外部社办,我们必须和学生会谈判。可是,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被贴上「非现充暴力团体」的标签并处在一触即发的状态下,根本没有希望与他们好好对话。 既然如此,乾脆以其他团体的名义接近学生会并与他们交涉,再接收现在被他们拿走的前花艺研究社社办好了。因为有空教室才会让邪恶的家伙们窃占──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学生会才会分配一定程度的劳力去监视和戒备那间教室,但如果转让给其他的团体,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对学生会来说,这个处置毫无疑问是有好处的。 接下来,问题是要假扮成什么样的团体……经过讨论,我们作出了结论:与其创造一个新团体,不如接管已经存在的团体比较好。比起完全没有人知道的新团体,在某种程度上知名度较高的团体名称当然会给人比较好的印象,作为掩护的机能性也比较强。 我们所盯上的目标,就是「风纪委员会」。适合的条件首先是几乎没有在实际执行工作,以及不是社团而是「委员会」这两点。 风纪委员会现在并没有什明显的作为。这也是当然的,因为如果他们想要强迫学生遵守「禁止不纯异性交往」的校规,就会正好违反学生会,也就是大性欲赞会的方针。因为是这样的委员会,所以懒惰的学生们为了避免被分配到其他比较辛苦的委员会里,就会在班上自愿参选风纪委员,这种事在全校都会发生。毕竟,我自己正是风纪委员。 而属于「委员会」这件事──这和现在那间教室虽然位在社办大楼,却受到学生会徵收的状况有关。本来管理社办大楼的团体称为「社团联盟」,和学生会原本是各自独立的。可是由于二月十四日的那个事件,使得他们被纳入学生会的管理之下。因此那间教室会分配给社团,或者应该说会由学生会来使用……但因为地点不怎么样,学生会在校长室的隔壁又已经有一间气派的办公室,所以那间教室就多了出来。因此,如果隶属学生会之下的「委员会」想要这间教室,他们一定会很乐意放手。 委员会拥有固定的办公室听起来或许有点奇怪,但这并不是没有前例,例如校庆执行委员会、创校百年纪念活动执行委员会等等都有。 于是很快的,从隔天早上开始,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便开始进行掌控风纪委员会的秘密行动。 不管怎么说,如果我们自己不先成为风纪委员,事情就无法开始。委员会的规矩是在班上强制选出男女各一名学生。所以必须拜托别人和自己换。 所幸我和西堀从一开始就是风纪委员,而濑崎和神明学姊好像有认识的人是风纪委员,所以应该可以顺利交换。 问题是领家。 开始上课前十分钟,这时间教室里大概已经聚集了一半左右的同学,会渐渐地嘈杂起来。领家在我的座位旁握紧拳头,一直盯著教室后方的出入口。 门打开了。我一确认走进来的人是班上的另一个风纪委员大户,就小声地通知领家。 (喂,她来了。) (不……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领家这么回话的时候没有看我,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大户一边爱困地打著呵欠,一边向朋友打招呼,然后走向自己的座位。 或许是因为紧张吧,领家的步伐有点僵硬。 「那……那个……大户同学。」 听到领家从后方对自己搭话,大户吓了一跳,回过头来。 「咦……啊……」面对脸部朝著斜下方保持沉默的领家,大户眼神游移,正在寻找该说什么。 「啊……我是……和你同班的……领家。」「和我同班的领家同学,我……我知道啊,当然了。」 同班同学到现在都还没记住领家的名字和长相。当然,我也怀疑是不是全班同学都认识自己。 「大户同学,你是风纪委员对吧?」 「呃……是吗?虽然我好像有加入过那种委员会的印象……那个,为什么这么问?」 「可不可以……让我代替你呢?因为我……想当风纪委员……」 领家下定决心这么说完,大户就好像很疑惑地望著领家低著头的脸。 「我是完全无所谓啦……可是姑且还是要跟男生那边通知一下……对了,男生那边的委员是谁啊?话说,我真的是风纪委员吗?」 虽然她实在很散漫,但我到昨天为止也忘了自己其实是风纪委员,所以也没有资格去说别人。 「这点不用担心。大户同学是女生的风纪委员,男生则是……高砂。」 「高砂……?」 她果然没有记住我。领家用手指了我的方向给她看。 「嗯~我好像有印象……啊!」 大户眯起眼睛看向我,突然发出注意到某件事的声音,然后交互看著我和领家。 「啊……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对喔,原来是这样。哎呀,真伤脑筋呢。」 看来我和领家虽然没有被各自记住,却以两人一组的情侣关系留在同学的记忆里。大户可能是以为领家和自己一样是抱有「那种」感情的人,所以才安心地忽然变得很亲昵,继续说了下去: 「你早说我就知道了嘛!什么嘛什么嘛,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好啊好啊,当然没问题。反正我也不是自愿加入委员会的嘛。」 「谢……谢谢你……」 「可是啊,哎哟,真伤脑筋耶。一大早就喂我吃这么浓情蜜意的一招,我都要胃酸逆流了啦。」 「那个……不是那样的……」 「没关系啦,我懂──不,我才不懂咧。你是纯情的国中女生吗?啊 ,不,我不是在骂你喔。我超喜欢这种的!」 大户这么说完,眼神闪闪发亮地牵起领家的手。 「欸,你喜欢他哪里?锁骨?肩胛骨?尺骨?」 「那……那个……我没办法回答……这种问题。」 听到慌乱的领家这么回答,大户用手掩住脸,叹了一口气。 「……全部吗?意思是你喜欢男朋友的一切吗?伤脑筋。这招后劲真强。我说啊,这是双倍猪肉特大号拉面吗?」 这么说完的大户做出手刀的手势后闭上眼睛,对领家说道:「谢谢招待。」 「那个……那个……」 「没问题,我会帮你办好手续的!我说啊,要不要乾脆帮你画一支爱的小伞?我好像稍微可以理解『那些人』想说『现充爆炸吧!』的心情了呢。」 看到领家听到这句话之后吓了一跳的模样,大户笑了出来:「别担心,我不会画啦。」 「那个,谢谢你……」「我才要谢谢你呢。我今天已经可以不用再吃甜的东西了。」 领家深深地低下头,然后快步往我这里走近,在没人看见的情况下踢了我的小腿。她的脸变得一片通红。 ○ 就这样,所有人都想办法成为风纪委员后,下一步要做的事就是「确保风纪委员长的身分」。 为了让我们掌握风纪委员会的实权,首先需要由我们之中的某个人当上委员长,再将规章变更为可以由委员长的独断作出各种决策的内容。我们决定让身为现任议长领家担任委员长,接下来的步骤首先是抓住现在的风纪委员长,利用他的权限召开风纪委员会,然后在会议上选出新的委员长,并更改规章。 社办大楼最上层的三楼有著异样的氛围,让一般的学生不敢靠近。密密麻麻地画满整面墙的涂鸦、厚到从远处就看得出来的尘埃、装著黄色液体的宝特瓶、随意睡在地上打呼的蓄胡学生、堆到快碰到天花板的萝莉情色漫画──这里就像是将这些校园的黑暗面全部聚集到同一个地点似的混沌空间。 当初我也曾犹豫该不该踏进这个地方,但在屡次前往这个楼层的花艺研究社报到的过程中,本来正常的感觉好像已经麻痹了。 我一边用脚推开睡在地上挡住通道的壮汉,一边对走在一旁的领家发问: 「他真的在这里吗?」 「我记得那个会一边往返这条走廊,一边不断低喃莫名其妙的话或是突然大吼的人,就是现在的风纪委员长……」 他完全是个疯子。但即使如此,他的成绩好像是全年级第一,而且明明还只是二年级,却可以在针对考生举办的模拟考之中综合成绩名列前茅。这号人物真是太神秘了。 可是,今天三楼的走廊上却见不到他的身影。 领家压低了音量对我说道: 「因为在我们被没收的社办前有学生会的手下常驻……他说不定是躲到别的地方去了。」 在花艺研究社的社办前,有两名壮硕的柔道社员抬头挺胸地站著。要在这样的状况下在走廊上走来走去,的确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他还有可能会去什么地方吗?」 「这个嘛……在名义上,他好像隶属于天文研。天文研的社办在这层楼……」 领家这么说,伸手指向走廊的最深处。 不妙。 虽然这层楼整体来说都很异常,但只有那里的等级截然不同。墙上的涂鸦只在那扇门附近变成了五颜六色的花纹,上面还贴著用与这层楼完全不搭调的威风笔触写著「空」的纸张。门的尺寸小得很诡异,入口旁边不知道为什么还放了一尊地藏。 「就连我也觉得要进去那里有点……」 领家犹豫地这么说,我却吞了一口口水,便朝走廊深处迈进。有一半是出于自暴自弃。 「喂……喂,等一下,我们先商讨一下对策吧。」「一不做二不休。我们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停下脚步?」 我强硬地甩开了领家的制止。 「……真拿你没办法!」 她这么说,然后小跑步追到我的身边。 「……打扰了。」 我弯著腰穿过狭窄的入口,发现里面有个男生。 「我说你,人死了就死了!人死了就死了!活著有什么意义!人死了就死了啊!」 未免太跳跃了。我尽量不去听他说的话,走进房间里。领家也跟在我身后走了进来,脸色苍白地掩住嘴。 我忽略他说的话,开口说道: 「那个……我们今天是为了风纪委员会的事来找学长讨论……」 「何谓『意义』?意义到底是什么?死了又死,活著,永远持续滑落的意义。意义。意义。很可笑吧,不是吗?很可笑吧!意义,就是这么回事。就是它本身啊!这就是场喜剧!好了快笑吧!」 「我们希望身为风纪委员长的学长可以召开风纪委员会。」 「我长大之后想成为新干线。」 「其实是她……」我用手比向身旁的领家。「想要接手风纪委员长的工作。学长也快要升上三年级成为考生了。因为学校的惯例是在这段时期进行委员长的交接……喂,领家,打声招呼吧。」 我用手戳了一下领家,她就维持摀住嘴巴的动作,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小音量说道: 「……抱歉,我不太舒服。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留下这句话以后,她就摇摇晃晃地回到入口,一边不小心撞到头一边穿过窄门走出去。 要是遇到这等人物,会产生排斥反应也是无可厚非。我能够平心静气,说不定反而是很异常的事。 就在领家走出社办,房门砰一声关起来的瞬间── 学长忽然摆出冷静的表情,向我开口搭话: 「……红豆面包和奶油面包,你喜欢哪一种?」 「我喜欢……奶油面包。」 我没有多想就直接回答,他听了之后从附近的袋子里抓起某个东西,顺手往我这里丢了过来。那是个在便利商店买的奶油面包。很正常,还在保存期限内。 不知为何……我们之间可以沟通? 「我去泡咖啡,你等著。」「……谢谢学长。」 就在领家离开,只剩下我一个人的瞬间,我们就不知道为什么可以正常沟通了。这真是个谜。 风纪委员长用手摇磨豆机磨著咖啡豆,然后在滤杯里放进滤纸并倒进磨成粉的豆子,最后用水壶注入热水。他的动作很沉稳,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却感到非常佩服。 现场只有过滤的咖啡滴落的声音凸显在寂静之中。我环顾室内,发现这里和外面疯狂的色彩截然不同,整体而言是沉稳的色调。会这么说,是因为室内的四面都被书架包围,色彩是由书架的木框和摆在上面的旧书书背所组成。 其他还有桌子,以及放置在上面的天球仪。 「别一直站著,坐下来如何?」 我顺从他的建议,在椅子上坐下。老旧椅子所发出的轧轧声听起来很悦耳。我打开奶油面包的包装咬了一口。 风纪委员长一直盯著滴落的咖啡看。他所戴的眼镜是切掉下半部边缘的半框型。从透过镜片呈现的轮廓扭曲程度看来,可以发现他的近视度数相当深。他的睫毛长得令人惊讶,睫毛下方的眼睛有著面积偏大的眼白,眼神忧郁地观察著黑色的水面。 他有一头乌黑的头发,将近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骨感的纤长手指。 「你常看星星吗?」 他用安静又低沉的嗓音问道,将滴落的咖啡倒进两个实验用烧杯,再将其中一杯从桌上滑动到我这里。 「 我不太看星星……应该说东京完全看不到吧……」 「就算是东京,也是有天空的。」 他这么说著,啜饮了一口咖啡,然后从书架的间隙中取出一把梯子,将梯子挂到天花板上突出来的金属零件上。他用熟练的动作往上爬,将天花板往上推开。 「过来吧。」 他对我丢出这么一句话,就灵巧地钻进了天花板上方。 我本来目瞪口呆地望著他,随后发现他是在呼唤我,这才战战兢兢地爬上梯子。 天花板上有赤道仪,还有一个单人可以勉强进入的小房间。从外面可以看到社办大楼的上方有个小小的突起,我现在才知道它的真面目。 委员长一转动把手,这个小房间的天花板就缓缓地往旁边滑动开来。 阳光从缝隙照射下来──我看到了蓝天。 「看到这片景色,就会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他盘起腿喝著咖啡,同时这么说道。「蓝色,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夜晚更是别有一番风味,不只是天空,眺望附近繁华街道的灯光也很有意思。」 那是一片纯净澄澈,万里无云的青空。 「春天就快要到了,那是樱花的季节。」 他这么说,再度喝了一口烧杯里的咖啡。从他的脖子上明显突出的喉结随著吞咽的动作上下移动。 「季节会循环──各种事物都会循环。地球一天会自转一圈,地球还会绕著太阳花上一年的时间公转一圈。而这个太阳系也正在银河的边缘围绕著中心回转著。速度大约是光速的0.1%。这是相当快的速度。可是就算我们像这样站立著,也感觉不到这一切。你不觉得很有趣吗?或许类似的现象也会以各种程度发生在我们周遭也不一定。」 他将空烧杯放在地上,转头面向我。 「你是要找风纪委员吧。知道了,我会召集他们。」 「谢……谢谢学长!」 「你们的思想是否正确并不是问题所在。以一个实验来说,我真的非常感兴趣。」 他这么说著,将双手交叠在脑后,使身体倚靠在墙壁上。 「就算没什么事,你也可以再过来。我推荐你晚上过来。可别把『她』也带来了。」 他如此说著,讽刺地笑了。 爬下梯子走出社办之后,我才突然发现。我们既没有报上名号,更不可能坦承自己隶属于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可是听他刚才所说的话,就像是已经完全看透了我们似的──这一切真是一团谜。 顺带一提,我隔天又在校内看到了他,发现他正一边不断地重复说著「佩鲁斯潘迪卡斯」,一边在楼梯间做著登阶运动。说真的,这个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3 如此这般,风纪委员会便决定要举行了。 这所学校的委员会基本上都是在午休时间举行。如果是放学后,就会大量出现回家的学生,但若是在午休举办就可以确保学生还在校内,目的是提高出席率。即使如此,还是有很多学生不想要用珍贵的午休时间来参加无聊的委员会活动,所以为了引诱这些懒鬼,一般来说都会提供免费的便当。 我、领家以及西堀跷掉午休前的第四堂课,利用这段时间来做委员会的准备。 我们要到和学校隔著一条铁路的另一侧,位于冷清商店街里的油炸食品店去拿事先大量预订的起司炸鸡便当。和我们一起去的西堀在回学校的途中抱怨了好几次: 「好重,我拿不动了。」 我安抚著她,最后好不容易才把便当搬到用来举行委员会的大教室里。结果大约有四分之三的便当都是我拿的。不过,这份辛劳是有代价的,我的油炸食品店集点卡累积了大量的印章,所以接下来大概有三天可以吃到免费午餐。对于会吃杯面来节省餐费的我来说,这是非常具冲击性的一件事。 「小家子气。」 西堀一针见血地说。而我则甘愿地接受了这个批评。 「随便你怎么说,油炸物就是正义。」 和悠闲地聊著天的我和西堀正好相反,领家的表情非常忧郁。 「……怎么办?」 她的目光落在要分发下去的资料上,用阴沉的声音低语。 「什么怎么办……结果也没有要举办选举而是信任投票,而且只要鼓掌通过就可以了。只要像平常一样随便做做样子就好了吧。」 「什么叫做像平常一样!」 领家用焦躁的口气对我骂道。她似乎还在记恨情人节的那件事,不只态度带刺,也不愿意看著我的眼睛。 「你说得倒是简单,你以为我可以正常地发表『反恋爱』演说以外的言论吗?我在班上可是一个朋友也没有的人啊!」 虽然这不是可以自信满满地说出口的话,似乎有点悲伤,但这就是不争的事实。这一点我是最清楚的了。 「……和我说话的领家,跟正在演说的领家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点你是怎么做到的?」 「那是……该怎么说呢……那是演出来的。就像是假装身为革命家的另一个我站在舞台上……要是不这么想,我就没有办法在一大群人面前正常说话了。」 「那这次也那么做应该就可以了吧?除了『革命家』的面具之外,再做出『认真的风纪委员长』的面具,然后戴上它。」 「……你说得倒是简单,那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做出来的东西。」 领家这么反驳,噘起了嘴。 「办得到。如果是你,一定办得到。」「你说这话有什么根据……」 我看著她的脸,如此断言: 「你有才能。」 这是我自己确认过的事,更重要的是「她」也曾经这么说过,所以不会错的。 领家听到我的话之后,原本垂下来的眼睛朝我的方向瞄了一眼。 深色的大眼睛窥视著我的双眼。但这也只持续了短暂的时间,她的目光马上就重新回到资料上面。 「我……我知道了。既然高砂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会努力看看。」「拜托你了。」 正当我和领家说著这段对话的时候…… 「那个,我还在这里耶。」 上半身懒懒地趴在桌上的西堀有点烦闷地小声说道。在这之后,我和领家就陷入沉默,然后宣告午休开始的钟声马上就响起了。 ○ 课堂结束之后过了大约十分钟,大教室里便聚集了相当数量的风纪委员。通知后明明只过了三天,却可以集合到这么多人,在午休时间举办并附赠便当果然还是有很大的效果。毕竟高中生没什么钱。 确认到达规定的出席人数以后,担任主席的濑崎便宣布开始会议: 「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举行风纪委员会。非常感谢各位抽空前来参加。我想大家应该都很忙碌,为了快快解决这件事,还请大家多多配合。拜托各位了。」 鼓掌。因为没有任何人会认真看待风纪委员会的工作,所以这种程度的轻松感刚刚好。 顺带一提,风纪委员会自从本年度一开始成立以来,就一次也没有召开过。只有委员长从去年度开始继任到现在,其他的职务则完全没有决定。即使濑崎担任主席也没有任何人提出疑问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在气氛松散的室内,适度的闲谈声交错著。可能是因为委员会之中有濑崎的粉丝,我可以隐约听见「原来濑崎同学是风纪委员呀」、「为什么以前不多开几次委员会啊,可恶」等声音。 「这次的议题是关于委员长的交接和委员会规章的更新。至于这么做的原委,将由我来简单说明。为了加速本校的委员会工作在年度间的事 务交接流程,惯例是在前年度决定次年度的委员长并进行交接。关于委员长的交接就遵守这个规定,由于候选人只有一年f班的领家薰同学一位,所以会需要大家以鼓掌通过的形式表示信任。 另外,关于规章更改的内容,请大家阅览现在发下去的资料。如果以最简单的方式说明,就是废除以往繁杂的手续,让委员长与其任命的执行部门可以圆融地进行工作。重点就是……以后可以不用再像这样三不五时聚集起来开会了,就是这么回事。」 众人发出笑声。在学生之间很受欢迎的濑崎稍微打破平常认真的形象说出直率的话,就可以让听众怀抱一种安心感与亲近感强烈结合起来的感受。明明说出的内容相当危险,却没有任何人表示疑问,就是这一招的效果。 「虽然这样应该就可以作出决议了……但还是要遵照形式,进行接下来的流程。首先有请现任委员长向大家打声招呼。」 「旭日东升(rising sun)。」 「谢谢委员长的发言,接下来……」 略过。虽然也有人露出错愕的表情,却没有人可以追上话题的速度。 「接下来,候选人领家薰同学,麻烦你了。」 领家静静地从教室的前排站了起来,走上讲台。 没什么大不了的,都已经酝酿出这么和缓的气氛了。只要说「我会尽力不为大家带来太大的负担」,应该就可以获得热烈过头的掌声。 登上讲台之后,领家缓缓地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场内原本可以隐约听见的聊天声音停了下来,让走廊上的吵杂变得更加明显。 我的内心开始鼓噪。有什么超乎想像的事情要发生了──我有这种预感。 可是这并不是不好的预感。而是她会再做出什么崭新的尝试,是那样的期待。 领家打开麦克风的电源,从脚架上取下麦克风并用右手拿著,喃喃低语般缓缓开口: 「各位同学。」 闭著的眼睛睁开,她纤长的睫毛闪动。这个瞬间,我知道观众的目光都被她的眼神一下子吸引住了。 「说到底──委员会这种东西,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呢?因为我们已经太过习惯名为『委员会』的制度,所以要抱持这种疑问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所以,我希望可以反过来在这里停下脚步,试著思考。请各位同学稍微陪我一段时间。 我们学生都会在这所学校度过一天的大部分时间,勤奋地进行各式各样的活动。不只是读书,我们也会和朋友谈心,或是在社团活动付出努力……又或者,我们会和男女朋友一起度过珍贵的时光。从一天的生活中举例,有什么事和风纪委员会或学生会有著不可或缺的关系吗? ──这种事的存在恐怕极度趋近于零。委员会和学生会这种东西,不可能是我们的生活中随时需要的。 那么为什么这些组织会存在?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要应对突发状况。在平常没有受到任何外力影响的情况下转动的齿轮,可能会被某种东西卡住而无法运转。将这种状态恢复原状,就是委员会、学生会的职责。 可是这项原则却颠倒了。不知道为什么,人们对学生会和委员会的解释变成了立于一般学生之上并担任指挥,或是教导所有的学生并负责统率他们的立场。 这完全是一种错误。在学校,学生生活的主角只有每一个学生,而不是别人。将不合时宜的校规硬是强加到学生身上──这种作风,不该是我们应有的模样。 我希望能够用以这个观点为基础的方针来经营风纪委员会。 坦白说──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只希望各位同学可以自由地度过原本的学生生活。 因此,基本上,身为风纪委员的各位并没有工作。 在这个基础上,发生什么无可奈何的问题时──到时候,我们的执行部门会在我判断之下尽其所能地帮助学生解决问题。我们想要拜托各位的是在过程中提供支援。 我……我们并不打算站在高于各位同学的立场。我们只想要成为应对突发状况时的代表人物。 如果我是正确的,请大家为我们提供助力。如果我们犯下过错,希望大家可以毫无顾忌地鞭策我们,指正我们。 这就是我想要拜托各位的事。」 领家用非常流畅的语调这么说著,有时也在口气中流露出隐藏于内心的热情,并在最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听众都被她掳获了。领家的演说结束之后,足足有十秒的时间是鸦雀无声的。为了打破这片寂静,坐在最后一排的我开始拍手,随后才有几个人效仿,让掌声逐渐淹没整间教室。 比起演说的内容,应该是那口吻的年轻与生命力让同世代产生了共鸣吧。这段演说让我们感觉到了谦虚、诚实,但热情的她。 那是连我们也不曾见过的,领家的全新姿态。对于领家拥有的不知名魅力,我又重新受到吸引。 就这样,领家薰在众人的信任之下成为新任风纪委员长,也连带修改了规章。 ○ 我们办完琐碎的书面手续后走出校外,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虽然进入春天之后白天会愈来愈长,但想要感受到季节的恩惠,似乎还需要一点时间。 我将套在身上的外套前方扣起来,快步踏上归途。今天感觉特别寒冷。 虽然领家平常回家时都会走在我身边,跟我一起走到半路,但她今天自从午休的那场演说结束后就一直发著呆,就算在地下社办露脸,也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坐在床上,过了一阵子就只留下一句「好累,我要回去了」便离开。在大批听众面前说了那么久的话,果然还是会疲倦吧。 于是我现在就一个人走在前往车站的路上。两个人一起聊些无聊琐事就可以很快地到达分别的交叉路口,但若是一个人默默地走,路途感觉起来就特别漫长。 在住宅区和闹区的缝隙,奔驰过宽敞道路上的车辆不间断地发出噪音。 「她」就和那时候一样,伫立在那里。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因为我莫名地想要马上看到你的脸。」女童这么说道,轻轻地笑了。「开玩笑的。我今天是有事才会来这附近。毕竟机会难得,我就想说和你一起回家好了。」 女童这么说著,伸出手想要牵起我的手。虽然我为了避开她而打算把手举高,但才举到一半就被她跳起来抓住了。 「和年岁相差甚远的妹妹手牵手,这可是你身为哥哥的义务喔。」 妹妹。没错,我现在有一个年龄差距很大的妹妹。 她当然不是我的亲妹妹。她既不是父母的再婚对象所生的孩子,也不是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更不是失散已久的同父异母手足。 再者,她甚至不是人类。 不,这个说法并不完全──她是创造出蔓延地球上的人类之母,始祖,原型。 而她也是从地球之外到来的访客。 「就这么回去也可惜。我们就去咖啡厅来场久违的促膝长谈吧。」 我顺从女童的建议,进入了和她第一次相遇时去过的同一家咖啡厅。 在圆形的桌面上,放著我点的滤挂式咖啡,以及女童点的无咖啡因咖啡密斯朵。基于「要是睡不著就伤脑筋了」这样的理由,女童才点了没有咖啡因的饮料。真是个是非分明的女童。 虽然知道是无稽之谈,但领家平常在演说中,却还是著重在简单易懂地表达「人类是外星生命体为了改变地球的环境才送到地球上的病毒,恋爱只不过是为了使人类增殖的一种程式」的主张。 可是这个想法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在我的眼前对著杯子将咖啡吹凉的女童正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虽然一时之间让人很难相信,但我自己就亲身体验过她那神一般的力量,也不得不相信。 她会与我接触,是为了要利用我,好让可能对她计画造成威胁的领家薰所进行的运动无效化。那个方法就是「攻陷领家薰」。只要让她热中于恋爱,她就不会投入于「反恋爱」性质的活动。虽然是作为这个目标的附带收获,但我也可以交到女朋友──接受了这个邀请,我与女童暂时缔结了合作关系。可是在那场二月十四日的决战中,我在最后的最后背叛了女童,下定决心和领家一起为了反恋爱抗争而不断战斗,直到生命的尽头。 结果,女童现在正住在我的家里,而且还变成了我的「妹妹」。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就连我也搞不清楚。 「你不要这么紧张嘛。我们可是家人,应该更加对彼此敞开心房啊。」 「我真是搞不懂……我们不是敌人吗?」 「快点从区分敌人或同伴的二元论之中毕业吧,好吗?我们要去爱自己的邻居。只要像这样将爱散播到全世界,没有战争的和平世界就会到来,不是吗?」 我忽略她的言论,啜饮著咖啡。虽然我平常喝的时候都会加进牛奶调成偏甜的口味,但在女童面前,我却是喝黑咖啡。好苦。 「你没有必要这么装模作样。你们喜欢迎合自身感受的温柔,深爱著甜腻的爱。我就是这么创造你们的。就让我们沉溺在被砂糖填满的世界吧。」 「我才没有装模作样。我就是喜欢喝黑咖啡。」「我知道你偶尔会在半夜偷偷跑到便利商店买草莓鲜奶油三明治,不要再逞强了。」 被她发现了。虽然我不管女童的话继续喝咖啡,但心里其实很想哭。 「今天风纪委员有开会,而会议上一致通过让领家担任委员长了对吧。你就把这件事详细告诉我吧。」 「你为什么……会知……」 我一句话也没有跟她提过计画的事。我不可能告诉她。 ──女童的力量。虽然很容易被遗忘,但她拥有神一般的力量。因为那天真无邪的容貌和举止,让我有时候会忘记这件事。可是,因为我现在又不小心陷入了和一开始同样的状况,让我明确地认知到──她和我们是「不同」的。如果用我们的常识来思考,就会被她趁虚而入。 没有任何情报可以逃过她的手掌心。只要运用她的力量,不管我们抱有多少微小的秘密,都会轻而易举地被她得知吧。 我感到背脊发凉。 「呵呵……你的消息果然很不灵通呢,现在只要透过网路就可以获得所有的情报了。我在社群网站上找到你们高中的学生并追踪他们,这些学生之中也有风纪委员。听说那场演说非常了不起呢。我只要等待,就会有一大堆情报不断涌进来喔。」 好普通。她根本没发挥什么神一般的力量。是说大家都泄漏太多情报了吧,为什么要这么随便地说出高中校名啊。 「原来如此,你们的作战计画是要利用自己的团体来掌控风纪委员会啊。」「……我不想说。」 「你们是要以『给风纪委员使用』的名目来接收现在被学生会占据的花艺研究社社办,把社办抢回来对吧?」 「…………」「就算你不说也会马上表现在脸上喔。」 于是情报就这样渐渐泄漏给女童知道了。 过一会儿后,我和女童走出了咖啡厅,手牵著手前往车站,再搭电车回家。我们一起吃了晚餐,我无奈地帮女童吃掉她不敢吃的青豆,再跟她一起洗澡,帮她洗背,洗完澡之后再玩一下游戏,然后一起睡觉。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4 夺回社办的作战也进入了最后阶段。 最后的难关是说服学生会长宫前,让她认同风纪委员会需要一间常态性的教室。如果能够成功,他们手上多出来的那间教室就会分配出来,变成我们的柬西。 领家昨天虽然很憔悴,但过了一个晚上,今天的她气色很好,言行举止也变得很俐落。 身为委员长的领家和当上副委员长的我前往学生会室。学校的传统是新就任的委员长要向学生会长报告,而这个时候会由学生会长帮忙别上代表委员长身分的徽章。 校长室旁边,有著一扇华美木雕的门。这里就是学生会室。 领家敲了敲门,等到听见里面有声音传来才转动门把。 「打扰了。」 我们这么说著并进入室内,前方却出现了一个令人很难想像是学校里的异世界。 大片的窗户玻璃,造型特殊且色彩多样的椅子,很多喜欢装模作样的人爱用的制造商出产的电脑与平板电脑。 中央的桌子上摆著红茶茶壶,旁边还有放著烤点心的下午茶三层架。大吉岭红茶的香气在空中飘散,看起来很昂贵的扬声器播放著巴洛克音乐。和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那间粗鄙的地下据点比起来,这里的一切都是完全相反的。 围在桌旁缘谈笑风生的学生会成员们转向我们这两个入侵者,投射出奇异的视线。 「我是就任风纪委员长的,一年f班的领家薰。我是来向学生会长打声招呼的。」 不过领家并没有屈服于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反而打直腰杆并用正气凛然的语气说道。或许是被她这种态度震慑到,学生会的成员们都露出了有点不安的表情面面相觑。其中看起来地位最低的女生从椅子上站起来,用彷佛快要消失的声音回答: 「那个,学生会长现在……」 正当她要接著说下去的瞬间,房间角落的另一扇门就突然打开了。 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学生会长──宫前。 「啊……会长,那个……」 宫前闭著眼睛优雅地举手制止学生会女生的这句话,然后慢慢地往自己位在室内最深处的办公桌走过去。 「你是新就任的风纪委员长,领家薰学妹对吧?」宫前撩起头发塞到耳后,同时这么说道。「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据说你发表了一段相当豪气的演说呢……请到这里来吧。」 宫前用非常悠闲的语调说著,并打开桌子抽雁从里面拿出一枚徽章。徽章反射了傍晚斜照的阳光,闪耀著光芒。 「哎呀,你是?」 我简洁地回应她向我提出的疑问: 「我是副委员长,我叫做高砂。」 「高砂学弟。请你多多指教。」 她这么说完以后,就像是想到什么事一样露出稍微带著稚气的笑容,眯起眼睛。 「你们还两个人一起来,感情真是好呢。可惜只有委员长有徽章……」 听到这句话,后方的学生会成员发出了嘻嘻的笑声。 真是失礼的话──可是这句话说不定是经过计算的。基于有点不平凡的家伙当上委员长的事前情报,她正在试探我们。目的是要确认对方是不是会对自己举起反旗的人。 从领家平常的应对方式来看,这时候的她应该会固执地表示否定。她现在的情绪说不定很激动。这样一来「反恋爱」的马脚就会若隐若现。 可是,领家现在的脸色没有一丝改变,明确地这么回答: 「高砂是我的搭档。不管于公于私,我片刻也不想离开他身边。」 现场瞬间一片沉默。现充的那个性质──「无法对充实度比自己更高的人表现出强势的态度」漂亮地发挥效果了。虽然我的背上有一点发痒的感觉,但我还是努力忍住了。 其中,宫前面对领家的这个回答也面不改色,依旧笑著说道: 「哎呀,真令人羡慕。我也想要这么迷 人的男朋友呢。」 领家露出淡淡的笑容,接受她这句话。 宫前看著她,呼的一声吐出一口气,展露出和刚才不同的柔和笑容。 「领家学妹,过来这边吧。我来帮你别上徽章。」 听到这句话,领家向前迈出步伐。领家和宫前的身高刚好差不多。两人面对面的侧脸轮廓,从鼻梁延伸到嘴唇的棱线将透过大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切割成同样的形状。 「好了。请千万不要弄丢──从第二枚开始就要收取两千圆的费用喽。」 宫前用有点逗趣的语调这么说道,然后轻轻碰触领家的胸口,再绕过桌子,站在自己的椅子后面。 「辛苦你们了。我们学生会和风纪委员要团结一心,让这所学校变得更好。」 宫前又稍微改变表情微微一笑,打算以这段话结束这次的会面。 「今天我们来这里除了打招呼之外,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学生会长。」 领家进入正题。学生会长有点意外又深感兴趣似的睁大眼睛,一语不发地看著领家的眼睛眨眼,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我们希望会长可以分配一个常态性的活动空间给风纪委员会。」 宫前听到这个要求之后闭上眼睛。 「……可以告诉我你们的理由吗?过去校方从来不曾分配教室给风纪委员,而且我也有点难以想像风纪委员的工作会需要这样的空间。」 寂静。 经过一次呼吸的停顿,领家开始说话: 「风纪委员将会改变,不,应该说我们不得不改变。我之所以会参选风纪委员长,正是为了这个目的。 到头来,风纪委员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委员会呢──我们的存在意义到底是什么?自从入学以来,这个疑问就一直存在于我的心中。关于制服的规定和禁止不纯异性交往等等,校规里面有许多所谓和『风纪』相关的项目。可是从现状看来,这些出于校规的规定很难说有在运作,为了让学生遵守校规而组织的风纪委员会的力量,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发挥出来。 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风纪委员的能力太弱了吗?如果创造更强大的组织,召集人才,压迫学生就可以恢复『风纪』了吗?那是健全的学生生活该有的样子吗? 答案是否定的。 到头来,我们还是要必须回到问题的根源。风纪,就是因为将这个暧昧不明的词语当作『遵守校规』的等义词,现实才会受不了这种束缚而发出哀号。 要定义风纪这个词语本身是非常困难的。它会时时刻刻随著当时的情况而自由自在地改变。它是变幻莫测的。 可是我们可以回答再往前推的这一个问题:『遵守风纪可以达成什么目标?』答案非常简单明瞭,只有『不让学生被卷进麻烦里,支援他们过著能倾尽全力去做想做的事的校园生活』。 校规的根据就在这里──谈恋爱和服装仪容不整会对学生的校园生活产生负面影响。所以校规才会禁止这些行为。 那么强制学生遵守这些规矩,就是我们该做的事吗? 我所认为的风纪委员并不是这样的。订定严谨的准则再以其来判断善恶并惩罚──这种事就连电脑也办得到。我们应该可以做得更好。 一切的根本都在于『为歌颂青春的学生提供支援』,以此为目标,我们要身段柔软,临机应变地应对产生的问题。这就是我们该做的事,也是我们往后要做的事,更是我们使出浑身解数就一定可以成功做到的事! 我们不会强制学生停止谈恋爱,反而想支持学生谈恋爱。恋爱对年轻的我们来说是必然的结果,我认为利用权力去阻止恋爱对学生并没有好处。 男女之间的关系引发麻烦时,或是快要引发麻烦时,如果当事者双方难以自行解决,我们就会飞奔过去──我们想做这样的事。我们想将以往风纪委员的做法进行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亲近地陪在学生们身边。 这么做需要莫大的劳力,前人就是因为不想这么做才依赖成文的法条。可是我们已经作好承担这份劳动的觉悟。这完全是为了学生的幸福著想。 因此我们需要一个能够有效率地进行作业的空间!」 领家说完这些话之后,像是恳求般凝视著宫前的眼睛。 学生会长一开始只是面带微笑,但等到领家的演说迈入高潮,她便摆出了认真的表情聆听。 十秒──或许更久。宫前定睛注视著领家的双眼,一动也不动。感觉起来也像是在窥视著映照在领家眼里的自己。 「好吧。」 宫前一下子让表情缓和下来,这么说道。 领家也绽开笑容,对她低下头来。 「非常谢谢会……」 「只不过……」 领家的这句谢词被她挡了下来。 「你所说的风纪委员的工作,和学生会的工作有点重叠。不,我并不是想要否定你──只要有你的热情和领导能力,应该就能够以组织型态与学生会不同的委员会结构来发挥与学生会不一样的力量。 我们反而应该联手,互相帮助并努力支援学生。为了这个目的,不要说别的教室了,如果你们愿意自由使用这间学生会室,那就再好不过了。幸好就像你们所看到的,这里的空间还很充足。还宽敞到有点冷清呢。对吧,你说好吗?」 宫前这么说,牵起了领家的手。 领家她──感到很困扰。 完全超出预料之外。这是个盲点。 宫前她变得太过喜欢领家了。 如果是学生会室,环境比校内的任何一间教室都还好,最重要的是有印刷机。我们并没有理由否定这个地方──除了我们想要违抗学生会,进行反恋爱活动这一点之外。 领家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往我这里看过来。我也只能就这样回望著她──这么说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和领家四目交接这么久了──为了逃避现实,这件事忽然掠过我的脑海。 我明明就是为了要应付突发状况才跟她一起过来的,却什么也办不到。这让我感到非常焦急。 这时候,宫前突然放开了领家的手。领家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我身上。 宫前转头面向我,然后她又看了领家一眼。我和领家仍然维持著走投无路的表情注视著彼此。 她仔细地看著互相注视的我们俩,小声呢喃了一句「原来如此」,然后像是领悟了什么事一样,连连点了好几次的头。 然后学生会长笑了。这笑容彷佛微微包含了她最初展现出来的稚气。 「──虽然我认为这样也可以,但我刚刚才想到还有一间多出来的教室。那是一间非常狭窄又骯脏的教室,要给你们也很不好意思,不过如果你们愿意使用它,我们学生会也会很感激的。」 「请务必让我们使用!」 领家用强而有力的语调这么说,开朗地笑了。 ──为什么宫前会改变心意?她那张笑容的言外之意……该不会是我们的意图被她看穿了吧? 「非常谢谢会长,那我们失陪了!」 我一边追上这么说完之后精神饱满地走出学生会室的领家,一边思考著。 「高砂学弟,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我被宫前拉住袖子而回头,而她则对我说了这段悄悄话: 「刚才我说话那么不解风情,真的很抱歉。是我思虑得不够周详。坏掉的门锁也会由学生会负责修理好的。」 当我理解到她所说的思虑是指什么的瞬间,我的身体就开始热得发烫。 ○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我们反恋爱主义 青年同盟社终于成功将前花艺研究社的社办夺回来了。 不只是如此,或许是因为领家的热情传达给学生会的成员们,回到我们手里的社办内部装潢变得非常漂亮。其中,斑驳不堪又画满涂鸦的墙壁竟然在不到几天的时间内就被改造成隔音墙,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完全是多管闲事。 「这样就不用担心对话会被听到了!」 虽然领家很单纯地感到高兴,知道对方真正意思的我却觉得心情很复杂。 「要是在这里放一张床,说不定就没有必要去地下社办了呢。」 神明学姊说道。我立即否定了她无心的这句话: 「不,那可不行。真的不行。」 「嗯?为什么?既然现在已经可以确保隐密性,就没有必要继续拘泥于那个不方便的地方。学生会应该也可以体谅战士是需要休息的。他们一定可以允许我们把床搬进……」 「领家同志!」我面向窗户并背对领家,打断了她的话。「战士也需要休息──这的确是正确的。我们的活动非常激烈。一瞬间的松懈往往有可能会招来组织整体的瓦解。其中,在适当的时机休息反而是我们不能不承担的责任。 不过──不过啊,领家同志,如果我们将休息与活动混淆在一起,结果会怎么样?如果on与off的区别变得暧味不明的话呢?如果我们会从休息到活动,或是相反的方向进行连续性迁移的话,会怎么样? 答案只有一个。我们会用散漫的心情进行活动,然后犯下过错。休息时间也会渐渐被活动时间侵蚀,让我们没有时间放松。我们恐怕会被这种负面漩涡吞噬,让我们的活动从内部开始产生决定性的崩坏。 我们要懂得区别,这是很重要的。我们迎接现在这个转机,可以说是获得了最大的机会。实际的活动在这个地上据点执行,在地下则藉由休息来强化我们彼此的心灵连结。这种区别方式,就是过去的我们所欠缺的东西!」 我拚命把道理讲得非常复杂,在一旁的神明学姊便露出惊讶的表情,小声地拍起手。 「……高砂,你说得没错。」 领家的声音从后方传到我耳里。虽然只是我临时掰出来的诡辩,但看来似乎是成功说服她了。 「可是,为什么他们还帮我们做了隔音呢?这个门锁也是很难打开的那种耶。」 神明学姊就著日光灯的光端详新拿到的钥匙,疑惑地说著。 「呃,那是因为领家的演说讲得很好,他们才会这么好心吧。」 「可是,如果真的是给风纪委员用的教室,应该没有什么不能被看到的东西或不能被听到的对话吧?」 「别这样嘛,怀疑人家的好意可是小人才会做的事。我们就心怀感激地收下吧。」 「唔~」 虽然神明学姊给人的感觉有点轻飘飘的,但在思考和直觉的敏锐度上,却有些地方非常,出类拔萃。 ○ 总而言之,好不容易获得地上社办和里面的印刷机,我们马上开始进行活动。 首先是身为风纪委员的工作。这么做有两个目的。 其中一个目的是向学生会表现出有在执行工作的样子。如果太快开始进行反恋爱活动,不管怎么想都会让人起疑心。 第二个目的是以风纪委员的身分来过度赞颂恋爱,倒过来取回反恋爱的机运。就像领家向宫前说的一样,我们执行的「风纪」和一般的印象完全相反,要做的工作是支援学生们的恋爱。我们要藉由过度推动这个行为来让学生们厌倦,让他们走向反恋爱的道路。 就像上一次,学生们对校门前的演说一点兴趣也没有一样,现在这所学校对反恋爱活动有著根深蒂固的排斥感。只要可以在学生心中植入对恋爱至上主义强到足以抵销这股排斥感的反感,大众也就必定会重新关注起我们的活动,这就是我们的目的。 「真令我作呕……全身都好痒……」 领家露出阴暗的神情自言自语地嘀咕著这些话,勉强自己假装成现充,投入了制作传单的工作。 内容的感觉就像这样: 我们全力支援你的青春! 谈恋爱、玩社团、勤读书,高中生活十分忙碌。 相对之下,烦恼也会变得更多吧。 风纪委员会将会倾尽全力支援这些烦恼的学生们! 说到风纪委员,就是一群拘谨又会严格强迫学生遵守校规的人……你是不是有这种印象呢? 这已经是过去式了!过去规规矩矩守护校规的那种做法,在我们这个新世代已经行不通了──从现状中感觉到极限的我们已经认知到这个事霣。 在全球化的现代,个人的烦恼也会愈来愈多样化。由于网路和活用网路的新型应用程式普及等现象,产生了许多过去不存在的新问题。 为了要应对这种多样化的情况,我们不应该用校规来将学生管制成统一的模样,转变成柔软的态度是必要的──于是我们决定积极地it每一个人的问题,并针对每一位t去suggest适合的solution。 广义的「风纪」──我们现在已经朝向比起遵守校规更本质上的这个全新目标迈出崭新的一步! 作为第一份工作,我们决定先帮助学生解决「恋爱」的烦恼! 虽然校规禁止不纯异性交往,但那已经跟不上时代了。现在这个时代就连小学生也会有男女交往的行为。在能量最充足,且肉体也已经成熟的这个青春年代,不为恋爱而活就太浪费了! 处理健全的高中生最为关心的「恋爱」问题,对我们来说是当务之急。爱上恋爱的高中生,他们的烦恼是非常复杂而多样的。这种事没有办法和父母讨论,对朋友说也很尴尬……这个时候,你要不要试著和我们商量看看呢? 风纪委员会将会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地受理这些和恋爱有关的烦恼! 我读著读著都觉得头痛了。中间有一段甚至已经不是中文。 身为写出这篇文章的本人,领家脸色苍白地瘫倒在桌子上。 「怎么样……都写到这个地步了,应该可以产生负面宣传的效果了吧……」 领家的呼吸变得断断续续,这么说著垂下头来。她应该是把最后仅存的力气全用完了吧。毕竟要她勉为其难地持续写著这种不符合自己主张的文章,当然会这么耗费体力了。 我们从翌日起就马上开始张贴海报和发传单。因为我们是在学生会庇护之下的学校公认组织,所以比反恋爱活动更简单地轻松完成了工作。 而且当天就立即开始看到了效果。在我教室的垃圾桶里,就丢了十几张发出去的传单,走廊上的布告栏贴著的海报也被人撕破,其他地方还可以找到几张被划上涂鸦的海报。 而且…… 「空虚的内容。」「大量使用英文暴露了自己的愚蠢。」「会去找这种团体商量的家伙一定是脑袋坏掉了。」 到处都可以听到正中我们下怀的评论。 不过,校内也可以听到这种声音: 「这个proposal真是innovative呢。drastic地将一直受到pending的moral hazard……」 装模作样到极点,我完全听不懂。虽然跟在对方身边的几个女生都一脸认真地不断点著头听他说话,但完全感觉不到她们有理解的迹象。就连说出这些话的当事人好像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因为我们勉强自己写了一些装模作样的文章,才使得勉强自己表现得装模作样的人们产生了不必要的共鸣。 明明不知所云才是那篇文章的意图,结果却被这些人曲 第一章 以反恋爱运动之革命性恢复的企图与实现为目标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裸奔男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零食 1 三月。在历法上明明早已进入春天,寒意却还是很重。早上上学的这段时间更是寒冷,学生们都纷纷快步穿越校门。 在这样的天气里手牵著手从车站走过来的情侣,就像是要享受这份寒冷似的走得特别缓慢。对于彷佛一步步地踏稳、品尝青春,愉快地相视而笑并走向校门的两人── 「现充爆炸吧!」 透过扩音器放大的吶喊声砸了过去。 站在校门附近的尖塔上,她一如往常地用安全帽和手巾遮住脸部,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在珍贵的高中时代──独一无二的这段青春岁月中,想尽量和情人一起度过更长的时间,共享光辉灿烂的回忆──促使你们这么做的感情,全都只是应该唾弃的幻想!醒醒吧!自我批判吧!为了逃离人云亦云所创造的『恋爱』这种集体催眠,你们需要重新好好地审视自己!怀疑一切吧!不要接受常识! 我们人类在根本上怀有谬误──不,我们是被植入谬误,然后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你们深信是出于自由意志的『恋爱』这个精密的自我增殖程式,会藉由将自我生产力贬低至极限,来让你们无法察觉真相,更会让你们往毁灭地球上其他所有生物的方向迈进。 为了装饰自己而到处搜刮名牌包,互相馈赠根本喝不出差别的高级酒,认为出国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而在社群网站上发文──因为这些无意义的挥霍而让我们原本拥有的生产力全部遭到回收,让我们忽略了本来应该能够注意到的错误。因而产生的落差会造成并累积憎恨的连锁,最后爆发。这就是人类的历史。 现在就在这里结束这一切吧!我们必须要在我们这一代终结这个恶性循环! 今天正好是三月三日女儿节。女儿节雏人偶──这个可怕的恶魔祭坛,不是正明确地表现出我们社会的扭曲吗! 三人官女与五人乐队──如果是聪明的各位应该可以马上明白。没错,会多出两个人!男女成为情侣时,会多出两个男人!这就是在讽刺男女之间出生率的差异。坐在第二层与第三层的他们与她们之间,男女关系恐怕非常混乱。脚踏两三条船的情况横行,心想先保留备胎再说。以吊人胃口的态度玩弄男人的女方。由于不耐烦而引发暴力!……而从最上层俯视这幅哭天喊地的地狱景象的,就是握有地位与财产的男性人偶与女性人偶──也就是现充! 这就是社会!这就是世界的真相!你们说,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这种毫无意义的争端,必须要在我们这一代终结! 我们所能采取的手段只有一个,那就是『带有良知的抗拒繁殖』! 克服繁殖冲动吧!能够用双脚步行的我们,不是拥有可以自由运用的两只手吗!不要被欲望控制了! 为了保护孕育生命的母星──我们现在应该要亲手勒紧自己的脖子,然后走向灭绝! 现充爆炸吧!」 她──领家薰让自己的热烈演说暂时告一段落。 在这之前,她也曾经数度像这样在校门口发表演说。每次演说时,即使受到大多数人的无视,都还是会有几个人愿意停下脚步倾听领家的演说。 可是现在,她的周围却一个人也没有。穿过校门的学生们只是瞥了领家一眼,然后就带著冷笑往鞋柜处匆匆走了过去。 「喂,领家……」 因为实在是看不下去,原本躲起来的我对她开口搭话,她便用憔悴至极的无力声音回了一句「我知道」,然后从塔上爬了下来。 对于已经失去煽动群众力量的我们,学生会已经完全不感兴趣了。说不定他们反而是为了向学生们展示「想否定恋爱的可悲非现充」,藉此激发学生无论如何都要成为现充的决心,才会故意放任我们不管的。 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会变得如此无力,完全是因为二月十四日的落败──「情人节粉碎抗争」的失败。虽然我们幸运地没有暴露身分且全身而退,但本来受到我们非法侵占的花艺研究社社办却被学生会收回管理了。 由于这次的惨败,我们失去了大众的信任。学生们的心现在已经完全背离了反恋爱,被所谓「正经的青春」价值观所囚禁…… ○ 「我还能怎么办!」 放学后,在一如往常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地下。在不甚宽敞的室内,领家焦躁的声音回响著。 「谁也不愿意听我说话。就连没有男女朋友的人都像是在嘲笑我一样,瞥了一眼就走过我的身边。现在这种状况,我们到底要怎么把民众的心拉回『反恋爱』上?」 听到她悲痛的叫喊,包括我在内的其他四名社员也已经找腻可以回应她的话了。 这个据点盖在学校地下,连接社办大楼和礼堂的通道中段处。在过往的骚乱时代曾经有人使用过的这间据点,现在正由我们再度利用。 所谓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正如其名,是个想让这个世界从名为「恋爱」的集体催眠中觉醒,朝著「藉由让全人类非现充化而加以拯救」的目标迈进的团体。虽然我们有著如此崇高的目标,但目前社员人数只有五名,运动的理念甚至还没有渗透到我们自己就读的这所高中里。 虽然是这么虚的团体,去年的状况却还比现在更糟糕。当时的社员只有一个人,也就是现任议长领家薰。 圣诞夜那天晚上,我在牵著手嬉闹的情侣们大量聚集的涩谷听到她的演说,那就是事情的开端。我因此被她拉进革命运动之中,社员非常可喜可贺地从一个人倍增为两个人。 在除夕元旦结束新年参拜势力侦察之后,一月,我和领家藉由占据校内广播进行运动的宣传,成功让三名新伙伴加入我们的行列。 第二美术社社员,一年级女生西堀优;同为一年级的男生,活跃于网球社且据说拥有数个粉丝俱乐部的濑崎涉;还有唯一的二年级生,拥有可以强制吸引男性视线之身材的神明茜。 我和领家加上这三名社员共五人,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活动才正式展开。 然后在二月十四日那天,我们迎接了情人节。在不断下著雪的那天早上,我们和其他同志结盟,进行了将巧克力阻绝在校外的作战──校园封锁。 我们在校门没收学生想要带进校园内的巧克力,并强制替为了吸引异性注意而打扮的学生整理服装仪容。一开始当然受到了学生的抵抗,但经过我们不惜粉身碎骨的努力,终于让大部分的学生顺从,使这场抗争的成功看似近在眼前。 可是在这个时候,我们的敌对势力──想靠恋爱来掌控世界的大性欲赞会手下的傀儡,也就是我校的学生会出现了。他们煽动还没接受我们主张的学生,粉碎我们的封锁行动。 于是……我们落败了。战线崩溃,大量巧克力流入校内。我们的努力付诸流水,情人节几乎与往年无异地进行,最后理所当然地产生了大量的情侣。 虽然我们的运动一时之间看似可以说服学生,但在我们面对如此的失败之后,学生们现在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想靠力量压制群众的想法让我们自食恶果,使学生们的心偏离了「反恋爱」的理念。「青春果然就是要谈恋爱。」「想否定恋爱的人只是对成功者有偏见而已。」「非现充当久了就会变得这么暴力。」「没有男女朋友的人做什么都没用,说到底,抗争本来就不可能会成功的。」众人大肆发表了这些言论,将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 贬为「非现充暴力团体」……然后时至今日。 「该怎么办才好……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学府就要落入大性欲赞会的魔掌中了!每个人都会和情人或伙伴一起用快乐的回忆写满青春的一页──他们会同甘共苦,就算有时争吵也会在最后团结起来,一同挥洒汗水,彼此欢笑流泪──学校会变得到处都是这种现充!这样也无所谓吗?」 领家以带著焦虑的严厉口气这么说道,用无力的拳头敲打桌面并垂下头。她所描述的青春景象在我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在海边奔跑的现充团体──在校庆的女装咖啡厅身穿女仆装的现充男;嘲笑这些男生的现充女;将使用后的服装带回家里给女朋友穿,然后两个人单独享乐的情侣──吵架之后,男朋友在雨中连伞也不撑,浑身湿透地按了女友家的对讲机,女朋友在二楼被他的模样感动,但还是没有办法坦率地原谅他。隔天早上,她到了学校却发现男朋友的座位是空的,女朋友开始担心,而男朋友到了第三节课终于现身。他很明显地是感冒了,走路摇摇晃晃的。「为什么……你都病成这样还要来?」虽然她本来在跟他冷战,但还是忍不住这么问他。「……要是让你操多余的心……我会很伤脑筋的。」听到这句话,女朋友抱住了他。「笨蛋!……你真的……是个大笨蛋……」「喂,你黏得这么紧,感冒会传染给你……」最后,这对现充情侣果然因为感冒而卧病在床。但两人之间本来快要崩坏的羁绊却比以前更加强烈地连结在一起── 怎么能允许这种事发生。我对现充的反抗意志变得比过去更加坚定不移了。 我环顾周围的三个人──西堀、濑崎、神明学姊,发现他们也和我有同样的感受。大家都对现充萌生崭新的斗志,燃烧著怒火。 「绝不可以让现充这么蛮横!我们要想办法跨越这个困境!」 我一说话,三人就用力地点头。 「来做吧。」「我们来破坏掉『情侣』的刻板印象吧!」「让他们变得对奇怪的事情没有兴趣吧!」 另一方面,领家她……从我身上别开目光,微微噘起了嘴,看起来很不服气。 「那是理所当然的吧……要想想具体的对策啊。」 她这么说完,转动了转椅背对著我。 在二月十四日那一天,呃……发生了很多事,使领家和我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发生了什么事吗?) 坐在我旁边的濑崎在我的耳边低声问道。 (没什么,应该只是一般的喜怒无常吧。) 我这么岔开话题,濑崎就困扰地稍微皱起眉头,苦笑了一下。 「那边的!不要说悄悄话!」 领家的怒吼马上就落到我们头上。听觉真是灵敏。 我转而面向声音飞过来的方向,举起手──于是和刚好看过来的领家四目交接。 一瞬间,她迅速撇开了脸。她现在应该还对我在二月十四日所做出的过分言行怀恨在心,耳朵都变红了。 「我想应该还是只能透过脚踏实地的行动,来慢慢恢复群众的信赖吧。」 就像是要缓和快要尴尬起来的气氛,濑崎开口这么说道: 「曾经一度失去的信赖是很难再恢复的。不管我们所做的事再怎么正确,暂时都会被他人以『在情人节作乱的非现充暴力团体』的有色眼镜看待吧。不过,如果我们因此放弃继续活动,正在世界上蔓延的『一般情侣形象』的幻影就会以愈来愈惊人的气势侵蚀这所学校。我们应该做的,就是面对任何冷落都不气馁,持续主张我们的理念。虽然过去的失败不会消失,但人们心中的记忆必定会渐渐被冲淡的。」 这的确很像是濑崎会提出的意见。感觉非常正确。 领家虽然点头同意他的话,却还是面有难色地提出抗辩: 「濑崎,你的推测应该是正确的。我不会吝于承认这件事,不过……」领家停顿了一下,才稍微加快速度继续说下去:「就算我的脸皮再怎么厚,要在那种状况下继续演说,实在还是太困难了!」 没有任何人愿意倾听,在众人投以冷笑的环境中持续演说──对于精神上的耗损的确不轻。 「说得也是……对领家同学造成的负担,或许是我思虑不周。」濑崎以依旧礼貌的口气说道,对她低下头。「我们需要改掉现在完全依赖领家同学以演说进行宣传的行事风格,转换成比较不会对社员造成负担的方法。比如说,使用传单……」 濑崎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我都忘了,印刷机还在花艺研究社的社办里……」 室内再次被沉默笼罩。 在情人节的那场败仗以前,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拥有地上与地下两个据点。我们非法侵占了位于社办大楼三楼,因为没有社员而一直被放置不管的花艺研究社社办。而且,我们还擅自拿走摆放在宛如垃圾屋般的社办大楼里坏掉的印刷机,把它修好之后放在社办里使用。 可是在那一天,被逼到绝境的我和领家把那里当作最后的避难所逃了进去。接著被学生会,也就是大性欲赞会包围──我们两人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但自那天以后,花艺研究社的社办就被收归学生会的管理之下了。因为将空社办放置不管,而替非现充暴力团体留有筑起巢穴的余地,使得掌管校内社团的社团联盟似乎受到学生会严厉的斥责。 「正是如此。而校内的印刷机就只剩教职员办公室和学生会办公室这两台了。我们不可能使用那里的印刷机。如果要在便利商店或家里印,就成本而言恐怕也很不切实际。」 领家用沉静的语气这么说道,将两只手肘放在桌上,再十指交扣抵著额头。 现场再次安静下来时,这次换西堀开口说话了: 「我们要想办法把社办拿回来。」 虽然这句话说得非常简洁,里面却蕴含著坚强的意志。 「可以自由印刷果然还是非常重要的。只有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确保可以做到。」 不喜欢把话说得太长的西堀说完之后,便呼的一声大吐一口气。 「可是,要怎么拿回来?」 对于领家的这个问题,西堀给了一个简洁过头的答案: 「武力。」 这个意见和她看似乖巧的外表很不相衬,非常鹰派。我插嘴说道: 「那是很困难的。现在,花艺研究社的社办在学生会的指挥之下,由柔道社负责看守。应该是害怕我们抢回社办吧。要是不打赢他们,就不可能把社办拿回来。」 听到我这么说,西堀失望地垂下肩膀。原来她是认真的。 在情人节粉碎抗争中与我们组成共同战线的柔道社和计算机科学社受到了相应的处罚。首先是柔道社,就像刚才所说的,他们正在服劳役,被学生会命令去担任守卫等工作。特别是那个曾经大为活跃的社长田岛,他现在成了以前的心上人──宫前学生会长的贴身保镰任她差遣。每当他出了什么差错,宫前就会瞄准他的屁股使出回旋踢,让他粗野的娇喘响彻校园内。这已经变成一种特产,开始在整间学校中广为人知。虽然将对方卷入这场抗争而害一个人彻底完蛋的事让我们多少有点愧疚,但因为当事人看起来很幸福,所以就算了吧。 而计算机科学社被硬塞了学生会网页管理和社群网站帐号的申请与经营等杂务,每天都非常忙碌。名副其实地沐浴在巧克力之中的藤枝变得非常温驯,一句抱怨也不说,只是默默地维护著别人不知道要用在什么地方的fortran77程式语言。 「还是不可以打架啦……」到目前为止一直静静听著其他四个人对话的神明学姊连忙插嘴:「我们就……再跟对方谈谈, 或是用猜拳来解决问题好吗?我很会猜拳,所以一定有办法的,好不好?」 原本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这是她的才能。 「可是……你觉得他们会乖乖地听我们的话吗?我们可是完全敌对的两方啊。」 没了气势的领家有点不好意思地搔著脸颊反驳她。 「就算我们努力拜托看看……也不行吗?」「应该不行吧。」 现场气氛再度冻结。只有墙上的时钟秒针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回响著。 为了印传单就需要印刷机。要使用印刷机,就需要连同花艺研究社的社办一起拿回来才可以。因为那间社办现在是在学生会的管理之下,所以必须想办法说服他们,让使用权重新回到我们手上──这是很单纯的理论。 「……再想也没有进展。算了,这个议题就留待明天讨论吧。洗个澡再好好睡一觉,应该可以再想出更好的点子吧。今天就先到此为……」 就在领家快要说完的瞬间,「等等。」我简短地打断了她。我的脑中就像是灵光一闪似的浮现一个想法。 「就这么做。我们去拜托学生会,请他们把社办还给我们。」 「……你刚才一直保持沉默,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领家尽量不面对我的方向,只用眼睛断断续续地偷瞄著我说道:「想也知道那种方法行不通。光是要准备交涉场合就不可能了。而且,就算有机会交涉,最后也一定会在途中被他们设陷阱抓起来。因为就武力方面来说,很明显是他们占了上风。」 「的确如此。」我虽然承认,却还是继续说下去:「可是那是在我们直接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身分坐上谈判桌的前提下。如果不是……说不定可以顺利成功。」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在中间夹上一片缓冲材料。简单来说,只要我们伪装成别的团体去和学生会交涉就可以了。」 2 我的作战计画是这样的。 为了夺回外部社办,我们必须和学生会谈判。可是,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被贴上「非现充暴力团体」的标签并处在一触即发的状态下,根本没有希望与他们好好对话。 既然如此,乾脆以其他团体的名义接近学生会并与他们交涉,再接收现在被他们拿走的前花艺研究社社办好了。因为有空教室才会让邪恶的家伙们窃占──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学生会才会分配一定程度的劳力去监视和戒备那间教室,但如果转让给其他的团体,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对学生会来说,这个处置毫无疑问是有好处的。 接下来,问题是要假扮成什么样的团体……经过讨论,我们作出了结论:与其创造一个新团体,不如接管已经存在的团体比较好。比起完全没有人知道的新团体,在某种程度上知名度较高的团体名称当然会给人比较好的印象,作为掩护的机能性也比较强。 我们所盯上的目标,就是「风纪委员会」。适合的条件首先是几乎没有在实际执行工作,以及不是社团而是「委员会」这两点。 风纪委员会现在并没有什明显的作为。这也是当然的,因为如果他们想要强迫学生遵守「禁止不纯异性交往」的校规,就会正好违反学生会,也就是大性欲赞会的方针。因为是这样的委员会,所以懒惰的学生们为了避免被分配到其他比较辛苦的委员会里,就会在班上自愿参选风纪委员,这种事在全校都会发生。毕竟,我自己正是风纪委员。 而属于「委员会」这件事──这和现在那间教室虽然位在社办大楼,却受到学生会徵收的状况有关。本来管理社办大楼的团体称为「社团联盟」,和学生会原本是各自独立的。可是由于二月十四日的那个事件,使得他们被纳入学生会的管理之下。因此那间教室会分配给社团,或者应该说会由学生会来使用……但因为地点不怎么样,学生会在校长室的隔壁又已经有一间气派的办公室,所以那间教室就多了出来。因此,如果隶属学生会之下的「委员会」想要这间教室,他们一定会很乐意放手。 委员会拥有固定的办公室听起来或许有点奇怪,但这并不是没有前例,例如校庆执行委员会、创校百年纪念活动执行委员会等等都有。 于是很快的,从隔天早上开始,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便开始进行掌控风纪委员会的秘密行动。 不管怎么说,如果我们自己不先成为风纪委员,事情就无法开始。委员会的规矩是在班上强制选出男女各一名学生。所以必须拜托别人和自己换。 所幸我和西堀从一开始就是风纪委员,而濑崎和神明学姊好像有认识的人是风纪委员,所以应该可以顺利交换。 问题是领家。 开始上课前十分钟,这时间教室里大概已经聚集了一半左右的同学,会渐渐地嘈杂起来。领家在我的座位旁握紧拳头,一直盯著教室后方的出入口。 门打开了。我一确认走进来的人是班上的另一个风纪委员大户,就小声地通知领家。 (喂,她来了。) (不……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领家这么回话的时候没有看我,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大户一边爱困地打著呵欠,一边向朋友打招呼,然后走向自己的座位。 或许是因为紧张吧,领家的步伐有点僵硬。 「那……那个……大户同学。」 听到领家从后方对自己搭话,大户吓了一跳,回过头来。 「咦……啊……」面对脸部朝著斜下方保持沉默的领家,大户眼神游移,正在寻找该说什么。 「啊……我是……和你同班的……领家。」「和我同班的领家同学,我……我知道啊,当然了。」 同班同学到现在都还没记住领家的名字和长相。当然,我也怀疑是不是全班同学都认识自己。 「大户同学,你是风纪委员对吧?」 「呃……是吗?虽然我好像有加入过那种委员会的印象……那个,为什么这么问?」 「可不可以……让我代替你呢?因为我……想当风纪委员……」 领家下定决心这么说完,大户就好像很疑惑地望著领家低著头的脸。 「我是完全无所谓啦……可是姑且还是要跟男生那边通知一下……对了,男生那边的委员是谁啊?话说,我真的是风纪委员吗?」 虽然她实在很散漫,但我到昨天为止也忘了自己其实是风纪委员,所以也没有资格去说别人。 「这点不用担心。大户同学是女生的风纪委员,男生则是……高砂。」 「高砂……?」 她果然没有记住我。领家用手指了我的方向给她看。 「嗯~我好像有印象……啊!」 大户眯起眼睛看向我,突然发出注意到某件事的声音,然后交互看著我和领家。 「啊……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对喔,原来是这样。哎呀,真伤脑筋呢。」 看来我和领家虽然没有被各自记住,却以两人一组的情侣关系留在同学的记忆里。大户可能是以为领家和自己一样是抱有「那种」感情的人,所以才安心地忽然变得很亲昵,继续说了下去: 「你早说我就知道了嘛!什么嘛什么嘛,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好啊好啊,当然没问题。反正我也不是自愿加入委员会的嘛。」 「谢……谢谢你……」 「可是啊,哎哟,真伤脑筋耶。一大早就喂我吃这么浓情蜜意的一招,我都要胃酸逆流了啦。」 「那个……不是那样的……」 「没关系啦,我懂──不,我才不懂咧。你是纯情的国中女生吗?啊 ,不,我不是在骂你喔。我超喜欢这种的!」 大户这么说完,眼神闪闪发亮地牵起领家的手。 「欸,你喜欢他哪里?锁骨?肩胛骨?尺骨?」 「那……那个……我没办法回答……这种问题。」 听到慌乱的领家这么回答,大户用手掩住脸,叹了一口气。 「……全部吗?意思是你喜欢男朋友的一切吗?伤脑筋。这招后劲真强。我说啊,这是双倍猪肉特大号拉面吗?」 这么说完的大户做出手刀的手势后闭上眼睛,对领家说道:「谢谢招待。」 「那个……那个……」 「没问题,我会帮你办好手续的!我说啊,要不要乾脆帮你画一支爱的小伞?我好像稍微可以理解『那些人』想说『现充爆炸吧!』的心情了呢。」 看到领家听到这句话之后吓了一跳的模样,大户笑了出来:「别担心,我不会画啦。」 「那个,谢谢你……」「我才要谢谢你呢。我今天已经可以不用再吃甜的东西了。」 领家深深地低下头,然后快步往我这里走近,在没人看见的情况下踢了我的小腿。她的脸变得一片通红。 ○ 就这样,所有人都想办法成为风纪委员后,下一步要做的事就是「确保风纪委员长的身分」。 为了让我们掌握风纪委员会的实权,首先需要由我们之中的某个人当上委员长,再将规章变更为可以由委员长的独断作出各种决策的内容。我们决定让身为现任议长领家担任委员长,接下来的步骤首先是抓住现在的风纪委员长,利用他的权限召开风纪委员会,然后在会议上选出新的委员长,并更改规章。 社办大楼最上层的三楼有著异样的氛围,让一般的学生不敢靠近。密密麻麻地画满整面墙的涂鸦、厚到从远处就看得出来的尘埃、装著黄色液体的宝特瓶、随意睡在地上打呼的蓄胡学生、堆到快碰到天花板的萝莉情色漫画──这里就像是将这些校园的黑暗面全部聚集到同一个地点似的混沌空间。 当初我也曾犹豫该不该踏进这个地方,但在屡次前往这个楼层的花艺研究社报到的过程中,本来正常的感觉好像已经麻痹了。 我一边用脚推开睡在地上挡住通道的壮汉,一边对走在一旁的领家发问: 「他真的在这里吗?」 「我记得那个会一边往返这条走廊,一边不断低喃莫名其妙的话或是突然大吼的人,就是现在的风纪委员长……」 他完全是个疯子。但即使如此,他的成绩好像是全年级第一,而且明明还只是二年级,却可以在针对考生举办的模拟考之中综合成绩名列前茅。这号人物真是太神秘了。 可是,今天三楼的走廊上却见不到他的身影。 领家压低了音量对我说道: 「因为在我们被没收的社办前有学生会的手下常驻……他说不定是躲到别的地方去了。」 在花艺研究社的社办前,有两名壮硕的柔道社员抬头挺胸地站著。要在这样的状况下在走廊上走来走去,的确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他还有可能会去什么地方吗?」 「这个嘛……在名义上,他好像隶属于天文研。天文研的社办在这层楼……」 领家这么说,伸手指向走廊的最深处。 不妙。 虽然这层楼整体来说都很异常,但只有那里的等级截然不同。墙上的涂鸦只在那扇门附近变成了五颜六色的花纹,上面还贴著用与这层楼完全不搭调的威风笔触写著「空」的纸张。门的尺寸小得很诡异,入口旁边不知道为什么还放了一尊地藏。 「就连我也觉得要进去那里有点……」 领家犹豫地这么说,我却吞了一口口水,便朝走廊深处迈进。有一半是出于自暴自弃。 「喂……喂,等一下,我们先商讨一下对策吧。」「一不做二不休。我们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停下脚步?」 我强硬地甩开了领家的制止。 「……真拿你没办法!」 她这么说,然后小跑步追到我的身边。 「……打扰了。」 我弯著腰穿过狭窄的入口,发现里面有个男生。 「我说你,人死了就死了!人死了就死了!活著有什么意义!人死了就死了啊!」 未免太跳跃了。我尽量不去听他说的话,走进房间里。领家也跟在我身后走了进来,脸色苍白地掩住嘴。 我忽略他说的话,开口说道: 「那个……我们今天是为了风纪委员会的事来找学长讨论……」 「何谓『意义』?意义到底是什么?死了又死,活著,永远持续滑落的意义。意义。意义。很可笑吧,不是吗?很可笑吧!意义,就是这么回事。就是它本身啊!这就是场喜剧!好了快笑吧!」 「我们希望身为风纪委员长的学长可以召开风纪委员会。」 「我长大之后想成为新干线。」 「其实是她……」我用手比向身旁的领家。「想要接手风纪委员长的工作。学长也快要升上三年级成为考生了。因为学校的惯例是在这段时期进行委员长的交接……喂,领家,打声招呼吧。」 我用手戳了一下领家,她就维持摀住嘴巴的动作,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小音量说道: 「……抱歉,我不太舒服。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留下这句话以后,她就摇摇晃晃地回到入口,一边不小心撞到头一边穿过窄门走出去。 要是遇到这等人物,会产生排斥反应也是无可厚非。我能够平心静气,说不定反而是很异常的事。 就在领家走出社办,房门砰一声关起来的瞬间── 学长忽然摆出冷静的表情,向我开口搭话: 「……红豆面包和奶油面包,你喜欢哪一种?」 「我喜欢……奶油面包。」 我没有多想就直接回答,他听了之后从附近的袋子里抓起某个东西,顺手往我这里丢了过来。那是个在便利商店买的奶油面包。很正常,还在保存期限内。 不知为何……我们之间可以沟通? 「我去泡咖啡,你等著。」「……谢谢学长。」 就在领家离开,只剩下我一个人的瞬间,我们就不知道为什么可以正常沟通了。这真是个谜。 风纪委员长用手摇磨豆机磨著咖啡豆,然后在滤杯里放进滤纸并倒进磨成粉的豆子,最后用水壶注入热水。他的动作很沉稳,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却感到非常佩服。 现场只有过滤的咖啡滴落的声音凸显在寂静之中。我环顾室内,发现这里和外面疯狂的色彩截然不同,整体而言是沉稳的色调。会这么说,是因为室内的四面都被书架包围,色彩是由书架的木框和摆在上面的旧书书背所组成。 其他还有桌子,以及放置在上面的天球仪。 「别一直站著,坐下来如何?」 我顺从他的建议,在椅子上坐下。老旧椅子所发出的轧轧声听起来很悦耳。我打开奶油面包的包装咬了一口。 风纪委员长一直盯著滴落的咖啡看。他所戴的眼镜是切掉下半部边缘的半框型。从透过镜片呈现的轮廓扭曲程度看来,可以发现他的近视度数相当深。他的睫毛长得令人惊讶,睫毛下方的眼睛有著面积偏大的眼白,眼神忧郁地观察著黑色的水面。 他有一头乌黑的头发,将近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骨感的纤长手指。 「你常看星星吗?」 他用安静又低沉的嗓音问道,将滴落的咖啡倒进两个实验用烧杯,再将其中一杯从桌上滑动到我这里。 「 我不太看星星……应该说东京完全看不到吧……」 「就算是东京,也是有天空的。」 他这么说著,啜饮了一口咖啡,然后从书架的间隙中取出一把梯子,将梯子挂到天花板上突出来的金属零件上。他用熟练的动作往上爬,将天花板往上推开。 「过来吧。」 他对我丢出这么一句话,就灵巧地钻进了天花板上方。 我本来目瞪口呆地望著他,随后发现他是在呼唤我,这才战战兢兢地爬上梯子。 天花板上有赤道仪,还有一个单人可以勉强进入的小房间。从外面可以看到社办大楼的上方有个小小的突起,我现在才知道它的真面目。 委员长一转动把手,这个小房间的天花板就缓缓地往旁边滑动开来。 阳光从缝隙照射下来──我看到了蓝天。 「看到这片景色,就会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他盘起腿喝著咖啡,同时这么说道。「蓝色,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夜晚更是别有一番风味,不只是天空,眺望附近繁华街道的灯光也很有意思。」 那是一片纯净澄澈,万里无云的青空。 「春天就快要到了,那是樱花的季节。」 他这么说,再度喝了一口烧杯里的咖啡。从他的脖子上明显突出的喉结随著吞咽的动作上下移动。 「季节会循环──各种事物都会循环。地球一天会自转一圈,地球还会绕著太阳花上一年的时间公转一圈。而这个太阳系也正在银河的边缘围绕著中心回转著。速度大约是光速的0.1%。这是相当快的速度。可是就算我们像这样站立著,也感觉不到这一切。你不觉得很有趣吗?或许类似的现象也会以各种程度发生在我们周遭也不一定。」 他将空烧杯放在地上,转头面向我。 「你是要找风纪委员吧。知道了,我会召集他们。」 「谢……谢谢学长!」 「你们的思想是否正确并不是问题所在。以一个实验来说,我真的非常感兴趣。」 他这么说著,将双手交叠在脑后,使身体倚靠在墙壁上。 「就算没什么事,你也可以再过来。我推荐你晚上过来。可别把『她』也带来了。」 他如此说著,讽刺地笑了。 爬下梯子走出社办之后,我才突然发现。我们既没有报上名号,更不可能坦承自己隶属于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可是听他刚才所说的话,就像是已经完全看透了我们似的──这一切真是一团谜。 顺带一提,我隔天又在校内看到了他,发现他正一边不断地重复说著「佩鲁斯潘迪卡斯」,一边在楼梯间做著登阶运动。说真的,这个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3 如此这般,风纪委员会便决定要举行了。 这所学校的委员会基本上都是在午休时间举行。如果是放学后,就会大量出现回家的学生,但若是在午休举办就可以确保学生还在校内,目的是提高出席率。即使如此,还是有很多学生不想要用珍贵的午休时间来参加无聊的委员会活动,所以为了引诱这些懒鬼,一般来说都会提供免费的便当。 我、领家以及西堀跷掉午休前的第四堂课,利用这段时间来做委员会的准备。 我们要到和学校隔著一条铁路的另一侧,位于冷清商店街里的油炸食品店去拿事先大量预订的起司炸鸡便当。和我们一起去的西堀在回学校的途中抱怨了好几次: 「好重,我拿不动了。」 我安抚著她,最后好不容易才把便当搬到用来举行委员会的大教室里。结果大约有四分之三的便当都是我拿的。不过,这份辛劳是有代价的,我的油炸食品店集点卡累积了大量的印章,所以接下来大概有三天可以吃到免费午餐。对于会吃杯面来节省餐费的我来说,这是非常具冲击性的一件事。 「小家子气。」 西堀一针见血地说。而我则甘愿地接受了这个批评。 「随便你怎么说,油炸物就是正义。」 和悠闲地聊著天的我和西堀正好相反,领家的表情非常忧郁。 「……怎么办?」 她的目光落在要分发下去的资料上,用阴沉的声音低语。 「什么怎么办……结果也没有要举办选举而是信任投票,而且只要鼓掌通过就可以了。只要像平常一样随便做做样子就好了吧。」 「什么叫做像平常一样!」 领家用焦躁的口气对我骂道。她似乎还在记恨情人节的那件事,不只态度带刺,也不愿意看著我的眼睛。 「你说得倒是简单,你以为我可以正常地发表『反恋爱』演说以外的言论吗?我在班上可是一个朋友也没有的人啊!」 虽然这不是可以自信满满地说出口的话,似乎有点悲伤,但这就是不争的事实。这一点我是最清楚的了。 「……和我说话的领家,跟正在演说的领家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点你是怎么做到的?」 「那是……该怎么说呢……那是演出来的。就像是假装身为革命家的另一个我站在舞台上……要是不这么想,我就没有办法在一大群人面前正常说话了。」 「那这次也那么做应该就可以了吧?除了『革命家』的面具之外,再做出『认真的风纪委员长』的面具,然后戴上它。」 「……你说得倒是简单,那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做出来的东西。」 领家这么反驳,噘起了嘴。 「办得到。如果是你,一定办得到。」「你说这话有什么根据……」 我看著她的脸,如此断言: 「你有才能。」 这是我自己确认过的事,更重要的是「她」也曾经这么说过,所以不会错的。 领家听到我的话之后,原本垂下来的眼睛朝我的方向瞄了一眼。 深色的大眼睛窥视著我的双眼。但这也只持续了短暂的时间,她的目光马上就重新回到资料上面。 「我……我知道了。既然高砂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会努力看看。」「拜托你了。」 正当我和领家说著这段对话的时候…… 「那个,我还在这里耶。」 上半身懒懒地趴在桌上的西堀有点烦闷地小声说道。在这之后,我和领家就陷入沉默,然后宣告午休开始的钟声马上就响起了。 ○ 课堂结束之后过了大约十分钟,大教室里便聚集了相当数量的风纪委员。通知后明明只过了三天,却可以集合到这么多人,在午休时间举办并附赠便当果然还是有很大的效果。毕竟高中生没什么钱。 确认到达规定的出席人数以后,担任主席的濑崎便宣布开始会议: 「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举行风纪委员会。非常感谢各位抽空前来参加。我想大家应该都很忙碌,为了快快解决这件事,还请大家多多配合。拜托各位了。」 鼓掌。因为没有任何人会认真看待风纪委员会的工作,所以这种程度的轻松感刚刚好。 顺带一提,风纪委员会自从本年度一开始成立以来,就一次也没有召开过。只有委员长从去年度开始继任到现在,其他的职务则完全没有决定。即使濑崎担任主席也没有任何人提出疑问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在气氛松散的室内,适度的闲谈声交错著。可能是因为委员会之中有濑崎的粉丝,我可以隐约听见「原来濑崎同学是风纪委员呀」、「为什么以前不多开几次委员会啊,可恶」等声音。 「这次的议题是关于委员长的交接和委员会规章的更新。至于这么做的原委,将由我来简单说明。为了加速本校的委员会工作在年度间的事 务交接流程,惯例是在前年度决定次年度的委员长并进行交接。关于委员长的交接就遵守这个规定,由于候选人只有一年f班的领家薰同学一位,所以会需要大家以鼓掌通过的形式表示信任。 另外,关于规章更改的内容,请大家阅览现在发下去的资料。如果以最简单的方式说明,就是废除以往繁杂的手续,让委员长与其任命的执行部门可以圆融地进行工作。重点就是……以后可以不用再像这样三不五时聚集起来开会了,就是这么回事。」 众人发出笑声。在学生之间很受欢迎的濑崎稍微打破平常认真的形象说出直率的话,就可以让听众怀抱一种安心感与亲近感强烈结合起来的感受。明明说出的内容相当危险,却没有任何人表示疑问,就是这一招的效果。 「虽然这样应该就可以作出决议了……但还是要遵照形式,进行接下来的流程。首先有请现任委员长向大家打声招呼。」 「旭日东升(rising sun)。」 「谢谢委员长的发言,接下来……」 略过。虽然也有人露出错愕的表情,却没有人可以追上话题的速度。 「接下来,候选人领家薰同学,麻烦你了。」 领家静静地从教室的前排站了起来,走上讲台。 没什么大不了的,都已经酝酿出这么和缓的气氛了。只要说「我会尽力不为大家带来太大的负担」,应该就可以获得热烈过头的掌声。 登上讲台之后,领家缓缓地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场内原本可以隐约听见的聊天声音停了下来,让走廊上的吵杂变得更加明显。 我的内心开始鼓噪。有什么超乎想像的事情要发生了──我有这种预感。 可是这并不是不好的预感。而是她会再做出什么崭新的尝试,是那样的期待。 领家打开麦克风的电源,从脚架上取下麦克风并用右手拿著,喃喃低语般缓缓开口: 「各位同学。」 闭著的眼睛睁开,她纤长的睫毛闪动。这个瞬间,我知道观众的目光都被她的眼神一下子吸引住了。 「说到底──委员会这种东西,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呢?因为我们已经太过习惯名为『委员会』的制度,所以要抱持这种疑问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所以,我希望可以反过来在这里停下脚步,试著思考。请各位同学稍微陪我一段时间。 我们学生都会在这所学校度过一天的大部分时间,勤奋地进行各式各样的活动。不只是读书,我们也会和朋友谈心,或是在社团活动付出努力……又或者,我们会和男女朋友一起度过珍贵的时光。从一天的生活中举例,有什么事和风纪委员会或学生会有著不可或缺的关系吗? ──这种事的存在恐怕极度趋近于零。委员会和学生会这种东西,不可能是我们的生活中随时需要的。 那么为什么这些组织会存在?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要应对突发状况。在平常没有受到任何外力影响的情况下转动的齿轮,可能会被某种东西卡住而无法运转。将这种状态恢复原状,就是委员会、学生会的职责。 可是这项原则却颠倒了。不知道为什么,人们对学生会和委员会的解释变成了立于一般学生之上并担任指挥,或是教导所有的学生并负责统率他们的立场。 这完全是一种错误。在学校,学生生活的主角只有每一个学生,而不是别人。将不合时宜的校规硬是强加到学生身上──这种作风,不该是我们应有的模样。 我希望能够用以这个观点为基础的方针来经营风纪委员会。 坦白说──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只希望各位同学可以自由地度过原本的学生生活。 因此,基本上,身为风纪委员的各位并没有工作。 在这个基础上,发生什么无可奈何的问题时──到时候,我们的执行部门会在我判断之下尽其所能地帮助学生解决问题。我们想要拜托各位的是在过程中提供支援。 我……我们并不打算站在高于各位同学的立场。我们只想要成为应对突发状况时的代表人物。 如果我是正确的,请大家为我们提供助力。如果我们犯下过错,希望大家可以毫无顾忌地鞭策我们,指正我们。 这就是我想要拜托各位的事。」 领家用非常流畅的语调这么说著,有时也在口气中流露出隐藏于内心的热情,并在最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听众都被她掳获了。领家的演说结束之后,足足有十秒的时间是鸦雀无声的。为了打破这片寂静,坐在最后一排的我开始拍手,随后才有几个人效仿,让掌声逐渐淹没整间教室。 比起演说的内容,应该是那口吻的年轻与生命力让同世代产生了共鸣吧。这段演说让我们感觉到了谦虚、诚实,但热情的她。 那是连我们也不曾见过的,领家的全新姿态。对于领家拥有的不知名魅力,我又重新受到吸引。 就这样,领家薰在众人的信任之下成为新任风纪委员长,也连带修改了规章。 ○ 我们办完琐碎的书面手续后走出校外,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虽然进入春天之后白天会愈来愈长,但想要感受到季节的恩惠,似乎还需要一点时间。 我将套在身上的外套前方扣起来,快步踏上归途。今天感觉特别寒冷。 虽然领家平常回家时都会走在我身边,跟我一起走到半路,但她今天自从午休的那场演说结束后就一直发著呆,就算在地下社办露脸,也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坐在床上,过了一阵子就只留下一句「好累,我要回去了」便离开。在大批听众面前说了那么久的话,果然还是会疲倦吧。 于是我现在就一个人走在前往车站的路上。两个人一起聊些无聊琐事就可以很快地到达分别的交叉路口,但若是一个人默默地走,路途感觉起来就特别漫长。 在住宅区和闹区的缝隙,奔驰过宽敞道路上的车辆不间断地发出噪音。 「她」就和那时候一样,伫立在那里。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因为我莫名地想要马上看到你的脸。」女童这么说道,轻轻地笑了。「开玩笑的。我今天是有事才会来这附近。毕竟机会难得,我就想说和你一起回家好了。」 女童这么说著,伸出手想要牵起我的手。虽然我为了避开她而打算把手举高,但才举到一半就被她跳起来抓住了。 「和年岁相差甚远的妹妹手牵手,这可是你身为哥哥的义务喔。」 妹妹。没错,我现在有一个年龄差距很大的妹妹。 她当然不是我的亲妹妹。她既不是父母的再婚对象所生的孩子,也不是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更不是失散已久的同父异母手足。 再者,她甚至不是人类。 不,这个说法并不完全──她是创造出蔓延地球上的人类之母,始祖,原型。 而她也是从地球之外到来的访客。 「就这么回去也可惜。我们就去咖啡厅来场久违的促膝长谈吧。」 我顺从女童的建议,进入了和她第一次相遇时去过的同一家咖啡厅。 在圆形的桌面上,放著我点的滤挂式咖啡,以及女童点的无咖啡因咖啡密斯朵。基于「要是睡不著就伤脑筋了」这样的理由,女童才点了没有咖啡因的饮料。真是个是非分明的女童。 虽然知道是无稽之谈,但领家平常在演说中,却还是著重在简单易懂地表达「人类是外星生命体为了改变地球的环境才送到地球上的病毒,恋爱只不过是为了使人类增殖的一种程式」的主张。 可是这个想法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在我的眼前对著杯子将咖啡吹凉的女童正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虽然一时之间让人很难相信,但我自己就亲身体验过她那神一般的力量,也不得不相信。 她会与我接触,是为了要利用我,好让可能对她计画造成威胁的领家薰所进行的运动无效化。那个方法就是「攻陷领家薰」。只要让她热中于恋爱,她就不会投入于「反恋爱」性质的活动。虽然是作为这个目标的附带收获,但我也可以交到女朋友──接受了这个邀请,我与女童暂时缔结了合作关系。可是在那场二月十四日的决战中,我在最后的最后背叛了女童,下定决心和领家一起为了反恋爱抗争而不断战斗,直到生命的尽头。 结果,女童现在正住在我的家里,而且还变成了我的「妹妹」。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就连我也搞不清楚。 「你不要这么紧张嘛。我们可是家人,应该更加对彼此敞开心房啊。」 「我真是搞不懂……我们不是敌人吗?」 「快点从区分敌人或同伴的二元论之中毕业吧,好吗?我们要去爱自己的邻居。只要像这样将爱散播到全世界,没有战争的和平世界就会到来,不是吗?」 我忽略她的言论,啜饮著咖啡。虽然我平常喝的时候都会加进牛奶调成偏甜的口味,但在女童面前,我却是喝黑咖啡。好苦。 「你没有必要这么装模作样。你们喜欢迎合自身感受的温柔,深爱著甜腻的爱。我就是这么创造你们的。就让我们沉溺在被砂糖填满的世界吧。」 「我才没有装模作样。我就是喜欢喝黑咖啡。」「我知道你偶尔会在半夜偷偷跑到便利商店买草莓鲜奶油三明治,不要再逞强了。」 被她发现了。虽然我不管女童的话继续喝咖啡,但心里其实很想哭。 「今天风纪委员有开会,而会议上一致通过让领家担任委员长了对吧。你就把这件事详细告诉我吧。」 「你为什么……会知……」 我一句话也没有跟她提过计画的事。我不可能告诉她。 ──女童的力量。虽然很容易被遗忘,但她拥有神一般的力量。因为那天真无邪的容貌和举止,让我有时候会忘记这件事。可是,因为我现在又不小心陷入了和一开始同样的状况,让我明确地认知到──她和我们是「不同」的。如果用我们的常识来思考,就会被她趁虚而入。 没有任何情报可以逃过她的手掌心。只要运用她的力量,不管我们抱有多少微小的秘密,都会轻而易举地被她得知吧。 我感到背脊发凉。 「呵呵……你的消息果然很不灵通呢,现在只要透过网路就可以获得所有的情报了。我在社群网站上找到你们高中的学生并追踪他们,这些学生之中也有风纪委员。听说那场演说非常了不起呢。我只要等待,就会有一大堆情报不断涌进来喔。」 好普通。她根本没发挥什么神一般的力量。是说大家都泄漏太多情报了吧,为什么要这么随便地说出高中校名啊。 「原来如此,你们的作战计画是要利用自己的团体来掌控风纪委员会啊。」「……我不想说。」 「你们是要以『给风纪委员使用』的名目来接收现在被学生会占据的花艺研究社社办,把社办抢回来对吧?」 「…………」「就算你不说也会马上表现在脸上喔。」 于是情报就这样渐渐泄漏给女童知道了。 过一会儿后,我和女童走出了咖啡厅,手牵著手前往车站,再搭电车回家。我们一起吃了晚餐,我无奈地帮女童吃掉她不敢吃的青豆,再跟她一起洗澡,帮她洗背,洗完澡之后再玩一下游戏,然后一起睡觉。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4 夺回社办的作战也进入了最后阶段。 最后的难关是说服学生会长宫前,让她认同风纪委员会需要一间常态性的教室。如果能够成功,他们手上多出来的那间教室就会分配出来,变成我们的柬西。 领家昨天虽然很憔悴,但过了一个晚上,今天的她气色很好,言行举止也变得很俐落。 身为委员长的领家和当上副委员长的我前往学生会室。学校的传统是新就任的委员长要向学生会长报告,而这个时候会由学生会长帮忙别上代表委员长身分的徽章。 校长室旁边,有著一扇华美木雕的门。这里就是学生会室。 领家敲了敲门,等到听见里面有声音传来才转动门把。 「打扰了。」 我们这么说著并进入室内,前方却出现了一个令人很难想像是学校里的异世界。 大片的窗户玻璃,造型特殊且色彩多样的椅子,很多喜欢装模作样的人爱用的制造商出产的电脑与平板电脑。 中央的桌子上摆著红茶茶壶,旁边还有放著烤点心的下午茶三层架。大吉岭红茶的香气在空中飘散,看起来很昂贵的扬声器播放著巴洛克音乐。和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那间粗鄙的地下据点比起来,这里的一切都是完全相反的。 围在桌旁缘谈笑风生的学生会成员们转向我们这两个入侵者,投射出奇异的视线。 「我是就任风纪委员长的,一年f班的领家薰。我是来向学生会长打声招呼的。」 不过领家并没有屈服于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反而打直腰杆并用正气凛然的语气说道。或许是被她这种态度震慑到,学生会的成员们都露出了有点不安的表情面面相觑。其中看起来地位最低的女生从椅子上站起来,用彷佛快要消失的声音回答: 「那个,学生会长现在……」 正当她要接著说下去的瞬间,房间角落的另一扇门就突然打开了。 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学生会长──宫前。 「啊……会长,那个……」 宫前闭著眼睛优雅地举手制止学生会女生的这句话,然后慢慢地往自己位在室内最深处的办公桌走过去。 「你是新就任的风纪委员长,领家薰学妹对吧?」宫前撩起头发塞到耳后,同时这么说道。「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据说你发表了一段相当豪气的演说呢……请到这里来吧。」 宫前用非常悠闲的语调说著,并打开桌子抽雁从里面拿出一枚徽章。徽章反射了傍晚斜照的阳光,闪耀著光芒。 「哎呀,你是?」 我简洁地回应她向我提出的疑问: 「我是副委员长,我叫做高砂。」 「高砂学弟。请你多多指教。」 她这么说完以后,就像是想到什么事一样露出稍微带著稚气的笑容,眯起眼睛。 「你们还两个人一起来,感情真是好呢。可惜只有委员长有徽章……」 听到这句话,后方的学生会成员发出了嘻嘻的笑声。 真是失礼的话──可是这句话说不定是经过计算的。基于有点不平凡的家伙当上委员长的事前情报,她正在试探我们。目的是要确认对方是不是会对自己举起反旗的人。 从领家平常的应对方式来看,这时候的她应该会固执地表示否定。她现在的情绪说不定很激动。这样一来「反恋爱」的马脚就会若隐若现。 可是,领家现在的脸色没有一丝改变,明确地这么回答: 「高砂是我的搭档。不管于公于私,我片刻也不想离开他身边。」 现场瞬间一片沉默。现充的那个性质──「无法对充实度比自己更高的人表现出强势的态度」漂亮地发挥效果了。虽然我的背上有一点发痒的感觉,但我还是努力忍住了。 其中,宫前面对领家的这个回答也面不改色,依旧笑著说道: 「哎呀,真令人羡慕。我也想要这么迷 人的男朋友呢。」 领家露出淡淡的笑容,接受她这句话。 宫前看著她,呼的一声吐出一口气,展露出和刚才不同的柔和笑容。 「领家学妹,过来这边吧。我来帮你别上徽章。」 听到这句话,领家向前迈出步伐。领家和宫前的身高刚好差不多。两人面对面的侧脸轮廓,从鼻梁延伸到嘴唇的棱线将透过大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切割成同样的形状。 「好了。请千万不要弄丢──从第二枚开始就要收取两千圆的费用喽。」 宫前用有点逗趣的语调这么说道,然后轻轻碰触领家的胸口,再绕过桌子,站在自己的椅子后面。 「辛苦你们了。我们学生会和风纪委员要团结一心,让这所学校变得更好。」 宫前又稍微改变表情微微一笑,打算以这段话结束这次的会面。 「今天我们来这里除了打招呼之外,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学生会长。」 领家进入正题。学生会长有点意外又深感兴趣似的睁大眼睛,一语不发地看著领家的眼睛眨眼,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我们希望会长可以分配一个常态性的活动空间给风纪委员会。」 宫前听到这个要求之后闭上眼睛。 「……可以告诉我你们的理由吗?过去校方从来不曾分配教室给风纪委员,而且我也有点难以想像风纪委员的工作会需要这样的空间。」 寂静。 经过一次呼吸的停顿,领家开始说话: 「风纪委员将会改变,不,应该说我们不得不改变。我之所以会参选风纪委员长,正是为了这个目的。 到头来,风纪委员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委员会呢──我们的存在意义到底是什么?自从入学以来,这个疑问就一直存在于我的心中。关于制服的规定和禁止不纯异性交往等等,校规里面有许多所谓和『风纪』相关的项目。可是从现状看来,这些出于校规的规定很难说有在运作,为了让学生遵守校规而组织的风纪委员会的力量,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发挥出来。 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风纪委员的能力太弱了吗?如果创造更强大的组织,召集人才,压迫学生就可以恢复『风纪』了吗?那是健全的学生生活该有的样子吗? 答案是否定的。 到头来,我们还是要必须回到问题的根源。风纪,就是因为将这个暧昧不明的词语当作『遵守校规』的等义词,现实才会受不了这种束缚而发出哀号。 要定义风纪这个词语本身是非常困难的。它会时时刻刻随著当时的情况而自由自在地改变。它是变幻莫测的。 可是我们可以回答再往前推的这一个问题:『遵守风纪可以达成什么目标?』答案非常简单明瞭,只有『不让学生被卷进麻烦里,支援他们过著能倾尽全力去做想做的事的校园生活』。 校规的根据就在这里──谈恋爱和服装仪容不整会对学生的校园生活产生负面影响。所以校规才会禁止这些行为。 那么强制学生遵守这些规矩,就是我们该做的事吗? 我所认为的风纪委员并不是这样的。订定严谨的准则再以其来判断善恶并惩罚──这种事就连电脑也办得到。我们应该可以做得更好。 一切的根本都在于『为歌颂青春的学生提供支援』,以此为目标,我们要身段柔软,临机应变地应对产生的问题。这就是我们该做的事,也是我们往后要做的事,更是我们使出浑身解数就一定可以成功做到的事! 我们不会强制学生停止谈恋爱,反而想支持学生谈恋爱。恋爱对年轻的我们来说是必然的结果,我认为利用权力去阻止恋爱对学生并没有好处。 男女之间的关系引发麻烦时,或是快要引发麻烦时,如果当事者双方难以自行解决,我们就会飞奔过去──我们想做这样的事。我们想将以往风纪委员的做法进行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亲近地陪在学生们身边。 这么做需要莫大的劳力,前人就是因为不想这么做才依赖成文的法条。可是我们已经作好承担这份劳动的觉悟。这完全是为了学生的幸福著想。 因此我们需要一个能够有效率地进行作业的空间!」 领家说完这些话之后,像是恳求般凝视著宫前的眼睛。 学生会长一开始只是面带微笑,但等到领家的演说迈入高潮,她便摆出了认真的表情聆听。 十秒──或许更久。宫前定睛注视著领家的双眼,一动也不动。感觉起来也像是在窥视著映照在领家眼里的自己。 「好吧。」 宫前一下子让表情缓和下来,这么说道。 领家也绽开笑容,对她低下头来。 「非常谢谢会……」 「只不过……」 领家的这句谢词被她挡了下来。 「你所说的风纪委员的工作,和学生会的工作有点重叠。不,我并不是想要否定你──只要有你的热情和领导能力,应该就能够以组织型态与学生会不同的委员会结构来发挥与学生会不一样的力量。 我们反而应该联手,互相帮助并努力支援学生。为了这个目的,不要说别的教室了,如果你们愿意自由使用这间学生会室,那就再好不过了。幸好就像你们所看到的,这里的空间还很充足。还宽敞到有点冷清呢。对吧,你说好吗?」 宫前这么说,牵起了领家的手。 领家她──感到很困扰。 完全超出预料之外。这是个盲点。 宫前她变得太过喜欢领家了。 如果是学生会室,环境比校内的任何一间教室都还好,最重要的是有印刷机。我们并没有理由否定这个地方──除了我们想要违抗学生会,进行反恋爱活动这一点之外。 领家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往我这里看过来。我也只能就这样回望著她──这么说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和领家四目交接这么久了──为了逃避现实,这件事忽然掠过我的脑海。 我明明就是为了要应付突发状况才跟她一起过来的,却什么也办不到。这让我感到非常焦急。 这时候,宫前突然放开了领家的手。领家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我身上。 宫前转头面向我,然后她又看了领家一眼。我和领家仍然维持著走投无路的表情注视著彼此。 她仔细地看著互相注视的我们俩,小声呢喃了一句「原来如此」,然后像是领悟了什么事一样,连连点了好几次的头。 然后学生会长笑了。这笑容彷佛微微包含了她最初展现出来的稚气。 「──虽然我认为这样也可以,但我刚刚才想到还有一间多出来的教室。那是一间非常狭窄又骯脏的教室,要给你们也很不好意思,不过如果你们愿意使用它,我们学生会也会很感激的。」 「请务必让我们使用!」 领家用强而有力的语调这么说,开朗地笑了。 ──为什么宫前会改变心意?她那张笑容的言外之意……该不会是我们的意图被她看穿了吧? 「非常谢谢会长,那我们失陪了!」 我一边追上这么说完之后精神饱满地走出学生会室的领家,一边思考著。 「高砂学弟,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我被宫前拉住袖子而回头,而她则对我说了这段悄悄话: 「刚才我说话那么不解风情,真的很抱歉。是我思虑得不够周详。坏掉的门锁也会由学生会负责修理好的。」 当我理解到她所说的思虑是指什么的瞬间,我的身体就开始热得发烫。 ○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我们反恋爱主义 青年同盟社终于成功将前花艺研究社的社办夺回来了。 不只是如此,或许是因为领家的热情传达给学生会的成员们,回到我们手里的社办内部装潢变得非常漂亮。其中,斑驳不堪又画满涂鸦的墙壁竟然在不到几天的时间内就被改造成隔音墙,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完全是多管闲事。 「这样就不用担心对话会被听到了!」 虽然领家很单纯地感到高兴,知道对方真正意思的我却觉得心情很复杂。 「要是在这里放一张床,说不定就没有必要去地下社办了呢。」 神明学姊说道。我立即否定了她无心的这句话: 「不,那可不行。真的不行。」 「嗯?为什么?既然现在已经可以确保隐密性,就没有必要继续拘泥于那个不方便的地方。学生会应该也可以体谅战士是需要休息的。他们一定可以允许我们把床搬进……」 「领家同志!」我面向窗户并背对领家,打断了她的话。「战士也需要休息──这的确是正确的。我们的活动非常激烈。一瞬间的松懈往往有可能会招来组织整体的瓦解。其中,在适当的时机休息反而是我们不能不承担的责任。 不过──不过啊,领家同志,如果我们将休息与活动混淆在一起,结果会怎么样?如果on与off的区别变得暧味不明的话呢?如果我们会从休息到活动,或是相反的方向进行连续性迁移的话,会怎么样? 答案只有一个。我们会用散漫的心情进行活动,然后犯下过错。休息时间也会渐渐被活动时间侵蚀,让我们没有时间放松。我们恐怕会被这种负面漩涡吞噬,让我们的活动从内部开始产生决定性的崩坏。 我们要懂得区别,这是很重要的。我们迎接现在这个转机,可以说是获得了最大的机会。实际的活动在这个地上据点执行,在地下则藉由休息来强化我们彼此的心灵连结。这种区别方式,就是过去的我们所欠缺的东西!」 我拚命把道理讲得非常复杂,在一旁的神明学姊便露出惊讶的表情,小声地拍起手。 「……高砂,你说得没错。」 领家的声音从后方传到我耳里。虽然只是我临时掰出来的诡辩,但看来似乎是成功说服她了。 「可是,为什么他们还帮我们做了隔音呢?这个门锁也是很难打开的那种耶。」 神明学姊就著日光灯的光端详新拿到的钥匙,疑惑地说著。 「呃,那是因为领家的演说讲得很好,他们才会这么好心吧。」 「可是,如果真的是给风纪委员用的教室,应该没有什么不能被看到的东西或不能被听到的对话吧?」 「别这样嘛,怀疑人家的好意可是小人才会做的事。我们就心怀感激地收下吧。」 「唔~」 虽然神明学姊给人的感觉有点轻飘飘的,但在思考和直觉的敏锐度上,却有些地方非常,出类拔萃。 ○ 总而言之,好不容易获得地上社办和里面的印刷机,我们马上开始进行活动。 首先是身为风纪委员的工作。这么做有两个目的。 其中一个目的是向学生会表现出有在执行工作的样子。如果太快开始进行反恋爱活动,不管怎么想都会让人起疑心。 第二个目的是以风纪委员的身分来过度赞颂恋爱,倒过来取回反恋爱的机运。就像领家向宫前说的一样,我们执行的「风纪」和一般的印象完全相反,要做的工作是支援学生们的恋爱。我们要藉由过度推动这个行为来让学生们厌倦,让他们走向反恋爱的道路。 就像上一次,学生们对校门前的演说一点兴趣也没有一样,现在这所学校对反恋爱活动有著根深蒂固的排斥感。只要可以在学生心中植入对恋爱至上主义强到足以抵销这股排斥感的反感,大众也就必定会重新关注起我们的活动,这就是我们的目的。 「真令我作呕……全身都好痒……」 领家露出阴暗的神情自言自语地嘀咕著这些话,勉强自己假装成现充,投入了制作传单的工作。 内容的感觉就像这样: 我们全力支援你的青春! 谈恋爱、玩社团、勤读书,高中生活十分忙碌。 相对之下,烦恼也会变得更多吧。 风纪委员会将会倾尽全力支援这些烦恼的学生们! 说到风纪委员,就是一群拘谨又会严格强迫学生遵守校规的人……你是不是有这种印象呢? 这已经是过去式了!过去规规矩矩守护校规的那种做法,在我们这个新世代已经行不通了──从现状中感觉到极限的我们已经认知到这个事霣。 在全球化的现代,个人的烦恼也会愈来愈多样化。由于网路和活用网路的新型应用程式普及等现象,产生了许多过去不存在的新问题。 为了要应对这种多样化的情况,我们不应该用校规来将学生管制成统一的模样,转变成柔软的态度是必要的──于是我们决定积极地it每一个人的问题,并针对每一位t去suggest适合的solution。 广义的「风纪」──我们现在已经朝向比起遵守校规更本质上的这个全新目标迈出崭新的一步! 作为第一份工作,我们决定先帮助学生解决「恋爱」的烦恼! 虽然校规禁止不纯异性交往,但那已经跟不上时代了。现在这个时代就连小学生也会有男女交往的行为。在能量最充足,且肉体也已经成熟的这个青春年代,不为恋爱而活就太浪费了! 处理健全的高中生最为关心的「恋爱」问题,对我们来说是当务之急。爱上恋爱的高中生,他们的烦恼是非常复杂而多样的。这种事没有办法和父母讨论,对朋友说也很尴尬……这个时候,你要不要试著和我们商量看看呢? 风纪委员会将会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地受理这些和恋爱有关的烦恼! 我读著读著都觉得头痛了。中间有一段甚至已经不是中文。 身为写出这篇文章的本人,领家脸色苍白地瘫倒在桌子上。 「怎么样……都写到这个地步了,应该可以产生负面宣传的效果了吧……」 领家的呼吸变得断断续续,这么说著垂下头来。她应该是把最后仅存的力气全用完了吧。毕竟要她勉为其难地持续写著这种不符合自己主张的文章,当然会这么耗费体力了。 我们从翌日起就马上开始张贴海报和发传单。因为我们是在学生会庇护之下的学校公认组织,所以比反恋爱活动更简单地轻松完成了工作。 而且当天就立即开始看到了效果。在我教室的垃圾桶里,就丢了十几张发出去的传单,走廊上的布告栏贴著的海报也被人撕破,其他地方还可以找到几张被划上涂鸦的海报。 而且…… 「空虚的内容。」「大量使用英文暴露了自己的愚蠢。」「会去找这种团体商量的家伙一定是脑袋坏掉了。」 到处都可以听到正中我们下怀的评论。 不过,校内也可以听到这种声音: 「这个proposal真是innovative呢。drastic地将一直受到pending的moral hazard……」 装模作样到极点,我完全听不懂。虽然跟在对方身边的几个女生都一脸认真地不断点著头听他说话,但完全感觉不到她们有理解的迹象。就连说出这些话的当事人好像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因为我们勉强自己写了一些装模作样的文章,才使得勉强自己表现得装模作样的人们产生了不必要的共鸣。 明明不知所云才是那篇文章的意图,结果却被这些人曲 第二章 关于以前所未有的运动扩展为目标之革命性宣传手法 1 上峰──上峰泉。她是这所学校二年六班的女学生。文艺型。身高只比西堀稍微高一点,大概是一百五十公分出头吧。黑发差不多及肩,发尾有一点微微的弯曲。她的浏海几乎是直线切齐的。红色粗框眼镜是她的特徵。她无心的细微举止很可爱,能够激起他人的保护欲,大概是这样的类型。 要是她加入全部都是男生的社团,结果当然就会产生那样的问题。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看上虽说要支援学生恋爱,却像推土机一样将恋爱关系破坏得支离破碎的我们吧!」 领家得意洋洋地这么说。 听到这句话,上峰低下头将手伸到脖子附近玩弄发尾,怯生生地回答: 「那……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往上瞄了一眼。她的视线前方有领家正在温暖地笑著。 神明学姊将泡好的咖啡放到她的面前。白色的烟雾冉冉上升。 「……不,对不起。就算说谎也没有意义呢。你说得没错。 不管怎么看都可以配对成功的隔壁班那两个人,在找风纪委员商量完的几分钟之后,就经过了一阵扭打的争吵然后破局,我看到以后就抱著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过来这里了。我心想,如果是你们,说不定可以用我意想不到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你的观察力非常好,而且也很有胆识。竟然敢当面对承受污名的我们说这种话。」 领家露出了一个坏心眼的微笑。 「对不起,我拜托这种事情真是太失礼了……我要回去了,请各位当作没有听到吧。」 领家抓住了正要离席的上峰放在桌面上的手。 「等一下等一下,不是那样的。我是真的在夸奖你。」 话说回来,虽然领家的态度超级高高在上,但上峰还比她高一个年级……我以前没有特别注意,不过领家对神明学姊说话时也很不客气。我对她的感想已经超越傻眼,甚至于有点佩服了。 「很少人拥有这种适当的观察能力。你可以不用在意我们的感情和批评,说出自己心里真正的主张。在这里不需要无谓的顾虑。希望你可以敞开心房和我们谈谈。」 领家覆盖在上峰手上的手稍微用力握紧。上峰看著领家直直凝视自己的双眼,才首度带著坚强的意志点头回应。 基本上,刚才上峰所说的就是事情的全部。她针对这些内容又加了几点说明来补充。 时间回溯到两年前,还是新生的上峰看了社团介绍时上映的影研自制电影,决定要加入这个社团。由一位三年级的学长负责领导社团活动的最初那一年,社员们还可以在没有任何杂念的状态下专心在社团上。可是当这位学长一毕业,情况就完全变了。虽然她对尴尬的关系感到有些不安,仍在这种郁闷的感觉中度过了一年…… 「我想,大概会在毕业时……」 「在那时告白吗?真是老套,感觉就像是那些凡夫俗子会偏好的情况。」 领家语带唾弃地这么说,往月历看过去。 「真糟糕……距离毕业典礼已经没剩几天了。」 「那个,关于这件事,其实还有一点时间。」上峰一边取出笔记本一边说道:「每年在毕业典礼之后都会有文艺类社团的发表会……是为了纪念毕业,因为有很多人成为考生之后还是会继续社团活动。我想,那个……如果要告白,他们应该会选在那个时候……」 虽然我们一年级生还没有经历过,但订在三月的这个活动就是与九月的校庆组成双璧的发表场合。虽然总是有学生会把大考放在一边,只顾著准备这场活动而落得要重考的下场,但还是因为自由的校风而逃过了废止危机。 「电影研究社也会在那里进行发表吗?」 「是的,虽然是很短的作品,我们还是希望可以发表。现在正在加紧赶工呢。」 「原来如此,那会是他们集大成的作品啊。然后等电影发表结束以后……原来如此。」 领家这么说著点点头。上峰又低下头来,用手指触碰发尾。 「距离发表会多少还有一些时间……你一定要让我们反恋……风纪委员帮这个忙!」 领家这么说,把手放到上峰的双肩上。 「拜托你们了,请圆滑地处理这件事……难得要毕业了,要是让他们留下不愉快的回忆,我会很愧疚的。」 她这么说道,用哀求般的眼神仰望著领家。虽然她应该没有注意到,但这其实是非常可以动摇男人心的举动。就连同性别的领家都稍微羞红了脸。 ○ 「这么简单就接受那个委托,你有什么具体的提案吗?」 上峰离开以后,差不多到了太阳下山的时间,拉长的窗框影子横亘在社办里。 听到我的问题,领家立刻回答: 「我怎么可能没有想过就接受!……真是的,你到底以为我有多随便啊。」 不,我总觉得你老是没有想过就行动,让其他的成员帮忙收烂摊子……我努力把这句话吞回肚子里,聆听领家的提案。 「正在听上峰说明状况时,我就突然有了灵感。我们可以和她一样拍摄影像作品,然后在发表会播放。也就是宣传电影!」 领家这么说,带著满满的怨念在白板上自行写下「使用电影的宣传计画!」一行字。 「电影拥有绝佳的宣传效果这件事,在上一次大战与冷战都已经获得非常充足的证明了。因此,我们要制作可以将恋爱的可怕与空虚表露无遗的宣传电影。在文艺类社团的发表会上,我们要和电影研究社一样播放自己的作品!而且,即使在发表会结束后,只要有机会就可以拿出来播放,或是散布到网路上,可以重复利用。怎么样,这个点子很完美吧!」 领家自信满满地说道。虽然她说了很多,但大概只是她自己突然想要拍拍看电影而已。 包括我在内的其他四个人都露出了「这下不妙」的表情。 「大概来不及,也没有器材。」 西堀直接指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可是,领家却以游刃有余的神情回应: 「没什么,只要拍几分钟的短片就可以了。恋爱的悲惨,现充的可笑,只要可以描写这些就够了。表现几乎不言而喻的道理也不需要这么多时间。而且只要和影研说一声,他们应该也愿意把多出来的器材借给我们吧。如果是数位档案,剪接起来也不会多麻烦的。」 「虽然你这么说,可是我们根本没有人拍过电影啊。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我傻眼地这么说,领家就用像是开导般的语气如此回答: 「每个人都有第一次。要是害怕踏出第一步,什么都无法开始。我并不是要大家做出什么旷世杰作。就算做得很拙劣也没关系。拙劣的作品反而更能够传达理念,这种例子常有。」 「我们可没有时间准备服装和背景那些柬西啊。」「就拍校园作品吧。我们可以描绘校园内的恋爱。大家都是被校园内的恋爱迷惑的,这种作品应该最有效果。」 我搔著头。不管说什么,似乎都无法说服领家。 濑崎客气地举起手发言: 「如果以风纪委员的名义制作并播放那样的电影,不会暴露我们真正的主张,让我们的立场陷入危险吗?」 的确如此。我们明明就是以协助学生恋爱的名目进行活动,如果反过来制作高声主张反恋爱的影像作品,很明显会启人疑窦。 「呵呵,濑崎,你这个问题很好。可是,这一点正是发挥我们这次获得的『双面性』最好的机会。没错,我们要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名义制作 电影,然后上映。」 「可是……在文艺类社团发表会这种公共场合,那样的作品可以获得上映许可吗?」 「不需要担心。管理社团活动的社团联盟独立于学生会之外,是非常散漫的组织,文艺类社团发表会就是由他们主办的。我们的『社团』名义也不是自称,而是经过了他们的承认。这样你们应该知道那个组织有多散漫了吧。不管是谁想要发表,大概都可以得到许可吧。」 领家的提案虽然看似一时兴起,却考虑得相当周全。 而且听到她说得这么自信满满,让我们也莫名地开始有种说不定真的可行的感觉。这也算是领家的强项之一。 「剧本要怎么办?」 「我们每个人都写一份带过来,然后从里面选出一份最合适的。反正只是几分钟的影片,不需要太讲究。」 社办被一片沉默笼罩。 我努力绞尽脑汁,指出我所能想到的最后一个问题: 「拍电影再播放给当事人看……这样不会太拐弯抹角了吗?我觉得应该再想一些可以更直接地对上峰的三个学长提出诉求的方法。」 领家听我这么一说,一瞬间眼神飘动著,露出退缩的样子。不过,她又马上乾咳几声,然后用有点犹豫的语调反驳我: 「担……担心什么,他们可是电影研究社──里面的人肯定都是电影狂。我判断他们恐怕只对电影有兴趣,要用其他的方法说服是很困难的。」 领家这么说完之后就用鼻子哼了一声,从我身上别开目光,继续说下去:「而且……没有提出任何主意的你,没资格批评别人的提案吧。」 她这么讲我就无话可说了。我的确没有想到其他点子。 被夕阳染成橘色的社办里面没有任何人再发言,就这么过了一分钟左右。 「好,没有异议了吧!事不宜迟,每个人都要在明天以前写好一份剧本带过来。要是不马上动工,期限一下子就要到了。」 领家拍著手站起来。一想到接下来会有一连串严酷的爆肝行程等著我们,我就有一种心脏重重往下一沉的感觉。 即便是感情不常表露在脸上的西堀和扑克脸的濑崎,都显露出一股藏不住的绝望感。 另一方面,神明学姊她…… 「那……那个……」 这么说著,用可爱的姿势把手举到脸的旁边,注视著领家的方向。 「怎么了,茜?要写剧本让你不放心吗?没问题的,就连我也没什么自信,只要可以传递讯息就好,不需要想得太复杂。」 「我不是说这个……那个,虽然可能只是我理解得比较慢……既然要拍电影,我们应该会露脸吧?如果用『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名义制作,我们的身分不是会曝光吗……」 是个盲点。这的确是非常重要的一点。就连西堀和濑崎都露出了意想不到的表情看向神明学姊。虽然是很基本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人想到。 不过既然领家都这么自信满满了,她应该有什么想法吧。这毕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应该会一开始就从这个大前提去考量整件事。 领家正将手穿过书包的背带打算回家,但一听到神明学姊的这段话,她简短地发出了一个声音: 「啊……」 是真的。 她好像是真的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 「好了,回到出发点重新开始想吧。」 对于这么说著的我,领家出言打断: 「等一下,没问题的。没问题,一定有办法的。」 「才没有办法咧。如果我们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事情曝光了,好不容易拿回来的这间社办也会被没收,努力都会白费。拍电影是行不通的,想想别的办法吧。」 「只要不拍到脸,或是用障碍物遮住就好了。」「那是哪门子的前卫电影啊。」 「只要在脸上打马赛克不就可以了吗?」「那样很像猥亵影片耶。」 领家瞪著我。 「没问题的,你要相信。相信奇迹。要是被那种悲观的想法束缚,事情就会在没有任何行动的情况下结束啊!」 「奇迹,这可真像是恋爱至上主义者会吐出来的笑话,那种东西根本不会出现。」 「不是曾经出现过吗!」领家砰的一声敲打桌面。「差一点就要和学生会共处一室的我们,因为学生会长突然间奇迹般地改变心意才能够得救,如此成功把社办夺了回来!你应该也是这件事的目击者,难道你忘了吗!」 「那与其说是奇迹,不如说是因为有我在现场……」 「你明明也只是和我一样束手无策而已!你根本没有帮上任何忙!」 她这么讲我就无话可说了。我当时的确无法说任何话。话虽如此,要说出实情也很令人害臊,使得我没有办法再继续反驳她。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之后说不定就可以想到什么对策!就算最糟的情况下社办被没收,我们的身分也曝光,那就到时候再想办法,只不过是和学生会之间总有一天会开打的浴血决战提早到来罢了!我们有反恋爱之神的庇佑。我们虽然在情人节的时候陷入那么严重的惨状,却只花不到一个月就像不死鸟一般复活了不是吗!」 虽然我不认识什么反恋爱之神,但创造人类的造物主正在我家当我妹妹,现在这个时间还在懒洋洋地看著重播的动画呢。 「那明天就把写好的剧本带过来吧,拜托各位了!」 领家只说了这句话,便逃跑似的离开了。 被留下来的我们四个人呆站在原地。 可是我们的表情早就已经超越困惑,到达了豁达的境界。我们互相对彼此苦笑。 「没办法,就做吧。」 我这么一说,其他三个人就点了点头。 「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嗯,加油吧。」「我会试著想想有什么办法的!」 我们感受著谜样的团结意识,离开了社办。 ──还有一点。让我、我们顺从领家的提案的,并不是只因为她的强硬态度。想要试著拍拍看电影。 想要和领家,和这些成员们一起完成某种作品。 我想不只是我,另外三个人的心中应该也涌现了这种心情。 2 隔天,我们马上把剧本带过来进行评选。 「如何,大家都写好了吗?」 听到领家有精神的声音,大家都各自点点头。 「虽然我没有什么自信。」「嗯。写好了。」「是个超级大作喔~」 「……高砂呢,你怎么样?」 领家看著别的方向这么说道,我则是搔著头回答: 「算是写好了。这真的很难耶。」 昨晩我拚命挤出微薄的智慧,思考到超过凌晨三点,所以今天才会睡眠不足。因此我把今天的地理课和现代国语课都拿来补眠了。 「那你自己写得怎么样?」 「我当然写好了。如果把这份剧本化为影像,肯定可以让现充打从心底感到惧怕!我本来还担心一个晚上会不会太短了,不过大家都很优秀。不愧是可以注意到恋爱这个概念的欺瞒并参加革命运动的人才。」 领家这么说著,把骰子巧克力发给每个人。这是情人节那时候剩下来的。大家都打开了包装,把巧克力放进嘴里。 「要动脑的工作一定会需要糖分。如果二月十四日多出来的这些吃完了,我身为议长也一定会准备新的存货!」 该怎么说呢,与其说是领袖魅力,这种感觉比较像是大阪的大妈正在发糖果。 「好了,既然头脑都开始运转了……就 快点把写好的剧本拿出来给大家看吧!」 领家这么说道,砰的一声用手掌拍响了桌子。 可是我们四个人只是面面相觑,动也不动。 「怎么了?你们不是写好了吗?」 「写是写好了没错……可是说到要拿出来给大家看,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那是什么话,最后这些剧本的其中一份可是会在发表会上播放给集合起来的大批学生看喔。现在是害羞的时候吗?」 「就算你这么说……那就从领家的剧本先开始看好了。这样的话大家就可以轻松地拿出剧本了。这种时候谁都不会想要当第一个人的。」 我这么说完之后,隔了一会儿,领家的脸颊便开始微微泛红。 「为……为什么我要当第一个人?所谓的议长,在这种时候都是要最后发表的。」「议长(领导者)不是应该要走在前面领导大家吗?」 经过短暂的沉默,领家才用力拍了手提案: 「这么做好了,我们以不记名的方式,一个一个把写好的东西投进这个箱子里面。」 领家这么说著,把放在柜子上的空纸箱搬下来,用封箱胶带把上方贴起来,并用美工刀在侧面割出一个形状细长的洞。 「这样的大小刚刚好。每个人的格式有可能都不一样。为了避免从格式判断出是谁写的剧本,其他的人要在走廊上等,只让一个人进到室内投入自己所写的东西。所有人都放好之后再打开箱子,用随机的顺序念出来。这样的话就不会觉得害羞,而且更重要的是不会因为『是谁写的剧本』而让评选的过程变得不公平。」 众人没有异议。 我们马上进行这个作业,在所有人都放好之后打开箱子。 「那就先从这一张开始吧。」 领家拾起其中一张纸,将写在最前面的故事大纲念了出来。 主角是一个高中女生。 虽然她和同校男生正在交往,男友却因为重病或是交通意外之类的事件而去世。主角伤心地前去男朋友的葬礼守灵,却发现他其实有很多的「女朋友」,自己只不过是其中一人罢了。这让她的眼泪完全吞了回去。 中间发生了很多事,主角突然不小心被打工地方的前辈强暴,还被正在交往的男朋友强迫堕胎,使她渐渐变得完全无法信任人类。 开始萌生死意的她,却有个同性朋友提供了温暖的依靠。主角站在校舍屋顶边缘往下望著操场,而朋友却从后方用双手紧抱她的胸口。 主角回头,用手指拭去在朋友的脸颊上滑落的眼泪。「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美丽的事物存在。」这样的感动撼动了主角的心。两个人的双唇自然而然地交叠。 被一般的情侣形象束缚而失去幸福的主角终于了解了真爱,然后逐渐得到疗愈。 是西堀的剧本。对已经知道她「隐情」的我来说,根本不需要记名。 后半段暂且不谈,前半段对「现充」的理解也太粗糙了。什么「突然不小心被强暴」,未免也说得太轻松了。而且男朋友的死因至少也明白地选一个出来吧。 「这个……内容还真是刺激呢。」「情人去世或者被强暴,是现充文学的基本款。反应一定会很好。」「正面的结尾感觉很不错呢。」「对呀,幸好她没有自杀。」 西堀以外的其他成员都不知道这是谁写的,很正常地发表著感想。 「……高砂觉得怎么样?」 听到领家这么问,我努力地想出普通的评论: 「我想想……虽然我觉得偏好这种题材的人应该会很喜欢……可是电影研究社的三个学长是男生,他们可能不太会有兴趣吧。」 我这么一说,大家就陷入了沉默。原本的目的这种东西,其实出乎意料地容易被忘记。 「好了,接著念下一张吧!」 领家为了重新振作起来而开朗地说道,开始念起下一份剧本。 主角是一个男高中生。 他和同班的女生正在交往,两人感情融洽地歌颂著青春。 ──可是这只不过是表象。 某一天,他偶然发现女朋友在社群网站上的分身帐号。里面写满了针对他的毁谤辱骂。以这些内容为笑料,大概是同学的帐号也一起加入把主角当笑话看的讨论之中。 主角变得无法相信任何人。他在公园大树上的树枝绑上绳子,准备上吊自杀。 他作好心理准备以后站上踏台。 不过,这个时候有一颗粉红色的橡胶球滚了过来。「叔叔,帮我检一下。」明明是高中生却被叫成叔叔的主角有点生气,但还是勉为其难地走下踏台,把球丢了回去。结果,拥有这颗球的少女便对他回以笑容。 少女的表情非常纯真。看见少女打从心底露出没有被「恋爱」这种幻想玷污的笑容,笼罩在主角身上的黑暗便瞬间消散── 「小妹妹,你自己一个人玩吗?叔叔也可以跟你一起玩吗?叔叔等一下去杂货店买美味玉米棒给你吃好不好?」 在和少女一起玩的过程中,他僵硬的心渐渐舒展开来。 被一般的情侣形象束缚而失去幸福的主角终于了解了真爱,然后逐渐得到疗愈。 这次是濑崎的剧本。这完全暴露了他个人的愿望。别以为用这种台词就可以骗人家上钩,不管怎么想都会演变成诱拐案件吧。 「这个……内容还真是刺激呢。」「网路霸凌,应该可以得到现代年轻人的回响。」「在结尾看到未来的希望这一点很好呢。」「对呀,希望他可以得到幸福。」 虽然我觉得有很多地方可以吐槽,却没有任何人提出来。难道大家都累了吗?我也开始觉得有点累了。 「如果要用这份剧本就需要饰演少女的人耶……我们要去哪里找这种少女?」 又一次,所有人都陷入沉默。可是这次换领家像是要掩盖缺点似的说了: 「不……不过,只要外表像少女就好……对了,让西堀来演怎么样?她身高比较矮,只要想办法搞定服装,看起来或许勉强可以像个小六学生……」 「那可不行。」濑崎用坚决的语调否定。「在这份剧本里,少女的纯真拯救了主角的场面是正是关键。要让这一幕产生说服力,不管是多厉害的女演员都很困难。我们不可以造成西堀同学的负担。我认为应该还是要使用真正的少女才可以实现这样的剧本。」 西堀听他这么说,不停地点著头。 对于最后将话题转到「体谅」上面的濑崎,我单纯地对他的能力感到佩服。 「是吗……那还是先念下一张吧。」 西元三六一五年,人类的生殖完全受到地球政府的掌控。人们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被决定了结婚对象,甚至何时结婚,何时生子这种事都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早就被他人所决定。借助基因工程的力量,人类变得可以以很高的水准控制自己的增殖。 对这种状况感到怀疑的少年主角偷渡到船上,某一天,他在丛林深处发现了一个未开化的部落。身为「异乡人」受到款待的主角最后与这个部落中的一名少女坠入爱河。少女由于身体上的特徵而在部落中被崇尚为专司丰饶之神的使者,但她本身却对这种待遇感到厌恶。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少年那毫无矫饰的纯真心灵,化解了少女心中的黑暗。 可是少年的行动已经完全受到地球政府的掌控,政府派出的刺客来到了他所在的地方。虽然主角好不容易保住性命逃了出来,却在战斗中完全失去了生殖器。 主角失魂落魄。可是因为少女一句「人生并不是只有生产」的话,让他终于了解了真爱,然后逐渐得到疗愈。 这个时候 ,天空突然裂开,一个巨大的圆盘降落下来,是外星人来袭。「人类将迈出崭新的一步。」这句意义深长的话撼动了大气,让所有的人类倒卧在地──除了少年与少女以外。 被「选择」的少年与少女借助外星人的力量,为了平定银河的战乱而开始创造新人类── 莫名其妙。理解能力完全跟不上。 不太像领家写的,这样的话──是神明学姊吗?我望向她,发现她摆出了非常自信满满的表情。 她心中的黑暗太过深沉,让我背上忍不住冒出黏腻的汗水。 「这个……内容还真是刺激呢。」「近未来的故事,大家都喜欢。」「比起目前为止的所有故事都还要能够清楚地传递主张呢。」「对吧,那种东西可以消失最好了!」 不行了,已经没有人可以正常思考了。 「不是因为制作时间很短才决定要做成校园主题的吗!」 「下……下一张。感觉好像愈来愈好玩了呢。」 「也许真的很好玩没错,但是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份剧本是可以用的耶!」 主角是一个高中一年级的女生。没有男朋友的资历=年龄。 主角在班上有个有点在意的男生,每次和他视线交会的时候都会感到心跳加速。主角如果看到他偶尔和其他女生说话就会吃醋;还帮放在房间里的小熊布偶取了和他一样的名字,有时候揍它,有时候却又抱紧它。 因为某个巧合,主角和那个男生开始熟识起来。虽然他们会在深夜出去约会,或是在休假的时候一起出门,但两人的感情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主角在情人节的时候下定决心告白。 可是他却以「我对恋爱没兴趣」的残酷理由甩了主角。 主角虽然沉浸在悲伤之中,却坚强地继续活下去…… 以消去法来说,是领家吧。 这个故事的调性以领家的风格来讲有点阴郁,但感觉还算满明确,而且好像也可以顺利表达我们的主张。 「…………」「好悲哀。」「如果可以描绘出主角舍弃恋爱并坚强活下去的模样就太好了。」「真是可爱又勇敢的女生。我都觉得有点想哭了……」 领家低著头涨红了脸。她真是太好懂了。 「很不错的剧本呢。除了女方,观众也能对男方投入感情这一点就很好。」 「不,这就……应该不行吧。」「不行,我无法。」「明明都在深夜约会过了,我不懂他为什么要拒绝耶……」 「咦,是吗?我反而可以同理男方的感受说……」 「从这个剧本看来,那个男生一定是不懂人心的疯子。目的应该是透过创造出一个显而易见的敌人,来获得观众的强烈认同吧。」 他们三个人都点点头。感觉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受到责难似的。 「好,最后一张了。」 领家这么说著,将我写的剧本大纲念了出来。 ………… 念完之后,领家点点头说道: 「很安全牌呢。」 「的确很安全牌。」「安全牌。」「很安全牌耶~」 虽然我写的时候的确是以安全牌为目的,但被这么一说还是会受到一点打击。 「不过这样比较好吧,安全牌是最保险的。」 「……高砂,这张果然是你写的啊。虽然我完全猜不出其他的剧本是谁写的,但只有你的我马上就认出来了。」 「是啊,只有这一张从开头就猜得出来。」「很像高砂。」「结果隐瞒也没有意义呢。」 「……嗯,对啊。因为没什么时间,我觉得安全牌比较好,才这么写的。」 被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堆,但剧本还是决定是我那安全牌的提案了。 ○ 虽然拍电影很重要,但我们也不能忘了本来的目的。 我们是为了将电影研究社的上峰从她和三名学长之间的麻烦关系中救出来才行动的。宣传电影终究只是达到这个目的的手段。 虽然上峰已经口头和我们说明过情况,但最好还是可以到现场实际看看他们的关系。 因此,我们决定去影研借器材,顺便调查真实状况。我们计划以「风纪委员想拍摄宣传影片」为名目,把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要使用这些器材来制作宣传电影的事情隐瞒到底。 因为去的人数太多也没什么意义,结果只有我去电影研究社。这种工作会落到我头上,大概是因为我让领家不开心的关系。毕竟是我的错,我就心甘情愿地接受这点责罚吧。 在社办大楼二楼,动画研究社和摄影社中间就是电影研究社。他们的社办是活动成果有得到一定程度上认可的社团才可以分配到的宽敞型教室。门的周围贴满了过去影研所拍摄过的电影宣传海报。仔细一看,还有数十年前的作品,可以窥见这所学校的影研有多么悠久的历史。 我一敲门,就有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虽然声音含混不清所以听不清楚,但应该是昨天见到的上峰发出的声音。 「……打扰了。」 我姑且这么知会了一声,并走进室内。 里面整理得还算整齐。至少东西不会散乱到看不见地板。 室内充满了谈笑的声音。围著桌边而坐的三个男生看起来很开心地聊著天。他们就是昨天上峰所说的三个学长吧。我都已经走进来了,他们却还是看都不看我一眼,仍然热烈地继续大聊特聊。 「啊,你是昨天的……呃……」 在房间最深处,上峰从黑色布帘区隔出来的空间探出一颗头看著我。 「我姓高砂。」 「高……高砂……学弟。我收到你的邮件了,是关于……借器材的事对吧。请跟我来,虽然这里有点窄。」 上峰这么说,马上又退回布帘后面。可能是因为不能被发现自己和风纪委员有所接触,所以她说话有点吞吞吐吐的。虽然学长们有一瞬间瞄了我们一眼,但又马上回到了原本的对话里。 我跟在上峰身后走进布帘后方。 里面被各式各样的东西塞得乱七八糟。有关于电影的书籍、年代久远的器材、布偶装的残骸、制服帽子、水手服、小道具等等。 「不好意思,这里这么脏乱。」 虽然嘴上这么说,上峰看起来却有点高兴。 「可以请你等我一下吗?我手上的工作就快告一段落了。」 「好,没问题。我们才是,还麻烦你这么多,真不好意思。」 上峰微微一笑,然后在旋转椅上坐下,面向萤幕。她的浏海用发夹随意地往上固定住,后面的头发则是用黑色的发束不太好看地绑了起来。她身穿运动服,赤脚直接放在椅面上,紧盯著萤幕做著手上的工作。 「这个姿势可以让我放松。抱歉让你见丑了。」 她依然注视著萤幕这么说道。 「不会,我了解。」 我只说了这句话,便闭上嘴巴。喀哒喀哒,点击滑鼠的声音和透过布帘传过来的谈笑声重叠在一起。 「……好,结束了。你要借器材对吧。我看看,要摄影机、脚架还有……麦克风要吗?」 「啊,因为我们不录声音……所以不需要特别外接麦克风。我们想拍无声影片,只配上音乐。」 「那样很好……很好。」 上峰点著头这么自言自语,在附近继续翻找,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奇怪……跑到哪里去了。我记得那家伙有拿来玩……啊,这个很有趣喔。」 她这么说道,把一叠纸张往我这里丢了过来。我大概翻阅了一下,看起来好像是一份分镜表。 「明明是超级有趣的内容,结果却好像没能拍成。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东西了。没想到竟然留下来……」 上峰翻找东西的手一直没有停下来,很开心似的告诉我: 「里面的设定真的很夸张,『鱼乾超人』是什么东西嘛,哈哈。可是故事的最后却莫名地催泪,实在太狡猾了。超人慢慢被熬出高汤的那一幕,我读著读著都忍不住双手颤抖了……啊,就是这个。」 她转过头来,手里握著一台摄影机。 「虽然不大,但是性能还不错。已经没电了呢,充电线……用这条应该可以。」 这么说著,上峰按下了电源钮。 「啊……」「液晶萤幕破掉了……」 萤幕上出现了裂痕,让附近的颜色变得很奇怪。 上峰咂嘴。「才想说联络不到人……给我搞这种飞机,够了,搞什么鬼,该死。」 「那……那个……」 我害怕地对开始咒骂的上峰插嘴说道,她就脸部朝下抓了抓头。 「……不好意思,让你看到奇怪的地方了。」 她稍微红著脸这么说,然后重重坐到椅子上仰望著天花板。 「我记得……他说过东西在学长那里。」 上峰小声低语,拿出了手机。 「呃……要到附近的大学去借东西,你可以吗?」 「是,只要可以借到东西,我都可以。真的很抱歉让你这么麻烦。」 上峰听了之后点点头,操作了几秒手机,然后停下动作。 她一瞬间直盯著手机画面看,随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按下按钮。拨出声从听筒中传出。 「啊,学长……好久不见……不不……是的,正在努力中。呃,我今天是想要到学长那里借一下摄影机……不,因为委员会想拍宣传影片……拜托学长了,我们等一下就过去。」 ○ 于是我决定要和上峰一起去附近的大学。 虽然上峰一开始拜托我一个人过去,但那样实在太令人不安了,所以我才坚持请她跟我一起过来。 因为上峰说要换成制服并整理头发,所以我稍微等了一下。直接这样过去就可以了吧?我这么说,但她却用坚决的口气说「那可不行」,反驳了我。 「总觉得……有点让人紧张呢。」 上峰一边这么说,一边四处张望。 铺著石砖的银杏大道上有许多大学生走来走去。大多数人是男女或团体一起吵吵闹闹,看起来就像是要彻底享受出社会前的最后一段玩乐时光。人们用「gg」、「了」、「真假」等大学流行语交谈,还有人充满自信地说著自己电磁学被当掉的事。 贴在墙壁上的社团招募海报上写著「男生限本校学生,女生限○○女子大学!」等毫无道德伦理的煽情语句,让我稍微受到了一点文化冲击。 「大学真是个可怕的地方呢……」 听到我无力的这句话,上峰也点头同意。 「我记得社团大楼……应该是走这里。」 途中,我们遇到在冬天穿著短裤的人和不管怎么看都已经年过三十的人对我们发传单,还遇到发音不标准的人问我们「尼们要噗要听福音?」最后才好不容易到达社团大楼前方。 在建筑物前,有几个人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在校地内搭起帐棚正在睡觉。 正当我们被这幅诡异的光景吓得退缩的时候…… 「哦,这不是上峰吗?来得还真快。」 有声音从旁边传过来,我们转过头去。 「学长,好久不见了!」 上峰这么说道,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我也轻轻打了招呼。 这个学长的身材高瘦,戴著黑色毛线帽,还留了胡子,用非常迷人的笑容对上峰微笑。 「学长,上个周末公开的……」「《花与果实》对吧?」「学长看了吗?」「看了。」 两人沉浸到对话中时,我发现有一位女性伫立在这学长旁边稍远一点的地方。我和她视线对上时,她稍微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高雅的笑容,并微微低下头。是个很漂亮的人。 「啊,呃……」学长暂时中断对话,转头向她说了一两句话,然后又不好意思地摸著下巴的胡子,重新面向上峰。他身旁的女性再次轻轻鞠躬便离开现场。 「上了大学之后……就是,会遇到各种事嘛。」 像要掩饰似的,学长这么说道。上峰在不被学长察觉到的情况下,用眼角余光追踪著她离开的身影。正在害羞的学长可能不知道,但在一旁观看的我却明确地注意到了这件事。 「话说回来,上峰,你好像也变得很圆滑了呢。你以前明明好像对电影以外的事情都没兴趣……一年级啊,是你学弟吗?」 上峰慌慌张张地否认:「这!不是的!他是因为……」 「不,你不用否认没关系。我很高兴喔,以前就算三天不洗澡也无所谓的你竟然……」 「我才没有无所谓,请不要捏造事实好吗!这个人并不是我的……」 「那个,不好意思。我是来借器材的……风纪委员……」 我出来帮忙解围,才终于让学长理解。 「就是因为会这样,我才不想要一起过来的。」 借到摄影机后回去的路上,上峰这么说著怨言。「大家看到男生和女生走在一起就会把他们当作男女朋友。真的很烦人。」 「不好意思……」「啊……不,高砂学弟没有必要道歉。」 上峰露出闯祸的表情一瞬间嘟起嘴,在脸部前方挥著手表示自己并没有责备我的意思。 「你和学长好像很熟呢。」「是啊,因为我们去年一整年都相处在一起。」 上峰望著远方,怀念似的眯起眼睛,然后像是自言自语般继续说下去: 「在新生欢迎会轮到影研发表的时候,当时播的是学长所拍的短片……我就是因此才决定加入影研的。我很好奇那是什么样的人拍的作品,兴奋地跑到社办……结果跑出一个满脸胡子的人,吓了我一跳。」 上峰笑了。她一笑便露出了酒窝。原来她是会笑得这么开心的人,这给我一种新鲜的惊奇感。 收起笑容之后,她的语调忽然变得很平静。 「原来学长他……也交得到女朋友啊。」 「那个人真的是他的女朋友吗?」 我一问,上峰就用有点惊愕的表情看著我说道: 「不管怎么看都是吧。虽然我没有直接听学长说……而且他们都走在一起了。」 「这和刚才你说的话互相矛盾喔。」我笑著指出她的矛盾:「你不是才刚说和异性在一起就会被当作男女朋友的事情很讨厌吗?」 「…………」 她因为无法反驳而陷入沉默,然后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也受到她的影响而发笑。 「对啊,你说得没错。」 上峰笑到让人不禁怀疑她是不是疯了,然后她用手指擦掉因为笑过头而累积在眼角的泪水,吸了一下鼻子。我默默地把面纸递给她。幸好今天在车站前有顺手接过来。 上峰用不稳定的声音说「谢谢」并接过面纸,擤了擤鼻子。在这之后,她的脸就一直朝著下方,不再抬起头。 3 因为已经顺利借到器材,我们决定马上著手拍摄。 写脚本时,我一直把两个重点放在心上。第一个重点是简单易懂,而另一个重点则是角色分配。 简单易懂是宣传电影必备的特质,如果无法明确地传递想要表达的内容,就没有办法达成目的。因此我决定使用一般人容易接受的范本式剧情 发展。这么一来,就算是外行人拍出的叙事能力不足的画面,观众自己也可以做出某种程度上的脑内补足──这就是我的想法。 另一个重点是关于角色分配,因为要找外人来演会有困难,所以当然就会由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五名成员来演出。可是如果是濑崎,由于长相太上镜,而且有大量的粉丝存在,所以我判断要让他出场会太勉强。违背预定的方向而在别的意义上大受欢迎这种事,我们一定要避免。另外,因为神明学姊一出现在画面上就有可能会让男生的视线都聚集在同一个点上,所以也不能让她演出主要角色。而且,因为身为最主要目标的影研学长是男生,所以分心在这个地方而让他们不能专心在内容上,这种情况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 基于以上的理由,可以演出的人就限定为领家、西堀,还有我这三个人。因为有两个女生,所以我决定藉由让这两个人的对比来描写恋爱的悲惨。 故事的发展整理起来是这个样子。 有两个女生刚入学的时候感情很好。 可是因为其中一方交到了男朋友,所以两人的关系逐渐变得疏远。交到男朋友的女生在社团和念书上都无法专心,变得愈来愈落魄。 另一个女生完全不管男女之情而勤奋向学,对社团活动也用严谨的态度面对,逐步获得良好的成绩。 时光流逝,到了大学榜单的发表日──两个女生都报考了同一所大学。不出所料,有男朋友的一方落榜,而没有男朋友的一方则漂亮地上榜了。 大概是这种感觉。虽然这种发展充满了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这样刚刚好。 关于结尾的部分,因为有男朋友的那一方实在是太过凄惨了,所以有人提议将剧本改成让这个角色最后舍弃男友,受到上榜的朋友鼓励并逐渐恢复友谊,然后在隔年考上大学。我们决定就这么修改剧本。身为提议者的西堀看起来很高兴。 经过我们的调查,影研的三个学长全部都要重考,所以关系到大考成功与否的故事肯定会有效果。把故事更改为在舍弃恋爱之后重生的结尾,应该也可以感动他们的心。 在角色分配上,我们决定由领家饰演有男朋友的女生,西堀饰演另一个女生,而我负责演领家的男朋友。 幸运的是现在正好是刚放榜的时期,所以列出号码的公布栏都还放在外面。我们决定先在这里拍摄最后得知考试有没有上榜的那一幕。 领家的表情很沉重。她的手中握著准考证。镜头从这里往公布栏移动,表现出现充女生没有上榜的事实。 接下来,要拍出西堀开心的样子作为对比……可是…… 「你可不可以……表现得更开心一点啊?」 担任导演的神明学姊喊出了ng。她似乎是要从形式进入状况的性格,不知道为什么头上戴著打猎帽,还把太阳眼镜挂在胸前。 「……我在努力了。」 西堀虽然这么说,却还是板著一张脸。毕竟她本来就是不太会把感情表现在脸上的类型,所以这种演技对她来说应该很困难。 「导演,你要不要坐在这里监督西堀的笑容?」 我指著西堀的脚边向她搭话。 坐在折叠椅上翘著脚的神明学姊可能是因为听到别人叫她「导演」所以很开心,她用手里的扩音筒轻敲了一下膝盖,然后在我所说的地方蹲了下来。 「这样吗?」「请你再看得更仔细一点,就像从下方往上窥探一样往前弯腰……」 挂在她胸前的太阳眼镜正在摇动。西堀的表情一瞬间笑开来。 「啊……刚才的!刚才那个表情还不错。」 「再稍微往前倾一点……这样是不是比较容易看到?」「这样吗?」 神明学姊一改变姿势,放在膝盖上的那个就愈来愈受到强调。随著这个过程,西堀的笑容也就愈来愈灿烂。 「啊,就是这样!濑崎学弟,快点拍!」「是!」 虽然这个笑容在我眼里看来有点淫邪,但其他人全都没有发现。这样一定没问题。 接下来要拍的是两人恢复友谊的一幕。西堀对沉浸在悲伤里的领家伸出手。 「这幕很重要。所以有必要明确表现出友谊的恢复。果然还是应该接吻吧?」 得意忘形的西堀如此主张。可能是因为做不习惯的事情所以累了…… 「是啊……毕竟让公主从沉睡中苏醒的总是王子的吻……」 就连领家也说著这种异想天开的话。 我简单地驳回这个提案,转移到下一幕。 接下来要拍摄由领家饰演的,有男朋友的女生在大考失利之后,和我所饰演的男朋友分手的画面。 男生和女生面对面。女生一个转身,从呆立在原地的男生身边逐渐远去。 「……更明确地演出分手的样子应该会比较好吧。」 领家这么说,啪的一声合掌。「比如说,打耳光之类的。」 「喂,那一定很痛吧,住……」 虽然我这么说著想要阻止她,但却被身为导演的神明学姊阻止了。 「就是这样!高砂学弟,虽然对你很抱歉,但艺术是伴随著牺牲的!」 因为导演的这句话,最后决定要重拍了。 「领家,拜托了。不要打得太用力……」 「那种胆小的态度要怎么表现出逼真的演技?」 领家把我的恳求一刀两断,然后突然挥起手,发出响亮的声音打了我的脸颊。我的视野渗入泪水。 「不好意思,刚才的没有拍到。」 听到濑崎这句话,我双脚一软瘫坐在地。 「再来一次,好了,站起来吧,高砂。」 我再度挨打。这次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钝。真的好痛。 「……嗯~一开始那次比较好耶。」「我也觉得这一次不太好。再让我试一次。」 神明学姊和领家彼此意气相投。 结果直到拍到好的耳光为止,我又挨了三次打,但是因为西堀一句「在还没打之前脸颊就发红,很奇怪」的超冷静吐槽,结果这一幕就决定不采用了。我完全是白白挨打,差一点哭出来。而领家反而莫名地露出了神清气爽的表情。 ○ 就像这样,我们多少付出一点牺牲也认真地进行著摄影工作,但在这段时间内,反恋爱活动却没有什么进展。 寒意渐渐趋缓,不知道人们的心是不是也会因此变得更开放,校内的情侣卿卿我我的情况也变得愈来愈明显了。在天气晴朗,气温升高的日子,随处都可以看到有人和男女朋友一起到中庭坐在草地上吃午餐。 一般学生对于春天的到来都感到兴致高昂,我们却和他们成反比,心情愈来愈低落。 「现充爆炸吧!」 午休时间,我正在与世隔绝的地下社办看著漫画享受片刻的宁静,这个时候以粗暴的态度冲进社办的领家却突然大叫。 这么一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所有成员就都聚集在地下社办了。虽然我们根本没有规定要在午休的时候集合,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会聚在一起。 「──滑雪宿营。」 领家只小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环视我们的脸。 「滑雪宿营。这个时刻终于到来了。这是比过去的所有活动都更残暴地对学生灌输『恋爱至上主义』,把他们的脑子染成雪一般纯白的疯狂仪式。」 每年,这所学校都会以一年级生为主要对象,在三月的考试假期间举办两天一夜的滑雪宿营。由学生会主办的这场活动不会有老师的监视,学生们可以悠哉地享受滑雪乐趣,所以很受好评。 青少年处于这种情况下,会发生的事情只有一种。 领家闭上眼睛,开始说: 「平常很不起眼的那家伙,在凹凸斜坡上滑著雪的帅气模样──男生对跌倒的女生伸出援手──『你没事吧?』男生一边取下护目镜,一边露出微笑。他拨掉沾在靴子上的雪,帮她穿上滑雪屐。『谢……谢谢你……』『……我们一起滑到下面吧。』她笨拙的动作在雪上划出的痕迹旁边,有著他所划出的平滑直线陪伴著。『你这边再用点力会比较……』男生想要教女生,却不小心碰到她的身体。『呀,你在摸哪里啊?』『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两人之间一瞬间陷入尴尬。女生忸忸怩怩地摩擦著双手,小声地说道:『……我……我才是,对不起。你是想要教我吧。只是因为太突然了。』女生低下头。然后,她视线朝上看著男生,继续说下去:『而且……总觉得……感觉没有那么讨厌……吧。』…………这是绝对不可原谅的恶行!」 领家这么大喊,然后砰的一声,用手掌把滑雪宿营的传单压在桌上。 没错,据说每年都有很多人在这场活动中变成情侣。就像是推波助澜似的,全校学生都知道『到一年级的滑雪宿营为止还交不到男女朋友的人,直到毕业都会维持单身』的传言,所以许多没有男女朋友的非现充就会因为精神上的弱点而报名参加这个活动,梦想成为现充而努力去交男女朋友,实在是很令人悲伤的现象。 不过,宿营的内部却有残酷的现实等著他们──在分配到同性双人房的两个学生之中,如果其中一方已经有男女朋友,房间就会被那对男女占用,另一名室友就必须要在走廊上度过寒冷的夜晚──因为这个受到默认的潜规则,据说每年在饭店的走廊上都会有许多非现充尸横遍野。为了避免这种悲惨的状况,他们就会更加努力为了获得恋人而奋斗,简直是个极尽暴虐无道之能事的系统。 「虽然我们一直在传单或海报上针对这个滑雪宿营的危险性提出警告……但根据发表的结果,今年的一年级生也有大约半数已经提出报名。这个水准和往年完全无异。」 领家神情悲痛地这么说道。 「据说每年都会有学生因为这场活动而被推入绝望的深渊,从隔年度开始拒绝上学。难道没有方法可以揭露大性欲赞会的阴谋,拯救这些人吗?」 对于领家提出的这个问题,大家都很认真地开始思考。 我们想出的点子有大肆宣传滑雪的可怕之处来诱导学生取消报名;散布在宿营产生的情侣都会很快分手的谣言;假装成导游把学生带上东北新干线而非上越新干线,藉此把他们丢到寒冷的青森等方法。 可是……我总觉得大家都不断回避,刻意不说出最简单又直接的一个方法。我试著乾脆把这个方法说出口: 「果然还是只能由我们前往滑雪场,直接开导他们了吧?」 我一说话,领家就发出哼的一声嗤之以鼻。她对我的态度果然还是很冷淡。 「谁做得出那种像是现充的事啊!首先,我对滑雪这种运动本身就很看不顺眼。可以做的事不就只有从高处滑到低处而已吗?这种事就连路旁的石头都做得到。我们应该把力气花费在更有建设性的事情上。」 她作出这个结论以后,现场就彻底安静下来。 就这么过了一分钟左右,领家才开口作结: 「嗯……那么就视为『我们也要去滑雪』可以吧?到时候也在那里进行电影的拍摄吧,一定可以拍到很好的『典型的现充』画面的。」 结果还不是要去?虽然我很想这样吐槽,但还是闭上了嘴。 虽然大家都没有说出口,但看起来却有点期待这趟旅程。我想领家应该也不例外。 「那么为了迎接『滑雪宿营妨碍作战』,大家要绷紧神经!这对我们来说会成为第一次的远征──能否在这所熟悉的校园以外的地方展开大规模的作战,是关系到运动扩展成功与否非常重要的一点!而且,我们也要同时进行电影拍摄,藉由一举两得的效率,让那些单细胞现充们见识我们和他们在能力上的不同!」 ○ 当然了,我们并不会混在一般学生之中,而是要准备完全独立的交通方式和住宿设施。关于交通方式的准备,因为神明学姊说她很擅长,所以就交给她全权处理。至于住宿设施,我们还没有任何预定,虽然领家说什么「在最糟的情况下要露宿野外!」……但现在还是冬天,绝对会出人命的。这个部分大概要由我来想办法。如果是稍微远一点的车站,便宜的商务旅馆还有空房,所以如果到了最后的期限还没有确定,我打算就订下那里的房间。 滑雪屐和靴子等物品可以在滑雪场租借,不过防晒乳等小东西就必须自己买了。 因此,我们五个人决定在周末一起出门采买。另外还计划要顺便拍摄电影的便服约会场景,并到电影院看电影当作制作作品时的参考。 我在集合时间的五分钟前到达指定地点,却发现领家已经在那里等了。她呆呆地望著上方装著时钟的纪念碑,有时候也会让目光落在手表上。 「你来得真早。」 我站到领家旁边这么说道,她的身体就抖了一下。 「不要突然……对我说话,吓我一跳。」 领家用含糊的声音这么说,然后对我退开半步,把双手藏到身后。 「身为议长,担任社员的活招牌是我的义务。为了防止大家不知道要去哪里而不安地仿徨,我在三十分钟之前就到这里了。」 「你只是急性子而已吧……」 可是我也没资格说别人。因为要计算出刚刚好的时间再出门很麻烦,所以我大约在三十分钟之前就到了目的地,并在附近的书店站著看书打发时间。 「早知道这样,我就早点过来这里了。」 我根本没有必要特地到书店打发时间,而是和领家随便聊聊天就好了。 「……为什么?早点来哪有什么好处,结果还不是要继续等到集合的时间。」 「什么为什么……聊天不是比较开心吗?」 结果我在书店没看到什么想看的书,只是翻著我心想总有一天要学会的麻将点数计算书籍。实在是无聊到发慌。 「……和我聊天……很开心吗?」「嗯,算开心吧。」 至少比起学习怎么计算点数,和彼此熟悉的同伴说话更快乐。 「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亲切?」 「你在说什么啊?才不是亲切,是因为我想这么做才做的。」 总觉得我们的对话好像搭不起来……算了,反正平常就是这样。 因为我们把集合时间订在十一点整,所以也有很多其他的团体来到会合地点,人潮开始变得拥挤。领家发著呆,差一点就混进其他团体里了。 「领家,你再靠过来一点。」「嗯……嗯……」 她反常地乖乖听话,靠近我的身边。可能是因为接触到人群,她的脸变得有点红。 「话说回来,好像从情人节前的势力侦察之后,大家就没有像这样集合起来过了。」 「……是啊。可是那时候因为你的说法太模糊,才会意外地变成五个人全体集合。从一开始就计划大家一起出门,这才是第一次。」 领家才刚这么说完,就有一阵低沉的震动声响起。看来是她的手机响了。 「……西堀今天好像没办法来。她似乎感冒了。」 她该不会是因为可以和两个女生约会所以太期待,做出裸体睡觉之类的事吧?因此变得来不了,她应该很沮丧。 「真可惜,希望她快点好起来。」 我才这么说完,这次就 换我的手机响了。 「……濑崎好像也不能来了。他说突然有练习比赛要参加。」 「这样啊,还真是个忙碌的人。」 最后只剩下神明学姊了……但是到了约定时间,她还是迟迟没有现身。 「真是没办法,就我们两个去吧。晚点再跟神明学姊会合就好,反正有手机。」 「……毕竟时间宝贵。」 领家这么说,抓住了我的外套袖口。 「也对,我们可不能走散了。」 领家点头同意我说的话,小声地回了一句「没错」。 「比起过去抓住后面的方式,这么做比较容易确保我前方的视野清晰。」 领家在新年参拜和上次外出时曾经抓住外套的后方以免和我走散,但她这次好像选择了抓住袖口。因为我的身高比她高一点,一直待在后面的确会有一点压迫感。 可是这么做的话,从远方看起来应该完全就像是牵著手的样子。我这么一说,领家就无畏地呵呵笑了。 「像这样乔装成现充融入他们内部,就可以深度探索他们真正的生态。不只是避免走散这种实质上的意义,这个方式同时也对我们的反恋爱运动有所帮助。」 虽然感觉很像是当下才想出来的马后炮,不过领家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我和领家在挤满情侣的城市里完全融入其中。 然后,有一瞬间,领家的手指凑巧碰到了我的手心。 「啊……」领家小小地叫出声,放开了手。 「怎么了?喏。」 我这么说,对驻足在我身后的领家伸出手。「……嗯。」她就用我勉强可以听到的声音低声回答,然后重新轻轻捏住我的袖口。 首先,我们决定依照原订计画去看电影。 因为我们正在拍摄的是反恋爱宣传电影,所以决定要看正好与之相反的恋爱电影。我们要藉此研究人们对恋爱有什么需求,再基于得到的成果来确实地击碎他们的幻想。 「果然……有很多人是跟男女朋友一起来……」 走进电影院环视观众席,领家这么说道。她有些退缩。 「毕竟是特地在网路上调查『推荐情侣观赏!』的好评恋爱电影后挑选出来的嘛。不过这还真是……」 在街上遇到也只会令我产生烦躁感的情侣一旦如此挤进狭窄的地方整齐排列,就会呈现出一幅异样的光景。也许因为是上映开始前的空闲时间,这一点更是特别明显。每个人都彷佛世界上只剩下身旁的男女朋友和自己两个人,开心地聊著天。这些多到数不清的人铺满了构造类似女儿节人偶架的电影院。 「总之先入座吧,电影就快开始了。」 我点头回应领家的催促,匆匆前往座位。大家都带著笑容亲切地空出座位前的空间让我们通过。或许他们对同为「情侣」的人会抱有同伴意识吧。 接在预告片之后,防止偷拍的电影小偷广告也播放完毕,正片终于开始。 虽然我一开始很不以为然,心想不过是「一群肤浅现充的娱乐电影」,却在不知不觉中被画面吸引住。这和我们所拍摄的东西果然不同,内行的电影画面很有说服力。就算是琐碎的场景,背后也具有明确的意图,再基于这些意图将画面拍摄出来──当然了,我以前看电影时根本不太会去注意这些事情。 我并不知道这部电影好不好看。不过这是一部做得很好的电影。唯有这一点是事实。 萤幕上映照出最后一幕,然后工作人员名单和主题曲同时开始播放。有几组情侣配合这个时机从座位上起身,周围的人开始有点吵闹。 回过神来,我已经流下眼泪。因为泪滴滑落脸颊的清凉感,我才发现到自己正在哭。我本来就是容易哭的人。总觉得最近泪腺好像变得特别发达。 就算工作人员名单画面已经开始卷动,我身旁的领家还是动也不动。直到影片结束,馆内亮起来为止,我也一直默不作声。 来到大厅以后,领家看到我的脸,终于开口了: 「什么嘛,高砂。你哭了……啊。你的脸颊上……有泪痕喔。竟然会……因为恋爱电影……呜……而哭,身为我们社团的……社员,你真是……太丢脸了。」 就算有人用涕泪纵横的脸一边抽噎一边这样挖苦我,我也不痛不痒。 走出电影院的情侣们看著我和领家,都互相低声说著「好青春啊」、「有点可爱呢」等等的话。我的身体就像是有火焰突然在中心烧起来一样热。我牵起压抑著声音,以一定的间隔发出阵阵哽噎声的领家的手,快步走到电影院外。 ○ 进入咖啡厅里过了一阵子,领家的情绪也平复了许多。 在她冷静下来之前…… 「那对情侣……是吵架了吗?」「是不是在谈分手啊?」「怀孕?」「堕胎?」 周围的人擅自把我们当成八卦话题,他们兴致勃勃的谈论都被我听到了。 「你还好吧?」 我这么向领家搭话,她就撇开头,不让我看到她的脸。 「我才没有在哭。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只不过是因为电影院里和大厅的亮度差太多,刺激到眼睛罢了。我的眼睛很敏感。」 话虽如此,我在电影的结尾倒是一直有听到哽噎声……我放弃再继续深入吐槽下去。 「神明学姊有联络吗?」 「……她不小心坐上开往反方向的电车,还遇到紧急停止而困在车上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因为昨晚忘记帮手机充电,所以电池没电了。她说会先回家一趟再过来。」 「是吗……那还真是辛苦。」 神明学姊的外表虽然给人轻飘飘的印象,但其实个性很谨慎。她应该不是会经常犯这种小错的类型…… 「对了,神明学姊是水瓶座……我记得她今天的运势是最差的。说不定是因为这样才会连续遇到衰事。」 我一开口,领家就一瞬间露出愣住的表情,然后笑了。她放声大笑。我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真的捧腹大笑。 「高砂……你……竟然相信……星座占卜啊!」 领家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这么说,摀著脸发出噗嗤声,压抑著忍不住想笑的情绪。 「星座……高中男生……看星座……」 「有什么好笑的?」 我这么说,领家就擦擦眼泪,用极度松懈的表情说: 「不……没什么好笑的……啦。毕竟要相信什么是个人的自由嘛。可是,这个反差让我有点惊……」 差点就说完的领家又再次爆笑出声。 「占星可是从古时候流传至今的正统智慧。它经历了悠久历史的考验,肯定拥有某种科学还无法解释的力量。顺带一提,西堀的天秤座是第十一名,濑崎的金牛座是第十名。怎么样,开始想要相信了吧?再顺便告诉你,处女座的我是第一名,巨蟹座的你是第二名。」 「不要……不要说了……!」 领家的肩膀又抖得更厉害,单手摀住嘴巴,另一只手则是把手心朝向我,阻止我继续说下去。 虽然好像被当作笨蛋的感觉让我有点不高兴,但却让我看到了领家许久不曾由衷绽放的笑容。 就在我和领家营造出一片和乐融融的气氛时。 「现充爆炸吧!」 我身体一震,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回过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是学生会长宫前。她就像平常一样正气凛然,双手扠在腰上对我们喊出刚才那句话。 ──我们的身分曝光了吗?她是从什么地方推断出我们就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一员的? 我的脸色 发白。领家也在一瞬间收起笑容,用认真的表情转头看向宫前。 「如果是那个团体,大概会这么说吧。现在的我好像稍微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了呢。」 宫前这么说道,拨开侧边的头发并塞到耳后。 看来似乎不是身分曝光了,我对这件事松了一口气,但相对的,也因为被其他人看见自己刚才的模样而忽然感到害羞。领家好像也跟我一样,红著脸低下了头。 「稍微让我打扰一下吧。」 宫前微笑著这么说,然后在我们旁边的位子上坐下,稍微往桌子靠拢。 为了想办法拉回步调,我开口说话: 「那……那个,学生会长……」 「叫我宫前。这里不是学校里,不需要用那么生硬的称呼没关系。」 「宫前学姊……今天怎么会来到这里?」 「只是来买东西。你们知道下周有为一年级生举办的滑雪宿营吧?毕竟是由学生会主办,所以我也会参加。为了这场活动,我想要买齐一些小东西。」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她的目的和我们相同。 「还是你想说……明明是假日却一个人出门──没有和男朋友在一起,很奇怪是吗?」 「不,没这回事……」 「没关系,因为我也这么想。我前几天才刚和先前交往的男朋友分手。因为我发现他除了我以外还跟另外七个人同时交往。」 宫前摆出一派轻松的表情,优雅地啜饮著红茶。 「那真是……委屈你了。」「没关系,反正我也只是玩玩而已。」 宫前完全没有自傲的意思,乾脆地如此说道。她生活的世界还真是惊人。 「虽然也和我刚刚分手有关系……你们真的很令我羡慕。因为我本来就……」 可是宫前在这里停顿下来,闭上了嘴巴。 「……说这些就太多余了。不好意思。」 她这么说,露出微笑。这张笑容看起来就像是一张人工打造出来的完美面具。深不可测──对于宫前这个人,我在与过去完全不同的意义上感觉到一股恐惧。 「话说回来,你们报名参加滑雪宿营了吗?」 「啊……不,我们没有报名。」 「毕竟正常报名就会分配到不同的房间嘛。就算不依靠学校的活动,两个人一起轻松地去别的地方玩,似乎的确会比较开心。」 宫前这么说,又拿起杯子喝茶。她静静地将杯子放在茶碟上,然后稍微把椅子拉近,上半身前倾并压低音量说道: 「吶,要不要我特别帮你们准备一间房?和一般学生使用的不一样,而是别的旅馆,非常漂亮的房间。你们一定会喜欢。费用就由我们来支付。」 「咦……那怎么可……」 我因为这个条件极佳的提议而惊讶……此时身旁传来噗嗤的一声憋笑声。我往旁边一看,发现领家正摀著嘴巴──她大概是回想起我今天的运势是第一名的那件事了吧。 可能是因为再也忍不住,领家用颤抖的声音说「我去一下洗手间」便在中途离席。 宫前用有点疑惑的表情看著领家走进厕所的背影,但她最后重新面对我,把声音压得更低,这么开始说道: 「接下来说的话,希望你可以保密……」 我点点头,宫前就开始说明了: 「你们应该也知道吧,叫做『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那个反社会团体……他们经常主张学生会,甚至是身为学生会长的我其实是为了推动恋爱至上主义而在背地里行动的『大性欲赞会』这个组织的成员。 如果是有常识的人们,都会把她所说的话当作是沉迷于阴谋论的可悲之人说出来的胡言乱语,听听就算了。 可是……她所说的话其实是正确的。 不过,当然不是那些人嘴里那种想粗暴地推动恋爱至上主义的邪恶团体,这个描述并不正确。这个社会存在著各式各样的问题,让人们没有办法自由地去爱自己所爱的人;为了战胜这种状况,我们不过是提供了一点帮助罢了。 社会,或者叫做人类的群体,比一般人所想的还要不稳定许多。因此,有时候就会出现和那个『反恋爱主义』什么的团体一样的家伙,阻碍我们的持续性发展,把人类推向自我毁灭的道路。 就是为了要将快要往负面方向滚落的社会拉回正轨,我们才会存在。 全国有十万名会员,全世界的会员数据说有这些的十倍左右。大企业、政府机关,以及国会议员之中也有很多会员存在,他们每天都为了让人们可以正确恋爱而倾尽全力。 这次我向你们提议的旅馆,就是我们团体经营的集团所拥有的旅馆。因为滑雪胜地对于建立恋爱关系而言条件极佳,所以我们在那里提供了很多住宿设施。学生们预定入住的地方虽然等级比较低,但也是同一集团名下的旅馆,所以我们才可以用非常低廉的经费来经营滑雪宿营。」 宫前用平淡的语气这么说道。 当然了,我因为和女童之间的关系,早就知道实际有那样的团体存在。不过,这还是第一次从成员本人的嘴里直接听到这种事。 「你认为我在开玩笑吗?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呢。」 她客气地轻声笑了一下。 「不,我……并不觉得这是玩笑话。」 「为什么?」宫前露出有点惊讶的神情,这么问道。「虽然我自己这么说有点奇怪,不过我觉得这种事真的相当荒唐无稽。」 「我认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令人觉得荒唐无稽的事情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所以我不会否定。相反的,我甚至觉得现实中有这种事的存在比较有趣。」 宫前听到我的回应,微微地眯起了眼。 「你……不,没什么。」 她用手指按著眉头附近这么说著,闭上眼睛迅速吸了一口气,再吐气。 「总觉得步调都要被打乱了。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呢。」 「……对不起。」「哎呀,我这是在夸奖你喔。」 她用手背遮住嘴这么说,再次轻笑。 「对了,你要不要也加入我们的团体?你,还有你可爱的女朋友──风纪委员长也一起。如果是你──如果是和你们一起,一定可以……」 宫前的眼里有火光一瞬间摇曳,我没有看漏。既冰冷,又昏暗…… 「我又差一点说漏多余的事了。」 她像是要掩饰般如此说道,闭上眼睛。 「好吗?你考虑看看吧。我想这对你们一定也有好处……啊,她回来了呢。」 宫前的视线前方是从厕所回来的领家。她的嘴唇到现在还在微微抽搐著。 「我可以跟你借一下领家学妹吗?毕竟一个人走在街上实在是太寂寞了。就当作是提供住宿的交换条件。好吗?」 「可以请你准备五人份的房间吗?我们有男生两个人,女生三个人。」 「哎呀,要跟各位风纪委员一起吗?……应该没问题,等我确认完就联络你。我们有个给男女团体使用的,非常好的房间……不过,有件事要请你们注意。」 宫前先说了这句话当作开头,然后头部靠近我说起悄悄话: 「就算想要忍耐,还是很容易不小心发出声音的喔。」 她这么说完,便高雅地轻声笑了。我总是被这个人耍得团团转。 「那么我就把领家学妹借走喽。」 宫前如此说完,就抓住回来的领家的手臂往外面走去。 「请不要太欺负她。」「你在说什么啊,我才不会欺负她呢。我只会好好疼爱她。」 第三章 为歼灭恋爱至上主义者之山岳活动演习 1 早晨,在天空还只有微微亮的时间,我来到了上野车站。 我们说好早上五点时在这里集合……这个集合时间还真是早得离奇。因为平常这个时间都在睡觉,如果不打起精神,眼皮就很有可能会掉下来。 距离集合还有一点时间,我在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了咖啡和面包当早餐。 「高砂学弟,你来啦!早安。」 在剪票口前的广场,有个人影正在挥著手。是神明学姊。 「早安,我刚才去便利商店买点东西……你真有精神呢。」 「旅行这种事……真的很令人兴奋呢!」「呃,我不是不了解你的心情……可是五点还是太早了。」 今天是学生会,也就是大性欲赞会主办的滑雪宿营第一天。为了阻止他们在那里撮合情侣的企图,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要潜入同一个滑雪场。而且还要同时进行宣传电影的拍摄工作,是一个非常贪心的作战计画。我实在是不得不觉得有点勉强。 「这是什么话!列车开动的时间就是我们开始行动的时刻喔!」 神明学姊带著灿烂的笑容训斥因为睡意而意识蒙矓的我。她真的很有精神。 「其他人……还没有来吗?」 「我想大家应该会在四点五十二分到。因为他们大概会坐内环线电车过来。」 真不愧是对订购车票的工作自信满满的人,她调查得非常仔细。 「你真厉害。」「因为我很习惯嘛。」 如此这般,其他三人都在她所说的时间抵达。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摆出爱困的表情。西堀半靠在旁边的领家身上,濑崎虽然笑著,眼睛却很明显地是半睁半闭的。 「……呼啊~」 通过剪票口时,领家摀著嘴打了呵欠。她的头发有点翘起来。一定是没有时间整理吧。 「为什么……要这么早来?」 西堀很懒散地以最小限度的动作开口,这么说道。 「那里可是会下雪的地方,很远的。当然要花很多时间坐车了。而且这样还算是衔接得很好的了!」 神明学姊很快地一口气说完这些,再对大家喊出激励的话: 「好了,打起精神来!你们都是年轻的一年级生,怎么这么不争气!」 看起来最痛苦的西堀被神明学姊抓著摇来摇去。 「不……不要……」 她这么说著并伸手阻止的时候若无其事地摸了神明学姊的胸部。还真是个不管什么时候都一心一意的家伙。 「茜说得没错……二月十四日那一天,我们就算是在下雪天……还不是在天色未明的时间就集合了。你们都忘了吗?」 虽然领家这么说,但她自己也很想睡觉,声音听起来一点气势也没有。 这和那场赌上生死存亡的抗争在心境上有点不一样。因为感觉像是要去旅游,所以让人有点提不起干劲。 可是在我们之中,只有神明学姊特别精神奕奕。 「好,我们走吧!啊,我们不走自动剪票口,要从这边的人工剪票口进去喔。」 我们一个接一个跟在她的身后,前往被玻璃围起的人工剪票口。 「麻烦你了,五个人!」 神明学姊把车票交出去,站务员大姊就用目测确认人数,然后盖下五个印章,带著笑容回应「祝你们旅途愉快」。 我们经过在一部分族群里很有名的13号线月台,往站内稍微高一点的地方走上去。 「奇怪,新干线的月台不是在那边吗?」 我这么说,神明学姊就只是回头对我微微一笑,继续往前迈进。我们登上6号线的月台,坐上了标示开往高崎的普通车。 「那个……我们该不会要搭普通车过去吧?」 「对啊。」 神明学姊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这么说。可能是无法理解我说的话,她甚至是歪著头回答的。 一坐到位子上的瞬间,领家和西堀就睡著了。濑崎虽然勉强忍住,但依然昏昏欲睡。 「我们还是学生耶,可不能过得太奢侈。而且坐普通车去的话,像是从汤桧曾再往前走的地方,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喔。」 神明学姊这么说著,将盖了五个章的车票拿给我看。 「青春18车票……这是什么……?」 我的这个问题点燃了神明学姊的热情。她露出闪闪发亮的眼神,用从她平常温和的样子无法想像的速度,又快又详细地说明了这张车票的用途。 简单抓重点来说明的话,这好像是一张可以在五天内无限搭乘jr各家公司普通车的车票。不仅可以独自一人使用五天份,也可以以一个人使用一天份的方式,来达到多人同行的目的。因为这次我们是五个人使用,所以刚好可以用完一张。 因为原则上不能够使用这张票来代替急行或特急、新干线的车票,所以必须要搭乘速度慢且转乘站多的普通车就是它的缺点。 「从东京到九州的小仓可以在一天内到达,我就实际这么坐过。这样的话可以省下一万圆以上喔。」 「那样坐要花几个小时啊……?」「我想想……好像是十九个小时左右吧。」 真是令人难以想像的痛苦。如果是新干线直达的话只要五个小时,若是搭飞机应该可以更早抵达目的地。 「……你不会不耐烦吗?」「我习惯了。」 我觉得这么说的神明学姊脸上,似乎微微展露出某种行家般的老练。 「你平常都和家人一起去吗?还是说和兴趣相同的朋友……」 「咦,我是一个人去的啦。一个人去的话自由度比较高,很好玩喔!」 ……我总觉得最近好像经常发掘到神明学姊令人意外的一面。 转乘两次以后,外面开始变得到处都可以看到积雪。我们占到四人座的横向座椅和旁边的双人座位,坐了下来。神明学姊和紧紧黏著她不放的西堀,以及提著装了摄影机的大包行李的濑崎坐在四人座那边。多出来的我和领家就并肩坐在双人座上。 领家在快要睡著时就会拍打自己的脸并用力眨几次眼,她已经重复这么做好几次了。 「欸,你想睡就睡吧。」 「……不,不行。身为议长的我应该要负起责任领导大家……绝对不可以发生大家都睡著而坐过站这种事。」 领家对我可能还有一点生气,所以她勉强自己缩起身体,和我保持著大约一根手指的距离坐著。 「你不用担心这种事,交给神明学姊准没错。」 神明学姊现在正带著满脸的笑容静静看著配色称为「湘南色」的电车掉头开走的样子。 「而且我也已经没有那么困了。没关系,你睡吧。」 领家听到这句话,就微微低下了头。 「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了……知道了。我就接受你的好意吧。只不过……要是发生什么万一,你可要负起责任喔。」 「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心睡吧。」 「我说你……到底对责任管理……有多么……」 还在说著这些话,领家的眼皮就已经快要闭起来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她便发出沉稳的呼吸声陷入沉睡。 也许是因为全身的力气放松下来,她努力蜷缩的身躯开始放松,体重稍微往我的方向靠了过来。 这个时候,她的头轻轻地倾斜过来。领家头部的重量放在我的肩膀上,柔顺的长发垂落下来。 这种绝妙的重量让我有点痒,又搔得我有点想发笑。 直到一个颓废大学生型的男生瞪著这样的我和领家,我才终于感到莫名地害羞, 全身都开始发热。 过了一阵子,可能是因为作梦的关系,我开始听到她轻声说著梦话: 「高砂……高……欢……我喜……」 看来我好像出现在她的梦里了,真让人有点不安。最后面的部分……听起来好像是在说「滑雪」(注:日文中「喜欢」与「滑雪」发音相近)。她的个性还是一样性急。 ○ 「抵达目的地~!」 神明学姊开朗地这么说道,站上了月台。其他的四个人也跟著她下车,平安地成功抵达了目的地……虽然经历了一些令人感到前途堪忧的辛劳。 不知道是不是从神明学姊那里获得了养分,西堀已经打起精神来了。濑崎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刚才还面带微笑望著和父母一起来的少女因为太兴奋而被母亲责骂的样子……这趟旅行真的没问题吗? 另一方面,领家看起来有点茫然,脸也很红。 「我都倒下来了,你怎么不叫我起来……」 「还在说这件事,你睡得那么熟,我不好意思叫醒你啊。」 「我大概有三十分钟是没有记忆的……我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梦话?」 「没什么……啊,你应该还是很在意我会不会叫醒你吧,所以我听到你叫了我的名字好几次。然后可能是因为在意接下来的事,我有听到你说了几次『滑雪』这个词。」 「……这样啊,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你是不是太会瞎操心了?」 「什么话,这种容易担心的个性才是适合担任议长的其中一种特质。把同志的安全挂在心上是我的义务,如果没有这个特质,组织恐怕就会轻而易举地瓦解──没错,大家今天千万要小心别受伤了!」 大家都点头回应领家所说的话,并往剪票口前进。 这个时候,前方出现了我校学生的身影。我们躲在阴暗处,窥视他们的样子。 「为什么他们已经到了!他们的集合时间是上午七点,比我们还要晚了两个小时啊!」 我回答了低声这么说的领家: 「他们应该是坐新干线来的吧。」 「混蛋……我们忍受著痛苦坐著普通列车,每当车门打开都要忍耐吹进来的寒风,重复了好几次转车才好不容易抵达这里!这完全类比了我们非现充随时都要承受的不平等待遇!我们花费长时间建立起来的成果,他们总是可以轻易地一蹴可几!──我们向其他不太熟的同学拜托事情的时候,从半个小时之前就会紧张地想著要说些什么话,或是模拟和对方的互动,甚至是小声地进行发声练习;但换成那些现充:『啊,你帮我弄一下这个。』『咦~为什么,你自己弄啦。』『拜托,你不是很擅长这个吗,我下次请你吃东西嘛。』『讨厌,你老是这么说又忘记约定……这次绝对不可以再忘了喔。』『我知道啦,谢啦。』『……真是拿你没办法~』就像这样!为什么这个女生最后还因为受到对方的依赖而开心地拿出干劲!而且,这样若无其事地为约会埋下伏笔简直就是岂有此理!给我爆炸吧!」 领家用阴沉的视线望著一般学生这么说道。当然是用很小的声音。 现充也就算了,领家提出的「非现充」例子已经完全踏进了沟通障碍的范畴。 而且这次的问题,与其说是现充与非现充的对立,不如说完全是由于神明学姊个人的兴趣导致。 而另一方面,说到神明学姊这个罪魁祸首…… 「上越新干线的建造说不定就是大性欲赞会为了将年轻人引诱到滑雪景点,再将他们撮合成情侣的阴谋呢!」 则是随便说著这些夸张的话,对领家搧风点火。 「时机到来了!我们战斗的火种早就已经在站上滑雪场之前引燃!我们要仔细咀嚼这份屈辱,将之转化为反抗的动力!就让我们使出全力,毫不犹豫地粉碎那些现充吧!」 听到领家这段小声的演讲,我们也小声地发出振奋士气的高喊。 ○ 我们斜眼看著一般学生们坐上包下来的巴士,再偷偷摸摸地坐上公车前往滑雪场。因为我们是以风纪委员会的身分受到学生会长邀请而前来,所以根本没有必要躲躲藏藏,但是因为被班上同学发现的话,说明起来会很麻烦,而且平常的习性也会让我们忍不住在行动时保持隐密。 「不过,看到这片风景就会有种真的来到雪国的感觉呢!」 领家对公车车窗外呈现的景色表示赞叹。 白雪在道路边缘堆积成一面高墙。庞大的公车在这条雪做的车道上灵活地行走著。这是在东京所见不到的光景。 「这附近也是温泉地,除了牵引到旅馆的部分,另外还有几个外汤喔。」 负责旅行事务的神明学姊这么说。 「你喜欢温泉吗?」 我这么发问,神明学姊就露出了非常高兴的笑容。 「嗯!每次要出远门时,我一定会先找找看附近有没有温泉。虽然说针对观光客,装潢豪华的浴场也不错,但是连当地人都会来泡的朴素温泉也很有意思呢!」 感觉又是个老成的兴趣。 「温泉……温泉……」 或许是察觉到什么,西堀就像在说梦话一样小声低语。 「小优也喜欢温泉吗?」「……超喜欢。」 虽然我觉得西堀喜欢的应该不是温泉本身…… 「我也很喜欢温泉或公共澡堂呢。最近一次去城崎的时候玩得很开心。我还经常基于个人兴趣去复合式公共澡堂玩呢。」 城崎是设备非常齐全的温泉主题园区,交通也很方便,所以有很多人会携家带眷前往。其中当然也包含年幼的少女,为了方便,应该也有一些让她们进入男汤的例子。复合式公共澡堂也一样。不过这件事和濑崎的喜好是否相关就不得而知了。这是不能深入探究的事。 我们抵达滑雪场之后租了滑雪屐和靴子等装备,男女分头进入更衣室。 「你经常来滑雪吗?」 我一边换衣服一边问濑崎,他便含糊地笑了。 「呃……其实不常。所以我今天一开始打算去参加一下滑雪场主办的教学活动。」 「感觉有点意外耶。」「会吗?」「你的滑雪装看起来很有年代感。」「……因为这是我从爸爸那里借来的旧装备。」「原来如此……那一开始还是由我们拿拍摄电影用的摄影机好了。」「拜托你们了。」 我们一面这么交谈著,一面换好衣服并戴上毛线帽,穿上靴子,朝著通往滑雪场的缆车搭乘处走去。女生那边好像要多花一点时间,还没有过来。 「需要防晒乳吗?」 我接过濑崎这么说著递出来的小瓶塑胶容器。 「好啊,谢谢。借我用一下……不过你准备得还真周到,你不是没有什么经验吗?」 他不只在脖子上穿戴著可以覆盖到鼻子以上的围脖,护目镜看起来也是品质很好的产品。 「……因为我查了很多资料啊。」「原来如此,真是用功。」 是因为会像这样在事前作各种调查,所以才能很快地学会各种事情吗?我对濑崎的这种态度感到很敬佩,同时在脸上涂抹著防晒乳。 「让你们久等了~!」 随著神明学姊的这个声音,三个女生一起出现。 西堀穿著配色很像小孩子会穿的鲜艳滑雪装。虽然八成是租来的,看起来却莫名地适合她。 神明学姊的手上拿著滑雪板。虽然和滑雪装比起来是比较宽松的打扮,但是即使如此还是无法完全遮掩住她胸部的份量。 跟在最后方走过来的领家──上半身以白色为基调,下半身颜色偏黑, 她身上穿的这些滑雪装有著沉稳的配色。她的黑色头发和衣服的白形成了很好的对比。这个装扮非常适合她。她的背上还有一个小型的背包正在摇晃著。 「好了,走吧!我们好像已经落后他们一点了。」 领家让靴子发出喀沙喀沙的声音走过来,单手拿著一双滑雪杖并提起前端,催促我们前进。 「白色的滑雪装是雪地用迷彩吗?」「没错,真亏你能够发现。」 听到我说的话,领家很高兴地这么回应。 「我们很久没有直接行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和大性欲赞会发生战斗。以前的滑雪装因为太小穿不下,所以我这次才准备了一套新的,这个部分就有列入考量。」 「原来如此,真是了不起……而且你穿起来很好看。」 我诚实地表达自己的意见,走在前方的领家就瞬间停下了脚步。 「好……好不好看不是问题!我只有考虑到作为迷彩的性能……」 领家头也不回地看著前方训斥我。 正当我们这么对话时,铃铃铃铃铃,一阵吵杂的声音开始响起。缆车就快要出发了。我们慌忙地冲了进去。我们全部进来以后,门就马上关了起来,同时缆车开始开动。 ○ 我们走下缆车的前方是一片银白色的世界。 虽然在摇晃的电车上和走出车站以后也可以看到很多的雪,但是被这么多白雪覆盖的景色要到滑雪场才看得到。虽然我小时候也曾经跟著大人一起去滑雪过几次,不过再看一次,还是非常具有魄力的景色。 我们走下缆车的地点是滑雪场中间的部分。要坐上一开始的升降椅,必须从这里再稍微滑下去一点。 现在是大晴天。根据天气预报,这样的天气会一直持续下去。 领家马上就穿上滑雪屐,然后很快地往下滑去。虽然我早就知道,但她还真是个性急的家伙。 「那我就先去报名滑雪场办的教学活动喽。」 濑崎留下这句话,就往附近挂著「滑雪教学」广告旗帜的山林小屋走去。 我和神明学姊帮忙在穿滑雪屐的时候遇到困难的西堀。 「你应该也和濑崎一起去参加教学活动比较好吧?」 「可是,和小孩子一起上课,很丢脸耶。」 西堀战战兢兢地看著斜坡,这么说道。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濑崎在我心中所有令人不解的言行,全都完美地导向了某一个结论。 我把西堀交给神明学姊照顾,去追先走一步的领家。神明学姊好像也很擅长滑雪,很仔细地教著西堀怎么做犁式转弯。虽然西堀用很大的护目镜遮住了半张脸,我还是明显可以看出她被热心教学的神明学姊摸到大腿内侧时非常高兴。 我滑到下面,发现领家一脸无聊地在那里等待著。 「怎么了,你们好慢啊。」 「因为西堀好像是初学者。」 「是吗……我真是糟糕,竟然没有负起身为议长的责任就一个劲儿地往前冲。」 领家难得这么沮丧。不只是嘴上说说,她身为领导者的责任感说不定已经慢慢开始萌芽了。应该是到目前为止经历了千辛万苦的结果吧。 「关于这一点,神明学姊会负责照顾的。交给她应该没问题。」 「是吗……真是帮了大忙。」 领家往上看去,发现神明学姊和西堀之后挥了挥手。因为白色的滑雪装不显眼所以得不到她们的回应。不过我一举起滑雪杖大力挥舞,她们两个人就发现了我们,向我们挥挥手表示回应。 「喂,你再往上看一点。」 领家突然绷紧了音调这么说。 我让视线稍微往上移动,就看到了一大群人混在一起的团体。 「那是……我们高中的学生吗?」 「应该是吧。仔细一看,有很多男男女女都黏在一起,一副相亲相爱的样子。」 「真亏你看得出来……」因为距离太远所以看不清楚脸部,她应该是从滑雪装的配色等特徵来分辨男女的吧。这可是受过训练的反恋爱战士才做得到的事。 「走吧!」 领家就像是按捺不住似的开始行动。在穿著滑雪屐的状态下,她在平整的地方移动起来相当快速。我光是要跟上她就很勉强了。领家一定非常习惯滑雪。 升降椅搭乘处有很多空位,于是我们就两个人一起搭乘。最高承载数是四个人,所以空间还很充足。 这个时候,防护杆一放下来,领家便放下背包,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翻找东西。 「喂,领家,你要做什……」 她拿出平常的那个扩音器。 「……你该不会是要从上空发表演说吧?」 「正是如此。你也快点用护目镜遮住脸部。」 领家这么说道,把拿起来挂在额头上的护目镜稳稳地戴好。我也赶紧模仿她这么做。 当我们乘坐的升降椅刚好经过学生们的团体上方时──一如往常的演说便开始了。 「那边那些在滑雪场打情骂俏的男女!仔细听好了!」 视线一下子全部聚集到我们的升降椅这里。我们用护目镜和帽子遮住了脸的大部分,应该就和平常使用安全帽和手巾的打扮一样看不出真面目。 我身旁的领家笑了一下,继续说下去: 「那边的男女!『纯白色的世界……好浪漫喔?』『晚上也在白色床单做成的滑雪场划岀漂亮的雪迹吧?』吐著这些屁话的那边那些男女! 现充爆炸吧!在不会引起雪崩的前提下,给我爆炸吧! 你们就连平时都被『恋爱』这个强迫式观念束缚而无法动弹,在称为滑雪场的这个纯白刑场又失去了更多自我思考的能力! 这场恶梦的运作方式是这样的──旅行这个非日常经验,以及周围一望无际的银白色世界,令内心无论如何都会兴奋躁动。看看异性会发现,因为和平常不一样,戴著毛线帽和面积较大的护目镜,所以缺点都被遮盖了起来。再加上滑行这个行为带来的惊险感让精神不由得感到不安,产生所谓的吊桥效应。结果,你们就会作出平常绝对不会作出的愚蠢选择,使情侣关系得以成立! 这个名为雪上运动的白色恶魔会利用完全没有破绽的布阵,把软弱的你们憧憬著恋爱的心收割而去。 你们必须去意识到!你们已经受骗了! 在破坏自然环境做成的这个名为滑雪场的恶劣舞台上,你们会变成装扮滑稽的小丑然后起舞!看到这些,会在暗中窃笑的人是谁?是经营者吗?是资本家吗?是旅行业者吗?是当地的议员吗?不对,以为自己在一旁笑著当旁观者的他们和她们也一样,只不过是在这场喜剧中滑稽地跳著舞的登场人物罢了!你们为了发展恋爱关系而付出的金钱,就算看起来好像暂时被上层的人回收了,他们又会马上为了名为恋爱的幻想而以其他的形式将这些钱投注出去──因为这个永远持续的恶性循环,人类的生产力受到非常强烈的抑制,结果才会一直无法注意到自己所犯下的过错! 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状况呢──答案只有一个,因为我们是『被错误地创造出来的』!我们的身体里本来就被埋下了严重的程式漏洞!人类是在不正确的状态下诞生的! 这种精巧的装置绝对不是在自然环境中形成的──没错,我们是被某种东西植入程式漏洞并诞生在这个地球上的,而且我们现在正在将地球上的一切众生全部吞噬殆尽!我们正是被外星生命体散布到地球上的侵略生物! 要打破这个现状,只有一个方法──放弃恋爱吧!藉由带有良知的抗拒繁殖,我们要以自己的死来守护母星地球 ! 对于到了现在这个关头,还是要赞扬恋爱并与情人一同享乐,或是拚命想要结交男女朋友的现充及现充后备军,我们将倾尽全力发起歼灭战!我们使出全力挥下的阶级性愤怒铁锤将会一击粉碎反革命团体,把你们被恋爱染成粉红色的脑髓涂抹成滑雪场般的纯白色画布! 我再重复一次,放弃恋爱吧! 你们相信的恋爱之神根本就是一种邪神!祂为了要让世界毁灭,可是正在摩拳擦掌地等著你们啊! 能够融化滑雪场的不是『恋爱』!就只有灼热的太阳而已!」 因为领家的演说,下方开始一阵骚动。 「……这样一来,他们应该也多少可以客观地审视自己所处的状况,节制自己不要做出冲动的行为吧。」 领家这么说完,就将扩音器收进小小的背包里,露出了无所畏惧的笑容。 我们从升降椅上下来,试著滑行通过学生们的附近,结果谁都没有发现我们就是坐在升降椅上进行演说的那两个人。可能的原因恐怕是距离得很远,很多人也穿著类似的滑雪装,并用护目镜和帽子遮住大部分的脸部。而且最重要的是,因为他们自己现在正忙著玩乐,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这就表示就算他们听到了那段演说,内容究竟会不会留在脑海里也很令人怀疑──我们可以发现,要在这个地方让他们清醒是一份相当棘手的工作。 学生的对话传了过来:「不会吧~哲真,原来你是滑雪初学者啊。」「……吵死了,这种东西,就算会滑也没什么好处吧。」「又说这种话。」这个大姊型的女孩因为平常的领袖魅力而不会被周围的人当作恋爱对象看待。不过,她今天却一反往常酷酷的形象,身上穿著粉红色的可爱滑雪装。「来,我来教你。」虽然她只是像平常一样亲切待人,但是听到和平时穿著不同服装的她这么说,男生的心无论如何就是会激起涟漪。「喔……喔……拜托你了。」「什么嘛,你还满乖的嘛。」「……吵死了。」──就是这种感觉。 滑雪场到处都可以看到这样的景象。 「没有比这更令人烦躁的事了!」 领家为了避开在眼前跌倒的学生而紧急回转,然后来到我这里说了这句话。 「他们到底在想什么!这么缓的坡,就算用直滑降也不会有多少速度,他们难道不是故意跌倒的吗?」 领家摘下护目镜,用力眨了一次眼睛。稍微渗出的汗水沾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水滴随著眨眼的动作摇晃著,同时映照著白雪的反射光闪闪发亮。 「这样没有办法自由地滑……」 「要再到上面一点吗?这个滑雪场相当大,如果继续坐缆车和升降椅过去,好像可以前往距离很远的地方喔。」 领家点点头。 「在这种无法自由行动的状况下也很难顺利完成作战计画。他们接下来应该会分散到各种地方,我们就在那之前掌握滑雪场整体的地形来获得地利,制造出对我们有利的状况吧!」 虽然她说了不少,但大概就只是她自己想要尽情地滑而已。毕竟她好像相当擅长滑雪。 于是我和领家两个人决定往上走。 我们首先坐上了最多可乘坐六个人的缆车。里面没有其他的人,只有我们俩独处。 也许是因为处在封闭的空间里,要顺利开启话题变得有些困难。 「高……高砂你……」「领家,那个……」 我们好不容易发出的声音不小心重叠在一起。我们互相礼让,结果是由领家先说: 「高砂你……经常滑雪吗?」 「是啊,我小学的时候每年都会和妈妈的一些熟人一起去。其中也有滑雪老手,我们小孩子都是请那个人教的。上了国中之后,因为假期无法配合,所以就没办法去了……从那之后就一直没有再滑雪。」 「原来如此……你说的那些小孩子,人数很多吗?」 「嗯……我记得大概有四五个人……对了,其中有个和我同年的女孩子,因为她读的学校和我不同,我记得当时听她说了一些稀奇的故事,聊得很开心。」 我这么一说,领家就稍微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和那个孩子……和那个女生现在还有互相联络吗?」 「没有,完全没有。应该说我已经连她的名字和长相都想不起来了。」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猜测领家真正的意思: 「原来如此,你是计划要透过熟人来将反恋爱活动推广到校外对吧?真不愧是议长,真是尽职。可以利用的东西就要全部拿来利用啊……只要调查一下一定就可以联络到她了。等我一回去就马上……」 「不,不用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稍微安静一点。」 我莫名地受到严厉的对待。难得我都鼓起这么强的干劲了…… 「高砂……你刚才想要对我说什么?」 领家稍微嘟起嘴巴看著窗外,像是轻声低语一样这么说。 「我的问题也和你一样。领家,你滑雪的技术好像很不错,你常来吗?」 「是啊,我几乎每一季都会来。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年纪很小……因为当时那家伙也在。」 领家这么说著,微微眯起了朝向外面的眼睛。 「真是抱歉。让你想起了不愉快的回忆。」 「不会,别在意。你道歉我反而难受。」 呵的一声,领家用带著一点苦涩的表情笑著,闭上眼睛继续说道: 「我爸爸好像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迷上了滑雪,每年都会在忙碌的生活中挤出空闲时间带我去。我们很喜欢在滑雪道之外,还没有整理过的地方滑……经常被工作人员发现,两个人一起挨骂呢。」 描述著这些事的领家,表情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我们来到了缆车的终点,毕竟今天是平日,所以人数相当少。 「怎么办,要在这附近滑吗?」 我这么说,领家就看著画有滑雪场地图的看板回答: 「乾脆再往前走一段路吧。果然还是有必要确认整体的地形。」 我们走下缆车之后再走一段路,并坐上那里的升降椅,继续往更远的地方前进。 刚才开始就有下一点小雪,不过降雪的速度愈来愈快,每一片雪花也愈来愈大,甚至还刮起了风。 「今天预报明明说天气会很好的……算了,有种来到雪山的感觉也不错。」 领家这么说,将稍微敞开的夹克前襟往上拉好拉炼。「嗯……」她发出好像有点难受的性感声音,而且这附近一个人也没有,让我莫名地有点紧张。 这次搭的升降椅是两人座的类型:空间狭窄,也没有遮阳棚。因为没有客人所以看起来很闲的工作人员大叔帮我们扫掉了椅面上的积雪。我单手接住行进速度不慢的椅子,坐了上去。 通过昏暗的搭乘处小屋,外面的景色被降雪染成一片纯白。 「这样……视野好像会变差呢。」 领家身体一抖,低声说道。 每次经过有柱子的地方就会摇摇晃晃,我和领家乘坐的升降椅往上前进。因为是狭窄的两人用座位,所以身体无论如何就是会贴在一起,互相传递彼此的体温。 寂静。这种尴尬感又和刚才的性质稍有不同。世界染成一片纯白,明明坐在完全没有任何隔绝的升降椅上,却令我产生一种彷佛全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人的错觉。体温互相传递著。微微可以听见的广播播放著以前的流行歌,反而强调了寂静。 「……这种升降椅的名称好像叫做『浪漫升降椅』。」 脸部微微朝外的领家这么说道。她从毛线帽的帽缘露出来的耳 垂因为寒冷而发红。 「嗯,的确是这个名字。」 「……真是个蠢名字!滑雪场这种东西果然是从根本就彻底沉浸在恋爱至上主义里的设施……」 事情就发生在领家开始说著这些好像会很冗长的话时。 突然间,升降车的运行停止了。 我们搭乘的升降椅因为惯性而前后摇摆。虽然我稍微捏了一把冷汗,但摇动顺利平稳了下来。 「……停下来了呢。」 我一开口,领家就微微点了头。 「一定是因为有初学者在搭乘处不小心跌倒了吧,这种事常有。」 静止的风景,不断降下的雪。领家透过布料传递过来的体温就像是唯一不会动摇的真实事物──我的心情变得有点感伤。 领家的身体开始颤抖。 「好冷……对了,我和你今天的星座运势怎么样?」 领家有点讽刺般地笑了。 ──第十一名和第十二名。 我本来打算告诉她我在坐车的时候从网路上看到的这个答案,但又作罢。反正一定又会被她笑。 「可惜我今天没看。」 「少骗人,你看了吧?是第十一名和第十二名,我刚才也从你经常看的网站确认过了。」 领家看起来真的很开心似的窃笑著。 「你是体谅我吧,真抱歉。在这种时候听到那种结果,的确有可能让人觉得郁闷──话说回来,真的很冷呢。」 领家将围巾拉到自己嘴边。可是这么做会让寒风从脖子下面吹进去,反而变得更冷。 这个时候我终于想起了现在自己背著的背包里,和摄影机放在一起的那个东西── 「对了,领家,你等我一下,我有个好东西。」 我让领家帮我拿著滑雪杖,在狭窄的升降椅上小心转动身体,从背包里面拿出那个。 是围脖。 「我都忘了,这是我买来的。你可以把这个围起来,很温暖喔。」 「怎……怎么这么突然。而且我现在两手都拿著东西……」 这么说来,因为她同时也拿著我的滑雪杖,所以现在是两手都无法使用的状态。 「没办法,我来帮你围吧。你把眼睛闭起来。」「喂……喂!等一下,我还没有作好心理准备……」 我将围脖直接盖到还在说个不停的领家头上,然后往下拉。她的脸露出来,原本闭著的眼睛一下子睁开。我们在极近的距离内四目相交。 我突然觉得有点害臊,马上就把身体缩回来,并把交给她保管的滑雪杖拿了回来。领家忸忸怩怩地调整著我粗鲁地套上去的围脖位置。 「的确……很温暖。」「对吧,吹著风雪的时候有这个就好多了。」 我把自己本来就围著的围脖往上拉起,盖住嘴巴并拉紧绳子。 「早知道会下这么大的雪,我就把自己的带来了……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会有两个?而且这不是新的吗?」 我隔著毛线帽搔搔头,回答她的疑问: 「这是……我买的啦。为了你买的。」 「为了我?」 「对啊。那个……二月十四日的时候,你不是有给我……巧克力吗?因为时机刚好,我想说还是要回送礼物给你。就是那个嘛,白色情人节……什么的。」 我吞吞吐吐地说著。领家低著头,一动也不动地保持沉默。 「那个时候我把巧克力丢出去了……对了,就当作报仇,你也可以把这个围脖拿去丢掉。不过现在应该满有用的吧?等到没有用处了再拿去──对了,既然都拿回来了,在社办应该很好,从社办的窗户丢掉还不错吧。然后就一笔勾销……不过,我这样就太自说自话了……」 当我因为害羞而不断说著各种话的时候,领家依然低著头,小声嘀咕了一句话: 「为什么……你……」 领家的声音正在颤抖──糟糕了,我又惹她生气了吗? 「纯白的滑雪场……不断下著的雪……两个人乘坐的升降椅停下来……附近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在这种时候……」 领家的话停顿下来,她抬起头来狠狠地瞪著我。因为被围脖盖住所以看不到脸的下半部,但是因为拿掉了护目镜所以可以看到上面的部分。 她的脸色染成一片通红,眼睛变得湿润。 「为什么你要在这种浪漫的状况下送出白色情人节的回礼!不管是什么样的现充,都想不出这种花招!」 「不是啦,我不是特意要这么做……因为升降椅停下来很无聊,你看起来又很冷嘛。」 领家说得的确没错。害臊的感觉不断膨胀,让我的背部忍不住开始出汗。 「我觉得你应该……再多学习怎么考虑别人的心情。」 领家用手指拨弄著围脖,以轻微颤抖的声音这么说道。 「不好意思……是,我也觉得你说得没错。」 当我们进行著这样的互动时,升降椅终于往上重新启动。 2 「我觉得身体有点热,我先走了。」 走下升降椅后,领家马上这么说道,她还是不让我看见她的脸,就这样一个人往前走掉了。 好像做了很羞耻的事的感觉也沸腾著涌上我的心头,让我莫名地觉得好想大叫。 稍微离下升降椅的地方走远一点,我暂时抱著头蹲在地上。虽然我甚至想要在不见到任何人的情况下一个人回去,但是我告诉自己这只是暂时性的感觉,继续忍耐下去。 发烫的身体渐渐冷却下来,让我的头脑开始运作。虽然还是很害羞,却已经勉强冷静到应该不会想要逃跑的程度了。不过,我觉得自己暂时还没有办法和领家面对面说话。 总之我打算也去滑雪,于是把用单手拿著的滑雪杖重新换成用两手拿好。 就在这个时候──熟悉的声音从我后方很近的地方响起。 「……呵呵,终于追上你了。你顺利把礼物交给她了吗?」 我因为不该存在于这里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去── 女童就在我的面前。 她将颜色梦幻的孩童用滑雪装穿得可爱到不能再可爱,脚下装著小小的滑雪屐,双手拿著小小的滑雪杖,露出大胆无畏的笑容。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你会做的事情,全部都被我看穿了。」 ──没错,宫前隶属于大性欲赞会,而女童是这个组织的老大,要获得情报实在是太简单了。而且只要运用女童那彷佛神通力一般的能力,发生在地表的事对她来说全部都瞭若指掌── 「我随时都可以透过手机的gps定位来追踪你。我今天早上看平板发现你在高崎,就坐ma朱鹭号追过来了。」 结果是很实际的普通手段。泄漏行踪的原因又是我。虽然太过大意了,但是因为要在滑雪场确认其他成员的位置,所以没有办法关机。 「那些钱……又是用我的压岁钱吗?」「没错,我坐绿色车厢过来的。」 真是个优雅的女童。过去的自己忍受断肠般的痛苦才放手的压岁钱就这样眼睁睁地被他人盗用,我只能感受著人世的虚幻,全身逐渐变得虚弱无力。 「所以,作为白色情人节礼物的围脖交给领家薰了吗?──啊,这是我从你丢掉的收据和偷偷练习送礼时要说的话的模样推测出来的。」 「……你看到了啊。」 「是啊,我在半夜要去上厕所的时候,因为你不在所以找了一下,就发现你在走廊上自言自语。那时候我还以为你终于疯了──所有的拼图总算在今天全部 都凑齐了。」 「该不会……是你故意跌倒,让升降椅停下来的吧?」 见识到女童敏锐的洞察力,我恐惧地颤抖──如果是这个人,就算不使用任何特别的力量,或许也能够控制我们。 女童乾咳了一下,严肃地说道: 「……没错,正是如此。你似乎终于能够理解我的全知全能了。滑雪这种只要从上方往下滑行的游戏,身为造物主的我不可能不会。可是,要假装成初学者跌倒,其实挺困难的。」 女童抬头挺胸地这么说。很凄惨地强调她洗衣板般的胸部。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你想要让我和领家的关系变得更亲密的计画,很遗憾地好像成功奏效了。」「……也对。毕竟我也很少有机会可以直接看到你们活动的样子──我就稍微参观一下吧。」 「就算我拒绝,你也会跟过来吧……」「没错,滑雪实在是太简单了,不管你们再怎么逃跑,我大概都能够轻松追上。」 我听到这个答案,叹了一口气。我怎么样也想不出可以赢过这个人的方法。 我亲身体会到正如字面上所说的「等级不同」。在这种情况下,我再继续挣扎下去真的有意义吗? 我开始这么思考,然后停止。不管有没有意义,我都只能继续挣扎下去。 「总而言之,我要到先走一步的领家那里。」「……随便你吧。」 我必须持续奔跑。总之现在只能向前迈进──这么一来,也许就可以找到打破现状的某种契机。 我带著依然系闷的心情,开始滑行。速度加快,身体划开了风,让我的头脑冷静下来。我做了几次转弯,让才刚落地的雪飞扬起来,每次溅起的雪花都会在阳光中散乱著闪闪发光。降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止,现在已经出太阳了。 虽然有点天真,但我的心中也出现了希望的徵兆。一定,大概,应该,总有一天──我绝对可以抓住某种事物。 ──就在这个时候。 有某种物体以非常猛烈的速度从我旁边冲过去。 然后滚落到地上。摔得非常夸张。大概往前回转三圈之后,滑雪屐漂亮地飞了出去。从白雪纷飞的烟幕中,对方现身了── 是女童。 「……请问你怎么了?」 「我……我只是在试某一招……都相隔了五千年,果然还是有点吃力呢。」 女童这么说,努力坐起半埋在雪里的身体,在雪中艰难地走动,把飞出去的两支滑雪屐捡回来放在脚下。 「啊……啊!」 因为滑雪屐自己滑走,女童发出了很丢脸的声音。我慢慢滑行,抓住了她的滑雪屐。 「那个……你是初学者对吧?」 「我怎么可能……是初学者!就算……就算我是初学者好了,身为人类的始祖兼原型的我,绝对没有做不到的事!」 女童虚张声势地这么说。 「那就请你装好滑雪屐滑滑看吧。」 我在女童脚边排好滑雪屐这么说,她便握紧拳头揍了我的大腿。 「少瞧不起我!看好了!」 女童这么说著,想要把靴子固定在滑雪屐上,但是因为底部沾满了雪,所以无法顺利装上去。 「奇怪,奇怪……我知道了,这是瑕疵品吧。哼……人类果然是我太急著创造出来的残缺物种,就是没有办法完成精细的工作。」 「才不是呢,只要像这样把雪弄掉……」 我抬起女童的脚,用靴子底部往固定靴子的零件上敲了几下。变硬的雪逐渐脱落下来。 「只要这样……你看,这不是穿上去了吗?」 双脚被我穿上滑雪屐的女童狠狠地瞪著我。她的眼神完全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别以为……这样就赢过我了!」 女童才这么说完就开始莽撞地继续滑行,但果然还是因为速度太快而翻了个大跟斗摔到地上,让滑雪屐飞了出去。 ……总觉得,我好像比想像中更快就成功胜过女童了。 而且,她跌倒让升降椅停下来的事,一定不是故意,而只是真的不小心摔跤了吧。 ○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我决定教女童一些最低限度的基础。女童一开始虽然很不服气,但经过我的指导而渐渐变得会滑以后,她就慢慢开始乖乖听话了。虽然她滑雪的方法还是有些生硬,但只要谨慎一点,她也已经可以通过中级路线了。不管怎么说,她果然还是学得很快。 我还在教她的时候,濑崎就联络了我。他将内容写著等一下要过来我这里的讯息,以及看似是他和在教学活动认识的三个小女孩一起拍下的照片传了过来。不知道有没有问题,他该不会还跑去跟人家要电话号码吧……? 领家给的联络内容大概是说她还要暂时单独行动一阵子,神明学姊则是传了一段西堀抖著双脚在和缓的坡道上滑行的影片给我。 「呵……我应该可以跟这家伙好好相处。」 女童看了我手机萤幕上的西堀,这么说道。 「她和我设计的体型相当接近,是很优秀的个体。那个偶尔出现在画面上的拍摄者反而……她叫什么来著。」「神明学姊。」「对,那家伙可不行,胸部都长出肿瘤了,那是程式漏洞。」 女童不屑地这么说,抚著自己平坦的胸部。 「看好了,这才是原型,偏离这种形状的身体全部都是异常的。」「是喔……」 我有气无力地回答,女童就用鼻子发出哼的一声。 「算了,你总有一天会懂的。」 那个总有一天大概是我被濑崎洗脑或是发生什么事的一天吧。我衷心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好了,你不觉得我的滑雪技术提升了不少吗?」 「是,非常好。你果然学得很快。我觉得很佩服。」 我一说出真实的感想,女童就傻笑了起来。女童果然是个女童。 「所以呢……果然还是应该去一下『上级路线』,面子可是很重要的。」 「那样太勉强了,上级路线有雪堆和非压雪,会需要运用到不同的技巧……连我也没有自信能够滑得好。」 「这有什么,弟子超越师父这种事,不管是在什么时代都会发生。我可以做到。你不是看到了我的急速成长吗?即使是在滑行的途中,我也可以学到新技术给你看。」 留下这句话,女童开始滑行。 刚刚好和她错开,濑崎这时候抵达了。 「让你久等了,因为是我是初学者,所以稍微多花了一点时间……嗯?」 濑崎的表情一口气变得非常严肃。他的眼睛专心一意地凝视著女童的方向。 「……她是?」 「她是……怎么说呢,那个……我劝你不要。」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完美的女性──就算只是远远看过去,我也知道。你刚才正在和她说话吧?她是谁──不,那位小姐究竟是什么人……?」 濑崎所说的话虽然可能令他在现代社会之中受到迫害,但是根据女童本人所说,她似乎是人类的原型,所以在某些部分算是有点切中真相,真是不容小觑。 事情就发生在我思考著该怎么回答他的时候。 女童很华丽地跌倒了。因为跌得很漂亮所以她马上就爬了起来,但无奈正处于上级路线中到处都是雪堆的地方,她好像不知道要怎么继续滑下去,正在那里伤透脑筋。 「喂~真的不行的话,就把滑雪屐拿起来,用滑雪装的屁股部分滑下去就好~!」 我一喊,女童就用泫然 欲泣的表情点点头。 「不,我去帮她吧。」 濑崎一丢下这句话,就用疾风般的速度和俐落的过弯方式在转眼间到达女童的身边,慎重地用公主抱法将她抱起来,然后连滑雪杖都不用,就这么直接往下滑行过去。不管怎么想,他都不可能是初学者。在女童面前,他完全忘了自己原本的设定。 我绕过主要路线和濑崎他们会合。女童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你真的是初学者吗?」 「我说,高砂同学。所谓爱的力量,有时候就是会引发令人难以想像的奇迹。」 虽然他说得好像是什么帅气的名言,但对象却是个外表只有小学四年级的女童。 ○ 我走进附近的休息小屋,向濑崎说明事情原委。 原委──虽然是这么说,我当然还是不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一切。他一定会觉得我是疯了或是在捉弄他,不可能把我说的话当真。 我说明的内容大致上有两点,那就是女童是我的「妹妹」,而且她还偷偷地跟著我一起来旅行了。 「原来如此,没想到你有妹妹……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真是太见外了。」 我可不能说是因为她最近才变成我的妹妹。而且,即使我真的有妹妹,一旦得知濑崎的喜好,就绝对不可能介绍他们认识。 「嗯……一直找不到机会说嘛。话说回来,我也完全不了解大家的家庭成员呢。」 就在我这样岔开话题的时候,女童就快步朝著我和濑崎这桌走了过来。她很珍惜似的用小小的双手捧著自己买来的冰淇淋。 「来,像这样把靴子弄松就可以比较好走路……知道了吗?」 我把正要坐到椅子上的女童穿著的靴子上半部的固定零件松开,这么说道。因为平常的习惯让我差一点用敬语和她说话,但用这种口气对妹妹说话的哥哥实在是有点不妙。于是我慌慌张张地多加了一句。 女童坐到椅子上摇晃著双脚,然后将毛线帽与戴在头上的护目镜取下。她柔软的头发被帽子拉扯著一瞬间往上撩起,然后无声地顺著重力滑落下来。那纤细和轻盈的模样令人联想到丝绸。同时还飘散著微微的甜蜜香气。 虽然濑崎基本上总是面带微笑,但如果仔细去看他眯起来的眼皮深处,可以发现他有时候会向女童投射出非常锐利的目光。虽然在这件事中,我只是个局外人,但我的背还是会忍不住冒汗。 女童完全不在乎这种事,笑容满面地吃著冰淇淋。那是杯装的高级商品。一想到这也是拿走我的一部分压岁钱买来的,我就突然变得很不高兴。 「分我吃一点。」 我抢走女童的汤匙这么说,挖起一口冰淇淋送进嘴里。高雅的草莓香气和香浓的冰淇淋演奏出绝妙的和声。好吃。 「喂,不要跟我抢!你自己去买!」 「这可以说是用我的钱买来的东西吧!」 我一边这么哭诉一边把汤匙还给女童,她就哼的一声撇开脸,然后把冰淇淋藏著不让我看到,开始吃了起来。 「濑崎你听我说,这家伙把我的压岁钱……」 我话都还没说完,就发现到濑崎有异状。他很专注地凝视著女童拿著的汤匙。 「你真是……乾脆地做出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你做了不管我们有多么渴望,都绝对无法被允许做出的那件事。」 「什么嘛,原来你也想吃冰啊。喂,你也分人家吃一口吧。」 我叫女童这么做,但她却马上说「不要!」断然拒绝了我。真是个小鬼头。 「抱歉,濑崎,她还是个孩子──对了,我再买一个,我们一人一半吧,就这么办。」 「和你吃同一杯冰淇淋有什么好开心的?」 他一脸严肃地这么对我说。有一半是真的生气。好恐怖。 结果我和濑崎没有吃冰淇淋,而是吃了不少东西来当作午餐。因为太过忙碌所以忘记了,自从在列车上吃过早餐以后,我什么都没有吃。虽然我也曾经试著联络其他的成员一起来吃,但不管等多久都没有回应。她们应该都各自进行得很顺利吧。总觉得我们的非现充特质好像在这种地方也毫无遗漏地发挥了出来,让我觉得非常哀伤。 在那之后,女童在我和濑崎的监督下进行著滑雪练习。她最后进步了非常多,说不定已经滑得比我还要好了。这让我有点嫉妒。 濑崎滑雪的技术果然非常好。该怎么说呢,他滑行的方式看起来很潇洒。非常优雅。就像是放松身体描绘出原本就存在于滑雪场上的平滑线条一样,他滑行的方式非常自然。每当他利用边缘转弯,银白色的粉就会就会在空中翩翩起舞,他露出毛线帽的头发也会因惯性而飘扬。这幅景象对濑崎的粉丝而言应该是求之不得,但对女童来说似乎可有可无,她好像只把他当作一个「教滑雪的亲切大哥哥」。 「真是个好孩子。学得真快。」 濑崎站在我身边,远远看著从上方滑行下来的女童说道。 「她的确是学得很快。但是太任性了。」 她本来就想要把整个地球占为己有,当然很任性了。 「小孩子本来就很任性嘛。把我们认为对的道理强加到她身上可没有什么意义。对吧,高砂同……不,大哥。」 「我可没理由被你叫成大哥。」 濑崎逼近了我。 「为什么……我的爱明明这么地深。」「可惜是单方面的。」 「我一定会让她注意到我。」 濑崎望著开心滑著雪的女童,眼神中充满了坚定的斗志。 ○ 中午早就过去,到了下午三点,我们终于和领家会合了。我们在走下缆车的地点附近,稍微平整一点的地方碰面。 总觉得──没有脸见她。她好像也和我一样,坚持不和我对上眼。 (……你们又吵架了吗?)(不,没有啊。我们本来就不是那种会吵架的关系。) 我小声回应在我耳边低声发问的濑崎。 我觉得这种状况反而比吵架还要尴尬得多。 「……所以,这个女孩子是怎么回事?」 领家指著女童,提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问题。 女童可能是因为无聊,正在玩著做雪球砸我的游戏。对她来说,雪这种东西说不定非常稀奇。 「啊,这是……我的妹妹,她好像自己一个人跟过来了。」 「原来你有妹妹啊?」 领家很惊讶,频频往女童那里看过去。 「……的确,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像。」 要说像不像的话,不只是我,全人类应该都和她长得很像。毕竟人类就是以女童为范本创造出来的。 「滑雪场就快要打烊了,虽然导演不在,但要不要在能力范围内先进行拍摄?」 濑崎说道。 没错,我们本来就是为了打破大性欲赞会的阴谋,并顺便拍摄电影才会来到这里的。绝对不是为了玩乐。 「是……是啊。我们可不是来玩的!」 虽然领家这么说,但她感觉就像是完全忘了当初的目的,玩得很开心。 「中午的时候,我滑雪滑到肚子很饿,于是走进餐厅点了鸡排咖哩。因为我没有和别人一起滑,所以当然是一个人。结果一看,餐厅里就只有情侣和携家带眷的人!一个人来的就只有认真想要滑雪的大叔们而已。单独一人的女高中生就只有我一个……我在那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气氛中吃著鸡排咖哩。年纪轻轻的少女吃鸡排咖哩。鸡排的面衣酥脆,肉质多汁,咖哩刚刚好的辛辣让疲惫的身体振奋起来……非常美味。我用超级快的速度 吃完鸡排咖哩,然后马上离开餐厅──我不得不这么做。我想要把这种郁闷的心情、对现充的愤怒、鸡排咖哩的美味全部发泄到电影里!」 领家向我们诉说了她的斗志。虽然和现充完全无关,但我突然好想吃鸡排咖哩。 「所以……小朋友可以先到旁边玩吗?」 领家蹲下来对女童这么说道。有点不知道要怎么跟小孩子相处的感觉,很有领家的风格。 女童听了之后很有精神地点头说「嗯!」然后灵活地运用滑雪屐和滑雪杖走到稍微离远一点的地方。女童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一瞬间对著我露出诡异的笑容──我有这种感觉。 我从背包里取出摄影机交给濑崎。 「总之,只要拍领家同学和你相处融洽的画面就可以了吧?」 「是啊,就是因为像这样玩乐,大考时才会落得惨痛的下场,这一幕要表现出这个原因,所以一定要拍得看起来真的很开心才行。」 我点点头这么说。 「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可以了吗?」 领家用拘谨的声音这么说,稍微滑行到我的身边。距离有点远。 「嗯……看起来不怎么开心呢。」 濑崎苦笑著指出不足之处。 「就算说要我们相处融洽……我和高砂平常本来就感情不怎么好……」 领家让视线落在自己的滑雪屐前端,这么说道。 「是啊……我们反而互相憎恨对方。」 听到我附和的话,濑崎感到很疑惑。 「是吗?我觉得你们平常看起来感情很好呢。」 「没有这回事。」「领家说得没错,我们就连说话时都无法看著对方的眼睛。」 「这样啊……可是,现在还是要请你们好好『演戏』,表现出感情很好的样子。我会暂时拍摄一会儿,拜托你们了。」 虽然濑崎这么说,但因为有升降椅上发生的那件事,我还是没办法好好面对她。即使天气放晴了,领家仍戴著我送给她的围脖,她低著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摸著它。 正当我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 我的手突然受到从后方过来的猛烈冲击。因为这股力道,我的手臂被带往前方。 我回头,发现是女童。女童从后方快速滑行过来,抓住了我的手。 「喂,你在做什……」 仔细一看,她抓住的不只是我的手。她的另一只手握住了领家的手。她介入我和领家之间,牵起双方的手,把我们连系起来。 「喂,快点住手!我们可不是在玩。」 虽然我这么说,女童还是紧紧抓著我们的手不放。 另一方面,领家因为还不习惯和女童相处,不知道该怎么办而手足无措。 「濑崎,你想想办法啊!」 我大喊,但我的声音却只是空虚地震动了空气──濑崎摆出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拿著摄影机,稳稳地捕捉著女童的一举一动。 「……很好……很好……」 濑崎小声地自言自语,不断拍摄在我和领家之间开心地笑著的女童。 女童在原本远离彼此的我和领家之间架起一座桥,拉近了我们的距离。这就是女童的企图。 「小薰姊姊,你讨厌我哥哥吗?」 女童用极度做作的笑容向领家这么问道。 「没……没有啊……我没有讨厌他。只是没有什么感觉。」 「我哥哥在家里都只会讲关于小薰姊姊的事喔!」 「喂,你在说什么,不要闹了!」 女童用只有我看得到的角度微微扬起了嘴角,表示自己没有要闭嘴的意思。 「是……是吗?反正他一定说很多我的坏话吧……」 「才没有呢,哥哥都跟我说很开心的事!」 领家红著脸嘟起嘴巴,眼珠朝上瞄了我一眼。 「要是小薰姊姊这么好玩的人可以当我的姊姊就好了~吶,我可以直接叫你姊姊吗?可以吧?」 「我……我是没关系……可是对不是家人的人用这种称呼,不会很奇怪吗?」 「可是哥哥和小薰姊姊结婚的话,你就会变成我姊姊了呀,才不会奇怪呢。」 领家听到「结婚」这个词就噗的一声喷出一口气。我也差一点往前摔倒。 「结……结……结婚……你的妹妹还真是早熟啊……」 领家完全没有往我这里看,脸部几乎朝著正下方,用小到几乎要消失的音量这么说。我自己也不是可以正常说话的状态。 濑崎则是看都不看我们一眼,继续用摄影机对准女童…… ○ 结果因为女童的妨碍,在那之后完全没办法继续拍摄,所以我们决定把这件事留待明天完成。经过一个晚上,应该也可以转换心情吧。这次一定要想办法防止女童介入。 虽然我们决定要在滑雪场的最下方,早上坐过的缆车搭乘处附近和神明学姊与西堀会合……但那里并没有神明学姊的身影,只有西堀带著极度憔悴的表情伫立著。 「好想回家,我累了。早知道就不要来滑雪了。」 西堀说著,平淡的语调中弥漫著深深的悲伤。 「怎么了,神明学姊呢?发生什么不好的……」 我慌忙地问道,西堀就摇了摇头。 「吃过午餐之后,她就不见了。不是因为迷路,而是单独行动……她说要在旅馆会合。」 「是吗……那你一直都一个人吗?」 西堀点点头。 「我稍微学会了一点滑雪,一开始还觉得很好玩……可是我只有一个人,这里又有一大堆现充……而且我还被当成小孩子,人家还以为我迷路了。」 这附近的确有一大群滑雪宿营的学生,在他们开心玩乐的地方一个人滑雪应该很难受。 「……这个小鬼是怎样。」 西堀看到女童,冷淡地丢出这句话。另一方面,女童好像对西堀抱有很强烈的亲近感,她不断摸著西堀的胸部,脸上浮现笑容。 「啊,她是……我的妹妹。」 「我喜欢你!」女童这么说,缠著西堀不放。见到和自己设计的外型极度接近的个体,她应该很兴奋吧。 「……我讨厌小鬼。」 西堀用不高兴的语气这么放话,用力拉开女童。不过女童却完全没有气馁的样子。 「我喜欢你!」「……放开我。」「和我当好朋友嘛。」「……高砂,你想想办法。」 结果我虽然拉开了女童,在那之后女童还是对西堀开心地笑著,而西堀则是一直对她视而不见。 3 我们换好衣服坐上公车,前往宫前所提供的旅馆。 旅馆从外观看起来就明显地很高级。 旅馆用地的入口挂著高格调的招牌,庭园里有大棵的松树经过雪吊处理。灯笼里点著橙色的柔和光芒,温暖地照耀著今天刚下的新雪。 「……这可真是厉害。」 领家用有点吓到的语调这么说道,来回望著建筑物低声赞叹。我也和她有同样的感受。老实说,实在令人放松不下来。 濑崎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表现得很平静;疲惫的西堀则是忙著瞪视女童,根本没心情参观。 我们一走进里面,穿著和服的女性便慎重地招呼了我们,然后带我们到房间去。 我们的房间是相邻的两个房间,一间是我和濑崎,另一间则是三个女生的房间。明明还有另外的大浴场,房间最深处好像还附有温泉露天浴池。真的很高级。 「……这就是恋爱至上主义不断追求的极限豪 奢。我们必须深入研究透彻,作为今后的参考……」 领家的这些话虽然是和平常一样的内容,语气却欠缺了活力。她似乎已经完全被这种氛围吞噬了。 我们先将行李放到房间里,然后聚集在男生的房间慢慢休息,过了一阵子以后,神明学姊就到了。 「让你们久等了!话说回来……这间旅馆真是厉害。」 看起来一脸高兴的神明学姊这么说,然后从包包里拿出某种纸张开始做事。 我一看,发现那是一张划著一些线条的素色地图,这些线的其中几条被红色的笔迹盖了过去。 「你在做什么?」 「这个嘛,这里划著铁道的路线……因为我去坐了这条以前没有坐过的路线……」 神明学姊这么说著,用红色的麦克笔沿著她指出来的线描绘。 「这样就好了。」「这些画成红色的路线,你该不会……全部都坐过了吧?」 我这么一问,神明学姊就用理所当然的表情回答:「对呀。」 「这样看起来,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坐过呢……我要加油才行!」 「你打算全部都坐吗?」 听到这个问题,她又轻松地回答了「对呀」,她说得那么天经地义,反而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也就是说,神明学姊是为了把路线都坐过,才会在中途离开滑雪场的。毕竟有能够在一天内无限搭乘的车票,只有在早上使用说不定真的很浪费。 西堀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丢在滑雪场的……但她现在正在电视机前面和女童抢著遥控器,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对话。永远不知道也许会比较幸福。 这时候,在遥控器争夺战中败下阵来的女童,带著不甘心的表情往这里快步走了过来。西堀用手臂当作枕头,脚弯成奇怪的角度,摆出一副大叔样看著电视。她一瞬间瞄了女童一眼,露出得意的表情。虽然西堀因为今天的事而累积了不少压力,但她也真是幼稚。 「人家明明想当好朋友,小优都这样欺负我!」 女童这么向我告状。是说,为什么人类的造物主竟然还会抢输遥控器? 「这么可爱的孩子……是哪里来的!」 神明学姊一看见女童就双眼闪闪发亮地这么问我。 「啊,呃……她是我妹妹,偷偷跟来的。」「好可爱喔!」 神明学姊抱紧女童这么说道。神明学姊的大胸部碰到女童的洗衣板,陷了下去。那种柔软度──我的视线忍不住被挤压的缝隙吸引过去。 另一方面,女童很明显地变得不高兴。她视为弒亲仇人般憎恨的胸部,现在就压在自己身上。不知道她有多愤怒。 可是神明学姊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种事,还用自己的脸颊磨蹭著女童的头。 「好可爱喔……欸,高砂学弟,我今天可以和这孩子一起睡吧?话说她可不可以一直住在我家?好不好?」 她有点失控了。因为神明学姊有一点将西堀当成玩赏动物来溺爱的倾向,所以对女童应该也一样。在电视机前彻底发懒的西堀可能是对这里的骚动感到疑惑,于是把目光转了过来。她发现女童被神明学姊柔软的身体包围著,眼神里燃起冰冷的嫉妒之火。 正当神明学姊露出非常放松的表情抚摸著女童的头时──女童就发飙了。 「不要!」 她这么说,用双手硬是把神明学姊推开,再用手从上往下猛力一挥。女童的手打到差点倒下来的神明学姊,让她的大胸部变形──抖动了一下。 「呀!」 她如此发出小声的尖叫,同时用两只手按住胸部。女童故意吐舌头并用手指拉长下眼睑骂「活该!」然后小跑步到坐在电视前的西堀身边。 「……我被她讨厌了吗?」 神明学姊用小小的声音这么问道。她非常沮丧。 「啊,请不要太在意。她很善变的。」 女童跑到西堀身边,就算还是受到冷淡的对待,依然和她一起看著电视。 神明学姊看到她们的样子,用力地咬紧牙关。 「我……绝对不会放弃!我总有一天要让你亲近我!」 她握起拳头这么说道。不过,这可不是努力就可以成功的事,如果那个部位的分量不减少,她们大概永远都不会有心灵相通的一天。 ○ 我们吃完果然很高级的晚餐,稍微休息一下之后,便前往旅馆内的大浴场。这里可是位于温泉地的旅馆,浴场里当然有引进温泉。 毕竟是平日,所以住宿的房客似乎不多,男汤里好像一个人也没有。我和濑崎在更衣处脱掉衣服,走进浴场。 铺满石头的地面被溢出的热水濡湿,闪耀著光泽。满室的蒸气使挑高天花板上投射下来的光线散射,让周围变得一片朦胧。浓密的湿气和木材香气甚至有些呛人。就算没有任何人入浴,温泉水也不断地大量涌出来,水落在水面上的声音非常悦耳地回响著。 「这还真是气派啊。」「好像也有露天浴池呢,等一下去看看吧。」 我们清洗完身体并浸泡到浴池里以后,隔著一道墙的隔壁就传来喀啦喀啦的开门声响。接著有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看来女生们也来了。 明明没有和她们碰面,却让我有种不好意思的感觉。不,说不定正是因为看不见,才能够激发想像力也说不定。 「我已经累了,好想回家。」 西堀的声音一传过来,神明学姊的柔和声音就回应了: 「打起精神来嘛。对不起喔,我今天中途离开。明天我们要尽情地玩喔!」, 「我已经什么都没力气做了。我要坐新干线自己先回家。」 「不要这么说嘛……来,我帮你刷背。打起精神好不好?」 「就算洗身体,我也不会有精神……我根本不太喜欢温……唔喔!」 「咦,小优,你怎么了?我做了什么吗?」 「背……背……背部,碰……碰到,那个……很大的……好软。」 「讨厌,我们都是女生嘛,不需要在意这种事吧。来,我帮你洗头。把眼睛闭起来。」 「嗯……唔呵……呵。」「很痒吗?」「嗯……那个,我的背。」「这个真的很不方便。要是可以拿掉就好了。」「绝对不行。」 ………… 「……好,洗好了!有精神了吗?」「嗯,有精神了……我也帮你洗。」 「咦,不用啦,怎么好意思。」「没关系,让我打起精神的回礼……唔嘻。」 「那就拜托你好了。我好像是第一次请别人帮我做这种事。」 「第……第一次……交……交给我吧。」 「呀!总觉得……被别人碰的感觉好痒喔。」「你马上就会习惯,然后觉得舒服的。按摩不是也一样吗?」「……也许吧,嗯……嗯。」「放松一点,我不会弄痛你的。」「嗯,可是……嗯!」「你好敏感喔,真可爱。」「讨厌~不要笑人家。呀,这个地方我可以自己洗啦。」「顺便。」「呀……」 西堀,你到底在做什么,真是不知羞耻。 「对面好像很开心呢。」 濑崎把脚放进温泉里这么说。他不愧是有在运动的人,身体非常结实。肉体光是没有赘肉,看起来就很有美感。虽然我是同性,还是忍不住觉得他很迷人。 「嗯,是有点太兴奋了。」 把毛巾放到头上,在温泉里浸泡到肩膀的我说。要是继续仔细聆听她们的对话,我有可能会热昏头。太不知羞耻了。 「话说回来,没有听到领家同学和……你妹妹的声音呢。」 我们 第四章 革命性宣传计画之始末与阶级性愤怒 1 隔天早上,风纪委员专用的电子信箱收到了身为委托人的女生──上峰寄过来的联络邮件。 『就和预料的一样,三名学长叫我在文艺类社团发表会之后到体育馆后面去一趟……我希望能够和平地解决这件事,各位风纪委员,拜托你们了。』 因为旅游气氛而浮躁的心重新绷紧神经。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完成并播放反恋爱宣传电影,让告白前的他们看见,使他们失去一心一意热衷于谈恋爱的感觉。 吃完早餐,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成员们分享了这个情报。 「是吗……被名为『恋爱』的共同幻想侵蚀的他们,果然打算采取告白这个愚蠢的行动……我们一定要阻止他们!听好了,各位,希望你们可以回想一下昨天的行动。以我个人来说,老实说我并没有尽到身为革命家的本分。这是因为待在不熟悉的场所,而且最重要的原因是,大家都分散在不同的地点行动。 我们每一个人都很空虚,脆弱,无力。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聚集起来,团结众人的力量来弥补我们的弱点,获得足以在革命抗争中撑下去的强大!各自分头行动的我们,是不可能成大事的──我们必须引以为鉴,今天就团结一心,投入摄影工作之中吧!」 众人点头同意领家的这段话,然后马上开始行动。 这一天,我们非常严肃地专心在摄影工作上。我和领家舍弃了昨天拍摄时造成阻碍的羞耻心,一心投入角色之中,演著一对相亲相爱的情侣。昨晚消除了自二月以来便存在的疙瘩,或许也是帮助我们成功的关键。 身为导演的神明学姊会在各种地方提出严格的指导。虽然是以消去法挑选出来的导演,却非常适合。即使从那轻飘飘的外表看不出来,包含一般人有点难以理解的各种言行在内,她说不定是属于艺术家性格的人。 濑崎用职业级的滑雪技术支撑著拍摄的工作。虽然他在休息时也曾经对女童投射视线,但除此之外的时间都完全集中精神在工作上。真亏他可以忍住。 本以为和滑雪场的一幕无关的西堀会很清闲,但没想到却是功劳最大的一个人。女童的玩伴──最辛苦的这份工作就是由西堀负责的。昨天拍摄时也一样,如果被女童妨碍就无法顺利进展了。因此有必要让女童热中在其他的事情上,把她带离现场。西堀活用了自己无法顺利滑雪的弱点,让女童把自己当成笨蛋,靠著这一点,一直不让她在拍摄过程中接近我们。 女童一开始虽然把西堀当成笨蛋,但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母性,她开始将昨天学到的技术传授给西堀。虽然她们两人本来似乎是在互相争吵,但远远看过去就像是感情很好地一起享受著滑雪的乐趣,非常温馨。 随著时间的过去,太阳马上就下山了。两天一夜的行程好像才一眨眼的工夫就结束了。关于两个目的的其中之一「教化享受滑雪乐趣的现充」,除了一开始在升降椅上发表的演说之外,很可惜没有其他特别的行动;不过另一个目的,电影拍摄的部分则是做得还算不错。 我们想办法阻止神明学姊想要在回程也坐慢车回去的欲望,坐上了新干线。虽然她一开始看起来很不服气,不过一旦坐上车,双层构造的车厢却也让她看得津津有味。 列车开动的同时,我的眼皮就忽然变重,睡得不省人事。 ○ 在即将进入春假,人心浮躁的学校之中,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非常认真地进行著电影的制作。 这一点,要准备其他发表的文艺类社团也一样,学校里的社办大楼和教室有著完全不同的氛围。有人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失去自制力的人就穿著内衣裤在社办大楼的走廊上游荡,这里有时候还可以听到怒吼与奇怪的叫声。虽然不怎么健康,但无疑是其中一种青春。 我们也会在假日集合,一起在社办吃晚餐然后工作到晚上,或是在学校过夜,逐步向完成的目标迈进。 我们拍摄的宣传电影从感情很好的两个女生之间,领家饰演的其中一方交到男朋友之后逐渐疏远的地方开始。 后续的画面虽然已经顺利拍摄完成,但最初两个女生感情要好的地方却还没拍好。 我们本来预定使用教室当背景,不过要上课的日子到了放学后还是很多人,在没有人的夜晚拍摄也会让画面变得很不自然。 因此,在即将举行发表会之前的星期天,我们决定偷偷借用教室来拍摄。地点在我和领家的教室。 「总觉得……没有要上课的教室有种奇怪的感觉。」 领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表现得有点紧张兴奋。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忍不住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在平常的地方有其他人的桌子,感觉有点恶心呢。」 神明学姊这么说著,前后摇动桌子发出喀答喀答的声响。她现在是头戴打猎帽,手拿扩音筒的打扮,和教室的氛围格格不入的样子有点搞笑。 「我们快点拍完吧。也许会有在星期天进行社团活动的学生过来。我参加社团活动时,偶尔也会顺便到教室拿忘记的东西。」 濑崎的这些话让闲聊告一段落,大家开始集中精神在拍摄工作上。 「嗯……好像总是拍不出自然的感觉……」 神明学姊喊出了ng。现在拍的是两个女生在放学后快乐地聊著天的一幕。我身为局外人看著领家和西堀的演技,的确有一种僵硬的感觉。看起来并不像感情很好的样子。 「就算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嗯,很难。」 演戏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 「我可要先说,我从来没有交过同班的朋友。要光靠想像力来演出这个桥段是非常困难的。」 领家自信满满地这么说。这种自信真是太悲伤了。 「咦……国中时也是吗?」「是啊,完全没有。不知道为什么,班上同学总是躲著我。多亏如此,我的学业进展得很顺利。」 虽然领家说得很乾脆,发问的神明学姊眼眶却有些湿润。 从旁人的眼里看来,领家的确很容易看起来像是散发著一股「不要靠近我」的氛围。她毕竟也不是会主动积极地和别人说话的类型,所以或许很难交到朋友。 「以后有我陪在你身边!」 神明学姊这么大喊,抱住了领家的腰部。因为领家好像不怎么在意没有朋友这件事,所以露出了很疑惑的表情。 「对了,不需要特别去演……表现出平常的感觉就好了吧。」 我从旁这么插嘴说道。 「你到底都听了什么?而且,你不也知道吗?我在班上根本就没有朋友。如果是『平常的感觉』就会变成一直坐在椅子上读书了,难道这样可以吗!」 领家盛气凌人地这么反驳。这实在不是值得张扬的事。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要像平常一样,表现出在地下社办休息的样子就好了。你们平常都可以很自然地对话吧。」 神明学姊用扩音筒敲了桌子。 「对!就是那样!」 「我们平常……都很自然地对话吗?」 领家用有点呆滞的虚弱声音这么说,西堀便点点头。 「嗯。没什么奇怪的,我想。」 在这之后,领家和西堀便开始聊一些不重要的话题。两人最初虽然有点在意摄影机的存在,但是在逐渐开始投入话题以后,就变成像平常一样自然的态度了。 「……好!刚才的画面应该拍得很完美。」 神明学姊跑到这么说的濑崎身边,进行简单的确认。随后她露出满脸笑容,用ok的手势回应我们。 ○ 文艺类社团发表会两天 前的深夜,我和濑崎关在社办里进行作业。照这个份量看来,明天也要留下来做事,最糟的情况下还有可能要通宵。 「濑崎,我要去便利商店买点东西,要我帮你买些什么吗?」 面对笔记型电脑进行著剪接作业的濑崎抬起头来。 「我想想……我实在是有点想睡了,帮我买咖啡……还有……」 他露出有点难以启齿的表情,用食指搔了搔太阳穴。 「一些甜的东西,啊,如果你不好意思买的话就算了。」 「什么嘛,原来你喜欢吃甜食啊。」 听到我的问题,濑崎摆出一个含糊的微笑。 「我也一样,我帮你买。」「这样啊……看不出来呢。」「你也是啊,看起来不太像是喜欢甜食的人。」 我们互相这么说,两个人都笑了。 从便利商店回来的途中,我无意中仰望社办大楼,发现有很多教室都还开著灯。他,大概都跟我们一样,正在为了发表会做最后冲刺吧。 我发现电影研究社的社办也是其中之一。因为有点在意,我决定在回去之前,顺道过去一趟。 我一敲门,里面「请进~」的模糊回应传了过来。我虽然有点退缩,还是转动门把走了进去。 上峰正坐在电脑桌前进行著作业──她的上半身是体育服,下半身只有穿著一件内裤。她让转椅转过来,面对著我。 「……呃……高……高……」 「我是高砂。学姊,请先穿个什么来遮住下半身吧。」 「有什么关系呢?这样是最放松的……呵呵。」 上峰发出了有点诡异的笑声。疲劳让她变得很奇怪。 「……原来那三个学长没有留下来啊。」 「要是有那些人在,我就不可能用这种打扮做事了。」 一提到关于他们的话题,上峰的脸色就一下子变得很冷酷。气氛开始沉重起来。 我放弃继续追问这件事,寻找起其他的话题。 我的视线落在桌上,发现上面摆放著人偶。是个软质塑胶制的特摄英雄人偶。 「……这个东西,我家也有呢。」「我家也是,几乎每个家庭都会有。」 上峰也许是因为累了,回答的语气有点冷淡。 虽然我忍不住有些胆怯,还是刻意继续深入聊下去。关于她本质上的部分,我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欠缺了某种理解。 「……这个造型的,屁股的线条……那个,非常漂亮对吧。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正当我挑选著词汇说话的时候,上峰就用惊人的气势逼近我,猛力抓住我的肩膀。令人不敢相信那副纤细的身体能使出这么强的握力。 「对……对不起,不好意思,我说了奇怪的话……」 「你!」 上峰大声地这么说,然后阵阵摇晃著我的肩膀。她的脸──明明应该很疲惫,却挂著一张非常灿烂的笑容。 「你懂吗!我第一次见到能够理解的人!这种事根本没办法对任何人说……对吧!很漂亮吧?很美丽吧?」 「是……是啊……呜……好痛。」「……对……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上峰这么说,简单整理好我乱掉的衣服,然后坐到椅子上。 「我家的人偶因为从小的时候就经常触摸,所以只有那条线变得特别亮晶晶的。」 「我懂,我因为总是紧抱著这个人偶,所以就被妈妈没收了……好怀念。」 她用遥望远方的眼神静静地如此诉说著。虽然还满疯狂的,我却也没资格说别人。上峰拿起放在桌上的软质塑胶人偶,用力伸直拿著人偶的那只手,然后闭上一只眼睛看著它。 「我很喜欢特摄片。我还小的时候,大人就会给我看这个打发时间。所以我才会迷上……我身边的女孩子都没什么兴趣,我和她们实在聊不来。即使如此,我还是没办法不喜欢。这就是我对影像产生兴趣的契机。我在小学的时候拿到爸爸的旧数位相机,里面有录制影片的功能,然后我才开始拍影片。后来,我对所有的电影都开始产生兴趣……上了国中之后,我开始会特别去看人家说是『名作』的电影。也许算是一种中二病吧。 然后我进了高中……其实我本来没有打算要加入影研。当时三年级的学长有个很厉害的人。啊,高砂学弟也见过他吧?是因为他,我才会加入。」 上峰有些哀伤地眯起双眼。 「……自己憧憬的事物逐渐变质成其他某种东西的感觉很讨厌,令人讨厌得受不了。我想我应该有顺利隐瞒住。因为那个人很迟钝,所以我觉得他一定没有发现……真是的,我为什么连这种事都说出来了呢?」 她搔搔头,涨红了脸。 「你应该是希望某个人能够倾听这些话吧。」 「……也许吧。我会把这次的事委托给你们处理,应该也是同样的理由。与其说是希望你们解决问题……我还真是自我中心。对不起。」 「没关系。我们所做的事,大概也是那种性质的活动。」 「什么大概……原来你也不懂啊。」「是啊。」 上峰笑了。 「虽然很自我中心……但是,我可以稍微抱有期待吗?我想知道你们会怎么做。」 「请不要期待太大。」 我苦笑著说道,上峰就轻轻地露出一个笑容。 「我很期待喔。我对你们所做的事,单纯地很有兴趣。」 上峰这么说著的脸庞和我一开始对她抱有的柔弱印象相距甚远,那是充满活力地在自己的道路上笔直迈进的人,会拥有的坚强表情。 ○ 明天终于就要正式上映了,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成员们决定住在学校进行作业。这对我和濑崎来说则是第二晚。 在社办大楼的三楼,我们把瓦斯炉带到风纪委员会的办公室里,煮火锅当晚餐吃。这里本来是严禁烟火的,但是根本没有一个社团会遵守这种规矩。 「结果关于露脸的问题,还是没有想到解决方案。」 我这么一说,领家就呼著气慌忙地吃掉鱼丸,然后回应: 「大概只能作好觉悟了吧──一直保留到现在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与学生会,也就是大性欲赞会的正面冲突。可是如果不能在这场战斗中获胜,我们终究无法让革命运动真正扩展开来。差别只在于要留待以后还是现在就开始……我说高砂,不要只吃肉。」 只盛著鸡肉和鱼丸的我的碟子被强制放上红萝卜和茼蒿。 「身为一名革命战士,想要在抗争中撑到最后,首先最重要的是打造强韧的肉体。因此不可以挑食,也必须好好地摄取蔬菜的营养。」 我憋气并皱著眉头吃掉不喜欢的茼蒿,就在这个时候。 装在门上的铃铛发出叮铃的声响。 所有人都同时回头望向入口的方向。虽然因为这里是表面上的活动场所,所以没有放著什么不该放的东西,但如果被学生会发现我们在严禁烟火的地方煮火锅,肯定会被骂个臭头。 不过走进来的人,身高明显很矮。 「哥哥,你为什么不回家!」 是女童。她演出泫然欲泣的样子,跑过来抱住我。 「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关于哥哥的事情我什么都知道!因为我是你妹妹嘛!」 虽然我搞不清楚她的逻辑,但不知道是不是坚强的妹妹想著哥哥的态度感动了濑崎,他开始眼泛泪光。 「高砂,你……没有和家里的人联络吗?」 「……是啊,因为很麻烦。」 我没有联络是因为「 家里的人」就是人类的起源兼大性欲赞会的老大,但我可不能这么说。 「你家也……那个,有很多苦衷吗?」「嗯,算是吧。」 我上个月突然多出一个妹妹,父母还被洗脑,实在是太多苦衷了,但这也不能说出来。 「小薰姊姊!」 她这次换抱住领家开始撒娇。她偷偷瞄著我的目光莫名地锐利。 「真……真是的……这么爱撒娇。」 领家果然很不擅长应付小孩子,正在烦恼该怎么和她相处才好。 「因为哥哥都不理我嘛……你还是快点和哥哥结婚,变成我真正的姊姊嘛。」 「我……我之前就说过了,这……这种事可不能随便乱说啊!」 「人家不是在开玩笑,人家是认真的嘛。」 当女童任性地这么要求时,神明学姊张开双手温柔地对她说: 「吶,你可以尽情跟我撒娇没关系喔。来,过来这边。」 听到这句话,女童突然变得很不高兴。 「不要!」 女童的手从旁边啪的一声弹开神明学姊的胸部。正在摇晃。好厉害。 「我讨厌大奶妖怪!」 「大……大奶……妖……」 神明学姊大受打击,瘫坐在地上。 「就是这样我才讨厌小鬼。」 西堀不屑地对女童这么说,把神明学姊扶起来,让她坐到椅子上。 「小鬼根本不懂女孩子的魅力。」 对于西堀瞧不起人的口气,女童表现出愤怒。 「小优的体型还不是跟我差不多!」「就算身体不成熟,我的心也是大人。」「好奸诈!我也要那样!」「才不奸诈,你是不可能的。」 趁著小孩子的吵架还在进行的时候,我赶快把火锅料夹起来吃掉。 大吵大闹之后吃了一点火锅,女童马上就在折叠椅组成的床上睡著了。 「高砂,怎么办……你要背著她暂时回家一趟吗?」 领家一边看著女童的睡脸,一边这么说道。在她旁边的神明学姊正在用食指轻轻戳著女童的脸颊。因为女童醒著的时候不愿意让神明学姊接近,所以才只能把握睡著的时机触摸她。面对著笔记型电脑的濑崎有时候会朝这里投射目光,看起来很羡慕的样子。西堀靠在墙壁上流著口水,差一点就要睡著了。 「不,就这样让她睡吧。反正也有毛毯……我会和爸妈联络的。」 「是吗……总觉得最近好像经常和这孩子一起行动呢。有一种多了第六个社员的感觉。高砂,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实施英才教育,把她培养成反恋爱的战士?」 「不,这就有点……」「这样啊,毕竟也要看她本人的意愿。」 应该说她就是我们必须打倒的敌人本身,根本不可能成为伙伴。 领家用稍微冷静下来的口气继续说道: 「你就婉转地问问看本人吧,如果她对反恋爱有兴趣,就说我们会竭诚欢迎她。」「嗯,我会试著告诉她的。」 这段时间,神明学姊一直忘我地戳弄著女童的脸颊。她好像累积了不少压力。 我们的工作几乎都完成了。接下来只要大家集合起来试播,再找出可以简单修正的地方就好。 重复这个作业两三次以后,我们便一个接一个遭到睡魔袭击。撑到最后的我也在不知不觉之间失去意识── 等我注意到,朝阳早就已经升起了。 2 「高砂!几点轮到我们?」 「呃……好早,十点半就开始了。」「只剩下十分钟了啊!」 我们完全睡过头了。 到了这个时间都没有任何人醒来,恐怕是昨天工作到太晚所造成的后果。虽然我有设定闹钟,但却偏偏在这种时候因为没电而停止运作。 「快点!」 听著领家的呼喊,所有人都朝著礼堂拔腿狂奔。 ──好像是总算勉强赶上了。现在礼堂正在上演现代落语研究社发表的新作落语标题「快速滋生反应炉文殊好恐怖」。和包子不一样,未免太严肃了吧(注:日文的「文殊」与「包子」发音接近)。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差一点就要开天窗了!」 被执行委员会的女生斥责,我们再三道歉。 「对不起,真的很不好意思……请用这台电脑,档案在……」 「我知道了,接下来交给我们,请回到位子上。」 我们五人再次深深一鞠躬并道歉。 「那个……真的要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名义发表吗?」 委员会的女生一脸不安地向我们确认。我们身上没有装备安全帽或手巾。与其说是因为没有时间,不如说是因为一旦电影上映,我和领家、西堀正在为反恋爱而战的事实就会曝光。现在才隐瞒也太迟了。 「对,没错。我们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 领家正气凛然地这么说道。 虽然这句话说得沉静,却是为即将到来的激烈抗争埋下导火线的瞬间。 我浑身颤抖。这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由于斗志高昂。 我一坐上位子,就看见了熟悉的脸庞。首先是身为委托人的女生,上峰。以及她的三个学长。还有我在大学里见到的,比上峰大两届的学长──和他的女朋友。 另外,学生会的成员,特别是宫前学生会长也在场。情况是一触即发。这里甚至有可能在上映后马上开始一场血腥抗争。 ──台上表演的落语已经接近尾声。因为我没有从头开始听所以不太懂,好像是因为把「黄橙色的点心」误说成「黄色蛋糕」而使问题愈滚愈大,结果变成把文殊送到了主角的枕边。因为题材太前卫,我完全看不懂,但观众里有人甚至感动到落泪。 「那么有请下一位。」 演员说完后站起身,随即有热烈的鼓掌声响起。虽然我没有看懂,但还是跟著大家一起拍手。 我看向旁边,发现只有神明学姊一边用力点头一边热情地拍著手。看来他们之间果然有什么可以互相理解的地方。 掌声平息下来以后,主持人开始宣布: 「呃~接下来……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同学带来的影像作品。」 周围开始吵杂起来。这也难怪,大家都不觉得我们是会以社团名义在这种场合进行发表的团体。 坐在前方的学生会成员们都绷紧身体。宫前简短地给出指示以后,就有几个人离席并往入口附近走去──他们恐怕是打算在那里抓住可能待在会场里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成员吧。除了强行突破,我们已经没有其他手段可以如愿离开这个礼堂了。 我作好觉悟。我扫视其他四个人,大家也各自对彼此使了眼色。我们共同拥有战斗的意志。 ──缺少了某种东西。这股模糊的异样感经过回想昨晚的过程,马上就清晰地现形了。 是女童。昨晚应该在那间办公室里过夜的女童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是比我们更早起,自己回家了吗?一定是这样的。可是── 有什么事即将发生的预兆让我的心开始騒动。可是我怎么样就是搞不清楚真相。 放映开始了。 这个瞬间,我终于领悟到是什么不对劲。 最初应该要先从西堀和领家在教室相处和乐的一幕开始。然后是表现出领家交到男朋友的画面,接著是我和领家只顾著玩乐,西堀努力不懈,最后则描绘出现充那一方考试失败,恋爱关系也崩溃的模样。故事流程是这样的。 可是现在一开始播放出来的是我和领 家正在对话的一幕。领家有时候脸红,有时候反过来对我开玩笑──我不记得我们有拍过这种画面…… 因为摄影机摇晃得特别严重,我知道了。这是去买完东西之后要道别时,被神明学姊偷拍到的画面。 ──某个人窜改了故事。 某个人……能够做到这种事的家伙就只有一个。 是女童。 接下来持续播放的是本片也有用到的,我和领家卿卿我我的画面。因为拍摄目标是浅显易懂,所以看起来甜蜜到会让人消化不良。 其中虽然也夹杂了领家考试失败的画面,但是因为后面接续的是和我一起快乐相处的画面,所以故事的感觉变得好像是「恋爱的力量疗愈了失败的伤口」。 我现在浑身是汗。就算要阻止上映,我也因为脱力而站不起来。我使尽全身的力气望向身旁的领家──发现她完全失了魂。 影像还在继续播放── 我和领家一起去滑雪。看起来幸福到我想要痛揍自己一顿。 然后──然后是旅馆和温泉。 是露天温泉。那个设在房间里面的露天温泉。 我和领家泡在浴池里。画面只能看到我们的背影。 我和领家感情亲密地互相牵著手。天空高挂著月亮。 为什么会有这段影像? ──是女童。回到房间之后,我曾带她到厕所。女童当时是醒著的。为什么呢──为了要拍摄我和领家的这一幕……? 我的胃好痛。感觉就好像快要呕吐了。有观众吹口哨的声音传了过来,拜托别这样。 然后接下来的一幕是──牛奶洒出来,浸到萩之……「越后之明月」的画面慢速播放。我记得这是濑崎凑巧拍到的东西。 可是,配上这种画面有什么意义? 这个疑问在下一幕就得到了解答。 画面转暗一段稍长的时间之后,出现了滑雪场的景象。 我和领家中间站著女童。女童左右两边各牵著两人的手,看起来非常快乐。 我们的──小孩,大概是这个意思吧。映照著感情亲密的赤裸男女之后出现的刚才那一幕其实是隐喻。 我的脑浆沸腾起来。我认真地想要就此消失。 在这之后,影片中夹杂了几次濑崎频繁拍摄的女童的画面,又进入一段比较长的转暗。出场的人是西堀。从刚才的演出手法看来,她应该代表了女童经过几年以后长大的模样。西堀非常专心地念书,考上大学──这就和我们拍摄的一样。但是因为没有对比,所以看不出西堀有没有谈恋爱。 最后的一幕是本来应该在开头播放的,领家与西堀相处和乐的画面。因为有加上一点模糊的特效,所以冲淡了现实感──母亲与女儿,继承下来的血脉,自己没能做到的事在跨越了世代后达成,让这件事化为可能的爱──「恋爱」。 这就是电影的最后一幕。 观众很正常地开始鼓掌。 「看起来好快乐……原来恋爱是这么美好的东西。」「超级甜蜜的……我也想要谈这种恋爱。」「那个女生好可爱。」「真是的……现充爆炸吧!」 这些声音传进我们的耳里。 主持人宣布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礼堂的灯光亮了起来。 画面的排列被更改顺序,还插入了预定之外的影像,让意思反转了一百八十度── 我被彻底击垮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不过一个晚上,一切就被翻转过来。 我太小看她了。她最近突然变得经常展现出孩子气的一面──这说不定就是为了让我放松戒心的布局。 「在我们睡觉的期间……内容被窜改了吗?」 对于神明学姊这句话,濑崎点头同意。 「应该是吧……这么说来,我在大家睡著之前锁起来的门,在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打开了。」 「持有钥匙的某人入侵办公室……然后窜改了电影。」 西堀应该是很生气自己被别人擅自当成女童长大后的模样,用颤抖的声音这么说道。 「说不定学生会也有钥匙……在让出教室的时候,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复制备用钥匙……可恶!」 领家咬牙切齿地这么说道。 「他们故意纵容我们。然后在可以给予最大打击的这个时机将我们……难怪事情会进展得这么顺利。他们会把教室交给我们,还提供那间旅馆的房间……都是为了要像这样反过来利用我们吗!」 领家无力地垂下头来──在这个时候,有个人影站到她的面前。 是宫前。领家抬起头,不甘心地瞪著她。 可是宫前的表情不带有嘲弄或是轻蔑的神色──而是因为纯粹的喜悦而散发光芒。 「领家学妹,你太厉害了!原来你和风纪委员们一起制作了赞扬恋爱和家人的影片!而且还假冒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名义上映──我想不出比这更能对他们造成打击的方法了!你巧妙地利用了他们偷偷摸摸且无法在公众面前辩白的性质呢!」 领家整个人呆住了。这也难怪。因为自己认为是犯人的人不只是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在夸奖自己。 「你果然拥有和『反恋爱』的鼠辈战斗下去的才智。请务必……」 「我……我……那种……」 领家正在阵阵发抖。 在这里表明一切并开始战斗很明显是下策。 我在领家快要脱口说出什么以前出言打断她们: 「会长能够了解真是太好了。」 「高砂学弟,你也很厉害呢。你们身为恋人的深厚羁绊表现在影像上,非常具有说服力喔。」 「能得到会长的赞赏,我很荣幸。」 我拚命压抑住快要开始发抖的声音,低下头这么说道。 宫前后来又开心地说了一些话。为了不要让她察觉我们内心的动摇,我们费了不少工夫忍耐。 「……哎呀,休息时间就快要结束了。好吗?领家学妹,你考虑看看吧。」 被她握住手的领家无力地点点头。她应该还搞不清楚宫前的话是什么意思吧。 宫前笑著挥挥手,走回原本的座位。 ……结果,我们就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事情虽然没有曝光,但不要说是完成原来的目的了,甚至还造成完全相反的效果。我们根本不知道该拿什么脸去见上峰。 「那么接下来是电影研究社的发表。」 主持人宣布的同时,礼堂内再次暗了下来。 影像开始播放。 因为内心的动摇让我无法专心在内容上──才刚这么想,望著萤幕的我就马上被剧情吸引住了。 这和我们动员所有临时抱佛脚的简陋知识所拍出来的东西完全不一样。因为我们好歹也算是尝试过影像制作,所以这种感觉特别强烈。 即使有些学生特有的笨拙之处,但却到处都点缀著充满才气的精心安排,不会让观众感到无趣。其中可以感觉到非常彻底的讲究,让我受到强烈的震撼。 内容描述的是身为主角的少女心中动摇的情感,也许可以说是自叙体小说式的作品,大概是类似那样的性质。电影里没有动作场面,最后也没有达到什么目的,就只是映照著真实的少女。 她模糊地谈了一段算不上是恋爱的恋爱,然后又经历了算不上是失恋的失恋。这样暧昧不清的日子,暧昧不清的感伤非常令人动容。 可是少女迈出了一步。自己不能贪心地要求得到一切──她下定决心。她了结了以暧昧告终的恋情,将这段感情封进回忆里,专心在自己现在所追求的目标上 。 燃烧自我并挑战新事物的少女,根本没有空闲谈恋爱。 ……如果我的解释没有错,内容就是这样。饰演少女的演员应该是上峰的朋友之类的人吧。其他的登场人物只有拍到背影或是手的一部分等地方。 落幕后,会场有一瞬间鸦雀无声。然后某个人开始拍手,掌声才逐渐愈变愈大,最后,如雷的大声喝采填满了礼堂。 坐在前面的上峰左顾右盼地环视四周,看起来很高兴。 「很棒,真的。」 坐在我身旁的领家拍著手,用直率的言词说出了感想。 「……原来我们根本没有制作电影的必要。」 关于决心投入恋爱以外的事物,上峰已经很了不起地描绘出她的意志。领家表情有些落寞地这么说,我则对她笑了。 「是啊,就结果来说是这样没错。」 听到我说的话,领家再次笑了出来,混杂著叹息。 上峰站起来鞠躬,会场便以更加热烈的掌声回应了她。 ○ 文艺类社团发表会结束,学生们都陆续走出礼堂。 我和领家在人群中找到上峰的身影,向她跑过去。 「……啊,高砂学弟,还有风纪委员长。」 上峰露出一个完全放松的笑容。虽然表情相当疲劳,但同时也可看出达成目标的满足感。 「那个……关于告白那件事,目前情况如何?」 「他们刚才又重新提醒我要记得去校舍后方了。虽然我做了各种努力……」 我一发问,上峰就用混合了系闷和放弃的神情叹著气,露出苦笑。 「对不起……没能帮上你的忙。」 「不会,说不定其实做什么都没有用吧。」 上峰讽刺地这么笑道,然后转头面向领家。 「不说这个了,你的演技真的很好呢。连我都以为你是真的喜欢高砂学弟了。还有那个……越后之明月被牛奶洒到的镜头,那个构想真的很有趣。」 不知道为什么,上峰不是说「萩之……」而是说对了真正的商品名称。她的眼光果然很精准。 「下次要拍片的时候就找领家学妹来帮忙好了。」 笑著这么说完以后,上峰的表情缓缓变得僵硬,用沉静的语调继续说道: 「那么我要过去了,去作个了结。如果可以……能请你们在背后看著我吗?虽然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但毕竟我这边只有一个人。」 「如果这么做可以稍微帮助到你。」 我用稍嫌生硬的语气这么说,上峰就维持僵硬的表情笨拙地摆出一张笑脸,跨出步伐。 三名学长已经在校舍后方等待了。 他们明明是彼此的情敌,气氛却不知道为什么非常和乐融融。 「……那我走了。」 上峰这么说道,朝学长们那里走了过去。我们五个人躲在阴暗处仔细盯著事情的发展。 「喔,上峰。你来啦。」「等你好久了~」 对于这些话,她只是简短地说了「不好意思」回应。 「我说~你拍的电影真不错耶。」「该怎么说呢,感觉很高尚。」「虽然有一些看不懂的地方,但以二年级来说算是及格了吧。」「对啊对啊,这时候就要说我们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你了吧。」「哈哈。」 上峰完全面无表情,听著这些话。 「我们这次故意不出手,在旁边看著你的成长……感觉你应该可以顺利继续下去吧。」「可不要把自己逼太紧了。觉得吃力的时候,我们也会来帮你的。」「怎么说呢,反正我们全部都要重考嘛。」 三个人哈哈大笑。上峰还是没有表情。 「谢谢学长的激励。然后……请问你们叫我出来有什么事?」 在平淡的口气中,隐藏著她冰冷的怒气。但是他们三个人却一点也不在意这种事,继续说道: 「哈哈,你还是一样这么急性子啊……嗯,其实这件事有点难以启齿,怎么说呢,我们觉得你差不多也该得到回报了。只专注在电影制作上,一件开心的事情都不懂就结束青春时代,总觉得有点可怜。」「对啊对啊,说到『青春』就会想到恋爱嘛。只要了解恋爱的妙处,我觉得你的电影也会更有深度。」「毕竟电影都伴随著罗曼史嘛。」 「……请问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上峰尖锐地这么说道。 「你还是这么迟钝。」「不过这种地方也算是上峰的优点之一啦。」 学长们暂时面对面讨论了一下。他们开始猜拳,猜输的一个人露出不甘心的神情以后,转身面向上峰。 「呃,该怎么说呢,你身边的男生,不就只有我们三个吗?没招到什么新社员的事情也让我们觉得有点内疚。所以啊,怎么说咧,呃,你就从我们三个之中选一个人交往吧,我们是这么想的啦。」 这是一场游戏,我心想。有个女人,然后要跟男人交往。这对他们来说是天经地义的规则,所有人都遵守这个规则来玩游戏。距离相近的两个人容易产生连结,距离差不多相同的人会作出某种选择,然后结合。他们就是这种游戏的玩家。 「不过,我们也是很重视你的啦。」「我们彼此都很清楚这……」 「请容我拒绝。」 上峰只是非常俐落且简短地说出这句话,然后掉头就走。 「喂……喂,等一下啦。」其中一个学长抓住了上峰的手。「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怎么说呢,你这个人实在太严肃了啦。你到底干嘛要那么认真?再开心一点有什么关系,青春只有一次而已啊。」 上峰甩开他的手,然后重新转身面对他们。 「不要闹了!」 她的吶喊被澄澈的蓝天吸收。三名学长吓了一跳,但上峰还是继续破口大骂: 「你们又懂我什么了!你们怎么可能懂!『学长』?你们又做了什么?不管是校庆还是这一次,你们三个人就只会闲聊,偶尔自以为是地批评我做的东西……这样就敢自称是学长,真让我想吐。我的学长只有一个人而已。 就只是什么都不做,也没有自己想做的事,在意世人的目光,盲目地跟流行,毫无批判地接受『常识』……这算什么青春啊! 我绝对不要那样──如果要变成那种像空气一样存不存在都没有差别的人,我宁可去死! 我以后要拍出很厉害的电影。虽然我现在的能力还完全不够……所以我才要努力。我要努力拍出好电影。我要成为世界第一的电影导演。管它是什么奖,我都要拿到。那样的话……学长说不定也会夸奖我。 所以,我根本没有空去管那种事。不好意思, 再见了。」 上峰这么说道后跑离现场。 她那年轻和近乎洁癖的青涩,就连只是在一旁观看的我们都受到震撼。 被留在原地的学长们只是一脸茫然。 ○ 我们请上峰到风纪委员的办公室,为了没能帮上她的事情向她低头谢罪,她就用莫名神清气爽的表情说道: 「我还是……很庆幸自己能说出口。我已经作好了结了。那些话也算是说给自己听的。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像这样坚持到什么时候……但是我希望可以尽自己的力量去尝试。」 听到这些话,领家有些眼泛泪光,紧紧抓住上峰的肩膀。 「我很感动!你对被动接受『恋爱』这种一成不变的公式而随波逐流的他们说出那番话来──不管这个世界有什么改变,那番话也会是永远闪耀光芒的不灭真理!我的同志啊!」 「……虽然和风纪委员会所做的事可能是 刚好相反的,但能听到这个夸奖,我很高兴。总觉得你的口吻和『反恋爱』的那些人很像呢。」 领家可能是真的不小心弄错,额头上微微冒著汗对她露出微笑。 「接下来你就要一个人继续社团活动了吧。」 我这么一说,上峰就摇了摇头。 「马上就要到欢迎新生的时期了,我希望到时候可以想办法找到对制作电影有兴趣的人。」 欢迎新生啊。这么说来,已经快要四月了,我们会往上升一个年级,迎接新生到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也能够获得新加入的社员吗? 「如果真的找不到人,我会请高砂学弟来帮忙的。」 「为什么是我?」「因为我们的兴趣有点接近。而且我觉得你应该会很老实地工作。」 上峰这么一说,领家就插嘴说道: 「……那可不行。因……因为高砂必须要在这里帮忙新年度蜂拥而来的忙碌工作。」 真的会有工作蜂拥而来吗?当我因为这件事而一脸消沉的时候,上峰就笑著补充说道: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理由……因为高砂学弟完全没有把我当成异性看待。他一定有其他喜欢的人。这是最不会造成麻烦的,所以才好。」 上峰展现出开朗的笑容,然后留下一句「就这样」便走出办公室。因为她最后丢在这里的一颗炸弹,让我暂时没有办法看往领家的方向。 ○ 虽然事情的结局看似圆满收场,但是我,只有我,最后还有一件事必须去做。 我必须想办法处理女童的事。 因为她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碍事的行为,所以我才会等闲视之,但这就是这次酿成灾祸的主因。她不只是进入我们的办公室,最后还窜改了影像的内容,这一切正是我的责任。 我的心里涌现战斗的意志,紧握的手心冒出汗水,脑中有一半作好了赴死的觉悟,走进应该有女童在的自己家房间。 女童在里面──睡著了。 她露出鼓鼓的半边肚子,正在睡觉。在日落的阳光已经从窗户照进房间的这个时间,她正睡得香甜。 一定是因为熬夜进行更改影片的工作,她才会这么想睡觉吧。 我事前想好的该说的话和该做的事,全部都从头脑中消失了。我完全失去了原本的气势。 我把女童的上衣拉好,遮住她露出来的肚脐,再帮忙盖上毛毯免得她感冒。 ○ 后来我出去散步时买了罐装咖啡,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 我连自己该思考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望著染成暗红色的天空。虽然我依旧什么都不知道,但有一件事我可以确定。 这一次,我也很快乐。 不用说我也知道,这只是剎那间的感情。不过,世界上又有多少事物不是短暂的呢?虽然像是强辩,但现在的我能够相信的就只有这种剎那间的感情了。 总而言之──就先维持现状吧。我心想。能够用一句「总而言之」就保留住现在,说不定是比什么都珍贵的幸福,我隐约有这种感觉。 「高砂,原来你在这里啊。」 从公园的入口处传来的这个声音向我搭话。我看过去,发现领家伫立在那里。 「……怎么了,领家。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你摆出一张可怕的脸回去……我才会因为担心而过来看看你。我到你家按了电铃也没有人来应门。」 领家这么说,在我旁边坐了下来。她的脖子上戴著我送给她的围脖。 「那个围脖,你有在用啊。」「把可用的东西作最大限度的利用是我的原则。」 她小声地这么说,然后把围脖拉起来遮住嘴唇。 「……发生什么事了吗,高砂?」「不,我决定……当作没发生什么事。」 领家歪著头对我的说法表示疑惑。不过,她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可是那些更改……到底是谁做出来的呢?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但我想恐怕是大性欲赞会之中权力比宫前更大的高层人士将我们视为威胁,认为不能够交给她处理,所以才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行动。对方大概是认为大性欲赞会的情报已经透过宫前泄漏给我们了吧。这实在是非常慎重而狡猾的作战计画。不过,这也代表我们已经被他们评价为拥有强大影响力的团体,或许也可以算是一个好消息。」 虽然这看似夸张的阴谋论,但却有一半是正确的。因为实际上下手的人是最高干部。 「嗯……或许你说得没错。」 我这么说著随便敷衍过去,然后看向领家。 结果发现她的脸上挂著带有疲惫感的阴影,从她平常自信满满的样子根本想像不出来。 「虽然不能确定是谁的介入所造成的,但结果……我提出的电影宣传作战已经被完全粉碎了。这个责任应该全部由身为提案者兼议长的我来承担。」 「喂,领家……我觉得你不需要这么自责。当时在场的人全部都没有发现。谁都不会认为这是你的错……」 「高砂,这种话不值得对我说。所有的失败都是从我开始的。 ──而且,这次我连自己有没有真的以无私的心努力进行反恋爱活动都很难说。虽然我列举了各种理由来掩饰,但是就拿滑雪的时候来举例,如果我说自己没有享受其中乐趣,那恐怕是在说谎。我的意志实在是太薄弱了。而且,我还对你……那个……表现了那样的软弱之处。 继二月十四日的失败以后,又是这种丑态──我已经没有资格继续领导这场反恋爱运动了。」 领家断断续续地编织出来的言语,到了最后已经开始顕抖。 「高砂……也许你比我还要适任。大家对你的信赖都很深厚,你也能好好看清大局。我就只会强硬地拉著大家跑,被眼前的事物蒙蔽双眼……所以,我已经……」 不过,她软弱的话在这里停止。 不,是我阻止了她。我根本不想听。在思考以前,我从长椅上站起来用力抓住她的衣领,把她拉过来靠近自己。 「领家同志!」 听到我大叫,没有意料到的领家吓得颤抖了一下。 「别让我一再强调,比你更适任的人根本不存在!你现在只不过是因为承受相继到来的失败,才会变得精神衰弱罢了!」 「……虽然你这么说,但这种心灵上的软弱就是不行。情人节那时候……不也是这样吗?从那时候开始,我终究还是没有成长。」 领家这么说道,突然别开脸。这个瞬间,累积在她眼里的泪水流下来滑过了脸颊。 可是我还是继续说下去: 「人没有办法那么简单就变得坚强。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聚集起来。你应该也这么说过才对,不要把自己封闭起来!我们会支撑你的软弱。 不,就算没有其他人会这么做,我也一定──会给你依靠。」 我这么说完以后,暂时陷入沉默。 然后,领家别开的脸有点犹豫地转回来看著我。她的大眼睛里溢著泪水,在夕阳下闪耀著。 我静静地用拇指擦去在她的脸颊旁流下的泪痕。领家像是有点痒似的眯起眼睛。 「丧气话就像这样对我说就好。所以──以后,你愿意继续当我们的议长吗?」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好吧。」 领家哽噎著这么说,然后温柔地把我抓著衣领的手拿开,整理好乱掉的衣服,在长椅上坐下。她从我看不到的角度擦掉剩下的眼泪,好像很不好意思地小声发出乾咳。 我热血的头脑也冷静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尴尬…… 「……对了,你要不要也买些咖啡之类的饮料来喝?」 我为了掩饰尴尬而岔开话题,把放在长椅上的罐子拿起来给她看。 「我就不用了。」「钱就由我来出吧。因为你本来就是因为担心我才来的嘛,就这样让你回去也不好意思。」「不……」 我们各执己见,最后领家把围脖拉下来,像在说悄悄话一样小声地说: 「那就一口……给我喝一口那罐咖啡就好。」 说著,领家从我手上拿走罐装咖啡,咕噜一声喝下一口。 「我要回去了。」 领家红了脸,从长椅上站起来。 比她站著时的头部稍微高一点的地方,有从后面的大树延伸出来的树枝。 「啊……」「怎么了,高砂,发生什……」 领家这么说著,顺著我的视线看过去。 漆黑的树木枝头上,可以看见有颜色非常淡的五枚花瓣绽放著。 「是樱花。」「……已经到了这个季节了啊。」 现在还没有其他已经开了的花,无数的花苞正膨账著等待开花的时机。 「……天气变暖以后,现充们就会开始发情。我们也必须开始绷紧神经了。首先就以『赏花中止抗争』在本年度的一开始展示我们的存在感吧!」 虽然声音还是有一点颤抖,领家却也已经渐渐变回平常的状态。 我的脑海中浮现领家在飞舞的樱花中演说的模样。 「对了,现在就赶快把东京内的赏花景点彻底调查出来吧。」 「对于假借赏花的名义,看也不看樱花一眼而只是沉浸在酒意中,而且还企图发展恋爱关系的现充们,我们必须彻底击垮他们!」 「我们就把他们的尸骸埋在樱花树下吧,这么一来,明年的樱花肯定可以开得更漂亮。」 严寒的冬天结束,春天已经近在眼前。面对将其本领发挥到烦人地步的夏天,我们的敌人──现充的活动也会变得愈来愈频繁。 我们的革命运动应该也会比过去更加忙碌。 可是,我相信著一件事。接下来一定也会很快乐。 只要和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成员们一起,更重要的是和领家一起的话,肯定──绝对会。 沐浴在深红色的落日余晖之中,我和领家彼此畅谈著往后的事。 第1章 为使革命运动向前跃进之新社员招募作战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裸奔男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零食 1 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春日。 风和日丽这个词正适合形容这种天气。撑过寒冬的人们彷佛受到这股暖意的吸引,走出户外。 然后,樱花的季节来临。染上淡粉色的花朵下有许多人聚集,开起酒宴。 在这个幸福假日的公园里── 「现充爆炸吧!」 经过扩音器扩音的怒吼响起。 身为声音主人的她用安全帽和手巾隐藏脸部,是干劲十足的全副武装。 001 发现有人影在公园内洋楼的阳台上昂然站立,赏花客的目光都聚集了过去。其中也有人用手指吹著声音响亮的口哨起哄。 在这个场合中,她──领家薰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因为春天这个新年度、新生活、新伙伴──以及新恋情开始的季节而雀跃不已的各位!你们完全错了!你们只不过是被庞大的阴谋操纵,并玩弄在手掌心而已! 自我批判吧!在被恋爱至上主义染指的这个世界,要领悟真理,深切地重新审视自己是不可或缺的步骤! 我现在就在这里示范你们所犯下的过错吧──因为好天气而外出的男女,会手牵著手如此低语:『……樱花好漂亮喔。』『嗯~还好吧。』『咦~明明就很漂亮。』『因为和你比起来,任何东西都会显得逊色嘛。』『……傻瓜?』 现充爆炸吧!和飞舞的樱花一起四分五裂吧! 你们现在热衷的『赏花』活动也是被恋爱至上主义彻底渗透至骨髓,应当唾弃的暴行!你们以欢庆樱花绽放为名目,却看也不看花朵一眼,沉浸在酒意中嘻皮笑脸地聊著男女情事。你们声称要欢迎新员工或新生,结果根本就是要把异性灌醉之后再捡回家!这种活动必须立即中止! 毫无批判地接受『恋爱』这个概念,并沉溺在其中的各位!关于这份感情的泉源,你们曾经思考过吗! 这不过是让人类自我增殖的一种程式罢了!恋人们只会遵循著刻划在自己体内的『增殖吧』这个命令并展开行动!出于自由意志的『恋爱』根本就不存在──这只不过是为了自我辩护而产生的幻想! 『我们就和其他的动物一样,有什么关系呢?』假装明智的各位说不定会如此反驳。可是这正是这个问题的核心! 我们拥有与生俱来的『智慧』。多亏如此,我们这个单独物种才能够征服地球史上前所未有的广大疆域,并掌握霸权。结果,我们甚至造成了星球规模的环境改变。 这是增殖所需要的行为吗?──我们必须停下脚步,审慎思考! 这很明显是不必要的过度侵略。为什么我们没有办法停止?原因无他,正是因为名为『恋爱』的幻想会无止尽地驱使人类行动! 想要穿著更好的服饰,想要用更好的晚餐招待对方,想要住在更高级的房子里炫富,被这种延续不断的虚荣心驱使,人类至今浪费了莫大的劳力──因此,我们还引起了不可逆的环境破坏。每个人都互相监视著,这些视线最后就会束缚并排挤自己。你们被名为恋爱的幻想毒害心灵,然后也逐渐污染自己周遭的环境。不管是富人还是穷人,所有人都被卷入这个循环之中,并遭到剥削至今。 这种结构实在是太过精巧了──甚至令人不禁怀疑是某人所策划。 没错!我们是因为某种意图才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为了烧尽地表的一切事物』。我们人类就是被外星生命体植入这个星球的病毒! 能够阻止这种侵略的手段只有一个! 『带有良知的抗拒繁殖』──我们要亲手勒紧自己的脖子直到断绝性命,藉此从侵略者的手中拯救地球! 现充爆炸吧!」 最后的咆哮结束以后──不知道为什么,赏花客们都发出了欢呼声。 「说得好!继续说!」「小姐,你的声音好好听喔!来我们公司当客服吧!」「爆炸啦~!爆炸!」 喝醉的人们完全把她的演说当成了余兴节目。 「喂,领家……他们没有认真听耶。」 「唔……就是这样我才讨厌醉汉!」她用非常不愉快的表情不屑地这么说道。 「算了,如果在半醉半醒的状态下不断聆听同样的内容,说不定会有类似睡眠学习法的效果。满脸通红的他们也有可能会在隔天早上一醒来就化身为反恋爱的战士。我要继续演说下去了!」 领家这么说完,便重新握起扩音器开始演说。 「是不是也差不多可以开始发传单了?」 我听到后方传来的声音而回头,发现是濑崎。在他抱著的纸箱里,大量装著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用来传达理念的激进传单。我们要把这些传单发放给赏花客。 「说得也是。我和濑崎会在下面发传单,西堀和神明学姊就从这个阳台往下撒吧!」 「了解。」「知道了,大家小心不要受伤了喔!」 这么说著,我们四个人拿起等量的传单,前往各自负责的岗位开始发传单。可能是因为新奇,很多人都有收下我们的传单。 春假期间,迎接樱花盛放之时的今日,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为了「赏花粉碎抗争」而来到学校附近的公园进行活动。 所谓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就是由身为议长的领家所带领的我校社团活动,我们的活动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从地球上将「恋爱」加以根除。西堀、濑崎、神明学姊都聚集在这面反恋爱的旗帜之下,再加上我和领家的这五个人现在正在进行著活动。 二月有情人节粉碎抗争,三月时举行了宣传电影作战暨雪上演习,拿出了辉煌的战果……这么说就太浮夸了。基本上全部都失败了。 即使如此,我们还是不会气馁。直到恋爱这种幻想从世界上消失,且全人类都化为非现充的那一天到来为止,我们都必须持续抗争下去。 当领家正在演说的期间,我都在樱花树下为了发传单而四处奔走……这时候,洋楼的阳台附近开始变得莫名吵闹。 我看过去,发现神明学姊撒传单的地点周围有一群人正在瞎起哄。 「小姐,你好大啊!」「再多摇几下吧!」 看来是因为她每次努力地想要让传单飞得远一点而跳起来丢的时候,丰满的胸部就会摇晃,才把喝个烂醉的男人们吸引过来。而且连和她一起发传单的西堀也流著口水看得入迷。给我专心工作。 既然如此,在地面上发传单的我和濑崎就只好更加卖力了。正当我为了和他合作而找寻他的身影时…… 「来,小妹妹。」「哇~大哥哥,谢谢你帮我捡球。」「你没有和朋友在一起吗?那大哥哥陪你玩一下。」「耶!」 他跑去搭讪少女,还很热衷地玩著球。白天的赏花会场有很多被家长带过来而感到无聊的小孩子。这里看在濑崎的眼里说不定是个人间天堂。给我专心工作。 当我们正在如此拖拖拉拉地进行活动时…… 「呃~你们现在马上停止这场没有经过许可的活动!」 经过扩音器扩音的声音和领家的演说重叠在一起,响彻整个广场。我们转头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两名穿著制服的员警。 「该死的国家权力!我们绝对不会屈服于彻底被恋爱至上主义染指的你们所做出的暴力行为!」 当领家正在如此挑衅他们的时候,神明学姊和西堀就已 经趁机逃离洋楼并解除武装,融入一般市民之中了。 领家仍在继续对警察喊话,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这时候有一名员警冲进了洋楼。他应该是打算把阳台上的领家逼到死路再抓住她吧。 「喂,领家,情况不妙啊!」 我一朝上方大叫,她就点点头,对正在下方起哄的人群喊道: 「站在那里的各位,不想死就马上散开!」 不会吧,我脸色发白地心想。我想办法拨开人群,进入群众之中,挥舞著从地上捡起的树枝来制造出空间。 我往上一看,发现员警已经逼近到领家身后了。 「现在马上停止!再继续下去的话……」 声音从领家背后传过来,但她却头也不回。她的视线反而投射在我在地面上制造出来的空间上。那双眼睛发出锐利的光芒。 领家的脚踏上阳台的栏杆,然后毫不犹豫地──从那里跳了下来。 制服的裙子因风而鼓胀,然后飘然翻起……不过,她的下半身确实地穿著体操裤。 飞越空中的她那头柔顺的长发因惯性而飘扬。我有一瞬间遗忘了当下的危险状况,忘我地看著她这副姿态。 领家俐落地应声著地之后,围绕在她四周的民众都对她献上热烈的掌声和喝采。 「很好,干得好!」「我们会帮你打倒那些警察的!」「为什么下面穿著体操裤啊!你的服务精神去哪了!」 他们都说著这种任性的话。 我们根本没有空对这种声音作出回应,朝著公园的出口开始逃跑。 「喂,你们站住!」 在阳台上追丢领家的员警心有不甘地往下大喊。在地面上的员警虽然朝我们追了过来,却好像被群众挡住,所以迟迟无法追上我们。 我们逃跑的速度也和全力狂奔有著很大的落差。现在正巧是樱花盛开的时候,公园里人满为患,光是要闪躲就相当费力。而且…… 「拿去,小姐,你真的很有趣!」「下次再来表演余兴节目吧,我们会待到晚上喔!」 人们对我们这么说,同时还将代替小费的章鱼烧、炒面、巧克力香蕉等小吃硬塞到我们的手里。因为不能随处丢弃,我和领家只好双手拿满了东西,慌慌张张地往出口前进。 「真是够了,莫名其妙!根本没有人有在认真听我们说话!」 领家这么说,咚的一声用拳头敲响桌子。 总算是成功脱身的我们聚集在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地下据点,开著检讨会议。 「的确……那里全都是醉汉,只会瞎起哄。」 「受不了,恋爱至上主义果然会侵蚀人类的脑部。他们无法正经地作出判断,很容易就会把手伸向酒精来逃避现实。然后因为不会思考而遭到剥削,并从真相上别开目光──他们已经完全陷入这个恶性循环之中了!」 领家愤慨地这么大喊,用手上拿著的螺旋状炸马铃薯往前一指。那是从赏花客那里拿到的其中一样小吃。 「要斩断这个循环,果然就只能靠武装起义了!新学期必须要扩充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兵力!」 说著,她很狂野地大口咬下手上的马铃薯。看她这个样子,连我都觉得肚子饿起来了。 「这个炒面虽然没有配料,但是很好吃。」「章鱼烧也很不错呢。」「小吃果然还是要买奶油马铃薯~」 大家都津津有味地吃著从赏花客那里得到的战利品。我也不甘示弱地伸手去拿剩下的巧克力香蕉。 如此这般,结果我们的赏花粉碎抗争就和平常一样,在没拿出什么重大成果的情况下结束了。 ○ 我在结束会议后和众人道别并回到家中,发现女童正在我的房间里专心地盯著电视萤幕。她小小的手里握著游戏手把。可能是有用到平衡感应的功能,她很努力地扭著身体玩游戏。 「你很迷这个游戏吗?」 我一从后方对女童说话,她的肩膀就颤抖了一下。而这个瞬间,画面上的角色发出临死惨叫,一命呜呼。 「笨……笨蛋!都是因为你突然对我说话,害我死掉了!我不是经常告诉你在进房间之前要先敲门吗!」 女童这么对我大骂,然后又转头回去玩游戏。 「不,这里是我的房间耶……」 就算我如此反驳,女童依旧专心在游戏中,完全没有要听我说话的意思。 当我无奈地发著呆在一旁观战的时候……却发现她总是不断地重复发动自杀式攻击然后死掉的循环。她现在玩的是可以进行网路对战的游戏,会由几个人各分成我方和敌方来彼此竞争。面对实力坚强的对手时,团队合作就会是最重要的关键,但女童却完全没有表现出要依赖同伴的样子,只会一个人冲第一,然后被敌人包围而战死。她的玩法真的很孩子气。比赛在几分钟内结束,画面上显示出比赛结果。女童的战绩在我方之中是最差的。 「这下子变成战犯了。」 我躺在床上对女童搭话,她就转过来瞪了我一眼。她的眼里溢满了泪水。 「还不是因为你妨碍我!在你回来之前,我的战绩一直都很辉煌!……而且这本来就是只会做出这种烂游戏的人类不好!」 女童不甘心地这么说,将手把往我这里丢了过来。我顺手接住手把,代替她重新开始游戏。 「对方有作弊,你怎么玩都没用。」 女童闹著别扭这么说,却还是紧盯著画面观看我的操作方式。 虽然我用轻松的态度随意地玩著,但因为有同伴的支援,不小心就获得压倒性胜利。我的战绩和女童刚才的战绩比起来也好了一大截。 「你耍诈!你也有作弊吧,别想骗过我!」 「我才没有呢……单纯是因为你那种不考虑后果的自杀式攻击不对。你要好好地一边支援同伴一边──」 当我要指出女童的问题点时,她便从我的手中抢走手把,再次开始游戏。可是,她果然还是输了。 「你看吧。」 「什么你看吧!首先,不过是个游戏还玩得这么入迷,你也真幼稚。」 「玩得很入迷的是你吧。」 「我才没有!我只是在调查自己创造的人类这个物种形成什么样的文化而已!」 女童虽然这么说,她眼里溢著的泪水却已经快要流下来了。 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否定「恋爱」。这个时候,我们会主张一种说法:人类原本是被植入信奉并赞扬恋爱的错误而诞生的物种,而这是外星生命体想要改变地球环境的阴谋。 身为发起人兼议长的领家自己虽然是以半开玩笑的态度这么说……但却很凑巧地正好切中事实。 现在,在我的房间里握著游戏手把,面向萤幕痛骂队友且外观看似小学四年级生的女童,就是那个外星生命体本人。 我一开始当然也认为这是某种玩笑。我无法置信。可是我曾经亲眼见识过她发挥超越人类理解范围的力量,这让我不得不相信。 她率领秘密结社──大性欲赞会,想要让恋爱至上主义蔓延到全地球,使人类繁荣,然后利用散布出去的毒素引导地球走向灭亡。 不过领家薰的存在阻碍了她的计画。虽然她现在就只是个社员只有五人的渺小团体的议长,但将来却有可能转化为巨大的威胁──女童是这么说的。为了铲除刚萌发的嫩芽,女童打算透过与领家关系亲近的我来影响她……但经过一番波折,现在女童正在我家当我的妹妹。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就连我也搞不清楚。 「……现在不是玩游戏的时候了!我还要忙著侵略地球呢!」 可能是因为输得太惨让她自暴自弃,女童粗鲁地关掉游戏机的电源,然后坐到电脑前发出喀答喀答的声音开始做事。 「啊~好忙啊。我可没有多余的时间把那种无聊的游戏玩到上手。受不了,人类还真是一种悠闲的生物呢。」 「我想这大概是因为你将人类做得像自己的关系……」 即使我这么回答,女童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用双手的食指敲打键盘,强调自己「好忙好忙」的样子。 这说不定是一个机会。我这么想著,决定稍微试探她一下。 「你看起来真的很忙呢,似乎正在进行什么伟大的工作……请问你在做什么呢?」 我这么吹捧女童,她的嘴角便微微放松下来。 「呵呵……因为这个工作是秘密,所以我不能告诉你内容。多亏这件事,让我连续熬夜三天了呢,真是的。」 她不只是晚上在我的床上发出平稳的呼吸声睡得很香甜,还比我更早入睡,起床时间也比我晚许多;但我没有吐槽她,继续说道: 「像你这么伟大的人,需要保密的工作果然就更多呢……一想到这样的人就近在身边,我就忍不住两腿发软呢。」 我这么一说完,女童就已经露出满脸笑容了。真是太好对付了。 「也对,我可是大性欲赞会的领导者,可以说是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类都还要高等。相对地,我也有很多辛苦的地方。 比如说我现在正在处理的人事。大性欲赞会基本上是属于树状的阶级制组织结构。不过,在这个架构之外还有直属在我之下的『近卫兵』。因为这些人员的选定非常重要,所以我会亲自挑选。」 也许是因为心情非常好,她连我没问的事情都滔滔不绝地说出来了。 过去我们的活动总是受到女童的阻碍,但如果能够像这样问出内部的情报,说不定就可以报一箭之仇。 「真是了不起!近卫兵……感觉好帅气喔!」 「对吧。他们可是我从零开始打造而成的部队,训练非常精良。想入队必须要具备强烈的忠诚心、强韧的肉体、聪明的头脑──而且还要符合身体上的条件。」 「原来如此,所以才算是精锐部队……顺便请问一下,那个条件是什么呢?」 「因为重视谍报能力,所以能够灵活行动是必要条件。身体上有多余的膨胀会造成阻碍,女性队员的条件是胸部没有不必要的脂肪。如果像你们社团里的那个大奶妖怪,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虽然你找了很多理由,但这完全是你的偏见吧……?」 我忍不住这么吐槽,女童就气得鼓起脸颊了。 「这才不是偏见!我是因为有正当的理由才会这么做的!……真是的,没有理解能力的人类就是这样才令人伤脑筋。那种东西就只是碍事的肿瘤,会被那东西激发性欲,完全就是一种错误!」 女童抬头挺胸地瞪著我大骂,却更加强调了她那平坦的胸部。 她接下来开始不停地讲解那个部位到底有多么不必要。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的我一躺到床上开始看书,女童就生气地拿她在空闲时间做好的好几个折纸手里剑朝我丢过来,努力想吸引我的注意。她完全就是个小鬼头。 2 四月,新学期到来。我们旧生的年级会提升,而学校会有新生入学。 人际关系会重新洗牌的四月既是离别的时刻,同时也是相遇的季节。每到这个时期,不擅交际的我们都会一边假装趴在桌子上睡觉,一边咬牙看著人们顺利地与新面孔建构人际关系,然后萌发新恋情。 不幸中的大幸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存在。就算班级成员变得错综复杂,社团的成员还是不会改变,在新学期也会继续进行活动。就算在班上孤单一人,到社团里就可以找到栖身之所,这对我这种人来说是一种救赎。 如果说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关于神明学姊的事了。只有她原本是二年级生,所以从四月开始就是即将面临大考的三年级生了。在这种时候,她还能够像过去一样继续进行反恋爱活动吗──在我们这所升学高中,几乎所有社团的惯例都是在三年级的春天送旧,最晚也只有到暑假之前。听说从前的学生运动参加者一到了就业时期也会乾脆地停止活动并穿上西装,她如果想要退出社团也是无可厚非。 当我向神明学姊询问这个问题时…… 「啊,我的课业没问题喔~」 她就带著温暖的笑容立即回答我。她和柔和的外表不同,是个神秘的人,据说她的学业成绩好像也非常优秀。 说到新学期就想到重新编班。 今天是新学期的第一天,有许多学生挤在张贴著新班级名单的公告栏前面。有女生手牵著手和即将分离的老同学含泪道别,还有再度被分到同一班的男生看起来有点高兴地互亏对方;这些各式各样的感情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地狱。 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情侣们,也就是现充。两人在公告栏前像是在祈祷般紧握的双手,面对残酷的离别宣告而虚幻地松开。一个年级有多达十个班级,就算同样选择文组或理组,被分到同一个班级的机率还是非常小。我从未像今天一样如此感谢这种既公正又平等且冷酷的机率论。活该。我一边在心里冷笑,一边欣赏著彼此分离的男女之间的互动。 当我沉浸在这种恶劣的兴趣之中时,预备铃就响了。我打算赶紧回教室,这才发现我还没有确认自己的班级。我慌慌张张地从名单里找出自己的名字。 「二年f班啊。」 我只确认了这一点就准备前往教室……却突然停下脚步。如果我没有加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话,现在应该会一找到自己的名字就马上前往指定的教室。因为我以前不像刚才聚集起来的一大群人一样,有需要知道朋友去了哪个班级,或是同一个班级里有什么人。 可是一回过神来,我已经开始寻找起社员们的名字了。然后我发现某个名字和我属于同一个班级──这让我心跳加速。 我努力假装平静走进教室,她──领家薰已经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了。而她也马上发现了打开门走进来的我。 她用有点生硬的步伐往我这里跑过来说: 「什……什么嘛……原来你也在这一班啊。因为我没有在公告栏上找你的名字,直到你走进来我才知道。」 「这样啊,我倒是忍不住找了你的名字……」 我因为词穷而搔了搔脸颊,领家就很开心似的笑了。 「真是个软弱的家伙!不同班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是同一个社团嘛。」 「是啊……」我这么说,环顾整间教室。「差不多该回到位子上了。呃……我记得我的号码是……」 「十八号,座位在那边。」 领家立即回答,往空著的座位用力一指。 「喔,谢谢……话说回来,你本来不是不知道我和你同班吗,为什么知道我的号码和座位啊?」 我这么一问,领家的脸就莫名地愈变愈红。 「现在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快点回座位!小心新学期一开始就被班导盯上喔!」 她这么说著推了我一下,然后像是逃跑一样匆匆忙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开学典礼和班上的简单自我介绍都顺利结束,时间来到放学后。我就像以前一样没有交到同班的朋友,很尴尬地结束了新学期的第一天。 「高砂,那个……我们走吧。」「好。」 听到领家对我说话,我虽然有点在意周遭的视线,却还是站了起来。 「我们一起行动的样子被看到,会不会有什么不方便?」 我这么问道,她便露出有点不悦的表情反驳我: 「……你是指我和你……那个……会被误认为情侣吗?那种误会就尽管随他们去吧。这样应该就不会有人随便靠过来,反而有好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这样会更容易让我们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社员的事情曝光。我们行动的时候虽然有遮住脸部,体型却遮不住。就算单独分开看不出来,但如果我和你待在一起,暴露身分的可能性就会更……」 「我本来就是风纪委员长,而你是副委员长。如果会被发现的话,我们早就受到怀疑了。还是说……」 领家微微低下头,继续说道: 「你不想要被别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说得的确没错。」 我赶紧否认,像是要掩饰般接著说下去。 「那……我们走吧。」「……嗯。」 于是我和领家便养成了一起前往活动场所的习惯。 ○ 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一共拥有两个据点。第一个是我们现在所在的风纪委员会室,而第二个则是学校地底下挖出来的秘密地下通道所通往的地下据点。 上个月我们掌控了风纪委员会,和学生会交涉获得了地面上的社办。这里备有印刷机,是制作激进传单等印刷品不可或缺的要地。 既然我们掌握了风纪委员会,就有必要表现出自己有在认真工作的模样,所以不得不在形式上做著相关工作。领家现在正为了各委员会的委员长要写给新生的文章而抱头呻吟。 我正在印刷前几天发完的激进传单,神明学姊则是出门去采买要放在社办里使用的点心和茶叶。 濑崎是网球社社员,西堀则是隶属于第二美术社,他们今天好像会在社团活动结束之后过来。身为网球社王牌的濑崎当然非常活跃,但西堀也很有干劲地说要在这学期更加努力。相对于一般美术社进行的油画等创作,西堀的第二美术社则是绘制漫画等作品的社团。听说他们虽然本来是同一个社团,却在很久以前因为内部纷争而分裂。现在的社员只有西堀一个人,她目前正以招募新社员为目标进行著活动。 到了天空开始染上深红色的时间,除了领家以外的四个人终于齐聚在社办了。 到刚才为止还在社办努力执笔的领家为了将写好的原稿提交给学生会,现在不在这里。她应该也快要回来了。 工作告一段落,当大家都围在桌边吃点心聊天的时候…… 「现充爆炸吧!」 这种吶喊声响起的同时,社办的门被猛力打开。是领家。 她这个已经算是基本款的怒吼甚至让我觉得很安心。 「你今天又怎么了?」 就像是要完成被规定好的工作,我用一如往常的语调如此问道。虽说大概是因为她在往返这里与学生会办公室的途中被现充惹毛了,但真亏她可以这么频繁地遇到那种状况。 「问得好!没错……前往学生会办公室,和宫前学生会长对峙之后,我带著松一口气的心情走在走廊上。这时候我撞见了──一名和我成为新同学的女生。 我一在走廊上的远方发现她的身影,就思考著有没有方法绕远路来避免与她碰面。因为我不知道要作何反应,所以若无其事地逃跑才是上策。可是很不凑巧地,那里并没有可以自然地避开她的道路。 于是我决定尽量消除自己的存在感并与她擦身而过。现在还是重新编班的第一天,我们上学期完全没有交集,处于以前没有打过照面的关系。就算我没有反应,她应该也不能断定我是对她视而不见的。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她会一看见我的身影就带著和蔼可亲的笑容开始挥手!这就是社交强者的实力──我虽然讶异于她的大胆,却也感到有点高兴。因为现在明明是新学期的第一天,竟然有同学已经记住了我的长相。 我想办法放松僵硬的表情,做出不自然的笑容,差一点举起手来回应她。 ──这个时候,我的后面有声音传过来: 『抱歉,由美,我来晚了。』『真的很慢耶~我等到都快要变成石像了啦。』『石化的由美也很可爱喔。』『你那是什么特殊癖好嘛……讨厌?』 她是在对我后方的男朋友挥手!我为了掩饰举起来悬在半空中的手,只好将手放到脸颊上假装搔痒,然后快步离开现场…… 现充爆炸吧!不要做出会让人误会的举动!在校内和情人幽会本来就是不对的!至少也该记住同班同学的长相吧!」 领家说完后用拳头大声敲响桌子,顺势趴了下来。她的耳朵变得通红。应该是因为回想起当时那种羞耻的感觉了吧。 「对方一定没有放在心上啦。打起精神来吧。」 「小薰……就算在班上没有朋友,你还有我们呀!」 女生们想办法安慰领家,她才终于抬起头来。 讨论开始进入正题。 「我们要将这股愤怒转化为运动的推进力,实现非现充革命! 现在,我们已经获得扩张势力的最大良机! 新学期──这个学校有三百多名新生入学。面对比国中时代还要开放许多的本校校风,新生应该也会感到困惑。 要教导他们,此时不做更待何时!在新生们不安的心被恋爱至上主义占据之前,我们要将严正的事实摊在他们眼前,让他们彻底理解恋爱的愚蠢和可耻之处! 而我们最重要的目的是招募新社员!我们过去采取少数精锐的方针,拿出了辉煌的战绩。话虽如此,我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活动因人数不足而面临的极限!因此,我们这次要下定决心补充社员,让革命运动获得前所未有的大幅跃进!」 领家这么说道,在社办里的白板上大笔写下:「新社员招募作战!」 「赞成。招募社员很重要。」「是啊,我们也必须将反恋爱的理念传达给新生们。」「一年级生呀~希望会有可爱的孩子加入。」 大家好像都对招募新生的工作非常兴致勃勃。 这么说的我虽然基本上也赞成这个方针…… 「高砂,怎么了,你有什么反对意见吗?」 可能是因为看到我表情严肃,领家如此问道。 「……不,没什么。我赞成。」 我一回答,领家就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就来讨论要怎么教导学生并为我们的社团活动作宣传吧!」 「首先要透过演说和传单,让他们知道我们的主张内容吧。」 大家都点头同意神明学姊这句话。 「那么,明天要像平常一样在校门口演说和发传单吗?」 「这……可能不会太顺利。」濑崎插嘴。「新生们现在正处于人生地不熟的状态。如此不安的他们,基本上应该都会模仿大多数人的举动。很遗憾地,现在本校的大部分学生都倾向于无视或轻蔑我们的活动。新生们如果看到大多数学长姊都这么做,应该会将『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是一群有病的家伙』、『最好无视他们』的印象深深烙印在他们的脑海中吧。」 濑崎的意见是正确的。他接著提出了替代方案: 「为了回避这种情况,有必要在只有新生的场合,而且是完全不会让他们产生先入为主观念的环境中,让他们聆听我们的主张。比如说……在午休时间去一年级各班进行演说和传单发放,各位觉得如何?」 不过,领家对他的提议面有难色。 「的确没错。只有新生的环境这一点我也同意。可是啊……一年级的教室在校舍的最高楼层。万一被通报 学生会,让我们被追赶,没有办法从窗户脱逃的话就伤脑筋了。」 我回想起领家在赏花时从二楼的阳台跳下来的事。这么说来,我在涩谷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也是用轻巧的身段从装置艺术品上跳下来甩开警察的。 确保逃亡路线对实务革命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濑崎听了领家的反驳,也点点头认同这个道理。 领家继续说道: 「我认为只有新生在的场合是非常重要的一点。还有没有其他可以制造出这种状况的机会……」 当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前为止都保持沉默的西堀发言了: 「有喔,只有新生集合的机会。至于逃亡路线,大概也可以确保。」 「那是……?」 领家催促西堀继续说,她就简洁地回答了: 「新生欢迎会。」 ○ 礼堂的座位上坐著打扮乖巧的学生们,他们正注视著台上。新生果然全部都很认真,不像某些被恋爱至上主义荼毒的高年级生会染头发,将制服穿得很邋遢。他们应该还很有可能会将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主张听进去。 举行新生欢迎会的今天,一年级生都会集合在礼堂,从早上到接近傍晚的时间不断地聆听社团介绍。虽然我不知道这到底哪里算是「欢迎」,但这个活动似乎从以前开始就叫做这个名字,所以也没办法。 台上现在正由高压电塔研究社在进行招募社员的发表。他们好像对支撑遍布全国的供电线的高压电塔有兴趣,会前往各地观赏和拍摄高压电塔。 「这……这是……奥秩父线的六十九号。这是七十号,接下来是七十一号……」 演讲者一边用投影机播放照片,一边吞吞吐吐地说话。老实说,虽然我不太懂萌点在哪里,但是看到以晚霞为背景昂然耸立的高压电塔,其实也不是没有吸引人的地方。新生们全都露出了呆滞的表情。 高压电塔研究社超过规定时间还是说个不停,结果就被执行委员会强制驱离了。 接在他们后面上台的是西堀。轮到第二美术社出场了。 这个学校有各种大大小小的社团,如果所有的社团都要上台介绍,不管有多少时间都不够用。 因此只有正式拥有社办的社团才可以上台。虽然第二美术社的社员只有西堀一个人,但是因为有社办,所以她才可以分配到时间。 ……如果考虑到这一点,就表示高压电塔研究社也有社办。他们以前是拥有更多社员的社团吗?好几名学生聚集起来欣赏高压电塔的模样……我有点难以想像。 「第二美术社是……呃……研究漫画之类的绘画社团……」 西堀用生疏的语调说著话。也因为是排在高压电塔研究社之后,新生不知道是不是腻了,看起来好像都没有在认真听。 西堀本身也不怎么期待发表会带来的效果,她似乎打算用自己画的漫画和插画去招募社员。 所以这次西堀才会提议利用这个场合来进行招募活动。 「啊……」 台上的西堀将讲稿弄掉,发出一个简短的声音。 这就是行动暗号。 一瞬间,礼堂的灯光暗了下来。有布帘遮光的室内忽然变得一片漆黑。 我们把礼堂的总电源关掉了。 原本规规矩矩地坐在位子上的新生之间开始产生一阵骚动。 「各位新生,请稍安勿躁!我们正在确认原因!」 虽然执行委员高声大喊,但不使用麦克风是无法在宽敞的礼堂内传递声音的。 差不多可以了吧。在二楼座位待命的我跟待在同一楼层对面的濑崎用手机交换信号。我们的手边都有探照灯,也偷偷从别的地方拉了电源线过来。 我们配合好时机,打开电源。 光芒马上投射到讲台上。 浮现在台上的身影有西堀──以及装备好安全帽和手巾的领家薰。 领家单手拿著扩音器,另一只手则握著将西堀捆绑起来的绳子。这个状况从旁人的眼里看来明明是非常惊险的一幕,我却觉得被绑起来的西堀好像正在开心地偷笑。 领家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大叫: 「全体学生注意!」 叽──!随著一阵金属声,她的喊叫经过扩音后响彻整个礼堂。 原本有点听腻社团介绍的新生们全都被停电之后紧接著发生的骚动吓到了,只能呆呆地盯著台上看。 领家扫视一圈礼堂后点点头,然后开始说话: 「各位新生!我们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我们今天要借用各位的宝贵时间,向各位提醒一件在往后的学生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事。各位要专心倾听!」 本来吵吵闹闹的礼堂变得鸦雀无声。这也难怪,他们过去的人生中应该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蛮横的演说,而且演讲者还是一名女学生。会愣住也是理所当然的。 面对想要上前阻止而靠近的执行委员,领家则是把被绑起来的西堀推出去牵制他们。可能是因为被绳子勒紧,西堀眯起眼睛……她看起来好像有点舒服,是我的错觉吗? 接著,领家的演说开始了: 「你们之中应该有很多人都对高中生活抱著这样的幻想──自由的校风,频繁的课外活动,勤奋向学的同时也努力参加社团活动,并藉由打工来获得金钱上的自由。而最重要的是恋爱。高中生──在一生中体力最为充足的这段青春岁月,就要和情人一起度过。彼此支撑对方的心灵,同时沉浸在肉体的愉悦之中。 这一切都不过是应该被唾弃的幻想! 不要被迷惑了!『恋爱』这种概念会腐蚀你们健全的精神,正是引导各位走上堕落之途的恶魔! 你们应该会这么妄想:上课时,只有粉笔摩擦黑板的乾燥声响回荡在寂静的教室里。当你专心在板书上的时候,放在桌子边缘的橡皮擦却被手肘撞到,掉了下去。你打算伸手去捡──手指却和同样想要帮你捡橡皮擦的隔壁女生碰个正著。『啊……』『抱……抱歉。』『不,我才是……应该说谢谢你。』『嗯……嗯……』下课时间,你重新向她道谢,便以此为契机,开启了话题。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已经坠入了爱河…… 我就明白地陈述事实吧。这种事百分之百不会发生!你们不该沉浸在那种娇纵的妄想中为恋爱烦恼,而是用冷静的眼光好好地重新审视现实,以彻底的自我批判将盘据在自己心上的谬论消灭掉! 恋爱会侵蚀我们的心灵,夺去我们的思考能力,使人类堕落!我现在就把这种狡猾的机制详细解释给你们听吧! 想要受异性欢迎,想要留住情人的心,想要让关系有进一步的发展……完全染上恋爱至上主义的愚者们一定都会受到这种欲望的驱使。为此,他们会花费自己挥汗赚来的金钱购买高价的服装和饰品,前往自己吃不出味道差异的高级餐厅,在应该要用来休息的假日和情人到处游玩,使身体更加劳累。这些古怪的举动岂不是因为他们成了『恋爱』这种共同幻想的奴隶,而且受到压榨的关系吗!不过当事人却无法注意到这一点──凭他们那颗被名为『恋爱』的麻药完全麻痹的脑袋,是无法发现自己正在残害自己的。藉由『恋爱』来支配人类的最大狡猾之处就在这里。 我们会被现充与非现充的单纯标准、单一故事蒙蔽双眼,所以无法将目光转向存在于眼前的无限可能性。 为什么大部分的人类都会忍不住采取这样的行动?那正是因为我们本来就是被植入谬误而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这个巧妙的结构很明显不是自然产生的。没错,我们人类是因为外星生命体才会诞生在 这片地表的!至于他们的目的,只要看看我们至今为止所经历的历史就可以一目了然了。人类靠著『智慧』支配地球,使环境产生剧变。过去生活在地球上的生物会失去家园,最后灭绝。而人类也正在自我毁灭──没错,他们的目的就是利用人类将地表夷为平地。这是一种侵略! 难道我们只能含著手指,眼睁睁地看著侵略进行吗? 不!我们还留有唯一一种反抗手段。那就是放弃恋爱!透过带有良知的抗拒繁殖,我们要自我灭绝,藉此拯救这个美丽的星球! 放弃恋爱吧!上了高中就要结交男女朋友,在假日出门约会,创造独特的体验──果断舍弃这种愚蠢的梦想吧! 现充爆炸吧!」 看准领家的演说结束的时机,我和濑崎从二楼的座位撒下激进传单。在黑暗之中,新生们没有多想就抓住从上方飘落下来的纸张。 而这个时候,礼堂的正面入口被用力推开,光线射了进来。与此同时,经过扩音器扩音的大音量就像是要和领家对抗一样响了起来: 「各位新生!千万不可以去拿那些传单!」 是学生会长──宫前。 「不可以去听她的说词!那不过是过于非现充的可悲人类所说的胡言乱语!」 新生的目光都聚集在背后有室外的光线照射进来的宫前身上。每当她瞪著领家跨出一步,她那头带著波浪弧度的发丝就会摇晃,闪耀光芒。 新生之间开始引发一阵骚动。 「那个人是学生会长吧。」「这是什么,某种表演节目吗?」「愈来愈有趣了!」 因为发生的事太夸张,他们好像还没有办法完全搞清楚状况。 对于宫前的登场,领家迅速迎战。 「终于出场了,宫前学生会长!各位新生啊,仔细看好了,这个女人就是计划让这所学校染上恋爱至上主义的幕后黑手!她的真面目是想要用恋爱统治世界的大性欲赞会的成员!不要被她的外表给骗了,小心被她趁虚而入!」 「不要再毫无根据地胡说八道了!各位新生,这就是因为过于非现充而开始憎恨世界的人类最后的下场。他们根本不去努力,只会对自己的问题视而不见,还会嫉妒并诽谤为了充实仅有一次的高中生活而奋斗的我们!他们最后甚至编造出疯狂的阴谋论,想要将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正当化──大家千万不可以变得像他们一样!」 「少给我鬼话连篇!你们的理论全都只会拘泥于固定的单一价值观,不知变通,不断压迫不符合标准的人!你所谓的『充实』只有『和朋友快乐地相处』、『同班同学的向心力』还有最重要的『与情人一起度过的时光』而已,标准完全不会变动。可是这个世界上还存在著除此之外更值得追求的某种事物──我们相信这一点!以自己狭隘的价值观作茧自缚,强迫他人赞同自己的你们绝对无法到达的某种境界就在那里!」 宫前说的话相当一针见血。相对之下,领家的回答就有点抽象了──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再次因领家所说的话感到精神振奋。 大部分新生都只将这件事视为一场闹剧,嘲笑著置身于困境中的非现充;但其中还是有几个人确实地注视著站在台上的领家,彷佛能够理解她的感受。 已经感到不耐烦的宫前在通道上狂奔,逼近舞台。她的长发随著动作在空中轻盈地飘扬。她的跃动让听众都齐声发出欢呼。 在台上等待的领家表现得泰然自若,睥睨著跑过来的宫前。 宫前边跑边把手伸进制服口袋里,拿出了某种东西。锵!我才刚听见撞击金属的声音,原本顶多只有手掌大小的那个东西就延伸到与手臂相当的长度,反射著灯光而闪闪发亮。 警棍──不对,是自拍棒。那是现充为了将拍著自己的照片上传到社群网站所使用的超滑稽道具。她打算用那东西当作武器。 002 「结果还是要硬来啊!嘴里赞颂著民主主义,遇到自己看不顺眼的少数人就用使用暴力让对方屈服,这就是你们耍的手段!」 这么说完的下一个瞬间,领家的手里已经握著角材来代替扩音器了──她想要迎战。 宫前有如疾风一般穿过走道,跳跃到舞台上挥下手中的自拍棒。 原本吵闹的礼堂内变得寂静无声。 喀!一阵乾燥的声音响起──宫前的自拍棒被领家架起的角材挡下来了。 被敲落的木屑在空中飞舞。两把武器打在一起,顿时静止下来。 领家和宫前为了弹开对方的武器,加强了力道。两人的侧脸彼此瞪视──她们的力量不相上下。 「快点投降吧!学生会成员马上就会赶来包围你们了!」 「你那种沉浸于恋爱而疏于训练的军队,根本无法抓到经过重重锻炼的我们!」 领家哼的一声放松力量往后跳跃,然后前倾著身体用角材使劲突刺。伴随著划开空气的声音,棍棒的前端以惊人的速度向宫前的腹部前进。面对集中于一点的攻击,细长的自拍棒根本无法防御。 不过,宫前非常冷静。她用棒子敲打角材的侧面,让突刺偏离路径,然后再加上轻巧的身段,华丽地避开了这一记攻击。 角材从她旁边擦身而过。宫前看准领家的手完全仲长的瞬间,从旁边握住了角材。 和手肘完全伸展开的领家相比,宫前比较游刃有余。她拉扯自己抓住的角材,同时朝领家握著棍柄的手部使出踢击。领家忍不住敬开了角材。 可是领家也不会坐以待毙。趁宫前的注意力还放在角材上的时候,她抓住了自拍棒的前端。她紧紧地握住用来固定相机的器具,然后一口气扭转。和宫前握著的把手粗细相比,前端的器具比较大。因为承受不了差距过大的扭力,宫前也放开自己的武器。 这场没有时间喘息的攻防让观众的情绪再次瞬间沸腾。 她们现在是交换了武器的状况。双方各退一步,领家重新握好把手,猛力空挥自拍棒,宫前则是灵巧地旋转著角材。 「你自称学生会,竟然持有这种危险物品……这不就是想要使用暴力迫使学生屈服于高压统治的证据吗!」 「那只不过是一种摄影道具罢了。而且,为了压制住挥舞角材(这种东西)作乐的野蛮人,我们是需要武力的。就算打著『反恋爱』之类的口号,你们终究也只是想要闹事而已!」 两人互相叫骂,举起各自的武器,瞪著对手。气氛顿时凝结,看著她们的学生都紧张地嘴下口水。 她们同时踏出步伐。喀喀喀,两人对打了三次,然后再度互相退开。领家旋转著棍棒前端来挑衅对手,这时宫前高举著角材扑了上去。 领家握著自拍棒的两端水平举起,将高速挥舞下来的角材接住。 嘎!一阵低沉的声音响起,角材停住了。木材的细小碎片飞散。硬铝制的棒子被打弯。宫前握著角材的手掌开始渗血。领家恐怕也并非平安无事。 双方的脸上浮现的汗珠被光芒照得闪闪发亮。 这时候,打破这个胶著状态的许多声音从礼堂的入口处传来。是比宫前晚到的学生会成员。 「……恶人终有报。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 宫前虽然笑著这么说,脸上却隐约表现著痛苦的神色。 「太天真了宫前!你以为我们会毫无对策就发起这次的行动吗!」 我和濑崎朝著跑过来的学生会成员头上撒下传单。打头阵的人因紧张而滑倒,躺在地上挡住了通道。 原本蹲在台上的西堀跑向宫前身边。宫前和领家保持著距离,同时解开了捆绑住西堀的绳子。 「你没有受伤吧?」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西堀就抱住了宫前。 「好可怕……好可怕……」 她一面演著害怕的被害者一面缠著宫前,阻挡她的脚步。 「已经没事了,我们会……唔……等一下,请放开……啊,你在摸哪里……!」 西堀趁机偷摸了几把。真是个狡猾的家伙。 领家看准这个空档抓起扩音器,从舞台旁边跑上二楼。 「她想要从窗户跳出去,绕到她前面!」 要从一楼出去就只能走正面的出入口。全部闯进礼堂内的学生会成员都冲到这道门前面来了。 ──可是,门打不开。是负责关掉总电源的神明学姊抓准时机从外面将门关上的。领家抵达二楼之后,扫视了坐在下方的新生们。 她再度拿起扩音器,大叫: 「各位,我再说一次!要在高中交到男女朋友来享受青春──现在马上放弃这种轻率的希望吧!你们必须冷静地重新审视自己,将盘据在心中的恋爱至上主义驱逐掉! 然后──让我们一同战斗吧!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会由衷欢迎怀有同样志向的人。让我们携手对抗名为『恋爱』的巨大罪恶吧! 现充爆炸吧!」 她这么说完之后,新生之间就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虽然他们大概还是以为这是某种表演节目,但其中也有人可以认真地理解我们的主张……我想要这么相信。 我们在这之后用绑在窗框上的绳子下楼,轻轻松松地甩掉了学生会的追赶。 3 在那之后,西堀没有特别受到怀疑就获得自由,作战几乎完全成功了。 只不过,领家和宫前的互动太像是在演戏,其中又加入了武打成分,究竟有多少学生能认真看待,也很令人担心。 「为什么!为什么都没有新生过来!」 自从占据新生欢迎会之后过了几天,领家就像平常一样在社办发出哀叹。 「我们已经在那么多人面前非常有效率地发表了主张。就连掌声也那么热烈不是吗!那么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一个新生敲响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大门!」 领家的拳头无力地打在桌子上。 「年轻人对反恋爱没兴趣。」「新生果然还是会抱有希望呢……」「年轻真好~」 虽然大家都各自说著这种话……没有新生过来的理由却非常明确。 「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根本没有公开活动。人家怎么和我们接触?」 我这么一吐槽,领家就发出「啊……」的一声张开嘴巴。这完全是她的直觉反应。 她像是要掩饰疏失一样乾咳了一声,说道: 「因为没有窗口就无法入社,那是软弱之人的想法!就算没有同伴也要率先进行反恋爱活动,只要那样表现自己,就可以开拓与我们会合的道路了。」 的确,我入社的时候就是因为被领家的演说启发而在屋顶上大叫,然后被她发现才受到徵召的。西堀、神明学姊、濑崎加入社团的契机也是因为他们主动协助了我和领家的活动。 不过…… 「期待刚入学的新生那么做还是太严苛了吧。」 「……这……也许你说得没错。」 新生都还没有掌握校内的环境,也疲于应付目不暇给的事件和崭新的人际关系,他们根本做不到那种事。 「可是再这样下去,新生就要被外面的社团抢走了。而且只要时间经过,应该也有很多人会遭到恋爱至上主义荼毒。学生会大概也会为了让学生们谈恋爱而使出各式各样的手段。黄金周的那个就是最好的例子!」 领家这么说完,便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一样,嘴巴因为愤怒而阵阵颤抖,眼睛紧紧闭上。 每年一到黄金周,邻近的各校就会联合举办一场叫做「迎新祭」的活动。活动的场地设在大型公园,每个班级都会摆出炒面或大阪烧等摊位,找没什么作为的无名乐团来演奏,类似一个简易园游会。目的大概是要让刚入学且对同班同学还不熟悉的新生们透过活动中的团队合作来让他们彼此更加亲近吧。实际上的确有很多人都会藉由这场活动结交到好朋友,似乎也有和异性急速拉近距离的无耻之徒存在。 另一方面,我们这些非现充型的人不是因为无法和大家打成一片而闲得发慌,就是一直被叫去做杂事,在没有跟任何人交谈的情况下结束这一天。像我就只记得自己在快乐地吵吵闹闹的班级成员旁边默默地炒著炒面的回忆。领家一定也有这种苦涩的回忆。 希望我们在黄金周之前能够有社员加入,最好还能够让新社员为粉碎迎新祭尽一份力。 「对啊,所以说……为了让新生可以更容易加入……」 我才刚开口,领家就立即反驳了: 「如果要让新生容易加入,就代表学生会──大性欲赞会也能更容易找到我们。如果为了增加人员而冒险让组织崩溃的话,可就本末倒置了啊!」 当我们正在如此争论的时候,叩叩,有敲门声响起了。 「……真是的,这种时候有什么事啊。」 领家虽然这么说,却不再继续说下去,重重地坐到椅子上。 这里是位于社办大楼三楼的风纪委员会办公室。虽然这里已经被我们占据起来,还是有不少来找风纪委员的访客。 神明学姊站起来打开门,客气地招呼客人入内。 ……看来又是恋爱谘询了。上个月,我们为了培养学生对恋爱至上主义的反感,利用自己掌握的风纪委员实权来假扮脑袋有问题的恋爱教徒,还打了广告。其中,我们顺势写上了「进行恋爱谘询」的讯息。虽然我们本来以为不可能有人会依靠这种服务,但学生却比我们所想的还要愚蠢许多──我们接到了一大堆恋爱谘询的案件。 虽然我们会反过来利用这个情况去破坏恋爱关系,但件数如此之多还是很令人烦躁。 「那么,首先请你填一下这张谘询表。」 神明学姊这么说道,在前来谘询的女生面前放上表格和文具。 会来进行恋爱谘询的人,说的话大多都乱七八糟,毫无章法。而且在分析问题、让内容明确呈现的过程中,有很多案例都能够迎刃而解。 所以我们会事先让谘询者填写记载著各种问题的纸张。 领家面无表情地看著谘询者带著悲痛的神情填写表格。神明学姊将泡好的红茶轻轻放在谘询者旁边。 填答结束之后,领家以很随便的态度接过她怯生生地递出来的表格。她从上往下将写在上面的内容浏览过去,然后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领家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再次从上往下仔细地看了一次。 然后,她小声说道: 「……这个可以利用。」 我们给前来谘询的女学生一些可有可无的建议让她离开之后,领家兴高采烈地将她的点子告诉了我们。她的提案相当高明。我们都赞成这个主意,迅速开始著手准备。 领家的点子是利用风纪委员的立场,针对新生进行「恋爱意识问卷调查」。 我们现在用来当作障眼法的风纪委员会和一般人的印象完全相反,主张赞扬恋爱。透过这个立场,我们要以汲取新生对恋爱的不安并作出回馈的形式来进行记名式问卷调查。然后我们要从问卷中筛选出答案偏向「反恋爱」的学生,招募他们加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 这样一来,就算不涉险也可以知道谁是同志,身为伪装团体的风纪委员会还可以添上一笔功绩,是个一石二鸟的作战计画。 问卷的文章就假装成这种完全被恋爱侵蚀了脑部的风格: ☆恋爱意识问卷调查☆ 各位新生,恭喜你们入学! 现在课业差不多已经正式开始,社团也开始举办社团体验了。念书、社团、委员会,高中生活非常忙碌……可是,应该不只有这些吧! 没错,还有恋爱。 和国中时比起来,高中三年在时间和金钱上都更自由,而且也拥有青春的肉体,是人生中最适合谈恋爱的一段时间。要是错过这个机会,你的人生说不定会一辈子交不到男女朋友而一个人寂寞地过生活然后工作到累得筋疲力竭再回到没有人等你回家的家中一边啜泣一边吃著超市买来的半价便当喔☆ 我们风纪委员想要全力支持新生的恋爱!请舍弃以古板的「禁止不纯异性交往」为首要宗旨的风纪委员形象。我们认为支持恋爱,反而能够让风纪更加稳定。 所以我们要透过这次的问卷,来调查各位新生心里有什么关于恋爱的烦恼!以这些资料为基础,我们会打造出让大家可以与异性建立幸福关系的环境,还请大家多多帮忙! (本委员会所搜集的个人资料会受到严密的管理,绝不会在没有本人同意的情况下提供给第三方使用☆) 学号〔    〕姓名〔    〕 q1:我现在有男女朋友。是/否 q2:新的学校,新的班级成员之中有让我很在意的异性。是/否 q3:我一定要在高中三年交到男女朋友!是/否 q4:我认为恋爱在人生中是最重要的要素之一。是/否 q5:我知道「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这个莫名其妙的团体。是/否 (若回答是,请回答以下问题) q5-1:我可以理解他们的主张。是/否 q5-2:他们的思想有些让我感到共鸣的地方。是/否 (根据你的回答,往后有可能受到约谈。) q6:我想要加入社团。是/否(  社) q7:如果还有其他关于恋爱的烦恼或意见,请自由书写! 〔                        〕 我们隔天将问卷发下去,几乎有半数的新生都填答了。所有人都很规矩地写上了姓名。这个时期的一年级生果然很认真。他们最好早点学会怀疑别人。 我们马上开始进行统计作业。为了报告风纪委员的工作成果,也为了帮助我们今后的活动,姑且还是要认真地替每份资料建档,把数据统计出来。 虽然这是一份相当累人的工作,但获得的成果也很大。 首先,我们得知新生之中几乎没有人已经交了男女朋友。国中的校规严谨,自由也会受到限制,所以应该没有余力谈恋爱。另外,因为升上不同的高中所以分手的例子也是有可能的。 因此,只要在这个时候努力教导新生,说不定就可以让他们放弃恋爱。已经有男女朋友的人应该会遭到恋爱完全侵蚀脑部,瞧不起非现充,尽全力避免让自己也变成非现充。可是,尚未完全被荼毒的新生身上还留有足以接受我们思想的余地。 然后── 「……各位,你们来看看这个。」 领家这么说,将手上拿的一张纸放到桌上。 这张问卷很彻底地排斥著恋爱。提交上来的大量问卷之中,虽然也有几张对恋爱抱持怀疑的态度,但如此彻头彻尾地倾向反恋爱的问卷可说是前所未见。 而且,对于加上了威胁字句,明显设定得令人难以表示肯定的「对反恋爱思想有共鸣」的问题,这个人也毫不犹豫地回答了「是」。还不只如此。希望加入的社团栏位更明确地写著「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 在自由回答栏内,有气势磅礴的字迹写著这些文字: 「近年来我国国力之所以如此低迷,原因无他,完全是由于国民受到源自欧美的极其轻浮之恋爱至上主义荼毒所致。这般惨状实在愧对心怀尊王攘夷之热血壮志,稳固我国基石的先人们。如此丑态不可不在我等世代加以破除!身为一名忧国志士,我愿为反恋爱运动奉献身躯,赌上性命向前迈进,以取回这个国家的品格!」 有点不妙。虽然我感觉到和领家方向相反的极端不妙感……领家本人看起来倒是非常高兴。 「这家伙内行!马上约出来面谈吧!」 「不,等等。突然约谈……应该不太好吧。」 「你在说什么!这个人的回答都已经这么倾向反恋爱了,肯定可以成为了不起的反恋爱战士,和我们一同战斗!」 「光是文章,要怎么写都可以。幸好我们单方面知道对方的名字,我们应该偷偷去作品行调查。」 ○ 于是,我们决定对写了这张问卷的学生进行「品行调查」。 负责人是我。领家说「因为是你提议的,你去做」。她嫌我太容易担心了。 因为一个人实在太不安了,所以我请西堀帮忙,两个人开始了调查。 那张问卷是一个女学生写的。她的名字叫做天沼皐。 首先要确认她在班上是什么样的定位。在进入新环境的一开始几周内建立起来的人际关系,可以如实地反映出这个人拥有什么样的特质。 根据从外部得到的情报,我们首先得知天沼当上了班长。虽然她应该是自愿参选,但在班上的地位并不差,而且也可以窥见她是个活泼的人。 我还请西堀假扮成一年级生,用四处打听的方式作调查。这个时候的新生都还不清楚同年级里有哪些面孔,所以他们完全把西堀当成了一年级生,讲话口气也很轻松。 「天沼同学?她是个很活泼的人耶。」「她的个性很爽朗,讲话也满好笑的喔。」「没……没有啊,我哪会……在意那种人啊。呃,她是不丑啦。」「我听说一开始的实力测验,她的总分是第一名。体育也是,她跑长跑好像比田径社的人还要快。」 总觉得她给人的印象就是个完美超人。这种人为什么会想要加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 「……大概就是这样。还有,今天放学后,好像有男生叫她去校舍后面。」 从谍报任务中归来的西堀一脸厌烦地这么报告,从衬衫的领子处把一年级颜色的缎带抽掉。 「告白吗?还真快。」 天沼好像很有人望,也能很自然地和男生交谈。应该有很多人都想追她。但是就时间上来说,现在有点太早了。 「对方想要赶上黄金周。这种人好像满多的。」 「那些人还真是血气方刚……」 我一年级时的黄金周光是自己的事情就忙不过来了,所以完全没有去注意班上的女同学。现在回想起来,说不定就是这种疏于算计的态度才会造成我现在这种非现充的样子。 作为身家调查的一环,我们决定去现场看看这场告白。虽然有点罪恶感,但是为了听到她对恋爱的真心话,这是最好的机会。 在放学后的校舍后方,我和西堀在树丛中屏住气息,等待天沼到来。男方已经到场,为了排解不安的情绪,他一下子玩手机,一下子整理浏海。 这时候,有个人影穿过连接走廊,往校舍后方跑过来。 是天沼。 在后脑杓绑成一束的头发配合著她的动作摇晃。她大约是平均身高,虽然身材纤瘦,却可以看出身上的肌肉很结实。她的体态没有多余之处,令人联想到敏捷这个词汇。 她的眼睛有一点凤眼的倾向,蕴藏著坚强的目光。她一边露出活泼的开朗笑容,一边挥著手呼唤男方。 「抱歉,我被社团招募缠住了。有很多运动社团的学长姊聚集过来……累 死我了。」 困扰地笑著这么说的天沼的确很有魅力。她看起来是很容易受到男女双方欢迎的类型──实在不像是会倾向反恋爱的人。 「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所以才会请你过来。谢谢你愿意来。」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是朋友嘛。」 「朋友」。她很明显是在牵制对方。男方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说的话,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天沼同学,我很在意你。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男生突然很直接地告白了。天沼也非常直接地回答了他: 「对不起。」 「……这……这样啊。可……可以告诉我理由吗,你讨厌我吗?」 「不会啊,我不讨厌你。只是……」「你还有其他喜欢的人……之类的吗?」 「不是的。」 「那……在一起的过程中,我们说不定可以渐渐了解彼此,总之要不要……先试著交往看看?」 「……我就坦白说吧。」 对于不断进攻的男生,天沼先是说了这句话,再露出颇为开朗的笑容正对著他说道: 「我对恋爱没什么兴趣,甚至觉得很蠢。」 4 我对领家说明这一幕以后,她好像就更加中意天沼了。 「真不愧是我看上的人才!她好像已经完全立定志向了,将来肯定能够以反恋爱战士的身分作出了不起的贡献!」 既然听到了天沼的那句话,我也已经没有理由继续怀疑她了。 于是我们决定将天沼叫到风纪委员的办公室进行面谈。 放学后,我们集合在地上社办等待时,敲门声响起了。 「来了!」 领家说著重新端正坐姿,让其他的成员也开始感到紧张。 神明学姊跑向门边,迎接访客进来。 「打扰了!我是一年b班的天沼皐!」 天沼用既大声又乾脆的声音这么说道,面向领家弯下腰鞠了一躬。往后绑成一束的头发跟著她的动作摇晃。 「你……你来啦。好了,先坐下吧。」 领家用有点装楔作样的音调这么说,指向摆在自己对面的椅子。天沼再次行礼,先说一句「失礼了!」之后坐到椅子上。这家伙真像个军人。 「我……去帮你泡茶喔。」「请不用麻烦!」 坐立难安的神明学姊站起来这么说,天沼却明确地回应了她。可是神明学姊还是温柔地笑了一下就走到放著电热水瓶的地方了。 「好了……天沼皐学妹,你应该有听说我们今天叫你来的理由吧?」 「是的,我想应该是关于风纪委员的恋爱意识调查,针对我的回答,委员们有问题想要问我。」 「没错。」 领家这么说道,将天沼回答的问卷放到桌上。 纸上想要怎么写都可以,我们并不知道她心里真正的想法。虽然我有到告白现场窥见她一部分的行为,但我们还没有掌握到她的整体思想。所以在这场面谈之中,我们要先假装成推动恋爱的风纪委员来压迫天沼,将她真正的心声逼出来。 「这张问卷是你写的,没错吧?」 听到领家的问题,天沼先浏览了那张纸一遍,然后明确地点点头。 「没有错。这是我写的问卷。」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我们今天叫你出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针对你写在这里的信念进行质问……看来你对恋爱这种感情好像持有非常反对的意见呢。」 「是的。恋爱是一种可恨的恶行。恋爱至上主义这种腐蚀社会的病灶,必须尽快消灭才可以。」 天沼用很平淡却隐约显露出热情的态度如此回应。 「原来如此,你是这么相信的啊。可是所谓的恋爱,难道不是每个人的心中自然涌现出来的情感吗?恋爱在社会上占有重大意义,难道不是这种自然生理反应的单纯延伸吗?我们是人类,更是动物,顺从本能让物种延续,怎么会是一种恶行呢?」 面对这个问题,天沼暂时稳稳地凝视著领家的眼睛,然后口条流畅地答辩: 「那是不对的。现在,在这个社会中不断蔓延的恋爱至上主义已经脱离原本的肉体欲望开始失控。其原因正是由异邦人创造出来的故事所施行的人民统治。他们利用让欲望无限增幅的这种机制来争夺霸权,持续进行愚蠢的战斗,让世界荒废至今。虽然我国由于地理上的特性与神风而得以免除被侵略的命运,但那也已经是过去式了。人们崇拜舶来品,身穿短小的服饰,街上随处可见敌国的语言。而人们也遗忘了我们应该繁荣国家的本分,醉心于恋爱至上主义,处心积虑地想要结交男女朋友。结果导致人们变得软弱,只会听从异邦人的指示跳著滑稽的舞蹈。此等丑态,叫我们如何面对赌上性命为了这个国家的繁荣而尽心尽力的先祖们! 我们首先要克服这种恋爱至上主义,努力培育不会输给外在压力的真正勇士,藉此让我国神威再度复苏!」 嗯……感觉情况好像比我想的还要严重。 领家可能只有注意「否定恋爱至上主义」这一点,所以一听到天沼的主张,她的眼神就开始闪闪发亮。 「原来如此……我了解你的主张了。」 领家这么说著,脸上恢复怀疑的神色,继续质问她: 「可是……你想要加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这个反社会团体的志愿,我们实在是无法视而不见。他们不只仇视社会,甚至还让想要和平地歌颂青春的本校学生暴露在危险之中啊。」 领家一边颤抖著嘴角一边这么说,天沼就露出锐利的目光扫视著我们说道: 「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特别是那名身为代表的女性,是有可能拯救这个因恋爱至上主义而腐败的国家的,独一无二的存在!为什么你们和一般的学生就是不了解这一点呢! 虽然你说他们反社会,但是基于恋爱这种幻想来互相监视,彼此束缚,深深陷入泥沼之中的这个社会,究竟能有多少价值?这种社会,就算将之破坏也不足为惜!」 天沼狠狠地瞪了领家一眼,继续说下去: 「不管你们怎么以此为由来压迫我,我的信念都不会改变!直到这副身躯腐朽为止,我都会心怀『反恋爱』的壮志,不断奋战下去!」 天沼坚决地这么说完以后,便猛然从座位上站起,往出口走去。 「我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失陪了!」 「等等!」 领家迅速走向出口,抓住天沼的肩膀。然后她对其他的成员们使了个眼色。大家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做什么!如果要使用暴力……我会全力迎击!」 「不是的。」 领家乾咳一声,继续说道: 「你……是真的想要加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吗?」 「是的!不管你们怎么说,我的决心都不会改变!我会想方设法加入他们的活动,万一无法如愿,我也会独自为反恋爱抗争而战!」 领家听了这番话之后静静地点点头,定睛凝视天沼的眼睛说道: 「我就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议长,领家薰。欢迎你加入我们的社团。」 ○ 于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增加了一名新社员……我们突然开始举办一场欢迎会。 虽然是只有临时到附近的超市买来的饮料和外送披萨的简易欢迎会,天沼却非常感动。 「学校竟然可以叫披萨……太厉害了!」 这在上高中以前的确是难以想像的事情。 「我们冬天还 第2章 以毁灭恋爱至上主义团体为目标之破坏行动的展开 1 天沼阻挡在出口和我之间。她的手里握著电钻。 发出凄厉声响旋转著的电钻,看起来的确很可怕。可是冷静下来思考,就可以发现它的战斗能力应该没有那么高。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靠在置物柜旁的角材拿到手上,摆好架式。 「这种架式完全就是个外行人。你应该从来没有和别人打过吧?」 天沼非常直白地如此评论,笑了。 「……是啊,我根本没有真正和别人打过。」 我不屑地这么说,用力挥下角材。虽然我没有任何经验,但角材还是划破空气,发出轰的一声。 「不过,我的运动神经也有普通人的水准。你的武器就只有那把没什么作用的电钻吧。就算我随便挥挥也可以应付你。」 「没想到你还满冷静在思考的。」天沼这么说著,把电钻丢掉了。「我本来还以为旋转的金属可以吓吓你……你的脑袋至少还是比鸟类聪明嘛。」 天沼放松并垂下空著的双手,然后左右倾斜著脖子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轻轻握起拳头摆出架式。 她的架式很像样,看起来不像是外行人。她肯定有受过某种训练。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喔。我只不过是为了让这个社团崩溃而潜入的一个间谍罢了。」 「你果然是大性欲赞会的手下啊。」 听到我说的话,天沼有些惊讶。 「……你该不会是真的相信有大性欲赞会那种组织吧?」 她带著嘲讽的语调这么说道,但那大概只是想要让我动摇吧。我用无动于衷的态度回应她: 「大性欲赞会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这个组织的首领就正在我家当我的妹妹,所以它的存在根本没有怀疑的余地。 「你为什么相信这种事?」 「那是因为……」 就算我说因为我妹妹是大性欲赞会的创始人,她应该也会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吧。于是我决定依靠另一个关系。 「因为宫前学生会长曾经邀请我入会。她深信我是恋爱至上主义者。」 我一提到她的名字,天沼就很露骨地摆出嫌恶的表情,啧了一声。 「真是个没用的女人……我都觉得郁闷了。」 「怎么,你难道不是宫前的部下之类的吗?」 我一问,天沼就哼笑一声,露出傲慢的笑容。 「我死也不想当那种丑女的部下。」 看来她们内部好像有很多内幕。 我要想办法靠口才逃过这一劫。看过天沼那么熟练的样子,我已经完全没有自信能够在交战之中摆平她了。 为了尽量争取到思考的时间,我继续说了下去: 「那你是宫前的上司吗?你明明年纪比她小,还真厉害啊。」 「并不是那样。我们的关系无法单纯地用地位高低来说明。」 我回想起之前和女童之间的对话。我隐约觉得当初有谈到类似的事情,所以拚命地捜索著脑海。 「是那个吗,直属于领导人的那个什么部队。」 「……你知道得真清楚,这也是宫前对你说的吗?」 我摇摇头。天沼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瞪著我。 不过,她又马上叹了口气放弃追问,从包包里拿出某种小袋子提在手上,步步逼近我。 「那么,请你觉悟吧。只要不抵抗就不太会痛。现在的药很进步,不用担心,我不会杀了你,只是要稍微消除一点你的记忆──副作用是会变得有点笨,反正你本来就很那个,所以大概不会有多大变化吧。」 「等一下,住手!」 可是天沼依然没有停下脚步。我为了牵制她而高举角材──但中途却被天沼的上段踢击中棍棒的侧面,让我不禁松手。我唯一可以依靠的角材就这么滚落到地面上。 在这个走投无路的状况下,一个起死回生的妙计出现在我的脑中。 「喂,天沼,我说实话!听著!」 我装模作样地这么说,她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其实我……也是大性欲赞会的间谍。就和你一样。」 「……啥?」 「我之所以会知道直属部队……近卫兵的存在,也是因为如此。其实在宫前邀请我之前,我就已经进入大性欲赞会了。」 这其实也不算是说谎。因为实际上我的确有一段时间是在女童的命令之下行动的。 「我无法马上就相信你。除非有什么证据。」 天沼说的话很有道理。我继续苦苦思索,在脑海中寻找女童说过的话。 「那个,对了……关于近卫兵的入队条件。我记得是那个……对对对,就是胸部。」 我想起因为女童的嫉妒,所以女性想加入就必须要满足「胸部不大」的要求。 我这么说出口的瞬间,天沼就马上用手臂遮住自己的胸部瞪著我……仔细想想,这就像是当面对女生说「你胸部很小」一样。我实在是太白目了。 「……抱歉,我说话太不经大脑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这可是机密,根本不会告诉一般会员。就连宫前应该也不知道……」 我本来是想要证明自己是会员才说出内部情报的……但却因为情报的机密性太高而造成了反效果。话说回来,会把这种事告诉外人(我)的女童竟然是组织的领导人,这个组织没问题吗? 「嗯,这是因为……我是直接受大性欲赞会的首领命令行动的。」 我无奈地说出接近事实的假话,避免谎言被揭穿。 天沼听了我这番话,暂时哑口无言。 「……学长,你说会长的直接命令?我听说就连高层都还没有掌握会长的真实身分……学长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 她现在应该正躺在床上看著傍晚的重播动画吧。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一个说法是他已经舍弃了身体,只有脑部还存在,而脑部则漂浮在生理食盐水的水槽中,连接著读取电子讯号的缆线……或者是住在西藏深山里,快要成为肉身佛的僧侣之类的……有些人这么说。」 「……这是机密事项,我不能告诉你。」 她是个看起来大概小学四年级的女童,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嗯……光是这样,我还是不太能相信学长。果然还是先消除记忆好了。」 「不,等一下!你为什么要这么性急啊!」 「像学长这样虚弱又胆小的人竟然是可以和会长互动的高层人士,还肩负重要任务,实在太可疑了。而且,就算消除学长的记忆,对我来说也没有损失。」 「等一下等一下!我现在就拿证据出来!」 虽然我这么说,却没有想到什么可以当作证据的东西。 如果有什么可以证明我和大性欲赞会与女童有所关联的物品就好了──我这么想,抱著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摸索制服的口袋,手指就碰到了某种柬西。 那是之前女童对我投掷的折纸手里剑。她身为大性欲赞会的会长,搞不好那其实是带有某种其他意义的举动。仔细想想,女童能够发挥那么高等的智慧,她会热衷于那种幼稚的行为实在是很奇怪的事。 我如此确信,对天沼投出了这个折纸手里剑。 咻咻咻,手里剑在空中回转著描绘出弧线,然后轻轻发出啪的一声打中天沼的额头,最后掉到桌上。 「你是小鬼头吗?学长。都什么时候了还做这种事,是故意要惹毛我吗?」 这好像没有什么特 别的意义,只不过是个幼稚的行为。万事休矣。 「……嗯?这张纸是……」 这时候,天沼好像发现了什么,将折纸手里剑拆解开来,把纸张摊平。除了折线以外,上面好像还有一些凹凸。 「这个钢印,该不会是……」 天沼因为敬畏而脸色苍白,从胸前的口袋中取出一本笔记。看来那好像是类似近卫兵身分证的东西。 她将盖在自己的大头照上的钢印与刚才摊开的纸张上面盖的钢印放在一起对照──天沼的额头上冒出汗珠。 「没有错……可以盖这个钢印的人只有一位,也就是那位大人……将这个做成折纸作品再投掷……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意义……?」 虽然她开始思考,但这大概没有什么特别深奥的意义。只是因为手里剑很帅而已。 「这我不能说。因为是机密事项……总而言之,这个证据应该足够让你信任我了吧。」 「……我不得不承认。」 天沼这么说,像是投降似的举起了手。死马当活马医的计画莫名其妙地成功,让我因为激动而眼冒金星。 「是吗……那你应该会协助我吧?」 我松了一口气,这么说道,但天沼却摇了摇头。 「应该是相反吧,是学长要协助我。」 「你啊……为什么要这么强势?」 「从这个社团的现状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学长,你根本没有做好任何工作。而且……」 天沼暂时停顿下来,然后奸诈地笑了。 「学长,你在领家学姊面前根本抬不起头吧?」 「什么话,不要说些没有根据的事!」 「跟她长时间相处下来,你对她产生感情了吧。你现在不是完全下不了手了吗?」 「没有这回事!我现在也还在一步一步地暗中行动……」「其实没有吧,呵呵。」 天沼笑著这么说,然后坐到一旁的位子上。她接著把脚用力放到桌上,双手抱胸。她的态度变得愈来愈嚣张了。 003 「你拼命想要回嘴的态度就很可疑了。我懂,和他们相处愈久,就会愈来愈不忍心破坏这种气氛。我毕竟也是人,所以能够理解。」 「请放心吧,我会一肩扛起工作。阿砂学长就当我的随从,好好帮我跑腿吧。」 「阿……阿砂……你是在叫我吗?」 正当我因为她如此瞧不起人的态度感到惊慌的时候,天沼就露出真心觉得有趣的样子开始窃笑。 「这种地方就是阿砂学长之所以是处男的原因啦。真可爱。」 「…………」 我只能哑口无言。 不过一个小时前还在对领家热血地诉说反恋爱意志的晚辈少女,现在却用很随便的语气鄙视我,还叫我「阿砂」,把我当成自己的手下。 态度变化之大,让我一时之间难以理解。 「啊,对了对了,学长。请不要为了把我赶走而跟别人打小报告喔。我们同为大性欲赞会的会员,就好好相处吧。而且……」 天沼暂时停顿下来,像是要对我确实下咒般仔细地说道: 「如果小薫知道阿砂学长其实是间谍,不知道会怎么想喔?」 她用愉快到极点的笑容如此说道。 「不过,我毕竟不是魔鬼。只要你好好协助我,我就什么都不会说。我们就暗中引导这个社团走上解散之路吧。在这之后学长要和小薰怎么样,都是你的自由。」 天沼带著满脸的笑容伸出手。她的意思是「给我握手」。 我百般无奈地握住天沼的手,她的笑容就显露出更加凶猛的光芒。 2 我以后到底要怎么行动才好? 总而言之,反抗天沼并不是个好主意。即使我成功将她逐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只要她和宫前学生会长联手,社团就注定会毁灭。因为我们已经把所有的情报都泄漏给天沼,所以他们可以把两个据点一网打尽。而身分已经曝光的社员们也会被他们轻易地抓住。 天沼和宫前似乎是敌对关系,这是现在唯一的救赎。天沼正打算不借助握有校内权力的宫前的力量,从内部慢慢破坏掉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可是,如果我现在把她赶出去,她就会勉为其难地和宫前合作,利用她的力量让社团毁灭。 首先要观察天沼的态度,在不会被她发现的情况下妨碍她──说到我可以做到的事,似乎就只剩如此了。 我沉浸在这种悲惨的心情里回到家中,发现女童正在我的房间里用认真的表情注视著电脑萤幕。我偷偷一看,发现萤幕上播放著之前玩的游戏的网路影片。看来她好像正在学习老手玩家的动作。 我从以前就这么觉得了,她还真是个不服输的家伙。 「……你就这么迷那款游戏吗?」 我从后面向女童搭话,她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关掉浏览器,然后拿掉耳机。 「我不是叫你要敲门吗!懂不懂礼貌啊!」 女童的脸涨得一片通红,快速地对我连番大骂。虽然这是我的房间,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吐槽她了。 「可是,我觉得参考别人的玩法来让自己进步是很健全的想法。」 「我就说了!我一点也没有想要变得很会玩那种游戏的意思!而且我到底为什么非得被区区人类做出来的东西玩弄在股掌间不可?根本就学不到任何知识。」 虽然这么说,但女童不管是动画还是漫画都很爱看。只要自己喜欢的作品出了最新一集单行本,她就会很缠人地吵著要,一买来又会比我更早开始看。她其实还满享受人类文化的。 「对啦对啦,我知道了。」「你这是什么反应!你应该更尊敬地位比你高的人!」 我坐到床上,放下包包。 虽然我因为一如往常的互动而没了气势……但我今天有一件无论如何都要质问她的事情。 「……我们社团来了一个间谍。」 我一用低沉的声音这么说道,女童刚才的怒容就瞬间转变为轻松的微笑。 「原来如此,你马上就发现了啊。我本来还以为她可以撑更久呢。」 「你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要封杀领家薰了。你忘记我和你接触的根本理由了吗?」 没错,女童会和我接触,就是为了把领家和我送作堆,去除她的反恋爱思想。身为非现充的我被女童一句「可以交到女朋友」的甜言蜜语怂恿,暂时听从她的命令……但我最后贯彻了反恋爱的意志,让我和领家的关系停止进展。 女童现在依然视领家为危险人物,提防著她。女童先前还窜改了反恋主义青年同盟社制作的短片,将内容替换成赞扬恋爱的故事,用尽各种手段来妨碍我们的活动。 这次天沼会加入社团,也是计画的其中一环。 「你是想要以天沼带来的情报为基础,让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瓦解吧。」 「才不是那么单纯的作战呢……算了,你就好好期待吧。」 我总觉得笑著这么说的女童眼神深处有深不可测的谋略正在蠢蠢欲动,在一个外表只有小学四年级的少女面前,我的背部因为恐惧而冒出一片冷汗。 ○ 隔天的放学后,成员们一如往常地聚集在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地上社办。 然后…… 「我来晚了!」 开门后精神饱满地说著这种话走进来的人,是新社员天沼皐。 她就像完全不记得昨天的事一样,大方展露著开朗的笑容。就算我狠狠瞪著她,她依然摆出若无其事的 样子,心情很好地坐到领家的身边。 「大师!一想到我终于可以加入正式的活动,心脏就兴奋地狂跳!」 「皐,就是这个志气!现充终究只有软弱的心智,在我们熊熊燃烧的革命精神面前,他们几乎是手无缚鸡之力!」 「能够听到大师如此称赞,我非常荣幸!不断奋斗到生命的终点,心怀报国之志战死沙场就是我的宿愿!我们一定要将那些卖国贼现充驱逐出境!」 明明思想的泉源完全不同,却能够得到同样的结论,还真是厉害。 我专心地观察著天沼,调查她的举动。 和领家开开心心地讨论著现充毁灭计画的她,看起来就像是打从心底憎恨现充一样。昨天,她对我说话时完全是狗眼看人低的狂妄口气,但现在与领家面对面时却说著正经八百的话。变化之大,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她肯定受过相当严格的训练。 这时候,天沼停止对话,将目光转向了我。 「那……那个,高砂学长……你好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瞪著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呢?」 她的表情完全就是个被学长欺负的胆怯学妹。 领家对天沼露出温柔的笑容,说道: 「他的表情的确很恐怖呢。可是皐,我希望你可以原谅他。沟通能力极低又怕生的高砂就是会忍不住警戒著身为新人的你。我想他迟早都会习惯的。」 「这样啊……我也想要早点和高砂学长熟识起来!请多多指教!」 看到她这副坚强的模样,领家按著眼头。 「你有个好学妹呢,高砂。你就趁这个时候复健,慢慢回归社会吧。」 「不要说得好像我对社会适应不良一样!……奇怪,没有吧。我应该没有对社会适应不良吧……?」 我不安地问道,社团的每个人却都从我身上别开了脸。 「没问题,我们会支持你。」「加油吧。」「高砂学弟,我会声援你的!」 他们这样鼓励我,反而让我更悲情了。 「好了,今日的活动无他,正是决定今后方向的重要会议!」 领家精神振奋地这么说,然后站到白板前,粗鲁地写下:「以反恋爱革命之领先为目标的四月纲领制定!」 「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藉由率先发起的社员招募作战,成功达成了规模仅次于上一年度社团增员的战力扩充!如此一来,这个学校的恋爱至上主义就已经化为风中残烛,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革命的发展了! 我们现在就要集结成员众多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之全力,摧毁学生会,也就是大性欲赞会这个万恶的根源!直到手牵手放学的男女彻底消失为止,我们都不会停止奋斗的双手! 在即将到来的黄金周,学生会想要藉由邻近各校联合举办的『迎新祭』,将新生们推入恋爱至上主义的泥沼。这是现充们形成阶级之分,排斥我等非现充的开端,是最需要戒备的活动!只要在活动举办前对学生会加以打击,并揭发他们的企图,甚至可以达成劝退学生参加活动的目的! 所以,我们今天就来思考摧毁学生会的方法吧!」 天沼对领家的发言献上热烈的掌声。虽然我们之间没有这种习惯,但众人还是忍不住跟她一起拍手。 「那么有没有人想到什么点子……」 领家还没说完,就有一只手以惊人的气势举起来了。是天沼。 「除了正面突破之外别无他法!我们是拥有大和民族之魂的壮士,与其耍一些小手段,不如动员所有战力与他们正面对决,以破竹之势击垮软弱的恋爱信徒!就算在战力上输给敌方,我们也必定会有神风的加持。我们就用誓约的仪式请示天意,决定计画实行之日吧!」 她的提案未免也太头脑简单了。就连领家似乎也难以接受,像是要帮她善后一样用笑容回应: 「原……原来如此啊。那的确也是一种方法。」「大师!您果然也愿意赞同我的想法!」「哈哈哈……」 因为平常都是领家负责失控,所以她被别人的气势镇住的模样实在是非常少见。 领家用小小的文字在白板上写下「正面突破」。 就在这个时候,叩叩,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领家听到之后赶紧将白板转到背面,然后说「请……请进!」招呼客人进来。原本写著危险性文字的白板现在则是很花梢地用圆润的字迹写著「欢迎光临风纪委员会☆」,旁边还画著花卉的图案。 「……打扰了。」 这么说著并走进来的人是个女学生。从领子上系的缎带颜色可以发现她和我同年级,也就是二年级生。她的制服穿著方式和发色给人一种乖巧的印象。我曾经在别处见过她──当我这么想著观察她的时候,便发现了她的胸口上别著的徽章。 「你是学生会的成员,对吧……?」 领家也注意到这一点,向她发问。访客点头回应了她的问题。 「学生会找我们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文件有什么不完整的……」 「不,我今天是……有事想找各位风纪委员商量。」 「原来如此,是学生会想要和风纪委员合作,为了学生做些什么……」 领家用看似尽忠职守的态度这么说道,但女学生却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不是的……是我个人的……恋爱谘询。」 ○ 神明学姊泡了热呼呼的红茶,放到她的面前。 天沼很勤快地拿茶点出来招待客人。看来她似乎会好好看情况扮演风纪委员的角色。我们照例请她填写表格,整理情报。谘询者的名字叫做染谷,是个二年级生。 「……原来如此,你怀疑怀疑对方劈腿是吗?」 领家看著表格,带著严肃的表情低声说道。 「是的……那个,和我交往的男朋友,好像和其他的女生……感情很好的样子。」 领家更深入地追问下去: 「恋爱这种关系非常地复杂,每一段恋情都是很特别的。因此,为了应对你的问题,我们需要知道更具体的资讯。请放心,风纪委员会是鼓励学生恋爱的组织,我们绝对不会把在这里得到的个人资料拿去做坏事。」 面对这么说著逼近自己的领家,谘询者染谷带著老实的表情点了点头。 「也对,我本来有点犹豫……我会相信各位的功绩,坦白说出来的。」 她先如此开启话题并喝下一口红茶,然后开始诉说。她的眼眶里微微泛著泪光。 「我有一个从一年级春天就开始交往的男朋友。我国中的时候是个很内向的人,对恋爱也很生疏……所以我想要在高中努力一点,就很积极地和大家聊天,还加入了学生会……因为这样,我才会和他变得感情很好,然后开始交往。他也是学生会的成员。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发现我的个性其实很阴沉,最近他变得有点疏远我。就像是雪上加霜一样,开始有一些传言出现……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劈腿了。」 她的眼睛流下一滴泪。天沼慌慌张张递出面纸盒。她用颤抖的声音道谢,擤了鼻子。 「原来如此,那真是……」 「虽然还只是传言……可是,我听过各种目击证言。」 一阵沉重的沉默。墙上时钟的秒针声音以及远方棒球社发出的响亮打击声更加强调了这份寂静。 领家的声音打破了谈话中的停滞。 「虽然非常难以启齿……但是为了查明真伪并解决问题,我还是不得不问。关于那个传言的详细内容……还有那个劈腿对象。」 至此,谘询者染谷的脸色就已经完全发白。她抿著嘴 唇,紧紧握住颤抖的双手,说道: 「他曾经和那个女生一起……从平常锁著的空教室走出来……或是从卡拉ok包厢里走出来……大概是这样的传言。然后那个对象是……」 她的声音像是硬挤出来一样沙哑。她紧紧闭上眼睛之后,有几滴眼泪滑落了脸颊。 她虽然哽咽著,却还是继续说下去: 「劈腿对象是……学生会长,宫前学姊。」 ○ 我们设法安抚哭哭啼啼的染谷,鼓励她说风纪委员一定会帮助她,然后把她请了回去。在她回去以后,社办里还残留著一点沉重的气氛。虽然我们以前也谘询过劈腿的案件,但这次的状况有点不同。这件事和学生会有关,而且我们视为眼中钉的宫前学生会长就是嫌疑人。 领家因为愤怒而颤抖著肩膀,用粗鲁的声音说道: 「不可原谅!不只是用宣扬恋爱的恶行染黑自己的双手,还顺从自我中心的欲望抢走别人男友,简直是无法言喻的罪孽!这就是恋爱至上主义的末路,只会对人们散播不幸!」 领家的声音听起来带有比平常更强烈的悲痛……这件事也许让她联想到自己的遭遇和母亲的不忠了吧。 「不可原谅。」「我们一定要想想办法。」「大家来帮助她吧……!」 大家也都不输给领家,义愤之情溢于言表。神明学姊甚至还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天沼她…… 「我们一定要除掉暴虐无道的宫前学生会长!现在就应该对她发动总攻击!」 则是激动地说著这些话。 我也对宫前的行为感到愤怒──但前提是那些传言是真的。 「首先有必要确定传言的真伪。而且……如果可以好好利用这个案件,说不定可以引导学生会走向灭亡。」 我这么一说,领家就赞同地补充说道: 「是要利用感情纠纷来弱化并使之解散对吧!没错,恋爱至上主义者的弱点就在这里。因为恋爱关系引起的争端让组织无法顺利运作,然后腐败。就算说这个过程是已经组织在他们团体内部的生命周期也不为过!」 说著,领家再次把白板翻转过来,将刚才用来开会的那一面秀出来。然后她在上面潦草地写下:「利用恋爱关系反过来从内部进行破坏!」 「这就是我们这次的计画!我们要透过谘询者这个管道得知学生会的内情,应其要求惩罚宫前,同时引导学生会走向毁灭之路!这个作战可以拯救因为自我中心的恋爱至上主义者而受苦的她,也可以破坏学生会,可说是一举两得!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夺取校内霸权的日子不远了!」 3 于是从那一天开始,「风纪委员的烦恼解决」兼「学生会破坏作战」就开始了。 首先要进行的是作为计画主轴的谘询者染谷与其男友的事前调查。 综合以探问等方式从外部获得的情报来看,众人基本上都认为他们是感情很好的情侣。其他人不只经常看到他们在一起,平常也总是可以看到他们亲昵地笑著彼此交谈的模样。 其中,她的朋友果然也知道关于那些传言的事。 「听说他经常被目击到和学生会长偷偷说著话的样子。」「有人说他们曾经从会被拿来做那件事而闻名的空教室一起走出来。」「我好像有听过他们聊著什么跟恋爱有关的事隋。」 在如此打听的过程中,他们的嫌疑变得愈来愈重大。 大约经过一个星期的调查时间,我们再度召开社内会议。 「他们果然有鬼。我的直觉是这么对我说的。」领家很快地下了结论。「而且,我们先前和宫前接触的时候,她曾经很明白地说自己现在没有男朋友。她肯定是为了排解寂寞,才会将魔爪伸向学妹的男朋友然后抢走人家。这是绝对不可原谅的恶行!虽然对染谷很抱歉,但果然还是只能将事实摊在阳光底下,藉此清算他们的关系了。」 话说回来,她的确有提过这件事。上次我们为了作滑雪宿营的准备而出门采买的时候,凑巧遇到宫前,才听到她说了这件事。当时她还为了排解寂寞而把领家带走。 「那么……就闯进学生会室,绑架宫前并监禁她,在拷问的时候用吐真剂让她全部招出来吧!」 领家用一句「呃,那也是一个方法……」略过天沼那攻击性太强的意见,然后提议: 「为了更加了解现状,为即将到来的决战作准备,我想要试著从内部窥探学生会的情况。这个作战……皐,我希望由你来做,就当作你的初次任务。」 听到这句话,天沼眼神闪闪发光地握起领家的手。 「大师!您是打算让我这个新手执行危险度较低的任务,让我累积经验吧!您的深谋远虑让我深感敬佩!」 领家虽然对突然的肌肤接触感到胆怯,还是露出苦笑点点头。 「没……没错。因为你表面上已经成为风纪委员会的成员了,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假借去关系紧密的学生会打招呼的名目刺探敌情。」 「原来如此!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推敲得如此缜密的作战计画!我感到诚惶诚恐,身体忍不住颤抖!」 「你夸成这个样子,我会有点害羞呢……对了,你和宫前还没有见过面,有个人陪你去会比较好……高砂,你就和皐一起去吧。」 「等一下,这种事应该要由身为议长的你去吧。」 虽然极力想要避免与天沼单独相处的我表示排斥…… 「因为我……那个……我有各种事情要忙嘛。」 「没错!大师要领导这个庞大的组织,根本没有时间管这种杂务!」 她们两个却一起如此解释。领家在上次出门采买的时候好像对宫前产生了心理创伤,所以大概是不想要见到她吧。 ○ 我被迫陪伴天沼,和她一同前往学生会室。 自从上次那件事以来,我就一直很积极地避免和天沼单独相处。我在社团和她的交谈也只停留在不会令人感到不自然的程度,尽量不要被她抓到把柄。 可是,现在放学后的走廊上没有人影,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欸,学长。」「…………」 当我眺望著窗外对天沼视而不见的时候,她就跑著绕到我前方,和我面对面。 「阿砂学长,你也太冷淡了吧~你就是这一点像处男啦。」 天沼这么说道,她在社办毕恭毕敬的模样和现在的随便态度简直判若两人。那眼神中散发著小恶魔般的奸诈光芒。 「吵死了,干嘛啦。我根本没有妨碍到你吧,不要管我好吗!」 「啊~真是不可爱。我可是学长的可爱学妹耶,你就和我轻松地聊个天嘛。」 「我的兴趣可不是说废话。」 「闹什么别扭嘛~不过,你这种地方也是有点可爱啦。」 天沼这么说道,咯咯笑了。即使她打从心底展现出来的快乐笑容所嘲讽的对象是我自己……我还是忍不住觉得她看起来很有魅力。 「奇怪,学长你怎么看起来有点怪怪的,你是被虐狂吗?」 「才不是!被学妹这样嘲弄,我气到血液都冲到脑门了啦!」 「会集中血液的地方不是脑袋,而是你的下半身吧?」「…………」「对黄腔这么没辙的地方也很可爱呢!」 我完全被学妹耍著玩。为了打破这种现状,我决定转移话题。 「天沼,关于间谍的工作……你打算怎么做?」 我是以潜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间谍身分在协助天沼。不过我当然只是假装。 「嗯~谁叫某人那么靠不住~首先应该要 从打好基础开始吧。反正还有很多时间,就慢慢地稳扎稳打吧。」 「……从你在社团里的鲁莽态度实在是看不出来。真令人意外。」 「只要伪装成那个样子,别人就不会发现我在背地里操弄著什么样的权谋之术了吧。要多用脑袋啊。」 她的口气听来轻松,内心却是个很会打算盘的家伙。她果然不愧是可以通过严格选拔的人才。 「请学长放心吧,作战计画全部都由我来构想。相对地,你也要多多帮我跑腿喔~」 总而言之,天沼好像没有打算要马上让社团崩溃。在这段多出来的时间里,我必须想办法摆平她。 我们一边对话一边走著,便抵达了学生会办公室门前。 我们敲门后进入室内,上个月见过的那幅优雅景象又出现在眼前。空中飘著花草茶的香味,桌上有盛装糕饼的盘子,学生会的成员就围在桌边谈笑风生。 「啊……」 看到我们的脸,前几天来谘询的女生就发出一个简短的声音。 「哪位,你认识他们吗?」 同伴看到她的反应便问道,那个女生却挥著手否认…… 「那……那个……他们是风纪委员,上个月有来打过招呼。」 同时这么辩解。 我一说我们这次也是来找会长的,一名男学生就从位子上站起来说道: 「啊,那我去叫她!我想她应该待在隔壁。」 这个人刚好是谘询者染谷的男朋友。一提到宫前的事就有反应──他说不定真的有点可疑。 女方一看到他这样,脸色就沉了下来。一个可能是她朋友的人看到她这个样子,就把手轻轻地搭到她的肩上。看来学生会里面好像也有人知道那些传言。 只要能够将这些朋友等人都卷进来,应该就可以在学生会里制造出相当大的骚乱。也许他们的毁灭之日真的不远了。 当我正在观察的时候,宫前和那个男生就开心地聊著天走进来了。 「哎呀,高砂学弟,欢迎你。还有……」 宫前的视线转移到天沼身上的瞬间,表情就紧绷了起来,我没有看漏。不过她的表情马上又转变为柔和的微笑,温柔地向天沼搭话: 「你是新生吧,初次见面。我是学生会长宫前。」 「初……初次见面,那个……我的名字叫做天沼皐!请多多指教!」 天沼露出紧张的样子回应──这当然是演出来的。可是她的伪装非常完美,其他的学生会成员都像是看到什么温馨的场面一样,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容。 「呵呵,多多指教。对了,两位今天有什么事呢?」 「那……那个……这个……」 天沼捏著裙子前襬,低下头来。真是逼真的演技。 虽然我心想为什么我要被迫陪她演著这出闹剧,却还是无奈地插嘴说道: 「这次,这位天沼学妹加入了风纪委员会担任庶务的职位。我们是专程来向与我们关系紧密的学生会报告这件事的。」 「是……是的!就是这样!」 宫前很做作地用手遮住嘴巴轻笑一声,然后对天沼开口说道: 「原来是这样。学生会和我个人都很期待天沼学妹的加入,可以让风纪委员会的亮眼成绩更进一步呢。」 「是……是!我会努力的!」 天沼精神饱满地低下头这么说,其他的学生会成员就很热烈地为她鼓掌。我还听到有人说觉得青涩的新生很可爱。 看准掌声停下来的时机,宫前继续说了下去: 「吶,我等一下可以去风纪委员那里坐坐吗?为了让合作更加顺利,我想要加深彼此之间的交流。」 天沼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高……高砂学长?」 天沼假装成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突发状况的新人。我一边叹气,一边回应了宫前: 「好的,没有问题。欢迎你过来。」 ○ 宫前、天沼还有我,三个人一起走到走廊上。 学生会室的门关起来的瞬间──宫前看著天沼的眼神就迅速变得冷淡。面对这种冰冷的视线,天沼却回以一派轻松的笑容。 「过来。」 宫前用不容反抗的强硬语气说道,踏出步伐。我和天沼跟在她后面前进。 她要去的地方并不是风纪委员的办公室,而是远离校舍的废弃教室。虽然这里平常都是上锁的,但却有流言说里面有时会传出可疑的声音。 宫前用腰上挂著的钥匙串把门打开,然后看也不看我们一眼,直接走进里面打开了灯。真是个冷清的教室。空的钢制置物架沿著墙面排列,教室的中央并列著两张长桌。椅背或椅面破掉的折叠椅杂乱地围著桌子摆放。 「坐下。」 宫前对天沼冷淡地丢出这句话。她接著重新面对我,略为放松了表情…… 「高砂学弟,我可能要稍微让你见丑了……」 并这么说道,然后自己也坐到椅子上。我也在离她们两人稍远一点的位子上坐下。 「一开始也许需要说一些开场白呢。高砂学弟,我以前曾经和你说过关于组织的事吧?其实天沼学妹也是……」 「啊,学长他已经知道了喔。」 我对天沼使了一个眼色。如果天沼说了太多关于我的事,就会和宫前所了解的我产生出入。她好像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眨了个眼回应我。 「那事情就好说了。天沼学妹,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会来到我已经当上学生会长并掌握实权的这所学校呢?」 「那种事情,你只要扪心自问就可以知道了吧。不过,说得明白一点,就是因为你太不争气的关系。」 宫前的眼神变得更加凶狠了。 「不争气……?我在这所学校的活跃,以及随之而来的情侣撮合率可是所有人都认可的成果。」 「你放任可疑的反恋爱团体大摇大摆地活动,到底拿什么脸说这种话?我就直说了,上头觉得你的能力不足,所以才会派我来的。」 「……你想说你是为了对抗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才会来到这所学校的吗?」 「就和你想的一样。」 天沼嘻皮笑脸地用双手抱著后脑杓。宫前乾咳了一声,狠狠瞪著她。 宫前和天沼虽然同样隶属于大性欲赞会,但她们的感情似乎并不好。不只如此,她们甚至还像是面对敌人一样针锋相对。 我一面假装成非常惶恐的样子,一面专心地聆听她们交谈的内容──在这里获得的情报,肯定可以在我们社团和大性欲赞会交战的时候发挥作用。 「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正受到充分的压制。现在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不会倾听他们的主张,而是歌颂著青春吧?天沼学妹,根本就没有你出场的余地。」 「受到压制?你连只有几个人的组织都破坏不了吗?敌人说不定正蛰伏在地底下,并确实地蓄积著力量。你这种只会悠闲地观望情势的做法,以后应该很难出人头地吧。」 宫前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了。她那毫不掩饰敌意的冰冷视线和平常优雅的气质截然不同,瞪视著天沼。 「难道说你就办得到吗……?」 「应该说我已经在做了。我已经加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成为间谍了。」 一听到这句话,宫前的身体就反射性地颤抖了一下。 「原来如此,看来你手脚很快嘛,辛苦你了。那就快点向我提供情报吧。告诉我成员的身分和据点的所在地。只要使用我的权限,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我怎么 可能提供情报给你。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功劳被别人抢走。」 「我只是要协助你。不管你经过了多少训练,终究还是个新生,应该还无法在这所学校自由行动吧?所以我才会说要支援你的!」 「是喔,那还真是感激你呢……但请容我拒绝。」 天沼如此断然说道,笑脸盈盈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可以一个人完成任务,所以学姊你就尽情享受青春,和没出息的男人一起啪啪啪就好了吧。那就这样,我很忙的,失陪了~」 「给我站住!」「少命令我,臭老太婆。」 两个人在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中对峙著。她们互瞪了数秒,然后天沼一语不发地转过身去,离开了教室。我则是慌慌张张地追上她,退出教室。 「喂,刚才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你要和宫前针锋相对,你们不是同伴吗?」 我终于追上快步前进的天沼,从后面向她搭话。 「同伴?希望你不要拿我和那种平凡的会员比较,他们不过是一群只对交配有兴趣的猴子罢了。根本就是想要把我们拚命建立起来的成果拿去挥霍的废物。」 看来他们之间的不和好像相当严重。似乎有很大的原因在于组织的构造。 会不会是女童刻意让组织内部互相争斗,使会员无法注意到最上层的真正意图呢?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计画真的发挥了非常显著的效果。 总而言之,多亏她们互相敌视,我们才能够得救。如果天沼将情报泄漏给宫前知道,我们肯定已经被推入无计可施的困境了。 「结果连学长你也没有和宫前明说自己现在的状况嘛。她完全是把你当成一般人看待了吧?」 「是……是啊,因为我的任务是机密嘛……」 我虽然冷汗直流,还是贯彻了先前编造出来的「自己也是大性欲赞会的间谍」这个设定。 「真是明智的决定。因为那家伙上面的洞和下面的洞差不多松嘛。很容易泄漏情报的。」「哈……哈哈……」 当我因为天沼开的露骨黄腔而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又露出了坏心眼的笑容。 ○ 我们回到社办报告学生会的情况,这一天便宣告解散。 回家的路上,我像平常一样和领家并肩走著。白天的时间愈来愈长,和她一起度过的这段时光也可以看见不同的风景。我变得不会因为走在一起而紧张,渐渐可以看到过去所看不见的东西,这说不定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 「……今天是星期五呢。」 在我身旁牵著脚踏车走路的领家如此对我开口说道。 「是啊……最近发生不少累人的事,一想到终于可以休息,我就有种得救的感觉。」 新学期总会有一些新事物的开始,直到习惯之前都会造成相当大的精神疲劳。而且最费神的就是关于天沼的事,我已经筋疲力竭了。 「这……这样啊。那你这个周末不会特别去什么地方,只会待在家里吗?」 「是啊,我大概会睡上一整天吧。」 我这么一说,领家就像是有点泄气似的垂下肩膀。 「……我想要在假日的时候……那个……稍微执行一下作战计画……既然你这么累的话,我就自己一个人去好了。」 「作战……?」 「对,就是上次那个谘询案件。为了得到确实的证据,不是需要经过各种调查吗?我想要去视察一下那个男朋友和宫前的传言中有出现的卡拉ok和咖啡厅附近。而且,到时候和宫前他们巧遇的可能性也很大。毕竟人家都说犯人会回到犯罪现场嘛。」 领家这么说道,恶作剧般鸣响了脚踏车铃。清凉的音调被吸进染上深红色的天空。 转眼间,我们已经抵达分歧的交叉路口了。夕阳西斜,两人的影子拉长在道路上。 「那样的话……其实也不会太累。我也参加……这场作战吧。」 「是……是吗!高砂同志,你愿意献身参加革命运动,议长我将给予非常高度的评价!」 在这之后,我们拟定了计画的内容便彼此道别。 虽然我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却还可以听到铃声从远处传来。这音色听来甜蜜,非常温柔地渗进我的身体里。 4 因为周末要执行作战计画,所以我一个人思考著要以什么样的顺序展开什么样的行动,而这时候被我丢在床上的手机震动著发出声响。我看看萤幕,发现上面显示著「天沼皐」的字样。 该不会又有什么麻烦事吧,我这么想著,不安地接起电话。 「……有什么事?」 『啊,阿砂学长,晚安啊~怎么一开口就讲话这么冷淡嘛。你这样永远都交不到女朋友喔。』 「没事的话我要挂了。」 『等一下啦~!一般人接到可爱学妹打来的电话应该会喜极而泣吧。说不定还有人愿意为了这种事付钱呢……真希望你可以多了解这有多么可贵。』 「那我要挂了喔。」 『等一下,我真的有事啦!真是的,我怎么可能没事打电话给阿砂学长嘛。自以为是也要有个限度。』 要不是隔著电话,我现在应该已经忘掉一切,揍扁她了。 『有好消息要报告学长!这个周末,你可以跟幼齿高中女生1号约会了,恭喜你!所以请你星期日十一点到车站前集合。』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完全跟不上。」 『真是的……学长还真是迟钝。我在邀请你约会耶!真希望你可以理解想办法委婉邀请学长的羞涩高一女生细腻的心思。』 「…………」 『啊,请你不要误会喔。这只是为了开会。我不过是想要把在这所学校掌握实权的宫前踹下来,才会跟你商讨作战计画而已。』 虽然这些话乍听之下很像是傲娇,但她的口气完全是真心的。 不管怎么样,我没有办法去参加这场会议。天沼刚才说星期日十一点,那样会与我和领家约好的时间重叠。 「我才不会误会,我知道你完全是把我当笨蛋耍……然后,关于你说的星期日十一点,我那个时候刚好有事。」 『咦,学长假日的时候不是只会睡到中午然后午餐吃炒面或乌龙面或炒饭并发著呆看电视接著睡午觉然后再看电视到晚上再沮丧地说「今天什么事都没做啊……」之后睡觉而已吗?没想到你竟然有事!』 虽然她的发言非常瞧不起人,但命中事实的程度之高,却让我怀疑她是不是见过我平常度过假日的模样。 『该不会……是小薰吧?』 因为天沼这个敏锐的猜想,我的心脏开始猛跳。 『好像被我说中了呢~啊,比起自己本来的任务,学长会优先选择挂心自己的女生啊。根本就是一种动物嘛……不过,如果我把真相告诉小薰,不要说是这次的约会了,你们至今为止的关系都会全部毁灭得一乾二净,你也会被她讨厌到死吧。』 「……你在威胁我?」『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这对我太不利了。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我知道了,我会取消和领家的约定。」 『哎呀~真不好意思。变得好像我硬是强迫你一样。那么,星期日十一点车站见喽~』 她这么说,挂了我的电话。 我因为太过强烈的无力感,仰躺到床上。 我像是要遮住刺眼的日光灯般举起手机,直接向领家发送电子邮件,告知自己星期日不能去参加作战的消息。 几分钟后,我收到了回信。信里只写著「了解」一句话。 ○ 隔天,我拖著睡眠不足的沉重脚步前往集合地点。虽然我平常大多比指定时间更早到, 但今天差一点就迟到了。不过我还没有看到天沼的身影。 比约定时间晚了大约五分钟,天沼终于现身了。可是她好像是不会在意这一点迟到的性格,所以不慌不忙地朝这里慢慢走了过来。 「让你久等了。因为我想让你亲身体验等不及可爱学妹到来的渴望,所以稍微晚一点到了!」 「不,你单纯只是迟到了而已吧。」 「学长~才五分钟耶!这样哪算迟到啊。而且你看,是便服喔!」 天沼如此自说自话,原地转了一圈。长度比制服还要短上许多的裙子随风飘了起来。 「学妹平常穿著制服,而且服装仪容非常正经八百。但她的便服是走可爱路线,明明暴露出来的部位并没有比较多,和平常形象的落差却令人忍不住心跳加速……你的感觉就像这样吧!」 「不要随便捏造别人的心境。」 「咦~可是学长,你刚才的眼神四处乱飘耶。」 「眼前有个突然转起圈来的丢脸家伙,我只是很在意周围的视线而已。」 话虽如此,但如果我说自己一点也没有天沼所说的那种心动,说不定是骗人的。 「你像这样生气的样子真可爱~」「吵死了。」 天沼很开心地窃笑著。从她平常戴著面具,总是说著吓人的话的模样,实在很难想像她会露出这种与年龄相仿的天真笑容。 「那么,我们就出发去约会吧。」 「喂,不是『约会』吧,你说过我们只是要开作战会议而已。」 「你在说什么认真到爆的话啊,今天可是难得的休假耶。在开会之前稍微玩一下嘛~」 「为什么我要……」「别管了别管了。来,出发!」 天沼强势地抓住我的手臂这么说,把我拉进有一堆情侣蠢蠢欲动的街道里。 「哎呀~真是谢谢招待!」 天沼带著开朗的笑容这么说道,大口吃著冰淇淋。 我上当了。天沼根本就只把我当成一个移动式钱包看待。 「人一当上学长,财力果然不一样。我都想嫁给你了。」 「…………」 我对天沼那过于任性的台词哑口无言,同时舔了一口自己那份冰淇淋。吃起来这么美味反而让我很不爽。 「为什么我非帮你付钱不可?」 「咦~人家是你的学妹耶。而且学长,可以向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进贡的机会,你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再遇到了喔。」 「我根本不想要这种机会!」 「等到十年后,二十年后,学长回想起今天的事情,一定会疯狂感谢我的!」 但愿那种时刻永远不会到来。 天沼虽然说著话,还是用很快的速度吃掉了冰淇淋,并用手机不断拍下店家的照片。 看准我吃完冰淇淋的时机,她将双手放到身后,前倾著上半身,眼神朝上仰望著我。她以这个做作的姿势,开心地用很有活力的声音说道: 「好了,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我有很多想逛的地方呢~」 在这之后,我被迫陪著天沼逛了大约三个小时的街。 虽然她没有叫我帮她付衣服的钱,但在途中进入咖啡厅休息时,我还是被逼著请客了。在某间服饰店,天沼半开著试衣间的布帘,露出害羞的神情说道: 「怎么样,这件适合我吗?」 双手提著她的战利品,被拉著四处乱逛而疲惫不堪的我随便回答了她: 「嗯,很适合你啊。」 「学长从刚才开始就只会说这句话!你认真一点帮我看啦~」 天沼说著,轻轻拉了我的袖子。就算我心里知道她是在演戏,但碰到她这种做作的举动,我还是会忍不住有些慌张。真是可悲的高中男生本性。 「……我不太懂这种时尚之类的东西。」 「用直觉回答就好了。我最想问的就是男生的真实感想。」 「是……是吗……呃,我觉得一般来说还算可爱吧。」 「什么一般来说!你讲话乾脆一点啦~」 「……我觉得你穿起来非常可爱。」 我这么夸奖天沼,她就发出「嘿嘿~」的笑声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当我们走出店外,进入拥挤的人群中,天沼就向我开口搭话: 「话说回来,阿砂学长,你也会和小薰一起做这种事吗?」 「我……我和她才不是那种关系!我们只是一起参加革命运动而已。」 「咦~你们看起来不像那样耶。至少小薫是很迷恋阿砂学长的吧。」 「没有……那回事。」 「啊,你刚才口吃了吧。是那个吧,小薰以前曾经对你告白过,之类的吗?」 「…………」 我保持沉默,天沼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学长你超不会说谎的吧!这种地方真的很可爱……欸~你为什么要拒绝她嘛。小薰不是很好吗?」 「……因为我还有任务在身。」 我说著这种话来掩饰,天沼暂时像是思考著什么事一样让视线在空中飘移,然后像是理解似的再次开始说话: 「对喔对喔,毕竟被别人单方面喜欢,感觉很爽嘛。自己想待在舒适圈里,被动地接受对方的好意。我可以理解学长的心情。」 「……不是你说的那样。」 「不不不,我说得没错吧。你只是自己没有发现罢了。因为有人会无条件喜欢自己的状况实在太爽了嘛。可是一旦开始交往,自己也必须要开始付出。那样很麻烦呢。」 天沼这么说,把双手抱在脑后。 「你不要擅自断定。」「我没有,我真的懂。因为学长你和我有一点像。例如立场或是想法。就算我无法体会,还是可以理解。」 ……我的确就和天沼说的一样,从来没有明确地向领家表达过自己的心意。 我们在那场情人节抗争被逼到绝路的时候,领家明确地向我告白了。就连上次去泡温泉的时候,也是领家主动接近我的。我也许真的完全没有对她表明过任何态度。 那是因为我找不到机会──现在说不定就是我一直仰赖著这一点所造成的结果吧。 天沼所说的话带著沉甸甸的重量,在我心中持续回响著。我对领家到底有什么样的── 「不管怎么说,嘴上说著要『反恋爱』,自己却变成深陷在恋爱里的少女,小薰还真是有趣呢。觉得萌萌的。」 天沼就这么结束这个话题,停下脚步。 「好,不管这个了,我们快点把今天的目的解决掉吧。就在这里开会可以吗?」 天沼用非常轻松的语调如此说道,指向近在眼前的一栋建筑。 ……那是一间看起来不太正派的宾馆。 「不……不行,这里不太妙吧!」 「你在紧张什么啊,好恶!我只是为了不要被其他人听到谈话内容,才会选择隔音效果好的密室而已啦。」 「就算这么说……还是要顾及形象啊。要是被其他人看到我们走出来怎么办?」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我们又没有要做什么猥亵的事。而且,我们已经是高中生了耶,不过是一两句那种流言,就当作是一种荣耀嘛。」 「会承受损失的人主要是你耶。」 「我没关系啦。这里的优点是属于大性欲赞会(我们)旗下,所以我可以免费使用。学长,你今天已经花了不少钱吧,希望你可以坦率地接受我的好意。」 「唔……」 只要一提到钱的事,我就一句话也无法反驳了。我乖乖地接受天沼的提议,走进了这栋建筑物。 「首先应该要从互通情报开始呢。我们先来好好掌握一下彼此的状况吧。」 这么说著的天沼毫无防备地坐到床上,摇晃著脱掉鞋子的双脚。 我坐到窗边的椅子上,垂直对她投射视线,回答: 「嗯,是啊。太急著展开行动也只会搞砸。幸好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现在很难说是有什么特别的活动成果,我们就慢慢来吧。」 天沼听了我的回应后点点头,率先对我发问: 「学长,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基于怎么样的命令体制行动的,我完全搞不懂……学长你应该知道……会长(首领)的真面目吧。」 为了防止谎话被拆穿,我必须慎重回答。我决定小心不要透漏太多情报,说出口的内容也以实话为主。 「我想你也知道,我的立场和计画的细节是机密。这一点你应该也一样吧?我只能说出一件事……我和那位创立大性欲赞会的人物见过面。」 「他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可能说的。只不过,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其他人对那个女人的真面目作出的任何猜测,全都和她沾不上边。」 「你说『那个女人』……她是一位女性吧?」「…………」 我一沉默下来,天沼就笑了一下。不过这当然是我故意「不小心」泄漏出来的情报。 「……我能说的就到此为止。再来就是你也知道的事──我也是上头为了毁灭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所派出的间谍。」 「原来如此……可是学长和会长有见过面的事情好像是真的呢。虽然只是传言,但我从以前就时不时会听到有人说会长可能是一位女性。嗯~这样一来……算是有接近一点了吧。」 天沼这么说道,一口气往床上仰躺下来,朝天花板伸出双手。 「接下来轮到我了。我也想要了解你的事。像是加入大性欲赞会的理由,还有与宫前学生会长的对立。」 「就算你问理由我也……我从出生开始就入会了,因为父母都是会员。宫前也和我一样,然后我们的双亲彼此有些因缘。我们的年龄不是差不多吗?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天沼说得像是事不关己一样,用轻松的语调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么说来……你会入会不就和你自己的意愿完全没有关系了吗?」 我这么一问,天沼就忽然坐起上半身,一脸讶异地看著我。 「学长,到头来意愿这种东西……真的是必要的吗?」 「你在说什么啊。自己想要怎么做,说起来应该是最重要的一点吧。」 「我只是想要轻松地活下去而已。为了这个目的,可以利用父母累积起来的成果的大性欲赞会就是一个方便的道具──父母不也一样吗?他们会把我这个小孩的存在当成证明自身正常的证据,他们就是这样出人头地的。我对恋爱有什么看法都只是其次。」 我感到不寒而栗。我怕的不是这些话本身,而是天沼可以稀松平常地说出这些话的态度。这就是她的真心话。 她舍弃自己的意志成为他人的道具,同时也将他人当作道具使用。藉此建立最大限度的成果,平步青云地轻松过生活。 她打算继续这么活下去。 她将这种难以捉摸的内心展现在我的眼前,让我心里觉得愈来愈不舒服了。 就这样交换完各种情报之后,我和天沼离开了房间。我听到天沼对运动的态度和背景,脑中非常地混乱。因为我虽然没有办法接受她的想法,却多少可以理解她为什么会发展出这种思想。 我们两人结伴从宾馆的玄关走出去。 「学长~你现在就要回家了吗?难得的假日,我们再去玩一下嘛。欸,去电动游乐场怎么样?」 这么说著的天沼自然地搂住我的手臂。 「住手,不要黏著我!而且在这种地方做这种动作,被看到的话伤害太大了。」 「有什么关系,你又没有女朋友。多少流传一点绯闻,身为男人才比较有面子嘛。」 「我才不要什么面子,这根本……」 天沼对我笑著,当我正要拚命甩开她的手时── 啪沙,前方有声音传过来。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我往那个方向望过去,地面上果然掉著一个袋子。因为袋子上印著书店的名称,所以里面放的应该是书吧。 袋子后面有一双穿著凉鞋的脚。从大小看来,对方好像是一名女性。我往上看,发现她下半身穿著体育裤,上半身穿著皱皱的t恤并套著连帽外套。就像是要去家里附近办点事一样的轻松装扮。 我的视线继续往上移动──对方低著头,脸色阴郁。但我可以清楚看见她的嘴唇正在阵阵颤抖。 ──是领家。 不会错的。她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议长,同时也是我的同学,领家薰。她穿著非常轻便的衣服,弄掉了装著刚买的书的袋子。 她所目击到的,是我和天沼状似亲密地搂著彼此手臂,从宾馆走出来的场面── 「等一下,领家,这是误会。」 我努力压抑住快要沸腾的脑浆,这么说道。 可是领家依然低著头,一句话也不说。 「我和天沼之间绝对没有发生那种事!」 她只是颤抖著肩膀,一直低著头。 「喂,领家,你有在听我说吗?」 我一抓住她的肩膀── 领家就啪的一声挥开我的手,向后跳开一步。接著她抬起头。 她眼睛睁得老大,笔直地瞪著我。我被她的气势震慑住。 一瞬间,我什么都无法思考。 就像是要填补这个缝隙,啪!一阵尖锐的破裂声响起。领家的右手挥过我的眼前。 过了一会儿,我的脸颊开始发热,接著又马上转变为刺痛。 直到我发觉自己被打了耳光,整整花了五秒钟。 我只能呆滞地望著在眼前瞪著自己的领家。她用力睁大的眼睛眨了一下,一滴眼泪便滑落她的脸颊。 004 然后她弯下腰,粗鲁地抓住自己弄掉的袋子。 领家一个转身,便一言不发地跑著离开现场。 在她的身后,只有弯腰的时候眼泪滴落到地上形成的几个圆形痕迹虚幻地留在原地。 第1章 为使革命运动向前跃进之新社员招募作战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裸奔男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零食 1 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春日。 风和日丽这个词正适合形容这种天气。撑过寒冬的人们彷佛受到这股暖意的吸引,走出户外。 然后,樱花的季节来临。染上淡粉色的花朵下有许多人聚集,开起酒宴。 在这个幸福假日的公园里── 「现充爆炸吧!」 经过扩音器扩音的怒吼响起。 身为声音主人的她用安全帽和手巾隐藏脸部,是干劲十足的全副武装。 001 发现有人影在公园内洋楼的阳台上昂然站立,赏花客的目光都聚集了过去。其中也有人用手指吹著声音响亮的口哨起哄。 在这个场合中,她──领家薰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因为春天这个新年度、新生活、新伙伴──以及新恋情开始的季节而雀跃不已的各位!你们完全错了!你们只不过是被庞大的阴谋操纵,并玩弄在手掌心而已! 自我批判吧!在被恋爱至上主义染指的这个世界,要领悟真理,深切地重新审视自己是不可或缺的步骤! 我现在就在这里示范你们所犯下的过错吧──因为好天气而外出的男女,会手牵著手如此低语:『……樱花好漂亮喔。』『嗯~还好吧。』『咦~明明就很漂亮。』『因为和你比起来,任何东西都会显得逊色嘛。』『……傻瓜?』 现充爆炸吧!和飞舞的樱花一起四分五裂吧! 你们现在热衷的『赏花』活动也是被恋爱至上主义彻底渗透至骨髓,应当唾弃的暴行!你们以欢庆樱花绽放为名目,却看也不看花朵一眼,沉浸在酒意中嘻皮笑脸地聊著男女情事。你们声称要欢迎新员工或新生,结果根本就是要把异性灌醉之后再捡回家!这种活动必须立即中止! 毫无批判地接受『恋爱』这个概念,并沉溺在其中的各位!关于这份感情的泉源,你们曾经思考过吗! 这不过是让人类自我增殖的一种程式罢了!恋人们只会遵循著刻划在自己体内的『增殖吧』这个命令并展开行动!出于自由意志的『恋爱』根本就不存在──这只不过是为了自我辩护而产生的幻想! 『我们就和其他的动物一样,有什么关系呢?』假装明智的各位说不定会如此反驳。可是这正是这个问题的核心! 我们拥有与生俱来的『智慧』。多亏如此,我们这个单独物种才能够征服地球史上前所未有的广大疆域,并掌握霸权。结果,我们甚至造成了星球规模的环境改变。 这是增殖所需要的行为吗?──我们必须停下脚步,审慎思考! 这很明显是不必要的过度侵略。为什么我们没有办法停止?原因无他,正是因为名为『恋爱』的幻想会无止尽地驱使人类行动! 想要穿著更好的服饰,想要用更好的晚餐招待对方,想要住在更高级的房子里炫富,被这种延续不断的虚荣心驱使,人类至今浪费了莫大的劳力──因此,我们还引起了不可逆的环境破坏。每个人都互相监视著,这些视线最后就会束缚并排挤自己。你们被名为恋爱的幻想毒害心灵,然后也逐渐污染自己周遭的环境。不管是富人还是穷人,所有人都被卷入这个循环之中,并遭到剥削至今。 这种结构实在是太过精巧了──甚至令人不禁怀疑是某人所策划。 没错!我们是因为某种意图才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为了烧尽地表的一切事物』。我们人类就是被外星生命体植入这个星球的病毒! 能够阻止这种侵略的手段只有一个! 『带有良知的抗拒繁殖』──我们要亲手勒紧自己的脖子直到断绝性命,藉此从侵略者的手中拯救地球! 现充爆炸吧!」 最后的咆哮结束以后──不知道为什么,赏花客们都发出了欢呼声。 「说得好!继续说!」「小姐,你的声音好好听喔!来我们公司当客服吧!」「爆炸啦~!爆炸!」 喝醉的人们完全把她的演说当成了余兴节目。 「喂,领家……他们没有认真听耶。」 「唔……就是这样我才讨厌醉汉!」她用非常不愉快的表情不屑地这么说道。 「算了,如果在半醉半醒的状态下不断聆听同样的内容,说不定会有类似睡眠学习法的效果。满脸通红的他们也有可能会在隔天早上一醒来就化身为反恋爱的战士。我要继续演说下去了!」 领家这么说完,便重新握起扩音器开始演说。 「是不是也差不多可以开始发传单了?」 我听到后方传来的声音而回头,发现是濑崎。在他抱著的纸箱里,大量装著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用来传达理念的激进传单。我们要把这些传单发放给赏花客。 「说得也是。我和濑崎会在下面发传单,西堀和神明学姊就从这个阳台往下撒吧!」 「了解。」「知道了,大家小心不要受伤了喔!」 这么说著,我们四个人拿起等量的传单,前往各自负责的岗位开始发传单。可能是因为新奇,很多人都有收下我们的传单。 春假期间,迎接樱花盛放之时的今日,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为了「赏花粉碎抗争」而来到学校附近的公园进行活动。 所谓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就是由身为议长的领家所带领的我校社团活动,我们的活动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从地球上将「恋爱」加以根除。西堀、濑崎、神明学姊都聚集在这面反恋爱的旗帜之下,再加上我和领家的这五个人现在正在进行著活动。 二月有情人节粉碎抗争,三月时举行了宣传电影作战暨雪上演习,拿出了辉煌的战果……这么说就太浮夸了。基本上全部都失败了。 即使如此,我们还是不会气馁。直到恋爱这种幻想从世界上消失,且全人类都化为非现充的那一天到来为止,我们都必须持续抗争下去。 当领家正在演说的期间,我都在樱花树下为了发传单而四处奔走……这时候,洋楼的阳台附近开始变得莫名吵闹。 我看过去,发现神明学姊撒传单的地点周围有一群人正在瞎起哄。 「小姐,你好大啊!」「再多摇几下吧!」 看来是因为她每次努力地想要让传单飞得远一点而跳起来丢的时候,丰满的胸部就会摇晃,才把喝个烂醉的男人们吸引过来。而且连和她一起发传单的西堀也流著口水看得入迷。给我专心工作。 既然如此,在地面上发传单的我和濑崎就只好更加卖力了。正当我为了和他合作而找寻他的身影时…… 「来,小妹妹。」「哇~大哥哥,谢谢你帮我捡球。」「你没有和朋友在一起吗?那大哥哥陪你玩一下。」「耶!」 他跑去搭讪少女,还很热衷地玩著球。白天的赏花会场有很多被家长带过来而感到无聊的小孩子。这里看在濑崎的眼里说不定是个人间天堂。给我专心工作。 当我们正在如此拖拖拉拉地进行活动时…… 「呃~你们现在马上停止这场没有经过许可的活动!」 经过扩音器扩音的声音和领家的演说重叠在一起,响彻整个广场。我们转头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两名穿著制服的员警。 「该死的国家权力!我们绝对不会屈服于彻底被恋爱至上主义染指的你们所做出的暴力行为!」 当领家正在如此挑衅他们的时候,神明学姊和西堀就已 经趁机逃离洋楼并解除武装,融入一般市民之中了。 领家仍在继续对警察喊话,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这时候有一名员警冲进了洋楼。他应该是打算把阳台上的领家逼到死路再抓住她吧。 「喂,领家,情况不妙啊!」 我一朝上方大叫,她就点点头,对正在下方起哄的人群喊道: 「站在那里的各位,不想死就马上散开!」 不会吧,我脸色发白地心想。我想办法拨开人群,进入群众之中,挥舞著从地上捡起的树枝来制造出空间。 我往上一看,发现员警已经逼近到领家身后了。 「现在马上停止!再继续下去的话……」 声音从领家背后传过来,但她却头也不回。她的视线反而投射在我在地面上制造出来的空间上。那双眼睛发出锐利的光芒。 领家的脚踏上阳台的栏杆,然后毫不犹豫地──从那里跳了下来。 制服的裙子因风而鼓胀,然后飘然翻起……不过,她的下半身确实地穿著体操裤。 飞越空中的她那头柔顺的长发因惯性而飘扬。我有一瞬间遗忘了当下的危险状况,忘我地看著她这副姿态。 领家俐落地应声著地之后,围绕在她四周的民众都对她献上热烈的掌声和喝采。 「很好,干得好!」「我们会帮你打倒那些警察的!」「为什么下面穿著体操裤啊!你的服务精神去哪了!」 他们都说著这种任性的话。 我们根本没有空对这种声音作出回应,朝著公园的出口开始逃跑。 「喂,你们站住!」 在阳台上追丢领家的员警心有不甘地往下大喊。在地面上的员警虽然朝我们追了过来,却好像被群众挡住,所以迟迟无法追上我们。 我们逃跑的速度也和全力狂奔有著很大的落差。现在正巧是樱花盛开的时候,公园里人满为患,光是要闪躲就相当费力。而且…… 「拿去,小姐,你真的很有趣!」「下次再来表演余兴节目吧,我们会待到晚上喔!」 人们对我们这么说,同时还将代替小费的章鱼烧、炒面、巧克力香蕉等小吃硬塞到我们的手里。因为不能随处丢弃,我和领家只好双手拿满了东西,慌慌张张地往出口前进。 「真是够了,莫名其妙!根本没有人有在认真听我们说话!」 领家这么说,咚的一声用拳头敲响桌子。 总算是成功脱身的我们聚集在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地下据点,开著检讨会议。 「的确……那里全都是醉汉,只会瞎起哄。」 「受不了,恋爱至上主义果然会侵蚀人类的脑部。他们无法正经地作出判断,很容易就会把手伸向酒精来逃避现实。然后因为不会思考而遭到剥削,并从真相上别开目光──他们已经完全陷入这个恶性循环之中了!」 领家愤慨地这么大喊,用手上拿著的螺旋状炸马铃薯往前一指。那是从赏花客那里拿到的其中一样小吃。 「要斩断这个循环,果然就只能靠武装起义了!新学期必须要扩充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兵力!」 说著,她很狂野地大口咬下手上的马铃薯。看她这个样子,连我都觉得肚子饿起来了。 「这个炒面虽然没有配料,但是很好吃。」「章鱼烧也很不错呢。」「小吃果然还是要买奶油马铃薯~」 大家都津津有味地吃著从赏花客那里得到的战利品。我也不甘示弱地伸手去拿剩下的巧克力香蕉。 如此这般,结果我们的赏花粉碎抗争就和平常一样,在没拿出什么重大成果的情况下结束了。 ○ 我在结束会议后和众人道别并回到家中,发现女童正在我的房间里专心地盯著电视萤幕。她小小的手里握著游戏手把。可能是有用到平衡感应的功能,她很努力地扭著身体玩游戏。 「你很迷这个游戏吗?」 我一从后方对女童说话,她的肩膀就颤抖了一下。而这个瞬间,画面上的角色发出临死惨叫,一命呜呼。 「笨……笨蛋!都是因为你突然对我说话,害我死掉了!我不是经常告诉你在进房间之前要先敲门吗!」 女童这么对我大骂,然后又转头回去玩游戏。 「不,这里是我的房间耶……」 就算我如此反驳,女童依旧专心在游戏中,完全没有要听我说话的意思。 当我无奈地发著呆在一旁观战的时候……却发现她总是不断地重复发动自杀式攻击然后死掉的循环。她现在玩的是可以进行网路对战的游戏,会由几个人各分成我方和敌方来彼此竞争。面对实力坚强的对手时,团队合作就会是最重要的关键,但女童却完全没有表现出要依赖同伴的样子,只会一个人冲第一,然后被敌人包围而战死。她的玩法真的很孩子气。比赛在几分钟内结束,画面上显示出比赛结果。女童的战绩在我方之中是最差的。 「这下子变成战犯了。」 我躺在床上对女童搭话,她就转过来瞪了我一眼。她的眼里溢满了泪水。 「还不是因为你妨碍我!在你回来之前,我的战绩一直都很辉煌!……而且这本来就是只会做出这种烂游戏的人类不好!」 女童不甘心地这么说,将手把往我这里丢了过来。我顺手接住手把,代替她重新开始游戏。 「对方有作弊,你怎么玩都没用。」 女童闹著别扭这么说,却还是紧盯著画面观看我的操作方式。 虽然我用轻松的态度随意地玩著,但因为有同伴的支援,不小心就获得压倒性胜利。我的战绩和女童刚才的战绩比起来也好了一大截。 「你耍诈!你也有作弊吧,别想骗过我!」 「我才没有呢……单纯是因为你那种不考虑后果的自杀式攻击不对。你要好好地一边支援同伴一边──」 当我要指出女童的问题点时,她便从我的手中抢走手把,再次开始游戏。可是,她果然还是输了。 「你看吧。」 「什么你看吧!首先,不过是个游戏还玩得这么入迷,你也真幼稚。」 「玩得很入迷的是你吧。」 「我才没有!我只是在调查自己创造的人类这个物种形成什么样的文化而已!」 女童虽然这么说,她眼里溢著的泪水却已经快要流下来了。 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否定「恋爱」。这个时候,我们会主张一种说法:人类原本是被植入信奉并赞扬恋爱的错误而诞生的物种,而这是外星生命体想要改变地球环境的阴谋。 身为发起人兼议长的领家自己虽然是以半开玩笑的态度这么说……但却很凑巧地正好切中事实。 现在,在我的房间里握著游戏手把,面向萤幕痛骂队友且外观看似小学四年级生的女童,就是那个外星生命体本人。 我一开始当然也认为这是某种玩笑。我无法置信。可是我曾经亲眼见识过她发挥超越人类理解范围的力量,这让我不得不相信。 她率领秘密结社──大性欲赞会,想要让恋爱至上主义蔓延到全地球,使人类繁荣,然后利用散布出去的毒素引导地球走向灭亡。 不过领家薰的存在阻碍了她的计画。虽然她现在就只是个社员只有五人的渺小团体的议长,但将来却有可能转化为巨大的威胁──女童是这么说的。为了铲除刚萌发的嫩芽,女童打算透过与领家关系亲近的我来影响她……但经过一番波折,现在女童正在我家当我的妹妹。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就连我也搞不清楚。 「……现在不是玩游戏的时候了!我还要忙著侵略地球呢!」 可能是因为输得太惨让她自暴自弃,女童粗鲁地关掉游戏机的电源,然后坐到电脑前发出喀答喀答的声音开始做事。 「啊~好忙啊。我可没有多余的时间把那种无聊的游戏玩到上手。受不了,人类还真是一种悠闲的生物呢。」 「我想这大概是因为你将人类做得像自己的关系……」 即使我这么回答,女童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用双手的食指敲打键盘,强调自己「好忙好忙」的样子。 这说不定是一个机会。我这么想著,决定稍微试探她一下。 「你看起来真的很忙呢,似乎正在进行什么伟大的工作……请问你在做什么呢?」 我这么吹捧女童,她的嘴角便微微放松下来。 「呵呵……因为这个工作是秘密,所以我不能告诉你内容。多亏这件事,让我连续熬夜三天了呢,真是的。」 她不只是晚上在我的床上发出平稳的呼吸声睡得很香甜,还比我更早入睡,起床时间也比我晚许多;但我没有吐槽她,继续说道: 「像你这么伟大的人,需要保密的工作果然就更多呢……一想到这样的人就近在身边,我就忍不住两腿发软呢。」 我这么一说完,女童就已经露出满脸笑容了。真是太好对付了。 「也对,我可是大性欲赞会的领导者,可以说是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类都还要高等。相对地,我也有很多辛苦的地方。 比如说我现在正在处理的人事。大性欲赞会基本上是属于树状的阶级制组织结构。不过,在这个架构之外还有直属在我之下的『近卫兵』。因为这些人员的选定非常重要,所以我会亲自挑选。」 也许是因为心情非常好,她连我没问的事情都滔滔不绝地说出来了。 过去我们的活动总是受到女童的阻碍,但如果能够像这样问出内部的情报,说不定就可以报一箭之仇。 「真是了不起!近卫兵……感觉好帅气喔!」 「对吧。他们可是我从零开始打造而成的部队,训练非常精良。想入队必须要具备强烈的忠诚心、强韧的肉体、聪明的头脑──而且还要符合身体上的条件。」 「原来如此,所以才算是精锐部队……顺便请问一下,那个条件是什么呢?」 「因为重视谍报能力,所以能够灵活行动是必要条件。身体上有多余的膨胀会造成阻碍,女性队员的条件是胸部没有不必要的脂肪。如果像你们社团里的那个大奶妖怪,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虽然你找了很多理由,但这完全是你的偏见吧……?」 我忍不住这么吐槽,女童就气得鼓起脸颊了。 「这才不是偏见!我是因为有正当的理由才会这么做的!……真是的,没有理解能力的人类就是这样才令人伤脑筋。那种东西就只是碍事的肿瘤,会被那东西激发性欲,完全就是一种错误!」 女童抬头挺胸地瞪著我大骂,却更加强调了她那平坦的胸部。 她接下来开始不停地讲解那个部位到底有多么不必要。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的我一躺到床上开始看书,女童就生气地拿她在空闲时间做好的好几个折纸手里剑朝我丢过来,努力想吸引我的注意。她完全就是个小鬼头。 2 四月,新学期到来。我们旧生的年级会提升,而学校会有新生入学。 人际关系会重新洗牌的四月既是离别的时刻,同时也是相遇的季节。每到这个时期,不擅交际的我们都会一边假装趴在桌子上睡觉,一边咬牙看著人们顺利地与新面孔建构人际关系,然后萌发新恋情。 不幸中的大幸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存在。就算班级成员变得错综复杂,社团的成员还是不会改变,在新学期也会继续进行活动。就算在班上孤单一人,到社团里就可以找到栖身之所,这对我这种人来说是一种救赎。 如果说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关于神明学姊的事了。只有她原本是二年级生,所以从四月开始就是即将面临大考的三年级生了。在这种时候,她还能够像过去一样继续进行反恋爱活动吗──在我们这所升学高中,几乎所有社团的惯例都是在三年级的春天送旧,最晚也只有到暑假之前。听说从前的学生运动参加者一到了就业时期也会乾脆地停止活动并穿上西装,她如果想要退出社团也是无可厚非。 当我向神明学姊询问这个问题时…… 「啊,我的课业没问题喔~」 她就带著温暖的笑容立即回答我。她和柔和的外表不同,是个神秘的人,据说她的学业成绩好像也非常优秀。 说到新学期就想到重新编班。 今天是新学期的第一天,有许多学生挤在张贴著新班级名单的公告栏前面。有女生手牵著手和即将分离的老同学含泪道别,还有再度被分到同一班的男生看起来有点高兴地互亏对方;这些各式各样的感情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地狱。 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情侣们,也就是现充。两人在公告栏前像是在祈祷般紧握的双手,面对残酷的离别宣告而虚幻地松开。一个年级有多达十个班级,就算同样选择文组或理组,被分到同一个班级的机率还是非常小。我从未像今天一样如此感谢这种既公正又平等且冷酷的机率论。活该。我一边在心里冷笑,一边欣赏著彼此分离的男女之间的互动。 当我沉浸在这种恶劣的兴趣之中时,预备铃就响了。我打算赶紧回教室,这才发现我还没有确认自己的班级。我慌慌张张地从名单里找出自己的名字。 「二年f班啊。」 我只确认了这一点就准备前往教室……却突然停下脚步。如果我没有加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话,现在应该会一找到自己的名字就马上前往指定的教室。因为我以前不像刚才聚集起来的一大群人一样,有需要知道朋友去了哪个班级,或是同一个班级里有什么人。 可是一回过神来,我已经开始寻找起社员们的名字了。然后我发现某个名字和我属于同一个班级──这让我心跳加速。 我努力假装平静走进教室,她──领家薰已经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了。而她也马上发现了打开门走进来的我。 她用有点生硬的步伐往我这里跑过来说: 「什……什么嘛……原来你也在这一班啊。因为我没有在公告栏上找你的名字,直到你走进来我才知道。」 「这样啊,我倒是忍不住找了你的名字……」 我因为词穷而搔了搔脸颊,领家就很开心似的笑了。 「真是个软弱的家伙!不同班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是同一个社团嘛。」 「是啊……」我这么说,环顾整间教室。「差不多该回到位子上了。呃……我记得我的号码是……」 「十八号,座位在那边。」 领家立即回答,往空著的座位用力一指。 「喔,谢谢……话说回来,你本来不是不知道我和你同班吗,为什么知道我的号码和座位啊?」 我这么一问,领家的脸就莫名地愈变愈红。 「现在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快点回座位!小心新学期一开始就被班导盯上喔!」 她这么说著推了我一下,然后像是逃跑一样匆匆忙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开学典礼和班上的简单自我介绍都顺利结束,时间来到放学后。我就像以前一样没有交到同班的朋友,很尴尬地结束了新学期的第一天。 「高砂,那个……我们走吧。」「好。」 听到领家对我说话,我虽然有点在意周遭的视线,却还是站了起来。 「我们一起行动的样子被看到,会不会有什么不方便?」 我这么问道,她便露出有点不悦的表情反驳我: 「……你是指我和你……那个……会被误认为情侣吗?那种误会就尽管随他们去吧。这样应该就不会有人随便靠过来,反而有好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这样会更容易让我们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社员的事情曝光。我们行动的时候虽然有遮住脸部,体型却遮不住。就算单独分开看不出来,但如果我和你待在一起,暴露身分的可能性就会更……」 「我本来就是风纪委员长,而你是副委员长。如果会被发现的话,我们早就受到怀疑了。还是说……」 领家微微低下头,继续说道: 「你不想要被别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说得的确没错。」 我赶紧否认,像是要掩饰般接著说下去。 「那……我们走吧。」「……嗯。」 于是我和领家便养成了一起前往活动场所的习惯。 ○ 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一共拥有两个据点。第一个是我们现在所在的风纪委员会室,而第二个则是学校地底下挖出来的秘密地下通道所通往的地下据点。 上个月我们掌控了风纪委员会,和学生会交涉获得了地面上的社办。这里备有印刷机,是制作激进传单等印刷品不可或缺的要地。 既然我们掌握了风纪委员会,就有必要表现出自己有在认真工作的模样,所以不得不在形式上做著相关工作。领家现在正为了各委员会的委员长要写给新生的文章而抱头呻吟。 我正在印刷前几天发完的激进传单,神明学姊则是出门去采买要放在社办里使用的点心和茶叶。 濑崎是网球社社员,西堀则是隶属于第二美术社,他们今天好像会在社团活动结束之后过来。身为网球社王牌的濑崎当然非常活跃,但西堀也很有干劲地说要在这学期更加努力。相对于一般美术社进行的油画等创作,西堀的第二美术社则是绘制漫画等作品的社团。听说他们虽然本来是同一个社团,却在很久以前因为内部纷争而分裂。现在的社员只有西堀一个人,她目前正以招募新社员为目标进行著活动。 到了天空开始染上深红色的时间,除了领家以外的四个人终于齐聚在社办了。 到刚才为止还在社办努力执笔的领家为了将写好的原稿提交给学生会,现在不在这里。她应该也快要回来了。 工作告一段落,当大家都围在桌边吃点心聊天的时候…… 「现充爆炸吧!」 这种吶喊声响起的同时,社办的门被猛力打开。是领家。 她这个已经算是基本款的怒吼甚至让我觉得很安心。 「你今天又怎么了?」 就像是要完成被规定好的工作,我用一如往常的语调如此问道。虽说大概是因为她在往返这里与学生会办公室的途中被现充惹毛了,但真亏她可以这么频繁地遇到那种状况。 「问得好!没错……前往学生会办公室,和宫前学生会长对峙之后,我带著松一口气的心情走在走廊上。这时候我撞见了──一名和我成为新同学的女生。 我一在走廊上的远方发现她的身影,就思考著有没有方法绕远路来避免与她碰面。因为我不知道要作何反应,所以若无其事地逃跑才是上策。可是很不凑巧地,那里并没有可以自然地避开她的道路。 于是我决定尽量消除自己的存在感并与她擦身而过。现在还是重新编班的第一天,我们上学期完全没有交集,处于以前没有打过照面的关系。就算我没有反应,她应该也不能断定我是对她视而不见的。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她会一看见我的身影就带著和蔼可亲的笑容开始挥手!这就是社交强者的实力──我虽然讶异于她的大胆,却也感到有点高兴。因为现在明明是新学期的第一天,竟然有同学已经记住了我的长相。 我想办法放松僵硬的表情,做出不自然的笑容,差一点举起手来回应她。 ──这个时候,我的后面有声音传过来: 『抱歉,由美,我来晚了。』『真的很慢耶~我等到都快要变成石像了啦。』『石化的由美也很可爱喔。』『你那是什么特殊癖好嘛……讨厌?』 她是在对我后方的男朋友挥手!我为了掩饰举起来悬在半空中的手,只好将手放到脸颊上假装搔痒,然后快步离开现场…… 现充爆炸吧!不要做出会让人误会的举动!在校内和情人幽会本来就是不对的!至少也该记住同班同学的长相吧!」 领家说完后用拳头大声敲响桌子,顺势趴了下来。她的耳朵变得通红。应该是因为回想起当时那种羞耻的感觉了吧。 「对方一定没有放在心上啦。打起精神来吧。」 「小薰……就算在班上没有朋友,你还有我们呀!」 女生们想办法安慰领家,她才终于抬起头来。 讨论开始进入正题。 「我们要将这股愤怒转化为运动的推进力,实现非现充革命! 现在,我们已经获得扩张势力的最大良机! 新学期──这个学校有三百多名新生入学。面对比国中时代还要开放许多的本校校风,新生应该也会感到困惑。 要教导他们,此时不做更待何时!在新生们不安的心被恋爱至上主义占据之前,我们要将严正的事实摊在他们眼前,让他们彻底理解恋爱的愚蠢和可耻之处! 而我们最重要的目的是招募新社员!我们过去采取少数精锐的方针,拿出了辉煌的战绩。话虽如此,我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活动因人数不足而面临的极限!因此,我们这次要下定决心补充社员,让革命运动获得前所未有的大幅跃进!」 领家这么说道,在社办里的白板上大笔写下:「新社员招募作战!」 「赞成。招募社员很重要。」「是啊,我们也必须将反恋爱的理念传达给新生们。」「一年级生呀~希望会有可爱的孩子加入。」 大家好像都对招募新生的工作非常兴致勃勃。 这么说的我虽然基本上也赞成这个方针…… 「高砂,怎么了,你有什么反对意见吗?」 可能是因为看到我表情严肃,领家如此问道。 「……不,没什么。我赞成。」 我一回答,领家就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就来讨论要怎么教导学生并为我们的社团活动作宣传吧!」 「首先要透过演说和传单,让他们知道我们的主张内容吧。」 大家都点头同意神明学姊这句话。 「那么,明天要像平常一样在校门口演说和发传单吗?」 「这……可能不会太顺利。」濑崎插嘴。「新生们现在正处于人生地不熟的状态。如此不安的他们,基本上应该都会模仿大多数人的举动。很遗憾地,现在本校的大部分学生都倾向于无视或轻蔑我们的活动。新生们如果看到大多数学长姊都这么做,应该会将『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是一群有病的家伙』、『最好无视他们』的印象深深烙印在他们的脑海中吧。」 濑崎的意见是正确的。他接著提出了替代方案: 「为了回避这种情况,有必要在只有新生的场合,而且是完全不会让他们产生先入为主观念的环境中,让他们聆听我们的主张。比如说……在午休时间去一年级各班进行演说和传单发放,各位觉得如何?」 不过,领家对他的提议面有难色。 「的确没错。只有新生的环境这一点我也同意。可是啊……一年级的教室在校舍的最高楼层。万一被通报 学生会,让我们被追赶,没有办法从窗户脱逃的话就伤脑筋了。」 我回想起领家在赏花时从二楼的阳台跳下来的事。这么说来,我在涩谷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也是用轻巧的身段从装置艺术品上跳下来甩开警察的。 确保逃亡路线对实务革命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濑崎听了领家的反驳,也点点头认同这个道理。 领家继续说道: 「我认为只有新生在的场合是非常重要的一点。还有没有其他可以制造出这种状况的机会……」 当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前为止都保持沉默的西堀发言了: 「有喔,只有新生集合的机会。至于逃亡路线,大概也可以确保。」 「那是……?」 领家催促西堀继续说,她就简洁地回答了: 「新生欢迎会。」 ○ 礼堂的座位上坐著打扮乖巧的学生们,他们正注视著台上。新生果然全部都很认真,不像某些被恋爱至上主义荼毒的高年级生会染头发,将制服穿得很邋遢。他们应该还很有可能会将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主张听进去。 举行新生欢迎会的今天,一年级生都会集合在礼堂,从早上到接近傍晚的时间不断地聆听社团介绍。虽然我不知道这到底哪里算是「欢迎」,但这个活动似乎从以前开始就叫做这个名字,所以也没办法。 台上现在正由高压电塔研究社在进行招募社员的发表。他们好像对支撑遍布全国的供电线的高压电塔有兴趣,会前往各地观赏和拍摄高压电塔。 「这……这是……奥秩父线的六十九号。这是七十号,接下来是七十一号……」 演讲者一边用投影机播放照片,一边吞吞吐吐地说话。老实说,虽然我不太懂萌点在哪里,但是看到以晚霞为背景昂然耸立的高压电塔,其实也不是没有吸引人的地方。新生们全都露出了呆滞的表情。 高压电塔研究社超过规定时间还是说个不停,结果就被执行委员会强制驱离了。 接在他们后面上台的是西堀。轮到第二美术社出场了。 这个学校有各种大大小小的社团,如果所有的社团都要上台介绍,不管有多少时间都不够用。 因此只有正式拥有社办的社团才可以上台。虽然第二美术社的社员只有西堀一个人,但是因为有社办,所以她才可以分配到时间。 ……如果考虑到这一点,就表示高压电塔研究社也有社办。他们以前是拥有更多社员的社团吗?好几名学生聚集起来欣赏高压电塔的模样……我有点难以想像。 「第二美术社是……呃……研究漫画之类的绘画社团……」 西堀用生疏的语调说著话。也因为是排在高压电塔研究社之后,新生不知道是不是腻了,看起来好像都没有在认真听。 西堀本身也不怎么期待发表会带来的效果,她似乎打算用自己画的漫画和插画去招募社员。 所以这次西堀才会提议利用这个场合来进行招募活动。 「啊……」 台上的西堀将讲稿弄掉,发出一个简短的声音。 这就是行动暗号。 一瞬间,礼堂的灯光暗了下来。有布帘遮光的室内忽然变得一片漆黑。 我们把礼堂的总电源关掉了。 原本规规矩矩地坐在位子上的新生之间开始产生一阵骚动。 「各位新生,请稍安勿躁!我们正在确认原因!」 虽然执行委员高声大喊,但不使用麦克风是无法在宽敞的礼堂内传递声音的。 差不多可以了吧。在二楼座位待命的我跟待在同一楼层对面的濑崎用手机交换信号。我们的手边都有探照灯,也偷偷从别的地方拉了电源线过来。 我们配合好时机,打开电源。 光芒马上投射到讲台上。 浮现在台上的身影有西堀──以及装备好安全帽和手巾的领家薰。 领家单手拿著扩音器,另一只手则握著将西堀捆绑起来的绳子。这个状况从旁人的眼里看来明明是非常惊险的一幕,我却觉得被绑起来的西堀好像正在开心地偷笑。 领家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大叫: 「全体学生注意!」 叽──!随著一阵金属声,她的喊叫经过扩音后响彻整个礼堂。 原本有点听腻社团介绍的新生们全都被停电之后紧接著发生的骚动吓到了,只能呆呆地盯著台上看。 领家扫视一圈礼堂后点点头,然后开始说话: 「各位新生!我们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我们今天要借用各位的宝贵时间,向各位提醒一件在往后的学生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事。各位要专心倾听!」 本来吵吵闹闹的礼堂变得鸦雀无声。这也难怪,他们过去的人生中应该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蛮横的演说,而且演讲者还是一名女学生。会愣住也是理所当然的。 面对想要上前阻止而靠近的执行委员,领家则是把被绑起来的西堀推出去牵制他们。可能是因为被绳子勒紧,西堀眯起眼睛……她看起来好像有点舒服,是我的错觉吗? 接著,领家的演说开始了: 「你们之中应该有很多人都对高中生活抱著这样的幻想──自由的校风,频繁的课外活动,勤奋向学的同时也努力参加社团活动,并藉由打工来获得金钱上的自由。而最重要的是恋爱。高中生──在一生中体力最为充足的这段青春岁月,就要和情人一起度过。彼此支撑对方的心灵,同时沉浸在肉体的愉悦之中。 这一切都不过是应该被唾弃的幻想! 不要被迷惑了!『恋爱』这种概念会腐蚀你们健全的精神,正是引导各位走上堕落之途的恶魔! 你们应该会这么妄想:上课时,只有粉笔摩擦黑板的乾燥声响回荡在寂静的教室里。当你专心在板书上的时候,放在桌子边缘的橡皮擦却被手肘撞到,掉了下去。你打算伸手去捡──手指却和同样想要帮你捡橡皮擦的隔壁女生碰个正著。『啊……』『抱……抱歉。』『不,我才是……应该说谢谢你。』『嗯……嗯……』下课时间,你重新向她道谢,便以此为契机,开启了话题。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已经坠入了爱河…… 我就明白地陈述事实吧。这种事百分之百不会发生!你们不该沉浸在那种娇纵的妄想中为恋爱烦恼,而是用冷静的眼光好好地重新审视现实,以彻底的自我批判将盘据在自己心上的谬论消灭掉! 恋爱会侵蚀我们的心灵,夺去我们的思考能力,使人类堕落!我现在就把这种狡猾的机制详细解释给你们听吧! 想要受异性欢迎,想要留住情人的心,想要让关系有进一步的发展……完全染上恋爱至上主义的愚者们一定都会受到这种欲望的驱使。为此,他们会花费自己挥汗赚来的金钱购买高价的服装和饰品,前往自己吃不出味道差异的高级餐厅,在应该要用来休息的假日和情人到处游玩,使身体更加劳累。这些古怪的举动岂不是因为他们成了『恋爱』这种共同幻想的奴隶,而且受到压榨的关系吗!不过当事人却无法注意到这一点──凭他们那颗被名为『恋爱』的麻药完全麻痹的脑袋,是无法发现自己正在残害自己的。藉由『恋爱』来支配人类的最大狡猾之处就在这里。 我们会被现充与非现充的单纯标准、单一故事蒙蔽双眼,所以无法将目光转向存在于眼前的无限可能性。 为什么大部分的人类都会忍不住采取这样的行动?那正是因为我们本来就是被植入谬误而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这个巧妙的结构很明显不是自然产生的。没错,我们人类是因为外星生命体才会诞生在 这片地表的!至于他们的目的,只要看看我们至今为止所经历的历史就可以一目了然了。人类靠著『智慧』支配地球,使环境产生剧变。过去生活在地球上的生物会失去家园,最后灭绝。而人类也正在自我毁灭──没错,他们的目的就是利用人类将地表夷为平地。这是一种侵略! 难道我们只能含著手指,眼睁睁地看著侵略进行吗? 不!我们还留有唯一一种反抗手段。那就是放弃恋爱!透过带有良知的抗拒繁殖,我们要自我灭绝,藉此拯救这个美丽的星球! 放弃恋爱吧!上了高中就要结交男女朋友,在假日出门约会,创造独特的体验──果断舍弃这种愚蠢的梦想吧! 现充爆炸吧!」 看准领家的演说结束的时机,我和濑崎从二楼的座位撒下激进传单。在黑暗之中,新生们没有多想就抓住从上方飘落下来的纸张。 而这个时候,礼堂的正面入口被用力推开,光线射了进来。与此同时,经过扩音器扩音的大音量就像是要和领家对抗一样响了起来: 「各位新生!千万不可以去拿那些传单!」 是学生会长──宫前。 「不可以去听她的说词!那不过是过于非现充的可悲人类所说的胡言乱语!」 新生的目光都聚集在背后有室外的光线照射进来的宫前身上。每当她瞪著领家跨出一步,她那头带著波浪弧度的发丝就会摇晃,闪耀光芒。 新生之间开始引发一阵骚动。 「那个人是学生会长吧。」「这是什么,某种表演节目吗?」「愈来愈有趣了!」 因为发生的事太夸张,他们好像还没有办法完全搞清楚状况。 对于宫前的登场,领家迅速迎战。 「终于出场了,宫前学生会长!各位新生啊,仔细看好了,这个女人就是计划让这所学校染上恋爱至上主义的幕后黑手!她的真面目是想要用恋爱统治世界的大性欲赞会的成员!不要被她的外表给骗了,小心被她趁虚而入!」 「不要再毫无根据地胡说八道了!各位新生,这就是因为过于非现充而开始憎恨世界的人类最后的下场。他们根本不去努力,只会对自己的问题视而不见,还会嫉妒并诽谤为了充实仅有一次的高中生活而奋斗的我们!他们最后甚至编造出疯狂的阴谋论,想要将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正当化──大家千万不可以变得像他们一样!」 「少给我鬼话连篇!你们的理论全都只会拘泥于固定的单一价值观,不知变通,不断压迫不符合标准的人!你所谓的『充实』只有『和朋友快乐地相处』、『同班同学的向心力』还有最重要的『与情人一起度过的时光』而已,标准完全不会变动。可是这个世界上还存在著除此之外更值得追求的某种事物──我们相信这一点!以自己狭隘的价值观作茧自缚,强迫他人赞同自己的你们绝对无法到达的某种境界就在那里!」 宫前说的话相当一针见血。相对之下,领家的回答就有点抽象了──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再次因领家所说的话感到精神振奋。 大部分新生都只将这件事视为一场闹剧,嘲笑著置身于困境中的非现充;但其中还是有几个人确实地注视著站在台上的领家,彷佛能够理解她的感受。 已经感到不耐烦的宫前在通道上狂奔,逼近舞台。她的长发随著动作在空中轻盈地飘扬。她的跃动让听众都齐声发出欢呼。 在台上等待的领家表现得泰然自若,睥睨著跑过来的宫前。 宫前边跑边把手伸进制服口袋里,拿出了某种东西。锵!我才刚听见撞击金属的声音,原本顶多只有手掌大小的那个东西就延伸到与手臂相当的长度,反射著灯光而闪闪发亮。 警棍──不对,是自拍棒。那是现充为了将拍著自己的照片上传到社群网站所使用的超滑稽道具。她打算用那东西当作武器。 002 「结果还是要硬来啊!嘴里赞颂著民主主义,遇到自己看不顺眼的少数人就用使用暴力让对方屈服,这就是你们耍的手段!」 这么说完的下一个瞬间,领家的手里已经握著角材来代替扩音器了──她想要迎战。 宫前有如疾风一般穿过走道,跳跃到舞台上挥下手中的自拍棒。 原本吵闹的礼堂内变得寂静无声。 喀!一阵乾燥的声音响起──宫前的自拍棒被领家架起的角材挡下来了。 被敲落的木屑在空中飞舞。两把武器打在一起,顿时静止下来。 领家和宫前为了弹开对方的武器,加强了力道。两人的侧脸彼此瞪视──她们的力量不相上下。 「快点投降吧!学生会成员马上就会赶来包围你们了!」 「你那种沉浸于恋爱而疏于训练的军队,根本无法抓到经过重重锻炼的我们!」 领家哼的一声放松力量往后跳跃,然后前倾著身体用角材使劲突刺。伴随著划开空气的声音,棍棒的前端以惊人的速度向宫前的腹部前进。面对集中于一点的攻击,细长的自拍棒根本无法防御。 不过,宫前非常冷静。她用棒子敲打角材的侧面,让突刺偏离路径,然后再加上轻巧的身段,华丽地避开了这一记攻击。 角材从她旁边擦身而过。宫前看准领家的手完全仲长的瞬间,从旁边握住了角材。 和手肘完全伸展开的领家相比,宫前比较游刃有余。她拉扯自己抓住的角材,同时朝领家握著棍柄的手部使出踢击。领家忍不住敬开了角材。 可是领家也不会坐以待毙。趁宫前的注意力还放在角材上的时候,她抓住了自拍棒的前端。她紧紧地握住用来固定相机的器具,然后一口气扭转。和宫前握著的把手粗细相比,前端的器具比较大。因为承受不了差距过大的扭力,宫前也放开自己的武器。 这场没有时间喘息的攻防让观众的情绪再次瞬间沸腾。 她们现在是交换了武器的状况。双方各退一步,领家重新握好把手,猛力空挥自拍棒,宫前则是灵巧地旋转著角材。 「你自称学生会,竟然持有这种危险物品……这不就是想要使用暴力迫使学生屈服于高压统治的证据吗!」 「那只不过是一种摄影道具罢了。而且,为了压制住挥舞角材(这种东西)作乐的野蛮人,我们是需要武力的。就算打著『反恋爱』之类的口号,你们终究也只是想要闹事而已!」 两人互相叫骂,举起各自的武器,瞪著对手。气氛顿时凝结,看著她们的学生都紧张地嘴下口水。 她们同时踏出步伐。喀喀喀,两人对打了三次,然后再度互相退开。领家旋转著棍棒前端来挑衅对手,这时宫前高举著角材扑了上去。 领家握著自拍棒的两端水平举起,将高速挥舞下来的角材接住。 嘎!一阵低沉的声音响起,角材停住了。木材的细小碎片飞散。硬铝制的棒子被打弯。宫前握著角材的手掌开始渗血。领家恐怕也并非平安无事。 双方的脸上浮现的汗珠被光芒照得闪闪发亮。 这时候,打破这个胶著状态的许多声音从礼堂的入口处传来。是比宫前晚到的学生会成员。 「……恶人终有报。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 宫前虽然笑著这么说,脸上却隐约表现著痛苦的神色。 「太天真了宫前!你以为我们会毫无对策就发起这次的行动吗!」 我和濑崎朝著跑过来的学生会成员头上撒下传单。打头阵的人因紧张而滑倒,躺在地上挡住了通道。 原本蹲在台上的西堀跑向宫前身边。宫前和领家保持著距离,同时解开了捆绑住西堀的绳子。 「你没有受伤吧?」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西堀就抱住了宫前。 「好可怕……好可怕……」 她一面演著害怕的被害者一面缠著宫前,阻挡她的脚步。 「已经没事了,我们会……唔……等一下,请放开……啊,你在摸哪里……!」 西堀趁机偷摸了几把。真是个狡猾的家伙。 领家看准这个空档抓起扩音器,从舞台旁边跑上二楼。 「她想要从窗户跳出去,绕到她前面!」 要从一楼出去就只能走正面的出入口。全部闯进礼堂内的学生会成员都冲到这道门前面来了。 ──可是,门打不开。是负责关掉总电源的神明学姊抓准时机从外面将门关上的。领家抵达二楼之后,扫视了坐在下方的新生们。 她再度拿起扩音器,大叫: 「各位,我再说一次!要在高中交到男女朋友来享受青春──现在马上放弃这种轻率的希望吧!你们必须冷静地重新审视自己,将盘据在心中的恋爱至上主义驱逐掉! 然后──让我们一同战斗吧!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会由衷欢迎怀有同样志向的人。让我们携手对抗名为『恋爱』的巨大罪恶吧! 现充爆炸吧!」 她这么说完之后,新生之间就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虽然他们大概还是以为这是某种表演节目,但其中也有人可以认真地理解我们的主张……我想要这么相信。 我们在这之后用绑在窗框上的绳子下楼,轻轻松松地甩掉了学生会的追赶。 3 在那之后,西堀没有特别受到怀疑就获得自由,作战几乎完全成功了。 只不过,领家和宫前的互动太像是在演戏,其中又加入了武打成分,究竟有多少学生能认真看待,也很令人担心。 「为什么!为什么都没有新生过来!」 自从占据新生欢迎会之后过了几天,领家就像平常一样在社办发出哀叹。 「我们已经在那么多人面前非常有效率地发表了主张。就连掌声也那么热烈不是吗!那么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一个新生敲响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大门!」 领家的拳头无力地打在桌子上。 「年轻人对反恋爱没兴趣。」「新生果然还是会抱有希望呢……」「年轻真好~」 虽然大家都各自说著这种话……没有新生过来的理由却非常明确。 「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根本没有公开活动。人家怎么和我们接触?」 我这么一吐槽,领家就发出「啊……」的一声张开嘴巴。这完全是她的直觉反应。 她像是要掩饰疏失一样乾咳了一声,说道: 「因为没有窗口就无法入社,那是软弱之人的想法!就算没有同伴也要率先进行反恋爱活动,只要那样表现自己,就可以开拓与我们会合的道路了。」 的确,我入社的时候就是因为被领家的演说启发而在屋顶上大叫,然后被她发现才受到徵召的。西堀、神明学姊、濑崎加入社团的契机也是因为他们主动协助了我和领家的活动。 不过…… 「期待刚入学的新生那么做还是太严苛了吧。」 「……这……也许你说得没错。」 新生都还没有掌握校内的环境,也疲于应付目不暇给的事件和崭新的人际关系,他们根本做不到那种事。 「可是再这样下去,新生就要被外面的社团抢走了。而且只要时间经过,应该也有很多人会遭到恋爱至上主义荼毒。学生会大概也会为了让学生们谈恋爱而使出各式各样的手段。黄金周的那个就是最好的例子!」 领家这么说完,便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一样,嘴巴因为愤怒而阵阵颤抖,眼睛紧紧闭上。 每年一到黄金周,邻近的各校就会联合举办一场叫做「迎新祭」的活动。活动的场地设在大型公园,每个班级都会摆出炒面或大阪烧等摊位,找没什么作为的无名乐团来演奏,类似一个简易园游会。目的大概是要让刚入学且对同班同学还不熟悉的新生们透过活动中的团队合作来让他们彼此更加亲近吧。实际上的确有很多人都会藉由这场活动结交到好朋友,似乎也有和异性急速拉近距离的无耻之徒存在。 另一方面,我们这些非现充型的人不是因为无法和大家打成一片而闲得发慌,就是一直被叫去做杂事,在没有跟任何人交谈的情况下结束这一天。像我就只记得自己在快乐地吵吵闹闹的班级成员旁边默默地炒著炒面的回忆。领家一定也有这种苦涩的回忆。 希望我们在黄金周之前能够有社员加入,最好还能够让新社员为粉碎迎新祭尽一份力。 「对啊,所以说……为了让新生可以更容易加入……」 我才刚开口,领家就立即反驳了: 「如果要让新生容易加入,就代表学生会──大性欲赞会也能更容易找到我们。如果为了增加人员而冒险让组织崩溃的话,可就本末倒置了啊!」 当我们正在如此争论的时候,叩叩,有敲门声响起了。 「……真是的,这种时候有什么事啊。」 领家虽然这么说,却不再继续说下去,重重地坐到椅子上。 这里是位于社办大楼三楼的风纪委员会办公室。虽然这里已经被我们占据起来,还是有不少来找风纪委员的访客。 神明学姊站起来打开门,客气地招呼客人入内。 ……看来又是恋爱谘询了。上个月,我们为了培养学生对恋爱至上主义的反感,利用自己掌握的风纪委员实权来假扮脑袋有问题的恋爱教徒,还打了广告。其中,我们顺势写上了「进行恋爱谘询」的讯息。虽然我们本来以为不可能有人会依靠这种服务,但学生却比我们所想的还要愚蠢许多──我们接到了一大堆恋爱谘询的案件。 虽然我们会反过来利用这个情况去破坏恋爱关系,但件数如此之多还是很令人烦躁。 「那么,首先请你填一下这张谘询表。」 神明学姊这么说道,在前来谘询的女生面前放上表格和文具。 会来进行恋爱谘询的人,说的话大多都乱七八糟,毫无章法。而且在分析问题、让内容明确呈现的过程中,有很多案例都能够迎刃而解。 所以我们会事先让谘询者填写记载著各种问题的纸张。 领家面无表情地看著谘询者带著悲痛的神情填写表格。神明学姊将泡好的红茶轻轻放在谘询者旁边。 填答结束之后,领家以很随便的态度接过她怯生生地递出来的表格。她从上往下将写在上面的内容浏览过去,然后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领家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再次从上往下仔细地看了一次。 然后,她小声说道: 「……这个可以利用。」 我们给前来谘询的女学生一些可有可无的建议让她离开之后,领家兴高采烈地将她的点子告诉了我们。她的提案相当高明。我们都赞成这个主意,迅速开始著手准备。 领家的点子是利用风纪委员的立场,针对新生进行「恋爱意识问卷调查」。 我们现在用来当作障眼法的风纪委员会和一般人的印象完全相反,主张赞扬恋爱。透过这个立场,我们要以汲取新生对恋爱的不安并作出回馈的形式来进行记名式问卷调查。然后我们要从问卷中筛选出答案偏向「反恋爱」的学生,招募他们加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 这样一来,就算不涉险也可以知道谁是同志,身为伪装团体的风纪委员会还可以添上一笔功绩,是个一石二鸟的作战计画。 问卷的文章就假装成这种完全被恋爱侵蚀了脑部的风格: ☆恋爱意识问卷调查☆ 各位新生,恭喜你们入学! 现在课业差不多已经正式开始,社团也开始举办社团体验了。念书、社团、委员会,高中生活非常忙碌……可是,应该不只有这些吧! 没错,还有恋爱。 和国中时比起来,高中三年在时间和金钱上都更自由,而且也拥有青春的肉体,是人生中最适合谈恋爱的一段时间。要是错过这个机会,你的人生说不定会一辈子交不到男女朋友而一个人寂寞地过生活然后工作到累得筋疲力竭再回到没有人等你回家的家中一边啜泣一边吃著超市买来的半价便当喔☆ 我们风纪委员想要全力支持新生的恋爱!请舍弃以古板的「禁止不纯异性交往」为首要宗旨的风纪委员形象。我们认为支持恋爱,反而能够让风纪更加稳定。 所以我们要透过这次的问卷,来调查各位新生心里有什么关于恋爱的烦恼!以这些资料为基础,我们会打造出让大家可以与异性建立幸福关系的环境,还请大家多多帮忙! (本委员会所搜集的个人资料会受到严密的管理,绝不会在没有本人同意的情况下提供给第三方使用☆) 学号〔    〕姓名〔    〕 q1:我现在有男女朋友。是/否 q2:新的学校,新的班级成员之中有让我很在意的异性。是/否 q3:我一定要在高中三年交到男女朋友!是/否 q4:我认为恋爱在人生中是最重要的要素之一。是/否 q5:我知道「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这个莫名其妙的团体。是/否 (若回答是,请回答以下问题) q5-1:我可以理解他们的主张。是/否 q5-2:他们的思想有些让我感到共鸣的地方。是/否 (根据你的回答,往后有可能受到约谈。) q6:我想要加入社团。是/否(  社) q7:如果还有其他关于恋爱的烦恼或意见,请自由书写! 〔                        〕 我们隔天将问卷发下去,几乎有半数的新生都填答了。所有人都很规矩地写上了姓名。这个时期的一年级生果然很认真。他们最好早点学会怀疑别人。 我们马上开始进行统计作业。为了报告风纪委员的工作成果,也为了帮助我们今后的活动,姑且还是要认真地替每份资料建档,把数据统计出来。 虽然这是一份相当累人的工作,但获得的成果也很大。 首先,我们得知新生之中几乎没有人已经交了男女朋友。国中的校规严谨,自由也会受到限制,所以应该没有余力谈恋爱。另外,因为升上不同的高中所以分手的例子也是有可能的。 因此,只要在这个时候努力教导新生,说不定就可以让他们放弃恋爱。已经有男女朋友的人应该会遭到恋爱完全侵蚀脑部,瞧不起非现充,尽全力避免让自己也变成非现充。可是,尚未完全被荼毒的新生身上还留有足以接受我们思想的余地。 然后── 「……各位,你们来看看这个。」 领家这么说,将手上拿的一张纸放到桌上。 这张问卷很彻底地排斥著恋爱。提交上来的大量问卷之中,虽然也有几张对恋爱抱持怀疑的态度,但如此彻头彻尾地倾向反恋爱的问卷可说是前所未见。 而且,对于加上了威胁字句,明显设定得令人难以表示肯定的「对反恋爱思想有共鸣」的问题,这个人也毫不犹豫地回答了「是」。还不只如此。希望加入的社团栏位更明确地写著「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 在自由回答栏内,有气势磅礴的字迹写著这些文字: 「近年来我国国力之所以如此低迷,原因无他,完全是由于国民受到源自欧美的极其轻浮之恋爱至上主义荼毒所致。这般惨状实在愧对心怀尊王攘夷之热血壮志,稳固我国基石的先人们。如此丑态不可不在我等世代加以破除!身为一名忧国志士,我愿为反恋爱运动奉献身躯,赌上性命向前迈进,以取回这个国家的品格!」 有点不妙。虽然我感觉到和领家方向相反的极端不妙感……领家本人看起来倒是非常高兴。 「这家伙内行!马上约出来面谈吧!」 「不,等等。突然约谈……应该不太好吧。」 「你在说什么!这个人的回答都已经这么倾向反恋爱了,肯定可以成为了不起的反恋爱战士,和我们一同战斗!」 「光是文章,要怎么写都可以。幸好我们单方面知道对方的名字,我们应该偷偷去作品行调查。」 ○ 于是,我们决定对写了这张问卷的学生进行「品行调查」。 负责人是我。领家说「因为是你提议的,你去做」。她嫌我太容易担心了。 因为一个人实在太不安了,所以我请西堀帮忙,两个人开始了调查。 那张问卷是一个女学生写的。她的名字叫做天沼皐。 首先要确认她在班上是什么样的定位。在进入新环境的一开始几周内建立起来的人际关系,可以如实地反映出这个人拥有什么样的特质。 根据从外部得到的情报,我们首先得知天沼当上了班长。虽然她应该是自愿参选,但在班上的地位并不差,而且也可以窥见她是个活泼的人。 我还请西堀假扮成一年级生,用四处打听的方式作调查。这个时候的新生都还不清楚同年级里有哪些面孔,所以他们完全把西堀当成了一年级生,讲话口气也很轻松。 「天沼同学?她是个很活泼的人耶。」「她的个性很爽朗,讲话也满好笑的喔。」「没……没有啊,我哪会……在意那种人啊。呃,她是不丑啦。」「我听说一开始的实力测验,她的总分是第一名。体育也是,她跑长跑好像比田径社的人还要快。」 总觉得她给人的印象就是个完美超人。这种人为什么会想要加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 「……大概就是这样。还有,今天放学后,好像有男生叫她去校舍后面。」 从谍报任务中归来的西堀一脸厌烦地这么报告,从衬衫的领子处把一年级颜色的缎带抽掉。 「告白吗?还真快。」 天沼好像很有人望,也能很自然地和男生交谈。应该有很多人都想追她。但是就时间上来说,现在有点太早了。 「对方想要赶上黄金周。这种人好像满多的。」 「那些人还真是血气方刚……」 我一年级时的黄金周光是自己的事情就忙不过来了,所以完全没有去注意班上的女同学。现在回想起来,说不定就是这种疏于算计的态度才会造成我现在这种非现充的样子。 作为身家调查的一环,我们决定去现场看看这场告白。虽然有点罪恶感,但是为了听到她对恋爱的真心话,这是最好的机会。 在放学后的校舍后方,我和西堀在树丛中屏住气息,等待天沼到来。男方已经到场,为了排解不安的情绪,他一下子玩手机,一下子整理浏海。 这时候,有个人影穿过连接走廊,往校舍后方跑过来。 是天沼。 在后脑杓绑成一束的头发配合著她的动作摇晃。她大约是平均身高,虽然身材纤瘦,却可以看出身上的肌肉很结实。她的体态没有多余之处,令人联想到敏捷这个词汇。 她的眼睛有一点凤眼的倾向,蕴藏著坚强的目光。她一边露出活泼的开朗笑容,一边挥著手呼唤男方。 「抱歉,我被社团招募缠住了。有很多运动社团的学长姊聚集过来……累 死我了。」 困扰地笑著这么说的天沼的确很有魅力。她看起来是很容易受到男女双方欢迎的类型──实在不像是会倾向反恋爱的人。 「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所以才会请你过来。谢谢你愿意来。」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是朋友嘛。」 「朋友」。她很明显是在牵制对方。男方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说的话,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天沼同学,我很在意你。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男生突然很直接地告白了。天沼也非常直接地回答了他: 「对不起。」 「……这……这样啊。可……可以告诉我理由吗,你讨厌我吗?」 「不会啊,我不讨厌你。只是……」「你还有其他喜欢的人……之类的吗?」 「不是的。」 「那……在一起的过程中,我们说不定可以渐渐了解彼此,总之要不要……先试著交往看看?」 「……我就坦白说吧。」 对于不断进攻的男生,天沼先是说了这句话,再露出颇为开朗的笑容正对著他说道: 「我对恋爱没什么兴趣,甚至觉得很蠢。」 4 我对领家说明这一幕以后,她好像就更加中意天沼了。 「真不愧是我看上的人才!她好像已经完全立定志向了,将来肯定能够以反恋爱战士的身分作出了不起的贡献!」 既然听到了天沼的那句话,我也已经没有理由继续怀疑她了。 于是我们决定将天沼叫到风纪委员的办公室进行面谈。 放学后,我们集合在地上社办等待时,敲门声响起了。 「来了!」 领家说著重新端正坐姿,让其他的成员也开始感到紧张。 神明学姊跑向门边,迎接访客进来。 「打扰了!我是一年b班的天沼皐!」 天沼用既大声又乾脆的声音这么说道,面向领家弯下腰鞠了一躬。往后绑成一束的头发跟著她的动作摇晃。 「你……你来啦。好了,先坐下吧。」 领家用有点装楔作样的音调这么说,指向摆在自己对面的椅子。天沼再次行礼,先说一句「失礼了!」之后坐到椅子上。这家伙真像个军人。 「我……去帮你泡茶喔。」「请不用麻烦!」 坐立难安的神明学姊站起来这么说,天沼却明确地回应了她。可是神明学姊还是温柔地笑了一下就走到放著电热水瓶的地方了。 「好了……天沼皐学妹,你应该有听说我们今天叫你来的理由吧?」 「是的,我想应该是关于风纪委员的恋爱意识调查,针对我的回答,委员们有问题想要问我。」 「没错。」 领家这么说道,将天沼回答的问卷放到桌上。 纸上想要怎么写都可以,我们并不知道她心里真正的想法。虽然我有到告白现场窥见她一部分的行为,但我们还没有掌握到她的整体思想。所以在这场面谈之中,我们要先假装成推动恋爱的风纪委员来压迫天沼,将她真正的心声逼出来。 「这张问卷是你写的,没错吧?」 听到领家的问题,天沼先浏览了那张纸一遍,然后明确地点点头。 「没有错。这是我写的问卷。」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我们今天叫你出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针对你写在这里的信念进行质问……看来你对恋爱这种感情好像持有非常反对的意见呢。」 「是的。恋爱是一种可恨的恶行。恋爱至上主义这种腐蚀社会的病灶,必须尽快消灭才可以。」 天沼用很平淡却隐约显露出热情的态度如此回应。 「原来如此,你是这么相信的啊。可是所谓的恋爱,难道不是每个人的心中自然涌现出来的情感吗?恋爱在社会上占有重大意义,难道不是这种自然生理反应的单纯延伸吗?我们是人类,更是动物,顺从本能让物种延续,怎么会是一种恶行呢?」 面对这个问题,天沼暂时稳稳地凝视著领家的眼睛,然后口条流畅地答辩: 「那是不对的。现在,在这个社会中不断蔓延的恋爱至上主义已经脱离原本的肉体欲望开始失控。其原因正是由异邦人创造出来的故事所施行的人民统治。他们利用让欲望无限增幅的这种机制来争夺霸权,持续进行愚蠢的战斗,让世界荒废至今。虽然我国由于地理上的特性与神风而得以免除被侵略的命运,但那也已经是过去式了。人们崇拜舶来品,身穿短小的服饰,街上随处可见敌国的语言。而人们也遗忘了我们应该繁荣国家的本分,醉心于恋爱至上主义,处心积虑地想要结交男女朋友。结果导致人们变得软弱,只会听从异邦人的指示跳著滑稽的舞蹈。此等丑态,叫我们如何面对赌上性命为了这个国家的繁荣而尽心尽力的先祖们! 我们首先要克服这种恋爱至上主义,努力培育不会输给外在压力的真正勇士,藉此让我国神威再度复苏!」 嗯……感觉情况好像比我想的还要严重。 领家可能只有注意「否定恋爱至上主义」这一点,所以一听到天沼的主张,她的眼神就开始闪闪发亮。 「原来如此……我了解你的主张了。」 领家这么说著,脸上恢复怀疑的神色,继续质问她: 「可是……你想要加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这个反社会团体的志愿,我们实在是无法视而不见。他们不只仇视社会,甚至还让想要和平地歌颂青春的本校学生暴露在危险之中啊。」 领家一边颤抖著嘴角一边这么说,天沼就露出锐利的目光扫视著我们说道: 「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特别是那名身为代表的女性,是有可能拯救这个因恋爱至上主义而腐败的国家的,独一无二的存在!为什么你们和一般的学生就是不了解这一点呢! 虽然你说他们反社会,但是基于恋爱这种幻想来互相监视,彼此束缚,深深陷入泥沼之中的这个社会,究竟能有多少价值?这种社会,就算将之破坏也不足为惜!」 天沼狠狠地瞪了领家一眼,继续说下去: 「不管你们怎么以此为由来压迫我,我的信念都不会改变!直到这副身躯腐朽为止,我都会心怀『反恋爱』的壮志,不断奋战下去!」 天沼坚决地这么说完以后,便猛然从座位上站起,往出口走去。 「我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失陪了!」 「等等!」 领家迅速走向出口,抓住天沼的肩膀。然后她对其他的成员们使了个眼色。大家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做什么!如果要使用暴力……我会全力迎击!」 「不是的。」 领家乾咳一声,继续说道: 「你……是真的想要加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吗?」 「是的!不管你们怎么说,我的决心都不会改变!我会想方设法加入他们的活动,万一无法如愿,我也会独自为反恋爱抗争而战!」 领家听了这番话之后静静地点点头,定睛凝视天沼的眼睛说道: 「我就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议长,领家薰。欢迎你加入我们的社团。」 ○ 于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增加了一名新社员……我们突然开始举办一场欢迎会。 虽然是只有临时到附近的超市买来的饮料和外送披萨的简易欢迎会,天沼却非常感动。 「学校竟然可以叫披萨……太厉害了!」 这在上高中以前的确是难以想像的事情。 「我们冬天还 第2章 以毁灭恋爱至上主义团体为目标之破坏行动的展开 1 天沼阻挡在出口和我之间。她的手里握著电钻。 发出凄厉声响旋转著的电钻,看起来的确很可怕。可是冷静下来思考,就可以发现它的战斗能力应该没有那么高。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靠在置物柜旁的角材拿到手上,摆好架式。 「这种架式完全就是个外行人。你应该从来没有和别人打过吧?」 天沼非常直白地如此评论,笑了。 「……是啊,我根本没有真正和别人打过。」 我不屑地这么说,用力挥下角材。虽然我没有任何经验,但角材还是划破空气,发出轰的一声。 「不过,我的运动神经也有普通人的水准。你的武器就只有那把没什么作用的电钻吧。就算我随便挥挥也可以应付你。」 「没想到你还满冷静在思考的。」天沼这么说著,把电钻丢掉了。「我本来还以为旋转的金属可以吓吓你……你的脑袋至少还是比鸟类聪明嘛。」 天沼放松并垂下空著的双手,然后左右倾斜著脖子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轻轻握起拳头摆出架式。 她的架式很像样,看起来不像是外行人。她肯定有受过某种训练。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喔。我只不过是为了让这个社团崩溃而潜入的一个间谍罢了。」 「你果然是大性欲赞会的手下啊。」 听到我说的话,天沼有些惊讶。 「……你该不会是真的相信有大性欲赞会那种组织吧?」 她带著嘲讽的语调这么说道,但那大概只是想要让我动摇吧。我用无动于衷的态度回应她: 「大性欲赞会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这个组织的首领就正在我家当我的妹妹,所以它的存在根本没有怀疑的余地。 「你为什么相信这种事?」 「那是因为……」 就算我说因为我妹妹是大性欲赞会的创始人,她应该也会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吧。于是我决定依靠另一个关系。 「因为宫前学生会长曾经邀请我入会。她深信我是恋爱至上主义者。」 我一提到她的名字,天沼就很露骨地摆出嫌恶的表情,啧了一声。 「真是个没用的女人……我都觉得郁闷了。」 「怎么,你难道不是宫前的部下之类的吗?」 我一问,天沼就哼笑一声,露出傲慢的笑容。 「我死也不想当那种丑女的部下。」 看来她们内部好像有很多内幕。 我要想办法靠口才逃过这一劫。看过天沼那么熟练的样子,我已经完全没有自信能够在交战之中摆平她了。 为了尽量争取到思考的时间,我继续说了下去: 「那你是宫前的上司吗?你明明年纪比她小,还真厉害啊。」 「并不是那样。我们的关系无法单纯地用地位高低来说明。」 我回想起之前和女童之间的对话。我隐约觉得当初有谈到类似的事情,所以拚命地捜索著脑海。 「是那个吗,直属于领导人的那个什么部队。」 「……你知道得真清楚,这也是宫前对你说的吗?」 我摇摇头。天沼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瞪著我。 不过,她又马上叹了口气放弃追问,从包包里拿出某种小袋子提在手上,步步逼近我。 「那么,请你觉悟吧。只要不抵抗就不太会痛。现在的药很进步,不用担心,我不会杀了你,只是要稍微消除一点你的记忆──副作用是会变得有点笨,反正你本来就很那个,所以大概不会有多大变化吧。」 「等一下,住手!」 可是天沼依然没有停下脚步。我为了牵制她而高举角材──但中途却被天沼的上段踢击中棍棒的侧面,让我不禁松手。我唯一可以依靠的角材就这么滚落到地面上。 在这个走投无路的状况下,一个起死回生的妙计出现在我的脑中。 「喂,天沼,我说实话!听著!」 我装模作样地这么说,她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其实我……也是大性欲赞会的间谍。就和你一样。」 「……啥?」 「我之所以会知道直属部队……近卫兵的存在,也是因为如此。其实在宫前邀请我之前,我就已经进入大性欲赞会了。」 这其实也不算是说谎。因为实际上我的确有一段时间是在女童的命令之下行动的。 「我无法马上就相信你。除非有什么证据。」 天沼说的话很有道理。我继续苦苦思索,在脑海中寻找女童说过的话。 「那个,对了……关于近卫兵的入队条件。我记得是那个……对对对,就是胸部。」 我想起因为女童的嫉妒,所以女性想加入就必须要满足「胸部不大」的要求。 我这么说出口的瞬间,天沼就马上用手臂遮住自己的胸部瞪著我……仔细想想,这就像是当面对女生说「你胸部很小」一样。我实在是太白目了。 「……抱歉,我说话太不经大脑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这可是机密,根本不会告诉一般会员。就连宫前应该也不知道……」 我本来是想要证明自己是会员才说出内部情报的……但却因为情报的机密性太高而造成了反效果。话说回来,会把这种事告诉外人(我)的女童竟然是组织的领导人,这个组织没问题吗? 「嗯,这是因为……我是直接受大性欲赞会的首领命令行动的。」 我无奈地说出接近事实的假话,避免谎言被揭穿。 天沼听了我这番话,暂时哑口无言。 「……学长,你说会长的直接命令?我听说就连高层都还没有掌握会长的真实身分……学长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 她现在应该正躺在床上看著傍晚的重播动画吧。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一个说法是他已经舍弃了身体,只有脑部还存在,而脑部则漂浮在生理食盐水的水槽中,连接著读取电子讯号的缆线……或者是住在西藏深山里,快要成为肉身佛的僧侣之类的……有些人这么说。」 「……这是机密事项,我不能告诉你。」 她是个看起来大概小学四年级的女童,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嗯……光是这样,我还是不太能相信学长。果然还是先消除记忆好了。」 「不,等一下!你为什么要这么性急啊!」 「像学长这样虚弱又胆小的人竟然是可以和会长互动的高层人士,还肩负重要任务,实在太可疑了。而且,就算消除学长的记忆,对我来说也没有损失。」 「等一下等一下!我现在就拿证据出来!」 虽然我这么说,却没有想到什么可以当作证据的东西。 如果有什么可以证明我和大性欲赞会与女童有所关联的物品就好了──我这么想,抱著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摸索制服的口袋,手指就碰到了某种柬西。 那是之前女童对我投掷的折纸手里剑。她身为大性欲赞会的会长,搞不好那其实是带有某种其他意义的举动。仔细想想,女童能够发挥那么高等的智慧,她会热衷于那种幼稚的行为实在是很奇怪的事。 我如此确信,对天沼投出了这个折纸手里剑。 咻咻咻,手里剑在空中回转著描绘出弧线,然后轻轻发出啪的一声打中天沼的额头,最后掉到桌上。 「你是小鬼头吗?学长。都什么时候了还做这种事,是故意要惹毛我吗?」 这好像没有什么特 别的意义,只不过是个幼稚的行为。万事休矣。 「……嗯?这张纸是……」 这时候,天沼好像发现了什么,将折纸手里剑拆解开来,把纸张摊平。除了折线以外,上面好像还有一些凹凸。 「这个钢印,该不会是……」 天沼因为敬畏而脸色苍白,从胸前的口袋中取出一本笔记。看来那好像是类似近卫兵身分证的东西。 她将盖在自己的大头照上的钢印与刚才摊开的纸张上面盖的钢印放在一起对照──天沼的额头上冒出汗珠。 「没有错……可以盖这个钢印的人只有一位,也就是那位大人……将这个做成折纸作品再投掷……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意义……?」 虽然她开始思考,但这大概没有什么特别深奥的意义。只是因为手里剑很帅而已。 「这我不能说。因为是机密事项……总而言之,这个证据应该足够让你信任我了吧。」 「……我不得不承认。」 天沼这么说,像是投降似的举起了手。死马当活马医的计画莫名其妙地成功,让我因为激动而眼冒金星。 「是吗……那你应该会协助我吧?」 我松了一口气,这么说道,但天沼却摇了摇头。 「应该是相反吧,是学长要协助我。」 「你啊……为什么要这么强势?」 「从这个社团的现状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学长,你根本没有做好任何工作。而且……」 天沼暂时停顿下来,然后奸诈地笑了。 「学长,你在领家学姊面前根本抬不起头吧?」 「什么话,不要说些没有根据的事!」 「跟她长时间相处下来,你对她产生感情了吧。你现在不是完全下不了手了吗?」 「没有这回事!我现在也还在一步一步地暗中行动……」「其实没有吧,呵呵。」 天沼笑著这么说,然后坐到一旁的位子上。她接著把脚用力放到桌上,双手抱胸。她的态度变得愈来愈嚣张了。 003 「你拼命想要回嘴的态度就很可疑了。我懂,和他们相处愈久,就会愈来愈不忍心破坏这种气氛。我毕竟也是人,所以能够理解。」 「请放心吧,我会一肩扛起工作。阿砂学长就当我的随从,好好帮我跑腿吧。」 「阿……阿砂……你是在叫我吗?」 正当我因为她如此瞧不起人的态度感到惊慌的时候,天沼就露出真心觉得有趣的样子开始窃笑。 「这种地方就是阿砂学长之所以是处男的原因啦。真可爱。」 「…………」 我只能哑口无言。 不过一个小时前还在对领家热血地诉说反恋爱意志的晚辈少女,现在却用很随便的语气鄙视我,还叫我「阿砂」,把我当成自己的手下。 态度变化之大,让我一时之间难以理解。 「啊,对了对了,学长。请不要为了把我赶走而跟别人打小报告喔。我们同为大性欲赞会的会员,就好好相处吧。而且……」 天沼暂时停顿下来,像是要对我确实下咒般仔细地说道: 「如果小薫知道阿砂学长其实是间谍,不知道会怎么想喔?」 她用愉快到极点的笑容如此说道。 「不过,我毕竟不是魔鬼。只要你好好协助我,我就什么都不会说。我们就暗中引导这个社团走上解散之路吧。在这之后学长要和小薰怎么样,都是你的自由。」 天沼带著满脸的笑容伸出手。她的意思是「给我握手」。 我百般无奈地握住天沼的手,她的笑容就显露出更加凶猛的光芒。 2 我以后到底要怎么行动才好? 总而言之,反抗天沼并不是个好主意。即使我成功将她逐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只要她和宫前学生会长联手,社团就注定会毁灭。因为我们已经把所有的情报都泄漏给天沼,所以他们可以把两个据点一网打尽。而身分已经曝光的社员们也会被他们轻易地抓住。 天沼和宫前似乎是敌对关系,这是现在唯一的救赎。天沼正打算不借助握有校内权力的宫前的力量,从内部慢慢破坏掉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可是,如果我现在把她赶出去,她就会勉为其难地和宫前合作,利用她的力量让社团毁灭。 首先要观察天沼的态度,在不会被她发现的情况下妨碍她──说到我可以做到的事,似乎就只剩如此了。 我沉浸在这种悲惨的心情里回到家中,发现女童正在我的房间里用认真的表情注视著电脑萤幕。我偷偷一看,发现萤幕上播放著之前玩的游戏的网路影片。看来她好像正在学习老手玩家的动作。 我从以前就这么觉得了,她还真是个不服输的家伙。 「……你就这么迷那款游戏吗?」 我从后面向女童搭话,她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关掉浏览器,然后拿掉耳机。 「我不是叫你要敲门吗!懂不懂礼貌啊!」 女童的脸涨得一片通红,快速地对我连番大骂。虽然这是我的房间,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吐槽她了。 「可是,我觉得参考别人的玩法来让自己进步是很健全的想法。」 「我就说了!我一点也没有想要变得很会玩那种游戏的意思!而且我到底为什么非得被区区人类做出来的东西玩弄在股掌间不可?根本就学不到任何知识。」 虽然这么说,但女童不管是动画还是漫画都很爱看。只要自己喜欢的作品出了最新一集单行本,她就会很缠人地吵著要,一买来又会比我更早开始看。她其实还满享受人类文化的。 「对啦对啦,我知道了。」「你这是什么反应!你应该更尊敬地位比你高的人!」 我坐到床上,放下包包。 虽然我因为一如往常的互动而没了气势……但我今天有一件无论如何都要质问她的事情。 「……我们社团来了一个间谍。」 我一用低沉的声音这么说道,女童刚才的怒容就瞬间转变为轻松的微笑。 「原来如此,你马上就发现了啊。我本来还以为她可以撑更久呢。」 「你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要封杀领家薰了。你忘记我和你接触的根本理由了吗?」 没错,女童会和我接触,就是为了把领家和我送作堆,去除她的反恋爱思想。身为非现充的我被女童一句「可以交到女朋友」的甜言蜜语怂恿,暂时听从她的命令……但我最后贯彻了反恋爱的意志,让我和领家的关系停止进展。 女童现在依然视领家为危险人物,提防著她。女童先前还窜改了反恋主义青年同盟社制作的短片,将内容替换成赞扬恋爱的故事,用尽各种手段来妨碍我们的活动。 这次天沼会加入社团,也是计画的其中一环。 「你是想要以天沼带来的情报为基础,让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瓦解吧。」 「才不是那么单纯的作战呢……算了,你就好好期待吧。」 我总觉得笑著这么说的女童眼神深处有深不可测的谋略正在蠢蠢欲动,在一个外表只有小学四年级的少女面前,我的背部因为恐惧而冒出一片冷汗。 ○ 隔天的放学后,成员们一如往常地聚集在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地上社办。 然后…… 「我来晚了!」 开门后精神饱满地说著这种话走进来的人,是新社员天沼皐。 她就像完全不记得昨天的事一样,大方展露著开朗的笑容。就算我狠狠瞪著她,她依然摆出若无其事的 样子,心情很好地坐到领家的身边。 「大师!一想到我终于可以加入正式的活动,心脏就兴奋地狂跳!」 「皐,就是这个志气!现充终究只有软弱的心智,在我们熊熊燃烧的革命精神面前,他们几乎是手无缚鸡之力!」 「能够听到大师如此称赞,我非常荣幸!不断奋斗到生命的终点,心怀报国之志战死沙场就是我的宿愿!我们一定要将那些卖国贼现充驱逐出境!」 明明思想的泉源完全不同,却能够得到同样的结论,还真是厉害。 我专心地观察著天沼,调查她的举动。 和领家开开心心地讨论著现充毁灭计画的她,看起来就像是打从心底憎恨现充一样。昨天,她对我说话时完全是狗眼看人低的狂妄口气,但现在与领家面对面时却说著正经八百的话。变化之大,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她肯定受过相当严格的训练。 这时候,天沼停止对话,将目光转向了我。 「那……那个,高砂学长……你好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瞪著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呢?」 她的表情完全就是个被学长欺负的胆怯学妹。 领家对天沼露出温柔的笑容,说道: 「他的表情的确很恐怖呢。可是皐,我希望你可以原谅他。沟通能力极低又怕生的高砂就是会忍不住警戒著身为新人的你。我想他迟早都会习惯的。」 「这样啊……我也想要早点和高砂学长熟识起来!请多多指教!」 看到她这副坚强的模样,领家按著眼头。 「你有个好学妹呢,高砂。你就趁这个时候复健,慢慢回归社会吧。」 「不要说得好像我对社会适应不良一样!……奇怪,没有吧。我应该没有对社会适应不良吧……?」 我不安地问道,社团的每个人却都从我身上别开了脸。 「没问题,我们会支持你。」「加油吧。」「高砂学弟,我会声援你的!」 他们这样鼓励我,反而让我更悲情了。 「好了,今日的活动无他,正是决定今后方向的重要会议!」 领家精神振奋地这么说,然后站到白板前,粗鲁地写下:「以反恋爱革命之领先为目标的四月纲领制定!」 「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藉由率先发起的社员招募作战,成功达成了规模仅次于上一年度社团增员的战力扩充!如此一来,这个学校的恋爱至上主义就已经化为风中残烛,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革命的发展了! 我们现在就要集结成员众多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之全力,摧毁学生会,也就是大性欲赞会这个万恶的根源!直到手牵手放学的男女彻底消失为止,我们都不会停止奋斗的双手! 在即将到来的黄金周,学生会想要藉由邻近各校联合举办的『迎新祭』,将新生们推入恋爱至上主义的泥沼。这是现充们形成阶级之分,排斥我等非现充的开端,是最需要戒备的活动!只要在活动举办前对学生会加以打击,并揭发他们的企图,甚至可以达成劝退学生参加活动的目的! 所以,我们今天就来思考摧毁学生会的方法吧!」 天沼对领家的发言献上热烈的掌声。虽然我们之间没有这种习惯,但众人还是忍不住跟她一起拍手。 「那么有没有人想到什么点子……」 领家还没说完,就有一只手以惊人的气势举起来了。是天沼。 「除了正面突破之外别无他法!我们是拥有大和民族之魂的壮士,与其耍一些小手段,不如动员所有战力与他们正面对决,以破竹之势击垮软弱的恋爱信徒!就算在战力上输给敌方,我们也必定会有神风的加持。我们就用誓约的仪式请示天意,决定计画实行之日吧!」 她的提案未免也太头脑简单了。就连领家似乎也难以接受,像是要帮她善后一样用笑容回应: 「原……原来如此啊。那的确也是一种方法。」「大师!您果然也愿意赞同我的想法!」「哈哈哈……」 因为平常都是领家负责失控,所以她被别人的气势镇住的模样实在是非常少见。 领家用小小的文字在白板上写下「正面突破」。 就在这个时候,叩叩,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领家听到之后赶紧将白板转到背面,然后说「请……请进!」招呼客人进来。原本写著危险性文字的白板现在则是很花梢地用圆润的字迹写著「欢迎光临风纪委员会☆」,旁边还画著花卉的图案。 「……打扰了。」 这么说著并走进来的人是个女学生。从领子上系的缎带颜色可以发现她和我同年级,也就是二年级生。她的制服穿著方式和发色给人一种乖巧的印象。我曾经在别处见过她──当我这么想著观察她的时候,便发现了她的胸口上别著的徽章。 「你是学生会的成员,对吧……?」 领家也注意到这一点,向她发问。访客点头回应了她的问题。 「学生会找我们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文件有什么不完整的……」 「不,我今天是……有事想找各位风纪委员商量。」 「原来如此,是学生会想要和风纪委员合作,为了学生做些什么……」 领家用看似尽忠职守的态度这么说道,但女学生却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不是的……是我个人的……恋爱谘询。」 ○ 神明学姊泡了热呼呼的红茶,放到她的面前。 天沼很勤快地拿茶点出来招待客人。看来她似乎会好好看情况扮演风纪委员的角色。我们照例请她填写表格,整理情报。谘询者的名字叫做染谷,是个二年级生。 「……原来如此,你怀疑怀疑对方劈腿是吗?」 领家看著表格,带著严肃的表情低声说道。 「是的……那个,和我交往的男朋友,好像和其他的女生……感情很好的样子。」 领家更深入地追问下去: 「恋爱这种关系非常地复杂,每一段恋情都是很特别的。因此,为了应对你的问题,我们需要知道更具体的资讯。请放心,风纪委员会是鼓励学生恋爱的组织,我们绝对不会把在这里得到的个人资料拿去做坏事。」 面对这么说著逼近自己的领家,谘询者染谷带著老实的表情点了点头。 「也对,我本来有点犹豫……我会相信各位的功绩,坦白说出来的。」 她先如此开启话题并喝下一口红茶,然后开始诉说。她的眼眶里微微泛著泪光。 「我有一个从一年级春天就开始交往的男朋友。我国中的时候是个很内向的人,对恋爱也很生疏……所以我想要在高中努力一点,就很积极地和大家聊天,还加入了学生会……因为这样,我才会和他变得感情很好,然后开始交往。他也是学生会的成员。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发现我的个性其实很阴沉,最近他变得有点疏远我。就像是雪上加霜一样,开始有一些传言出现……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劈腿了。」 她的眼睛流下一滴泪。天沼慌慌张张递出面纸盒。她用颤抖的声音道谢,擤了鼻子。 「原来如此,那真是……」 「虽然还只是传言……可是,我听过各种目击证言。」 一阵沉重的沉默。墙上时钟的秒针声音以及远方棒球社发出的响亮打击声更加强调了这份寂静。 领家的声音打破了谈话中的停滞。 「虽然非常难以启齿……但是为了查明真伪并解决问题,我还是不得不问。关于那个传言的详细内容……还有那个劈腿对象。」 至此,谘询者染谷的脸色就已经完全发白。她抿著嘴 唇,紧紧握住颤抖的双手,说道: 「他曾经和那个女生一起……从平常锁著的空教室走出来……或是从卡拉ok包厢里走出来……大概是这样的传言。然后那个对象是……」 她的声音像是硬挤出来一样沙哑。她紧紧闭上眼睛之后,有几滴眼泪滑落了脸颊。 她虽然哽咽著,却还是继续说下去: 「劈腿对象是……学生会长,宫前学姊。」 ○ 我们设法安抚哭哭啼啼的染谷,鼓励她说风纪委员一定会帮助她,然后把她请了回去。在她回去以后,社办里还残留著一点沉重的气氛。虽然我们以前也谘询过劈腿的案件,但这次的状况有点不同。这件事和学生会有关,而且我们视为眼中钉的宫前学生会长就是嫌疑人。 领家因为愤怒而颤抖著肩膀,用粗鲁的声音说道: 「不可原谅!不只是用宣扬恋爱的恶行染黑自己的双手,还顺从自我中心的欲望抢走别人男友,简直是无法言喻的罪孽!这就是恋爱至上主义的末路,只会对人们散播不幸!」 领家的声音听起来带有比平常更强烈的悲痛……这件事也许让她联想到自己的遭遇和母亲的不忠了吧。 「不可原谅。」「我们一定要想想办法。」「大家来帮助她吧……!」 大家也都不输给领家,义愤之情溢于言表。神明学姊甚至还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天沼她…… 「我们一定要除掉暴虐无道的宫前学生会长!现在就应该对她发动总攻击!」 则是激动地说著这些话。 我也对宫前的行为感到愤怒──但前提是那些传言是真的。 「首先有必要确定传言的真伪。而且……如果可以好好利用这个案件,说不定可以引导学生会走向灭亡。」 我这么一说,领家就赞同地补充说道: 「是要利用感情纠纷来弱化并使之解散对吧!没错,恋爱至上主义者的弱点就在这里。因为恋爱关系引起的争端让组织无法顺利运作,然后腐败。就算说这个过程是已经组织在他们团体内部的生命周期也不为过!」 说著,领家再次把白板翻转过来,将刚才用来开会的那一面秀出来。然后她在上面潦草地写下:「利用恋爱关系反过来从内部进行破坏!」 「这就是我们这次的计画!我们要透过谘询者这个管道得知学生会的内情,应其要求惩罚宫前,同时引导学生会走向毁灭之路!这个作战可以拯救因为自我中心的恋爱至上主义者而受苦的她,也可以破坏学生会,可说是一举两得!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夺取校内霸权的日子不远了!」 3 于是从那一天开始,「风纪委员的烦恼解决」兼「学生会破坏作战」就开始了。 首先要进行的是作为计画主轴的谘询者染谷与其男友的事前调查。 综合以探问等方式从外部获得的情报来看,众人基本上都认为他们是感情很好的情侣。其他人不只经常看到他们在一起,平常也总是可以看到他们亲昵地笑著彼此交谈的模样。 其中,她的朋友果然也知道关于那些传言的事。 「听说他经常被目击到和学生会长偷偷说著话的样子。」「有人说他们曾经从会被拿来做那件事而闻名的空教室一起走出来。」「我好像有听过他们聊著什么跟恋爱有关的事隋。」 在如此打听的过程中,他们的嫌疑变得愈来愈重大。 大约经过一个星期的调查时间,我们再度召开社内会议。 「他们果然有鬼。我的直觉是这么对我说的。」领家很快地下了结论。「而且,我们先前和宫前接触的时候,她曾经很明白地说自己现在没有男朋友。她肯定是为了排解寂寞,才会将魔爪伸向学妹的男朋友然后抢走人家。这是绝对不可原谅的恶行!虽然对染谷很抱歉,但果然还是只能将事实摊在阳光底下,藉此清算他们的关系了。」 话说回来,她的确有提过这件事。上次我们为了作滑雪宿营的准备而出门采买的时候,凑巧遇到宫前,才听到她说了这件事。当时她还为了排解寂寞而把领家带走。 「那么……就闯进学生会室,绑架宫前并监禁她,在拷问的时候用吐真剂让她全部招出来吧!」 领家用一句「呃,那也是一个方法……」略过天沼那攻击性太强的意见,然后提议: 「为了更加了解现状,为即将到来的决战作准备,我想要试著从内部窥探学生会的情况。这个作战……皐,我希望由你来做,就当作你的初次任务。」 听到这句话,天沼眼神闪闪发光地握起领家的手。 「大师!您是打算让我这个新手执行危险度较低的任务,让我累积经验吧!您的深谋远虑让我深感敬佩!」 领家虽然对突然的肌肤接触感到胆怯,还是露出苦笑点点头。 「没……没错。因为你表面上已经成为风纪委员会的成员了,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假借去关系紧密的学生会打招呼的名目刺探敌情。」 「原来如此!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推敲得如此缜密的作战计画!我感到诚惶诚恐,身体忍不住颤抖!」 「你夸成这个样子,我会有点害羞呢……对了,你和宫前还没有见过面,有个人陪你去会比较好……高砂,你就和皐一起去吧。」 「等一下,这种事应该要由身为议长的你去吧。」 虽然极力想要避免与天沼单独相处的我表示排斥…… 「因为我……那个……我有各种事情要忙嘛。」 「没错!大师要领导这个庞大的组织,根本没有时间管这种杂务!」 她们两个却一起如此解释。领家在上次出门采买的时候好像对宫前产生了心理创伤,所以大概是不想要见到她吧。 ○ 我被迫陪伴天沼,和她一同前往学生会室。 自从上次那件事以来,我就一直很积极地避免和天沼单独相处。我在社团和她的交谈也只停留在不会令人感到不自然的程度,尽量不要被她抓到把柄。 可是,现在放学后的走廊上没有人影,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欸,学长。」「…………」 当我眺望著窗外对天沼视而不见的时候,她就跑著绕到我前方,和我面对面。 「阿砂学长,你也太冷淡了吧~你就是这一点像处男啦。」 天沼这么说道,她在社办毕恭毕敬的模样和现在的随便态度简直判若两人。那眼神中散发著小恶魔般的奸诈光芒。 「吵死了,干嘛啦。我根本没有妨碍到你吧,不要管我好吗!」 「啊~真是不可爱。我可是学长的可爱学妹耶,你就和我轻松地聊个天嘛。」 「我的兴趣可不是说废话。」 「闹什么别扭嘛~不过,你这种地方也是有点可爱啦。」 天沼这么说道,咯咯笑了。即使她打从心底展现出来的快乐笑容所嘲讽的对象是我自己……我还是忍不住觉得她看起来很有魅力。 「奇怪,学长你怎么看起来有点怪怪的,你是被虐狂吗?」 「才不是!被学妹这样嘲弄,我气到血液都冲到脑门了啦!」 「会集中血液的地方不是脑袋,而是你的下半身吧?」「…………」「对黄腔这么没辙的地方也很可爱呢!」 我完全被学妹耍著玩。为了打破这种现状,我决定转移话题。 「天沼,关于间谍的工作……你打算怎么做?」 我是以潜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间谍身分在协助天沼。不过我当然只是假装。 「嗯~谁叫某人那么靠不住~首先应该要 从打好基础开始吧。反正还有很多时间,就慢慢地稳扎稳打吧。」 「……从你在社团里的鲁莽态度实在是看不出来。真令人意外。」 「只要伪装成那个样子,别人就不会发现我在背地里操弄著什么样的权谋之术了吧。要多用脑袋啊。」 她的口气听来轻松,内心却是个很会打算盘的家伙。她果然不愧是可以通过严格选拔的人才。 「请学长放心吧,作战计画全部都由我来构想。相对地,你也要多多帮我跑腿喔~」 总而言之,天沼好像没有打算要马上让社团崩溃。在这段多出来的时间里,我必须想办法摆平她。 我们一边对话一边走著,便抵达了学生会办公室门前。 我们敲门后进入室内,上个月见过的那幅优雅景象又出现在眼前。空中飘著花草茶的香味,桌上有盛装糕饼的盘子,学生会的成员就围在桌边谈笑风生。 「啊……」 看到我们的脸,前几天来谘询的女生就发出一个简短的声音。 「哪位,你认识他们吗?」 同伴看到她的反应便问道,那个女生却挥著手否认…… 「那……那个……他们是风纪委员,上个月有来打过招呼。」 同时这么辩解。 我一说我们这次也是来找会长的,一名男学生就从位子上站起来说道: 「啊,那我去叫她!我想她应该待在隔壁。」 这个人刚好是谘询者染谷的男朋友。一提到宫前的事就有反应──他说不定真的有点可疑。 女方一看到他这样,脸色就沉了下来。一个可能是她朋友的人看到她这个样子,就把手轻轻地搭到她的肩上。看来学生会里面好像也有人知道那些传言。 只要能够将这些朋友等人都卷进来,应该就可以在学生会里制造出相当大的骚乱。也许他们的毁灭之日真的不远了。 当我正在观察的时候,宫前和那个男生就开心地聊著天走进来了。 「哎呀,高砂学弟,欢迎你。还有……」 宫前的视线转移到天沼身上的瞬间,表情就紧绷了起来,我没有看漏。不过她的表情马上又转变为柔和的微笑,温柔地向天沼搭话: 「你是新生吧,初次见面。我是学生会长宫前。」 「初……初次见面,那个……我的名字叫做天沼皐!请多多指教!」 天沼露出紧张的样子回应──这当然是演出来的。可是她的伪装非常完美,其他的学生会成员都像是看到什么温馨的场面一样,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容。 「呵呵,多多指教。对了,两位今天有什么事呢?」 「那……那个……这个……」 天沼捏著裙子前襬,低下头来。真是逼真的演技。 虽然我心想为什么我要被迫陪她演著这出闹剧,却还是无奈地插嘴说道: 「这次,这位天沼学妹加入了风纪委员会担任庶务的职位。我们是专程来向与我们关系紧密的学生会报告这件事的。」 「是……是的!就是这样!」 宫前很做作地用手遮住嘴巴轻笑一声,然后对天沼开口说道: 「原来是这样。学生会和我个人都很期待天沼学妹的加入,可以让风纪委员会的亮眼成绩更进一步呢。」 「是……是!我会努力的!」 天沼精神饱满地低下头这么说,其他的学生会成员就很热烈地为她鼓掌。我还听到有人说觉得青涩的新生很可爱。 看准掌声停下来的时机,宫前继续说了下去: 「吶,我等一下可以去风纪委员那里坐坐吗?为了让合作更加顺利,我想要加深彼此之间的交流。」 天沼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高……高砂学长?」 天沼假装成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突发状况的新人。我一边叹气,一边回应了宫前: 「好的,没有问题。欢迎你过来。」 ○ 宫前、天沼还有我,三个人一起走到走廊上。 学生会室的门关起来的瞬间──宫前看著天沼的眼神就迅速变得冷淡。面对这种冰冷的视线,天沼却回以一派轻松的笑容。 「过来。」 宫前用不容反抗的强硬语气说道,踏出步伐。我和天沼跟在她后面前进。 她要去的地方并不是风纪委员的办公室,而是远离校舍的废弃教室。虽然这里平常都是上锁的,但却有流言说里面有时会传出可疑的声音。 宫前用腰上挂著的钥匙串把门打开,然后看也不看我们一眼,直接走进里面打开了灯。真是个冷清的教室。空的钢制置物架沿著墙面排列,教室的中央并列著两张长桌。椅背或椅面破掉的折叠椅杂乱地围著桌子摆放。 「坐下。」 宫前对天沼冷淡地丢出这句话。她接著重新面对我,略为放松了表情…… 「高砂学弟,我可能要稍微让你见丑了……」 并这么说道,然后自己也坐到椅子上。我也在离她们两人稍远一点的位子上坐下。 「一开始也许需要说一些开场白呢。高砂学弟,我以前曾经和你说过关于组织的事吧?其实天沼学妹也是……」 「啊,学长他已经知道了喔。」 我对天沼使了一个眼色。如果天沼说了太多关于我的事,就会和宫前所了解的我产生出入。她好像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眨了个眼回应我。 「那事情就好说了。天沼学妹,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会来到我已经当上学生会长并掌握实权的这所学校呢?」 「那种事情,你只要扪心自问就可以知道了吧。不过,说得明白一点,就是因为你太不争气的关系。」 宫前的眼神变得更加凶狠了。 「不争气……?我在这所学校的活跃,以及随之而来的情侣撮合率可是所有人都认可的成果。」 「你放任可疑的反恋爱团体大摇大摆地活动,到底拿什么脸说这种话?我就直说了,上头觉得你的能力不足,所以才会派我来的。」 「……你想说你是为了对抗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才会来到这所学校的吗?」 「就和你想的一样。」 天沼嘻皮笑脸地用双手抱著后脑杓。宫前乾咳了一声,狠狠瞪著她。 宫前和天沼虽然同样隶属于大性欲赞会,但她们的感情似乎并不好。不只如此,她们甚至还像是面对敌人一样针锋相对。 我一面假装成非常惶恐的样子,一面专心地聆听她们交谈的内容──在这里获得的情报,肯定可以在我们社团和大性欲赞会交战的时候发挥作用。 「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正受到充分的压制。现在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不会倾听他们的主张,而是歌颂著青春吧?天沼学妹,根本就没有你出场的余地。」 「受到压制?你连只有几个人的组织都破坏不了吗?敌人说不定正蛰伏在地底下,并确实地蓄积著力量。你这种只会悠闲地观望情势的做法,以后应该很难出人头地吧。」 宫前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了。她那毫不掩饰敌意的冰冷视线和平常优雅的气质截然不同,瞪视著天沼。 「难道说你就办得到吗……?」 「应该说我已经在做了。我已经加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成为间谍了。」 一听到这句话,宫前的身体就反射性地颤抖了一下。 「原来如此,看来你手脚很快嘛,辛苦你了。那就快点向我提供情报吧。告诉我成员的身分和据点的所在地。只要使用我的权限,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我怎么 可能提供情报给你。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功劳被别人抢走。」 「我只是要协助你。不管你经过了多少训练,终究还是个新生,应该还无法在这所学校自由行动吧?所以我才会说要支援你的!」 「是喔,那还真是感激你呢……但请容我拒绝。」 天沼如此断然说道,笑脸盈盈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可以一个人完成任务,所以学姊你就尽情享受青春,和没出息的男人一起啪啪啪就好了吧。那就这样,我很忙的,失陪了~」 「给我站住!」「少命令我,臭老太婆。」 两个人在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中对峙著。她们互瞪了数秒,然后天沼一语不发地转过身去,离开了教室。我则是慌慌张张地追上她,退出教室。 「喂,刚才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你要和宫前针锋相对,你们不是同伴吗?」 我终于追上快步前进的天沼,从后面向她搭话。 「同伴?希望你不要拿我和那种平凡的会员比较,他们不过是一群只对交配有兴趣的猴子罢了。根本就是想要把我们拚命建立起来的成果拿去挥霍的废物。」 看来他们之间的不和好像相当严重。似乎有很大的原因在于组织的构造。 会不会是女童刻意让组织内部互相争斗,使会员无法注意到最上层的真正意图呢?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计画真的发挥了非常显著的效果。 总而言之,多亏她们互相敌视,我们才能够得救。如果天沼将情报泄漏给宫前知道,我们肯定已经被推入无计可施的困境了。 「结果连学长你也没有和宫前明说自己现在的状况嘛。她完全是把你当成一般人看待了吧?」 「是……是啊,因为我的任务是机密嘛……」 我虽然冷汗直流,还是贯彻了先前编造出来的「自己也是大性欲赞会的间谍」这个设定。 「真是明智的决定。因为那家伙上面的洞和下面的洞差不多松嘛。很容易泄漏情报的。」「哈……哈哈……」 当我因为天沼开的露骨黄腔而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又露出了坏心眼的笑容。 ○ 我们回到社办报告学生会的情况,这一天便宣告解散。 回家的路上,我像平常一样和领家并肩走著。白天的时间愈来愈长,和她一起度过的这段时光也可以看见不同的风景。我变得不会因为走在一起而紧张,渐渐可以看到过去所看不见的东西,这说不定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 「……今天是星期五呢。」 在我身旁牵著脚踏车走路的领家如此对我开口说道。 「是啊……最近发生不少累人的事,一想到终于可以休息,我就有种得救的感觉。」 新学期总会有一些新事物的开始,直到习惯之前都会造成相当大的精神疲劳。而且最费神的就是关于天沼的事,我已经筋疲力竭了。 「这……这样啊。那你这个周末不会特别去什么地方,只会待在家里吗?」 「是啊,我大概会睡上一整天吧。」 我这么一说,领家就像是有点泄气似的垂下肩膀。 「……我想要在假日的时候……那个……稍微执行一下作战计画……既然你这么累的话,我就自己一个人去好了。」 「作战……?」 「对,就是上次那个谘询案件。为了得到确实的证据,不是需要经过各种调查吗?我想要去视察一下那个男朋友和宫前的传言中有出现的卡拉ok和咖啡厅附近。而且,到时候和宫前他们巧遇的可能性也很大。毕竟人家都说犯人会回到犯罪现场嘛。」 领家这么说道,恶作剧般鸣响了脚踏车铃。清凉的音调被吸进染上深红色的天空。 转眼间,我们已经抵达分歧的交叉路口了。夕阳西斜,两人的影子拉长在道路上。 「那样的话……其实也不会太累。我也参加……这场作战吧。」 「是……是吗!高砂同志,你愿意献身参加革命运动,议长我将给予非常高度的评价!」 在这之后,我们拟定了计画的内容便彼此道别。 虽然我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却还可以听到铃声从远处传来。这音色听来甜蜜,非常温柔地渗进我的身体里。 4 因为周末要执行作战计画,所以我一个人思考著要以什么样的顺序展开什么样的行动,而这时候被我丢在床上的手机震动著发出声响。我看看萤幕,发现上面显示著「天沼皐」的字样。 该不会又有什么麻烦事吧,我这么想著,不安地接起电话。 「……有什么事?」 『啊,阿砂学长,晚安啊~怎么一开口就讲话这么冷淡嘛。你这样永远都交不到女朋友喔。』 「没事的话我要挂了。」 『等一下啦~!一般人接到可爱学妹打来的电话应该会喜极而泣吧。说不定还有人愿意为了这种事付钱呢……真希望你可以多了解这有多么可贵。』 「那我要挂了喔。」 『等一下,我真的有事啦!真是的,我怎么可能没事打电话给阿砂学长嘛。自以为是也要有个限度。』 要不是隔著电话,我现在应该已经忘掉一切,揍扁她了。 『有好消息要报告学长!这个周末,你可以跟幼齿高中女生1号约会了,恭喜你!所以请你星期日十一点到车站前集合。』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完全跟不上。」 『真是的……学长还真是迟钝。我在邀请你约会耶!真希望你可以理解想办法委婉邀请学长的羞涩高一女生细腻的心思。』 「…………」 『啊,请你不要误会喔。这只是为了开会。我不过是想要把在这所学校掌握实权的宫前踹下来,才会跟你商讨作战计画而已。』 虽然这些话乍听之下很像是傲娇,但她的口气完全是真心的。 不管怎么样,我没有办法去参加这场会议。天沼刚才说星期日十一点,那样会与我和领家约好的时间重叠。 「我才不会误会,我知道你完全是把我当笨蛋耍……然后,关于你说的星期日十一点,我那个时候刚好有事。」 『咦,学长假日的时候不是只会睡到中午然后午餐吃炒面或乌龙面或炒饭并发著呆看电视接著睡午觉然后再看电视到晚上再沮丧地说「今天什么事都没做啊……」之后睡觉而已吗?没想到你竟然有事!』 虽然她的发言非常瞧不起人,但命中事实的程度之高,却让我怀疑她是不是见过我平常度过假日的模样。 『该不会……是小薰吧?』 因为天沼这个敏锐的猜想,我的心脏开始猛跳。 『好像被我说中了呢~啊,比起自己本来的任务,学长会优先选择挂心自己的女生啊。根本就是一种动物嘛……不过,如果我把真相告诉小薰,不要说是这次的约会了,你们至今为止的关系都会全部毁灭得一乾二净,你也会被她讨厌到死吧。』 「……你在威胁我?」『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这对我太不利了。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我知道了,我会取消和领家的约定。」 『哎呀~真不好意思。变得好像我硬是强迫你一样。那么,星期日十一点车站见喽~』 她这么说,挂了我的电话。 我因为太过强烈的无力感,仰躺到床上。 我像是要遮住刺眼的日光灯般举起手机,直接向领家发送电子邮件,告知自己星期日不能去参加作战的消息。 几分钟后,我收到了回信。信里只写著「了解」一句话。 ○ 隔天,我拖著睡眠不足的沉重脚步前往集合地点。虽然我平常大多比指定时间更早到, 但今天差一点就迟到了。不过我还没有看到天沼的身影。 比约定时间晚了大约五分钟,天沼终于现身了。可是她好像是不会在意这一点迟到的性格,所以不慌不忙地朝这里慢慢走了过来。 「让你久等了。因为我想让你亲身体验等不及可爱学妹到来的渴望,所以稍微晚一点到了!」 「不,你单纯只是迟到了而已吧。」 「学长~才五分钟耶!这样哪算迟到啊。而且你看,是便服喔!」 天沼如此自说自话,原地转了一圈。长度比制服还要短上许多的裙子随风飘了起来。 「学妹平常穿著制服,而且服装仪容非常正经八百。但她的便服是走可爱路线,明明暴露出来的部位并没有比较多,和平常形象的落差却令人忍不住心跳加速……你的感觉就像这样吧!」 「不要随便捏造别人的心境。」 「咦~可是学长,你刚才的眼神四处乱飘耶。」 「眼前有个突然转起圈来的丢脸家伙,我只是很在意周围的视线而已。」 话虽如此,但如果我说自己一点也没有天沼所说的那种心动,说不定是骗人的。 「你像这样生气的样子真可爱~」「吵死了。」 天沼很开心地窃笑著。从她平常戴著面具,总是说著吓人的话的模样,实在很难想像她会露出这种与年龄相仿的天真笑容。 「那么,我们就出发去约会吧。」 「喂,不是『约会』吧,你说过我们只是要开作战会议而已。」 「你在说什么认真到爆的话啊,今天可是难得的休假耶。在开会之前稍微玩一下嘛~」 「为什么我要……」「别管了别管了。来,出发!」 天沼强势地抓住我的手臂这么说,把我拉进有一堆情侣蠢蠢欲动的街道里。 「哎呀~真是谢谢招待!」 天沼带著开朗的笑容这么说道,大口吃著冰淇淋。 我上当了。天沼根本就只把我当成一个移动式钱包看待。 「人一当上学长,财力果然不一样。我都想嫁给你了。」 「…………」 我对天沼那过于任性的台词哑口无言,同时舔了一口自己那份冰淇淋。吃起来这么美味反而让我很不爽。 「为什么我非帮你付钱不可?」 「咦~人家是你的学妹耶。而且学长,可以向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进贡的机会,你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再遇到了喔。」 「我根本不想要这种机会!」 「等到十年后,二十年后,学长回想起今天的事情,一定会疯狂感谢我的!」 但愿那种时刻永远不会到来。 天沼虽然说著话,还是用很快的速度吃掉了冰淇淋,并用手机不断拍下店家的照片。 看准我吃完冰淇淋的时机,她将双手放到身后,前倾著上半身,眼神朝上仰望著我。她以这个做作的姿势,开心地用很有活力的声音说道: 「好了,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我有很多想逛的地方呢~」 在这之后,我被迫陪著天沼逛了大约三个小时的街。 虽然她没有叫我帮她付衣服的钱,但在途中进入咖啡厅休息时,我还是被逼著请客了。在某间服饰店,天沼半开著试衣间的布帘,露出害羞的神情说道: 「怎么样,这件适合我吗?」 双手提著她的战利品,被拉著四处乱逛而疲惫不堪的我随便回答了她: 「嗯,很适合你啊。」 「学长从刚才开始就只会说这句话!你认真一点帮我看啦~」 天沼说著,轻轻拉了我的袖子。就算我心里知道她是在演戏,但碰到她这种做作的举动,我还是会忍不住有些慌张。真是可悲的高中男生本性。 「……我不太懂这种时尚之类的东西。」 「用直觉回答就好了。我最想问的就是男生的真实感想。」 「是……是吗……呃,我觉得一般来说还算可爱吧。」 「什么一般来说!你讲话乾脆一点啦~」 「……我觉得你穿起来非常可爱。」 我这么夸奖天沼,她就发出「嘿嘿~」的笑声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当我们走出店外,进入拥挤的人群中,天沼就向我开口搭话: 「话说回来,阿砂学长,你也会和小薰一起做这种事吗?」 「我……我和她才不是那种关系!我们只是一起参加革命运动而已。」 「咦~你们看起来不像那样耶。至少小薫是很迷恋阿砂学长的吧。」 「没有……那回事。」 「啊,你刚才口吃了吧。是那个吧,小薰以前曾经对你告白过,之类的吗?」 「…………」 我保持沉默,天沼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学长你超不会说谎的吧!这种地方真的很可爱……欸~你为什么要拒绝她嘛。小薰不是很好吗?」 「……因为我还有任务在身。」 我说著这种话来掩饰,天沼暂时像是思考著什么事一样让视线在空中飘移,然后像是理解似的再次开始说话: 「对喔对喔,毕竟被别人单方面喜欢,感觉很爽嘛。自己想待在舒适圈里,被动地接受对方的好意。我可以理解学长的心情。」 「……不是你说的那样。」 「不不不,我说得没错吧。你只是自己没有发现罢了。因为有人会无条件喜欢自己的状况实在太爽了嘛。可是一旦开始交往,自己也必须要开始付出。那样很麻烦呢。」 天沼这么说,把双手抱在脑后。 「你不要擅自断定。」「我没有,我真的懂。因为学长你和我有一点像。例如立场或是想法。就算我无法体会,还是可以理解。」 ……我的确就和天沼说的一样,从来没有明确地向领家表达过自己的心意。 我们在那场情人节抗争被逼到绝路的时候,领家明确地向我告白了。就连上次去泡温泉的时候,也是领家主动接近我的。我也许真的完全没有对她表明过任何态度。 那是因为我找不到机会──现在说不定就是我一直仰赖著这一点所造成的结果吧。 天沼所说的话带著沉甸甸的重量,在我心中持续回响著。我对领家到底有什么样的── 「不管怎么说,嘴上说著要『反恋爱』,自己却变成深陷在恋爱里的少女,小薰还真是有趣呢。觉得萌萌的。」 天沼就这么结束这个话题,停下脚步。 「好,不管这个了,我们快点把今天的目的解决掉吧。就在这里开会可以吗?」 天沼用非常轻松的语调如此说道,指向近在眼前的一栋建筑。 ……那是一间看起来不太正派的宾馆。 「不……不行,这里不太妙吧!」 「你在紧张什么啊,好恶!我只是为了不要被其他人听到谈话内容,才会选择隔音效果好的密室而已啦。」 「就算这么说……还是要顾及形象啊。要是被其他人看到我们走出来怎么办?」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我们又没有要做什么猥亵的事。而且,我们已经是高中生了耶,不过是一两句那种流言,就当作是一种荣耀嘛。」 「会承受损失的人主要是你耶。」 「我没关系啦。这里的优点是属于大性欲赞会(我们)旗下,所以我可以免费使用。学长,你今天已经花了不少钱吧,希望你可以坦率地接受我的好意。」 「唔……」 只要一提到钱的事,我就一句话也无法反驳了。我乖乖地接受天沼的提议,走进了这栋建筑物。 「首先应该要从互通情报开始呢。我们先来好好掌握一下彼此的状况吧。」 这么说著的天沼毫无防备地坐到床上,摇晃著脱掉鞋子的双脚。 我坐到窗边的椅子上,垂直对她投射视线,回答: 「嗯,是啊。太急著展开行动也只会搞砸。幸好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现在很难说是有什么特别的活动成果,我们就慢慢来吧。」 天沼听了我的回应后点点头,率先对我发问: 「学长,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基于怎么样的命令体制行动的,我完全搞不懂……学长你应该知道……会长(首领)的真面目吧。」 为了防止谎话被拆穿,我必须慎重回答。我决定小心不要透漏太多情报,说出口的内容也以实话为主。 「我想你也知道,我的立场和计画的细节是机密。这一点你应该也一样吧?我只能说出一件事……我和那位创立大性欲赞会的人物见过面。」 「他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可能说的。只不过,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其他人对那个女人的真面目作出的任何猜测,全都和她沾不上边。」 「你说『那个女人』……她是一位女性吧?」「…………」 我一沉默下来,天沼就笑了一下。不过这当然是我故意「不小心」泄漏出来的情报。 「……我能说的就到此为止。再来就是你也知道的事──我也是上头为了毁灭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所派出的间谍。」 「原来如此……可是学长和会长有见过面的事情好像是真的呢。虽然只是传言,但我从以前就时不时会听到有人说会长可能是一位女性。嗯~这样一来……算是有接近一点了吧。」 天沼这么说道,一口气往床上仰躺下来,朝天花板伸出双手。 「接下来轮到我了。我也想要了解你的事。像是加入大性欲赞会的理由,还有与宫前学生会长的对立。」 「就算你问理由我也……我从出生开始就入会了,因为父母都是会员。宫前也和我一样,然后我们的双亲彼此有些因缘。我们的年龄不是差不多吗?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天沼说得像是事不关己一样,用轻松的语调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么说来……你会入会不就和你自己的意愿完全没有关系了吗?」 我这么一问,天沼就忽然坐起上半身,一脸讶异地看著我。 「学长,到头来意愿这种东西……真的是必要的吗?」 「你在说什么啊。自己想要怎么做,说起来应该是最重要的一点吧。」 「我只是想要轻松地活下去而已。为了这个目的,可以利用父母累积起来的成果的大性欲赞会就是一个方便的道具──父母不也一样吗?他们会把我这个小孩的存在当成证明自身正常的证据,他们就是这样出人头地的。我对恋爱有什么看法都只是其次。」 我感到不寒而栗。我怕的不是这些话本身,而是天沼可以稀松平常地说出这些话的态度。这就是她的真心话。 她舍弃自己的意志成为他人的道具,同时也将他人当作道具使用。藉此建立最大限度的成果,平步青云地轻松过生活。 她打算继续这么活下去。 她将这种难以捉摸的内心展现在我的眼前,让我心里觉得愈来愈不舒服了。 就这样交换完各种情报之后,我和天沼离开了房间。我听到天沼对运动的态度和背景,脑中非常地混乱。因为我虽然没有办法接受她的想法,却多少可以理解她为什么会发展出这种思想。 我们两人结伴从宾馆的玄关走出去。 「学长~你现在就要回家了吗?难得的假日,我们再去玩一下嘛。欸,去电动游乐场怎么样?」 这么说著的天沼自然地搂住我的手臂。 「住手,不要黏著我!而且在这种地方做这种动作,被看到的话伤害太大了。」 「有什么关系,你又没有女朋友。多少流传一点绯闻,身为男人才比较有面子嘛。」 「我才不要什么面子,这根本……」 天沼对我笑著,当我正要拚命甩开她的手时── 啪沙,前方有声音传过来。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我往那个方向望过去,地面上果然掉著一个袋子。因为袋子上印著书店的名称,所以里面放的应该是书吧。 袋子后面有一双穿著凉鞋的脚。从大小看来,对方好像是一名女性。我往上看,发现她下半身穿著体育裤,上半身穿著皱皱的t恤并套著连帽外套。就像是要去家里附近办点事一样的轻松装扮。 我的视线继续往上移动──对方低著头,脸色阴郁。但我可以清楚看见她的嘴唇正在阵阵颤抖。 ──是领家。 不会错的。她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议长,同时也是我的同学,领家薰。她穿著非常轻便的衣服,弄掉了装著刚买的书的袋子。 她所目击到的,是我和天沼状似亲密地搂著彼此手臂,从宾馆走出来的场面── 「等一下,领家,这是误会。」 我努力压抑住快要沸腾的脑浆,这么说道。 可是领家依然低著头,一句话也不说。 「我和天沼之间绝对没有发生那种事!」 她只是颤抖著肩膀,一直低著头。 「喂,领家,你有在听我说吗?」 我一抓住她的肩膀── 领家就啪的一声挥开我的手,向后跳开一步。接著她抬起头。 她眼睛睁得老大,笔直地瞪著我。我被她的气势震慑住。 一瞬间,我什么都无法思考。 就像是要填补这个缝隙,啪!一阵尖锐的破裂声响起。领家的右手挥过我的眼前。 过了一会儿,我的脸颊开始发热,接著又马上转变为刺痛。 直到我发觉自己被打了耳光,整整花了五秒钟。 我只能呆滞地望著在眼前瞪著自己的领家。她用力睁大的眼睛眨了一下,一滴眼泪便滑落她的脸颊。 004 然后她弯下腰,粗鲁地抓住自己弄掉的袋子。 领家一个转身,便一言不发地跑著离开现场。 在她的身后,只有弯腰的时候眼泪滴落到地上形成的几个圆形痕迹虚幻地留在原地。 第3章 扬弃认知上的龃龉与对立之实践手法 1 我因为太过震惊,头脑一直转不过来,这一天就这么回去了。 道别的时候,天沼一派轻松地笑著…… 「这下子还真是不得了了耶~……不过,这对学长来说不正是好机会吗?要是一直这样悠悠哉哉地和她『好好相处』,迟早会无法回头的。」 并若无其事地这么说,用装可爱的动作挥著手消失在车站的剪票口。 虽然记忆很模糊,我却也在不知不觉之间回到了家中。我一进到房间里,就看见正在玩游戏的女童摆出很想要我陪她玩的眼神,但我还是视而不见并钻进被窝里。 领家瞪著我的脸,慢慢渗进脸颊的痛楚,她跑著离开的模样,残留在地面上的泪痕,这些影像都在我脑海中不断循环,使我不禁感到焦躁。 总而言之,我必须要尽早解开领家心中的误会。 我拿出手机,马上在通讯录里选择「领家薰」,打电话给她。说起来,这个号码在女性之中,是我除了母亲以外,第一个新增到通讯录的号码。 等待接通的这段时间,我想起了新增这个号码的日子──她邀请我加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那一天。那还真是乱七八糟的一天,我差一点露出苦笑。 为什么我的脑海中会浮现那样的过去呢?不管铃声响了几次,她都没有接起电话。电话转接到语音信箱,然后挂断。我重新再打一次。没有接通。 我暂时放弃打电话,改写邮件给她。简短一点的文章应该比较好。不可以写得好像是在找藉口。 「今天的那件事是误会。我想要和你谈谈,接我的电话吧。」 我只写了这些内容,然后寄出。 我等了一分钟,等了十分钟,等了一个小时。 我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领家的回信。 「竟然那么在意手机,你也真是得了文明病啊。怎么样,要不要玩个游戏来转换一下心情?」 我彻底无视一副姊姊样地说著这些话的女童,把棉被拉起来盖住头。我在黑暗中看著手机萤幕,领家却还是没有回信给我。 「不准无视我!我可是创造你们的造物主,也就是神啊,不管怎么想,你们都应该要厚待我!」 女童这么说著,隔著棉被摇晃我的身体,我却还是坚持不露脸,直接闭上眼睛。 结果,这一天我还是没有等到领家的回信。 ○ 隔天,我揉著因为睡眠不足而浮肿的双眼前往学校。我平常都会在心里默默诅咒著吵吵闹闹地上学的现充们,但今天的我根本没有这种余力。 我一进到教室就马上望向领家的座位。如果是平常的这个时间,她早就已经来到学校了,但现在座位上看不到她的身影。 铃声响起,早上的班会开始了──就像是看准这个时机,领家走进了教室。 黑色长发的前端随著她的脚步摇晃。她的侧脸和平常一样正气凛然。但是她的眼睛看起来却好像因为充血而有些泛红。 第一节课就这么开始,然后结束。我一直望著领家的背影,课堂的内容完全无法进入我的脑中。 到了下课时间,我马上站起来走向领家的位子。可是她也在下课的瞬间离开座位,走出了教室。虽然我跟在她的身后想要留住她的脚步,但下课时间的走廊上有很多人,让我很难追上她。在追逐的过程中,我迷失了她的身影。 不管是下一次,再下一次的下课时间还是午休,我都没能拉住领家。 放学后,当我还在收拾课本的时候,她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了。我无奈地一个人前往社办。 「啊,学长。嗨!」 我走在走廊上的时候,这个精神饱满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我感觉到有人轻拍了我的背。是天沼。 她马上跑到我的身边,拉住我的袖子。 「欸~阿砂学长,你的回应呢?竟然假装没听见可爱学妹的问候,学长太过分了,这是霸凌耶。」 「……我还没有解开领家对我的误会。」 我抱怨般吐出这句话,天沼就笑了。 「虽然我早就知道了,但是小薰还真是超级麻烦的耶~!不,她很可爱喔,超萌的。」 「这有什么好笑的!」 我半发飙地说道,天沼就笑得更开心了。 「学长你也很麻烦耶。哎呀~这实在是太精彩了!」 天沼这么说著,拍了拍我的肩膀。如果她是男的,我早就出手揍人了。 我和天沼这么对话著,走进社办──领家就已经坐在平时的位子上了。 她一看到我和天沼一起过来,嘴巴就一瞬间抽搐了一下,但又马上别开视线,转向窗户的方向。 「喂,领家……这是因为……」 虽然我想要对她说话,天沼的声音却打断了我。 「大师!本周也能够和大师一起进行活动,我深感光荣!今天要以什么样的方法来教训那些可恨的恋爱至上主义者呢?」 面对天沼干劲十足的模样,领家退缩地回以断断续续的句子: 「……是啊,我们本周也必须要继续打击他们……没错,这所学校里存在著会盯上刚加入社团的学妹,并在周末带对方出门闲逛的轻浮者。我们绝对不会姑息这种家伙。」 领家一说完这些话,就往我这里瞄了一眼。看到天沼表现得彷佛昨天没有发生任何事,她好像很困惑。领家不知道要作何反应才好。 「太差劲了!让那种恶徒在这片神州彻底消失,正是我们的使命!」 天沼用难以捉摸的态度如此乾脆地说道,领家好像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反应,所以暂时呆呆地盯著她看。 接著,领家的目光转到我身上。她狠狠地瞪著我,甚至还咬牙切齿。 看来是因为天沼假装出天真无邪的态度,让领家的愤怒完全指向我了。在她的眼里,我已经是一个想要对无知且纯洁的学妹伸出魔掌的坏蛋了。 「那个啊,领家……」 「高砂,你不要插嘴!软弱之人肯定会扯我们的后腿!」 虽然这是领家自从那次事件以来第一次对我说的话,语气却非常地尖锐且辛辣。 天沼乘势说道: 「大师说得没错!我在高砂学长身上感觉不到贯彻反恋爱理念的坚强意志。有时候甚至还会很容易便倾向恋爱至上主义者那一边──大师就是忧心这一点!」 说著,天沼抓住并摇晃我的上手臂。领家时不时瞄著她的手紧紧握住我手臂的地方,说道: 「就……就是啊,高砂,皐说得没错!只不过,皐,这个男的不知何时会化身野兽。不可以这么轻易地碰触他!」 「不,大师,我不会输给高砂学长的蛮力。而且,对付心智软弱的人就要像锻造刀剑一样,除了这样鞭策并重新锻炼之外别无他法!」 天沼这么说完,便不断轻轻敲打著我的手臂。 「喂,快住手!」「不,除非学长重新燃起报国之志,否则我的手是不会停下来的!」 虽然她说的话很怪异,但从旁人的眼里看来,我和她就像是在打情骂俏一样。实际上,领家的脸色的确是愈来愈难看了。 「……你们两个人的感情还真好啊。」 「我跟她感情才不好!」「我跟他感情并不好!」 我和天沼异口同声地回应了领家所说的话。这个举动好像又加深了我们的嫌疑,让领家一语不发地再次转身面向窗户。 天沼看到她这个样子,用嘴角偷偷对我摆出坏心眼的笑容。我完全被她当成玩具了。天沼耍的手段相当高超。 在这之后,领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 言,只是一边读著书,一边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些文字。她应该是在读一些关于革命理论的书吧。 天沼在各种事情上对我指指点点,动不动就说著:「你应该多向大师学习。」「你根本不懂大师有多么伟大!」等等的话来骂我。领家虽然每次都会给予模糊的回应,但依然很心不在焉。从某种角度来看,她说不定觉得我和天沼是在卿卿我我。 这个时候,领家无法忍受似的皱著眉头站起来,用焦躁的口气宣布: 「……反正今天其他人好像会晚到,差不多就这么解散吧。」 她的气势逼人,就好像在说自己已经不想要再看到我们亲密互动的样子了。 然而天沼完全不去顾虑领家的这种心境,还开朗地附和她: 「原来如此!毕竟战士也需要休息,大师如此深谋远虑,我深感敬佩!」 「是……是啊……没错。白费力气振作,最后也只会是白忙一场……」 领家用模棱两可的态度回应天沼。 对她来说,这就是最难受的一点。就算想要憎恨和我「感情很好」的对象,天沼还是仰慕著自己。而且她还是学妹,也是一年级新生。领家不可能对她冷漠。 因此──她愤怒的矛头就会全部集中到我的身上。 「某个大木头也应该利用这次的休假来自我批判,藉此修正那快要染上恋爱至上主义的脑袋吧。」 「您说的是!高砂学长,你懂吗?大师是在暗指你喔!对于地位低下的高砂学长,大师本来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大师都赐予如此诚心的忠告了,学长应该要在地上对大师行跪拜之礼才是!」 领家因为钻牛角尖,无法直接和我说话,但天沼却对我发动猛烈的攻势──这对领家来说应该也很不是滋味吧。 「够了,今天就这样散会!」 领家冷淡地这么说,一把抓住书包就大步横跨社办,前往出口。 「喂,领家……」 她完全不听我的制止,粗鲁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 「哎呀~真的是很有趣耶~」 我无视笑嘻嘻地这么说的天沼,为了追上领家而站起身来。 就算要用强硬的手段,我也必须阻止她的脚步,想办法让她听我说话。如果不能制造谈话的机会,再拖拖拉拉下去也只会让关系愈来愈糟。 我来到走廊上的时候,就已经遍寻不著领家的身影了。她说不定是猜到我会跟上去,所以用跑的逃走了。我跑到鞋柜处换穿室外鞋,并马上前往脚踏车停车场。 领家平常都是骑脚踏车上学的。可是在回家的路上,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都是牵著脚踏车步行。上个星期,她开口约我在周末一起出去的情景在我的脑海里复苏。 我一到停车场,领家就已经跨坐到座垫上,正要开始踩踏板了。 「拜托你稍微听一下我说的话吧。」 我这么一出声,领家就一瞬间将视线转到我身上,但又马上紧抿著双唇重新面向前方,使劲开始踩踏板。 「那全部都是误会啊!」 我对驶远的脚踏车大叫,声音却只能空虚地回响在放学后的运动场上。 正要离校的学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交互望著我和领家。 「是感情纠纷吧。」「那个男的劈腿吗?」「烂人。那种看起来很乖乖牌的家伙特别会做那种事。」「……不,说不定是误会吧,应该也要听听男方有什么苦衷才对。」 他们擅自七嘴八舌地低声说道,在一旁看热闹。另外,最后说话的那家伙大概正在劈腿。 像这样呆站著眺望她离去也什么都无法开始。回过神来,我已经跑去追骑著脚踏车的领家了。 「唔哇~超青春的。」「没想到真的有情侣会做那种事……」「现充爆炸吧!」 虽然我可以听到别人起哄的声音,但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时候。 如果不趁领家以为我不会追上去而大意的时候缩短距离,我就抓不到她了。我不顾一切地全力狂奔。 幸好,领家在前面不远的路口被红绿灯挡下来了。我抓紧这个好机会朝领家跑去,而她可能是注意到有脚步声接近,于是回过头来。我与她四目交接。 不过,她马上别开目光,然后趁著红绿灯刚好改变的时机用力踩下踏板。可是她的加速还不够充分。 在越过斑马线之后大约十公尺的地方,我终于追上她了。我努力伸长手臂,用手指勾住领家的脚踏车后方装著的载货架。我勉强维持重心不被加快的速度拉走,并排著跑在她身边。 「领家,等一下!」 「我跟你没什么话好说!」 领家这么叫道,双脚完全没有离开踏板。 我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出言说服她: 「听好了领家,你要客观地想想这是什么状况—……怎么样,这很明显是『正在歌颂青春』的现充喔!这种样子,被其他人看到也没有关系吗!」 这些话立即发挥了效果。 领家停下踩著踏板的脚并剎车,从脚踏车上下来,转身面对我。她的脸涨得一片通红。 「你是什么意思……想要羞辱我也该适可而止吧!」 领家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小声地训斥著我。 「该适可而止的是你!你到底为什么就是不听我说话!」 我这么一说,领家就正面瞪著我大喊: 「我根本没有什么想听你说的话!」 她连周围的视线都忘了,声音大到让走在回家路上的学生都开始骚动。 可是我已经没有余力去在意那种事了。 「这一切都是误会。我们有话好说。」 「我什么都没有误会,我只不过是认清了直接呈现在眼前的事实,然后作出解释而已!」 领家这么说完,就作势要扒开我抓住载货架的手。可是我紧紧握住金属框,抵抗她。 「放手!」「我才不放!」 我们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周围就响起「呀~」的欢呼声。虽然我恶狠狠地瞪著路人,想要制止他们,但群众只是稍微后退,没有要离去的意思。众人大概都认为这种情侣吵架是最好的余兴节目吧。 「不要管我这种麻烦的老女人了,你不会去找仰慕自己的可爱学妹吗!反正我也不是你的女朋友或是什么人,我才不会抱怨!」 「……我们的确没有在交往。可是啊,我们之前不是约好了吗?我答应过不会和你以外的其他女生交往的。」 我一拿这件事出来举证,领家就露出些微的犹豫神情,但还是闭上眼睛用焦躁的语调继续说道: 「什么交不交往的,终究也只是嘴巴说说的变数。这次我终于搞清楚……我已经对你没有任何期待了。」 「……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就去和皐交往啊。」 领家的这句话让我愣住,放松了手的力道。领家看准了这个时机,迅速骑上脚踏车离开。 我就只能目送著她的背影渐渐远去。 ○ 我回到社办去拿刚才忘记的书包时,看见天沼拿出电钻正在做事。 「喂,你在这里也要装什么东西吗……」 我这么开口,天沼就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回答了: 「啊,学长你回来啦,这样正好,你来帮我一个忙吧。」 刚才和领家之间的互动对她来说就好像无关紧要一样,她表现得很轻松。对于她的态度转变之快,我已经生不起气来了。 「学长,这是小薰的笔记本喔,很可爱吧。」 天 沼随意翻阅放在桌上的笔记本,打开最后一页。她刚才一面看书一面频繁地写下一些文字……其实上面密密麻麻地写著「笨蛋」「我恨你」「胆小鬼」等辱骂的言词。这些话大概是针对我吧。 ……既然我已经完全被领家拒于门外,唯一的救命绳就只剩下天沼了。幸好她也因为是学妹,所以能够和领家交谈。只要被误会是我的对象的天沼可以明确地表示否定,不管领家再怎么顽固,应该也可以理解。 「欸,天沼……我有事想要拜托你。」 「我不要,反正你一定是想要把我卷进麻烦事里面吧?别管那个了,快点来帮我啦。啊,我口渴了,所以请你先帮我买罐喝的来。用冲的。」 我完全被当成跑腿小弟了。可是这时候有必要强忍住不满的情绪。要是让天沼不开心,我就别想透过她来解决问题了。 「好……好吧,我知道了……」 我问了她想喝的口味,冲到自动贩卖机买了饮料,然后回到社办。天沼一接过饮料,就高举著手拍了拍我的头。 「我说学长,你很有跑腿的才能耶!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磨练这个才能吧。」 「我才不想加强这种才能哩。」 「如果你以后想黏在大鱼身边求生存,这可是超重要的技能耶。」 她一边说著这种话,一边打开拉环开始喝饮料。咕噜咕噜,她每次吞咽,白皙的喉矓就会跟著微微鼓动。 「学长~你在看什么啦?拜托你不要爱上我,我对学长这种瘦弱的男生没兴趣。」「谁会爱上你啊,我只是在等你喝完。」「怎么这么说嘛,我知道啦~」 天沼这么说道,咯咯笑著对我开玩笑,然后喝完饮料。我抓住机会再次开启话题: 「欸,我有事想拜托你,听我说吧。」 「……你真的很烦耶。唉,我不用问也知道,你是想要叫我帮忙解开小薰的误会吧?」 「什么嘛,既然你知道就好办了!拜托啦,只要你开口,领家一定肯听的。」 我这么恳求,但天沼却…… 「我拒绝。」 如此断然说道,用说明的口气继续讲下去: 「首先请你想想看,为什么我要去维护阿砂学长和小薰的感情这种我打从心底觉得无关痛痒的东西呢?第二,学长本来就不该和小薰培养感情。因为社团的破坏计画到现在都还没有进展,很明显是因为这个原因吧。然后是第三,学长你真的想要和小薰变得更亲近吗?你不是只是被单方面追求,到现在都一直在和她互相妥协而已吗,你根本从来没有主动作出什么决定性的接触吧?」 我被她单方面训得狗血淋头,找不到话可以回嘴。 天沼低头看著这样的我,继续说道: 「我就明白地说了,学长现在只是因为失去了过去小薰单方面表示的好意,因此觉得寂寞罢了。这就和玩具被没收的小孩子闹脾气是一样的。就是因为以前的关系不正常,因为她的感情有去无回,你的话才会完全无法传达到小薰的心里。」 「我根本……!」 「没办法否定对吧?」 天沼这么说著,露出混合著怜悯的笑容。然后她非常简洁却极度辛辣地如此问道: 「学长,你根本就不喜欢小薫对吧?因为你完全没有主动采取任何行动嘛。」 这个问题深深地贯穿了我的心。 如果只是说说,要怎么反驳她都可以。可是,不管是情人节那天,还是先前的事,主动开口的人总是领家。 天沼最后的指谪是对的──我,什么都没有做。 「不过,在这种为了『反恋爱』而聚集起来的社团里,会引发这种关于恋爱的纠纷也很有趣呢。人类真是蠢极了。」 她所说的话非常淡漠。从她的微笑里,我完全看不出任何快乐的感情。反恋爱的我们为异性关系所苦,隶属大性欲赞会的天沼却用很冷静的态度审视恋爱──这实在是很奇妙的曲折。 「这个机会刚刚好,你就趁现在厘清和小薰之间的关系吧。这样一来,学长也可以认真投入会里的工作了吧。」 「……不行,我不能那么做。」 虽然我脑中的思绪还是没有条理,但直觉对我大喊──不能这样下去。我拿出气势逼近天沼。 我对著背部靠在墙壁上的天沼低下头。 「拜托你,帮助我吧。」 「学长,你也稍微用一下脑袋吧。你的大头是不是被小头控制了啊?」 「你啊!」 我更加接近天沼。我伸出手臂,在天沼的头部旁边咚的一声抵在墙上。 「啊,这是壁咚吗?没想到学长还满高的耶。」 「别给我打哈哈,好好听我说!」「怎么这么认真嘛~好可爱喔。」 ──事情就发生在这个最糟糕的时间点。 门打开了。 走进来的人是领家。 我维持著「壁咚」的状态,冻结在原地。 领家瞥了一眼站在墙边的我和天沼,刻意无视我们,然后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 「我把东西忘在这里了……抱歉打扰了。你们继续吧。」 虽然她故作镇定地这么说,声音却很明显正在颤抖。 「……要我说几次都可以,这也是误会啊。」 我从墙壁上收手,重新面对领家说道,但是…… 「我不想听!」 却被领家这个悲痛的声音掩盖。 「那个女人也像你一样老是找藉口!我已经受够了!」 她从架子上抓起一只空花瓶,用力朝我扔过来。花瓶击中墙壁,发出尖锐的悲鸣后破碎。 「我要回去了。」 我的火气也上来了。 「你就这么……想说『我恨你』吗?」 我一说出口,领家就颤抖了一下肩膀,紧紧抱住手上拿著的笔记本。 她接著回过头来瞪著我。 她的脸染成一片通红,眼眶里的泪水就快要满溢出来。 「烂人。」 领家对我丢出这句话,立刻离开了社办。 她留下的话在我的耳朵深处不断回响。「烂人」。这句话很有破坏力,让我差一点跌坐在地上。 「学长,你刚才真的很可恶。我都吓傻了。」 天沼也收起了笑容,用看著病人的眼神窥探著我的脸。 2 自从那件事以来,我和领家的关系完全陷入了冷战。我们不只是在教室不会对话,就连在社办也只会在必要范围内事务性地进行最低限度的交谈。 天沼依然假装成仰慕甚至信奉领家的样子,领家虽然对此有些困惑,但还是不会对她无情,反而很疼爱她。 自从天沼加入以来,社办变得比过去更热闹了。神明学姊就像对待妹妹一样疼爱小自己两岁的天沼,西堀也对初次拥有学妹的体验感到兴奋。至于濑崎,似乎也将天沼视为社团的一员,开始信赖她了。 在这股欢迎的氛围中,只有我一个人被排除在外。我知道她的真面目,还见识过她的本性,已经无法像什么都不知道的社员们一样对待她了。 所以我在以天沼为中心的热闹社办里,变得经常一个人怀抱著疏离感保持沉默。 在这个除了我以外都非常和乐融融的社办,久违的敲门声响起了。 「……不好意思,打扰了。」 门伴随著快要消失不见的声音被打开。访客是先前的那个学生会女生。大概又是来谈被宫前抢走男朋友的那件事吧。 她的脸色明显很忧系,看来似乎没有要带来好消息。 「啊 ,学生会的……请问有什么新的情报吗?」 领家站起来请她坐下,带著令人感到亲切的柔和笑容迎接她。 身为谘询者的女同学染谷点头打了招呼后入座,在腿上紧扣十指,目光落在地板上。她的双唇阵阵颤抖,感情就好像快要爆发出来了。 「是的,又出现了……那个……目击证词。」 她的声调很低,只说了这句话就语塞,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交扣的十指非常用力,都刺进手背了。 「这样啊……我想你应该很难以启齿,但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们详细内容,我们也会比较容易采取行动。」 「说得也是呢……」 她就像是在忍受痛楚似的,紧紧闭上眼睛说道: 「那个……听说有人看到……他和学生会长……一……一起从宾馆里走出来。」 一听到这句话,领家的肩膀就反射性地小小抖动一下。我的心脏重重地往下一沉。我继续听她说,发现目击地点好像就在我和天沼进去的宾馆附近。 「绝对不可原诘!」 领家情绪激动地代替染谷这么说,她就连连点头,眼里的泪水溢了出来。 「我到目前为止,都很努力要相信他到最后……可是我已经……」 「你一定很难受……」 领家的脸上表现出由衷的同情,抱住染谷的肩膀。这使她的呜咽又增添了一些悲壮感。 「虽然我很不忍心这么说,但事已至此,我也不得不说已经没有希望了。我不知道这么说能不能安慰你……所谓的男人就是那种放荡的生物。他们才刚追求某个人,下一个瞬间又会马上转移目标到新的女人身上。他们就是这么没有节操的野兽。你只能把这件事当成意外看待了。」 说著话的领家稍微往我这里瞄了一下。 「……是呀。我错了,我不该喜欢上那种只有性欲的野兽。我再也无法相信恋爱了。」 「没关系,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恋爱。我们一起找出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吧!……话虽如此,对于那个劈腿的男朋友,还是要确实加以严惩才行。为了不要让更多受害者遭到这种恶行的毒手,我们要彻底击垮他!」 「……可是,我们两个人都是学生会成员……要是把事情闹得太大,会影响到学生会的工作……毕竟对象是学生会长……」 「有什么好顾虑的!会发生这种事,原因正在于学生会这个组织。为了要铲除病灶,就必须连学生会一起彻底破坏掉才可以!」 染谷一开始虽然犹豫,但经过领家这么煽动,最后也紧紧握起拳头,用坚强的目光回望著领家点点头。 「……是呀。必须要连学生会长……一起教训才可以。」 宫前的阵亡会直接造成学生会的瓦解。染谷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她对横刀夺爱的宫前肯定抱有非同小可的感情。 「你可以理解吗!要破坏学生会,没有任何武器比身为成员的你更强而有力了。我们一定要让学生会室化为一片火海,揭露他们组织内部的丑态!」 ○ 在这之后,领家钜细靡遗地询问染谷关于学生会的事,发誓一定会实行血腥复仇。染谷可能是认为这样的领家非常可靠,频频低头向她道谢。 在她离开之后的社办里,领家一开口就充满气势地宣布: 「这是最终决战!我们要使出浑身解数和学生会正面对决!」 听到她这番话,天沼马上振奋起精神。 「这是不惜牺牲亿万大军的觉悟吧!不愧是大师,我实在是无法不敬佩您的雄心壮志!」 「我们的社员只有六个人吧……什么亿万大军啊。」 我一吐槽,就被领家和天沼两个人瞪了。 「高砂,你这个胆小鬼给我闭嘴!」 「就是嘛学长,你应该倾听领家大师的教诲,澄净自己的灵魂!」 我承受不住她们双方的攻击而退下,领家就来势汹汹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目前已经获得歼灭学生会的最大良机!就连其成员组成、人际关系、学生会室的空间配置、内部用品等情报都掌握在我们的手中。为了要充分活用这些情报,我们现在就必须马上展开行动!现在正好是迎新祭正在筹备的时期,只要破坏学生会就可以成功阻止这场活动,让新生的现充化抑制在最低限度! 藉由这次谍报战的成功,相对于敌人,我们获得了压倒性优势。我方人员和学生会相比,当然算不上充分;但只要借助这些重要的情报和训练精良的成员,必定能够成功讨伐敌方!即便是最糟的情况下,也可以确实与对手同归于尽! 到了现在这个关头,任何耍小聪明的作战计画都已经没有意义,只剩下正面突破一途了!」 「您说得是!大师,高昂的战意让我无法停止颤抖啊!」 虽然领家和天沼两个人非常兴奋……但其他的社员对于这种可说是自暴自弃的无谋,好像都感到非常犹豫。 「我们都已经得到这么多的情报了,如果能够更谨慎地演练策略,是不是可以提升袭击成功的机率呢?」 濑崎用一脸困惑的表情说出这种再正确不过的意见,但领家却…… 「不行,在演练的过程中,状况马上就会产生变化。过时的情报只会造成危害。那反而比什么都不知道还要更糟。」 这么说道,完全听不进去。 「我可以理解大家为什么没有自信。现在破坏学生会,的确有可能会让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也一起崩溃。不过,『反恋爱』的理念必定会刻划在人们的心中!我们死后也会化为记忆,在下一代革命家的脑海中永远活下去!」 一听到这个谬论,天沼就用双手迅速握起领家的手。她甚至还流了泪。 「大师,大师!请让我和您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 这个时候,剩下的社员们都不安地互相交换著视线。 ○ 今天回家的路上,领家也不在我身旁。大约在半年前,这才是我的日常生活,但现在没有她在的空间却让我感到无比的空虚。 正当我为了填补这个空白而踢著小石头前进的时候…… 「……高砂。」 有个声音这么呼唤,叫住了我。我回头,发现西堀就站在那里。 她的脸就像平常一样看不出什么感情──可是对于看习惯的我来说,可以知道她的表情里混著不安的神色。 我受到西堀的邀请,和她一起走进附近的一间咖啡厅。这里虽然在学校附近,我却从来没有来光顾过,但西堀不知道是不是常客,用很熟悉的态度完成了点餐。 「你很常来这里吗?」 「……因为服务生的制服很可爱。」 听到很有西堀作风的回答,我忍不住笑出来。制服看起来虽然简单,但的确是可以看出讲究之处的设计。强调胸部的程度不至于太过猥亵的地方也很加分。 「高砂,你终于笑了。」 被西堀这么一说我才惊觉。我老是在注意领家的事,为她紧绷的表情感到心痛……但看来我也和她一样,摆著一张可怕的脸。 「……对喔,让你担心了。」 「不会,没什么……比起高砂,我比较担心领家同学。」 「你还真是老实啊。」 我这么一说,西堀就嘻嘻笑了。 在这之后,我和西堀暂时热衷地闲聊著一些不重要的话题。话说回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天沼以外的人好好说上话了。虽然只是互相笑著聊些芝麻小事,但这对现在的我来说却彷佛是莫大的救赎。 「……所以,你和领家同学,到底发生什么 事了?」 对话稍微停顿下来之后,西堀像是一直等待著机会一样开口说道。 我望向她,发现在她那平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冷静表情之中,只有眼睛用锐利的目光贯穿了我。我忍不住对她的视线感到胆怯。 「没什么……我和她没发生什么事。」 「不要再这样了。」 西堀完全不接受我敷衍带过,有点生气地这么说。 无奈的我只好扼要地说出领家误会了我和天沼的关系,而我处理这个误会的方法全都造成反效果的事。 「原来如此……我看你先剃个光头,对她展现诚意应该比较好。」 西堀听完我的说明,用看垃圾的眼神望著我,然后口气辛辣地这么说道。 「为什么啦!这很明显是莫名其妙地误会我还闹别扭的领家不对吧?」 「你这种地方真的很不好。应该深切反省。」 虽然我无法接受,但毕竟是第三方的宝贵意见。我不能充耳不闻。 「……知道了,我也会反省的。」 我这么一说,西堀就笑了。平常总是不太显露感情的她对我展现这么温柔的笑容──这样的体贴,让现在走投无路的我非常感动。 「你打算怎么跟她和好?」 「怎么和好啊……应该也只能等领家自己注意到自己的误解了吧。不管我现在跟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那样的话,情况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西堀如此断言。这一点我自己也知道。领家的顽固个性有多么夸张,我这个人是最清楚的了。 所以我必须行动,而且还要是某种决定性的作为。 「欸,高砂。」 西堀先说了这句,然后用吸管喝了一口桌上的冰咖啡。累积在杯底的黑色咖啡被吸起来,让隐藏起来而不容易看见的冰块清晰地浮现。 005 「你是不是想要一个人思考全部的问题?你这个人啊,是个笨蛋,那样太勉强了。所以……像是我,还有濑崎,或是茜学姊……我们都可以陪你商量。」 我听到这番话,一句话也无法反驳。 西堀说得没错。我必须一个人吞下所有的问题,全部自己解决──我在不知不觉中被这样的想法束缚住了。 「……也对。」 我这么说,西堀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真坦率。跟领家同学吵架,真的那么痛苦啊?」 西堀开玩笑地这么说著。我放弃否认,肯定她的说法。 「是啊,很难受。我从来没想过,没办法跟领家正常对话竟然会这么痛苦。」 我搔搔头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连西堀也看似害臊地红了脸。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种话?」「不,是你主动问我的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这么告诉她不就得了吗?」 「这么让人害臊的话,谁好意思当面说啊!」 我用力槌打桌子说道,西堀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还在悠闲地说这种话。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接收领家同学了喔。」 虽然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开玩笑,却让我忍不住隐约觉得她好像有点认真。 3 和西堀之间的对话让我原本狭隘的视野扩展开来。就算我被天沼捏住把柄,受到领家的排斥,也不代表全世界都成了我的敌人。 领家一步一步地计划好正面突破的流程,天沼也正在准备写著「武运昌隆」的头带。放学后,我邀请濑崎到家里。 我和濑崎在社团虽然经常聊天,以前却从来没有去彼此的家里玩过。 「打扰了。」 我招呼濑崎进玄关,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望向地上排放的鞋子。 「那个……你的妹妹今天……」 「啊,她应该还在别的地方玩吧。我想她应该就快回来了。」 我这么回应,濑崎就假咳了几声…… 「……我并不是想要和她更亲近之类的。只是因为有妙龄女性在家,要是我不小心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就糟糕了,所以我才会问一下。」 然后不停地说著一堆藉口。 「不需要在意那种事。她还只是个小鬼头而已。」 「你这种态度就不好了。女孩子通常都比男孩子还要早熟。她们会在不知不觉之间成长为一名成熟的女性。没错,将她们视为成人平等地对待,反而才是合乎常理的。」 他讲著不知道是要给谁听的演说,我则领著他到二楼。 「这里就是我的房间。」「原来如此,我了解了……那么,你妹妹的房间在……?」 濑崎很没有节操地问道。他也太忠于自己的欲望了。 「我妹妹没有房间。给她一个自己的房间还太早了。」 「那她的日常起居是在哪里度过呢?是和父母一起睡,平常就待在客厅吗?」 「不,她和我住同一个房间。」 一瞬间,濑崎抓住我的房间门把一转,走进里面。他刚才看起来明明就没有什么兴趣,态度转变得还真是有够快。 「原来如此,很不错的房间呢。虽然乍看之下是男高中生平淡无奇又单调的房间,却隐约弥漫著她的气质和品格。即使人不在现场也能留下此等强烈的光环,你的妹妹将来肯定是可以进军世界并掌握霸权的人物。」 虽然他的夸奖方式有点恶心,但有一半正中事实的地方却是不容小觑。女童现在就正在进行著压制地球的计画。 虽然我是想要找濑崎商量各种事情才找他来的,但看著他一如往常的模样,却让我莫名地觉得愈来愈无所谓了。这种感觉与其说是傻眼,不如说是比较接近安心。我的身边虽然发生了相当棘手的事情,却还有即使如此依然勇敢做自己的濑崎在──这件事给了失去支柱的我某种安全感。呃,虽然他是个萝莉控。 两个男人单独商量烦恼有点令人害臊,所以我决定先和濑崎玩游戏。 他可能是没有什么玩电视游乐器的经验,一开始虽然不太习惯操作方式,但在重复几次对战的过程中便有了神速的进步。从他在网球社活跃的地方也可以看出来,他基本上是个运动神经和反射神经很好的人。以他的外型加上这个优点,要不是本人有特殊的性倾向,应该可以轻松建立起后宫吧。 「这个很好玩呢。」「你平常不太玩游戏吗?」「家用型的话,因为我没有主机所以玩不了。可是我很常玩掌上型的游戏……因为要是没有话题就伤脑筋了。」 小孩子之间的确很流行掌上型游戏机。我一想像濑崎为了和这些少女有话可聊而玩游戏的样子,就觉得有点悲伤又有点恐怖,心情很复杂。 「因为我很少会像这样和同年级的人玩游戏,所以感觉很新鲜。」 「是吗,你在班上或网球社不会经常和男生一起混吗?」 「因为他们不太会对等地看待我嘛。我从来没有和别人一对一地玩过。」 濑崎苦笑著这么说。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寂寞,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 因为恋爱至上主义而吃亏,濑崎被强硬地推上高位,受他人恭维。即使本人一点也不想要受到这样的对待也一样。 为这样的他提供栖身之所的就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 我又重新加强了必须让这个社团存续的使命感。我不能让天沼称心如意。 我们两个人正在看著画面不断操作著手把的时候,濑崎依旧面向萤幕对我开口说道: 「最近你好像很辛苦呢。」 「是啊,发生了很多事……老实说 ,我很伤脑筋。」 「很少看到你会这么为难呢,因为你平常感觉起来总是很平静。」 「也许吧……」 濑崎和我一直看著画面,继续对话。 「我就坦白说吧……我实在是帮不上忙。因为我对那种事情很生疏。」 「这样啊,因为经常有女生倒追你,我还以为你很习惯呢。」 「我也只能拒绝她们啊,反正也没兴趣。」 他这种不客气的说法听起来莫名地令人舒畅,让我忍不住笑出来。濑崎也受到我的影响,嘴角浮现了笑容。 「虽然我的意见派不上用场……但如果只是听你抱怨,我应该还做得到。」 「……这样啊。」 在这之后,我一边和濑崎两个人盯著画面玩游戏,一边开始吐露心声。 我一开始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讲话断断续续的,但后来便愈说愈激动,到最后甚至用很快的速度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 把苦水全部吐出来以后,我就像是放下一直压在心上的大石头一样,感觉轻松许多。 「……抱歉,还让你听我抱怨这种解决不了的问题。」 我依旧面向萤幕这么说著,濑崎一样没有看著我回答: 「可以互相麻烦对方才叫做朋友吧。你这样依靠我,其实我有点高兴。」 这番话让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在这之后我一直没有说话,默默地继续玩著游戏。 在夕阳西斜,窗外的天色开始暗下来的时候,女童终于回来了。 「啊,是濑崎哥哥!」 可能是因为在玄关看到了他的鞋子,女童瞬间进入演戏模式。她的这个部分实在可以说是毫无破绽。 「打……打扰了。」 濑崎因为紧张而提高了音调回应。从他平常游刃有余的态度,实在很难想像他会这么兴奋。 「哥哥很少会找朋友来家里玩耶。」 女童这么说著,在并排坐在萤幕前的我和濑崎中间轻轻坐下。这个瞬间,濑崎操作手把的动作失去控制。 「啊,死掉了~濑崎哥哥好逊喔。」 「因……因为我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嘛。你……也会玩这个游戏吗?」 「嗯!可是,因为哥哥很啰唆,所以我一天只能玩一个小时。」 要是放任不管,她不只是会一直玩下去,还会因为集中力愈来愈差而失误,然后大发脾气,所以无可奈何的我才会对她限制时间。她这种地方根本就是个彻底的小鬼头。 「是吗……那我也会买同样的游戏,要不要来我家玩呢?」 「咦,可以吗!太棒了~!我要去当濑崎哥哥家的小孩!」 「不要说是小孩了,你要当我们家的新娘也可以喔……」 濑崎的眼神是认真的。好可怕。 「不准给人家添麻烦!濑崎你也不要太宠她了,她任性起来可是没有极限的。」 「我会接纳她的一切任性……这就是所谓的爱。」 这种爱的形式也太扭曲了。在他总有一天因此自掘坟墓之前,我身为他的朋友,必须想想办法──这种谜样的责任感在我心中萌芽。 在这之后,女童暂时和濑崎玩了一阵子游戏,让他带著恍惚的神情回家了。 老实说他的技术已经变得比女童更好了,但他却用放水的玩法一下子赢一下子输,适度地娱乐女童。 「呵呵……你以后可以再找那个叫做濑崎的家伙来家里玩。因为他似乎有打从心底感觉到我的伟大,对我抱持著敬意。他是现代很少见的有为青年呢。」 女童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对自己放水,因为找到可以开心玩游戏的对象而感到高兴。她在网路对战的时候仍然会被惨电,看来技术好像没有多少进步。 「……你派出的间谍做得还算不错。」 我一开启这个话题,女童就收起孩子气的开心笑容,露出冷酷的微笑。她走向床,坐下来翘起脚。 「原来如此,你好像很辛苦呢,那真是太好了。怎么样,还想不想要再站到我这一边呢?我可以不计较你一度背叛我的罪行,欢迎你的加入喔。」 「我拒绝你的邀请。要我支持恋爱至上主义,我宁可去死。」 「因为男女关系而争吵的你说这种话,简直是滑稽至极。算了,你的优点就在于这种顽固的地方。」 女童这么说著,交换了一下翘著的脚。这个动作由成年女性来做的话会很性感,但外表只有小学四年级的女童这么做,也只会呈现小孩子模仿大人装成熟的温馨景象。 「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一定会想办法保护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 「你还真是意志高昂呢。你这么拚命地努力,也正合我意。」 女童微笑著这么说。 我不能再继续让她称心如意了。再这样下去,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会崩溃,而且更糟的是,我和领家之间会一直存在著不可能弥补的深深鸿沟。这种事,我是绝对不会让它发生的。 我带著这样的决心望向女童,却发现她已经回头玩起游戏,在连线对战时不断落败,就像平常一样忿忿不平地睡著了。为什么我会被这种家伙玩弄在手掌心呢?我一面因为自己的不争气而大受打击,一面在睡得露出微凸小腹的女童身上盖上毛毯。 ○ 领家失控的情形一天比一天严重。天沼对她的煽动更是加速了她的自暴自弃。 「下周一开始就实行作战计画!我们要在当天一决雌雄,为这场抗争划下最后的句点!我们不能选择明哲保身。我们的目标是『反恋爱』的胜利,为此,我们要不惜自我牺牲!阵前逃亡的懦夫直到转生为了不起的反恋爱战士之前,都必须强制进行自我批判!」 她的眼神很明显已经变得疯狂了。 「大师!可以将这副身躯奉献给神州的繁荣,我现在实在是幸福到忍不住颤抖!万岁!万岁!」 天沼如此鼓吹,让这种诡异的气氛更加不安定。 其他的社员依旧互相使了眼色,拚命地思考著有没有方法可以打破这个现状。 这个时候,我的视线和神明学姊对上了。虽然她平常是负责酝酿柔和气氛的治愈系学姊,今天却带著僵硬的表情仔细地盯著我的双眼看。 「那么,为了迎接下周一的决战,所有人员要充分养精蓄锐!想在死斗中获胜,万全的身体状况比什么都重要!那么现在解散!」 领家这么说完便匆匆走出社办,而天沼跟了上去。 「大师,我来帮您拿书包!」 领家最近好像都是和天沼一起回家。从天沼的角度来看,如果我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来恢复与领家之间的关系,就会让好不容易快要发生的自我毁灭受到阻碍。为了避免这个情况,她才会守在领家身边吧。 剩下的社员们就像事先说好一样,全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神明学姊和我的目光又再度重叠。接著,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像是要表达什么似的对我用唇语──看来她好像是要我先不要回家,留在这里。 我遵从她的指示,等待西堀和濑崎离开。 社办只剩下我和神明学姊,经过几分钟的沉默,她一开口便这么说道: 「跪好。」 ……我不懂她的意思,整个人愣住,而她却笑咪咪地露出隐约令人感到恐惧的表情,补充说道: 「高砂学弟,请你跪好。我有一点重要的事要和你谈,你可以跪坐在椅子上吗?」 光从用字遣词来看,这些话给人很柔和的感觉,但其中却隐藏著不容质疑的魄力。 「是……是!」 我完全被她震慑住,结巴著回应,然后脱掉室内鞋,跪坐在折叠椅上。 神明学姊看了我的样子,垂下眼睛稍长的一段时间,接著重新正视著我。 「……小薰来找我商量过了。」 她先这么起了头,然后开始说明领家和她商量的内容。 看来领家似乎是以某个女孩a和跟这个女孩感情很好的男孩b的体裁,来讲述一个假设的故事……但故事的内容完全就是以领家的角度来观看我和她之间发生的事。 「高砂学弟,请问你听了这个故事之后,有没有什么头绪呢?」 她的礼貌语气反而让我倍感压力。 「原来世界上还有那么可恶的家伙啊。恋爱这种东西果然是一种祸害,不可不加以根除呢。」 当我这么说著含糊的回答时,咚,一个乾燥的声音响起了。神明学姊握起来的拳头正打在桌面上。她的脸虽然在笑,另一方面却同时带著会让人忍不住双腿发软的恐怖。 「……是的,我对叫做a和b的人物有头绪。」 我用颤抖的声音这么说,神明学姊便点点头。 「那么,请问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b先生是无辜的。被当成是b先生的劈腿对象的c小姐和b先生只是单纯的学长学妹关系,并没有a小姐所怀疑的那种事实。只是a小姐刚好看到b先生与c小姐在讨论事情,所以才会自己误会的。」 「原来如此……那么,宾馆也是误会吗?」 「是的。只是因为c小姐说在宾馆里讨论可以不用担心被他人打扰,所以b先生才会答应邀请而走进去。b先生完全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这些话是真的吗?」 我坚定地点头回应神明学姊的问题。 她看到我这个样子,便呼的一声大吐一口气。 「唉,我想也是。高砂学弟根本就不是敢劈腿的料嘛。」 「总觉得听到人家这么说有点令人生气……应该说这个故事不是在说我,而是b先生耶。」 「对啦对啦。」 我被她敷衍对待了。虽然我身为男人有种被瞧不起的感觉,但毕竟是事实,所以也没办法。 一旦我断然否认,神明学姊终于露出了平时的温柔表情。这让我放下心来,全身都感到瘫软无力。 她接著眯起眼睛,脸上浮现带著悲伤的笑容,继续说道: 006 「……欸,小薰在跟我商量的时候……哭出来了。她哭得好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小薫那个样子。」 听到她告诉我这件事,让我的内心深处感到一阵闷痛。我为了想办法掩饰这种感情,忍不住多说一句话: 「这明明就是a小姐和b先生的故事……你还真是入戏。」 「高砂学弟,你这种地方真的很不好。你这个样子当然会被人家骂成『烂人』了。」 我被她正面训斥,感到很沮丧。不过,我也觉得神明学姊说得没错。 「……是,我会改正的……我会努力。」 「很好……还有啊,a小姐说就算b先生这么没救,她还是喜欢b先生。就算她被劈腿,或是被说了一些讨厌的话也一样。」 「…………」 「b先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对a小姐有什么感觉呢?」 「……因为我不是b先生,所以我不知道……可是,我想他一定是喜欢a小姐的。」 神明学姊听到这句话,轻轻地笑了。 「这件事,b先生有好好地告诉过a小姐吗?」 「……因为b先生太笨拙了……所以他应该还没有告诉对方。」 「那我问你,a小姐和b先生要怎么样才可以重修旧好?」 神明学姊这么一问完,没有等我回答就马上站了起来。 「b先生已经知道答案了吧。」 「……是的,他大概知道。」 我低著头这么回答,神明学姊就挥舞手上提著的书包,啪的一声打中我的肩膀。 「那我们回去吧。啊~总觉得我好像做了很有学姊风范的事情耶。」 我解除跪坐状态,站了起来。我的脚步摇摇晃晃,差一点失去平衡,而神明学姊温柔地抓住我的手,扶我起来。 「那个……非常谢谢学姊!」 「等到事情全部解决再答谢我吧。要叫你请我吃什么呢~」 会这样开玩笑的神明学姊对现在的我来说,比什么都可靠。 4 领家所说的计画实行日已经近在眼前。我已经一刻也不能犹豫了。 这天晚上,我以神明学姊给我的建议为基础,写了一封邮件寄给领家。 总而言之,我把可以写出来的部分都诚实地写上了。我说这一切都是误会,但责任并不完全在于领家,做出容易遭到误解的举动的我也有错,而且我不希望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因为自暴自弃的作战而消失……而最重要的一点是,我绝对不想要继续和领家因为争吵而一直疏远对方。 我没有推敲文字,只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所以内容没有什么文章架构,读起来的感觉应该是既零散又拙劣。但是我总觉得在文章内加上修饰的话,似乎又有点对她太见外了。 不过这天晚上,我并没有收到领家的回信。 ○ 我最后可以依靠的人只剩下天沼了。她的存在、她的特殊立场依然是让问题演变得如此棘手的元凶。不管怎么样,我都需要她的助力。 我要去恳求天沼。要我低头几次都可以。什么要求我都愿意吞下去。 隔天,我带著这样的觉悟来到学校,在午休时间刚好收到天沼的来信: 『我今天有重要的事想跟学长谈……所以放学后请你过来地下社办☆』 首先要低下头来,真诚地拜托她。我怀著这种决心,静静地等待放学。 然后到了放学后,领家就像平常一样马上离开了教室。虽然她一瞬间做出偷偷窥探我的举动,但却在我们的视线相交之前移开了目光。 我一边在脑中演练著恳求天沼的过程,一边脚步沉重地走在通往地下的路上。 我一抵达据点,天沼就已经在那里了。她伫立在置物柜前,手中握著角材。她举起角材猛力一挥,然后又把它丢弃到堆积著其他各种材料的地方。我一想到她可能是为了教训我才把我约到这里来,心脏就开始猛跳。 「学长,你好慢喔。」 「嗯,因为我想了很多事。虽然是你说今天有事要找我谈……但我想要先拜托你一件事。」 「……拜托我吗?好吧,我先听你说。」 我一听到天沼这句话,就低下了头。 「拜托你……为了修复我和领家的关系,我希望你可以帮助我。」 我单刀直入地这么说,天沼就呼的一声大叹一口气,然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学长,我应该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学长是真心想要这么做的吗?」 我面对说著这种话来挑衅的天沼,尽量静下心来回应: 「没错,我一定要和领家和好。」 我这么说,表明自己的决心,但天沼依然对我表示怀疑。 「我之前也说过了,学长只是因为失去以前获得的特权才想要耍赖而已。学长会亲近领家学姊,是因为她主动来找你。你们的关系其实也是因为她主动接近,所以才会变得更紧密吧。学长根本就不稀罕领家学姊。你只是因为身边一个容易打发又喜欢腻著自己的女人离开了,才会觉得寂寞而已吧?」 「不对!我……非领家不可。」 「学长你根本就不喜欢她。你只是想要有一个随时注视著自己,珍惜著自己,不管自己隐瞒了什么事都会盲目相信自己的,既方便又好应付的女人在身边而已……不是吗?」 「不对!」 我明明打算冷静又客气地拜托她,我的心却在不知不觉中激动了起来。这正是因为天沼不断地挑拨我。 我不在乎自己被怎么贬低。可是,我实在是无法忍受领家被她说成那个样子。 「我没有说错吧。学长,那你就说说看嘛。你到底喜欢领家学姊哪里?」 听到天沼这个问题,我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这并不是因为我无法回答这个疑问,而是因为想说的话会一句接一句地浮现在脑海中,让我的思绪打结。 「……看吧,你根本就说不出来。学长你……并不喜欢她。」 「我说天沼,你听好了,虽然这会说得很没有重点,但要我说多少都可以。 我喜欢领家。我是在那个街上的演说遇见她的。那时候她的眼神彷佛熊熊燃烧,目光展现出澄澈的坚强意志,纤长的睫毛随著眨眼的动作摇曳。我当时就已经完全被她迷倒了。领家有一头长发。光是看著她的发丝在移动时柔顺地晃动,我的心就会像是被她的发尾搔弄一样掀起涟漪。如果我伸手触碰玩弄那头长发,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接触到手背的轻盈滑顺感,飘扬起来的甜蜜香气。只要我如此想像,就再也无法思考其他的事了。她的肌肤。从我粗糙的皮肤看来,她那雪白而美丽的光滑肌肤实在令人难以想像我们同样是名为人类的种族。我有时候会在无意间碰到她的指尖,光是这样就能够让我感到喜悦。这种一瞬间便会转移,不属于我的温暖,让我觉得珍贵得不得了。明明就只是一股暖意,她的热度就是能够让我心生雀跃,很不可思议吧。只是碰到维持人体温度的某种东西,绝对不会让我这么高兴。而且就算对方是人类,我还是非领家不可。她的手指很细致。领家明明可以进行那么强而有力的演说,握著扩音器的手却纤细得令人惊讶。这种对比让我喜欢得不得了。粗犷和纤细在领家的心中奇妙地共存著。不管是表面还是内在都一样。这一点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和她相处了半年的时间,我却还是一点也不了解她。我想我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懂吧。所以我想要永远和她在一起,永远注视著她。无法坦率面对自己的领家也有著极大的魅力。她会找理由和我待在一起,我也会刻意不戳破并接受她的说法,这种儿戏般的共犯关系,我也很喜欢。从旁人的眼里看来,我们肯定就像笨蛋一样,但这对我和领家来说却是非常重要的过程。那是只有我们之间可以通用的秘密暗号。她有著两个面相。一面是坚强的革命家,另一张脸却是与年龄相仿的女高中生。我双方都喜欢,而苦恼地怀抱著这两种性质的她,也让我感到无比地爱怜。我想要陪伴在两个不同的她身边。所以没有什么事情比我和领家待在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还要重要了。没错,而且我也很喜欢珍惜社团成员的她。因为她是个笨拙的人,所以她没办法直接表达自己有多么重视大家。可是,大家都很清楚。天沼你也一样,她明明应该觉得你是抢走我的可恨女人,却绝对不会凶恶地对待学妹。你一定也会马上喜欢上领家的。我可以这么断言。对了,你曾经说过我喜欢的是『喜欢我』的领家。这句话其实也不算错。因为那的确是领家的其中一面,而我所喜欢的是领家的一切。所以你的指谪是正确的,虽然只有一部分。为了不要在大家面前曝光,她会表现得很冷淡,在某些瞬间却又会忽然变得坦率。领家因为在对我的心意与反恋爱理念之间变成夹心饼乾而痛苦。她在乎我到这种地步,甚至让我觉得自己可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这次的事情也一样。正因为领家对我的感情很强烈,她才会这么钻牛角尖。她这样闹别扭的地方,我也喜欢。我想要快点和领家说说话。我开始一个人回家才深切感受到,和她一起踏上的归途有多么珍贵。我想要和她在一起,我想要听听她的声音,我想要感觉她的温度,她的气味。 所以天沼,拜托你。我什么都肯做。为了解开领家的误会,我希望你可以帮助我。」 我接连不断地将浮现在脑海中的话全部倾吐出来。就连说著话的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在说什么。因为不加修饰,所以这应该已经非常接近我的真心话了。 默默听著我这段恶心的超长台词,天沼她──脸红了。 她像是不敢直视我一样低著头,双手在紧紧并拢的腿上紧张不安地乱动。 从天沼平常难以捉摸的样子来看,很难想像她会有这种反应。我本来还以为她会不当一回事地说著「你好恶心喔~」之类的话来耻笑我,所以看到她这样一脸害羞地保持沉默,我吓了一跳。 「那个……学长……那个……其实啊……」 天沼用和平常不一样的含糊语调说道。她平常应该会说「哎哟~阿砂学长,你超恶的,我都要吐了」之类的话,然后露出讨人厌的笑容才对。 我这个时候才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我现在才发现天沼的用字遣词比只和我单独相处的时候更有礼貌。她刚才叫我「学长」,而且没有称领家为「小薰」。虽然她忘记切换过来的可能性也是有,但从天沼过去的机灵程度看来,这实在是不太可能。 「那个……这个……我其实不是想要瞒著你或吓你一跳什么的……真的,那个……」 置物柜的附近看起来愈来愈可疑。角材和铁管等东西都散落在地上,这些东西本来应该都是收在置物柜里面的。为什么这些东西会被拿到外面? 我想起来了──我怀疑天沼是间谍而进行调查的时候,就曾经躲在置物柜里等待她来社办动手脚。我当时也因为置物柜里的东西很碍事,所以把东西搬了出来。 我想到这里的瞬间,心脏开始狂跳。 我说的话全都被某个第三者听到了吗……?我因为受到天沼的挑拨而情绪激动,不加修饰地直接流露出我的真心话。这些可能都已经全部泄漏给躲在置物柜里的人知道了。 我拚命忍住胃酸翻搅的感觉,走向置物柜前。 「那个……学长……请你不要生气。」 天沼依旧吞吞吐吐,一脸不安地望著我。看来现在这个状况对她来说,好像也是出乎意料。 我将手放到置物柜的把手上。虽然我想要打开门,但里面却好像有一股微妙的力道正在作用,让我无法轻松打开。 可是,不管怎么想都是从外侧开启比较有利。我紧紧握住把手,使劲一拉。 接著,门比想像中更简单地被打开了。 黑暗遭到驱逐,灯光照亮内部的模样── ──置物柜里的人,是领家。 第4章 树立新体制与思想散播之革命性转捩点 1 伫立在置物柜里的领家暂时盯著我的脖子附近看,然后没有任何反应地走出来经过我身旁,往桌子的方向前进。她接著在仍旧满脸通红的天沼身旁静静坐下。 她的表情非常冷静。领家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超然地凝视著远方。 这一点,我也和她一样。直到打开置物柜为止,我的心脏都在阵阵狂跳,但在看到领家待在里面的瞬间,我的心就一下子完全冷静下来了。不,大概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所以害羞的感觉才会像是被关掉总电源一样受到阻断吧。 面对这么冷静沉著的两人,身为局外人的天沼已经脸红到有点令人担心的地步。照她那个样子,脸上搞不好还会冒出热烟呢。 「我还没有办法完全搞清楚状况……天沼,你可以说明一下吗?」 我极其冷静地这么说,天沼就怯生生地结巴著说道: 「……今天早上,我受到大师的委托……那个,大师她想要知道……高砂学长真正的心意。所以我就向大师提议,这样的话,直接询问本人会比较好。只不过,学长在大师面前恐怕会隐藏自己的真心……所以我就请大师躲在置物柜里,由我来煽动高砂学长,引导你说出真心话……这就是我的计画。」 「她说得没错,高砂。这不是天沼的错,你不要责怪她。」 相对于讲话声音始终低沉细小的天沼,领家的语气则是平时非常冷静的音调。 天沼的意图应该是这个样子吧:首先她认为我并没有特别喜欢领家,只是依赖著她的好意而漫无目的地顺势相处至今。她想要透过质问我来将这份轻浮清楚地展现在领家的眼前,让我们的关系受到决定性的破坏。那么一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也就会自行崩溃,让天沼成功达成目的。 不过,她的计画中有个失误。 「既……既然已经确认到高砂学长……对大师的感情……我就先失陪了!」 天沼这么说完,便手忙脚乱地像是逃跑一样离开了社办。 她原本期待我会用暧昧的言词来敷衍了事。藉此让领家幻灭就是她的目的。 可是实际上发生的事……却是我长篇大论地诉说我有多么喜欢领家,这种她完全没有设想到的意外。她说不定有预想到我提出一两个优点的情况,但不管是谁都可以假装真心,编造出这点谎言。不过如果说得那么冗长,情况就不同了。天沼恐怕是因为遇到突发状况而感到恐慌,还有被我的言论中的异样热情所影响,才会只能作出满脸通红的反应吧。 我用已经超越羞耻的清晰头脑如此冷静地分析这件事。 天沼跑了出去,社办里只剩下我和领家。 明明发生了那种事,我们两个却都冷静得不可思议。只不过,只要稍微给予一点刺激,这份寂静似乎就会马上溃堤。 「高砂,抱歉我做了这种像是欺骗你的事。昨晚收到你的邮件之后,我想了很多……但我果然还是觉得只能问问看皐。之后的事,就和她说的一样了。」 「……这样啊。不过,我没有生气喔。反正我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 我们两人都陷入沉默。我实在是没有办法鼓起勇气看著她的眼睛。只要我的意识稍微掀起一点波浪,肯定就会从这个地方开始溃堤。 「……今天很热呢。」「是啊,简直就像是夏天早一步到来一样。」 老实说我根本对寒暖没有感觉,而且在地下室也不可能知道外面的气温,但我却还是适度地附和她,想要抹消掉尴尬的沉默。领家似乎也和我一样,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正带著严肃的表情凝视著墙壁。 「高砂,我总觉得已经很久没有和你正常说话了。」 「嗯,是啊。我已经想不起来以前是怎么说话的了。」 「我也是,没想到言语竟然是这么难说出口的东西。」 领家这么说著,像是很痒似的搔了搔喉咙。她接著假咳了两声,然后再次开口说话: 「……你把那种事告诉皐,没关系吗?就是那个……喜欢我的地方……」 领家的声音破音了。就像是要假装没有发现她内心的动摇,我努力地冷静回答她: 「嗯,天沼刚才的确很惊讶。关于这件事,我也觉得很抱歉。可是,这是她自己提议的计画,我应该没有必要感到愧疚吧。」 虽然我想要用平稳的声音讲话,但怎么样就是忍不住颤抖。我总觉得眼里看到的景象边缘正在发白,让我的视野愈来愈窄。我的心跳变得很激烈。 007 「这样啊,那个……说了那种话,可爱的学妹以后不是就会……不想要亲近你了吗?」 「嗯,也许吧。可是那也没办法吧。反正我也只是被她煽动才说出实话而已。」 「…………」「…………」 我们两人又再次陷入沉默。 我因为太过惊慌失措,感觉就快要吐了。为了尽量分散注意力,我开始四处张望。 ──途中,我偶然和领家四目交接。明明只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别开视线就好,我却怎么也没办法从领家身上移开目光。 她的眼神有一瞬间产生动摇。可是领家又马上定定地回望著我的眼睛。 她的睫毛好长。那双令人感觉到坚强意志的眼睛,今天看起来却稍微乖巧了一点。每次眨眼,她的眼睛就被泪水湿润。这双眼睛反射著灯光,看起来正在闪闪发亮。好美。 领家的嘴唇微微开启。 「我好高兴。」 这段简洁的语句说出口的瞬间,她的脸颊便开始渐渐染上粉色。她紧紧握起拳头,垂下原本面向前方的脸。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的感情也像是溃堤似的,害羞的感觉急遽涌上心头。我的背部和额头都渗出满满的汗珠,喉咙愈来愈乾渴。猛烈跳动的心脏就像是快要破裂,眼睛深处正在阵阵发疼。 「是……是吗……我说话的时候没有想到你正在听……」 「我好高兴。」 领家打断我说的话,如此重复说道。虽然她低著头,我还是可以看到她的嘴唇正在颤抖。 「我好高兴……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有好好听过你的心意。」 「那……那真是……太好了。」 我胡乱地搔著自己的头,这么回应。其实我有种想要替全身上下抓痒的感觉。 领家可能是终于忍不住了,将双手放在桌上,砰的一声趴了下来。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的耳朵已经涨得一片通红,可以知道她现在相当害羞。 「话说回来,真亏你可以说出那种话!从明天开始,我要拿什么脸去见皐才好啊!」 「你问我有什么用……因为我没有想到你会听到那些话啊。抱……抱歉。」 「不要道歉!这不是害我更害羞了吗!」 在这之后,领家像是很焦躁似的,暂时坐立难安地动著双脚。我才刚听到她发出喘不过气来的呼吸声,随后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阵子,她再次抬起了头。她的脸颊好像稍微没那么红了。 「皐和你之间的关系……真的完全是我误会了对吧?」 「嗯,没错。事情就像我一直说的,我对天沼并没有抱持对异性的好感,她对我也一样。」 「这样啊,那个……」 领家的话停顿在这里,然后她低下头。 「抱歉,我竟然怀疑你。还因此闹别扭,不愿意听你说话……我……」 领家悲痛地皱起脸来。可是我觉得在这个时候单纯地安慰她,并不是个好点子。 「是啊, 你错了。你要深深地反省。因为我不是已经和你约定好了吗?我绝对不会和你以外的人谈恋爱或是交往。」 「嗯……嗯……」 领家这么说,轻轻地点了点头。 「可是,错的人不只是你。我也有错。就算事实不是那样,我就是做出了容易被误解的举动。而且,我在那之后的应对方式也很不好。关于这一点,我真的很抱歉。」 「高……高砂……是啊,你也有错。可是……我原谅你。」 领家这么说著,开心地笑了。 我就是想要看到这个表情。吵架之后我才发现,她无意间只对我展露的笑容有多么珍贵。我彷佛感觉到冻结的心脏被这股暖意逐渐融化,让我的表情自然而然地缓和下来。 「那你愿意跟我和好吗?」 我压抑著害羞的感觉这么问道,领家就有点不甘心地噘起了嘴巴。 「我……我本来想要主动说这句话的……」「先抢先赢嘛。」 我笑著这么回应她,领家就轻声笑了。 「嗯……我们和好吧。」 她点点头,这么说道。 这一天,我和领家久违地一起回家。 领家牵著脚踏车并肩走在我身边──这件事让我开心得不得了。虽然我们交谈的内容只是平凡的闲聊,和领家对话这件事本身却让我沉寂的心再次雀跃了起来。 我们两人来到分别的交叉路口。领家停下脚步,很无聊似的鸣响两次脚踏车的铃声。在乾燥的春天傍晚,这阵清凉的音色高声响起,最后散去。 「高砂,之前最后一次……一起回家时的约定,你还记得吗?」 那天和今天一样,刚好是星期五。领家当时向我提议在周末的星期日进行「作战计画」。但我……后来毁约,和天沼一起去逛街,然后才发生了这次的事件。 「那个时候……真的很对不起。」 「已经没关系了。那么……你这个周末有空吗?」 「有……有啊。」 「那就……那个……重……重新来过吧。星期日,十一点集合。」 我们就这么再次交换约定,然后在这一天道别。 ○ 我在十分钟前抵达集合地点,领家就已经在现场了。她一个人伫立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望著挂在大楼墙壁上的巨大萤幕。 「领家,你还真早。你今天……不是穿运动服啊。」 我这么向她搭话,她就不开心地歪著嘴巴,用手掌打了我的背。 虽然冬天的厚衣很适合领家,但穿著轻便春装的她也很不错。我挖苦她的话有一半是为了掩饰害羞。 「那个时候……是因为我没有跟谁约好,所以才会随便穿穿就出来啦。」 「看起来的确是那样。」 我笑著这么说,领家又露出了有点伤脑筋的笑容。 「……话说回来,你和皐去了哪里?」 我详细地回答领家这个问题,她便半睁著眼睛仔细注视著我,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你们真的不是去约会吗?」 「不是!是天沼说她想去,我才会陪她的。」 「是喔……算了。那你也和我去逛一样的地方吧。」 「……为……为什么?」 「原因不重要吧。好了,我们走吧。」 领家这么说著,抓住我的衣服袖子。 「要是走散就麻烦了。」 她一如往常地这么说,对我笑了出来。我在极近的距离内看到这个久违的笑容,胸口一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的头脑开始发热。我一别开脸,领家就开心地轻声笑了。 在这之后,我被她推著走,一直很紧张地逛了许多地方。和天沼在一起的时候,我会用轻松的玩笑话来回应她;但和领家在一起的今天却没办法那么做,我只能被自己待在她身边所感觉到的体温夺去注意力,什么都无法思考。其中肯定有很大的原因在于我不久前才在她面前滔滔不绝地说了那种话吧。 虽然我丑态百出,领家却好像连对这点都很乐在其中。一旦我为自己的语无伦次道歉,领家就不发一语地对我微微一笑。 时间转眼间就过去了。太阳再过不久就要下山,我们终于来到了上次那间宾馆前面。 「……我就是在这里偶然撞见你跟皐在一起的。」 「是啊,那时候我吓了一跳。」 「你……你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吧?」 「嗯,没有。我只是陪天沼讨论事情而已。」 领家还是有点怀疑地瞪著挂在宾馆入口的费用表。 「……价格相当高呢。是谁出钱的?」 「不,我们没有付钱。」这间宾馆好像在大性欲赞会的旗下,因为有天沼的权力,我们才能自由使用。「经营者是天沼认识的人,所以人家才特别通融我们。」 「那……那你要早说啊!……那样的话,我就可以理解了。」 领家撇开了脸,但她看起来好像已经彻底放心了。我也感到松了一口气。 她就像是要掩饰自己的喜悦,继续说下去: 「话说回来,那个来找我们谘询的学生会女生,好像也说别人是在这附近的宾馆目击到她男朋友劈腿的。」 「是啊,她的确说过这种话……搞不好就是这间宾馆呢。」 ──我这么一说,才猛然惊觉到。 宫前是大性欲赞会的会员。所以她和天沼一样,可以自由使用这里的设施。 当然了,她大有可能在里面做出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但事实并非如此的可能性也不是零──没错,就和我一样。 「这样啊……很值得一试呢。」 「高砂,你怎么了?有什么……」 「我说不定已经知道真相了。」 2 隔天放学后,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成员一如往常地聚集在社办。 如果照先前领家所说的话,今天本来是对学生会发动特攻的日子……但社办里却一点也感受不到那种迹象,反而弥漫著轻松的气氛。 神明学姊泡的红茶飘散著香气,社员们都不像上个星期以前一样神经紧张,而是开朗地放松著心情。 其中当然也包括领家。她带著温柔的微笑,在昨天和我一起买下的花瓶里装水并插上花朵,或是眺望著窗外,有时候还会没有理由地呼唤著我。她软化的态度为社员们带来了安全感。 「我……我来晚了……」 相对之下,慌慌张张地说著这种话走进来的天沼则是一脸尴尬,极力避免和我或领家对上眼,在社办的角落蜷缩著身体。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就开始吧。」 领家说著,将双手放到桌上,向前挺出身体。她的表情非常柔和,难以想像她到上个星期之前还是一副因愤怒而失控的模样。 「首先,我要告诉大家计画变更的消息。原订于今天展开的学生会室攻坚作战……我决定无限期延后了。」 一听到这句话,社员之间的安心感便扩散开来。 「我先前的目光似乎是有点太狭隘了。各位,真的很抱歉。」 领家低下头来。可是她的表情却非常爽朗。 可能是大致上猜到发生什么事了吧,神明学姊对我眨了一下眼睛,并用力竖起大拇指。我用笑脸回应她,对她点头致谢。 如果是平常的天沼,这个时候应该会说:「大师,您心生胆怯了吗!神州的存亡就端看这一战了,即使战况不甚理想,我们也应该心怀精忠报国之志,主动壮烈牺牲啊!」之类的话来反驳,但今天的她却是默默地一句话也 不说。每当她不小心和我目光交会,总是会红著脸低下头。 「没错,不需要心急。」「是啊,我们就稳扎稳打地攻陷学生会吧。」「这就要看接下来的努力了!」 听到社员们如此回应,领家就像是受到鼓励一样,用力地点点头。 「另外,还有一件与此相关的事情,我认为应该要更慎重一点地调查上次进行恋爱谘询的那个案件。毕竟……也有可能是她误会对方了。」 「可是,从宾馆走出来的传言……」 西堀这么说著反驳道,领家也点了点头。 「没错,明明有正在交往的女朋友,却和其他女人一起出入宾馆,光是如此,的确就是无法言喻的恶行。不过……他们说不定只是在讨论在外面不方便说的事情而已。」 我总觉得有种自己受到责备的感觉,胃好痛。 领家就像是要补充说明一样开始说道: 「我们综合目前搜集到的许多证据,或许的确可以断定是对方劈腿,然后煽动谘询者,破坏她和男朋友的关系。我们甚至还可以巧妙地利用劈腿对象是宫前学生会长这件事,大肆宣传他们复杂的男女关系,藉此对学生会这个组织本身加以打击。 不过,我希望各位想想看。我们的根本立足点在哪里?『反恋爱』就是我们的最高指导原则吗?不,不是这样的。我们重叠起各式各样的真相,并理性地从中导出了恋爱的欺瞒。没错,我们只遵从真相,随时保持著科学式的态度!反恋爱不过是源自于这种态度的其中一个结论罢了。我们真正的原则是诚实地面对事实和理论,仅此而已!这样的我们,真的可以忽略事实,利用可能是虚伪的『劈腿』事件来贬低敌人吗? 我这样的态度有时候说不定有些过于精神洁癖。不过在充满欺瞒和矫饰的这个丑陋世界之中,一心一意地不断追求真相,才是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作风!」 ○ 我们一将我们的意思传达给染谷知道,她便像是抓住一线希望一样,连连拜托我们。领家温柔地陪在这样的她身边,鼓励著她。 要怎么样才能知道这件事究竟是不是误会呢? 事情很简单,只要设下和我所遇到的一模一样的圈套就可以了。我们要让染谷躲起来,或是装设窃听器,倾听本人没有作过修饰的真实声音。我和领家的例子就已经验证过,这个策略可以发挥很好的效果。 接下来的问题是实行的地点,我们认为有许多目击证词指出的那间空教室是最好的。那里也是上次宫前带我和天沼一起进去过的教室,从这一点来看,她将那里当成密谈地点来使用的可能性很高。 这项秘密行动由天沼来负责。虽然她过去那么高高在上地捉弄我,但在经过那次事件以后,她就变得很乖巧,不再有自以为是的发言,非常老实。 用铁丝迅速打开门锁并进入空教室的天沼,只花了几分钟便将窃听器装好,然后走了出来。 「……我想这样应该就可以窃听了……」 「你真厉害,皐。你怎么会这种技术?」 「这是因为……那个……情报战也有可能左右国家的兴衰,所以我身为一名忧国志士,才会……」 她失去了平常的气势,讲话吞吞吐吐的。 「原来如此,你果然是有望成为本社王牌的人才!往后也要继续拜托你了!」 相对之下,领家得意扬扬地拍了她的背。天沼像是对此感到惶恐一样,驼著背搔了搔头。 在这之后我们等了几天,有好机会到来了。 「他……他们现在好像进入那间教室里了!」 谘询者染谷跌跌撞撞地冲进风纪委员会的办公室说道,让众人顿时紧张起来。 天沼马上开始熟练地准备起无线电,使喇叭播放出那间空教室里的声音。 「啊,是他的声音!还有……宫前会长。」 看来事情就和我们计划的一样。说不定可以听到他的真心话。 ……可是如果他和宫前真的有一腿,这个喇叭不知道会播出什么样的声音。虽然我先前没有深入思考过这件事,但我总觉得相当尴尬。这对染谷应该会造成很大的精神伤害吧。 无关乎我的忧心,男方和宫前用比较压抑的语调交谈著。仔细一听,会发现他的声音就好像是有烦恼一样消沉,而宫前似乎是在想办法鼓励他。 『……你想想,事情也有可能是误会一场嘛!』 『会长,我很感谢你的关心。可是……已经有好几个人看到她和我朋友单独相处了。我已经无法信任她了……而且她最近很疏远我。就好像在背地里做些什么一样……她一定已经不在乎我了。』 『没有这回事!请你一定要有信心。』 『谢谢会长……如果我也可以像她一样喜欢上别人,说不定就能够轻松一点了吧。可是……我果然还是没有办法考虑除了她以外的人。』 『……只要你有这份真挚的心意,她总有一天会懂的!』 『…………』 看来好像是这么回事。谘询者怀疑男朋友劈腿,而她的男朋友似乎也对她抱有疑心。所以双方都向其他亲近的人寻求协助。这个举动却更加深了对方的猜疑…… 因为这种不知道是从谁开始的猜忌循环,让两人的关系差一点崩溃。 「我……我……!」 她站起来,对我们行了一礼。接著她便马上…… 「我得过去,失陪了!」 这么说道,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虽然喇叭还在播放,领家却默默伸手按下开关,切掉了声音。 ○ 后来,染谷再度造访社办。她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和男朋友手牵著手一起来。 「那个……真的非常感谢各位!多亏有风纪委员会,我们才……」 「我也要和你们道谢,你们的工作真是太了不起了,我非常感动!」 他这么说著,紧紧握住她的手。她也回应了他,主动稍微靠近他身边,缩短彼此的距离。 「……这样啊,太好了。我们只不过是在自己可以做到的范围内提供帮助而已。能够重修旧好,实际上靠的是你们两个人本身的力量。」 这么说著的领家虽然看起来开心,却好像也抱著某种无法释然的感情。这也难怪,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以反恋爱为宗旨,致力于摧毁情侣的关系。从我们的活动方针来看,修复快要崩毁的关系根本就是不可能做的事。 可是这种事对他们两人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真的非常感谢你们!如果当时领家同学没有鼓励我,我应该早就已经放弃了……你明明和我同年,对恋爱的造诣却如此之深……以后如果我的朋友有恋爱的烦恼,我一定会带对方来这里!」 「一点也没错,我们学生会以后也会倾尽全力支援风纪委员会。让我们携手合作,一起推动让学生自由恋爱的风气吧!」 「是……是啊,嗯……」 领家虽然焦躁,却还是姑且表示赞同。虽然我们不干推动恋爱风气这种事,但或许可以拿到更多预算。那样的话就是皆大欢喜了。 在这之后,他们两人眼神闪闪发光地诉说著「我以后一定会让你幸福」、「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等等的决心,然后相亲相爱地一起回去了。 他们离开以后的社办,弥漫著一股疲惫和安心混合起来的异样气氛,领家在这里作了总结: 「……这次的作战很难说是圆满成功。我们没能达成破坏学生会这个大目标,也没有让他们的人际关系产生破绽。可是我们在过程中把握了学生会的战力,以及学生会室的详细地图 、用品等情报,应该可以在往后的决战中发挥很大的作用。 我们要充分利用情报方面的优势,一定要在不远的未来,将恋爱至上主义放逐到这个学校之外!」 ○ 总而言之,各种事情都已经解决了。我回想著这几周内的辛劳,沉浸在放松的感觉中回到家里,发现女童正在我的房间玩著上次那款游戏。 「你终于回来了。喏,你看!我赢对手很多喔!」 女童就像是等不及我回来般这么说,然后特地跑到门边拉著我的衣服。我无奈地看向萤幕,发现她的战绩的确很不错。 「那……那真是太好了……」 我虽然打从心底感到无所谓,却还是姑且这么回应她,她便得意扬扬地挺起胸膛。果然还是看不出任何一点隆起,真是令人心酸的景象。 「呵呵,要攻略区区人类所制作的游戏,对我来说果然是易如反掌。来,就让你稍微看一下我华丽的技巧吧。」 这么说著的女童操作手把,进入了连线对战。分组在一小段时间后完成,游戏开始。 「啊,我又是和这家伙一组。我最近经常和这个玩家一起打。他在敌方阵营虽然很弱,加入我方的时候却非常活跃。肯定是我的玩家技能让他蒙受了相当的恩惠。」 我一看,才发现这个玩家的昵称是「wataru(涉)」。我本来觉得不可能……但愈看就愈让我的疑惑转变成确信。 女童没有什么进步。她的操作感觉起来的确有比较熟练,但基本上还是只会不断重复有勇无谋的自杀式攻击。可是却用绝妙的走位辅助她,防止她平白送命。 几分钟后,对战结束了。女童加入的队伍获胜。 「快看我这个辉煌的战绩!队友明明没有特别厉害还可以获胜,完全就是我的功劳!」 不管怎么看都只是因为队友的技术很好吧……因为很麻烦,所以我决定不吐槽她。 「喔,有新讯息呢……是wataru发的。」 内容是这样的:「iamgod玩家,辛苦了!这次也多亏有您的高超技术,让我也顺便获胜了!您熟练的走位总是能让我获益良多。下次也请让我同行!」 这个人绝对是濑崎。他买了自己没有的主机,在游戏中辅助女童。他的奉献让我差点流泪,也觉得相当离谱。而且女童的玩家昵称也太丢脸了吧。 「呵呵,这证明了就算我不现身,不说话,还是拥有聚集人们信仰的能力!这家伙很有慧根,要我收他为弟子也不是不可以。」 面对这么得意地说著话的女童,我随便附和她,敷衍了事。 「话说回来,你的心情还真好呢。你是看到我的美技,想要对我举白旗投降了吧。」 「那怎么可能。而且……关于天沼的事,我已经顺利处理好了。」 我想要让得意忘形的女童稍微收敛一点,于是继续说道: 「你应该是想要把天沼派到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搅乱我们的关系,然后破坏这个社团吧……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一开始的确是被你摆了一道……但是我们现在甚至已经建立起比过去更加强韧的关系了。」 不过,就算听我说了这番话,女童依旧笑咪咪地摆出胜利的笑容。 「原来如此,那你还真是做得不错呢。连我这个敌人都想夸你干得好了。」 虽然她装出游刃有余的样子,但内心肯定正在为自己的策略被破解的事情心有不甘。一想到可以为过去不断落败的事情报仇,就让我觉得很痛快。 「……对了,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和你接触的时候,说了什么话吗?」 女童若有所指地这么发问的瞬间,放在我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振动了。好像有人打电话来。 「啊,不好意思。」「没关系,你接吧。」 我看了萤幕,发现是领家打来的。我马上接起电话。 「怎么了领家,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 「那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我觉得有点想要听听你的声音……就只是如此。』 听到她有点羞涩地这么说,让我忍不住高兴起来。 『给……给你添麻烦了吗?』「不会……不会麻烦。」 『这样啊,太好了。听到你的声音,我就放心了……那明天见。』「嗯……嗯……明天见。」 在经过这段对话后挂掉电话的我面前,女童带著非常开心的笑容等待著。 「你的表情还真是没有志气啊。好了,我再问你一次……你还记得我为什么会想要影响你吗?」 是为了──利用我来让领家坠入爱河。 「你把这件事加入思考,再看看现在的状况。这可以算是你的胜利吗?」 「……这……不会吧。」 「就算把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逼到解散,也不代表可以阻止领家薰。这反而会让她化悲愤为力量,变得更加棘手吧。我会委托你『攻陷』她,也是出于这个理由。 你在二月十四日那天拒绝了她。但你和领家并没有彼此疏远,而是保持著不温不火的关系。 所以我才会想要稍微推你们一把,让你们的关系有所进展。」 「天沼她……并不是来进行破坏行动的吗……?」 「我对她当然是下达了那样的命令。但是我真正的目标在于别的地方。谈恋爱一定会遇到阻碍。情敌愈多,恋情才会愈发火热。相反地,如果什么都没有,关系就会因为缺乏变化而逐渐腐朽。 我想要在你和领家的情路上加上一小撮辛香料,所以才会派出天沼。她的个性很别扭,是个可爱的家伙吧。」 女童这番话彻底击垮了我。 我从根本的前提开始就搞错了。 「我的计画好像成功了呢。刚才那通电话的对话……连在一旁听著的我都要觉得烧心了。」 「怎么会……这是马后炮吧?你是因为不甘心认输才会……」 「你要怎么理解都无所谓。不过,现实很无情地呈现著唯一一个事实。你要仔细观察。」 脚下的地面逐渐崩塌,被抛出去飘浮在半空中的感觉向我袭来。 没错,我和领家的关系不要说是修复了,甚至比过去都还要强韧许多。 「你差不多该放弃抵抗,跟领家薰交往了吧。那样就可以让一切圆满了。」 我完全没有办法回应女童挖苦我的话。 我彻底被她玩弄在手掌心了。可是我却连对女童的策略感到愤怒都没办法──因为能够和领家更亲近,我不可能不会高兴的。 3 隔天的放学后,我请领家先去风纪委员会的办公室,我则前往地下据点。这是为了拆掉天沼装设的窃听器。因为她当时有叫我帮忙,所以我大概知道窃听器设置在哪里。 我一打开社办的门──便发现里面的灯光已经打开了。 「天沼,你在做什么?」 我从背后对正在做事的天沼出声,她便颤抖了一下身体,然后回过头来。 「啊……阿……阿砂学长,你好……」 虽然她好像想要用轻松的态度说话,却没有什么精神。她的脸都红了。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没……没有,没什么啦。」 天沼用力挥著手否认,然后重新开始做起事来。 「我现在……正在拆除窃听器。」 她抢先一步做了我本来要做的事,让我很惊讶。 「……为什么你要拆除?计画还要继续进行吧。」 「计画中止。因为我……要抽身了 。我也打算退出社团。」 天沼面向墙壁,静静地说道。 她愿意停止动手脚,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一桩。可是,这样会留下疑问。 「我不懂,为什么有必要中止……是上头命令你的吗?」 「不,没有那回事……会停止是因为我个人的理由。因为我想停止。」 她的声音从中途就开始变得沙哑。 「告诉我你的理由吧。我们也算是组成了同盟,你这样单方面决定,会让我很困扰。」 「……我不懂。」 天沼的声音正在颤抖。 「不懂,不懂什么?」 我这么一问,她就回过头来看著我的脸。接著她低下头来,嘴唇阵阵发抖。 「我什么都不懂!不管是阿砂学长,还是小薰……或是心里这么动摇的自己,我……完全搞不懂啦!」 面对这么喊完后大口喘著气的天沼,我感到不知所措。这是过去总是表现得目中无人又游刃有余的她第一次展现出来的真实情感。 对于这样的天沼,我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倾听她的说法。 看到我默默地等待她下一句话,天沼就像是放弃似的慢慢开始诉说: 「自从听了阿砂学长那段超级恶心的超长台词……我就变得很奇怪。我一方面觉得『呜哇!好恶!』一方面却又觉得有点……有点……羡……羡慕……也许吧。我羡慕小薫,还有……可以在别人面前说出那种恶心话的学长。」 「恶心这句是多余的吧。」「不,真的很恶心啊。」 被别人重新冷静地这么评论不只令人沮丧,害羞的感觉也同时复苏了。 天沼不理会兀自感到羞耻的我,继续说道: 「如果我可以只觉得恶心,然后若无其事地像以前一样行动就好了……可是我却完全搞不懂忍不住羡慕起你们的自己。 老实说,我根本就不在乎恋爱这种东西。我只能用冷淡的视线看待恋爱。因为事情不就是那样吗?不管是结婚还是生小孩,都只是用来证明自己是个『正常』社会成员的证书──至少在我看来,我家的爸妈就是那样。结婚的对象,还有我这个小孩,都只是他们证明自己『正常』的道具。他们会为了自己的威信而利用我──我之前也说过吧,我的父母都是大性欲赞会的会员……我这个小孩的存在显示了他们的正常,这在爬到更高地位的过程中是必要的。只要没有用了,我当然会被抛弃。我爸爸坐拥好几个女人,过著放荡的生活;妈妈也把我丢给奶妈,自己投身到会里的活动。 我因此领悟了。我只能接受。接受自己是其他人的道具。所以我也要把其他人和组织当成道具来使用。」 我忽然回想起天沼在那间宾馆里说过的话。她那颗难以捉摸的心,现在已经有了清晰可见的形体。即使她表现得非常超然,真正的她也只是一个容易受伤的高中生而已。 天沼表情扭曲,继续说下去: 「可是,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论是阿砂学长还是小薰,都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只会挂念著对方!我一开始只是把你们当成笨蛋看而已。可是,听了学长那段超级恶心的话……我就变得没有办法假装没事了!我本来觉得恋爱只是像契约一样的柬西,只是证明自己正常的东西……我现在却变得想要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爱!我自己也变得想要有人可以像学长在乎小薰到恶心的地步一样在乎我了……你要怎么赔我!」 天沼这么大叫,然后用力揪住我的制服衣领。她的眼眶里溢满了泪水。 从某个方面来看,我和天沼很明显是敌对关系。我隶属于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而她是大性欲赞会派出来的间谍。从这个观点来看,我这个时候应该用力推开她,痛骂她的软弱,对她吐口水,一脚踢开她。 可是天沼不只是我的敌人……更是我的学妹。她是个讨人厌又口气嚣张的可爱学妹。虽然她表现得好像对什么事都无动于衷,但其实是个感性又容易受伤的人,也是我唯一的学妹。 「天沼,你听好了。」 我这么向她搭话,她便抬起头来瞪著我。 我抓住一瞬间的破锭,用力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因为这一弹,她的眼睛流下了一滴眼泪。 「你……你做什么啊!」 天沼带著哭腔,按住自己的额头。 「听好了,天沼。这种事你自己想。不,可以思考这种事才叫做自由。你要好好享受自由。」 「你到底在说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你以后再了解就好。和我……和我们在一起的过程中,你要自己找出答案。」 「我应该说过了吧?我已经不干了。我要退出社团。待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连我都会变得莫名其妙!」 「不,你不会退出的。」 为了她,我在谲言上又加上了另一个谎言: 「天沼,我曾说过自己也是间谍吧,但那其实有一半是假的。 实际上我是个双面间谍。我假装自己加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并暗中串通大性欲赞会,其实同时将恋爱至上主义者们的动向透露给社团知道。」 「……啥,学长……你在说什么?」 「也就是说,我是大性欲赞会和你的敌人。然后,接下来要说的才是正题。 天沼,跳槽到我们这里来吧。你也一起成为双面间谍。」 「你是笨蛋吗?我怎么可能接受这种……」 「对过去一直轻视你的人们、组织以及社会来说,你不觉得这是最好的复仇吗?」 她的眼神开始动摇。她的脸稍微往下倾斜。 到目前为止都是理论上的说法。 接下来才是正题,也就是我的真心话。 我决定像往常一样,说出没有什么道理的,自己想说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过去这么做总是可以顺利成功。我决定这次也赌一把。 「这只是场面话。我另外还有想要和你一起进行活动的理由。」 「……什么理由?」 我仔细地回望她低著头往上看著我的双眼,笑了。 「因为我很中意你。」 天沼哑口无言。她甚至忘了要哭泣,只是呆呆地盯著我看。她就像是看著人类智慧无法理解的神奇生物一样,脑中浮现无数个纯粹的问号,凝视著我。 「啊,你不要误会了。我可不是指对异性的好意。没错,我是指以一个学妹来说。学长,学妹。这不是很好吗。只不过是年纪比较大,就可以听别人叫我『学长』。感觉真的很爽。要是你不在了,谁来叫我学长啊?而且……你想要让我讨厌你而用那种瞧不起人的口气说话,其实还满不错的。被学妹捉弄可不是经常可以体验到的事情,要是你不在,我会很伤脑筋的。」 「不好意思,真的超恶。我无法,我要回去了。」 我拚命留住半睁著眼睛瞪著我,正打算要回去的天沼。 「等等,拜托你等一下!我真的需要你!」 听到这句话,天沼的身体反射性地抖了一下。 「……这单纯是学长的期望吧。你是要我为了你自我中心的愿望而留下来吗?」 「没错。」 我没有找任何藉口,如此断言。 虽然我说得很简洁,听了这句话的天沼却眼神游移,脸颊更加红润。 我继续说了下去: 「不只是我,所有社员都需要你。他们并不是因为期待你对社团有所贡献而需要你。也不是把你当成一个道具看待,要求你发挥功能──而是想要你本身的存在。大家都很珍惜你。 你试著想想领家吧。你明明有可能是我的劈腿对象,她却绝对不会拿你来出气。也不会无情地对待你。你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她很珍惜你这个学妹,没有别的理由。领家把自己的情意放在天秤上衡量,还是决定要珍惜身为学妹的你,她就是那种人。 其他的成员们也一样。要是你不在了,他们肯定会很难过的!」 天沼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紧紧地握起拳头。 「这种事情,谁晓得啊!反正你们搞不好哪一天就会不要我了!只要没有了新鲜感,你们腻了……我又会再被拋弃!」 她现在很迷惘。 她的心已经快要陷落了。天沼和我们在一起时开心的样子,并非全都是演技。虽然她应该会否认,但其中的确掺有她本身的感情──天沼已经快要喜欢上我们了。对于这样的天沼,我把所有社员也喜欢她的好意表达出来。我告诉她,这里很乐意接纳过去一直受到否定的她。 她的理性正在阻挠著自己想要马上飞身跳进去的心情。她用各种理由不断抗拒一决胜负与投入不稳定环境,藉此寻求安稳的理性,正在否定向来路不明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成员们敞开心房的行为。 所以我才会想到要破坏她的这种理性。 「还有一点。天沼,想见风转舵就趁现在。我们会打倒大性欲赞会。我们一定会终结恋爱至上主义给你看。就算回去,你在那边的容身之处也会很快消失的。」 「你……你在说什么傻话,怎么可能赢得了……你们只有五个人耶!」 「是六个人,有你在的话。敌人只是乌合之众,总会有办法的。」 「你是笨蛋吧,难道你真心认为可以打倒他们吗?」 「是啊。我们一定会将恋爱这种幻想从世界上消灭掉。有我,有西堀,有濑崎,有神明学姊,有领家。还有你,天沼。对抗这种阵容,谁赢得了?」 我自信满满地这么一说──她就笑了。她一边笑,一边滴下一颗一颗的泪珠。 「学长,你真的……是……是个笨蛋耶。笨成这样……我笑到都停不下来了。」 天沼捧腹大笑。我也被她的笑意感染了。一对怪异的学长和学妹在地底下的昏暗房间里相视而笑。 「呼……呼……阿砂学长的头脑这么差,我都开始同情其他人了……也好,我……就勉为其难地当学长的保姆……留下来吧。」 天沼因为笑得太激动而上气不接下气,这么说道。可能是因为害臊,她别开了脸。我把手放到她的头上,强制让她转过头来。我们正视对方的眼睛之后,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对她露出笑容。 「谢谢你……就拜托你照顾我了。」 天沼听了这句话后低下头,把我放在她头上的手拍掉。也许是因为笑得太过头了,她的脸颊很红。 「你……你太嚣张了,学长!」 「说我嚣张是什么意思啊,学妹。」 「你太自以为是了……接下来我会严格地指导你,请你觉悟吧!」 指著我说出这种话的天沼,神情比过去我所见过的任何表情都还要开朗得多。 008 ○ 然后,黄金周到来。让人不知道黄金在哪的这个大规模连假,是会让全日本的现充活化的最恶劣日子。人们会一窝蜂地在拥挤的人潮中前往观光景点,到处都可以形成人山人海,引起大塞车,脸书也会被这种很有「充实感」的文章洗版。明明水温很低,天气寒凉的日子还很多,人们还是会为了进行象徵充实感的bbq而前往溪边,一边心怀感激地连声说著好吃,一边吃著业务超市卖的闻起来有怪味的肉。或者是被塞车拖累,在车阵中无止尽地缓慢开车,偶尔为了休息而进入休息站也由于人潮满满而必须排队购物,疲惫不堪地抵达目的地之后,只有自拍和使用foursquare打卡就回家。我完全无法理解这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我们会在自己的房间里悠闲地透过电视新闻观看现充们主动踏入那种地狱的模样。每当东名高速公路长时间塞车,我们就会满心雀跃,想像著挤满车内的年轻男女团体陷入恶劣气氛的场面,再因为自己相对安稳的房间而打从心底感到幸福。光是在脑海中描绘新干线的车厢内连通道都挤满站立的乘客,还有小孩子大声哭叫的模样,就会让躺在床上玩游戏的我们有一种自己身在极乐天堂的错觉。 可是今天的我们并没有闲暇去享受这种高度的娱乐。因为在由东京都内多所高中联合在黄金周时举办的迎新祭上,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要进行活动。 虽然我们当初的目标是要藉由让学生会崩溃来阻止学生参加活动,但很可惜地没能实现。我们决定采取次等策略,直接潜入会场,唤醒即将染上恋爱至上主义的新生们。 黄金周过了一半,日期来到活动当天。在台场附近作为会场使用的面海公园,到处都是各校的新生们。在临时帐棚下忙进忙出的他们都穿著各个班级自己设计的「班服」。额头上浮现汗珠,带著爽朗的笑容和同班同学一边交谈一边做事的学生们,看起来就是正值青春年华的模样。男女都混合在一起,一视同仁地互相交流,迅速培养著感情。 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在主办单位的帐棚下窥视著这幅景象。 「不可原谅!绝对不可原谅!没能阻止他们参加这种野蛮的祭典,我打从心底感到悔恨……」 领家低著头这么说,咬住下唇。社团内的大家都各自露出苦涩的表情,瞪著活力十足地四处走动的新生。 这个时候,天沼从自己班上的帐棚跑过来,加入了我们的圈子。 「我们班上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是主办单位了……别校的人好像都很努力在帮忙。」 听到她的报告,领家点了点头。 「嗯,你做得很好。要是没有皐在,这个作战恐怕就无法成立了吧,议长我将给予你高度评价!」 「大师!您过奖了!」 天沼依旧说著很夸张的话,抱住了领家。也许是渐渐开始习惯了,领家有点伤脑筋似的垂下眉尾微笑,轻轻拍著她的头。 「那我再去协调一下!」 天沼这么说完,便前往其他学校的主办委员身边,发挥她天生的沟通能力和对方互动。 就像领家所说的,本次作战的核心在于天沼。 历年来的惯例是由各校的学生会出面负责主办这场活动。聚集在这个场合的学校全都被大性欲赞会掌控了学生会或自治组织,要在这里进行反恋爱活动太过鲁莽了。为了打破这个现状,天沼在以班长的身分出席的代表人会议上提出了以下的主张: 「迎新祭应该要以新生为主体来举办。由学生会来主办会违反这个精神。连主办的工作都全部交由新生负责,才能够达到活动的真正目的。」 虽然这个理论相当牵强,但不知道是不是惧怕天沼在大性欲赞会的地位,其他学校的领导人都二话不说地赞同了。宫前似乎一直到最后都很反对,但在被天沼煽动的其他班级代表的声音压过去的情况下,她也不得不勉强同意。 新生们有的人经营摊位,有的人开心地逛著摊位,有的人一面吃著买来的食物一面观赏舞台上进行的表演,每个人都玩得很开心。 其中,有时候也可以看见没有和谁对话而默默地做著工作的不起眼男生,或是挤不进小圈子里而坐在长椅上滑手机的女生。我对这些学生有著很深的共鸣,同时也觉得很气愤。我想要给予他们肯定。我带著这种心情咬牙切齿。一年前只是被到处使唤就结束活动的那份悲伤感受又再度复苏。 「领家!」 我一对她喊话,她便 点点头。只要看到她燃烧著怒火的眼神就可以知道,她和我有一样的感受。 领家迅速完成武装,朝著舞台奔跑。我们也加速进行著分发传单的准备。 在刚才演奏的乐团退场后,一个人也没有的舞台上只留著一支麦克风。本来听著演奏的学生们为了打发下一个节目开始前的时间,都各自开始移动。 ──领家奔跑著穿越人潮的缝隙,跳到舞台上抓住麦克风。 叽──!一阵尖锐的啸声响起。天沼前往放著音响装置的帐篷把音量调大,竖起大拇指对领家打暗号。学生会被赶出主办单位,结果导致人手不足,所以这里连一个负责人都没有。 领家对每一个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社员使了眼色之后点点头,深深吸入一口气。 「现充爆炸吧!」 轰鸣声响彻整个会场。在摊位上工作的学生和逛著摊位的客人好像都被突如其来的高喊吓了一大跳,于是转头注视著舞台。 群众吵吵闹闹地聚集到舞台前的广场。我们马上开始对这些学生发传单。 领家看准人潮集中的时机,开始了演说。 「各位迎新祭的参加者,我们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我们想要藉著这个场合,给各位一个忠告! 你们经历了辛苦的读书考试,通过高中入学考的窄门,现在踏上了崭新的道路──不熟悉的校舍、比国中更自由的校风,还有新同学。你们会窥探素未谋面之人的脸色,压抑自己去迎合他人,想要建立起良好的人际关系,避免变成边缘人。然后你们会在意异性的眼光,巩固自己在班上的地位,想要抓紧机会结交男女朋友……你们这种思想,全都不过是因洗脑而起的臆想罢了!像这样背离自己的意志所建构起来的人际关系,到底有多少价值!和伪装自己才得到的情人在一起,究竟有什么乐趣! 我想要向各位发问──这真的是你们想要做的事吗?迎合他人、在意异性目光、追求流行、浪费时间在无益的对话上、压抑自己的意见、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团体行动、积极地逼迫自我并将之抹杀。你们正打算去做的事情,追根究柢不就只是这种自我虐待的行为吗! 为什么人们会做出这种自我疏离的事情呢──这不外乎是源自于人类天生就具有的『想要与他人产生连结』的欲望所引发的恶梦。我们每个人基本上都是无法相容的。如果人们想要结合,就必然会引起龃龉。这样的情形如果变成大规模,人们恐怕就再也无法自由行动,而是因为被无数的他人束缚而动弹不得。就是这种规则限制了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类,将一切导向恶性循环的。 我们不只是如此作茧自缚,甚至榨取环境资源来维持这种奇怪的『连结』──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中的徒然与空虚。 为什么我们无法认知到这样的惨状?那正是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在被植入错误的状态下诞生的!我们自原初之始便已经是个错误!我们被设定成会渴望无意义的连结,并对此毫无疑问的模样。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必须要努力去控制这股欲望。我们要透过自我批判来停止无限的欲望。不害怕孤独,不谄媚他人。我们需要能够贯彻这种理念的强韧心智! 现充应该会嘲笑我们吧,笑我们是孤僻到极点的偏执非现充。无所谓,他们想笑就让他们笑个够吧!数十年后,他们应该会发现。身体疲于日复一日的虚假社会生活而失去活力,大脑像是只会说著典型语句的劣质人工智慧,做出和所有人一样的行动,一样欢笑,一样流泪──他们会发现自己完全可以被其他『典型的』某个人取代。可是就算能够注意到这一点,已经结婚且生下小孩,任职于公司的他们也会受到各种关系的重重束缚,更因为衰老而失去活力,最后在什么都办不到的情况下死去。 这不是悲剧,什么才是悲剧!现充们都是被害者!他们无法注意到这一点,正是这个结构最巧妙的恶劣之处! 如此精巧的机制,实在令人很难认为是自然之下的产物。没错,其中毫无疑问存在著幕后黑手。目的是什么呢……只要想想我们人类到目前为止的所作所为就可以知道了。有某种东西将人类植入地球,企图藉此让这颗丰饶星球上的生物灭绝,然后征服地球!我们只是被侵略者植入这片地表上的病毒! 那么我们要如何打破这个现状?我们已经只剩下一个方法了!那就是让全人类化为非现充──藉由带有良知的抗拒繁殖,我们必须亲手勒紧自己的脖子,断绝自己的生命! 来吧各位,不要再伪装自己成为现充了。让我们尽情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然后愉快地灭绝吧! 现充爆炸吧!」 没有人上前阻止演说。在只聚集了各校新生的会场,已经完全染上恋爱至上主义的人并不多,即使并非所有人都赞同,大家也都因为新奇有趣而聆听著领家的演说。新生们也不怎么抗拒收下其他成员到处分发的传单。 没有学生会的妨碍是最大的好处。平常在演说达到高潮的时候,宫前学生会长总是会出面阻止,而我们今天则是已经成功将学生会成员排除在外。虽然现场有聚集了各校代表的主办委员,但也因为他们还是缺乏经验的一年级生,所以就算我们擅自开始活动,他们也只是不知所措。 我们在这种有利的环境中充分地散布并宣扬了反恋爱思想后撤退。刚才因为无法融入圈子而无精打采的人,或是被硬塞了杂事而眼神空洞的学生都看著我们发出去的传单,开心地绽放笑容。虽然这的确只是一部分的反应,但我看到他们的模样,就打从心底庆幸我们有进行这次的活动。 可以做到这件事,都是因为修复了和领家之间原本很紧绷的关系,并且让这次的关键人物──天沼正式加入成为伙伴。虽然经历了一连串的苦难,努力却是值得的。 后来我们解除武装,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走进主办单位的帐棚。天沼在凑合起来的主办委员之中是担任领导者,所以她的身边聚集著一脸不安的委员们。委员们向她报告在她不在时有反恋爱的家伙来闹场,让他们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无法采取行动的事。 「唉,这也无可厚非吧。我们还只是缺乏经验的一年级生。就算要我们处理这种突发状况也很困难嘛。」 天沼用一派轻松的态度如此说道,大家便因为卸除责任而松了一口气。 「可是……对各校学生会的报告要怎么办呢……」 其中有一个人说了这种正经的话,但天沼却有点调皮地笑了, 「只要我们谁也不说,就不会被发现啦。今天什么问题都没有,活动圆满成功了。就这么说吧!」 听到天沼这个开玩笑的说法,原本紧绷的主办委员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这种掌握人心的高超手腕真是令人赞叹不已。 迎新祭的作战如此以久违的成功划下句点。这次最大的一个成果是将反恋爱思想推广给其他学校的学生。虽然我们在上次的赏花活动也有对校外人士进行宣传,却没有受到很认真的看待,而且还马上遇到了警察。这次因为是在活动会场内,所以不会有国家权力的介入,而且也因为对象是不带酒气且思想柔软的新生,让这场运动变得更加有意义。 善后工作也结束之后,到了要回去的阶段时,领家说话了: 「这次的作战计画非常有效!这也是大家不断努力的成果,我们就依照这个步调,将反恋爱的理念推广到全世界吧!」 听到这段话,其他五个人都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大师这次的演说将名留青史!今天这个日子肯定会确实地刻划在往后的烈士心中!」 天沼这么说著,紧紧握住了领家的手。 今天是难得的休假,而且 大家都在。我觉得就这么解散也有点可惜,于是向大家提议: 「那要不要办个庆功宴?这附近有很多休闲设施,这样刚刚好。」 我本来以为大家都会赞成我的提议──但没想到反应却不怎么好。 「那个……因为我买了百合鸥号的一日乘车券,所以……」 神明学姊这么说,对我低了一下头。她应该是想要趁这个好机会把还没坐过的路线坐好坐满,顺便去车站周围观光吧。 「我也要和她一起去。」 西堀这么说道,黏到神明学姊身边。我忍不住怀疑她动机不单纯。或许她是被「百合」这个字眼吸引了也说不定。 「我原定等一下去附近的温泉设施一趟,然后再坐公车回家。」 这附近的确有很有名的温泉。因为那里也是很受家庭欢迎的地方,所以会进入男汤的小女孩也很多。我就这样让他去真的好吗? 当没有人赞同我的提议而使我因寂寞和羞耻大受打击的时候,站在一旁的领家就小声回应我: 「我……我可以去喔……不过两个人可能开不成庆功宴。」 「……是吗?嗯,说得也是。可是,反正机会难得,就去逛逛吧。」 我这么回应,领家便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天沼的声音插进来: 「大师,我好感动!再这样下去,高砂学长就会变成好像没有人要听他提议的可怜人……因为这种忧心,您才会表示要参加自己没有兴趣的庆功宴对吧!您简直就是领导者的模范!为了学习大师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社会能力,我也想要参加这场庆功宴!」 「不准说我是可怜人,我真的会受伤耶。」「我只是说出事实罢了!」 听到我和天沼这段对话,领家轻声笑了。虽然难以释怀,但是我们可以有这种互动,也是多亏有重修旧好。这种时候就一笑置之吧。 总而言之,我们前往会场附近的一间购物商场。当我和领家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 「高砂学长,请你离大师远一点!我会陪伴在大师身边保护她!」 天沼说著这种话,介入我们之间。 「这里又没有危险,你不用这么紧张兮兮的吧。」 「学长就是这样才不行,你完全没有志气!」 她一边这么说,一边搂住领家的手臂。 「大师!不要管这个死性不改的人了,我们两个人一起去玩吧。」 「嗯……嗯。可是高砂今天也很努力,让他参加应该没关系吧……」 在这么对话的过程中,我们抵达了目标的建筑物。 我们一走进去,就看见一个异样的空间。里面到处遍布著模仿古欧洲市街的红砖和石柱所做成的装饰,挑高的天花板上还描绘著天空。明明是在室内,这里却给人一种待在室外的错觉,令人感到不安。 通道上挤满了大量的情侣。望著这幅景象,让我马上就开始觉得想要回家了。 领家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这里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必要在室内画上天空!那种石柱就只是装饰品,完全没有支撑重量的功能!这么多无意义的装饰──完全没有用处的极度奢侈,这就是现充文化的极致!」 天沼也赞同她的说法。 「这里是日本,为什么有必要模仿西洋的街道!既然要做,就应该要重现古色古香的日本街道才对。这就是现充并非我国国民的明确证据!」 她们两人虽然这么说,却还是快步往前走了进去。我跟在她们身后。 我们躲开到处放闪的情侣走了一阵子,来到一个有喷水池的大厅。 「为什么室内会有喷水池……我真的不懂现充在想什么。」 领家这么说著,非常傻眼。 「他们应该是从喷水池不断重复让水往上喷洒和向下流动的循环之中,看出与自己的相似性,所以会感到安心吧。真是太缺乏生产力了!」 我们暂时呆望著喷水池之后,在商场内的一家咖啡连锁店买了饮料,在这里休息。 领家为了上厕所而离席,留下我和天沼单独相处。这个瞬间,她放松了肩膀的力量,向我搭话: 「学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要说是庆功宴,只要跟小薰一起去约会然后回家不就好了……」 听到她一瞬间切换的直白语调,我还是会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们怎么可能约会,我和领家并不是那种关系。而且,我们是为了让恋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才行动的,那种行为和这个方向完全相反吧。」 听到我说的话,天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说真的……学长和小薰都很钻牛角尖呢。」 「我们才没有钻牛角尖,我们只是想要贯彻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而已。」 对于我这种充满决心的言词,天沼只说著「对啦对啦」就左耳进右耳出。 「就算你这么瞧不起我,结果还不是愿意参加我们的活动。你应该也赞同我们的思想吧?」 我这么问道,天沼就暂时让视线在空中飘移,搔了搔耳后。她如此慢慢地在脑中搜寻要说的话,然后回答: 「……比起思想,我反而对做著这件事的人更有兴趣,大概是这种感觉。」 「是吗……不过也好啦,一开始是这样也没关系。领家的确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我这么说道,天沼便噗哧一笑。 「虽然小薰也一样……但可以心平气和地说出这种话的学长,也同样让我很有兴趣。」 「我吗?……我觉得自己应该是个没什么意思的人吧。」 「啊,这我就不否认了。」 天沼这么断然说道,笑了一下。这种彻底轻视著学长的态度虽然可恨,我却渐渐开始觉得这也是她的特色,真是不可思议。 「话说回来……你在大家面前也要一直保持那种强势的个性吗?应该已经没有必要隐瞒了吧。」 我这么提起这个话题,天沼就淡淡地笑著回答了: 「现在才要转变风格太麻烦了啦。我已经习惯戴著面具饰演不同角色了,根本就不会有什么负担。而且……」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稍微从我身上移开目光,继续说道: 「反正真心话可以像这样说给学长听……所以这样就好。」 天沼轻声细语的说话方式和平常乾脆的态度不同,让我很困惑,但她的嘴角却又立刻浮现坏心眼的笑容。然后她取出手机瞄了一下萤幕,并站起来煞有介事地说道: 「啊,学长,我好像有急事要去忙了。这就是万人迷的辛苦之处嘛……那就先这样吧,帮我跟小薰说一声喔。」 她又用跟平常一样一派轻松的口气这么说,迅速举起一只手,然后快步离开了。 我呆呆地目送她的背影,最后到了看不见她的时候,领家终于回来了。 「让你们久等了……奇怪,皐到哪里去了?」 她这么说著并坐下,转头寻找天沼的身影。 「她好像突然有什么急事,所以先回去了。」 「这样啊,她还真是个大忙人呢……」 「……嗯,是啊。」 经过暂时的沉默,领家很快地站起身,低著头对我伸出手来。 「从三个人变成两个人虽然令人不放心,但这也可以解释成是藉由减少人数来提升机动力……我们就藉这个机会彻底侦察这个可以称之为现充巢穴的设施吧。」 「……是啊,这刚好是个好机会。」 我这么回答并站起身来,伸出手。 「……人潮这么多,要是走散就不 好了。」 她一如往常地找了个理由,然后温柔地抓住我的上衣袖子。 ○ 黄金周就这么过去,天气也差不多开始为了夏天的炎热做起了暖身运动。树木换上鲜艳的绿色,风使得叶子吵杂起来。 在地上社办,也就是风纪委员会的办公室,我们六人就像往常一样聚在一起。 领家站在白板前,双手放在桌上扫视著大家。 「各位!春天终于要迎向尾声了!虽然恋爱至上主义者在这个季节会将大脑染成粉红色并发情,但我们已经藉由不断的努力封杀他们,更从大性欲赞会的手中成功守住了这所学校!启蒙新生的成果有了爆发性的进展,这就等同于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已经确实掌握了霸权。 然而,我们不能大意!再过不久,梅雨季节就要来临──梅雨。望著下著雨的外头,因为没有带伞而只能站在鞋柜处束手无策的男生面前,有个拿著伞的女生前来搭话:『你至少也看一下天气预报吧,真是的。』『早上又没有时间,我起得太晚了啦。啊~又要淋雨回家了。』『……其实,要我帮你撑伞也不是不可以啦。』『那……那样不就是男女共撑一把伞了吗!』『你在想什么啦,笨蛋!只不过是帮你撑伞而已,别想太多啦!』『……是……是吗?那就拜托你好了。』两人在同一把伞之下,互相依偎著迈出步伐。平常明明就是可以轻松交谈的关系,现在却因为太在意对方而说不出话来。『……你再靠近一点吧,肩膀都淋湿了。』『喔……喔。』一旦靠近,她身上的甜美香气便搔弄著他的鼻腔。他心跳加速。他望著不停歇的雨作为背景衬托著她的侧脸。原来她这么漂亮,他已经完全将她当成一个异性看待了。『欸,你说你早上起不来对吧?……那样的话,我也可以打电话叫你起来。因为每次都要帮你撑伞很麻烦嘛。』『嗯……嗯……帮了我大忙。』从隔天开始,她每天早上都打电话给他。可是每一个有降雨预报的日子,她一定都会不小心『忘记』打电话。而他即使知道当天会下雨,也不会带伞── 现充爆炸吧!至少要随时准备一把折叠伞吧!」 你的妄想也太长了吧。看来她对男女共撑一把伞好像有非比寻常的执著。 「然后是夏天!这是现充最为活跃的时期。不管是海边、山上、河畔,到处都会有他们的身影。烤肉、夏日祭典、烟火、浴衣,可以讨他们欢心的柬西举也举不完!这是我们受苦受难的时候!可是只要能够克服这个夏天,就能够证明我们的实力! 所有人都要作好迎战的准备!」 「嗯,我们要骑脚踏车,让泥水溅到共撑一把伞的情侣身上。」 「利用河水上涨来把去烤肉的现充困在沙洲吧!」 「来对想买鞭炮的浴衣情侣强制推销蛇炮和降落伞炮吧!」 大家都各自拿出了干劲。 这个时候,天沼也加入了。 「大师!我们就在享受风铃音色的现充身边开著全黑的宣传车尾随吧!」 「各位,就是这个志气!现充爆炸吧!」 大家一开始唱和这个口号,狭小的室内因为六个人的声音而饱和。 梅雨季节马上就要来临,然后进入夏天。我们应该会遇到各式各样的事件,再度主动深入探究各种事物吧。 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我无法想像。 其中,我可以确定一件事。 ──我们六个人一起度过的这个季节,肯定格外有趣。 第2章 反恋爱思想的总检查与针对世界同时革命之夏季远征宿营 下篇 1 在摇晃的电车上坐了两个多小时,我们在距离那间住宿设施最近的车站下了车。我们差一点因为神明学姊的怂恿而花费数小时在房总半岛绕远路,但幸好在千叶车站就发现并成功避免了。 沿海的城市总有一种独特的氛围。这应该是因为明确划分界线的汪洋大海这种自然物,会对当地的各种事物产生深远影响的缘故吧。 「明明距离东京不远……感觉却好像来到很远的地方了呢。」 领家单手拿著波士顿包,低声说著。她的语气就像是不期待他人回应的自言自语。 所有社员都纷纷点头同意这句话。虽然是突然决定成行的半强制性宿营,却还是一个人也没有缺席地到齐了。 濑崎正在用手机连络旅馆,请人开车来载我们。 虽然车站前冷清到会让东京人感受到文化冲击,却有一间让人看不出有没有在营业的杂货店。店里挂著写了「土产」的广告旗帜。 「欸,哥哥,有土产。」 牵著我的手,吐出这句不像是初来乍到台词的人是女童。我昨天慌忙地赶著准备行李的时候被眼尖的她发现,结果我就只好带她来了。 「回去的时候再买就好了吧。」我先如此训斥女童,再重新面向其他的社员。「话说回来,该怎么说呢……真的很对不起大家。这明明是社团的宿营。」 当我重新为了带女童一起来的事情道歉…… 「无所谓,她这么小,我不在意。」「这么热闹反而好呀!」「居然从小就能够承蒙领家大师赐教……真是一位幸运的妹妹呢。」 其他人便这么回应。身为议长的领家则是…… 「嗯,我们可得对这个孩子实施英才教育,让她成长为能以其领导能力主导次世代革命运动的伟大反恋爱战士呢!」 这么说著,然后轻拍女童的头。 女生们的反应是如此温暖──但问题在于濑崎。当然了,他对女童参加宿营的事情应该也不会摆出不好的脸色。情况刚好相反。因为怕他会和女童太过亲近,我有点担心。 讲完电话以后,濑崎回到了我们这里。 「让大家久等了,旅馆好像马上就会派车来了。」 女童缠在跑过来这么说的他脚边。 「可以不用走三十分钟了吗?太棒了!」 女童抓住濑崎的大腿摇晃,他便红著脸惊慌失措,从他平常冷静的样子根本难以想像。 真的没问题吗…… 我们坐上来迎接的小型巴士,过了一阵子,就到了我们预定要住宿的旅馆。这里不愧是与大性欲赞会有关的设施,不只占地广阔,庄严的主建筑更是特别漂亮。不过或许是屋龄相当高了,无法否认它有点老旧的感觉。包括这一点在内,这是一间很有格调的旅馆。 「嗯,要举行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宿营,这个地方无可挑剔。据说过去的革命家会避人耳目,在历史悠久的温泉街举办党的成立仪式等活动。这里应该可以让我们避开权力的监视,充分地检视反恋爱思想吧。」 领家虽然这么说,声音却好像有点吓到似的颤抖著。 通过入口以后,有位身著和服的女性前来迎接我们。 「我们已恭候多时。」 带著笑容用柔和的语调如此说话的这个人应该就是所谓的老板娘吧。因为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郑重的欢迎,不由得感到不知所措。 刚才还表现得那么气宇轩昂的领家现在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变得战战兢兢的。因为她基本上和我一样有沟通障碍,这也没办法。 我们被带领到房间,进行住宿登记。社员总算暂时从旅行的紧张感中解放,露出放松的表情。 过了一阵子,旅馆的工作人员为了收回住宿登记簿而来到房间。用盘子端著全员份的茶和点心来到房里的人,是个年纪和我们差不多的少女。 「我是这个家的女儿。虽然我还是高中生……但正在帮家里的忙。」 她微微显露出不满的神情,这么说道。 「如果有什么事,请不要客气尽管说。反正同样是高中生,跟大人比起来,我应该可以比较贴近各位。」 可能因为对方是同一个年龄层,领家稍微敞开心房回应道: 「嗯,我们才是,如果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希望你可以尽管提出来。毕竟我们没有付钱就住在这里,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少女对于这句话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深深地行了一礼便离开房间。 ○ 不过,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宿营」到底要做些什么呢?昨天领家发下来的手写「注意事项」上面,四天三夜的行程中从起床到就寝的所有时间都标示著「思想的再确认」或是「训练」。她大概还没有任何想法吧。 「好闲。」 背部靠在柱子上伸长双脚,完全放松的西堀这么说道。 天沼可能也闲得发慌了,正用红色的线在白色的布上一针一线地绣著「武运昌隆」的字样。女童和神明学姊也对此表示出兴趣,开始协助她。濑崎正在用温和的笑容凝视著用不熟练的动作做著针线活的女童。简单来说就是大家都很闲。 而说到领家,则是刚才没有说一声就跑出去,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她是去哪里散步了吗? 我望向窗外,看见一片蓝天。虽然说就像我当初的计画一样,在这种有冷气的房间里耍废也好……但难得都来到这种地方了,稍微去外面走走应该也不坏吧。 「既然这么闲……要不要去海边看看?」 虽然我这句话是对西堀说的,其他的成员却也马上表示赞成。 「以高砂来说,这个提议不错。」「难得都来到海滩附近了嘛。」「得开始擦防晒了呢!」「学长,你要穿著一件红色丁字裤在海滩上到处跑吗!」 对我的提议最感到高兴的是女童,不知道为什么,她已经装备起游泳圈了。 「太棒了,要去海边!」 女童这么说著,跑向房间的出入口。 不过,她的脚步一下子停在门口的一步前。我看过去,发现已经回来的领家站在那里。她身边还放著不知道从哪里推过来的,附有轮子的白板。 「等一下,你们要去哪里?」 领家用低于冰点的音调说道。不过女童却用无忧无虑的态度回答: 「海边!哥哥跟大家说要一起去!」 「呵呵,这样啊,高砂他……」 领家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将白板推进房间里。她的周围开始飘散出不安定的气场。 到刚才为止还兴奋地开始准备去海边的社员们,现在则是用严肃的表情交互观察著我和领家。 将白板放到壁龛前,领家重新面向我发问: 「我说高砂,你应该还记得这场宿营的目的吧。」 「嗯,呃……我记得是反恋爱思想的总检查和为进行武装起义的训练吧。」 「没错。可是你却怂恿大家,想要去海边玩对吧……?」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要在你回来之前打发时间……」 「我们哪里有多余的时间!我们发呆的这个时候,世界上每一刻都有情侣正在产生啊!而且,和大批朋友一起到海边玩,岂不是连普通的恋爱信徒都会兴奋得发抖的最恶劣现充行为吗!高砂,我要求你自我批判!」 「你先等一下,我不是有恶意才……」 「竟然在没有恶意的情况下做出这种行为……看来现充思想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蔓延在你的脑袋里了。不用担心,等到这场宿营结束,你应该也会重生为一名了不起的 反恋爱战士吧!好了,快点开始写悔过书!」 结果,我就只好跪坐在木制地板上写起悔过书。 我最美好的暑假就这么开始了…… 灿烂的阳光,万里无云的晴空,只要步行几分钟就能够抵达海水浴场的绝佳地点。 在这个地方,我们正待在紧紧拉上窗帘的阴郁室内学习关于反恋爱主义的基础理论。讲师当然就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议长──领家薰。 「……没错,我们可以使用现代化的位相几何学与微分几何学、分析学的诸项定理来分析恋爱信徒们那已经化为全景监狱的世界,藉以发现『反恋爱』这个能够颠覆世界的关键。我们以二次元平面为例来思考──只要在原本平坦的世界=认知上加上无穷远点{∞},就会被紧致化为2s球面。这个作用本身正是他们信奉的『恋爱』之力能本身。十次元的世界之中有六次元作为复数三次元的凯勒流形受到紧致化,使人产生彷佛四次元的错觉──与此相同的现象也发生在其认知之中。这会极端地矮化我们的世界,使之转变为狭隘的模样。人们互相监视,彼此束缚的世界就是如此建构而成的。问题将会集中在如何从内部突破这个结构的观点上。我们本身也被封闭在内侧,在这样的情况下,真的能够成功破坏它吗──不过我们不是还有名为数学的最强战友吗!在球面至球面的连续映射之中,必定存在著不动点──透过暴露这种在平坦的平面上不存在的性质,我们可以使名为『恋爱』的拟制更加清楚详细,藉此重新建构世界!」 虽然领家在白板上画了各种图解和算式来说明,但老实说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是太明显地骂她又会被罚写悔过书,所以我一直假装成认真听讲的样子。 「……到目前为止,有什么问题吗?」 对于领家这个问题,现场安静了下来。从窗户外传进来的蝉鸣更加强调了这段寂静。 因为觉得不问任何问题也很尴尬,我胆怯地举起了手。 「怎么了高砂,你说说看吧。」 「我想知道革命理论和哥德尔不完备定理之间的关系。合适公式的哥德尔数化和不动点定理就是证明的重点对吧,其中有共通点吗?」 「高砂,你这个著眼点很好。当然了,不完备定理是从别的视点重新对这个问题提出疑问的理论,以其将反恋爱……」 我们就这样渐渐了解自身的反恋爱理论是由近代科学支撑的最尖端思想,于是隐隐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愈来愈有自信了。 ○ 第一天就这么过去,课堂到了第二天也还在继续进行著。我们请旅馆将餐点放在房间的入口,用这种尼特族战略解决了晚餐和隔天的早餐,在这段时间内除了上厕所和洗澡之外,我们完全无法走出房间。 然后连第二天的上午也被耗费在反恋爱学的课堂上,让我也差不多开始感到忧郁了。不过一直讲课的领家却好像进入了类似「跑者的愉悦感」(注:运动量超过某种程度时有可能产生的特殊愉悦感)的状况,表现得比过去都还要更有精神。 「好了,稍微休息之后,我们就要开始学习实际的战术!」 领家用力阖上厚厚的笔记本,用生龙活虎的音调这么说道。 「还要继续听课吗……」 听力敏锐的领家听到了我忍不住脱口说出来的这句话。 「高砂,你那是什么态度!我原本心想你对反恋爱理论表现出兴趣,正觉得很感动……结果你内心的角落果然还是很羡慕现充吧!你是不是想要去海边玩!」 领家如此质问,同时向我逼近。 ……这个时候,一句「打扰了」的声音从房门口传了进来。我为了制造机会躲避领家的追究,说出「请进」来回应那个声音。 走进来的人是第一天过来收回住宿登记簿的那个同辈女孩。 「已经是午餐时间了……请问各位有什么打算呢?我们这边可以准备简单的餐点,另外也可以叫外送。」 她这么说,递出外送的菜单。 「谢……谢谢你。对了,大家应该都饿了吧!」 我收下菜单,分发到桌子上。因为不能在别人面前继续臭骂我,领家只好瞪著墙壁生闷气。 「你们在开读书会吗……期末考不是才刚刚结束吗?」 她看著写在白板上的复杂算式和图解,这么问道。 「嗯,一般的课业的确是那样。怎么说呢?我们正在念的不是学校的科目……」 「你们念的是很困难的学问呢……我完全看不懂。」 她这么说著,捏著围裙的下襬,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在她第一次过来时并没有看得很仔细,但她的长相相当标致。一头短发会随著动作活泼地摇晃,非常适合她那清秀的五官。可能是经常到海边,她的皮肤晒成了小麦色。与这种少年般的印象相反,她的体态可以用凹凸有致来形容。她是我的周遭很少见的类型。 「……怎么了吗,我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当我呆呆地望著她,她便疑惑地这么说,开始检视自己的身体。因为她勉强转动身体去看自己不容易看到的部位或是抬起脚部,反而更加强调了她那副紧致的身材。 这时一个很刻意的乾咳声响起。我一看,发现领家正站在白板前,恶狠狠地瞪著我。 「高砂,你等一下交一份悔过书给我。」 「为什么啦!」「少废话,你自己思考理由。」 领家这么说完后用鼻子哼了一声,转头面对少女。 「那么,旅馆的女儿,你好像很在意我们学习的内容,我就告诉你吧。我们……」虽然领家正打算说明,却似乎发现到这么做可能会对敌人泄漏情报。「旅馆的女儿啊,你知不知道……『大性欲赞会』这个组织?」 听到领家的问题,她歪起了头。「大……性?我没有听说过……」 看来她似乎不知道和旅馆背后的组织有关的事。天沼也点头回应了她的话。应该有很多事情都不会告诉基层的人吧。 「那就算了,你把它忘了吧……那么,刚才说到了我们正在学习的内容。我们正在这场宿营中进行反恋爱理论的总检查。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目标,是详细分析人们毫无根据地深信的『恋爱』这个概念中的欺瞒。没错,这个名叫高砂的不起眼男生也是其中一名社员,对恋爱完全没有兴趣。」 领家面对这名旅馆女儿的时候莫名地强调著我的事。然后她像是恍然大悟般发问: 「……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她一问出这句话,领家就一瞬间面红耳赤,猛烈地反驳道: 「你问的这是什么问题!我们团体标榜的可是反恋爱啊!这样的我们如果陷入热恋,甚至成为男女朋友的关系,岂不是严重的自打嘴巴吗!」 听到领家这段话,旅馆的女儿轻声笑了起来。 「好像很好玩呢,我也有点想要加入你们了。」 「……你一定要好好学习。这样一来,你也不会说出刚才那种夸张的话了。」 听到这种回应,她牵起领家的手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叫做文。如果有什么困扰的事,就尽管告诉我吧。虽然只有一小段时间,我也想和你们大家好好相处。」 领家虽然对她的率直口气感到不知所措,似乎还是被她的亲切影响,点了点头。 「我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议长领家薰。我们住宿的时候或许会给你添不少麻烦,但还是麻烦你了。没有工作的时候,欢迎你过来参观我们的训练,如果可以在此地撒下反恋爱的种子,就是这次宿营最好的成果了。」 领家和文对彼此这么说,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而我在这之后被迫写了一份不明所以的悔过书。 ○ 接著,在文离开之后,房间里进行了一场热烈的辩论。当然了,我们是在讨论午餐要怎么办。有人主张叫外送,有人说要去外面吃,也有人想要到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便当回旅馆吃,每一派都互不相让地争论著。只有领家一个人提出「藉由不吃午餐来加强对绝食抗议的忍受力」的主意,却不被任何人接受。 空腹所造成的焦躁让议论更加热烈,然后引发了使我们更加饥饿的恶性循环。不过就是一顿午餐嘛──可能有人会这么想,但是对于难得来到海边办宿营,却只能关在房间里上课的我们来说,吃午餐已经变成我们唯一的乐趣,会忍不住在这一点上认真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前所未有的险恶气氛之中,一直保持沉默的女童突然脱口说出一句话: 「我想到海边之家吃饭。」 这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只要去海边之家吃饭,不只能够填饱肚子,还可以沉浸在来到海边的气氛里。 不过,领家薰身为非现充的守门人,是不可能允许我们前往那种现充景点的。 「不可以。说到底,海边之家这种东西岂不是名为恋爱至上主义的欺瞒创造出来的最邪恶系统之一吗?人们为了和异性变得更亲密而来到海边,玩了一阵子之后,疲劳的两个人自然而然地走进海边之家休息。菜单上的价格偏贵,不过总不能就这么饿著肚子,于是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付钱……现充会如此受到压榨,被夺去余裕,就连得到重新检视自身行动的机会都不被允许,逐渐陷入称为恋爱的虚构深渊之中。主动付钱给这种恶魔般的系统,根本是无法想像的事。」 领家因为对象是女童而没有用太过强烈的语气说话,但还是像平常一样阐述著理论,否定了她的提议。如果是我,应该会在这个时候马上赞同她,把自己的意见吞回去吧。 不过,女童可不一样。 「现在这个时候,现充那些人应该也在海边开心地玩吧。」 「应该是吧,真令人作呕。我光是看到他们,应该就会起鸡皮疙瘩。」 「可是,不用去批判他们没关系吗,应该要去海边直接跟他们讲才可以吧。」 女童对领家丢出这么一个问题。虽然这个逻辑很单纯,但也因此而具有非常强烈的效果。领家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眼神在空中飘移,稍微思考过后又吞吞吐吐地回答: 「在海边游玩的现充的确应该受到批判,可是现在不是时候。我们要像现在这样不断地累积知识和训练,扩张人员编制,在适当的时机……」 「这个我知道喔。这样就叫做见风转舵吧!」 听到女童这段反驳,领家完全无话可说。 「用这种消极的态度,真的可以赢过现充吗,这样只是在拖延吧。」 这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议长──领家薰被外表只有小四的女童辩倒的瞬间。 「那我们一起去海边之家吃饭,再批判现充吧。」 对于女童这句话,已经再也没有人会提出异议了。 ○ 如此这般,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成员们来到了从旅馆走路马上就可以到达的海水浴场。如果穿著平常的衣服去,说不定有人会怀疑我们的身分。在最糟的情况下,还有可能会被怀疑是偷拍客,被警方约谈……难保不会发生这种事。 因此我们为了混入泳客中顺利进行活动,决定更换成海边的正式服装,也就是泳衣。 因为心想应该可以玩水而准备了泳衣的我也就算了,批判这种行为并推动禁欲式宿营的领家本人竟然也有带泳衣过来,让我很意外。 「为什么你有带泳衣过来,你不是没有打算去海边吗?」 我这么一问,领家便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如此回答: 「我一直为革命而战的经验告诉我,应该要随时准备好面对任何可能发生的状况。在海滩附近办宿营──当然有可能发生在海中与现充战斗的情况。到时候可不能在机动力上输给对手,所以才必须准备泳衣。」 虽然我总觉得这和她先前的发言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但如果深入吐槽下去有可能会没完没了,所以我决定作罢。 我们男女分开进入更衣室,然后在海滩上会合。 我和濑崎很快地换完衣服并走到外面。湛蓝的天空下有沙滩延伸,前方当然可以看见大海。打上来的波浪不断地浸湿海滩,每次都会在四周引起「呀~」或是「好冰喔!」等等尖锐的叫声在空中交错。是现充。 简直像是焚烧完的烟火到处散落著污染沙滩似的,现充们在沙滩上的各个角落插上阳伞,破坏了大自然的宏伟景观。就算我们想要离开被人造物包围的生活,任由名为大海的母亲摇晃,让暂时的回归疗愈心灵而来到海岸,这里却挤满了现充。躺在阳伞下的现充;用游泳圈或小船漂流在海波间的现充;两男两女发出笑声把海滩球往上打的现充。现充,现充,现充。不管转向哪里,他们的身影都会进入我们的视野。当我为了逃避而仰望蓝天,眼睛就会看见浮游物。我无意中盯著这些东西移动视线……结果现充又进入我的视野了!我就坦白说吧,这不叫公害,什么才叫公害? 愤恨的我为了寻求认同感而望向濑崎的方向,发现他正在用我过去不曾见过的认真表情努力掌握家庭泳客的阳伞位置。他应该正在计划要帮忙捡滚过来的球,或是协助因游泳圈吹不饱而困扰的年幼少女,藉此和她们交朋友吧。无法言喻的不安在我心中来来去去,让我对现充的愤怒在转眼之间烟消云散。 濑崎拿著不知道什么时候借来的阳伞说著「就插在这附近好了」,开始在家庭泳客的附近稍微空出来的空间上戳洞。我想办法吹毛求疵,光是要让他把伞插在稍微远离其他人的地方就费尽力气。 「让你们久等了~」 当我正在认真思考要怎么控制住濑崎的时候,神明学姊的声音就从后方传过来了。 我回过头,看见穿著泳衣的女生们站在那里。 西堀是背心和短裤组合起来的泳衣。她的下半身还有类似短裙的衣襬,健康的紧致大腿从泳衣下方延伸出来。虽然露出的部分不多,却非常适合她。 神明学姊穿著一套比基尼并围著印花布。布料上描绘著民族风的淡色花纹,与海边的非日常感相辅相成,给人一种来到异国的错觉。而且还加上了现在根本不需要多说的惊人重量感。对于敏感的高中男生来说,持续直视她是很严酷的考验。 天沼身上穿著竞赛型泳衣。虽然暴露的面积较少,布料却紧贴著身体,忠实地表现出原本的形状。这和可爱的泳衣比起来又有著不同的魅力。她可能是打算大游特游吧,现在正伸展著肩膀做著热身运动。 女童不知道为什么穿著学校泳衣。泳衣的胸口处很规矩地缝著用不太工整的字写了「4-3高砂」的名牌。而且,上面还别著在学校表示游泳能力级别的黄色缎带。这对狂热者来说好像是很难以抗拒的一点。我想起以前濑崎很热情地告诉我这件事的回忆。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然后是领家──她身上穿著宽松的外套。因为布料比较薄,所以凝神一看就会觉得里面好像若隐若现…… 「高砂!不要一直盯著我看!」 领家这么说著,把沙子踢了起来。幸好我有闭上眼睛勉强防止沙子跑进眼睛里,沙子却还是应声打到了我的脸上。我用手拍掉沙子,但刚才嘴唇好像有稍微张开,让我的嘴巴里有种沙沙的感觉。 总而言之如果不先吃饭,什么都无法开始。我们在几间海边之家找到好像 还有位置的一间,马上走了进去。 也因为时间有点晚了,勉强可以坐七个人的位置还空著。从空间开放的店内看过去,能够眺望整座沙滩和大海。 虽然已经过了正午,旺季中的海水浴场还是相当拥挤。和家人一起来的游客当然是处处可见……但最醒目的果然还是情侣。或许因为是已经去海里游玩过了,他们用有点慵懒的态度和对方相处,打成一片的感觉和在城市里看到的情侣又不太一样。再加上每个人都穿著暴露的服装,没有什么比在一旁看著他们更令人烦躁的了。 「不可原谅……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黏得那么紧。」 领家看著轻轻互相玩闹的情侣,皱著眉头小声说道。 「一旦我们透过革命成功创造非现充独裁政权,就来禁止贩售暴露的泳衣吧。直接全面废除海水浴场或许更好。」 「那就有点……太严格了吧。采取像那样的高压统治,结果可能反而会煽动反反恋爱的情感……」 我扫视以神明学姊为首的女生们的泳衣,对领家提出反驳。如果变得没有办法欣赏到泳衣的装扮,我会觉得很可惜。 「不需要那么宽恕他们!现充这种人,就是我们的目光一离开他们,便会马上趁机进行繁殖行动的单细胞生物。高砂,你该不会是被现充攻陷异性的时候惯用的手法『暴露肌肤』给迷惑了吧……?」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只要有不屈不挠的反恋爱精神,就算有全裸的女人出现在我面前,我应该也不会有一点动摇,更何况是泳衣!」 当我们正在进行莫名其妙的辩论时,西堀正一脸色眯眯地戳弄神明学姊的身体,玩得很开心。天沼嘲笑女童穿的是学校泳衣,女童则含著眼泪反驳说天沼穿的竞赛型泳衣也没有什么不同。濑崎从刚才看到穿著学校泳衣的女童就瞬间丧失神智,眼神空洞地半张著嘴巴。简直大有问题。 在这一桌状况混乱时,有人将我们点的料理端了过来。 用料极少的咖哩,只看得到一片肉的炒面,和妈妈做的炒饭非常相似的湿黏炒饭,面条半泡烂且配料很少的拉面。这样的东西一道接一道排列到桌子上。 虽然我对这种情况已经有心理准备,却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 不过,已经来不及反悔了。等到所有人的餐点都到齐,我们便像是在守灵般安静而淡漠地开始吃饭。 「藉由这一餐,我们将踏上反恋爱战士的崭新阶段。以绝对不便宜,甚至偏贵的价格提供这种粗糙的餐点,正是恋爱至上主义所造成的结果。我们要将这份怒意转化为对革命的斗志,一定要破除现充的支配。」 女童身为恋爱至上主义的主使者本人,遇到这么悲惨的料理让她打从心底后悔提议到海边之家吃饭,而对大家道了歉。 2 虽然令人遗憾,还是吃完了那顿饭的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后来经过短暂的休息,终于开始了在海滩上的作战行动。 领家当初虽然对海边的活动采取消极的态度,但好像也得出了既然来到这里,就不该毫无作为就离开的结论。 我和濑崎走到海里,偷偷将分隔游泳区的绳子拉近海岸边。过了一会儿,绳子已经很靠近岸上了,但这么做当然会引起救生员的注意。 「喂,你们在做什么!」「抓住他们!」 不只是在矗立于沙滩的高台上看守的救生员,就连休息室也陆续有人跑出来应付突发状况。 这就是我们的目的。我们要占据已经与空屋无异的救生员休息室。 我们暂时逃窜了一阵子,就有一阵「呜呜呜呜呜」的尖锐警报声响彻整个海水浴场。看来顺利侵入休息室的社员已经按照计画操作了警报器。原本在海里和情人嬉戏的现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走上岸。 为了追逐我和濑崎而被救生员弃守的瞭望台──现在已经被一如往常地戴著安全帽,又以太阳眼镜遮住眼周的领家占领了。虽然这样的装扮相当诡异,但为了隐藏身分,这也是没办法的。 领家估算著泳客走到沙滩上的时机。然后她的声音开始透过附属的扩音器回响在整片海滩上。 「在海边与恋人嬉戏的各位现充──你们犯下了错误!」 开始骚动的泳客逐渐将视线集中到领家所站的高台上。因为正在追逐我和濑崎的时候有人开始发表演说,再加上休息室也被占领,似乎让救生员们非常混乱。 「我们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虽然我们平常都在东京都内进行活动,但因为看不下去各位现充在盛夏的海边做出的行为,而如此来到这里启蒙大众。诚心回顾自己过去的举动,同时倾听以下的话吧! 你们今天就像这样和异性一起来到海水浴场,为了制造一个夏天的美好回忆而奋斗著。如果是男女朋友,你们会想办法博得对方的好感;如果是尚未到达这个阶段的男女,你们则会利用这个机会为了让对方落入自己手中而煞费苦心。你们会忍受著羞耻穿上暴露的泳衣,明明光是如此就是十足的自我疏离了,你们又会为了穿上这样的泳衣,而压抑食欲这种人类的基本需求,勉强减重折磨自己的身体。对于你们这种被虐倾向,我们实在是无言以对。 经过这些过程,你们终于达成在海边约会的目标──可是这真的是快乐的吗?沙滩上散落著燃烧完的烟火和空罐,再怎么样也很难说是漂亮的。而且海滩上还有和你们基于同样的目的而来到这里的情侣拥挤地撑著阳伞,简直就像是来看人而不是来看海一样的错乱状况正在等著你们。就算进入海里也会受到游泳区域的限制,还有监视的目光随时存在著,你们会像挤沙丁鱼一样在海上漂浮。看到这种奇观,给人的感觉已经超越了可笑,反而令人觉得可悲。 而最大的问题是用餐。人类这种生物就像是以食物作为燃料运作的机器,食物的品质在生活上带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即使是你们的『约会』,如何和情人一起快乐地享用美味的饭菜,肯定也是其中一个很大的重点──只不过,在这个称为海水浴场的恶魔式压榨场地,『食』这个重要的因素岂不是被彻彻底底地忽视了吗!付出不便宜,甚至是令人觉得有点贵的金额,我们能够吃到的餐点却是极度粗劣的东西! 你们已经受骗了!你们正在受到压榨! 身为现充的你们只不过是陶醉于『与情人一起度过海边时光』的表象罢了!其中完全不带有实质上的意义,就只是制造证据而已! 你们是被害者!你们被名为恋爱的虚幻给迷惑,迷失了自我,然后变成受到上层阶级随意使唤的奴隶──你们无法注意到这一点,正是让这个问题更加严重的真正原因! 现充爆炸吧!各位必须要对自己如此吶喊,并自我批判。藉由这么仔细地暴露出自己内心的矛盾心性,才能够将这种名为恋爱至上主义的癌细胞逐出体外! 现充爆炸吧!」 领家的这阵喊叫响彻了整座海水浴场。泳客全都一脸呆滞,仰望著在瞭望台上以一身诡异装扮进行演说的领家。携家带眷的家长说著「不可以看!」并遮住小孩的眼睛,或是让孩子看往别的方向。另一方面,有些孩子嗅到余兴节目式的趣味,甩开父母的监视,吵吵闹闹地聚集在领家附近。 「我也要玩。」「是我先来的!」「现充爆炸吧~」 像这样群聚起来的孩子们刚好能帮忙妨碍赶过来的救生员。 已经上岸的我确认好退路,对领家打暗号。 她轻轻点头,然后哒的一声从高台上跳了下来。她穿著的轻薄外套飘扬起来,让我稍微瞄到她穿在里面的泳衣。我的心脏猛烈跳动了一下。 「走这里!」 我牵起领家的手,在沙 滩上跑了起来。救生员虽然想要追过来,但却因为孩子们想在领家离开之后爬上瞭望台而头痛不已,似乎没有多余的人员可以派来追我们。 我们趁这个时候穿越沙滩,抵达没有人烟的岩石地的死角。这样一来就可以隐藏踪迹了吧,我松了一口气。 「……你要牵著我的手到什么时候?」 领家一面调整呼吸,一面小声地这么说道。她的脸朝著别的方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抱……抱歉。」 我马上放开手,领家就发出不知道是不是回应的一声「嗯」,然后将安全帽和太阳眼镜拿下来。只要把东西先放在这里,等风头过去之后再过来拿就好。 「话说回来,原来你穿的外套是障眼法啊。要是因为泳衣而被认出是犯人就糟糕了……我本来还以为你只是因为害羞才这么穿的,不过果然不愧是领家,这是经过思考才作出的决定吧。」 我对紧捏薄外套下襬的领家这么开口说道。 「那……那当然!被看到会觉得害羞,是生活在恋爱至上主义价值观里的人才有的想法。」 「可是把外套放在这里,要是被别人拿走就太可惜了……对了,如果换我来穿的话,也可以当成我的变装,这样刚刚好吧?」 「是……是啊。你还真机灵呢。」 领家这么回应,再次紧紧拉扯著下襬,低下头来。 「怎么了,要是不快点离开这里,搞不好追兵就要过来了……」 「吵死了,我知道啦!你把头转过去……」 我莫名其妙地挨骂,无奈地背对领家。我可以听见衣物摩擦的沙沙声。 插图006 「……拿去吧。好了,你可以穿起来了。」 我一回头,就看见她递出刚脱下来的外套。她伸出来的手后面,当然有领家穿著泳衣的模样。 红著脸低下头的领家用另一只手遮著胸口。不过这么做当然没有办法完全遮住,反而因为压迫而强调了那柔软的弹性。 她穿著一套构造简约的绕颈式比基尼。虽然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但因为细致的车边,给人一种高雅的印象。这么一看,我才发现领家的身材相当凹凸有致。最重要的是,看到她因为害羞而脸红,眼泛泪光的样子,让我觉得……很有感觉。 「不要这样……盯著我看。」 「抱……抱歉。」我慌慌张张地别开视线。「可是,你穿起来很好看。」 我为了掩饰而一时接著说了下去,这句话却好像让领家更加愤怒了。 「没……没有人说是想要穿给你看的!不要擅自评论!」 领家这么说道,接连打了我的背好几下。 ○ 对救生员休息室进行压制的其他成员似乎也都顺利脱逃了,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就这样成功完成了在海水浴场的首次作战。我们在刚才插好的阳伞处会合,祝贺彼此的平安。 顺带一提,本来应该出手妨碍我们的女童,因为对刚才的悲惨餐点太失望,好像已经失去阻挠我们的精力了。 「……我好像错了。」 因为自己推动的恋爱至上主义造成店家提供粗糙的食物,她似乎已经开始对自己的方针感到疑惑。如果她愿意就这么改过自新,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是她大概一觉醒来就会完全忘记这些事吧。 濑崎虽然想尽办法要安慰沮丧的女童,却怎么也找不到可以跟她说的话。这种感觉就像是青春期男生无法对喜欢的同班女生好好说话的焦急感,对象却是个外表只有小四的女童。 「对了,我去帮你买饮料吧!作战计画难得成功了,也要稍微庆祝一下才行嘛。」 濑崎很坚强地提出这个点子。如果是普通的男女混合小团体,这时候应该会走向喜欢的女孩子在跑去采买的人不在的时候,跟其他男生更加亲近的路线;但现在除了我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男生,而且重点是对象是外表只有小四的女童,他不可能有其他的竞争对手。 如果是平常,领家会大骂:「怎么可以做出举办庆功宴这种现充式的行为!」可是…… 「嗯,拜托你了。你真机灵。」 她却爽快地允诺了这个提议。我总觉得她的表情好像很松懈,看起来颇高兴。是因为在海水浴场成功发表演说让她很开心吗? 「我也一起去。一个人会很辛苦吧。」 我这么出声说道,站到濑崎身旁。 「谢谢。那我们走吧。」 我们横越海滩,往设置自动贩卖机的地方前进。一走到有铺设混凝土的地方,脚步就突然变得轻盈起来。可能是因为已经习惯走路的时候被沙子绊到脚,这让我有种奇怪的感觉。 「去那边买好了……她有什么喜欢喝的饮料吗?」 虽然濑崎很坚强地这么说,我却莫名无法亲切地和他商量这个问题。 「只要是甜的东西,她什么都喜欢。啊,可是她不喝汽水……早知道就先问过大家再过来了。真是的,平常当非现充的缺点就是会在这种时候造成麻烦……」 我一边自嘲,一边想像社员们可能会想喝的饮料。 事情就发生在我这么犹豫不决的时候。 有两个打扮花俏的女生靠近了一脸认真地为了该买什么饮料给女童,而陷入沉思的濑崎身边。 「欸~不行啦,他也太帅了吧。」「惨了,他是那个吧,在当模特儿之类的?」 被用很难听懂的语调搭讪,濑崎回应了一个模糊的客套笑容。 「现在只有你们两个,应该是吧?」「那这样刚刚好嘛,一起去玩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擅自作了决定。而且她们对我几乎是看都不看一眼。重点是濑崎分配了太多脑力在「应该买什么饮料给女童」的问题上,没有办法好好应付她们。 「等……等一下!我们是……」 无奈的我只好结巴著这么说,然后抓住濑崎的手臂。结果,这两个女生便憋不住笑意,开始放声大笑。 「是说,你也太会吃螺丝了吧。」「是说,我们又没有问你的意见~」「对呀对呀,而且你看起来就是个处男。」 我的贞操莫名其妙地被看穿了。 现充经常用来发动攻击的「处男」这个强力词汇直接击中我的心,让我感到胆怯,这个时候…… 一股可怕的气场忽然在我背后扩散开来。这个瞬间,本来笑著的轻浮女生二人组便发出「咿!」的一声尖叫,同时表情抽搐。 我战战兢兢地回头,发现带著一脸怒容堂堂伫立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议长──领家薰就在我后面。 「给我滚。」 她一说出这句话,女生二人组就带著不自然的笑容匆匆离去了。 「领家……你帮了大忙,谢谢。」 虽然领家平常有著比我更严重的沟通障碍,但她刚才似乎切换到了议长模式,面对现充也能够正常对峙而不退缩。 「我觉得你们有点慢,过来一看才发现……遇到那种人,只要假装没看到就好了。为什么要跟她们说话?」 「怎么说呢……因为我身为非现充的自卑部分不小心跑出来了。」 「不对,你是因为第一次被女人搭讪,心里很高兴吧!等一下再交一份悔过书给我!」 「怎么这样……」 不只被现充缠上,还莫名地被要求进行自我批判,我的遭遇真是凄惨。 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成员们挤在阳伞下,单手拿著饮料稍事休息。强烈的日照对非现充来说是强敌。首先,因为平常大部分的时间都宅在建筑物内部,所以突然被阳光照到就会让身体受到惊吓。 而且,沐浴在日光下会让心情变得有点开朗,使憎恨现充的感受减弱。 因为身体挤在狭窄的地方,所以和他人的距离有点近。而且又因为穿著泳衣所露出的肌肤面积很大,随便乱动就会让彼此的肌肤碰在一起。 这个时候,咬牙切齿地看著现充男女四人组双脚踩在海水里,往上拍著海滩球作乐的领家就像是忍不住似的如此提议: 「难得都这样牺牲思想再确认的时间来到海边了,最好可以在这里举办打倒恋爱至上主义的战斗训练。」 她这么说完,便将手上的饮料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光。 「你说训练……可是,要做什么?要是在公众面前做出和战斗有关的事,马上就会被国家公权力发现啊。」 我这么一说,领家就自信满满地回答了: 「不用担心。有个方法在海水浴场很常见,又能够当作实战训练。我去准备,你们等一下。」 她这么说完,就往小卖部的方向跑出去了。 领家在几分钟之后回来,双手拿著和身高的一半差不多长的坚固棒子和放在网子里的大西瓜。 「来劈西瓜吧!」 领家用爽朗的表情说道。这的确是在海水浴场很常见的游戏,至少是不会遭到怀疑的。不过…… 「这和训练有什么关系……?」 我问道,领家先用鼻子哼了一声后回应: 「高砂,你的学识果然还是不够呢。在过去的革命家之间,都会把用角材劈开敌对者的头称作『劈西瓜』。劈西瓜这种行为乍看之下容易被当作现充的游戏,但其实是从古时候便流传下来的传统战斗训练!」 虽然觉得有不少奇怪的地方,我却还是说著「原来如此……」来随意附和她。 「所以,劈西瓜是什么样的游戏?」 虽然我曾经听说,却没有实际玩过。我一发问,领家就用有点瞧不起我的语气回答了: 「什么嘛,高砂,你没有玩过啊。非现充就是这样才麻烦。算了,所谓的劈西瓜呢……就是用这种棒子……那个,劈开西瓜的竞赛……?对。」 她的口吻明显很含糊。领家肯定也没有玩过。 「这我知道啦。另外还要把眼睛蒙起来吧。然后要听从别人的指示,往有西瓜的地方前进。我想知道的是要怎么让多数人享受到乐趣,还有这个行为有什么游戏性。用菜刀就可以将绝对不便宜的西瓜漂亮地切开,让大家吃得方便了,如果其中的乐趣不值得刻意使用棒子劈开这种野蛮的方法,即使是头脑再怎么简单的现充,应该也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行为。所以我才会觉得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规则,可以让『劈西瓜』变得更有趣。」 听到我的评语,大家都陷入思考。 「的确如此。」「也是呢,就算是现充,我也很难想像有人会觉得这种无聊的游戏好玩。」「劈开之后就游戏结束了,其他人也玩不到嘛。」「你真不愧是非现充的榜样,高砂学长!」 我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天沼稍微贬低了,但我可没有体力一个一个吐槽他们。 领家也认同我的意见。 「你的评论可说是正中红心。即便是因为恋爱至上主义而没了骨气的现充,应该也不会陷入『只要可以大家热闹地玩在一起就什么都好』的愚昧……既然没有人知道也无可奈何,我们就自己想像规则,创造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式的劈西瓜吧!」 于是我们为了制定独创的劈西瓜规则而开始讨论。论战非常白热化,一时之间甚至追溯到「何谓西瓜」、「何谓球形」、「『劈开』这个行为的意义」、「意义究竟是什么」,但总算是得出了结论。 规则如下: (壹)玩家须分为甲乙两队进行游戏。 (贰)一场游戏由复数回合构成。每回合的甲乙两队须分为攻击方与守备方以进行游戏。 (参)游戏的开始流程如下: (1)以投掷硬币决定何者先攻,何者后攻。 (2)攻击方推选出一名打者,守备方为该打者蒙起双眼,使其移动至距离西瓜十公尺以内之任意地点。 (肆)游戏的进行流程如下: (1)【开始一回合】打者于开始地点以棍棒为支撑转十圈。守备方若于此时认为有未满转十圈之情形,可提出异议并要求加入录影判定(挑战)。若挑战成功,打者需另外加转十圈作为惩罚;若挑战失败,则守备方可提出挑战之次数减少。双方队伍在一场游戏内分别可提出两次挑战。 (2)【诱导】诱导由守备方进行,可下达三次指令。 (a)指令为单一命令句,以日文书写时须限制在十字以内。 (b)在诱导时间内,攻击方可于任意时机,在该回合进行期间下达一次指令。 (3)【行动】打者每一次接受指令即可自由移动三步以内。另外,打者也能够挥舞棍棒(挥棒)。 (4)【结束一回合】挥棒后则结束一回合。 (a)若西瓜因挥棒而破裂,则攻击方获得胜利。 1西瓜破裂系指西瓜表面的裂痕长度大于包含西瓜整体之最小球型的大圆线之一半。 (b)若西瓜没有破裂,则攻守交换。下一次攻击方的打者站立于此回合打者的挥棒地点,从(1)重新开始游戏。 (伍)游戏中所使用的西瓜须由甲乙两队合作食用完毕。 以上就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式的劈西瓜。游戏中最重要的是,我们都知道主要负责诱导的是守备方这一点。如果只是将打者诱导至西瓜的反方向,就会被看穿并逆向行走,而且重点是在攻守交换的时候,我方也会因此而不得不从远方出发去找出西瓜。 另外,如果随便在接近西瓜的状态下挥棒却错失获胜机会,就会让敌队有机可乘。攻击方可以运用的一次指令主要是为了让打者挥棒而存在,但有时候,也可以为了抵御敌队下一次的攻击而刻意让打者远离西瓜,采取这种战术也是可行的。 「完美的规则完成了!能够像这样让原始要素顺利升华成一项运动,也是多亏了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智慧,现充可办不到这种事!」 虽然我有一瞬间不安地觉得我们好像把单纯的游戏想得太困难了,但看到大家一脸满足的样子,我就说不出口了。 「好了,马上用这个规则来试试看劈西瓜吧!……奇怪,西瓜和棒子跑到哪里去了?」 我们一看,发现刚才还放在附近的西瓜和木棒已经不见了。只有本来包著西瓜的网子悲惨地留在原地…… 「啊……在那里!」 天沼敏锐地这么说道,指著某个方向。 那个方向前方有举起棍棒的女童,而她的脚边有一颗大西瓜── 应该是因为我们太慢得出结论,让她等不及了吧。 原本平静地待在阳伞下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成员马上飞奔出去,但却完全赶不上女童挥下木棒的速度…… 砰!一个爽快的声音响起。 在下一个瞬间,呈现眼前的是一个漂亮地一分为二的西瓜,以及带著满脸笑容看著我们的女童。 ○ 我们用借来的菜刀瓜分被女童劈开的西瓜,大家一起吃著。话说回来,这是我今年吃到的第一颗西瓜。非常好吃。 「算了,既然有训练到未来负责扛起反恋爱主义的人,这样也好吧。」 领家趁著发出清脆声音咬著西瓜的空档,作出这个结论。大家虽然也觉得有点可惜,却不忍责备年幼的女童而点头回应领家的总结。 天沼可能是因为自己准备作为眼罩的「武运昌隆」手巾没有派 上用场而感到不甘心,正把它当作头带绑在头上,吃著西瓜。 吃完西瓜的西堀正在比阳伞距离海边更近一点的地点,用沙子做著某种东西。同样很早就吃完西瓜的女童虽然想和她好像很喜欢的西堀玩在一起,觉得她很烦的西堀却对她很刻薄。虽然神明学姊想要搭理受到排斥的女童,却因为胸部这个主因而受到她的敌视,被她逃跑了。明明都来到海水浴场了,做的事情却和平常一模一样。 濑崎正在稍远的地方看著离开阳伞跑去玩的女童。看来他好像不是能够积极地主动出击的类型。窥见他害羞的一面,让这种情节变得好像很温馨……但一考虑到对象是女童,我还是忍不住感到无力。 而说到领家,则是因为沐浴在好久没有照射的强烈直射日光之中,筋疲力竭地瘫在阳伞底下。在烈日下演说应该也对体力的消耗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吧。我拿著扇子对她的脸搧风。 「西瓜还有剩喔,要吃吗?」 「……不用了。」 领家平常勤于进行反恋爱运动的时候总是很表现得很活泼,但在班上却是沉默寡言的不起眼非现充。她的体育成绩也是倒著数上来比较快,基本上属于大多数非现充常见的虚弱体质。 「谁叫你要那么勉强……」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领家就用微弱的声音回应: 「我才没有勉强。我只不过是忠于自己的意志行动罢了……是我心中想要完成反恋爱革命的火焰……」 这段话停顿在这里,领家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你稍微睡一下吧。」 领家这次乖乖地顺从了我的建议。 「我会的……抱歉。」 过了一会儿,睡著的领家开始发出沉静的呼吸声。搞不好她为了准备宿营的课程之类的东西,这两天都没有好好睡觉。 对任何事都无法敷衍带过的领家很适合议长这个职位,完全就是这个社团的领导者兼精神支柱。虽然我们总是会忍不住依赖拉著我们前进的她,但领家的另一面,也只不过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女高中生罢了。 「为什么你……总是会这么努力呢?」 我一边对领家的睡脸搧著风,一边小声地脱口说出这句独白。 「……学长,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存在?」 单手拿著西瓜的天沼这么说道,突然从旁边探头过来。 「我……我怎么可能忘记。」 「那刚才那句像是自言自语的话,也是你觉得被我听到也没关系才说的吧,我可以把这句话告诉小薰吧?」 天沼和我单独相处的时候,就会忽然变成这种不客气的态度。说她烦也的确是很烦,但这也可以解释成是她对我有多么信赖……不,好像太牵强了。 「真的很对不起。请你不要告诉领家。」 不要说是告诫态度恶劣的学妹了,我甚至还用敬语认真地恳求她。 「算了,毕竟你是阿砂学长嘛,眼里就只容得下小薰而已。」 插图007 「……没有这回事。我身为资深成员,随时都有好好观察每一个社员。」 我这么回应,天沼就用怀疑的眼神盯著我的脸。 「听起来好假喔。那我考考你。从昨天开始,我身上有没有什么和平常有点不一样的地方?」 「你剪了浏海吧。」 我立即回答,天沼就有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连连拍著手。虽然只有一点点,她的脸颊还是泛红了。 「是说学长,注意到了就要说嘛。这种地方就是非现充之所以是非现充的原因喔。」 「等一下,假如我发现之后指出这一点,要是被对方心想『唔哇,也看得太仔细。是说干么那么注意看我,好恶』的话要怎么办,我会被怀疑是跟踪狂的。」 对于我的反驳,天沼哈哈大笑。 「你这种自我评价太低的地方真的很可爱耶。」 「少……少啰嗦!」 当我这么和天沼交谈……不,是我被单方面捉弄的时候,神明学姊就垂头丧气地往我们的阳伞这里走过来了。 看来她好像又没能和女童好好相处了。仔细一看,会发现她被泳衣强调的乳沟里黏著很多沙子。大概是被女童扔的吧。 我对她这副模样感到心痛,目不转睛地望著她的乳沟,结果一旁的天沼喊著「喝啊」用手刀打了我一下。 「为什么我会被她讨厌呢……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神明学姊用悲伤的神情向我发问。我实在无法说出「因为你的胸部很大,所以被女童嫉妒了」之类的话,所以只好随便笑著敷衍她。 「啊,小薰睡著了呢,太好了。欸,高砂学弟和小皐都去玩吧,这里我来顾就好。」 神明学姊这么说著,把我手上的扇子抢走。 「快去快去,这种事是学姊的工作。」 她笑著这么说,开始温柔地为领家搧风。因为平常都是由领家掌控主导权,所以神明学姊很少会站出来尽到身为学姊的责任。可是她其实比谁都更仔细地观察与注意,然后若无其事地细心体贴大家。 我和天沼把领家交给她照顾,走向其他人聚集的地方。 ○ 西堀正在默默地用沙子建筑一座诡异的城堡。城堡上长著许多尖刺,我完全无法想像她是怎么做到的。 女童可能是已经玩腻沙子了,现在正积极地想要找天沼一起玩。天沼非常我行我素地用称为「伸泳式」的古典泳式在海中自由自在地四处游动。虽然女童拚命地游著自由式想要追上她,使用奇怪泳式的天沼却异常地快,追也追不上。 可能是开始累了,女童游的自由式变得不标准,差一点溺水──不过,濑崎马上对她伸出援手,平安将她护送到岸上。 ……这种海水浴景象虽然有点欠缺一体感,不过这就是没有固定形式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风格吧。 我正在海里潜水,寻找著漂亮的石头。每次出门旅行,我都习惯带镶有类似宝石的玻璃的钥匙圈和在当地捡到的漂亮石头回家。虽然我自己也认为这样相当幼稚,但因为这是从小时候就开始做的事,所以我总觉得现在才放弃有点可惜。 「你在做什么?」 女童对吐著气从海面上冒出头的我发问。因为现在附近没有其他的成员,所以她恢复了平常的高傲语气。 「我在找漂亮的石头。因为我想带回去。」 我本来以为她一定会把我当傻子看待,没想到女童却「嗯」的一声,点头表示理解。 「这的确是很重要的工作。以人类来说,你的眼界相当不错嘛。好吧,我也来帮你。」 于是女童和我在海中浮浮沉沉,把海底的漂亮石头找出来并进行评鉴,寻求著最棒的石头。我觉得这实在不像是高中生会玩的游戏,更不像是想利用人类征服地球的女童会做的事……不过,我玩得满开心的。 我找到满意的石头之后上岸,却发现岸上没有神明学姊和领家的身影,改由西堀留守。 我询问她们两个人的去向,西堀就用有点不安的表情回答: 「我听她们说要去洗手间……可是好像去太久了。」 搞不好是领家在途中昏倒了。为了安全起见,我和濑崎、天沼各自分头开始寻人。 我的脚步自然而然加快。「既然是领家,应该没问题吧」的乐观心情和「万一发生了什么事……」的不安在我心中搅和。 这个时候,我马上在海边之家附近发现了疑似领家和神明学姊的身影。自动贩卖机沿著墙壁排列,她们两人就在旁边背靠著墙壁站著,而且还有两个茶色头发的男人逼近她 们。 和刚才的情况刚好相反。 「哎呀~你们两个也太可爱了吧。」「是高中生吗?我们是大学生喔。」 那两个人一边这么说,一边步步逼近领家和神明学姊。领家狠狠瞪著对方,神明学姊则是握著领家的手,四处张望著想要寻求帮助。 「不用这么警戒没关系啦,我们只是想要交个朋友而已。」「难得都到海边来了,玩得开放一点嘛~」 虽然我刚才被反过来逼近的时候强势不起来,现在却什么都没想就飞奔了出去。 我把身体挤进缓缓缩短距离的现充和她们两人之间。 完全没有提防的两个男人对突然现身的入侵者感到惊讶,退后一步。 「……你是怎样啊?」「现在是我们在跟她们说话耶。」 即使有点慌张,他们两个还是用流氓风的奇怪弹舌音威吓我。可是我毫不犹豫地牵起领家的手放话: 「她是我的女朋友,另一个人是她的朋友。」 我紧握住领家的手,对神明学姊使眼色。 可能是不甘愿就这样撤退,其中一个男人呸的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另一个人则是翘起一边眉毛,把脸凑过来瞪著我。 「那种事和我们跟她们说话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啊?」 「你这种不起眼的家伙本来就配不上她们啦。比起小鬼头,她们跟有钱有闲的我们一起玩也一定会比较开心吧。听懂了就快点滚回家看你的动画然后尻尻睡吧。」 两个人这么说完后放声大笑,然后把手一把搭在我的肩膀上。 可是这只手却发出啪的一声尖锐声响被弹开──是站在我身后的领家拍掉它的。 「……不准碰高砂。」 领家的声音正在颤抖。这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散发著强烈的愤怒。 「啊……?」「这个婊子是怎样。」 被打了手的男人靠过来想要抓住领家的手。我迅速抓住他的手腕。 我可以假装没有听见他们对我的谩骂,但我绝对不允许有人对领家恶言相向。我握著他的手腕,任由怒气驱使著对他们破口大骂: 「你们真的很逊。一定是因为在大学没有同年的女生愿意理你们,你们才会来找高中生吧。而且你们那是什么不伦不类的玩咖感啊。大概是上大学的时候才染头发什么的吧。我可以想像外表土气的你们在高中的毕业纪念册带著灿烂的笑容和其他家伙一起比出胜利手势的样子。你们的大学同学一定有在没有加你们的line群组里用『大学出道』或是『假现充』的绰号叫你们,把你们当成笑话看。『出道哥约我去吃饭耶d』『(笑倒在地的贴图)』『(送出翻拍毕业纪念册的照片)』『笑』『住口,不要玩弄出道哥纯朴的心!』『真不像是把假现充的推文封锁的家伙会说的话d』『我真心对出道哥的一举一动没有兴趣。』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喔。」 听到我这番话,他们俩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他们心里大概有什么头绪吧。 「臭小子,嚣张个屁啊!我们才没有老是被叫去学生餐厅占位子!」 「没错,我们才没有在家里呆呆地看推特,却看到别人在没有邀请我们的聚餐上拍的照片咧!」 两人一边坦白这些悲哀的资讯,一边准备出手揍人。 ──不过,在他们的拳头碰到我之前,一双海滩鞋直接应声分别砸到两个人的脸上。 我看往鞋子飞过来的方向,看见了天沼。 男人们虽然因为突然飞过来的拖鞋而暂时畏缩了一下,却又马上对我发动攻击。 另一方面,天沼已经在这段时间缩短和我们的距离了。她用流畅的动作使出两次脚扫,让他们被滑稽地绊倒在地。她接著灵活地单用脚穿起拖鞋,然后把脚踩在仰躺著的男人的心窝上。 天沼用冰冷的视线俯视著两个男人。她的眼神散发著一种异样的压迫感,实在不像是一个高中女生会有的。 两个男人都说不出话来,全身僵硬地躺在地上。 「这些家伙要怎么办?保险起见,要把他们交给救生员吗?」 天沼一边用头带把他们的手紧紧绑起来,一边对我问道。 「是啊。他们说不定会怀恨在心,又跑来报复……」 我这么回应,女童就从旁向我说: 「欸,我累了。我想回旅馆。」 「我知道,可是如果不想办法处理这些家伙……」 虽然我这么安抚女童,她却好像相当不满。这个时候,天沼刚绑好两个人,一瞬间让他们离开视线范围时──他们的身影就忽然消失了。 天沼去安慰瘫坐在地上自责地说著「要是我再可靠一点就好了……」的神明学姊,然后走了回来。 「奇怪,那两个人跑到哪里去了,逃掉了吗?学长,你要好好监视他们啊~」 我虽然傻住了,却还是挤出笑容回应天沼的话: 「……你说得对,抱歉。」 「没办法了,那我们回去吧。」 天沼这么说著,再次走到领家和神明学姊身边,和她们两人一起朝著我们的阳伞出发。 女童在我身边发出「呼哇……」的声音打呵欠。 「……你做了什么?」 我问道,女童便揉著眼睛回答: 「我只不过是让他们移动了一下罢了。因为我不想等待,所以让你们省得多跑一趟。简单来说,只要让他们再也无法来危害我们就好了吧?」 我哑口无言。没错,她的外表虽然是个小学四年级的女童,实际上却是人类的造物主兼超越者。因为最近女童只有凸显出孩子气的一面,所以我都忘记了。 与此同时,两个穿著海滩裤的男人突然出现在某条河边。据说他们的同伴刚好在那里烤肉,玩得正尽兴,而他们两人并没有受到邀请。我们从宿营回来以后,透过网路上流传的可疑谣言知道了这件事。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结果我们还是没有遇到什么大问题地结束了海边的作战。 在回到旅馆的路上,我和领家肩并肩走在一起。领家在刚才的事件之后变得很寡言,就连走路速度似乎也变慢了。我配合她的脚步,用比较小的步伐走著。 「那个,你插手进来的时候说了吧……说我是你的女朋友什么的。」 领家开口如此喃喃说道。 「嗯……我好像说过这种话。」 我这么回应,领家就将双手紧握成拳头,很是愤慨地说了: 「……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女朋友了!」 在我身边并肩走著的领家,侧脸微微地泛起红晕。我当时或许的确应该说个更好的谎。 「抱歉,我那个时候只想得出这种方法……等一下要我交悔过书或什么都可以。」 我搔著头这么说,领家她却…… 「……不用了,无所谓。关于这件事……我不过问。」 这么说道,然后不再开口。 3 我们如此结束在海水浴场发生各种事件的作战行动后回到旅馆,身为旅馆女儿的文就出来迎接我们了。 「欢迎回来。这里的海边怎么样呢,玩得开心吗?」 她用开朗的笑容这么问道。当我正在思考要怎么回应来模糊焦点的时候,领家就代为回答这个问题了: 「因为我们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所以在海边玩乐的轻浮现充全都是我们的敌人。我们是去进行将他们拖出『恋爱』这种幻想的抗争的。」 虽然她的说法实在是太过直白……文看起来却好像对领家所说的话单纯地抱持著兴趣。 「那是什么,好像很好玩 !欸,再说得更详细一点嘛。」 会怕生的领家虽然对同年纪的女生表示亲近的言词感到有些踌躇,却还是点头说道:「那……那好吧。」邀请她到我们的房间。 「我们就这么从横跨除夕和元旦的新年参拜中所进行的侦察行动出发,藉由占据广播室以展开使社员倍增的作战计画,并筑起栅栏封锁学校,将情人节粉碎得体无完肤!不只如此,我们还阻碍了化为可恨现充制造工厂的滑雪宿营,摧毁迎新活动,彻底击败了我校的恋爱至上主义!然后我们接下来将著眼于我国全土,作为开端,我们正在现充的巢穴──海水浴场进行反恋爱运动。我们最终将使运动扩展至世界各地,目标是在全世界同时发动革命!」 领家一开始的语调虽然断断续续,却因为逐渐对文敞开心房而转为雄辩,到最后甚至变成比平常更有气势的口吻了。 身为听众的文也很擅长引导,她会适度地附和,巧妙地打开领家的话匣子。她和平常经常说著空洞回答的现充不同,是真的津津有味地听著。可能是因为她是长年在这个家帮忙工作的女儿,总给人一种技巧俐落的感觉。 「你们今天也有进行活动吧,你们做了什么事?」 文一脸高兴地露出闪亮的眼神发问,领家就大力点头并应了一声「嗯」,然后开始高声诉说今天的作战过程: 「海水浴场上不是会有救生员用来瞭望四周的高台吗?我就在那里进行了演说!这对在海边玩乐的轻浮现充来说可说是晴天霹雳,面对我们突然间展示出来的真相,他们彻底发青的脸色比海水还要蓝,全身都大量流淌出黏腻的汗水,就像自己躲藏的岩石被搬开的海蟑螂一样从海滩上一溜烟地撤退了!平常只会人云亦云地附和多数人,什么都不会思考的恋爱至上主义者无法应对指向自己的批判,只能像这样惊慌失措。只要利用他们这种弱点,要驱除恋爱至上主义者就太简单了!我们就是这样确定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运动在校外也能充分通用的!」 实际上大部分的反应都是:「那是怎样……」、「应该是被夏天的暑气热昏头了吧」、「在海水浴场戴安全帽,好像变态喔」等等,而游客在演说后仍很开心地继续享受著海水浴……不过我可不会做出故意吐槽这种白目的行为。 「好像很好玩!我也好想亲眼看看喔……」 「还不只如此喔,我们更进行了战斗训练!……」 听著领家这么描述,文的脸上透著羡慕的神情。 暂时开心地聆听一阵子以后,她抬头看了时钟,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 「我得去帮忙准备晚餐了!……我等一下还可以再听你说吗?」 「嗯。要说多久都可以。」「说定了喔。」 文这么说道,笑著对领家挥挥手,走出了房间。 ○ 吃完了豪华晚餐之后,也因为到海里游泳的疲劳,我渐渐觉得身体异常地沉重。另一方面,回到房间就马上开始睡午觉的女童还很有精神,提出「想要在房子里探险」的要求。 因为不知道她一个人去会闯什么祸,我只好陪她一起去。 「……这种历史悠久的建筑物果然很有味道呢。」 她因为和我单独相处而恢复了平常高傲的语调,但可能是因为害怕的关系,声音听起来有点高。 这栋木造建筑的确具有让人感受到悠久岁月的格调。梁柱都非常漆黑,看得出来它们从很久以前便开始在这里支撑著这栋房子了。从某个角度来看或许会觉得恐怖,但新屋的华丽感无法展现的份量,反而可以给人沉静而稳重的印象。 虽然现在正值盛夏,但铺著木板的长廊在夜晚却是出奇地阴凉。传达到脚上的阵阵冰凉感,舒服地逐渐渗进发烫的身体里。 「喂,不要一股脑儿地往前走!你要考虑到我的步伐啊!」 女童生气地这么说,赶紧朝著我跑过来。她虽然主动说要探险,好像还是会害怕。 「真是的……就是因为在这种时候不懂得体贴,你才会不受女生欢迎。」 「对啦对啦。」 事情就发生在我们说著这种无聊对话的时候。在我们前进的方向,有个房间传出了某种声音。女童发出「咿」的一声短促尖叫,抱住我的腰。 我竖起耳朵,听见两人份的声音。声音时高时低,不稳定地变动著。听起来好像是有人在里面争吵。 「不是什么鬼啦。偷听人家说话也有点没品,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我把手轻轻放在女童头上,这么说道。女童依旧紧紧抱住我的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房间传出来的声音变得更高亢也更大声。紧接著又出现了脚步粗鲁地重重踩响地板的声音。 糟糕了──我这么想的时候,房门就已经打开,有个人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对方可能是在哭,正用手背抵著眼睛附近。这个人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朝著我们跑了过来。 因为躲避不及,对方的头就这么应声撞到我的胸膛上。 「不……不好意思……失礼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还开心地在我们的房间听故事的文。 我几乎是反射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很细瘦,却又可以令人感觉到与之相反的坚强。这是有在工作的手,我这么想。 「啊……反恋……社的……高砂先生……?」 文哽咽著这么说道。因为不小心看到她哭泣的尴尬感,我犹豫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候她却主动道歉了: 「……不好意思,让你看到我这么难堪的地方。」 「怎么会呢,我们才是……我们不该擅自在旅馆里到处乱晃的。」 女童默默地递出手帕。文小声地道了谢,接过手帕。我自己并没有随身携带手帕,平常叫女童记得带著的做法在这个时候奏效了。 「我之后会再洗乾净还给你。真的很谢谢你。」 文虽然流著泪,却还是对女童露出笑容。她的表情和刚才来房间作客时,开朗中带著忧郁的模样重叠。 过于干涉他人不是件好事──虽然我对自己这么说,克制著自己,终究还是无法就这么放著她不管。 我粗鲁地摸了女童的头,然后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等一下可以请你过来我们的房间吗──我会等你的。直到你停止哭泣为止。」 她一下子屏息看著我,然后又接连落下大颗泪珠,抽咽著。 我们暂时等到文的情绪稳定下来,带著她回到我们的房间。 发现我把文带过来的时候,大家一开始很高兴,接著却注意到她的样子不太对劲,于是安静下来。 我请文坐在座垫上,神明学姊则帮她泡了茶。松了一口气并微微一笑之后,文静静地开始阐述事情经过: 「虽然我觉得……请各位客人听我说这种事情非常厚脸皮……可是,我实在是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商量。」 她如此起头之后开始诉说的事情,可以大致整理成以下的内容: 没有其他兄弟姊妹的文身为这间旅馆的老板和老板娘的女儿,从小就一直被半强迫式地当成继承人养育到大。关于这件事本身,文好像并没有抱持著什么不满。 问题在于她的配偶。 就如我们所见,这间旅馆的屋龄已经相当高,最近甚至被附近的新建旅馆抢走客人,据说生意有时候也会冷清到门可罗雀。 在这种情况下,有一桩好婚事快要谈成了。听说对象是经营旅馆集团的企业家的三男。成立这间旅馆的时候提供了金钱援助的,就是那个集团的创业者,是欠有人情债的对象。然后只要这次 第3章 试论起因于恋爱至上主义之悲剧与其反身式结构 上篇 1 领家的宣言进入确实的执行阶段。现在明明是暑假,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还是几乎每天都会到社办集合,不断检讨从第二学期开始的作战计画,一步一脚印地作著准备。 对于在本来可以随心所欲的暑假受到这种徵召,我的确心有不满。我太怀念去年那彻底颓废的慵懒日子,有时候甚至会泪湿枕头。 可是,可以和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同伴频繁地见面,或许是足以掩盖过这个缺点的好处。虽然每个人都很有个性,但相处起来也会因此更有趣。而且,看著大家顺利累积成果的过程,也能让我得到过得浑浑噩噩的去年夏天所无法创造的成就感。 在难得没有社团活动的今天,我一边在家里的客厅呆呆地看著电视,一边想著这些事。 「你好久没有像今天一样整天在家了。」 女童在我隔壁的沙发上懒散地吃著洋芋片,一脸漠不关心地这么说道。 「今天放假。从明天开始又是一连串社团活动了……盂兰盆节好像也不放假。」 我说完,女童依旧一副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打了个呵欠,搔著肚子回应: 「真是卖力呢。嗯,你好好加油吧。」 当我们正在进行有气无力的对话时,下一个节目不知何时已经开始了。这好像是个灵异节目,旁白的说话方式表现著恐怖的气氛。很有夏天的感觉。 一般的情侣是否也会两个人一起收看这个节目,女方在恐怖的桥段抱住男方,或是紧紧握著彼此的手呢?「欸,转台好不好?」「干么,你会怕吗?」「才……才没有呢,我不会怕呀……」节目继续进行,然后出现吓唬观众的演出方式。「呀!」女方抱住男方。男方轻声笑著把手放到女方的头上。「你果然很怕。」「…………(不高兴的表情)」「没事的,我会陪在你身边。」「……阿拓?」给我爆炸吧。我一面在心中哀怨地痛骂亲昵的假想情侣,一面用忧郁的心情呆呆地望著电视。 诡异的背景音乐和阴暗的画面的确很有灵异的感觉。 「呜……嗯……好像在不知不觉之间换了节目呢。转台比较好吧?」 女童从放松的姿势一下子变成僵硬地打直腰杆,这么说道。 「怎么了,你会怕吗?」 我无心地这么说,女童就用力拍打了我的肩膀。 「我怎么可能会害怕这种东西!说到底,人类这种生物可是我创造出来的。我有什么理由害怕人类的想像!首先,幽灵这种不合常理的东西,根本不可能真正用肉眼看见。真是笑掉我的大牙。」 女童用莫名快速的语调这么说了一长串的话。最后的声音还有点颤抖。 「那不用转台也没关系了吧。」 我这么说著驳回女童的提议,继续看著这个节目。女童可能是不想被我发现她很害怕,在我的身旁持续盯著电视萤幕。 女童在节目进行的时候一直处于很僵硬的状态,有时候会颤抖一下身体,有时候会下意识地抓住我的衣服袖子,但本人似乎以为我没有发现。 结束之后,女童得意洋洋地如此评价这个节目: 「……哼,果然是个不怎么样的节目。人类制作的东西不过就是这种程度。」 她的口气听起来很高傲,声音却完全是虚弱的。虽然我还想要多捉弄她一点,但可惜我已经想睡了,于是我决定就这么当作没有听见。 「我要去睡了。」 「……是吗,我也差不多该就寝了。」 我一躺到床上闭上眼睛,意识就马上开始模糊。我去年的夏天因为自甘堕落的生活而日夜颠倒,但今年因为社团活动的关系,我不得不过著早睡早起的生活。像这样在日期转换之前就开始有睡意的情况也不在少数。 ──这时候,我快要中断的意识被摇了回来。我听到呼唤我的声音。 「……喂,已经睡著了吗?喂……喂!」 是女童。她有点困扰地垂下眉尾,态度忸忸怩怩的。 「……我已经睡著了。」 「你这不是醒著吗!为什么要说谎?」 「我已经要睡了。要是不早点睡,你明天也会起不来的。晚安。」 我这么说著结束这段对话,女童却开始更用力地摇晃我的身体。 「你到底有什么事?」 放弃抵抗的我问道,女童就别开眼神,嘟著嘴回答: 「……上厕所。」 插图008 要是她尿裤子就麻烦了,我只好和她一起到楼下,带她去厕所。 「你应该有乖乖待在原地吧,不可以擅自走掉喔!」 女童在门的另一边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这么说道。说话的内容已经完全毁了她的威严。 「我在啦。」 我揉著惺忪的睡眼,等待女童上完厕所。过了一阵子之后水流声响起,女童同时走了出来。她用非常自然的动作牵起我的手,朝房间走过去。 「你果然很怕刚才的节目吧。」 我说完,女童就满脸通红地反驳了: 「我才不怕!」 「那你为什么要叫我陪你来上厕所,你平常不是可以一个人去吗?」 「少啰嗦!」 女童好像已经连找理由都做不到,只说了这句话就不再开口。虽然她是这种态度,回到房间后却不是钻进平常铺在地上的棉被里,而是跑到我的床上,从背后紧紧抱住我。她今天的体温特别高,害我度过了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 隔天,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全体成员在地上据点集合。掌控风纪委员会的我们找了各种理由从学生会那里获得社办,从此以后便将这里用来当作地上据点。因为有冷气,所以我们最近比较常在这里活动。 待在这里的缺点是总是会有想找风纪委员的人到访,让我们每次都要切换模式来迎接访客。可是因为现在是暑假,一个访客也没有,让我们能够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进行作业。 「高砂,你帮我把这篇文章打成文字档。」 领家亲手交给我的纸上有要用在传单上的手写文章。她的字很有个人特色,第一次见到会觉得难以辨识,不过因为我跟在她身边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已经习惯了。 「好。」 我将拿到的原稿放到阅读架上,开始在键盘上打字。喀哒喀哒的规律声音在社办里回响著。 我将领家的文章打成文字档,透过社内的档案伺服器共享。 「西堀,我弄好了。」 「嗯。」 我把档案的位置告诉西堀,她便将内容置入排版软体。她会用软体编排传单的实际版面。 当我们正在制作传单的时候,濑崎正根据学校的行事历研拟著展开革命运动的计画,或是办理伪装成风纪委员参加各种活动的手续,一手包办我们与外界的联系。 神明学姊单手拿著电烙铁,正在维修演说用的扩音器。她今天好像要在内部安装便宜的手心尺寸单板计算机。她有提到sh adc和digital shaping之类的词,但我不太清楚详细情形。这个人的兴趣范围真的是谜团重重。 擅长书法的天沼正在横布条上挥毫写著标语或要加在传单里的文字。 当现充沐浴在夏日的灿烂阳光下和朋友或恋人玩乐畅谈,快乐地将一去不复返的高中暑假转变成一生的美好回忆时,我们正在没有阳光的室内默默地专心进行推动反恋爱运动的作业……虽然明显有种浪费青春的感觉,但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除此之外就没有能够生存下去的道路了。 「为什么……事情会 变成这样呢?」 写完文章,一瞬间闲下来的领家自言自语般如此咕哝道。其他的成员一听到这句话,都忍不住停下手边的作业。 不过,大家又马上重新开始各自的工作。我们曾经好几次对自己这么提问──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是不是还有更好的方法呢──可是不管怎么问,我们都得不到解答。所以我们只能将这个无可避免的根本性问题放到括弧中,盲目地往前迈进。 这一点,领家是最清楚的。她用双手使劲拍打自己的脸颊,说了一声「好」来重新提振精神,用猛烈的气势著手进行下一项作业。其他的社员也被她的模样感化,逐渐提高在工作上的专注力。 在酝酿出这种悲哀却强烈的向心力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社办──叩叩,一阵敲门声响起。 因为意想不到的访客,所有社员都慌慌张张地把和「反恋爱」有关的物品收起来。用吓人的草书写著「歼灭现充」等字的白板被翻过来,用圆润的字迹梦幻地写著「欢迎来到风纪委员会☆」的那一面则转到了正面。 「请……请进……」 领家稍微提高了声调说道,门打开,有两个穿著学生服的女生走了进来。 一个人的浏海长到盖住了半张脸,严重的驼背,有气无力地走过来。另一个人很高挑,带著轻松的微笑沉著地走著。她们两人都非常有特色,这种组合更是让人摸不著头绪。 插图009 「……有什么事吗?」 领家带著戒心这么说,驼背的女生就点点头,开口说道: 「我是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社长──上落合。我今天是为了求助于各位风纪委员才来到这里的。」 与其说她是语气生硬,感觉比较像是懒得说敬语。不过和外貌与态度相反,她的声音清澈得令人惊讶。 「好……好的……如果我们可以帮得上忙……」 可能是被自称上落合的她那压倒性的存在感震慑住,平常总是表现得咄咄逼人的领家变得有点卑微。 我从架子上拿出社团手册偷偷查阅。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社长是上落合茵,社员数不明,活动内容不明,编辑者附注:「不清楚」。这些资讯没什么用,总之他们好像就是这样的社团。 上落合擅自拉出椅子一屁股坐下,用手势要求别人送上饮料。神明学姊赶紧去准备茶水。另一名社员依旧满脸笑容,把手放在上落合的椅背上,站在她的后方。虽然我们过去以风纪委员的身分行动的时候就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但这两个人似乎是其中特别棘手的类型。 喝下一口茶的上落合大吐一口气,对帮忙泡茶的神明学姊道谢后,开始自我介绍: 「超自然现象研究社会研究超自然现象。目的是透过研究超自然现象来加深对超自然现象的理解。」 「原来如此。」 虽然领家这么附和,但我完全不知道她到底理解了什么。不过在缺少吐槽的情况下,说明继续了下去: 「这个世界充满超自然现象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超自然现象会普遍出现在我们周遭。而这个学校也不例外。」 上落合这么说完以后又喝了一口茶,然后继续说下去: 「你们听说过关于『校园七大不可思议』的事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们的社员都点了头纷纷回答: 「『西栋三楼的禁用厕所』。」「我曾经听说过『家政教室的染血缝纫机』和『二十三时五十九分六十秒的回廊』。」「『校门前的红绿灯童谣』和『洗牌女』很有名呢。」「在一年级生里面,大家都知道『千根针』、『第二软式棒球社的四坏保送』、『月影研究会』等传说。」 我也知道其中几个传说的内容……可是明明是七大不可思议,现在却已经举出八个了,这样没关系吗? 「原来如此,那这样就好说了。我们身为超自然现象研究社,正在研究这所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也计划在校庆办展览或发放整理了研究成果的书籍。我们现在已经发现有十八个鬼故事被列举为七大不可思议了。」 这样根本就已经不叫七大不可思议了,但他们的研究本身却让我很有兴趣。上落合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虽然研究超自然现象,但并不会采取盲目坚信任何神怪事件的态度。我们会先尽可能地追踪传说形成的原因,证明它是不是真的超乎常识的现象。这些几乎都是『杯弓蛇影』。比如说刚才提到的『五十九分六十秒的回廊』,似乎就是因为加上闰秒和对其处理不当所引发的问题而在在不知不觉中自动发展成鬼故事的,我们已经以相当的精确度确认到这一点。我们就这么解开了几乎全部的七大不可思议之谜。」 上落合这么说完以后,「呼啊」一声打了个慵懒的呵欠。虽然她的态度非常瞧不起人,硬派的作风却让人很有好感。 「可是……我有一个地方实在是搞不懂。」 她这么说到一个段落之后,便举高喝乾的杯子要求续杯。虽然她的态度傲慢,但现在所有社员都因为话题很有趣而兴味盎然地听著。 另一名社员可能是觉得不好意思,和我对上眼的时候还点头行了一礼。我也轻轻低头回应她。我看到她手上拿的笔记本边缘写著名字──姓氏是「圆阿弥」。 神明学姊再倒了一杯茶,上落合就慢慢地开始说道: 「这栋社办大楼有著很悠久的历史。虽然经历过几次扩建和装潢工程,现在好像还是有很多地方残留著落成当时的影子。然后──这种富有历史的建筑物肯定会出现一两个幽灵。 那女孩是电影研究社的社员。她似乎曾和社员们一起连著几天几夜都住在社办大楼,热衷于拍摄和剪接或是聊电影。男女像这样混在一起建立紧密的关系,最后当然会出现谈情说爱的情形。电影研究社和她也不例外── 暑假的时候为了准备校庆,文艺类社团会非常忙碌。电影研究社也会为了自制电影而努力奋斗。其中某一天,同时也是暑假中的返校日前一天,社员们说要回到好久没有回去的家,把她一个人留在社办。把自己负责的工作做到一个段落以后,她也踏上了归途。那天是个满月之夜。在月光的照耀下,她在路上看到一对身穿浴衣的男女。他们是电影研究社的社员,而男方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意中人。他们两人感情融洽地走在一起,自己却是一个人疲惫不堪地走著……据说她自从那一天起就行踪不明了。 从那次事件发生以来,据说只要有男女快要在这栋社办大楼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就会有人来敲门。他们赶紧穿好衣服打开门以后,发现门后是个穿著制服的女生。问她是谁,她也完全不回答──这时候,情侣之中的女方开始觉得脖子附近很痒。她摸了脖子,发现触感湿湿滑滑的。把搔过痒的手指拿到眼前一看,手指染成了一片鲜红。男方注意到──自己女朋友的脖子就像是被绳子勒过一样,出现了一道满是鲜血的痕迹。 他们望向教室的入口,穿著制服的女生却已经消失了──故事的内容就是这样。」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竟然当非现充当到变成地缚灵,她简直是我们的大前辈。感到恐怖的同时,我甚至会涌上一股敬爱之情。 领家的眼里还含著眼泪,在口中小声呢喃著「现充爆炸吧」。要不是有专程来找风纪委员的两个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社员,她肯定已经尖声大叫出来了。其他的社员也都各自露出悲痛的神情听著上落合说的故事──不过,这个故事里只有现充受害,我们是安全的,所以以一个鬼故事来说,恐怖感相当薄弱。这种故事反而让我们觉得很爽快。 「真是悲伤的故事呢……可是,这和我们风纪委员有什么关系呢 ?」 「嗯,关于这一点……」上落合这么起了头以后,完全不觉得羞耻地坦白说道:「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对异性抱有爱慕之情过。所以我当然不曾有过男朋友,也没有做过淫秽行为的经验──虽然这个故事还有很多需要查明的部分,但我却觉得自己这一点可能会对调查造成障碍。毕竟这个故事的核心是感情纠纷,这是我完全无法想像的领域。所以──我才会想到要找广泛接受学生恋爱谘询的风纪委员寻求协助。所谓术业有专攻,关于恋爱的故事还是交给恋爱的专家来处理才是最好的。」 她说得这么乾脆,反而让人觉得很痛快。她用和刚才完全相同的态度吐露自身恋爱经验的缺乏,将这一点和请求我们协助的决定连结起来,然后再次要求续杯。本来愣住的神明学姊急急忙忙地开始动手。 「原来如此,可是……」领家有点焦虑地回应上落合的话:「我们处理的对象是实际上的恋爱问题,鬼故事是否适用我们的方法就……」 「那也没关系。既然这个故事有提到一定的细节,那一定就是以过去实际发生过的恋爱问题为基础所构成的。所以你们要处理的是过去实际上存在过的学生的恋爱问题。」 领家听到这番话,目光暂时停在桌子上思考了一阵子,然后点头说道: 「我了解了,我们会提供协助。」 「嗯,拜托你们了。我们之后会提供我们到目前为止得到的详细情报。那么,今天就先失陪了。」 上落合这么说著,用一副费劲的样子站了起来,静静地离去。另一名社员圆阿弥也挂著笑容跟在她身后,在离开社办的时候点头行了一礼。 社办笼罩在沉默之中。存在感极强的访客离去以后,我们很难再回到先前所做的工作上。 「……对了,我们没有问对方的联络方式。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高砂,拜托你了!」 领家这么说著,把纸笔交给了我。天沼这个一年级生都入社了,这种杂事还是由我来负责。可是因为没有时间抱怨,我马上跑出社办追人。 在阶梯前,我捕捉到身高较高的社员──圆阿弥的身影。 「那个,不好意思!」 我这么叫著出声,她就用顺畅的动作转过身来。虽然她和刚才一样温和地微笑著,却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 「我们还没有……问到联络方式……而且也不知道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社办在哪里。」 我这么一说,她就说了「也对」并轻轻地笑了。 「虽然那女孩非常敏锐……有些地方却有点散漫。」 圆阿弥如此评论身为社长的上落合,然后告诉我联络方式和社办的地点。我将这些资讯写在纸上。 「我们对这件事也几乎是放弃的状态……所以,你们不用太投入,用轻松的态度协助我们就可以了。」 她这么说完,最后加了一句「失陪了」并鞠躬,便走下阶梯。 线索这么少,查出所有细节的可能性或许的确是极度趋近于零。不过──身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我们可不能允许自己将可能和我们怀有相同志向的女学生担任主角的鬼故事置之不理。 而且最重要的是──对我来说,这项调查感觉非常有趣。 2 我们用对方提供的联络方式发了电子邮件,过了不久,上落合就将与鬼故事有关的详细资料传送过来了。看来过去的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社员也曾经调查过这个事件,资料有著许多分歧。不过,每份资料都欠缺决定性的证据,真相依然模糊。 「原来如此……看来这个主题相当棘手呢。」领家浏览著资料继续说道:「这里找不到什么可以深入调查的线索。这个时候这么做如何?我们就只以旁观者的立场参与这件事,让他们负责积极的调查工作,我是打算以这种方针来行动……」 以她来说,这个意见相当消极,不过其他的社员都点头赞同了她的想法。 「这样就好。」「毕竟好像得不到什么成果嘛。」「要是太深入,连我们都被诅咒就糟糕了呢。」「这种东西只要进行正式的驱邪仪式就结束了。」 虽然社员们之间都弥漫著消极的氛围……我个人却抱有非常强烈的兴趣。 「不,先等一下。这个鬼故事和反恋爱的关系非常密切。对我们来说,应该也有好处吧。」 我这么反驳,领家就在脸上带著不怀好意的笑意嘲弄我: 「话说回来,我记得你对占星也有兴趣。应该很喜欢这种超自然类的话题吧?」 「不,不对。你是因为害怕鬼故事才不想要和这件事扯上关系的吧!主张科学式反恋爱主义的我们,怎么可以害怕什么灵异现象!」 我一指出这一点,领家的肩膀就颤抖了一下。看来被我说中了。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这个鬼故事的内容是现充一旦想要做出现充行为,就会有幽灵跑来妨碍。这应该可以直接用来抑制这所学校的现充化。只要透过广泛散播这则鬼故事,就有可能让现充害怕,消灭想要以在学校内和恋人共享秘密情事这种只有学生可以被默许的特权性情境,来装饰一页青春的现充。」 我在说话的过程中建构著理论。 「最重要的是,这则鬼故事中的女学生是我们的同伴。她是被现充残害,在恋爱至上主义下不得不选择死亡的被害者──所以我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我胡乱编出这些句子的同时,连自己也开始忍不住觉得自己是对的。 「高砂,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领家好像对我说的话很感动,眼里含著泪水说道:「那好吧。关于这件事,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就全力以赴吧。然后关于这次作战的指挥,高砂,就全权交给你负责!」 其他的成员好像也和领家有同样的感受。大家都看著我点点头。 虽然我只是放手一搏,却这么莫名其妙地成功说服大家了。 所谓的鬼故事正是夏天的特色。虽然专心准备第二学期以后的反恋爱活动是很好,但偶尔投入这种乍看之下脱离正轨的事情也不错。 于是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就在我的主导之下,全社团出动进行鬼故事的调查。 ○ 上落合一开始所说的话和之后提供的资料中,关于鬼故事中的女学生遭遇到的事有著非常仔细的情报。虽然这也有可能是为了让鬼故事具有真实性而创作出来的情节,不过倒不如说,当作是以实际上发生的事件为基础反而会比较自然。关于这一点,我们和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意见也是一致的。 于是我决定透过从不同于过去的视点深入挖掘这个情报,试著尽量接近女学生的实像。 以要素来说,我们已经得到了很丰富的情报。接下来只要思考看看怎么组合就可以了。 首先,我为了寻求协助,来到天文研的社办拜访其社长。 上一次,我们为了掌握风纪委员会,需要当时身为风纪委员长的天文研社长协助,所以曾经拜访这里。因此,这次是我的第二次来访。 社办的入口依然是一片混乱的样子。我看著放在入口,戴著圣诞帽的图腾柱,敲了敲门。 「托~恩~海~恩~」 虽然还是和往常一样摸不著头绪,但这应该是可以进去的意思吧。我转动门把,开门走了进去。 井然有序的房间和先前来访时没有什么不同,天文社社长就拿著厚厚的书坐在里面。他戴著半框眼镜,大大的眼睛正沿著纸面上的文字移动。 这时候,他可能是注意到我走进来,眼神离开了书本,转头面向我。 「原来是你啊,好久不见了。」 学校里没有人能与他正常交谈,他是个有名的狂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我单独相处的时候却愿意正经地说话。我简单行礼,回应道「好久不见」,然后往前走到室内中间。 他请我坐下,帮我泡了咖啡。味道很纯净,这样的话就算是黑咖啡也很好喝。 「所以,你今天来这里有什么事?」 我在休息一下之后被他这么问道,于是开始说明风纪委员要调查鬼故事的前因后果,并简单介绍了其内容。 「原来如此,你是想要从『满月之夜』这个条件去引出什么情报吧。」 该名女学生看到心上人和其他社员亲密地走在一起时是返校日的前一天,而且那天是满月之夜。虽然也有可能是为了让故事更有趣而附加上去的无意义装饰,但我觉得试著挖掘看看说不定可以得到不错的情报。 「谈起来这么快真是帮了我大忙……然后这是……」我从书包里取出纸张,拿给他看。「过去五十年内的暑假返校日清单。」 他把纸拿在手上细看,然后取出插在胸前口袋里的钢笔,在清单上列出的返校年月日上画了几个圆圈。 「与条件相符的就是这些了吧。」 他若无其事地这么说著,把笔重新插回胸前的口袋。 「那个……请问你记得月亮的盈缺吗?」 「你在说什么啊,只要记得几个常数,计算一下就知道了。」 虽然他说得很简单,但这应该不是一般人靠心算就可以快速算出来的东西。 「不过满月这种东西也有程度之分。如果条件更宽松一点,可以列入候补的年份还会更多。」 「……说得也是。」 「可是既然故事中特别提到这个情报,说不定还有什么原因。比如说……如果哪个重要的日子在晚上正好是满月的话,这件事就会在民众间引发话题吧?除了满月以外,当天有可能还有什么其他的事件。」 「原来如此,这么说也对。」 这说不定可以和其他的情报组合起来。虽然是个可疑的鬼故事,但像这样开始调查以后果然很有意思。 在这之后,我和他愉快地闲聊了一阵子。他具有一般人所没有的独特眼光,明明只是聊著日常话题,他却可以让我感到惊奇。 「不过你果然站在很多灾多难的位置呢。」他从壶里倒著第二杯咖啡,这么说道:「著眼于这个立场的特异性,或许反而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对于这种抽象的说法,我模糊地回了一句「是……」,他就扬起一边嘴角,露出独特的笑容。 ○ 另一个线索在于电影研究社。传说明确地指出鬼故事中的女学生就隶属于这个社团,有可能可以从这里找出什么情报。说不定可以把这些情报和在天文研获得的线索组合起来。 我们以前也曾经以风纪委员的身分和电影研究社接触过,所以比起交给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由我们去拜访比较能够让谈话顺利进行。 因此,我现在来到了电影研究社的社办前面……却听见有怒骂从里面传了出来。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受不了学姊……你的品味真是过时到极点!」 「一股脑地用观众难以理解的技巧,就只是自我感觉良好而已!」 「我再也没办法和学姊一起做事了!我要离开这里!」 「这样正好!别再来了!」 里面好像变成一个炮火猛烈的战场了……我觉得在这里一边偷听一边等待也不太好,于是敲了门。 刚才传出来的争论声在这个时候顿时停止。然后经过一段空白,一个耳熟的声音回应了我: 「……请进。」 我走进去,看见两个女生一脸尴尬地站著。一个人是升到三年级,当上了社长的上峰;另一个人从缎带的颜色看来,应该是个新生。看来她好像招收到新社员了。 社办里的东西比我之前过来的时候还要多,感觉变得很热闹。 「啊,我记得你是风纪委员会的……高砂学弟,对吧。」 原本表情严肃的上峰认出我以后便搔搔头,勉强摆出笑容说道。一年级生虽然露出一副心想「谁啊?」的表情,还是对我点头行了一礼。 我也轻轻低下头,然后回应: 「好久不见了。不好意思,你们好像……正在忙。」 我这么说完,上峰就狠狠瞪了学妹一眼,然后再次对我露出笑容。 「不,没关系的。我们平常就是这样。」 ……平常都保持这种状态,以一个社团来说应该相当糟糕吧。虽是别人的事,但我感到有点不安,不过还是决定先放到一边,开始切入正题。 「其实这次是我们有事情想要拜托……」 我这么开场,然后简单说明了我们决定协助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缘由,以及鬼故事的内容。 学妹一开始没有表现出兴趣,只是做著自己手上的工作,但随著对话的进行,她好像也开始关注这件事,最后则专心地聆听著我所说的话。 上峰似乎也被我的话激起了相当强烈的好奇心,听著故事的表情充满了活力。 「所以,我是来电影研究社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的……」 「原来如此。可是,这大概是几年前的事?毕竟我们是只有历史特别久的社团,所以如果不知道大概的年代……」 听到上峰这么问,我说出了在天文研得到的线索: 「这是清单,如果是不太新又不太旧的年代,应该是这附近……」 我这么说著,指出大约三十年前的某一年。 「你们做的事情真的很有趣呢。感觉好像侦探喔。」上峰笑著这么说。「对了,当时的底片搞不好还留著……」 她马上走向社办角落的一个混乱置物区,拖出一个年代久远的破烂纸箱,开始在里面翻翻找找。 刚才和上峰吵架的学妹也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出手帮忙。她们很有效率地互助合作,没有我插手帮忙的余地。 「啊,一定是这个没错!」 学妹很开心地大叫。上峰看了之后也发出欢呼,两个人高兴地击掌。 「马上播出来看看吧!」 学妹和上峰匆匆忙忙地在社办内到处跑,准备播放。虽然事情的进展开始和我的意志没有关系……但是对我们来说,她们愿意积极协助调查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室内的电灯被关掉,夕阳的红色光芒微微地透过窗帘照射进来。 「要开始喽……」 随著这个口号,胶卷发出轻快的喀啦声开始转动。 「呃,这应该是……祭典吧。」 底片的老化和昏暗的画面让影像看起来不太清楚,不过这似乎是拍摄祭典的影片。浴衣装扮的男女、穿著t恤和短裤到处跑的小孩子……这应该是个夏日祭典。 从摊贩的屋顶下方流泻出来的光线绚烂地照耀著夜晚的神社境内。以此为背景,对热闹的祭典兴奋不已的人们四处走动。虽然画质不好,却是非常梦幻的影像。 ……这时候,影片突然中断了。 「奇怪,只有这些吗?」 「怎么会这样,胶卷还很长,有人会用得这么浪费吗……?」 学妹和上峰这么互相说著。 「对了,看看活动纪录的话……」 上峰如此说道,同时跑到杂乱地插著各种东西的架子前,在黑暗中抽出一本资料夹。 「呜哇,这本夹子好破烂。等等该换了。」 上峰这么低声说著,开始翻页。因为光线太暗,我看不太清楚,不过里面好像简单记录著社团做 了什么事,拍了什么影片又取了什么标题。 「……没有。」 上峰一脸愕然地说道,学妹就说「你有仔细找吗,学姊」,同时和她头贴著头确认。 「真的耶,只有这里缺页了。」 遇到这种反应,我也请她们给我看资料夹。 「这一页是不是被撕掉的……?」 资料夹的圆环上残留著些许纸片。 「真的耶。」「这是怎么回事……」 当我们的注意力如此被活动纪录吸引住的时候── 原本黑暗的画面上突然开始映照出某种影像。我忍不住身体一震。 上峰叫出「咿」的一声,学妹就…… 「学……学姊,你在怕什么啦。」 用颤抖的声音这么说道。 原本只是一团白色影子的东西渐渐出现明显的阴影,这才看得出是一个人影。是一名长发女性。虽然看不清楚,但她是个美女。她微微扬起嘴唇两端,露出浅笑── 这个瞬间,影像忽然中断了。 一阵寂静降临在社办。 没有人能够出声说话。 过了一段时间,心跳平稳下来之后,我才终于挤出声音说道: 「这……这到底是什么呢?」 「……谁知道。」 上峰用完全沙哑的声音这么说。学妹好像还没有振作起来,只是恍惚地注视著不再播放任何影像的萤幕。 我们的惊恐在进行整理的过程中渐渐淡去,结束以后则得出了「应该只是没拍完吧」的结论。 「欸,你刚才吓到不行吧。」 上峰一副开心的样子对学妹这么说…… 「学姊才是被吓得乱七八糟吧!那声『咿』是怎样啦。」 学妹就不甘示弱地反过来和她争论。 我在开门之前听到她们的声音,还担心是不是快要决裂了,但看来事情并不那么回事,只是家常便饭。 「好了,不要废话了,快点重新开始做事吧!」 「好啦好啦。」 虽然她们两个人乍看之下感情很不好,但这么走进她们之间仔细一看,我才觉得这说不定反而是两个人感情很好的证据。 这个以前和我们接触过的社团,从只有上峰一个人的状态变成迎接新社员的加入,还相处得这么融洽,让我感到很开心。我带著新得到的情报和这个好消息,离开了电影研究社的社办。 ○ 后来某一天,为了报告到目前为止的调查结果,我来到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社办。 相对于社办大楼有的教室数量,社团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因此,多个社团共用一间教室的情况是很常见的。虽然这一点有时候会变成争端的导火线,但有时候也会因为这种混合而形成独特的文化。 超自然现象研究社和农业研究社、烹饪社、饲育社的家畜部门在同一间教室。 我在接近夜间的傍晚来到社办,发现上落合正在和其他社团的成员围在一起吃著火锅。不知道为什么,室内的照明被关到了最暗。他们在夏天煮火锅,所以热气逼人,但大家都用扇子搧风或是把脚泡在装了水的水桶里,想办法忍耐著。 一注意到我走进教室,上落合就说了声「嗨」并简单举起手打招呼,然后拿盘子分装火锅料,连著免洗筷一起递给我。 「你们在做什么……」我接过盘子这么说,吃了一口。「这也太好吃了吧。」 听到这句赞赏,围在火锅边的其他社团的成员都出声表示: 「这是我们煮的,当然好吃。」「蔬菜也很好吃喔。」「里面用的肉是今天现宰的。」 上落合点点头,开始解说: 「使用这间教室的各社团正在互相合作,举行惯例的火锅会。农业研究社提供蔬菜,饲育社的家畜部门提供肉,然后由烹饪社来料理。而超自然现象研究社提供的则是鬼故事。在夏天吃火锅当然会热,像这样让精神感到阴凉就刚刚好了。」 接著各社团对我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农业研究社会使用校地里的田来种植蔬菜。他们使用自豪的有机栽培法,肥料似乎是从运动场旁边的蹲式厕所取得的。他们兴高采烈地说运动类社团的人吃的东西可能比较特别,所以排泄物比一般人更优质,田地的生长情况和老家截然不同,不过这实在不是正在吃饭的时候会想要听到的事情。 烹饪社就如其名,是会在学校烹煮食物的社团。据说一开始只是为了便宜又简单地解决午餐才在同伴间发起的活动,他们却渐渐迷上了料理的深奥。也有因为手艺变得太好而让家政课的老师哭著丧失信心的逸闻。 饲育社的家畜部门原本是在饲育社这个单一的社团名义下活动的,不过将动物作为玩赏用的大多数社员疏远了为了宰杀来食用而饲养动物的一部分社员,所以才会像这样分开来。虽然社团名称是共通的,他们和主流的饲育社却是水火不容。他们的社团标语似乎是「养起来可爱,吃起来美味」。 待在这里太久也不好意思,所以我马上简短地报告了我目前为止所作的调查。我提到借助天文研的能力来推测的日期与年份,还有在电影研究社看到的胶卷。 听到这些话的上落合一边在我的盘子里盛装新的食物一边说道: 「原来如此,你们帮了不少忙呢。老实说我并不期待这么多的帮助,所以很惊讶。」 她用听起来不太惊讶的平淡语气这么点头说道。接下来,她展开了评论: 「鬼故事中的女学生会落入失意的深渊,就是因为目击到心上人和别的女生亲密地走在一起的样子。再加上祭典的影片──那两个人去的地方会不会就是附近神社的夏日祭典?为了这场约会,女学生才会被硬塞了工作──或许是拍摄夏日祭典的工作。所以她才会在现场看到那两个人。」 上落合这么推测,然后饲育社家畜部门的女生便发言证实了这件事: 「往那一带再走一段路会有间大神社,每年的那一天都会举办祭典。我们今年也会去摆摊。」 虽然她用开朗的语调这么说,但我一想到他们饲养的动物又会被宰来贩售,心情就变得很复杂。话虽如此,这个火锅里的鸡肉真的超好吃。 「嗯,事情愈来愈明朗了呢。为了调查详细情况,去那场祭典看看应该比较好。日期正好也快要到了。」 上落合这么说完,便转头看向我。她的浏海遮住了脸,让我无法观察她的表情。 「希望你务必来参加。只要有男女在一起,那个幽灵说不定就会因为嫉妒而出现。」 「哈哈……」 我觉得她是在开玩笑,所以轻声笑著回应,但她这么说似乎是认真的。 「如果你害怕的话,我会找别的男生一起去,怎么样?」 被她这么一说,我也很难拒绝了。 「不……不会,我可以。请你一定要让我参加。」 「很好,那就拜托你了。」 上落合这么说完,倾斜脖子发出喀啦的声音,说著「那么……」并放松肩膀。围在火锅边的其他成员都咕噜一声吞下口水,视线集中在她身上。 她一开始说话的态度就像在闲聊一样,故事内容却愈来愈恐怖…… 我明明只是来报告而已,结果却听她讲了一阵子鬼故事。在这之后,一个人走在黑暗的走廊上让我感到有点可怕。 ○ 祭典的前一天,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一如往常地在地上据点活动。我也会利用社团结束后的时间去执行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委托,让针对第二学期的反恋爱计画准备工作可以顺利进行。 「好,今天就到此为止。我们终于快要准备好正式和现充战斗了!」 领家这么说著做结尾,社员就一个接一个离开社办,最后只剩下我和领家两个人。 「……话说回来高砂,超自然现象研究社那边怎么样了?」 在夕阳余晖穿越百叶窗照射进来的社办里,领家看准我的手停下来的瞬间,这么向我搭话。 「对了,我很少跟大家报告呢。我一个人作了不少调查……线索渐渐集中起来了。」 我这么说完,又说了自己去天文研和影研,以及被抓去参加火锅会的事情。 领家听完我的报告,首先为电影研究社的上峰过得很好一事感到开心。 「原来如此,有新社员加入了啊……真是太好了。」 我想起我们为了解决上峰的问题而采取的策略虽然最后失败了,结果却让我们彼此都受到鼓舞的事情。 「所以……你要和上落合同学一起出发去夏日祭典吧。」 领家有点沉著脸这么问道,我点点头回应她。 「没什么,只不过是去调查有没有新的线索而已。反正是晚上去,不会妨碍到社团活动的。」 我这么说完,领家的表情就更不服气了。 「我想说的不是那种事……算了,什么时候要去?」 「明天。」 我如此回答,领家就注视著地面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这么提议: 「身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议长,我也一同参与那场祭典吧。」 听到这句话,从来没有想过要和领家同行的我不知所措。我看著她,发现她低著头微微羞红了脸。 「不,其实……这次的调查也没有那么重要。毕竟也算是试著去碰碰运气,完全不保证可以得到更多情报。我觉得投入太多人力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我这么回应,领家就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肩负身为议长的责任。在校外的活动,我有义务监督社员的……」 「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啦。只是夏日祭典而已,又没有危险。」 我这么说著,慎重地拒绝了领家的过度保护──她却还是不肯善罢干休。 「你就这么不想跟我一起去吗!你一定是想要去夏日祭典这个夏天的现充御用景点,和碰巧遇见的女人一起玩乐吧!」 「什么碰巧遇见……我怎么可能那么想!」 我拿出气势这么说,逼近领家。她慢慢往后退,背部却马上碰到了墙壁。 「你……你想吓唬我……也是没用的!我不屈不挠的斗志是不会被那种……」 「我说你啊……」 我无奈地大步缩短距离,接近到伸手就能够碰到脸的地方时,领家就紧紧闭上眼睛。 我对领家的脸伸出手──轻轻捏了她的脸颊。 领家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她和我四目交接。她的脸颊变得愈来愈红。 「我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可恶的事。」 「……为什么你可以说得那么肯定?」 被我捏住脸颊的领家不方便说话,用口齿不清的语调这么说。 「那是因为我已经为反恋爱奉献出身心了。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小声而快速地补充说道,领家却没有听漏。 「……你喜欢谁?」 「这……你知道的吧。没有必要重新再说出……」 这时候,领家的背部离开了墙壁,向前倾斜身体。而她的头当然就埋进了我的胸前。 「……说出来。」 她的声音甜蜜地搔弄我的耳朵。距离太近了。她的气味和温度当然会清楚地传递给我。 「那个……喂,你怎么了?」 虽然我想办法打岔,领家却没有让步。 「说出来。」 她刚才还严格地表现出议长的形象,现在却如此在我胸前撒娇。这种反差把我的脑袋搅得乱七八糟。 我下意识把手伸到领家的头部后方,梳理她的头发。于是将脸埋在我胸前的领家发出「嗯……」一声融化般的声音。 「我喜欢的人是,那个……」 「……嗯。」 我正打算下定决心说出口,刚好就在这个瞬间。 叩叩,一阵敲门声响起。 我和领家立即分开。脸好热。我觉得自己的顺势而为,好像让头脑变得有点奇怪。 领家挂著一张通红的脸摇摇晃晃地走向桌子,像是瘫倒一样坐进椅子里,然后突然趴到桌上。 我稍微等待心脏的脉动平稳下来,再打开门。 门外的人是另一名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社员──圆阿弥。 我觉得让她看到那个状态的领家会让我难以解释,所以我和她一起走到教室外面。 「先前受了你不少照顾。」 「不不不,你们调查出那么多事,帮了我们大忙呢。别看小茵那样,她真的很感谢你呢。」 她这么说完,优雅地笑了一声。从她用名字称呼上落合来看,可以知道她们的交情非常好。不容易展现出感情的上落合在她面前就会吐露心声吗?虽然我不是西堀,还是会作出各种想像。 「那么,关于明天的祭典……高砂学弟,你可以来吗?」 「是,我还记得。啊,对了……」我想到领家的事,很快地说道:「我也可以找其他的社员去吗?」 「当然了。」 圆阿弥很开心地说道。 「小茵也会高兴的。其实她很喜欢热闹。啊,还有我当然也会去喔。」 听到声调有点愉快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那么明天见。」「好的,我很期待。」 我和圆阿弥这么说完就道别,再度回到风纪委员的办公室。 「……你刚才在做什么?」 「啊,是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人,我们在谈明天的事。」 刚才面向窗户的领家一脸纳闷地望向我。她的脸颊上还留有微微的红晕。 「她说社员可以一起去。所以,如果你愿意来……那个,我也很高兴。」 我一说完,领家就撇开了脸,语速很快地回应: 「既然你这么拜托我,那就没办法了。身为议长,我也不得不去。」 于是我们决定出发去学校附近的神社参加夏日祭典。 第1章 反恋爱思想的总检查与针对世界同时革命之夏季远征宿营 上篇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裸奔男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naztar(lkid:wdr550) 1 黄金周才刚结束,时节便在转眼间进入梅雨季,一连好几天都下著雨。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对雨天很没辙。不只是难以在校门口进行演说,传单也会因为雨水而泡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湿气重时好像连印刷机的状况都会变差。要躲避追上来的学生会时,地面因雨水而泥泞就很有可能引发意想不到的事故。 因此,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六名成员在梅雨季时都在室内专心地进行「对付现充之想像训练」。这能够模拟现充的言行,让受训者可以针对其现充行为立即要求对方自我批判,对实务革命家来说是不可或缺的训练。 不知道什么时候带到社办里的萤幕连接著同样不知道从哪里取得的游戏机。画面上显示的二次元美少女,正对著我们露出开朗的微笑。这是一款气氛温馨的校园恋爱模拟游戏。 和画面上的轻松氛围完全相反,社办里的气氛非常紧张。社员们全都屏气凝神地盯著画面,握著游戏手把的领家带著像是要咒杀对方的眼神瞪著二次元的女学生。再加上潮湿的空气,使这里化为飘扬异样负面气场的空间。如果有现充误闯这里,恐怕会马上被感染成过著灰色校园生活的非现充吧。 在这股阴郁的气氛中,特别紧张的人是我。现在轮到我作特训了。 这个时候,领家的手微微地动了起来。画面上的女生随之出现变化。她有些害羞地红了脸,接著有对话内容显示出来: 『欸,高砂同学。你等一下有空吗……我有关于毕业出路的事情想要找你商量……』 一等画面上的文字全部显示完,我马上大叫: 「现充爆炸吧!」 「慢了0.5秒!」 用更大声的怒吼掩盖我的叫声的,正是这个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议长──领家薰。 「别被她甜美的外表给骗了!这些妓女只要一抓到机会就会把我们改造成恋爱至上主义者啊!就算在学校装成模范生,表现得好像是个乖巧的青梅竹马,她们在街上也会为了赚取零用钱而对有钱的中年男子献媚。你就快要被这种婊子当成打发时间的玩具了啊!」 「唔……!」 我紧咬下唇,瞪著萤幕上羞红了脸仰望著我的女主角。那张羞涩的灿烂笑容中,虽然乍看之下没有任何一点骯脏的地方,但只要定睛细看,最后就可以发现她的笑容背后隐藏的算计和嘲笑正在渐渐浮现出来。不会错的,这家伙是个婊子。 「抱歉……因为她的外表看似清纯,我不小心大意了。」 「高砂,你以为这种态度能够胜任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社员的职责吗!对你露出笑容的家伙全部都要当成敌人!能够完成我等革命的不是笑容,只有严肃地在抗争中战到最后,经历无数苦难的严厉面孔!好了,再来一次!」 「好!管她是青梅竹马还是妹妹、学姊、表姊妹、同学,全都放马过来吧!我要把她们骂个狗血淋头!」 「高砂同志,就是这个志气!」 「加油。」「就差一点了!」「结束之后我来帮你泡红茶。」「将这些发色类似异邦人的皇朝之敌以尊王攘夷的精神加以斩杀吧!」 受到大家的激励,我感到全身上下有力量涌现出来。 「现充爆炸吧!」 我再次如此喊道,为自己打气,同时瞪著萤幕磨练反恋爱的精神── 在漫长的雨季如此埋首于室内训练的我们,在梅雨季结束时已经到达反恋爱战士的更高境界了。具体来说,我们已经可以敏锐地捕捉到教室里的学生们经由互传简讯等日常生活中的琐碎现充行为所产生的松懈表情,并气得咬牙切齿。而且我们也会毫无遗漏地收集男生间或女生间假装是「抱怨」情人的炫耀话题,并因为不甘心而紧紧握起拳头。 已经到达非现充新境界的我们,在七月的某个晴朗午后,针对放学的学生展开发表演说及发放传单的活动。 「现充爆炸吧!」 在校门前的老地方,领家气势逼人地对学生们怒吼。她的头上戴著粗糙的安全帽,脸的下半部则用手巾遮住。两者之间露出来的双眼用锐利的目光瞪著放学的学生们。 和粗野行为不相衬,纤长而柔软的睫毛随著眨眼的动作摇曳。 学生们假装没有看见,通过校门离去。可是领家一点也不在意这种事,继续说著她最擅长的长篇大论: 「放学的各位学生!和恋人手牵著手,在青春不会再回来的珍贵日子里,在回家的路上一步一步地咀嚼著幸福的各位!梦想著在放学后与男女朋友单独相处的时间,现在就已经完全露出松懈表情的各位! 我就告诉你们吧!你们的幸福不过是一种欺瞒!你们毫无疑问地打从心底相信的『恋爱』这种概念实际上只是束缚我们自身,封锁我们行动的枷锁!为了要从这个诅咒中解放自己,唯一的方法就是主动注意到『恋爱』的虚假,透过自我批判从内部冲破这片外壳! 否定恋爱吧! 你们应该还会这么说:这只不过是没有异性缘的家伙抱有的偏见,不过是过于非现充的我们自欺欺人。 这种轻视就是将你们拖入恋爱至上主义的泥淖,让你们无法逃脱的元凶!因恋爱关系的满足而产生的优越感和自我陶醉会像寄生虫一样侵蚀你们的脑部,渐渐夺走你们的思考能力──然后你们会化为只对繁殖有兴趣的单细胞生物,不,是化为更加低等的生物浪费每一天,作为群体的一部分死去! 自我批判吧!你们要对不知不觉侵蚀自己脑部的『常识』举起反旗! 为了促使你们反省,我就在这里分析恋爱至上主义者的滑稽日常给你们看吧!你们平日为了为社会所接受,也为了让异性看到自己好的一面,会注意自己的穿著打扮到诡异的地步,对他人陪笑,压抑自己的意见说出奉承的话,假装成健全的人类。为此,你们会用自己挥汗赚来的金钱过度装饰自己,随时追求流行,为了与社会同化而享受同样的文化内容,消磨著每一天。你们会完全压抑自己的愿望,努力与『同伴』磨合,失去自己的个性并彻底疲乏。经过这种赚人热泪的努力,最后获得恋人的你们会得到值得这些付出的幸福吗?──不,绝对不会。你们这个时候恐怕同样会被迫压抑自我。而且情况会比过去更加严重! 这岂不是彻底的被虐狂吗!不过你们已经完全被『恋爱』这种自我陶醉的系统束缚了,根本没有办法注意到其中的异常性! 为什么会引发这种悲剧呢──实不相瞒,这正是因为我们人类是被植入这种错误而诞生到这片大地上的物种!这就是我们本性中具有的程式漏洞!而这便是想要透过人类来改变地球环境,让地表的生物死绝,使环境彻底翻新的外星生命体所策划的巨大阴谋! 抵抗这个企图的唯一方法就是否定恋爱──克服繁殖冲动吧!我们人类要确实勒紧自己的脖子,藉此保护母星地球免于遭到侵略! 现充爆炸吧!」 领家如此大叫,让演说告一段落。 这是熬过漫长锻炼期之后的第一场演说。领家比平常更有干劲,口才也是绝佳状态。 ──不过,学生们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快步通过校门离开。虽然平常至少会有几个学生驻足倾听她的演说,但今天却一个人也没有。除了领家以外的五个人正在发放传单,但同样乏人问津。 放学的学生中有些人单手拿著翻开的世界史用语集,有些人一张一张翻著单字卡, 而且所有人都像是世界末日快要来临般脸色铁青,无精打采地各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没错,梅雨季结束,七月初的这个时候,第一学期的期末考就近在眼前了。 「吵死了!你们会害我忘记单字啦!」「管他什么现充,先去粉碎期末考啦!」 学生们甚至对我们如此怒骂。 而且,说到我们批判的对象──现充,这时候也很少看到男女朋友亲昵地一起回家的身影。不管他们的脑袋被恋爱腐蚀得多么彻底,似乎都还是会好好准备期末考。在我们这所升学导向的学校,本性认真的学生本来就很多。 ……于是,虽然这是梅雨季结束后的第一场活动,却感觉不到有什么效果,我们就这么沮丧地收工了。 ○ 「念书和反恋爱,哪一件事比较重要啊!」 才刚抵达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地下社办,领家就这么说著爆发出不满的情绪。 位于学校里废弃的秘密地下通道中央附近的房间,就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地下据点。这好像是许久以前的革命家使用过的空间,现在则是被我们占据来疗愈平日的劳累或是闲聊……有时候也会用来开会。 「在考试前临时抱佛脚的态度根本就是大有问题!只要有自己好好作功课,醒著认真上课并作笔记,然后在下课时间有空就复习一下的话,考试前根本不需要准备!」 领家一边吐著这种正确的言论,一边重重地在老位子上坐下。 「是啊……我们非现充没有办法跟朋友讨论功课,只能自己写,作笔记也只能自己来,下课时间又没有对象可以聊天,无聊到只好念书……」 我这么回应,领家就暂时紧咬下唇瞪著桌面,然后咚的一声用拳头敲打桌子,叫道: 「现充爆炸吧!」 她的吶喊听起来比平常还要悲壮两成。 「而且外面的暑气是怎么回事!就是因为到处都有现充卿卿我我地黏在一起,天气才会这么炎热!」 领家闭上眼睛一脸烦闷地这么说道,稍微解开衬衫的领口处,用扇子往里面搧风。看见锁骨附近有汗珠正在发光──我别开了眼。 「色胚。」 坐在我旁边的西堀小声嘲戏我。我往旁边一看,发现西堀正在用非常松懈的表情幸福地望著领家和开始模仿她的神明学姊。她的表情甚至放松到快要流下口水。我一面发挥自制力努力不去看那两个人,一面用手遮住西堀的视线以示沉默的抵抗。她马上啪的一声拍开我的手。 「今天的确很热。戴安全帽和手巾更会让热气闷在身上,接下来应该会很辛苦吧……」 虽然濑崎这么说著,表情却很平静。他对社办里的景象不为所动,正在用笔记型电脑浏览新闻网站……在炎热的夏日,新闻的照片中有时候会出现在喷泉游玩的半裸女童,他说不定就是在检视这些照片。 「心静自然凉!只要去除心中的杂念,专心淬炼报国之志,就连暑气也不可能阻止我们的进军!」 今年春天新加入的社员──天沼皐用正经八百的语调这么说著,但她现在却已经脱掉制服,穿著短袖短裤的体育服。她健康而皮肤光滑的手臂和大腿上渗出了汗珠。 「我也脱掉一件好了。」 神明学姊这么说,把穿在衬衫外面的背心脱掉了……透出来了。我再次别开脸,同时出手妨碍西堀带有黏著性的视线。可是西堀却用令人难以从她平常的慵懒态度想像的敏捷身段躲开了我的妨碍。 做完活动的善后工作,我们往空调设备完善的地上社办──风纪委员会室移动。 经过去年度期末的抗争,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获得了位于社办大楼三楼的外部据点。被学生会盯上的我们当然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提出申请,所以才伪装成「风纪委员会」并成功得手。 「那么关于今后的活动……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大概看不到什么效果。在暑假即将到来的这个时期陷入如此的停滞,对反恋爱运动来说是很大的打击。该怎么办才好呢?」 领家这么提问,然后在白板上写下「可见于夏季的恋爱至上主义之进一步蔓延与其对策」。 「在考试前的这段期间,大家果然都没有多余的心思。」我回应领家。「就算在这个时候努力进行宣传活动,大概也得不到什么成果吧。」 听到我说的这些话,天沼很快地插嘴说道: 「高砂学长太天真了!采取这么消极的态度,我们就没有脸面对赌上性命为这个国家打下基础的人们了! 说到底,这个前提本来就是错的──我们现在使用的教育课程违背了我国自古以来的传统,简直就是剪下再贴上敌国的文化!基于这些知识的教学与考试等行为本来就是无效的!目标是以精忠报国之志重建我国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现在就应该否定这个错误的教育制度,与同志一起发动无限期罢考!」 听到天沼这个气势高昂的意见,领家的表情绽放光芒。 「就是这个!从今天活动时的骂声就可以看出来,学生也不希望有考试──厌恶考试的人反而比较多!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领军发动无限期罢考,受到一般学生支持的运动就会马上变成全校规模的行动,这么一来我们就必然能够打倒企图在这所学校散播恋爱至上主义的学生会了!」 领家对天沼的提案很是赞同地这么说道,然后在白板上用潦草的字迹写下「无限期罢考」。 「马上来决定流程吧!与大众的愿望结合的这场抗争……我们在这所学校掌握主导权的日子不远了。」 「大师!我们一定要改正这种西洋式教育,建立起让天皇陛下的旨意遍布这片神州的崭新教育!」 领家和天沼牵起彼此的手这么说,其他的成员则面露不安地望著她们。 「等一下,我们应该试著想想没有考试会衍生出什么样的弊端……」 我插嘴阻止失控的两人,却被两人份的锐利视线刺穿。 「墙头草学长请不要说话!」「没错,为了完成革命,在某个阶段进行跳跃是不可或缺的。我们现在就在这里飞跃给众人看吧!」 「总之你们稍微想想看吧,没有了考试,学生会怎么样?」 「他们当然会高兴了!考试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体制上的不当束缚。可以将浪费在无益课业上的时间拿来有效活用──藉由这个优势,这场革命运动可以获得大众的支持。」 领家流畅地回答我,天沼也连连点头。我继续论述: 「是啊……那么理所当然包含在那些学生之中的,我们的敌人──现充们会怎么样?」 「他们会……」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我代替她预测了可能发生的情况: 「现充们当然会拍手叫好。因为他们可以从沉溺在恋爱中而偷懒的代价──准备考试的重担中解放。然后,他们又会在空下来的时间和情人……」 「现充爆炸吧!」 我所说的话在途中被领家的怒吼打断。她咬紧牙关,正在狠狠瞪著想像中的现充。 「原来如此……会演变成利敌行为啊。」 「没错。考试这种东西反而是我们非现充能够大显身手的少数情况之一。」 「我的确也是只有成绩特别好……」 我环顾四周,看见大家都各自点了点头。看来这里全都是成绩优秀的人。这本来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但我却感到莫名地哀伤。 「这样的话,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要不要乾脆团结一心准备期末考,获得优秀的成绩给其他人看?」领家心烦意乱地说著。「都是因为迷上恋爱那种东西,成绩才会 变差。远离一切现充行为并过著禁欲式生活的我们只要在期末考获得辉煌的成绩,舍弃恋爱而活的正面印象就会渗透到人们心中。最后应该能够让现充们悔改吧?」 领家的这个提议的确有道理。函授教材的广告经常刊载著主角使用教材以后脱离学业上的困境,而且连社团等方面都全部一帆风顺的浮夸漫画。为了与之对比,有时候甚至还会描写没有使用教材的人逐渐变得落魄,考不上志愿学校的残酷剧情。我们就是要将「函授教材」这个词代换成「反恋爱」。 不过…… 「虽然这在理论上非常正确……但是我们非现充以前考出好成绩的时候,曾经有同学因此赞扬过我们吗?」 听到我这番话,领家的脸色马上转暗,低下头小声说道: 「……没有。反而有人会在背后揶揄我是『书呆子』。」 听到她用颤抖的声音编织出来的告白,我忍不住感到眼角发热。 「书呆子」。这个词不知道有多么折磨我们这些成绩好的非现充。考量到学校这种设施的存在意义,成绩好本来应该是其他项目无法比拟的重要能力。可是成绩不好的现充们只要在我们身上贴上「书呆子」的标签,这个优势就会瞬间崩溃。「勤勉的学生」会在这个时候转变成「只会念书的讨厌鬼」,沦为受嘲笑的对象──这是现充最恶劣的自我正当化。 「打起精神来。」「好成绩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喔。」「小薰,不管谁骂你,我都一定会夸奖你的!」「大师,我们现在就去痛扁那些家伙一顿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领家,她才终于抬起头,露出无力的微笑。 「可是,因为推动恋爱而让学生们的成绩下滑,对学生会来说应该也是很糟糕的情况。他们是怎么取得平衡的?」 领家一提出这个疑问,濑崎就抽起用磁铁贴在白板背面的传单,放到桌上。 「就是这个。」濑崎说道。那张纸上写著「社团成绩对抗赛」。「比赛以各社团成员的成绩来决定名次,排名高的社团可以获得报酬,或是在预算分配的时候受到优待。虽然所有人都会为了这个目标努力抢著提高考试的分数……」 濑崎这么说著,苦笑的同时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濑崎既然隶属于网球社这个大型社团,应该也会有很多烦恼吧。毕竟这个系统如此不留情面,人际关系的丑恶之处肯定会表现得非常露骨。 「顺带一提,给第一名社团的报酬是这间学校举办宿营时固定住宿的旅馆的使用权……在这宿营中好像会产生很多情侣喔。」 真是完善的制度。先藉由竞争来强制让学生们专心念书,然后结束时再提供容易引起恋爱的场地作为奖赏。 可是他们为什么可以准备这么高档的奖品呢?我对天沼使了一个眼色,她便用只有我看得到的动作轻轻地点了头。看来这张传单上写的是和大性欲赞会关系匪浅的旅馆。应该是利用学生会的关系获得的吧。 「真是恶毒的手段!」领家非常愤慨地站了起来。「待在求学场所本来的目的是自我锻炼,与他人比较根本没有意义;他们却恶意煽动学生的竞争意识,将『成绩比赛』与精美的报酬组合起来,加上使人更加沉浸于恋爱的要素……这简直就是恶魔的主意!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猛烈抗议学生会的这种蛮横行为!」 领家用激动的语气如此破口大骂,迅速地一把抓起放在桌上的传单,用充血的眼睛注视著纸面。过了一会儿,仔细读完传单上的内容后,她闭上眼睛点点头,然后如此宣布: 「我们也要参加这场『成绩对抗赛』!」 ○ 领家的想法是这样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要在这场学生会主办的「成绩对抗赛」中获得第一名,阻止奖品「在住宿设施举办宿营」的权力落到其他社团手中。 若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名义登记参赛,就学生会主办的企画而言,当然不可能受理。因此让社团成员的身分曝光也是致命伤。 所幸除了社团以外,人数有一定程度以上的团体似乎也能够参加,重点是学生会本身每次都会参赛,也都得到相当好的成绩。 主办单位这么做当然会让学生爆发不满,但这应该也在他们的计算之中。换句话说,就是学生会刻意将自己设定成「反派」,像这样适度地做出霸道的行为,再藉由偶尔输掉比赛的手段将校内的学生们束缚在一个捏造出来的故事中,消除舆论的压力。这么一来,现充们就不会注意到学生会真正的意图──这的确很像是身为大性欲赞会之傀儡的学生会会想出来的方法。 因此,我们要用伪装的身分──风纪委员会执行部门来登记参加这场竞赛。基本规则很单纯,是以成绩的平均分数来竞争的形式。如果是单纯的平均,当然会因为学年和文理组别的不同而产生差距,所以这个时候会再加上学生会主观决定的修正值。 隔天放学后,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成员们不知为何全都聚集在我家。 事情莫名其妙地往举办读书会的方向发展了。 「……为什么是我家啊,在社办应该也可以吧。」 「别让我重复说这么多次,高砂。在学校这个平常生活的空间,想要保持专注是很困难的,所以人们才会前往咖啡厅或家庭餐厅工作。可是,在那种公共场合举办会有多人彼此对话的读书会,是会打扰到他人的。因此,最后才会决定在你家举办。」 「除了最后一点以外就算了……在其他社员家举办也可以吧。」 「……你的家对大家来说是交通最方便的。你为什么要这么执著于这一点!肯定是因为持有什么不想被看见的东西吧!」 我和领家一边不停地动著笔,一边这么争论著。六名社员分别坐在餐桌和折叠式矮桌前,各自念著自己的考试范围。 「我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这段不自然的间隔是怎么回事?」 我当然有了。我要一直让社员留在客厅这里,不可以让他们靠近我的房间。 「那不重要吧,专心念书啦。」我开始转移话题。「明明都像这样为了念书而集合起来了,要是最后只聊天,没念到什么书,根本就是典型现充的愚蠢行为模式。」 我这么说完,领家依然用怀疑的眼神瞥了我一眼,然后让视线落在桌上,翻开课本。 众人暂时陷入沉默。这段时间,室内只有翻书的声音和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回响著。这些适当的环境音的确可以让心静下来……但我果然还是不得不这么说: 「……我们果然根本就没有必要集合起来吧。」 现在课业上并没有什么问题的六个人就算集合起来,也不会产生什么互补作用。 「一般来说应该还会有些互动吧。像是世界史很强但数学很弱的人跟社会考得很烂但理科能力值满点的人互相教对方功课之类的……开读书会不就是为了做这种事吗?」 「……的确,你说得或许没错。好吧高砂,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就问我,我来教你。」 领家推著平常只有上课的时候会戴的眼镜,看著我这么说道。神明学姊也看著我,一副很想教我的样子。 「虽然这么说……只要看课本和参考书,我大概都懂。」 「嗯。」领家点点头。「我们非现充本来就会觉得向他人问问题很麻烦。结果,我们独自解决问题的能力就是会异常地发达。这虽然对提升学业成绩有直接关系──但我们也会因此变得更加不需要与他人接触,逐渐受到孤立。我们会依循这种非现充力学,不断地往深渊坠落。」 领家这段冷静的分析有一种奇妙的说服力。听到这番话的其他社员 也都带著悲痛的表情连连点头。 可是,其中受到最大伤害的人正是发言者本人──领家薰。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她小声地这么说道,忽然在笔记本上趴了下来。要是会让自己这么沮丧,别说不就好了吗…… 我们的读书会就这样在不知道有没有意义的情况下进展得相当顺利时──暴风雨突然来临。 「哇,有好多哥哥的朋友喔。」 是女童。不知道是不是和朋友去沙坑玩过,她的手脚到处都沾满了泥巴……我总觉得她的精神年龄好像比以前更低了。 我阻止了想要走进客厅的女童,带她到浴室。濑崎不知为何跟了过来,但我紧紧关上了浴室的门,把他阻隔在外。我接著简单把女童的衣服脱掉,用抹布擦掉泥巴,帮她冲澡。 我让她穿上新的衣服回到客厅的时候,看见濑崎一脸悲伤地伫立在原地。我对他视而不见,带女童到矮桌那里。 因为人数太多而临时从壁橱里搬出来的矮桌是由天沼和西堀在使用。 「小优,好久不见!」 女童快步跑过去摇晃西堀的肩膀,但完全被她无视了。 「学长,这个小不点是怎么回事?」 天沼不知何时绕到了女童后方,把很有弹性的两侧脸颊捏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在小孩子面前,她的语气有点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她是……我的妹妹。」 「喔~原来学长有妹妹啊。」 天沼一边这么说著,一边揉捏著女童的脸颊。 天沼原本是我们的敌人──大性欲赞会的成员,曾以间谍的身分潜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当时我说服她,把她拉进了我们的阵营,于是她现在正以双面间谍的身分活跃。 大性欲赞会的首领身分成谜,就连会员也只有极少部分的人知道相关情报,而且据说从来没有人谒见过首领。天沼当然也不可能知道其真面目,不过── 实不相瞒,我的「妹妹」,也就是这名女童,正是大性欲赞会的创始人兼独裁者,更是企图利用恋爱统治世界的幕后黑手。 天沼对这件事一无所知,正在拉著女童的脸颊玩乐。 「不要!」 女童这么说著推开天沼的手,然后退到远处瞪著她。天沼虽然摆出有点不服气的表情,还是坐回矮桌前继续念书。 「来,过来这边。」 神明学姊从餐桌这边温柔地向她搭话。女童的对她显露出的敌意比对待天沼时还要多上许多,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颗橡胶球往她丢了过去。球被胸部弹开,掉落到地上。 「我讨厌你!」 女童似乎依然很敌视神明学姊。她在西堀与天沼附近,带著生闷气的表情坐在矮桌前。神明学姊受到女童明显的排斥,表情因为沮丧而变得相当黯淡。 好像想要找人玩的女童正在拉著默默念著书的西堀和天沼的袖子。 「好了,不要打扰我们念书,你到旁边去。」 我这么一说,女童就发出「咿~」的声音露出牙齿,表示出反抗的意思。 「那我来代替她们当你的玩伴好了。」像是早就准备好似的,濑崎这么说道。「反正我也读到一个段落了,正想要转换一下心情呢。」 「哇~濑崎哥哥。」 女童天真无邪地缠著濑崎。 他们两人和乐融融地玩了女童最近很迷的「翻花绳」。虽然年纪上可能发展恋爱关系的男女根本不会一起玩翻花绳,但翻花绳这个游戏的性质很容易让两个人的手指互相碰触,也许其实是一种很适合现充的娱乐。虽然濑崎假装成平常那种一派轻松的态度,实际上和女童互相勾著手指的时候,却都会紧张得浑身僵硬。 读书会就这样拖拖拉拉地进行,社员一个接著一个回家,最后只剩下我和领家。女童可能是累得想睡了,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半闭著眼睛打瞌睡。 「……我还是第一次进来你家呢。」 领家的视线依旧落在笔记本上,语调平淡地这么说道。 「是吗……好像是这样。」 「毕……毕竟我们不是现充嘛,可不会随便去彼此的家拜访。」 「是啊,因为对抗现充,将恋爱这种幻想从这个世界上放逐出去就是我们的职责。」 「说得没错。」 领家虽然点著头这么说,看起来却莫名地坐立难安。 「怎么,想上厕所吗,厕所在那边往右……」 「我不是想上厕所!真是个神经大条的家伙,你就是这样才会变成非现充的!」 「当非现充正合我意,我们反而应该彻底地批判并瓦解现充们对于『能够体贴他人的自己』的自恋情结。」 「总觉得你……活得很辛苦。」 「……真没想到我会被你这么说。」 我们两人这么吵嘴然后一起沮丧了一会儿后,领家开口了: 「不管我们有多么非现充,要让革命成功都必须与同志建立强烈的连结。」 「是啊,身为命运共同体的强韧连系,就是将现充那些乌合之众驱散的关键。」 「不过我们过去不是都只透过在学校的表面互动来理解彼此吗……因此,我这次才会藉由在你的家中举办读书会,来让社员之间的连结更加紧密。」 「……原来这是基于深谋远虑而策划的活动。」 「当……当然没错,你以为我是单纯因为一时兴起才会如此计划的吗!……哎,算了。对了,像这样第一次来到你的家是很好,但我却还没有进过你的房间。没有看过你在一天之中应该度过最长时间的房间,怎么可能真正了解你呢?」 「因为我家很小,我没有自己的房间。我晚上都是在客厅这里铺棉被睡觉的。」 我为了敷衍了事而这么说,领家却立即反驳: 「不要骗人了!我刚才有听到你的妹妹说『哥哥的房间~』喔!」 领家这么说完后站起身,不客气地往阶梯走过去。 「够了,我自己去找。」 「给我站住,不要擅自在别人家里乱晃,你就是这样才会变成非现充的。」 「少模仿我!和他人保持距离到连带别人参观自己的房间都不愿意,最后变成非现充的你没有资格说我!」 领家这么说著,硬是甩开我的制止,重重地踩著阶梯往上走,手放到我的房间门把上,打开了门。 「……什么啊,还满乾净的嘛。」 领家用有点失望的音调这么说道。幸好我有先整理房间以应付突发状况。 「看吧,根本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所以我才不想带你来的。」 我这么说,领家接著走进房间里。 「我的房间就是这种感觉。和一般高中男生的房间没有什么不同吧?」 「我没进过其他男生的房间,所以不知道。」 领家这么说,砰的一声坐到床上。看来她好像还打算赖著不走。 「……」 「…………」 我们之间陷入一段无声的尴尬。经过暂时的沉默,领家开口: 「你平常待在房间里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怎么说呢,就像普通人一样用电脑上网,或是躺在床上看小说漫画、滑手机之类的……嗯,大概就是这些吧。」 「是吗……大家应该都差不多吧。」 领家这么说,微微地笑了。她接著往周围东张西望,然后望向放在枕边的某本书。 「啊,我也有在看这部漫画。原来最新一集已经出了。」 她 的手伸向那本书……糟糕了。我赶紧出言阻止她: 「等一下,领家。不要碰那本漫画!」 「为什么,这应该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她这么说著触碰到那本书。我为了强迫她停下来而伸出了手。 不过,来不及了。领家一翻开那本书,就有几张纸片从里面散落下来。领家的视线停留在纸片上。 「这是……我的照片……?」 她扑过去捡起照片,仰躺在床上看了起来。我想要抢走照片,领家却敏捷地躲开了我的手。 我们重复做了几次同样的行为……就变成领家躺在床上,我趴在她上方的姿势了。 领家的脸被我的影子盖住。就算是在阴影之中,我也可以清楚看见她的脸颊瞬间涨红。 我们下意识互相凝视几秒以后,领家将脸转向旁边,闭上眼睛。 「这……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 「……是社员的活……活动纪录。」 我勉强转动无法运作的脑袋,如此掩饰。领家的甜蜜香气扬起,完全削弱了我的思考能力。 插图005 「可是照片里有些是一般的制服,有些是那个……体育服耶。」 「…………」 其实这些是我从拍摄并贩售女学生照片的摄影社那里买来的,但我根本不可能老实说出这种事。 「……因为有必要从社员平常在学校的行为,调查他在反恋爱运动中的模样是否会被认出来。」 我搬出这种歪理,领家就用微弱的声音回应我: 「这……这样啊,你真是热心……」 她缓缓睁开眼睛,将原本转向旁边的头稍微转回正面,瞄著我的脸。她的眼睛很湿润,反射著上方照射下来的日光灯,闪耀光芒。我们的脸接近到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这些影像。 「高砂……」 她的音调和平常高压式的语气完全不同,缓慢而柔和地呼唤我的名字。我可以清楚感觉到自己心脏的脉动。 领家动著身体,柔顺的发丝就像泉水流动般滑落她的脸颊。 「呃,啊……领……领家。」 我什么都无法思考,吞吞吐吐地这么回应,领家便轻轻一笑。然后她抬起头──和趴著往下望著的我刚刚好四目相交。 然后,就在这个瞬间…… 「哥哥,你在这里吗~?」 房门应声打开,女童的声音闯了进来。我和领家瞬间动了起来,等到她踏进房间时,我们两个人已经并肩坐在床上了。 「……你们两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坐著?」 对于女童这个疑问,我不得已回答: 「因为领家说想要了解别人家床铺的弹性是什么感觉,所以我才会来帮忙压一下。」 「是喔……那你们为什么会满身汗?」 「因为我想知道在床上跳跃时的反应怎么样,所以刚才跳了一下。」 「好奇怪喔。」 女童笑著这么说,然后又哒哒哒地跑了出去。 在这之后,我和领家无法面对彼此,就这么暂时保持沉默并肩坐著。 2 经过那场无可救药的读书会,学校终于进入了期末考。 「我完全没念到书耶。」「死定了~我终于要不及格了。」「啊~考试真的爆炸算了。」 现充们虽然如此呻吟,却还是很狡猾地复习著今天的考试范围。对他们来说,「念书」=「逊」的神秘公式是成立的,所以他们无法公开宣告自己有「埋头苦读」。而且,如果念过书还是考得差,就代表自己天生头脑不好,会损及颜面。这个时候,他们会口口声声地发表「我真的没有读书」的宣言来互相创造可以辩解的空间,同时沉浸在「没有读书的我们」这种叛逆感的自我陶醉之中。真是毫无意义的风气。 我们非现充是不同的。因为我们在教室里本来就没有可以轻松闲聊的对象,所以就连找藉口都不被允许。 这个时候有两种方针可以采取。一种是认真读书并获得他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好成绩。另一条路是真的完全不念书,只在考试的时候蒙混过关。前者就像领家之前提到的一样,无法避免「书呆子」、「阴沉」等诽谤,但终究只要熬过这三年就好。只要继续保持好成绩,最后进入好大学,就可以和只顾玩乐而在大考结果中留下遗憾的现充们彻底断绝关系。 非现充是不被允许做出普普通通地念书,并得到马马虎虎的成绩这种事的。明明没有在现充行为上浪费时间,竟然还和他们拿到差不多的成绩,这样更会让我们感受到自己的悲惨,再也无法振作起来。 这个时候,我们就会走到另一个极端,也就是「完全不念书」这条路上。这么做可以藉由「明明学校生活过得很乏味,成绩却也非常差劲」这种一般学生无法理解的行为来诱导他人作出「莫名其妙的家伙」、「不被学校组织束缚的无政府主义者」、「超越理解范围的人物」等评价,让周遭的人害怕自己。即便是喜欢在班上使坏的现充,面对真正的「恶」也非常脆弱,是不会轻易出手捉弄的。因此这样的人有可能会脱离班级内的种姓制度,成为一个孤傲的人物。只不过这一招能否成功则要大大仰赖本人的资质,有时候甚至会有被评为「单纯的笨蛋」而落到阶级最底层受苦受难的危险,是一种两面刃── 考试很顺利地结束了。 令人意外的是,当时那么拖拖拉拉的读书会竟然确实发挥了效果。是因为在与平常不同的状况下念书,具有让头脑活化的效果吗? 话说回来,我每次回想起在读书会念过的内容,脑海里就会浮现和领家发生的意外,让我觉得很为难。她那水汪汪的双眼和甜美的香气会── 「高砂,你考得怎么样?」 从旁边忽然探出来的一张脸这么问道。是领家。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不小心从正面直接和她眼神交会。因为我正好在回想著那场意外,这让我的心脏跳得更快了。 「唔……啊~……呃……呃,应该还不错吧……」 我别开视线这么回答,领家却说: 「你这是什么模糊的态度!肯定是偷懒不念书,考差了吧!」 「不,我想应该是考得不错……」 「真是不乾脆的态度,既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就看著我的眼睛说话啊!」 我为了想办法逃过她的追问,又花了不少时间。 ○ 过了几天后,考卷发回来了。这件事结束以后,终于要发表各个团体的成绩排名了。 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聚集在即将进行发表的公告栏前面。这块大型的公告栏就设置在连接校门到校舍入口的通道中央附近,现在有许多学生都跑来等待发表结果,现场非常拥挤。我们被挤进人群之中,马上与彼此走散。 因为我们并没有特别拚命准备考试,所以带著很轻松的心情观望;但大批学生之中却也有许多人十指交扣、双眼紧闭,彷佛正在向神祈祷。应该也有团体是为了这场活动而一步一步地按照计画来念书的吧。 负责主办活动的学生会和结算成绩的学生会指导老师带著一张卷起来的纸来到公告栏前。四周的骚动来到了最高潮。 结果发表的纸张上端用图钉固定住。本来吵闹的周围人群在这个瞬间鸦雀无声。 卷起来的海报纸逐渐往下展开。 第一名……是天文社。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很有特色的前风纪委员长兼天文社社长。我们展开地上社办夺取作战的时候,曾经接受他的帮助。 不过,因为天文社的社员只有他一个人,所以 似乎并不算在奖励对象之中。他的名字有用括弧标示起来。 因此,能够获得住宿设施使用权的是分数仅次于他的团体──纸上标示著「风纪委员会执行部门」的文字。 一般来说,这时候现场应该会发出欢呼,气氛比刚才更加热烈……但现在笼罩著四周的氛围却是困惑。「风纪委员是什么?」「学校有那种团体吗?」这种声音传到我耳里。 再加上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社员们一直生活在和热闹氛围无缘的环境下,所以很难公然表现出喜悦。这使得现场极度尴尬的气氛更加明显。 在我们后面的第三名是学生会。 「真是了不起呢。」 这个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我一看,才发现宫前学生会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穿越群众走到我的身边了。一头轻飘飘的头发让她的体型偏宽,但周围的人们都让出了不至于压迫到她的通道宽度。真不愧是这所学校实质上的统治者。 「你们才第一次参加,居然能够取得这么好的成绩……你们几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呢?」 宫前学生会长一边用手指拨弄著轻盈的卷发,一边用略显不甘的声调这么问道。自从与风纪委员会的成立有关的事件发生以来,我们和学生会就保持著良好的关系。她当然认为我们是风纪委员,并不知道我们会在背地里进行她痛恨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活动。 「不……我们其实没有特别准备。」 「不会吧!这么说来,你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标,而是把和朋友或恋人一起度过的高中生活,这种仅有一次的珍贵时间花费在学业上吗?真是太禁欲了……」 总觉得被她这么一说,难得的好成绩反而让我觉得自己很悲惨了……可是我被宫前散发的闪亮气场压制住,连反驳都没有办法,只能用含糊的笑容来敷衍过去。 「话说回来,为什么会长不去领家那里呢?她才是委员长喔。」 「虽然我也很想这么做,但她好像不在场……」 宫前这么说,但我就是和领家一起来到这里的,所以她不可能不在。我环顾著四周寻找她──找到了。不过她不只是戴著眼镜,也因为混在人群中而面色蜡黄,而且还驼背。宫前只见过干练的领家,所以应该认不出来吧。但是话说回来,她那副模样实在太不起眼,一点也不像是拿到最高名次的团体代表。 我刻意不带宫前到领家那里,只是回答:「这样啊……」再度露出含糊的笑容。 ○ 因为结束了第一学期的期末考,学生们的热情使整所学校都弥漫著闲散的气氛。毕竟接下来就要开始进入漫长的暑假了。不只是准备好要大玩特玩的现充,就连即将开始度过空白四十天的我们非现充,也早就等不及放暑假了。毕竟接下来的日子就可以不用再见到现充。 暑假这种日子反而可以在我们非现充的手上发挥最大的效能。赖床到过了中午,在开著强劲冷气的室内整天上网;悠闲地看完在第一学期期间录下来的电视节目也不错;将已经出了十几二十集,平常没时间看的轻小说一口气读完也是一种乐趣。没有任何要做的事,也不必去见任何人,只要做完功课就可以尽情放纵自己,空前绝后的「闲」──一旦进了社会就再也无法体会到这段空白的妙趣,加进行程来毁了它就太可惜了。 现在的我实在是不得不用怜悯的眼神观看笑著讨论并调整行程的现充──那真的是只有在暑假才能做的事情吗?去游乐园也好,去水族馆约会也罢,我都认同。不过这些事在学期之中的周末也可以做吧。只有一件事是只有暑假可以做的──那就是不被任何人左右,不断地耍废。 我沉浸在平常不可能感觉到的压倒性优越感之中离开教室,前往风纪委员的办公室,也就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地上据点。 除了领家以外的四个人都已经来了。他们每个人都正在用各自的方法期待著即将到来的暑假。 西堀。她应该会用类似我的方法来享受暑假吧。可是她毕竟是比我还要积极许多的御宅族,说不定会参加盂兰盆节那个时期举办的活动。不会流通在一般通路的重口味本子会出现的展售会肯定是她的主要战场。 濑崎。我在先前的假日有陪他去逛街。他的目标是泳衣──没错,他打算享受夏日时光。当然了,因为他具有和一般人相去甚远的喜好,所以对现充男女会用来约会的时髦游泳池没有兴趣。中小学生会去戏水的寒酸市民游泳池应该会是他的根据地。我甚至曾经不小心偷看到他确认小学游泳池的开放时程。而且,只要去有喷水池的公园,绝对有很高的机率可以遇见他。 神明学姊。青春18车票能够发挥真正效用的季节就是夏天。翠绿的山脉和湛蓝的大海,列车沿著狭长的本国国土奔驰,在我们面前展示绝美的景色;抵达盲肠线的终点站,在什么都没有的车站前等待转乘公车两个小时;菜园、水田、山、万里无云的清澈蓝天。在众蝉争鸣声之中漫无目的的到附近散步,就会像是走在白日梦里一样,被奇妙的飘浮感包围──听说这样很有意思。她一面熟练地翻著时刻表,一面这么说著。 天沼。我不太想要知道她要做什么,但在盂兰盆节那个时期,她应该会忙著去参加与西堀不同的活动吧。深究这一点会很不妙,我决定放弃。你加油吧。 在对接下来的四十天感到满心期待的社员们等待的社办里──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议长,领家薰到来了。 她在几个小时前的结果发表时很苍白的脸色,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生气。不,看起来反而比平常还要开朗许多。即使是领家这个平时用严肃态度率领社员的反恋爱魔鬼,应该也会对暑假的到来感到开心吧。而且…… 「各位,你们真的非常努力!作战计画漂亮地成功了!」 没错,明明没有计划什么缜密的策略,在成绩比赛中获得冠军来妨碍现充们举办宿营的作战却莫名地大获全胜。 「我们也没有多努力就是了。」 我这么一说,其他的成员也继续接著说下去: 「就和平常一样。」「没有采取什么特别的策略呢。」「我觉得这次很简单耶~」「这是平日锻炼的成果!啊……大师提议的『读书会』当然也有奏效……」 听到社员的反应,领家呼的一声吐了口气。 「看来大家本来就很优秀呢。或许反而应该说是因为你们这么优秀,才能注意到恋爱这个概念的欺瞒吧。」 虽然领家这么说,我却比较在意成绩好和成为非现充之间的关联。不过我总觉得追究这件事就会得出悲哀的结论,于是我放弃了思考。 「我们藉由取得实质上的榜首,成功防止住宿设施的使用权落到其他团体的手中──没有什么事比这更令人高兴了。在海边举办宿营这种事,光是想像就知道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现充行为。如果能够藉由不交出使用权来避免让这个夏天至少产生一对情侣,那就实现了我们本来的愿望。」 热烈的掌声响起。「大师!大师!」天沼叫道。虽然我总觉得这个空间中好像飘散著很强大的负面气场,但我却觉得待起来非常舒适。 我扫视著大家,说道: 「这样一来就可以安心放暑假了吧。反恋爱活动也要暂时休息了。」 大家都接连点头──其中,只有领家一个人愣住了。 「你在说什么啊,高砂,我们可没有休假喔。」 我笑著回答: 「领家,你忘了吗?从明天开始就是暑假了。班导不也在开班会的时候说了很多『暑假的注意事项』吗?」 「这我当然知道。可是那种段落和反恋爱活动没有关系 吧。」 我脸色发白。 「等一下等一下,学生在暑假的时候几乎不会到学校,就算进行活动,效果也很差吧。这种时候应该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为有校庆和运动会、圣诞节等许多大型活动的第二学期作准备……」 我这么一反驳,领家的太阳穴就瞬间浮现青筋。 「蠢货!你这种松懈的态度怎么可能完成革命!当然就和你说的一样,我们在暑假期间无法像以前一样进行针对学生的活动。可是,我们反而可以正面地将之视为上天赐给我们的磨练时间──没错,我们必须利用这段漫长的假期,更加深对于反恋爱思想的理解,针对即将到来的全非现充武装起义进行训练!暑假反而会比过去更忙碌啊!」 社员们陷入沉默的时候,领家走向印刷机,印制了所有人份的手写资料。 「……这是?」 对于我的问题,领家点头回应。 「是明天开始举办的宿营注意事项。我本来是打算安排住宿在学校的,但因为这次的胜利让我们可以使用住宿设施,所以要在那里举行。我已经跟旅馆取得联络,也已经获得许可了。」 领家不管目瞪口呆的其他社员,如此宣布: 「这不过是刚开始的一小步。我们就在现充们纵情玩乐的这段夏季休假累积智慧,在下学期打倒学生会,让反恋爱理念笼罩这所学校吧!」 领家的这个计画将我本来的梦想「悠闲度过的最美好夏日」粉碎得体无完肤。 不过,这毕竟是习惯夸大其辞的她所说的话。只要宿营结束了,一定可以放暑假。就算要进行活动也不会是每天,顶多就是一周两天吧。肯定是的。大概,应该,绝对……我在心中如此祈祷著。 第2章 反恋爱思想的总检查与针对世界同时革命之夏季远征宿营 下篇 1 在摇晃的电车上坐了两个多小时,我们在距离那间住宿设施最近的车站下了车。我们差一点因为神明学姊的怂恿而花费数小时在房总半岛绕远路,但幸好在千叶车站就发现并成功避免了。 沿海的城市总有一种独特的氛围。这应该是因为明确划分界线的汪洋大海这种自然物,会对当地的各种事物产生深远影响的缘故吧。 「明明距离东京不远……感觉却好像来到很远的地方了呢。」 领家单手拿著波士顿包,低声说著。她的语气就像是不期待他人回应的自言自语。 所有社员都纷纷点头同意这句话。虽然是突然决定成行的半强制性宿营,却还是一个人也没有缺席地到齐了。 濑崎正在用手机连络旅馆,请人开车来载我们。 虽然车站前冷清到会让东京人感受到文化冲击,却有一间让人看不出有没有在营业的杂货店。店里挂著写了「土产」的广告旗帜。 「欸,哥哥,有土产。」 牵著我的手,吐出这句不像是初来乍到台词的人是女童。我昨天慌忙地赶著准备行李的时候被眼尖的她发现,结果我就只好带她来了。 「回去的时候再买就好了吧。」我先如此训斥女童,再重新面向其他的社员。「话说回来,该怎么说呢……真的很对不起大家。这明明是社团的宿营。」 当我重新为了带女童一起来的事情道歉…… 「无所谓,她这么小,我不在意。」「这么热闹反而好呀!」「居然从小就能够承蒙领家大师赐教……真是一位幸运的妹妹呢。」 其他人便这么回应。身为议长的领家则是…… 「嗯,我们可得对这个孩子实施英才教育,让她成长为能以其领导能力主导次世代革命运动的伟大反恋爱战士呢!」 这么说著,然后轻拍女童的头。 女生们的反应是如此温暖──但问题在于濑崎。当然了,他对女童参加宿营的事情应该也不会摆出不好的脸色。情况刚好相反。因为怕他会和女童太过亲近,我有点担心。 讲完电话以后,濑崎回到了我们这里。 「让大家久等了,旅馆好像马上就会派车来了。」 女童缠在跑过来这么说的他脚边。 「可以不用走三十分钟了吗?太棒了!」 女童抓住濑崎的大腿摇晃,他便红著脸惊慌失措,从他平常冷静的样子根本难以想像。 真的没问题吗…… 我们坐上来迎接的小型巴士,过了一阵子,就到了我们预定要住宿的旅馆。这里不愧是与大性欲赞会有关的设施,不只占地广阔,庄严的主建筑更是特别漂亮。不过或许是屋龄相当高了,无法否认它有点老旧的感觉。包括这一点在内,这是一间很有格调的旅馆。 「嗯,要举行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宿营,这个地方无可挑剔。据说过去的革命家会避人耳目,在历史悠久的温泉街举办党的成立仪式等活动。这里应该可以让我们避开权力的监视,充分地检视反恋爱思想吧。」 领家虽然这么说,声音却好像有点吓到似的颤抖著。 通过入口以后,有位身著和服的女性前来迎接我们。 「我们已恭候多时。」 带著笑容用柔和的语调如此说话的这个人应该就是所谓的老板娘吧。因为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郑重的欢迎,不由得感到不知所措。 刚才还表现得那么气宇轩昂的领家现在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变得战战兢兢的。因为她基本上和我一样有沟通障碍,这也没办法。 我们被带领到房间,进行住宿登记。社员总算暂时从旅行的紧张感中解放,露出放松的表情。 过了一阵子,旅馆的工作人员为了收回住宿登记簿而来到房间。用盘子端著全员份的茶和点心来到房里的人,是个年纪和我们差不多的少女。 「我是这个家的女儿。虽然我还是高中生……但正在帮家里的忙。」 她微微显露出不满的神情,这么说道。 「如果有什么事,请不要客气尽管说。反正同样是高中生,跟大人比起来,我应该可以比较贴近各位。」 可能因为对方是同一个年龄层,领家稍微敞开心房回应道: 「嗯,我们才是,如果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希望你可以尽管提出来。毕竟我们没有付钱就住在这里,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少女对于这句话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深深地行了一礼便离开房间。 ○ 不过,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宿营」到底要做些什么呢?昨天领家发下来的手写「注意事项」上面,四天三夜的行程中从起床到就寝的所有时间都标示著「思想的再确认」或是「训练」。她大概还没有任何想法吧。 「好闲。」 背部靠在柱子上伸长双脚,完全放松的西堀这么说道。 天沼可能也闲得发慌了,正用红色的线在白色的布上一针一线地绣著「武运昌隆」的字样。女童和神明学姊也对此表示出兴趣,开始协助她。濑崎正在用温和的笑容凝视著用不熟练的动作做著针线活的女童。简单来说就是大家都很闲。 而说到领家,则是刚才没有说一声就跑出去,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她是去哪里散步了吗? 我望向窗外,看见一片蓝天。虽然说就像我当初的计画一样,在这种有冷气的房间里耍废也好……但难得都来到这种地方了,稍微去外面走走应该也不坏吧。 「既然这么闲……要不要去海边看看?」 虽然我这句话是对西堀说的,其他的成员却也马上表示赞成。 「以高砂来说,这个提议不错。」「难得都来到海滩附近了嘛。」「得开始擦防晒了呢!」「学长,你要穿著一件红色丁字裤在海滩上到处跑吗!」 对我的提议最感到高兴的是女童,不知道为什么,她已经装备起游泳圈了。 「太棒了,要去海边!」 女童这么说著,跑向房间的出入口。 不过,她的脚步一下子停在门口的一步前。我看过去,发现已经回来的领家站在那里。她身边还放著不知道从哪里推过来的,附有轮子的白板。 「等一下,你们要去哪里?」 领家用低于冰点的音调说道。不过女童却用无忧无虑的态度回答: 「海边!哥哥跟大家说要一起去!」 「呵呵,这样啊,高砂他……」 领家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将白板推进房间里。她的周围开始飘散出不安定的气场。 到刚才为止还兴奋地开始准备去海边的社员们,现在则是用严肃的表情交互观察著我和领家。 将白板放到壁龛前,领家重新面向我发问: 「我说高砂,你应该还记得这场宿营的目的吧。」 「嗯,呃……我记得是反恋爱思想的总检查和为进行武装起义的训练吧。」 「没错。可是你却怂恿大家,想要去海边玩对吧……?」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要在你回来之前打发时间……」 「我们哪里有多余的时间!我们发呆的这个时候,世界上每一刻都有情侣正在产生啊!而且,和大批朋友一起到海边玩,岂不是连普通的恋爱信徒都会兴奋得发抖的最恶劣现充行为吗!高砂,我要求你自我批判!」 「你先等一下,我不是有恶意才……」 「竟然在没有恶意的情况下做出这种行为……看来现充思想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蔓延在你的脑袋里了。不用担心,等到这场宿营结束,你应该也会重生为一名了不起的 反恋爱战士吧!好了,快点开始写悔过书!」 结果,我就只好跪坐在木制地板上写起悔过书。 我最美好的暑假就这么开始了…… 灿烂的阳光,万里无云的晴空,只要步行几分钟就能够抵达海水浴场的绝佳地点。 在这个地方,我们正待在紧紧拉上窗帘的阴郁室内学习关于反恋爱主义的基础理论。讲师当然就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议长──领家薰。 「……没错,我们可以使用现代化的位相几何学与微分几何学、分析学的诸项定理来分析恋爱信徒们那已经化为全景监狱的世界,藉以发现『反恋爱』这个能够颠覆世界的关键。我们以二次元平面为例来思考──只要在原本平坦的世界=认知上加上无穷远点{∞},就会被紧致化为2s球面。这个作用本身正是他们信奉的『恋爱』之力能本身。十次元的世界之中有六次元作为复数三次元的凯勒流形受到紧致化,使人产生彷佛四次元的错觉──与此相同的现象也发生在其认知之中。这会极端地矮化我们的世界,使之转变为狭隘的模样。人们互相监视,彼此束缚的世界就是如此建构而成的。问题将会集中在如何从内部突破这个结构的观点上。我们本身也被封闭在内侧,在这样的情况下,真的能够成功破坏它吗──不过我们不是还有名为数学的最强战友吗!在球面至球面的连续映射之中,必定存在著不动点──透过暴露这种在平坦的平面上不存在的性质,我们可以使名为『恋爱』的拟制更加清楚详细,藉此重新建构世界!」 虽然领家在白板上画了各种图解和算式来说明,但老实说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是太明显地骂她又会被罚写悔过书,所以我一直假装成认真听讲的样子。 「……到目前为止,有什么问题吗?」 对于领家这个问题,现场安静了下来。从窗户外传进来的蝉鸣更加强调了这段寂静。 因为觉得不问任何问题也很尴尬,我胆怯地举起了手。 「怎么了高砂,你说说看吧。」 「我想知道革命理论和哥德尔不完备定理之间的关系。合适公式的哥德尔数化和不动点定理就是证明的重点对吧,其中有共通点吗?」 「高砂,你这个著眼点很好。当然了,不完备定理是从别的视点重新对这个问题提出疑问的理论,以其将反恋爱……」 我们就这样渐渐了解自身的反恋爱理论是由近代科学支撑的最尖端思想,于是隐隐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愈来愈有自信了。 ○ 第一天就这么过去,课堂到了第二天也还在继续进行著。我们请旅馆将餐点放在房间的入口,用这种尼特族战略解决了晚餐和隔天的早餐,在这段时间内除了上厕所和洗澡之外,我们完全无法走出房间。 然后连第二天的上午也被耗费在反恋爱学的课堂上,让我也差不多开始感到忧郁了。不过一直讲课的领家却好像进入了类似「跑者的愉悦感」(注:运动量超过某种程度时有可能产生的特殊愉悦感)的状况,表现得比过去都还要更有精神。 「好了,稍微休息之后,我们就要开始学习实际的战术!」 领家用力阖上厚厚的笔记本,用生龙活虎的音调这么说道。 「还要继续听课吗……」 听力敏锐的领家听到了我忍不住脱口说出来的这句话。 「高砂,你那是什么态度!我原本心想你对反恋爱理论表现出兴趣,正觉得很感动……结果你内心的角落果然还是很羡慕现充吧!你是不是想要去海边玩!」 领家如此质问,同时向我逼近。 ……这个时候,一句「打扰了」的声音从房门口传了进来。我为了制造机会躲避领家的追究,说出「请进」来回应那个声音。 走进来的人是第一天过来收回住宿登记簿的那个同辈女孩。 「已经是午餐时间了……请问各位有什么打算呢?我们这边可以准备简单的餐点,另外也可以叫外送。」 她这么说,递出外送的菜单。 「谢……谢谢你。对了,大家应该都饿了吧!」 我收下菜单,分发到桌子上。因为不能在别人面前继续臭骂我,领家只好瞪著墙壁生闷气。 「你们在开读书会吗……期末考不是才刚刚结束吗?」 她看著写在白板上的复杂算式和图解,这么问道。 「嗯,一般的课业的确是那样。怎么说呢?我们正在念的不是学校的科目……」 「你们念的是很困难的学问呢……我完全看不懂。」 她这么说著,捏著围裙的下襬,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在她第一次过来时并没有看得很仔细,但她的长相相当标致。一头短发会随著动作活泼地摇晃,非常适合她那清秀的五官。可能是经常到海边,她的皮肤晒成了小麦色。与这种少年般的印象相反,她的体态可以用凹凸有致来形容。她是我的周遭很少见的类型。 「……怎么了吗,我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当我呆呆地望著她,她便疑惑地这么说,开始检视自己的身体。因为她勉强转动身体去看自己不容易看到的部位或是抬起脚部,反而更加强调了她那副紧致的身材。 这时一个很刻意的乾咳声响起。我一看,发现领家正站在白板前,恶狠狠地瞪著我。 「高砂,你等一下交一份悔过书给我。」 「为什么啦!」「少废话,你自己思考理由。」 领家这么说完后用鼻子哼了一声,转头面对少女。 「那么,旅馆的女儿,你好像很在意我们学习的内容,我就告诉你吧。我们……」虽然领家正打算说明,却似乎发现到这么做可能会对敌人泄漏情报。「旅馆的女儿啊,你知不知道……『大性欲赞会』这个组织?」 听到领家的问题,她歪起了头。「大……性?我没有听说过……」 看来她似乎不知道和旅馆背后的组织有关的事。天沼也点头回应了她的话。应该有很多事情都不会告诉基层的人吧。 「那就算了,你把它忘了吧……那么,刚才说到了我们正在学习的内容。我们正在这场宿营中进行反恋爱理论的总检查。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目标,是详细分析人们毫无根据地深信的『恋爱』这个概念中的欺瞒。没错,这个名叫高砂的不起眼男生也是其中一名社员,对恋爱完全没有兴趣。」 领家面对这名旅馆女儿的时候莫名地强调著我的事。然后她像是恍然大悟般发问: 「……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她一问出这句话,领家就一瞬间面红耳赤,猛烈地反驳道: 「你问的这是什么问题!我们团体标榜的可是反恋爱啊!这样的我们如果陷入热恋,甚至成为男女朋友的关系,岂不是严重的自打嘴巴吗!」 听到领家这段话,旅馆的女儿轻声笑了起来。 「好像很好玩呢,我也有点想要加入你们了。」 「……你一定要好好学习。这样一来,你也不会说出刚才那种夸张的话了。」 听到这种回应,她牵起领家的手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叫做文。如果有什么困扰的事,就尽管告诉我吧。虽然只有一小段时间,我也想和你们大家好好相处。」 领家虽然对她的率直口气感到不知所措,似乎还是被她的亲切影响,点了点头。 「我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议长领家薰。我们住宿的时候或许会给你添不少麻烦,但还是麻烦你了。没有工作的时候,欢迎你过来参观我们的训练,如果可以在此地撒下反恋爱的种子,就是这次宿营最好的成果了。」 领家和文对彼此这么说,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而我在这之后被迫写了一份不明所以的悔过书。 ○ 接著,在文离开之后,房间里进行了一场热烈的辩论。当然了,我们是在讨论午餐要怎么办。有人主张叫外送,有人说要去外面吃,也有人想要到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便当回旅馆吃,每一派都互不相让地争论著。只有领家一个人提出「藉由不吃午餐来加强对绝食抗议的忍受力」的主意,却不被任何人接受。 空腹所造成的焦躁让议论更加热烈,然后引发了使我们更加饥饿的恶性循环。不过就是一顿午餐嘛──可能有人会这么想,但是对于难得来到海边办宿营,却只能关在房间里上课的我们来说,吃午餐已经变成我们唯一的乐趣,会忍不住在这一点上认真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前所未有的险恶气氛之中,一直保持沉默的女童突然脱口说出一句话: 「我想到海边之家吃饭。」 这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只要去海边之家吃饭,不只能够填饱肚子,还可以沉浸在来到海边的气氛里。 不过,领家薰身为非现充的守门人,是不可能允许我们前往那种现充景点的。 「不可以。说到底,海边之家这种东西岂不是名为恋爱至上主义的欺瞒创造出来的最邪恶系统之一吗?人们为了和异性变得更亲密而来到海边,玩了一阵子之后,疲劳的两个人自然而然地走进海边之家休息。菜单上的价格偏贵,不过总不能就这么饿著肚子,于是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付钱……现充会如此受到压榨,被夺去余裕,就连得到重新检视自身行动的机会都不被允许,逐渐陷入称为恋爱的虚构深渊之中。主动付钱给这种恶魔般的系统,根本是无法想像的事。」 领家因为对象是女童而没有用太过强烈的语气说话,但还是像平常一样阐述著理论,否定了她的提议。如果是我,应该会在这个时候马上赞同她,把自己的意见吞回去吧。 不过,女童可不一样。 「现在这个时候,现充那些人应该也在海边开心地玩吧。」 「应该是吧,真令人作呕。我光是看到他们,应该就会起鸡皮疙瘩。」 「可是,不用去批判他们没关系吗,应该要去海边直接跟他们讲才可以吧。」 女童对领家丢出这么一个问题。虽然这个逻辑很单纯,但也因此而具有非常强烈的效果。领家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眼神在空中飘移,稍微思考过后又吞吞吐吐地回答: 「在海边游玩的现充的确应该受到批判,可是现在不是时候。我们要像现在这样不断地累积知识和训练,扩张人员编制,在适当的时机……」 「这个我知道喔。这样就叫做见风转舵吧!」 听到女童这段反驳,领家完全无话可说。 「用这种消极的态度,真的可以赢过现充吗,这样只是在拖延吧。」 这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议长──领家薰被外表只有小四的女童辩倒的瞬间。 「那我们一起去海边之家吃饭,再批判现充吧。」 对于女童这句话,已经再也没有人会提出异议了。 ○ 如此这般,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成员们来到了从旅馆走路马上就可以到达的海水浴场。如果穿著平常的衣服去,说不定有人会怀疑我们的身分。在最糟的情况下,还有可能会被怀疑是偷拍客,被警方约谈……难保不会发生这种事。 因此我们为了混入泳客中顺利进行活动,决定更换成海边的正式服装,也就是泳衣。 因为心想应该可以玩水而准备了泳衣的我也就算了,批判这种行为并推动禁欲式宿营的领家本人竟然也有带泳衣过来,让我很意外。 「为什么你有带泳衣过来,你不是没有打算去海边吗?」 我这么一问,领家便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如此回答: 「我一直为革命而战的经验告诉我,应该要随时准备好面对任何可能发生的状况。在海滩附近办宿营──当然有可能发生在海中与现充战斗的情况。到时候可不能在机动力上输给对手,所以才必须准备泳衣。」 虽然我总觉得这和她先前的发言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但如果深入吐槽下去有可能会没完没了,所以我决定作罢。 我们男女分开进入更衣室,然后在海滩上会合。 我和濑崎很快地换完衣服并走到外面。湛蓝的天空下有沙滩延伸,前方当然可以看见大海。打上来的波浪不断地浸湿海滩,每次都会在四周引起「呀~」或是「好冰喔!」等等尖锐的叫声在空中交错。是现充。 简直像是焚烧完的烟火到处散落著污染沙滩似的,现充们在沙滩上的各个角落插上阳伞,破坏了大自然的宏伟景观。就算我们想要离开被人造物包围的生活,任由名为大海的母亲摇晃,让暂时的回归疗愈心灵而来到海岸,这里却挤满了现充。躺在阳伞下的现充;用游泳圈或小船漂流在海波间的现充;两男两女发出笑声把海滩球往上打的现充。现充,现充,现充。不管转向哪里,他们的身影都会进入我们的视野。当我为了逃避而仰望蓝天,眼睛就会看见浮游物。我无意中盯著这些东西移动视线……结果现充又进入我的视野了!我就坦白说吧,这不叫公害,什么才叫公害? 愤恨的我为了寻求认同感而望向濑崎的方向,发现他正在用我过去不曾见过的认真表情努力掌握家庭泳客的阳伞位置。他应该正在计划要帮忙捡滚过来的球,或是协助因游泳圈吹不饱而困扰的年幼少女,藉此和她们交朋友吧。无法言喻的不安在我心中来来去去,让我对现充的愤怒在转眼之间烟消云散。 濑崎拿著不知道什么时候借来的阳伞说著「就插在这附近好了」,开始在家庭泳客的附近稍微空出来的空间上戳洞。我想办法吹毛求疵,光是要让他把伞插在稍微远离其他人的地方就费尽力气。 「让你们久等了~」 当我正在认真思考要怎么控制住濑崎的时候,神明学姊的声音就从后方传过来了。 我回过头,看见穿著泳衣的女生们站在那里。 西堀是背心和短裤组合起来的泳衣。她的下半身还有类似短裙的衣襬,健康的紧致大腿从泳衣下方延伸出来。虽然露出的部分不多,却非常适合她。 神明学姊穿著一套比基尼并围著印花布。布料上描绘著民族风的淡色花纹,与海边的非日常感相辅相成,给人一种来到异国的错觉。而且还加上了现在根本不需要多说的惊人重量感。对于敏感的高中男生来说,持续直视她是很严酷的考验。 天沼身上穿著竞赛型泳衣。虽然暴露的面积较少,布料却紧贴著身体,忠实地表现出原本的形状。这和可爱的泳衣比起来又有著不同的魅力。她可能是打算大游特游吧,现在正伸展著肩膀做著热身运动。 女童不知道为什么穿著学校泳衣。泳衣的胸口处很规矩地缝著用不太工整的字写了「4-3高砂」的名牌。而且,上面还别著在学校表示游泳能力级别的黄色缎带。这对狂热者来说好像是很难以抗拒的一点。我想起以前濑崎很热情地告诉我这件事的回忆。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然后是领家──她身上穿著宽松的外套。因为布料比较薄,所以凝神一看就会觉得里面好像若隐若现…… 「高砂!不要一直盯著我看!」 领家这么说著,把沙子踢了起来。幸好我有闭上眼睛勉强防止沙子跑进眼睛里,沙子却还是应声打到了我的脸上。我用手拍掉沙子,但刚才嘴唇好像有稍微张开,让我的嘴巴里有种沙沙的感觉。 总而言之如果不先吃饭,什么都无法开始。我们在几间海边之家找到好像 还有位置的一间,马上走了进去。 也因为时间有点晚了,勉强可以坐七个人的位置还空著。从空间开放的店内看过去,能够眺望整座沙滩和大海。 虽然已经过了正午,旺季中的海水浴场还是相当拥挤。和家人一起来的游客当然是处处可见……但最醒目的果然还是情侣。或许因为是已经去海里游玩过了,他们用有点慵懒的态度和对方相处,打成一片的感觉和在城市里看到的情侣又不太一样。再加上每个人都穿著暴露的服装,没有什么比在一旁看著他们更令人烦躁的了。 「不可原谅……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黏得那么紧。」 领家看著轻轻互相玩闹的情侣,皱著眉头小声说道。 「一旦我们透过革命成功创造非现充独裁政权,就来禁止贩售暴露的泳衣吧。直接全面废除海水浴场或许更好。」 「那就有点……太严格了吧。采取像那样的高压统治,结果可能反而会煽动反反恋爱的情感……」 我扫视以神明学姊为首的女生们的泳衣,对领家提出反驳。如果变得没有办法欣赏到泳衣的装扮,我会觉得很可惜。 「不需要那么宽恕他们!现充这种人,就是我们的目光一离开他们,便会马上趁机进行繁殖行动的单细胞生物。高砂,你该不会是被现充攻陷异性的时候惯用的手法『暴露肌肤』给迷惑了吧……?」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只要有不屈不挠的反恋爱精神,就算有全裸的女人出现在我面前,我应该也不会有一点动摇,更何况是泳衣!」 当我们正在进行莫名其妙的辩论时,西堀正一脸色眯眯地戳弄神明学姊的身体,玩得很开心。天沼嘲笑女童穿的是学校泳衣,女童则含著眼泪反驳说天沼穿的竞赛型泳衣也没有什么不同。濑崎从刚才看到穿著学校泳衣的女童就瞬间丧失神智,眼神空洞地半张著嘴巴。简直大有问题。 在这一桌状况混乱时,有人将我们点的料理端了过来。 用料极少的咖哩,只看得到一片肉的炒面,和妈妈做的炒饭非常相似的湿黏炒饭,面条半泡烂且配料很少的拉面。这样的东西一道接一道排列到桌子上。 虽然我对这种情况已经有心理准备,却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 不过,已经来不及反悔了。等到所有人的餐点都到齐,我们便像是在守灵般安静而淡漠地开始吃饭。 「藉由这一餐,我们将踏上反恋爱战士的崭新阶段。以绝对不便宜,甚至偏贵的价格提供这种粗糙的餐点,正是恋爱至上主义所造成的结果。我们要将这份怒意转化为对革命的斗志,一定要破除现充的支配。」 女童身为恋爱至上主义的主使者本人,遇到这么悲惨的料理让她打从心底后悔提议到海边之家吃饭,而对大家道了歉。 2 虽然令人遗憾,还是吃完了那顿饭的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后来经过短暂的休息,终于开始了在海滩上的作战行动。 领家当初虽然对海边的活动采取消极的态度,但好像也得出了既然来到这里,就不该毫无作为就离开的结论。 我和濑崎走到海里,偷偷将分隔游泳区的绳子拉近海岸边。过了一会儿,绳子已经很靠近岸上了,但这么做当然会引起救生员的注意。 「喂,你们在做什么!」「抓住他们!」 不只是在矗立于沙滩的高台上看守的救生员,就连休息室也陆续有人跑出来应付突发状况。 这就是我们的目的。我们要占据已经与空屋无异的救生员休息室。 我们暂时逃窜了一阵子,就有一阵「呜呜呜呜呜」的尖锐警报声响彻整个海水浴场。看来顺利侵入休息室的社员已经按照计画操作了警报器。原本在海里和情人嬉戏的现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走上岸。 为了追逐我和濑崎而被救生员弃守的瞭望台──现在已经被一如往常地戴著安全帽,又以太阳眼镜遮住眼周的领家占领了。虽然这样的装扮相当诡异,但为了隐藏身分,这也是没办法的。 领家估算著泳客走到沙滩上的时机。然后她的声音开始透过附属的扩音器回响在整片海滩上。 「在海边与恋人嬉戏的各位现充──你们犯下了错误!」 开始骚动的泳客逐渐将视线集中到领家所站的高台上。因为正在追逐我和濑崎的时候有人开始发表演说,再加上休息室也被占领,似乎让救生员们非常混乱。 「我们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虽然我们平常都在东京都内进行活动,但因为看不下去各位现充在盛夏的海边做出的行为,而如此来到这里启蒙大众。诚心回顾自己过去的举动,同时倾听以下的话吧! 你们今天就像这样和异性一起来到海水浴场,为了制造一个夏天的美好回忆而奋斗著。如果是男女朋友,你们会想办法博得对方的好感;如果是尚未到达这个阶段的男女,你们则会利用这个机会为了让对方落入自己手中而煞费苦心。你们会忍受著羞耻穿上暴露的泳衣,明明光是如此就是十足的自我疏离了,你们又会为了穿上这样的泳衣,而压抑食欲这种人类的基本需求,勉强减重折磨自己的身体。对于你们这种被虐倾向,我们实在是无言以对。 经过这些过程,你们终于达成在海边约会的目标──可是这真的是快乐的吗?沙滩上散落著燃烧完的烟火和空罐,再怎么样也很难说是漂亮的。而且海滩上还有和你们基于同样的目的而来到这里的情侣拥挤地撑著阳伞,简直就像是来看人而不是来看海一样的错乱状况正在等著你们。就算进入海里也会受到游泳区域的限制,还有监视的目光随时存在著,你们会像挤沙丁鱼一样在海上漂浮。看到这种奇观,给人的感觉已经超越了可笑,反而令人觉得可悲。 而最大的问题是用餐。人类这种生物就像是以食物作为燃料运作的机器,食物的品质在生活上带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即使是你们的『约会』,如何和情人一起快乐地享用美味的饭菜,肯定也是其中一个很大的重点──只不过,在这个称为海水浴场的恶魔式压榨场地,『食』这个重要的因素岂不是被彻彻底底地忽视了吗!付出不便宜,甚至是令人觉得有点贵的金额,我们能够吃到的餐点却是极度粗劣的东西! 你们已经受骗了!你们正在受到压榨! 身为现充的你们只不过是陶醉于『与情人一起度过海边时光』的表象罢了!其中完全不带有实质上的意义,就只是制造证据而已! 你们是被害者!你们被名为恋爱的虚幻给迷惑,迷失了自我,然后变成受到上层阶级随意使唤的奴隶──你们无法注意到这一点,正是让这个问题更加严重的真正原因! 现充爆炸吧!各位必须要对自己如此吶喊,并自我批判。藉由这么仔细地暴露出自己内心的矛盾心性,才能够将这种名为恋爱至上主义的癌细胞逐出体外! 现充爆炸吧!」 领家的这阵喊叫响彻了整座海水浴场。泳客全都一脸呆滞,仰望著在瞭望台上以一身诡异装扮进行演说的领家。携家带眷的家长说著「不可以看!」并遮住小孩的眼睛,或是让孩子看往别的方向。另一方面,有些孩子嗅到余兴节目式的趣味,甩开父母的监视,吵吵闹闹地聚集在领家附近。 「我也要玩。」「是我先来的!」「现充爆炸吧~」 像这样群聚起来的孩子们刚好能帮忙妨碍赶过来的救生员。 已经上岸的我确认好退路,对领家打暗号。 她轻轻点头,然后哒的一声从高台上跳了下来。她穿著的轻薄外套飘扬起来,让我稍微瞄到她穿在里面的泳衣。我的心脏猛烈跳动了一下。 「走这里!」 我牵起领家的手,在沙 滩上跑了起来。救生员虽然想要追过来,但却因为孩子们想在领家离开之后爬上瞭望台而头痛不已,似乎没有多余的人员可以派来追我们。 我们趁这个时候穿越沙滩,抵达没有人烟的岩石地的死角。这样一来就可以隐藏踪迹了吧,我松了一口气。 「……你要牵著我的手到什么时候?」 领家一面调整呼吸,一面小声地这么说道。她的脸朝著别的方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抱……抱歉。」 我马上放开手,领家就发出不知道是不是回应的一声「嗯」,然后将安全帽和太阳眼镜拿下来。只要把东西先放在这里,等风头过去之后再过来拿就好。 「话说回来,原来你穿的外套是障眼法啊。要是因为泳衣而被认出是犯人就糟糕了……我本来还以为你只是因为害羞才这么穿的,不过果然不愧是领家,这是经过思考才作出的决定吧。」 我对紧捏薄外套下襬的领家这么开口说道。 「那……那当然!被看到会觉得害羞,是生活在恋爱至上主义价值观里的人才有的想法。」 「可是把外套放在这里,要是被别人拿走就太可惜了……对了,如果换我来穿的话,也可以当成我的变装,这样刚刚好吧?」 「是……是啊。你还真机灵呢。」 领家这么回应,再次紧紧拉扯著下襬,低下头来。 「怎么了,要是不快点离开这里,搞不好追兵就要过来了……」 「吵死了,我知道啦!你把头转过去……」 我莫名其妙地挨骂,无奈地背对领家。我可以听见衣物摩擦的沙沙声。 插图006 「……拿去吧。好了,你可以穿起来了。」 我一回头,就看见她递出刚脱下来的外套。她伸出来的手后面,当然有领家穿著泳衣的模样。 红著脸低下头的领家用另一只手遮著胸口。不过这么做当然没有办法完全遮住,反而因为压迫而强调了那柔软的弹性。 她穿著一套构造简约的绕颈式比基尼。虽然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但因为细致的车边,给人一种高雅的印象。这么一看,我才发现领家的身材相当凹凸有致。最重要的是,看到她因为害羞而脸红,眼泛泪光的样子,让我觉得……很有感觉。 「不要这样……盯著我看。」 「抱……抱歉。」我慌慌张张地别开视线。「可是,你穿起来很好看。」 我为了掩饰而一时接著说了下去,这句话却好像让领家更加愤怒了。 「没……没有人说是想要穿给你看的!不要擅自评论!」 领家这么说道,接连打了我的背好几下。 ○ 对救生员休息室进行压制的其他成员似乎也都顺利脱逃了,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就这样成功完成了在海水浴场的首次作战。我们在刚才插好的阳伞处会合,祝贺彼此的平安。 顺带一提,本来应该出手妨碍我们的女童,因为对刚才的悲惨餐点太失望,好像已经失去阻挠我们的精力了。 「……我好像错了。」 因为自己推动的恋爱至上主义造成店家提供粗糙的食物,她似乎已经开始对自己的方针感到疑惑。如果她愿意就这么改过自新,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是她大概一觉醒来就会完全忘记这些事吧。 濑崎虽然想尽办法要安慰沮丧的女童,却怎么也找不到可以跟她说的话。这种感觉就像是青春期男生无法对喜欢的同班女生好好说话的焦急感,对象却是个外表只有小四的女童。 「对了,我去帮你买饮料吧!作战计画难得成功了,也要稍微庆祝一下才行嘛。」 濑崎很坚强地提出这个点子。如果是普通的男女混合小团体,这时候应该会走向喜欢的女孩子在跑去采买的人不在的时候,跟其他男生更加亲近的路线;但现在除了我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男生,而且重点是对象是外表只有小四的女童,他不可能有其他的竞争对手。 如果是平常,领家会大骂:「怎么可以做出举办庆功宴这种现充式的行为!」可是…… 「嗯,拜托你了。你真机灵。」 她却爽快地允诺了这个提议。我总觉得她的表情好像很松懈,看起来颇高兴。是因为在海水浴场成功发表演说让她很开心吗? 「我也一起去。一个人会很辛苦吧。」 我这么出声说道,站到濑崎身旁。 「谢谢。那我们走吧。」 我们横越海滩,往设置自动贩卖机的地方前进。一走到有铺设混凝土的地方,脚步就突然变得轻盈起来。可能是因为已经习惯走路的时候被沙子绊到脚,这让我有种奇怪的感觉。 「去那边买好了……她有什么喜欢喝的饮料吗?」 虽然濑崎很坚强地这么说,我却莫名无法亲切地和他商量这个问题。 「只要是甜的东西,她什么都喜欢。啊,可是她不喝汽水……早知道就先问过大家再过来了。真是的,平常当非现充的缺点就是会在这种时候造成麻烦……」 我一边自嘲,一边想像社员们可能会想喝的饮料。 事情就发生在我这么犹豫不决的时候。 有两个打扮花俏的女生靠近了一脸认真地为了该买什么饮料给女童,而陷入沉思的濑崎身边。 「欸~不行啦,他也太帅了吧。」「惨了,他是那个吧,在当模特儿之类的?」 被用很难听懂的语调搭讪,濑崎回应了一个模糊的客套笑容。 「现在只有你们两个,应该是吧?」「那这样刚刚好嘛,一起去玩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擅自作了决定。而且她们对我几乎是看都不看一眼。重点是濑崎分配了太多脑力在「应该买什么饮料给女童」的问题上,没有办法好好应付她们。 「等……等一下!我们是……」 无奈的我只好结巴著这么说,然后抓住濑崎的手臂。结果,这两个女生便憋不住笑意,开始放声大笑。 「是说,你也太会吃螺丝了吧。」「是说,我们又没有问你的意见~」「对呀对呀,而且你看起来就是个处男。」 我的贞操莫名其妙地被看穿了。 现充经常用来发动攻击的「处男」这个强力词汇直接击中我的心,让我感到胆怯,这个时候…… 一股可怕的气场忽然在我背后扩散开来。这个瞬间,本来笑著的轻浮女生二人组便发出「咿!」的一声尖叫,同时表情抽搐。 我战战兢兢地回头,发现带著一脸怒容堂堂伫立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议长──领家薰就在我后面。 「给我滚。」 她一说出这句话,女生二人组就带著不自然的笑容匆匆离去了。 「领家……你帮了大忙,谢谢。」 虽然领家平常有著比我更严重的沟通障碍,但她刚才似乎切换到了议长模式,面对现充也能够正常对峙而不退缩。 「我觉得你们有点慢,过来一看才发现……遇到那种人,只要假装没看到就好了。为什么要跟她们说话?」 「怎么说呢……因为我身为非现充的自卑部分不小心跑出来了。」 「不对,你是因为第一次被女人搭讪,心里很高兴吧!等一下再交一份悔过书给我!」 「怎么这样……」 不只被现充缠上,还莫名地被要求进行自我批判,我的遭遇真是凄惨。 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成员们挤在阳伞下,单手拿著饮料稍事休息。强烈的日照对非现充来说是强敌。首先,因为平常大部分的时间都宅在建筑物内部,所以突然被阳光照到就会让身体受到惊吓。 而且,沐浴在日光下会让心情变得有点开朗,使憎恨现充的感受减弱。 因为身体挤在狭窄的地方,所以和他人的距离有点近。而且又因为穿著泳衣所露出的肌肤面积很大,随便乱动就会让彼此的肌肤碰在一起。 这个时候,咬牙切齿地看著现充男女四人组双脚踩在海水里,往上拍著海滩球作乐的领家就像是忍不住似的如此提议: 「难得都这样牺牲思想再确认的时间来到海边了,最好可以在这里举办打倒恋爱至上主义的战斗训练。」 她这么说完,便将手上的饮料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光。 「你说训练……可是,要做什么?要是在公众面前做出和战斗有关的事,马上就会被国家公权力发现啊。」 我这么一说,领家就自信满满地回答了: 「不用担心。有个方法在海水浴场很常见,又能够当作实战训练。我去准备,你们等一下。」 她这么说完,就往小卖部的方向跑出去了。 领家在几分钟之后回来,双手拿著和身高的一半差不多长的坚固棒子和放在网子里的大西瓜。 「来劈西瓜吧!」 领家用爽朗的表情说道。这的确是在海水浴场很常见的游戏,至少是不会遭到怀疑的。不过…… 「这和训练有什么关系……?」 我问道,领家先用鼻子哼了一声后回应: 「高砂,你的学识果然还是不够呢。在过去的革命家之间,都会把用角材劈开敌对者的头称作『劈西瓜』。劈西瓜这种行为乍看之下容易被当作现充的游戏,但其实是从古时候便流传下来的传统战斗训练!」 虽然觉得有不少奇怪的地方,我却还是说著「原来如此……」来随意附和她。 「所以,劈西瓜是什么样的游戏?」 虽然我曾经听说,却没有实际玩过。我一发问,领家就用有点瞧不起我的语气回答了: 「什么嘛,高砂,你没有玩过啊。非现充就是这样才麻烦。算了,所谓的劈西瓜呢……就是用这种棒子……那个,劈开西瓜的竞赛……?对。」 她的口吻明显很含糊。领家肯定也没有玩过。 「这我知道啦。另外还要把眼睛蒙起来吧。然后要听从别人的指示,往有西瓜的地方前进。我想知道的是要怎么让多数人享受到乐趣,还有这个行为有什么游戏性。用菜刀就可以将绝对不便宜的西瓜漂亮地切开,让大家吃得方便了,如果其中的乐趣不值得刻意使用棒子劈开这种野蛮的方法,即使是头脑再怎么简单的现充,应该也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行为。所以我才会觉得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规则,可以让『劈西瓜』变得更有趣。」 听到我的评语,大家都陷入思考。 「的确如此。」「也是呢,就算是现充,我也很难想像有人会觉得这种无聊的游戏好玩。」「劈开之后就游戏结束了,其他人也玩不到嘛。」「你真不愧是非现充的榜样,高砂学长!」 我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天沼稍微贬低了,但我可没有体力一个一个吐槽他们。 领家也认同我的意见。 「你的评论可说是正中红心。即便是因为恋爱至上主义而没了骨气的现充,应该也不会陷入『只要可以大家热闹地玩在一起就什么都好』的愚昧……既然没有人知道也无可奈何,我们就自己想像规则,创造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式的劈西瓜吧!」 于是我们为了制定独创的劈西瓜规则而开始讨论。论战非常白热化,一时之间甚至追溯到「何谓西瓜」、「何谓球形」、「『劈开』这个行为的意义」、「意义究竟是什么」,但总算是得出了结论。 规则如下: (壹)玩家须分为甲乙两队进行游戏。 (贰)一场游戏由复数回合构成。每回合的甲乙两队须分为攻击方与守备方以进行游戏。 (参)游戏的开始流程如下: (1)以投掷硬币决定何者先攻,何者后攻。 (2)攻击方推选出一名打者,守备方为该打者蒙起双眼,使其移动至距离西瓜十公尺以内之任意地点。 (肆)游戏的进行流程如下: (1)【开始一回合】打者于开始地点以棍棒为支撑转十圈。守备方若于此时认为有未满转十圈之情形,可提出异议并要求加入录影判定(挑战)。若挑战成功,打者需另外加转十圈作为惩罚;若挑战失败,则守备方可提出挑战之次数减少。双方队伍在一场游戏内分别可提出两次挑战。 (2)【诱导】诱导由守备方进行,可下达三次指令。 (a)指令为单一命令句,以日文书写时须限制在十字以内。 (b)在诱导时间内,攻击方可于任意时机,在该回合进行期间下达一次指令。 (3)【行动】打者每一次接受指令即可自由移动三步以内。另外,打者也能够挥舞棍棒(挥棒)。 (4)【结束一回合】挥棒后则结束一回合。 (a)若西瓜因挥棒而破裂,则攻击方获得胜利。 1西瓜破裂系指西瓜表面的裂痕长度大于包含西瓜整体之最小球型的大圆线之一半。 (b)若西瓜没有破裂,则攻守交换。下一次攻击方的打者站立于此回合打者的挥棒地点,从(1)重新开始游戏。 (伍)游戏中所使用的西瓜须由甲乙两队合作食用完毕。 以上就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式的劈西瓜。游戏中最重要的是,我们都知道主要负责诱导的是守备方这一点。如果只是将打者诱导至西瓜的反方向,就会被看穿并逆向行走,而且重点是在攻守交换的时候,我方也会因此而不得不从远方出发去找出西瓜。 另外,如果随便在接近西瓜的状态下挥棒却错失获胜机会,就会让敌队有机可乘。攻击方可以运用的一次指令主要是为了让打者挥棒而存在,但有时候,也可以为了抵御敌队下一次的攻击而刻意让打者远离西瓜,采取这种战术也是可行的。 「完美的规则完成了!能够像这样让原始要素顺利升华成一项运动,也是多亏了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智慧,现充可办不到这种事!」 虽然我有一瞬间不安地觉得我们好像把单纯的游戏想得太困难了,但看到大家一脸满足的样子,我就说不出口了。 「好了,马上用这个规则来试试看劈西瓜吧!……奇怪,西瓜和棒子跑到哪里去了?」 我们一看,发现刚才还放在附近的西瓜和木棒已经不见了。只有本来包著西瓜的网子悲惨地留在原地…… 「啊……在那里!」 天沼敏锐地这么说道,指著某个方向。 那个方向前方有举起棍棒的女童,而她的脚边有一颗大西瓜── 应该是因为我们太慢得出结论,让她等不及了吧。 原本平静地待在阳伞下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成员马上飞奔出去,但却完全赶不上女童挥下木棒的速度…… 砰!一个爽快的声音响起。 在下一个瞬间,呈现眼前的是一个漂亮地一分为二的西瓜,以及带著满脸笑容看著我们的女童。 ○ 我们用借来的菜刀瓜分被女童劈开的西瓜,大家一起吃著。话说回来,这是我今年吃到的第一颗西瓜。非常好吃。 「算了,既然有训练到未来负责扛起反恋爱主义的人,这样也好吧。」 领家趁著发出清脆声音咬著西瓜的空档,作出这个结论。大家虽然也觉得有点可惜,却不忍责备年幼的女童而点头回应领家的总结。 天沼可能是因为自己准备作为眼罩的「武运昌隆」手巾没有派 上用场而感到不甘心,正把它当作头带绑在头上,吃著西瓜。 吃完西瓜的西堀正在比阳伞距离海边更近一点的地点,用沙子做著某种东西。同样很早就吃完西瓜的女童虽然想和她好像很喜欢的西堀玩在一起,觉得她很烦的西堀却对她很刻薄。虽然神明学姊想要搭理受到排斥的女童,却因为胸部这个主因而受到她的敌视,被她逃跑了。明明都来到海水浴场了,做的事情却和平常一模一样。 濑崎正在稍远的地方看著离开阳伞跑去玩的女童。看来他好像不是能够积极地主动出击的类型。窥见他害羞的一面,让这种情节变得好像很温馨……但一考虑到对象是女童,我还是忍不住感到无力。 而说到领家,则是因为沐浴在好久没有照射的强烈直射日光之中,筋疲力竭地瘫在阳伞底下。在烈日下演说应该也对体力的消耗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吧。我拿著扇子对她的脸搧风。 「西瓜还有剩喔,要吃吗?」 「……不用了。」 领家平常勤于进行反恋爱运动的时候总是很表现得很活泼,但在班上却是沉默寡言的不起眼非现充。她的体育成绩也是倒著数上来比较快,基本上属于大多数非现充常见的虚弱体质。 「谁叫你要那么勉强……」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领家就用微弱的声音回应: 「我才没有勉强。我只不过是忠于自己的意志行动罢了……是我心中想要完成反恋爱革命的火焰……」 这段话停顿在这里,领家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你稍微睡一下吧。」 领家这次乖乖地顺从了我的建议。 「我会的……抱歉。」 过了一会儿,睡著的领家开始发出沉静的呼吸声。搞不好她为了准备宿营的课程之类的东西,这两天都没有好好睡觉。 对任何事都无法敷衍带过的领家很适合议长这个职位,完全就是这个社团的领导者兼精神支柱。虽然我们总是会忍不住依赖拉著我们前进的她,但领家的另一面,也只不过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女高中生罢了。 「为什么你……总是会这么努力呢?」 我一边对领家的睡脸搧著风,一边小声地脱口说出这句独白。 「……学长,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存在?」 单手拿著西瓜的天沼这么说道,突然从旁边探头过来。 「我……我怎么可能忘记。」 「那刚才那句像是自言自语的话,也是你觉得被我听到也没关系才说的吧,我可以把这句话告诉小薰吧?」 天沼和我单独相处的时候,就会忽然变成这种不客气的态度。说她烦也的确是很烦,但这也可以解释成是她对我有多么信赖……不,好像太牵强了。 「真的很对不起。请你不要告诉领家。」 不要说是告诫态度恶劣的学妹了,我甚至还用敬语认真地恳求她。 「算了,毕竟你是阿砂学长嘛,眼里就只容得下小薰而已。」 插图007 「……没有这回事。我身为资深成员,随时都有好好观察每一个社员。」 我这么回应,天沼就用怀疑的眼神盯著我的脸。 「听起来好假喔。那我考考你。从昨天开始,我身上有没有什么和平常有点不一样的地方?」 「你剪了浏海吧。」 我立即回答,天沼就有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连连拍著手。虽然只有一点点,她的脸颊还是泛红了。 「是说学长,注意到了就要说嘛。这种地方就是非现充之所以是非现充的原因喔。」 「等一下,假如我发现之后指出这一点,要是被对方心想『唔哇,也看得太仔细。是说干么那么注意看我,好恶』的话要怎么办,我会被怀疑是跟踪狂的。」 对于我的反驳,天沼哈哈大笑。 「你这种自我评价太低的地方真的很可爱耶。」 「少……少啰嗦!」 当我这么和天沼交谈……不,是我被单方面捉弄的时候,神明学姊就垂头丧气地往我们的阳伞这里走过来了。 看来她好像又没能和女童好好相处了。仔细一看,会发现她被泳衣强调的乳沟里黏著很多沙子。大概是被女童扔的吧。 我对她这副模样感到心痛,目不转睛地望著她的乳沟,结果一旁的天沼喊著「喝啊」用手刀打了我一下。 「为什么我会被她讨厌呢……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神明学姊用悲伤的神情向我发问。我实在无法说出「因为你的胸部很大,所以被女童嫉妒了」之类的话,所以只好随便笑著敷衍她。 「啊,小薰睡著了呢,太好了。欸,高砂学弟和小皐都去玩吧,这里我来顾就好。」 神明学姊这么说著,把我手上的扇子抢走。 「快去快去,这种事是学姊的工作。」 她笑著这么说,开始温柔地为领家搧风。因为平常都是由领家掌控主导权,所以神明学姊很少会站出来尽到身为学姊的责任。可是她其实比谁都更仔细地观察与注意,然后若无其事地细心体贴大家。 我和天沼把领家交给她照顾,走向其他人聚集的地方。 ○ 西堀正在默默地用沙子建筑一座诡异的城堡。城堡上长著许多尖刺,我完全无法想像她是怎么做到的。 女童可能是已经玩腻沙子了,现在正积极地想要找天沼一起玩。天沼非常我行我素地用称为「伸泳式」的古典泳式在海中自由自在地四处游动。虽然女童拚命地游著自由式想要追上她,使用奇怪泳式的天沼却异常地快,追也追不上。 可能是开始累了,女童游的自由式变得不标准,差一点溺水──不过,濑崎马上对她伸出援手,平安将她护送到岸上。 ……这种海水浴景象虽然有点欠缺一体感,不过这就是没有固定形式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风格吧。 我正在海里潜水,寻找著漂亮的石头。每次出门旅行,我都习惯带镶有类似宝石的玻璃的钥匙圈和在当地捡到的漂亮石头回家。虽然我自己也认为这样相当幼稚,但因为这是从小时候就开始做的事,所以我总觉得现在才放弃有点可惜。 「你在做什么?」 女童对吐著气从海面上冒出头的我发问。因为现在附近没有其他的成员,所以她恢复了平常的高傲语气。 「我在找漂亮的石头。因为我想带回去。」 我本来以为她一定会把我当傻子看待,没想到女童却「嗯」的一声,点头表示理解。 「这的确是很重要的工作。以人类来说,你的眼界相当不错嘛。好吧,我也来帮你。」 于是女童和我在海中浮浮沉沉,把海底的漂亮石头找出来并进行评鉴,寻求著最棒的石头。我觉得这实在不像是高中生会玩的游戏,更不像是想利用人类征服地球的女童会做的事……不过,我玩得满开心的。 我找到满意的石头之后上岸,却发现岸上没有神明学姊和领家的身影,改由西堀留守。 我询问她们两个人的去向,西堀就用有点不安的表情回答: 「我听她们说要去洗手间……可是好像去太久了。」 搞不好是领家在途中昏倒了。为了安全起见,我和濑崎、天沼各自分头开始寻人。 我的脚步自然而然加快。「既然是领家,应该没问题吧」的乐观心情和「万一发生了什么事……」的不安在我心中搅和。 这个时候,我马上在海边之家附近发现了疑似领家和神明学姊的身影。自动贩卖机沿著墙壁排列,她们两人就在旁边背靠著墙壁站著,而且还有两个茶色头发的男人逼近她 们。 和刚才的情况刚好相反。 「哎呀~你们两个也太可爱了吧。」「是高中生吗?我们是大学生喔。」 那两个人一边这么说,一边步步逼近领家和神明学姊。领家狠狠瞪著对方,神明学姊则是握著领家的手,四处张望著想要寻求帮助。 「不用这么警戒没关系啦,我们只是想要交个朋友而已。」「难得都到海边来了,玩得开放一点嘛~」 虽然我刚才被反过来逼近的时候强势不起来,现在却什么都没想就飞奔了出去。 我把身体挤进缓缓缩短距离的现充和她们两人之间。 完全没有提防的两个男人对突然现身的入侵者感到惊讶,退后一步。 「……你是怎样啊?」「现在是我们在跟她们说话耶。」 即使有点慌张,他们两个还是用流氓风的奇怪弹舌音威吓我。可是我毫不犹豫地牵起领家的手放话: 「她是我的女朋友,另一个人是她的朋友。」 我紧握住领家的手,对神明学姊使眼色。 可能是不甘愿就这样撤退,其中一个男人呸的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另一个人则是翘起一边眉毛,把脸凑过来瞪著我。 「那种事和我们跟她们说话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啊?」 「你这种不起眼的家伙本来就配不上她们啦。比起小鬼头,她们跟有钱有闲的我们一起玩也一定会比较开心吧。听懂了就快点滚回家看你的动画然后尻尻睡吧。」 两个人这么说完后放声大笑,然后把手一把搭在我的肩膀上。 可是这只手却发出啪的一声尖锐声响被弹开──是站在我身后的领家拍掉它的。 「……不准碰高砂。」 领家的声音正在颤抖。这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散发著强烈的愤怒。 「啊……?」「这个婊子是怎样。」 被打了手的男人靠过来想要抓住领家的手。我迅速抓住他的手腕。 我可以假装没有听见他们对我的谩骂,但我绝对不允许有人对领家恶言相向。我握著他的手腕,任由怒气驱使著对他们破口大骂: 「你们真的很逊。一定是因为在大学没有同年的女生愿意理你们,你们才会来找高中生吧。而且你们那是什么不伦不类的玩咖感啊。大概是上大学的时候才染头发什么的吧。我可以想像外表土气的你们在高中的毕业纪念册带著灿烂的笑容和其他家伙一起比出胜利手势的样子。你们的大学同学一定有在没有加你们的line群组里用『大学出道』或是『假现充』的绰号叫你们,把你们当成笑话看。『出道哥约我去吃饭耶d』『(笑倒在地的贴图)』『(送出翻拍毕业纪念册的照片)』『笑』『住口,不要玩弄出道哥纯朴的心!』『真不像是把假现充的推文封锁的家伙会说的话d』『我真心对出道哥的一举一动没有兴趣。』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喔。」 听到我这番话,他们俩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他们心里大概有什么头绪吧。 「臭小子,嚣张个屁啊!我们才没有老是被叫去学生餐厅占位子!」 「没错,我们才没有在家里呆呆地看推特,却看到别人在没有邀请我们的聚餐上拍的照片咧!」 两人一边坦白这些悲哀的资讯,一边准备出手揍人。 ──不过,在他们的拳头碰到我之前,一双海滩鞋直接应声分别砸到两个人的脸上。 我看往鞋子飞过来的方向,看见了天沼。 男人们虽然因为突然飞过来的拖鞋而暂时畏缩了一下,却又马上对我发动攻击。 另一方面,天沼已经在这段时间缩短和我们的距离了。她用流畅的动作使出两次脚扫,让他们被滑稽地绊倒在地。她接著灵活地单用脚穿起拖鞋,然后把脚踩在仰躺著的男人的心窝上。 天沼用冰冷的视线俯视著两个男人。她的眼神散发著一种异样的压迫感,实在不像是一个高中女生会有的。 两个男人都说不出话来,全身僵硬地躺在地上。 「这些家伙要怎么办?保险起见,要把他们交给救生员吗?」 天沼一边用头带把他们的手紧紧绑起来,一边对我问道。 「是啊。他们说不定会怀恨在心,又跑来报复……」 我这么回应,女童就从旁向我说: 「欸,我累了。我想回旅馆。」 「我知道,可是如果不想办法处理这些家伙……」 虽然我这么安抚女童,她却好像相当不满。这个时候,天沼刚绑好两个人,一瞬间让他们离开视线范围时──他们的身影就忽然消失了。 天沼去安慰瘫坐在地上自责地说著「要是我再可靠一点就好了……」的神明学姊,然后走了回来。 「奇怪,那两个人跑到哪里去了,逃掉了吗?学长,你要好好监视他们啊~」 我虽然傻住了,却还是挤出笑容回应天沼的话: 「……你说得对,抱歉。」 「没办法了,那我们回去吧。」 天沼这么说著,再次走到领家和神明学姊身边,和她们两人一起朝著我们的阳伞出发。 女童在我身边发出「呼哇……」的声音打呵欠。 「……你做了什么?」 我问道,女童便揉著眼睛回答: 「我只不过是让他们移动了一下罢了。因为我不想等待,所以让你们省得多跑一趟。简单来说,只要让他们再也无法来危害我们就好了吧?」 我哑口无言。没错,她的外表虽然是个小学四年级的女童,实际上却是人类的造物主兼超越者。因为最近女童只有凸显出孩子气的一面,所以我都忘记了。 与此同时,两个穿著海滩裤的男人突然出现在某条河边。据说他们的同伴刚好在那里烤肉,玩得正尽兴,而他们两人并没有受到邀请。我们从宿营回来以后,透过网路上流传的可疑谣言知道了这件事。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结果我们还是没有遇到什么大问题地结束了海边的作战。 在回到旅馆的路上,我和领家肩并肩走在一起。领家在刚才的事件之后变得很寡言,就连走路速度似乎也变慢了。我配合她的脚步,用比较小的步伐走著。 「那个,你插手进来的时候说了吧……说我是你的女朋友什么的。」 领家开口如此喃喃说道。 「嗯……我好像说过这种话。」 我这么回应,领家就将双手紧握成拳头,很是愤慨地说了: 「……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女朋友了!」 在我身边并肩走著的领家,侧脸微微地泛起红晕。我当时或许的确应该说个更好的谎。 「抱歉,我那个时候只想得出这种方法……等一下要我交悔过书或什么都可以。」 我搔著头这么说,领家她却…… 「……不用了,无所谓。关于这件事……我不过问。」 这么说道,然后不再开口。 3 我们如此结束在海水浴场发生各种事件的作战行动后回到旅馆,身为旅馆女儿的文就出来迎接我们了。 「欢迎回来。这里的海边怎么样呢,玩得开心吗?」 她用开朗的笑容这么问道。当我正在思考要怎么回应来模糊焦点的时候,领家就代为回答这个问题了: 「因为我们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所以在海边玩乐的轻浮现充全都是我们的敌人。我们是去进行将他们拖出『恋爱』这种幻想的抗争的。」 虽然她的说法实在是太过直白……文看起来却好像对领家所说的话单纯地抱持著兴趣。 「那是什么,好像很好玩 !欸,再说得更详细一点嘛。」 会怕生的领家虽然对同年纪的女生表示亲近的言词感到有些踌躇,却还是点头说道:「那……那好吧。」邀请她到我们的房间。 「我们就这么从横跨除夕和元旦的新年参拜中所进行的侦察行动出发,藉由占据广播室以展开使社员倍增的作战计画,并筑起栅栏封锁学校,将情人节粉碎得体无完肤!不只如此,我们还阻碍了化为可恨现充制造工厂的滑雪宿营,摧毁迎新活动,彻底击败了我校的恋爱至上主义!然后我们接下来将著眼于我国全土,作为开端,我们正在现充的巢穴──海水浴场进行反恋爱运动。我们最终将使运动扩展至世界各地,目标是在全世界同时发动革命!」 领家一开始的语调虽然断断续续,却因为逐渐对文敞开心房而转为雄辩,到最后甚至变成比平常更有气势的口吻了。 身为听众的文也很擅长引导,她会适度地附和,巧妙地打开领家的话匣子。她和平常经常说著空洞回答的现充不同,是真的津津有味地听著。可能是因为她是长年在这个家帮忙工作的女儿,总给人一种技巧俐落的感觉。 「你们今天也有进行活动吧,你们做了什么事?」 文一脸高兴地露出闪亮的眼神发问,领家就大力点头并应了一声「嗯」,然后开始高声诉说今天的作战过程: 「海水浴场上不是会有救生员用来瞭望四周的高台吗?我就在那里进行了演说!这对在海边玩乐的轻浮现充来说可说是晴天霹雳,面对我们突然间展示出来的真相,他们彻底发青的脸色比海水还要蓝,全身都大量流淌出黏腻的汗水,就像自己躲藏的岩石被搬开的海蟑螂一样从海滩上一溜烟地撤退了!平常只会人云亦云地附和多数人,什么都不会思考的恋爱至上主义者无法应对指向自己的批判,只能像这样惊慌失措。只要利用他们这种弱点,要驱除恋爱至上主义者就太简单了!我们就是这样确定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运动在校外也能充分通用的!」 实际上大部分的反应都是:「那是怎样……」、「应该是被夏天的暑气热昏头了吧」、「在海水浴场戴安全帽,好像变态喔」等等,而游客在演说后仍很开心地继续享受著海水浴……不过我可不会做出故意吐槽这种白目的行为。 「好像很好玩!我也好想亲眼看看喔……」 「还不只如此喔,我们更进行了战斗训练!……」 听著领家这么描述,文的脸上透著羡慕的神情。 暂时开心地聆听一阵子以后,她抬头看了时钟,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 「我得去帮忙准备晚餐了!……我等一下还可以再听你说吗?」 「嗯。要说多久都可以。」「说定了喔。」 文这么说道,笑著对领家挥挥手,走出了房间。 ○ 吃完了豪华晚餐之后,也因为到海里游泳的疲劳,我渐渐觉得身体异常地沉重。另一方面,回到房间就马上开始睡午觉的女童还很有精神,提出「想要在房子里探险」的要求。 因为不知道她一个人去会闯什么祸,我只好陪她一起去。 「……这种历史悠久的建筑物果然很有味道呢。」 她因为和我单独相处而恢复了平常高傲的语调,但可能是因为害怕的关系,声音听起来有点高。 这栋木造建筑的确具有让人感受到悠久岁月的格调。梁柱都非常漆黑,看得出来它们从很久以前便开始在这里支撑著这栋房子了。从某个角度来看或许会觉得恐怖,但新屋的华丽感无法展现的份量,反而可以给人沉静而稳重的印象。 虽然现在正值盛夏,但铺著木板的长廊在夜晚却是出奇地阴凉。传达到脚上的阵阵冰凉感,舒服地逐渐渗进发烫的身体里。 「喂,不要一股脑儿地往前走!你要考虑到我的步伐啊!」 女童生气地这么说,赶紧朝著我跑过来。她虽然主动说要探险,好像还是会害怕。 「真是的……就是因为在这种时候不懂得体贴,你才会不受女生欢迎。」 「对啦对啦。」 事情就发生在我们说著这种无聊对话的时候。在我们前进的方向,有个房间传出了某种声音。女童发出「咿」的一声短促尖叫,抱住我的腰。 我竖起耳朵,听见两人份的声音。声音时高时低,不稳定地变动著。听起来好像是有人在里面争吵。 「不是什么鬼啦。偷听人家说话也有点没品,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我把手轻轻放在女童头上,这么说道。女童依旧紧紧抱住我的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房间传出来的声音变得更高亢也更大声。紧接著又出现了脚步粗鲁地重重踩响地板的声音。 糟糕了──我这么想的时候,房门就已经打开,有个人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对方可能是在哭,正用手背抵著眼睛附近。这个人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朝著我们跑了过来。 因为躲避不及,对方的头就这么应声撞到我的胸膛上。 「不……不好意思……失礼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还开心地在我们的房间听故事的文。 我几乎是反射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很细瘦,却又可以令人感觉到与之相反的坚强。这是有在工作的手,我这么想。 「啊……反恋……社的……高砂先生……?」 文哽咽著这么说道。因为不小心看到她哭泣的尴尬感,我犹豫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候她却主动道歉了: 「……不好意思,让你看到我这么难堪的地方。」 「怎么会呢,我们才是……我们不该擅自在旅馆里到处乱晃的。」 女童默默地递出手帕。文小声地道了谢,接过手帕。我自己并没有随身携带手帕,平常叫女童记得带著的做法在这个时候奏效了。 「我之后会再洗乾净还给你。真的很谢谢你。」 文虽然流著泪,却还是对女童露出笑容。她的表情和刚才来房间作客时,开朗中带著忧郁的模样重叠。 过于干涉他人不是件好事──虽然我对自己这么说,克制著自己,终究还是无法就这么放著她不管。 我粗鲁地摸了女童的头,然后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等一下可以请你过来我们的房间吗──我会等你的。直到你停止哭泣为止。」 她一下子屏息看著我,然后又接连落下大颗泪珠,抽咽著。 我们暂时等到文的情绪稳定下来,带著她回到我们的房间。 发现我把文带过来的时候,大家一开始很高兴,接著却注意到她的样子不太对劲,于是安静下来。 我请文坐在座垫上,神明学姊则帮她泡了茶。松了一口气并微微一笑之后,文静静地开始阐述事情经过: 「虽然我觉得……请各位客人听我说这种事情非常厚脸皮……可是,我实在是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商量。」 她如此起头之后开始诉说的事情,可以大致整理成以下的内容: 没有其他兄弟姊妹的文身为这间旅馆的老板和老板娘的女儿,从小就一直被半强迫式地当成继承人养育到大。关于这件事本身,文好像并没有抱持著什么不满。 问题在于她的配偶。 就如我们所见,这间旅馆的屋龄已经相当高,最近甚至被附近的新建旅馆抢走客人,据说生意有时候也会冷清到门可罗雀。 在这种情况下,有一桩好婚事快要谈成了。听说对象是经营旅馆集团的企业家的三男。成立这间旅馆的时候提供了金钱援助的,就是那个集团的创业者,是欠有人情债的对象。然后只要这次 第3章 试论起因于恋爱至上主义之悲剧与其反身式结构 上篇 1 领家的宣言进入确实的执行阶段。现在明明是暑假,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还是几乎每天都会到社办集合,不断检讨从第二学期开始的作战计画,一步一脚印地作著准备。 对于在本来可以随心所欲的暑假受到这种徵召,我的确心有不满。我太怀念去年那彻底颓废的慵懒日子,有时候甚至会泪湿枕头。 可是,可以和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同伴频繁地见面,或许是足以掩盖过这个缺点的好处。虽然每个人都很有个性,但相处起来也会因此更有趣。而且,看著大家顺利累积成果的过程,也能让我得到过得浑浑噩噩的去年夏天所无法创造的成就感。 在难得没有社团活动的今天,我一边在家里的客厅呆呆地看著电视,一边想著这些事。 「你好久没有像今天一样整天在家了。」 女童在我隔壁的沙发上懒散地吃著洋芋片,一脸漠不关心地这么说道。 「今天放假。从明天开始又是一连串社团活动了……盂兰盆节好像也不放假。」 我说完,女童依旧一副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打了个呵欠,搔著肚子回应: 「真是卖力呢。嗯,你好好加油吧。」 当我们正在进行有气无力的对话时,下一个节目不知何时已经开始了。这好像是个灵异节目,旁白的说话方式表现著恐怖的气氛。很有夏天的感觉。 一般的情侣是否也会两个人一起收看这个节目,女方在恐怖的桥段抱住男方,或是紧紧握著彼此的手呢?「欸,转台好不好?」「干么,你会怕吗?」「才……才没有呢,我不会怕呀……」节目继续进行,然后出现吓唬观众的演出方式。「呀!」女方抱住男方。男方轻声笑著把手放到女方的头上。「你果然很怕。」「…………(不高兴的表情)」「没事的,我会陪在你身边。」「……阿拓?」给我爆炸吧。我一面在心中哀怨地痛骂亲昵的假想情侣,一面用忧郁的心情呆呆地望著电视。 诡异的背景音乐和阴暗的画面的确很有灵异的感觉。 「呜……嗯……好像在不知不觉之间换了节目呢。转台比较好吧?」 女童从放松的姿势一下子变成僵硬地打直腰杆,这么说道。 「怎么了,你会怕吗?」 我无心地这么说,女童就用力拍打了我的肩膀。 「我怎么可能会害怕这种东西!说到底,人类这种生物可是我创造出来的。我有什么理由害怕人类的想像!首先,幽灵这种不合常理的东西,根本不可能真正用肉眼看见。真是笑掉我的大牙。」 女童用莫名快速的语调这么说了一长串的话。最后的声音还有点颤抖。 「那不用转台也没关系了吧。」 我这么说著驳回女童的提议,继续看著这个节目。女童可能是不想被我发现她很害怕,在我的身旁持续盯著电视萤幕。 女童在节目进行的时候一直处于很僵硬的状态,有时候会颤抖一下身体,有时候会下意识地抓住我的衣服袖子,但本人似乎以为我没有发现。 结束之后,女童得意洋洋地如此评价这个节目: 「……哼,果然是个不怎么样的节目。人类制作的东西不过就是这种程度。」 她的口气听起来很高傲,声音却完全是虚弱的。虽然我还想要多捉弄她一点,但可惜我已经想睡了,于是我决定就这么当作没有听见。 「我要去睡了。」 「……是吗,我也差不多该就寝了。」 我一躺到床上闭上眼睛,意识就马上开始模糊。我去年的夏天因为自甘堕落的生活而日夜颠倒,但今年因为社团活动的关系,我不得不过著早睡早起的生活。像这样在日期转换之前就开始有睡意的情况也不在少数。 ──这时候,我快要中断的意识被摇了回来。我听到呼唤我的声音。 「……喂,已经睡著了吗?喂……喂!」 是女童。她有点困扰地垂下眉尾,态度忸忸怩怩的。 「……我已经睡著了。」 「你这不是醒著吗!为什么要说谎?」 「我已经要睡了。要是不早点睡,你明天也会起不来的。晚安。」 我这么说著结束这段对话,女童却开始更用力地摇晃我的身体。 「你到底有什么事?」 放弃抵抗的我问道,女童就别开眼神,嘟著嘴回答: 「……上厕所。」 插图008 要是她尿裤子就麻烦了,我只好和她一起到楼下,带她去厕所。 「你应该有乖乖待在原地吧,不可以擅自走掉喔!」 女童在门的另一边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这么说道。说话的内容已经完全毁了她的威严。 「我在啦。」 我揉著惺忪的睡眼,等待女童上完厕所。过了一阵子之后水流声响起,女童同时走了出来。她用非常自然的动作牵起我的手,朝房间走过去。 「你果然很怕刚才的节目吧。」 我说完,女童就满脸通红地反驳了: 「我才不怕!」 「那你为什么要叫我陪你来上厕所,你平常不是可以一个人去吗?」 「少啰嗦!」 女童好像已经连找理由都做不到,只说了这句话就不再开口。虽然她是这种态度,回到房间后却不是钻进平常铺在地上的棉被里,而是跑到我的床上,从背后紧紧抱住我。她今天的体温特别高,害我度过了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 隔天,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全体成员在地上据点集合。掌控风纪委员会的我们找了各种理由从学生会那里获得社办,从此以后便将这里用来当作地上据点。因为有冷气,所以我们最近比较常在这里活动。 待在这里的缺点是总是会有想找风纪委员的人到访,让我们每次都要切换模式来迎接访客。可是因为现在是暑假,一个访客也没有,让我们能够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进行作业。 「高砂,你帮我把这篇文章打成文字档。」 领家亲手交给我的纸上有要用在传单上的手写文章。她的字很有个人特色,第一次见到会觉得难以辨识,不过因为我跟在她身边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已经习惯了。 「好。」 我将拿到的原稿放到阅读架上,开始在键盘上打字。喀哒喀哒的规律声音在社办里回响著。 我将领家的文章打成文字档,透过社内的档案伺服器共享。 「西堀,我弄好了。」 「嗯。」 我把档案的位置告诉西堀,她便将内容置入排版软体。她会用软体编排传单的实际版面。 当我们正在制作传单的时候,濑崎正根据学校的行事历研拟著展开革命运动的计画,或是办理伪装成风纪委员参加各种活动的手续,一手包办我们与外界的联系。 神明学姊单手拿著电烙铁,正在维修演说用的扩音器。她今天好像要在内部安装便宜的手心尺寸单板计算机。她有提到sh adc和digital shaping之类的词,但我不太清楚详细情形。这个人的兴趣范围真的是谜团重重。 擅长书法的天沼正在横布条上挥毫写著标语或要加在传单里的文字。 当现充沐浴在夏日的灿烂阳光下和朋友或恋人玩乐畅谈,快乐地将一去不复返的高中暑假转变成一生的美好回忆时,我们正在没有阳光的室内默默地专心进行推动反恋爱运动的作业……虽然明显有种浪费青春的感觉,但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除此之外就没有能够生存下去的道路了。 「为什么……事情会 变成这样呢?」 写完文章,一瞬间闲下来的领家自言自语般如此咕哝道。其他的成员一听到这句话,都忍不住停下手边的作业。 不过,大家又马上重新开始各自的工作。我们曾经好几次对自己这么提问──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是不是还有更好的方法呢──可是不管怎么问,我们都得不到解答。所以我们只能将这个无可避免的根本性问题放到括弧中,盲目地往前迈进。 这一点,领家是最清楚的。她用双手使劲拍打自己的脸颊,说了一声「好」来重新提振精神,用猛烈的气势著手进行下一项作业。其他的社员也被她的模样感化,逐渐提高在工作上的专注力。 在酝酿出这种悲哀却强烈的向心力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社办──叩叩,一阵敲门声响起。 因为意想不到的访客,所有社员都慌慌张张地把和「反恋爱」有关的物品收起来。用吓人的草书写著「歼灭现充」等字的白板被翻过来,用圆润的字迹梦幻地写著「欢迎来到风纪委员会☆」的那一面则转到了正面。 「请……请进……」 领家稍微提高了声调说道,门打开,有两个穿著学生服的女生走了进来。 一个人的浏海长到盖住了半张脸,严重的驼背,有气无力地走过来。另一个人很高挑,带著轻松的微笑沉著地走著。她们两人都非常有特色,这种组合更是让人摸不著头绪。 插图009 「……有什么事吗?」 领家带著戒心这么说,驼背的女生就点点头,开口说道: 「我是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社长──上落合。我今天是为了求助于各位风纪委员才来到这里的。」 与其说她是语气生硬,感觉比较像是懒得说敬语。不过和外貌与态度相反,她的声音清澈得令人惊讶。 「好……好的……如果我们可以帮得上忙……」 可能是被自称上落合的她那压倒性的存在感震慑住,平常总是表现得咄咄逼人的领家变得有点卑微。 我从架子上拿出社团手册偷偷查阅。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社长是上落合茵,社员数不明,活动内容不明,编辑者附注:「不清楚」。这些资讯没什么用,总之他们好像就是这样的社团。 上落合擅自拉出椅子一屁股坐下,用手势要求别人送上饮料。神明学姊赶紧去准备茶水。另一名社员依旧满脸笑容,把手放在上落合的椅背上,站在她的后方。虽然我们过去以风纪委员的身分行动的时候就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但这两个人似乎是其中特别棘手的类型。 喝下一口茶的上落合大吐一口气,对帮忙泡茶的神明学姊道谢后,开始自我介绍: 「超自然现象研究社会研究超自然现象。目的是透过研究超自然现象来加深对超自然现象的理解。」 「原来如此。」 虽然领家这么附和,但我完全不知道她到底理解了什么。不过在缺少吐槽的情况下,说明继续了下去: 「这个世界充满超自然现象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超自然现象会普遍出现在我们周遭。而这个学校也不例外。」 上落合这么说完以后又喝了一口茶,然后继续说下去: 「你们听说过关于『校园七大不可思议』的事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们的社员都点了头纷纷回答: 「『西栋三楼的禁用厕所』。」「我曾经听说过『家政教室的染血缝纫机』和『二十三时五十九分六十秒的回廊』。」「『校门前的红绿灯童谣』和『洗牌女』很有名呢。」「在一年级生里面,大家都知道『千根针』、『第二软式棒球社的四坏保送』、『月影研究会』等传说。」 我也知道其中几个传说的内容……可是明明是七大不可思议,现在却已经举出八个了,这样没关系吗? 「原来如此,那这样就好说了。我们身为超自然现象研究社,正在研究这所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也计划在校庆办展览或发放整理了研究成果的书籍。我们现在已经发现有十八个鬼故事被列举为七大不可思议了。」 这样根本就已经不叫七大不可思议了,但他们的研究本身却让我很有兴趣。上落合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虽然研究超自然现象,但并不会采取盲目坚信任何神怪事件的态度。我们会先尽可能地追踪传说形成的原因,证明它是不是真的超乎常识的现象。这些几乎都是『杯弓蛇影』。比如说刚才提到的『五十九分六十秒的回廊』,似乎就是因为加上闰秒和对其处理不当所引发的问题而在在不知不觉中自动发展成鬼故事的,我们已经以相当的精确度确认到这一点。我们就这么解开了几乎全部的七大不可思议之谜。」 上落合这么说完以后,「呼啊」一声打了个慵懒的呵欠。虽然她的态度非常瞧不起人,硬派的作风却让人很有好感。 「可是……我有一个地方实在是搞不懂。」 她这么说到一个段落之后,便举高喝乾的杯子要求续杯。虽然她的态度傲慢,但现在所有社员都因为话题很有趣而兴味盎然地听著。 另一名社员可能是觉得不好意思,和我对上眼的时候还点头行了一礼。我也轻轻低头回应她。我看到她手上拿的笔记本边缘写著名字──姓氏是「圆阿弥」。 神明学姊再倒了一杯茶,上落合就慢慢地开始说道: 「这栋社办大楼有著很悠久的历史。虽然经历过几次扩建和装潢工程,现在好像还是有很多地方残留著落成当时的影子。然后──这种富有历史的建筑物肯定会出现一两个幽灵。 那女孩是电影研究社的社员。她似乎曾和社员们一起连著几天几夜都住在社办大楼,热衷于拍摄和剪接或是聊电影。男女像这样混在一起建立紧密的关系,最后当然会出现谈情说爱的情形。电影研究社和她也不例外── 暑假的时候为了准备校庆,文艺类社团会非常忙碌。电影研究社也会为了自制电影而努力奋斗。其中某一天,同时也是暑假中的返校日前一天,社员们说要回到好久没有回去的家,把她一个人留在社办。把自己负责的工作做到一个段落以后,她也踏上了归途。那天是个满月之夜。在月光的照耀下,她在路上看到一对身穿浴衣的男女。他们是电影研究社的社员,而男方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意中人。他们两人感情融洽地走在一起,自己却是一个人疲惫不堪地走著……据说她自从那一天起就行踪不明了。 从那次事件发生以来,据说只要有男女快要在这栋社办大楼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就会有人来敲门。他们赶紧穿好衣服打开门以后,发现门后是个穿著制服的女生。问她是谁,她也完全不回答──这时候,情侣之中的女方开始觉得脖子附近很痒。她摸了脖子,发现触感湿湿滑滑的。把搔过痒的手指拿到眼前一看,手指染成了一片鲜红。男方注意到──自己女朋友的脖子就像是被绳子勒过一样,出现了一道满是鲜血的痕迹。 他们望向教室的入口,穿著制服的女生却已经消失了──故事的内容就是这样。」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竟然当非现充当到变成地缚灵,她简直是我们的大前辈。感到恐怖的同时,我甚至会涌上一股敬爱之情。 领家的眼里还含著眼泪,在口中小声呢喃著「现充爆炸吧」。要不是有专程来找风纪委员的两个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社员,她肯定已经尖声大叫出来了。其他的社员也都各自露出悲痛的神情听著上落合说的故事──不过,这个故事里只有现充受害,我们是安全的,所以以一个鬼故事来说,恐怖感相当薄弱。这种故事反而让我们觉得很爽快。 「真是悲伤的故事呢……可是,这和我们风纪委员有什么关系呢 ?」 「嗯,关于这一点……」上落合这么起了头以后,完全不觉得羞耻地坦白说道:「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对异性抱有爱慕之情过。所以我当然不曾有过男朋友,也没有做过淫秽行为的经验──虽然这个故事还有很多需要查明的部分,但我却觉得自己这一点可能会对调查造成障碍。毕竟这个故事的核心是感情纠纷,这是我完全无法想像的领域。所以──我才会想到要找广泛接受学生恋爱谘询的风纪委员寻求协助。所谓术业有专攻,关于恋爱的故事还是交给恋爱的专家来处理才是最好的。」 她说得这么乾脆,反而让人觉得很痛快。她用和刚才完全相同的态度吐露自身恋爱经验的缺乏,将这一点和请求我们协助的决定连结起来,然后再次要求续杯。本来愣住的神明学姊急急忙忙地开始动手。 「原来如此,可是……」领家有点焦虑地回应上落合的话:「我们处理的对象是实际上的恋爱问题,鬼故事是否适用我们的方法就……」 「那也没关系。既然这个故事有提到一定的细节,那一定就是以过去实际发生过的恋爱问题为基础所构成的。所以你们要处理的是过去实际上存在过的学生的恋爱问题。」 领家听到这番话,目光暂时停在桌子上思考了一阵子,然后点头说道: 「我了解了,我们会提供协助。」 「嗯,拜托你们了。我们之后会提供我们到目前为止得到的详细情报。那么,今天就先失陪了。」 上落合这么说著,用一副费劲的样子站了起来,静静地离去。另一名社员圆阿弥也挂著笑容跟在她身后,在离开社办的时候点头行了一礼。 社办笼罩在沉默之中。存在感极强的访客离去以后,我们很难再回到先前所做的工作上。 「……对了,我们没有问对方的联络方式。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高砂,拜托你了!」 领家这么说著,把纸笔交给了我。天沼这个一年级生都入社了,这种杂事还是由我来负责。可是因为没有时间抱怨,我马上跑出社办追人。 在阶梯前,我捕捉到身高较高的社员──圆阿弥的身影。 「那个,不好意思!」 我这么叫著出声,她就用顺畅的动作转过身来。虽然她和刚才一样温和地微笑著,却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 「我们还没有……问到联络方式……而且也不知道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社办在哪里。」 我这么一说,她就说了「也对」并轻轻地笑了。 「虽然那女孩非常敏锐……有些地方却有点散漫。」 圆阿弥如此评论身为社长的上落合,然后告诉我联络方式和社办的地点。我将这些资讯写在纸上。 「我们对这件事也几乎是放弃的状态……所以,你们不用太投入,用轻松的态度协助我们就可以了。」 她这么说完,最后加了一句「失陪了」并鞠躬,便走下阶梯。 线索这么少,查出所有细节的可能性或许的确是极度趋近于零。不过──身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我们可不能允许自己将可能和我们怀有相同志向的女学生担任主角的鬼故事置之不理。 而且最重要的是──对我来说,这项调查感觉非常有趣。 2 我们用对方提供的联络方式发了电子邮件,过了不久,上落合就将与鬼故事有关的详细资料传送过来了。看来过去的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社员也曾经调查过这个事件,资料有著许多分歧。不过,每份资料都欠缺决定性的证据,真相依然模糊。 「原来如此……看来这个主题相当棘手呢。」领家浏览著资料继续说道:「这里找不到什么可以深入调查的线索。这个时候这么做如何?我们就只以旁观者的立场参与这件事,让他们负责积极的调查工作,我是打算以这种方针来行动……」 以她来说,这个意见相当消极,不过其他的社员都点头赞同了她的想法。 「这样就好。」「毕竟好像得不到什么成果嘛。」「要是太深入,连我们都被诅咒就糟糕了呢。」「这种东西只要进行正式的驱邪仪式就结束了。」 虽然社员们之间都弥漫著消极的氛围……我个人却抱有非常强烈的兴趣。 「不,先等一下。这个鬼故事和反恋爱的关系非常密切。对我们来说,应该也有好处吧。」 我这么反驳,领家就在脸上带著不怀好意的笑意嘲弄我: 「话说回来,我记得你对占星也有兴趣。应该很喜欢这种超自然类的话题吧?」 「不,不对。你是因为害怕鬼故事才不想要和这件事扯上关系的吧!主张科学式反恋爱主义的我们,怎么可以害怕什么灵异现象!」 我一指出这一点,领家的肩膀就颤抖了一下。看来被我说中了。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这个鬼故事的内容是现充一旦想要做出现充行为,就会有幽灵跑来妨碍。这应该可以直接用来抑制这所学校的现充化。只要透过广泛散播这则鬼故事,就有可能让现充害怕,消灭想要以在学校内和恋人共享秘密情事这种只有学生可以被默许的特权性情境,来装饰一页青春的现充。」 我在说话的过程中建构著理论。 「最重要的是,这则鬼故事中的女学生是我们的同伴。她是被现充残害,在恋爱至上主义下不得不选择死亡的被害者──所以我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我胡乱编出这些句子的同时,连自己也开始忍不住觉得自己是对的。 「高砂,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领家好像对我说的话很感动,眼里含著泪水说道:「那好吧。关于这件事,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就全力以赴吧。然后关于这次作战的指挥,高砂,就全权交给你负责!」 其他的成员好像也和领家有同样的感受。大家都看著我点点头。 虽然我只是放手一搏,却这么莫名其妙地成功说服大家了。 所谓的鬼故事正是夏天的特色。虽然专心准备第二学期以后的反恋爱活动是很好,但偶尔投入这种乍看之下脱离正轨的事情也不错。 于是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就在我的主导之下,全社团出动进行鬼故事的调查。 ○ 上落合一开始所说的话和之后提供的资料中,关于鬼故事中的女学生遭遇到的事有著非常仔细的情报。虽然这也有可能是为了让鬼故事具有真实性而创作出来的情节,不过倒不如说,当作是以实际上发生的事件为基础反而会比较自然。关于这一点,我们和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意见也是一致的。 于是我决定透过从不同于过去的视点深入挖掘这个情报,试著尽量接近女学生的实像。 以要素来说,我们已经得到了很丰富的情报。接下来只要思考看看怎么组合就可以了。 首先,我为了寻求协助,来到天文研的社办拜访其社长。 上一次,我们为了掌握风纪委员会,需要当时身为风纪委员长的天文研社长协助,所以曾经拜访这里。因此,这次是我的第二次来访。 社办的入口依然是一片混乱的样子。我看著放在入口,戴著圣诞帽的图腾柱,敲了敲门。 「托~恩~海~恩~」 虽然还是和往常一样摸不著头绪,但这应该是可以进去的意思吧。我转动门把,开门走了进去。 井然有序的房间和先前来访时没有什么不同,天文社社长就拿著厚厚的书坐在里面。他戴著半框眼镜,大大的眼睛正沿著纸面上的文字移动。 这时候,他可能是注意到我走进来,眼神离开了书本,转头面向我。 「原来是你啊,好久不见了。」 学校里没有人能与他正常交谈,他是个有名的狂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我单独相处的时候却愿意正经地说话。我简单行礼,回应道「好久不见」,然后往前走到室内中间。 他请我坐下,帮我泡了咖啡。味道很纯净,这样的话就算是黑咖啡也很好喝。 「所以,你今天来这里有什么事?」 我在休息一下之后被他这么问道,于是开始说明风纪委员要调查鬼故事的前因后果,并简单介绍了其内容。 「原来如此,你是想要从『满月之夜』这个条件去引出什么情报吧。」 该名女学生看到心上人和其他社员亲密地走在一起时是返校日的前一天,而且那天是满月之夜。虽然也有可能是为了让故事更有趣而附加上去的无意义装饰,但我觉得试著挖掘看看说不定可以得到不错的情报。 「谈起来这么快真是帮了我大忙……然后这是……」我从书包里取出纸张,拿给他看。「过去五十年内的暑假返校日清单。」 他把纸拿在手上细看,然后取出插在胸前口袋里的钢笔,在清单上列出的返校年月日上画了几个圆圈。 「与条件相符的就是这些了吧。」 他若无其事地这么说著,把笔重新插回胸前的口袋。 「那个……请问你记得月亮的盈缺吗?」 「你在说什么啊,只要记得几个常数,计算一下就知道了。」 虽然他说得很简单,但这应该不是一般人靠心算就可以快速算出来的东西。 「不过满月这种东西也有程度之分。如果条件更宽松一点,可以列入候补的年份还会更多。」 「……说得也是。」 「可是既然故事中特别提到这个情报,说不定还有什么原因。比如说……如果哪个重要的日子在晚上正好是满月的话,这件事就会在民众间引发话题吧?除了满月以外,当天有可能还有什么其他的事件。」 「原来如此,这么说也对。」 这说不定可以和其他的情报组合起来。虽然是个可疑的鬼故事,但像这样开始调查以后果然很有意思。 在这之后,我和他愉快地闲聊了一阵子。他具有一般人所没有的独特眼光,明明只是聊著日常话题,他却可以让我感到惊奇。 「不过你果然站在很多灾多难的位置呢。」他从壶里倒著第二杯咖啡,这么说道:「著眼于这个立场的特异性,或许反而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对于这种抽象的说法,我模糊地回了一句「是……」,他就扬起一边嘴角,露出独特的笑容。 ○ 另一个线索在于电影研究社。传说明确地指出鬼故事中的女学生就隶属于这个社团,有可能可以从这里找出什么情报。说不定可以把这些情报和在天文研获得的线索组合起来。 我们以前也曾经以风纪委员的身分和电影研究社接触过,所以比起交给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由我们去拜访比较能够让谈话顺利进行。 因此,我现在来到了电影研究社的社办前面……却听见有怒骂从里面传了出来。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受不了学姊……你的品味真是过时到极点!」 「一股脑地用观众难以理解的技巧,就只是自我感觉良好而已!」 「我再也没办法和学姊一起做事了!我要离开这里!」 「这样正好!别再来了!」 里面好像变成一个炮火猛烈的战场了……我觉得在这里一边偷听一边等待也不太好,于是敲了门。 刚才传出来的争论声在这个时候顿时停止。然后经过一段空白,一个耳熟的声音回应了我: 「……请进。」 我走进去,看见两个女生一脸尴尬地站著。一个人是升到三年级,当上了社长的上峰;另一个人从缎带的颜色看来,应该是个新生。看来她好像招收到新社员了。 社办里的东西比我之前过来的时候还要多,感觉变得很热闹。 「啊,我记得你是风纪委员会的……高砂学弟,对吧。」 原本表情严肃的上峰认出我以后便搔搔头,勉强摆出笑容说道。一年级生虽然露出一副心想「谁啊?」的表情,还是对我点头行了一礼。 我也轻轻低下头,然后回应: 「好久不见了。不好意思,你们好像……正在忙。」 我这么说完,上峰就狠狠瞪了学妹一眼,然后再次对我露出笑容。 「不,没关系的。我们平常就是这样。」 ……平常都保持这种状态,以一个社团来说应该相当糟糕吧。虽是别人的事,但我感到有点不安,不过还是决定先放到一边,开始切入正题。 「其实这次是我们有事情想要拜托……」 我这么开场,然后简单说明了我们决定协助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缘由,以及鬼故事的内容。 学妹一开始没有表现出兴趣,只是做著自己手上的工作,但随著对话的进行,她好像也开始关注这件事,最后则专心地聆听著我所说的话。 上峰似乎也被我的话激起了相当强烈的好奇心,听著故事的表情充满了活力。 「所以,我是来电影研究社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的……」 「原来如此。可是,这大概是几年前的事?毕竟我们是只有历史特别久的社团,所以如果不知道大概的年代……」 听到上峰这么问,我说出了在天文研得到的线索: 「这是清单,如果是不太新又不太旧的年代,应该是这附近……」 我这么说著,指出大约三十年前的某一年。 「你们做的事情真的很有趣呢。感觉好像侦探喔。」上峰笑著这么说。「对了,当时的底片搞不好还留著……」 她马上走向社办角落的一个混乱置物区,拖出一个年代久远的破烂纸箱,开始在里面翻翻找找。 刚才和上峰吵架的学妹也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出手帮忙。她们很有效率地互助合作,没有我插手帮忙的余地。 「啊,一定是这个没错!」 学妹很开心地大叫。上峰看了之后也发出欢呼,两个人高兴地击掌。 「马上播出来看看吧!」 学妹和上峰匆匆忙忙地在社办内到处跑,准备播放。虽然事情的进展开始和我的意志没有关系……但是对我们来说,她们愿意积极协助调查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室内的电灯被关掉,夕阳的红色光芒微微地透过窗帘照射进来。 「要开始喽……」 随著这个口号,胶卷发出轻快的喀啦声开始转动。 「呃,这应该是……祭典吧。」 底片的老化和昏暗的画面让影像看起来不太清楚,不过这似乎是拍摄祭典的影片。浴衣装扮的男女、穿著t恤和短裤到处跑的小孩子……这应该是个夏日祭典。 从摊贩的屋顶下方流泻出来的光线绚烂地照耀著夜晚的神社境内。以此为背景,对热闹的祭典兴奋不已的人们四处走动。虽然画质不好,却是非常梦幻的影像。 ……这时候,影片突然中断了。 「奇怪,只有这些吗?」 「怎么会这样,胶卷还很长,有人会用得这么浪费吗……?」 学妹和上峰这么互相说著。 「对了,看看活动纪录的话……」 上峰如此说道,同时跑到杂乱地插著各种东西的架子前,在黑暗中抽出一本资料夹。 「呜哇,这本夹子好破烂。等等该换了。」 上峰这么低声说著,开始翻页。因为光线太暗,我看不太清楚,不过里面好像简单记录著社团做 了什么事,拍了什么影片又取了什么标题。 「……没有。」 上峰一脸愕然地说道,学妹就说「你有仔细找吗,学姊」,同时和她头贴著头确认。 「真的耶,只有这里缺页了。」 遇到这种反应,我也请她们给我看资料夹。 「这一页是不是被撕掉的……?」 资料夹的圆环上残留著些许纸片。 「真的耶。」「这是怎么回事……」 当我们的注意力如此被活动纪录吸引住的时候── 原本黑暗的画面上突然开始映照出某种影像。我忍不住身体一震。 上峰叫出「咿」的一声,学妹就…… 「学……学姊,你在怕什么啦。」 用颤抖的声音这么说道。 原本只是一团白色影子的东西渐渐出现明显的阴影,这才看得出是一个人影。是一名长发女性。虽然看不清楚,但她是个美女。她微微扬起嘴唇两端,露出浅笑── 这个瞬间,影像忽然中断了。 一阵寂静降临在社办。 没有人能够出声说话。 过了一段时间,心跳平稳下来之后,我才终于挤出声音说道: 「这……这到底是什么呢?」 「……谁知道。」 上峰用完全沙哑的声音这么说。学妹好像还没有振作起来,只是恍惚地注视著不再播放任何影像的萤幕。 我们的惊恐在进行整理的过程中渐渐淡去,结束以后则得出了「应该只是没拍完吧」的结论。 「欸,你刚才吓到不行吧。」 上峰一副开心的样子对学妹这么说…… 「学姊才是被吓得乱七八糟吧!那声『咿』是怎样啦。」 学妹就不甘示弱地反过来和她争论。 我在开门之前听到她们的声音,还担心是不是快要决裂了,但看来事情并不那么回事,只是家常便饭。 「好了,不要废话了,快点重新开始做事吧!」 「好啦好啦。」 虽然她们两个人乍看之下感情很不好,但这么走进她们之间仔细一看,我才觉得这说不定反而是两个人感情很好的证据。 这个以前和我们接触过的社团,从只有上峰一个人的状态变成迎接新社员的加入,还相处得这么融洽,让我感到很开心。我带著新得到的情报和这个好消息,离开了电影研究社的社办。 ○ 后来某一天,为了报告到目前为止的调查结果,我来到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社办。 相对于社办大楼有的教室数量,社团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因此,多个社团共用一间教室的情况是很常见的。虽然这一点有时候会变成争端的导火线,但有时候也会因为这种混合而形成独特的文化。 超自然现象研究社和农业研究社、烹饪社、饲育社的家畜部门在同一间教室。 我在接近夜间的傍晚来到社办,发现上落合正在和其他社团的成员围在一起吃著火锅。不知道为什么,室内的照明被关到了最暗。他们在夏天煮火锅,所以热气逼人,但大家都用扇子搧风或是把脚泡在装了水的水桶里,想办法忍耐著。 一注意到我走进教室,上落合就说了声「嗨」并简单举起手打招呼,然后拿盘子分装火锅料,连著免洗筷一起递给我。 「你们在做什么……」我接过盘子这么说,吃了一口。「这也太好吃了吧。」 听到这句赞赏,围在火锅边的其他社团的成员都出声表示: 「这是我们煮的,当然好吃。」「蔬菜也很好吃喔。」「里面用的肉是今天现宰的。」 上落合点点头,开始解说: 「使用这间教室的各社团正在互相合作,举行惯例的火锅会。农业研究社提供蔬菜,饲育社的家畜部门提供肉,然后由烹饪社来料理。而超自然现象研究社提供的则是鬼故事。在夏天吃火锅当然会热,像这样让精神感到阴凉就刚刚好了。」 接著各社团对我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农业研究社会使用校地里的田来种植蔬菜。他们使用自豪的有机栽培法,肥料似乎是从运动场旁边的蹲式厕所取得的。他们兴高采烈地说运动类社团的人吃的东西可能比较特别,所以排泄物比一般人更优质,田地的生长情况和老家截然不同,不过这实在不是正在吃饭的时候会想要听到的事情。 烹饪社就如其名,是会在学校烹煮食物的社团。据说一开始只是为了便宜又简单地解决午餐才在同伴间发起的活动,他们却渐渐迷上了料理的深奥。也有因为手艺变得太好而让家政课的老师哭著丧失信心的逸闻。 饲育社的家畜部门原本是在饲育社这个单一的社团名义下活动的,不过将动物作为玩赏用的大多数社员疏远了为了宰杀来食用而饲养动物的一部分社员,所以才会像这样分开来。虽然社团名称是共通的,他们和主流的饲育社却是水火不容。他们的社团标语似乎是「养起来可爱,吃起来美味」。 待在这里太久也不好意思,所以我马上简短地报告了我目前为止所作的调查。我提到借助天文研的能力来推测的日期与年份,还有在电影研究社看到的胶卷。 听到这些话的上落合一边在我的盘子里盛装新的食物一边说道: 「原来如此,你们帮了不少忙呢。老实说我并不期待这么多的帮助,所以很惊讶。」 她用听起来不太惊讶的平淡语气这么点头说道。接下来,她展开了评论: 「鬼故事中的女学生会落入失意的深渊,就是因为目击到心上人和别的女生亲密地走在一起的样子。再加上祭典的影片──那两个人去的地方会不会就是附近神社的夏日祭典?为了这场约会,女学生才会被硬塞了工作──或许是拍摄夏日祭典的工作。所以她才会在现场看到那两个人。」 上落合这么推测,然后饲育社家畜部门的女生便发言证实了这件事: 「往那一带再走一段路会有间大神社,每年的那一天都会举办祭典。我们今年也会去摆摊。」 虽然她用开朗的语调这么说,但我一想到他们饲养的动物又会被宰来贩售,心情就变得很复杂。话虽如此,这个火锅里的鸡肉真的超好吃。 「嗯,事情愈来愈明朗了呢。为了调查详细情况,去那场祭典看看应该比较好。日期正好也快要到了。」 上落合这么说完,便转头看向我。她的浏海遮住了脸,让我无法观察她的表情。 「希望你务必来参加。只要有男女在一起,那个幽灵说不定就会因为嫉妒而出现。」 「哈哈……」 我觉得她是在开玩笑,所以轻声笑著回应,但她这么说似乎是认真的。 「如果你害怕的话,我会找别的男生一起去,怎么样?」 被她这么一说,我也很难拒绝了。 「不……不会,我可以。请你一定要让我参加。」 「很好,那就拜托你了。」 上落合这么说完,倾斜脖子发出喀啦的声音,说著「那么……」并放松肩膀。围在火锅边的其他成员都咕噜一声吞下口水,视线集中在她身上。 她一开始说话的态度就像在闲聊一样,故事内容却愈来愈恐怖…… 我明明只是来报告而已,结果却听她讲了一阵子鬼故事。在这之后,一个人走在黑暗的走廊上让我感到有点可怕。 ○ 祭典的前一天,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一如往常地在地上据点活动。我也会利用社团结束后的时间去执行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委托,让针对第二学期的反恋爱计画准备工作可以顺利进行。 「好,今天就到此为止。我们终于快要准备好正式和现充战斗了!」 领家这么说著做结尾,社员就一个接一个离开社办,最后只剩下我和领家两个人。 「……话说回来高砂,超自然现象研究社那边怎么样了?」 在夕阳余晖穿越百叶窗照射进来的社办里,领家看准我的手停下来的瞬间,这么向我搭话。 「对了,我很少跟大家报告呢。我一个人作了不少调查……线索渐渐集中起来了。」 我这么说完,又说了自己去天文研和影研,以及被抓去参加火锅会的事情。 领家听完我的报告,首先为电影研究社的上峰过得很好一事感到开心。 「原来如此,有新社员加入了啊……真是太好了。」 我想起我们为了解决上峰的问题而采取的策略虽然最后失败了,结果却让我们彼此都受到鼓舞的事情。 「所以……你要和上落合同学一起出发去夏日祭典吧。」 领家有点沉著脸这么问道,我点点头回应她。 「没什么,只不过是去调查有没有新的线索而已。反正是晚上去,不会妨碍到社团活动的。」 我这么说完,领家的表情就更不服气了。 「我想说的不是那种事……算了,什么时候要去?」 「明天。」 我如此回答,领家就注视著地面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这么提议: 「身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议长,我也一同参与那场祭典吧。」 听到这句话,从来没有想过要和领家同行的我不知所措。我看著她,发现她低著头微微羞红了脸。 「不,其实……这次的调查也没有那么重要。毕竟也算是试著去碰碰运气,完全不保证可以得到更多情报。我觉得投入太多人力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我这么回应,领家就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肩负身为议长的责任。在校外的活动,我有义务监督社员的……」 「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啦。只是夏日祭典而已,又没有危险。」 我这么说著,慎重地拒绝了领家的过度保护──她却还是不肯善罢干休。 「你就这么不想跟我一起去吗!你一定是想要去夏日祭典这个夏天的现充御用景点,和碰巧遇见的女人一起玩乐吧!」 「什么碰巧遇见……我怎么可能那么想!」 我拿出气势这么说,逼近领家。她慢慢往后退,背部却马上碰到了墙壁。 「你……你想吓唬我……也是没用的!我不屈不挠的斗志是不会被那种……」 「我说你啊……」 我无奈地大步缩短距离,接近到伸手就能够碰到脸的地方时,领家就紧紧闭上眼睛。 我对领家的脸伸出手──轻轻捏了她的脸颊。 领家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她和我四目交接。她的脸颊变得愈来愈红。 「我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可恶的事。」 「……为什么你可以说得那么肯定?」 被我捏住脸颊的领家不方便说话,用口齿不清的语调这么说。 「那是因为我已经为反恋爱奉献出身心了。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小声而快速地补充说道,领家却没有听漏。 「……你喜欢谁?」 「这……你知道的吧。没有必要重新再说出……」 这时候,领家的背部离开了墙壁,向前倾斜身体。而她的头当然就埋进了我的胸前。 「……说出来。」 她的声音甜蜜地搔弄我的耳朵。距离太近了。她的气味和温度当然会清楚地传递给我。 「那个……喂,你怎么了?」 虽然我想办法打岔,领家却没有让步。 「说出来。」 她刚才还严格地表现出议长的形象,现在却如此在我胸前撒娇。这种反差把我的脑袋搅得乱七八糟。 我下意识把手伸到领家的头部后方,梳理她的头发。于是将脸埋在我胸前的领家发出「嗯……」一声融化般的声音。 「我喜欢的人是,那个……」 「……嗯。」 我正打算下定决心说出口,刚好就在这个瞬间。 叩叩,一阵敲门声响起。 我和领家立即分开。脸好热。我觉得自己的顺势而为,好像让头脑变得有点奇怪。 领家挂著一张通红的脸摇摇晃晃地走向桌子,像是瘫倒一样坐进椅子里,然后突然趴到桌上。 我稍微等待心脏的脉动平稳下来,再打开门。 门外的人是另一名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社员──圆阿弥。 我觉得让她看到那个状态的领家会让我难以解释,所以我和她一起走到教室外面。 「先前受了你不少照顾。」 「不不不,你们调查出那么多事,帮了我们大忙呢。别看小茵那样,她真的很感谢你呢。」 她这么说完,优雅地笑了一声。从她用名字称呼上落合来看,可以知道她们的交情非常好。不容易展现出感情的上落合在她面前就会吐露心声吗?虽然我不是西堀,还是会作出各种想像。 「那么,关于明天的祭典……高砂学弟,你可以来吗?」 「是,我还记得。啊,对了……」我想到领家的事,很快地说道:「我也可以找其他的社员去吗?」 「当然了。」 圆阿弥很开心地说道。 「小茵也会高兴的。其实她很喜欢热闹。啊,还有我当然也会去喔。」 听到声调有点愉快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那么明天见。」「好的,我很期待。」 我和圆阿弥这么说完就道别,再度回到风纪委员的办公室。 「……你刚才在做什么?」 「啊,是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人,我们在谈明天的事。」 刚才面向窗户的领家一脸纳闷地望向我。她的脸颊上还留有微微的红晕。 「她说社员可以一起去。所以,如果你愿意来……那个,我也很高兴。」 我一说完,领家就撇开了脸,语速很快地回应: 「既然你这么拜托我,那就没办法了。身为议长,我也不得不去。」 于是我们决定出发去学校附近的神社参加夏日祭典。 第4章 试论起因于恋爱至上主义之悲剧与其反身式结构 下篇 1 然后到了隔天,祭典当天。 在前往学校的途中仔细眺望,可以发现神社周围隐约有点热闹。 虽然每增长一岁,这种感觉就会渐渐变钝,但我还记得小时候特别期待祭典的记忆。从低矮的身高看过去,排列在参道上的摊贩那照耀如骤雨般夜路的光线,能使幼小的心灵激起涟漪。 我稍微沉浸在这样的怀旧情怀中,今天依然前往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社办,像平常一样进行活动。在不需上课,可以专心投入反恋爱的这个暑假,社员的能力都训练得非常好,能够很有效率地做好工作。 当我在比平常更早的时间收工,宣布自己要回去之后,其他的成员也都说今天到此为止,停下了手边的工作。 我把和超自然现象研究社会合的地点告诉领家,先回家放东西,再前往那间神社。 神社周围已经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就连要走到目的地都相当辛苦。摆好的摊贩突出到道路上,附近一带都是禁止通行的。 夏日祭典和海边与游泳池同样都是现充御用活动之一。虽然现充具有脱离日本的强烈意向,平常会染头发,信奉并使用外国名牌货;但一到夏天又会爱现地和男女朋友穿上浴衣,成群结队地走在街上。虽然我很想叫他们爆炸,但偶尔会看到有人穿成左边衣襟在前的死者式穿法,这种时候就连爆炸都不行了。浴衣也有许多花俏的图案,到处都可以看见很伤眼的颜色。 就是因为勉强自己穿浴衣才会变成这样,可是或许是极度想要有「和情人一起穿浴衣逛街」的特别感,这种怪异的风俗根本没有消失的希望。我甚至觉得一年比一年更严重。 因为人挤人的痛苦,我一面在脑中这么发著牢骚,一面拚命地走著──终于抵达了集合地点。 「……为什么大家都在?」 不知道为什么,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社员全都到齐了。而且就连女童也在场。 更令人惊讶的是,女生们竟然全都穿著浴衣。 西堀是黄色和白色格子花纹的浴衣。形象文静的西堀非常适合穿和服。 神明学姊的浴衣是深蓝底色加上白色的花草纹路。栗色长发漂亮地盘了起来,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成熟。 天沼穿著白底配深蓝色樱花花瓣的浴衣,非常适合形象精悍的她。可能是习惯和服了,她穿起来很有架势。 而领家的浴衣则是偏红的底色搭配颜色稍淡的花纹。这种铁红色有著独特的深度,酝酿出一种格调。黑色长发绑成一束披在侧边,和平常又有不同的性感。 「为什么……大家都到齐了?」 我再度发问,领家就拨弄著发尾回答: 「机会难得,我想要发起运动以教导前来参加夏日祭典的现充,所以也叫大家来了。我也有取得上落合的许可。」 用只有我听得到的音量这么说完以后,领家伸出手,指著在她身旁的女性。 身形娇小但展现出压倒性存在感的这位美人,用兴趣缺缺的冷淡表情呆呆地望著熙来攘往的人群。她的眼睛很大,澄澈的瞳色隐约散发著异国情调。标致的脸庞因没有一丝黯淡的雪白肌肤而升华到更高的层次。大朵菊花样式的浴衣就像是为她量身订做般合适。她从头到脚没有一丝松懈,而那张慵懒的表情却又彷佛会让观者的心陷入混乱。 「那个……请问你是哪位?」 我问道,她便一脸无趣地回答了: 「我是上落合,我们不是之前才见过面吗?」 她清澈的声音和她的容貌现在完美地合而为一。她平常总是随兴地把浏海放下来遮住脸,所以看不清楚,但其实是个相当漂亮的美人。 「为什么……」 我只说得出这句话。 「什么『为什么』。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 上落合粗鲁地这么说,但就连这种随便的用字遣词都有种刺激人心的魔力。 然后我在她身后发现一个不会输给她的美丽人影。是圆阿弥。和服极其适合她那稀薄的存在感。不会太过突出的五官和色彩淡雅的浴衣组合起来,一下子增强了她的魅力。带著淡淡微笑的表情在沉稳印象的背后又包含了深不见底的恐怖,夺去观者内心的均衡。 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两个人异常适合浴衣的装扮。虽然两者有著对比的形象,却也都具有不分轩轾的优点。明明如此,两人的周围却完全没有男人靠近。到了这种程度的美女,说不定反而让人无法轻易接近。 「为什么……」 我又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时候,领家拉了拉我的衣服下襬。她的表情好像有点疑惑,又好像有点生气。 「你在看哪里啊,快点来开作战会议了!」 上落合说要先在这里进行调查,便走进神社境内。圆阿弥也跟了上去。因为女童一瞬间就亲近她们了,所以就交给她们照顾。 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暂时进行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活动,于是我们先开始讨论要怎么在这个祭典会场展开运动。 虽然我们认为还是像平常一样,透过演说来对大众宣传反恋爱运动比较好,但是…… 「问题是要在哪里演说……」 领家这么说,用手抵著下巴,开始思考。 这个场地并没有特别的中心,人潮均匀地分散在每个地方。要在其中的哪里进行演说比较好,是非常恼人的问题。 虽然大家提出了各种方案,但全都不太理想,议论就像触礁般停滞著。 而这个时候,神轿和祭典乐曲的演奏者一起经过交叉路口的转角,往这里前进。有许多人在一旁观赏著拨开人潮行进的神轿。这是祭典的高潮。 「……就是这个!」 领家忽然这么说,开始告诉我们她的发想。 「各位现充!注意!」 领家那经过扩音器扩音的嗓音就像是斩开人群一般传递到远处。她在浴衣外面穿上火速借来的法被(注:抬轿者或工匠穿著的外套式传统和服)并戴上太阳眼镜,这副模样的诡异度和在海边时不相上下。 骚动渐渐传播开来,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她的周围有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社员镇守。 她平常都停留在一个地点进行演说,但这次是例外。我们要穿越群众,一边行进一边演说。 当我们开始缓缓移动,误以为有什么活动正要开始的人们就主动让出了道路。每个人都受到祭典的非日常气氛影响,就连我们说的话也大都愿意听。这让我们非常方便行动。 「我们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我们正在这附近的高中进行著打倒恋爱至上主义的活动。我们今天特别来到这场祭典,藉由解析『恋爱』这个概念的欺瞒,从这种恋爱至上主义所产生的压榨之中拯救各位! 想要穿著浴衣和情人手牵手,透过和重要的人共度名为祭典的非日常活动,来创造无可取代的永恒回忆的各位现充!想要用精心准备的浴衣,让平常不太注意自己的那个人回头的现充预备军!最后还有计划在这个场合搭讪别人的悖德者! 你们是错误的!你们深信不疑的『恋爱』这种概念,绝对不像一般人认为的那样会带来幸福,反而会极端损害我们人类的生产力,让彼此憎恨,互相限制,并将地球的所有生物拖下水,一起自我毁灭! 现充爆炸吧!身为恋爱至上主义者的各位必须对自己如此喊叫。只有透过自我批判,才能够捉住盘据在我们心里的憧憬恋爱的意念,然后逃离这个诅咒的束缚! 可是,你们恐怕不会轻易相信。你们会说自己是遵循自己的意志谈恋爱的,所以没有理由受 到指指点点。你们会要我们别多管闲事。你们会说,嚷嚷反恋爱的人不过是因为没有异性缘才会产生偏激的想法。 不过希望你们可以扪心自问──你们真的是基于『自由意志』才谈恋爱的吗?我们应该会发现其中带有欺瞒。 首先第一点在于名为肉体的物质层面。我们从不成熟的幼儿转变成肉体成熟的大人的过程中,会迎接称为青春期的时期,开启生殖机能的开关。你们会开始大肆谈论恋爱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刚好就与此同时。也就是说,你们用『恋爱』这种修辞加以装饰的东西不过是指繁殖冲动罢了。你们会说分裂生殖的变形虫拥有你们所信奉的『自由意志』吗!你们根本不『自由』,只不过是被设计好的繁殖冲动所驱使的奴隶而已! 而且,这种欺瞒源自于各个集团所组成,称为『社会』的关系性总体。虽然你们说自己是基于自由意志谈恋爱,但其实只是『因为大家都在做,所以我也要做』这种程度的东西吧!你们不是为了得到『有男女朋友』的社会地位,受到社会认同才谈恋爱的吗!难道不是为了藉由『对异性有兴趣』的脉络,让沟通过程能够顺畅地进行吗!你们会这么回应这些问题:『或许也有那种方面没错,但不只如此。』──可是在『不只如此』之后,为了寻找理由的核心而不断屏除虚假装饰时,如果真的有留下什么,你们就可以肯定地说出口了吗!──那是不可能的,因为那种东西根本不存在! 于是你们不管是在肉体上还是社会上,都会怀抱著双方面的欺瞒,每天受到恋爱的折磨。世界上洋溢著情歌,既不是因为恋爱很甜美,也不是因为恋爱很重要。只因为这是束缚人类的最沉重诅咒! 现在,各位所参加的夏日祭典岂不是明确地体现了这种欺瞒吗!穿上平常根本不会穿的浴衣吸引异性的模样,和动物在繁殖期竞相发出美妙鸣叫声的行为丝毫没有差别,直接连结著你们的动物本性。价格偏贵却没什么配料的炒面;根本不足以称为料理的奶油马铃薯;令人傻眼的作弊行为横行的各种游戏摊贩──在这些事物上散财的你们,所获得的东西不是满足感,只不过是『和恋人一起享受祭典』的经验罢了!你们会把这种经验拿到脸书或推特上当作资源来使用,向周围展示自己身为一名社会成员的『充实度』。你们会演出这种奇怪的行为,不正是因为受到社会的压迫吗! 现充爆炸吧!我们会说出这句话,都是为你们好。从脱离恋爱至上主义之框架的我们眼里看来,这个现代社会就只是一个折磨你们现充的阿鼻地狱!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伸出救赎的手。藉由和我们一起成为非现充,否定繁殖冲动,暴露恋爱的欺瞒,你们要亲手从这个残害自己的地狱救出自己! 我们会不断叫喊。不管我们再怎么被藐视为『偏激的不受欢迎者』,再怎么被轻蔑为『口出妄语的社会弱者』,我们都会持续叫喊! 现充爆炸吧!」 明明是边走边演说,她的言谈却比平常更犀利。在宿营上进行的思想总检查还有暑假期间的不懈钻研,让她的演说更加明确,也更浅显易懂。 她跨越了过去已经能够到达某种目标的自己,正要踏出新的一步──这次的演说让人感觉到这种期待。 包围著领家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成员一边维持安全的阵型移动,一边将新制作的传单分发给路上经过的行人。这也是我们在暑假期间经过各种议论才完成的浑身解数之作。 祭典参加者的反应非常良好,在目前为止所经历的运动中可说是数一数二。这应该是多亏在夏日祭典的热气中,人心都很浮躁的关系吧。到处都有人对热闹地行进著展开运动的我们送出鼓励的声音。虽然有很大一部分是被现场的气氛影响,但是如果他们可以稍微倾听我们的主张,然后或多或少在脑中留下印象,我们这么做就算是值得了。 煽动传单的发放非常顺利,我们带来的份已经全部发完了。 不过这么大阵仗地进行活动──当然就会提高被敌方势力发现的可能性。 「给我站住!」 有个穿著浴衣的女性站在大约十公尺前方,阻挡我们的去路。 是宫前学生会长。她的浴衣是搭配著稻穗图案的沉稳设计,衬托著她原本就具备的气质。一反这身高雅的装扮,宫前的眼睛愤怒地吊起眼尾,瞪著我们──不,正确来说是瞪著手拿扩音器的领家。 「在暑假期间,脱离了你们的愚蠢活动,我正在放松心情的时候……竟然在这种地方狭路相逢!你们到底要对社会添多少麻烦才高兴呀!」 她发出非常有穿透力的响亮嗓音,掩盖住人群吵杂的音量。 「那是我们的台词,宫前学生会长!」领家马上回应:「我们离开你以暴政统治的狭小校园,正在自由的活动──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受到阻碍啊!」 两个人这么对峙的时候,看热闹的人就聚集过来围住她们,挤满了两人之间空出来的空间。 「怎么了,在吵架吗?」「上啊~开打吧!」「年轻人有活力真好!我请赢的人吃饭!」 众人如此起哄的时候,她们就开始了唇枪舌战。 「祭典源于这个国家的古老传统,可是历史悠久的活动。这使当地信仰与生活在该处的人们每天的活力变得浑然一体,是人类文化的其中一个亮点。年轻男女聚集在此处,最后孕育爱情也是当然的结果,然后祭典的新世代支柱就会诞生,让连绵不断的文化恰如同一生命般传承下去。像你们这样不懂爱又不事生产的虚无主义者,我绝对不能不阻止你们继续践踏这个重要的场合!」 「宫前,那根本是恋爱至上主义者的欺瞒!现今的这种『祭典』只不过是人们以远离传统的功利主义式立场在近代才捏造出来的东西。忽视文化,蹂躏传统的反而是你们恋爱至上主义者!我们坚决否定基于利己的理由假造历史,将其自身正当化的可恨自我中心主义!」 虽然她们用艰涩的言词互相争论,但周围的人们只是不断煽动她们,完全不像是有在聆听的样子。 她们暂时如此进行著论战,但结果还是像平常一样毫无交集。 「既然这样就没有办法了!我要动用武力来排除障碍!」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这就是你们恋爱至上主义者的本性!很好,我接受挑战!」 周围的情绪来到了最高点。在这片吵杂的人海中,领家和宫前两个人静静地瞪著彼此。 率先采取行动的人是宫前。她迅速抬起左脚并转动身体,大动作挥起手臂,用优美的动作投掷出手中的某种东西。 以惊人的速度朝领家飞过来的东西──是钓水球游戏里的水球。 飞行的轨迹并不像女生丢球一样是和缓的拋物线。水球几乎是以一直线的路径朝领家的脸部前进。 不过,水球在半路上就发出砰的一声爽快声响破掉了。 我的视线回到我方,发现领家的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一把打靶用的枪。她用枪的软木塞子弹把水球击落了。真是太乱来了。 「……真有一手呢。」 「你也是啊。我看你别当恋爱至上主义者,去打棒球算了。」 两人这么对话,又再次互相瞪视。领家和宫前中间的地点有破裂的水球制造出来的水滩,地上还掉落著打靶的软木塞子弹。 两个人陷入沉默。与之相反,周围的盛况终于演变成一阵狂热。 「好像有两个穿浴衣的女生正在打架。」「喂,在哪里啊,我没看到啊。」「一个人是个超级正妹,另一个人好像戴著太阳眼镜喔!」 推挤过来的人潮在不知不觉间侵蚀了领家和宫前之间的空白,最后让两个 人被许多的人分隔开来。 「不……不行,快点避开!你们会被波及的!」 「走开,别挡路!我看不到那家伙在哪里了!」 时间差不多了。站在一旁的我对领家耳语,催促她撤退。领家虽然不甘心放过和宫前对决的难得机会,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我们混进人群中,分散开来逃离现场。直觉到这一点的宫前…… 「给我站住,你们想逃跑吗!」 用尖锐的声音这么叫道,但她也被人群推挤著,没有办法自由活动。对决是不可能的。 所有社员各自解除武装,再度集合到事先决定好的地点。 「大家都没事吧!」 听到领家这句话,其他的社员都点点头。天沼敬了一礼,用热情的语调说:「大师,今天的演说让我非常感动!」 「嗯,今天的状态相当好呢。」领家也一脸高兴地这么回应。「祭典游客的反应也非常好。这也是多亏有大家团结合作,井然有序地共同努力。我只不过是刚好待在中心罢了。社员们就各自互相夸赞吧!」 领家的这番话引起一阵掌声。天沼甚至用手背擦拭著眼泪,叫著:「大师,大师!」 我看看手表,发现和上落合约好再会的时间还有一阵子。 「还有一点时间,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问完,领家就应了声「嗯」并思考一下,然后如此提议: 「我们就亲手让蔓延在祭典里的各种欺瞒一个一个暴露出来吧!」 首先我们造访的是「挑糖板」的摊贩。所谓挑糖板,就是在板状的点心上挑出特定形状的游戏。每片板子上都依照应该挑出来的形状刻了凹槽,玩家要用牙签或针、图钉等道具沿著周围去削。因为点心很脆弱,所以一不小心就会碎掉,最后失败。形状有很多种类,愈是高难度的复杂形状,成功时可以拿到的奖品也就愈高级。 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一行人面对摊贩上的长桌并肩排排坐,默默地努力玩著挑糖板。 「啊……失手了。」 不太擅长做这种事的我马上就弄碎了点心,宣告失败。我觉得有点不甘心,站起来巡视其他的人。 我看到老大不小的五个高中生混在一整排孩子里面,一点一滴地专心削著小块糖板,实在是一幅诡异的景象。 「这个样子实在是有点悲哀耶,超级非现充的感觉都散发出来了……」 我无法忍受地这么说,依旧面对桌面的领家就回应了: 「高砂,你吵死了!……啊。」 听到柔弱的一声「啊」,我从后方观察她的手边,发现糖板彻底地裂开了。 「都……都是因为你说些奇怪的话,我的手才会抖!你要怎么赔我!」 领家站起来面对我这么说,但是光看她的手法,再继续挑下去应该也很难成功。 「那你要再玩一次吗,我出钱。」 我这么说完,领家就瞪著我,然后撇开了脸。 「……不用了。我不玩了。」 看来她果然不擅长这种游戏。领家把裂开的点心扔到嘴里,咬碎后吃掉了。 在这之后,奋斗没有得到回报,一个又一个失败的人站了起来。 「这种游戏实在是不适合我的个性。堂堂大丈夫不该做这种琐碎的事,果然还是应该抱著玉碎的觉悟奋力一击才是。」 天沼这么说著,安慰毫无成果可言的领家。 在我们之中,只有一个人还在进行游戏──是神明学姊。她发挥著压倒性的集中力,看起来好像没有听到我们的闲谈。 这时候,她呼的一声大吐一口气,回过头说道: 「我完成了~」 我看向台面上,发现三颗丸子串的图案被漂亮地挑了出来。 「这不是最难的图案吗……」 「咦,其实没有那么难耶。」 神明学姊笑咪咪地这么回应。不过我真的搞不太懂这个人的守备范围。 当我们正在谈笑风生的时候,老板就走过来了。看到神明学姊在台面上挑好的丸子,老板的脸色渐渐发白。 「这样就可以了吧。好了,把最高级的奖品拿出来吧。」 领家说完,老板就把脸凑近挑出来的形状,仔细观看。大概是在寻找可以挑三拣四的地方吧。这是不愿意交出奖品时经常使用的手段。 不过,神明学姊做得非常完美。或许是因为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找不到缺点,老板的表情愈来愈僵硬。 「……小姐,不可以作弊喔。有沾水就出局了,奖品不能给你。」 大概是放弃在做好的东西上找缺点了,他开始在鸡蛋里挑骨头。 「看啊,这就是恋爱至上主义者会干的事!」 领家忍不住这么咒骂,老板却满不在乎地笑著回应: 「干嘛突然说让人听不懂的话。有没有其他人看到啊?」 他这么说完,附近的一个男童就站起来说了: 「我有看到。她作弊。」 他的声音很生硬。完全是设计好的。 「看吧,这里就有证人了。好了,你们走吧。」 「你这家伙,让无辜的孩子当共犯,知不知耻啊!」 「别找我的碴,这孩子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客人吧。」 事情就发生在他们如此争辩的时候。 「哎呀,领家学妹。还有各位风纪委员……你们都来参加祭典了呢。」 是刚才和领家对峙的宫前学生会长。 「是……是啊。我们想要连系成员间的感情。」 学生会以为我们是风纪委员,没有发现我们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社员。领家为了尽量保持这一点的统一性,赶紧编出一个理由。 「嗯,你们感情真好呢,学生会也要多多学习才行。」 宫前微笑著这么说。从她前一刻和领家对峙时激昂又凶狠的表情,很难想像她会露出这么柔和的笑容。 「话说回来,你们刚才好像有一点争执……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到她的问题,领家回应道: 「那是因为这家伙……」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老板就激动地插嘴了。他的表情比刚才还要更苍白,甚至连我们都开始担心了。 「原……原来是大小姐的同学啊!这还真是失礼了!」 连连低著头这么说完之后,男人跑到放著奖品的架子前,把最高级的奖品拿了过来。 「喔,真是太了不起了,挑得这么漂亮,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看过,实在是大饱眼福。不愧是大小姐的同学!请务必让我把它当作样品装饰起来!」 男人频频低头,将作为奖品的掌上型游戏机交了出来。 虽然神明学姊没有多大兴趣地看著事情发展,但还是表示机会难得,收下了这台游戏机。 在这之后,直到我们和宫前走到现场看不见的距离为止,男人都一直低著头。 「……宫前学姊,你认识他吗?」 我一问,她就用食指抵著嘴唇下方并抬起头,暂时搜寻著脑海后说道: 「我不认识他……不过,他应该是家父的部下吧。」 她微微一笑。仔细看看就会发现,附近摊贩的工作人员之中也有很多人一看到宫前的身影就会紧张地深深弯下腰来行礼。 「家父似乎拥有许多部下,有许多人是我本身也不认识的。」 和我们并肩走在一起的宫前出现在这种场合,会给我一种非常遥远的感觉。天沼有点不甘心地瞪著宫前。这件事让我重新体会到大性欲赞会这个组织 的规模和涵盖范围有多大。 ○ 宫前后来也加入我们,一起逛著摊贩。 虽然我们本来打算从反恋爱的观点批判这里的糟糕食物和粗糙的游戏,但和宫前在一起就可以得到超乎价格的优惠,所以没能达成目的。不过,要说划算也的确是很划算,甚至让我们萌生出感谢的心意。 「祭典这种活动真的很好玩呢。」 和领家并肩走著的宫前说道。 「嗯,是啊……学姊。」 领家这么回应。她就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加上称谓,不过…… 「没关系,不用跟我客气。听别人用轻松的语气跟我说话很新鲜,感觉很好。」 宫前遥望远方,这么说道。 「嗯……嗯,我知道了。」领家一边慌忙地寻找措辞,一边回答:「……对了,你这样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没关系吗,有没有朋友,或是那个……男朋友,正在等……」 领家还没有说完,宫前就沉著一张脸,陷入沉默。 以前在春假和她交谈的时候,她曾说过自己已经和男朋友分手……看来她似乎还没有找到下一个对象。 「对……对不起,我太粗神经了……」 「不会,没关系……像各位这样的『现充』,是没有办法理解我这种『非现充』的心情的。」 宫前用开玩笑的语气这么说道。领家慌慌张张地…… 「没……没有那回事,我也……」 这么回应,不过…… 「不,你不会懂的。」 宫前却这么回嘴,两个人暂时持续著争论。虽然当事人应该是认真的,但从旁人的眼里看来,这就像是两个感情很好的女生正在互相嬉闹一样。 因为已经到了和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约定好的时间,我们和宫前道别,前往会合场所。 不过,我们等了一阵子,上落合和圆阿弥还是没有现身。我们也没有看到应该和她们一起行动的女童。 「伤脑筋……」 虽然成功发动了原本没有要做的反恋爱活动,最重要的调查却完全没有进展。上落合可能有独自进行探索,可是…… 「……我去找找看。大家可以在这附近等一下吗?」 我这么说著,正要往神社境内的深处前进,却被领家抓住了手。 「……我也一起去。」 「不,没有必要分派这么多人力……」 「我说要去就是要去。」 既然她这么坚持,我也没什么理由拒绝。我和领家一起往没有人潮的地方走去。 愈是远离有许多摊贩排列的参道,人影就急遽减少。听见远方人群的喧嚣,反而凸显了周围的寂静。 「明明有祭典,竟然还有……人这么少的地方。」 并肩走在我身边的领家用比平常稍微高一点的音调说道。 「因为这间神社的占地很广嘛……离开主要道路之后,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我这么回应,领家就紧紧拉住我牛仔裤后面的口袋。 「要是连我们都遇难就糟了,千万不可以走散。」 「这样很难走路耶……」 而且被她这样拉著,我的裤子都快要滑下来了。 不得已之下,我只好对领家伸出手。 「没办法了,抓住我的手。」 因为夏天穿的是短袖,所以无法像以前一样让她抓住我的衣服袖子。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领家当然很反对。 「别傻了,我才不要做出那种像是现充的行为!」 「不,等一下。手牵手是情人才会有的行为,这种想法本来就是恋爱至上主义者的刻板印象。你回想看看吧,在幼稚园或托儿所的时候,我们也曾经在散步途中为了不要走散而和同学两人一组手牵手吧。这和那是一样的。」 「……我总是会落单,和褓姆手牵手。」 原来她是个资深的孤僻儿童。大概就是从小开始的忧郁型塑了她现在这么彻底的反恋爱思想吧。我觉得有点想哭。 「不要啰啰嗦嗦的,走吧。」 我半强迫地抓住领家的手,往前走去。虽然她一开始说著:「不……不要闹了!」但看到我没有打算放开手,她似乎也投降了。她不发一语地在我身旁静静迈出步伐。 「真是的……她们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我这么说完,领家就用快要消失般的细微声音回答: 「……应该是在更深处,没有人烟的安静地方吧。所谓的幽灵,一定都会出现在那种地方。她们应该是去找幽灵了吧。」 「原来如此,这么说也没错。」 我接受领家的建议,踏进更远离热闹地区的阴暗道路。这里就连算不算是道路都很难说,石砖已经被土埋住,几乎看不见了。 我们已经离参道很远了。附近没有人的气息,明明是夏天却非常阴凉。 领家开始紧紧握住我的手。 「怎么了?」 「……不,没什么。我觉得有点恐怖。」 以她来说,这句话非常老实。她平常绝对会否认自己感到害怕。说不定是已经连虚张声势的余力都没有了。因为我很抱歉让她陪我到这种地方,也想要缓和她的不安,于是用力回握她的手。 「高……高砂……」 领家低下头,用咬字模糊的声音说道。 我往身旁一看,发现她因为脸部朝下,清楚地露出了漂亮的后颈。可能是因为天气热,她的肌肤稍微泛红,上面还渗出了圆圆的汗珠。虽然四周阴暗,但也正因为如此,让她所散发的性感气息更加凶猛地飘扬。 我无法言语,忍不住停下脚步。我的脑中完全被她的事情塞满,什么都无法思考。 互相紧握的手交换著彼此的热度。体温与体温混合在一起,融化,化为同样的温度。 我的脚就像是失去支撑般摇摇晃晃,这样的错觉袭击著我。或许该说是飘浮感吧。感觉就像是和重力玩耍,体验无限的自由落体一样。 「高砂……?」 这声呼唤钻进我的耳朵,甜蜜的感觉就从脚到腰,然后往头顶流窜。 领家的脸转向我。她的脸庞细致而端庄,实在不像是不久前才戴著太阳眼镜演说的同一个人。扎起头发,身穿浴衣的这身模样真是难以言喻的华美。 「领家……」 我忍不住呼唤她的名字。领家听了以后身体一震,抖动著嘴唇。我被那带著光泽的红色夺去目光。 就在这个时候。 有个明显不是远处喧嚣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好像是人的声音,竖起耳朵仔细听──会发现那似乎是男女正在亲热的声音。 领家好像也发现了,忽然变得很尴尬。 「身……身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应……应该要若无其事地……那个……去妨碍他们才对……」 她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这么说道。她连耳朵都已经一片通红,脸甚至像是快要喷火似的。 「是……是啊……」 我也使尽全力这么回答。这个时候,我不小心太用力,又捏了她的手一下。这个瞬间,领家简短地发出了「嗯……」的一声。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你……你干嘛发出奇怪的声音啊。」 「谁叫你要这么用力地握!」 当我们正在小声地这么争执时──事件就发生了。 声音传来的方向有朦胧的光芒亮起。我一开始觉得应该是有人拿出手机,萤幕才会亮起来,不过…… 「呜……呜哇!」「呀!什……什么……?」 男人和女人分别发出的这种惨叫声传了过来。光芒正在不断摇晃著。 「喂,我们快逃!」「等一……呀……这是什么!」 在非常焦虑的交谈声之后,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响起。他们应该是逃往人潮众多的地方了吧。 「领家,你先去把那对情侣找出来,我要到那道光出现的地方去!」 「知……知道了!」 我放开牵著她的手,往看到火球的方向跑过去。 我拨开灌木走进偏离道路的地方,便马上在附近看到了光。我虽然有点胆怯,还是继续走近── 结果,我发现一个被微微的光线照得皮肤惨白的女人身影。 「咿……!」 我忍不住叫出声。 这时候,那个人影好像是注意到我了,把看著侧后方的头转过来,用身体面对我。她的重心左摇右晃。我停下脚步发抖,吓得牙齿打颤。 女人的身影逐渐靠近。即使我是主动过来寻找火球的,还是很想要逃离现场。可是就算想要后退,我的脚却抖得不听使唤。 随著彼此的距离愈来愈近,我的心脏就跳得愈快。我的喉咙乾渴,没办法顺利发出声音。 又有光芒一下子亮了起来──同时,女人的脸浮现在我眼前,开口组织词句: 「高砂学弟……?」 被叫到名字的我吓了一跳,却又被这个在某处听过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女人又靠得更近,清晰地露出容貌──是圆阿弥。 「咦,是圆阿弥学姊吗?」 我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圆阿弥就保持著笑咪咪的脸回答了: 「是的,是我。我正在寻找有没有鬼故事的线索……高砂学弟你呢?」 「我……我是因为……刚才看到一道光,那个……听到有人惨叫……才会过来。」 「啊,光……是指这个吧。」 圆阿弥一下子打开,一下子关掉灯光给我看。是手电筒。 「惨叫的人一定是被这个吓到了吧。」 说完,她优雅地呵呵笑了一声。 我感到全身无力,慢慢开始觉得刚才以为发生了灵异现象而胆战心惊的自己很蠢。 「你没事吧,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呢。」 「……是,我没事。因为好久没有跑步了,我有点喘不过来。」 我硬是找了个理由,圆阿弥就说了「哎呀哎呀」,在旁边等待我冷静下来。 「这附近没有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啊,正在男欢女爱的情侣说不定还满有趣的。」 「不,那就有点……那么,我们回去集合地点吧。时间也已经过了。」 「咦,已经这么晚了吗!真是不好意思,我一不小心就调查到忘了时间……」 结束这段对话之后,我和圆阿弥回到了事先决定好的集合地点。 ○ 我和圆阿弥抵达时,领家和上落合都已经回来了。 「嗨,那边怎么样?」 听到上落合这个问题,圆阿弥一脸遗憾地摇摇头。我也姑且向她报告: 「虽然我有看到类似火球的东西……但结果是手电筒。」 我这么一说,一旁的圆阿弥就开始窃笑。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领家也对我的报告补充说道: 「我这边也跟丢了那对情侣……这样啊,如果是错认就没关系了。」 听到我们的报告,上落合点著头回应: 「嗯,我向这间神社的关系人,也就是神官等人打听过……结果发现这里有的传说和在学校听到的故事很类似。男女关系亲密就会被神嫉妒并恶作剧……好像是这种内容。不过,这种传说满常见的。」 「那么,是不是这附近自古以来流传的故事,被拿去和某个我校学生的悲伤恋情混合在一起,最后变成了那个七大不可思议的鬼故事呢?」 我这么说完,上落合就再次深深点头,表示同意。 「这个可能性应该很高吧。不过,虽然不是个有趣的结果……到头来,鬼故事这种东西就算是发生在学校,也经常是源于这种古老的故事。这应该也是其中一个例子吧。」 上落合如此作出结论,然后环顾四周。 「这样就全员到齐了呢。为了答谢你们帮忙调查各种线索,我请你们吃些什么吧。」 「不,怎么好意思,我们也是自己想做才帮忙的……」 我这么拒绝了她……却感到有点不对劲。总觉得应该有个家伙一听到这种话题就会马上跳出来才对…… 这个时候,有广播从零星地沿著道路装设的喇叭传了出来: 「走失孩童通知。有一名小学四年级左右的小女生正安置在协寻中心。家中有孩童走失的游客请尽快联络警卫总部。重复一次……」 是女童。 因为和领家发生了很多事,又疑似有幽灵出现,我完全忘了她的存在。可是至少从人类诞生以前就开始存活到现在的她,怎么会受到协寻中心的照顾呢? 「她是什么时候走丢的……」 上落合对我道歉,缓缓地这么说道。 我慌张地对大家丢下一句「我过去一下」,就往警卫总部所在的帐篷跑过去。 也许是身为同行者的责任感驱使,圆阿弥也跟著我一起过来了。 身穿浴衣的女童和几个小孩子一起伫立在协寻中心。她的表情有些不安。 为了问出情报,一个大姊姊对女童露出灿烂的笑容提问: 「小妹妹,你是从哪里来的,今年几岁?」 「我来自别的星系。相当久以前有时空的特异点从距离这里一亿秒差距的位置偶然通过吧,我就是经由它抵达这里的。地球上的观测者所见的年龄大约是宇宙年龄的一半,不过藉由相对论效果换算成原时的话会更小。」 她因为不安而照实回答,让大姊姊苦笑著叹了一口气。 「我也是从别的星球来的。」 另一个小女孩像是要安慰不安的女童般这么说。 「是吗……你是从哪里来的?」 没有多余心神的女童连谎话都无法分辨,只能这么回应。小女孩陷入苦恼,最后说出银河的名称。大概是瞎掰的吧。 「就是那个~安多罗梅达。」 「是吗……真令人怀念,我的同胞应该是去了那里。我原本以为他死了,这样啊,原来那里已经建构起文明,甚至还能输送人力过来这里……那里有没有什么消息要转达的?」 女童眼里含著泪水这么说。可能是寂寞让她激起了思乡之情吧。 看不下去小女孩这么烦恼,我出声说话: 「喂,我来接你了。」 听到我的声音,女童颤抖了一下肩膀,转头面对我。下一个瞬间,她不发一语地快步跑过来抱住了我。 可能是不想被我看到哭泣的样子,她的脸一直埋在我身上。 「……你使用超越人类理解范围的某种力量回来不就好了吗?」 我小声这么说,女童还是没有露脸,用闷闷的声音回答: 「或许吧……」 真不知道她到底是厉害还是不厉害,果然是个奇怪的家伙。 我把手放在停止哭泣的女童头上,和圆阿弥一起回去。 「都是因为你突然不见啦!」 女童这么说著责怪她。听起来还是带有一点鼻音。 「对不起。我一专心起来就会忘了其他的事……所以才总是失败。我也觉得对高砂学弟很抱歉。」 「不会,我们才是。谁叫这家伙不乖乖跟著你。」 我轻轻拍著手掌下的头这么说,女童就发出不高兴的声音反驳: 「可是!她是突然不见耶!」 「好啦好啦。」 我这么边走边应付著她,最后抵达大家等待的地点。 「你没事啊,太好了……」 领家露出温柔的笑容这么说,女童就跑过去紧紧抱住了她。 「姊姊!」 「我……我不是你的姊姊喔。」 「总有一天会变成姊姊的!」 「结……结婚那种事……那个……现在还……」 领家吞吞吐吐地回应,神明学姊就弯下腰来配合女童的视线高度,温柔地向她搭话。 「来,你也可以过来我这边喔。」 可是女童对她根本不屑一顾。 「我讨厌你!走开!」 神明学姊一如往常地沮丧,而西堀安慰著她。 「竟然会走失,果然是小孩子。」 西堀这么挑衅,天沼也表示赞同: 「为了应对这种意外,果然还是应该让她随身带著身分识别牌吧。」 「不要欺负我!」 女童挥著手去打她们两人,却都被轻松地闪躲开来。 濑崎说著「果然还是应该由我保护她……」,似乎重新涌起了一股神秘的使命感。 结果我们还是决定接受上落合的好意,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逛著摊贩。 「想吃什么尽管说。」 我们很客气地面对大方地这么说的上落合,只有女童…… 「哇~请客!」 很兴奋地说著这种话。她不久之前明明还在哭泣,现在却已经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起来就只是一个唯一的优点是精神好的笨小孩。 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这附近还是很热闹,挤满了许多情侣。他们应该是在努力创造一个「无法忘怀的夏天」吧。他们逛完祭典之后肯定还有很多别的计画,不过我光是想像就感到非常厌恶。 说到浴衣的装扮,就有个老套的情境。也就是女方穿著不习惯的和服和木屐,鞋带却断裂,没有办法再继续逛难得的祭典,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家才好……本以为约会会有个遗憾的结局,男朋友却提议要背她回家。这份体贴和宽阔的背影让他背上的她比逛著祭典的时候都还要更加小鹿乱撞──大概是这种感觉。鞋带根本不可能这么凑巧地断掉,这单纯是现充的恋爱脑所制造的妄想。而且干嘛要背著别人走那么长的距离!叫计程车不就好了吗。 当我在脑中想著这种逆耳忠言时,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退到队伍最后方的领家,发现她有一点拖著脚的动作。 我退到后面,走在领家身边向她搭话。 「怎么了,脚会痛吗?」 「……没有,我没事。」 虽然领家这么说,她走路的姿势却很明显护著右脚,脸上浮现的汗水也不像是因为天气热而流的。 「你看起来不像是没事。」 我这么说著蹲下来看她的脚,领家就停下脚步让右脚远离我。 「仔……仔细看别人的脚这种下流的事……就连现充也不会做!」 被领家从出乎意料的角度这么批判,让我反而忍不住注意她的脚部造型……她穿著木屐的雪白玉足的确非常优美。 「为什么你会想到那个方向!不对吧。」 我这么说著,让目光离开眼前的左脚,望向她刚才拖著的右脚。虽然领家拚命保持距离,想要遮掩……我还是看见她的拇趾和食指中间夹著鞋带的根部附近渗出了红色的血。 「……磨破皮了吗,都流血了。应该很痛吧。」 「没有那回事。对锻炼出反恋爱精神的我来说,这种程度的外伤根本……」 领家这么说著,想要踏出步伐走路,却忍不住发出「呜……」的哀号,失去了平衡。我反射性地伸出手扶住她的身体。 「看吧,果然还是会痛嘛……我记得你家就在这附近。我送你。」 听到我的话,领家还是表示反抗。 「不用了,我可以一个人回去。你就和大家一起……」 「我怎么可能把这种状态的人放著不管!」 我加强语气这么说,领家便陷入沉默。我决定先送她回家再回来,对走在前头的大家说明了事情原委。 「好了,走吧。」 我回到领家身边这么说道,她就不再多说什么,跟我一起迈出步伐。 在终于通过人群,来到夜晚宁静的住宅区时,领家的脚步停了下来。 「我想稍微……休息一下。」 这么说著的她因为痛苦而颤抖著音调,脸上还浮现著大颗汗珠。虽然她只字未提,但肯定从演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痛了。 「没办法了,这是最终手段。」 我这么说著,绕到领家前面背对她,蹲了下来。 「我背你,上来吧。」 虽然领家很是憔悴,还是没有办法轻易接受这个提议。 「别……别说傻话了!我怎么做得出那种像是现充的行为!」 「不,这也是没办法的吧。而且这附近一个人也没有,不会被别人看到。就算这是现充式行为,既然不会被他人观测到,就只是单纯的出手相助而已。」 「那根本是歪理!」 领家这么说著表示反抗,但发现我坚持不退让以后,就勉为其难地把手放到我的双肩上了。 「你不抓得紧一点,我很难背耶。」 「我……我知道啦!」 领家小心翼翼地把身体靠到我身上,但是比起一口气完成动作,这样慢慢来还比较容易让我紧张。她的手搂住我的脖子,体重靠到我的背上。同时,甜美的气味比先前都还要更强烈地搔弄著我的鼻腔。 我把手绕过领家移动到我腋下附近的大腿,紧紧抓住。 「……嗯!」 「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啦,我会紧张啊!」 「这……这都要怪你的摸法!」 领家这么说著扭动身体,在我的手中晃动的大腿触感逐渐夺去我的思考能力。 「我……我要抬起来了!」 「……嗯。」 她搂住我脖子的柔韧双臂一下子加强力道。我整个背部都可以感觉到领家的体温。 我尽量压抑住快要昏厥的意识,把她的身体抬了起来──比我想的还要轻盈许多。 「……你真的有好好吃饭吗?」 插图010 「吵……吵死了,我的体重很正常。少啰嗦,快点前进!」 就连这种臭骂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都会让我觉得脑袋一片空白。 在这之后,我朝著领家的家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我仔细注意著夜晚的住宅区飘扬的美味晚餐香味,还有从屋里传出来的电视声音,家人的谈笑声等等。因为如果不这么做,我就会被背上的领家吸引注意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在路途走完一半的时候,远处响起砰的一声震动空气的声音。 「啊,是烟火啊。」 在我背上一直不发一语的领家,用有点开朗的声音这么说道。 「烟火吗……这种愚蠢的行为可以说是现充文化的极致。」 我回了这么一句话,领家就马上回应了: 「嗯,没错。烟火这种东西,自古以来就是受到恋爱至上主义者利用的洗脑道具。明明就位在千叶却在冠上『东京』之名的恋爱至上主义者洗脑设施(迪士尼乐园)放的烟火就是最好的例子。」 领家虽然这么说,似乎还是一直望著烟火升起的方向。我光是背著她走 路就分身乏术,实在没有办法看往那边的方向。 「领家,你要连我的份一起把烟火烙印在眼里。然后把这份愤怒转化为今后的革命原动力。」 「…………」 「……领家?」 我对不知为何陷入沉默的她出声询问,领家就马上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说了:「不,没什么。」 看不到模样,只能从远处听到声音的烟火其实也很不错。领家可能是失去兴趣,又或者是对现充文化感到厌恶,她的目光离开了烟火,把脸探到我的右肩上方,注视著行进的方向。 「暑假也快要结束了呢。」 对于领家这句话,我回应道: 「是啊,接下来终于要忙起来了。我们必须要求暑假时只顾玩乐并晒成小麦色的现充自我批判。」 「当然了!……可是,这也是最后一次像这样在暑假和大家……和你一起出门了。」 「你说得没错。接下来就可以专心投入新学期的第一场作战了。」 对于我这句话,领家并没有回答。 相对地,她比目前为止都还要更用力地搂住我的脖子。 因为穿著浴衣的关系,身材并没有很明显的凹凸,但是贴得这么紧密,我的背还是会清楚地感觉到那种柔软的隆起。她的头发有时候会抚触我的后颈,每次都会让我的身体流窜起一股甜蜜而沉重的神奇感受。 「高砂……」 领家用柔和的音调这么呼唤我。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来到她家附近了。 「谢谢你,那个……」领家断断续续地说道。「谢谢你陪我一起走到这里。」?对于这句带有双重意义的话,我找不到可以回应的句子,只能不断往前走。 我们终于抵达领家的家门前。 好久没有来了。我最后一次来到这里──应该是情人节粉碎抗争那天,夜色未明的决战前吧。 「在剩下的暑假,你也要好好指导我们啊。」我这么说著,把领家放下来。「到了新学期,又要你以议长的身分活跃了。早点把伤疗养好吧。」 「是啊……吶,高砂。」 「什么事?」 我回头反问,看到领家就像是在拣选词汇一样,低下头微微动著嘴唇。从浴衣的领口伸出来的脖子通过下巴,顺畅地连系著那张漂亮的脸。她的眼神朝下,使得纤长的睫毛看起来更加美丽。 「……没什么。明天学校见。」 领家忽然抬起头,开朗地这么说。 「嗯,明天见。拜拜。」 我这么说著和领家道别,回到大家身边看著祭典结束。 2 自从那天以来,针对鬼故事的调查也还在持续著,但却是徒劳无功,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进展。我们曾经好几次抓住可能有线索的迹象,却都在沿线调查的最后突然前功尽弃。 暑假接近尾声的某天下午,我在社办大楼的走廊上意外撞见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其中一人──圆阿弥。 「你好,高砂学弟。」苗条又高挑的圆阿弥就像平常一样露出温柔的笑容说道:「你怎么了呢,表情看起来不太高兴呢。」 「你好……那个,虽然我也有和电影研究社等人合作调查那则鬼故事,但过程不太顺利。」 我这么回答,她就静静地呵呵笑了。 「你完全没有必要感到自责。我们只是请你们在我们基于兴趣所做的事情上帮个忙而已。」 「这我知道……但总觉得有些地方莫名地让我很在意……」 我不太清楚自己这种感受究竟是源自于什么。不过我就是忍不住想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圆阿弥这么说完,靠近窗边仰望著天空。单看夏末的无云青空应该会给人清爽的印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却让我不禁有一种寂寥的感觉。 「就算感觉到答案就近在眼前,却不管伸出几次手都触碰不到,那种感觉让人很心急。」 「没错,就是那种感觉。」 我积极地插嘴说道,她就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眼睛望向远方。她到底是凝视著多么遥远的尽头呢?看著她的眼神,我的思绪好像会渐渐远去。 「可是,这种事在我们的周遭应该是随处可见的吧。」圆阿弥仍然眺望著窗外说道:「世界上有各种事物都隐藏在谜团之下,若无其事地存在著。就算完全不了解这些事物背后的『真面目』,我们还是可以正常地和这种未知事物共同生存下去。 一旦开始在意,我们有时候就会忍不住为了找出真相而一头栽进去。我们无论如何都会想要揭露出秘密。就像数学以解开和谐世界的奥秘为目标,就像物理将大自然分解为一个一个的基本粒子,还有──就像我们忍不住不计代价去了解他人的真心一样。」 面对过去不曾这么健谈的她所说的这段雄辩,我实在找不到可以回应的言词。圆阿弥接著再度面对我的方向,就像是要代替赎罪一样露出笑容,然后开口: 「可是那并不是付出多少努力就可以明确而详细地解开一切问题的东西。而且──让谜团永远是谜团,不是比较美丽吗?」 「是……这样的吗?」 「一定是的。」 她只说完这句话,就带著笑容对我挥挥手,走下了阶梯。 被留在原地的我感觉就像是受到拋弃,陷入了不可思议的感伤之中。 ○ 在暑假即将结束之前,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地上社办进入了最后冲刺。 第二学期最大的活动就是校庆。校风较为自由的我校所举办的大规模校庆非常有名,其盛况甚至会吸引其他县市的国高中生特地为此前来。不只是挤满这栋文艺类社办大楼的各种文艺类社团,从一年级到三年级的各个班级都会为了使活动成功,而从相当久以前就开始努力准备。 班级内的感情连系因此增强的话,交往的情侣当然也会增加。像是对平常很不可靠的那家伙单手拿著锯子或铁锤,下巴滴著汗水专心制作道具的模样动心;或是因为形象懒散的那个女生超擅长做料理,被她贤慧的一面深深吸引……某个班级因为工作进度不太理想,所以住在学校赶工,又有某对男女因为输了猜拳而被派去附近的超市负责采买:「我们的运气还真背。」「是啊,为什么会输呢?」刚在社办大楼的简易盥洗室冲过澡的她身上,有一股洗发精的甜香乘著晚夏的微风飘过来,让男生心跳加速:「我……我帮你拿!」尴尬的他坚持这么做,伸手去帮忙搬她手上的东西。「不……不用了啦,没关系。」「不,我帮你拿啦。」当他这么硬抢过来的时候,因为触碰到对方的手,两人之间陷入沉默,结果由男生拿重物,两个人肩并肩走著,女生看到男生提著一袋大容量宝特瓶的手腕浮现的肌腱,感到小鹿乱撞,虽然她对他开口说「你真体贴」,害羞的男生却只能回答「嗯……嗯」,两人前进的路上看到公园,女生调皮地提议「欸,我们去那边玩一下吧」,而男生也答应,两人怀念著小时候玩过的类似游乐器材,弯著长大的身体才终于钻进像雪屋般的小小半圆形结构中,里面比想像中更狭窄,使两个人的膝盖不得不靠在一起,男生对女生近在咫尺的体温和气味感到不知所措,女生则是在男生身上察觉到平常没有特别注意的骨感手指和粗旷身材而不禁愣住,双方都不发一语地别开目光,看到他吞咽口水时移动的喉结,不知如何是好的她倾斜著靠在墙壁上的身体,倚在他身上,抬眼看著男生,那一对像是在期待著什么的湿润双眼和飘扬起来的甜蜜香气,终于让他丧失理智…… 这类必须爆炸的案件会发生在许多班级之内。给我专心采买啦!就 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家伙,事情才会做不完啦。 根据某个可信赖的情报来源,班对里面其实大约有半数都是在这场校庆的准备期间、当天,以及校园生活中最大也最邪恶的现充活动──后夜祭上产生的。后夜祭──据说在这个时候,当我们非现充藉著某些理由早退或是远远观看活动进行时,现充就会进行男女手牵手跳舞的极无耻行为。 这种可谓现充庆典的校庆,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是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校庆粉碎抗争──下学期的这场作战将会是我们的活动主轴!」 领家先在白板上列举出接下来的计画,然后在「校庆」的地方一圈一圈地画出一个圆。 社员们也都各自拿出了干劲。 「一定要击垮忽视文艺类社团展览的现充。」「对为了筹到庆功宴费用,而在经营摊贩时贪图暴利的现充挥下制裁的铁锤吧!」「把选美比赛之类的东西摧毁掉吧!」「祭典原本是非常神圣的,绝对不可以放任现充污辱文化!」 我们已经对此采取了各种对策。我和领家从一段时间之前就开始兼任校庆执行委员,藉此引出内部情报。西堀出席文艺类,濑崎出席运动类社团的代表会议;神明学姊身为被擅自选出来的去年度选美比赛霸主,在这个企划上拥有强大的发言权;天沼会以班级代表的身分潜入班级企划会议。现充的落败已经是无可避免的了。 「校庆粉碎抗争是决定往后反恋爱活动之成败的巨大关键!只要可以在这场活动上好好展示我们的存在感,我们的胜利就已经注定……」 领家精神抖擞地说著这些话的时候──叩叩,一阵敲门声响起。我们照例开始慌慌张张地准备进入接待模式。 打开门走进来的人是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上落合。 「有一阵子没见了呢。」 她这么说著走到房间中央,然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她之前的浴衣装扮有把头发往上固定起来,露出美丽的脸庞,但现在却像平常一样,被垂落下来的长浏海遮住了。真是可惜。 神明学姊在她开口要求之前就动手泡茶,然后放到她面前。上落合点头应了一声「嗯」就含起一口茶水,然后吞了下去。她的态度完全没变。 「我今天过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那个七大不可思议的其中一个鬼故事。」上落合开门见山地说道。「自从夏日祭典之后,你们这边有什么进展吗?」 对于她的问题,我心中带著歉意回答: 「这件事……没有什么进展。虽然总是可以找到有力的线索,但消息到了最后都会突然断掉。」 我说著「对不起」向她道歉,上落合就摇了摇头。 「其实我也是同样的状况。几乎找不到追加的情报。」 听到她这句话,我虽然感到松一口气,却也有种不甘心的感觉。 上落合又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我勉强得到的只有超越故事内容的情报。调查这则鬼故事的时候,该名调查员就会遇到某些不顺遂的情况,所以无法查明真相──这种事本身好像也包含在鬼故事之中。」 我感到背脊发凉。 「那么,意思是我们也进入到故事里面了吧。」 「没错,我们现在这么烦闷,也都包括在这则鬼故事的范围内。」 「哈哈……」 虽然我表面上是在笑,但这种事态实在是让人笑不出来。 上落合暂时沉默了一阵子,然后这么宣言: 「因为这样,我打算在这里停止调查。风纪委员──特别是高砂,多亏你的付出,我才可以确定很多详细资讯。谢谢你。」 对于她这种不像平常风格的道谢,我感觉到一丝寂寞。 「现在放弃还太早了,我们再继续调查一下吧。」 虽然我平常不会在一件事情上投入太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谈到这件事就会变得很固执。先前圆阿弥对我说的话在我的脑海中复苏。 「虽然我很感谢你这么说,但我也不能只拘泥在这个问题上。到了第二学期,你们的工作量也会增加吧。我觉得这刚刚好可以当作一个段落。而且……」 圆阿弥先前的身影和现在在我眼前的上落合重叠在一起。 「让谜团永远是谜团比较美丽──也有这种看法。七大不可思议之中,有一个绝对无法查明真相的故事,这样应该也相当奇妙吧?」 圆阿弥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这句话……有什么由来吗,我是说……让谜团永远是谜团那一句。」 我这么问,上落合就一脸不可思议地回答了: 「是啊,历代的报告书中对这个故事的纪录一定会用这句话来总结。『──或许让谜团永远是谜团比较美丽。』我总觉得听起来像是不甘愿认输,所以不太能接受,但是我这次大概也要得出这种结论了……话说回来,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我没有多想就回答了她的问题: 「啊,因为之前圆阿弥学姊也说过同样的话。我想既然她和你会说出同一句话,应该是有什么出处吧。」 此话一出,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领家先乾咳了一声,然后小声地对我开口说道: 「你明明对我说了那种话……竟然就马上和别的女人……」 「等一下等一下,我只是有和她联络而已啊。」 我这么说著,安抚快要往错误的方向暴冲的领家。 这个时候,上落合突然说道: 「抱歉,你说的圆阿弥──是谁啊?」 我一时间哑口无言。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在开玩笑。 「呃,那个……圆阿弥学姊是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另一名社员吧。那个身材苗条,总是面带微笑的……」 陷入困惑的我挤出这些句子,上落合却立即断言道: 「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社员只有我。我是一个人。」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因为混乱而开始头昏眼花。 「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而且之前参加祭典的时候也是……你们第一次过来的时候也是两个人一起待在这间教室里的啊。对吧,其他人不是也有看到吗?」 我向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成员们寻求同意──大家却都目瞪口呆地保持沉默。 其中,领家用带著怒气的语调这么回应: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高砂。上落合从第一次来的时候开始不就是一个人吗!……那个叫做圆阿弥的家伙到底是哪里来的女人!」 虽然领家这么追究,我的脑中却已经因为疑惑而变得一片混乱了。 发生什么事了,这是某种玩笑吗,是不是什么整人行动? 我头晕目眩地思考著这些事──这时却又有一阵敲门声响起了。 濑崎回应「请进」,访客便打开门走了进来。我一看,发现是电影研究社的那两个人,上峰和她的学妹。 「啊,大家好。那个时候真的很感谢大家的照顾……」 上峰环顾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成员们,首先礼貌地低下头这么说道。 「咦,学姊,你是因为什么事情受到风纪委员的照顾?」 学妹这么问,上峰就稍微红了脸说著「别再提这件事了」来敷衍带过。然后她注意到上落合的存在,向我们发问: 「那个,请问这位是……」 「我是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上落合。我曾经请风纪委员协助调查七大不可思议的其中一个鬼故事。」 听到上落合本人的回答,上峰拍了一下手掌。 「原来如此, 就是你啊。那这样时机刚刚好呢。」 上峰这么说完,站在她后面的学妹就从包包里拿出文件,摊开到桌面上。 我还在恍神的时候,事态就把我拋在后面,不断进展了。 「高砂学弟找我们帮忙调查之后,我们也查了各种事情。因为听说鬼故事里的那个女学生隶属于电影研究社,所以我们过滤了许多过去的情报……社办里好像都没有留下线索,甚至有刻意湮灭证据的痕迹。」 上峰这么说完之后,她的学妹开始接著说道: 「可是最近,我们偶然有个机会可以见到很久以前毕业的校友……现场刚好有当年隶属于社团的人,所以我们就试著问问看了。结果,对方似乎有留下当时的资料,于是就寄给我们了……」 我的目光落在桌面的资料上,的确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年代久远的东西。除了文件以外,里面还混著几张照片。而我在其中找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上峰稍微降低了音调,补充说道: 「很遗憾的,其中有人已经过世……是一位叫做圆阿弥的学姊。」 我被一种心脏重重往下一沉的感觉侵袭。房间的温度就像是急遽下降一样,除了电影研究社以外的人都噤声不语。 上峰对流窜在我们之间的震惊浑然不知,继续说著话: 「说她已经过世其实并不正确。她好像在在学中的暑假失踪了。所以现在才会……认定她已经死亡。对方并没有告诉我们详细情形──因为我们也不好意思硬是问出来。」 上峰这么说完以后过了一阵子,我开始颤抖著起鸡皮疙瘩。 她是长得很像的另一个人。只是姓氏凑巧相同罢了──我想要这么说服自己。不过,我办不到。 照片上的她,脸上浮现著和我所见到的圆阿弥一模一样的柔和笑容。 「这……这是你设计好的吧,高砂!」领家站起身来,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一定是你和电影研究社事先串通好,想要吓唬我们吧。还……还真是一个用心良苦的恶作剧呢,即便是我也有一点吓到了。」 她的膝盖抖得不像是只有吓到一点,领家努力表现得很镇静,嘴硬地说道。其他的成员也脸色发白,笑著点头赞同领家的话。 「高砂,太恶劣了。」「这样或许很消暑呢。」「真的不要再这样了啦~」「……学长,你待会儿跟我来一下。」 另一方面,上落合完全没有动作,只是专注地盯著桌面上的资料。 而电影研究社的两个人则非常困惑。 「恶作剧……是指什么?」「这些资料是刚刚才寄来的耶。」 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社员的脸色又更加苍白了。 「喂,高砂,你也说句话吧!你不说话我们怎么会懂!」 我想办法维系住快要远去的意识,一一回想起我和圆阿弥之间的互动。 一开始她来到社办的时候──上落合说著话,她只是站在一旁而已。然后我为了询问联络方式而冲出社办,当时是我第一次和圆阿弥说上话。那时候在场的只有她和我两个人。然后在超自然现象研究社吃火锅的时候──我没有看到圆阿弥的身影。我被其他社团的成员们吸引了注意力,没有发现她不在。最近一次遇到她是之前在走廊上说话的时候。当时也是单独两个人。 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曾经和圆阿弥互动过……? 话说回来,只有我和领家留在社办里的那一天,我们两个接近彼此,气氛变得很奇怪,就像是看准这个时机,有敲门声响了起来。我打开门之后看到圆阿弥,然后我就走到走廊上和她交谈。在男女气氛绝佳的时候现身──这和鬼故事的内容完全相符。 对了,祭典的时候怎么样?当我因为她的浴衣装扮看得入迷时,我记得领家说了这么一句话训诫我: 『你在看哪里啊,快点来开作战会议了!』 我本来以为这句话是在责备我被女人的浴衣装扮迷惑而疏于反恋爱。不过──如果说那真的是因为我正在望著空气呢……? 我更加详细地追溯著记忆……然后发现一个重点。 除了我以外,还有另一个人有和圆阿弥互动过。 那个人……就是女童。 那场夏日祭典,我去接走失的女童时,圆阿弥也有跟过来。当时女童和她确实有交谈过。 某个可能性在我的脑中浮现。 ──又被摆了一道。 话说回来,我曾经嘲笑过被灵异节目吓到的女童。为了报仇,她才会做出这么精心筹备的恶作剧。 她创造出只有我看得到的「圆阿弥」,最后再像这样吓唬我。令人不甘心的是,这个计画漂亮地成功了。 「我觉得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我只留下这句话就走出社办。我的后方…… 「喂,高砂,等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领家的这句话传过来,但是为了查明真相,我不得不赶紧回到自己的家。 我几乎是用奔跑的速度从车站返回自家,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往玄关前进。 要怎么质问她比较好呢……词句在我的脑中不断空转。虽然女童过去也曾经从各种角度来妨碍我,但这次造成的伤害特别大。而且,从妨碍反恋爱的意义来看,这次事件的关系也相当薄弱。这单纯只是针对我的恶意行为。 我打开锁,低著头直接走进昏暗的室内。女童还没有回来吗……? 就在这个时候。 有一种冰凉的触感突然贴到我的脸颊上。与此同时,一股血腥味窜进我的鼻腔。 「咿!」 彻底收缩的喉咙吐出这种嘶哑的声音,我往后退,然后重重地一屁股跌坐在地。 我的视野因为疑惑而变得一片通红。心脏怦怦怦地跳动著。极度的紧张让我听不到周围的声音。 过了一段时间,我的心跳终于稳定下来,缩小到极限的视野逐渐扩展。我一边缩紧身体摆好架式,一边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穿过玄关的门再往前一点的位置,有某种东西浮在半空中──不,是用线吊在半空中。我凝神细看──发现是一块生肉。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哒哒哒的一阵脚步声响起,有个娇小的人影从屋里靠了过来。 是女童。 「你叫了『咿』一声!平常总是从容不迫的你也会吓成这个样子啊。哎呀~真是大快人心!你之前在我看灵异节目的时候污辱我,说我会害怕,其实害怕的人是你吧!你是想要把耻辱强加到我身上吧!不,我一点也不生气,因为我是创造人类的神嘛,我不可能对自己创造的东西记仇的。我反而打从心底同情你这种胆小的心性呢!」 女童非常快速地用我过去从来没有见过的快活神情,这么说了一长串的话。她完全有在记仇。 可是我的确有被吓到。我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拍拍屁股,然后取下垂挂在半空中的生肉,往女童丢过去。生肉应声贴到女童的脸上,她把生肉从脸上拿下来,依旧露出身处优势的笑容。 我和女童一起洗了脸,然后前往客厅。这个时候,我的心脏和情绪都已经稳定许多。 我也在玻璃杯里倒了一份给女童喝的麦茶,放到桌上。坐在对面的她高高在上地说「辛苦了」,然后喝下一口茶。 「话说回来,你吓成那个样子,反而让人很佩服呢。声音也很不错。我怎么没有记得录音呢。」 眉飞色舞的女童坏心眼地这么说。 「不,我真的败给你了……」 再怎么掩饰也没什么意义。我决定老实地认输。 「没想到 第3章 基于科学式反恋爱主义之运动展开的实际情况 1 校庆当天终于到来。从一大早开始,校舍就因为正在作最后冲刺的学生而变得吵吵闹闹的。熬夜准备的人完全进入了亢奋状态,到处都有笑声传出来。 在平常的上学时间以前,学生们就已经集合在各自的岗位上,进行最终确认。 我和领家一起床就马上来到教室,帮忙做细部调整的工作。然后我们又到校庆执行委员会露脸,领取今天要用的对讲机等道具,进行事前讨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准备早就已经结束了──我们打算藉由一大早乖乖参加班级企画和委员会的举动来确保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太阳渐渐升高,开始照暖在夜间冷却的地面。学校预定在十点开放,让一般来宾进入校地。在开放的三十分钟以前,会在礼堂举办开幕式。 『礼堂要开门了,请引导学生进入。』 有人透过对讲机联络所有的执行委员。校舍马上开始广播,除了真的火烧屁股的班级以外,大家都陆续往礼堂集合。 开幕式上的节目有管乐社的简单奏乐和学生会长兼校庆执行委员会长──宫前的致词。 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就盯上了这场几乎所有学生都会参加的活动。 铜管乐器演奏的入场号曲响彻了礼堂,让原本吵闹的学生完全安静下来。马上有人用麦克风大声宣布: 「校庆开幕!」 整座礼堂响起如雷的掌声。喜欢鼓噪的人还会吹口哨,气氛非常热闹。 这时候,要为校庆的开幕致词的宫前学生会长从舞台旁走上台。在狂热的人群之中,平常工作时总是很冷静的她看起来也有些静不下来。 宫前在讲台前转身面向学生。她张开嘴──看准这个时机,我们准备的机关发动了。 『在这个校庆开幕的日子里,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在此向各位献上祝贺──现充爆炸吧!』 听到彷佛从天而降的声音,学生们开始躁动。校庆执行委员的对讲机马上传来宣告紧急状况发生的怒吼,可是领家的录音演说是从我们擅自装在天花板上的喇叭播出来的,所以不管他们怎么调整现场的广播设备都没办法停止。 『校庆──班级、社团、委员会,每个团体的人都会朝著名为校庆的目标一起努力。在过程中克服反目或挫折的经验,最后完成一个创举的各位应该会对自己和自己与同伴的团结力产生极大的自信吧──然后,就像是被这股狂热触发一般,恋情会萌芽。各位之中应该有不少人都在准备期间和异性急速拉近距离,然后有了不小的进展。接下来的校庆期间,或者是营火晚会、庆功宴,肯定也会有很多男女会发展出特别的关系。各位会如此华丽地装饰青春的一页,感到「充实」与喜悦。 可是这时候的我们不得不强调──各位的观念完全是错误的。这是因为你们所尊崇且期望的「恋爱」这个概念只不过是空虚的骗局! 放弃青春的一切吧!不要再用轻浮的态度跟异性纵情玩乐,浪费人生了!』 随著演说的进行,学生吵杂的声音时时刻刻都在变大。 「这是那个吧,应该是假的吧。为了让场面更热闹……」「不,他们看起来是真的很惊慌耶。」「喂,该不会有恐怖攻击之类的事吧……」 四周传来这样的对话。 宫前原本很冷静地在台上下达指示,但可能是演说一直没有停止而失去了耐性,她终于退到了舞台旁边。 这个时候,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身为引起这场骚动的始作俑者,每个人表面上都装出一脸担心的样子,内心却正在为计画的成功偷偷窃笑。 「……成功了。」「是啊。」 我小声地跟身旁的领家这么对话。使用播放录音档的手法,让我们可以在安全范围内观望事态进行,感觉起来相当愉快。 演说还在继续下去。 『究竟什么是恋爱──各位可曾如此扪心自问?在这个视恋爱为理所当然的人类社会,这个疑问被巧妙地掩盖,就连要发现都非常困难。可是一旦面对到这个问题,各位都一定会感到困惑──实际上你们完全不了解一般人从不怀疑的爱情、恋慕等概念是指什么。不了解也是当然的──因为它欠缺内涵又空虚,是被「发明」来从外部任意控制我们感情的概念! 关于束缚人类自身的自虐系统──恋爱,我们已经再三说明过了。抱持恋爱至上主义,试图将各位高中生引导到「恋爱」社会并将你们化为奴隶的学生会──大性欲赞会面对想要将不利于自己的真相昭告天下的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使用了人多势众的军事力量不断压迫。可是我们直到反恋爱精神在这个世界上生根,全人类都变成非现充为止,绝对不会屈服于这股压力! 为了证明学生会先前发动的搜捕行动不过是扮家家酒,完全是白忙一场,我们现在才会在这个场合发表演说。我们会不断地对各位仔细解说名为恋爱至上主义的邪恶系统。』 「各位同学,不可以听信他们的疯言疯语!」 虽然以宫前为首的学生会成员都对学生这么呼吁,但在陷入轻度恐慌的礼堂里却很难传递出去。 『各位为了与异性建立恋爱关系,付出的牺牲实在太大了。恋爱至上主义者会违逆自然,把头发染成其他颜色,往上抓翘,还会用颜料涂抹在脸上当作装饰,在身上配戴贵金属。各位会付出夸张的金额购买没有机能性可言的服饰,为了称为名牌的幻想而存钱,为了买下马上就会坏掉的进口车而挥汗工作。 你们是否有想过──如果没有这些浪费的行为,你们可以过著多么轻松的生活!可是你们无法抵抗名为性欲的强烈重力,只会用古怪的散财方式束缚自己,折磨自己。而这正是想要在这个世界散播恋爱至上主义的大性欲赞会的诡计!他们想要利用恋爱夺走各位的财力、气力、思考能力,将全人类都变成可以任意摆布的傀儡! 我们必须结合智慧与勇气,对抗他们的阴谋!为此,我们要有所自律,随时小心不要沉浸在名为「恋爱」的力量中! 否定恋爱吧!克服繁殖冲动吧!被性欲操控著逐渐耗损的人生究竟能有什么意义? 我们在此对趁著学生内心脆弱时企图宣扬恋爱的学生会,也就是大性欲赞会重新表达反抗之意!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将彻底否定恋爱至上主义横行的这场校庆! 各位同学,现在正是挺身反抗之时!深深地反省自我,在开始质疑自己憧憬恋爱的心情时,就和我们共同奋起,对抗权力吧! 时机已经成熟,现在只欠各位的坚强心意而已了! 现充爆炸吧!』 这声喊叫结束后,喇叭停止播放声音,舞台上方有布幕缓缓下降。上面写著「现在马上将恋爱至上主义逐出这个校园!」「对染上恋爱至上主义的校庆说no!」还有「现充爆炸吧!」的文字。虽然这种演出手法相当诡异,却能非常有效地让执行委员全愣住。 虽然后来宫前重新开始发表了开幕演说,学生却听得心不在焉,执行委员则为了抓住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尾巴而四处奔走。我们在校庆一开始执行的作战,就这么完美地成功了。 ○ 就像是要勉强否定开幕时的这场混乱,学校还是要依照原定时刻开放一般来宾进入。 为校庆所搭建的门上大大地挂著今年的主题标语──「青春(人生)苦短,恋爱吧少男少女」。把青春故意念成「人生」根本莫名其妙,在少女前面硬要多加个少男也很不通顺。想到这个标语的人将来肯定会给小孩取个蠢名字。 不管怎么样,这道门前就像往年一样挤满了许多一般来宾。因为是校庆执行委员而被安排来站 岗的我和领家穿著印了蠢标语的t恤,正在准备开放入场。现场看起来果然是国高中生比较多。 「这是向众多学生宣扬反恋爱的难得机会。如果是还没有完全受恋爱荼毒的国中生,说不定会愿意倾听我们的主张──我们要以大跃进为目标。」 领家的眼神闪烁著锐利的光芒,扫视等待入场的人们。因为刚才的作战成功,我们开始渐渐恢复了自信。 「是啊,今明两天应该会变成反恋爱运动史上值得纪念的日子吧!」 我这么回应,领家就点了好几次头。 『马上就要入场了!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掌控整体进度的执行委员那兴奋的声音从对讲机传出。各个岗位的负责人都各自表示已经作好了万全准备。 『那么依照原定时间,十点整开放入场!……三十秒前……十秒前……五、四、三、二、一……』 在这段倒数之后,各地传出喊著『零!』的声音。原本封锁入口的绳子被收回,一般来宾就像雪崩一样涌进校内。 我们喊著「请不要推挤!」、「不要奔跑!」等口号,控制入场状况。在同样的地方工作,外表又很像那种人的家伙一个人窃笑著说「那边请放进一本型录的份~」,但却没有人听得懂。 最后喇叭播放出欢迎来宾的广播。校舍内的学生知道已经开放入场后便开始鼓掌。 「哎呀~听到盂兰盆节和年底的这种掌声,就让人精神饱满呢!啊,今天是校庆呢,失礼失礼。」 刚才的那家伙装熟著前来攀谈,但是因为怕麻烦,我和领家完全视而不见。 入场时的混乱告一段落,我们终于获准离开岗位。因为距离班级摊位的排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为了在今后的作战执行时能够更容易判断状况,我和领家决定到处逛逛。 虽然还远远不到人潮拥挤的高峰,校舍里的来宾人数却已经多到有点难以走动了。眼神闪闪发光的国中女生手上拿著活动导览,正在讨论接下来要去逛什么地方。穿著其他学校制服的男女以这里和自己高中的不同之处为话题,聊得非常开心。 迎接这些来宾的校园也充满了活力。每间教室的外墙都有装饰,平常很单调的走廊热闹得像是别的地方。学生们在这里穿著各式各样的服装,忙著发传单或是招揽客人。每个人都很尽情地投入名为校庆的青春活动。 「太刺眼了……」 感受到这股正面能量,我用手遮住眼睛的一半这么说,领家也用无力的声音赞同我的看法: 「为什么呢?我总觉得好像见到了自己不适合待在这种空间里的明确证据……」 可是如果因为不擅长就逃避,那就没办法进行调查了。我们咬紧牙关,开始走进享受校庆的人群之中。 「……首先就去看看展览吧。」 我赞成领家的提议,走向文艺社团举办展览的区域。在大约两间教室大小的中型教室里,有四个文艺社团在各个角落举办展览。 「铺在步道上的地砖研究社」正如其名,研究的是铺在步道上的地砖,展览上展示的是地砖的素材,脚踩起来的触感评论、潮湿时的摩擦系数,还有最重要的铺设花样等各式各样的资料。各名社员推荐的花样都有热情的笔调作介绍,要在步道上铺设地砖时很值得参考。 「能源问题研究社」藉由研究并装设各种机关,寻找将重力转换为替代能源的方式。虽然他们本人应该很认真看待,在旁人的眼里看来却只像是一场笑话。希望他们能以实际做出永动机为目标去努力。 「第四回家社」发表的是围绕著「回家」的各种问题所延伸出来的哲学式研究。名为「回家社」的社团真实存在已经是老哏了,但这所学校有四个回家社,被并称为技巧之第一、力量之第二、速度之第三、理论之第四。第一到第三回家社现在应该已经在家了吧。我尝试著阅读了展览上的《回家──关于其不可能性与不可避性》,从「『回家』的意义」、「『意义』的意义」、「意义的『回家』性」之后开始出现德希达和德勒兹等哲学家时,我就想要回家了。 「ntr研究社」发表的研究是关于所谓「被睡走」为题材的创作。到了他们这种等级,比起男主角的女朋友被其他男人抢走的直接剧情,主角和女主角正常放闪的内容似乎比较合胃口。「同为高中生的他们和喜欢的人互相结合,使多余的年轻能量撞击出火花,我却……我却……」这种绝望感好像让他们难以招架。他们主张所有的故事都是ntr。虽然他们姑且算是非现充,但是症状严重到这种地步,就连邀请他们加入反恋爱运动都没办法。光是我和领家肩并著肩来看展览,站在海报旁边的社员就不禁发出「啊……啊……」这种不成声音的声音,虽然眼眶里微微含著泪,放松的脸颊却满足地泛著红晕。不快想想办法就要变成废人了。 逛完一圈后走出教室后,我和领家比进去之前明显衰弱了不少。 「世界上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闭上眼睛并用手指按住眼皮的领家说道。如果想要让全校学生都认同反恋爱思想,除了现充,我们也必须说服这些特殊的人种才行。比起让恋爱至上主义者转向反恋爱,这说不定是更为累人的工作。 后来,我们继续在校内各处巡视,进行了调查。我们被误认为情侣,被迫跟诡异的吉祥物一起拍纪念照;还被占卜馆的人夸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随意晃进去的轻食店端出了一个大玻璃杯插著两根吸管的饮料;但身为优秀的反恋爱战士,我们完全不为所动。 「……像这样两个人走在一起……果然会被当作是情侣。」 领家用低沉的音调别开脸这么说。可能是人潮太拥挤了,她的脸上带著微微的红晕。 「是啊,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恋爱至上主义在社会上蔓延的情况有多么严重。我们必须改变这种世界。」 「没错,正是如此!」 领家虽然用强而有力的声音这么肯定,但往上挥舞的手一碰到我的手臂,她就马上变得退缩了。 我们逛了一阵子,转眼间就到了领家要到班上值班的时间。 「那……那就先这样吧,在下次作战开始以前,你要继续认真进行侦察。拜托你了!」 领家用举止有点可疑的态度这么说,然后匆匆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 一个人逛校庆是非常需要勇气的。在挤满学生团体和情侣的校庆,根本没有容得下边缘人的空间。因此,没有可以结伴同行的恋人或朋友的我们非现充就只好在大家歌颂青春的时候潇洒地回家,或是在没有人会来的骯脏逃生梯等地方用手机游戏打发时间。现充爆炸吧。 不过,今年的我拥有名为「校庆执行委员」的大义名分。只要戴著臂章,大家就会以为我是在工作,一个人走在路上也不会被用异样眼光看待。虽然执行委员容易给人现充的印象,实际上却是对非现充比较有利的职位。 我深深同情著现在正受苦受难并将泪水往肚子里吞的同志,在变成单独行动以后也继续著视察工作。 我正在四处游荡的时候,在某间教室里发现了熟悉的背影──是西堀。她是第二美术社的社长,也是唯一的社员,所以校庆期间几乎都会待在这里。她和微型电脑俱乐部、机械零件研究社在同一间教室,室内非常安静。 我想要暂时在这里休息,于是走进教室,却发现西堀正在跟别的女生说话。 「你那边怎么样,很忙吗?」 「这个嘛,虽然会长因为开幕式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但我们还好。难得的校庆,就算有工作也要好好地玩嘛。」 是我上次看到的学生会女生。 西堀的工作是拢络负责统筹文艺社团代表会议的她,刺探学生会内部的情报。 「学生会成员其实不太会协助会长吗?」 「也许吧。宫前学姊虽然不是坏人……但是很优秀又热血,我们有时候会跟不上她的步调。」 她伤脑筋似的微微笑著说道。 「是喔。校庆期间不会有取缔吗?」 「现在来宾这么多,要取缔好像不太实际。虽然会长很想那么做……」 「是喔,我有点怕暴力团体的人。」「不用担心,我和你都没有男朋友嘛。」 说完,她轻声笑了。看到她这个样子,西堀温和地眯起眼睛。 「可是,我们过得满充实的。」 听到西堀直接说出这种话,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她的脸颊一下子染上朱红色。 虽然我不知道拢络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但照这个情况看来应该是有不小的进展。西堀大概就像她自己说的一样,顺利地从对方内心的缝隙入侵了吧。 「嗯……对呀。」她用像是在说悄悄话的细小音量回应西堀的台词。「我差不多该走了……优,掰掰,我还会再过来的。」 西堀点头回应,挥著手目送她离开。 上次窥探情况的时候,我发现西堀还很犹豫是否要背叛她并获取情报。不过今天的她没有任何踌躇,干劲十足地做著搜集情报的工作。 「……高砂,有事吗?」 注意到我在远方窥探情况,西堀对我投射冷淡的视线说道。 「你那种看电灯泡的眼神是怎样……我好歹也是校庆执行委员的一员,确认是否有问题发生是工作的一环,而且也要为了防范未然而巡逻……」 「我知道了。你原本是跟领家同学一起逛但是她的排班时间到了所以你一个人闲闲没事才利用执行委员的立场在气氛不允许一个人独处的校庆到处闲晃打发时间对吧?」 西堀平常明明只会用很短的句子说话,却只在猜测我的状况时特别仔细又准确。 「……是啊,你说得没错。对了,我听了你们刚才的对话,看来你已经作好觉悟了。」 我说完,西堀就有点骄傲地挺胸,然后用充满活力的语气诉说她的心境: 「就像你说过的,以前的我太天真了。我没有作好为革命牺牲交友关系的觉悟。」 即便是冷酷的革命家,要完全舍弃情感也是很困难的。我们这些实践型的运动人士总是会为内心的挣扎感到烦恼。 「可是,我重新思考过了。」西堀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女生之间很正常地交朋友……这样当然很好。可是,明明被对方吸引却对彼此很疏远,或是有所隐瞒甚至背叛,那又别有一番风味了。」 西堀的眼睛散发奸诈的光芒──我开始觉得头痛了。 她滔滔不绝又开心地继续说明下去: 「自己信赖的朋友其实想要刺探出情报,企图把自己隶属的团体击溃。虽然得知这件事后气得发抖,身体却还留有她的触碰所留下的甜蜜感受。为了否认这种感情而对她采取冷淡的态度……她却正在和别的女学生亲密地交谈著。明明已经决定永远不要理她了,双唇却在不知不觉间向她开启……」 西堀已经作好以人渣的身分活下去的觉悟。这种人就是会当小白脸。 可是就进行革命的目的来说,这种乾脆的态度非常有用。因为社会是以人际关系为中心运作,所以从交友方面去瓦解敌方势力是很有效的。虽然这绝对不是值得嘉奖的做人态度,对革命家来说却是很强大的手段。 「是吗?我放心了。接下来也要靠你了。」 「交给我吧。」 西堀自信满满地说完,便马上开始发送讯息给刚才的女生。她藉由改变思考模式来将为革命付出的努力与自己的欲望连结起来,比过去更加精力充沛地投入了反恋爱活动。 因为我先前的觉悟测试而诞生的怪物让我感觉到一丝恐惧,却也是压倒性地可靠。在往后的反恋爱运动之中,她的能力和觉悟应该能够发挥无遗吧。 ○ 我接著前往濑崎的岗位。他应该正在为网球社的摊位工作。从校门通往校舍的沿路上排列著各式各样的摊位。摊位贩售著常见的章鱼烧和巧克力香蕉等小吃,运动社团的人贪图暴利,藉此赚取庆功宴的费用。他们靠著运动社团特有的调调在每卖出一份食物时就发出情绪高昂的吆喝声,这种性质迥异的空间让我们非现充完全无法融入。 其中有一个摊位聚集了特别多的客人。那就是男女网球社共同经营的可丽饼摊。摊位前有外型亮眼的男女站岗,接待客人的态度也带著其他运动社团所没有的清新感。 虽然人潮相当拥挤,我还是照例马上发现了濑崎的身影。他被其他学校的女学生围在中间,带著一如往常的困扰笑容伫立在原地,被这些女生要求合照。看来他的事情也已经传到校外了。 虽然外表维持著温和的样子,但长时间和他一起行动的我看得出来,他已经快要到达忍耐极限了。他的脸上写著自己想要马上逃离学校,观察上完周六上午课程的私立小学女生背著侧面挂著定期票的书包,开心地坐在电车上准备迎接周末的样子,藉此让心情平静下来。不过将与同年异性谈恋爱视为理所当然的学生当然不可能注意到他这种微妙的心境变化,让他的心理负担时时刻刻不断增加。 我一靠近,濑崎就像先前一样离开人群的中心,向我跑了过来。 「……我已经不行了,要是不马上去看在郊区的大型购物中心的美食区帮爸爸妈妈倒水而得意洋洋的少女,我就要疯掉了。」 「嗯,我也看得出来,你现在要是不去看在表参道被迫穿著时髦的父母搭配的衣服,因为体型等因素而不太适合这身装扮的少女一脸不服气地被父母牵著手逛街,可是却时不时偷偷瞄著自己映照在玻璃上的模样,为自己稍微成熟一点的打扮微微漾起笑容的神情就糟糕了。」 濑崎的心好像已经受损得相当严重了。除了从以前开始就存在于校内的粉丝,又加上来自校外的信徒,这样的状况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地狱。 濑崎咬牙切齿地看著排队等著跟他拍照的外校女学生,用耳机听著走路时书包的金属零件发出喀啦声响的录音档来紧急补充女童养分,同时调整呼吸。 这个时候,上次那个女生往濑崎这里走了过来。她是之前我去观察会议进行的时候,藉由向濑崎亲密搭话的行为来向周围的人示威的女子网球社代表。 「濑崎同学,抱歉喔,把事情丢给你做。我现在马上开始工作!」 或许是为了向周围展现自己跟濑崎是可以托付工作的对等关系,她用附近的人都听得到的大音量这么说著走了过来。 濑崎虽然有一瞬间浑身涌现杀意,但又马上隐藏起来,戴上柔和笑容所做成的面具。 「大家都会分工合作,让我觉得轻松多了。」 濑崎想要藉著这句话削弱她的优越感,本人却毫不在乎,继续表现出大气的态度。 「奇怪……这些排队的人是来找濑崎同学的吗?嗯~我也不是不懂她们的心情,可是这样有点碍到其他客人了呢~啊,这当然不是濑崎同学的错。我去请她们自制一点好了。」 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碍事者之一,用有点高高在上的口气说话。濑崎虽然只是露出困扰的笑容,但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而就在这个时候,从通往校舍的人群中,有个小小的人影往这里跑了过来。 「找到姊姊了!」 少女很有精神地这么说,抱住与濑崎交谈的女生的腰。 「小……小实,你怎么会… …跑来这里?」 妹妹突然现身,让刚才一直表现得游刃有余的她开始焦虑。如果平常在家里的样子被妹妹说出来,自己到目前为止对外人建立起来的印象就有可能会被破坏掉。有个岁数差距很大的妹妹,对现充来说可能会是一个阻碍──因为如果在放学后想要趁父母都不在的时候带男朋友回家,就会因为有妹妹在场,让两人没办法「情感交流」。而且男高中生这种生物,大部分都具有讨厌小孩子的倾向。这种扣分的地方被对方看见,对很会打算盘的她来说恐怕是个不小的打击。 「姊姊看起来好认真喔。在家里明明就常常穿著内裤走来走去。」 「喂,不要说了!濑……濑崎同学,不是的,那是因为……」 濑崎根本没有在听她辩解。他的目光专心地注视著身高大约一百四十五公分,年纪大概是小学五年级左右的少女。 「啊,他就是濑崎同学?姊姊常常提到你喔!」 「不……不要说了,小实,姊姊真的要生气了喔!」 「姊姊在男朋友比赛里面是第一名对不对!你常常说其他人的男朋友都很矬嘛?」 姊姊的脸色已经完全发白了。在旁边观望情况的其他女生都开始准备对她兴师问罪。 可是濑崎本人完全不理会周围的这种状况,只是凝视著少女。女孩可能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于是回以一个微笑。 「……小实,等一下姊姊跟你一起去逛,你先去附近玩。」 刚开始的气势不知道上哪去了,姊姊用沙哑的虚弱声音这么说道,推了推少女的肩膀。 「我不要啦!现在就去!」 「不可以任性,姊姊等一下要工作,没办法跟你去。」 在姊妹俩争吵的时候,濑崎极其自然地如此提议: 「那么,要不要我陪你妹妹一起去?你本来就是要跟我换班,这样应该刚刚好吧?」 这番话彷佛晴天霹雳,让姊姊暂时用傻愣的表情看著濑崎;不过随著她逐渐理解内容,她的表情也开始绽放笑意。 「真的吗!濑崎同学能帮忙照顾她的话,帮了我大忙!」 对她来说,这个提议当然很好。首先她可以处理掉麻烦的妹妹,接著自己能找濑崎帮忙的对等地位又能得到更加明确的证明,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利用「自己的家人跟对方也有交情」的压倒性事实彻底把其他的竞争对手踩在脚底下。因此,不要说是挽回刚才妹妹突袭的失败了,还能够巩固比过去还要更高的地位──这个提议可说是顺水推舟。 有好处的并不是只有她。濑崎当然不是因为体贴对方才提出这个主意,我可说是再清楚也不过了。 而且,少女也很赞成。 「濑崎同学人好好喔!真的是大帅哥耶~」 少女这么说道,马上牵起他的手微笑。面对她这么积极的态度,濑崎的身体一瞬间紧绷起来,但又马上恢复了平常的温和又从容的态度。 「那么,我们先走了。摊位就拜托你了!」 接下来可以甩掉老女人,和少女单独逛校庆──濑崎用充满这种期待的声音这么说道,挥了挥空著的那只手,往校舍迈出步伐。妹妹也模仿他的动作,对姊姊很有精神地挥挥手。 我也暂时跟他们走在一起。濑崎用感慨万千的颤抖声音…… 「辛苦是有回报的……我到目前为止忍受的苦难绝对没有白费……」 小声地这么说。我对他说出激励的话: 「一般来说,弟弟妹妹对哥哥姊姊喜欢的东西都会有同样的憧憬──他们会想要早点体会当大人的感觉。濑崎,你受到同年纪女生的欢迎,也会让你受到妹妹那个世代的欢迎。」 这些话就像是让他找回了生存的意义,他的脸色迅速明亮起来,用力地点点头。 ○ 一直跟在旁边也很不识相,所以我在途中和濑崎与少女道别,前往别的地方。看到濑崎刚才的开朗表情,他应该已经受到充分的净化,不会失控了……大概吧。 我接下来要去看的是即将进行校花校草选美预赛的场地──面对运动场的主舞台。为了明天的决赛,今天要进行事前投票来缩减候选人数,虽然人潮比不上正式比赛,但还是聚集了不少人。应该再三十分钟就要开始了……现在却好像还在进行著各种准备。我寻找著神明学姊的身影,绕到临时舞台的后方。 毕竟就快要正式上场了,有许多工作人员正在忙碌地到处奔波。其中,我上次看到的制作人和执行顾问、前年度的校草这三个人聚集在同一处讨论事情。 「这种正式上场前的气氛果然很不错呢。」 「可以当成inspiration的source呢。在时间与品质的trade-off中,会直接考验到我们的potential。要以observer的身分去it,这是最快乐的时间呢。」 「原来如此,受教了。」 应该主导企画进行的人明明就热衷于这种没有意义的对话,工作的进行状况却出乎意料地顺畅。正在做事的工作人员完全对这三个人视而不见,专心做著自己该做的事。 负责指挥工作人员分工合作的人是神明学姊。她平常给人温柔的印象,能够调和社团的气氛;其能力却是我这个普通人难以想像地强。在她的指挥下工作的学生也是因为信任她,才能专心在自己的工作上吧。而且因为神明学姊这样的表现,本该在企画中担任核心人物的三个人已经完全变成花瓶了。 「……这个嘛,位居上位者的工作就是像这样监督他人嘛。」 「是啊,因为有我们的……该说是imagination吗?因为有基于这些东西的nning,事情才能像这样顺利work嘛。」 「…………」 相对于闲闲无事的三个人,神明学姊下达乾脆俐落的指示,自己也会做好手上的工作。 「啊~这边不应该这样做。」 「对啊,最好可以导入更universal又global的视点。」 可能是觉得不做些什么就会没面子,他们靠近实际上正在做事的工作人员,开始发表批评。可是那个工作人员只是瞥了他们的脸一眼,不理他们,默默地继续做著工作。他们终于没有任何立足之地了。 这个时候,神明学姊叫住了前年度当选校草的男学生。 「我想要跟你讨论关于主持的事情,可以请你过来一下吗?」 终于有事可做的他高兴地回应神明学姊: 「嗯,我这边的工作告一段落就过去!」 大概是因为马上过去就会被贬低为无所事事的人吧,他实际上明明没有任何工作,却还是这么说并暂时拖延时间,用严肃的表情跟其他两个人一起讨论了一下。 过了一阵子,他和神明学姊的事前讨论终于开始了。身为前年度的校花校草,他们两个人要以主持人的身分参加今年的企画。 「我想要展现出热闹的感觉,所以就重视欢乐的气氛,临机应变吧。就算有意外,可以运用来演出临场感就太好了。」 面对他这番模糊的发言,神明学姊非常事务式地回应: 「是,你说得没错。另外,我这边准备了脚本,到时候就照脚本进行。麻烦你事先读过。」 神明学姊维持和善的笑容,将一叠用钉书机钉起来的纸交给他。完全被抢先了一步,他就像是受到突如其来的袭击,只能目瞪口呆。 对上次在讨论的时候小看了神明学姊,还对她说「我会带领你,所以你不用担心」的校草来说,神明学姊会有这样的表现应该在他的预料之外。他翻阅著神明学姊交给 他的脚本,可能是找不到可以挑三拣四的地方,脸色愈来愈难看。 「……像这样决定好流程的话,应该就没有临场感了吧。还是加入一些即兴表演……」 对于他这种让人听不下去的反驳,神明学姊淡淡地回答: 「可是,毕竟没有那种能力……」 听到她这句话,校草一瞬间愣了一下,然后微笑著说道: 「没关系,我会辅助你的。」 对话根本搭不起来。神明学姊藉由不明言对象来暗指对方也没有能力,对方却好像把她的意思解释成「毕竟(我)没有那种能力」了。现充特有的正面思考非常恼人。 可是神明学姊并不是孤单一个人。 「茜同学,可以请你过来这里看一下吗?」「啊,等一下也麻烦你过来一下!」 「我马上过去!好了,那就拜托你照脚本演出了。」 神明学姊结束了对话,回到工作现场。她跟正在工作的女学生讨论,然后一起开心地大笑。前年度的校草落寞地注视著这样的她。 「我早就知道她做得到了。」 「是啊,女性的活跃是global的倾向,为了appeal我们的liberal立场,将她assign为main staff可说是一大成功呢。」 另外两个人或许也意识到自己的立场陷入了危机,决定与校草切割,转而支持神明学姊。与其说是他们把工作委任给她,大概是因为看不下去没有人要做,神明学姊才会跳出来当领头羊;捏造记忆可是他们的拿手绝活。 我身为其中一名校庆执行委员,也临时帮忙做了一些粗重的工作。神明学姊虽然忙碌地到处奔走,看到我的时候还是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神明学姊在上次讨论的时候被当成一个单纯的附属品,差一点理所当然地被与男人送作堆,现在却靠实力让那些肤浅的人闭嘴了。对反恋爱、反现充的所有同志来说,她的英姿能够带来希望。 2 利用选美比赛所发动的作战,目的是为了让宫前学生会长疲劳。我们要藉著炒热气氛等随便编出来的理由来让她参赛,夺走她的时间,让她放松对我们的警戒。因为宫前对炒热校庆的气氛比谁都更热心,所以一如预料地答应了参赛的要求。外貌与知名度都很出众的她在预赛中胜出,所以也会登上明天的舞台。 还剩下一段时间。我最后决定去天沼的班上看看情况。我还得消耗掉她硬是逼我买下的入场券。 天沼的教室前排起了长长的人龙。最大的原因应该是内容很精彩,加上来宾的口耳相传和在随时更新的摊位排名上名列前茅的关系。最重要的是,封锁起来的教室中不断传出尖叫声,证明了鬼屋的品质有多好,让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 我正在排队等著入场的时候,似乎是在外头招呼客人的天沼就来找我说话了。 「啊,学长,你来啦。」 「是你逼我买票,我才不得不来的。」 「你在说什么啊,我只是拜托你如果可以的话就买一下而已嘛~」 天沼咯咯笑著这么说,但她的拜托当然包含了没有说出口的强制性。 「我们的鬼屋超恐怖的喔。学长,请你不要吓到尿裤子,清理起来很麻烦的。」 「谁会尿裤子啊。鬼屋是能有多恐怖?反正跑出来吓人的都是活人。」 「你要逞强也只能趁现在喽。」 我们聊天的时候终于轮到我入场,于是我在天沼的目送之下走进鬼屋。 …… ………… …………………… 天沼在出口迎接了我。 「怎么样,很可怕吧?」 「……没有你说得那么可怕。」 「还敢说呢,我听到学长真心害怕地叫了好几声『咿!』喔。而且走到最后的时候,你都把眼睛眯起来了。」 看来我受到她的监视了。我默默地不反驳,天沼就开始满脸笑意。 「学长真的好可爱喔~觉得萌萌的。逞强著说『……没有你说得那么可怕』的样子也很加分喔。」 「…………」 「又多了一件事可以分享给其他社员了!这会变成铁板一块的固定笑柄喔。」 「不行,不准跟别人说……求求你。」 「哎哟~这么好笑的事,瞒著不说就太可惜了。」天沼依然带著灿烂的笑容,暂时思考过后这么提议:「对了,我等一下刚好没有排班。我有很多想去的地方……学长,请我吃东西好不好?」 被握住把柄的我没有权力回绝,只好顺著天沼的意思在校舍内逛逛,请她吃东西。 「学长,请你走快一点啦,你这么慢,太阳都要下山了~」 不知道到底逛了多少摊位,被迫陪著精力无限的天沼一摊接著一摊逛的我已经筋疲力竭了。我们明明只差了一岁,我却觉得自己比她年老许多。而且我的钱包也开始哀号了。 「来,快走吧!」 天沼这么说著牵起我的手,硬拉著我往前走。 刚好在这个时候,我和天沼凑巧撞见从前面走过来的宫前学生会长。 「哎呀,高砂学弟,你好呀。天沼学妹也在……」 她一看到天沼牵著我的手就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天沼学妹,高砂学弟他已经心有所属了。你这种行为可能会引起误会。」 「咦~为什么嘛~」可是天沼一派轻松地回应。「就算不是男女朋友,牵个手有什么关系嘛。」 听到这些话,宫前厉声回应:「不可以!」就像是一直等著她这么说,天沼发动反击: 「啊,我知道了,是嫉妒吧。一个人寂寞地度过校庆的宫前学姊很羡慕我们这对感情融洽的学长学妹对吧!」 「才……才不是呢!我只是在乎伦理上的问题!」 「这完全是非现充会说的话吧。学姊,你该不会是『反什么什么社』的社员吧?」 「那怎么可能!不要说傻话了!」 宫前用和平常冷静的样子差距极大的激动态度痛骂天沼。就算她的心胸再怎么宽大,被说成和自己一直拚命对抗的敌人一样,也很难不生气吧。 天沼先前都被宫前单方面驳斥,今天却完全没有输给她。虽然开幕式的失态让宫前强势不起来也是一个原因,但我总觉得天沼本身也变得比以前更坚强了。 天沼继续说了下去: 「啊,话说回来,这附近应该有宫前学生会长班上的摊位吧。学姊带我们过去嘛~」 这个请求乍听之下没有什么攻击性,宫前却摆出比刚才还要阴暗许多的表情,说不出话来。 「有什么关系嘛,我们是客人耶!真是的,既然学姊不带路,我们就自己去好了。」 天沼这么说著翻阅事前发放的导览手册,找出宫前的班级摊位所在地。 「啊,是这里吧。很近喔,高砂学长,我们走吧~」 天沼牵起我的手,往目的地前进。宫前保持沉默,跟在我们的身后。 「咦,是这里吗?这里真的有在弄什么摊位吗?」 我们抵达的教室完全没有作任何装饰。因为左右两边的班级为了竞争,都在尽量不违反规定的情况下非常用心布置;所以就像是只有这里空下来似的,看起来很诡异。 门上用透明胶带贴著一张以潦草的文字写著「休息室」的便宜再生纸。 「打扰了~」 天沼语气开朗地这么说,然后走进这间单调乏味的教室。我也跟著她走进去。 从走廊上没什么装饰的样子可以轻松猜到,教室内非常地简朴。 大部分的桌椅都被推到教室的后半部,剩下的一半空间摆著用几张书桌合并起来弄成的一些客桌。黑板跟入口一样,用粉笔潦草地写著「休息室」。教室里的人只有现在有排班的一名女学生,除此之外只有我们在。而且那个学生似乎正在戴著耳机念书,就连转头注意我们的举动都没有。 「咦……这是怎么回事?」 天沼很直白地向宫前这么问道。宫前没有回答──无法回答。 她是个三年级生。在大部分学生都选择升学的这所学校,从三年级的春天就开始弥漫著大考在即的气氛,许多人在这个时期都会很认真地准备考试。在这种氛围中,每年都会有班级提出这种偷懒的企画。 如果由宫前主导而认真投入的话,他们应该能提出不辱三年级这个最高学年之名的精彩班级企画吧。实际上暂时将大考的事放在一边,全力投入校庆的三年级班级得到了非常高的评价,也有很多客人光临。 可是宫前非常忙碌。她是学生会长,又兼任校庆执行委员长,另外还要为了摧毁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而付出劳力。因此,她的班级最后才会提出这种不像是喜欢享受活动过程的现充会想做的企画。 宫前根本没有立场对天沼说些什么。上次天沼在会议上大声疾呼,却被宫前硬是压下来的议题,针对的就是这种不认真的企画。 「高砂学长,我们走吧。」 天沼有权指责宫前。不过,她刻意不那么做,选择默默地离开这间教室。因为她很清楚,这么做能给宫前更大的打击。 天沼牵起我的手,往门口走去。宫前没有阻止我们。她应该很自责吧。我不知道该对她们任何一方说些什么,只能跟著天沼的引导来到走廊上,离开了这个摊位。 我们给了宫前这个可憎的敌人很大的打击。可是我们的心情却不怎么高兴。走在我身旁的天沼也暂时用不愉快的表情看著窗外。 ○ 「感觉气氛变得好沉重喔。好了,我们去逛下一摊吧。」 天沼就像是要抹去阴郁的气氛,这么说著不断翻阅导览手册。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差不多该回班上了。我还有后场工作的排班。」 「咦~你翘班啦。你以后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可以跟可爱的学妹一起逛校庆了耶。」 她说话的方式一点也没变。 「啊,我记得学长班上的企画是经营咖啡厅吧?我们最后去那里逛吧,这样刚刚好。」 我想要郑重地拒绝她,最后还是因为天沼的坚持而决定到了我们班上。 「哦~做得满用心的嘛。」 「……这个嘛,因为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准备了啊。」 我们往里面一看,座位几乎都满了,生意相当好。目前有排班的同学都忙碌地工作著。 「来,我们进去吧。你可以跟别人说我是你的『女朋友』喔。」 「谁要说啊……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班上的摊位反而让人很难走进去。」 我正在犹豫的时候,就被背后的天沼硬是推进教室里了。 「欢迎光临~啊,高砂同学。这个女生是……」 在班级企画中担任总召的女生在入口迎接我们。 「我是他的女朋友。请多多指教!」「……是委员会的学妹。」 我立即否定高兴地回答的天沼,这个女生就轻声笑了。 「你的女朋友就在班上嘛。原来你跟学妹感情这么好。」 「……嗯,算是吧。」 经过这段对话后,我和天沼被带到现在刚好空下来的双人桌。天沼可能是对没能骗到人的事情很不甘心,微微噘起了嘴巴。 「所以,你的『女朋友』现在在哪里?」 天沼用带刺的语调说道。虽然我有很多地方想反驳她,但是太麻烦了,于是我忍了下来。 「……她应该在后场工作。她很坚持不做要拋头露面的工作。」 就在这个时候,服务生来帮我们点餐了。 「欢迎光临,请问要点些什……啊!」 好耳熟的声音。我吓了一跳,望向这名店员的脸──是领家。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连……连皐也……」 上半身往后仰的领家稍微后退著,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因为是由女生主导,我们班上的企画对服装相当用心。她穿著白色的衬衫并系上缎带,还有带著荷叶边的黑色围裙与短裤。虽然配色沉稳,却能漂亮地展现很有女人味的曲线,也兼具可爱的气质。领家将黑色长发往后绑成一束,再让发丝披在肩上。 「你才是,你不是做后场工作的吗?」 「因为人手不够,我不得已才帮忙的!我也不想穿成这样……」 领家这么说,紧紧捏住围裙的荷叶边。 「大师!这身装扮非常适合您!」 天沼这么赞美道,领家就红了脸,别开眼神说: 「皐,谢谢……」 「是啊,的确很适合。看起来也很合身。」 我接在天沼之后这么说,领家却瞪著我厉声说道: 「我可没有要求你发表评论!你只是配合皐,把同样的话再说一次而已吧!而且,我只是逼不得已才会穿成这个样子,就算被你夸奖,我也一点都不高兴!」 领家更加面红耳赤,带著颤抖的嘴唇和泛泪的眼眶帮我们点餐。 「高砂,因为我们现在是店员和客人的关系,我才放你一马……你等一下最好作好觉悟。」 撂下这句狠话,领家为了转达点餐内容而快步往后场走去。 看著她离去的背影,天沼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道: 「啊~她超可爱的。」 「……嗯,是啊。」 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的我这么一说,天沼就发出了很刻意的一声「恶」,用鄙视的眼神看著我。 「你是怎样……超恶的。」 后来天沼变得很不高兴,一口气喝乾领家端来的冰咖啡,丢下了我,马上走出教室。 在那之后,我的轻率发言受到领家严厉的斥责,并在班上做好排班的工作后结束了校庆的第一天。 在今天的前哨战之中,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占有压倒性的优势。为了准备迎接要正式展开作战的明天,我们集合在地上据点。 「各位,今天辛苦你们了。多亏有各位的付出,我们成功对学生会发动了非常有效的攻击……可能是被校庆的热闹气氛影响,有一部分人员出现轻浮的言行,但其他人真的做得很好!」 领家狠狠瞪了我一眼。她似乎还在生气,可是老实说我不太懂她到底在气什么。算了,这是家常便饭了。 「明天就是决战之日!战况可能会激烈得甚至超越二月十四日那一天──我们必须舍弃一切怯懦。我们对恋爱至上主义挥舞阶级性愤怒之锤的手不能有任何一丝踌躇!」 听到领家热情的演说,社员都纷纷摆出认真的表情。 「一起推动革命吧。」「把名为常识的幻想破坏殆尽吧!」「来帮大家解开洗脑吧!」「我们要建立无恋爱社会,藉此守护恒久不变的皇权!」 大家各自拿出热血。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终于恢复平常的状态了。 「那么各位,今晚要好好养精蓄锐,准备迎接明天。为了让明天成为革命纪念日,在历史上留下永远的印记,现在就要集结我们所有人的力量!」 3 校庆第二天。第一天比较类似试营运,学生还不习惯接待客人,准备也还不够周全,所以第二天的今天才是所谓的正式上场。每年的来客数也都是在第二天才会明显 增加。 已经博得人气的摊位会想办法加快应付客人的速度,第一天的客人没有想像中多的地方则会临时加印海报和传单来加强宣传。 而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在校庆第二天的一开始,策划了一项引人注目的作战。 第二天开放入场前,为了防止蜂拥而来的一般来宾排到马路上,校庆执行委员大声地引导著群众。连接大门与校舍的路上有拿著传单的学生排排站,为了尽量多发几张传单,学生从现在开始就跟左右两边的人有了一点小小的冲突。 准备万全以后,大门开放入场。一般来宾一进入校园,气氛便开始沸腾。 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就在这个瞬间开始行动。 为校庆打造的大门投入了很多心力,构造也很稳固,门上的两端有空间可以供人站立。我们要进行宣传,这个地方再适合也不过了。 变装后的领家和天沼趁著校庆执行委员在开放入场后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开始从大门的两侧往上爬。比起内部的工作人员,一般来宾还比较早发现这件事。听到来宾议论纷纷的声音,负责看守的人才终于注意到异状。 『紧急情况!来路不明的两名贼人企图爬上大门!』从对讲机传出的声音因为危机逼近,失去了冷静。『学生会长,请下指示!』 不过再怎么等,宫前都不会回答──因为神明学姊说有选美比赛的事情要讨论,将她和其他候选人一起拘束起来了。 敌人正在东奔西跑的时候,我们这边的两个人已经爬到门的顶端,天沼将背上背著的横布条摊开,将绑在末端的绳子丢给领家。两人用熟练的动作将横布条挂起来,盖住校庆的大型标语。 看到用斗大的字体写著「粉碎恋爱至上主义!人类不需要恋爱!」的横布条,前来参观校庆的一般来宾都哑口无言。 领家从背上的背包取出扩音器,用清晰的声音开始演说: 「在此谨告欢庆校庆的各位学生与一般来宾──我们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今天我们要藉这个场合主张唯一一件事──恋爱这个概念,只不过是我们的软弱心灵创造出来的幻想!我们人类到现在都一直为这种幻想所苦。打从有史以来,我们的历史就是人类赤手空拳地与这种幻想搏斗的过程。而我们从此时此刻开始,就要从这种空虚的徒劳中解放了!…………」 或许是以为这是某种余兴节目吧,一般来宾颇认真地聆听领家所说的话,有时候甚至会鼓掌。没有宫前下达指示的学生会和校庆执行委员只会慌慌张张,根本无法箝制她的行动。 领家悠悠地完成演说后,我和濑崎从屋顶上垂挂下更多的布幕。被校庆当天的欢乐气氛包围的校园忽然被染上反恋爱的严肃灰色。 等到宫前听闻消息后十万火急地赶到现场,我们早就已经解除武装,混入群众之中了。 ○ 虽然挂在大门上的横布条和挂在校舍上的垂挂布幕马上就被学生会和校庆执行委员移除了,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存在感却依然没有从一般来宾的心中抹灭。透过口耳相传和社群网站上流传的照片,我们的计画所产生的效果快速地扩散了出去。 学生会和带领他们的宫前当然不会放任这种状况持续下去。他们临时动员了学生会以外的学生,将加倍的人数投入戒备工作,强化取缔力道。可是他们不可能找出巧妙地伪装成「享受校庆的一般学生」的我们。 西堀以第二美术社的社长身分忙碌地工作著。昨天发放的册子似乎得到了读者的回响,据说还有客人直接跑去找她。 濑崎所属的网球社摊位比过去的任何一年都还要生意兴隆。这或许是因为濑崎清楚找到自己该前进的道路后,比以往更卖力地摆出业务式笑容的关系。他似乎也很受带著孩童的母亲欢迎,建立起双赢的关系。 神明学姊在选美比赛的企画中拿出了出三头六臂般的表现。这个企画在往年都是拖泥带水地开始,有头没尾地结束,但因为她准备得很周全,观众的反应比往年更热烈,大家都很期待校庆结束前的结果发表会。另外,她也有去班上举办的展览露面,那部分似乎也很受铁道迷的欢迎。 天沼的企画现在在人气投票中拿到了很好的成绩。他们已经确定能拿到一年级中的第一名,根据接下来的成长,应该也有望摘下全校第一名。负责统筹的天沼还接受了新闻社的采访,看起来很忙碌。 我和领家也隐身在班上,伪装成想要尽情享受跟情人度过的唯一一次校庆的情侣,藏起反恋爱革命家的身分。我们身上套著班上为了校庆制作的t恤,背上写满每个人的绰号,任谁都不会想到我们竟然是谴责现充的一方。而说到绰号,在「阿一」、「小麻美」等俏皮的绰号中,我和领家则是「高砂同学」、「领家同学」,稍微泄漏了一点非现充感,不过应该没关系。 事情就发生在我们穿著这种t恤走在走廊上发传单的时候。有个学生用不稳的脚步往我们这边走过来──是宫前学生会长。 她的身体左摇右晃,周围的人都小心地避开了她。可是她不管这种状况,朝对讲机下达指令: 「……请务必找出他们。他们应该还……躲在学校……里面。」 她说完后切断通讯往前看,发现我们的身影便露出笑容举起手──然后直接瘫倒在地。 我和领家决定先把宫前送到保健室。她昏倒的原因似乎是睡眠不足和过劳。虽然她先前拜访地上据点的时候就有类似的徵兆,却到了活动正式开始的时候才完全累倒。 她过了一阵子后清醒过来,想要马上站起来回到工作岗位上,却被校医阻止并嘱咐要暂时静养。 「可是,负责统筹校庆的我如果不在……」 宫前虽然拚命表示抵抗,脸色却愈来愈差。这样根本不能允许她离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低声说出这句话的宫前,眼眶里含著泪水。一眨眼,原本停止在临界点的泪水便冲破堤防,化为泪滴滑落脸颊。她一注意到就马上伸手擦拭,想要在我们面前藏起眼泪,这个动作却让另一滴泪流了下来。 宫前总是抱著坚强的态度,声援著歌颂青春的学生,天生就是个现充──见到这样的她如此脆弱的一面,就算是她的敌人也会感到心痛。 宫前带著的对讲机传来各式各样的报告。每个人的声音都很急迫,听得出缺少了学生会长的现在是多么危急的状况。为了至少能够下达指示,她拿起对讲机,意识却好像还是很朦胧,讲起话来口齿不清。 伫立在我身旁的领家用严肃的表情看著宫前这副令人痛心的样子。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所引起的各种问题让宫前非常疲劳,最后终于不支倒地。这应该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结果──失去宫前的学生会和校庆执行委员会欠缺统率,这场校庆恐怕会遇上一阵大混乱。对我们这种反体制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更称心如意的事了。在主办单位被瘫痪的史上最糟校庆中,我们应该可以踏出革命成功的一大步。 明明是个大跃进的好机会──我的心里却有种难以释怀的感觉。领家一定也跟我一样。 「学生们期待已久的校庆就要泡汤了……不管我怎么道歉都无法赎罪。」 听到宫前这种极度衰弱的声音,领家紧咬下唇。接著她闭上眼睛,毅然决然地这么说道: 「我来……代替学姊。」 这句话让宫前转过头来。宫前还不了解这句话的真意,盯著领家的眼睛,催促她继续说下去。领家就像是要确认自己的决心,明白地再说了一次: 「我来代替宫前学姊工作。我们一定要让校庆圆满成功。」 宫前咀嚼完这番话, 说了「可是,这样……」,但在暂时仔细看过领家的脸之后,她静静地说道: 「领家学妹……我真的可以交给你吗?」 这句话很沉重。在这场校庆中,宫前所负担的责任超乎想像地庞大。所以在她倒下的现在,学生会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代替宫前,只能不知所措。 不过她的这句话也代表著可能性。如果是领家薰,说不定能代替她承担这种重责大任──宫前是这么想的。 两个人暂时专注地望进彼此的眼睛。在这之后领家点点头,回答她的问题: 「请交给我吧。」 宫前听了以后,深深地眨了一次眼睛,然后开始将最低限度所需的情报简洁地转达给领家。 ○ 就这样,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议长──领家薰由于因缘际会,在宫前学生会长这名宿敌累倒后,当上了她的代理人。 一开始,学生会和校庆执行委员会的每个人当然都很困惑。她虽然负责营火晚会的筹备,但毕竟只是其中一名委员,现在却忽然当上了宫前的代理人,其他人会有这种反应也无可厚非。 可是随著领家开始发挥过去在反恋爱活动上培养起来的领导能力,认为她有资格代替学生会长的人也渐渐增加了。 以解决一个麻烦为开端,领家按部就班却非常迅速地处理掉宫前昏倒后累积起来的问题。因为我们总是在思考要怎么攻击学生会,所以比他们更清楚该组织的行动模式,也知道他们要如何行动会有比较好的效率。 领家不只是用对讲机下指示,也会在校内奔走,实际到现场进行调整。我也会在她的指示下帮忙。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其他成员只要一有空闲,就会协助领家这名代理委员长,让校庆得以正常运作。 因为宫前累倒而引起的混乱由于领家的处理,很快便平静下来。 『这边是露天摊贩区,突发状况处理完毕。』『四楼北部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舞台活动恢复到只延迟五分钟了。非常感谢!』 主办单位的学生这么回报状况。缺少宫前的学生会本来很慌张,但这次的成功让他们恢复了自信,状态也稳定下来了。 见到事情大致上收拾好了,我正打算到保健室看看宫前的情况,就在路上遇到了领家。可能是到刚才为止都还在四处奔波,她的脸上渗著汗水,呼吸也很急促。另一方面,她的神情没有刚才见到宫前昏倒时的苦涩,看起来很舒畅。 「怎么样……这样就大概解决了吧。」 领家在我身旁快步走著,这么问道。 「在我看来,大致上还满顺利的……你还有不放心的地方吗?」 「不……比起发生问题以前,有些处理方式还是有点粗糙。既然受人之托,事情可不能做得太随便。」 她天生的责任感就连在这种地方都发挥出来了。我忍不住噗嗤一笑。 「……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很有你的作风。」 「……那是什么意思,你在嘲笑我吗?」 「没有啦。我也很喜欢你这一点。」 我脱口说出的这句话,让领家陷入沉默。 「啊,不是啦,我说的喜欢不是那个意思……应该说欣赏一个人的个性……」 「我……我知道!不用特地说明,真令人害臊!」 走在我身边的领家加快脚步。看到她这种反应,连我都有点害羞了。 就在这个时候,挂在腰上的对讲机传来语带歉意的声音: 「那个,领家学妹、高砂学弟……你们的对话全都透过对讲机传出去了……」 听到宫前的报告,我觉得胃酸都要逆流了。领家瞬间停下脚步,蹲下来发出无声的吶喊。 因为领家弥补了宫前的空缺造成的损失,校庆的进行总算是回到原本的轨道上了。待在保健室的宫前就像是放心了似的,带著安稳的表情沉睡著。 刚才的尴尬感还没有消失,我和领家就前往地上据点,商讨今后的作战流程。 「校庆正在依照预定流程进行中。我们要在闭幕后所举办的营火晚会开始行动。」 领家脱掉学生会长与校庆执行委员长代理人的面具,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议长的身分如此坚决地说道。 「是啊,我们就来大闹一场吧。要发挥从二月十四日情人节以来一直饱尝辛酸的我们累积起来的爆发力,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我这么表达赞同,领家就深深地点了点头。虽然我们在决战前拿出了十足的干劲,但还有一个问题是不得不问的: 「……可是,这样好吗?这次的行动造成了支援学生会那帮敌人的结果。」 领家听到我的问题后垂下眼睛几秒钟,然后缓缓开始说明: 「高砂啊,我很清楚你想说什么。我到刚才为止的行动乍看之下的确就像是在帮助歌颂校庆,染上恋爱至上主义的学生。因为我代替宫前,让问题堆积如山、正在逐步走向毁灭的主办单位重新站了起来──这可以说是反反恋爱的最愚蠢行为。 可是,我们必须深思──我们的目的是摧毁校庆吗?不,这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从这个世界上放逐名为恋爱的幻想,完成反恋爱革命!我们不能忘记这一点。 如果校庆就那么结束,现充的确会很失望。再也不会回来的青春时代的校庆,这么重要的一个活动,在燃烧不完全的情况下结束──这的确是很大的打击,但记忆终究会被时间冲淡。就结果而论,那样只会让现充对恋爱的积极从正数变成零而已。 我们的目标是革命。我们必须化右为左,化上为下,化正为负。要将现充引导至非现充,那种消极的回忆所产生的力道是不够的。 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必须用自己的力量,公开击溃校庆。高兴地看著敌人自我毁灭,对革命是没有益处的!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阻止这场崩坏。高高举起,狠狠摔下──将这种落差转化为革命的水准才是真正的重点,如果是为了这个目的,我们甚至可以不惜对敌人暂时伸出援手!」 「原来如此……你还有这种考量啊。我还以为你是觉得校庆有点好玩,因为这样就泡汤很可惜,又觉得宫前太可怜才会那么做呢。」 「笨……笨蛋,那就不就跟没骨气的现充一样了吗!我对那种『大家一起开心玩』的活动过敏到会呼吸困难的程度……」 领家激动地表达这种主张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她先是哼的一声用鼻孔喷气,再接起电话。 「喂?我现在……」『啊,领家同学?我们这里现在人超多的,你可不可以回来支援外场的工作?』「咦,啊,我……我本来就不是负责接待客人……」『你很适合服务生的衣服耶!而且男朋友夸奖你,你不是很高兴吗?再来帮忙嘛!』「呜,啊……嗯,好吧,我知道了。」『谢谢~!爱死你了!』 结束通话后,领家狠狠瞪著我,压低音调说道: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只是在演一个热恋中的普通女高中生而已。」 「呃,嗯,我知道。我根本无法想像你会因为服装被夸奖而高兴。」 「一点也没错……那么既然被叫过去,我要走了。为了迎接放学后,我们彼此都要好好提升反恋爱的声势。」 领家很快地这么说完,逃跑似的离开了据点。 ○ 校庆接近尾声,气氛很快地愈来愈热闹了。失去了宫前这名拥有绝对地位的领导者,让人一时之间还很担心会如何,现在校内却洋溢著完全感觉不到那种危机的热情氛围。 我回到了自己的 班上工作。虽然现在并不是我的排班时间,但是因为到营火晚会为止都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也为了隐藏踪迹,我决定认真投入工作。另外一个目的是辅佐有时候会有学生会长代理的工作上门的忙碌领家。绝对不是因为我想要看她穿著可爱的服装工作。 就在我如此饰演一名对校庆倾注热情的学生时,装设在教室前方的喇叭就传出了广播的声音: 『以下是走失儿童的消息。在主办单位本部这里有一位小学高年级的小女生。她的名字叫作……』 『……我是神。』 『呃,那个……家里有孩童走失的家长请洽主办单位本部。谢谢您的配合。』 周围的人都对广播途中的意外议论纷纷,我则往本部的帐篷全速冲刺。 一如预料,帐篷里有看似校庆执行委员的几个女学生围著女童,向她问话。 「你是从哪里来的?」「你妈妈呢?」「你的哥哥或姊姊在这间学校念书吗?」 每个人都蹲下来配合女童的视线,挂著温柔的微笑对她说话。另一方面,女童一脸不高兴,就是不愿开口。她的眼眶里似乎还稍微盈著一点泪水。 「不好意思,我妹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走进去这么说,女童就从椅子上跳起来,扑进我的胸口。负责照顾她的执行委员因为安心而放松了表情。 我低头对她们道谢,然后带著女童走到帐篷外面。这是我今天觉得最疲劳的时候。 「为什么你会来呢……而且为什么又跑到走失儿童中心了?」 我无力地这么发问,女童就用刚被父母找到的迷路小鬼特有的高昂情绪回答了: 「这不是废话吗!我站在监督你的立场,当然会来看校庆了。而且,我迷路当然也是故意的。我在上次夏日祭典的时候学到,这是呼唤你过来最有效率的方式。」 她一开始应该是想要自己找出我的班级,让我吓一跳,却因为人多,校内的构造又很复杂而不知道该怎么走,才会想起上次的经验,抱著不安的心情前往本部。根本就是个过度信任自己的能力,想要装成熟的小孩子。 可是追究这种问题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所以我选择默默地牵著女童的手继续走。 「不过校庆还真是个设计得很完善的活动呢。」就像是要掩饰自己的失态,女童开始用模仿大人的口气说话。「如果是手脚快的男女,从第一学期到暑假就会开始交往了。为了给其他比较慢的人机会,校庆的日期和内容正巧很适合。除了校庆,很少有其他活动是认真参加就可以创造好印象的。」 环顾四周的确可以发现,到处都看得到在准备期间新交往的青涩情侣正在不好意思地牵著手,或是即将进入交往阶段的两人就要踏出最后一步的光景。 「我们一定会翻转这种状况给你看。」 我如此坚定地回应后,女童浅浅地笑了。 「你就好好加油吧。可是恋爱这种东西对人类这个物种来说,已经变成一种本质上的核心了──你们的努力终究注定会以徒劳收场。」 虽然口气很高高在上,但她被卖刨冰的摊位吸引而拉著我往那个方向前进的模样,完全就是合乎外表的举动。 「你说要监视我,可是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们的校庆就是这样,没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地方。都要结束了,你就回去吧。」 我这么一说,女童就马上摆出不高兴的表情回话: 「为什么要这样催我?这种态度反映了你心胸狭窄的精神。我不只是要监督你,还要透过参观这场名为校庆的活动,推测人类的恋爱至上主义可以发展到什么程度。我会以此为基础,将结果回馈到策略上,把这个世界调整成充满更多恋情,更渴求爱的样子。」 我想她应该只是喜欢凑热闹,想要逛逛各种摊位而已,她却抬头挺胸地谈论著这种远大的计画。 「你的计画跟我们的目的完全相反呢……我不能协助你。」 我这么说著放开手离去,女童就瞬间沉下一张脸,用双手抱住我的大腿。 如果女童又迷路,害我被叫出去就太麻烦了,结果我只好带著她逛校庆,直到她满意为止。 我和女童一起到濑崎的摊位上露面时,他正好在跟小学高年级左右的女孩亲近地聊天。一个女学生带著精明的笑容站在旁边看著他们,那女孩应该是她的妹妹吧。可能是昨天濑崎展现出对小孩子很友善的态度,使得他在普通的意义上「喜欢小孩子」的情报流出,才会有女学生想藉著这种手段来跟他培养感情。从濑崎对男童态度冷漠的地方可以推测出他的「喜欢」可能并不是一般人认知的那种,但为濑崎疯狂的她们根本不可能往那个方向去想。 带著灿烂的笑容和少女说话的濑崎无意间抬起头,看到了我。他的视线接著往我的手牵著的女童身上移动。这个瞬间,他的表情彷佛产生了裂痕。 濑崎跟原本一起聊天的少女和她的姊姊报备一声,然后小跑步过来找我们。 「原……原来你来了啊……早点跟我说的话,我就能陪你一起逛了。」 虽然他装出一如往常的冷静模样,却明显很焦虑。而且完全没有理会我。 「那个女生是谁?」 女童一点也不在意濑崎刚才说的话,单刀直入地切入正题。濑崎不知所措。 「她……她是……我朋友的妹妹。人家说想要来打个招呼……总不能不理人家对吧?」 濑崎额头上渗著冷汗,这么辩解。如果只看对话,这就像是男女间经常出现的感情纠纷,但女方两人都是会在下课时在作业簿上画一些头很大但脖子很细的女孩图画的小学生。 「我也要顾及社会观感嘛──其实我并不想做这种事──虽然我想要专情在你身上,这个社会却会阻止我们。啊,为什么我们会生在这种被常规紧紧束缚的世界呢?如果现在不是这种绑手绑脚的时代,我早就已经跟你一起……」 濑崎用诡异的聒噪态度这么找藉口时,女童完全没有在听,反而跑去跟刚才的女生聊天了。看来她只是想要交朋友而已。 后来女童拉著我到处跑,在校内各处参观。女童在西堀那里一如往常地被调侃,拒绝了想要透过与她接触来疗愈工作辛劳的神明学姊。她在天沼那里的鬼屋吓得有点哭出来,却用在暗处困得打呵欠才会流眼泪的小学生式藉口开脱。 我忙著应付女童的时候,闭幕的时间就愈来愈近了。 『开放参观时间即将结束。非常感谢各位贵宾今天的光临。』 这段广播一播出,来宾就像海浪退潮一样逐渐离开校内。 「你要怎么办,一个人回得去吗?」 我这么一问,女童就轻踢了一下我的小腿。 「少瞧不起人了。我今天不就是一个人来的吗?」 可是考虑到她迷路的事,我觉得她应该不能带著自信说没问题。女童用鼻子哼了一声,以一派轻松的语调继续说道: 「我已经看穿你们的想法了。你们应该会在接下来要举行的营火晚会上挑起纷争,企图推翻学生会的支配体制吧。」 「…………」 「被我说中了吗?你还真是好懂。」 她笑著这么说,再用非常游刃有余的声音继续说下去: 「看来到目前为止,事情都进展得很顺利。不过,你们一定要小心──你们已经强化了组织的团结力和军事力吧。可是,对手那一方呢?特别是人心的强度,会根据感情而有很大的变化。有一个坚定意志支撑的人──会比你们所想的还要强大。」 女童除了这种暧昧不明的话,还留下了一句「我会在一旁参观,期待你们的 第4章 恋爱论与思想家 1 经过漫长准备的校庆结束后,学生应该都很期待在解脱感中迎接营火晚会吧。与朋友畅谈,和恋人互相凝视,在高中生活的回忆相簿里加上灿烂的一页──他们的这种梦想在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阶级性愤怒铁锤之前,脆弱地崩溃了。 仰望著校舍屋顶的学生哑口无言,乖乖等待营火晚会开始的他们完全无法应付这种突如其来的状况,只能张开嘴巴傻傻地看著事情的发展。 学生会一开始的反应也很慢。「一定有人会去做」、「跟其他人做同样的事就好了」,总是这么依赖他人的现充兼恋爱至上主义者遇到这种意外根本不可能临机应变。负责在运动场上刺探敌军动向的我将计画的第一步顺利成功的喜讯传送给社团里的其他人。 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正常行动的人只有宫前学生会长。 「现在马上停止妨碍活动进行的行为!践踏各位同学一直很期待的营火晚会……简直不可理喻!」 看到她不透过麦克风就能直接靠自己的声音让空气强烈震动的气魄,实在让人难以想像她和刚才昏倒的是同一个人。 「如果你们不听从警告,我们就要采取强硬手段了!你们的据点已经受到压制,我们知道这只是你们自暴自弃的行动!我们绝对不会屈服于这种反社会行为!」 由于宫前如此痛斥,代表体制的学生会和校庆执行委员似乎受到了鼓舞。有十几个人开始聚集到她身边,其他的人也开始行动,著手准备镇压。 可是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以及议长领家薰不会因为权力所行使的暴力而退缩。我们害怕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对恋爱至上主义抱持的愤怒被风化、磨损,最后化为过去的回忆。 领家站在屋顶上低头看著在运动场上蠢蠢欲动的现充。她深吸一口气,就像是要回应宫前一样,开始了演说: 「荒谬至极!为什么你们学生会和恋爱至上主义者就是不懂自己的主观认定让世界变得多么丑恶?你们知道那种没有根据的自信到底毫无意义地轻蔑了多少人吗!为了让这场作战成功,我们的事前布局就像星星的数量一样多。让学生会发现我们的假据点并沾沾自喜,也是其中一个手段。现在我就站在这里。我们在校庆中也发挥了自己的存在感,让你们不知所措!说我们『自暴自弃』,只不过是内心害怕反恋爱的正当性与力量的现充所抱持的虚幻希望罢了!」 听众开始议论纷纷。在这场校庆,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一直有确实展现自己的存在。因为地下据点受到压制,在军事力量上就像宫前所说的一样明显减弱,但外人应该看不出这一点。 为了动摇学生开始不安的心,领家拿出了她最擅长的长篇大论: 「时机成熟了。恋爱至上主义所产生的自我疏离现在已经到达了极限。只要再加上一点助力,革命就会化为无止尽的激流袭向现充。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现在就要在此点燃革命的战火! 你们之中应该还有不少人会紧抱著恋爱的正当性,因而厌恶、诬蔑我们吧。很好。那么现在就再重新检视一次理论吧! 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主张向来很明确,以一个命题就能够表达完毕──恋爱是一种幻想。这件事只要反过来思考就可以明白,但在社会的束缚过于强大的现代,这个简明的事实被巧妙地掩盖,以至于人们难以发现。而这正是想要让恋爱这种疾病遍布全世界的大性欲赞会的手段!我就来仔细地解说这个恶魔般的系统吧。 你们的『常识』所编织成的牢狱系统认为人类愈是成熟,就愈容易对异性抱持特别的兴趣,最终会与特定的对象坠入爱河,开始进行交配的练习──这正是与各位作为公民社会的一员所必须接受的义务教育平行实施的恋爱社会入门教学。你们对自己一直以来所受的教育应该感觉不到任何疑问吧──你们恐怕压根子没有想过这是执政者为了拢络民心而使用的锁链。同样地,染上恋爱至上主义的各位即使是为了配合社会而被植入名为『恋爱』的幻想,你们也无法察觉到这一点!就算是模仿从父母、老师、朋友、课本、漫画那里学到的恋爱,你们也会产生这是出于自我意志的错觉。教育是非常可怕的。而这对于想要统治他人的人来说则是最强大的武器。 要在短时间内解除这样的洗脑是很困难的。所以我们过去只要一有机会就会现身发表警语,持续协助各位主动意识到并解开束缚自己的咒语。我们藉由列举浅显易懂的例子,组织出一套就连由于反覆『教育』而被蒙蔽双眼的各位都能够理解的理论。经过我们到目前为止的努力,我们可以实际感受到反恋爱意识正在台面下逐渐升高。 我们今天也会在这个场合这么做。这将会成为革命成功之前的最后证明。 在昨天与今天所举办的校庆,染上恋爱至上主义的各位想必十分乐在其中。恐怕有不少男女在准备阶段便开始与同班同学产生心灵上的交流,藉由深夜留校的非日常经验来成功建立起与过去不同的亲密关系。而时间来到迎接一般来宾的校庆当天。拿出自己到目前为止建构起来的努力结晶,你们肯定会感觉到难以形容的疗愈作用。在精神恍惚的情况下,你们眼里的同班同学和前来参观的外校学生一定会更有魅力。接著你们会以为这就是恋爱,然后走进恋爱至上主义的阴暗魔窟。 你们应该懂了吧。校庆这种东西就是要逼迫学生,将名为恋爱的错觉烙印在脑海里的恋爱至上主义者的陷阱!我们首先该问的是──为什么在追求学问的学校里,『校庆』这种短暂的游戏会是固定举办的活动──实不相瞒,这就是为了要提供学生容易『恋爱』的环境!你们就像是被关到动物园栅栏里的一对野兽,是一种接受人工交配条件的可悲生物!因为这个牢笼太过宽敞,所以很难注意到;可是只要用澄澈的理论之眼去观看,他们的这种阴谋就无所遁形了!我们所需要的并不是社会强迫我们接受的『情调』等见风转舵的态度。而是自始至终都阐明了真相的科学式、逻辑式思考!我们要依靠自身的智慧,对这个弥漫腐臭的世界表示否定! 现在这个瞬间正是改变的时刻!将名为恋爱的幻想逐出脑海吧!让一直以来受到支配的生活成为过去的历史,与我们共同踏出崭新的一步吧! 现充爆炸吧!」 领家的演说响彻校园的每个角落,聚集了运动场上所有学生的注意。这次的规模比以前的任何一场演说都还大,也因为学生只能等待,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所以效果非常好。 不过代表体制的一方也不会闷不吭声。宫前使用紧急准备好的扩音器开始应战: 「你们到底想要用那种空虚的妄想连累多少人才甘心!编出愚蠢的阴谋论来为自己的努力不足所造成的社会劣势找理由──你们所做的事情就和不懂分辨是非的小孩子没有两样! 所谓的恋爱,并不是纸上空谈。而是超越了道理,只有心灵相通的当事人可以理解的,最高贵的感情!以『酸葡萄心理』的逻辑抗拒恋爱的你们是不可能理解的! 不要再沉溺在来自于空虚妄想的自我正当化了。你们其实也想要找到所爱的人,为了那个人奉献自己的生命,然后为社会和人类的未来作出贡献吧。我们同样都是人类,一定可以互相理解的!」 对于宫前这种资优生式的回答,领家马上对弱点发动攻击: 「什么叫做空虚的妄想!宫前,这句话应该是拿来形容你的吧!我们调查过了,你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可以称为恋人的特别存在──这样的你到底凭什么作出鄙视我们的发言?宫前,你根本没有资格代表恋爱至上主义发表任何言论! 首先,你的发言太过理想化了──你真的 有谈过恋爱吗?你说你以前有男朋友,难道不是你自己的自作多情?你所说的根本就是爱上恋爱的处女心中『理想的恋爱』,一点也不真实!」 领家如此大骂,宫前就一时语塞并往后退。周围的学生们开始偷笑,「的确」、「好像有点道理」的窃窃私语传了出来。宫前摇摇头,狠狠瞪了周围的人一眼;虽然站在她身边的人马上端正了姿势,运动场上的大批学生却没有停止讪笑。她的脸已经涨成一片通红了。 「我……我的事情没有关系!」 「当然大有关系,你明明是恋爱至上主义的老大,本人却是深陷在自己的想像中的作梦少女,简直让人笑掉大牙,你根本没有资格阻挡在我们面前!」 应该是没有想到自己的事情会被拿出来讲吧,宫前突然没了气势,暂时陷入沉默。周围的闲言闲语正在逐渐变大。 这个时候,她突然抬起头,恢复充满自信的表情,这么宣言: 「呵呵……你的主张确实不无道理。我不得不承认,由我来代表情侣的确有点勉强。 可是──以后就不同了。我的年纪已经到了,要将学生会长的职位让给晚辈。而我所看上的下一届学生会长人选有著超群的领导能力,更重要的是她和我不同,是个拥有体贴情人的优秀人物!光是听到他们的恋爱就能感觉到甜味在口中蔓延,即便是对恋爱抱持肯定态度的我都会觉得有点吃不消。在她的治理之下,你们肯定无法坚持现在的理论,只会知道自己有多悲惨,变成一个废人──想要投降就趁现在吧!」 虽然宫前志得意满地这么说,但她口中的「下一届学生会长」与正在参与论战的全副武装革命家就是同一个人。 而这样的发展对我们来说非常有利。领家歪嘴一笑,开始对宫前发动挑衅: 「真是迟钝,你还没有发现吗?宫前。为什么营火晚会一直没有开始?没错,就是因为身为执行委员的领家薰──你所看好的下一届学生会长人选失踪了!」 宫前的脸瞬间闪过紧张的神色。领家和守在一旁的天沼看到这个情况,开始躲到阴暗处作准备。 她们接下来现身的时候,领家已经解除武装,被绳子绑起来了。天沼拖著她,把她展示在众人眼前。运动场开始鼓噪的同时,天沼用扩音器如此宣告: 「营火晚会的总召,同时也是宫前所说的『下一届学生会长』现在就在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手里!除非你们放弃恋爱,悔改过去的行为,以自己的意志成为非现充,否则我们将对这个女人施行再教育!她将会在快要交到男朋友的时候自己退出,一个人在脑中开心地妄想那个男人和其他男人的关系,变成那种腐化的思考模式,这样也无所谓吗!」 一看到领家的身影,宫前的表情就出现了明显的扭曲。 「她和学生会还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太卑鄙了!」 天沼装出动作粗鲁的样子把领家再度带往阴暗处。接著回来的时候,领家已经恢复武装了。虽然是相当粗糙的骗局,但目前还没有被看穿的迹象。 领家继续呼吁: 「我们的要求是放弃恋爱至上主义!现在马上放开牵著情人的手,丢弃成对的首饰,把情侣专用的app解除安装吧!把写了情人间的纪念日的笔记本和收集回忆的相簿统统丢进营火里烧掉!直到我们的要求达成为止,我们已经作好坚守在这栋校舍的准备,不管要花上几个小时甚至几天! 而我们知道这所学校里有许多认同反恋爱思想的同志。各位,现在这个瞬间就是你们该站出来的时候!虽然在校庆中有莫大贡献却没有被加进班级聊天群组,也没有受邀参加庆功宴的各位;没有可以一起行动的朋友,却因为是例行活动才参加营火晚会,只能呆呆地在远处望著火焰燃烧的各位;被硬塞了收拾善后的工作,不能参加营火晚会,还一个人在教室里做事的各位!我们是你们的同志,为了摧毁这个彻底腐败的恋爱至上主义世界,让我们携手作战吧!」 可能是受到这段热血的演说感化,在运动场边缘观察情况的学生就像是被吸引一样,一个接著一个走进了校舍。 领家和宫前正在对话的时候,校舍内也在逐步进行准备。 『一楼,封锁完毕。』『通往二楼的阶梯就快要搭好栅栏了!』『铁门已经全部操作完成!』 社员各自回报消息。我也再度回报从运动场上观察到的情况。到目前为止全都按照计画顺利进行著。 这次的计画中,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要坚守在这所学校的校舍里。我们曾经在情人节作战中企图封锁整片校地,但是过大的范围造成了防守困难的缺陷。这次将范围限定在校舍内,防守就可以更稳固。 我们的筹码是人质。话虽如此,我们也没有抓住谁,而是由议长领家薰本人来乔装人质。原本就是因为她被拔擢为营火晚会的企画领导人,才让这个作战变得可能;但由于刚才宫前提到了关于下一届学生会长的事,最终使得领家作为人质的价值又升高了。幸运女神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宫前面向因为领家的鼓吹而议论纷纷的学生,如此呼吁: 「各位同学,千万不可以被那种非现充暴力团体的花言巧语给骗了!我们当然知道现在在恋爱上没有受到眷顾的人正过著灰色的校园生活。我自己也是其中之一,我比谁都更清楚各位嫉妒情侣的心情。可是,这样的状况也只是一时的。一旦支持了那样的团体,各位未来的美好恋爱世界就会崩毁,让你们永远徘徊在灰色的世界里!」 听到宫前激动地说服,正要走向校舍协助我们的几个人停下脚步。 为了回应宫前,天沼再次解除领家的武装,用绳子绑住她,代为喊道: 「那都是谎言!在时间最充裕,肉体欲望也最强烈的高中时期交不到男女朋友的人,往后根本没有希望可以享受充实的恋爱生活,不要被她骗了!」 听到这番残酷的言论,非现充学生们呻吟著「呜呜……」、「果然是那样……」,垂头丧气地往校舍走去。天沼接著把领家往前推,这么说道: 「不要再满口胡言了,乖乖听从我们的要求!这个女人怎么样都没关系吗!」 天沼把扩音器拿到领家的嘴巴前面。领家假装出柔弱的感觉,开始说话: 「我……我……我一直以来都错了。恋爱这种东西只不过是幻想……以前的我就像是中了洗脑一样……」 听到这番话,宫前紧咬牙关。 「……领家学妹,你这么说一定不是真心的。比谁都更乐在校园生活的你怎么会……」 宫前暂时停顿下来,稳稳地盯著屋顶上的领家说道: 「难道说……你对高砂学弟的心意是假的吗……?」 突然被提到的我吓了一跳,交互看著宫前和领家。领家现在和刚才演说时自信满满的样子完全不同,带著困扰的表情从屋顶上对运动场上的我投射视线。 不过,这说不定是个好机会。为了展现出恋爱至上主义者所说的「恋爱」是空有外表的肤浅东西,这时候领家应该要说出自己已经不在乎男朋友的话。我对领家点了点头。看到我的反应,她也点头回应。 天沼再次把扩音器拿到领家嘴边,让她回答宫前。 「……我……我对高砂……已经……」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领家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我往屋顶上望去的目光有一瞬间对上领家的眼睛,她却马上别开了脸。 「领家学妹,你果然只是被迫说出那种话的!就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你对高砂学弟的心意是千真万确的!」 宫前用充满希望的声音这么说,然后朝著在大众面前被这么谈论 而相当羞耻的我跑来。 「高砂学弟,真的很抱歉,因为我的疏失才让领家学妹遇到这种危险……可是,我一定会把她救出来的。」 宫前的声音里带著坚强的觉悟。我差点被她的气魄震慑住。 「拜……拜托学姊了。也对,领家毕竟是下一届学生会长的候选人……我可以理解学姊重视她的心情。」 我因为意料之外的发展而慌慌张张地这么回应,宫前就用力摇了摇头。 「不,不是那样的。她在那一点上很重要当然是事实。不过……更重要的是,我很欣赏她这个人。她是建立理想恋爱关系的模范。而且比起这些理由……」 宫前在这里一瞬间停顿下来,然后专心地注视著被拘束在屋顶上的领家。她的眼神里没有一点阴影,是澄澈透明的──里头寄宿著充满强烈确信的觉悟之光,跟她在谈论恋爱议题时根本无法相比。 「我想救她,我非救她不可。身为一名友人──即便要赌上性命。」 2 过了一会儿,学生会的准备完成以后,军团开始往校舍行军。他们没有预料到我们的奇袭,所以无法使用储备在学生会室的装备,每个人都各自握著临时找来的铁管或木材。因为在校庆用光了精力,他们的士气并不是很高昂。到目前为止都在我们的意料之内。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一件事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那就是宫前学生会长的热切意念。透过校庆中的作战行动,我们成功地使她疲劳了。过程太过顺利,甚至让她累倒。在那之后发生了许多事,虽然她已经稍微恢复精神,但应该没有带头攻进敌营的体力才对。 「各位──这次对方的手里有人质。她是我打从心底尊敬的重要朋友。她不求任何回报地帮助了在这次的校庆中不中用地昏倒的我。我想要报答她的恩情。拜托──请各位助我一臂之力。」 在踏进校舍之前,站在前方的宫前转过身来,对自己率领的军团低下头这么说道。宫前的气魄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更强,让我忍不住打了冷颤。跟在她身后的学生也都因为这番话而板起了面孔。 宫前在领家身上放的感情比我所想的还要深。她的责任感这么强,就算人质是其他的学生,她应该也会奋力抵抗吧。不过,这次不只是如此,还加上了她的个人情感。 我们以前只有注意到身为团体领导人的宫前。她应该也一直很努力不要让个人的意志表现得太过明显吧。这样的她或许只有在和领家互动的时候才会敞开心扉,以一个女高中生的身分好好聊天。从为了取回地上据点而进行交涉的时候开始,两人的友情就日渐加深了──她们或许有著相似之处,才会互相吸引吧。 潜入学生会军团中的我,开始对宫前超乎想像的坚强意志感到不安。 校舍内的照明被关掉,到处都设有障碍物阻挡敌军的入侵。只能依靠手机的光和窗外照射进来的晚霞与营火的摇曳火光,学生会的行军应该会花上不少时间。 可是学生会军团没有放慢步调,一步一步地稳定前进著。他们的原动力无他,正是来自宫前学生会长。 「我们会帮忙开路的……请会长走在后面……」 「不,没关系。我想要这么做。我必须尽早──把她救出来才行。」 这么说著,宫前亲自使用铁剪破坏栅栏,带头继续前进。 校庆刚结束的校舍中到处都散落著活动的痕迹和残骸。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和协助我们的人活用了这些资源,建构起无数的栅栏。校庆后的学校是最适合固守在内的阵地。 「……好痛!」 人群的前方传来痛苦的叫声。 「宫前学姊,你没事吧!」「你流血了,还是到后面比较……」 看来宫前好像受伤了。不理会部下的担忧,宫前开朗地说道: 「没什么,这只是擦伤而已。这不重要,快点继续前进吧。」 她简单处理伤口,灵巧地将结构复杂的栅栏解体。 军队来到通往二楼的阶梯。这个时候,有几名学生带著应该是某个摊位用过的大量橡胶球阻挡在阶梯上。 「给……给我站住!我……我们要在这里抢回以前被你们现充践踏过的青春!给我觉悟吧!」 站在前方的学生口吃著这么说完,一行人就把球举了起来。 「等一下!就算这么做,你们的青春也不会回来了!」 宫前如此晓以大义,站在前头的男学生就用不擅长投球的运动白痴特有的软趴趴姿势对她丢出橡胶球。 「现……现充怎么能……了……了解我们的心情!」 可是,宫前轻松地用单手接住那颗球,狠狠地瞪了那个男生一眼。 「因为没有女朋友就态度软弱的人的心情──我是不了解。我已经很久没有男朋友,因为学生会长的立场而受到他人敬而远之,交不太到朋友,每天都被工作追著跑,连休闲娱乐的空闲都没有,却还是为了让各位同学度过快乐的高中生活而提供协助!」 宫前一边说著这些台词,一边用令人惊叹的漂亮姿势投出快速球。伴随著砰的一声爽快声响,这颗球砸中男学生的脸,现场便不分敌我地献上赞赏的掌声。 「为什么要那么自讨苦吃……」「原来我们的非现充度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丧失战意的学生解除武装,开始无精打采地往校舍外走去。 这种发展真的很不妙。彻底拋开迷惘的宫前实在太过强大了。 我为了把没有预料到的问题通知每一名社员,偷偷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离开军团,沿著最短路线往上方的楼层跑去。 ○ 宫前所率领的人马发动的强烈攻势从远处也可以清楚察觉到。加入战局的非现充同志都陆续丧失战意,回到运动场上。宫前的怒吼和军团的脚步声在整座校舍内高亢地回响著。 我沿著事前决定好的路线前往位在屋顶上的领家身边。每间教室的布置都还没有收拾完毕,维持著白天的模样。原本有学生和一般来宾在的热闹教室里,现在是空无一人的状态。彷佛还可以听见人群的喧闹声,这些声音却要再过一年才会再回来。我瞥著这种时间静止般的空间,一股脑地往前冲。 我登上通往屋顶的阶梯,打开门。眼前出现的是握著角材,准备迎战的领家和天沼。 「……是高砂啊。下面的情况如何?」 认出现身的人是我,领家就忽然放松肩膀的力气,把遮住嘴巴的手巾往下拉,这么问道。我一边为了迎接敌人而加强武装,一边回答: 「对方的势头比想像中更强。宫前的斗志好像很强烈。」 听到这些话,天沼反驳道: 「宫前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足为惧。那些人的毅力终究是不够的!因为不是为了反恋爱的大义而发誓挺身作战的半吊子,才会被逼到绝境。若是没有见一个杀一个的觉悟,根本不可能维护反恋爱的精神!」 「……临时召集的人果然意志不够坚定,很容易就被宫前的论点动摇,然后失去作战能力。」 「所以我才说了,当初就不应该指望那些阿猫阿狗,只由我们这些少数菁英来执行作战!万一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这些忧国志士因此陷入不利的状况,上天也必定会刮起神风,守护我等安危──没有觉悟的杂质让纯度受到破坏的现在,这一层庇佑就快要消失了!」 天沼这么说完,系紧了头带,再用襷(注:为了方便行动,将和服的袖子绑起的布条)把白袍绑紧在身上,使身体容易活动,然后用护脚布包缠小腿。 「喂,你想做什么!」 「还用问吗!我要亲自站上前线, 击垮那些无法理解我等崇高理想的野蛮人!」 相对于血气方刚的天沼,领家非常冷静。她从屋顶上眺望著在运动场中央摇曳的火焰,背对著天沼向她说话: 「皐,你愿意去一趟吗?」 面对她沉静的声音,天沼端正了姿势,很有气势地回答了: 「是,为了反恋爱的崇高大义──最重要的是,为了大师您,我非常乐意奉献自己的生命!」 这么说完,她抓住靠在墙上的角材,把通往楼下的门打开,冲了进去。 「等一下,天沼!」 我赶紧跟在天沼身后冲下阶梯,发现她在阶梯的第一个平台上等待著。 连接屋顶和室内的门缓缓关上,照射进来的暗红色光芒就变成一条细线,最后就像断裂般消失。就这么等待门完全关上以后,天沼转头面向我,用总是只对我展现的不客气态度说话了: 「学长,你在做什么,请你在屋顶上等好吗?」 虽然装出一如往常的样子,隐约提高的音调却如实地呈现了她的焦躁。 「不,我也一起去!我不能在这种时候呆站在一旁看……」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天沼就迅速伸出手指放在我的嘴上,硬是阻止我继续说下去。 「我就是觉得你会这么说,才会在这里等的。学长,请你仔细想想──万一敌人攻到这里,谁来保护公主殿下?」 「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啊!而且,领家她很强。我在她身边反而会碍手碍脚……」 「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她那带有魄力的声音隐藏著强烈的愤怒。天沼粗鲁地抓住我的肩膀,应声压到墙壁上。明明是我低头望著身高较矮的她,却还是会感觉到异样的压迫感。 「你以为小薰能像这样撑到现在,是因为有谁在的关系?她很强?那根本就是学长擅自认定的事吧!」 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这么激动地表露出情感说话的样子了。 「……为什么你要为了领家的事情这么生气?」 「我不知道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放不下她。」 天沼粗暴地抓乱自己的头发,一脸烦躁地摇摇头。 天沼明明自己也不清楚理由,另一方面似乎又有著无可动摇的确信。不管我怎么说服,她应该都不会改变结论。 「……知道了,我会留下来。」 我这么说著,抓住天沼的肩膀,把她推离我面前。这时候,她突然放松身体的力量,一头栽进我的胸膛。 「那就好。这样一定……」 天沼暂时把头靠在我的身上一小段时间。她的体温和重量确实地传递到我的胸膛。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我加速的心跳。 接著天沼缓缓眯起眼睛,突然离开我的身体,立正站好。 「那么,我要过去了。学长,请你一定要保护好她。」 再次恢复轻松语调的她只说了这些话,就转身向后,跑下阶梯。 「天沼,拜托你了!」 我从上方这么对她说道,她就头也不回地举起紧握的拳头回应。 ○ 我明明才离开很短的一段时间,回到屋顶上的时候却已经开始感觉到明显的寒意。纠缠不休的夏季暑气终于要渐渐消逝了。 领家把手放在栏杆上,一语不发地眺望著运动场的情况。 在寂静的屋顶上,社员通报消息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 『b地点正在交战中,栅栏挡住敌人了。可是……没有看到宫前。』 『似乎有几个人脱离大队个别行动。目前尚未确认位置!』 『我用监视录影机观察,请各位谨慎应对!』 情况明明很紧急,听闻消息的领家却没有任何焦虑的神情,反而泰然自若。 「高砂,你回来了啊。」 领家的身体面向运动场的方向,只有头部微微转向我,静静地这么说道。从武装用的安全帽中流泻下来的黑色长发被傍晚的凉风吹拂,飘扬起来。明明是脱离常轨的粗旷装扮,她的姿态却巧妙地融入了即将日落的夏末景色中。 「你说过宫前的斗志很强烈吧。她果然很想要促成营火晚会这个现充的祭典呢。」 那当然也是其中一个动机。不过,依照我的看法,现在驱动宫前的原动力是完全不同的理由。 可是,我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她吗?我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领家继续说了: 「我现在才开始后悔在她倒下的时候伸出援手。缺少了宫前的领导,学生会应该就没有能力重建校庆了吧。不过,我总觉得如果没有那么做,自己应该会更后悔──我是这么想的。」 领家随后开玩笑般地说了「我自己也搞不太懂」,轻轻一笑。 营火愈烧愈旺盛,朝著开始暗下来的天空喷洒著火花。等不及营火晚会开始的学生们席地而坐,有些人和情人肩并著肩,有些人和同甘共苦度过校庆的同学聊天,一起望著摇曳的火焰。 我和领家站在一起,把手放在栏杆上,在屋顶上低头望著这番光景。这里是贵宾席。如果我是现充,站在享受营火晚会的立场上,或许会邀请女朋友一起来这里欣赏风景。就算知道这种假设根本没有意义,脑海里还是会莫名地涌现那样的想法。 「……现在回想起来,你和我的决定性相遇就是发生在这个屋顶上呢。」 领家依然没有看我,淡淡地这么说道。 在圣诞夜听了领家的演说后,我在隔天从这个屋顶上对现充大喊。听到这个声音的她跑来这里……齿轮便互相咬合,使命运开始转动。 「是啊,没错。一切好像都已经是遥远的过去──同时也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当时你对现充大骂的声音,现在也还清楚地留在我的耳里。那么大快人心的一击,我自己从来就没有使出过。」 领家这么说著露出柔和的笑容,然后像是临时兴起一样突然拿起扩音器,对著运动场大叫: 「现充爆炸吧!」 吓了一跳的学生一起转头望过来。不过一注意到屋顶上的状况没有什么变化,他们又纷纷继续面向火焰了。 「果然还是不怎么顺利──这一路上都是不顺利的事。」 领家这么说完,自嘲地再笑了一次。可是,我没办法跟著她一起笑。 「我一开始就知道这一路上会充满了不顺利。而且是被你邀请加入反恋爱运动的时候开始就知道了。」 听到这些话,领家转头看著我。我望著运动场,没有跟她眼神交会,继续说下去: 「可是我已经决定要做了。如此而已。」 领家暂时陷入沉默,用快要消失的微弱声音战战兢兢地问道: 「我们一直以来都是输的一方。你不觉得后悔吗?──如果不参加这种运动,说不定可以度过一段正常的青春。你不恨我吗?──恨我把你拉进这种运动之中。」 她只说了这些,就像是害怕听到答案一样,她从我身上别开了脸。 「我当然会觉得后悔。说我不恨你,那也是骗人的。」 听到我的话,她用愈来愈小的声音呢喃道:「是吗……」可是我真正想说的话并不是这种怨言。 我温柔地将自己的手重叠在她触碰栏杆的纤细手指上。领家的手指有所反应,震动了一下。她别开的脸再次转向了我──她带著安全帽,用手巾遮住了脸的下半部,而从中露出的双眼却是湿润的。 「可是啊,那些感觉我都可以不在乎……因为我很快乐。和大家一起战斗的过程──最重要的是,领家,跟你在一起让我很快乐。」 泪珠 从她的眼睛夺眶而出。在眼泪被手巾吸收之前,我伸出手指将它拭去。 「我──变得很爱哭。不管怎么想,都是你的错。」 「想哭就尽管哭吧。每次你哭的时候,我都会帮你擦眼泪。」 「……就算是恋爱至上主义者,也不好意思说这种话吧。」 「反正我不是恋爱至上主义者,所以我说得出口。」 「……真是奇怪的逻辑。」 领家这么说,哭著笑了。 刚好在这个时候,对讲机传来天沼混合著杂音的声音: 『这里是最终防线,我已发现独立行动的小队,成功阻挡敌军!』 这个好消息让我感到振奋。可是这段报告还有下文: 『──但有一条漏网之鱼强行突破了!对方护著脸部,难以判别,但那恐怕是──』 这个声音传来的同时,我们听见像机关枪一样快速跑上阶梯的脚步声,声音很快地愈变愈大──接著响起「嘎」的一个沉闷的声响,屋顶上的门被用力打开了。 『──恐怕是宫前!』 以阴暗的室内为背景,站在门前的是经过一番激战后制服残破不堪,皮肤上到处都渗著血──双眼依然因为坚强的意志而炯炯有神的──宫前学生会长。 3 她的气魄强烈得让我觉得彷佛有寒意在背脊流窜。我方有我和领家,对方只有宫前一个人,明明在人数上占有优势,宫前的高昂斗志却足以轻松推翻这种劣势。 校舍的屋顶上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太阳刚好隐藏到地平线之下,西方的天空混合著夕阳的深红色和夜晚的深蓝色,染上了难以形容的奇异色彩。在屋顶的栏杆对面,运动场上有许多学生,他们所围绕的营火正在熊熊燃烧著。 「我不能让你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你们将校庆……破坏得乱七八糟……!」 断断续续地这么说著的宫前脸上充满了压倒性的气魄,另一方面却也因痛苦而扭曲。起伏著肩膀大口喘气的她明显已经遍体鳞伤。 「摧毁校庆……还有营火晚会等恋爱至上主义者的庆典,就是我们的使命。只要我还活著……我就不会让你们为所欲为!」 领家回应她的声音里也带著憔悴的音调。用手巾和安全帽隐藏的面容中,唯一露出的眼睛就诉说著她的疲劳。不过,她的眼神里寄宿的光芒就和往常一样──不,反而闪耀得比往常更加凶猛。 而宫前学生会长也一样。她平常总是老神在在地守在大批人马的后方,今天却一马当先,逼近到我们面前。她的表情没有一点平常的优雅从容,只有对我们的愤怒。 宫前步履蹒跚地缓缓向我们靠过来。被逼到屋顶上的我们无处可逃。在与宫前对峙的我和领家身后,防止摔落的栏杆愈来愈接近。 宫前就像是拖著双腿般一步一步前进,我和领家则不断后退。 宫前的脚步忽然停止。同时,我们的背部碰撞到栏杆,发出乾燥的金属声。 寂静包围了我们。远方传来运动场上的营火燃烧的轻微爆裂声,特别强调了只有我们三个人在的屋顶上的寂静。 气氛紧绷得彷佛能让肌肤感觉到刺痛。夏末的黄昏,气温明明还算温暖,我却觉得好像有股冻人的寒气。 领家和宫前用射杀对方般的视线四目相交──火花四散的目光交叉点后面有在远方运动场上燃烧的摇曳火焰。 宫前明明还没有调整好呼吸,就干劲十足地开始说话: 「我本来以为就算思想无法相容──你们也和我们一样会遵守最低限度的仁义。可是现在看来,那似乎只是我博爱主义式的天真想法。竟然抓人质来要胁──太卑劣了。」 暂时停顿在这里,宫前开始左右张望这附近。 「领家学妹,我来了!我现在就去救你!」 可是没有回应──根本不可能有。宫前以为被当作人质的女学生现在就站在她眼前,跟武装起来与她敌对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议长──领家薰就是同一个人。 「能够说些关于仁义的漂亮话来自命清高的人,只有你们这些像温室花朵般生来就拥有一切的现充而已!我们什么都没有──能用的资源,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为了革命成功,我们只能不择手段!」 「你们践踏人权,想要强推自己的主张……你们真的认为这样做就能够创造安定的社会吗!」 「你那只是为体制辩解的说法。我们身为被支配者,现在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你们只不过是强迫我们接受一切,施舍给我们虚假的『自由』罢了。我们的目标不是用限制去压迫人心。解放束缚,获得真正的自由才是反恋爱的终极目标。过程中有必要先破坏掉现在的状态──暴力是革命的助产士。」 「你们这些人的行为动机根本不是那么崇高的东西──只不过是对努力活在当下而闪闪发光的人产生的丑陋嫉妒!你们只是为了掩盖这一点,才会用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藉口来包装而已!」 「绝非如此!我们到底为什么要羡慕你们?你们恋爱至上主义者被彻底洗脑的头脑就只能得出这种低俗的解释──我已经超越傻眼,甚至有点同情你们了。」 领家与宫前的唇枪舌战比平常更加激烈。这正是因为以往总是有理性在控制自己的宫前今天面对我们的时候太过忘我。 这时候,宫前的身体一瞬间失去支撑。她虽然马上重新站好,急促的呼吸却一直都没有平稳下来。从她用另一只手按著来到屋顶上的途中弄伤的手肘来看,也可以清楚知道她的身体已经接近极限了。 可是她的眼神里依然带有坚毅的光芒。 「……你今天还真是拚命呢。」领家看到宫前这个样子,改变了话题。「始终高高在上地在一旁看戏的你竟然会不惜负伤也要在最前线作战──举办为校庆划下句点的营火晚会,也就是现充的庆典,对推动恋爱至上主义的你来说想必很重要吧。」 宫前听到这些话,乾脆地摇著头表示否定。 「我当然想要按照预定计画举办营火晚会。可是,我现在会站在这里,并不是以学生会长或校庆执行委员长的身分!」 「……那是什么意思?」 领家一脸疑惑地看著她的脸。相对之下,宫前正面注视著领家的脸,明白地说道: 「我是以朋友的身分,来救回被当成人质的领家学妹的。」 听到这句话,身为当事人的领家无法隐藏自己内心的动摇。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和领家是朋友。难道不是你自作多情吗?」 「是呀,或许吧。可是,就算是也无所谓。」宫前爽朗地这么说完,就开始用流畅的口条谈论起领家薰这个人:「我很尊敬她。她拥有自己的信念;透过风纪委员会的新政策让学校变得更好的积极性;临时代替还有许多工作却累倒的我,并漂亮达成任务的临机应变能力和领导能力;而最重要的是珍惜所爱之人的态度。我打从心底敬爱著她,虽然她在年级上算是我的学妹,但我觉得她是一位值得学习的人生导师。」 宫前没有注意到眼前敌人的状况,继续说了下去: 「现在回想起来,我其实是很孤独的。我一入学就当上了学生会长,一直都站在所有学生之上。就算有仰慕我的部下,但不管是班级或是在学生会共事的人之中,都没有能够或是愿意和我平等地谈话的人。把我从这种孤独中解放的人,就是领家学妹。她不会因为害怕就对我有差别待遇,会站在对等的立场阐述意见,对我来说非常新鲜,让我渐渐受到她的吸引。后来,我认为她才适合担任下一届学生会长,如果是她,一定能让这所学校发展成更好的地方──这就是 我得出的结论。」 宫前的语调很冷静,正因为如此才让她的话带有真实感。 领家之所以不会对宫前有所顾虑,是因为根本没有那个必要。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和学生会是站在敌对的立场。虽然领家用「风纪委员长」的面具巧妙地隐藏了自己的敌意,却没有必要对宫前有多余的敬重或是讨好。 讽刺的是,这得到了宫前的正面评价。 「不管由谁来当会长,这所学校都不会有未来──只要恋爱至上主义继续嚣张跋扈下去的话!」 「没有那回事!因为我的能力不足,造成你们这种不懂爱有多美好的可悲之人出现的确是事实。可是,如果是她──如果是领家学妹,就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了。我可以保证!」 宫前这么说完以后,两人暂时陷入了沉默。面对用坚决的眼神正面注视自己的宫前,领家因为动摇,目光稍微游移著。 不过,领家最后举起自己手上的角材,迅速往下挥著划开空气,用前端对准宫前。 「真是无法沟通。听你说梦话只是浪费时间──想要抢回人质,就用实力打败我们再说吧。」 「……我很遗憾。我原本期待你们还怀有些许良心──看来是没有意义了。那好吧,只有健全的精神才能磨亮刀锋,就让我来证明这个道理吧。」 宫前说著,把用来代替拐杖的角材高举过头。她明明已经满身是伤,姿势却没有任何迷惘,就连身为敌人的我也不禁看得出神。另一方面,领家也已经不再表现出因宫前所说的话而产生的动摇,以一名实践革命家作好觉悟的表情摆出架式面对眼前的敌人。 她们两人之间再也没有我可以介入的余地。 寂静。双方都散发出气势逼人的斗志。远方的学生传来的吵杂声迅速远去──我被包围在这样的错觉之中。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始动作。双方都用高举起来的武器往对手的头顶挥下去,没有任何杂念的纯粹一刀── 叩!使鼓膜震动的沉重声音响起。两根角材在触及对手头部的途中,刚好在两人的中间点交会,被用力弹开。被削下来的木屑在空中飞舞。 两人一起跳开,再度取开距离。刚才的强烈冲击应该让她们的手麻痹了,两人却完全面不改色。 她们只分开了一下子,领家就马上冲上前去,用角材使出一记斜向斩击。宫前稍微往后跳跃,躲开了角材行进的轨道,再用剑尖诱导般把领家的攻击往旁边拨挡。因为大动作的一击,领家出现了破绽。宫前迅速再踏出一步,拿著角材往前突刺。 领家瞬间弯下腰来。角材摩擦著安全帽从上方通过。 她并不只是躲开攻击。领家利用往下挥舞角材的力道,顺势蹲著用脚尖转过身来,抓住宫前往前刺出的角材。她接著轻挥另一只手拿著的角材,瞄准敌人的手。她应该是想要夺走对手的武器,使之无力战斗吧。 不过,宫前并没有那么好对付。她刻意放开了自己的角材。宫前看准了拉著角材的领家稍微失去平衡的瞬间。她大胆地让重心往后倒,将自己的角材浮在空中的一端,也就是刚才手握的地方用力往上踢。这股力道让只有单手持棍的领家再也抓不住,使得宫前的武器在空中旋转。领家光是重新调整姿势就没有余力,只得后退一步。 身体往后仰的宫前把双手放到后面,像弹簧一样利用全身的力气逆转姿势,然后在空中拿回自己的角材。她接著顺势斩向往后退的领家。 调整好姿势的领家准备迎击──和一开始相同,双方都从正面挥砍。两把武器打在一起的力道不相上下。被弹开的剑尖都马上再度向对手进攻。 她们开始了一连串的攻防,但两人都用惊人的集中力挥砍、拨挡、防御,完全没有任何失误,就像是一场有著既定流程的表演一样。双方的实力互不相让。 「面对邪恶的恋爱至上主义者──我们愤怒的铁锤不可能会输!」 「不懂爱的你们──根本不会有真正的力量!横冲直撞的刀法已经显露出极限了!」 两人一边在攻防的空档威吓对手,一边对彼此施展无情的攻击。 她们就像是很清楚对手的心思一样,预测敌人的下一步行动,再予以反制。然后再看穿这一点,预测下下一步。她们双方就像是在跟自己作战似的。 宫前和领家说不定很相似。虽然两人现在的立场正好相反,在本质上却有著惊人的共通点。她们都会为了自己的信念而行动,发挥强大的统率能力,也会为了团体而牺牲自己,戴上领导者的面具。她们俩实在是非常不善表达。而且正是因为如此,宫前才会受到领家的吸引吧。而领家应该也── 只要我出手,就可以打破高下难分的现状,让我方变得有利。可是我并没有那么做。而领家也不希望如此。 用角材互相挥砍的战斗对她们来说是一种对话。在不善表达的她们俩之间,用这种过程来交流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意念,是沟通的唯一方法。 两把木材互相碰撞的沉重声音。急促的喘息。每次互相争斗就会发出低吟,有时则发出重新打起精神的爽朗声音。 日落了。打斗开始后明明还没有过多久,天色却迅速地暗了下来。连接屋顶与校舍内的门上装设的日光灯正在闪烁。现场的光源只剩下微弱的照明和营火。 即使环境这么恶劣,两人的战斗还是没有放慢速度,反而更加火热。 「……宫前啊,你差不多快累垮了吧?成天只顾谈恋爱,不知道要锻炼自己的现充顶多只有这点能耐。」 「……你才是,喘得很厉害呢。过著不健全的日常生活,你们是不可能胜过我们的!」 两人互相讥讽,对彼此露出笑容。 随后,两人用至今为止最强的威力互相挥砍。沉重的撞击声被气温开始下降的夜晚天空吸入。 两人用带著狠劲的笑容看著彼此的脸。她们的表情已经没有了对对方的思想感到不悦的样子。就像是单纯地享受著和可敬的对手战斗的过程。 ──这时候,宫前的表情开始扭曲。接著,她的膝盖马上无力地弯起,让她的身体失去平衡。 她已经到极限了。就算已经休息过,她也早就疲劳到会在校庆中突然昏倒的程度。不只如此,她在强行突破我们的守备来到这里的途中,应该也消耗了不少体力。她可以跟领家战斗到现在简直是奇迹。 而这对领家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只要对倒地的宫前发动追击,就一定可以获得胜利。后援的人马被拖住了脚步,没有来到屋顶上的迹象。只要抓她来当人质,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攻陷我们了──说不定可以在反恋爱运动史上留下辉煌的胜利。 不过──领家没有举起角材。她反而下意识地伸出手,搀扶住宫前差点倒地的身体。 面对她这个出乎意料的举动,宫前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领家自己恐怕也很惊讶吧。她应该作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放过取胜的良机,对仇敌伸出援手。 被领家的手支撑著体重的宫前在混乱之中挣扎般地伸出手。她的手抓住的是──遮住领家脸部的手巾。 「住手啊!」 我反射性地大叫。 可是这个警告已经太迟了。 经过一番激战后松脱的手巾,被宫前那没有什么力道的手一拉,轻易地脱落了。 那块布飘落到屋顶的地面上。 领家的脸被微弱的电灯和远处的火光照耀,暴露在阴暗的天色下。她的脸因为错愕而僵住──不只是对于手巾被扯下的一时大意,更是对于自己出手帮助宫前的行为。 宫前抬起原本低下的头,看著现在已经暴露身分的敌人。 「……领家学妹……?」 她的声音因不知所措而颤抖。 4 「这是……怎么回事……?」宫前逼近到别开目光的领家眼前。「刚才打斗的手感,还有说话的语调,的确是我一直以来面对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代表。为什么会是……领家学妹……」 领家低著头回应: 「……答案很简单。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议长就是我,领家薰。」 如此自白的领家脸上挂著无力的表情。她应该是觉悟到自己再也无法辩驳了吧。为了保守秘密而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她看起来似乎也有点舒畅。 宫前哑口无言。她睁大了眼睛仔细观察领家的脸,然后脱掉她头上的安全帽。 「真的是你……」 宫前的手抓紧领家的胸襟。领家就像是全身都失去了力气,乖乖任她摆布。 我想要插嘴就只能趁现在了。 「是啊,没错,那家伙就是领家薰。把原本是恋爱至上主义者的她洗脑成反恋爱主义者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虽然她已经愈来愈有议长的样子……不过终究还是只有这点程度。」 我用装模作样的口气这么说完,宫前的视线就从领家身上移开,狠狠地瞪著我。 「……原来幕后黑手是你。」 「正是如此。像领家这样的柔弱小女孩,怎么可能萌生什么反骨精神?」 只要照著我的剧本走,我就会是洗脑领家参加反恋爱活动,再叫她假扮成我的女朋友掩人耳目的畜生。愤怒的矛头只会指向我,而领家则会成为值得同情的被害者。 我对领家使了个眼色。领家只要安安静静地假装成受到强迫的样子就行了。只要有宫前的庇护,她应该也能回到普通的校园生活。 对于我的暗号──领家撇开了脸。 「高砂,不要用拙劣演技唬人了……宫前,那边那个男的是高砂。是我强拉他参加运动的。他没有责任。」 领家的出卖让我眼前一片黑暗。我无奈地把遮住脸部的手巾取下,脱掉安全帽。 「连……连高砂学弟也……为什么……」 我不理会更加混乱的宫前,对领家发泄怒气: 「为什么你不懂我的意图!我搞不好可以至少让你逃出现在的绝境……」 「那是我想说的话!你那种牺牲自己来救我的愚蠢想法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反恋爱运动是由我发起的,我会负起全部的责任。你只不过是被我骗来参加运动罢了。」 宫前一脸呆滞地听著我们的对话。眼角瞥到她的身影,领家先是乾咳了一声,开始补充解释: 「宫前,你以前都误会了……我和高砂根本没有在交往……这个嘛,因为我们是反恋爱革命家,这也是当然的。」 我点头附和领家所说的话。 「是……是吗……原来是那样呀。」 宫前还是搞不太清楚状况,随口应和著。 「不过,看到我们感情这么差的样子,你的误会也应该解除了吧。受不了……做出那种愚蠢的自我牺牲,还真以为我会高兴吗?」 听到领家的话,我马上回应了: 「这不是高不高兴的问题。如果你不在,那不就得不偿失了吗。所以我才会想出那个计画的……」 「那种话,反过来讲也说得通。如果你不在,我就走投无路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只要你留下来,换个地方和手段就可以随时重新开始反恋爱活动,为什么要做出这种自断后路的事……」 「那只不过是你的痴心妄想。如果你不在,我就无法继续参加运动──你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 「你只要再去找别的人就……」 「你这蠢货!除了你以外,我不会让任何人担任我的副手!反而是你,只要随便找个擅长演说的人继续参加……」 「我做不到!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才会做这种事,你知道我对你有多么……」 宫前离开了正在争论的我们,毫不犹豫地走在屋顶上,捡起刚才领家用来对运动场发出呼吁的扩音器。 「宫前,这样你应该懂了吧。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在说什么?都要怪我怂恿你。宫前,你很看好领家的能力吧,既然这样……」 宫前交互瞪视我和领家,深深吸进一口气,然后把扩音器的音量调到最大,喊道: 「现充爆炸吧!」 因为极大的音量而失真的声音轻松传遍了整座校园。也有附近的住户被这个吼声惊扰,感到纳闷地走到户外察看状况。 直接承受这声喊叫的我们麻痹了。耳朵里有很长一段高亢的耳鸣,听力过了很久才恢复。 发出声音的宫前大口大口地喘著气。她的眼神里──燃烧著强烈的怒火,同时也稍微隐藏著深沉的愉悦神色。 我起了鸡皮疙瘩。不管怎么想,宫前的喊叫都展现了反恋爱之魂。 宫前大大地吐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瞪著我们两个人。 「那边那两个人,给我跪好。」 她的语气不容反驳。我和领家面面相觑,然后静静地弯起膝盖跪坐。宫前看著我们,用我们听得到的音量「啧」的一声咂嘴。 「领家学妹、高砂学弟──我要求你们两位进行自我批判。」 对于宫前这种突如其来的发言,我们带著困惑反驳: 「我们只是遵循自己的信念行动……」 「没错,我们绝对不会自我批判,如果要求我们舍弃反恋爱的志向,我们还宁可选择死亡。」 听到我们的回答,宫前猛力跺了一次脚吼道: 「给我闭嘴!我要你们自我批判不是针对你们进行反恋爱运动的行为──而是针对你们虽提倡『反恋爱』,实际上却比其他的任何学生都还要卿卿我我,享受著甜腻恋爱的腐败态度!」 听到宫前这番话,我和领家看了看彼此。 「就是那样!不需要事先说好就可以刚好和对方四目相交,根本就是进入稳定期的情侣才会有的举动!」 「不,我和领家根本……」「没错,我们只是一起怀抱著名为反恋爱的目标……」 宫前狠瞪我们一眼,让我们的话停在这里。 「那好吧──如果你们死不承认,我现在就来仔细解说你们两个人的罪行。 你们一开始或许真的是单纯地为反恋爱的志向燃烧热血吧。可是年轻男女一旦为了同一个目标向前迈进,当然会萌生爱情。不过这和你们的思想是自相矛盾的。 你们应该也苦恼过,可是最后终于注意到一件事──只要举起『反恋爱』的旗帜,宣称彼此并不是情侣,不管做了多少现充式的行为,都可以模糊带过。一旦这么想,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你们了。反恋爱造成的矛盾反而替恋爱赋予了一种悖德感,让你们两个人终于可以一路冲进现充的世界。 光是我所知的部分,情人节、滑雪、电影制作、海边宿营、穿浴衣逛夏日祭典、骑脚踏车双载去采买校庆用品,诸如此类的事……就连赞扬恋爱的我都觉得吃不消的现充行为,你们却用惊人的速度全部体验过了。另外还有刚才的事,你们一遇到危机就不顾自身安危想要袒护对方。理所当然地把对方看得比自己更重要的思考方式──根本就是理想中的情侣! 你们完全就是利用『反恋爱』来甜甜蜜蜜地与喜欢的人一起享受幸福时光的恋爱至上主义者!」 宫前的这番批判让我们不知所措。我身旁的领家紧握著放在自己腿上的手。她的脸一片通红。 「因为你们那种假借『反恋爱运动』之名 而行的恶劣现充行为,我们不知道被添了多少麻烦……你们两个人喊著虚有其表的『反恋爱』口号,快乐地卿卿我我时,我们──我一直都饱尝辛酸。最后我没有了男朋友,也不能在班上享受校庆的乐趣,讽刺地被迫过著你们所说的『非现充』生活!」 对于宫前的悲痛吶喊,领家这时提出了疑义: 「不,我们的行为应该和你交不到男朋友没有关系吧……」 这句尖锐的反驳被宫前的大声一喝打断了。 「给我闭嘴!你以为自己拥有发言权吗!」 简直是个暴君。可是面对这种魔鬼般的气势,就算是领家也只得闭嘴。 「这样一来你们应该懂了吧,你们以『反恋爱』为主题创造了一个和乐融融的社团,然后在里面跟别人交往,孕育爱情。你们就是自己口中所批判的最恶劣现充! 跟你们相比,我是几倍、几十倍,不……甚至是连比较都不成立的非现充!」 宫前说完,再度打开扩音器的电源,拿到嘴边对我们当面大骂:「现充爆炸吧!」 我和领家承受宫前的指责,感到茫然自失。 我们拥有发起反恋爱运动并使之发展至此的自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宫前所说的话听起来却都很有道理。 「这……这是误会,宫前……我们根本没有那种多余的交情……」 领家吞吞吐吐地反驳,宫前却对此乾脆地这么说道: 「那么,请你明白地对身旁的高砂学弟说『我根本就不喜欢你』。如果你们是没有任何爱情成分的单纯同志,应该做得到吧?」 为了遵照她的指示,领家转过来面对我。她接著开口作势要说话……却只是嘴巴开开阖阖,完全发不出声音。她的脸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还要红。 「我想也是,你不可能说得出口。如果说了那种话,即使高砂学弟只有一点点当真,那也很糟糕。受不了,真是令人同情的『恋爱中少女』。领家学妹,我可以想像你每晚上床睡觉的时候,都会莫名地多愁善感,紧紧抱住抱枕,把脸埋在里面,在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情况下出声喊著『高砂……』,然后害羞地把脸更用力埋进抱枕里的样子!」 「我……我……绝对……没有那样……」 「不,你一个星期至少会做个两次!」 「…………」 领家从我身上别开了脸。虽然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从她的脖子通红的程度,我大概可以想像得到。就连我也开始愈来愈害羞了。 「我说你们,不要两个人一起脸红!就是因为这样才像现充,你们已经轻松超越你们所说的表面上的现充,变成真正的现充了!」 被说到这个地步,我们就已经无话可说了。 宫前看到我们这么落魄的样子之后点点头,正气凛然地放话: 「好了,我要你们开始自我批判!请你们毫不犹豫地批判自己过去举著『反恋爱』的看板却藉机进行现充行为的恶行!」 我们默默地低著头,宫前就往前踏出一步,用角材大声戳了一下地面,说「好了,快点!」来催促我们。 无奈的领家开始断断续续地进行自我批判: 「本……本人领家薰,那个……提出『反恋爱』的目标并发起运动,却和高砂同志进行了与之矛盾的行为。从在除夕夜前往寺庙进行『侦察』开始,我们去了滑雪场、海边、夏日祭典、烟火大会等各种地方。这会被视为现充行为也是无可厚非,实际上,那个……如果说我自己并没有享受和高砂同志一同度过的时光,那也是谎言。 身为主导反恋爱运动的人物,我这种不道德的态度是不可原谅的。对于因为我的不诚实而蒙受损失的人们,还有进行反反恋爱运动而变成了非现充的宫前学姊,我深感抱歉。真的很对不起。」 最后的几句话让宫前的表情一下子扭曲。 接著换我进行自我批判: 「……本人过去与身旁的领家同志一同进行反恋爱运动,但承认在态度上有几分不恰当,在此进行自我批判。 我们原本是质疑在现代社会蔓延的恋爱至上主义,聚集在『反恋爱』的旗帜之下开始活动的同志。虽然我应该是克服了对恋爱的依恋并作好了为反恋爱奉献灵魂的觉悟,但心里终究还是残留著脆弱,在不知不觉间被同样为反恋爱革命而战的领家同志所散发的魅力吸引。 结果,就像刚才领家同志的自我批判所提到的,我们沉浸在从外人的角度来看完全就是现充的行为之中,且一直隐瞒到现在。 宫前学姊说得没错。比起我们,宫前学姊更像是非现充。真的很抱歉。」 听到我的自我批判,宫前的眉头皱纹变得更深了,她用角材连声戳著地板。 「为什么你们两个人都要诋毁我!」 「我……我们没有诋毁学姊。」「我们反而尊敬学姊这位非现充的前辈……」 「够了,给我闭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宫前的脸也已经一片通红。她大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到领家面前,抓住她的手,拉她站起来。 两人在极近的距离内四目相交。宫前的眼神维持著开战前的光芒,被要求自我批判的领家却没什么精神。 宫前用单手拿著角材支撑身体,然后用另一只手举起巴掌。领家作好觉悟,闭上眼睛。 宫前的手往下挥──然后绕到领家的背后,用力抱紧她的身体。 宫前的脸靠到领家的肩膀上。她的眼睛流下一滴泪水。 「你被当成人质──我真的好担心……」 她抱住领家的力道变得更强劲。 领家因为意想不到的拥抱而睁大眼睛,接著注意到宫前正在流泪,露出了尴尬的表情。然后她把自己的双手环绕到宫前背后,带著困惑温柔地抚摸著。 「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 「那还用说吗?因为我是以朋友的身分仰慕著你。」 听到宫前这么直接的说法,领家害羞得别开了脸。 「……你幻灭了吧?因为我欺骗了你,领导著反恋爱运动。」 「我当然很惊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意还是没有改变。我跟以前一样,还是很受你吸引。」 她的话很率直,没有一点虚伪的感觉,非常纯粹。 「是吗……可是,我必须受到制裁。」 领家这么一说,宫前就寂寞地笑著点点头,解除了拥抱。 「是呀,你说得没错。」 宫前接著从地上捡起领家原本穿戴著的安全帽和手巾,继续说道: 「从今天开始,你要辞去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议长的职位。」 原本做好面临退学处分觉悟的领家听到宫前的宣告,似乎觉得很疑惑。 内容也有点奇怪。其实只要宣布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解散就可以结束了…… 这个时候,不知为何,宫前戴起了自己捡起的安全帽,用手巾包住脸的下半部。她的模样──就像是长年参加运动的革命家一样,很有架势。 「我不能把反恋爱运动交给你们这样的现充。相对地,我这个不折不扣的非现充将就任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议长。」 宫前的这段宣言让我和领家都愣住了。 「……啊?」 宫前一点也不在意领家的这声反问,再度拿起扩音器,拉著领家走向面向运动场的栏杆。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演说: 「全校学生注意!你们的代表──学生会已经被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铜墙铁壁阻挡了脚步,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人质依然没有获释──是我们胜利 了!宫前学生会长受到阶级性愤怒铁锤的制裁,已经哭著跌坐在地,说著『其实我是个非现充……』来求我们饶她一命! 我们在此高声宣布,我们的反恋爱运动已经获得胜利!」 她就像是被身经百战的革命战士附身,漂亮地痛骂了一番。 结束演说的宫前──表情很恍惚。 「啊……舒畅多了。原来我真正想做的……就是这种事。我愈来愈觉得以前压抑自己赞扬恋爱的行为真是太愚蠢了!」 宫前这么自言自语之后,就像是发了狂似的高声大笑。好可怕。 「那个……宫前学姊。」领家战战兢兢地用敬语询问这样的她:「请问我们两个以后会怎么样呢?」 宫前用手托著下巴想了一下,然后这么说: 「也对,领家学妹──我赋予你『书记长』的称号。我命你与我合作,让反恋爱运动继续发展下去。」 「呃……嗯……嗯,我知道了。」 领家头脑一片混乱地点头。事情发展得太突然,我和领家的理解都跟不上了。 「我任命高砂学弟负责打杂。」 虽然我的待遇很粗糙,但仔细一想其实跟以前没有两样。 光是思考要怎么跟其他社员解释这件事,我就觉得头痛。 宫前和满心困惑的我们不同,非常生龙活虎。她使用和学生会与校庆执行委员会联络的对讲机,对部下们发布消息: 「千万不要被反恋爱的鼠辈给骗了,我绝对没有屈服!我现在救出了被绑在屋顶上当人质的领家学妹,正要往楼下前进!」 说完话的宫前对我们点点头。我们决定加入她的计画,让这场抗争往结束的方向进行。 领家扶著受伤的宫前,离开了屋顶。我不跟她们两个人同行,而是单独前往运动场。我必须协助其他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社员撤退。 为了避开混乱,我先确认两人已经顺利脱逃,才从屋顶上出发。我利用室外阶梯和阳台,沿著最短距离前往防卫据点。 天沼一个人筑起凶恶的栅栏,利用喷水帮浦和灭火器击退敌对的学生会。对手已经丧失战意,只是隔著栅栏远远瞪著天沼。 「天沼,撤退了。」 我跑过去对她这么说,她就一脸疑惑地反问: 「撤退?发生什么事了,楼上呢?」 要在短时间内把来龙去脉说清楚是不可能的。就连当时在场的我都跟不上事情的发展。 「晚点再说明。总之领家已经跟宫前一起逃离屋顶了,我们也要跟上去。」 「咦,等一下……为什么是跟宫前一起!」 「不要问,我也搞不懂!」 「搞不懂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啦!」 就这样,虽然很艰难,我总算是在简单说明的情况下让负责各个岗位的社员全数撤退了。接下来只要我从校舍撤退,就可以在不用牺牲任何一个人──反而莫名地多了一名社员──的情况下让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顺利结束这场抗争。 终于开始看到校舍的出口了,就在这个绝妙的地点──一如预料,她在那里等著我的出现。 「嗨,辛苦你了。我都等得不耐烦了呢。」 是女童。她的轻松表情一如往常,可能是开始想睡了,她打了个呵欠。 刚才屋顶上急转直下的发展,再加上故意在这里等待的女童。一种不祥的预感让我背脊发凉。 「该不会……是那么回事吧。」 对于我的问题,女童得意地笑了。 「不会吧,怎么会……就算是你,也不可能……」 「呵呵……我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 「可是,你到底有什么企图?我以为那样只会对恋爱至上主义不利……」 听到我的话,女童依然满脸笑意。 「想要隐瞒到底吗……你这样太奸诈了。」 「……呃,你是在说哪件事?」 原来女童只是配合我回话而已。这是经常要窥探父母心情的可怜家庭环境下的孩童身上常见的习性,但女童只是想要虚张声势罢了。 「……我说的是宫前加入我们反恋爱这一方的事。」 「啊~你是说那件事啊,因为我也要忙著处理很多案件嘛,真是伤脑筋呢。」 她的假装技巧未免太差了。等到她长大成人,一定会变成被部下讨厌的上司。 「好了,你是说关于宫前的事对吧。」就像是要掩盖自己的错误,女童很快地继续说下去:「你猜得没错,是因为我的操作,宫前才会加入你们的阵营──这是我的深远计画的序章。」 女童在这种时候说的话几乎都是骗人的。 「你在说谎吧?」 「…………」 她说谎。女童假装和说谎的技巧都太差了。 「这……这个嘛,那种事情对我的计画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影响。事情完全都在我的预料范围之内。」 「宫前一旦加入我们,这所学校就完全没有可以阻止我们的势力了耶……」 我这么说著乘胜追击,女童就开始眼泛泪光。 「说到底!这全都要怪你不好好攻陷领家薰!只要照我说的去做,现在你和领家早就要迎接开始交往的第一个夏天,在冷气不够强的闷热房间里满头大汗地对彼此献出自己的第一次了!你们明明可以把反恋爱忘得一乾二净……全部都是你的错!」 女童一边跺脚一边这么说,狠狠地瞪著我。这些话给我的打击有点……不,是相当大,但我依然拿出反恋爱之魂对她说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早就已经背离你了。我并没有理由受你责备。你的作战会不顺利,都是你自己的责任。」 「呜……呜呜……」 女童马上就无话可说,然后用强硬手段报复我。 「喂~来人啊!这里有个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成员!」 听到女童的呼喊,马上就有脚步声逼近过来。 「喂,刚刚那是不是小孩子的声音?」「这种地方不可能有小孩,你听错了。在大热天下战斗,你的头脑都变得不清楚了。」「是吗……」 虽然感到狐疑,脚步声还是一步一步地接近了我。 「呵呵……这下你插翅难飞了。听好了,只要你回心转意,发誓去攻陷领家,再替宫前随便找个男朋友,让她们放弃反恋爱,要我救你也不是不可以喔!」 女童一脸得意地这么说,但身为造物主,她的做法真是太骯脏了。 可是我已经不会再屈服于这种谈判。虽然刚才听到女童说「现在你和领家早就已经~」的部分,让我一瞬间怀疑自己半年前的判断是否正确,但现在已经没问题了。 「不,我要贯彻反恋爱理念到最后。我想要──试著抵抗命运。」 事情就发生在我这么对女童发出宣言之后。砰的一声,一个震撼大地的巨响响起,天空就瞬间明亮起来──是烟火。 是为了炒热营火晚会的气氛而与营火一起准备的烟火开始施放了。现充这种人好像就是很喜欢会发光或是燃烧的东西。 烟火原本是要用来宣告营火晚会的开始。是刚才先行离开的领家和宫前去准备,然后开始施放的──这是我们的作战计画。 接著开始有广播响起: 『营火晚会现在正式开始!让各位同学久等了!』 因为在校舍中播放的这个消息,原本逼近我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咦,已经要开始了喔!」「我们怎么还在这里?死定了!」「啊,喂,刚才呼救的人要怎么办?」「别人会去啦,就 第1章 恋爱至上主义的末路~其不可能性与不可避性~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1 九月──暑假结束,第二学期开始了。如果是往年,我应该会舍不得颓废至极的暑假,在八月三十一日泪湿枕头,但今年不同了。我们在暑假期间根本一刻也不得闲,就算要开始上学也不会有多大的失落感。 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几乎花费了整个暑假,持续进行著在新学期将恋爱至上主义者彻底击垮的准备。 而新学期才刚开始,我们便在现充以及协助散播恋爱至上主义的学生会眼前展现出漫长又痛苦的运动准备所得出的成果。 九月一日,举办开学典礼的日子。哀叹暑假告终的学生带著忧郁的面容来到教室,就会发现我们制作的传单放在每一个人的桌子上,为传单的内容而感动并反省自己在暑假的所作所为,纷纷泪如雨下地低语「我不会再对恋爱那种东西执迷不悟了」、「原来恋爱只不过是洗脑罢了」等忏悔的字句。 传单的内容如下: 我们谴责度过轻浮暑假的恋爱至上主义者! 沉浸于恋爱至上主义的各位!你们度过了什么样的暑假呢?有人和知心朋友到远地游玩,勤奋地计划在学期中无法安排的外宿休闲。在独一无二的高中岁月,人生中肉体最为充实的这个时期与恋人一起在海边度过──也有人陶醉于这种情境吧。应该也有许多人参加了夏日祭典。你们应该会欣赏平常看不到的恋人的浴衣装扮,享受名为祭典的非日常世界。 另外,肯定也有人前去参加烟火大会。在夜空中绽放的大朵烟花,恋人因此看得入迷的侧脸,让自己也不禁看得入迷……你们应该享受过这种奢侈的乐趣。 各位度过了快乐的暑假──可是我们要对抗各位的这份「充实」,不得不这么说: 你们享受的乐趣全部都是幻想,是欺瞒。不过是各位所受到的洗脑在脑中映照出来的虚像。各位不断赞扬,为之疯狂,拚命追求的「恋爱」这个概念,其实就是没有真身的空虚幻想。 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从去年开始活动以来,都一直主张这个理论。可是被恋爱彻底侵蚀脑部的各位,将我们的主张视为「非现充的偏见」而一笑置之,就是不愿倾听。 我们再问各位一次──各位真的有充分享受暑假吗?各位应该会列举自己和朋友、恋人快乐度过的时光来回答我们的问题吧。可是这个时候,你们应该要注意到。各位所谓的「快乐回忆」只建立在社会的一般价值观上,绝对不是人类具备的本性。请假设看看──如果其他人在开心嬉闹的时候,只有自己不在呢?如果各位的主张是正确的,你们只是很享受和大家一起度过的时光,那么自己不在场就只是无法享受那一份「快乐」,如此而已。可是,你们会发现──以各位口中的「快乐回忆」来说,「不在场」这件事已经超越了零分,甚至具有产生扣分作用的性质。「那家伙今天怎么没来啊。」「超不上道的对吧。」「人家以前就在想了~你们不觉得他很丢脸吗?」「我懂~」「就是啊。」朋友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说出这种话的可能性──各位不得不随时对此感到畏惧。而且正因为是从负分开始计算,就算是不怎么有趣,也不会让自己觉得高兴的事,你们也会感到「充实」。这岂不是强烈的奴性吗!就算是和情人单独出门,为了隔绝其他人和男女朋友的接触,你们应该也无法否定这个面向。 我们打从心底对各位感到同情。各位正在被这个社会、名为「充实」的乱源、名为「恋爱」的灾厄迫害著。 而我们想要将各位从这个负面连锁中拯救出来。要脱离侵蚀世界的「充实」之恶性循环,该怎么做才好呢?改变每个人的心态?──靠这种方式是无法解决问题的。正如各位所见,只要有一个人企图脱离「同类的小圈圈」,他就会受到迫害,在物质与精神层面都会有所损失。这就是「同类」的本质,也是使恋爱至上主义社会得以成立的邪恶监视系统。 一口气将这整个系统破坏殆尽──除了革命以外,已经没有其他方法可以斩断束缚各位的锁链了! 在开始的第一步,我们将透过革命性地打倒这所学校的相互监视系统之监督者──学生会来建立非现充独裁社会。接下来我们将以这所学校为据点,将革命理念推广到全世界。 我们在此警告学生会,你们拥有恋爱至上主义的看门狗──大性欲赞会作为靠山,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我们绝对不会饶恕学生会一直以来的专横。我们已经目睹无数名想要过著和平生活的普通学生受到学生会煽动,染上恋爱至上主义,然后被束缚在名为「同类」的相互监视范围内,最后变成如同废人一般只会说「觉得开心」、「就是狂」的例子。 这是最后通牒。只要你们近期内不改变行动,进行自我批判,并对我们与学生们道歉,我们就会毫不犹豫且无情的挥下我们所举起的阶级性愤怒铁锤。直到将你们学生会成员一个不剩地歼灭,并将恋爱至上主义驱逐到校园之外为止,我们绝对不会停止战斗。 而这场战斗将会在校园恋爱至上主义的祭典──校庆拉开序幕。 各位,革命的时机即将成熟!现在正是潮起之时,此时不起义,更待何时?我们随时寻求著同志。让我们一同为了战胜名为恋爱至上主义的巨大罪恶而奋斗吧! 暑假结束后的第一天上学日。学生中有些人晒得黝黑;有些人用「死定了~我都没写作业~」的神秘谎言牵制同学;又有些人打扮成和暑假前的朴素穿著截然不同的花俏模样,一边口口声声透漏自己已经有了男女朋友,同时走进教室。然后他们被我们放在桌上的激进传单吓得浑身颤抖,纷纷低语: 「真的假的……难得的快乐暑假,竟然有人默默地在做这种东西……」「天啊,这些人是书呆子吧,他们跟我不一样,应该有写作业吧~跟我不一样。」「好吧,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些人的心情啦。没有男朋友果然还是会变得负面嘛~我懂我懂。我在暑假前或许也跟他们一样呢~」 最后的那个人因为在暑假交到了男朋友,所以表现得一派轻松。不过我可是知道的,你在上学期是乖巧小团体里的宅女,还会跟朋友大聊登场的男性角色大多抱有灰暗过去和自卑感的女性向社群网路游戏。你的书包上还留有同人徽章呢。 「呵呵……反应果然非常好。所有人都对我们的周全准备吓得魂不守舍,甚至开始有人能够理解我们的崇高理想。革命之日不远了!」 兴奋地将双手放在我的桌上,还小声地说著这些话的人,就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议长──领家薰。虽然我觉得她的解释有点太过正面,但不会白目到刻意去指出这一点。 「是啊,领家。我已经开始清楚听见革命逐步接近我们的脚步声了。我们让现充粉身碎骨,彻底打破名为恋爱的幻想的日子就快要到来了。」 「没错,没错。」 领家很高兴地点点头,她那头柔顺的黑色长发便跟著摇晃,散发出甜蜜的香气。我反射性地往后仰,领家却…… 「高砂,你怎么了?」 一脸不可思议地这么说,然后迅速把脸凑得更靠近我。我感觉到的香味变得更加浓厚,让我的背部开始冒汗。 「……不,没什么。」我为了加以掩饰,很快地说著。「没错,我们一定要完成反恋爱革命,达成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夙愿,也就是全人类的非现充化!」 「就是这个志气!……话说回来……」 领家只说完这一句便闭上嘴巴,像是在寻找措辞般低下头眨了几次眼睛,然后下定决心似的开始说道: 「……当……当反恋爱革命真正完成的那一刻……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会又如何呢?」 虽然我觉得事情的进展并没有快到需要这么早就开始担心这件事,但这的确是个有趣的问题。 「那当然……会走上解散的道路吧。我们只是挺身担任领头羊,制造革命的契机而已;要是以后还继续贪恋权力,可能又会成为另一个腐败的温床。」 「说……说得对。那么……我们社团的成员……比如说你我就会分隔两地了吗……?」 「…………」 我陷入沉默,领家就带著不安的神情,眼神游移著再次低下头来。 「这……这个嘛……私底下见面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吧。只要当作是和普通朋友相聚就行了。」 「嗯……嗯,说得也是。因……因为……我们是朋友嘛。」 领家虽然似乎还有点在意,却还是露出开朗的表情抬起头。 刚好在这个时候,黑板上装设的喇叭播放出广播的通知铃声。在开学典礼前对全校学生广播是相当稀奇的事。 『全校各位同学,学生会在此提醒各位注意一件事。』 喇叭播出的声音来自我们的可恨敌人──学生会的头头,宫前。透过粗劣的广播设备也能清楚听见的声音,可以明显地表现出她生为统治者的特质。 『想必有许多同学今天早上一到学校就发现座位上放著一张传单。那是非现充暴力团体擅自散布的传单,绝非学生会许可的印刷品。请大家千万不要阅读内容并立即丢弃,谢谢各位的合作。 各位学生应该已经和同学、社团的同伴以及重要的恋人共同度过了到昨天为止的充实暑假。不过参与非现充暴力团体的他们却没能度过如此快乐的暑期休假,恐怕是为了发泄这份悲愤,他们才会涉及此等愚蠢的行为。请大家小心不要被这种低级团体的胡言乱语给迷惑了。若是想要协助他们,原本快乐的三年高中生活就会在转眼间染上灰暗的色彩。然后在十年、二十年后,你会一个人在三坪不到的小公寓里吃著泡面,回顾自己过去没有男女朋友的前半生,对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不已!到了那个时候,一切都为时已晚了! 我们学生会相信各位同学都拥有不会作出错误选择的充分智慧。请千万不要对他们提供协助。 另外,虽然他们的文章中暗示了在校庆中发动恐怖攻击的可能性,但关于这一点,请各位放心。学生会将加强战力,以往年无法比拟的严密戒备守护大家的安全。让我们一同创造和去年相同──不,是比以往都还要热闹的最棒校庆吧!』 宫前这么说完以后,喇叭便传来掌声。她的背后应该站著学生会的成员吧。说不定是为了防止我们袭击广播室。 虽然教室里也有人忍不住跟著喇叭播出的掌声拍手,声音却很零碎。应该有很多学生都难以理解宫前的那份热血吧。 「那个臭女人!竟敢瞧不起我们……」领家紧咬下唇,瞪著喇叭。「竟然说我会在没有浴室只有公共厕所的三坪不到木造公寓一个人吃著自有品牌的便宜泡面……」 我记得宫前好像没有说得那么夸张,但她的脑中好像已经浮现出鲜明的画面了。她的表情非常不愉快。 「没什么啦,用极端悲惨的例子来威胁民众,不就是他们惯用的手法吗?而且,就算你陷入要一个人吃泡面的刻苦境地,我也一定会待在你身边。」 宫前已经忘了──我们是超越个人极限的连带式命运共同体。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向心力可不容小看。区区泡面,我们随时都可以一起吃。 我看著领家这么说,她的脸却莫名地涨个通红。 「……这……这句话……我可以解释成那个意思吧……在……在三坪不到的房间里,那个……」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不是发誓过要同甘共苦了吗?」 没错,既然加入了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就代表我们要舍弃个人利害,为了社团,为了同伴,以及总有一天要完成的反恋爱革命而奉献自己。 「我……没有想到你已经想得那么远了。」领家的脸变得更红,用尖细的声音说道。「虽然吓了我一跳,但……但是……我很高兴。」 领家只留下这句话,就摀著脸摇摇晃晃地走回自己的位子,趴到桌上。她一定是得知了我身为反恋爱战士的觉悟有多么坚定,所以正在感动落泪吧。 ○ 放学后,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成员一如既往地在地下据点集合。 「暑假……结……结束……」 懒散地趴在桌上,用彷佛世界末日来到的声音说话的人是和我同为二年级社员的西堀。暑假对偏好室内活动的她来说,肯定就像是天堂般的一个月,但今年却因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活动而忙得无法充分休息。不过她似乎还是有抽空参加夏天举办的活动,书架上到处都有她的战利品设置成的陷阱。西堀至少还有所顾忌,这些书都算是全年龄取向。 「学校也是个好地方喔。只要早上有固定的上学时间,容易乱掉的生活步调就可以调整回来了。」 这么回应西堀的人是同为二年级社员的濑崎。虽然这话听起来的确是给人爽朗印象的回答……但欣赏小学生集体上学一定是他每天的乐趣。他在暑假的每一天似乎都会准时去附近做收音机体操,还很感叹最近的小孩子已经鲜少参加了。拜托你绝对不可以超越那一条线。 「还有九天耶,大家还真性急~」 手上拿著时刻表,像在说梦话的人是唯一的三年级社员──神明学姊。夏季的青春18车票的确是到九月十日都有效,对她来说这才算是暑假的结束吧。她虽然是个悠闲的人,翻阅时刻表的速度却快得像是经过长年的训练。她肯定是在计划要如何利用本季剩下的部分。 「请恕我冒昧发言!为了这个国家的长久发展,努力迈进的我们根本无暇休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一周只有一一二三四五五,长假更是不可能存在!」 说著这种在某方面很有气势的言论的人,是今年四月入社的新生──天沼。 虽然社办里的光景一如往常……领家却照例不在。她好像以风纪委员的身分被学生会叫了出去,才刚放学就和我分头行动了。她当时气势凌人地说自己会从学生会那里偷出情报……但似乎有点太慢了。 我拿出手机正打算联络她──这个瞬间,地下社办的铁门在一声巨响之下被撞开。即使遇到了这种状况,社办里的每个人都还是很镇定。这是家常便饭了。 「现充爆炸吧!」 一边怒吼一边跺著脚冲进据点的不是别人,正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议长──领家薰。 在教室里就像是发生什么好事般,一整天的心情都颇为愉快的她,现在却已经摆出坚决发誓歼灭现充的反恋爱革命战士表情。真是难搞的个性。 「……今天又怎么了?」 我丢出已经化为例行公事的这个问题,领家也一如往常地深深点头,然后开始用很快的速度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放学后,在学生会做完该做的事情,我正思考著要在社办说些什么,同时用轻快的脚步走在走廊上。虽然我们的暑假都耗在学校,但在第二学期开始的今天,我觉得有必要将之视为一个段落,好好激励社员。我因为早上的作战成功,在心中描绘著前途似锦的反恋爱运动,兴奋得心跳加速。 这个时候,乌云开始笼罩我──走廊的另一端有我在一年级时的同学走了过来。旧班级的同学──对我们非现充来说,没有什么比他们更令人心脏疼痛了。我该打招呼吗?可是如果对方已经不记得我,我的立场又会如何 ? 但如果我视而不见,直接通过,给对方带来坏印象又该怎么办?身为革命家的我们必须随时给人平易近人的印象才行。 可是我们有一样最适合拿来应付这种场面的文明利器──手机。就算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也可以靠频繁地点击萤幕来假装操作手机,自然地演出『没有注意到』的样子;更可以让对方以为自己忙于与他人交流,藉由『我有朋友』、『我在新班级过得很好』的印象来让对方知难而退。 可是她竟然完全无视于我的这种『不要跟我说话』气场,主动向我搭话了!『哦,好久不见了~呃……高桥同学。』她用跟我一个字也不像的姓氏叫住我。可是这时候纠正对方会让她留下太深的印象,而且最重要的是有可能会被印上『就算同班一年也让人记不住名字的阴沉同学』的烙印,威胁到往后的校园生活。所以我选择只用一个浅浅的笑容来当作给她的回答。 普通人这个时候应该会猜想我『大概很忙吧』,然后就这样放我走。可是她不是。她完全不管我是否方便,开始说了起来。『跟你说喔,我家这只啊~』她这么说著,拍打站在她旁边的男生肩膀。我家的──这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我们最为痛恨的,现充用来称呼男女朋友的说法。明明才刚开始交往,在半年后一定早已分手,却能藉此营造『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虽然刚开始的热恋期已经结束了,我们还是觉得在一起很自在,对吧?』的感觉,是一种罪大恶极的称呼。同样令人厌恶的称呼还有『闪光』。 『喂,等一下,这和高桥同学没关系吧!』『真是的,阿武你不要说话啦!高桥同学,我跟你说喔~』 后来,我被迫听他们演了一长串名为『假装成吵架的放闪』闹剧…… 给我好好记住同班同学的名字!不要为了放闪而占用别人的时间!至少也用『男朋友』或『女朋友』来称呼吧!不要用『我们感情好到会吵架』来当作结论,我真心咒你们分手! 现充爆炸吧!」 领家这么大叫完以后,就垂头丧气地坐到椅子上。她的眼神失去了光芒,已经和废人没有两样了。 「绝对不可原谅。」「真是让人傻眼的自我中心笨蛋情侣呢……」「小薰,你随时都可以打电话给我装忙喔!」「竟然用那种毫无益处的事情浪费大师宝贵的时间,他们已经算是叛国贼了,现在应该马上诛杀他们!」 大家如此鼓励领家之后,就像是快要消失的她便逐渐恢复了活力。不管怎么说,这就是我们的日常景象。 ○ 经过暂时的休息后,完全恢复精神的领家用和平常一样的──不,是双倍的气势开始发表揭开新学期序幕的喊话: 「各位同志!我在此预言这个第二学期会成为赌上我等生死的决战学期!我们已经先下手为强──今天放在每一个学生桌上的传单会化为反恋爱运动逆转攻势的开端,被未来的革命家代代传颂!」 听到领家这番话,社办里响起「喔喔!」的欢呼声。 「反响很大。」「我有看到许多同学阅读传单上的文章。」「学生会也很紧张呢。」「我明明在制作和发放的阶段就看了好几次,再次拜读大师的文章还是让我忍不住感动得热泪盈眶啊!」 社员们纷纷说道,互相确认战绩……这个嘛,虽然大部分的读者应该都是因为太过傻眼才反而想要看看内容;但是就吸引目光这一点来说,这的确是莫大的成果。随后学生会的反应应该也会让众人对我们产生兴趣。 「嗯,不管是哪个班级,哪个年级,学生的内心果然都已经开始萌生反恋爱革命的嫩芽。这就是我们不断努力所累积起来的成果!即使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受到欺凌,我们也用惊人的气势冲破了这些困境,这可以说是我们的胜利里程碑!」 因为领家的这席话,现场的气氛沸腾起来。 「以此为起点,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要转守为攻,在本学期内达成掌握校内全权的目标!为此,在校庆中革命性地战胜学生会是必经过程!」 说完,领家用潦草的字迹在白板上大大地写下了「透过校庆达成反恋爱运动之革命性胜利」几个字。 ○ 我们学校的校庆会在每年十月举办。毕竟是校风自由的学校,所以每年的活动都相当盛大,似乎也有许多国高中生会特地远道而来。这场校庆是和别校异性接触的珍贵场合,也有很多人会在事前的漫长准备期间和社团的同伴或同班同学快速拉近距离,情侣撮合率在全年度活动中稳坐第一名。 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当然不会对这种现充活动坐视不管。这次,我们不只要在校庆中妨碍恋爱关系的发展,还要趁著现充放松警戒的时候,构思让反恋爱运动获得爆发性扩展的策略。 为了事前布局,我们暗中将社员送进掌控校庆的各个组织,开始在内部刺探情报。 「先从我开始吧。」西堀站了起来,用一如往常的平淡语调开始说话。「潜入文艺类社团会议的计画顺利进行中。我已经和负责领导的学生会成员接触,和对方培养了私交。」 西堀以第二美术社社长的身分,加入了文艺类社团领导者们为了进行决策和互相配合而开设的会议。虽然她的口气和平常一样淡然,却隐约给人一种充满活力的感觉。我可以清楚看出她对这次的作战干劲十足。 「嗯,进展得很顺利!只要趁现在和该名学生会成员打好关系,应该还能够收集到更深层的情报吧,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西堀简短地应了一声「嗯」并点点头。随后濑崎站了起来。 「我潜入的是运动类社团的会议。藉由保持高频率的发言,我想自己已经在会中有了足够的存在感。虽然会中已经逐渐有派系的形成,但我应该可以加入多数派,掌握主导权。」 在网球社内志愿担任校庆代表的濑崎和西堀一样,加入了运动类社团的会议。他的外表无可挑剔,应该连控制会议的进行都能够顺利达成。他口中的多数派大概是指校内为数众多的濑崎球迷和以这些女生为目标的那群男生吧。他的周围总是会形成这样的人际关系。 「真是太可靠了!运动类社团如果被学生会徵用,就有可能会变成阻碍我们去路的强大暴力。为了以少数精锐部队完成革命,控制他们就是不可或缺的手段。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濑崎听到领家这么说以后,微微一笑并点头。 「换我了呢。」神明学姊用轻柔的音调开始说话。「我参加的是选美比赛的企划会议。总觉得企画的方向有点飘忽不定,所以也许可以接受不少我们的要求。为了掌握实权,我会再多施加一点压力。」 虽然声音温柔,内容却相当理智。神明学姊身为前年度的选美女王,受到这次的校庆也会举办的校花校草选美比赛企划会议聘请为顾问。她负责利用这个立场,设法将企画导向对我们有利的方向。 「就是这个气势!选美比赛这种东西可以说是终极体现恋爱至上主义的最可恶企画。我们要充分利用这个比赛,把活动破坏得乱七八糟!」 「嗯,我会努力的!」 在语气开朗的粉碎宣言以后,接著是天沼这名一年级社员的报告。 「我以班级干部的身分出席了班级代表会议。身为会中为一年级生发声的代表,我正在逐渐站稳地位。我已经藉由煽动对立来制造高年级对低年级的结构,成功延缓会议的进行!」 对于她干劲十足的声音,身为议长的领家也使劲点点头。 「做得很好!一年级生明明对学校还不熟悉,你却拿出了远远超乎想像的成果!」 「您过奖了!为了帮上大师的忙,我往后也 会继续以粉身碎骨的觉悟努力推动革命!」 天沼颤抖著这么说,然后迅速敬了一礼。 各名社员的报告如此结束以后,领家环顾了一次社办,这么总结: 「我们针对校庆所筹划的作战计画是前所未有的缜密。你们每一个人的表现都非常好,身为议长的我打从心底感到骄傲。 我也来向各位报告吧。我和高砂早已潜入校庆执行委员会。针对校庆的事前准备以及当天的状况,我们正在建构可以迅速搜集情报的体制!」 听到领家所说的话,我也点点头。其实我和领家在去年度组织成立的时候开始,就已经设籍于校庆执行委员会,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决战。 领家继续说道: 「我们就以这个步调在实质上支配校庆,稳稳抓住胜利吧!」 对于领家的精神喊话,社员们大声欢呼。社内的士气前所未有地高。 计画顺利进行著,事情正在一步一脚印地朝我们希望的方向前进──实在太过顺利了。我一直看著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连续失败到现在,觉得事情的进展似乎有点过于完美。 「怎么了?高砂。你怎么一脸闷闷不乐?」 看到我的严肃表情,领家问道。 「不,没什么。只是一想到我们也已经走到这里,就觉得有点感慨。」 「高砂啊,我们可没有时间回忆往事了。」领家说道。「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会持续进化──这才是我们的革命精神的根基。我们会以科学为基础,批判并粉碎一直被陈旧价值观束缚的『活化石』现充,也会随时革新自己的理念。昨日的我们已经不是我们了!不要停下脚步,让我们跑向革命的终点吧!」 「……也对,你说得没错。」 听完领家的话,我用双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或许是因为即将正式开战的前兆,我才会变得特别紧张。 领家点点头回应我,为了决定计画的最后细节,她继续和每一个人讨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忙碌的放学后就这么开始了。 2 地下据点就位于连接社办大楼和礼堂的废弃隧道中间处。我们有整理过的地方只有连接据点和社办大楼的一半通道,延伸至礼堂的另一半连电灯也不会亮,荒废到令人一步都不想踏进去。 「领家,你曾经走到礼堂过吗?」 社团活动结束后,我锁上据点的门,同时对站在一旁等待的领家说道。其他的社员已经离开,只有我和领家最后留下来锁门。 「不,没有。虽然我曾想过要去……但那里不只是电灯打不开,也有堆放物品,走也走不过去。」 「是喔……虽然我们每天都会走这段地下道,却不太清楚这里的环境。改天要不要去探险一下?」 「……还是不要比较好。要是声音从哪里漏出去,就有可能会让我们的所在地曝光。我们不该随便做出和平常不一样的行动。」 虽然领家的意见听起来确实很有道理…… 「领家,你该不会是……会怕吧?」 我走在领家身边这么说,她便马上停下脚步。 「你在说什么蠢话!提倡科学式反恋爱主义的我们,怎么可能会为那种没有根据的恐怖而害怕!我只是担心我们的据点会被发现……」 「那么,要不要现在过去看看?时间已经很晚了,学校里没什么人。几乎不用担心声音会被听见喔。」 就像是要打断我说的话,领家一把抓起我的手,强硬地拉著我朝著我们平常使用的社办大楼那一侧出口快步走过去。 「高砂,你对组织的保密意识好像还不够呢!情报就是我们的生命线。举例来说,一旦我们的长相被学生会知道,我们就不可能继续在这所学校推动革命了。不管曝光的机率有多么渺小,我们都必须避免!」 领家虽然说了很多,但好像还是会怕,讲话的速度很快。我望向她的侧脸,发现她的脸颊微微地泛红。 领家直接拉著我走到地下通道的出口,爬上梯子,抵达社办大楼的仓库以后,她仍然性急地牵著我的手前进。 虽然时节已经过了盛夏,现在的暑气依旧很强。我被领家抓住的手掌冒出不少汗水。可能是受不了炎热,她在做事时会把长发绑起来,要回家的时候也维持著同样的发型。后颈滑顺地从夏季衬衫的领口延伸到形状漂亮的后脑杓,上面还渗出无数的细小汗珠。 我被她牵著手,这么欣赏著她的背影──这时有个无精打采的人影从走廊的前方往我们才刚离开的社办大楼走过来。就算站在远处也能清楚看出对方相当疲劳,沮丧的走路方式甚至令人同情。对方一定是被现充硬塞工作的我等同志,也就是纯粹的非现充。为了他们,我们必须尽早完成革命。 我如此重新下定决心,在心里对那个人影加油打气时,我们的距离渐渐接近到能够看清彼此的长相……让我吓了一跳。 「哎呀,领家学妹、高砂学弟。你们好。」 是学生会长──宫前。 「午安……啊,已经快要到道晚安的时间了呢。」 我从窗户往外看著太阳已经完全下山的阴暗校园这么说,领家也隐藏起革命领导人的脸,开始闲话家常: 「学姊看起来很疲惫……你要去社办大楼,是因为接下来还有工作吗?」 对于领家的问题,宫前苦笑著回答。她的表情和声音都深深地刻划著疲劳。 「是呀……今天早上,那个非现充暴力团体有发传单对吧?因为那件事,我们忙著处理很多善后工作。」 这么说完以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真是……辛苦你了。」 心跳加速的我这么回应,宫前就点了点头。 「是呀……可是守护校内的和平是学生会和担任学生会长的我该肩负的使命。妨碍学生自由享受高中生活,将年轻的热情投注在恋爱上,是任何人都不会饶恕的行为。」 宫前说完后暂时闭上眼睛,然后交互看著我和领家,露出微笑。 「你们两位的感情还是这么好……这让我忍不住有点嫉妒。现在跟我说话的时候也一直牵著彼此的手……」 宫前这么一提,我和领家就慌慌张张地迅速放开了手。我反射性地望向领家,她也刚好转头看著我,于是我们四目相交。我的脸开始发热的同时,领家的脸也涨红了起来。 「你们别这样,我都要吃不消了。」宫前轻声笑著说道。「上次的夏日祭典也是……我或许真的可以理解那些人想说『现充爆炸吧』的心情呢。」 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这番话,她就赶紧接著澄清: 「我……我当然是开玩笑的。只不过,看到你们感情这么好的样子,旁人会有一点心酸的感觉呢……我有一段时间没有男朋友了,而现在的工作又很忙碌,感受更是深刻呢。」 我们听说她和男朋友已经在春假分手,看来她还没有找到下一个对象。她虽然站在领导恋爱至上主义的立场上,但说不定就是因为有这份责任,她才会一直交不到男朋友。 「宫……宫前学姊一定没问题的。天底下的男人那么多……」 领家慌张地这么说,宫前就摇了摇头。 「我的确有遇到几个人的追求。可是……我实在不觉得他们和我能够建立起像领家学妹和高砂学弟这样美好的关系。」 「怎么会呢?我们根本……」 领家这么说,宫前则简短地轻声笑著,又再次摇头。 「不,只要稍微观察一下就可以知道,你们心灵相通。该怎么形容呢……对了,感觉就像是用两人三脚的方式一起往某一个目标前进 一样。」 我和领家的确有个共同的大目标──「将恋爱至上主义逐出这个世界」,所以宫前的印象可以说是正确无误。不过我们当然没有在交往,外人眼中的模样只不过是表现了我们的连结有多么强韧。 可是「有男女朋友」这件事在推动反恋爱运动的时候是最强大的掩护。因此,我和领家都刻意不去纠正这个误会。 「看……看起来有那种感觉吗?」 领家一脸害羞地搔搔脸颊,低下头这么说。这当然也是「自己和伴侣的紧密关系受到夸赞而高兴的恋爱至上主义者」的演技,绝对不是真的感到高兴。不愧是负责指导我们的议长,隐瞒真相的演技也超乎常人。双颊羞红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真心感到高兴一样。 「是呀,在我到目前为止看过的情侣之中,我,觉得你们是最好的一对。我也想找到能建立这种关系的迷人男友呢。」 听到这番话,领家表现出更加高兴的样子,忸忸怩怩地动著双脚,低下头拉著我的衬衫袖子。 宫前就像是看到温馨景象似的眯起眼睛,然后和我们道别。 「抱歉占用你们的时间,我聊得很开心。我还有工作要做,先告辞了。」 宫前一开始看起来很憔悴,但是和领家对话的过程好像让她打起精神了。她现在的笑容就像平常一样闪亮。 「那么下次见。我们……一定要让校庆圆满成功。」 领家说完,宫前就深深地点了个头回答「是呀,一定要」,然后轻轻行礼,直接往社办大楼的方向走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我和领家都一直伫立在原地。后来领家转头面向窗外,在后脑杓对著我的状态下说道: 「……我想应该不用我多说,我刚才和宫前对话时的举止全部都是在演戏。绝对不是因为被她夸奖我和你之间的关系而开心。」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可是你的演技太逼真,我差一点就相信了。」 「嗯,所谓欺敌先欺己,我的演技必须好到能够欺骗身为伙伴的你才行……好了,我们走吧!」 领家这么说著,开始快步向前走。当我想要走到她身边,她就会加快脚步,一直走在我前方。 后来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她也一次都没有和我对上眼。 ○ 我在老地方和领家道别,一个人往车站的方向走去──途中,我经过住宅区时,一名少女站在路上阻挡我的去路。 「你来得真慢──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女童用与外表不相衬的高傲口气这么说,然后露齿一笑。这里是我和她第一次相遇的地点。从那一天开始,我平凡无奇的日常生活就完全变调了。 「你今天怎么会来,还特地跑到这种地方?」 「没什么,只不过是很怀念和你相遇的那一天罢了。我想和你一起在咖啡厅畅谈当时的回忆,所以才会来到这里。」 女童这么说道,双手分别抓住裤子的两条吊带,用力往上一拉。虽然她看起来只是个嚣张的小孩子,但却是远远比我还要年长的,人类的造物主。 「呵呵,你没有必要因为我能一个人来到这里而夸奖我。我可是姊姊,就算没有你的照顾,我也能自由前往想去的地方。」 她完全就是个勉强自己装大人的小孩子。自从她开始寄住在我家,行为举止的精神年龄就好像愈来愈低了。 「你做得很好,真了不起。」 我从打猎帽上方轻轻拍著女童的头并如此夸奖她,她就啪的一声拍开我的手,大叫「少瞧不起我!」……真是令人一点也感觉不到造物主威严的反应。 我们走进初次见面时的同一家咖啡厅,我点了冰咖啡,女童则点了不知道是饮料还是甜点,名字又长到会咬到舌头的物体,然后坐到位子上。 「好了好了,学校生活怎么样,还开心吗?」 女童品尝著谜样物体,这么对我发问。 「是啊,还可以,我过得还算踏实。」 我说著没有重点的回答,女童就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你太丢脸了。就是因为你用那种浑浑噩噩的态度过著每一天,才会不受异性欢迎。」她傻眼地将手肘放在桌上,十指交扣著继续问道:「算了。那么……你和领家薰的情况如何?」 「领家和我的团结心比钢铁还要坚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是一支精锐部队,我们会靠著社员间的强韧连结歼灭成群的现充形成的乌合之众。我绝对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女童是企图在这个世界上散布恋爱至上主义的,大性欲赞会幕后的首脑。她的目的是藉由让人类在地表上蔓延,来灭绝这颗星球上的所有动植物,创造一个全新的星球以作为殖民地使用。 「我不是在问这个。我的问题是,你和领家薰的恋爱关系发展得如何了?」 对她的目的来说,领家想要将这个世界上的恋爱至上主义斩草除根的革命是一个阻碍。虽然现在还是弱小的组织,但根据女童的推测,领家所率领的反恋爱运动似乎总有一天会规模大增并席卷全世界,成为大性欲赞会的最大障碍。 于是女童为了事先防止运动扩大,采取了某种对策。那就是让领家坠入爱河,使她的注意力离开反恋爱运动。这时候被挑选为她的对象的不是别人,就是我。女童盯上了凑巧与领家相识的我,企图把她和我送作堆。 可是她的计画已经被我们的坚强革命精神彻底摧毁了。 「当然了,我和领家之间不可能萌生什么爱情──毕竟我们是为了否定恋爱才聚集起来,将理念付诸实行的人。虽然我们也有同伴间的情感,但是却和不合情理的『爱情』这种东西划清了界线,是非常纯净且正派的。」 听到我的回答,女童笑了一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和领家的关系并不是恋爱啊。你在夏日祭典的夜晚背著她单独回家的时候,还有假借侦察的名目两个人私下去看烟火的时候,都不是因为恋爱情愫作祟就是了。」 「……当然。正在为了粉碎恋爱而奋斗的我们,不可能反而深陷在恋爱之中。」 对于我的回应,女童点点头。 「你们的坚强意志真令我惊讶。既是年轻男女,又是互相抱有好感的人,在学校生活中共同度过很长的时间,就连参加的社团都一样,周末和放长假的时候也经常见面,竟然没有抱持任何一点爱慕之情。如果是一般人,早就已经变成如胶似漆又水乳交融的关系了。」 「请你不要小看我们的觉悟。我们已经是没有男女之分的一名革命战士……」 我正在如此热血地向女童证明我们的反恋爱决心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开始震动了。画面上显示著「领家薰」的文字。 我正在瞪著画面,心想该怎么办的时候,女童她…… 「不要在意,接起来吧。说不定是为了推动革命,有重要的事要联络呢。」 这么说道,一脸笑咪咪的表情,把吸管含到嘴里。 「那我不客气了……」我这么说,接起领家打来的电话。 「喂?」『是……是高砂吗?』 我拿到头部旁边的手机话筒传出领家的声音。就像她在我耳边低语一样,感觉有点痒。 「我就是,那么领家……有什么事吗?」『呃……呃……对了,那个……我担心社员在回家的路上会被敌对势力袭击。』 虽然她的预感有一半成真了,但这并不是会威胁到人身安全的那种袭击。失血的顶多只有钱包而已。 「不用担心。就算受到大性欲赞会的攻击,我也一定会用无限的革命精神和以此为基础的革命性战略来反将对手一 军。」 『不愧是高砂,就是这个志气!我们资深成员跟其他人比起来可以说是暴露在加倍危险的环境中。我们有必要像这样隐密地互相联络,把伤害降到最低。』 「原来如此,你说得没错。我今后会注意,记得跟你联络……那么,我要挂电话了。」 『…………』 「领家?」 『……我还想再听一下你的声音。』 我感到脸颊发热。 「你在说什么像是恋爱至上主义情侣的……」 『才不是那样!「想听你的声音」只不过是一种比喻!你有可能已经被软禁,还被敌人威胁不准告诉我真相啊!在这种情况下只要继续对话,就算不直接说出口,我也可以察觉你的意思。我只不过是想要测试看看而已!我绝对不是因为好久没有上学,发生了很多事,所以才想跟你聊天!』 领家这番话的确也说中了一半。我虽然不是遭到软禁,但却随时都被女童监视著。 「原来如此……你说的话也很有道理。」 『没错,我身为议长,连这种小地方也要考虑到才行。』 虽然我觉得她的声音好像有点破音,但毕竟是隔著电话,所以无法确定。 接下来我们就像普通高中男女一样闲聊了一些平凡话题,然后挂断电话。 「你的表情还真开心呢。」 我挂掉电话后把手机放到桌上,坐在我对面的女童这么说,用吸管喝著饮料,发出嘶嘶声。 「我才没有露出开心的表情,这只是一般的事务性联络……话说回来,你喝得真快。」 「是你们电话讲太久了。简直就像是才刚在回家的路上分开就想要马上互相联络的热恋期情侣。」 「那种人跟我们是完全相反的。」 「……我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女童这么作结后叹了口气,不耐烦地等著我把还没有动过的一整杯咖啡喝完。 3 校庆的企画大致上会由两种团队来负责。一种是以社团为单位,文艺类社团会在礼堂举办发表会,或是在教室进行展示或贩售,而运动类社团则是摆摊等等;另一种是以班级为中心,当天各个班级都会在校舍内比赛谁比较会布置教室,让校园变得热闹非凡。常见的班级摊位有咖啡厅、轻食店、占卜馆、游戏区,鬼屋则是每年都会有好几间。除此之外还有上演让话剧社相形失色的剧码而大受好评的认真班级,相对之下也有偷懒得很彻底的班级会以「休息室」为名义,只放著桌椅和装著宝特瓶饮料的保温箱,水准相当参差不齐。 我和领家是二年级生。一年级的新生还不得要领,而三年级则是要赶著准备升学考,所以位居中间的二年级就会有比较多用心策划的班级。我个人虽然希望能做「休息室」……但这个主张当然没有被接受,在班上的人际关系中位于核心的吵闹小团体的主导之下,最后决定要开咖啡厅。 「欸男生~你们认真听啦!」 在小团体中成绩比较好的「认真型」女生身为班级企画的总召,正在对大家说话。她只不过是在现充小团体里成绩比较好,我和领家的考试分数远比她高,但这种事根本没有人知道,所以得不到任何评价。真是非现充的悲哀现实。 放学后,有社团活动的学生因为「要去社团」而早早离去,回家社的人则集合起来进行准备工作。虽然我觉得不需要为了校庆这种程度的事情太过投入,但现充的主流是为了「留下回忆」而在装饰上特别用心。我们的班级也不例外,于是我们只好去做投资报酬率很低的无聊工作。 虽然我和领家同样也隶属于名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正当社团,所以有理由回去……可是一旦承认,这所学校就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我和领家无奈地加入班级企画的准备行列,从事任何人都会的单纯工作。 「欸~真的没有人有脚踏车吗?」班级代表左顾右盼著说道。「我想要找人去量贩店买一下东西。」 到量贩店采买在校庆的准备过程中可以说是一定会遇到的情况。只要事先计算好需要的物品数量和种类并按照计画采买就不必特别在放学后再去,但现充就是喜欢自己去或是叫人去量贩店购买不够的东西。在时间紧迫的时候能选择「去校外采买」的自由,离开学校再回到学校的非日常感,准备工作在这段时间内停滞却可以靠往返一趟所造成的疲劳获得的莫名「有在做事」感,恐怕就是因为这几种「成就感」的作用能让现充自我陶醉,才会让他们想要去量贩店采买吧。 我虽然在心里想著这种事,却不能表现得和其他人不同,于是跟大家一样四处张望,寻找愿意提供脚踏车的勇者── 这时候,有人胆怯地举起手了。 「什么嘛,这不是有吗?早点说嘛~」 虽然现充这么说,但我却忍不住同情起那个到了最后关头才举起手的人。我完全可以体会对方的心境。虽然不想要为了这种没有意义的行为而出借脚踏车,但万一以后被发现自己是骑脚踏车上学,到时候就很难辩解了……应该是经过一番苦恼,那个人才会在这种时机举手吧。 我心想对方跟我还真是意气相投,于是望向举起手的人物,发现那是我很熟悉的人影。当然了,那个人就是领家薰。 「抱……抱歉,我太专心做事,刚才没听到。」 领家微微调整自己在班上随时戴著的眼镜的位置,这么说道。 「是喔,算了,没关系。那么,谁要去买东西?」 总召完全没有询问领家是否愿意提供,她的脚踏车就变成班级的公用物品了。直到校庆当天为止,她的脚踏车肯定会被拿去任意使用。我看著领家,发现她很明显地露出了沮丧的神情。 「我……我去!」 领家马上表达意愿。现充领导人对她点点头。 「谢谢你~还有,我想要再找一个人一起去,两个人一起挑选比较快吧?」 总是想要增加人数的现充将本性发挥无遗。为什么他们会这么喜欢在不必要的时候群聚呢?买东西时明明就是一个人比较有效率。 「那……那个……这个……」 领家应该也有同样的想法,但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不知如何是好。可是我也不忍苛责她。如果我站在同样的立场,大概也只敢用没有人听得见的音量小声吐露真心话而已。 「……我去吧。」 在这种情况下的最佳解答就是我和领家一起去采买,于是我表示自愿。 「咦……」总召没有想到我会举手,一瞬间迟疑了一下,然后敲打手心并点点头。「啊~对喔,我想起来了~」 她连连点头,交互对我和领家投射视线,脸上还浮现温暖的微笑。全班的人也表现出「啊……」的尴尬反应,用看到丢脸情侣的傻眼视线看著我们。我和领家就像是要逃离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匆匆走出教室,一语不发地前往脚踏车停车场。 「都是因为你!害我承受了多余的耻辱!」 坐在脚踏车后面的载货架环抱著我的领家对著脚踩踏板的我大叫道。因为我们行进在大马路旁,所以声音还是听不清楚。 「我有什么办法!当时我也只能那么做啊!」 为了防止声音被一辆接著一辆通过的卡车发出的巨响盖过,我也大声回应。 「无所谓!就算你不跟我来,我也可以跟其他人一起来!」 虽然领家这么说,但我可以想见她和除了我以外的人一起去时会多么难以忍受。领家对现在的流行很不熟悉,共通话题马上就会聊完,然后陷入尴尬的沉默。 可是对现在的领家说这种道理也没用。 这个时候,我决定改变战略。 「没有跟你在一起会让我很困扰啦!」 没错,我刚才对领家的推论也可以直接套用到我身上。虽然情况不像她那么严重,但我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边缘人。我在班级内虽然还能靠跟领家说话来勉强维持自己的立场,但如果她离开去采买,我恐怕就会完全受到孤立。 「…………这样啊。」 或许是我那太过逼真的自嘲式说服法让领家觉得可怜,她用比较低的音调这么回应。虽然我强调了自己是个令人遗憾的家伙,但我也希望领家意识到自己比我还要奇葩。 领家暂时陷入沉默。可能是做了什么动作,她贴在我背上的触感和环抱我身体的手臂有微妙的力道变化,让我觉得很痒。 这个时候,旁边有很大台的联结车连续通过。脚踏车因为风压而略为倾斜的时候,领家的手臂就用力地抱住了我的身体。同时,某种具有弹性的东西压到我的背上。 因为大型车辆的刺耳噪音,我没有听到其他的声音,只听得见心脏不断跳动的声音在耳朵深处鼓动。 这段时间内,车流突然在一瞬间中断──在这个时机,领家低声呢喃的话偶然传进了我耳里。 「我当然也……想要跟你在一起。」 虽然我觉得她的意思是自己和我一样跟其他人没有话聊……但听起来却像是别的意思,让我觉得坐立难安。 「你……你听到刚才的话了吗?」 领家在我身后慌张地说道。她应该是发现自己说出容易招致误会的话了吧。为了避免麻烦…… 「……你有说什么吗?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我这么装傻。 我们在量贩店很快便找到要买的东西。难得两个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成员都来了,所以我们决定趁机购足要用在革命运动上的角材和安全帽等物品。 我们马上结束采买,踏上归途。 「话说回来……二月十四日决战的时候,我们也是像这样骑著脚踏车到学校呢。」 通过车多的道路,进入住宅区的时候,领家静静地这么提到。 「我记得那个时候是我坐在后面。因为你坚持说……自己比较习惯骑车。」 「……那么久以前的事情……我已经忘了。」 或许是生气了,领家一头撞上我的背部。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甜蜜的痛楚让我觉得非常舒服。 如此回忆著过去的事,我们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学校。 我在附近让领家下车,自己则牵著脚踏车穿过校门。 这时候校门因为不明原因挤著一群人,出入校园的学生都堵在这里。 「……这么多人是怎么回事?高砂,你有听说什么吗?」 「不,我不知道……」 我们只好也一起排队,渐渐开始看见人群的中心。戴著臂章的学生正在请通行者打开随身包包,确认内容物──是学生会。 「为了扑灭反社会团体,请大家配合拦检!」 学生会成员们各自喊著口号,仔细地检查每一个人的随身物品。 「原来如此,学生会也开始不顾形象了。」领家小声说道。「他们嘴上赞扬『自由的校风』,却理所当然地做著强制检查随身物品这种侵犯人权的事。这就是他们的本性。对学生会也就是大性欲赞会而言,学生的幸福根本就是无关痛痒的东西。让『正常』的恋爱至上主义在这所学校蔓延才是他们唯一的目的。」 领家显露出愤怒──但我的心里根本顾不得如此。 「领家,这下糟糕了。反恋爱运动用的道具……」 没错,我们去量贩店的时候,顺便采购了社团要使用的物品。 用来画立牌的油漆和建构栅栏用的钉子、固定零件等东西也会用在校庆上,所以还能找藉口。不过用来变装的白袍、太阳眼镜、安全帽等东西就很难解释了。 「可恶……竟然做出此等卑劣的反革命行为……!」 已经有人排到我们的后面,要是在这时候离开队伍,肯定会遭人怀疑。虽然我们在二月十四日那一天也做过拦检这种事,但那已经被名为革命的大义正当化了,和这次学生会做出的蛮横行为是天差地远……大概吧。 在这种危急的状况下,我寻找著可以拯救我们脱离险境的唯一人物。然后不出所料,她就站在距离拦查点不远的地方监督著整个过程。 「领家。」「我知道!」 看来领家的想法也跟我一样。 拦检的顺序逐渐轮到我们。 「麻烦把书包打开给我们看。请配合取缔非现充暴力团体!」 我们躲过这么说著向书包伸出手的学生会手下,朝「她」走了过去。 「宫前学姊!」 领家假装是个「仰慕学姊的顺从学妹」,很有精神地打招呼,戴著严肃表情盯著拦检过程的宫前就转过头来,绽开笑容。 「领家学妹、高砂学弟,我们又见面了。」 虽然拦检人员一开始很怀疑我们,但看到我们跟宫前学生会长如此亲近,似乎就解除警戒了。 「这阵骚动……是怎么回事呢?戒备好像非常森严……」 我假装成不知情的样子问道,宫前就表情凝重地点点头,把事情的始末告诉我们: 「所谓的校庆,就是学校活动的精华,是非常重要的活动。只要有地方可以聚集学生的目光并倾注努力──年轻男女彼此接近,然后让恋情萌芽就是必然的结果。 而那个叫做『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暴力团体竟然──一想到那张传单的内容,我就觉得一肚子火。他们根本无法想像我们学生会和校庆执行委员会是以怎么样的心境为了校庆而努力──无法想像我是多么不顾自己地努力到现在!」 跟以前比起来,她的说法带有很重的私情。因为我们的精确攻击,让她也已经失去冷静了吧。 我和领家在心里默默窃笑,用言不由衷的话安慰宫前: 「那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没有责任感的他们最后一定什么都办不到。」 「在人格上还尚未成熟的他们,根本不具有足以品味恋爱的感性。对付那种低等货色,宫前学姊不需要认真!」 对于我们这种做作的言词,宫前却非常感动地含著泪回答: 「高砂学弟、领家学妹,你们的话比什么都更能带给我们勇气。享受当下的你们两位所说的话,对无法度过充实每一天的反社会团体来说应该是最难熬的吧!」 我们死也不会说自己就是当事人。 「对你们这样真正享受著校园生活的人提供最大限度的支援,就是我们学生会的职责。就算要我粉身碎骨,我也一定会制裁那些想要破坏你们幸福的鼠辈!」 她太感动,情绪高亢得有点夸张。她应该也被逼得很紧了吧。 宫前和其他学生会成员都忘了我们还没有接受拦检。他们应该一点也没有怀疑我们吧。 领家对我使了个眼色,进一步说出这番话: 「宫前学姊!我们真的很感谢你的决心。可是我们也是有责任要一起让学校变得更好的同志,只是单方面享受庇护就太自私了!请一定要让我们加入你们的行列,从反社会团体手中守护这所学校的和平,为所爱的人争取宁静!」 听到这番话,眼里已经泛著泪光的宫前甚至落下一滴泪水。 「领家学妹……你果然是一位了不起的人。而这一定是因为有身为恋人的高砂学弟在一旁扶持的关系吧。领家学妹,你才是──」 宫前这么说著用手帕擦拭眼角,但却没有接续刚才所说的话,而是邀 请我和领家到学生会室。我们将危机化为转机,说不定可以潜入敌营的中心,进行谍报活动。 ○ 我们首先将班上的企画要用的东西先拿去教室。虽然我和领家都不期待有什么好回应,但我们一把东西拿进教室…… 「喔!」「谢谢你们~」「耶!」「你们帮了大忙。」 同学们就对我们这么说道。因为大家都中了「团结」的魔法,所以连平常不太合群的我们都能够接纳,这也是在校庆等活动时经常发生的其中一种现象。另外,因为活动一结束就会和以前一样没有互动,所以要小心别太得寸进尺。 可是跟著我们一起回到教室的宫前并不知道这件事。 「……你们连在班上也负责很重要的职位呢。果然了不起!」 虽然我们要宫前在学生会室等待,但她却说想要一起来,所以就跟了过来。领家随便配合她的发言回应: 「跟位于校园核心的宫前学姊比起来,我们的规模就没那么大了。」 根本不必多说,我和领家都跟班级的中心相距甚远,甚至是边缘人。不过宫前并不了解我们平常的样子。 「不,规模的大小并不重要。身为学生会长绝对没有比较伟大……我最近突然体会到这件事。」 宫前没有继续深入谈论这件事,离开我们的教室后便按照预定,邀请我们到学生会室。 虽然我们以前就曾经造访过学生会室几次,但这里的东西似乎比以前更多了。而且,全都是一些危险物品。角材和铁丝、绳子等东西还可以理解是校庆要使用的物品,但粗重的铁剪和铁撬、铁管恐怕就不是校庆的企画要用的东西了。 或许是注意到我们吓了一跳,宫前开始说明: 「这些东西是为了应付非现充暴力团体的攻击而准备的装备。虽然他们先前的开战宣言肯定是雷声大雨点小,但却会从根本处威胁到我们的校园生活。当然了,可以用沟通来说服他们是最好的──但万一演变成武力冲突,有义务保护学生的我们就不能输。于是学生会决定做好自我防卫用的武装。」 紧握一旁放著的铁管,宫前严肃地说道。学生会比我们更有财力,装备也比较完善。若是正面对峙,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恐怕完全没有胜算吧。 宫前继续说道: 「就如你们所见,学生会室现在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别人。」 现在这个宽敞的办公室内只有我、领家以及宫前三个人。的确,我们以前来的时候有很多人享受著优雅的时光,今天却是空无一人。 「以校门前的拦检为开端,我们都分散在各处努力进行反社会团体的取缔。这次,我们是认真的。」 宫前用正气凛然的面容凝视著贴在墙壁上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传单。 「以前我们都太纵容他们了。只要让学校变成更好的地方,现在主张『反恋爱』这种扭曲理念的人应该也会注意到青春的美好之处──我们一直采取这种消极的态度,很少考虑进行直接的拘捕。」 我和领家互看了一眼。现在回想起来,学生会以前大多都只是被动地处理我们所引起的骚动。 「可是那样一来,校庆这场校园生活的重点活动就会受到威胁。而且──我的任期也已经不长了。要是把反恋爱团体的问题留给下一届学生会处理,那就太不负责任了。我想要设法在自己还是学生会长的期间解决这件事。」 宫前这么说著的声音很真切。她的个性这么认真,应该是真的很介意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事吧。 「宫前学姊……」领家装出担心的音调说道。「我觉得学姊不需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学姊是全校学生的模范,一直都很尽职地做著自己的工作。你是我们的骄傲。那种反社会团体的胡言乱语,我们学生自己当作耳边风就好了!想要把每件事都做得这么彻底,会给学姊带来庞大的负担……我很担心你的身体。」 「谢谢你,领家学妹。可是这是我的……坚持。就像你说的,如果我想要一个人完成所有的工作,一定会超过我所能负荷的范围。可是……我身边还有同伴。」 宫前这么说著,双手牵起领家的手,闭上眼睛。 「我有事想拜托两位。我希望你们可以帮我分担校庆的一部分工作。」 我和领家互相使了个眼色。如果这个时候接受委托,宫前的负担就会减轻,有可能会让学生会对我们的打压力道变得更强。不过,可以代为执行校庆的企画,而且还是宫前这名代表的工作,就有希望能使作战计画变得畅行无阻。 我们决定选择有利的一方。 「当然没问题。只要是我们帮得上忙的,请尽管吩咐!」 听到这个回答,宫前更加用力握紧了领家的手。 「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这么说。」 宫前本来沮丧的样子稍微开朗了起来,用轻快的脚步走向排列著资料的架子,从中抽出一本资料夹。 「我想要请你们帮忙的就是这件事。」宫前亲手交给我们的资料夹上大大地写著「营火晚会资料」的文字。「我要请两位主导营火晚会的企画。然后领家学妹,我想任命你为营火晚会的企画委员长。」 4 宫前的这项提案对我们来说非常有利。营火晚会可以说是校庆的结尾,现充会藉机聚集起来,努力进行现充行为。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本来就打算针对这场活动展开革命行动,这个时候就任执行委员长的职位可以大幅扩展作战计画的范围。虽然减轻宫前的负担令人很不是滋味,但我们认为利大于弊。 因为我们本来就是校庆执行委员的一员,所以就任一事非常顺利。而且,领家的领导能力在这个地方也能好好发挥。领家平常虽然无法顺利地和同班同学交流,但只要有了明确的职责,她就能发挥极强的行动力。不只是自己的工作效率很强,对别人也能下达准确的指示,才刚加入执行委员的低年级生对她也是信赖有加。 「交给领家学妹果然是正确的决定。跟我比起来,你做事细心多了。」 某天,宫前来视察营火晚会企画负责人的会议,看到领家的工作过程后这么评价道。 「不,多亏宫前学姊之前打下的稳固基础,我才能做得这么轻松。再加上──高砂也会辅佐我的工作。」 领家这么说道,转头面对我。虽然她应该是想要演出「在工作与恋爱两方面都能互补的理想现充」来欺骗宫前……但就算知道是谎言,听到这种话还是让我觉得很害臊。 对于领家这番话,宫前大力点点头。 「领家学妹,你本身的能力就特别杰出,却也了解更加重要的道理。互相扶持──这对我们来说是比什么都还要重要的事。」 说完,她的表情突然出现细微的变化。那是带有满足感,却又让人觉得有点寂寞的神秘微笑。不过,她马上又变回原来的开朗笑容激励领家和企画负责人,接著离开了教室。 ○ 因为我们分担工作而让宫前的负荷减轻以后,影响马上就显露出来了。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受到的打压开始明显增强。 首先是上下学的书包检查。虽然以前只是突击检查,现在却是每天都会进行。学生们当然会有所不满,但学生会却利用巧妙的话术使舆论的愤怒转向「反社会团体」。 接著是让人们对我们的评价恶化的负面宣传。学生会行使强权,向全校学生发放大量的传单,更在显眼的地方张贴海报,呼吁学生不要协助反社会团体。他们想要用「人生失败」、「未来无望」、「对亲友添麻烦」等言词来阻止学生协助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不只如此,他们还用「请协助我们寻 找非现充暴力团体的据点」、「非现充就在你身边」等句子呼吁学生帮忙逮捕我们。 然后,是进行社办的入内调查。 某一天,公告栏上以宫前学生会长的名义贴了一张「请协助学生会进行社办大楼入内调查」的通知。根据上面所写的内容,学生会好像要针对社办大楼的所有社办进行检查。 「这是不折不扣的人权侵害!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坚决抗议学生会的专横!」 虽然看到通知的领家勃然大怒,但我们却没有手段能够阻止学生会的专横。 位于社办大楼的地上据点──风纪委员会室当然也会在检查的范围内。虽然再度靠与宫前的交涉来幸运地躲过查缉也不是不可能,不过…… 于是,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集合在地上据点,讨论对策。 「总而言之……可能会被查到的东西要移动到地下据点。」 我这么一说,社员们就叹了一口气。我们占领这间社办也过了一段时间,又在这里度过了大部分的暑假,所以已经有许多东西被搬进这里了。 「不只是这样。搞不好……连地下据点都会被发现……」 濑崎这么说道,社办内便鸦雀无声。通往地下据点的入口位于社办大楼的隐密仓库里的地板上,所以一直都没有被其他人发现。 可是宫前这次的决心如此坚定,很有可能会彻底地调查,直到发现据点为止。 「……地下据点是精神支柱,不论如何都要死守。」 身为地下据点重度使用者的西堀坚决地如此说道。其他社员也各自对据点怀抱著情感。 为了守住据点,大家都纷纷开始提出点子。 「放出假的据点情报,让学生会混乱。」 「以一般学生的名义对入内调查发表抗议文章或许也会有效。」 西堀和濑崎分别提议。 「这些点子的确会有效果,马上实行吧。可是……就算可以拖延他们的行动,也无法完全制止。」 领家用苦恼的声音说道。找到那个据点,而且在那里活动最久的人就是身为议长的领家薰。她对据点的感情应该很深吧。 「最好还是先下手为强!学生会只是一群沉浸在权力之中的胆小鬼,只要我们抱著必死的觉悟攻进去,肯定能够得到辉煌的战果!就算人数不敌对手,我们也可以靠毅力取胜!」 天沼绑紧头带,用炯炯有神的目光说道。 「我们之前去学生会室看过了,他们这次的武装强化不少。不太可能只靠气势硬闯。」 对于我这番话,天沼虽然用「学长太胆小了!只要拿出惊人的气势……」等热血的言论反驳……但本人似乎也知道不可能成功,所以就没有再继续强烈地主张下去。 「要去学生会室侦察的话,就由我去吧。」领家用带有悲壮感的声音说道。「幸好我似乎并没有被宫前学生会长讨厌。如果是入内调查的日程,或许可以探听出来。」 「上次是被宫前招待,所以还没关系……可是潜入学生会室还是太危险了。」 我这么一说,领家就马上反驳了: 「要不然还有什么办法!」 听到我和领家的这段对话──一直沉默地看著事情发展的神明学姊突然插嘴说道: 「那就……绑架学生会的人就好了吧?」 「喂……喂,住手,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我知道了,你……你们就是那个……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吧!」 本来在进行调查的学生会男生虽然这么说著死命挣扎,但我们有六个人,很容易就可以压制住他。 「呜咕……做什么……」 被反绑双手并固定在椅子上的他眼泛泪光,环顾著四周。在他身边围成一圈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成员已经用安全帽和口罩、手巾、角材作好全副武装。 「拜托……拜托饶我一命……我再也不会骂非现充取乐了……!」 看到我们这副模样,他已经完全吓破胆了。 这里是据说只有幽灵社员的「幽灵社」社办。虽然社办总是一个人也没有,社员数量却是莫名地多,社员说不定还有依照社团的主旨确实进行著活动,所以才会像这样实际上分配到一间社办。 要是在风纪委员会室埋伏,对方就会发现我们的真实身分。所以我们才会躲在没有任何人的幽灵社社办,在这里抓住他这个不知情的调查员。 「放心吧,我们不会用不必要的暴力折磨你──前提是你答应我们的要求。」 在制服外套著白袍来遮掩体型的领家双手抱胸,走到他的面前这么说道。 大概是因为经常在演说中听到她的声音,调查员被领家震慑住,浑身僵硬。 「没什么,我们不会要求你对学生会做出自杀式恐怖攻击之类的事。我们只是要你提供一点情报而已。」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听会长的命令行事,真的什么都……」 大概是有人教他在万一被抓到的时候这么说吧。他们觉得我们不可能有胆量拷问敌人。 「呵呵,这样啊……那么我们就用稍微强硬一点的方式看看你的真心,再问出情报吧。」 领家这么说完,大胆地笑了。 「为了完成反恋爱革命,我们必须狠下心来战斗──好了,开始吧。」 听到这句话,学生会的人缩起身体,紧紧闭上眼睛。他应该是以为我们会用肉体上的疼痛从他口中逼出情报吧。 可是我们的做法不同──是更凄惨的方法。 西堀率先走上前,向他投射怜悯的视线说道: 「你瞧不起非现充……可是,你却没有女朋友。对吧?」 「……怎么可能,我都已经上高中了。」 「我们已经调查过你的手机了。你的电子信箱里只有广告信,通话纪录里一整排都是『妈妈』。这不是有女朋友的人会拿的手机。还有……我劝你别再用学号当密码了。」 听到西堀的评论,他的脸色一片苍白。没有男女朋友的状况在现充团体中是个极大的扣分项目。他以前应该都是靠说谎蒙混过去的吧。 「那……那又怎么样?我只是现在没有而已,一直都想要交女朋友,也有在努力!我和老是当个非现充,还做出这种事的你们是不同的!」 他完全恼羞成怒了。在这个时机,濑崎开口了: 「可是,就算努力也不见得交得到女朋友吧?终究还是要看别人愿不愿意嘛。」 这句话更加扰乱他的心。 「才没有那回事!世界上的男女比例是一半一半,只要努力,总有一天会……」 他正在反驳的时候,神明学姊出言打碎他的玻璃心: 「咦,好恶心。」 好恶心。到目前为止,这三个字不晓得伤了多少青少年的心。这个像是锐利刀刃的字眼足以刨挖人心,不论何时何地,就算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也能使用,是个过于方便的武器。而且用神明学姊这种轻柔的声线说出口,感觉起来的破坏力应该能够增加好几倍。 学生会的人忍不住发出「啊……」的声音,就这么陷入沉默。往后他要买稍微时髦一点的衣服,或是用发蜡抓头发的时候,脑中就会回想起神明学姊的那句「好恶心」,让他的心紧缩一下吧。 「……中……中野同学,不是的,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看来刚才的话好像在他心里勾起了过去的痛苦回忆。他睁大的眼睛不断转动,半开的嘴巴还流出了口水来。可能是良心不安,神明学姊小声地向我问道: 「我是不是说得太过火了……?」 第2章 反革命力学与克服方法 1 学生会组织起来的军队所拿的手电筒将隧道内照亮。我和领家躲在阴暗处,窥探另一侧的情况。 「没想到这种地方竟然有地下道……」 宫前的这句话引起回音,传到我们耳里。或许是因为这条来路不明的走廊阴暗又狭窄,所以没有人马上往我们这里走过来。 「希望他们会害怕地撤退……」 领家小声地这么说,而我又用更小的音量回答: 「应该很难吧。宫前是认真的。就算要自己打头阵,她应该也会积极地探索吧。顶多只会稍微犹豫一下而已。」 「是啊。在那之前……我们要先想出对策……」 可是不管怎么想,既然出口已经被学生会占领,我们就无处可逃了。 在出口附近待命的学生会军团时时刻刻都在增加人数。照明的数量增加了,脚步声和低声交谈的声音甚至很扰人。 其中,本来在整队的宫前忽然脱口说出这句话: 「这条路……到底会通到哪里呢?首先要彻底找出资料才行……」 听到这句话的我有了灵感,对领家说起悄悄话: 「对了,事情很简单──只要从另一侧离开就好了。」 可是她马上就反驳: 「我以前就说过了吧。礼堂那一侧的出口,在很久以前这条通道废弃的时候,就已经被水泥填起来了。」 我想起自己第一次踏进这条地下道的时候,领家曾经说明过这件事。而且,我们最近也聊过这个话题。 「可是,你没有真的去过。对吧?」 「是没有……」 「那就去看看吧。比起一直躲在这里直到被发现要好多了吧。」 「…………」 领家暂时静静沉思,但看到学生会持续增加人手,她似乎也下定决心了。 「我知道了,就去看看吧。礼堂那一侧放著很多废弃物。刚刚好可以用来阻挡人数众多的学生会军团。我们说不定可以躲在那里,等到锋头过去。」 正如领家所说,从据点通往礼堂的路上放置著各式各样的大型垃圾。不只是学校一定会用到的课桌椅,还有映像管电视跟体积特大的键盘、放在店门口的吉祥物人偶等等,堆满了许多杂物。我们蹑手蹑脚地避开这些东西,不断往深处前进。因为光线会让敌人发现我们,所以我们把手电筒的亮度调到最低,几乎是用摸索的方式在前进。 我们的手脚,有时候连脸部都会被蜘蛛网缠住。就算撞到小腿前侧也绝不能发出声音。虽然要在这种严苛的状况下前进,但既然被断了退路,我和领家也只好默默地不断赶路。 学生会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从入口出发了。宫前用清晰的声音这么呼喊著: 「敬告非现充暴力团体『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各位!我们已经调查出你们会在这里进行活动了。社办大楼的这个入口已经被学生会压制,各位已经无处可逃了。为了避免无益的冲突,请就地投降。就算对象是否定恋爱的心胸狭窄之人,我们也不希望造成多余的伤害!我再重复一次,请就地投降!」 连续的行动使领家额头上冒出汗水,她同时浅浅地笑著抱怨: 「说得真好听。他们明明一直都查不到这里……这就是恋爱至上主义者的手段。缺乏内涵的虚张声势,他们连在这种地方都要假装自己很强。」 发现没有人回应刚才的喊话后,宫前所率领的军团便开始在通道上行军。许多脚步声在狭窄的隧道内杂乱地跳跃著,发出我们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可是这些脚步声也有利于隐藏我们行动时的声音。我和领家加快了穿越破铜烂铁的速度。 「学生会长,我们发现了一扇可疑的门!」 「看起来像是最近才使用过,这里肯定就是他们的据点!」 过了一阵子,我们听到这样的声音。看来他们已经抵达我们的据点了。 「……果然被发现了啊。」 在前进的过程中,领家小声说道。据点是被她发现,然后整理成可以供人居住的环境,她受到的打击一定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还要大。 「据点这种东西,总有一天都会被发现。对我们这种实践型革命家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如何建构隐密性高的据点,反而是不拘泥于现存的场所,乾脆地转移阵地以免被抓住,然后继续革命运动。」 我说完,领家就用疲惫的表情露出淡淡的笑容,然后回应「说得也是」。 我们藉著学生会军团企图撬开据点大门的尖锐声音,继续往深处前进。过了一阵子,马达的声音消失了。 「门锁破坏完毕!」 有人这么报告的声音传了过来。现在宫前等人之间应该都弥漫著紧张的气氛吧。与非现充暴力团体正面冲突。虽然在人数上大概是具有压倒性优势,但这里是敌人的主场,对方会采取什么样的战法,完全是未知数。 虽然我们彷佛可以感觉到他们正在绷紧神经,但那里其实已经空空如也了。 「攻坚!」 宫前充满气势的口号从远处传来。相对于我们放弃的据点附近的紧张气氛,我们则是默默地继续行进,差不多快要抵达终点了。 「……看到了,高砂。」 我随著领家的呼唤往前看,发现手电筒照射在墙上的光描绘出一个圆形。我拿起挂在腰间的另一把手电筒,照亮周围。 「这边也是同样的构造呢,有梯子。」 「是啊……这上面大概是被水泥填起来……」 领家用手电筒往上照──本来在近处反射的光线就像是被瞬间吸收般往上延伸,没有回来。 「……难道上面没有填起来?」 期待让我们心跳加速。 「爬上去看看吧,我先爬。」「好……好吧,交给你了。」 我努力压抑著心急的感受,一步一步地稳稳爬上梯子。我从上面的洞探出头,用手电筒去照,发现这里有个小房间。这个地方刚好就像是连接社办大楼和地下道的那个仓库。 我慎重地爬到上面,然后呼唤领家。我伸出手轻轻把她也拉上这个小房间,两个人一起深呼吸一次。 「……原来这里没有被填平啊。」「不,前面的路搞不好已经封锁起来了,还不可以大意。」 虽然我这么说著告诫乐观的领家,但我自己也对出乎意料的好消息感到雀跃。 只不过,我的脑中还有一个角落是冷静的,正在对我发出警告。事情实在太巧了。我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陷阱。 「有电灯的开关……要开开看吗?」 领家兴奋地说道。我用附近的一块薄铁板简单盖住我们刚才通过的洞口,防止灯光外漏,然后对她点点头。 啪嚓啪嚓,经过几次闪烁,灯光亮了起来。 「……很普通的仓库呢。」领家环顾著房间内部说道。「和文艺类社办大楼的仓库很相似。原来如此,礼堂里还有这种地方啊。」 我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我稍微移开盖子,看著我们刚才通过的洞口。洞口的墙面看起来很乾净。简直就像是才刚打通不久似的── 领家查看过室内以后,走向门口。 「然后这就是仓库的出口啊。高砂,我要先把灯关掉了喔。」 「……嗯,知道了。」 听了我的回应,她非常自然地握住我的手,然后把灯关掉。在一片黑暗之中,我能更敏感地感受到她的体温。我们只是牵著手,传递过来的热能明明没有那么多,我却还是感到浑身发热。 「走……走吧。」「好。」 领家接著缓缓转动门把,安静地 打开门……这里似乎是舞台旁边的阴暗空间。仓库位于舞台下方,有一半在地下室。 这附近寂静无声。我们的呼吸声和衣服摩擦的声音被巨大的吸音材质吸收,很快地消散。 我们感觉得出来,礼堂内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别人。领家牵著我的手,往舞台走去。 对我来说,这个礼堂的舞台一直都是从观众席看到的东西。正如字面上的意思,从舞台上往下望的礼堂与往常有著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今天下著毛毛细雨,天空灰蒙蒙的,从二楼的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很微弱。乳白色的柔和光线让礼堂内带著微微的光晕,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 「……幸好我有和你一起行动。要是没有你在,我现在一定已经放弃抵抗,被他们抓住了吧。」 领家依旧握著我的手,这么说道。 学生会那边应该已经差不多结束据点的搜索了。知道我们已经将情报作了彻底的处分,他们应该会很恨自己来晚了一步吧。 总算脱离险境的安心感让我浑身无力,但我该思考的事情却已经堆积如山了。 首先是把我们的据点情报提供给学生会的人。虽然从笔迹就能知道是女童,但我很在意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机交出情报。如果是她,应该随时都可以把我们逼上绝境,毁掉我们的据点。可是,她过去一直没有这么做。 更令我不解的是我们才刚离开的通道。连接隧道和礼堂的那个垂直洞穴从墙面的样子看来,很明显是新凿开的。应该就跟领家说过的一样,洞穴曾经一度被水泥填平,却又再被挖开了。是谁,又是基于什么目的这么做?而且,放置在通道上的破铜烂铁有很多东西根本无法通过那个洞口。再说,那个洞对我和领家来说未免太过方便了。 我正在想著这些事的时候──领家牵著我的手忽然放开。 「就……就算是非常状况,你也不可以趁乱牵我的手!我们又不是现充!」 「……你在说什么啊,明明就是你主动牵我的。」 「这根本不重要!而且既然你发现了,为什么不马上甩掉我的手!」 看来她刚才完全没有自觉。冷静下来以后,她才终于发现这件事。领家甩开我的手以后紧紧握著自己的手,低下头来。 「……好了,我们差不多该离开这里了。」 她佯装镇定地这么说,然后背对著我走下舞台,沿著礼堂正中央的路往出入口走去。我也跟在她的后面走著。 领家把手放到门上──但却没有打开门。 「……敌人搞不好已经在整个校区内发布警戒。地下通道的存在已经被他们发现了,会认为还有其他出口才正常。」 宫前的确也很在意那条路会通到哪里。我们就是因为这个契机才能来到这里的…… 领家的预感成真了。 『这里是学生会。现在可能有从据点脱逃的反社会团体潜伏于校内,若是发现可疑人物,请马上通报学生会。』 经过扩音器放大的呼喊隔著门传了进来。 「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一定会被怀疑的。」 我说完,领家就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一直留在这里的话,宫前率领的军团迟早会从地下道过来抓住我们。也就是说──情况其实没有多大改善。」 我忍不住叹气。原以为已经到了可以安心的地方,结果却只是表面。 「如果在外面喊话的学生会走狗可以到别的地方去就好了……」 领家的这个愿望很轻易地破碎了。 「哦,这不是藤井吗!你在干么?」 开朗型女生说话的声音传过来,刚才正在喊话的学生会男生就马上回应: 「没有啦~学生会说有疯子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咧。」 「什么啦,也太好笑!话说原来你是学生会的啊。」 「对啊对啊,很适合我这个认真的人吧。」「你跟认真还差得远呢。」「没有啦~我只是想说这样比较容易拿到推荐名额嘛。」「这么会算喔!太贼了吧!我也想要拿推荐耶。」「那你要不要加入?」「咦,你也说得太轻松了吧。有那么简单吗?」「要进来超容易,我帮你介绍。」「咦~好犹豫喔,可是我好像不太擅长那种工作耶~」「我也不擅长啊。」「自己说喔!」「这是为了推荐入学啊,没办法嘛。而且……如果你加入,我就又多一个待在学生会的理由了。」「……什么?」「嗯?没有啦~我只是想说那样就可以更常跟你聊天了。」「……是喔……嗯,好吧,那我就试试看好了……」 听到外面的这段对话,领家的手开始阵阵颤抖。 「忍住啊,领家!我完全可以理解你无法忍受『总是很马虎的轻松男生竟然对自己直接表达好意,使女生对这个反差感到心动』这种情节的心情!我也跟你一样对现充特有的不怎么好笑却用粗糙的装傻和只有情绪很嗨的吐槽来营造笑料的对话很不爽!可是现在出去的话,我们至今为止的努力就会化为泡影啊!」 我这么说著抓住领家的手腕,她却一边作势甩开,一边说了: 「放开我,高砂!我是实践型革命家,跟迟迟不敢发动革命的墙头草是不同的!就算被攻击也无妨,我现在一定要阻止发生在眼前的暴行!」 可是我不可能放开她的手。 后来学生会男生和那个女生一直没完没了地大聊特聊。 「为什么……偏偏要在礼堂附近……」 领家用几乎要流出血泪的气势,目光如炬地瞪著门。如果有变装的话,应该有一个人可以强行突破防线并逃走,但我们太赶了,连这种准备都来不及做。 不管怎么样,以现在的状况来看,我们很难直接走出礼堂。我们虽然也去后门看过了,但外侧的把手似乎已经被铁炼拴住,以我们现在的装备根本奈何不了。 「该怎么办,再这样下去……」 我焦虑地这么说,领家就很快地说「我知道」来回应,然后用手抵著下巴。 我们正在想办法的时候,便开始隐约听见军团行军的脚步声。仔细一听可以发现,他们好像正在粗暴地排除障碍物,有物品互相碰撞的巨响传到我们这里。过了一阵子,就有类似人声的几个声音泄漏了出来。 「……只剩这个方法了。这个计画是个赌注……」 领家露出苦闷的表情,这么低声说道。 「喂,你有什么秘密策略吗?」 「……就是我们作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第一次进行的伪装作战。我们要再实行一次。」 「第一次……伪装……?」 我不断往过去回溯记忆──才终于想起来。 「……要用那一招吗?」「是啊,没有其他办法了。」 想起那个时候的事情让我脸颊发热。这一点,领家似乎也一样。她低下头,脸部侧面的黑色长发里露出了明显涨红的耳朵。 我们通过地下道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活动身体。皮肤渗出汗水,衣服都湿透了。而这一点刚好可以协助我们进行接下来的作战。 「这里有可以通往上方的洞!」 我们才刚隐约听见宫前的声音,随后又马上有大批人马爬上梯子的金属声如骤雨般响起。终于要来了。 「……既然要这么做,就到台上吧。」「好……好吧。」 我遵从领家的提议,两个人一起走上舞台。 「那么……我们开始准备吧。」 她这么说──把衬衫最上面的钮扣解开。 「这里是……礼堂呢。这种地下道竟然……我先过去看看,其他人在这里待命!」 我们听见宫前的声 音。然后奔跑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宫前从舞台侧边冲出来。她接著面对观众席,大声宣言道: 「好了,觉悟吧,你们已经完全被包围了!呵呵……我会将恋爱的美好之处仔细地告诉不懂爱的你们,让你们可以融入社会的!」 她高声笑著眺望观众席。可是,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然后,宫前的眼睛望向自己所在的台上中央放著的讲台。 那里有两名男女──我和领家。 「咦,领家学……啊!」 傻眼的宫前下意识地叫出声来。我和领家从宫前身上别开脸,笨手笨脚地重新穿好乱掉的衣服。 「那……那个……怎么说呢……我真的很抱歉。」 我偷偷瞄了宫前一眼,发现她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我们才是……对不起,那个,因为门没有锁,我们就擅自跑进来了。」 领家面向宫前,但脸还是稍微往旁边偏著,结结巴巴地这么解释。 「学……学校是为了学生而存在,大家都可以在任何地方做任何事……可是……这里实在是有点……不,没什么。」 在宫前心中,我们应该已经变成「偷偷进入没有人在的礼堂,跑到舞台上,让女方用手撑著平常有师长演讲的讲台,正要开始做那件事的情侣」了。只有学生时代能做,地点在学校里所产生的悖德感虽然是很常见的情境,但我总觉得到了这个地步就已经超越现充,进入变态的领域了。 宫前斜眼瞄著我系好皮带,然后又马上别开视线。她的脸转眼间愈变愈红。 「那个,虽然我很常在讲台上说话……不……不过,总之只要别弄脏……可是……那还是……」 她完全慌了手脚。再瞥了一眼领家用手拉著裙子的腰部附近调整位置以后,她又马上停止观看,低下头来。 「会长,需不需要我们也攻进去!」 这句话从远处传过来。应该是宫前的部下吧。 「继……继续待命,绝对不可以过来!」 「是!」 我们接受宫前的体贴,继续整理仪容。 「谢……谢谢学姊……」 「不,不必道谢……只要你们以后多注意就好……」宫前这么说,望向领家。「哎呀,衬衫的扣子还没有……」 她这么说著,把手伸向领家的脖子,将解开的钮扣扣好。 「你……你们满头大汗的呢……这么……算……算了,毕竟高中生还年轻嘛!」 「……不好意思。」 「不用道歉没关系。对了……可能有可疑人物会经过这个礼堂跑出去,你们有看到吗……?」 「不,我没看到……」「我也是……」 「……也对,你们太专心了……再稍微注意一下周围会比较好喔。」 「是,我们会的……」「我们以后会注意的。」 对于我们这种还是很想在校内发生肉体关系的回答,宫前好像有什么话想说,但还是硬吞回肚子里,然后送我们走出礼堂。外面还有刚才那对男女正在亲密地聊天,宫前便猛烈地叱责了没有专心做好学生会工作的那个男生。 2 经过一番折腾,总算逃出礼堂的我和领家赶紧前往地上社办──风纪委员的办公室。 我们一打开门就看到其他社员全都到齐了。有人一脸不安地按著对讲机,等待联络;有人一改平时的柔和笑容,用认真的表情凝视著墙壁;有人可能是坐不住,用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泡著份量远超过社员人数的红茶;有人牙齿紧咬,用毛笔写著遗书。 「我们来晚了,大家都没事吧!」 听到领家的声音,正在等待的社员都猛然抬起头,一口气转头望向门口。 「……太好了。」「你们一直没有出来,我们好担心啊。」「小薰、高砂学弟!你们好慢喔……」「我就知道大师能活下来!」 神明学姊流著眼泪抱住领家。 「茜,你太夸张了……」 「等待人还比较难受嘛!呜呜……太好了……」 「……抱歉。」 领家温柔地抚摸抱住自己腰部的神明学姊那头栗色的长发。西堀就像是膜拜神像般眯起眼睛,微笑著静静地注视。 经过一段时间以后,我们冷静下来确认现状。 学生会一行人现在正在校内积极地到处搜捕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可是从表面上看来,他们似乎还没有掌握到任何与我们有关的证据。我们冒险去湮灭证据的行动总算是有了价值。 我们奇迹似的在这次事件中没有受到任何人员伤害。顶多就是我和领家在穿越地下道的垃圾山时受到了一点擦伤。 「可是──地下据点被学生会发现了,我们已经不可能继续使用那里了。」 领家这么一报告,社员就全都陷入沉默。 大家应该都各自对那个据点抱有很深的感情吧。 西堀经常在那里的床上睡觉。我和她变成知心朋友的契机也是因为在那个据点里发生的事件。 濑崎和神明学姊也很常待在那里。因为他们俩即便不愿意也很容易吸引他人的目光,所以隔离在这个社会之外的地下社办就成了可以放松心情的珍贵空间。 天沼和我的一连串互动也是从据点开始,在据点结束。 而领家…… 「……这次的事情是我的疏失。因为以前一直没有被发现,所以我太大意了。」 对于她的沉重语气,我们都无法随便表示否定。 「抱歉。我以议长的身分,向各位谢罪。」 领家这么说著低下头来。她抿成一字形的嘴巴正在微微颤抖。领家薰自己一定比谁都还要悔恨。 「你不必道歉。」「是啊,这次只是一场意外。」「不可以责怪自己喔!」「大师一直很认真地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奋斗。请拿出自信来吧!」 社员各自这么说著,否定领家有责任……但她却闭著眼睛聆听,然后摇了摇头。 「各位,谢谢你们。身为议长,能够听到社员这么说,比任何事都更让我感到欣慰。不过,这种体谅有时候也会让组织从内部开始腐败。」 领家这么说完,社办就笼罩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之中。 每个人都很憔悴。今天社员都度过了一段在肉体与精神上都很难熬的放学时光。领家所承受的负担更是超乎一般人的想像。 就算再继续讨论什么,疲惫的头脑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我这么想著,开口说道: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经过今天的防卫战,大家都累了,我们应该好好让身体和头脑休息,明天再开始思考对策。」 对于我的提议,大家都点头同意了。领家也大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是啊……今天真的很累人。」 受到领家这句话影响,其他社员的脸上也透露出疲劳的神色。 可是,我最后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提醒大家: 「今天的作战非常成功。多亏有大家分工合作,我们才能从学生会的突袭中顺利拯救社团。如果有任何一个人放松警戒,我们现在应该已经被学生会抓住,并洗脑成『完美』的现充了。那样的话我们可能会在几个月后交到男女朋友,歌颂著充实的校园生活。把我们从这种绝境中拯救出来的,正是你们每一个人的能力和我们一直以来所培养的强韧向心力。各位,今天非常感谢你们。」 我有些拘谨地这么说,其他社员就轻轻笑了,然后各自回应我: 「嗯。」「是啊,我们继续努力吧。」「我才要道谢呢。谢谢大家!」「高砂学长,你想 要抢大师的台词装帅,还早一百年呢!」 接著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成员便一一走出风纪委员会室,只剩下我和领家还留在这里。 「我们也回去吧。」 对于凝视著窗外的领家,我从后面出声这么说道。 「高砂……」 她只说了这句,就像是词穷般安静下来。后来经过一段时间,她终于用虚弱的语调继续说道: 「你刚才帮了大忙。因为你最后有用正面的话来作结,才能维持社员的士气。你扫去了社团里的灰暗气氛。本来应该是要由我来关心大家的心理状态的……」 「这个嘛,除了你以外,我毕竟是最资深的成员嘛,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我的面子可就挂不住了。」 听到我的回应,领家暂时没有说话。她凝视著晚霞的背影究竟在诉说什么──我明明和她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却一点也不懂。 ○ 在回家的路上和领家道别后,我拖著疲惫的身体走向车站。因为刚才一直维持在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社员的模式下,所以感觉是麻痹的;但现在已经解除模式,疲劳就像铅块一样重重地压上我的身体。 我踩著沉重的步伐,在繁华的街道上走著。就像是要挡住我的去路,一个人影抱著双臂在前方等待。 是女童。她穿著长度延伸到臀部以下的宽松t恤,下襬稍微露出热裤。是比平常还要更轻松一点的装扮。 「你还真慢,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我从来没有说过要你在这种地方等吧。」 听到我的冷淡回应,女童开始窃笑。 「看来你相当生气呢。」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尽可能地保持冷静回应女童。「引发这次骚动的人就是你。」 对于我这句话,女童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你这男人的观察力还真是敏锐呢。你是怎么知道的?那张纸条已经经过我的细心处理,应该连一个分子都没有留下我的痕迹才对。」 我单纯是因为字写得很丑才发现的,但我并没有说出这一点。相对地,我要更深入地揭露她的阴谋。 「不只是教唆学生会吧。你把礼堂和地下道之间被水泥填起来的地方凿开了──为了让我们可以逃出来,你帮了我们。」 女童有点惊讶似的微微睁大眼睛并张开嘴巴,然后又露出一个无所畏惧的笑容。 「漂亮,不愧是被我看上并拉拢过的人。」女童这么说,轻轻拍打我的背。但她看起来就像是模仿连续剧里的上司慰劳部下的小女孩。 据领家所说,通道的礼堂那一侧应该在很久以前就被水泥封起来了。而我们用来逃离入侵据点的学生会的那个洞则像是最近才挖出来的一样,墙面还很新。学校当然没有必要把已经填平的地方重新挖开,那个洞也不是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挖出来的。 再说,事情从情报被泄漏给学生会开始就很奇怪。女童一直都很少去制造单方面不利于我们的情况。只要她有心,随时都可以在物理上把我们逼到绝路,做起来应该也很容易。那么为什么她这次偏偏要利用学生会,采取这种强硬的逼迫手段──这个时候我发现,既然准备脱逃路线的人也是女童,那就勉强算是有取得平衡了。 「为什么你要……这么多此一举地把我们逼到绝境,再救出我们……」 比起对女童把不利于我们的情报泄漏给学生会的愤怒,不了解她的目的所产生的困惑反而占满了我的脑海。 「我以前就说过了。」 女童先说了这句开场白,开始往前走。我也配合著她的小小步伐迈出脚步。 「想要用力量强行压抑领家薰也是没用的。所以我才会利用你去攻陷她。这次的事件也一样。就算我在这个时候利用学生会抓住以领家为首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终究也只能暂时阻止运动的进行。从逮捕到回归的这段期间反而有可能让她的不屈不挠被神化,进而强化她的权威,使运动人士变得更加团结。」 我默默地听著,她就用固定的速率继续往前走,并接著说下去: 「打击领家薰的心,这就是唯一可以对抗她的反反恋爱运动策略。人类无法完全抵抗名为恋爱的引力──不管她嘴巴上再怎么呼吁人们反恋爱,内心深处还是会爱上异性。我要明确地让她了解这一点,藉此让反恋爱的支持者失望,彻底根绝这场革命。」 「领家她,绝对……不会……」 对于我断断续续的反驳,女童嗤之以鼻。 「我想应该只差一步了吧。这次的事件已经帮你加分不少。领家薰心里对你的评价应该比以前更高了──不管是身为一个革命家,还是身为一个异性。」 女童说完,就不再继续发言了。 听完她的话,我的头脑开始过热。该怎么办才好?以后会怎么样?疑问无止尽地空转著,然后散去。 我一边想著这些事情一边买东西,结果没有注意到女童一如往常地偷偷放进购物篮的零食,就这么拿到柜台结帐了。 3 辛苦的战斗结束的隔天,我一早走进教室便发现所有学生的桌子上都放著一张通知单。看来这似乎是学生会发出的声明稿。我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为了不暴露自己内心的动摇,假装成没有兴趣的样子阅读内容。 非现充暴力团体的根据地已遭到压制 从去年底开始积极活动的暴力团体「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到了这个学期,又开始用更加激进的反社会言行威胁我们的校园生活。他们更对所有人都满心期待并脚踏实地地进行准备的校庆发出了破坏宣言。 我们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暴行。认为主张反恋爱也是个人自由的态度已经无法控制他们了──我们在此时作出一个重大决定。我们决定改变过去的态度,积极阻止他们的行动。 正如各位曾经在上下学时配合的书包检查,我们除此之外也作了许多其他的努力。而这一次,这些努力带来了非常丰硕的战果。 九月某日,我们学生会以及协力团体所组成的联盟以匿名人士所提供的纸条为线索,发现并压制了非现充暴力团体不法侵占的「地下据点」。我们可以发现,他们将过去有人使用过的老旧建筑拿来再度利用,进行过武装整备、收纳物资、沙盘推演、会议研讨等行为。从现场状况可以明显看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曾将此处设为主要据点,而这次的压制便已经在实质上摧毁了他们的战力。 这次的作战成功背后除了学生会成员的付出,更重要的是本校学生的真诚协助。学生会真心向各位致上感谢之意。 虽然因为主要据点受到压制,使非现充暴力团体已如风中残烛般脆弱,但其余党仍有可能混入学生之中。请随时注意周遭,一旦发现违反一般行动规范的可疑人物,请不要犹豫,尽速通报学生会。 还望各位同学继续提供支援。让我们一同使校园与即将到来的校庆变得更好吧! 这张传单上印著我们的据点的平面图还有照片,连一般学生都非常关注。 「那些人……终于被抓到了啊。」「地下道耶,竟然还有这种东西喔。」「闷在这种地方,脑袋果然会变得怪怪的。」「呜哇,看起来好臭~」 人们虽然说三道四,却好像没有人相当气愤地支持谴责我们的学生会。他们大概只把这件事当作一个余兴节目吧。 宫前的文章中带有误导的意图。这次学生会没有抓到我们任何一个革命运动家,却藉由模糊其词来营造一种只剩下少数人在逃的印象。从同学的反应来看,也可以发现有很多人都是这么理解的。 为了解开这个误会,我们也要采取行动才行。放学后的会议应该也会讨论这件事吧。 我在上课的时候呆呆地回想著昨天的事,时间就马上来到了放学后。教室里忽然充满了活力,就像是要说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似的,负责领导的人开始拿出干劲。真想把委员会的工作当作藉口,跟要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一起离开教室。 领家平常明明一放学就会站起来,今天却一直坐在位子上。 「领家,走吧。」 我从后面这么开口说道,她就颤抖了一下肩膀,然后依旧背对著我,说著不乾脆的回应: 「我……我……」 这个时候,负责统筹班级企画的女生对我们说话了: 「欸~那边那对情侣,你们留其中一个人下来啦~」 被称为情侣让我反射性地想要否认,却强忍了下来。领家也低著头,似乎正在压抑自己。女生继续说道: 「没有啦~我也觉得很抱歉,可是我们的人数也快要不够了嘛。只能稍微牺牲一下现充了。」 听到这些话,她周围的朋友则是…… 「啊,你是那个反恋爱什么什么社的人吧。」「我要报告学生会喽。」 开著这种玩笑。我露出淡淡的笑容,勉强隐藏住内心的动摇,然后尽量用比较保险的话来回应: 「虽然我们也很想帮忙班上的企画……可是还有校庆执行委员的工作……」 「咦~一个人做不行吗?」 我正在思考要怎么摆脱这个死缠烂打的女生时……领家突然插嘴了: 「……我可以留下来。工作就交给高砂去做吧。」 「喂……喂,领家。」 我理所当然地表达异议。领家可是议长,真要留下来的话,也应该是我留下来才对。 「太好了!那么,领家同学过来这边吧!」 领家迅速从座位上站起,乖乖地跟著那个女生走掉了。 领家明明就是个宁死也不愿意跟同班同学混在一起的人,她到底是有了什么心境上的转变?我目瞪口呆地望著她走去的地方,发现她虽然笨拙,还是会跟同学沟通,也开始做起手上的工作。 我把行为怪异的领家留在教室,一个人前往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地上据点,也就是风纪委员会室。 ──可是,其他的社员一个人也没有来。 我拿出手机确认,发现聊天群组有每个社员的通知。 『文艺社团开会。我会晚到。』『我们运动社团也要开会讨论校庆的事。』『选美比赛有事情要讨论。真不想去~』『我要出席班级代表的会议。不好意思。』 看来每个人都有工作要做。这些事都是跟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针对校庆的计画有关的重要工作,绝对不能偷懒。可是,遇到损失地下据点这种紧急状况却不能马上集合起来,实在是一大伤害。每个人都只好怀抱著不安的感受,做好份内的工作了。 不只如此,连领家都不在。闲得发慌的我思考著今后的运动发展,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因为先前的搜索行动,和革命运动有关的物资全都搬到地下室了。那里已经在昨天被占领,所以我们现在是武装极度薄弱的状态。要是和学生会爆发正面冲突,肯定连一下子都撑不住。我们得想办法拟定用少量的资源也能发挥效果的作战计画…… 我因为前所未有的难题而抱头苦思的时候,突然有一阵敲门声响起。竟然在这种时候有访客,真是不会挑时机。 我无奈地走向门口,开门请访客入内。 「哎呀,高砂学弟……你今天是一个人吗?」 来访的人是宫前学生会长。因为把我们逼上绝境的可恨敌人登场,我一瞬间哑口无言。 「……是的,领家在班上帮忙,暂时不会过来。」 「哎呀,这样呀。你们两个人没有在一起呢,真是稀奇。」 「我们也不是随时都黏在一起……」 「呵呵。」宫前轻声笑了,然后有点调皮地眯起眼睛说道:「女朋友不在身边,你很寂寞吧。」 「才没有那回事,我一个人还比较清静呢。」 宫前没有把我的反驳当真,用柔和的笑容带过。 「话说回来,请问学姊找领家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帮忙传话给她。」 「这个嘛……不用了,我还是直接跟她说好了。」 她接著暂时像是寻找词汇般让视线四处游移,最后这么开口说道: 「我问你喔,领家学妹她……对学生会的工作有没有兴趣?」 「学生会的工作吗……」 对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来说,学生会就只是敌人。我们当然不可能对学生会抱持好印象,但是在想要知道敌人如何出招,想要摸索内部情报的意义上,我们可以说是对学生会抱有极大的兴趣。 「这个嘛,她毕竟很尊敬宫前学姊你,所以应该是有兴趣的。」 「是吗?」宫前一下子绽放笑容,用雀跃的语调说道。「太好了。我有事情想要请领家学妹帮忙……这样我就有信心了!」 「帮忙……是营火晚会的总召以外的工作吗?」「是呀,有点事。」 宫前这么说著,脸上浮现非常高兴的笑容。 为了抓住这个好机会,我马上出言刺探: 「对了,我换个话题……请问昨天搜捕的结果怎么样了呢?虽然我有看到发下来的声明稿……」 「嗯,就像那份声明所写的,我们已经成功找到敌人的据点了。这是一大成果!只不过……」 她的表情迅速暗下来。不过或许是不想让我担心,她又马上恢复原来的表情,柔和地继续说下去: 「我们还没有抓到任何一名那个团体的成员。而且,就算调查留在据点里的资料,也找不到可以锁定身分的情报。看来他们是一个训练精良的团体──应该是已经彻底做完湮灭证据的工作了吧。」 看来我们的尾巴还没有被学生会抓到。在逆境之中,这也算是带来不小希望的好消息。 「原来如此。可是既然已经压制住据点,他们应该也会安分一点吧?搞不好已经放弃反恋爱,开始找男女朋友了呢。」 我这么鼓励,宫前就又开心地笑了。 「但愿如此……不管怎么样,和那个团体间的战斗一定要在我这一届作出了结。这就是……交棒给下一个世代的人该负的责任。」 宫前的声音非常严肃。她的表情显露著决心,但同时──也明显透出疲劳的神色。 「宫前学姊,把自己逼得太紧的话……」 我这么说,她却拿出气势来反驳道: 「不,这是我的义务!我绝对不能在没有尽到义务的情况下,就交接给下一任学生会长……」 她正在用平常无法相比的强硬语气说话的时候,声音忽然停顿,身体开始摇晃,让她不得不用手撑住桌子。她的呼吸很急促,脸色也非常差。学生会昨天才结束搜查,今天就已经发表了声明,她一定是彻夜作了准备。 「……请稍微休息一下吧。我来帮忙排椅子。」 「不用了,我只是有点晕眩……」 我没有理会这么拒绝的宫前,把没用到的折叠椅排好,弄出一张临时床铺。为了挽留想要勉强走回学生会的她,我这么说道: 「在教室和学生会室都没办法放松吧。要是在保健室睡觉,会长在其他学生面前就不能以身作则了……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请在这里暂时休息一下吧。」 或许是凹不过我这种不容分说的态度,宫前躺在排好的椅子上面,闭上眼睛。 「谢谢你,高 砂学弟。就让我……稍微休息一下吧。」 才刚闭上眼睛,宫前马上开始发出沉睡的呼吸声。看来她的精神一直到刚才都很紧张。 虽然看似怜悯敌人的行为,但这点程度的帮助能得到的好处更大。宫前恐怕作梦也想不到自己用来小睡的这间办公室会是仇敌──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第二据点。而且像这样卖人情给她,就能像刚才一样轻松地获得内部情报。 宫前的睡脸非常安稳。这是她从平常身为学生模范的形象以及与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战斗的学生会长形象解放的真实模样。她的鼻子很挺,眼窝很深。轻飘飘的秀发即使是在如此疲劳的状态下也带有光泽,散落在她瘫倒的折叠椅椅垫上却也有种有趣的不协调感。仔细一看会发现,她的脸上化著稍厚的妆容。这应该是为了隐藏疲态,以免让其他人担心吧。她会这么疲劳当然有一部分是因为我们,但是学生会过度依赖她的体制应该有著更大的问题。她不只要做学生会长的工作,也要负责统筹校庆,再加上还要忙著对付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虽然我们是敌人,但我却也不禁有点同情她。 大概三十分钟之后,宫前醒了过来,躺在折叠椅组成的床上转过头来对我说道: 「……我真的睡著了呢。让你看到我这么不像样的样子……」 才刚睡醒的她咬字含糊,或许是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著红晕。她动了一下,裙襬便发出衣物摩擦的声音移位,让光滑的大腿显露在外。 我不好意思继续看著这么毫无防备的宫前,刻意地别开脸。她看到我这个样子,温柔地窃笑了起来。 虽然时间很短,但小睡片刻似乎让她恢复不少。宫前变回平常有精神的样子,站了起来。 「感觉舒服多了呢。我都想在学生会室引进可以小睡的设备了。」 「这里只有折叠椅排成的床,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也想引进真正的床呢……」 地下据点的床已经落入敌人手里了。宫前对我们的悔恨浑然不知,笑著回应: 「哎呀,那可不行。要是摆了床,你就会趁著空档和领家学妹……」 「我们才不会呢。」 「你还好意思说呢,昨天在那种地方……」因为回想起来,宫前的脸稍微变红了。「要谈恋爱是很好,但是如果你们可以再节制一点,我们维护公共秩序与善良风俗的学生会也会比较高兴的。而且……就像那个团体一样,有些人对那种事情很过敏。」 她用发牢骚而非说教的口气这么说,然后调皮地小声补充说道:「我昨天也稍微能了解他们的心情了呢。」 「……是,我们以后会注意的。」 「很好。那么我要回去继续工作了。高砂学弟,真的很谢谢你对我这么体贴。」 她这么说著,深深行了一礼,然后潇洒地走出风纪委员会室。我在收拾椅子的时候触碰到椅面,上面还留有她的体温。 ○ 宫前离去以后,我又在办公室里等了其他成员一阵子,但他们的工作似乎都还未结束,一个人也没有来。 像这样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待在办公室,就会让我担心自己是不是受到排挤了。其他人一定是在我不在的场合开心嬉闹著,透过大讲我的坏话来连系彼此的感情。那是我在国中去京都校外教学时发生的事……不,还是不要谈这件事好了,就算神智清醒也会忍不住落下泪来。我的眼睛深处已经有一股热流慢慢涌上来了。高桥、大久保、锦野,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 经过这段被害妄想,我再也无法忍受独自待在社办,于是便以视察其他人的活动为由,前去巡回各名社员的活动现场来分散注意力。 首先是西堀。因为她是第二美术社的社长,所以会出席文艺类社团的代表要参加的会议。对文艺类社团的成员来说,校庆可说是一个大舞台。话剧社、管乐社、合唱团等社团为了在礼堂举办的发表会,从暑假以前就一直练习到现在。不参加发表会的社团也会精心策划,每年都很热闹。就像这样,校庆毕竟是平常有点不起眼的文艺类社团成员能够大显身手的场合,所以他们的代表人会议总是讨论得很热烈,对校庆整体的走向具有很大的影响力。 我走向举办会议的教室,发现会议似乎才刚结束。眼睛下方刻著深深的黑眼圈,好像就快要猝死的文艺类社团代表从教室中鱼贯走出来。我虽然有点被这一大群僵尸吓到,还是踮起脚尖寻找西堀的身影。 我找了许久,才终于在大部分人潮都散去后,在教室前方的讲台附近发现她的身影──她在跟别人说话。西堀跟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成员以外的人说话的样子让我觉得非常稀奇。我眯起眼睛,注视著对方。 看来她正在说话的对象是校庆执行委员会之中负责主持这场会议的女学生。从她所戴的胸章可以看出来,她好像也兼任学生会成员。这是学生会统治校园时很常用的一种手法。 西堀应该是企图利用工作拢络她,藉此搜集情报或是操纵会议吧。看她们对话的样子可以发现,西堀的计画似乎进行得很顺利。对方丝毫没有起疑,对话时的神情很自然,有时候也会发出笑声。 这名学生和我跟西堀一样是二年级,身高稍微高于平均,和我只差几公分。带著褐色调的长发往后绑成了一束。她的五官清秀,笑的时候眯起来的眼睛很有魅力。 我在走廊上往教室前方靠过去,便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上次真的很谢谢你,我一个人一定做不完那么多工作的!」 「嗯。我的社团只有一个人,没有那么忙……随时都能帮你。」 「可是,继续请你帮忙应该不太好吧。」 「不用在意,我是自己想做才做的。而且我也想让校庆成功。」 「是喔……要是你也加入校庆执行委员会就好了。」 「嗯。可是……如果我是执行委员,我们就会被分到不同的工作。那样就不能一起工作了。」 「……也对。」 我还以为西堀有沟通障碍,没想到她在应该积极的时候也会确实进攻。如果她是现充,就是最难对付的那种。恐怕是长年使用各种媒体进行的模拟训练让她培养出这种能力的吧。 「那么……虽然很厚脸皮,今天……你可以来帮忙吗?」 「没问题。」「要在哪里,咖啡厅怎么样?」「咖啡厅也行……不过我们两个人可以更放松的地方也许比较好。」「那么……要再来我家吗?」「嗯。」 对话结束后,学生会的女生就说要去准备,先行离开了。 西堀从空无一人的教室中走出来,就马上发现到我的存在,走了过来。 「怎么了,高砂。你很闲吗?」 「不,也不是很闲啦……领家今天暂时来不了,我身为代理议长,要确认个别进行工作的每一名社员的成果……」 「那就是很闲的意思。」「……是的。」 只要愿意找总会有工作可做,但我在没有人的社办实在是静不下来。这也是没办法的。 我在被骂无能以前,先下手转移话题: 「对了,你潜入会议的工作好像进行得很顺利嘛。」 「嗯,算是吧。」 西堀虽然面不改色地这么轻松说著,看起来却相当得意。看对方刚才和她互动时亲近的样子,也难怪她会这么有自信。学生会的女生似乎相当信赖西堀。 「没有女朋友的历程等于年龄的高砂可没办法像我这样。你最好跟我多学著点。」 「吵死了,你还不是跟我差不多。」 「我和你在二次元累积的经验可不同。轻度宅给我住口。」 一般来说,在二次元累积愈多经验,在现实世界中的人际沟通应该就愈容易产生困难,但我觉得对现在进展顺利的她泼冷水也不太好,于是把这段吐槽收进了心里。 「话说回来,你可以进到对方家里还真厉害。进展真的很顺利呢。」 「因为工作太多,她很像很烦恼。学生会长会以自己的能力为基准来分配工作,所以学生会成员全都过劳了。」西堀暂时停顿下来,然后露出得意的笑容继续说道:「在对方的内心恐慌又紧绷的时候趁虚而入,效果奇佳。」 就算她这么教导我,我以后应该也一辈子都不会用到这个技巧。 「好吧,既然你这么顺利,那就太好了。可是,这样好吗?」 听到我的问题,西堀一脸疑惑。 「……什么意思?」 「不是啦,你会这样和学生会成员当好朋友,其实是为了让我们社团可以有效地执行作战计画对吧。」 「当然是啊,你在说什么?」 「也就是说,就算你和她好不容易成为好朋友,也终究要离开她──说得更狠一点,你有必要积极地背叛她。」 「…………」 「因为学生会的工作很忙,她没什么时间可以交际应酬,所以在学生会之外没有亲近的朋友。这个时候,有个愿意帮忙的人出现,和她迅速加深交情──不过,这个人其实是敌人派来的间谍,靠著从自己这里得到的情报,企图让自己一直以来的成果全部化为乌有。得知这件事的她会落入绝望的深渊,不要说是断绝与你的交流了,甚至会对你怀抱恨意吧。」 我说出自己的预测时,西堀的表情变得愈来愈严肃。 「……可是,这也没办法。这是为了继续进行反恋爱抗争的必要牺牲。」 「没错,你说得对。我们的革命并不是可以在安全的立场下进行的轻松工作,必定伴随著牺牲。我们要将这些牺牲当作杠杆,把少数人的力量增加到几倍、几十倍,藉以对抗权力。」我盯著西堀说道。「我想要确认的是你是否有这种觉悟。从她身上榨取情报,然后残酷地背叛她。你能狠得下心吗?」 听到这番话,西堀露出退缩的神情。 我本来并不想要说出这种多管闲事的话。可是我之所以会刻意说出口,就是因为我认为这次的计画肯定会让我们无法全身而退。自从情人节以后,我们为了推广革命运动,稳定基础,一直都是执行规模比较小的作战计画。在如此建立起来的基础之上,我们这次要面对的是赌上革命家生命的战斗。 地下据点已经被学生会压制住了。敌人也正在确实地壮大中。接下来即将引起的冲突一定会是一场斗得你死我活的歼灭战。 我们需要觉悟。对我们革命家来说,心软与脆弱有直接关系。她能够割舍这份同情──下定决心冷酷地对敌人施加攻击吗? 西堀从我身上别开眼神,呆呆地望著窗外的风景说道: 「……没问题,我都知道。」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校舍的玄关。刚才的那个女生单手提著书包,正好快步从校舍走出去。她的步调既轻快又雀跃。 「你知道就好,是我多担心了。」 「嗯。没问题……的。」 西堀的声音很沙哑,微微地颤抖著。我可以明显感觉到她看著那女孩回家的表情带著灰暗的阴影。 ○ 和西堀分开以后,我接著来到濑崎负责的运动社团会议。 作为会场使用的大教室非常杂乱,看起来不像是在开会的样子。他们似乎分成几个人一组,正在各自做著工作。 因为闲聊声很大,又有很多人在走动,所以就算我偷偷混进去也没有人发现。我开始寻找濑崎。 不必到处寻找,只要环顾一下室内就可以马上知道他在哪里。有个女生特别密集的区域──濑崎应该就在那一区的中心。 我从一大群女生之间往里面看,果然找到了他的身影。我们视线相交,濑崎便拨开人墙走了出来。 「失陪一下,我朋友好像有事找我。」 可能是很高兴可以脱离这些女生的包围,濑崎的声音很开朗。围著他的女生知道他要离开,看来很不是滋味。女生们对彼此的态度马上变得冷漠。 「你帮了大忙。我在不知不觉间就陷入那种情况了。」 我们两个人往没有人的地方走去时,濑崎这么说。这句话在不知情的人耳里听来就像是受欢迎的男人故意酸言酸语,但知道内情的我一听就可以深刻感觉到他有多难受。 「在听你说话之前……可以让我稍微休息一下吗?」 濑崎这么说著拿出手机,把网页浏览器改成私密模式,开始欣赏女童装购物网站的型录。他的表情本来有些紧绷,却在看著少女们穿著时髦的夏季服饰并微笑摆出姿势的过程中逐渐放松下来。 「那个,怎么说呢,就算不是穿著泳装的清凉照也没关系吗……?」 不太能理解的我这么一问,濑崎就继续盯著萤幕说: 「虽然泳装也很好,但是普通的衣服也有著不同的魅力。大人不敢穿的华丽花色只要放到少女身上,就能展现出魔法般的合适感。从随兴的中性服装到正式的礼服,少女一个人就可以涵盖一般人无法想像的时尚范围。服装与少女可以相辅相成,往究极的巅峰无止尽地提升层次。只要能看到裸露就好的想法实在太低俗了。」 濑崎语速很快地这么说,把手机的画面拿给我看。我只觉得她们像个打扮得自以为是的讨人厌小孩。 「自以为是对少女来说绝对不是扣分项目。尚未成熟的精神反而很鲜嫩,让我们大饱眼福。高砂同学,她们是我的绿洲啊。」 就算他这么诚恳地对我传教,我也什么感觉都没有。业障实在太重了。 看濑崎讲得这么滔滔不绝,可以知道他在这场会议应该累积了不少压力。 「你好像……很辛苦。」 「是啊,我现在真想丢下这种工作,到学童保育设施周围散步。」 平常总是非常认真的濑崎跟我独处的时候就会坦白地说出心里话。话虽如此,今天的他看起来却特别暴躁。 他──濑崎涉拥有成绩优秀、相貌堂堂、运动万能等受到上天眷顾的优点,却唯独对异性的喜好具有受到一般人排斥的特性。他是个萝莉控。 因为外表而大受校内女生欢迎,甚至拥有多个粉丝俱乐部的他,对眼前嬉闹的同年纪女生一点兴趣也没有;反而会对在公园和朋友开心地玩跳绳,穿著妈妈在大卖场买到的衣服的少女投注热情的视线。 当然了,只要出手就是犯罪。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充分发挥理性的头脑,压抑自己内心的欲望。我一直很信任他的理性。跟现充那种全身的肌肉都直接连结著生殖器的动物不同,他可以在自己的心中化解所有的冲动……大概吧。一定可以的。希望如此。 「所谓的校庆,对高中女生来说似乎是『一决胜负』的场合。好像是为了表现存在感,她们才会待在我身边。为什么要这么……」 虽然这是我们会羡慕地称之为后宫的状态,但对完全不喜欢同年女生的他来说,大概就跟严刑拷打没有两样吧。 「这……这个嘛,再一下子就到校庆了。你就忍耐到那个时候吧……」 「我的忍耐极限就快要到了──要是再受到更多精神上的负荷……」 濑崎操作著手机,同时这么说道。他正在漫无目的地反覆点击著出现在画面上的小学五年级左右的少女那快要隆起的胸部……情况说不定不太妙。 「濑崎,不可以有肢体接触!会被抓的!」 「我知道,这 种事情我很清楚!」濑崎的声音非常悲痛。「可是啊,我希望你想想看。为什么个人的感情必须被法律束缚呢?在我们还尚未被这种障碍禁止自由恋爱的近代以前的世界,人们都可以普遍地在现在法律所禁止的年龄下与少年少女缔结婚姻。这是顺从自然,真正人性化的行为。可是为什么随著时代演变,这件事就受到禁止了呢?像我这样委身自然的人,却会被蔑视为异常性癖者。」 用惊人的速度滑动在手机画面上微笑的少女,濑崎语速很快地不断说著这些话,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事情就发生在我有点吃不消的时候。 「濑崎同学~你还没好吗?」 有个女生用撒娇的声音呼唤了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的濑崎一瞬间扭曲了表情,用非常小的声音咂嘴。不过,他马上挂上对外使用的面具,用平易近人的开朗口气回答: 「抱歉,我马上过去。谢谢你代替我。」 虽然回答很简短,但光是如此就可以表现出他的「优良青年」形象了。搭配上这种爽朗的笑容,任谁也想不到他会是个恋童癖。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一句平凡无奇的话,听到濑崎回应自己的女生却非常高兴。 「别介意!我们都是网球社的嘛,要互相帮忙才行。」 她这么说完,一瞬间从濑崎身上移开视线,瞥了一眼视野角落的其他女生,散发出无言的压力。我觉得她的眼神里彷佛带著「我和你们不一样,可以和濑崎同学平起平坐地对话」的讯息。 「那我等你?」 那个女生轻轻挥著手这么说,然后悠然自得地往自己刚才所在的团体方向走去。她浑身散发著胜利者的从容。 「……她是女子网球社的代表,最近特别常来纠缠我……」 濑崎用打从心底感到厌烦的沙哑声音这么透露。 「她大概是想靠同为网球社代表的身分来发动攻势吧。」我看到刚才的情况,开始分析她的行为。「棘手之处在于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和濑崎建构恋爱关系』,而是取得『男朋友是全年级第一帅哥的我』这个地位。在现充的世界,交往的对象跟本人的能力与为人都一样可以决定个人的价值。她恐怕是想要透过以女子网球社的代表身分参加会议的行为来向周围展示自己代表社团的地位,同时和濑崎培养感情,藉此跃上女生社会的顶点吧。」 听到我这番话,濑崎深深点头。我们望向她,发现她正在刻意经过人多的地方,让刚才包围濑崎的女生退开,同时往群体的中心走去。 「高砂同学,你对现充的言论辛辣得令人惊讶呢……」 就连身为被害者的濑崎都对我的说法有些不敢恭维。 「同情心对革命来说不只是没有必要,甚至可能会变成引起失败的原因。我们一定要对敌人残忍,舍弃人心来发动攻击。」 我这么说著革命家该有的心态时,濑崎脸上浮现不置可否的笑容,往女生团体的方向望去。 他太善良了。濑崎之所以会在本人不情愿的情况下被拱上现充社会的极高地位,不只是因为他的头脑和身体的优势,他给人的好印象也有很大的贡献。如果他真的要以自己为优先的话,应该会用冷淡的态度对待自己完全没有兴趣的同年女生吧。可是濑崎不会那么做。他的善良虽然是他的优点──但是在强推革命的时候,还有追求自我幸福的时候,这都有可能会变成巨大的阻碍。 「高砂同学……如果我真的差点铸下大错,你要阻止我喔。」 濑崎这么说的口气并不像平常一样轻松。他是认真的。 「嗯,我一定会的……」 每个人都瞄准了这场校庆的决战,以必死的觉悟付出努力。濑崎只留下这些话就回到女生群体中的背影,正可以用悲壮来形容。 ○ 好了,接下来是神明学姊的现场。她以去年度选美女王的身分参与了今年的比赛企画,企图从内部操控这个可以说是现充文化之极致的愚蠢活动。 正式比赛会在预计搭建于运动场的舞台进行。这毕竟是恋爱至上主义者特别中意的活动,每年都会动员相当多的人数,舞台附近也会挤满想要在近处看到候选人的观众。 大概是想要尽量减缓活动时的混乱吧,负责比赛企画的成员全都集合到运动场的舞台设置预定地附近,正在讨论关于人群疏导等事情。 放学后,太阳逐渐西斜,一经过鞋柜处,我的眼睛就被强烈的直射日光贯穿。我微微睁开眼睛,寻找在运动场集合的一行人……马上就找到了。 运动社团的人为了大赛在运动场上一边大喊一边不断练习的时候,有一群明显打扮得很轻佻的人在那里。我朝著他们的方向隐密地靠过去。 有人把头发往上梳还戴著太阳眼镜,也有人学制作人把针织外套绑在身上。完全是自以为专业。他们几年后再回顾现在的事情,就会是纯度百分之百的黑历史,应该有不少夜晚会把脸埋在枕头里大叫吧。 虽然光是看到外表就觉得很无力,我还是开始倾听他们的对话。 「哎呀,翔二同学,老实说你觉得怎么样?」 「比起将detail做refine,我们更需要在ceptual的地方有drastiovation呢。」 「不愧是翔二同学,著眼点真是sharp呢。」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语法。肯定是同一个人。另外一个人还跟著他一起乱用英文,你根本说错了好吗。 制作人和执行顾问两个人旁边有几个学生会成员,还有一对男女。 男方身材高挑,手脚也很纤长,散发一种类似型男的气息。他大概就是去年的比赛选出的校草吧。 而另一个人就是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派出的刺客──神明学姊。或许是无法理解主导企画的两个人那愚蠢的对话,她很明显感到困惑。 对于这样的神明学姊,站在她旁边的校草开始对她装熟: 「听不懂也没关系。主持的时候,我会带领你的。」 他把手放在她肩膀上的动作让人觉得非常恶心。神明学姊颤抖了一下,浑身僵硬。 另一方面,本人却是一脸得意。他大概是觉得自己安慰听不懂深奥话题的女生的温柔表现很完美吧。外表明明相当端正,他却给人一种不太习惯和女生相处的感觉。他或许是觉得不会露馅,眼神太常往胸部那里看过去了。 可是没有人注意到神明学姊的痛苦心境。其他人甚至觉得校花校草相处「融洽」的模样看起来很美好。在现场陪同的学生会成员用憧憬的眼神望著两人,制作人他们则是抱著双臂点头。 「果然是如诗如画啊。真希望今年也能产生这么具有艺术性的情侣档呢。」 「这能让motivation变强呢。我想要在respect去年度的负责人的情况下,让这场比赛变成override过去印象的好活动……不过hurdle很高呢。他们真是最棒的avec。」 他们说的话就像是预言在这个企画中变得亲近的两个人会成为情侣。还有我说那个执行顾问,现在根本已经没人在讲avec这个字了。 神明学姊正在苦苦寻找可以逃出这种状况的方法,一脸不安地东张西望。我一招手,她马上就发现了我,跟周围的人说了一声就朝我跑过来。 「高砂学弟,太好了……」 神明学姊这么说完后叹了一口气,眼睛微微泛著泪光。我看到她手臂上有鸡皮疙瘩。 「我稍微看了一下情况……真是一场灾难呢。」 「就是嘛!我不想继续待在那个空间里了……」 神明学姊个性和善,对很多事情都可以轻松带过;但就算她的心胸如此宽大,似乎也无法包容他们。她瞥了那群人一眼,又再颤抖了一下。 如果是被单独搭讪,还能想办法撑过去。只要表现出不伤人但很明显没有兴趣的态度,对方应该就会知难而退了吧。顶多就是忍耐到校庆结束。 不过如果周围的人「支持」他们,情况就会显著地恶化。恋爱至上主义者这种人一般来说不只是对自己的恋爱关系,对他人的恋爱也会表现出异常的执著。他们极度热中于讨论他人的感情八卦,会兴味盎然地发问,也会用得意的表情给别人建议。试图建立恋爱关系的当事人或许是因为有其他人当靠山所以感到安心,很容易做出不合常理的行为。既然事情演变成这个样子,不管对象再怎么委婉拒绝都行不通,还会被当成「只是在害羞」、「正在观察追求者会不会更加积极」,然后在泥沼里愈陷愈深。对于被看上的人来说,这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作为男女关系纠缠不清的案例,我们曾经见过好几次同样的景象。总而言之,恋爱至上主义者群聚起来就是没好事。 「怎么办……这种事情,我不知道能不能忍到校庆当天。」 神明学姊是社团里唯一的高年级生,平常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少示弱。可是这次的她应该已经没有那种余力了。 「有我们在,神明学姊就不是一个人。我还有领家、社员们都是你的伙伴。你随时都可以依靠我们。」 我这么说完,神明学姊虽然表情痛苦,还是用笑容回应我了。 不过如果真的演变成我们该插手的情况,我们想要操控这场比赛的期望恐怕就会付诸流水。现充会迂回地避开麻烦事,神明学姊一旦引发问题就会受到提防,肯定会变得无法自由行动。 对于想要打倒恋爱至上主义的信念比谁都纯粹的神明学姊来说,无法完成自己肩负的任务肯定是一件很令人懊悔的事。 「谢谢你,高砂学弟。可是……我会试著撑到最后的。」 发过牢骚以后,神明学姊似乎稍微舒畅一点了。然后她露出很少见的认真眼神瞪著那一群人,快步走回他们身边。 ○ 我渐渐了解到计画的现状并不乐观。不只是地下社办被扣押,社员各自针对校庆的作战行动上也遇到了困难。 我为了观察最后一名社员──天沼的情况而开始移动。我的脚步不知不觉地加快。 天沼身为班级企画的代表,会出席校庆最大型的集会,也就是班级代表会议。可以在会议中吸引目光,也就可以对整体校庆产生重大的影响。 代表会议在阶梯状的大教室举行。从外面看可以发现议程似乎延长了,讨论得相当热烈。从教室传出来的声音中混合著天沼那没有拘束的嗓音。 「……所以说,我要求将分配给二三年级的预算中多出来的部分重新分配给一年级的企画!一年级各班所分到的金额本来就比高年级更少。虽然说在传统上是因为一年级生还不熟悉这所学校的校庆,因为第一年是练习等理由……」 看来她似乎正在紧抓著预算分配的议题。虽然高年级会分配到比较大的金额,但每年都会有班级因为在企画上偷懒而用不完,最后只好归还。天沼希望可以藉由监督企画的进度和品质来将这部分从用不到的地方重新分配给经费不足的企画。 虽然天沼说得很有道理──高年级生却极力推翻她的意见。 「就算有钱,给一年级也只会浪费。」「我们接下来完成企画的速度会愈来愈快,也会更需要钱。光是观察现状,根本没办法推测到这部分。」 他们如此列举出各种理由,根本不愿意放弃已经分配到的钱。 「你们这么执意否定,根本就没有讨论的空间。我就说白了吧,二三年级确实有两个班级连分配到的一半预算都用不完。各位,你们看过这些企画书了吗!」 天沼没有输给一年级的弱小立场,抵抗著高年级的压力提出反论。 或许是说到企画就理亏,高年级生方面虽然稍微降低了音调,却还是把模糊的主张和「传统」当作挡箭牌,想要把天沼的意见压下来。 议论完全没有交集。这个时候,坐在教室前方聆听的一名学生站起来宣布: 「暂时休息一下吧。如果双方没有冷静下来整理论点,原本能有结果的讨论都会没完没了的。」 是宫前学生会长。在那之后,她应该是马上赶来参加这场开始发生争论的会议了吧。会议因为她的登高一呼而中断,进入短暂的休息时间。 「还有,麻烦天沼学妹跟我过来一趟。」 周围的目光都集中到被直接指名的天沼身上。和天沼站在同一边的一年级代表对受到学生会长呼唤的她投以同情的眼神。对普通的一年级生来说,被象徵权威的学生会长盯上应该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吧。 「好的,我知道了。」 不过天沼抬头挺胸,毅然决然地这么回应。 休息时间开始以后,宫前把天沼叫到走廊上。我看准宫前来到走廊上的时机,想办法和天沼搭上话。 「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我这么说完,她却冷冷地笑著拒绝了。 「学长在场又能有什么用?反而还会让事情更复杂呢。」 天沼这么说,但因为看到其他社员的状况,我很担心。天沼来到走廊上并往宫前等待的地方走去,而我偷偷追了上去。 两人面对彼此,现场便弥漫起一股和刚才在众人面前对答时完全不同的紧张气氛。 「突然叫我出来有什么事?我很久以前就说过了,我完全没有要协助你的意思。」 天沼率先这么说道,但宫前却用从容的态度开始说话: 「天沼学妹,你是不是对自己现在所处的情况缺乏认知呢?以前你在这所学校的优势在于你正侵入某个团体进行调查。你一定也会出入他们的地下据点吧──可是,经过这次学生会的进攻,你已经完全丧失优势了。」 宫前如此明白地宣告后,用冰冷的视线看著天沼。天沼虽然对她露出浅笑,装出一派轻松的样子,眼角的轻微抽搐却表现出了内心的动摇。 她们两个人原本都是大性欲赞会的成员,天沼曾以间谍的身分潜入我们的社团。经过一番曲折离奇的过程,我说服天沼加入我们这一方,她便成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双面间谍,直到现在。 虽说同为大性欲赞会的成员,但早在倒戈以前,天沼和宫前就不属于合作关系,反而是敌对关系。即便宫前曾经要求过,天沼在成功潜入后也完全没有交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情报。因此,天沼转移阵地的过程非常地顺利。如果她们之间没有不和,我们的社团一定早就瓦解了。 可是拯救了我们的对立现在却勒住了天沼的脖子。 「他们有那么完整的据点,你却没有报告本部,也没有和我们共享情报,一直隐瞒到现在。因为你的行为,你知道我们对某危险团体的处置到底延迟了多久吗!我们过去因为不了解真实情况所以只能忍气吞声,但现在不同了。你已经无法辩解了!」 宫前这么说,天沼只能默默地回瞪著她。天沼不可能说自己是双面间谍,除了沉默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的行为根本就只是妨碍学生会和我而已。刚才的讨论也一样,从现实面来说……你觉得我们有时间现在再重新开始分配预算吗? 不要再用空虚的理论打乱会议的进行了。请你回想起来,我们是为了要将恋爱这种美好的事物宣扬到世界的每个角落才会如此行动的──你是不是为了内部斗争 第3章 基于科学式反恋爱主义之运动展开的实际情况 1 校庆当天终于到来。从一大早开始,校舍就因为正在作最后冲刺的学生而变得吵吵闹闹的。熬夜准备的人完全进入了亢奋状态,到处都有笑声传出来。 在平常的上学时间以前,学生们就已经集合在各自的岗位上,进行最终确认。 我和领家一起床就马上来到教室,帮忙做细部调整的工作。然后我们又到校庆执行委员会露脸,领取今天要用的对讲机等道具,进行事前讨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准备早就已经结束了──我们打算藉由一大早乖乖参加班级企画和委员会的举动来确保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太阳渐渐升高,开始照暖在夜间冷却的地面。学校预定在十点开放,让一般来宾进入校地。在开放的三十分钟以前,会在礼堂举办开幕式。 『礼堂要开门了,请引导学生进入。』 有人透过对讲机联络所有的执行委员。校舍马上开始广播,除了真的火烧屁股的班级以外,大家都陆续往礼堂集合。 开幕式上的节目有管乐社的简单奏乐和学生会长兼校庆执行委员会长──宫前的致词。 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就盯上了这场几乎所有学生都会参加的活动。 铜管乐器演奏的入场号曲响彻了礼堂,让原本吵闹的学生完全安静下来。马上有人用麦克风大声宣布: 「校庆开幕!」 整座礼堂响起如雷的掌声。喜欢鼓噪的人还会吹口哨,气氛非常热闹。 这时候,要为校庆的开幕致词的宫前学生会长从舞台旁走上台。在狂热的人群之中,平常工作时总是很冷静的她看起来也有些静不下来。 宫前在讲台前转身面向学生。她张开嘴──看准这个时机,我们准备的机关发动了。 『在这个校庆开幕的日子里,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在此向各位献上祝贺──现充爆炸吧!』 听到彷佛从天而降的声音,学生们开始躁动。校庆执行委员的对讲机马上传来宣告紧急状况发生的怒吼,可是领家的录音演说是从我们擅自装在天花板上的喇叭播出来的,所以不管他们怎么调整现场的广播设备都没办法停止。 『校庆──班级、社团、委员会,每个团体的人都会朝著名为校庆的目标一起努力。在过程中克服反目或挫折的经验,最后完成一个创举的各位应该会对自己和自己与同伴的团结力产生极大的自信吧──然后,就像是被这股狂热触发一般,恋情会萌芽。各位之中应该有不少人都在准备期间和异性急速拉近距离,然后有了不小的进展。接下来的校庆期间,或者是营火晚会、庆功宴,肯定也会有很多男女会发展出特别的关系。各位会如此华丽地装饰青春的一页,感到「充实」与喜悦。 可是这时候的我们不得不强调──各位的观念完全是错误的。这是因为你们所尊崇且期望的「恋爱」这个概念只不过是空虚的骗局! 放弃青春的一切吧!不要再用轻浮的态度跟异性纵情玩乐,浪费人生了!』 随著演说的进行,学生吵杂的声音时时刻刻都在变大。 「这是那个吧,应该是假的吧。为了让场面更热闹……」「不,他们看起来是真的很惊慌耶。」「喂,该不会有恐怖攻击之类的事吧……」 四周传来这样的对话。 宫前原本很冷静地在台上下达指示,但可能是演说一直没有停止而失去了耐性,她终于退到了舞台旁边。 这个时候,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身为引起这场骚动的始作俑者,每个人表面上都装出一脸担心的样子,内心却正在为计画的成功偷偷窃笑。 「……成功了。」「是啊。」 我小声地跟身旁的领家这么对话。使用播放录音档的手法,让我们可以在安全范围内观望事态进行,感觉起来相当愉快。 演说还在继续下去。 『究竟什么是恋爱──各位可曾如此扪心自问?在这个视恋爱为理所当然的人类社会,这个疑问被巧妙地掩盖,就连要发现都非常困难。可是一旦面对到这个问题,各位都一定会感到困惑──实际上你们完全不了解一般人从不怀疑的爱情、恋慕等概念是指什么。不了解也是当然的──因为它欠缺内涵又空虚,是被「发明」来从外部任意控制我们感情的概念! 关于束缚人类自身的自虐系统──恋爱,我们已经再三说明过了。抱持恋爱至上主义,试图将各位高中生引导到「恋爱」社会并将你们化为奴隶的学生会──大性欲赞会面对想要将不利于自己的真相昭告天下的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使用了人多势众的军事力量不断压迫。可是我们直到反恋爱精神在这个世界上生根,全人类都变成非现充为止,绝对不会屈服于这股压力! 为了证明学生会先前发动的搜捕行动不过是扮家家酒,完全是白忙一场,我们现在才会在这个场合发表演说。我们会不断地对各位仔细解说名为恋爱至上主义的邪恶系统。』 「各位同学,不可以听信他们的疯言疯语!」 虽然以宫前为首的学生会成员都对学生这么呼吁,但在陷入轻度恐慌的礼堂里却很难传递出去。 『各位为了与异性建立恋爱关系,付出的牺牲实在太大了。恋爱至上主义者会违逆自然,把头发染成其他颜色,往上抓翘,还会用颜料涂抹在脸上当作装饰,在身上配戴贵金属。各位会付出夸张的金额购买没有机能性可言的服饰,为了称为名牌的幻想而存钱,为了买下马上就会坏掉的进口车而挥汗工作。 你们是否有想过──如果没有这些浪费的行为,你们可以过著多么轻松的生活!可是你们无法抵抗名为性欲的强烈重力,只会用古怪的散财方式束缚自己,折磨自己。而这正是想要在这个世界散播恋爱至上主义的大性欲赞会的诡计!他们想要利用恋爱夺走各位的财力、气力、思考能力,将全人类都变成可以任意摆布的傀儡! 我们必须结合智慧与勇气,对抗他们的阴谋!为此,我们要有所自律,随时小心不要沉浸在名为「恋爱」的力量中! 否定恋爱吧!克服繁殖冲动吧!被性欲操控著逐渐耗损的人生究竟能有什么意义? 我们在此对趁著学生内心脆弱时企图宣扬恋爱的学生会,也就是大性欲赞会重新表达反抗之意!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将彻底否定恋爱至上主义横行的这场校庆! 各位同学,现在正是挺身反抗之时!深深地反省自我,在开始质疑自己憧憬恋爱的心情时,就和我们共同奋起,对抗权力吧! 时机已经成熟,现在只欠各位的坚强心意而已了! 现充爆炸吧!』 这声喊叫结束后,喇叭停止播放声音,舞台上方有布幕缓缓下降。上面写著「现在马上将恋爱至上主义逐出这个校园!」「对染上恋爱至上主义的校庆说no!」还有「现充爆炸吧!」的文字。虽然这种演出手法相当诡异,却能非常有效地让执行委员全愣住。 虽然后来宫前重新开始发表了开幕演说,学生却听得心不在焉,执行委员则为了抓住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尾巴而四处奔走。我们在校庆一开始执行的作战,就这么完美地成功了。 ○ 就像是要勉强否定开幕时的这场混乱,学校还是要依照原定时刻开放一般来宾进入。 为校庆所搭建的门上大大地挂著今年的主题标语──「青春(人生)苦短,恋爱吧少男少女」。把青春故意念成「人生」根本莫名其妙,在少女前面硬要多加个少男也很不通顺。想到这个标语的人将来肯定会给小孩取个蠢名字。 不管怎么样,这道门前就像往年一样挤满了许多一般来宾。因为是校庆执行委员而被安排来站 岗的我和领家穿著印了蠢标语的t恤,正在准备开放入场。现场看起来果然是国高中生比较多。 「这是向众多学生宣扬反恋爱的难得机会。如果是还没有完全受恋爱荼毒的国中生,说不定会愿意倾听我们的主张──我们要以大跃进为目标。」 领家的眼神闪烁著锐利的光芒,扫视等待入场的人们。因为刚才的作战成功,我们开始渐渐恢复了自信。 「是啊,今明两天应该会变成反恋爱运动史上值得纪念的日子吧!」 我这么回应,领家就点了好几次头。 『马上就要入场了!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掌控整体进度的执行委员那兴奋的声音从对讲机传出。各个岗位的负责人都各自表示已经作好了万全准备。 『那么依照原定时间,十点整开放入场!……三十秒前……十秒前……五、四、三、二、一……』 在这段倒数之后,各地传出喊著『零!』的声音。原本封锁入口的绳子被收回,一般来宾就像雪崩一样涌进校内。 我们喊著「请不要推挤!」、「不要奔跑!」等口号,控制入场状况。在同样的地方工作,外表又很像那种人的家伙一个人窃笑著说「那边请放进一本型录的份~」,但却没有人听得懂。 最后喇叭播放出欢迎来宾的广播。校舍内的学生知道已经开放入场后便开始鼓掌。 「哎呀~听到盂兰盆节和年底的这种掌声,就让人精神饱满呢!啊,今天是校庆呢,失礼失礼。」 刚才的那家伙装熟著前来攀谈,但是因为怕麻烦,我和领家完全视而不见。 入场时的混乱告一段落,我们终于获准离开岗位。因为距离班级摊位的排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为了在今后的作战执行时能够更容易判断状况,我和领家决定到处逛逛。 虽然还远远不到人潮拥挤的高峰,校舍里的来宾人数却已经多到有点难以走动了。眼神闪闪发光的国中女生手上拿著活动导览,正在讨论接下来要去逛什么地方。穿著其他学校制服的男女以这里和自己高中的不同之处为话题,聊得非常开心。 迎接这些来宾的校园也充满了活力。每间教室的外墙都有装饰,平常很单调的走廊热闹得像是别的地方。学生们在这里穿著各式各样的服装,忙著发传单或是招揽客人。每个人都很尽情地投入名为校庆的青春活动。 「太刺眼了……」 感受到这股正面能量,我用手遮住眼睛的一半这么说,领家也用无力的声音赞同我的看法: 「为什么呢?我总觉得好像见到了自己不适合待在这种空间里的明确证据……」 可是如果因为不擅长就逃避,那就没办法进行调查了。我们咬紧牙关,开始走进享受校庆的人群之中。 「……首先就去看看展览吧。」 我赞成领家的提议,走向文艺社团举办展览的区域。在大约两间教室大小的中型教室里,有四个文艺社团在各个角落举办展览。 「铺在步道上的地砖研究社」正如其名,研究的是铺在步道上的地砖,展览上展示的是地砖的素材,脚踩起来的触感评论、潮湿时的摩擦系数,还有最重要的铺设花样等各式各样的资料。各名社员推荐的花样都有热情的笔调作介绍,要在步道上铺设地砖时很值得参考。 「能源问题研究社」藉由研究并装设各种机关,寻找将重力转换为替代能源的方式。虽然他们本人应该很认真看待,在旁人的眼里看来却只像是一场笑话。希望他们能以实际做出永动机为目标去努力。 「第四回家社」发表的是围绕著「回家」的各种问题所延伸出来的哲学式研究。名为「回家社」的社团真实存在已经是老哏了,但这所学校有四个回家社,被并称为技巧之第一、力量之第二、速度之第三、理论之第四。第一到第三回家社现在应该已经在家了吧。我尝试著阅读了展览上的《回家──关于其不可能性与不可避性》,从「『回家』的意义」、「『意义』的意义」、「意义的『回家』性」之后开始出现德希达和德勒兹等哲学家时,我就想要回家了。 「ntr研究社」发表的研究是关于所谓「被睡走」为题材的创作。到了他们这种等级,比起男主角的女朋友被其他男人抢走的直接剧情,主角和女主角正常放闪的内容似乎比较合胃口。「同为高中生的他们和喜欢的人互相结合,使多余的年轻能量撞击出火花,我却……我却……」这种绝望感好像让他们难以招架。他们主张所有的故事都是ntr。虽然他们姑且算是非现充,但是症状严重到这种地步,就连邀请他们加入反恋爱运动都没办法。光是我和领家肩并著肩来看展览,站在海报旁边的社员就不禁发出「啊……啊……」这种不成声音的声音,虽然眼眶里微微含著泪,放松的脸颊却满足地泛著红晕。不快想想办法就要变成废人了。 逛完一圈后走出教室后,我和领家比进去之前明显衰弱了不少。 「世界上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闭上眼睛并用手指按住眼皮的领家说道。如果想要让全校学生都认同反恋爱思想,除了现充,我们也必须说服这些特殊的人种才行。比起让恋爱至上主义者转向反恋爱,这说不定是更为累人的工作。 后来,我们继续在校内各处巡视,进行了调查。我们被误认为情侣,被迫跟诡异的吉祥物一起拍纪念照;还被占卜馆的人夸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随意晃进去的轻食店端出了一个大玻璃杯插著两根吸管的饮料;但身为优秀的反恋爱战士,我们完全不为所动。 「……像这样两个人走在一起……果然会被当作是情侣。」 领家用低沉的音调别开脸这么说。可能是人潮太拥挤了,她的脸上带著微微的红晕。 「是啊,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恋爱至上主义在社会上蔓延的情况有多么严重。我们必须改变这种世界。」 「没错,正是如此!」 领家虽然用强而有力的声音这么肯定,但往上挥舞的手一碰到我的手臂,她就马上变得退缩了。 我们逛了一阵子,转眼间就到了领家要到班上值班的时间。 「那……那就先这样吧,在下次作战开始以前,你要继续认真进行侦察。拜托你了!」 领家用举止有点可疑的态度这么说,然后匆匆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 一个人逛校庆是非常需要勇气的。在挤满学生团体和情侣的校庆,根本没有容得下边缘人的空间。因此,没有可以结伴同行的恋人或朋友的我们非现充就只好在大家歌颂青春的时候潇洒地回家,或是在没有人会来的骯脏逃生梯等地方用手机游戏打发时间。现充爆炸吧。 不过,今年的我拥有名为「校庆执行委员」的大义名分。只要戴著臂章,大家就会以为我是在工作,一个人走在路上也不会被用异样眼光看待。虽然执行委员容易给人现充的印象,实际上却是对非现充比较有利的职位。 我深深同情著现在正受苦受难并将泪水往肚子里吞的同志,在变成单独行动以后也继续著视察工作。 我正在四处游荡的时候,在某间教室里发现了熟悉的背影──是西堀。她是第二美术社的社长,也是唯一的社员,所以校庆期间几乎都会待在这里。她和微型电脑俱乐部、机械零件研究社在同一间教室,室内非常安静。 我想要暂时在这里休息,于是走进教室,却发现西堀正在跟别的女生说话。 「你那边怎么样,很忙吗?」 「这个嘛,虽然会长因为开幕式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但我们还好。难得的校庆,就算有工作也要好好地玩嘛。」 是我上次看到的学生会女生。 西堀的工作是拢络负责统筹文艺社团代表会议的她,刺探学生会内部的情报。 「学生会成员其实不太会协助会长吗?」 「也许吧。宫前学姊虽然不是坏人……但是很优秀又热血,我们有时候会跟不上她的步调。」 她伤脑筋似的微微笑著说道。 「是喔。校庆期间不会有取缔吗?」 「现在来宾这么多,要取缔好像不太实际。虽然会长很想那么做……」 「是喔,我有点怕暴力团体的人。」「不用担心,我和你都没有男朋友嘛。」 说完,她轻声笑了。看到她这个样子,西堀温和地眯起眼睛。 「可是,我们过得满充实的。」 听到西堀直接说出这种话,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她的脸颊一下子染上朱红色。 虽然我不知道拢络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但照这个情况看来应该是有不小的进展。西堀大概就像她自己说的一样,顺利地从对方内心的缝隙入侵了吧。 「嗯……对呀。」她用像是在说悄悄话的细小音量回应西堀的台词。「我差不多该走了……优,掰掰,我还会再过来的。」 西堀点头回应,挥著手目送她离开。 上次窥探情况的时候,我发现西堀还很犹豫是否要背叛她并获取情报。不过今天的她没有任何踌躇,干劲十足地做著搜集情报的工作。 「……高砂,有事吗?」 注意到我在远方窥探情况,西堀对我投射冷淡的视线说道。 「你那种看电灯泡的眼神是怎样……我好歹也是校庆执行委员的一员,确认是否有问题发生是工作的一环,而且也要为了防范未然而巡逻……」 「我知道了。你原本是跟领家同学一起逛但是她的排班时间到了所以你一个人闲闲没事才利用执行委员的立场在气氛不允许一个人独处的校庆到处闲晃打发时间对吧?」 西堀平常明明只会用很短的句子说话,却只在猜测我的状况时特别仔细又准确。 「……是啊,你说得没错。对了,我听了你们刚才的对话,看来你已经作好觉悟了。」 我说完,西堀就有点骄傲地挺胸,然后用充满活力的语气诉说她的心境: 「就像你说过的,以前的我太天真了。我没有作好为革命牺牲交友关系的觉悟。」 即便是冷酷的革命家,要完全舍弃情感也是很困难的。我们这些实践型的运动人士总是会为内心的挣扎感到烦恼。 「可是,我重新思考过了。」西堀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女生之间很正常地交朋友……这样当然很好。可是,明明被对方吸引却对彼此很疏远,或是有所隐瞒甚至背叛,那又别有一番风味了。」 西堀的眼睛散发奸诈的光芒──我开始觉得头痛了。 她滔滔不绝又开心地继续说明下去: 「自己信赖的朋友其实想要刺探出情报,企图把自己隶属的团体击溃。虽然得知这件事后气得发抖,身体却还留有她的触碰所留下的甜蜜感受。为了否认这种感情而对她采取冷淡的态度……她却正在和别的女学生亲密地交谈著。明明已经决定永远不要理她了,双唇却在不知不觉间向她开启……」 西堀已经作好以人渣的身分活下去的觉悟。这种人就是会当小白脸。 可是就进行革命的目的来说,这种乾脆的态度非常有用。因为社会是以人际关系为中心运作,所以从交友方面去瓦解敌方势力是很有效的。虽然这绝对不是值得嘉奖的做人态度,对革命家来说却是很强大的手段。 「是吗?我放心了。接下来也要靠你了。」 「交给我吧。」 西堀自信满满地说完,便马上开始发送讯息给刚才的女生。她藉由改变思考模式来将为革命付出的努力与自己的欲望连结起来,比过去更加精力充沛地投入了反恋爱活动。 因为我先前的觉悟测试而诞生的怪物让我感觉到一丝恐惧,却也是压倒性地可靠。在往后的反恋爱运动之中,她的能力和觉悟应该能够发挥无遗吧。 ○ 我接著前往濑崎的岗位。他应该正在为网球社的摊位工作。从校门通往校舍的沿路上排列著各式各样的摊位。摊位贩售著常见的章鱼烧和巧克力香蕉等小吃,运动社团的人贪图暴利,藉此赚取庆功宴的费用。他们靠著运动社团特有的调调在每卖出一份食物时就发出情绪高昂的吆喝声,这种性质迥异的空间让我们非现充完全无法融入。 其中有一个摊位聚集了特别多的客人。那就是男女网球社共同经营的可丽饼摊。摊位前有外型亮眼的男女站岗,接待客人的态度也带著其他运动社团所没有的清新感。 虽然人潮相当拥挤,我还是照例马上发现了濑崎的身影。他被其他学校的女学生围在中间,带著一如往常的困扰笑容伫立在原地,被这些女生要求合照。看来他的事情也已经传到校外了。 虽然外表维持著温和的样子,但长时间和他一起行动的我看得出来,他已经快要到达忍耐极限了。他的脸上写著自己想要马上逃离学校,观察上完周六上午课程的私立小学女生背著侧面挂著定期票的书包,开心地坐在电车上准备迎接周末的样子,藉此让心情平静下来。不过将与同年异性谈恋爱视为理所当然的学生当然不可能注意到他这种微妙的心境变化,让他的心理负担时时刻刻不断增加。 我一靠近,濑崎就像先前一样离开人群的中心,向我跑了过来。 「……我已经不行了,要是不马上去看在郊区的大型购物中心的美食区帮爸爸妈妈倒水而得意洋洋的少女,我就要疯掉了。」 「嗯,我也看得出来,你现在要是不去看在表参道被迫穿著时髦的父母搭配的衣服,因为体型等因素而不太适合这身装扮的少女一脸不服气地被父母牵著手逛街,可是却时不时偷偷瞄著自己映照在玻璃上的模样,为自己稍微成熟一点的打扮微微漾起笑容的神情就糟糕了。」 濑崎的心好像已经受损得相当严重了。除了从以前开始就存在于校内的粉丝,又加上来自校外的信徒,这样的状况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地狱。 濑崎咬牙切齿地看著排队等著跟他拍照的外校女学生,用耳机听著走路时书包的金属零件发出喀啦声响的录音档来紧急补充女童养分,同时调整呼吸。 这个时候,上次那个女生往濑崎这里走了过来。她是之前我去观察会议进行的时候,藉由向濑崎亲密搭话的行为来向周围的人示威的女子网球社代表。 「濑崎同学,抱歉喔,把事情丢给你做。我现在马上开始工作!」 或许是为了向周围展现自己跟濑崎是可以托付工作的对等关系,她用附近的人都听得到的大音量这么说著走了过来。 濑崎虽然有一瞬间浑身涌现杀意,但又马上隐藏起来,戴上柔和笑容所做成的面具。 「大家都会分工合作,让我觉得轻松多了。」 濑崎想要藉著这句话削弱她的优越感,本人却毫不在乎,继续表现出大气的态度。 「奇怪……这些排队的人是来找濑崎同学的吗?嗯~我也不是不懂她们的心情,可是这样有点碍到其他客人了呢~啊,这当然不是濑崎同学的错。我去请她们自制一点好了。」 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碍事者之一,用有点高高在上的口气说话。濑崎虽然只是露出困扰的笑容,但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而就在这个时候,从通往校舍的人群中,有个小小的人影往这里跑了过来。 「找到姊姊了!」 少女很有精神地这么说,抱住与濑崎交谈的女生的腰。 「小……小实,你怎么会… …跑来这里?」 妹妹突然现身,让刚才一直表现得游刃有余的她开始焦虑。如果平常在家里的样子被妹妹说出来,自己到目前为止对外人建立起来的印象就有可能会被破坏掉。有个岁数差距很大的妹妹,对现充来说可能会是一个阻碍──因为如果在放学后想要趁父母都不在的时候带男朋友回家,就会因为有妹妹在场,让两人没办法「情感交流」。而且男高中生这种生物,大部分都具有讨厌小孩子的倾向。这种扣分的地方被对方看见,对很会打算盘的她来说恐怕是个不小的打击。 「姊姊看起来好认真喔。在家里明明就常常穿著内裤走来走去。」 「喂,不要说了!濑……濑崎同学,不是的,那是因为……」 濑崎根本没有在听她辩解。他的目光专心地注视著身高大约一百四十五公分,年纪大概是小学五年级左右的少女。 「啊,他就是濑崎同学?姊姊常常提到你喔!」 「不……不要说了,小实,姊姊真的要生气了喔!」 「姊姊在男朋友比赛里面是第一名对不对!你常常说其他人的男朋友都很矬嘛?」 姊姊的脸色已经完全发白了。在旁边观望情况的其他女生都开始准备对她兴师问罪。 可是濑崎本人完全不理会周围的这种状况,只是凝视著少女。女孩可能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于是回以一个微笑。 「……小实,等一下姊姊跟你一起去逛,你先去附近玩。」 刚开始的气势不知道上哪去了,姊姊用沙哑的虚弱声音这么说道,推了推少女的肩膀。 「我不要啦!现在就去!」 「不可以任性,姊姊等一下要工作,没办法跟你去。」 在姊妹俩争吵的时候,濑崎极其自然地如此提议: 「那么,要不要我陪你妹妹一起去?你本来就是要跟我换班,这样应该刚刚好吧?」 这番话彷佛晴天霹雳,让姊姊暂时用傻愣的表情看著濑崎;不过随著她逐渐理解内容,她的表情也开始绽放笑意。 「真的吗!濑崎同学能帮忙照顾她的话,帮了我大忙!」 对她来说,这个提议当然很好。首先她可以处理掉麻烦的妹妹,接著自己能找濑崎帮忙的对等地位又能得到更加明确的证明,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利用「自己的家人跟对方也有交情」的压倒性事实彻底把其他的竞争对手踩在脚底下。因此,不要说是挽回刚才妹妹突袭的失败了,还能够巩固比过去还要更高的地位──这个提议可说是顺水推舟。 有好处的并不是只有她。濑崎当然不是因为体贴对方才提出这个主意,我可说是再清楚也不过了。 而且,少女也很赞成。 「濑崎同学人好好喔!真的是大帅哥耶~」 少女这么说道,马上牵起他的手微笑。面对她这么积极的态度,濑崎的身体一瞬间紧绷起来,但又马上恢复了平常的温和又从容的态度。 「那么,我们先走了。摊位就拜托你了!」 接下来可以甩掉老女人,和少女单独逛校庆──濑崎用充满这种期待的声音这么说道,挥了挥空著的那只手,往校舍迈出步伐。妹妹也模仿他的动作,对姊姊很有精神地挥挥手。 我也暂时跟他们走在一起。濑崎用感慨万千的颤抖声音…… 「辛苦是有回报的……我到目前为止忍受的苦难绝对没有白费……」 小声地这么说。我对他说出激励的话: 「一般来说,弟弟妹妹对哥哥姊姊喜欢的东西都会有同样的憧憬──他们会想要早点体会当大人的感觉。濑崎,你受到同年纪女生的欢迎,也会让你受到妹妹那个世代的欢迎。」 这些话就像是让他找回了生存的意义,他的脸色迅速明亮起来,用力地点点头。 ○ 一直跟在旁边也很不识相,所以我在途中和濑崎与少女道别,前往别的地方。看到濑崎刚才的开朗表情,他应该已经受到充分的净化,不会失控了……大概吧。 我接下来要去看的是即将进行校花校草选美预赛的场地──面对运动场的主舞台。为了明天的决赛,今天要进行事前投票来缩减候选人数,虽然人潮比不上正式比赛,但还是聚集了不少人。应该再三十分钟就要开始了……现在却好像还在进行著各种准备。我寻找著神明学姊的身影,绕到临时舞台的后方。 毕竟就快要正式上场了,有许多工作人员正在忙碌地到处奔波。其中,我上次看到的制作人和执行顾问、前年度的校草这三个人聚集在同一处讨论事情。 「这种正式上场前的气氛果然很不错呢。」 「可以当成inspiration的source呢。在时间与品质的trade-off中,会直接考验到我们的potential。要以observer的身分去it,这是最快乐的时间呢。」 「原来如此,受教了。」 应该主导企画进行的人明明就热衷于这种没有意义的对话,工作的进行状况却出乎意料地顺畅。正在做事的工作人员完全对这三个人视而不见,专心做著自己该做的事。 负责指挥工作人员分工合作的人是神明学姊。她平常给人温柔的印象,能够调和社团的气氛;其能力却是我这个普通人难以想像地强。在她的指挥下工作的学生也是因为信任她,才能专心在自己的工作上吧。而且因为神明学姊这样的表现,本该在企画中担任核心人物的三个人已经完全变成花瓶了。 「……这个嘛,位居上位者的工作就是像这样监督他人嘛。」 「是啊,因为有我们的……该说是imagination吗?因为有基于这些东西的nning,事情才能像这样顺利work嘛。」 「…………」 相对于闲闲无事的三个人,神明学姊下达乾脆俐落的指示,自己也会做好手上的工作。 「啊~这边不应该这样做。」 「对啊,最好可以导入更universal又global的视点。」 可能是觉得不做些什么就会没面子,他们靠近实际上正在做事的工作人员,开始发表批评。可是那个工作人员只是瞥了他们的脸一眼,不理他们,默默地继续做著工作。他们终于没有任何立足之地了。 这个时候,神明学姊叫住了前年度当选校草的男学生。 「我想要跟你讨论关于主持的事情,可以请你过来一下吗?」 终于有事可做的他高兴地回应神明学姊: 「嗯,我这边的工作告一段落就过去!」 大概是因为马上过去就会被贬低为无所事事的人吧,他实际上明明没有任何工作,却还是这么说并暂时拖延时间,用严肃的表情跟其他两个人一起讨论了一下。 过了一阵子,他和神明学姊的事前讨论终于开始了。身为前年度的校花校草,他们两个人要以主持人的身分参加今年的企画。 「我想要展现出热闹的感觉,所以就重视欢乐的气氛,临机应变吧。就算有意外,可以运用来演出临场感就太好了。」 面对他这番模糊的发言,神明学姊非常事务式地回应: 「是,你说得没错。另外,我这边准备了脚本,到时候就照脚本进行。麻烦你事先读过。」 神明学姊维持和善的笑容,将一叠用钉书机钉起来的纸交给他。完全被抢先了一步,他就像是受到突如其来的袭击,只能目瞪口呆。 对上次在讨论的时候小看了神明学姊,还对她说「我会带领你,所以你不用担心」的校草来说,神明学姊会有这样的表现应该在他的预料之外。他翻阅著神明学姊交给 他的脚本,可能是找不到可以挑三拣四的地方,脸色愈来愈难看。 「……像这样决定好流程的话,应该就没有临场感了吧。还是加入一些即兴表演……」 对于他这种让人听不下去的反驳,神明学姊淡淡地回答: 「可是,毕竟没有那种能力……」 听到她这句话,校草一瞬间愣了一下,然后微笑著说道: 「没关系,我会辅助你的。」 对话根本搭不起来。神明学姊藉由不明言对象来暗指对方也没有能力,对方却好像把她的意思解释成「毕竟(我)没有那种能力」了。现充特有的正面思考非常恼人。 可是神明学姊并不是孤单一个人。 「茜同学,可以请你过来这里看一下吗?」「啊,等一下也麻烦你过来一下!」 「我马上过去!好了,那就拜托你照脚本演出了。」 神明学姊结束了对话,回到工作现场。她跟正在工作的女学生讨论,然后一起开心地大笑。前年度的校草落寞地注视著这样的她。 「我早就知道她做得到了。」 「是啊,女性的活跃是global的倾向,为了appeal我们的liberal立场,将她assign为main staff可说是一大成功呢。」 另外两个人或许也意识到自己的立场陷入了危机,决定与校草切割,转而支持神明学姊。与其说是他们把工作委任给她,大概是因为看不下去没有人要做,神明学姊才会跳出来当领头羊;捏造记忆可是他们的拿手绝活。 我身为其中一名校庆执行委员,也临时帮忙做了一些粗重的工作。神明学姊虽然忙碌地到处奔走,看到我的时候还是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神明学姊在上次讨论的时候被当成一个单纯的附属品,差一点理所当然地被与男人送作堆,现在却靠实力让那些肤浅的人闭嘴了。对反恋爱、反现充的所有同志来说,她的英姿能够带来希望。 2 利用选美比赛所发动的作战,目的是为了让宫前学生会长疲劳。我们要藉著炒热气氛等随便编出来的理由来让她参赛,夺走她的时间,让她放松对我们的警戒。因为宫前对炒热校庆的气氛比谁都更热心,所以一如预料地答应了参赛的要求。外貌与知名度都很出众的她在预赛中胜出,所以也会登上明天的舞台。 还剩下一段时间。我最后决定去天沼的班上看看情况。我还得消耗掉她硬是逼我买下的入场券。 天沼的教室前排起了长长的人龙。最大的原因应该是内容很精彩,加上来宾的口耳相传和在随时更新的摊位排名上名列前茅的关系。最重要的是,封锁起来的教室中不断传出尖叫声,证明了鬼屋的品质有多好,让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 我正在排队等著入场的时候,似乎是在外头招呼客人的天沼就来找我说话了。 「啊,学长,你来啦。」 「是你逼我买票,我才不得不来的。」 「你在说什么啊,我只是拜托你如果可以的话就买一下而已嘛~」 天沼咯咯笑著这么说,但她的拜托当然包含了没有说出口的强制性。 「我们的鬼屋超恐怖的喔。学长,请你不要吓到尿裤子,清理起来很麻烦的。」 「谁会尿裤子啊。鬼屋是能有多恐怖?反正跑出来吓人的都是活人。」 「你要逞强也只能趁现在喽。」 我们聊天的时候终于轮到我入场,于是我在天沼的目送之下走进鬼屋。 …… ………… …………………… 天沼在出口迎接了我。 「怎么样,很可怕吧?」 「……没有你说得那么可怕。」 「还敢说呢,我听到学长真心害怕地叫了好几声『咿!』喔。而且走到最后的时候,你都把眼睛眯起来了。」 看来我受到她的监视了。我默默地不反驳,天沼就开始满脸笑意。 「学长真的好可爱喔~觉得萌萌的。逞强著说『……没有你说得那么可怕』的样子也很加分喔。」 「…………」 「又多了一件事可以分享给其他社员了!这会变成铁板一块的固定笑柄喔。」 「不行,不准跟别人说……求求你。」 「哎哟~这么好笑的事,瞒著不说就太可惜了。」天沼依然带著灿烂的笑容,暂时思考过后这么提议:「对了,我等一下刚好没有排班。我有很多想去的地方……学长,请我吃东西好不好?」 被握住把柄的我没有权力回绝,只好顺著天沼的意思在校舍内逛逛,请她吃东西。 「学长,请你走快一点啦,你这么慢,太阳都要下山了~」 不知道到底逛了多少摊位,被迫陪著精力无限的天沼一摊接著一摊逛的我已经筋疲力竭了。我们明明只差了一岁,我却觉得自己比她年老许多。而且我的钱包也开始哀号了。 「来,快走吧!」 天沼这么说著牵起我的手,硬拉著我往前走。 刚好在这个时候,我和天沼凑巧撞见从前面走过来的宫前学生会长。 「哎呀,高砂学弟,你好呀。天沼学妹也在……」 她一看到天沼牵著我的手就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天沼学妹,高砂学弟他已经心有所属了。你这种行为可能会引起误会。」 「咦~为什么嘛~」可是天沼一派轻松地回应。「就算不是男女朋友,牵个手有什么关系嘛。」 听到这些话,宫前厉声回应:「不可以!」就像是一直等著她这么说,天沼发动反击: 「啊,我知道了,是嫉妒吧。一个人寂寞地度过校庆的宫前学姊很羡慕我们这对感情融洽的学长学妹对吧!」 「才……才不是呢!我只是在乎伦理上的问题!」 「这完全是非现充会说的话吧。学姊,你该不会是『反什么什么社』的社员吧?」 「那怎么可能!不要说傻话了!」 宫前用和平常冷静的样子差距极大的激动态度痛骂天沼。就算她的心胸再怎么宽大,被说成和自己一直拚命对抗的敌人一样,也很难不生气吧。 天沼先前都被宫前单方面驳斥,今天却完全没有输给她。虽然开幕式的失态让宫前强势不起来也是一个原因,但我总觉得天沼本身也变得比以前更坚强了。 天沼继续说了下去: 「啊,话说回来,这附近应该有宫前学生会长班上的摊位吧。学姊带我们过去嘛~」 这个请求乍听之下没有什么攻击性,宫前却摆出比刚才还要阴暗许多的表情,说不出话来。 「有什么关系嘛,我们是客人耶!真是的,既然学姊不带路,我们就自己去好了。」 天沼这么说著翻阅事前发放的导览手册,找出宫前的班级摊位所在地。 「啊,是这里吧。很近喔,高砂学长,我们走吧~」 天沼牵起我的手,往目的地前进。宫前保持沉默,跟在我们的身后。 「咦,是这里吗?这里真的有在弄什么摊位吗?」 我们抵达的教室完全没有作任何装饰。因为左右两边的班级为了竞争,都在尽量不违反规定的情况下非常用心布置;所以就像是只有这里空下来似的,看起来很诡异。 门上用透明胶带贴著一张以潦草的文字写著「休息室」的便宜再生纸。 「打扰了~」 天沼语气开朗地这么说,然后走进这间单调乏味的教室。我也跟著她走进去。 从走廊上没什么装饰的样子可以轻松猜到,教室内非常地简朴。 大部分的桌椅都被推到教室的后半部,剩下的一半空间摆著用几张书桌合并起来弄成的一些客桌。黑板跟入口一样,用粉笔潦草地写著「休息室」。教室里的人只有现在有排班的一名女学生,除此之外只有我们在。而且那个学生似乎正在戴著耳机念书,就连转头注意我们的举动都没有。 「咦……这是怎么回事?」 天沼很直白地向宫前这么问道。宫前没有回答──无法回答。 她是个三年级生。在大部分学生都选择升学的这所学校,从三年级的春天就开始弥漫著大考在即的气氛,许多人在这个时期都会很认真地准备考试。在这种氛围中,每年都会有班级提出这种偷懒的企画。 如果由宫前主导而认真投入的话,他们应该能提出不辱三年级这个最高学年之名的精彩班级企画吧。实际上暂时将大考的事放在一边,全力投入校庆的三年级班级得到了非常高的评价,也有很多客人光临。 可是宫前非常忙碌。她是学生会长,又兼任校庆执行委员长,另外还要为了摧毁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而付出劳力。因此,她的班级最后才会提出这种不像是喜欢享受活动过程的现充会想做的企画。 宫前根本没有立场对天沼说些什么。上次天沼在会议上大声疾呼,却被宫前硬是压下来的议题,针对的就是这种不认真的企画。 「高砂学长,我们走吧。」 天沼有权指责宫前。不过,她刻意不那么做,选择默默地离开这间教室。因为她很清楚,这么做能给宫前更大的打击。 天沼牵起我的手,往门口走去。宫前没有阻止我们。她应该很自责吧。我不知道该对她们任何一方说些什么,只能跟著天沼的引导来到走廊上,离开了这个摊位。 我们给了宫前这个可憎的敌人很大的打击。可是我们的心情却不怎么高兴。走在我身旁的天沼也暂时用不愉快的表情看著窗外。 ○ 「感觉气氛变得好沉重喔。好了,我们去逛下一摊吧。」 天沼就像是要抹去阴郁的气氛,这么说著不断翻阅导览手册。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差不多该回班上了。我还有后场工作的排班。」 「咦~你翘班啦。你以后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可以跟可爱的学妹一起逛校庆了耶。」 她说话的方式一点也没变。 「啊,我记得学长班上的企画是经营咖啡厅吧?我们最后去那里逛吧,这样刚刚好。」 我想要郑重地拒绝她,最后还是因为天沼的坚持而决定到了我们班上。 「哦~做得满用心的嘛。」 「……这个嘛,因为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准备了啊。」 我们往里面一看,座位几乎都满了,生意相当好。目前有排班的同学都忙碌地工作著。 「来,我们进去吧。你可以跟别人说我是你的『女朋友』喔。」 「谁要说啊……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班上的摊位反而让人很难走进去。」 我正在犹豫的时候,就被背后的天沼硬是推进教室里了。 「欢迎光临~啊,高砂同学。这个女生是……」 在班级企画中担任总召的女生在入口迎接我们。 「我是他的女朋友。请多多指教!」「……是委员会的学妹。」 我立即否定高兴地回答的天沼,这个女生就轻声笑了。 「你的女朋友就在班上嘛。原来你跟学妹感情这么好。」 「……嗯,算是吧。」 经过这段对话后,我和天沼被带到现在刚好空下来的双人桌。天沼可能是对没能骗到人的事情很不甘心,微微噘起了嘴巴。 「所以,你的『女朋友』现在在哪里?」 天沼用带刺的语调说道。虽然我有很多地方想反驳她,但是太麻烦了,于是我忍了下来。 「……她应该在后场工作。她很坚持不做要拋头露面的工作。」 就在这个时候,服务生来帮我们点餐了。 「欢迎光临,请问要点些什……啊!」 好耳熟的声音。我吓了一跳,望向这名店员的脸──是领家。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连……连皐也……」 上半身往后仰的领家稍微后退著,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因为是由女生主导,我们班上的企画对服装相当用心。她穿著白色的衬衫并系上缎带,还有带著荷叶边的黑色围裙与短裤。虽然配色沉稳,却能漂亮地展现很有女人味的曲线,也兼具可爱的气质。领家将黑色长发往后绑成一束,再让发丝披在肩上。 「你才是,你不是做后场工作的吗?」 「因为人手不够,我不得已才帮忙的!我也不想穿成这样……」 领家这么说,紧紧捏住围裙的荷叶边。 「大师!这身装扮非常适合您!」 天沼这么赞美道,领家就红了脸,别开眼神说: 「皐,谢谢……」 「是啊,的确很适合。看起来也很合身。」 我接在天沼之后这么说,领家却瞪著我厉声说道: 「我可没有要求你发表评论!你只是配合皐,把同样的话再说一次而已吧!而且,我只是逼不得已才会穿成这个样子,就算被你夸奖,我也一点都不高兴!」 领家更加面红耳赤,带著颤抖的嘴唇和泛泪的眼眶帮我们点餐。 「高砂,因为我们现在是店员和客人的关系,我才放你一马……你等一下最好作好觉悟。」 撂下这句狠话,领家为了转达点餐内容而快步往后场走去。 看著她离去的背影,天沼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道: 「啊~她超可爱的。」 「……嗯,是啊。」 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的我这么一说,天沼就发出了很刻意的一声「恶」,用鄙视的眼神看著我。 「你是怎样……超恶的。」 后来天沼变得很不高兴,一口气喝乾领家端来的冰咖啡,丢下了我,马上走出教室。 在那之后,我的轻率发言受到领家严厉的斥责,并在班上做好排班的工作后结束了校庆的第一天。 在今天的前哨战之中,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占有压倒性的优势。为了准备迎接要正式展开作战的明天,我们集合在地上据点。 「各位,今天辛苦你们了。多亏有各位的付出,我们成功对学生会发动了非常有效的攻击……可能是被校庆的热闹气氛影响,有一部分人员出现轻浮的言行,但其他人真的做得很好!」 领家狠狠瞪了我一眼。她似乎还在生气,可是老实说我不太懂她到底在气什么。算了,这是家常便饭了。 「明天就是决战之日!战况可能会激烈得甚至超越二月十四日那一天──我们必须舍弃一切怯懦。我们对恋爱至上主义挥舞阶级性愤怒之锤的手不能有任何一丝踌躇!」 听到领家热情的演说,社员都纷纷摆出认真的表情。 「一起推动革命吧。」「把名为常识的幻想破坏殆尽吧!」「来帮大家解开洗脑吧!」「我们要建立无恋爱社会,藉此守护恒久不变的皇权!」 大家各自拿出热血。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终于恢复平常的状态了。 「那么各位,今晚要好好养精蓄锐,准备迎接明天。为了让明天成为革命纪念日,在历史上留下永远的印记,现在就要集结我们所有人的力量!」 3 校庆第二天。第一天比较类似试营运,学生还不习惯接待客人,准备也还不够周全,所以第二天的今天才是所谓的正式上场。每年的来客数也都是在第二天才会明显 增加。 已经博得人气的摊位会想办法加快应付客人的速度,第一天的客人没有想像中多的地方则会临时加印海报和传单来加强宣传。 而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在校庆第二天的一开始,策划了一项引人注目的作战。 第二天开放入场前,为了防止蜂拥而来的一般来宾排到马路上,校庆执行委员大声地引导著群众。连接大门与校舍的路上有拿著传单的学生排排站,为了尽量多发几张传单,学生从现在开始就跟左右两边的人有了一点小小的冲突。 准备万全以后,大门开放入场。一般来宾一进入校园,气氛便开始沸腾。 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就在这个瞬间开始行动。 为校庆打造的大门投入了很多心力,构造也很稳固,门上的两端有空间可以供人站立。我们要进行宣传,这个地方再适合也不过了。 变装后的领家和天沼趁著校庆执行委员在开放入场后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开始从大门的两侧往上爬。比起内部的工作人员,一般来宾还比较早发现这件事。听到来宾议论纷纷的声音,负责看守的人才终于注意到异状。 『紧急情况!来路不明的两名贼人企图爬上大门!』从对讲机传出的声音因为危机逼近,失去了冷静。『学生会长,请下指示!』 不过再怎么等,宫前都不会回答──因为神明学姊说有选美比赛的事情要讨论,将她和其他候选人一起拘束起来了。 敌人正在东奔西跑的时候,我们这边的两个人已经爬到门的顶端,天沼将背上背著的横布条摊开,将绑在末端的绳子丢给领家。两人用熟练的动作将横布条挂起来,盖住校庆的大型标语。 看到用斗大的字体写著「粉碎恋爱至上主义!人类不需要恋爱!」的横布条,前来参观校庆的一般来宾都哑口无言。 领家从背上的背包取出扩音器,用清晰的声音开始演说: 「在此谨告欢庆校庆的各位学生与一般来宾──我们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今天我们要藉这个场合主张唯一一件事──恋爱这个概念,只不过是我们的软弱心灵创造出来的幻想!我们人类到现在都一直为这种幻想所苦。打从有史以来,我们的历史就是人类赤手空拳地与这种幻想搏斗的过程。而我们从此时此刻开始,就要从这种空虚的徒劳中解放了!…………」 或许是以为这是某种余兴节目吧,一般来宾颇认真地聆听领家所说的话,有时候甚至会鼓掌。没有宫前下达指示的学生会和校庆执行委员只会慌慌张张,根本无法箝制她的行动。 领家悠悠地完成演说后,我和濑崎从屋顶上垂挂下更多的布幕。被校庆当天的欢乐气氛包围的校园忽然被染上反恋爱的严肃灰色。 等到宫前听闻消息后十万火急地赶到现场,我们早就已经解除武装,混入群众之中了。 ○ 虽然挂在大门上的横布条和挂在校舍上的垂挂布幕马上就被学生会和校庆执行委员移除了,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存在感却依然没有从一般来宾的心中抹灭。透过口耳相传和社群网站上流传的照片,我们的计画所产生的效果快速地扩散了出去。 学生会和带领他们的宫前当然不会放任这种状况持续下去。他们临时动员了学生会以外的学生,将加倍的人数投入戒备工作,强化取缔力道。可是他们不可能找出巧妙地伪装成「享受校庆的一般学生」的我们。 西堀以第二美术社的社长身分忙碌地工作著。昨天发放的册子似乎得到了读者的回响,据说还有客人直接跑去找她。 濑崎所属的网球社摊位比过去的任何一年都还要生意兴隆。这或许是因为濑崎清楚找到自己该前进的道路后,比以往更卖力地摆出业务式笑容的关系。他似乎也很受带著孩童的母亲欢迎,建立起双赢的关系。 神明学姊在选美比赛的企画中拿出了出三头六臂般的表现。这个企画在往年都是拖泥带水地开始,有头没尾地结束,但因为她准备得很周全,观众的反应比往年更热烈,大家都很期待校庆结束前的结果发表会。另外,她也有去班上举办的展览露面,那部分似乎也很受铁道迷的欢迎。 天沼的企画现在在人气投票中拿到了很好的成绩。他们已经确定能拿到一年级中的第一名,根据接下来的成长,应该也有望摘下全校第一名。负责统筹的天沼还接受了新闻社的采访,看起来很忙碌。 我和领家也隐身在班上,伪装成想要尽情享受跟情人度过的唯一一次校庆的情侣,藏起反恋爱革命家的身分。我们身上套著班上为了校庆制作的t恤,背上写满每个人的绰号,任谁都不会想到我们竟然是谴责现充的一方。而说到绰号,在「阿一」、「小麻美」等俏皮的绰号中,我和领家则是「高砂同学」、「领家同学」,稍微泄漏了一点非现充感,不过应该没关系。 事情就发生在我们穿著这种t恤走在走廊上发传单的时候。有个学生用不稳的脚步往我们这边走过来──是宫前学生会长。 她的身体左摇右晃,周围的人都小心地避开了她。可是她不管这种状况,朝对讲机下达指令: 「……请务必找出他们。他们应该还……躲在学校……里面。」 她说完后切断通讯往前看,发现我们的身影便露出笑容举起手──然后直接瘫倒在地。 我和领家决定先把宫前送到保健室。她昏倒的原因似乎是睡眠不足和过劳。虽然她先前拜访地上据点的时候就有类似的徵兆,却到了活动正式开始的时候才完全累倒。 她过了一阵子后清醒过来,想要马上站起来回到工作岗位上,却被校医阻止并嘱咐要暂时静养。 「可是,负责统筹校庆的我如果不在……」 宫前虽然拚命表示抵抗,脸色却愈来愈差。这样根本不能允许她离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低声说出这句话的宫前,眼眶里含著泪水。一眨眼,原本停止在临界点的泪水便冲破堤防,化为泪滴滑落脸颊。她一注意到就马上伸手擦拭,想要在我们面前藏起眼泪,这个动作却让另一滴泪流了下来。 宫前总是抱著坚强的态度,声援著歌颂青春的学生,天生就是个现充──见到这样的她如此脆弱的一面,就算是她的敌人也会感到心痛。 宫前带著的对讲机传来各式各样的报告。每个人的声音都很急迫,听得出缺少了学生会长的现在是多么危急的状况。为了至少能够下达指示,她拿起对讲机,意识却好像还是很朦胧,讲起话来口齿不清。 伫立在我身旁的领家用严肃的表情看著宫前这副令人痛心的样子。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所引起的各种问题让宫前非常疲劳,最后终于不支倒地。这应该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结果──失去宫前的学生会和校庆执行委员会欠缺统率,这场校庆恐怕会遇上一阵大混乱。对我们这种反体制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更称心如意的事了。在主办单位被瘫痪的史上最糟校庆中,我们应该可以踏出革命成功的一大步。 明明是个大跃进的好机会──我的心里却有种难以释怀的感觉。领家一定也跟我一样。 「学生们期待已久的校庆就要泡汤了……不管我怎么道歉都无法赎罪。」 听到宫前这种极度衰弱的声音,领家紧咬下唇。接著她闭上眼睛,毅然决然地这么说道: 「我来……代替学姊。」 这句话让宫前转过头来。宫前还不了解这句话的真意,盯著领家的眼睛,催促她继续说下去。领家就像是要确认自己的决心,明白地再说了一次: 「我来代替宫前学姊工作。我们一定要让校庆圆满成功。」 宫前咀嚼完这番话, 说了「可是,这样……」,但在暂时仔细看过领家的脸之后,她静静地说道: 「领家学妹……我真的可以交给你吗?」 这句话很沉重。在这场校庆中,宫前所负担的责任超乎想像地庞大。所以在她倒下的现在,学生会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代替宫前,只能不知所措。 不过她的这句话也代表著可能性。如果是领家薰,说不定能代替她承担这种重责大任──宫前是这么想的。 两个人暂时专注地望进彼此的眼睛。在这之后领家点点头,回答她的问题: 「请交给我吧。」 宫前听了以后,深深地眨了一次眼睛,然后开始将最低限度所需的情报简洁地转达给领家。 ○ 就这样,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议长──领家薰由于因缘际会,在宫前学生会长这名宿敌累倒后,当上了她的代理人。 一开始,学生会和校庆执行委员会的每个人当然都很困惑。她虽然负责营火晚会的筹备,但毕竟只是其中一名委员,现在却忽然当上了宫前的代理人,其他人会有这种反应也无可厚非。 可是随著领家开始发挥过去在反恋爱活动上培养起来的领导能力,认为她有资格代替学生会长的人也渐渐增加了。 以解决一个麻烦为开端,领家按部就班却非常迅速地处理掉宫前昏倒后累积起来的问题。因为我们总是在思考要怎么攻击学生会,所以比他们更清楚该组织的行动模式,也知道他们要如何行动会有比较好的效率。 领家不只是用对讲机下指示,也会在校内奔走,实际到现场进行调整。我也会在她的指示下帮忙。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其他成员只要一有空闲,就会协助领家这名代理委员长,让校庆得以正常运作。 因为宫前累倒而引起的混乱由于领家的处理,很快便平静下来。 『这边是露天摊贩区,突发状况处理完毕。』『四楼北部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舞台活动恢复到只延迟五分钟了。非常感谢!』 主办单位的学生这么回报状况。缺少宫前的学生会本来很慌张,但这次的成功让他们恢复了自信,状态也稳定下来了。 见到事情大致上收拾好了,我正打算到保健室看看宫前的情况,就在路上遇到了领家。可能是到刚才为止都还在四处奔波,她的脸上渗著汗水,呼吸也很急促。另一方面,她的神情没有刚才见到宫前昏倒时的苦涩,看起来很舒畅。 「怎么样……这样就大概解决了吧。」 领家在我身旁快步走著,这么问道。 「在我看来,大致上还满顺利的……你还有不放心的地方吗?」 「不……比起发生问题以前,有些处理方式还是有点粗糙。既然受人之托,事情可不能做得太随便。」 她天生的责任感就连在这种地方都发挥出来了。我忍不住噗嗤一笑。 「……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很有你的作风。」 「……那是什么意思,你在嘲笑我吗?」 「没有啦。我也很喜欢你这一点。」 我脱口说出的这句话,让领家陷入沉默。 「啊,不是啦,我说的喜欢不是那个意思……应该说欣赏一个人的个性……」 「我……我知道!不用特地说明,真令人害臊!」 走在我身边的领家加快脚步。看到她这种反应,连我都有点害羞了。 就在这个时候,挂在腰上的对讲机传来语带歉意的声音: 「那个,领家学妹、高砂学弟……你们的对话全都透过对讲机传出去了……」 听到宫前的报告,我觉得胃酸都要逆流了。领家瞬间停下脚步,蹲下来发出无声的吶喊。 因为领家弥补了宫前的空缺造成的损失,校庆的进行总算是回到原本的轨道上了。待在保健室的宫前就像是放心了似的,带著安稳的表情沉睡著。 刚才的尴尬感还没有消失,我和领家就前往地上据点,商讨今后的作战流程。 「校庆正在依照预定流程进行中。我们要在闭幕后所举办的营火晚会开始行动。」 领家脱掉学生会长与校庆执行委员长代理人的面具,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议长的身分如此坚决地说道。 「是啊,我们就来大闹一场吧。要发挥从二月十四日情人节以来一直饱尝辛酸的我们累积起来的爆发力,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我这么表达赞同,领家就深深地点了点头。虽然我们在决战前拿出了十足的干劲,但还有一个问题是不得不问的: 「……可是,这样好吗?这次的行动造成了支援学生会那帮敌人的结果。」 领家听到我的问题后垂下眼睛几秒钟,然后缓缓开始说明: 「高砂啊,我很清楚你想说什么。我到刚才为止的行动乍看之下的确就像是在帮助歌颂校庆,染上恋爱至上主义的学生。因为我代替宫前,让问题堆积如山、正在逐步走向毁灭的主办单位重新站了起来──这可以说是反反恋爱的最愚蠢行为。 可是,我们必须深思──我们的目的是摧毁校庆吗?不,这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从这个世界上放逐名为恋爱的幻想,完成反恋爱革命!我们不能忘记这一点。 如果校庆就那么结束,现充的确会很失望。再也不会回来的青春时代的校庆,这么重要的一个活动,在燃烧不完全的情况下结束──这的确是很大的打击,但记忆终究会被时间冲淡。就结果而论,那样只会让现充对恋爱的积极从正数变成零而已。 我们的目标是革命。我们必须化右为左,化上为下,化正为负。要将现充引导至非现充,那种消极的回忆所产生的力道是不够的。 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必须用自己的力量,公开击溃校庆。高兴地看著敌人自我毁灭,对革命是没有益处的!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阻止这场崩坏。高高举起,狠狠摔下──将这种落差转化为革命的水准才是真正的重点,如果是为了这个目的,我们甚至可以不惜对敌人暂时伸出援手!」 「原来如此……你还有这种考量啊。我还以为你是觉得校庆有点好玩,因为这样就泡汤很可惜,又觉得宫前太可怜才会那么做呢。」 「笨……笨蛋,那就不就跟没骨气的现充一样了吗!我对那种『大家一起开心玩』的活动过敏到会呼吸困难的程度……」 领家激动地表达这种主张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她先是哼的一声用鼻孔喷气,再接起电话。 「喂?我现在……」『啊,领家同学?我们这里现在人超多的,你可不可以回来支援外场的工作?』「咦,啊,我……我本来就不是负责接待客人……」『你很适合服务生的衣服耶!而且男朋友夸奖你,你不是很高兴吗?再来帮忙嘛!』「呜,啊……嗯,好吧,我知道了。」『谢谢~!爱死你了!』 结束通话后,领家狠狠瞪著我,压低音调说道: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只是在演一个热恋中的普通女高中生而已。」 「呃,嗯,我知道。我根本无法想像你会因为服装被夸奖而高兴。」 「一点也没错……那么既然被叫过去,我要走了。为了迎接放学后,我们彼此都要好好提升反恋爱的声势。」 领家很快地这么说完,逃跑似的离开了据点。 ○ 校庆接近尾声,气氛很快地愈来愈热闹了。失去了宫前这名拥有绝对地位的领导者,让人一时之间还很担心会如何,现在校内却洋溢著完全感觉不到那种危机的热情氛围。 我回到了自己的 班上工作。虽然现在并不是我的排班时间,但是因为到营火晚会为止都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也为了隐藏踪迹,我决定认真投入工作。另外一个目的是辅佐有时候会有学生会长代理的工作上门的忙碌领家。绝对不是因为我想要看她穿著可爱的服装工作。 就在我如此饰演一名对校庆倾注热情的学生时,装设在教室前方的喇叭就传出了广播的声音: 『以下是走失儿童的消息。在主办单位本部这里有一位小学高年级的小女生。她的名字叫作……』 『……我是神。』 『呃,那个……家里有孩童走失的家长请洽主办单位本部。谢谢您的配合。』 周围的人都对广播途中的意外议论纷纷,我则往本部的帐篷全速冲刺。 一如预料,帐篷里有看似校庆执行委员的几个女学生围著女童,向她问话。 「你是从哪里来的?」「你妈妈呢?」「你的哥哥或姊姊在这间学校念书吗?」 每个人都蹲下来配合女童的视线,挂著温柔的微笑对她说话。另一方面,女童一脸不高兴,就是不愿开口。她的眼眶里似乎还稍微盈著一点泪水。 「不好意思,我妹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走进去这么说,女童就从椅子上跳起来,扑进我的胸口。负责照顾她的执行委员因为安心而放松了表情。 我低头对她们道谢,然后带著女童走到帐篷外面。这是我今天觉得最疲劳的时候。 「为什么你会来呢……而且为什么又跑到走失儿童中心了?」 我无力地这么发问,女童就用刚被父母找到的迷路小鬼特有的高昂情绪回答了: 「这不是废话吗!我站在监督你的立场,当然会来看校庆了。而且,我迷路当然也是故意的。我在上次夏日祭典的时候学到,这是呼唤你过来最有效率的方式。」 她一开始应该是想要自己找出我的班级,让我吓一跳,却因为人多,校内的构造又很复杂而不知道该怎么走,才会想起上次的经验,抱著不安的心情前往本部。根本就是个过度信任自己的能力,想要装成熟的小孩子。 可是追究这种问题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所以我选择默默地牵著女童的手继续走。 「不过校庆还真是个设计得很完善的活动呢。」就像是要掩饰自己的失态,女童开始用模仿大人的口气说话。「如果是手脚快的男女,从第一学期到暑假就会开始交往了。为了给其他比较慢的人机会,校庆的日期和内容正巧很适合。除了校庆,很少有其他活动是认真参加就可以创造好印象的。」 环顾四周的确可以发现,到处都看得到在准备期间新交往的青涩情侣正在不好意思地牵著手,或是即将进入交往阶段的两人就要踏出最后一步的光景。 「我们一定会翻转这种状况给你看。」 我如此坚定地回应后,女童浅浅地笑了。 「你就好好加油吧。可是恋爱这种东西对人类这个物种来说,已经变成一种本质上的核心了──你们的努力终究注定会以徒劳收场。」 虽然口气很高高在上,但她被卖刨冰的摊位吸引而拉著我往那个方向前进的模样,完全就是合乎外表的举动。 「你说要监视我,可是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们的校庆就是这样,没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地方。都要结束了,你就回去吧。」 我这么一说,女童就马上摆出不高兴的表情回话: 「为什么要这样催我?这种态度反映了你心胸狭窄的精神。我不只是要监督你,还要透过参观这场名为校庆的活动,推测人类的恋爱至上主义可以发展到什么程度。我会以此为基础,将结果回馈到策略上,把这个世界调整成充满更多恋情,更渴求爱的样子。」 我想她应该只是喜欢凑热闹,想要逛逛各种摊位而已,她却抬头挺胸地谈论著这种远大的计画。 「你的计画跟我们的目的完全相反呢……我不能协助你。」 我这么说著放开手离去,女童就瞬间沉下一张脸,用双手抱住我的大腿。 如果女童又迷路,害我被叫出去就太麻烦了,结果我只好带著她逛校庆,直到她满意为止。 我和女童一起到濑崎的摊位上露面时,他正好在跟小学高年级左右的女孩亲近地聊天。一个女学生带著精明的笑容站在旁边看著他们,那女孩应该是她的妹妹吧。可能是昨天濑崎展现出对小孩子很友善的态度,使得他在普通的意义上「喜欢小孩子」的情报流出,才会有女学生想藉著这种手段来跟他培养感情。从濑崎对男童态度冷漠的地方可以推测出他的「喜欢」可能并不是一般人认知的那种,但为濑崎疯狂的她们根本不可能往那个方向去想。 带著灿烂的笑容和少女说话的濑崎无意间抬起头,看到了我。他的视线接著往我的手牵著的女童身上移动。这个瞬间,他的表情彷佛产生了裂痕。 濑崎跟原本一起聊天的少女和她的姊姊报备一声,然后小跑步过来找我们。 「原……原来你来了啊……早点跟我说的话,我就能陪你一起逛了。」 虽然他装出一如往常的冷静模样,却明显很焦虑。而且完全没有理会我。 「那个女生是谁?」 女童一点也不在意濑崎刚才说的话,单刀直入地切入正题。濑崎不知所措。 「她……她是……我朋友的妹妹。人家说想要来打个招呼……总不能不理人家对吧?」 濑崎额头上渗著冷汗,这么辩解。如果只看对话,这就像是男女间经常出现的感情纠纷,但女方两人都是会在下课时在作业簿上画一些头很大但脖子很细的女孩图画的小学生。 「我也要顾及社会观感嘛──其实我并不想做这种事──虽然我想要专情在你身上,这个社会却会阻止我们。啊,为什么我们会生在这种被常规紧紧束缚的世界呢?如果现在不是这种绑手绑脚的时代,我早就已经跟你一起……」 濑崎用诡异的聒噪态度这么找藉口时,女童完全没有在听,反而跑去跟刚才的女生聊天了。看来她只是想要交朋友而已。 后来女童拉著我到处跑,在校内各处参观。女童在西堀那里一如往常地被调侃,拒绝了想要透过与她接触来疗愈工作辛劳的神明学姊。她在天沼那里的鬼屋吓得有点哭出来,却用在暗处困得打呵欠才会流眼泪的小学生式藉口开脱。 我忙著应付女童的时候,闭幕的时间就愈来愈近了。 『开放参观时间即将结束。非常感谢各位贵宾今天的光临。』 这段广播一播出,来宾就像海浪退潮一样逐渐离开校内。 「你要怎么办,一个人回得去吗?」 我这么一问,女童就轻踢了一下我的小腿。 「少瞧不起人了。我今天不就是一个人来的吗?」 可是考虑到她迷路的事,我觉得她应该不能带著自信说没问题。女童用鼻子哼了一声,以一派轻松的语调继续说道: 「我已经看穿你们的想法了。你们应该会在接下来要举行的营火晚会上挑起纷争,企图推翻学生会的支配体制吧。」 「…………」 「被我说中了吗?你还真是好懂。」 她笑著这么说,再用非常游刃有余的声音继续说下去: 「看来到目前为止,事情都进展得很顺利。不过,你们一定要小心──你们已经强化了组织的团结力和军事力吧。可是,对手那一方呢?特别是人心的强度,会根据感情而有很大的变化。有一个坚定意志支撑的人──会比你们所想的还要强大。」 女童除了这种暧昧不明的话,还留下了一句「我会在一旁参观,期待你们的 第4章 恋爱论与思想家 1 经过漫长准备的校庆结束后,学生应该都很期待在解脱感中迎接营火晚会吧。与朋友畅谈,和恋人互相凝视,在高中生活的回忆相簿里加上灿烂的一页──他们的这种梦想在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阶级性愤怒铁锤之前,脆弱地崩溃了。 仰望著校舍屋顶的学生哑口无言,乖乖等待营火晚会开始的他们完全无法应付这种突如其来的状况,只能张开嘴巴傻傻地看著事情的发展。 学生会一开始的反应也很慢。「一定有人会去做」、「跟其他人做同样的事就好了」,总是这么依赖他人的现充兼恋爱至上主义者遇到这种意外根本不可能临机应变。负责在运动场上刺探敌军动向的我将计画的第一步顺利成功的喜讯传送给社团里的其他人。 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正常行动的人只有宫前学生会长。 「现在马上停止妨碍活动进行的行为!践踏各位同学一直很期待的营火晚会……简直不可理喻!」 看到她不透过麦克风就能直接靠自己的声音让空气强烈震动的气魄,实在让人难以想像她和刚才昏倒的是同一个人。 「如果你们不听从警告,我们就要采取强硬手段了!你们的据点已经受到压制,我们知道这只是你们自暴自弃的行动!我们绝对不会屈服于这种反社会行为!」 由于宫前如此痛斥,代表体制的学生会和校庆执行委员似乎受到了鼓舞。有十几个人开始聚集到她身边,其他的人也开始行动,著手准备镇压。 可是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以及议长领家薰不会因为权力所行使的暴力而退缩。我们害怕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对恋爱至上主义抱持的愤怒被风化、磨损,最后化为过去的回忆。 领家站在屋顶上低头看著在运动场上蠢蠢欲动的现充。她深吸一口气,就像是要回应宫前一样,开始了演说: 「荒谬至极!为什么你们学生会和恋爱至上主义者就是不懂自己的主观认定让世界变得多么丑恶?你们知道那种没有根据的自信到底毫无意义地轻蔑了多少人吗!为了让这场作战成功,我们的事前布局就像星星的数量一样多。让学生会发现我们的假据点并沾沾自喜,也是其中一个手段。现在我就站在这里。我们在校庆中也发挥了自己的存在感,让你们不知所措!说我们『自暴自弃』,只不过是内心害怕反恋爱的正当性与力量的现充所抱持的虚幻希望罢了!」 听众开始议论纷纷。在这场校庆,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一直有确实展现自己的存在。因为地下据点受到压制,在军事力量上就像宫前所说的一样明显减弱,但外人应该看不出这一点。 为了动摇学生开始不安的心,领家拿出了她最擅长的长篇大论: 「时机成熟了。恋爱至上主义所产生的自我疏离现在已经到达了极限。只要再加上一点助力,革命就会化为无止尽的激流袭向现充。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现在就要在此点燃革命的战火! 你们之中应该还有不少人会紧抱著恋爱的正当性,因而厌恶、诬蔑我们吧。很好。那么现在就再重新检视一次理论吧! 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主张向来很明确,以一个命题就能够表达完毕──恋爱是一种幻想。这件事只要反过来思考就可以明白,但在社会的束缚过于强大的现代,这个简明的事实被巧妙地掩盖,以至于人们难以发现。而这正是想要让恋爱这种疾病遍布全世界的大性欲赞会的手段!我就来仔细地解说这个恶魔般的系统吧。 你们的『常识』所编织成的牢狱系统认为人类愈是成熟,就愈容易对异性抱持特别的兴趣,最终会与特定的对象坠入爱河,开始进行交配的练习──这正是与各位作为公民社会的一员所必须接受的义务教育平行实施的恋爱社会入门教学。你们对自己一直以来所受的教育应该感觉不到任何疑问吧──你们恐怕压根子没有想过这是执政者为了拢络民心而使用的锁链。同样地,染上恋爱至上主义的各位即使是为了配合社会而被植入名为『恋爱』的幻想,你们也无法察觉到这一点!就算是模仿从父母、老师、朋友、课本、漫画那里学到的恋爱,你们也会产生这是出于自我意志的错觉。教育是非常可怕的。而这对于想要统治他人的人来说则是最强大的武器。 要在短时间内解除这样的洗脑是很困难的。所以我们过去只要一有机会就会现身发表警语,持续协助各位主动意识到并解开束缚自己的咒语。我们藉由列举浅显易懂的例子,组织出一套就连由于反覆『教育』而被蒙蔽双眼的各位都能够理解的理论。经过我们到目前为止的努力,我们可以实际感受到反恋爱意识正在台面下逐渐升高。 我们今天也会在这个场合这么做。这将会成为革命成功之前的最后证明。 在昨天与今天所举办的校庆,染上恋爱至上主义的各位想必十分乐在其中。恐怕有不少男女在准备阶段便开始与同班同学产生心灵上的交流,藉由深夜留校的非日常经验来成功建立起与过去不同的亲密关系。而时间来到迎接一般来宾的校庆当天。拿出自己到目前为止建构起来的努力结晶,你们肯定会感觉到难以形容的疗愈作用。在精神恍惚的情况下,你们眼里的同班同学和前来参观的外校学生一定会更有魅力。接著你们会以为这就是恋爱,然后走进恋爱至上主义的阴暗魔窟。 你们应该懂了吧。校庆这种东西就是要逼迫学生,将名为恋爱的错觉烙印在脑海里的恋爱至上主义者的陷阱!我们首先该问的是──为什么在追求学问的学校里,『校庆』这种短暂的游戏会是固定举办的活动──实不相瞒,这就是为了要提供学生容易『恋爱』的环境!你们就像是被关到动物园栅栏里的一对野兽,是一种接受人工交配条件的可悲生物!因为这个牢笼太过宽敞,所以很难注意到;可是只要用澄澈的理论之眼去观看,他们的这种阴谋就无所遁形了!我们所需要的并不是社会强迫我们接受的『情调』等见风转舵的态度。而是自始至终都阐明了真相的科学式、逻辑式思考!我们要依靠自身的智慧,对这个弥漫腐臭的世界表示否定! 现在这个瞬间正是改变的时刻!将名为恋爱的幻想逐出脑海吧!让一直以来受到支配的生活成为过去的历史,与我们共同踏出崭新的一步吧! 现充爆炸吧!」 领家的演说响彻校园的每个角落,聚集了运动场上所有学生的注意。这次的规模比以前的任何一场演说都还大,也因为学生只能等待,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所以效果非常好。 不过代表体制的一方也不会闷不吭声。宫前使用紧急准备好的扩音器开始应战: 「你们到底想要用那种空虚的妄想连累多少人才甘心!编出愚蠢的阴谋论来为自己的努力不足所造成的社会劣势找理由──你们所做的事情就和不懂分辨是非的小孩子没有两样! 所谓的恋爱,并不是纸上空谈。而是超越了道理,只有心灵相通的当事人可以理解的,最高贵的感情!以『酸葡萄心理』的逻辑抗拒恋爱的你们是不可能理解的! 不要再沉溺在来自于空虚妄想的自我正当化了。你们其实也想要找到所爱的人,为了那个人奉献自己的生命,然后为社会和人类的未来作出贡献吧。我们同样都是人类,一定可以互相理解的!」 对于宫前这种资优生式的回答,领家马上对弱点发动攻击: 「什么叫做空虚的妄想!宫前,这句话应该是拿来形容你的吧!我们调查过了,你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可以称为恋人的特别存在──这样的你到底凭什么作出鄙视我们的发言?宫前,你根本没有资格代表恋爱至上主义发表任何言论! 首先,你的发言太过理想化了──你真的 有谈过恋爱吗?你说你以前有男朋友,难道不是你自己的自作多情?你所说的根本就是爱上恋爱的处女心中『理想的恋爱』,一点也不真实!」 领家如此大骂,宫前就一时语塞并往后退。周围的学生们开始偷笑,「的确」、「好像有点道理」的窃窃私语传了出来。宫前摇摇头,狠狠瞪了周围的人一眼;虽然站在她身边的人马上端正了姿势,运动场上的大批学生却没有停止讪笑。她的脸已经涨成一片通红了。 「我……我的事情没有关系!」 「当然大有关系,你明明是恋爱至上主义的老大,本人却是深陷在自己的想像中的作梦少女,简直让人笑掉大牙,你根本没有资格阻挡在我们面前!」 应该是没有想到自己的事情会被拿出来讲吧,宫前突然没了气势,暂时陷入沉默。周围的闲言闲语正在逐渐变大。 这个时候,她突然抬起头,恢复充满自信的表情,这么宣言: 「呵呵……你的主张确实不无道理。我不得不承认,由我来代表情侣的确有点勉强。 可是──以后就不同了。我的年纪已经到了,要将学生会长的职位让给晚辈。而我所看上的下一届学生会长人选有著超群的领导能力,更重要的是她和我不同,是个拥有体贴情人的优秀人物!光是听到他们的恋爱就能感觉到甜味在口中蔓延,即便是对恋爱抱持肯定态度的我都会觉得有点吃不消。在她的治理之下,你们肯定无法坚持现在的理论,只会知道自己有多悲惨,变成一个废人──想要投降就趁现在吧!」 虽然宫前志得意满地这么说,但她口中的「下一届学生会长」与正在参与论战的全副武装革命家就是同一个人。 而这样的发展对我们来说非常有利。领家歪嘴一笑,开始对宫前发动挑衅: 「真是迟钝,你还没有发现吗?宫前。为什么营火晚会一直没有开始?没错,就是因为身为执行委员的领家薰──你所看好的下一届学生会长人选失踪了!」 宫前的脸瞬间闪过紧张的神色。领家和守在一旁的天沼看到这个情况,开始躲到阴暗处作准备。 她们接下来现身的时候,领家已经解除武装,被绳子绑起来了。天沼拖著她,把她展示在众人眼前。运动场开始鼓噪的同时,天沼用扩音器如此宣告: 「营火晚会的总召,同时也是宫前所说的『下一届学生会长』现在就在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手里!除非你们放弃恋爱,悔改过去的行为,以自己的意志成为非现充,否则我们将对这个女人施行再教育!她将会在快要交到男朋友的时候自己退出,一个人在脑中开心地妄想那个男人和其他男人的关系,变成那种腐化的思考模式,这样也无所谓吗!」 一看到领家的身影,宫前的表情就出现了明显的扭曲。 「她和学生会还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太卑鄙了!」 天沼装出动作粗鲁的样子把领家再度带往阴暗处。接著回来的时候,领家已经恢复武装了。虽然是相当粗糙的骗局,但目前还没有被看穿的迹象。 领家继续呼吁: 「我们的要求是放弃恋爱至上主义!现在马上放开牵著情人的手,丢弃成对的首饰,把情侣专用的app解除安装吧!把写了情人间的纪念日的笔记本和收集回忆的相簿统统丢进营火里烧掉!直到我们的要求达成为止,我们已经作好坚守在这栋校舍的准备,不管要花上几个小时甚至几天! 而我们知道这所学校里有许多认同反恋爱思想的同志。各位,现在这个瞬间就是你们该站出来的时候!虽然在校庆中有莫大贡献却没有被加进班级聊天群组,也没有受邀参加庆功宴的各位;没有可以一起行动的朋友,却因为是例行活动才参加营火晚会,只能呆呆地在远处望著火焰燃烧的各位;被硬塞了收拾善后的工作,不能参加营火晚会,还一个人在教室里做事的各位!我们是你们的同志,为了摧毁这个彻底腐败的恋爱至上主义世界,让我们携手作战吧!」 可能是受到这段热血的演说感化,在运动场边缘观察情况的学生就像是被吸引一样,一个接著一个走进了校舍。 领家和宫前正在对话的时候,校舍内也在逐步进行准备。 『一楼,封锁完毕。』『通往二楼的阶梯就快要搭好栅栏了!』『铁门已经全部操作完成!』 社员各自回报消息。我也再度回报从运动场上观察到的情况。到目前为止全都按照计画顺利进行著。 这次的计画中,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要坚守在这所学校的校舍里。我们曾经在情人节作战中企图封锁整片校地,但是过大的范围造成了防守困难的缺陷。这次将范围限定在校舍内,防守就可以更稳固。 我们的筹码是人质。话虽如此,我们也没有抓住谁,而是由议长领家薰本人来乔装人质。原本就是因为她被拔擢为营火晚会的企画领导人,才让这个作战变得可能;但由于刚才宫前提到了关于下一届学生会长的事,最终使得领家作为人质的价值又升高了。幸运女神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宫前面向因为领家的鼓吹而议论纷纷的学生,如此呼吁: 「各位同学,千万不可以被那种非现充暴力团体的花言巧语给骗了!我们当然知道现在在恋爱上没有受到眷顾的人正过著灰色的校园生活。我自己也是其中之一,我比谁都更清楚各位嫉妒情侣的心情。可是,这样的状况也只是一时的。一旦支持了那样的团体,各位未来的美好恋爱世界就会崩毁,让你们永远徘徊在灰色的世界里!」 听到宫前激动地说服,正要走向校舍协助我们的几个人停下脚步。 为了回应宫前,天沼再次解除领家的武装,用绳子绑住她,代为喊道: 「那都是谎言!在时间最充裕,肉体欲望也最强烈的高中时期交不到男女朋友的人,往后根本没有希望可以享受充实的恋爱生活,不要被她骗了!」 听到这番残酷的言论,非现充学生们呻吟著「呜呜……」、「果然是那样……」,垂头丧气地往校舍走去。天沼接著把领家往前推,这么说道: 「不要再满口胡言了,乖乖听从我们的要求!这个女人怎么样都没关系吗!」 天沼把扩音器拿到领家的嘴巴前面。领家假装出柔弱的感觉,开始说话: 「我……我……我一直以来都错了。恋爱这种东西只不过是幻想……以前的我就像是中了洗脑一样……」 听到这番话,宫前紧咬牙关。 「……领家学妹,你这么说一定不是真心的。比谁都更乐在校园生活的你怎么会……」 宫前暂时停顿下来,稳稳地盯著屋顶上的领家说道: 「难道说……你对高砂学弟的心意是假的吗……?」 突然被提到的我吓了一跳,交互看著宫前和领家。领家现在和刚才演说时自信满满的样子完全不同,带著困扰的表情从屋顶上对运动场上的我投射视线。 不过,这说不定是个好机会。为了展现出恋爱至上主义者所说的「恋爱」是空有外表的肤浅东西,这时候领家应该要说出自己已经不在乎男朋友的话。我对领家点了点头。看到我的反应,她也点头回应。 天沼再次把扩音器拿到领家嘴边,让她回答宫前。 「……我……我对高砂……已经……」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领家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我往屋顶上望去的目光有一瞬间对上领家的眼睛,她却马上别开了脸。 「领家学妹,你果然只是被迫说出那种话的!就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你对高砂学弟的心意是千真万确的!」 宫前用充满希望的声音这么说,然后朝著在大众面前被这么谈论 而相当羞耻的我跑来。 「高砂学弟,真的很抱歉,因为我的疏失才让领家学妹遇到这种危险……可是,我一定会把她救出来的。」 宫前的声音里带著坚强的觉悟。我差点被她的气魄震慑住。 「拜……拜托学姊了。也对,领家毕竟是下一届学生会长的候选人……我可以理解学姊重视她的心情。」 我因为意料之外的发展而慌慌张张地这么回应,宫前就用力摇了摇头。 「不,不是那样的。她在那一点上很重要当然是事实。不过……更重要的是,我很欣赏她这个人。她是建立理想恋爱关系的模范。而且比起这些理由……」 宫前在这里一瞬间停顿下来,然后专心地注视著被拘束在屋顶上的领家。她的眼神里没有一点阴影,是澄澈透明的──里头寄宿著充满强烈确信的觉悟之光,跟她在谈论恋爱议题时根本无法相比。 「我想救她,我非救她不可。身为一名友人──即便要赌上性命。」 2 过了一会儿,学生会的准备完成以后,军团开始往校舍行军。他们没有预料到我们的奇袭,所以无法使用储备在学生会室的装备,每个人都各自握著临时找来的铁管或木材。因为在校庆用光了精力,他们的士气并不是很高昂。到目前为止都在我们的意料之内。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一件事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那就是宫前学生会长的热切意念。透过校庆中的作战行动,我们成功地使她疲劳了。过程太过顺利,甚至让她累倒。在那之后发生了许多事,虽然她已经稍微恢复精神,但应该没有带头攻进敌营的体力才对。 「各位──这次对方的手里有人质。她是我打从心底尊敬的重要朋友。她不求任何回报地帮助了在这次的校庆中不中用地昏倒的我。我想要报答她的恩情。拜托──请各位助我一臂之力。」 在踏进校舍之前,站在前方的宫前转过身来,对自己率领的军团低下头这么说道。宫前的气魄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更强,让我忍不住打了冷颤。跟在她身后的学生也都因为这番话而板起了面孔。 宫前在领家身上放的感情比我所想的还要深。她的责任感这么强,就算人质是其他的学生,她应该也会奋力抵抗吧。不过,这次不只是如此,还加上了她的个人情感。 我们以前只有注意到身为团体领导人的宫前。她应该也一直很努力不要让个人的意志表现得太过明显吧。这样的她或许只有在和领家互动的时候才会敞开心扉,以一个女高中生的身分好好聊天。从为了取回地上据点而进行交涉的时候开始,两人的友情就日渐加深了──她们或许有著相似之处,才会互相吸引吧。 潜入学生会军团中的我,开始对宫前超乎想像的坚强意志感到不安。 校舍内的照明被关掉,到处都设有障碍物阻挡敌军的入侵。只能依靠手机的光和窗外照射进来的晚霞与营火的摇曳火光,学生会的行军应该会花上不少时间。 可是学生会军团没有放慢步调,一步一步地稳定前进著。他们的原动力无他,正是来自宫前学生会长。 「我们会帮忙开路的……请会长走在后面……」 「不,没关系。我想要这么做。我必须尽早──把她救出来才行。」 这么说著,宫前亲自使用铁剪破坏栅栏,带头继续前进。 校庆刚结束的校舍中到处都散落著活动的痕迹和残骸。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和协助我们的人活用了这些资源,建构起无数的栅栏。校庆后的学校是最适合固守在内的阵地。 「……好痛!」 人群的前方传来痛苦的叫声。 「宫前学姊,你没事吧!」「你流血了,还是到后面比较……」 看来宫前好像受伤了。不理会部下的担忧,宫前开朗地说道: 「没什么,这只是擦伤而已。这不重要,快点继续前进吧。」 她简单处理伤口,灵巧地将结构复杂的栅栏解体。 军队来到通往二楼的阶梯。这个时候,有几名学生带著应该是某个摊位用过的大量橡胶球阻挡在阶梯上。 「给……给我站住!我……我们要在这里抢回以前被你们现充践踏过的青春!给我觉悟吧!」 站在前方的学生口吃著这么说完,一行人就把球举了起来。 「等一下!就算这么做,你们的青春也不会回来了!」 宫前如此晓以大义,站在前头的男学生就用不擅长投球的运动白痴特有的软趴趴姿势对她丢出橡胶球。 「现……现充怎么能……了……了解我们的心情!」 可是,宫前轻松地用单手接住那颗球,狠狠地瞪了那个男生一眼。 「因为没有女朋友就态度软弱的人的心情──我是不了解。我已经很久没有男朋友,因为学生会长的立场而受到他人敬而远之,交不太到朋友,每天都被工作追著跑,连休闲娱乐的空闲都没有,却还是为了让各位同学度过快乐的高中生活而提供协助!」 宫前一边说著这些台词,一边用令人惊叹的漂亮姿势投出快速球。伴随著砰的一声爽快声响,这颗球砸中男学生的脸,现场便不分敌我地献上赞赏的掌声。 「为什么要那么自讨苦吃……」「原来我们的非现充度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丧失战意的学生解除武装,开始无精打采地往校舍外走去。 这种发展真的很不妙。彻底拋开迷惘的宫前实在太过强大了。 我为了把没有预料到的问题通知每一名社员,偷偷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离开军团,沿著最短路线往上方的楼层跑去。 ○ 宫前所率领的人马发动的强烈攻势从远处也可以清楚察觉到。加入战局的非现充同志都陆续丧失战意,回到运动场上。宫前的怒吼和军团的脚步声在整座校舍内高亢地回响著。 我沿著事前决定好的路线前往位在屋顶上的领家身边。每间教室的布置都还没有收拾完毕,维持著白天的模样。原本有学生和一般来宾在的热闹教室里,现在是空无一人的状态。彷佛还可以听见人群的喧闹声,这些声音却要再过一年才会再回来。我瞥著这种时间静止般的空间,一股脑地往前冲。 我登上通往屋顶的阶梯,打开门。眼前出现的是握著角材,准备迎战的领家和天沼。 「……是高砂啊。下面的情况如何?」 认出现身的人是我,领家就忽然放松肩膀的力气,把遮住嘴巴的手巾往下拉,这么问道。我一边为了迎接敌人而加强武装,一边回答: 「对方的势头比想像中更强。宫前的斗志好像很强烈。」 听到这些话,天沼反驳道: 「宫前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足为惧。那些人的毅力终究是不够的!因为不是为了反恋爱的大义而发誓挺身作战的半吊子,才会被逼到绝境。若是没有见一个杀一个的觉悟,根本不可能维护反恋爱的精神!」 「……临时召集的人果然意志不够坚定,很容易就被宫前的论点动摇,然后失去作战能力。」 「所以我才说了,当初就不应该指望那些阿猫阿狗,只由我们这些少数菁英来执行作战!万一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这些忧国志士因此陷入不利的状况,上天也必定会刮起神风,守护我等安危──没有觉悟的杂质让纯度受到破坏的现在,这一层庇佑就快要消失了!」 天沼这么说完,系紧了头带,再用襷(注:为了方便行动,将和服的袖子绑起的布条)把白袍绑紧在身上,使身体容易活动,然后用护脚布包缠小腿。 「喂,你想做什么!」 「还用问吗!我要亲自站上前线, 击垮那些无法理解我等崇高理想的野蛮人!」 相对于血气方刚的天沼,领家非常冷静。她从屋顶上眺望著在运动场中央摇曳的火焰,背对著天沼向她说话: 「皐,你愿意去一趟吗?」 面对她沉静的声音,天沼端正了姿势,很有气势地回答了: 「是,为了反恋爱的崇高大义──最重要的是,为了大师您,我非常乐意奉献自己的生命!」 这么说完,她抓住靠在墙上的角材,把通往楼下的门打开,冲了进去。 「等一下,天沼!」 我赶紧跟在天沼身后冲下阶梯,发现她在阶梯的第一个平台上等待著。 连接屋顶和室内的门缓缓关上,照射进来的暗红色光芒就变成一条细线,最后就像断裂般消失。就这么等待门完全关上以后,天沼转头面向我,用总是只对我展现的不客气态度说话了: 「学长,你在做什么,请你在屋顶上等好吗?」 虽然装出一如往常的样子,隐约提高的音调却如实地呈现了她的焦躁。 「不,我也一起去!我不能在这种时候呆站在一旁看……」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天沼就迅速伸出手指放在我的嘴上,硬是阻止我继续说下去。 「我就是觉得你会这么说,才会在这里等的。学长,请你仔细想想──万一敌人攻到这里,谁来保护公主殿下?」 「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啊!而且,领家她很强。我在她身边反而会碍手碍脚……」 「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她那带有魄力的声音隐藏著强烈的愤怒。天沼粗鲁地抓住我的肩膀,应声压到墙壁上。明明是我低头望著身高较矮的她,却还是会感觉到异样的压迫感。 「你以为小薰能像这样撑到现在,是因为有谁在的关系?她很强?那根本就是学长擅自认定的事吧!」 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这么激动地表露出情感说话的样子了。 「……为什么你要为了领家的事情这么生气?」 「我不知道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放不下她。」 天沼粗暴地抓乱自己的头发,一脸烦躁地摇摇头。 天沼明明自己也不清楚理由,另一方面似乎又有著无可动摇的确信。不管我怎么说服,她应该都不会改变结论。 「……知道了,我会留下来。」 我这么说著,抓住天沼的肩膀,把她推离我面前。这时候,她突然放松身体的力量,一头栽进我的胸膛。 「那就好。这样一定……」 天沼暂时把头靠在我的身上一小段时间。她的体温和重量确实地传递到我的胸膛。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我加速的心跳。 接著天沼缓缓眯起眼睛,突然离开我的身体,立正站好。 「那么,我要过去了。学长,请你一定要保护好她。」 再次恢复轻松语调的她只说了这些话,就转身向后,跑下阶梯。 「天沼,拜托你了!」 我从上方这么对她说道,她就头也不回地举起紧握的拳头回应。 ○ 我明明才离开很短的一段时间,回到屋顶上的时候却已经开始感觉到明显的寒意。纠缠不休的夏季暑气终于要渐渐消逝了。 领家把手放在栏杆上,一语不发地眺望著运动场的情况。 在寂静的屋顶上,社员通报消息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 『b地点正在交战中,栅栏挡住敌人了。可是……没有看到宫前。』 『似乎有几个人脱离大队个别行动。目前尚未确认位置!』 『我用监视录影机观察,请各位谨慎应对!』 情况明明很紧急,听闻消息的领家却没有任何焦虑的神情,反而泰然自若。 「高砂,你回来了啊。」 领家的身体面向运动场的方向,只有头部微微转向我,静静地这么说道。从武装用的安全帽中流泻下来的黑色长发被傍晚的凉风吹拂,飘扬起来。明明是脱离常轨的粗旷装扮,她的姿态却巧妙地融入了即将日落的夏末景色中。 「你说过宫前的斗志很强烈吧。她果然很想要促成营火晚会这个现充的祭典呢。」 那当然也是其中一个动机。不过,依照我的看法,现在驱动宫前的原动力是完全不同的理由。 可是,我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她吗?我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领家继续说了: 「我现在才开始后悔在她倒下的时候伸出援手。缺少了宫前的领导,学生会应该就没有能力重建校庆了吧。不过,我总觉得如果没有那么做,自己应该会更后悔──我是这么想的。」 领家随后开玩笑般地说了「我自己也搞不太懂」,轻轻一笑。 营火愈烧愈旺盛,朝著开始暗下来的天空喷洒著火花。等不及营火晚会开始的学生们席地而坐,有些人和情人肩并著肩,有些人和同甘共苦度过校庆的同学聊天,一起望著摇曳的火焰。 我和领家站在一起,把手放在栏杆上,在屋顶上低头望著这番光景。这里是贵宾席。如果我是现充,站在享受营火晚会的立场上,或许会邀请女朋友一起来这里欣赏风景。就算知道这种假设根本没有意义,脑海里还是会莫名地涌现那样的想法。 「……现在回想起来,你和我的决定性相遇就是发生在这个屋顶上呢。」 领家依然没有看我,淡淡地这么说道。 在圣诞夜听了领家的演说后,我在隔天从这个屋顶上对现充大喊。听到这个声音的她跑来这里……齿轮便互相咬合,使命运开始转动。 「是啊,没错。一切好像都已经是遥远的过去──同时也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当时你对现充大骂的声音,现在也还清楚地留在我的耳里。那么大快人心的一击,我自己从来就没有使出过。」 领家这么说著露出柔和的笑容,然后像是临时兴起一样突然拿起扩音器,对著运动场大叫: 「现充爆炸吧!」 吓了一跳的学生一起转头望过来。不过一注意到屋顶上的状况没有什么变化,他们又纷纷继续面向火焰了。 「果然还是不怎么顺利──这一路上都是不顺利的事。」 领家这么说完,自嘲地再笑了一次。可是,我没办法跟著她一起笑。 「我一开始就知道这一路上会充满了不顺利。而且是被你邀请加入反恋爱运动的时候开始就知道了。」 听到这些话,领家转头看著我。我望著运动场,没有跟她眼神交会,继续说下去: 「可是我已经决定要做了。如此而已。」 领家暂时陷入沉默,用快要消失的微弱声音战战兢兢地问道: 「我们一直以来都是输的一方。你不觉得后悔吗?──如果不参加这种运动,说不定可以度过一段正常的青春。你不恨我吗?──恨我把你拉进这种运动之中。」 她只说了这些,就像是害怕听到答案一样,她从我身上别开了脸。 「我当然会觉得后悔。说我不恨你,那也是骗人的。」 听到我的话,她用愈来愈小的声音呢喃道:「是吗……」可是我真正想说的话并不是这种怨言。 我温柔地将自己的手重叠在她触碰栏杆的纤细手指上。领家的手指有所反应,震动了一下。她别开的脸再次转向了我──她带著安全帽,用手巾遮住了脸的下半部,而从中露出的双眼却是湿润的。 「可是啊,那些感觉我都可以不在乎……因为我很快乐。和大家一起战斗的过程──最重要的是,领家,跟你在一起让我很快乐。」 泪珠 从她的眼睛夺眶而出。在眼泪被手巾吸收之前,我伸出手指将它拭去。 「我──变得很爱哭。不管怎么想,都是你的错。」 「想哭就尽管哭吧。每次你哭的时候,我都会帮你擦眼泪。」 「……就算是恋爱至上主义者,也不好意思说这种话吧。」 「反正我不是恋爱至上主义者,所以我说得出口。」 「……真是奇怪的逻辑。」 领家这么说,哭著笑了。 刚好在这个时候,对讲机传来天沼混合著杂音的声音: 『这里是最终防线,我已发现独立行动的小队,成功阻挡敌军!』 这个好消息让我感到振奋。可是这段报告还有下文: 『──但有一条漏网之鱼强行突破了!对方护著脸部,难以判别,但那恐怕是──』 这个声音传来的同时,我们听见像机关枪一样快速跑上阶梯的脚步声,声音很快地愈变愈大──接著响起「嘎」的一个沉闷的声响,屋顶上的门被用力打开了。 『──恐怕是宫前!』 以阴暗的室内为背景,站在门前的是经过一番激战后制服残破不堪,皮肤上到处都渗著血──双眼依然因为坚强的意志而炯炯有神的──宫前学生会长。 3 她的气魄强烈得让我觉得彷佛有寒意在背脊流窜。我方有我和领家,对方只有宫前一个人,明明在人数上占有优势,宫前的高昂斗志却足以轻松推翻这种劣势。 校舍的屋顶上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太阳刚好隐藏到地平线之下,西方的天空混合著夕阳的深红色和夜晚的深蓝色,染上了难以形容的奇异色彩。在屋顶的栏杆对面,运动场上有许多学生,他们所围绕的营火正在熊熊燃烧著。 「我不能让你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你们将校庆……破坏得乱七八糟……!」 断断续续地这么说著的宫前脸上充满了压倒性的气魄,另一方面却也因痛苦而扭曲。起伏著肩膀大口喘气的她明显已经遍体鳞伤。 「摧毁校庆……还有营火晚会等恋爱至上主义者的庆典,就是我们的使命。只要我还活著……我就不会让你们为所欲为!」 领家回应她的声音里也带著憔悴的音调。用手巾和安全帽隐藏的面容中,唯一露出的眼睛就诉说著她的疲劳。不过,她的眼神里寄宿的光芒就和往常一样──不,反而闪耀得比往常更加凶猛。 而宫前学生会长也一样。她平常总是老神在在地守在大批人马的后方,今天却一马当先,逼近到我们面前。她的表情没有一点平常的优雅从容,只有对我们的愤怒。 宫前步履蹒跚地缓缓向我们靠过来。被逼到屋顶上的我们无处可逃。在与宫前对峙的我和领家身后,防止摔落的栏杆愈来愈接近。 宫前就像是拖著双腿般一步一步前进,我和领家则不断后退。 宫前的脚步忽然停止。同时,我们的背部碰撞到栏杆,发出乾燥的金属声。 寂静包围了我们。远方传来运动场上的营火燃烧的轻微爆裂声,特别强调了只有我们三个人在的屋顶上的寂静。 气氛紧绷得彷佛能让肌肤感觉到刺痛。夏末的黄昏,气温明明还算温暖,我却觉得好像有股冻人的寒气。 领家和宫前用射杀对方般的视线四目相交──火花四散的目光交叉点后面有在远方运动场上燃烧的摇曳火焰。 宫前明明还没有调整好呼吸,就干劲十足地开始说话: 「我本来以为就算思想无法相容──你们也和我们一样会遵守最低限度的仁义。可是现在看来,那似乎只是我博爱主义式的天真想法。竟然抓人质来要胁──太卑劣了。」 暂时停顿在这里,宫前开始左右张望这附近。 「领家学妹,我来了!我现在就去救你!」 可是没有回应──根本不可能有。宫前以为被当作人质的女学生现在就站在她眼前,跟武装起来与她敌对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议长──领家薰就是同一个人。 「能够说些关于仁义的漂亮话来自命清高的人,只有你们这些像温室花朵般生来就拥有一切的现充而已!我们什么都没有──能用的资源,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为了革命成功,我们只能不择手段!」 「你们践踏人权,想要强推自己的主张……你们真的认为这样做就能够创造安定的社会吗!」 「你那只是为体制辩解的说法。我们身为被支配者,现在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你们只不过是强迫我们接受一切,施舍给我们虚假的『自由』罢了。我们的目标不是用限制去压迫人心。解放束缚,获得真正的自由才是反恋爱的终极目标。过程中有必要先破坏掉现在的状态──暴力是革命的助产士。」 「你们这些人的行为动机根本不是那么崇高的东西──只不过是对努力活在当下而闪闪发光的人产生的丑陋嫉妒!你们只是为了掩盖这一点,才会用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藉口来包装而已!」 「绝非如此!我们到底为什么要羡慕你们?你们恋爱至上主义者被彻底洗脑的头脑就只能得出这种低俗的解释──我已经超越傻眼,甚至有点同情你们了。」 领家与宫前的唇枪舌战比平常更加激烈。这正是因为以往总是有理性在控制自己的宫前今天面对我们的时候太过忘我。 这时候,宫前的身体一瞬间失去支撑。她虽然马上重新站好,急促的呼吸却一直都没有平稳下来。从她用另一只手按著来到屋顶上的途中弄伤的手肘来看,也可以清楚知道她的身体已经接近极限了。 可是她的眼神里依然带有坚毅的光芒。 「……你今天还真是拚命呢。」领家看到宫前这个样子,改变了话题。「始终高高在上地在一旁看戏的你竟然会不惜负伤也要在最前线作战──举办为校庆划下句点的营火晚会,也就是现充的庆典,对推动恋爱至上主义的你来说想必很重要吧。」 宫前听到这些话,乾脆地摇著头表示否定。 「我当然想要按照预定计画举办营火晚会。可是,我现在会站在这里,并不是以学生会长或校庆执行委员长的身分!」 「……那是什么意思?」 领家一脸疑惑地看著她的脸。相对之下,宫前正面注视著领家的脸,明白地说道: 「我是以朋友的身分,来救回被当成人质的领家学妹的。」 听到这句话,身为当事人的领家无法隐藏自己内心的动摇。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和领家是朋友。难道不是你自作多情吗?」 「是呀,或许吧。可是,就算是也无所谓。」宫前爽朗地这么说完,就开始用流畅的口条谈论起领家薰这个人:「我很尊敬她。她拥有自己的信念;透过风纪委员会的新政策让学校变得更好的积极性;临时代替还有许多工作却累倒的我,并漂亮达成任务的临机应变能力和领导能力;而最重要的是珍惜所爱之人的态度。我打从心底敬爱著她,虽然她在年级上算是我的学妹,但我觉得她是一位值得学习的人生导师。」 宫前没有注意到眼前敌人的状况,继续说了下去: 「现在回想起来,我其实是很孤独的。我一入学就当上了学生会长,一直都站在所有学生之上。就算有仰慕我的部下,但不管是班级或是在学生会共事的人之中,都没有能够或是愿意和我平等地谈话的人。把我从这种孤独中解放的人,就是领家学妹。她不会因为害怕就对我有差别待遇,会站在对等的立场阐述意见,对我来说非常新鲜,让我渐渐受到她的吸引。后来,我认为她才适合担任下一届学生会长,如果是她,一定能让这所学校发展成更好的地方──这就是 我得出的结论。」 宫前的语调很冷静,正因为如此才让她的话带有真实感。 领家之所以不会对宫前有所顾虑,是因为根本没有那个必要。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和学生会是站在敌对的立场。虽然领家用「风纪委员长」的面具巧妙地隐藏了自己的敌意,却没有必要对宫前有多余的敬重或是讨好。 讽刺的是,这得到了宫前的正面评价。 「不管由谁来当会长,这所学校都不会有未来──只要恋爱至上主义继续嚣张跋扈下去的话!」 「没有那回事!因为我的能力不足,造成你们这种不懂爱有多美好的可悲之人出现的确是事实。可是,如果是她──如果是领家学妹,就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了。我可以保证!」 宫前这么说完以后,两人暂时陷入了沉默。面对用坚决的眼神正面注视自己的宫前,领家因为动摇,目光稍微游移著。 不过,领家最后举起自己手上的角材,迅速往下挥著划开空气,用前端对准宫前。 「真是无法沟通。听你说梦话只是浪费时间──想要抢回人质,就用实力打败我们再说吧。」 「……我很遗憾。我原本期待你们还怀有些许良心──看来是没有意义了。那好吧,只有健全的精神才能磨亮刀锋,就让我来证明这个道理吧。」 宫前说著,把用来代替拐杖的角材高举过头。她明明已经满身是伤,姿势却没有任何迷惘,就连身为敌人的我也不禁看得出神。另一方面,领家也已经不再表现出因宫前所说的话而产生的动摇,以一名实践革命家作好觉悟的表情摆出架式面对眼前的敌人。 她们两人之间再也没有我可以介入的余地。 寂静。双方都散发出气势逼人的斗志。远方的学生传来的吵杂声迅速远去──我被包围在这样的错觉之中。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始动作。双方都用高举起来的武器往对手的头顶挥下去,没有任何杂念的纯粹一刀── 叩!使鼓膜震动的沉重声音响起。两根角材在触及对手头部的途中,刚好在两人的中间点交会,被用力弹开。被削下来的木屑在空中飞舞。 两人一起跳开,再度取开距离。刚才的强烈冲击应该让她们的手麻痹了,两人却完全面不改色。 她们只分开了一下子,领家就马上冲上前去,用角材使出一记斜向斩击。宫前稍微往后跳跃,躲开了角材行进的轨道,再用剑尖诱导般把领家的攻击往旁边拨挡。因为大动作的一击,领家出现了破绽。宫前迅速再踏出一步,拿著角材往前突刺。 领家瞬间弯下腰来。角材摩擦著安全帽从上方通过。 她并不只是躲开攻击。领家利用往下挥舞角材的力道,顺势蹲著用脚尖转过身来,抓住宫前往前刺出的角材。她接著轻挥另一只手拿著的角材,瞄准敌人的手。她应该是想要夺走对手的武器,使之无力战斗吧。 不过,宫前并没有那么好对付。她刻意放开了自己的角材。宫前看准了拉著角材的领家稍微失去平衡的瞬间。她大胆地让重心往后倒,将自己的角材浮在空中的一端,也就是刚才手握的地方用力往上踢。这股力道让只有单手持棍的领家再也抓不住,使得宫前的武器在空中旋转。领家光是重新调整姿势就没有余力,只得后退一步。 身体往后仰的宫前把双手放到后面,像弹簧一样利用全身的力气逆转姿势,然后在空中拿回自己的角材。她接著顺势斩向往后退的领家。 调整好姿势的领家准备迎击──和一开始相同,双方都从正面挥砍。两把武器打在一起的力道不相上下。被弹开的剑尖都马上再度向对手进攻。 她们开始了一连串的攻防,但两人都用惊人的集中力挥砍、拨挡、防御,完全没有任何失误,就像是一场有著既定流程的表演一样。双方的实力互不相让。 「面对邪恶的恋爱至上主义者──我们愤怒的铁锤不可能会输!」 「不懂爱的你们──根本不会有真正的力量!横冲直撞的刀法已经显露出极限了!」 两人一边在攻防的空档威吓对手,一边对彼此施展无情的攻击。 她们就像是很清楚对手的心思一样,预测敌人的下一步行动,再予以反制。然后再看穿这一点,预测下下一步。她们双方就像是在跟自己作战似的。 宫前和领家说不定很相似。虽然两人现在的立场正好相反,在本质上却有著惊人的共通点。她们都会为了自己的信念而行动,发挥强大的统率能力,也会为了团体而牺牲自己,戴上领导者的面具。她们俩实在是非常不善表达。而且正是因为如此,宫前才会受到领家的吸引吧。而领家应该也── 只要我出手,就可以打破高下难分的现状,让我方变得有利。可是我并没有那么做。而领家也不希望如此。 用角材互相挥砍的战斗对她们来说是一种对话。在不善表达的她们俩之间,用这种过程来交流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意念,是沟通的唯一方法。 两把木材互相碰撞的沉重声音。急促的喘息。每次互相争斗就会发出低吟,有时则发出重新打起精神的爽朗声音。 日落了。打斗开始后明明还没有过多久,天色却迅速地暗了下来。连接屋顶与校舍内的门上装设的日光灯正在闪烁。现场的光源只剩下微弱的照明和营火。 即使环境这么恶劣,两人的战斗还是没有放慢速度,反而更加火热。 「……宫前啊,你差不多快累垮了吧?成天只顾谈恋爱,不知道要锻炼自己的现充顶多只有这点能耐。」 「……你才是,喘得很厉害呢。过著不健全的日常生活,你们是不可能胜过我们的!」 两人互相讥讽,对彼此露出笑容。 随后,两人用至今为止最强的威力互相挥砍。沉重的撞击声被气温开始下降的夜晚天空吸入。 两人用带著狠劲的笑容看著彼此的脸。她们的表情已经没有了对对方的思想感到不悦的样子。就像是单纯地享受著和可敬的对手战斗的过程。 ──这时候,宫前的表情开始扭曲。接著,她的膝盖马上无力地弯起,让她的身体失去平衡。 她已经到极限了。就算已经休息过,她也早就疲劳到会在校庆中突然昏倒的程度。不只如此,她在强行突破我们的守备来到这里的途中,应该也消耗了不少体力。她可以跟领家战斗到现在简直是奇迹。 而这对领家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只要对倒地的宫前发动追击,就一定可以获得胜利。后援的人马被拖住了脚步,没有来到屋顶上的迹象。只要抓她来当人质,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攻陷我们了──说不定可以在反恋爱运动史上留下辉煌的胜利。 不过──领家没有举起角材。她反而下意识地伸出手,搀扶住宫前差点倒地的身体。 面对她这个出乎意料的举动,宫前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领家自己恐怕也很惊讶吧。她应该作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放过取胜的良机,对仇敌伸出援手。 被领家的手支撑著体重的宫前在混乱之中挣扎般地伸出手。她的手抓住的是──遮住领家脸部的手巾。 「住手啊!」 我反射性地大叫。 可是这个警告已经太迟了。 经过一番激战后松脱的手巾,被宫前那没有什么力道的手一拉,轻易地脱落了。 那块布飘落到屋顶的地面上。 领家的脸被微弱的电灯和远处的火光照耀,暴露在阴暗的天色下。她的脸因为错愕而僵住──不只是对于手巾被扯下的一时大意,更是对于自己出手帮助宫前的行为。 宫前抬起原本低下的头,看著现在已经暴露身分的敌人。 「……领家学妹……?」 她的声音因不知所措而颤抖。 4 「这是……怎么回事……?」宫前逼近到别开目光的领家眼前。「刚才打斗的手感,还有说话的语调,的确是我一直以来面对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代表。为什么会是……领家学妹……」 领家低著头回应: 「……答案很简单。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议长就是我,领家薰。」 如此自白的领家脸上挂著无力的表情。她应该是觉悟到自己再也无法辩驳了吧。为了保守秘密而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她看起来似乎也有点舒畅。 宫前哑口无言。她睁大了眼睛仔细观察领家的脸,然后脱掉她头上的安全帽。 「真的是你……」 宫前的手抓紧领家的胸襟。领家就像是全身都失去了力气,乖乖任她摆布。 我想要插嘴就只能趁现在了。 「是啊,没错,那家伙就是领家薰。把原本是恋爱至上主义者的她洗脑成反恋爱主义者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虽然她已经愈来愈有议长的样子……不过终究还是只有这点程度。」 我用装模作样的口气这么说完,宫前的视线就从领家身上移开,狠狠地瞪著我。 「……原来幕后黑手是你。」 「正是如此。像领家这样的柔弱小女孩,怎么可能萌生什么反骨精神?」 只要照著我的剧本走,我就会是洗脑领家参加反恋爱活动,再叫她假扮成我的女朋友掩人耳目的畜生。愤怒的矛头只会指向我,而领家则会成为值得同情的被害者。 我对领家使了个眼色。领家只要安安静静地假装成受到强迫的样子就行了。只要有宫前的庇护,她应该也能回到普通的校园生活。 对于我的暗号──领家撇开了脸。 「高砂,不要用拙劣演技唬人了……宫前,那边那个男的是高砂。是我强拉他参加运动的。他没有责任。」 领家的出卖让我眼前一片黑暗。我无奈地把遮住脸部的手巾取下,脱掉安全帽。 「连……连高砂学弟也……为什么……」 我不理会更加混乱的宫前,对领家发泄怒气: 「为什么你不懂我的意图!我搞不好可以至少让你逃出现在的绝境……」 「那是我想说的话!你那种牺牲自己来救我的愚蠢想法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反恋爱运动是由我发起的,我会负起全部的责任。你只不过是被我骗来参加运动罢了。」 宫前一脸呆滞地听著我们的对话。眼角瞥到她的身影,领家先是乾咳了一声,开始补充解释: 「宫前,你以前都误会了……我和高砂根本没有在交往……这个嘛,因为我们是反恋爱革命家,这也是当然的。」 我点头附和领家所说的话。 「是……是吗……原来是那样呀。」 宫前还是搞不太清楚状况,随口应和著。 「不过,看到我们感情这么差的样子,你的误会也应该解除了吧。受不了……做出那种愚蠢的自我牺牲,还真以为我会高兴吗?」 听到领家的话,我马上回应了: 「这不是高不高兴的问题。如果你不在,那不就得不偿失了吗。所以我才会想出那个计画的……」 「那种话,反过来讲也说得通。如果你不在,我就走投无路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只要你留下来,换个地方和手段就可以随时重新开始反恋爱活动,为什么要做出这种自断后路的事……」 「那只不过是你的痴心妄想。如果你不在,我就无法继续参加运动──你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 「你只要再去找别的人就……」 「你这蠢货!除了你以外,我不会让任何人担任我的副手!反而是你,只要随便找个擅长演说的人继续参加……」 「我做不到!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才会做这种事,你知道我对你有多么……」 宫前离开了正在争论的我们,毫不犹豫地走在屋顶上,捡起刚才领家用来对运动场发出呼吁的扩音器。 「宫前,这样你应该懂了吧。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在说什么?都要怪我怂恿你。宫前,你很看好领家的能力吧,既然这样……」 宫前交互瞪视我和领家,深深吸进一口气,然后把扩音器的音量调到最大,喊道: 「现充爆炸吧!」 因为极大的音量而失真的声音轻松传遍了整座校园。也有附近的住户被这个吼声惊扰,感到纳闷地走到户外察看状况。 直接承受这声喊叫的我们麻痹了。耳朵里有很长一段高亢的耳鸣,听力过了很久才恢复。 发出声音的宫前大口大口地喘著气。她的眼神里──燃烧著强烈的怒火,同时也稍微隐藏著深沉的愉悦神色。 我起了鸡皮疙瘩。不管怎么想,宫前的喊叫都展现了反恋爱之魂。 宫前大大地吐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瞪著我们两个人。 「那边那两个人,给我跪好。」 她的语气不容反驳。我和领家面面相觑,然后静静地弯起膝盖跪坐。宫前看著我们,用我们听得到的音量「啧」的一声咂嘴。 「领家学妹、高砂学弟──我要求你们两位进行自我批判。」 对于宫前这种突如其来的发言,我们带著困惑反驳: 「我们只是遵循自己的信念行动……」 「没错,我们绝对不会自我批判,如果要求我们舍弃反恋爱的志向,我们还宁可选择死亡。」 听到我们的回答,宫前猛力跺了一次脚吼道: 「给我闭嘴!我要你们自我批判不是针对你们进行反恋爱运动的行为──而是针对你们虽提倡『反恋爱』,实际上却比其他的任何学生都还要卿卿我我,享受著甜腻恋爱的腐败态度!」 听到宫前这番话,我和领家看了看彼此。 「就是那样!不需要事先说好就可以刚好和对方四目相交,根本就是进入稳定期的情侣才会有的举动!」 「不,我和领家根本……」「没错,我们只是一起怀抱著名为反恋爱的目标……」 宫前狠瞪我们一眼,让我们的话停在这里。 「那好吧──如果你们死不承认,我现在就来仔细解说你们两个人的罪行。 你们一开始或许真的是单纯地为反恋爱的志向燃烧热血吧。可是年轻男女一旦为了同一个目标向前迈进,当然会萌生爱情。不过这和你们的思想是自相矛盾的。 你们应该也苦恼过,可是最后终于注意到一件事──只要举起『反恋爱』的旗帜,宣称彼此并不是情侣,不管做了多少现充式的行为,都可以模糊带过。一旦这么想,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你们了。反恋爱造成的矛盾反而替恋爱赋予了一种悖德感,让你们两个人终于可以一路冲进现充的世界。 光是我所知的部分,情人节、滑雪、电影制作、海边宿营、穿浴衣逛夏日祭典、骑脚踏车双载去采买校庆用品,诸如此类的事……就连赞扬恋爱的我都觉得吃不消的现充行为,你们却用惊人的速度全部体验过了。另外还有刚才的事,你们一遇到危机就不顾自身安危想要袒护对方。理所当然地把对方看得比自己更重要的思考方式──根本就是理想中的情侣! 你们完全就是利用『反恋爱』来甜甜蜜蜜地与喜欢的人一起享受幸福时光的恋爱至上主义者!」 宫前的这番批判让我们不知所措。我身旁的领家紧握著放在自己腿上的手。她的脸一片通红。 「因为你们那种假借『反恋爱运动』之名 而行的恶劣现充行为,我们不知道被添了多少麻烦……你们两个人喊著虚有其表的『反恋爱』口号,快乐地卿卿我我时,我们──我一直都饱尝辛酸。最后我没有了男朋友,也不能在班上享受校庆的乐趣,讽刺地被迫过著你们所说的『非现充』生活!」 对于宫前的悲痛吶喊,领家这时提出了疑义: 「不,我们的行为应该和你交不到男朋友没有关系吧……」 这句尖锐的反驳被宫前的大声一喝打断了。 「给我闭嘴!你以为自己拥有发言权吗!」 简直是个暴君。可是面对这种魔鬼般的气势,就算是领家也只得闭嘴。 「这样一来你们应该懂了吧,你们以『反恋爱』为主题创造了一个和乐融融的社团,然后在里面跟别人交往,孕育爱情。你们就是自己口中所批判的最恶劣现充! 跟你们相比,我是几倍、几十倍,不……甚至是连比较都不成立的非现充!」 宫前说完,再度打开扩音器的电源,拿到嘴边对我们当面大骂:「现充爆炸吧!」 我和领家承受宫前的指责,感到茫然自失。 我们拥有发起反恋爱运动并使之发展至此的自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宫前所说的话听起来却都很有道理。 「这……这是误会,宫前……我们根本没有那种多余的交情……」 领家吞吞吐吐地反驳,宫前却对此乾脆地这么说道: 「那么,请你明白地对身旁的高砂学弟说『我根本就不喜欢你』。如果你们是没有任何爱情成分的单纯同志,应该做得到吧?」 为了遵照她的指示,领家转过来面对我。她接著开口作势要说话……却只是嘴巴开开阖阖,完全发不出声音。她的脸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还要红。 「我想也是,你不可能说得出口。如果说了那种话,即使高砂学弟只有一点点当真,那也很糟糕。受不了,真是令人同情的『恋爱中少女』。领家学妹,我可以想像你每晚上床睡觉的时候,都会莫名地多愁善感,紧紧抱住抱枕,把脸埋在里面,在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情况下出声喊著『高砂……』,然后害羞地把脸更用力埋进抱枕里的样子!」 「我……我……绝对……没有那样……」 「不,你一个星期至少会做个两次!」 「…………」 领家从我身上别开了脸。虽然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从她的脖子通红的程度,我大概可以想像得到。就连我也开始愈来愈害羞了。 「我说你们,不要两个人一起脸红!就是因为这样才像现充,你们已经轻松超越你们所说的表面上的现充,变成真正的现充了!」 被说到这个地步,我们就已经无话可说了。 宫前看到我们这么落魄的样子之后点点头,正气凛然地放话: 「好了,我要你们开始自我批判!请你们毫不犹豫地批判自己过去举著『反恋爱』的看板却藉机进行现充行为的恶行!」 我们默默地低著头,宫前就往前踏出一步,用角材大声戳了一下地面,说「好了,快点!」来催促我们。 无奈的领家开始断断续续地进行自我批判: 「本……本人领家薰,那个……提出『反恋爱』的目标并发起运动,却和高砂同志进行了与之矛盾的行为。从在除夕夜前往寺庙进行『侦察』开始,我们去了滑雪场、海边、夏日祭典、烟火大会等各种地方。这会被视为现充行为也是无可厚非,实际上,那个……如果说我自己并没有享受和高砂同志一同度过的时光,那也是谎言。 身为主导反恋爱运动的人物,我这种不道德的态度是不可原谅的。对于因为我的不诚实而蒙受损失的人们,还有进行反反恋爱运动而变成了非现充的宫前学姊,我深感抱歉。真的很对不起。」 最后的几句话让宫前的表情一下子扭曲。 接著换我进行自我批判: 「……本人过去与身旁的领家同志一同进行反恋爱运动,但承认在态度上有几分不恰当,在此进行自我批判。 我们原本是质疑在现代社会蔓延的恋爱至上主义,聚集在『反恋爱』的旗帜之下开始活动的同志。虽然我应该是克服了对恋爱的依恋并作好了为反恋爱奉献灵魂的觉悟,但心里终究还是残留著脆弱,在不知不觉间被同样为反恋爱革命而战的领家同志所散发的魅力吸引。 结果,就像刚才领家同志的自我批判所提到的,我们沉浸在从外人的角度来看完全就是现充的行为之中,且一直隐瞒到现在。 宫前学姊说得没错。比起我们,宫前学姊更像是非现充。真的很抱歉。」 听到我的自我批判,宫前的眉头皱纹变得更深了,她用角材连声戳著地板。 「为什么你们两个人都要诋毁我!」 「我……我们没有诋毁学姊。」「我们反而尊敬学姊这位非现充的前辈……」 「够了,给我闭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宫前的脸也已经一片通红。她大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到领家面前,抓住她的手,拉她站起来。 两人在极近的距离内四目相交。宫前的眼神维持著开战前的光芒,被要求自我批判的领家却没什么精神。 宫前用单手拿著角材支撑身体,然后用另一只手举起巴掌。领家作好觉悟,闭上眼睛。 宫前的手往下挥──然后绕到领家的背后,用力抱紧她的身体。 宫前的脸靠到领家的肩膀上。她的眼睛流下一滴泪水。 「你被当成人质──我真的好担心……」 她抱住领家的力道变得更强劲。 领家因为意想不到的拥抱而睁大眼睛,接著注意到宫前正在流泪,露出了尴尬的表情。然后她把自己的双手环绕到宫前背后,带著困惑温柔地抚摸著。 「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 「那还用说吗?因为我是以朋友的身分仰慕著你。」 听到宫前这么直接的说法,领家害羞得别开了脸。 「……你幻灭了吧?因为我欺骗了你,领导著反恋爱运动。」 「我当然很惊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意还是没有改变。我跟以前一样,还是很受你吸引。」 她的话很率直,没有一点虚伪的感觉,非常纯粹。 「是吗……可是,我必须受到制裁。」 领家这么一说,宫前就寂寞地笑著点点头,解除了拥抱。 「是呀,你说得没错。」 宫前接著从地上捡起领家原本穿戴著的安全帽和手巾,继续说道: 「从今天开始,你要辞去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议长的职位。」 原本做好面临退学处分觉悟的领家听到宫前的宣告,似乎觉得很疑惑。 内容也有点奇怪。其实只要宣布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解散就可以结束了…… 这个时候,不知为何,宫前戴起了自己捡起的安全帽,用手巾包住脸的下半部。她的模样──就像是长年参加运动的革命家一样,很有架势。 「我不能把反恋爱运动交给你们这样的现充。相对地,我这个不折不扣的非现充将就任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议长。」 宫前的这段宣言让我和领家都愣住了。 「……啊?」 宫前一点也不在意领家的这声反问,再度拿起扩音器,拉著领家走向面向运动场的栏杆。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演说: 「全校学生注意!你们的代表──学生会已经被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铜墙铁壁阻挡了脚步,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人质依然没有获释──是我们胜利 了!宫前学生会长受到阶级性愤怒铁锤的制裁,已经哭著跌坐在地,说著『其实我是个非现充……』来求我们饶她一命! 我们在此高声宣布,我们的反恋爱运动已经获得胜利!」 她就像是被身经百战的革命战士附身,漂亮地痛骂了一番。 结束演说的宫前──表情很恍惚。 「啊……舒畅多了。原来我真正想做的……就是这种事。我愈来愈觉得以前压抑自己赞扬恋爱的行为真是太愚蠢了!」 宫前这么自言自语之后,就像是发了狂似的高声大笑。好可怕。 「那个……宫前学姊。」领家战战兢兢地用敬语询问这样的她:「请问我们两个以后会怎么样呢?」 宫前用手托著下巴想了一下,然后这么说: 「也对,领家学妹──我赋予你『书记长』的称号。我命你与我合作,让反恋爱运动继续发展下去。」 「呃……嗯……嗯,我知道了。」 领家头脑一片混乱地点头。事情发展得太突然,我和领家的理解都跟不上了。 「我任命高砂学弟负责打杂。」 虽然我的待遇很粗糙,但仔细一想其实跟以前没有两样。 光是思考要怎么跟其他社员解释这件事,我就觉得头痛。 宫前和满心困惑的我们不同,非常生龙活虎。她使用和学生会与校庆执行委员会联络的对讲机,对部下们发布消息: 「千万不要被反恋爱的鼠辈给骗了,我绝对没有屈服!我现在救出了被绑在屋顶上当人质的领家学妹,正要往楼下前进!」 说完话的宫前对我们点点头。我们决定加入她的计画,让这场抗争往结束的方向进行。 领家扶著受伤的宫前,离开了屋顶。我不跟她们两个人同行,而是单独前往运动场。我必须协助其他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社员撤退。 为了避开混乱,我先确认两人已经顺利脱逃,才从屋顶上出发。我利用室外阶梯和阳台,沿著最短距离前往防卫据点。 天沼一个人筑起凶恶的栅栏,利用喷水帮浦和灭火器击退敌对的学生会。对手已经丧失战意,只是隔著栅栏远远瞪著天沼。 「天沼,撤退了。」 我跑过去对她这么说,她就一脸疑惑地反问: 「撤退?发生什么事了,楼上呢?」 要在短时间内把来龙去脉说清楚是不可能的。就连当时在场的我都跟不上事情的发展。 「晚点再说明。总之领家已经跟宫前一起逃离屋顶了,我们也要跟上去。」 「咦,等一下……为什么是跟宫前一起!」 「不要问,我也搞不懂!」 「搞不懂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啦!」 就这样,虽然很艰难,我总算是在简单说明的情况下让负责各个岗位的社员全数撤退了。接下来只要我从校舍撤退,就可以在不用牺牲任何一个人──反而莫名地多了一名社员──的情况下让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顺利结束这场抗争。 终于开始看到校舍的出口了,就在这个绝妙的地点──一如预料,她在那里等著我的出现。 「嗨,辛苦你了。我都等得不耐烦了呢。」 是女童。她的轻松表情一如往常,可能是开始想睡了,她打了个呵欠。 刚才屋顶上急转直下的发展,再加上故意在这里等待的女童。一种不祥的预感让我背脊发凉。 「该不会……是那么回事吧。」 对于我的问题,女童得意地笑了。 「不会吧,怎么会……就算是你,也不可能……」 「呵呵……我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 「可是,你到底有什么企图?我以为那样只会对恋爱至上主义不利……」 听到我的话,女童依然满脸笑意。 「想要隐瞒到底吗……你这样太奸诈了。」 「……呃,你是在说哪件事?」 原来女童只是配合我回话而已。这是经常要窥探父母心情的可怜家庭环境下的孩童身上常见的习性,但女童只是想要虚张声势罢了。 「……我说的是宫前加入我们反恋爱这一方的事。」 「啊~你是说那件事啊,因为我也要忙著处理很多案件嘛,真是伤脑筋呢。」 她的假装技巧未免太差了。等到她长大成人,一定会变成被部下讨厌的上司。 「好了,你是说关于宫前的事对吧。」就像是要掩盖自己的错误,女童很快地继续说下去:「你猜得没错,是因为我的操作,宫前才会加入你们的阵营──这是我的深远计画的序章。」 女童在这种时候说的话几乎都是骗人的。 「你在说谎吧?」 「…………」 她说谎。女童假装和说谎的技巧都太差了。 「这……这个嘛,那种事情对我的计画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影响。事情完全都在我的预料范围之内。」 「宫前一旦加入我们,这所学校就完全没有可以阻止我们的势力了耶……」 我这么说著乘胜追击,女童就开始眼泛泪光。 「说到底!这全都要怪你不好好攻陷领家薰!只要照我说的去做,现在你和领家早就要迎接开始交往的第一个夏天,在冷气不够强的闷热房间里满头大汗地对彼此献出自己的第一次了!你们明明可以把反恋爱忘得一乾二净……全部都是你的错!」 女童一边跺脚一边这么说,狠狠地瞪著我。这些话给我的打击有点……不,是相当大,但我依然拿出反恋爱之魂对她说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早就已经背离你了。我并没有理由受你责备。你的作战会不顺利,都是你自己的责任。」 「呜……呜呜……」 女童马上就无话可说,然后用强硬手段报复我。 「喂~来人啊!这里有个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成员!」 听到女童的呼喊,马上就有脚步声逼近过来。 「喂,刚刚那是不是小孩子的声音?」「这种地方不可能有小孩,你听错了。在大热天下战斗,你的头脑都变得不清楚了。」「是吗……」 虽然感到狐疑,脚步声还是一步一步地接近了我。 「呵呵……这下你插翅难飞了。听好了,只要你回心转意,发誓去攻陷领家,再替宫前随便找个男朋友,让她们放弃反恋爱,要我救你也不是不可以喔!」 女童一脸得意地这么说,但身为造物主,她的做法真是太骯脏了。 可是我已经不会再屈服于这种谈判。虽然刚才听到女童说「现在你和领家早就已经~」的部分,让我一瞬间怀疑自己半年前的判断是否正确,但现在已经没问题了。 「不,我要贯彻反恋爱理念到最后。我想要──试著抵抗命运。」 事情就发生在我这么对女童发出宣言之后。砰的一声,一个震撼大地的巨响响起,天空就瞬间明亮起来──是烟火。 是为了炒热营火晚会的气氛而与营火一起准备的烟火开始施放了。现充这种人好像就是很喜欢会发光或是燃烧的东西。 烟火原本是要用来宣告营火晚会的开始。是刚才先行离开的领家和宫前去准备,然后开始施放的──这是我们的作战计画。 接著开始有广播响起: 『营火晚会现在正式开始!让各位同学久等了!』 因为在校舍中播放的这个消息,原本逼近我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咦,已经要开始了喔!」「我们怎么还在这里?死定了!」「啊,喂,刚才呼救的人要怎么办?」「别人会去啦,就 第3章 假想与幻想:为了抵抗恋爱至上主义与最新技术之融合 1 我们每天都为了实现在全世界同时发起反恋爱革命的目标而努力不懈,但革命战士也是需要休息的。已经有许多实例显示,太过投入运动就会迷失大局,最后因为不必要的损耗而自我毁灭。因此,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会定期休假,藉著这个时间客观地重新审视自己过去的行为。 就在休假的某个星期天,平常会贪睡到更晚的我被不会录影而急得快要哭出来的女童吵醒,帮她设定好之后,我在客厅揉著惺忪的睡眼,呆滞地看著她很沉迷的动画。 我知道这类作品在少女之间很受欢迎,也有一部分成年爱好者。可是我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其中一个原因是它有点像是在谴责过去过著平凡生活的我。比我还要年幼的少女使用自己获得的力量,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与邪恶对抗,无力的我却只是漫无目的地躺在沙发上。少女因痛楚而表情扭曲的时候,我正用无神的眼神盯著画面。我突然回神过来注意到这种疏离感,就会无法集中精神在内容上。 与我相反,女童相当热衷于这部动画。我把紧黏在电视机前收看的她拖到稍远一点的地方,她却又马上爬回电视机前。重复几次同样的事,我就放弃了。不要说是实际年龄了,就算是外表年龄,女童也差不多该对这种东西失去兴趣了,但她却还是极为狂热。她的立场明明就相当于应该被打倒的恶势力,却反而支持对抗邪恶的少女。 动画结束之后,女童大吐了一口气,用闪闪发亮的眼神转头过来对我露出笑容。 「今天这一集也很好看!」 平常的我在这种时候总是会随意附和她几声,但今天却没来由地想要反驳她。 「喔~是喔。」 听到我这种敷衍的回应,女童似乎不太愉快。一起收看的我不说「好看」,她就觉得不甘心。 「……你是哪里不满意?这个故事很完美,一点瑕疵都没有。」 女童用颤抖的声音这么说。成功激怒她让我得到些微的满足感,我继续说道: 「我是觉得主线还不差啦……可是还是有一些像是硬要加进去的多余情节吧。」 「根本没有那种东西,所有的情节都有其必要,就像一组精巧的机械一样构成这整个故事。」 「不不不,明明就有多余的部分,例如恋爱桥段啊。」 我说完,女童就嗤之以鼻,开始反驳: 「你听好了,恋爱这种东西可是支撑所有人类的最重要因素。多少加入恋爱桥段根本不会模糊故事焦点,甚至可以带来现实感。她们既是战士,同时也是人类,要有效地表现出这种落差,最自然的要素就是恋爱。试想,你过去没有恋爱要素的人生具备足以在电视上播放的有趣故事性吗?你的人生就只是小学时随便交了一些朋友一起玩,上了国中之后却突然交不到朋友,当然也不会有女朋友,只会毫无意义地过著吃喝拉撒睡的无聊人生,简直就是随处可见又能够轻易被取代的沟通障碍者。你很嫉妒吧?我没说错吧?能够热衷于这种故事的我们有著前途无量的未来,你自己却没有。比你年幼的她们可以沉浸在恋爱之中,而你却只能放弃。你的批判难道不是基于这种仇恨引起的恼羞成怒吗!」 我只不过是稍微批评了两句,就被说得一无是处了。为什么我只是抱怨了一下,过去的人生就被看透,还要遭受全盘否定呢? 我虽然有点想哭,还是继续反驳她。身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社员,我不能认同这些恋爱桥段。 「可是,并不是只有我这么想喔。你看,这是网路上的评论。」 我把网友针对刚才那一集的内容在网路讨论板上发表的留言拿给女童看。在一大串猛烈的批评声浪中,出现次数最频繁的意见是「男女的恋爱桥段很多余」。 「你看,大家都这么觉得。男女的恋爱根本就是多余的。这个故事的目的就是把原本就背离自然的恋爱混进劝善惩恶的故事里,洗脑年纪轻轻又不懂分辨是非的少女。既然伸张正义的角色会谈恋爱,那就代表男女的恋爱是正义的,而否定恋爱是邪恶的;这就是藉由颠倒逻辑来制造恋爱脑的思想宣传影片!」 我顺势组织出这番言论时,渐渐开始觉得或许真是如此。 女童边听我说话,边看著网路上的评论。可能是因为其中的用词太犀利,让她受到打击,她的脸色变得愈来愈差。不只如此,她把所有的留言都看完之后,已经气得满脸通红。 「无聊,真无聊。这种网路留言根本就是像你一样被恋爱拋弃的非现充,用设定著深夜动画角色的桌布而且性能好得多余的电脑,穿著动画角色的印刷图案已经掉得差不多的运动服加上奇怪的头巾,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用无刻印的吵死人键盘打来自我满足的东西!」 女童所形容的御宅族形象有点老派。她激动地继续说道: 「你们根本就是因为不懂恋爱的美好才会作出这种搞错重点的评论。你们因为无法满足天生的『性欲』这个三大欲望之一,才会变得怪里怪气的。你们的双眼都被蒙蔽了。你们只要谈个一两场恋爱,大概就不会说出这种愚蠢的批评了吧。」 女童说完,看著我得意地笑了一下。她大概是觉得自己吵赢了吧。 可是我没有对女童的激烈言论示弱,继续反抗。 「不,我并不会变成那样。恋爱这种东西是可以靠我们的理性去克服的。已经得知它是一种欺瞒的我们是很坚强的。『谈过恋爱就会改变』这种说法根本不成立。因为我们会主动拒绝恋爱。」 女童听到我这么说,一时说不出话来。根据女童的主张,我们会因为恋爱经验而改变,但在排除恋爱的情况下生活的我们根本不可能经历恋爱,所以也不会改变。我们不会有机会证实女童的主张。 「就是因为会硬扯这种歪理,你才这么没有异性缘!」 「你还不懂吗?我们对『异性缘』这个评价标准本身就抱持著怀疑的态度。」 这场辩论一直在原地打转。我们和恋爱至上主义者的对话不可能有交集。所以我们不是阶段性地推动反恋爱,只能以「革命」为目标。 「哼,你这个人真是麻烦透顶。」 女童这么说完,抱起双臂沉思,然后轻敲了一下手掌。 「既然这样,我就让你体验看看好了。如果现实中办不到的话,就靠模拟的吧。」 听到这么异想天开的说法,我惊讶地反问: 「要怎么模拟?该不会是恋爱游戏吧,那种东西是没有用的。」 利用恋爱游戏或小说让我们体验恋爱的甜蜜幸福,说不定很有动摇我们的效果。可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就会利用恋爱游戏进行提高反恋爱精神的训练。那种手段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用了。 「不,不是那种拙劣的东西。」 女童得意地这么说完,从她放置重要物品的箱子里翻找出一样东西。那是把瓦楞纸切割成几个零件,再全部贴起来组合而成的东西。 「这是vr。我要让你戴上这个头戴装置,体验用普通的萤幕无法获得的拟真感受。就用这个东西来试试看恋爱能不能打动你吧。」 女童自信满满地这么说。看来她似乎是想说她手上的纸板劳作是vr头戴装置…… 「那不是用瓦楞纸做成的吗?几乎是垃圾吧。」 我说完,女童就打了一下我的头。 「蠢货!竟敢说我亲手做的头戴装置是垃圾!」 我只好把女童做的瓦楞纸vr头戴装置戴到头上。 「果然什么都看不到,一片漆黑。」我以为其中有什么机关,但似乎没有。「这明明就是垃圾。」 女童在背后狠踢眼睛被蒙住的我 。 「内容会直接投射到你的脑中,没有问题。」 「咦!好恐怖。」 我完全小看了女童,但她可是企图侵略地球的外星生命体,可以发挥超越人类理解范围的力量。要在我的脑中诱发什么影像,对她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 「咦,可是……既然这样,应该不需要这个头戴装置吧?」 「气氛很重要!」 女童这么说,中断了对话,然后开始用我听不习惯的声音低声念起某些句子。 「你在念什么?还有这种步骤啊……感觉好像魔法,真令人兴奋!」 「你会害我分心,安静一点……这是透过听觉对你的脑产生作用,让你进入某种催眠状态的手法。对了,就跟你在晚上偷偷听来练习的催眠录音很像。」 竟然被她发现了。我的身体突然开始发热。 「放心吧,我可以让你完整地进入催眠状态。平常你总是没办法成功被催眠,最后只是听著大姊姊温柔的声音睡著,不过这次你不必担心。」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我们说著这些话的时候,我的意识忽然开始远去。 「…………看来你开始进入状况了。」 女童这么说著,又喃喃低语了一阵子,然后吐出一口气,开始对我说明: 「这是关于你未来的故事。藉由作出某个选择,以后会有这样的未来等著你。我就从接下来的几个年代撷取,让你看看其中一幕吧。 ──我想到了,我就轮流让你看看像现在一样【坚持反恋爱时】和【接受恋爱时】两种不同的未来吧。如果经历过这种残酷的对比,你还能说自己不需要恋爱的话……我也很佩服你。」 女童这么说完的同时,我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一年后──【如果持续反恋爱】 我的高中三年在转眼间就过去了。自从在高一的冬天遇见她,我的高中生活就从没有任何起伏的平凡日常转变成灰色的反恋爱抗争生活。 「在那之后……已经过去两年了啊。」 我在没有其他人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社办,一个人自言自语。比我们高一个年级的神明学姊已经毕业,目前三年级的其他成员为了准备大考,都暂时离开了战线。天沼因为在武装抗争的时候太过拚命,正在住院中。她似乎不会留下后遗症,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大考已经近在眼前了,我也不能太松懈。所以我才会在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社办打开参考书……却怎么也无法专心。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成员陆陆续续增加,运动开始加快步调的时期,我们也曾怀抱著希望。但在推动革命的过程中,我们开始在目前的规模上感觉到发展的极限。 后来我们的行动变得日渐激进。为了抹去一成不变地重复同样行为的感受,更重要的是为了尽量遗忘现实的严苛,我们不顾一切,舍弃社会性,全力投入革命运动。 这就是我们得到的结果。过于勉强自己的天沼住院之后,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就在途中瓦解了。让身为学妹的天沼受伤的事实使议长领家相当痛苦。天沼逞强著说这点小事没有什么,但领家还是每天都会去探望她。因为身为议长的领家不在,再加上大考在即,社员就一个接著一个从社办消失了。 我们说不定该放弃反恋爱了。我或许应该走上别的道路,寻找其他能让我专心追求的美好事物。 可是不管我怎么用水浇灌,我心中的反恋爱之火还是没有消失。这是我唯一的路──我不禁这么想。 我落在参考书上的视线没有停留下来追逐任何一篇文章。铅笔也只是在笔记本上的同一个地方不停地打转。 这个时候,社办的门静静地打开了。 「……啊,高砂。你来了啊。」 是领家。在那之后年长两岁的她比我们相遇的时候还要漂亮许多。我不难想像她接下来还会继续变得更加美丽。 「领家,你今天也去探望了吗?」 「当然了。皐会受伤全都是我的责任。」 她的强烈责任感到某个时刻以前都能确实发挥领导社团的作用。可是现在却成了让组织瓦解的导火线。 关于这件事,我曾经好几次向她提出意见。可是每次谈到这个话题,我们总是会大吵一架。我已经再也没有力气提这件事了。 「……对了,你要考哪所大学?」 我问道,她就用轻松的口气回应了: 「不知道,能去哪就去哪吧。」 她的成绩相当好。只要她有心,要上哪所大学都不是问题。 「上大学之后……那个,你也会继续参与运动吧?」 听到我这句话,领家哼了一声。 「那还用说吗?这不是选择是否要继续的问题。这是刻划在我的人生中,不能抹灭的使命。」 听到她这么说,让我感到无比的安心。 「我也一样,不会在升学之后放弃革命。我甚至还考虑过是否不要上大学,专心在运动上呢。」 对于我这句话,领家笑了。 「不愧是高砂,果然是资深社员。」 因为这句无心的话,我们忽然回想起离开的伙伴,陷入尴尬的沉默。为了挥别这种僵硬的气氛,我开朗地说道: 「欸,我们要不要上同一所大学,一起继续推动革命?大学里一定没有反恋爱社团。所以,比起个别行动,已经有经验的两个人成立组织比较有效率吧。」 对于我的提议,领家有点不好意思地斥责道: 「蠢货,我们怎么可以做出……『我们一起考同一所大学吧?』这种现充式的行为!我们应该考虑各自的能力,选择适合自己的大学。」 她的意见非常合理……但我还是没有办法放弃继续和领家一起参与运动的心情。 所幸,我可以想像得到她会报考的大学。虽然从我现在因为太投入运动而恶化的成绩来看,难度有点高……但还是只能努力了。 先前一直没什么干劲的我一旦有了目标,就突然开始发愤读书。只要开始集中精神,念书也不是多大的困难。因为要从已经有答案的问题中找出解答,跟我们过去所做的事情比起来实在是简单太多了。只要做到该做的事,成绩就会确实地上升。我有目标。所以,剩下的就只是行动了。 下一次见到领家,已经是毕业典礼的时候。在这之前的放榜日,我顺利考上了志愿的学校,却没能找到应该有报考同一所大学的领家。 因为我们三年级时不同班,所以毕业典礼一结束,我就飞也似的冲到她的教室。 「喂,领家。」 我叫住了正要拿著毕业证书回家的她。她的表情看起来特别开朗。 「高砂!我正要去找你呢。」 她奔向我。沐浴在窗户照射进来的春日阳光中,她的身影看起来很耀眼。 「你已经见过皐了吗?她变得很有精神呢!」 「不,还没有。对喔,因为有考试嘛。」 「我们现在一起去找她吧。你有看到吗?她在毕业典礼时哭了呢。」 这么说著的她眼里也含著泪水。 「对了,领家……我没有在○○大学的榜单上看到你……」 我切入正题,领家就腼腆地笑了。 「啊,你说那件事啊。你怎么知道我有报考那所学校?」 「没有啦,只是直觉。我猜你可能会报考那里。」 「原来如此,你的直觉一直都很准。」 领家这么说完,若无其事地笑了。 「因为那所大学的考试日期和皐出院的日子是同一天,所以我没有去。」 我哑口无言。可是领家依旧用轻松的态度继续说道: 「我听说你考上了呢。老师们最近好像都在谈论这件事,他们说凭你第一学期为止的成绩能考上真的很厉害,进步非常多呢。」 领家就像是在讲自己的事一样,骄傲地说著,我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接下来要去考后期测验。可惜○○大学没有招考,所以我报考了另一所学校……就算走上不同的路,我们的反恋爱之魂也是一样的。为了完成革命,我们一起加油吧!」 我勉强挤出笑容回应她这番话。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没办法继续维持笑容。 ★★★ 一年后──【如果认同恋爱】 「欸,差不多该休息了吧。」 领家往后仰,头靠在床上说道。 「我们还读不到一个小时吧,再努力一下子啦。」 「我已经累了!」 领家这么说著结束对话,然后跪著靠近在桌子对面写题库的我。她接著靠在我的背上,用下巴抵著我的肩膀。她用这个姿势看了看我正在写的题库。 「我看看,这个题目是……b吧。」 带有弹性的隆起物压在我的背上,让我再也无法集中精神。 「那个,领家同学……你的胸部压到我了。」 「喔,是喔。有什么问题吗?」 她似乎是为了削弱我的集中力才故意这么做的。太卑鄙了。好吧,每次都会对这种手段屈服的我也是有点问题。 我和领家开始交往已经一年了。为了考大学,我们正在一起读书……但很常像这样因为某些原因而中断。不过因为领家的教学能力好得足以弥补这一点,我们两个人的模拟考成绩都到达了a级的水准。当然了,我们的志愿都一样是○○大学。 我把铅笔丢到笔记本上,领家则是更用力地靠到我的背上。她的体温缓缓地传递到我的背部。她的手环绕到我的腹部,紧紧抱住我。甚至有点痛。 「呼……充电充电。」 「不到一个小时就没电,正式考试时该怎么办?英文还要连续考两个小时耶。」 我用背部感觉领家的体温,开玩笑地说道,领家就出乎我意料地认真回答: 「我会一个小时就写完,然后睡觉。而休息时间我也会不顾他人眼光地要你帮我充电喔。」 虽然这种时间分配很离谱,但领家搞不好真的能这样考上,所以不太能当作笑话看待。 「每次休息就做这种事,其他考生看了都要皱眉头了。」 「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妨碍他们保持平常心,我们考上的可能性就可以多少上升一点了。」 我一边跟她闲聊著,一边趁著休息时间进行毕业纪念册的编辑工作。现阶段几乎所有的页面都已经完成,只剩下订正少数的错字等细节了。 在充满所有人的青春岁月的珍贵相片中,我被其中一张照片吸引了目光。 「啊,这是我们耶。」领家这么说著,轻声笑了。「好怀念喔,我们以前会穿成这个样子进行『反恋爱运动』呢。」 「呜呜……要放这种照片啊,有点丢脸耶。」 「有什么不好?而且……我们会相遇,也是透过这场运动。」 领家这么说著,松开环抱著我的腰的手,沿著我面向桌面的手臂,把她漂亮的手轻轻叠在我的手背上。 在一年级的十二月相遇的我们后来在名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社团一起行动,花费了一年的时间在反恋爱活动上。可是讽刺的是,我在这个过程中渐渐喜欢上了领家。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矛盾,终于向领家告白。我的告白原本是以被拒绝为前提,也作好了退社的觉悟,但领家的心情其实也跟我一样,于是我们开始交往。结果,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因此废社,其他的成员也各自以反恋爱以外的形式找到发挥自身才华的方向。 「如果拍这张照片当时的我们看到现在的状况,不知道会说些什么。」 领家开心地这么说。 「一定会先说『现充爆炸吧!』。而且还会被要求自我批判。」 「对啊对啊。当时的我们说那些话是认真的……可是不管怎么样,现在都变成很棒的回忆了。」 回想起以前的事,领家似乎变得有些感伤。我让自己的手指滑进她放在我手背上的指间,轻轻握了一下。领家用很小的声音性感地叫了一声「……嗯」。 「我们以后……也要创造很多回忆。」 领家轻轻点头回应我这句话,然后像是要掩饰自己的害羞,轻咬了一下我的脖子。 即便准备考试的态度如此松懈,我们还是顺利考上了○○大学。我看著列出准考证号码的榜单,发现我的号码前后两号没有在上头。那两个人当时在考场用很凶狠的眼神瞪著每次休息时都跟领家开心聊天的我,从外表年龄看来应该是重考多年的人。我得小心不要被他们捅一刀。 看到自己上榜时,我心里只有「啊,上了」的平淡感想,但发现领家也上榜时,我忍不住大叫「好耶!」。 「高砂,你也上榜了!」、「是啊!」 听到我的回答,领家眼泛泪光,扑过来抱住我。我紧紧抱住她那纤瘦的身躯。接下来的四年,我也可以和她在同一所学校上课了。比起考上自己的第一志愿,这件事更让我高兴。 这毕竟是最难考的学校之一,录取率很低,所以周围有许多落榜的学生。他们有些人因为无法接受现实而露出尴尬的笑容,有些人则用颤抖的双手传送自己落榜的消息给母亲。过去一直支撑自己的「会念书」这个唯一的自我认同遭到否定,他们之中有许多人的脸色都因为绝望而失去生气。 其中,在谈恋爱的同时又成功考上大学的我和领家根本就是众人怨恨的对象。一心一意努力念书的自己竟然会输给一边卿卿我我一边念书的情侣……如果以前的我站在与现在相反的立场,说不定会当场大叫「现充爆炸吧!」。 可是我已经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单纯了。正因为我喜欢领家,正因为我正在和她交往,正因为我想要跟她上同一所大学,我才能这么努力。有喜欢的人并不是劣势,而是促使我拿出干劲,让我成功上榜的最大优势。 上榜的我们牵著彼此的手走在成群的落榜者之中。我梦想著与领家一起开心度过的四年大学生活,同时珍惜地感受我身边的她的体温。如果我继续进行反恋爱运动,肯定无法得到这样的幸福。我现在更加确定自己当时的决定是正确的。 2 「呵呵,怎么样?这样你应该知道恋爱有多么美好了吧。」 女童突然发出的声音让我清醒过来。我赶紧把瓦楞纸做成的vr头戴装置拿掉。 「看看镜子吧,你的表情在偷笑喔。」 女童把镜子举到我的面前。我看到自己松懈至极的脸,马上绷紧表情。可是,还残留在脑海角落的幸福梦境融化了我,让我的表情迅速恢复原状。 「不,我一点也感觉不到恋爱的美好。反而是一开始坚持反恋爱的我和领家,那种坚决的态度,就连我自己都忍不住感到敬佩。」 「可是前半段的你一直眉头深锁喔。你脸上还留著泪痕呢。」 「这是感动的泪水!」 我这么辩解,用力把泪痕抹掉。 「话说回来,后半段也太不合理了。完全就是为了洗脑而捏造出来的剧本嘛,事情太顺利了,一点也不像是真的未来。这么亲热的情侣根本不可能好好念书。一定会因为玩过头而落榜,或是两个人 一起考上烂学校。」 我忍不住连珠炮似的这么说,女童却回以游刃有余的笑容。 「我可没有捏造什么。实际上我完全不知道你的脑中看到的是什么内容。那些故事全都是你自己认为作出某个选择可能会导致的结果。我只不过是把你平常隐藏起来不去看的东西引导出来,再用清晰的影像播放给你看而已。」 「……我无法相信。」 「试著回想看看吧。故事里有没有什么只有你才知道的情报呢?」 领家碰到我的手的触感和她的香味的确很真实,就像是真正的体验一样。 「看吧,你心里有数。」 「……不管怎么样,我一点也没有被你说服。就算上了不同的大学,我和领家还是被『反恋爱』的志向连系著。我们一定会展开一场大快人心的反恋爱革命。」 「是喔是喔,你还真有自信。那我就如你所愿,让你看看你上大学之后的生活吧。」 「正合我意!」 我大声一喝,再次把女童做的瓦楞纸头戴装置戴到头上,躺上沙发。女童看著我发出小声窃笑,然后又开始念起我听不懂的语言。 我的身体渐渐开始变得沉重…… 「这次的前半段会播放你放弃反恋爱,认同恋爱的样子。好了,我先让你尽情享受一下有女朋友的大学生活吧。」 ★★★ 三年后──【如果认同恋爱】 从窗帘的缝隙透进室内的光线让沉睡的我慢慢清醒。我稍微睁开眼睛,看得到周围已经相当明亮。时间大约是八点左右吧。 可是我还不想起床。我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睛。 我开始外宿生活后第一个买的小型折叠桌上放著酒精饮料的罐子。虽然是酒,但度数很低,罐子的设计可爱得像是普通的饮料。对想要装帅而开始迷上喝威士忌,最近总是只喝这种酒的我来说,算是没什么缘分的饮料。 我起不了床,原因就出自温暖的被窝。因为是用特价组合购入的棉被,本来是不可能这么温暖的…… 我正在追溯自己的思绪时,回想起我的身旁有另一个热源正在熟睡。 「……嗯,已经……天亮了?」 是领家。她用沙哑的声音这么说,把盖住头部的棉被稍微往下拉,露出脸庞。我们进入半同居的状态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 她的脖子完全从棉被中露出来,甚至还露出了漂亮的锁骨,展现著肩膀的曲线。现在没有任何东西遮掩她那光滑的肌肤。 「……把这个穿上。」 我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里,于是从床上坐起身,把自己已经洗过的衬衫交给她。领家在被窝里穿衣服,然后拉起棉被露出穿好衬衫的上半身。 「哈哈,松垮垮的。」 她这么说著,看起来很开心。刚起床的她眼神中还留有睡意,一下子举起手,一下子摇晃肩膀,确认我的衬衫穿起来的触感。她每次活动,宽松的短袖袖口和衣襟就会让她的身体若隐若现,夺走我的目光。 高中毕业后,进入同一所大学就读的我们依旧正在交往。不,用依旧来形容似乎不太精确。因为我们的关系发展得很顺利,已经会像这样一起过著半同居的生活了。 「喏,我这样穿好看吗?」 领家温柔地微笑著,用刚睡醒的含糊咬字这么问我。 自从上了大学,她就变得愈来愈漂亮了。从高中时代就保有的凛然气质加上最近出现的健康性感发挥相乘效果,凸显了她的魅力。 「不好看。你自己也说了,松垮垮的。清醒了就快点穿上自己的衣服吧。」 我这么回答,领家却还是笑盈盈地看著我。我被她这身打扮深深吸引的事,应该已经被她看穿了吧。 「……呃,是的。很好看……」 放弃抵抗的我老实回答,领家就说「好耶」,然后紧紧抱住坐在床上的我。在只有一件衬衫,没有任何拘束的状态下,带有弹性的某种东西压在我的背上……这东西好像也比以前更大一点了。 「啊~今天的第一堂课是必修。我该走了。」 我这么说有一半是为了提醒自己,领家却没有放开环绕在我腰上的手。 「那个……我真的该走了。」 「……不行。」 领家小声这么说,抱得更用力了。她像以前一样在我脖子上轻咬一下,然后稍微挺起身体,隔著我的肩膀把脸朝向我,闭上眼睛稍微嘟起嘴唇。我无法抵抗,亲吻她柔软的双唇。 「这样你愿意放过我了吗?」 我用卑微的语气这么说,但她只是「呵呵」一笑,还是没有解开拘束我身体的手。 她环抱到我胸前的手渐渐往下移动。她轻抚过腹部,继续往下摸索。 「……领家同学?」 「……高砂同学,你变大了耶。」 她模仿我的口气,开玩笑地这么说道。 「你要这个样子去上课吗?你该不会……只是想要去找其他的女生吧?」 「这是早上的生理现象……」 我这么解释,领家就温柔地咬了一下我的耳垂。 「啊,又变大一点了。这也是早上的生理现象?」 「……我说你啊。」 我强硬地解开领家的束缚,把她压倒在床上。情势明明是我压倒性地有利,但被她那顽皮的视线贯穿,我就强势不起来了。 仰躺的她带著轻松愉快的笑容看著上方的我。她美丽的脸庞搔弄著我的内心。就像是受到一股神秘引力的吸引,我再次吻上她那饱满的嘴唇。 我就这么稍微降低自己的上半身,靠近她的身体,转而亲吻她的雪白颈部。我的内心更加激昂,心脏正在扑通扑通地猛跳。 「奇怪,你不是要去上课吗?」 领家有些嗜虐地说道。 「……啰嗦。」 我简洁地结束对话,把手环绕到她的肩膀后方,让自己的身体紧密地覆盖在她身上。 ★★★ 三年后──【如果持续反恋爱】 旧式闹钟铃声大作的声音把我吓醒。从窗户照射进来的光线和闹钟看来,现在是早上八点。我赶紧用力按住闹钟上半部的闹铃,消除在耳边鸣响的大音量。 为什么闹钟会在这种时间响起呢?我的记忆很模糊,但我清楚记得自己是在天亮之后才就寝。已经完全变成一个夜猫子的我,原本打算就这么一如往常地贪睡十个小时左右……想到这里,我想起自己有设定晚上八点响的闹钟。我们的作战计画全都是在夜间进行。 有点脏的房间地板上散落著好几个大型宝特瓶。不用看标签,从形状也知道是便宜烧酒。我最近都喝这种酒。 「吵死了……」 在我附近的沙发上有一团隆起的毛毯,开始缓缓蠕动。 「啊,不好意思。我设错闹钟了……」 「宰了你喔。」 这里是大学内有很多同好会和社团办公室的建筑物。我们的组织掌控了这座会馆的管理委员会,在事务处过夜。 正在散发杀气的是其中一个学长,他已经当了八年的大学生了。他躺在沙发上,扭动著身体从地上捡起一个宝特瓶,打开瓶盖。接著我开始听到一阵谜样的水声。 「啊,糟糕。」 我听到某种不祥的声音,但在意这种事情是无法在这里继续撑下去的。我再次设定好闹钟,把棉被拉起来盖住头部,闭上眼睛睡起回笼觉。 和领家进入不同大学的我自从毕业典礼以来,一次都没有和她见面。高中毕业后没过多久就和老朋友见面有点令人尴尬,而且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 社最忌讳的就是这种行为。不过只要继续参与运动,总有一天能再见到她。孤立无援的我抱著这种想法,在这所大学寻找同志。大学的规模很大,没办法像高中一样那么顺利。 某天,找不到同伴的我一个人坐在餐厅里,大口吃著在福利社买的两倍份量杯装炒面。我为了换口味而在炒面上添加餐厅提供的酱料时,成群结队来到餐厅的校际网球同好会的混蛋恬不知耻地对我说:「欸~那是我们的位子耶。」 餐厅是公共场所,并不是道德观差劲到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男生限○○大学,女生限╳╳女子大学」的网球同好会专门用来开心嬉闹的地方。 虽然我开口试图反驳他们,却发不出声音。这半年来,我从来没有说过除了「要(被问到便当是否要加热时)」、「我要用储值卡付帐」以外的句子,这也没办法。 「喂,嘴巴干嘛开开关关的,你是金鱼喔。」 「受不了,边缘人来什么餐厅啊,麻烦死了。」 上了大学才改变形象的男学生故意装坏,想要表现给女生看的时候,在我体内沸腾的怒意和无法回嘴的焦躁感让我的视野逐渐变暗。 这个时候,坐在稍远处的一群邋遢男生大步往这里走来,开始往带著一派轻松的表情等著别人帮自己占位子,特地从╳╳女子大学过来寻找将来会有高收入的老公,计划住在大楼公寓上层当家庭主妇的女生头上浇下某种液体──那个人手上拿的东西是用来装泡面汤汁或泡过杯装炒面的热水的水桶。 面对这种没有任何预备动作的行为,一开始没有人反应得过来。我们平常生活的时候,根本不会想到有人能毫不迟疑地干出这种事。他们是一群完全无法用常识应付的可怕人物。 「咦,什么?」 被浇了一身汤汁的女生发出愣住的声音,环顾四周。可是所有人不要说是抗议他们了,只是沉默地远离全身都是恶心厨余汤汁的那个女生。 「咦,咦……」 终于认知到降临在自己头上的无情灾难,梦想著没有任何能力的自己可以跟著长期出差的老公到国外,在部落格上记录自己在国外主妇生活的女生开始扭曲表情。我的头脑也跟不上事情的发展,正感到混乱的时候,看到那个浑身厨余的女生快要哭出来的场面,我过去从来没有使用过的脑海角落开始产生一种彷佛电流流窜的快感。 「喂,一年级的。准备溜了。」 那群男生的其中一人这么说,抓住我背后的衣领。我被他们半强迫地带著一起逃出餐厅──这就是我和这个反恋爱团体的邂逅。 在那之后的两年,我都在这个团体的基层做著各种事情。我在高中时的活动还算温和,几乎都是合法的行为,在这里进行的活动却大部分都是违法的。正因为如此,成功时都会有种双脚不断颤抖的兴奋感,让我无法自拔。 我到现在都没有跟领家联络。我已经数不清自己曾兴起几次打电话或寄电子邮件给她的念头了。可是每次有这种想法,一股难以名状的愧疚感就会阻止我,让我一直没有跟她连络。而她也没有主动与我接触。 在其他大学参与运动的同志很常出现在话题中,但我从来没有听过领家的名字。她该不会是改变立场了吧──每次我忍不住这么怀疑,都会强力谴责自己。曾经为了反恋爱的志向那么热血沸腾的领家不可能放弃革命。我这么说服自己。 到了课堂快结束的时间,我终于睡醒了。 「哦,高砂。你帮我顾一下柜台。」 这栋建筑物有社办和公共空间,待在事务处的我们白天要负责柜台的业务。基本的业务内容是钥匙的借还、教室的预约、管理印刷机等等。基本上算是很清闲的工作,因为校方会支付时薪,所以虽然不多却也能补贴生活费。 我正要代替学长走向柜台时,看到桌上放著一台笔记型电脑。显示在画面上的是二次元女角被触手缠绕的图片。角色的铠甲有一半已经脱落,露出了乳房,或许是被下了什么媚药,她的表情虽然不甘心,却也因快感而涨红了脸。 「这不是成人游戏吗?你在做什么?」 「就是成人游戏啊,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我才觉得莫名其妙呢。就算这里几乎没什么人会来,我还是不懂在这种公共场所玩猥亵游戏的人在想什么。 可是学长完全不把我的吐槽放在心上,打开冰箱取出一个宝特瓶。里面有混合白色与黄色的某种东西被冷冻成固体。 「请问一下……你为什么要保存起来?」 「普通人都会把累积的东西保存起来吧。」 他对普通的认知太奇怪了。学长走向柜台这边看不到的事务处后方,那边马上传来急促的喘息声。我面无表情地继续看著对触手发情的女角插画。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来到柜台前。是个女学生。 「不好意思,我想借钥匙……」 从借还钥匙的窗口可以清楚看到笔记型电脑的画面。我赶紧假装找钥匙,企图遮住萤幕,但她似乎已经看到了。 「唔哇……好扯。」 那个女生隔著手帕接过我交给她的钥匙,用极度冰冷的视线瞄了我一眼,然后快步离去。 明明就不是我的错──我对学长感到愤怒,受到女生痛斥的感觉却又莫名地令我兴奋。 3 「差不多快结束了吧。大学生活如何?」 我再次被女童的声音唤醒。 「未免太极端了吧!不是像猴子一样性交就是超级反社会,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而且这两种案例都没有去学校上课。学生的本分不是学业吗……? 「我怎么知道,这可是你的人生。我刚才也说过了,你刚才看见的梦境不是我创造的。我只不过是在一旁帮助你建构自己的想像而已。」 改变立场后的未来在正要精彩的地方停了下来,这或许是因为我的脑中没有那种经验,所以也无从想像的关系。一想到这里,我就莫名地难过了起来。 「当处男有什么关系。只要你以后愿意接受恋爱,再交个女朋友,就可以有真实的体验而不是这种小家子气的模拟了。」 女童的话彷佛看透了我的想法,让我涌起一股羞耻感。的确,要说我不想体验前半段那种包围在幸福感里的人生,那肯定是骗人的。 「不,童贞是我们的骄傲。我会一辈子保护它。我要成为魔法师。」 头脑因为接收的资讯量太大而有点混乱的我这么回应女童。 「而且,坚持反恋爱的未来果然很有趣。如果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过著现充生活,绝对得不到这种经验。」 「你知道吗?像这样把稀少误以为是珍贵的想法就是你们的缺点。你们的行为就像是只因为很难取得,就花费大把钞票感恩地吃著比连锁店的百元汉堡还要难吃的东西。」 被外表年龄只有小四的少女彻底否定人生观的男高中生就在这里。 「而且看著自己改变立场后的梦境时,你的表情比刚才还要松懈喔。连口水都流下来了。你自己看,痕迹还留著呢。」 我用力搓著自己的脸,抹掉痕迹。 「不管怎么样……我一点也没有被你说服!」 「我劝你别再逞强了。接下来应该会出现更多现在的你难以承受的情境喔。」 「没关系,我就是想要继续反恋爱,只要坚持自己的理想,一定会有我所期望的未来在等著我。」 「是吗?既然你都说到这个份上,我就不阻止你了。好了,把装置戴上吧,我们继续看下去。」 ★★★ 五年后──【如果持续反恋爱】 ──祝福您未来另有高就。 我已经不知道收了几封以这句话为结尾的邮件。 我很久以前就被父母断绝关系,也无法继续当学生,为了讨生活,我开始找工作。我当然不打算放弃反恋爱活动,反而想要把运动推广到大学之外的地方。 不过,现实生活可没那么轻松。 「哦,高砂,你又没上了啊。」 已经不知道在大学待了几年的学长咯咯笑著呛我。 「……嗯~被公安盯上果然很致命。」 我这么说著想要安慰自己,但学长没有放过我。 「不,跟那个没关系吧。你应该也知道有些参与运动的人手段更激进,最后还是拿到高薪的工作了吧?你单纯是缺乏沟通能力啦。」 这段过于尖锐的分析让我连马上回呛都办不到,忍不住眼泛泪光。看到我这个样子,学长又笑了。 「不要哭啦。」 「我没有哭。」 「屁啦,你的声音都在发抖了。」 在过了闭馆时间,除了事务处以外都一片漆黑的社办大楼,我一个人冲进远方的厕所,独自躲进隔间里号啕大哭。 我用匿名的推特帐号发了「我又被祝福了」的文章和那封邮件的截图,有几个人按「喜欢」,也有人转推。我的帐号会发表各种激进言论,暗中受到一部分的精神病患和想要耍叛逆的大学生、研究生等人欢迎,只有在这里获得的认同能够抚慰我的心。这样太空虚了──每次有这种想法浮现在脑海时,我都会为了消除这种感受而追求「喜欢」数或转堆。 哭了一阵子,用社群网站暂且满足认同感,恢复精神之后的我回到事务处。那里有比我大好几岁却完全没有在找工作的几个学长聚在一起开心地聊著关于革命运动的话题。 看到他们的样子,让我没来由地涌现自己或许还没有问题的自信。半吊子地融入社会一定会妨碍反恋爱运动。 「找工作」这样的制度本来就是我们应该打倒的魔头──恋爱至上主义用来支配人类的手段。过程中需要的「沟通能力」这种名称可疑,以针对特定事物感到麻木为特徵的指标是用来筛选容易受洗脑者很有效的方式。我们能够辨明真相的敏锐度,对想要强推恋爱这种空虚幻想的人来说非常碍事。因此,只募集迟钝的普通人,透入资金来鼓励繁殖,藉此让社会变得更「好」就是他们的目的。 想到这里,我突然开始觉得自己先前找工作的行为简直就是愚蠢至极。对了,下次面试的时候,我来痛骂面试官好了。要是突然对那张高高在上地对我们提问的蠢脸甩出一记巴掌,对方不知道会摆出什么表情。 我妄想著这些事的时候,就已经把刚才的沮丧完全忘个精光了。 「我要去一趟便利商店。」 我这么说著要离开的时候,学长们就拜托我帮忙买几样东西。可是现在的我并不会想要抱怨这种小事。因为我一扫刚才的阴霾,所以心情特别好。 我到最近的便利商店买好指定的东西,喝著杯装酒踏上归途。途中,我经过一个小小的公园。高中的时候,我经常和领家在晚归时像这样买东西来吃,有时候也会到这种公园一起坐在长椅上聊天。 这样的回忆掠过脑海,让我突然很想听听她的声音。从大哭的时候开始,我的情绪波动就很激烈。就算有自觉,我还是无法压抑激动的情绪。 我取出手机。不管用坏几支手机,我都小心翼翼地保留著这支号码。这是除了父母以外,第一支登录在我的通讯录的号码。 领家薰──这个名字出现在画面上时,已经停止的泪水又突然从深处涌现,模糊了我的视野。以前的我总是在这个阶段就停止。我好几次都因为无助而兴起打电话给她的念头,但每次都在最后关头作罢。 可是今天不同。我颤抖的手指伸向拨出电话的图示,按了下去。 我的内心七上八下。我该说些什么才好?领家现在在做什么呢?啊,现在这个时间打电话会不会给她添麻烦?她会不会知道其他社员的事呢? 这些思绪在我脑中转啊转,但过了一阵子,回应我的却是机械式的录音: 「……您拨的号码是空号……」 我的心脏重重一沉。我挂掉电话,拿著手机的手一下子变得很沉重。 这时候,我忽然领悟到一个事实。这支号码是我内心最后的依靠。只要打通电话,我随时都可以跟高中时代一样,和领家说说话。我还能够重新来过。 正因为如此,我才一直都没有打给她。我很害怕事情会变成这样。只要不去确认,就还能保有不确定的可能性。所以我才能把它当作心灵依靠。 现在,我失去了依靠。 就在我没了支撑而濒临崩溃边缘时,耳朵捕捉到微弱的声响。声音是来自公园内。我为了找寻声音从何而来,摇摇晃晃地往来源走去。 小小的公园有几个随处可见的游乐器材和路灯,灯光下方放置著长椅。长椅上有一对男女亲密地并肩而坐,牵著手互相低语。 我并没有感觉到愤怒。我心中有的只是纯粹的暴力冲动。 我从公园的植栽处捡起一根尺寸刚好的树枝,直直走向他们,不发一语地对那两个人挥下树枝── ★★★ 五年后──【如果认同恋爱】 大学生活终于接近尾声,我正在找工作。就跟其他大学生一样,我也被迫面临苦战。和考试不一样,在不会有明确评分的地方奋斗是我过去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体验。 我满心不安的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了起来。有邮件来了。 我打开邮件,上面的文章以「祝福您未来另有高就」作结,是没有录取的通知。 「唉……又没上了。」 听到我脱口而出的话,人在厨房的领家马上关火,跑了过来。 「啊,没什么啦……已经好几家没上,我现在不太会难过了。」 看到一脸担心的她,我赶紧这么说著掩饰。可是领家露出感同身受的悲伤表情,在我身旁的沙发上坐下。 「你骗人。就算经历过好几次,没有上还是会伤心的。」 领家断然说道,牵起我的手。 「难过的时候,你老实说出来,我会比较安心。」 她的温暖传递到我的掌心。她这句话温柔地滋润了我快要自暴自弃的心。 「……你说得对,抱歉。我有点难过。」 我诚实地这么说,领家就温柔地微笑。然后,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暗示我。虽然有点害臊……我还是决定接受她的好意,在沙发上躺下,把头放在她的腿上。 领家什么话都没有说。她只是把双腿借给我,把手轻轻放在我的肩膀上。说再多温柔的话都比不上这个举动。我一句话都不必说,她也知道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就在我正在享受膝枕的时候──房间的门铃响了。我赶紧坐起身来,打开门。 「哈啰~高砂~可以让我进去喝一杯吗?」 提起装著大量饮料罐的超商袋子,用开朗的声音这么说的人,是跟我们参加同一个团体的同年级生──雅。虽然剪了一头短发还穿著很有精神的中性服装,但她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女儿身。她看起来已经有点醉了。 「反正薰也在吧,打扰喽~」 「喂,我什么都还没说耶……是没关系啦。」 她一进屋就跑过去飞扑到领家的胸前。 「呜呜~妈咪~!我又有一家没上了啦~」 「雅,我可不是你妈妈……」 虽然嘴巴上这么说,领家还是温柔地抚著哭诉的她的头发 。 「你也被祝福了吗?其实我刚刚也才收到没录取的邮件。」 我留下几罐啤酒,一边把超商袋子里的其他饮料罐放进冰箱,一边对完全退化成幼儿的雅说道。 「呜~为什么你一脸没事的样子!谁都会想要跟妈咪哭诉一下吧!」 听到雅这么说,我和领家面面相觑。刚才的膝枕算是哭诉的一种吗? 「……哎呦,该不会在我来之前你们都……?」 对于这句话,我们陷入沉默。雅看到我们两个人的反应,一下子心情大好。 「天啊,天啊,天啊,真抱歉打扰你们了。等到我回去了,你们再尽情地重来一次吧。」 「才不要。」、「我们不会。」 我和领家同时说道,她就放声大笑,并嘶的一声打开啤酒罐。 「哎呀~幸好我有来。好久没有看到这种情境,我都打起精神了!」 在大学的志工团体认识的雅和我们经常这样突发性地到彼此的住处串门子或喝酒。跟我们同年级的她也正在找工作,似乎和我一样陷入了苦战。我和雅都很羡慕抢先一步找到工作的领家。 「话说回来,没想到看起来不太会说话的薰会第一个找到工作~」 雅很快就打开第二罐啤酒,开起了玩笑。领家露出有点伤脑筋的表情,咕噜咕噜地喝著口感清爽,印著可爱插画的精酿啤酒。 「其实领家很擅长这种事。」我代为回答。「怎么说呢?像是配合当下的情况变成另一个人……她从高中时代开始就是这样。」 「咦,是喔。欸欸,告诉我薰以前的精采事迹嘛。」 我和领家再次面面相觑。我们实在无法坦白自己「以前进行过反恋爱活动」。 「咦,什么,是秘密吗?呜呜,真受不了你们这些高中就认识的家伙~」 从外县市来到都市,在大学里没有其他高中同学的雅,经常羡慕从高中开始就认识的我和领家。领家安慰假装哭泣的她: 「毕竟是高中发生的事,当时年轻不懂事,有点不堪回首……或许再过一阵子,我们就会告诉你了。」 虽然表情有点不服气,她还是把头靠在领家肩膀上撒娇。 「就算说领家和我认识很久,也只是高中的两年再多一点。你和我们都认识三年以上了,以后时间愈久,那些差别也只是一点小误差而已。」 「是啊。你也有很多事没有跟我说过吧。不过,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以后我们可以花很长的时间,慢慢了解彼此。」 「呜呜……妈咪……」 雅再次进入幼儿模式,但又稍微恢复平常的样子说道: 「可是到头来,相处时间的差距还是无法弥补的……」 接著,她用我几乎听不到的极小音量,低声说道: 「……如果读同一所高中,我也有机会吗?」 没听清楚的我回了一句「什么?」,雅就笑著说「没什么」。不知为何,比较靠近她的领家绷紧了脸。 「呃,奇怪,有电话耶。失陪一下。」 雅拿起正在振动的手机,往玄关走去。 「喂~不准吐喔。」、「我才不会!……可是我先跟你道歉。」、「不准吐!」 我跟雅互闹的时候,领家的表情依然很僵硬。听到玄关的门关上的声音后,她开口低声说道: 「……我说高砂,我有件事想问你。」 「怎么了,这么认真?」 领家先乾咳了一声,然后闭上眼睛。 「你有在我不在的时候让雅进过这间屋子吗?」 「有啊,有几次。她会像这次一样带很多酒来。」我不太了解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所以老实回答。「她刚才也说了,没有同乡应该让她很寂寞吧。她和你感情那么好,而且我们住得这么近,她来我这里比较方便嘛。」 我什么都没想,喝著酒这么说,领家就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今后禁止你这么做。」 「为什么啦,我怎么能做出那么无情的……」 「如果雅要来,你一定要找我。」 「不,你也不会总是有空吧……」 「一定要找我。」 对于领家这个理由不详的高压式要求,不敢反抗的我说「是……」并点点头,这时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 雅沉默又无力地走向我们。平常的她应该会吵吵闹闹地跑著回来,现在却安静得出奇。 「……来了。」 听到这句话,我和领家愣住。 「什……什么?」 我反问,雅就大步走来房间中央,低头看著手机,用几乎要消失的细小声音说道: 「……我上了。」 我一开始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等到内容在我的脑中逐渐连结到意义时,我的体内深处就开始一点一滴地涌现兴奋的感觉。 「雅!」 领家从沙发上跳起来,顺势抱住了她。 「恭喜你!」 「谢……谢谢。哈哈……我找到工作了。」 应该最高兴的本人好像没有什么真实感,整个人都傻住了。会有这种反应或许很正常。 「再来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哈哈,高砂,我先走一步了,抱歉啦!」 既然她笑著这么说,我自嘲也算是有价值了。如果是高中的我,应该会对自己被拋在后头的情况感到绝望,强烈地嫉妒已经拿到工作机会的两人吧。可是现在的我一点也不那么想。我打从心底为找到工作的雅感到高兴。所谓的同伴,就是这么回事──从反恋爱毕业的我学到了这么宝贵的一课。 这一天原本要自我安慰的派对临时改成了为雅举办的庆功宴。被独留下来的我并不感到焦虑。不管有什么障碍,我都可以和同伴一起克服。我如此相信。 我带著这样的心态,振作起来努力找工作,就比想像中更快得到工作机会了。 『什么嘛~真没意思。薰怎么说?』 我透过电话跟雅报告这个消息时,她笑著开我玩笑。 「不,我还没有告诉领家。」 『啊?为什么?』 「不……因为……」 『什么啦。』 「……我想要跟她求婚。」 『……我可以挂电话吗?』 「不,等一下!我只能找你商量了啊。」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啊~我也真是个滥好人。』 「真的,你帮我大忙了。」 『吵死了闭嘴啦你。先给我爆炸吧。』 这句话让我想起高中时光,我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我心中的反恋爱已经渐渐转变成青春的回忆了。 后来我和她暂时聊了一阵子,作好心理准备,然后快步前往有领家等待的我的房间。 4 「喂,给我起来!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瓦楞纸头戴装置被硬拔下来,我终于从梦境中清醒。我差一点就完全被充实又快乐的大学生活给吸引住了。 「呜……呜呜……」 反差实在是太大了。一边是语气冷漠又只有男人的社会,一边是有女朋友又有女生朋友的充实大学生活。毕竟是我的大脑编造出来的故事,连女生朋友的类型都是我的菜。我超喜欢这种注定单相思的女角,如果可以让我跑第二轮,要我对女童下跪也行。 「……为什么要对我下跪?」 听到女童这么说,我才回过神来。我实在太想要回到改变立场后的模拟世界,自然而然就下跪了。 可是我是反恋爱的战士。我必须肯 定坚持不改变立场的前半段。 「不过……可是……不……但是……」 强烈的明暗对比完全动摇了我的心。我总觉得情绪的强烈起伏似乎引起了身体的不适。我觉得有点想吐。这就是所谓的vr晕眩吗? 女童看到我示弱的样子,摆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好了,进入最后阶段吧。你终于要理解恋爱的重要性了。」 「那是……不可能的!」 「你都上气不接下气了。你也渐渐明白了吧,恋爱就是你们赖以生存的粮食。没有恋爱的人生,只不过是折磨精神的残酷苦行罢了。」 「不对!……应该吧。」 我很想反驳,但刚才的模拟内容却还残留在脑海里,削弱我的气势。 「时候到了。来,戴上装置吧,我先让你看改变立场后,接受恋爱时的结局。」 ★★★ 十年后──【如果认同恋爱】 结婚是一件相当辛苦的事。虽说两个人可以一起分担困难,事情却没那么顺利。分工合作顺利的话的确可以减轻部分的负担,但婚姻毕竟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比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要辛苦的事情反而很多。 我渐渐了解到,看似过著普通生活的所有家庭也是像这样克服了种种困难,努力地活著。到了这个年纪,和领家结婚,我才切身感受到我过去视为理所当然的「普通」有多么难能可贵。 我试著这么开头,不过婚后生活的快乐其实是大于辛劳的。我有家可回,和领家一起生活。光是如此,就是任何事物都无法取代的幸福。 我们是双薪家庭,所以相处的时间不多。可是目前还有办法经常和对方一起吃晚饭。我们会轮流做饭,当天尽量早点回家。 今天轮到我做饭了,但因为有工作没做完,所以拖到了一点时间。回家的路上,我在电车里回想冰箱里还有的食材来决定要做什么菜,同时想像总是会因为我晚归而有点生闷气的领家。比起晚开饭,她更讨厌我应该在家的时候还没回家,要孤单地在没有人的屋子里痴痴地等。 我从车站走回家,自然而然加快脚步。 「我回来了。」 我说完,明亮的室内就有「你回来啦」的声音传了回来。明明只是这么简单的事,就让我觉得努力有了回报。 「抱歉,我回来晚了。我马上开始做饭……」 我一边走进兼作餐厅用的客厅一边这么说,却发现领家已经站在厨房里了。 「啊,你先帮我做了啊……抱歉。」 我慌张地这么道歉,她却没有生气,轻声笑了。 「你忘了吗?早上明明还记得的。」 她出乎意料的态度让我愣了一下,我这才想起早上的事。可是我说出答案以前,领家就用温柔的音调打趣地说了: 「我从今天开始放产假啦。」 「……对喔。」 回想起来的瞬间,我的胸口涌出一阵暖意。我把包包放好之后走进厨房,靠近领家身边。 「你做家事没问题吗?」 「好像还没问题。一下子闲下来会让我不太习惯,稍微做点事比较能转移注意力。」 领家平常工作比我卖力多了,应该不习惯一直待在家里吧。 「可是打扫很辛苦吧。那些事就让我代替你来……」 遇到和平常不一样的情况,我不知所措地这么说道,领家就开心地笑著停止做菜的手,转头过来看著我。 「也好,我可能会拜托你……话说回来,你现在就开始紧张没关系吗?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呢。」 「我知道啦,可是……」 我的头脑虽然可以理解,却还没作好心理准备。她那高高鼓起的肚子里竟然怀著我的孩子,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现在竟然和一同开始反恋爱运动的你在一起,我们的孩子也再过不久就要出生了……怎么说呢?我觉得好神奇。」 「什么『好神奇』嘛。」领家又开心地颤抖著肩膀笑了。「……在那之后已经过去十年了呢。我们的确改变了。」 「是啊,可是对我来说,要做的事情或许没有什么改变。」 「什么意思?我们早就已经从反恋爱毕业了吧。」 「虽然说是反恋爱……当时的我也是因为有你在才会坚持下去的。因为想和你在一起,想要看到你开心的表情……这一点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改变。」 我这么说完,领家就瞬间涨红了脸,低下头来。 「不……不要突然说这种话!就像一对恩爱的情侣似的……你……你给我爆炸吧!」 她害羞的方式也和高中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们到目前为止都极力隐瞒,趁著放产假的机会,我们决定把她怀孕的消息告知亲友。在我们陆续收到的回应之中,也包括了前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成员。 「恭喜。」、「恭喜你们,下次请让我过去道贺一下!」、「哇~恭喜你们!下次年底的时候我一定回去!」 住在附近的天沼赶过来看我们,大哭了一阵子就回去了。从当年到现在,大家的本质似乎都没有什么改变。 西堀当上了一名成功的漫画家,似乎坐拥好几个女性助手。虽然她完全是个浑球,但收入的位数和我们这些平民根本不同,所以我也不能说什么。 濑崎进入外资企业任职,现在人在欧洲。他现在生活的国家只要经过同意,就可以跟十二岁以上的对象发生性行为,我不清楚这个事实和他之间是否有关系。 神明学姊现在的工作是搭乘列车周游世界各国,并撰写相关报导。她那异想天开的旅程实在令人瞠目结舌,但似乎有许多狂热的粉丝存在。 天沼现在正在就读研究所。她总是闲闲没事,偶尔来我家对领家说客套话,对我说说玩笑话就回去。即使如此,她在研究方面似乎很优秀,近期就要当上助教了。她的主修是古典文学。 虽然我们都没有改变,却各自找到了自己的道路,朝著未来前进。这是我、我们当时决定放弃反恋爱,重新出发之后才能得到的结局。现在的我再次强烈地感受到──我们当时的判断是正确的。 我和领家接下来的人生道路应该有重重难关正在等著我们。但不论是苦是乐,我都想要和她两个人一起享受人生。 ……不,我们很快就会变成三个人了。 ★★★ 十年后──【如果持续反恋爱】 生活是很困难的。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我却到这把年纪才理解呢? 年龄都快要逼近三十大关了,我却一事无成。当年就职失败的我没有固定工作,勉强靠著打零工维生。 我找不到安定的打工或职业并不是因为我没有耐性。为了持续推动革命,我害怕职场的人际关系会造成某种阻碍。 我的好几个学长不是进入职场就是自杀,一个一个从我眼前消失。当我看到有个学长全身赤裸地带著一身鲜红色的人体彩绘,阴茎插著保丽龙做成的爱心,在大学校内传说只要在这里告白就会成功的大树上绑了绳子上吊自杀时,我兴起了放弃反恋爱,回归正常生活的强烈念头。 可是,我终究还是持续进行著反恋爱运动。因为这么做──只有这么做才有可能再次见到领家。虽然我在高中毕业后一次都没有见过她,但她一定还在其他地方继续推动革命。只要我还在这里挥舞「反恋爱」的旗帜,她总有一天会注意到我──这是现在驱使我行动的唯一希望。 结束过程单调的零工,我领取今天的薪水后,筋疲力竭地踏上归途。我在途中到超市买了半价便当,小口小口地喝著 便宜的啤酒,走在通往家里的阴暗道路上。我在半路上遇到一直盯著我看的女高中生,我大骂「看什么看!」来多少宣泄内心的烦闷。 位在东京角落,不到三坪,彷佛牢狱般的公寓就是我现在的家。房间的墙边堆著色情漫画杂志,我从其中抽出一本,一边翻阅一边吃起半价便当。自从微波炉在半年前坏掉以来,我都吃著这种冷掉的饭菜。虽然也可以用超市里附的微波炉加热,但这么做好像在大声宣传自己是个家里没有微波炉的穷人,让我隐约感到抗拒。 当我填饱肚子,正要专注在色情漫画上时,单薄的墙壁后面有声音传了过来。 「……这里吗?」、「嗯……啊……」 隔壁的大学生正在发情。我一把抓起靠在墙边的角材,用力往那面墙壁戳了一下。 刚才的声音瞬间停止。这反应让我得到些微的满足感,却丧失了正要自我安慰的心情。 我把色情漫画杂志扔到一边,抓起反恋爱传单,套上脏兮兮的白袍,戴上帽子和太阳眼镜。我为了帮自己打气,再次用力戳了一下墙壁,然后冲出家门。 夜晚的繁华街道上到处都是人。每个人都被其他人所需要,到了这么晚的时间都待在外头。没有人会停下来多看一眼的我,在这片人潮中简直是格格不入。 「请为恋爱至上主义划上休止符吧,拜托各位!」 一整天的肉体劳动明明已经让我累垮了,投入运动的时候却还是能发出宏亮的声音。我这十年可不是干假的。 反过来说,我能够引以为傲的特长就只有反恋爱活动了。我的十年全部都耗费在这项革命上。普通的学生学习技术、建立人脉、和情人交往并结婚的这十年间,我全部都拿来投注在这一件事情上了。 「拜托各位!拜托各位!」 想到过去的这十年,无可挽回的感觉有时候会把我的心脏紧紧掐住。我会感到脑海一片空白。这种日子的我会像是被接著剂黏在被窝里一样动弹不得,也不去打零工,只是盯著天花板哭泣。如果这时候可以发生地震,把整栋屋子连我一起压死就好了。就算这么想,我还是没有胆量亲手结束自己的性命。我非常嫉妒能够上吊自杀的学长。 传单差不多发完了,我的体力也已经来到极限。我今天已经这么努力了,明天就不要去打零工,在房间里休息一天吧。我这么鼓舞自己,拿出最后的干劲大声吶喊。 夜已经深了,行人变得愈来愈少。差不多该收工了──我这么想著正要回去时,有几个年轻人阻挡在我的眼前。 「喂,大叔。谁说你可以在这里随便乱发这种东西的?」 对方拿著我印的传单,语带恐吓地这么说道。我打算无视他直接离开,他的同伴却迅速挡住了我的去路。 「让我过去,我要回去了。」 「喂,上面写『反恋爱』耶。因为没人爱就做这种事,真是丢脸的家伙。」 对于这种浅薄的批判,我早就已经不为所动了。我不发一语,等待他们感到无趣并自行离开。 「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社会才不会变好。别再干这种事了,快滚去为国家工作啦。」 「半夜在这种地方闲晃还找人麻烦的家伙,对社会来说应该是更大的危害吧。」 被不良少年说教让我觉得很可笑,忍不住反驳的我一开口,对方就说出「啊?」这种典型的回应。 「喂,这家伙是不是太嚣张了?」 围绕在我周围的不良少年开始逼近我。我感觉到危险,往戒备比较单薄的地方冲出去,却马上被追上并推倒。 对方把脚用力踩在趴倒在地的我头上。 「恶心的臭宅男,别以为你可以平等地跟我们说话!」 我的头部侧边被使劲踢了一脚。接著,我的身体也受到一连串无情的攻击。一旦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就无力反抗了。 即便遇上这种情况,我相对之下也算是冷静的。毕竟我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私刑,而且就算因为对方下手过猛而死,其实也正合我意。 出没在这种闹区的叛逆年轻人也不过是家里有爸比和妈咪等待的小少爷罢了。 「喂,他不动了耶。」、「惨了,下手太重了吗?」 我动也不动,就听到他们这么说,停止继续踢我。 「阿武那一踢太用力了吧。」、「就是啊,太狠了。」、「喂,等一下啦,怪我喽。」 他们开始互相推卸责任,已经没有人要继续攻击我了。 小混混逃走之后过了一阵子,我都没有起身。我以为身体的痛楚和柏油路的冰冷可以带我离开人世,所以才想要任由命运摆布。但是不论我怎么等待,我的意识仍旧清醒,被踢过的地方阵阵作痛,鼻血更让我难以呼吸,十分不舒服。 我慢慢坐起身,把掉在地面上的传单捡起来搓揉变软,用来擦拭鼻血。嘴巴里面也破皮了。我吐出一口口水,口水在自动贩卖机的灯光照射下发出暗沉的红色光芒。 事情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那个……你还好吗?」 我坐在地面上进行急救处理的时候,有人对我这么搭话。反正一定是个沉醉于「亲切的自己」的善良公民吧。我在心里这么想著瞧不起声音的主人,但还是收下对方递出的小包面纸来擤鼻子。 「……谢谢。」 我没有看对方的眼睛,姑且道谢,声音的主人就发出「啊」的一声惊叹。 「你是……高砂吗?」 被叫到名字的我大吃一惊,抬起头来。 「领……家……?」 我面前的人是──领家薰。 「高砂,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你。」 她穿著一身笔挺的套装。是一直卖力工作到这种时间吗?还是正参加完聚会呢?不管是何者,都和我这个打零工维生的人相差太多了。 领家弯起穿著丝袜的脚,蹲下来用手帕擦拭我脸上的血。她的表情很复杂,好像在担心我,又好像为偶然与我再会的事感到高兴。她的五官带著成熟的气质,多了一份高中时不明显的性感,非常有魅力。我生锈的心被迅速融化,睽违十年后再度开始鼓动。 「领家……」 「嘿,嘴巴别动……」 我暂时闭上嘴巴,交给她处置。我那么渴望再次见到她,却不知道见到她之后该说些什么才好。看著变美的她温柔地照顾我,我拚命转动自己的头脑。 「好,这样应该可以了。明天早上先观察伤口的情况,觉得哪里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去看医生喔。」 「啊,好……我会的。」 我心不在焉地回答,领家就大吐了一口气。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领家像是遥望远方似的眯起眼睛,这么说道。「自从高中毕业以来,你一次都没有联络过我。我好几次都想主动打电话给你……但是一想到你可能是放弃了我这个无能的议长,我就会阻止自己。」 「我怎么会……」 我正要出言否认,领家就静静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当时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会解散,完全是我的错。我或许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资格谈论反恋爱。」 听到领家这么断言,我无言以对。经过了一段尴尬的沉默,我为了维持场面,决定先确认现状。 「领家,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吗?我现在是个普通的社会人士。」 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不,我是说运动……你在哪里继续反恋爱运动?」我问。「你看这个传单就知道,我还在继续。虽然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但是如果能 第4章 采用文艺手法的反恋爱宣传之效果与实践 某天午休,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地下社办聚集著除了领家以外的四个人。有人吃饭,有人午睡,有人看漫画,每个人都很放松。被现充占据的午休教室没有我们的空间,这里对我们来说是校园内唯一的绿洲。 在这个平静的气氛中──门的金属零件发出受到摩擦的高亢声响,随后有一如往常的怒吼响起。 「现充爆炸吧!」 我们望向入口,看到这个社团的议长兼我的同班同学──领家薰站在那里。她的脸因愤怒而涨红,肩膀正在不断颤抖。 她发出「砰砰」的粗鲁脚步声走向自己的固定位子,把双手放在桌上,倾身向前扫视众人。 因此我只好一如往常地发问: 「……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闻言,领家深深点头,像平常一样开始吐出一连串的怨言: 「问得好!虽然过去我曾多次爆发对现充的愤怒,却从来没有见过像今天一样令人忍无可忍的事! ──午休时,我和往常不同,待在教室里。与我共事的各位应该知道,我在班上并没有朋友。因此,在午休时间失去容身之处的我总是会趁早撤退到这间社办──可是,今天情况不同。我很在意一名女学生,所以不愿意走出教室。原因完全是出自于她手上的一本书。那是我在国中的时候遇见,就不断反覆阅读直到封面磨破,随时放在身边的一本小说。过去我一直渴望找到能够懂得这本书有多好的朋友,但不管我怎么等,那个人都没有出现……可是,终于有机会来临了!她今天早上一来到学校就从书包里取出那本书,拉起书签线开始阅读。我有种命中注定的感觉。不要说是下课时间了,她连上课时间都沉浸在那本书里,用惊人的速度不断翻页。那本书就是有这么大的魅力,她是个内行人!我这么想著,非常高兴。我无法按捺住想跟她说话的冲动。可是我天生的胆小个性和不想妨碍她读完书的心情阻止了我。然后时间来到午休──她读完之后大吐一口气,阖上了书。我非去不可,此时不搭话,更待何时!我这么鼓舞自己,从椅子上站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男学生走到她身边,用轻浮的语调对她说话了! 『那本书怎么样?』、『啊~抱歉借了你的书还这么说,其实我看不太懂。话说,这也太难懂了吧?』、『就是啊,我也看到一半就腻了。我还想说女生可能会懂……没办法了,卖给旧书店吧。』 那是她跟男朋友借的书!而且两个人都丝毫没有理解那本书真正的价值! 就因为有这种缺乏感受性和理解力的大脑,才会相信恋爱这种骗术,被社会压榨! 现充爆炸吧!」 这么说完的领家无力地垂下头。她的眼神很空虚。 结果只是领家单方面对她抱持期待,然后幻灭而已。可是我可以深切体会她的心情。 「不可原谅。」、「现充只懂得『给父母的感谢』和『想你想得浑身颤抖』……要看懂小说是不可能的。」、「小薰,我也会看那本书的,我们再一起分享感想吧!」 社员们纷纷出言安慰,领家才终于抬起头来。 「我一定要将这股愤怒转化成推动革命的能量!」 她这么说完,大家就带著义愤之情点了点头。 我所隶属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正如其名,是否定恋爱,日日努力推动全人类非现充化的社团──话虽如此,我们的活动规模很小,而且也总是失败。 社员目前有五名。给人沉默的印象,内心却暗藏热情意念的一年级女生西堀优;身为网球社王牌的一年级男生濑崎涉;傲人的胸围魅惑无数男子的二年级女生神明茜;再加上我高砂以及领家薰,组成总共五个人的精锐部队。也可以说是人手不足。 虽然情况绝非一帆风顺,但我们不管失败几次都会再站起来。直到名为「恋爱」的幻想从世界上消失,所有男女关系被破坏殆尽为止,我们都只能不断迈进。 以领家所说的话为契机,大家开始提出各种反现充的方案。但是全部都缺乏实用性,导致议论停滞不前。 这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西堀忽然这么提议: 「小说的仇,就用小说来报。」 虽然她说得很简洁,却引起了大家的兴趣,于是我们都等著她继续说下去。西堀接著在书包里翻找,取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摊开给我们看,并且说道: 「文艺社团有主办一场学生小说比赛。我们就写反恋爱小说参赛,拿下金奖。得奖作品会在校内广泛流传……效果极佳。」 虽然语气跟往常一样平淡,她的眼神里却充满了对这个提议的自信。 「原来如此,真是个好主意!一听到这个计画,我就不会想采用其他的方案了,马上开始著手进行吧!」 领家兴致勃勃地这么说,其他两个人也表示赞同。 「这个计画的角度不同于以往,很不错呢。」、「我们要开创反恋爱文学了呢!」 虽然大家很高兴,在我看来却像是痴人说梦。 「等一下,如果要让这个作战成功,就一定要得奖才行吧?……我们之中有人写过小说吗?」 听到我的问题,现场一片寂静。果然没有人写过。 「太不切实际了。我们应该用更直截了当,而不是这种绕远路的方法……」 「遇到什么事就先否定是你的坏习惯,高砂!我们的智慧足以主动发觉恋爱的愚蠢,肯定能够写下名留青史的大作!」 「……具体来说是谁要写?」 「这……这个嘛……我知道了,大家一起写吧!没错,就是所谓的接龙小说。就算一个人没办法写长篇文章,只要写五分之一就轻松了。好了,开始吧!」 领家这么说,硬是继续讨论下去,决定好流程。 顺序是领家→西堀→濑崎→神明学姊→高砂。最后一定是我要承担所有的后果。 「详细内容就交给每个人自行发挥,我们来决定好大纲吧。一定要选一个受年轻人欢迎的题材!」 经过一番热烈的讨论,我们决定以现在很受欢迎的「异世界转生」为主题……这和反恋爱有什么关系?我实在是一头雾水。 「将『反恋爱』这个重大议题融入流行之中,这绝对会是一部名作!」 领家充满自信地这么说道。我完全不懂她的自信从何而来,其他的社员却连连点头赞同她的话。大家都很有干劲。 「期限也快要到了,今天就开始动笔吧!首先从我开始。我会写出一段配得上名作的开头,让读者欲罢不能!」 ○ 隔天放学后,睡眠不足的领家带著深深的黑眼圈,把她昨晚不眠不休地写好的原稿发给所有人。 「……因为主题是异世界转生,所以我写了转生到异世界之前的日常生活和转生的契机。接下来就交棒给西堀了。」 领家只说了这些话,就应声趴倒在桌上。于是西堀和神明学姊送她到社办里附设的床上躺下。 ──以下是原稿的内容。 芳一睁开沉重的眼睑,看见一丝光线从窗户照射进来。在空中飞舞的尘埃使光线凌乱反射,描绘出闪闪发亮的乳白色线条。没有钱购买遮光窗帘的芳一将瓦楞纸贴在窗户上代替,但不论如何,光线总是会从缝隙或是不知不觉中出现的洞照射进来。 芳一坐起上半身,发现有某种东西黏在手肘上。因为在榻榻米上铺报纸睡觉,睡著时流的汗水便让纸张黏到了身上。真是可恨。芳一这么想著粗鲁地扯下报纸,便响起了纸张破裂的声音。也因为有起床气,他不断撕扯纸张直到腻了为止。 把代替窗帘的瓦楞纸拆除,不 到三坪,阴郁又狭窄的房间便现出原形。总是一片漆黑还比较好,芳一这么想。他看了看手肘,发现刚才黏到的报纸将一部分的文字转印到皮肤上了。几年前,工地的工头就是因此给他取了个「无耳芳一」(注:出自怪谈《无耳芳一》中,故事的主角芳一在身上写满经文,避免被怨灵看见)的绰号。自从那天以来,就再也没有人用本名称呼过芳一了。 早上一起床便前往工地,不断工作直到太阳下山,然后筋疲力竭地倒头就睡。这就是芳一的日常生活。这种生活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芳一也曾经如此自问,而他得出的答案总是只有一个:这种生活会持续到永远── 和大多数的年轻人一样,芳一当然也曾有为梦想燃烧热情的时期。芳一的母亲在他国中的时候就因为恐惧丈夫的暴力而失踪,气得发狂的父亲对路人施暴,因此遭到逮捕。所以他当然就不得不放弃高中升学,才国中毕业便开始工作。对这样的他来说,唯一的心灵支柱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惠了。从小时候开始就是邻居的芳一和小惠在义务教育的期间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到了考高中的季节,以前成绩很优秀的芳一就像是把小惠当成自己的代理人一样,热心地教她功课。放榜时,喜极而泣的小惠拥抱芳一,然后用自己柔软的双唇亲吻了他。这份温暖让芳一感到飘飘然,于是下定决心对她说道: 「我要好好存钱,去考高中程度检定考,用自己的钱和你一起读同一所大学。」 听了这番话的她落下斗大的泪珠,更加用力抱紧芳一的身体。从此以后,芳一都会回想她当时传递过来的微热,当作生存的粮食。 可是现实生活没有那么容易。工作了一整天才回到家的芳一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念书。就算努力翻阅参考书,上面的文字也无法停留在脑中,只留下无尽的空虚。焦虑和烦躁侵蚀著芳一。最后就连工作时也无法集中精神,诸事不顺的感觉令人心烦,使他的身心一天比一天更憔悴。 国中毕业后经过一年半的某一天,被工地监督狠狠打骂一顿的芳一为了寻求心灵慰藉,来到自己以前住的房子。自从毕业后搬到便宜公寓以来,他是第一次回到这里。 房子的门牌已经变了。在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家里,现在有别人筑起了一个幸福的家庭──这个想像让他感到难以忍受。芳一的双眼像是要寻求救赎一样,望向斜对面的小惠的家。只要能看到她一眼,自己说不定还能再站起来。再次从她那里获得活力……抱持著淡淡的期待,芳一伫立在傍晚的路边静静等待著,终于等到了小惠。 她优雅又乖巧地坐在某个男生骑著的脚踏车后座。 「啊,这里就是我家。」 她用和国中时一模一样的声音这么说,剎车就发出高亢的刺耳声响,让脚踏车放慢速度停了下来。 「谢谢你送我回家。」 小惠这么说完,那个男生就下了脚踏车,立起侧脚架并靠近她。 「……我随时都可以送你。」 他的声音很低沉。给人木讷印象的那个男生和国中时就停止成长的芳一比起来,身高高了十公分之多。 小惠把手搭在那个男生的双肩上,踮起脚尖闭上眼睛。那个男生赶紧把脸凑过去,小惠的嘴角就浮现笑容,用额头撞了他的额头,然后噘起自己的嘴唇。两人的双唇重叠了数秒,就像是要享受余韵一样,缓缓分开。 「吶,这其实是……我的初吻喔。」 小惠说道。那个男生一脸害羞地搔了搔脸颊,然后弯起膝盖,主动夺去小惠的唇。 在远处目睹这一切的芳一心脏正在猛跳,整个胃就像是要翻过来似的。明明想要马上逃跑,双脚却彻底僵在原地。那个男生和小惠又甜蜜地喃喃低语了一阵子才道别。 小惠一脸幸福地眯起眼睛目送那个男生离去,就在他的身影消失,移开视线的那个瞬间,她看到了驼著背呆站在原地的芳一。 「……小耕?」 小惠对芳一这么唤道,依旧带著笑容向他跑去。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这个名字称呼自己,芳一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回来啦。对了,要不要到我家坐一下?一起吃晚餐吧。」 经过和那个男生的互动,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雀跃。这对芳一来说是难以忍受的苦痛。 他背对小惠,就这么一语不发地跑开。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回到这个地方…… 大约三年的岁月过去了。芳一听说小惠进了一所还不错的大学。 芳一还是没变,过著每天打零工再花光薪水的生活。可是,其中也有些改变。芳一有了同伴。 他加入了某个政治思想团体。这个团体提倡各种难懂的理想,芳一对详细内容一无所知。可是,实际上要做的事情十分单纯,那就是攻击其他的党派。自从见到小惠以来,这对自暴自弃的芳一来说是最适合发泄暴力冲动的地方。而这个团体也很欢迎他这种可以用完即丢的棋子。 他投入运动,大为活跃的过程中,开始有愈来愈多人知道他这号人物。芳一认为这是一种荣耀。想杀我就尽管来吧。抱著这种心态,芳一听不进同伴劝他搬家的建议,依旧住在那个不到三坪的房间。 这一天,他把从同伴那里借来的十八禁电脑游戏放进背包,匆匆走在回家的路上。芳一的房间里有同样从同伴那里拿到的旧式笔记型电脑。对于只会用来玩旧游戏的他来说,这样的性能就很足够了。好想快点回房间,沉浸到幻想的世界之中。现在我的背包里装著和这个世界不同,允许我生存其中的温柔世界。芳一受到迫不及待的心情驱使,快步抵达玄关,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小惠。她就像是个随处可见的女大学生一样化了妆,穿著平凡无奇的整洁服装。 「小耕,好久不见了。」 变成量产型容貌的她口中编织出的声音就和当年没有两样。一想到这个声音是出自她不知道亲吻过多少其他男人的嘴,芳一就涌现出一股恶心感。 「做什么?」 芳一尽己所能地用冷漠又带刺的声音这么说。听到因为长年的肉体劳动而疲惫不堪的声音,小惠虽然一瞬间退却,还是马上稳稳地回望著芳一的双眼。 「小耕,我听说了……你好像在参加什么奇怪的运动。你现在是敌人的攻击对象,他们还想要杀你对吧。」 「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吧。」 「当然有关系!因为……我们是青梅竹马呀。」 青梅竹马。这句话传进耳里的瞬间,芳一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彷佛沸腾起来。眼前的景象忽然失去色彩,一切都被染成红色与黑色。视野正在不稳定地扭曲著,所有的景物都随著心脏的鼓动而膨胀又收缩。 小惠继续说道: 「吶,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好吗?小耕不适合这样。你不是说过要努力工作赚钱去考高中程度检定考吗?我还在等你……」 愤怒和悔恨都无法形容的激烈感情,在芳一的瘦小身躯里翻搅。就算想要开口痛骂眼前这个无耻的女人,话也会塞在喉咙深处,说不出来。 「拜托你变回国中当时的小耕吧!」 芳一再也无法忍受。他用力一推小惠的肩膀,让她的背部撞上墙壁。可是小惠依然用坚强的眼神回望著芳一。 芳一对那张标致的脸庞吐出口水。 瞬间闭上眼睛的小惠被唾液的飞沫喷到眼睑、脸颊、嘴唇。 我终于下手了! 芳一原本郁闷的心因为这次的暴力而豁然开朗。正如字面意义地唾弃自己过去珍惜的事物,这种使人腿软的不安让他产生难以言喻的快感。 静止的世界开始猛烈回转。现在芳一的眼里,一 切都闪耀著鲜艳的色彩。 芳一丢下被吐了口水而呆站在原地的小惠,没有回到房间,而是跑了出去。 现在的我无所不能。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芳一沉浸在这种万能感之中,在阴暗的小巷里狂奔。 他的脚步在不知不觉中往敌对党派当作根据地的大学前进。要我杀几个人都行。芳一单手拿著在半路上的工地捡到的铁管,像子弹一样往前冲。 ──身体的热能被坚硬又冰冷的地面逐渐吸收。因为嘴里有种颗粒感,芳一这才认知到自己正倒卧在地面上。他尝到了血的味道。就算想使力,身体的每个部位也都毫无反应。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意识的?芳一穿过校门,开始往据点跑去的瞬间,后脑杓就被猛殴了一下。 「真是难缠。」、「这家伙就像蟑螂一样。」 大概是注意到芳一醒了过来,附近出现这样的声音。 随后,马上有沉重的痛楚来临。身体的各部位正在遭受轮流殴打。对于已经感觉不到刺痛的状况,芳一反而心怀感激。意识逐渐消失的过程中,他最后想到的是「结果我还是没有玩到跟别人借来的游戏」这种无聊小事。 没办法呼吸了。血液从鼻子接连喷出。视野被染成一片模糊的红色,芳一再次逐渐失去意识…… 太沉重了。有必要把故事写得这么阴郁吗?转生的原因就用突然被卡车撞到之类的情节就行了吧。其中很明显包括领家个人的强烈怨念。 故事里的确加入了经常出现的些微宅要素,但最后那一段怎么看都是随便多加上去的。 「这实在有点……」 我这么说著,正要提出逆耳的忠言时……其他社员却大为赞赏。 「没有比这更好的开头了。」、「让读者带入情感的效果非常好呢。」、「一看就知道恋爱果然不是好东西!」 受到其他人的声音影响,我正要说出口的批判又缩了回来。是我的感觉异于常人吗?我不禁怀疑。 这时候,负责写下一段的西堀气势十足地站了起来。 「前面的人写出这么好的品质,我觉得压力很大。同时也很高兴能接著写下去。我一定会写出配得上这段开头的后续。我今天要马上回家,快点开始动笔。」 她带著闪闪发光的眼神强而有力地说完,马上提起书包对我们敬了一礼,就这么离去。 ……没问题吧?虽然怀抱著极度的不安,我能做的也只是凝视著她离去的背影。 ○ 隔天,睡眠不足的西堀摇摇晃晃地走进社办,一把手上拿著的一叠纸张放到桌上,就马上累倒了。 「得……得意之作……」 用硬挤出来的声音这么说完,使尽最后一丝力气的她就再也动不了了。神明学姊和领家合力将西堀送到床上,然后所有人复印一份原稿,开始阅读。 内容如下。 呜……嗯嗯…… 我的脸好像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身体似乎也和平常不太一样…… 我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睑,发现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我的头上。 这个东西有凹有凸,不知道是什么。不管怎么样,我决定先摸摸看。 我伸出手触摸膨胀的部分,触感很柔软。好奇的我重复摸了好几次…… 「呀啊啊!」 我的头上传来这声尖叫,压在我身上的东西就突然动了起来。 看来这似乎是人类的身体。而我刚才揉捏的部位是…… 按住自己胸部的女性眼泛泪光地瞪著我。接著,一个巴掌飞了过来,啪的一声打中我的脸颊。真的好痛。 「对……对不起,那个,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慌张地这么辩解,这名女性似乎能谅解我,红著脸点了点头。 「……也对,是我失礼了。而且……反正我们都是女孩子嘛。」 都是女孩子?不不不,等一下,我可是男儿身啊…… 我这么想,这才回想起自己身体的异样感。这么说来,我讲话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高。 我心想不会吧,伸手往下摸索,才发现不见了。 本来应该在那里,从出生开始就陪了我二十年的伙伴消失了。 相对地,我多了其他没见过的器官。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开始回溯自己的记忆。我当时被铁管痛殴了一顿……我不是死了吗? 「那个,我……看到你倒在路边,所以正在照顾你。」 这个时候的我终于有办法冷静地观察她的容貌。晶莹剔透的雪白肌肤和脸颊上的朱红气色十分相衬。她的五官很深邃,羞涩地噘起的嘴唇有点厚度,非常性感。柔顺的栗色长发绽放著神圣的光辉。 我从来没有见过此等美女。不过最让我惊讶的,其实是她的打扮。 她穿著修女的服装。她穿起来并不像是在玩角色扮演,行为举止也像是真正的修女。不,我其实也没有见过真正的修女,但她却散发出一种「真的是修女」的气质。 修女的手从胸部上移开,那丰满的隆起便摇晃起来。服装看起来明明就是用坚硬的布料做成的,却能推挤出这样的大小──胸部检定准一级的我可以断定,她的胸围有g罩杯以上。 我刚才摸到了那对巨乳……一想到这里就让我的血液开始沸腾,但平常应该会有反应的地方却毫无反应。它已经消失了。 我试著触摸自己的胸部,虽然不明显,但确实有隆起。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和平常粗糙的触感完全不同,皮肤光滑又细致。 ……我完全变成女人了? 真是莫名其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好意思,我好像没有什么记忆……那个,可以让我看看这个地方的地图之类的东西吗?」 我这么问,她就有点愣住了,但还是笑著回应我: 「呃……这里只有世界地图。我去其他地方找找看。」 「不,世界地图也可以,请让我看看!」 她从柜子里取出世界地图给我看。地图上的大陆是我从未见过的形状,还有我没听过的国家名称,而且世界是平的,还位在奇怪的巨大动物背上。 ……看来这里并不是我所知的世界。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的身体已经变成女人了。 看到不知所措的我傻傻地遥望远方,修女讶异地投以尴尬的笑容。 我住在修道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我渐渐开始了解关于这个世界的事。这个世界似乎存在著一种称为魔法的神奇力量。而且外面好像有会攻击人类的魔物横行,要从这里移动到都市是要赌上性命的。这里的常识和我以前生活的世界截然不同。 不过,即便是在这个世界,人类所做的事情仍然一样。大家都沉浸在恋爱中,互相陷害或欺骗,降低彼此的生产力。连这种可悲的地方都相同,我虽然安心,过去的嫌恶感却也因此复苏。 这间修道院隔绝在俗世的污秽之外。修女过去都经历过不幸的遭遇,同样没有遇到好父母的我可以深切体会她们的感受。听过她们的谈话,我直觉发现世界上有名为恋爱至上主义的魔头在作恶,靠著控制人心,在背地里策划著某种邪恶的事。我原本生活的世界说不定也有类似的情况。 反正是捡回来的一条命,我决定奉献出自己的一生来打击邪恶。修女们虽然曾阻止我,但看到我丝毫不让步的态度,她们最后也转而支持我了。 出发的前一天,一开始发现我的修女──廿西钻进了我的被窝。 「芳一……你真的要走了吗?」、「……嗯,我已经决定了。」 廿西再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只是伸手过来紧紧抱住我的身体。她所散发的甜美香气搔弄我的鼻腔,逐渐融化我的内心深处。 (删除) 结果那天直到朝阳升起,廿西都不让我睡,于是我只好揉著惺忪的睡眼踏上旅途。大家都哭著为我送行,廿西却没有出现。 走了约半里路,我回过头来。自从出发以后,我就一直觉得有人跟著我。 「……廿西,你在后面吧?我已经发现了。」 我说完,偷偷跟踪我的廿西穿著旅行服装,一脸害羞地从暗处走出来。 「这会是一趟艰辛的旅程……这样你还是愿意跟我走吗?」、「是的!」 廿西高兴地回答,跑过来挽起我的手臂。唉,看来我晚上暂时是不能好好睡觉了…… 为了搜集情报,我们决定先前往首都。 途中有一座茂密的森林,我们在里头迷了路,不知如何是好。森林里视野不佳,罗盘又往不同的方向胡乱旋转,根本派不上用场。 就在我们陷入危机的时候,远方传来某种声音。有人在说话。对方说不定知道该往哪里走。 我们往那个方向跑去,发现有两个人影正在和巨大的半兽人对峙。 其中一个人是女性,身上穿戴著骑士的盔甲。带有光泽的黑色长发随著动作摇曳著。她那对大大的双眸狠狠地瞪著阻挡在眼前的半兽人。她的气质和廿西截然不同,却也是个我从来不曾见过的大美人。 另一个人是带著一张路人脸的男人。他似乎是那位女性的护卫,但似乎不甚可靠。 「芊黑,你后退!」 说完,男人踏步向前,对半兽人挥剑。可是他那虚弱无力的剑法被敌人轻易躲开,男人的脖子就像纸片一样被半兽人挥舞的柴刀无情地砍断,头颅飞了出去。 「高砂!」 女骑士这么大叫,但没有了头颅的身体根本无法回答,就像断了线的傀儡一样颓然倒下。 这个时候,女骑士被半兽人捉住了。半兽人露出色眯眯的笑容流著口水。女骑士那高贵的脸庞因屈辱而扭曲。她柔顺的黑色长发被半兽人那丑陋又粗糙的手抓住了。她一闭起那双大眼睛,纤长得令人惊讶的睫毛便随之摇曳。睫毛的前端现在已经被泪滴沾湿。 「唔……杀了我吧!」 名叫芊黑的女骑士用颤抖的声音这么喊道。可是半兽人依然带著色眯眯的笑容。它接下来应该是打算凌辱她吧。 我和廿西互看一眼,点了点头。虽然素不相识,我们也不能就这样对芊黑的危机视而不见。 廿西用双手举起铁管,趁机往半兽人的后脑杓猛力一敲。半兽人一瞬间失去意识,就这么放开芊黑。 我在这段时间内抱著她移动到安全的地方。然后我朝蹲在地上手按后脑杓的半兽人投掷出我原本的世界的智慧结晶──高科技兵器.火焰瓶。这是从异世界转生过来的我才能够办到的超现代化攻击手段。 啪铿!瓶子发出响亮的声音碎裂,火焰熊熊燃烧。 半兽人一边发出临死惨叫,一边在火焰中拚命挣扎。可是过了一阵子,或许是喉咙被烧坏了,它停止惨叫,蠕动的身体也静止下来。科学获得了胜利。 「谢……谢谢你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答谢才好……话说回来,我从来没有见过那种招数,请问是哪里流传的秘术吗?」 终于放心下来的芊黑这么问道…… 「这是极东之地流传的武术,源自称为激进派的流派。」 而我用这种方式随便回答。 我们邀请深感佩服的芊黑,三个人一同旅行。我们把横死街头的高砂和半兽人一起烧掉,藉此悼念他。 很凑巧地,芊黑也和我们一样是为了「反恋爱」而出外旅行。大名鼎鼎的占卜师崎.濑指名她为「唯一有可能完成反恋爱革命的人物」,于是她才为了打倒在这个世界散布恋爱至上主义的魔王而踏上旅程。那名占卜师所派遣的高砂负责在她身边指引路途,却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帮上什么忙。我们的同行似乎让她打从心底感到安心。 多亏有芊黑的辅助魔法,好不容易走出森林的我们决定在一阵子没见到的星空下扎营。 「芳一要和我一起睡!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 「这是什么话,失去护卫的我很没有安全感,芳一当然要陪著我!」 廿西和芊黑从两边拉著我的手,吵得不可开交。 啊哈哈……这下子前途堪忧了。 ……该怎么说呢?真是惨不忍睹。 吐槽点太多,我已经不知道该从何吐槽起了。 首先,内容太偏重于西堀本身的愿望了。为什么主角会突然变性啊,也太不合常理了吧。而且主角的个性在转生前后简直是判若两人。芳一根本就不是会说「啊哈哈……」的角色。为了建构蕾丝边后宫,一切都太牵强了。风格和文笔都变化得太大,而且连视角都在不知不觉间从第三人称变成第一人称了。 不只如此,设定也未免太随便了吧。光靠铁管和火焰瓶,能够赢过使用剑与魔法的居民吗?而且这种攻击手段也没有什么科学要素,根本就很原始吧。 再来是登场人物。以社员为蓝本设计的廿西=茜(神明学姊)、芊黑=薰(领家),我还可以勉勉强强让步。为什么就只有高砂是一字不差地直接用我的本名啊。而且才出场一瞬间就被半兽人宰了,之后的对待也很过分。别把我拿去跟半兽人一起火葬,要送行也稍微庄重一点吧。 还有,卖肉情节毫无疑问要删除。 这份原稿的吐槽点实在太多,一旦开始列举就没完没了,其他社员的反应却是…… 「如此革新!简直可以一统天下!」、「我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就是想看这样的作品,这篇文章会为创作界带来一股崭新的风气!」、「一定会得奖的!」 结果是一面倒的好评。领家一开始所写的风格荡然无存,她却是最为赞赏的一个人,甚至还颤抖著说:「我让未来的文豪觉醒了呢……」 濑崎手握西堀的复印原稿,站了起来。 「接下来轮到我了呢……就像西堀同学昨天所说的,我也觉得压力非常大。可是,我会竭尽所能去写的!」 他平常总是很冷静,今天却用相当热血的语调这么说道。 ……这下子前途堪忧了。 ○ 隔天。就跟其他人一样,濑崎彻夜赶稿。我们用折叠椅排成一张床,让他睡在上面之后开始阅读他的原稿。 为了报告高砂的死讯,我们首先前往他出生的村落。 我们一走进他那简陋的老家…… 「哥哥回来了吗!」 就听到一个声音,有一个少女活泼地冲出来。她是高砂的妹妹,名叫女立里。她似乎没有双亲,一直和高砂相依为命。芳龄大约十岁,是个充满健康美的理想少女。 我将高砂的死讯告诉女立里,她便情绪崩溃,用双手摀著脸号啕大哭。她悲痛的模样让我于心不忍,于是我弯下腰来,温柔地对她说道: 「小姑娘,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你要坚强地活下去……对了,我就代替高砂,成为你的姊姊吧。我想要成为你的心灵支柱。」 我说完,女立里便渐渐停止哭泣,用力点了点头,然后紧紧握住我的手。就这样,女立里加入,成为我们的旅行同伴。 虽然女立里外表年幼,但可不能小看她。女立里的动作比我的任何一个同伴都还要俐落,我们一开始教她魔法,她便进步神速,现在已经成了我们的主要战力了。魔法之中有好几种体系,据说根据每个人天生的素质,擅长或不擅长哪种魔法几乎是一生下来就注定的了。可是女立 里并不符合这种常识。不管是什么种类的魔法,她都能使用得比任何人都熟练。 某一天,我们又再次遇到半兽人。而且这次不只一只,而是好几只的群体。高砂遭到屠杀的记忆在脑海里复苏,让我们吓得双脚僵硬,无法动弹。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女立里独自勇敢地面对敌人。 「嘿!」 她把路边捡到的棍棒当作魔杖一挥,前端便迸发出七彩的火花。分成好几道的火花最后集结成一束巨大的火柱,猛烈地翻腾著往天上飞升。这道火光冲破云层之后,幻化为龙的形体并归来。 女立里一挥舞棍棒,火焰龙就随著她的指挥自由舞动。半兽人看到她这个模样,害怕得四处逃窜,但龙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追上它们,一一将它们吞噬。攻击后也没有留下任何残渣──真是惊人的威力。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魔法。女立里的能力不要说是超越哥哥高砂了,我觉得甚至在这个世界的所有魔法师之上。 我的职责就是将女立里的英姿深深刻划在眼里,详加记录,并传达给后代的子子孙孙。我就是为此才转生到这个世界的──我领悟到自己的天职,发誓永远效忠女立里。 根据芊黑从占卜师那里听说的情报,我们要前往一座随时喷发烟雾,名叫「魔山」的诡异山区。据说我们应该打倒的魔王就在那里。当地人全都阻止我们入山。可是我们肩负著埋葬「恋爱」的使命,不能这里停下脚步。 就在即将到达那座山的某一天,我们为了养精蓄锐,决定在山脚下的温泉地借宿一晚。这里是个宁静的地方,周围没有人烟,河床上有温泉涌出。 我们马上脱掉衣服,打算用温泉洗去累积的疲劳。 「芳一要和我一起洗!」 「你说什么!保护骑士才是芳一的职责,她应该陪著我!」 老女人摇著胸部大声争吵,可是我对她们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帮女立里脱掉衣服,我把她绑成两束的头发放下来,带著年轻气息的滑顺长发便随风飘逸。我捧著她那头长发,和她一起浸泡到温泉里。我们自然而然地抱住对方,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健康的汗水气味和少女特有的柔和甜香搔弄著我的鼻腔。水蒸气让她的脸颊带著湿润感,微微泛著红晕。我忍不住用手戳弄她的脸颊,手指就被惊人的弹力推了回来。我的恶作剧让女立里生气了,她眼神朝上瞪著我并噘起嘴,却又马上开心地笑了起来。多么惹人怜爱的女孩。她的眼睛很大,框起双瞳的眼睑正因为舒服的温泉而眯起。这名少女慢慢闭起眼睛,把头部的重量靠在我的胸前。 「姊姊……」 ……没错,她再怎么可靠,终究还是个年幼少女。就算表现得好像已经克服了失去兄长的悲伤,但她这个年纪本来应该要在父母身边快乐地生活才对。我必须成为她的心灵依靠。 我不理会还在争吵的廿西和芊黑,与女立里紧紧相拥。女立里的头部夹在我的乳沟之间,她使劲用脸磨蹭著我的胸部。她现在或许是在想念自己已经过世的母亲吧。我把手放在她头上,轻轻梳弄她的头发。女立里的眼角落下一滴泪珠…… 业障太重了。 濑崎也和西堀一样,内容太偏重于自己的愿望了。首先是少女一出场,主角就极度轻视原本的两个女角色,甚至还叫她们老女人。而且,有哪个妹妹听到突然前来告知哥哥死讯的陌生女人说「当我的妹妹吧」就会马上答应?你可不要太瞧不起小女孩了。 不只如此,未免也把小女孩写得太强了吧。她这么强,根本就不需要其他的成员了,给我考虑一下强弱平衡啦。 还有突如其来的温泉桥段。竟然刻意利用主角变成女生的设定,业障真的太重了。我有点跟不上剧情发展的感觉。 ──可是,其他的社员果然还是给予高度评价。 「藉由描写失去亲人的悲伤,让故事变得更有深度了!」、「大姊姊和小萝莉的配对走在时代的最前端。他感知流行趋势的嗅觉实在是不容小看。」、「我都好想帮女立里加油了呢!」 我已经无法相信任何人了。有问题的究竟是我,是其他的社员,还是这个世界本身呢……我忍不住开始思考这种深奥的问题。 「接下来轮到我了,我可不能输给大家!」 神明学姊一改平常柔和的态度,显露出不服输的意志,然后离开社办。 ○ 隔天,我们照例把神明学姊送到床上,然后开始阅读原稿。 而故事内容如下。 strub式的齿轨铁路铺设到山腰,据说一天有三个往返的班次。我们在山脚下的车站买便当当作早餐,搭上七点五十七分发车,通往六合目(注:日语中「一合」指的是从山脚到山顶的十分之一路程,「六合目」即为从山脚往上数的第六段区域)的列车。 这里毕竟是当地人畏惧的山区,因此乘客很稀少。即使如此平常似乎还是有人使用,所以有几个人搭乘。这让我们没有什么前去一决死战的感觉。 我向坐在一旁的位子上伸长双脚的老妇人搭话,她说自己要去摘山菜。 「这种地方摘得到山菜吗?」 「是啊,因为没有什么人会去,所以摘得到品质很好的山菜。可以卖到不少钱。」 听到老妇人这么说,我深感敬佩。新闻经常出现有人因为采山菜而出意外的消息,应该是因为这种危险的地方本来就会生长许多优质的山菜吧。虽然是赌命的工作,老妇人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紧张。对于经年累月的历练所到达的境界,我们这些年轻一辈只能赞叹。 这座山远远看似寒冷又单调,从车窗却可以见到十分丰富的变化。登山铁路稳定地往标高三千公尺的山上行驶,沿路上的植物迅速往后方飞逝。这里即便到了我以前居住的世界的林木线高度,依然生长著高大的树木。看来这里的植物生命力非常强韧。其中似乎还有品种会吸收山顶排放出来的瘴气作为养分,实在顽强。 另外,这里不时出现的魔物也让我们大开眼界。刚才那位老妇人用熟练的手法捉住企图靠近车厢攻击乘客的山野哥布林,直接将它放到车厢内附设的火炉内烧烤。根据她的说法,这一带的魔物摄取了充分的营养,味道相当鲜美,趁还活著的时候烤熟,肉质就会十分软嫩。我们也协助她处理食材,共享美食。虽然吃起来类似鸡肉,却带有一点特别的辣味。只要习惯了,甚至会让人吃上瘾。 列车行驶了大约三个小时后,正好经过这条路线的最陡坡度370‰。‰这个符号指的是千分率,是标示坡度时经常使用的单位。要换算成角度时,只要除以一千并取其反正切函数即可。日本的信越本线横川~轻井泽之间的碓冰峠66.7‰的数字就很有名。这段区间到昭和三十八年都是abt式,后来到平成九年则是以连结多辆电力机车的黏著方式运行,但为配合北陆新干线的部分开通,可惜已遭到废止。现在通往横川的路线是jr信越本线,从轻井泽开始是信浓铁道的信浓铁道线,横川~轻井泽之间则要搭乘公车移动。 回到正题。登山铁路不断往陡坡上方驶去。鲜少有人在途中的车站下车,不过因为视野辽阔,有许多人会趁停车时间到月台上稍事休息。我们也同样下车呼吸外头的空气。 停车时,我们与行驶反方向的列车擦身而过。其中有零星的乘客,但不知道是哪些人。有人住在山上吗?还是到山中小屋过夜的人呢?又或许是在魔王手下工作的人结束夜班后归来。众人这么想像,正在讨论时,发车的铃声便响了起来。 十二点四十八分,我们抵达了位于六合目的终点站。从这里开始就要不断徒步往山顶前进了。 据说过去直到山顶附 近都有铺设铁路,但是因为收益不足,因此遭到废除。我们决定沿著荒废的轨道前进。 有时候看到残留下来的铁轨杂草丛生,虽然令人不胜唏嘘,同时也有种可靠的感觉。大自然将文明所留下的伤痕吞噬殆尽,加以同化。我们又重新认知到自己的渺小。 (内容太冗长,因此中间省略) 我们似乎在不知不觉间通过了云层,往下一望就能看见一片云海。远近感因此消失,让人产生一种身在迷你布景中的错觉。 肚子也开始饿了。我们在大小适当的岩石上坐下,吃起在六合目的车站购买的便当。这些山菜或许也是那位老婆婆所采的,滋味丰富,相当美味。 太著重于自己的兴趣了。第一,设定上明明就是一座有大魔王坐镇的山,竟然到半途都可以搭火车前往,也太轻松了。而且搭同一班车的老婆婆全身都散发著强者的气息,乾脆邀请她加入队伍吧。 平实的叙述确实有其趣味……但读起来好像一篇游记。 不过,这篇文章也受到其他成员的盛大赞赏。 「透过大自然的描写来对比人类和恋爱的渺小,真是篇好文!」、「文学的一个里程碑。」、「拿这么好的文章来参加学校的比赛似乎有些浪费呢……」 我已经放弃磨合自己和其他成员的意见了。 事已至此,身为最后一棒的我只好把支离破碎的剧情统整起来,想办法把这部接龙小说写成还能看的形式。因为其他四个人随意乱写,加诸在我身上的负担变得相当大,不过收烂摊子总是我的工作,我已经习惯了。 「最后轮到……高砂了!不要害怕失败,放手去写吧!」 领家不负责任地这么说道,但要是连我都放手,这部小说就无法完成了。我必须保持冷静和细心,就算不风光也没关系,把所有的碎片串联起来就是我的工作。 ○ 执笔过程果然一如预料地艰辛,等到我打完最后一个字,朝阳就已经升起了。 当天的课堂全都被我拿来补眠。放学后,我把原稿带到社办,大家都满心期待地读了起来。我坐在椅子上打盹,等待其他人看完原稿。 我们抵达山顶时,看见这里确实有一栋类似堡垒的建筑物突出在火山口之外。可是,就算我们靠近,里面也没有任何反应。我试著往围墙内投掷火焰瓶,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进去,里面却彷佛一座废墟。看起来自从这里被弃守,至少已经过去十年了。 「……魔王不在这里吗?」 芊黑说道。根据占卜师的情报,魔王应该会在这里指挥手下支配人类才对。 廿西使用魔法调查周围的热源,但除了我们四个人以外,就只有鲜红的灼热火山口在散发热气而已。 「总之先去更里面看看吧。没想到占卜师的情报竟然是错的……这样的话,哥哥不就白死了吗……」 女立里沉著一张脸这么说,其他的成员便安静地点了点头。 我们在阴暗又错综复杂的路上前进,一扇有著华美装饰的巨大门扉便出现在眼前。只不过,它已经失去往日的绚烂光辉,变得黯淡无光。 「……我们进去吧。」 女立里就像是要主动作个了断一样,乾脆地这么说著并打开了门。 我们看到挑高的天花板和金属网制成的地面。透过粗大的金属网可以看到底下有一部分的火山口,里面有沸腾的岩浆正在四处喷发火舌。 这个可怕的房间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金属网制成的地面往前突出,最前端放著一只王座。女立里用不稳的脚步走了过去,用手轻轻拍去椅面上的灰尘,然后坐上去。她低著头,明显看起来很沮丧。 「别……别那么难过嘛,高砂的死绝对没有白费,他留下的意志一直都活在我们的心里!魔王那种东西,再找就是了。」 说著,芊黑想要走过去安慰女立里。 「别过去,芊黑!」 我在后方突然大叫,她就吓得颤抖了一下身体,停下来回过头。 「芳一,你怎么可以说出那么无情的话?我们是伙伴,难过时当然要陪伴对方啊!」 「就是呀,芳一你身为她的乾姊姊,为什么要这样……!」 不只是芊黑,连廿西也反对我的作法。 可是,现在我终于确定了。 女立里慢慢抬起原本低著的头──她的脸上带著目中无人的笑容。 锵!一阵乾燥的声音响起,芊黑原本要踏上的金属网脱落了。网子随著重力的引导往下坠落,在十几秒的漫长滞空时间之后被熊熊烈火包围,融化得不见踪影。如果芊黑就那样向女立里走过去,她应该也会落得和那片金属网一样的下场。芊黑的双脚开始阵阵颤抖。 「芳一啊,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女立里用与过去天真无邪的语调截然不同的严肃声音对我这么说。 「……硬要说的话,从一开始就发现了。我随时都提防著你,到了现在才确定。女立里──你就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正是如此。」 女立里毫不犹豫地这么说完,放声大笑。芊黑和廿西都像是失了魂一样,只能在一旁看著露出真面目的她。 我从一开始就怀疑她了。首先是一开始芊黑和高砂旅行的事。明明是为了反恋爱而战,他们却男女一起行动,实在很可疑。意志再怎么坚强,他们终究是人类,应该会萌生爱意。所以我一开始就怀疑他是恋爱至上主义者派来的内奸。 他死后,他的妹妹女立里成了我的乾妹妹。态度转变得那么快,未免太可疑了。而且,她那可以说是全知全能的强大魔力──绝不可能是普通少女能够自然习得的能力。 而我之所以会怀疑她,还有另一个很大的理由。那就是我在前世经历的痛苦记忆。我被自己当作唯一心灵依靠的女人背叛──因此,我变得完全无法信任他人。我随时都怀疑著女立里,还有其他的所有人。这就是我胜利的原因。 「可是就算你早就注意到,现在也已经太晚了。因为你们已经踏入我长年以来所建立的魔法阵之中了!」 女立里说完,弹了一下手指──一瞬间,我们的身体无法动弹。四肢完全不听使唤。除了我之外的另外两个人也维持著刚才的姿势,僵在原地。我们被逼上绝境了。 「呵呵,没想到你们会特地跑来我为了处理掉你们所准备的这个地方……芳一,如果你更早确定我的真面目,情况可就危险了。」 说著,女立里离开王座,向前走来。 「好了,该怎么折磨你们才好呢?就这么把你们丢进岩浆里也没什么意思。」 女立里用愤愤不平的视线瞪了一下廿西的胸部,继续说道: 「……对了,我就用你们来发泄半兽人的欲望吧。等到你们怀了孩子,多少也会听话一点……唔!」 这时候,女立里突然按住自己的喉咙,跪了下来。她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同时,束缚住我们的魔法似乎也被解除了。 「你……你们做了什么……」 女立里痛苦地这么问道,但我们也一头雾水。 我们正感到疑惑的时候,后方有「嗡嗡嗡」的一阵重低音响起。我们回头,发现那扇对开式的大门已经敞开──一名老婆婆站在那里。她就是在登山铁路与我们搭同一班车的那位妇人。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从那名少女身上感觉到邪恶的气息,所以在她吃的肉里面下了毒。看来没有错。」 老婆婆缓缓走向女立里。 「这里有一瓶解毒剂……你愿意发誓不再作恶吗?」 她从胸前拿出一只小瓶子给女立里看,这么说道。虽然音调平稳,但隐藏在深处的压迫感使得在一旁聆听的我都不禁受到震慑。 女立里不甘心地紧咬下唇,用力闭上眼睛。经过一阵子的犹豫,她才慢慢点了点头。 老婆婆一让女立里喝下药,她的脸色就很快地变好了。等到女立里终于可以站起来的时候──老婆婆就用单手抱起她,再用另一只手用力打了一下她的屁股。 「咿呀!」 女立里发出跟她的外表很相衬的可爱惨叫。可是,老婆婆没有理会,使劲打了好几下她的屁股。 打完一百下之后,老婆婆把她放到地上。女立里不断流著眼泪,挨在老婆婆的脚边,频频说著「我不会再这样了,我不会再这样了」。老婆婆抚摸女立里的头,温柔地对她微笑。 后来,女立里被老婆婆收为养女。没有了女立里在背后操弄,全世界的人们终于对恋爱失去兴趣,开始专注在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上,过著充实的每一天。 反恋爱获得了胜利。 人口从此以后急遽减少,最终使人类灭绝。 地球恢复了和平。 (完) 以上就是我所写的内容。我把在西堀的部分出场却又马上领便当的高砂当作伏笔,再反过来利用濑崎让女立里突然加入队伍,女立里实力太强的情节,并反映出领家那段太过沉重的开头所描写的主角内心。最后我让神明学姊的部分突然冒出来的强者老婆婆登场,为故事收尾。 我也知道这样写很牵强。可是要收拾目前的惨状,我只想得到这样的剧情发展。 那么,说到看完原稿的社员──全都面有难色。 「这……这个好像……呃,有点那个。」、「以高砂来说已经很不错了。」、「这个嘛,这样的结尾应该算是满保守的。」、「很常见的快乐结局呢~」 为什么你们只对我这么严格,我要哭了喔。还有,这算是快乐结局吗……? 领家接著说出自己的感想: 「话说回来,这段……小女孩其实是幕后黑手的发展,不会有点太假了吗?」 什么太假,我只不过是反映出真相罢了。有意见就去跟这种闹剧般的现实说吧。 虽然大家有诸多不满,结果我写的文章还是被采用了。 我们直接投稿到校内的小说比赛,等待评选在几周后结束。 然后到了结果发表日──出人意料,我们那篇乱七八糟的小说拿到了银奖。认为一定能够拿到金奖的社员很不能接受,但平心而论,这样的结果已经非常好了。 评审给予的评语如下。 「虽然形式依循近年来流行的异世界转生题材,作者却没有甘于固定的版型,而是以既有的框架作为踏板,作出大幅度的突破。本作大致上可以区分成五个段落。前四个部分所建构出的世界带著精神分裂式的观感,刻意将我们生活在复杂现实世界的实像透过虚构世界的角度鲜明地映照了出来。而最后一个段落折衷处理了前面的情节,将所有的故事串联起来。这段不光彩且强硬,却又半带著超然顿悟的终曲以戏谑的打屁股描写作结。不过,现实又何尝不是如此?在挤满他者的这个庞大社会,我们要顺利存活下来,只能半哭半笑著徘徊其中,同时想办法互相妥协──作者将这种苦恼转化为喜剧的形式,呈现出这篇故事。而分不清究竟是快乐结局还是悲剧结局的最后一句话,更将读者的思考引导至善恶的彼岸──」 ……虽然不太懂,但总之评审对文章的印象似乎不错,令人感激。 那么,说到一般学生的评价,好像也还不错。异世界转生和幻想世界的题材果然奏效了。 不过以作战计画来说,我们不得不承认失败。毕竟描写幻想世界的篇幅太多,「反恋爱」只是突然出现一下,没有发挥到什么反恋爱小说的效果。而且,我们有时候会看到男女以我们的小说为话题热烈地聊天,甚至有种造成反效果的感觉。 其中,我们收到了这样的感想: 「聊著关于这部作品的话题时,我和对方愈来愈了解彼此……现在已经开始交往了。真的很谢谢作者!」 这番话让我们五个人暂时消沉了一阵子。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自己一个人待在地下社办时,空间感觉特别宽敞。 如果只论物理上的面积,当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沿著墙壁摆放的书架上累积著诉说这房间历史的各种资料,很有威严地压迫著房间的面积。桌子安置在正中央,置物柜收纳著我们的武装,还有许多其他杂物堆积在这里,反而给人一种狭窄的感觉。 不只如此,这里平常都要容纳好几名社员。几乎称得上狭隘的那种密集感──正因为有那种闷热感作对比,我现在才会感觉到寂寞吧。 「回想起来,我在这里待得还真久……」 我不禁自言自语。这句话在地下室的天花板和地板之间产生奇妙的反弹。和人多的时候相比,声音听起来特别不同。我已经太熟悉这个房间,甚至能够分辨出这种细微的差异。 等上了高中,我就要舍弃国中以前的自己,度过充实的生活──虽然我带著这种期待入学,却没有半点改变,我依然是孤单一人。我有时会在没跟任何人对话的情况下过完整整一周,偶尔需要对话时,句子也会哽在喉咙出不来。 接下来的三年,我应该会独自悲惨地度过吧──就在我快要放弃的那一年冬天,圣诞夜的那一天,我遇见了她。 「现充爆炸吧!」 领家用尽浑身的力气喊出的那句话,现在也还在我耳边回响。是她的声音驱使我走到这一步。 虽然我一开始与那份危险稍微保持著距离,却还是加入了领家主导的活动。顶著「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这个煞有其事的称呼,我们社团以这间房间为据点,开始执行每一天的作战。 后来,我和领家召集到伙伴,正式开始推动革命。社办也变得愈来愈拥挤,逐步刻划著我们的历史。 不管是哪一个角落,都可以让我想起某些回忆。虽然并非全是美好回忆,即使如此还是一样珍贵。这些大小事替这个表面上杀风景的房间染上了各式各样的色彩。 在没有人来的社办,我兀自呆坐在椅子上,开始回想起以前的事。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自己一个人待在地下社办时,空间感觉特别宽敞。 如果只论物理上的面积,当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沿著墙壁摆放的书架上累积著诉说这房间历史的各种资料,很有威严地压迫著房间的面积。桌子安置在正中央,置物柜收纳著我们的武装,还有许多其他杂物堆积在这里,反而给人一种狭窄的感觉。 不只如此,这里平常都要容纳好几名社员。几乎称得上狭隘的那种密集感──正因为有那种闷热感作对比,我现在才会感觉到寂寞吧。 「回想起来,我在这里待得还真久……」 我不禁自言自语。这句话在地下室的天花板和地板之间产生奇妙的反弹。和人多的时候相比,声音听起来特别不同。我已经太熟悉这个房间,甚至能够分辨出这种细微的差异。 等上了高中,我就要舍弃国中以前的自己,度过充实的生活──虽然我带著这种期待入学,却没有半点改变,我依然是孤单一人。我有时会在没跟任何人对话的情况下过完整整一周,偶尔需要对话时,句子也会哽在喉咙出不来。 接下来的三年,我应该会独自悲惨地度过吧──就在我快要放弃的那一年冬天,圣诞夜的那一天,我遇见了她。 「现充爆炸吧!」 领家用尽浑身的力气喊出的那句话,现在也还在我耳边回响。是她的声音驱使我走到这一步。 虽然我一开始与那份危险稍微保持著距离,却还是加入了领家主导的活动。顶著「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这个煞有其事的称呼,我们社团以这间房间为据点,开始执行每一天的作战。 后来,我和领家召集到伙伴,正式开始推动革命。社办也变得愈来愈拥挤,逐步刻划著我们的历史。 不管是哪一个角落,都可以让我想起某些回忆。虽然并非全是美好回忆,即使如此还是一样珍贵。这些大小事替这个表面上杀风景的房间染上了各式各样的色彩。 在没有人来的社办,我兀自呆坐在椅子上,开始回想起以前的事。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自己一个人待在地下社办时,空间感觉特别宽敞。 如果只论物理上的面积,当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沿著墙壁摆放的书架上累积著诉说这房间历史的各种资料,很有威严地压迫著房间的面积。桌子安置在正中央,置物柜收纳著我们的武装,还有许多其他杂物堆积在这里,反而给人一种狭窄的感觉。 不只如此,这里平常都要容纳好几名社员。几乎称得上狭隘的那种密集感──正因为有那种闷热感作对比,我现在才会感觉到寂寞吧。 「回想起来,我在这里待得还真久……」 我不禁自言自语。这句话在地下室的天花板和地板之间产生奇妙的反弹。和人多的时候相比,声音听起来特别不同。我已经太熟悉这个房间,甚至能够分辨出这种细微的差异。 等上了高中,我就要舍弃国中以前的自己,度过充实的生活──虽然我带著这种期待入学,却没有半点改变,我依然是孤单一人。我有时会在没跟任何人对话的情况下过完整整一周,偶尔需要对话时,句子也会哽在喉咙出不来。 接下来的三年,我应该会独自悲惨地度过吧──就在我快要放弃的那一年冬天,圣诞夜的那一天,我遇见了她。 「现充爆炸吧!」 领家用尽浑身的力气喊出的那句话,现在也还在我耳边回响。是她的声音驱使我走到这一步。 虽然我一开始与那份危险稍微保持著距离,却还是加入了领家主导的活动。顶著「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这个煞有其事的称呼,我们社团以这间房间为据点,开始执行每一天的作战。 后来,我和领家召集到伙伴,正式开始推动革命。社办也变得愈来愈拥挤,逐步刻划著我们的历史。 不管是哪一个角落,都可以让我想起某些回忆。虽然并非全是美好回忆,即使如此还是一样珍贵。这些大小事替这个表面上杀风景的房间染上了各式各样的色彩。 在没有人来的社办,我兀自呆坐在椅子上,开始回想起以前的事。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自己一个人待在地下社办时,空间感觉特别宽敞。 如果只论物理上的面积,当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沿著墙壁摆放的书架上累积著诉说这房间历史的各种资料,很有威严地压迫著房间的面积。桌子安置在正中央,置物柜收纳著我们的武装,还有许多其他杂物堆积在这里,反而给人一种狭窄的感觉。 不只如此,这里平常都要容纳好几名社员。几乎称得上狭隘的那种密集感──正因为有那种闷热感作对比,我现在才会感觉到寂寞吧。 「回想起来,我在这里待得还真久……」 我不禁自言自语。这句话在地下室的天花板和地板之间产生奇妙的反弹。和人多的时候相比,声音听起来特别不同。我已经太熟悉这个房间,甚至能够分辨出这种细微的差异。 等上了高中,我就要舍弃国中以前的自己,度过充实的生活──虽然我带著这种期待入学,却没有半点改变,我依然是孤单一人。我有时会在没跟任何人对话的情况下过完整整一周,偶尔需要对话时,句子也会哽在喉咙出不来。 接下来的三年,我应该会独自悲惨地度过吧──就在我快要放弃的那一年冬天,圣诞夜的那一天,我遇见了她。 「现充爆炸吧!」 领家用尽浑身的力气喊出的那句话,现在也还在我耳边回响。是她的声音驱使我走到这一步。 虽然我一开始与那份危险稍微保持著距离,却还是加入了领家主导的活动。顶著「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这个煞有其事的称呼,我们社团以这间房间为据点,开始执行每一天的作战。 后来,我和领家召集到伙伴,正式开始推动革命。社办也变得愈来愈拥挤,逐步刻划著我们的历史。 不管是哪一个角落,都可以让我想起某些回忆。虽然并非全是美好回忆,即使如此还是一样珍贵。这些大小事替这个表面上杀风景的房间染上了各式各样的色彩。 在没有人来的社办,我兀自呆坐在椅子上,开始回想起以前的事。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自己一个人待在地下社办时,空间感觉特别宽敞。 如果只论物理上的面积,当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沿著墙壁摆放的书架上累积著诉说这房间历史的各种资料,很有威严地压迫著房间的面积。桌子安置在正中央,置物柜收纳著我们的武装,还有许多其他杂物堆积在这里,反而给人一种狭窄的感觉。 不只如此,这里平常都要容纳好几名社员。几乎称得上狭隘的那种密集感──正因为有那种闷热感作对比,我现在才会感觉到寂寞吧。 「回想起来,我在这里待得还真久……」 我不禁自言自语。这句话在地下室的天花板和地板之间产生奇妙的反弹。和人多的时候相比,声音听起来特别不同。我已经太熟悉这个房间,甚至能够分辨出这种细微的差异。 等上了高中,我就要舍弃国中以前的自己,度过充实的生活──虽然我带著这种期待入学,却没有半点改变,我依然是孤单一人。我有时会在没跟任何人对话的情况下过完整整一周,偶尔需要对话时,句子也会哽在喉咙出不来。 接下来的三年,我应该会独自悲惨地度过吧──就在我快要放弃的那一年冬天,圣诞夜的那一天,我遇见了她。 「现充爆炸吧!」 领家用尽浑身的力气喊出的那句话,现在也还在我耳边回响。是她的声音驱使我走到这一步。 虽然我一开始与那份危险稍微保持著距离,却还是加入了领家主导的活动。顶著「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这个煞有其事的称呼,我们社团以这间房间为据点,开始执行每一天的作战。 后来,我和领家召集到伙伴,正式开始推动革命。社办也变得愈来愈拥挤,逐步刻划著我们的历史。 不管是哪一个角落,都可以让我想起某些回忆。虽然并非全是美好回忆,即使如此还是一样珍贵。这些大小事替这个表面上杀风景的房间染上了各式各样的色彩。 在没有人来的社办,我兀自呆坐在椅子上,开始回想起以前的事。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自己一个人待在地下社办时,空间感觉特别宽敞。 如果只论物理上的面积,当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沿著墙壁摆放的书架上累积著诉说这房间历史的各种资料,很有威严地压迫著房间的面积。桌子安置在正中央,置物柜收纳著我们的武装,还有许多其他杂物堆积在这里,反而给人一种狭窄的感觉。 不只如此,这里平常都要容纳好几名社员。几乎称得上狭隘的那种密集感──正因为有那种闷热感作对比,我现在才会感觉到寂寞吧。 「回想起来,我在这里待得还真久……」 我不禁自言自语。这句话在地下室的天花板和地板之间产生奇妙的反弹。和人多的时候相比,声音听起来特别不同。我已经太熟悉这个房间,甚至能够分辨出这种细微的差异。 等上了高中,我就要舍弃国中以前的自己,度过充实的生活──虽然我带著这种期待入学,却没有半点改变,我依然是孤单一人。我有时会在没跟任何人对话的情况下过完整整一周,偶尔需要对话时,句子也会哽在喉咙出不来。 接下来的三年,我应该会独自悲惨地度过吧──就在我快要放弃的那一年冬天,圣诞夜的那一天,我遇见了她。 「现充爆炸吧!」 领家用尽浑身的力气喊出的那句话,现在也还在我耳边回响。是她的声音驱使我走到这一步。 虽然我一开始与那份危险稍微保持著距离,却还是加入了领家主导的活动。顶著「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这个煞有其事的称呼,我们社团以这间房间为据点,开始执行每一天的作战。 后来,我和领家召集到伙伴,正式开始推动革命。社办也变得愈来愈拥挤,逐步刻划著我们的历史。 不管是哪一个角落,都可以让我想起某些回忆。虽然并非全是美好回忆,即使如此还是一样珍贵。这些大小事替这个表面上杀风景的房间染上了各式各样的色彩。 在没有人来的社办,我兀自呆坐在椅子上,开始回想起以前的事。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自己一个人待在地下社办时,空间感觉特别宽敞。 如果只论物理上的面积,当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沿著墙壁摆放的书架上累积著诉说这房间历史的各种资料,很有威严地压迫著房间的面积。桌子安置在正中央,置物柜收纳著我们的武装,还有许多其他杂物堆积在这里,反而给人一种狭窄的感觉。 不只如此,这里平常都要容纳好几名社员。几乎称得上狭隘的那种密集感──正因为有那种闷热感作对比,我现在才会感觉到寂寞吧。 「回想起来,我在这里待得还真久……」 我不禁自言自语。这句话在地下室的天花板和地板之间产生奇妙的反弹。和人多的时候相比,声音听起来特别不同。我已经太熟悉这个房间,甚至能够分辨出这种细微的差异。 等上了高中,我就要舍弃国中以前的自己,度过充实的生活──虽然我带著这种期待入学,却没有半点改变,我依然是孤单一人。我有时会在没跟任何人对话的情况下过完整整一周,偶尔需要对话时,句子也会哽在喉咙出不来。 接下来的三年,我应该会独自悲惨地度过吧──就在我快要放弃的那一年冬天,圣诞夜的那一天,我遇见了她。 「现充爆炸吧!」 领家用尽浑身的力气喊出的那句话,现在也还在我耳边回响。是她的声音驱使我走到这一步。 虽然我一开始与那份危险稍微保持著距离,却还是加入了领家主导的活动。顶著「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这个煞有其事的称呼,我们社团以这间房间为据点,开始执行每一天的作战。 后来,我和领家召集到伙伴,正式开始推动革命。社办也变得愈来愈拥挤,逐步刻划著我们的历史。 不管是哪一个角落,都可以让我想起某些回忆。虽然并非全是美好回忆,即使如此还是一样珍贵。这些大小事替这个表面上杀风景的房间染上了各式各样的色彩。 在没有人来的社办,我兀自呆坐在椅子上,开始回想起以前的事。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自己一个人待在地下社办时,空间感觉特别宽敞。 如果只论物理上的面积,当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沿著墙壁摆放的书架上累积著诉说这房间历史的各种资料,很有威严地压迫著房间的面积。桌子安置在正中央,置物柜收纳著我们的武装,还有许多其他杂物堆积在这里,反而给人一种狭窄的感觉。 不只如此,这里平常都要容纳好几名社员。几乎称得上狭隘的那种密集感──正因为有那种闷热感作对比,我现在才会感觉到寂寞吧。 「回想起来,我在这里待得还真久……」 我不禁自言自语。这句话在地下室的天花板和地板之间产生奇妙的反弹。和人多的时候相比,声音听起来特别不同。我已经太熟悉这个房间,甚至能够分辨出这种细微的差异。 等上了高中,我就要舍弃国中以前的自己,度过充实的生活──虽然我带著这种期待入学,却没有半点改变,我依然是孤单一人。我有时会在没跟任何人对话的情况下过完整整一周,偶尔需要对话时,句子也会哽在喉咙出不来。 接下来的三年,我应该会独自悲惨地度过吧──就在我快要放弃的那一年冬天,圣诞夜的那一天,我遇见了她。 「现充爆炸吧!」 领家用尽浑身的力气喊出的那句话,现在也还在我耳边回响。是她的声音驱使我走到这一步。 虽然我一开始与那份危险稍微保持著距离,却还是加入了领家主导的活动。顶著「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这个煞有其事的称呼,我们社团以这间房间为据点,开始执行每一天的作战。 后来,我和领家召集到伙伴,正式开始推动革命。社办也变得愈来愈拥挤,逐步刻划著我们的历史。 不管是哪一个角落,都可以让我想起某些回忆。虽然并非全是美好回忆,即使如此还是一样珍贵。这些大小事替这个表面上杀风景的房间染上了各式各样的色彩。 在没有人来的社办,我兀自呆坐在椅子上,开始回想起以前的事。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自己一个人待在地下社办时,空间感觉特别宽敞。 如果只论物理上的面积,当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沿著墙壁摆放的书架上累积著诉说这房间历史的各种资料,很有威严地压迫著房间的面积。桌子安置在正中央,置物柜收纳著我们的武装,还有许多其他杂物堆积在这里,反而给人一种狭窄的感觉。 不只如此,这里平常都要容纳好几名社员。几乎称得上狭隘的那种密集感──正因为有那种闷热感作对比,我现在才会感觉到寂寞吧。 「回想起来,我在这里待得还真久……」 我不禁自言自语。这句话在地下室的天花板和地板之间产生奇妙的反弹。和人多的时候相比,声音听起来特别不同。我已经太熟悉这个房间,甚至能够分辨出这种细微的差异。 等上了高中,我就要舍弃国中以前的自己,度过充实的生活──虽然我带著这种期待入学,却没有半点改变,我依然是孤单一人。我有时会在没跟任何人对话的情况下过完整整一周,偶尔需要对话时,句子也会哽在喉咙出不来。 接下来的三年,我应该会独自悲惨地度过吧──就在我快要放弃的那一年冬天,圣诞夜的那一天,我遇见了她。 「现充爆炸吧!」 领家用尽浑身的力气喊出的那句话,现在也还在我耳边回响。是她的声音驱使我走到这一步。 虽然我一开始与那份危险稍微保持著距离,却还是加入了领家主导的活动。顶著「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这个煞有其事的称呼,我们社团以这间房间为据点,开始执行每一天的作战。 后来,我和领家召集到伙伴,正式开始推动革命。社办也变得愈来愈拥挤,逐步刻划著我们的历史。 不管是哪一个角落,都可以让我想起某些回忆。虽然并非全是美好回忆,即使如此还是一样珍贵。这些大小事替这个表面上杀风景的房间染上了各式各样的色彩。 在没有人来的社办,我兀自呆坐在椅子上,开始回想起以前的事。 第1章 幻想的具现化──出现于娱乐场所之恋爱信仰与其批判式解体 黄金周过去,梅雨季前的某天放学后,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社办比往常更加宁静。这是因为吵闹的最大原因──议长领家薰今天还没过来。今天轮到她负责打扫,工作结束后应该就会过来了。 因此,除了领家之外的其他五名社员都各自做著忙碌时没空做的事。议长在场时,大家都会以她为中心进行大规模作战的准备,但是要维系反恋爱活动,除此之外的繁琐工作也是必要的。西堀忙著在网路上找到的免费素材上绘制安全帽和角材,准备可以立刻用于传单上的图片;濑崎正在活用自己的广大人脉,调查增加社员或支持者的可能性;神明学姊则是在维修扩音器等器材;而天沼正在默默地用不会泄漏身分的字体在立牌上书写文字。 就在我们各自运用自己的专长投入活动时……脚步声从门的另一边传来,并逐渐变大。声音最后停止,门被猛烈地应声打开。 走进社办的人,当然就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议长──领家薰。从她的脚步声和开门方式就可以想见,今天似乎也发生了什么令她愤愤不平的事。 「现充爆炸吧!」 领家面红耳赤地这么一喊,就像是要对地面发泄怒气似的,大声跺著脚走向老位子坐下,然后马上趴到桌上。 虽然议长是这个样子,其他社员却只是在一开始瞥了她一眼,就马上若无其事地重新做起手上的工作。虽然乍看之下很无情,但领家的这个毛病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所以也怪不得他们。 而我的工作就是在这种时候向她搭话。 「……你今天又怎么了?」 领家就像是在等著我这句话,她迅速抬起头,滔滔不绝地开始叙述: 「游乐园──那是足以称之为恋爱至上主义之结晶的最恶劣设施。在远离日常生活,充满欺瞒的那个地方,人们会脱离现实,被引诱到虚构世界之中。这就跟用名为恋爱的系统迷惑现充,让他们无法察觉到自身问题的结构很相似。只要看到反面就会失望透顶的『梦中世界』浮华无实,简直就跟现充的空虚内在一模一样。而这份相似性就发挥了相乘效果,促使染上恋爱至上主义的人争相前往游乐园,在那里加深恋人之间的感情。这种双重的负面效应使得恋爱至上主义急速发展,引导人类走向堕落之路。 从这一点可以发现,游乐园这种东西对推动反恋爱革命的我们来说,是应该列为第一攻击目标的设施。而我今日的怒火,正是来自于现充快乐谈论的『游乐园的回忆』! 放学后,我为了完成自己被分配到的打扫工作,在自己负责的走廊区域做事。为了早点完成工作好参加社团活动,我默默地打扫著,但负责同一个区域的同学却和乐融融地聊著天,懒散地做著手上的工作──这是社会上很普遍的非现充压榨结构,各位应该也心有戚戚焉吧。打破这样的现状是我们长期以来的课题……但这并不是这次的重点。 ──我继续说下去。为了早点做完打扫工作,我独自手脚俐落地做著手上的事,同时听著和我分到同一组的女生闲聊。我并不期待听到恋爱至上主义者的对话能有什么建设性的内容。不过,刺探她们的兴趣,说不定可以让今后的运动发展更加顺利。虽然她们的对话空洞又无趣,却是很适合用来掌握人心的线索来源。 『我上次跟男友去游乐园的时候啊~排队排超久,烦死了。』 引发问题的对话就是从这一句宣言开始的。这段发言非常透彻地反映了现充的心理。首先是挑明自己有『男朋友』,对其他人造成压迫感。从文义上来看,『跟谁去』并不是很重要的情报,可是只要在这个时候明确地说出口,就能向其他人展示自己是个有男朋友的人,而且男朋友非常爱她,愿意带她去游乐园玩。不过,光是如此就会变成单纯的炫耀,危及自己在女生团体内的立场──所以才要故意用『排队排超久~』之后的句子来描述自己遇到的惨事,缓和前面那句话的攻击性。我们不能把这种现充文法当真。她并没有真心觉得『烦死了』,只是想炫耀自己跟男朋友一起去游乐园玩而已。 对于她的说法,其他小组成员回答:『真的~』、『其实比想像中无聊对吧。』、『就是嘛。而且跟男生一起去,喜好又不一样,跟朋友一起去还比较好玩呢~』 她们表示同感。构成现充社会的这种名为『同感』的错觉,让她们自以为互相理解,在校园生活中也会有同样的互动。而且重点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开始开启话题的女生并非想要谈论关于游乐园的事,只是想要把自己和男朋友约会的事实昭告天下而已。在这个基础上,她们依然表示『同感』。这其实是一种共犯结构──『我允许你放闪,可是轮到我放闪时,你也要给我听好。』具有交换性质的压力就是这样形成的! 可是这样的情况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我们当然应该详细分解恋爱至上主义的这种欺瞒,但是我这次的怒火却是来自于接下来发生的事。」 开场白实在太长,我渐渐开始搞不懂她到底为何而发火了。 不过她平常就是这个样子,这个时候如果插嘴开她玩笑,肯定会有严厉的「结论」等著我。我尽量保持严肃的表情,等待领家继续说下去。 「她们放著默默打扫的我不管,继续热烈地大聊游乐园的话题。 『我这种非现充根本没有跟男朋友一起去过~』 其中一人开玩笑地这么说,其他人就突然爆出一阵笑声。我一瞬间吓了一跳,却也因为对方不是在说我而放心下来,然后开始对『非现充』这个词被拿来滥用的事情感到很愤慨。藉由刻意贬低自己的发言来缓和对话的气氛,这也是她们的其中一个习惯。 『那种地方根本不适合跟男朋友一起去啦~』、『对啊对啊,一群朋友开开心心地去绝对比较好玩啦。』、『对了,我们下次一起去吧!』、『欸,不错耶!』 她们聊得很高兴。她们口中的『我们』当然不包括我在内,但对这种事情生气也没有意义。我把她们的话当作耳边风,为了赶紧做完打扫工作,我加快了做事的脚步。 后来话题进展到其他人的『游乐园回忆』。像是和朋友一起去时发生的趣事,什么游乐设施很好玩,要怎么逛才不用排队太久等等。她们互相交换零碎的情报,创造出和乐融融的气氛。 事件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到了打扫快要结束时,她们的对话一瞬间停止了。而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射到开始收拾打扫工具的我身上。恐怕是因为她们几乎把全部的工作都推到我身上,受到良心的谴责了吧。不,她们有必要假装自己『受到良心的谴责』。为了平衡这样的情形,话题的焦点开始转到我身上──她们有必要营造出我也很热衷于聊天的假象。 『领家同学,你有什么关于游乐园的回忆吗?』 对于突如其来的指名,我哑口无言。如果我有料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早就可以准备好一个模糊其词的谎言来回应对方了。可是这个唐突的问题根本没有任何预兆,逼得我只好诚实回答: 『我……我没有去过游乐园……』 听到我的回答,发问者忍不住短促地发出『啊……』的一声,光是如此,就注定了这段对话会有一个最糟糕的结尾,那个女生却还想出言挽救。 『咦,可是领家同学有男朋友对吧。那个……我忘记他叫什么名字了,啊,高仓啦。你怎么不跟他一起去呢?』 『你刚才明明否定了跟男朋友一起去的做法,请问你现在为什么还要建议我跟男朋友一起去呢?』 我忍不住脱口说出马上浮现在脑海的逻辑问题。而且我当下太过惊慌,用的是敬语……因为现充平常说话的时候只会见机行事,所以和我们这种随时注重理性 的人之间总是会有些摩擦。 听到我这个一针见血的评论,发问者说:『对……对喔……』然后乾笑了两声。接著每个人都露出尴尬的浅笑左顾右盼,陷入漫长的沉默…… 别把我拉进你们的话题!这种程度的回应就要轻松带过,给人台阶下啊!不要单凭那种只会说『啊……』然后真心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沟通能力来跟我说话!其他人也不要安静下来!不要认真地安慰我!现充爆炸吧!」 领家一如既往地说完冗长的故事,握拳猛敲了一下桌子,然后趴了下来。我发现自己在分班后好几个月都还没有被同学记住名字,也跟著受到了打击。 属于照护人员的西堀和神明学姊两人暂时中断手上的工作,靠到领家身边。 「别介意。」、「对呀,小薰!不管班上同学怎么想,我们都是你的同伴!」 其他的成员──濑崎和天沼依旧面不改色,继续做著自己的工作。虽然这种对话已经完全变成例行公事了,但是没有这个定型化模式,领家就没办法拿出干劲,所以也没办法。 多亏有两名成员的照护,领家的精神状态开始渐渐复原。虽然她说著「我从明天开始要怎么面对班上同学才好……」、「她们一定会在背后对我闲言闲语,我都知道!」等等麻烦的话,但她的怒气却也逐渐升华为进行反恋爱活动的活力了。 隔天放学后,我一到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社办,就发现每个社员的位子上都放著一份资料。而领家带著严肃的表情站在白板前,等待社员到齐。 社员终于全部入座之后,领家乾咳了一声,然后开始演说: 「昨天,我讲述了关于游乐园的那次事件。就像我所说的,游乐园是将恋爱至上主义具现化的诡异场所,在那里产生的各种欺瞒,逼迫人们走上自我疏离的道路。 为了用恋爱统治人类,游乐园是一个非常有效率的机关──这种高效率甚至令人感到不自然。这真的是偶然吗?受到名为恋爱的程式支配的人自行发明游乐园,使恋爱统治更进一步……这样的脉络也并非不可能;不过比起这个可能性,认为支配者为了加速统治的进行,才设置游乐园的推测反而更合理。 昨天返家后,我无意间这么想,并独自进行了调查。现在放在各位手边的资料就是我的成果。大家都看看吧。」 领家这么说,把双手抵在桌上,往前探出上半身。其他五个人各自拿起放在眼前的一叠纸,开始阅读内容。 ……纸上印刷的是背景颜色很刺眼,文字大小和颜色不断切换而难以阅读,令人联想到网路刚兴起时的网页。虽然这一个页面上看不到,但是首页一定有wele to underground的文字在画面上卷动,或是配置著来站人数纪录器。只要全选反白就会有隐藏文字出现,原始码里一定藏著连往隐藏网站的网址。 说到这种外观的网站,内容也一样可疑得不得了。里面照例主张了有神秘组织企图散播恋爱至上主义,而游乐园这个机构则是其精髓之一。网页内容穿凿附会地指出在工作人员的变装造型中藏有组织标志,还声称乐园的整体配置图具有洗脑效果。 这篇文章的最大主张,在于这座游乐园不只是恋爱至上主义用以传教的设施,更是神秘组织──大性欲赞会的区域据点。 「我们至今为止或许都大大的误会了。像大性欲赞会那么庞大的组织,应该会以庄重的大厦作为根据地──我们在不知不觉中陷入这样的迷思。可是仔细一想,就像这篇文章所说的,足以象徵恋爱至上主义的游乐园,岂不是最适合他们的据点吗!」 领家志得意满地这么说,大声拍打白板。 「或许没错。」、「的确,这真是个盲点。」、「小薰,你真是因祸得福呢!」、「大师的情报收集能力总是令人惊叹!」 社员各自发表不负责任的赞许。 领家听了之后更加得意,用豪放的文字在白板上写下「破坏恋爱至上主义的据点──侦察与行动」,然后生龙活虎地开始说明似乎要立刻在这周末执行的作战。 ○ 于是这个周末,我搭乘电车来到离郊外游乐园最近的车站集合。途中,我总觉得记忆中的某个角落好像忘了些什么,而在快要到站时才终于想起来──这里是国中三年级时,全班约好要举办毕业纪念活动的地点。我国中时代当然没有关系亲近的同班朋友,可是看当时的气氛好像是全班都要参加,所以我一直很犹豫。结果,我那天虽然搭上了电车,却迟迟无法下定决心在集合地点的车站下车,就这么坐到终点站,然后在车站里的店家吃完立食荞麦面就回家了。不久后,到了毕业典礼的日子,当然没人提及我没有到场的话题…… 回想起原本封存的记忆,强烈的冲击让我差点在车厢内大吼。实际上,我真的稍微出声了,却还是强忍住剩下的冲动,拚命移动踉跄的脚步,在目的车站下车。 我背上流著黏腻的汗水,一通过剪票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前方仰望时钟──是议长领家薰。 「你还真早,距离集合时间还有十五分钟耶。」 我一出声,看著别处的领家就颤抖了一下身体转过头,原本有些寂寞的表情也瞬间明亮起来。 「高……高砂!你不也很早吗!你一定是太期待这次的作战,忍不住太早醒来了吧?」 听到这番话,我就大概了解她的情况了。这家伙简直像是一个太过期待远足而睡不著的小学生。 虽然我们今天要在游乐园内执行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作战计画,但并没有穿著平常的武装前来。要是在过来的路上用安全帽和手巾遮住长相,一定会遭到警方盘查。就算能勉强顺利来到这里,也会在游乐园的入口吃闭门羹。因此,社员都穿著普通的便服前来,再另外携带自己的装备。 领家穿著窄管牛仔裤,搭配亮色衬衫和针织衫。这身装扮强调了腿的长度,看起来比平常还要成熟一点。 「……看起来怎么样?」 可能是注意到我的视线,她稍微别开脸,用两只手捏著针织衫的下襬这么说。 在这种时候若是普通地回答「很好看」,就是一名失职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社员,而且从以前的经验看来,我肯定会受到「不要说些像现充一样的话!」之类的批评。她想问的并不是好不好看,而是身为一名革命战士,她有有没有隐藏好平常的形象,并顺利融入现充之中。 「嗯,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非现充,你的伪装很完美。」 我这么回应,领家就…… 「嗯……嗯,那就好……」 这么回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表情有点不高兴。看来我又说错话了。 我们两个人等了一段时间,其他成员终于都到齐了。 「早安。」、「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小薰,我好期待喔!」、「我由衷期待在假期间能跟在大师身边学习!」 西堀穿著丹宁吊带裤搭配条纹衬衫,展现出活泼好动的感觉;濑崎的穿著很正式,受到路过的女生团体注目;神明学姊穿著连帽长t,在腰际绑了一件衬衫,使中性风格升华成可爱的感觉;天沼穿著短裤配t恤,再套上一件夹克,彻底发挥了她特有的帅气形象。 「话说回来……情侣还真多呢。」 濑崎这么说著,环视四周。到处都有牵著手的男女,甚至让人觉得有点恶心。 「像这样没有主见,只会随波逐流地学别人来游乐园玩的现充,会帮助恋爱至上主义统治世界!绝对不可原谅!」 领家这么说,咬牙切齿地瞪著周围的情侣。 话虽如此,我们在其他人 眼里说不定也是一群现充。男女群聚在一起前往游乐园是我们最忌讳的行为,这种人长久以来一直是我们所批判的对象。这次我们要刻意假装成这种人,突破森严的戒备,偷偷潜入可能是大性欲赞会地区据点的此处。 「……嗯,看来我们并没有特别格格不入。好了,我们走!」 或许是伪装的成果,我们很顺利地入场了。 「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我们的伪装给骗了,现充果然没什么了不起!就是因为成天只顾谈恋爱,才会失去这种危机管理能力。这次的作战,就算说胜利已经近在眼前也不为过!」 我们一平安通过大门,领家就得意洋洋地这么说著,往园内走去。可是她的气势马上就被削弱了。 「这里……是怎么回事!」 才刚入场,领家就像是被园内脱离世俗的气氛震慑住似的呆站在原地。她东张西望,或许是觉得这种悖离现实世界的感觉很诡异,脸色开始发白。她这种排斥的反应就像是非洲或西藏内陆等偏远秘境的居民,见到都市文明会恶心呕吐一样。 「在现充眼里……世界看起来就像这个样子吗……?」 领家用沙哑的声音挤出这句话,神明学姊就走到她的身边。 「没事的,慢慢习惯就好。」 虽然领家的反应太过夸张,但我也一样觉得眼前这个异常的世界很令人恶心──不,这股恶心的感觉是因为我封印起来的记忆又再度复苏了。没错,我刚才回想起来的国中最后的回忆还有后续。我在终点站吃完荞麦面,连沾面的汤汁都喝完后,渐渐开始心想「这样下去真的好吗……」,于是我在搭上回程电车时,在这站下了车。班上同学应该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不在,已经进游乐园里开始玩了吧。一阵犹豫之后,我下定决心,独自买了门票,穿过园区的大门。如果遇到同班同学,要怎么跟他们会合呢?要什么都不说,自然地加入他们吗?要说「唉~我睡过头了啦」、「我记错集合时间了嘛」之类的话装糊涂,藉由逗人发笑来获得团体中的位置吗?国中最后的班级在未来会具有一定的重要性──差不多在大学毕业时举办的同学会上,我应该主要会跟这群人一起缅怀过去。到时候会第一个提起的话题,就会是这场游乐园的毕业纪念活动。可以在这个时候得到「迟到的男生」的角色定位会有很大的帮助。没错,只要使用在参加同学会的时候也迟到的高明手法,就可以为大家提供「这小子一点也没变」的同学会固定桥段了!就在我这么想著走在园区里时,终于找到开心地一起玩的同学了。跟他们打招呼吧!只要这么做,或许就可以在什么好事都没有发生的这一年尾声划下七彩的句点──可是,无法提起这一点勇气就是我们这种人悲哀的本性。应该说,如果我有那种勇气,早就已经脱离非现充的圈子了。我下意识地躲著他们,然后胆战心惊地避免被同学发现,一个人偷偷地玩著游乐设施,直到太阳下山…… 我回想起刚才被捏造得比较温和的记忆,又再度涌现大叫的冲动。实际上我真的稍微出声了,不过面对大家投射过来的视线,我笑著用一句「没什么啦」带过。 后来,领家多亏有神明学姊献身式的陪伴,逐渐习惯这个现充空间。我也再次仔细地封印起差点在脑海深处爆发的零碎记忆,安抚自己的精神。其他的成员一边研究园内的地图,一边讨论怎么执行作战计画。 在状态逐渐恢复的同时,领家身为革命家的怒火似乎也油然而生。虽然我们一开始对这个空间只感到胆怯,但这可是现充掩盖现实,企图让所有人陷入恋爱至上主义之泥淖的舞台装置。我们当然会想要彻底破坏这种地方。 「好,我已经没事了!马上开始准备执行计画吧!」 在领家的一声令下,我们著手准备。 ○ 「现充爆炸吧!」 经过扩音器增幅的声音响彻整座广场,让走在路上的情侣和成群结队的亲友暂停愉快的对话,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们的视线前方当然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议长──领家薰。我们在事先调查好的偏僻地点完成武装,现在正打算以平常的革命家装扮开始演说。 包含我在内的其他社员也用安全帽、手巾、白袍遮起自己的长相,手上拿著自备的传单,准备万全。 注意到领家的存在,周围的人开始议论纷纷。或许是以为有什么节目表演,人潮逐渐聚集过来。看准这个时机,领家开始高声发表演说: 「我们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我们今天来这里是为了向各位提出忠告。听好了! 那么,首先我们要问各位一个问题──你们今天为什么会来到此地?是为了在这个远离现实世界的地方和珍爱的恋人创造难以忘怀的回忆吗?是为了和志同道合的好友尽情玩乐,发泄每天的烦闷吗?是为了偷偷接近自己在团体中的心仪对象吗? 各位这些肤浅的企图,全都掌控在恋爱至上主义这个魔头的手上。你们到底要随之起舞到什么时候! 这座名为主题乐园的设施,不过是为了将容易随波逐流的各位继续拖进恋爱至上主义泥淖的陷阱!这种悖离现实世界的气氛会剥夺正常的判断能力,让感觉器官失常的各种游乐设施会使你们陷入一种陶醉的状态。这岂不是一种非常典型又牢固的洗脑手段吗! 洗脑的内容是什么?目的是什么?这么做的主使者又是谁?接下来我们就依照顺序,一一解答这些问题吧。 各位现在正逐渐陷入的幻觉名叫『恋爱』。我们就明说吧,各位深信其存在的『恋爱』这个概念,其实是为了某个目的而捏造出来的东西。 它存在的目的是为了折损各位的生产力。想想看吧,为了你们的动力来源『异性缘』,平常的你们到底付出了多少牺牲──为了融入团体之中,『配合大家』一起做自己根本不想做的事,先稳固自己的地位。然后保持距离与异性交流,锁定对象。各位会在自己身上作没有意义的装饰,信奉名为品牌的宗教,就像一只交配前的动物一样对周围展现自己。就算经过这些努力而获得心上人的青睐,自我疏离还是不会结束。你们会绞尽脑汁想出千奇百怪的约会行程,假装自己为无聊的电影而感动,配合对方的话题,随时监视对方是否有劈腿的嫌疑──你们所谓的『恋爱』终究只是这种束缚自己的枷锁! 为什么各位会受到只会让自己痛苦的『恋爱』吸引呢?这就是你们被洗脑的结果!而这种洗脑会分成两种不同的手法,非常巧妙地进行。首先是各位天生就具有的性冲动。这是让你们追求异性的强烈原因。虽然人们一直以来都认为这种冲动是为了繁殖,但是很明显地,光是如此并不足以解释这个恋爱社会的奇观。而同时,透过游乐园这类传教设施,你们也会受到后天性的洗脑!这两种作用相辅相成之下,人类就连对『恋爱』这个概念抱持怀疑都做不到了。 这种阴谋究竟是出于谁的指使?听过前面的内容,各位应该已经知道人类全都因『恋爱』而受害。因此,我们理应认为有『人类以外』的生物在操控这一切。 没错,我们正受到来自地球之外的智慧生命体侵略。人类只不过是他们为了侵略地球而散布的物种!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让人类在地球上掌握霸权的同时改变环境,让地球变成他们期望的样子。 既然知道了这个阴谋,我们到底该怎么做?我们只能眼睁睁地在一旁看著地球落入他们的手中吗?不,绝非如此!我们可以透过放弃『恋爱』,来抵抗旁若无人的嚣张侵略者! 放弃恋爱吧!克服繁殖冲动吧!我们唯一做得到的抵抗,就是从世界上铲除名为恋爱的祸害,然后让人类静静地灭绝! 现充爆炸吧!」 领家的这声吶喊响彻整座游乐园,变成一阵回音。 一开始以为有什么活动的情侣似乎已经发现这和游乐园完全无关,只是我们擅自发起的行动,于是表情渐渐沉了下来。这也难怪。难得来到应该提供梦想给游客的这个地方,却要听来路不明的团体批判自己的主张,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可是容易随波逐流的他们忍不住觉得既然都看了就要看到最后,所以大部分的人都愣在原地静静地从头听到尾。虽然中途也有情侣说「好恶心」之类的话,移动到其他地方,可是光是可以在原本开心约会的他们心中植入这样的愤怒,我们这次的行动也算是值得了。 演说的时候,领家以外的成员都在周围散布自备的大量传单。文章还是跟往常一样的激进言论,但为了配合游乐园这个场合,插图有稍作变化。内容大概是跟这座乐园的吉祥物很像的角色拿著角材对现充展现阶级性愤怒,或是大象吉祥物的鼻子打结,成双成对的猴子被一起丢进大锅里煮的样子。 可是想当然耳,体制方可不会允许我们继续下去。附近穿著吉祥物布偶装的人在领家的演说开始时不知所措,但是现在演说暂时停止,他就毅然决然地往她的方向冲过去了。 可是领家完全临危不乱。 「看啊,我现在就把你们正要深陷其中的欺瞒摊在阳光底下!」 说完,领家主动朝吉祥物跑过去,使出一记强劲的冲撞。吉祥物发出「嗯噗咻」这种吉祥物不该发出的声音,领家则抓住他的布偶装头套,开始用力拉扯。布偶装里的人拚命抵抗,但是没办法使用手指的布偶装抓力很弱,领家是压倒性地有利。 在旁边看戏的情侣之中有女生发出「呀~!」的欢呼。这些脑袋空空的家伙根本不是来游乐园体验梦想,只是想要寻求刺激罢了。这对游乐园和我们来说都非常失礼。 领家的搏斗很顺利,布偶装的头部与身体分离,让里面的人汗水淋漓的脖子露了出来。几个现充正拿手机不断拍照。他们大概想要把照片贴上推特,趁机赚取转推数吧。虽然我很不希望看到我们的运动被他们用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但这样或许会有宣传上的好处。 还差一点就可以扯下头套的时候,警卫终于来了。我们再怎么样也不能在这里跟警卫对决,所以一看到他们现身,我们就马上开始撤退了。 ○ 就这样,我们在游乐园内的计画有了一个顺利的开始。 「各位做得很好!在这个不切实际的气氛中,我想我们已经贯彻自己的理念,把无情地摧毁幻想的英姿展现给所有人看。」 领家一边解除武装,一边这么慰劳每一名社员。 「大师的演说让我非常感动!就算是在这种不同于以往的地方,您的演说还是跟往常一样──不,甚至比往常更了不起,大师那强韧的精神让我很是敬佩!」 天沼这么说著,用双手抓住领家的手,用力挥舞。领家就跟平常一样,虽然有点困惑,却还是温柔地对她微笑,把另一只手轻放在她头上说道: 「现在就感动还太早了。在我们今天的行动之中,这只不过是序章。好了,转换一下心情,准备开始下一步计画吧!」 演说完之后,接下来要调查其影响力。解除安全帽等武装的我们以六个好朋友的身分,若无其事地回到刚才进行演说的地方,开始调查现状。 我们来到现场,发现我们曾经存在的痕迹已经几乎都被消除完毕。我们离去时任意撒出的传单已经全数遭到收回,情侣和现充小团体也对十五分钟前在这里发生的事件浑然不知,带著悠闲的表情享受著非日常的世界。 可是只要仔细观察,还是可以看到我们所留下的伤痕。首先是多得异常的警卫。基于主题乐园的性质,园方应该会避免在公共区域配置太多警卫,但现在的密度却高到令人有点在意的程度。警卫频繁地用对讲机联络的举动似乎也助长了这股异样感。 而且,刚才领家攻击过的吉祥物虽然乍看之下已经恢复原状,正在用可爱的动作欢迎游客,却会时不时调整头罩的位置,确认头罩是否有戴好,这也就表示刚才的攻击对他造成了很大的震撼。 就算传单已经被收回,游客之中应该还有人持有。更重要的是,我们对这个设施和游客带来的心理冲击应该会成为强烈的回忆,残留在他们的脑海里吧。 「警卫果然很多。如果继续采取像刚才一样引人注目的行动,很有可能会被逮到。」 领家看著园区导览手册,装成正在思考要去哪个游乐设施,用冷静的语调这么说。 园方不可能放任我们继续在园内擅自行动。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应该是主题乐园的气氛遭到破坏吧。他们肯定会想尽办法抓住我们。 「可是我们当然不会乖乖地坐以待毙。」 领家这么说完,用力打开园区导览手册上的地图给大家看。 「我们就扮演成来这里玩的普通现充,边探索园内,边寻找关于大性欲赞会的线索!」 虽然大致上的方针已经决定朝这个方向……最后的阶段却出现了一个问题。 「这个游乐设施很可疑。室内那么阴暗,肯定有什么。」、「这个游乐设施像是儿童取向,但会不会是掩人耳目的手段?」、「这个像火车的东西不管怎么想都很可疑……」、「这个速度好像很快!轨道途中最适合隐藏什么重要的据点了。」 所有人的意见出现分歧,一直无法决定要去哪里。虽然大家看起来好像只是提出自己想去的地方,但事实并非如此。他们都把反恋爱的理念放在第一顺位,单纯是为了寻找大性欲赞会的线索,才会提出这些经过深思熟虑的好主意。希望如此。 就连领家…… 「你……你们看,咖啡杯应该还不错吧……」 都不安地说著这种话。她并不是因为害怕刺激的游乐设施才犹豫不前,一定是因为从咖啡杯之中感觉到某种大性欲赞会的气息。 结果我们放弃统筹大家的意见,决定分头行动。这种地方很像是我们的作风,不过却可以有效率地调查到全范围,确实有很大的好处。 话虽如此,要是六个人都单独行动,我们好不容易以「团体」的形式伪装成现充的保护作用就会失去意义。因此,我们决定两人一组,分成三组来执行作战。 首先我跟西堀一起行动。 「高砂啊……」 西堀的口气明显很失望,但不需要太在意。大概是因为女生之间聊天比较不用拘束之类的理由吧。她应该没有想要在阴暗的游乐设施里假装害怕来偷摸两把之类的邪恶企图。 谨慎起见,我向她确认这一点时…… 「…………」 西堀就别开眼神,陷入沉默。 「那不重要,进去吧。」 她就像是要岔开话题一样这么说道,用手指向一个小小的屋子。这是个以乐园主要吉祥物的女版角色为主题的游乐设施,以展示为主。 就连吉祥物都要成双成对才甘心的现充社会实在令人反感。而且,就算凑齐一对公母,雌性也不会因为交配而怀孕的地方未免太不合理了。难道为了抑制繁殖,雄性有经过去势吗?话说回来,据说他们在园内同时存在于多个地点,跟这件事究竟有什么关联?如果他们不会进行繁殖,那肯定是透过体细胞进行复制。对了,如果是靠基因重组,让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具生殖能力的话,那就全都说得通了。如果生殖让他们的种族获得繁荣,最后对压榨他们赚取庞大利益的支配者来说就可能成为颠覆现状的威胁。所以园方才会利用复制技术将他们的血缘限制在一代,把会透过血脉相传的形式累积下去的情报重 新归零。 「高砂,你好恶。」 我好像不小心把心里想的事说出来了,西堀冷淡地对我这么说道。我对身处苦境的吉祥物产生情感投射而累积在眼角的泪水一瞬间缩了回去。 「……西堀,你喜欢这个吉祥物吗?」 我先清了清喉咙再这么问,她便很平淡地回答: 「没有啊。这里可能会有据点吧,所以才要调查。」 她一定是想要趁著跟我搭挡的时候把看起来很无聊的游乐设施消化掉。反正最后总要有人来调查,我也不能抱怨。 我们一走进小屋,就看到一个比园内更梦幻的空间。世界观甚至有点疯疯癫癫的味道。 「这是有在嗑药的疯子住的房间吧。」 西堀一针见血地描述自己的感想,刚才在旁边说「好可爱~」的女生就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她。 「也许是吧。可是如果她会靠药物逃避精神压力,是因为源自于基因重组的荷尔蒙失调呢?」 「原来如此……」 我们两个人都对原本的角色完全没有兴趣,所以忍不住开始自己加油添醋。来这里展现「说吉祥物『好可爱~』的可爱自己」的女生露出尴尬的表情带著男朋友离开了。 「如果没有生殖相关的冲动,她会跟男的吉祥物在一起就只是为了工作。」 「我想也是,他们双方应该都对彼此没有特别的兴趣。还真是冷静的关系。」 「等一下,我开始有灵感了。」 西堀说完,暂时闭上眼睛陷入沉思,然后点了个头,开始叙述: 「这个丑恶的世界把她生为一个讨人欢心的机器。她一开始厌倦了跟自己一样的大量复制品,度过沉溺于药物的日子。她用覆盖到手腕的手套遮住愈来愈多的割腕痕迹,但还是为了求得温饱而每天对客人陪笑。丑恶的世界,低贱的自己。对身为复制品的自己无法抱持自信的她就连哀怜自身的遭遇都做不到。某一天,她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碰巧看见另一个复制品也会遮掩自己割腕的痕迹。主角很惊讶自己明明无法怜悯自己,却会对她抱有同情。两人渐渐愈靠愈近。透过互舔伤口,她们成功治愈了自己一个人无法痊愈的心,于是两人的距离一天比一天更亲密。取悦与自己有著相同面孔的女人,对方也会让自己更加欢愉,两人陷入间接性的自慰行为而无法自拔……」 加油添醋得太过火,根本已经变成别的角色了。 后来西堀的脑中持续涌出后续的剧情,发誓总有一天要把这个兽人复制品的蕾丝边故事画成本子。 而关于大性欲赞会的正题,则因为这种小屋里根本没有据点,所以我们就这么白跑了一趟。 ○ 过了一阵子,来到更换搭档的时间,我接下来要跟濑崎一起行动。虽然男人跟男人一起逛游乐园有点奇怪,但设定上好像是两对情侣出来约会,两个女生却结伴离开,所以只剩下男方两个人。 「好了,我们走吧。」 濑崎这么说完,轻松愉快地迈出步伐。 「呃,我们要去哪里?大性欲赞会可能建立据点的地方是……」 我低头看著打开的地图这么说…… 「就去每个游乐园都有的旋转木马吧。不用看地图了,这里可是我的主场呢。」 濑崎就这么说著,用坚定的脚步向前走去。他说自己经常来这里,几乎都记得哪里有什么设施。如果在没有任何主观的情况下,一般人可能会以为他跟女朋友来过好几次,或是每换一任女朋友都会来这里约会,所以才这么习惯;不过对很熟悉他这个人的我来说,大概可以想像得到理由。 跟他走在一起,就很容易吸引路人的视线,让我觉得很不自在。只有女生的小团体开始很明显地交头接耳,和男朋友一起来的女方也会若无其事地偷瞄濑崎。不习惯受人瞩目的我觉得浑身不对劲,濑崎却一点也不在意,继续默默地走著。而他的视线则是投射在跟父母一起来游乐园尽情玩乐的少女身上。 「对她们来说,这里是很特别的地方。有很多孩子一年只会来游乐园一次。是几乎可以比得上圣诞节和生日,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全心全意享受其中乐趣的少女看起来真的很耀眼。」 他用开朗的表情开始讲解,真的就跟我料想的一样。虽然我有点无法恭维,但一想到这是拯救他免于犯罪的少数方法之一,我就不忍苛责了。 「可是,为什么是旋转木马?咖啡杯也很受小女生欢迎吧。开心地玩小型赛车的女孩子不也很好吗?」 「……这个嘛,或许没错。只是随意选的啦,我接下来可能会去那些地方。」 以濑崎来说,这个回答似乎不太乾脆。我虽然觉得有点奇怪,还是继续跟著濑崎走。 濑崎完全没有犹豫,带著我抵达目的地。装饰华丽的旋转木马果然吸引了许多少女,她们都在白马上绽放著笑容。 我姑且观察了一下四周,检查是否有关于大性欲赞会的线索,但这种开放式的游乐设施根本不可能隐藏东西,所以我什么也没有找到。 「嗯~这里果然也没有。还有时间,要去下一个地方吗?咖啡杯之类的地方也行。」 我对濑崎这么说,他却用十分认真的眼神看著少女们,对我的提议只是心不在焉地回以「喔,嗯……」的回应。 濑崎面对少女的时候总是很认真,但我很少看到他这么集中精神。这是为什么呢?我开始试著思考旋转木马吸引他的理由。 木马──上下移动──少女──我想起这些词汇,马上停止思考。如果把这三个词汇组合成一个答案,别说是得分了,反而会遭到逮捕。 「濑崎……这实在是不太妙吧……」 「什么不太妙?她们的脸颊会泛红,单纯是因为来游乐园很兴奋而已。能从中找出其他的理由也太奇怪了吧?这跟健身骑马机和直立单杠一点关系都没有喔。」 他用超快的语速这么说也完全没有说服力。 我原以为光是在一旁观看应该没有关系……但看来似乎有必要进一步加强对他的戒备。 ○ 我硬拖著时间到了也不愿意离开的濑崎,来到指定的地点。这么做的目的是靠多次更换搭档来减弱工作人员的印象,并且导入新的看法。 我接下来的搭档是神明学姊。和她走在一起时会有种跟西堀和濑崎搭档时不太一样的紧张感。虽然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我却莫名地感到手汗直冒。 「我们感觉好像在约会喔。」 神明学姊走在我身边,小声地笑著这么说。如果我不具备坚强的反恋爱精神,这句话一定会让我误会。这样的模式完全就是会让我暂时过上一段飘飘然的日子然后告白,结果被一句「抱歉……是我让你误会了」拒绝,可是因为她希望可以继续当朋友,所以我努力像以前一样跟她相处,而她的态度也真的像是根本没有告白这回事一样,但我却无法舍弃曾说出口的感情,闷闷不乐地看著比我大一届的她毕业,带著强烈的失落感目送她离开。但是现在的我没有这个问题。 「……学姊的伪装很完美。这样一来,他……他们也不会发现我们就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了。」 虽然有点吃螺丝,我还是顺利回应她了。神明学姊看著这样的我,温柔地笑著说「其实我有个想去的地方……」,然后拿出印著园区地图的导览手册。 她带我来到的地方是一个铺著小型火车轨道的游乐设施。这里的蒸汽火车是普通火车的一半还要大一点,后面连接著小小的车厢。 「这个游乐设施会绕行的范围还不小,应该很适合隐藏什么东西。」 虽然她这么说著找理由,但她的眼神很明显正在闪闪发光。我不发一语,跟著她一起排到队伍的最后方。 过了一阵子终于轮到我们搭乘,于是我们两个人并肩而坐。距离有点近。有股很香的味道飘过来,让我觉得坐立难安。可是我身旁的神明学姊已经完全忘记我的存在了。 火车终于开始行驶。规模虽小,但我没搭过蒸汽火车的经验,所以忍不住有点兴奋。 「……话说回来,既然有这么好的火车,为什么不乾脆做成可以在园内通行的交通工具呢?不要只是像这样绕圈圈,而是盖几个车站。」 我没有多想就这么说,但神明学姊却异常地感兴趣。 「高砂学弟,那是因为呀……」 她开始对我进行漫长的解说。简单来说就是因为建造这座轨道的当时,法律规定就算是在私有地内行驶,建造两座以上的车站就要办手续,所以园方不想要做这种麻烦事。 「然后呀,接下来才是最有趣的地方,这个地方铁道法的背景是……」 她的话题好像还很长。我已经快要跟不上内容了,只好插嘴转移话题: 「学姊真的好清楚喔。这是你第几次坐这辆火车了?」 听到我的问题,她稍微愣了一下才回答: 「……这是第三次了。」 一般人这个时候应该会觉得她是跟家人、朋友,或是以前交往过的男朋友一起来过。之前坐过两次,而这是第三次,这么想才正常。可是我听到这个数字的瞬间,就想到了一个必须确认的问题。 「请问学姊是第几次来这座游乐园?」 「…………」 我们陷入漫长的沉默。神明学姊说著「哇~那里有人耶!」之类的话,想要用普通游客的反应模糊焦点,却反而让我的怀疑变得更加强烈。 「学姊你该不会……明明是第一次来,今天就坐了三次吧……?」 「……………………」 我怀疑──她跟每一个搭档都假装成自己是第一次来的样子,然后跑来搭乘这辆火车。她的沉默肯定了这个可能性。 「呃……你想想看嘛,这个游乐园这么大,一次又没办法全部看完。」 「是吗……」 这件事让我清楚理解,神明学姊虽然乍看之下像是正常人,但果然还是一个有点问题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社员。 ○ 接下来轮到天沼了。天沼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很有礼貌,但发生了一些事之后,她只有在和我独处的时候会转换成随兴的态度。 「学长,我们接下来去这里吧。」 这么说著的天沼提议的地方,是很多人都说速度相当快的云霄飞车。 「这个设施跟我们的目的有什么关联吗?」 我这么说,她就乾脆地回答: 「当然没有了。我只是想坐而已。」 她的发言太过直白,我身为一个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资深社员,实在是不能不表示反对。 「我说你啊,这是革命运动的一环,我们可不是来玩的。」 「哎呦~不要这么严肃嘛。」 天沼这么说完,就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开心地往自己想去的游乐设施前进。无奈的我只好跟著她一起走。 「你跟我独处的时候真的是判若两人耶。如果你跟对待其他人一样对待我,我或许就可以跟难得一见的好学妹一起在游乐园开心玩了……」 我这么抱怨,天沼就转过头来开心地笑了。 「像这样相处起来没有隔阂的学妹比较难得一见吧?学长接下来的灰色后半生就要靠高中时有个学妹只对自己态度直率的回忆过活了。」 「别给我说些讨人厌的预言,听起来有点真实耶……」 公司的年轻女生只会跟我说关于工作的事,我只要稍微多说什么就有可能被认定为性骚扰,所以我今天也一成不变地默默工作著,然后回到家一个人寂寞地喝著啤酒看综艺节目,在无意间回想起关于天沼的事──这样的画面在我脑海里浮现。 我们说著这些无聊的话时就抵达目的地了。这里毕竟是满受欢迎的游乐设施,排队的人相当多。 「我到附近调查看看,你自己去玩吧。」 我这么提议,她就马上出声反对。 「咦~我们一起坐嘛!」 「我不是来玩的,多少也要做好工作才行。」 「满口工作工作……工作跟我到底哪一个比较重要!」 「当然是工作。好了,你自己去玩吧。」 我丢下这句话,正要离去的时候,天沼冷笑著说道: 「学长……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并没有。」 我马上否认,可是天沼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浓。 「学长就是有这种可爱的地方。没关系啦~我自己去玩好了。学长就一个人坐在那里寂寞地吃吉拿棒吧。」 被她挑衅到这种地步,身为学长的我也只好坐了。我沉默地排到天沼身边。看到我的反应,天沼笑容满面地搂住我的手臂。 「你真的很好对付耶~」 「吵死了,放开我。别人会误以为我们是现充。」 「那不是正好吗?这叫作伪装啦~」 结果她就这么挽著我的手混入情侣之中排队。轮到我们时,我们肩并肩坐上云霄飞车,天沼一下子绽放笑容。 「你很喜欢坐这种东西吗……?」 「人生就是讲求速度感嘛。学长,你的声音在发抖喔。」 列车终于开始行驶。我为了转移注意力,开始向天沼搭话: 「既然大性欲赞会可能在幕后操控……你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我问道,她就用不高兴我破坏气氛的眼神瞪了我一眼并噘起嘴,但还是认真回答我: 「毕竟我的位置距离核心有点远……所以我不知道本部大概都在做些什么……应该说这个组织的结构本身就很注重机密性。基本上每个人都只知道自己份内的工作。感觉就像是个完全不信任成员的人创立的组织。」 「原来如此……还真是棘手。」 不过,这一点我大概预料得到。明明是这么大规模的组织,情报却几乎没有泄漏,光是靠成员的训练根本不可能做到。 「不过,虽然顶多只有传闻,但我确实听说过组织和这类游乐园有关系。可是也只是在聊天中提到,觉得如果是真的就可以来玩,很羡慕而已。」 「原来如此,可是就算只是传闻……」 我话还没有说完,列车就停下来了。 「学长,你最好把嘴巴闭上,免得咬到舌头喔~」 天沼这么建议我的同时,漫长的坠落开始了── ○ 「真的很好玩耶~学长的眼睛闭得超用力,还紧握著安全杆。我们再来去坐别的啦~」 天沼开朗地笑著,描述我在乘坐云霄飞车时的状态。她依旧挽著我的手臂,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 「面对危险的时候会紧张才是人类的本能。我们反而应该批判在那种情况下还没有任何危机感的『文明性』……」 「你也太努力辩解了吧,学长。啊~笑死我了。」 我知道自己不管说什么都会被她嘲笑,于是闭上嘴巴。结果天沼用力搂紧我的手臂,更靠近我。 我筋疲力尽地走向集合地点,发现其他的成员都已经到齐了。我和天沼到场的时候,领家大声斥责道「太慢了!」,然后狠狠瞪著我们挽在一起的手臂。 「大师,真是抱歉!高砂学长因为搭乘游乐设施而身体不适……都怪 我出的主意。」 天沼的态度瞬间转变,这么说道。不过,她依然挽著我的手。 「既然是那样就算了……话说回来,你们差不多可以解除现充的伪装了吧?」 因为这句话,天沼马上放开了我。我不知道该拿她在我手上留下的余温怎么办,只好随意甩了甩手。 「我诚心感谢大师的宽恕!好了,学长也是!」 我顺从天沼的催促,一起低头道歉,但不知道为什么,领家比刚才更不高兴,用火冒三丈的眼神瞪著我。 「看来有社员因为来到游乐园就松懈下来……我就不说是谁了。」 从她的视线就可以清楚知道她暗指的人是谁。我很想反驳,说自己并没有在玩乐,但是这个时候回嘴的话可能会让她更不高兴,所以我默不作声地别开眼神。 这是最后一次换组了。我这次的搭档是领家。 「…………」 「…………」 因为发生了刚才的事情,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而且她也一句话都不说,于是我们陷入一阵沉默。 其他的成员都决定好目的地并开始移动,我和领家却还是无法正眼看著对方,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可是我们总不能一直呆站在这里。我努力把目光转移到领家身上,小声问道: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对此,领家用更小的声音简短地回答: 「……没有。」 对话又中断了。为了防止事情又回到原点,我提出一个暂时性的方案: 「那不管怎么样……先到处绕绕吧。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我说完,她就不置可否地稍微缩短我们原本的距离。我开始移动,领家便配合我的速度,在斜后方跟著我走。 「…………」 「…………」 我们平常在社办的时候都可以正常交谈,但不知道为什么,像这样一起度过假日时,我就完全不知道该跟她聊些什么了。我绞尽脑汁寻找话题,却想不到任何有用的关键字。 我束手无策,只好报告自己今天遇到的事。虽然是跟工作有关的话题,但或许可以打开她的话匣子。 「啊,是那座云霄飞车。我刚才就是跟天沼一起去那里视察……」 我说完,领家就沉默了一下,用带刺的语气回应: 「你好像玩得挺开心的嘛。还挽著手,看起来就像是真的情侣一样。」 「那只是一种伪装啦,为了让别人以为我们是情侣的……」 我这么反驳,她就用几乎快要听不见的极小音量说道: 「……既然这样……现在就不用伪装吗?」 我一时之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当我渐渐理解她话中的意思时,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做,我的脑袋却开始发热。我转头看向斜后方的领家,她的脸虽然没有面对我,但从她涨红的耳朵,我可以料想到她大概的样子。 这是为了伪装──我在脑中重复默念这个句子好几次,然后稍微后退到领家身边,牵起她的手。 「你说得的确没错。如果我们像刚才一样保持尴尬的距离,搞不好会吸引不好的注目。你真不愧是议长,连这种小地方都会注意到。」 我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吐出这一长串台词。如果是平常的话,领家应该会顺势说出「你终于懂了。我们这种冷酷的行动派革命家就是要为了作战而不惜假装成情侣」之类的话…… 「…………」 但领家却红著脸低下头,什么也没说。不过她并没有甩开我的手,反而稍微靠了过来。 她的反应让我更加害羞,脑浆都快要沸腾了。 就在这个时间点,我们撞见了意想不到的人物。 「哎呀,领家学妹……连高砂学弟也在。」 是学生会长──宫前。虽然周围有团体客跟情侣,但并没有看似与她同行的人影。 领家瞬间切换模式,用跟平常一样没有破绽的态度应对她。 「宫前学姊!没想到可以在这种地方遇见你……」 领家假装高兴地这么说,宫前也露出灿烂的笑容。 「两位今天是来约会的吗?你们感情这么好,真令人羡慕。」 宫前看了一眼我们牵起的手,这么说道。领家马上回答: 「不……不是的。我们是跟其他的风纪委员一起来……可是,现在刚好分头行动。」 她害羞的演技十分精湛,看起来就像是真的很不好意思一样。领家接著向宫前问道: 「学姊今天是跟谁一起来呢?」 「啊,不,我是……那个……」宫前暂时对这个问题支支吾吾,然后才小声回答:「我今天是一个人来。」 「啊……」 这个答案让现场气氛瞬间冻结。领家真不该不小心喊出那个「啊」的。 可是身为社交强者的宫前马上说出了一个理由: 「我非常喜欢这座游乐园,所以有买年票。就算只有一个人,我也常常自己来玩。」 随后,她试图缓和气氛,马上开朗地这么提议: 「对了,两位已经去过这个游乐设施了吗?虽然不太起眼,但听说其实满受好评的。」 三个人一起玩了她推荐的游乐设施之后,我们和宫前道别。 领家盯著她离去的背影,这么说道: 「太可疑了。那种极尽现充之能事的家伙竟然会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不,那种人应该也是存在的吧,只是单纯喜欢玩游乐设施之类的。」 「那根本就是非现充的游乐园宅!如果真是如此,她看到我们……那个……牵著手的时候,怎么有办法那么乾脆地接受?她看到浓情密意的情侣怎么有办法表现得那么开朗?」 领家自己这么说,自个儿脸红了起来。就连我都被影响得脑袋发热。 「她可能只是没有表现在脸上,其实非常嫉妒也说不定。」 「不,比起这个……认为大性欲赞会真的有在这里成立什么设施比较合理吧?」 我们正在讨论的时候,宫前的背影已经愈来愈小,就快要消失了。 领家咬紧牙关,然后抓住我的手。 「我们追!那家伙的目的地就是连结大性欲赞会的线索!」 ○ 因为以上的原因,我们两个人开始跟踪宫前……但她一开始看起来真的只是在玩游乐设施。可是从她的笑容中偶尔露出的认真表情看来,领家推测这可能就是她的某种职责。 「这恐怕是基层会员应尽的其中一个义务吧。她应该是要共乘游乐园的游乐设施,藉此观察情侣和现充团体的反应,让总部根据这些情报来调整宣扬恋爱的策略。这种回馈制度是创造大规模稳定体系不可或缺的手法。」 虽然我觉得她看起来比较像是有时候回神心想「我一个人在做什么呀……」,很悲哀地反省自己,领家却坚持不认同这样的观点。 我们追著走向下一个目的地的宫前。靠得太近会被她察觉,但离太远又有可能会跟丢。 在这么紧迫的跟踪过程中,我们遇上了意料之外的障碍。 「不好意思~可以请你们帮忙拍张照吗?」 路人笑咪咪地来拜托我们拍照。我们非现充本来就很容易被叫去拍照。这是因为我们经常一个人看起来很闲地走在路上,又长得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所以很好拜托。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半路上被现充叫去帮忙拍照几次了。虽然我每次都会有一股想要把他们的数位相机或手机摔烂的冲动,但我这种没有胆量的非现充总是笑笑地说「啊,可以 啊~」,然后唯唯诺诺地替他们拍照。被问路也一样。不知为何,就连外国观光客都会特地找上我,我大概散发著一种人类共通的「好像很闲」感吧。 就算男女走在一起,似乎也无法掩盖我们这种深植在体内的性质。附近有无数组情侣和团体,他们却特别选中我们,恐怕就是受到这一点的影响。 可是现在实在不是慢慢帮人拍照的时候。我们应该勇敢说出「我们正在赶时间……」这种平常不敢说的话,赶快离开。 为了说出拒绝的话,我深吸一口气──可是在我开口以前,一旁的领家就先回应了: 「啊,可以啊~」 拜托我们的路人很高兴地把数位相机交给我们。我用只有领家听得到的极小音量责备她的回应: 「喂,你在干么啦!现在不是帮人拍家庭照的时候吧!」 「我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他们跟我说话的瞬间,我就进入『帮忙拍照的非现充』模式……一回神就不小心笑著答应他们了……」 她当非现充太长一段时间,已经完全养成习惯了。真不愧是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议长领家薰,但现在根本不是值得赞赏的状况。 可是既然已经答应对方了,我们也不能就这样直接走人。领家听对方简单说明相机的使用方式,请站得太远的小孩子稍微靠近一点,边说「来,笑一个」边按下快门。她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十分优美,就连帮他人拍照的资历如此丰富的我都不禁赞叹,可是这种优点根本不会得到社会大众的重视。 领家把相机归还,请对方确认照片之后,我们就快步往宫前离开的方向走去。可是就算有领家那熟练的拍照技巧,浪费掉的时间依然很多,我们已经遍寻不著宫前的身影了。 「这是我的责任……深植在我体内的非现充自卑感阻碍了我们……」 领家很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沮丧地垂下头。 「喂,现在放弃还太早了,你看那边……」我指向游乐设施建筑物的工作人员专用出入口。「那扇门是不是有点打开?」 领家眯起眼睛看过去,吞了一口口水。 「真的……」 我和领家静静地环顾前后左右,确认附近没有工作人员或警卫。接著我们靠近那扇门,握住门把稍微移动看看。 「……是开的。」 领家这么说完,缓缓打开了门。从内侧投射出来的光线渐渐变粗。 「要进去吗?」 我问道,领家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反问我: 「高砂……你觉得如何?」 正常来想,这里是大性欲赞会的设施的可能性极低。那样的话,就算我们闯进去被发现,顶多就是挨骂而已。 相反地,如果这里真的是跟大性欲赞会有关的地方,被逮到的话就麻烦了。我们可能会接受某种调查,面临不得不交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相关情报的危险。不过要是我们成功,应该就可以接近推动恋爱至上主义的万恶根源,把极为重要的情报带回去。 「虽然风险很高……但这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我想去。」 我说完,领家便深深点了点头。 「我的意见也跟你一样。走吧。」 打开只够一个人通过的缝隙,我们从门口溜进建筑物内。内部和庄严又古典的外观完全不同,是很人工的近代风装潢。配置规律的日光灯、统一漆成奶油色的墙壁、油毡地面,只讲求机能性的这个空间和装饰过度的游乐园有著完全相反的气氛。可是如果只需要漂亮的外观,里面就算做成看得到骨架的空房应该也无所谓。 「继续前进吧。」 领家在不发出脚步声的情况下,慎重地缓缓前进。 目前我们还感觉不到有人在的迹象。明明非常安静,却没有像废墟一样的寂寥感。这一点让人觉得很诡异。 我们走了一小段路,来到一个走廊较宽的小型广场。这里放著白板和大型的萤幕、沙发,而且到处都张贴著纸。 领家注意到其中一张印著地图的纸,走了过去。 「这是什么东西?」 地图以这座游乐园为中心,上面还画著将其分割成几个区域的线。每个区域都有编号,地图旁为每个号码都绘制了某些对应的图表。 「看不懂……资讯太少了。」 整体来说,这的地方出现的东西全都不足以说明什么。光靠这些线索根本无法推测出什么结论,可是把资讯限制在最低程度这个特徵,跟天沼所说的大性欲赞会的保密性质非常符合。这里搞不好真的是……我心里的期待愈来愈强烈。 领家想要寻找更进一步的线索,伸手触碰萤幕──这个瞬间,噗的喷气声响起。 「……怎么了?刚才有显示什么类似警告的东西,可是我看不太懂。」 「应该是上锁了吧。去找别的线索吧。」 虽然我们这么不以为意……过了三十秒后,却有警报声响彻屋内,让我们发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糟糕了,快逃!」 我们马上往刚才进来的方向拔腿就跑。可是应该是从路上某个房间走出来的男性工作人员已经正在往我们这里前进了。 既然这里不行,我们只好往反方向逃走了。我们转过头,却发现反方向也有追兵。 已经无路可逃──既然这样,只好想办法蒙混过关了。 「领家,就用那个作战吧。」 我提议道,但她似乎没有头绪。 「那个作战……你是指什么?……糟糕,他们要来了!」 我硬拉著面色苍白的领家,让她坐到沙发上。我也坐到她身旁,把她的身体搂到身边。 「你……你要做什么……!」 没时间犹豫了。我把手伸到她的头部后方,把手指滑进她柔顺的发丝之间,让她的脸靠近我的脸。 「嗯!」 领家紧闭上眼。她的纤长睫毛瞬间往上竖起,脸颊染上红晕。她的嘴唇一开始是噘起的,但过了一阵子,她脖子的力道渐渐变轻,嘴唇同时缓缓放松,看起来是水嫩的鲜红色。 脚步声快速接近,然后停止。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啊……」 工作人员靠近我们,但是一看到我们的模样便停下脚步。从别的方向过来的另一个人也同样哑口无言。 我们沉默著整理乱掉的服装仪容,然后站起来,低下头假装害羞的样子。领家连耳朵都一片通红了。 「不好意思……这里是禁止进入的。」 面对不知为何改用敬语说话的工作人员,我回应: 「呃,因为我们想找个可以独处的地方,所以就……」 我这么说完,他们两个人就带著苦笑对看了一下。这种时候最重要的一点是──绝对不可以道歉。我们非现充就算面对自己并没有错的情况,也会下意识地道歉。虽然我们会宣称这是一种处世之道,但事实上只是对自己没有自信,而事情也很少会因为道歉而好转;另一方面,现充就算面对自己明显有错的情况也鲜少道歉。要在这个像破铜烂铁拼凑起来的社会中生存,这种毫无根据的自信是非常重要的。每个人在青春时代都会做出一两件荒唐事──我的目的是让对方产生这种错觉。藉著这种手法,就算是这么自我中心的犯罪也可以被当成「年少轻狂」,让我们找出一线生机。而且只要扮演成可以毫无罪恶感地干出这种事的离谱年轻人,就可以让对方抱有「跟这种人沟通太麻烦了」的感觉。 「这种事情要去宾馆做吧~」 大叔年纪的工作人员笑著这么说。听到这句话,年轻的工作人员发出乾笑。我听了 也露出苦笑,而领家低著头的脸变得更红了。大叔看到领家的反应,大声笑了出来。 我们赢定了。这种大叔世代的「带有轻微黄腔的玩笑」会让本人陷入一种「自己讲话很风趣」的自我陶醉之中。年轻工作人员也因为「年龄」这个社会上非常重视的阶级而不得不对大叔陪笑,使得气氛在表面上变得十分和谐。而领家的脸红反应有著决定性的影响。逗得年轻女孩有点害羞是大叔最大的乐趣,他现在的心情肯定好得不得了。 因为有领家的好表现,我们只受到一些轻微的警告,就顺利脱身了。 「得救了,都是因为有你的好演技,事情才能进展得那么顺利。」 我和领家两个人走在路上时,我这么道谢。可是她没有抬起头,只是安静地走在我身旁。她的脸直到现在还是一片通红。 ○ 抵达集合地点时,除了我们以外的成员都已经到齐了。 「抱歉,我又迟到了。」 我这么向大家道歉。领家的脸还有点红,一直低著头,无法像平常一样发挥领导能力。 所以我这个最资深社员只好代为指挥,先领著大家去吃稍晚的午餐。 所有人围著餐桌,机械式地把明明很贵却不怎么好吃的餐点送进嘴里时,这幅景象和残留在我脑中的记忆碎片连结了起来,让我封印起来的回忆又再次复苏。我心想不妙,正要用其他的思绪塞满脑袋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人只要活动就会饿。不管是一个人寂寞地逛游乐园,还是大家一起快乐地创造一辈子的回忆,都一样会饿。事前就知道园内的餐点很贵的我在入园前便前往便利商店买好便当,带进园内。过了中午,肚子开始饿的我决定移动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吃午餐。我在没人经过的小路深处坐著吃便当的时候,有工作人员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了。「我们这里是主题乐园,禁带外食喔……」这名女工作人员微笑著劝导吃便当的我。我因为羞耻而浑身发热,说了一句「啊,不好意思……」,就把便当收进塑胶袋里,跑离现场。然后,为了抒发对游乐园经营者的强烈愤怒,我在脑内妄想著这里被恐怖分子攻击的样子,却又为了解决难以忍受的饥饿而前往原本不打算去的餐厅。虽然已经过了人潮最多的尖峰时段,这里依旧挤满了人。我在人群里望向上方挂著的菜单──好贵。那价格是会让国中生吓到眼珠子迸出来的一大笔钱。如果扣除回程的电车车资,我收集函授课程的贴纸换来的魔鬼毡式钱包里就没剩多少钱了。走投无路的我只好走进餐厅的厕所,在隔间里大口大口地把剩下的便当吃完…… 我原本以为已经不剩的可恨记忆又增加了新的篇章,让我再次差点大叫出来。实际上我真的稍微出声了,大家的视线集中到我身上,所以我说「没什么啦,我不小心吃到骨头了」来掩饰。 「高砂,回忆那么难受的话,就别勉强了……」 西堀像是看穿了一切似的这么关心我,但我笑著回应她: 「不,没事。我还可以。」 「是吗?那就好……」 我努力安抚因为精神冲击而翻搅的胃部,总算是把饭吃完了。但愿我已经没有其他封印的记忆…… 大家都吃完饭之后,领家依然发著呆。 「对了,距离预定回家的时间还有一阵子……怎么办?」 我这么一问,大家就开始擅自提出自己的期望。 「后半段分成男女两组比较有效率。」、「我认为应该更专注在低年龄取向的游乐设施。」、「其实我觉得园外的车辆基地也很可疑。」、「我还是觉得速度感是藏匿据点的决定性手法!」 大家都在各出意见的时候,原本看起来魂不守舍的领家小声地发言: 「……摩天轮。」 听到议长这个提议,所有人陷入沉默。 「原来如此,只要坐上摩天轮,从高处往下望,说不定就可以得到什么情报,你是这个打算吧。」 我帮领家的意见说话,其他成员也都赞成了这个提议,于是我们决定去搭乘摩天轮。 摩天轮──这是现充最重视的一项游乐设施,也是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发动游乐园粉碎抗争时应该率先破坏的象徵。为什么只是旋转著往高处移动的单纯设施可以博得众人喜爱呢?恋爱至上主义者真是令人难以理解。另外,现充对摩天轮的车厢有个非常失礼的误会。那只是机械结构上所需的装置,绝对不是让情侣发情的空间。竟然能在那种开放式的地点产生性兴奋,简直就是变态。 可是就我们这次的目的而言,摩天轮是非常有效的观察手段。以顶端的视野为其中一个卖点的这项游乐设施几乎都会建造得比其他设施更高。而且因为旋转得慢,跟自由落体和云霄飞车等设施比起来,可以仔细观察的时间多了不少。 「我有点在意这个建筑物附近。可以请大家对这里作重点式的观察吗?」 我指著地图,对领家以外的成员提到刚才潜入时发生的事。 「大师,您的表现真是太杰出了!对了,您是怎么逃离追兵的呢?」 天沼带著闪闪发光的眼神问道。我们不知道该怎么说明,于是我决定随便敷衍过去: 「这个嘛,就是靠行动革命家的手腕啦。现充这种人,随意应付一下就行了……哦,差不多快轮到我们了。」 车厢是四人座。我们今天的人数是六个人,所以可以分成每三个人一组。 终于轮到我们这群人搭乘了。排在前方的西堀、濑崎、神明学姊、天沼走进了车厢。 「奇怪,只剩我们两个人吗……?」 出乎预料,有四个人坐进车厢,我只得跟另一个人单独搭乘。对象当然是──领家。 我稍微扶著有点摇摇晃晃的领家,让她坐进车厢内。等到车门关闭时,外部的声音突然变得不清不楚。我和领家在狭小的空间单独相处。 为了平衡重量,我们坐在两张双人椅的对角。我刚才明明还说了那么多话,现在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敢跟她对上眼睛。 车厢缓缓上升。地面上的东西随之愈来愈小。我望向前一个车厢,看到除了我和领家之外的四个人正在和乐融融地聊天著。他们热闹的声音并没有传到我们这里。寂静之中,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回响在空虚的车厢内。 看著这幅景象,我的心里有种异样感。就算我的理性知道不可以,大脑还是擅自唤醒了当时的记忆── 摩天轮。没错,那个时候的我也有坐摩天轮。国中时,我对恋爱还抱有憧憬。等到我交到女朋友的时候,也要跟她一起来坐摩天轮……我打算事先预习未来的状况。当然了,看到国中生一个人来坐摩天轮,工作人员肯定觉得很怪异。可是当时的我一点也不在意这种事。我坐进车厢,车厢缓缓上升。虽然没有其他人的车厢令人觉得有些寂寞,但我今天整天都是一个人游玩,所以寂寞感并没有那么强烈。可以居高临下地看著整座游乐园,我反而有种胜过班上同学的感觉。在我现在眺望的地面上,他们正在卑微地排著队。那种现在回想起来会觉得意义不明的胜利感,让我从吃著车站荞麦面时开始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心情得到了释放。当时的我十分得意。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可以骄傲地面对班上的同学。今天的我一个人在游乐园玩,单独行动让我非常有效率地逛完每个地方,这是我在国中时代最后留下的美好回忆,我玩得很开心。我玩得很开心──我,玩得很开心。虽然有很多令人沮丧的事发生,但我还是搭乘了好几项游乐设施,尽情沉浸在远离现实生活的这个虚构世界。我觉得「玩得很开心」这一个事实彷佛可以将今天发生的坏事全部掩盖掉。好, 第2章 奠基于系统化记录之分析手法,其主观式极限之彼岸 ○月╳日 今天是这项纪录值得记念的第一天,也是决定接下来所展开的运动是否成功的一大步。因此,我决定在一开始针对研究背景、本研究的目的、研究对象,简单说明目前已知的几项性质,以及研究进行的方针。 现在,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为了将蔓延于现代社会的「恋爱」这个祸害加以摧毁,让世界回归原本该有的样子而日以继夜地奋斗著。众所周知,企图培养、促进恋爱至上主义的大性欲赞会就是我们最大的障碍。由于其派遣的机构──学生会,我们的社团受到强力的打压,连言论自由都被剥夺。大性欲赞会的干涉还不只如此──身为本研究记录者的我,现在正面临最高干部的个人接触──本纪录称之为「女童」的这名对象企图操弄单身的我,引导社团走向毁灭一途。这项投入敌人怀中的大胆战略会显露出自己的弱点,很明显是一把双面刃。 本研究的目标意识是攻击其弱点。换句话说,我们要反过来利用现在的危机,详细调查并分析对象「女童」的行动,找出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取得反恋爱抗争之胜利的突破口。因为我方初期的应对方式不佳,现在女童完全是处于松懈的状态──应该有什么方法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个状况。 本研究一旦成功,就能深入理解在幕后驱使社会崇尚恋爱至上主义的大性欲赞会,并创造对其施加强烈打击的契机。 那么,既然针对目的的概要陈述已经结束,首先要做的就是整理研究对象的基本性质。对象「女童」即是女童。虽然这段言词看似有同义反覆的情形,但说明对象时,这是在不损及普遍性的情况下,记录者能够使用的唯一记述。如果要超越这个范围去操弄形容对象的措词,就会在转眼之间附加「在某个条件下」的限制,迅速减损其意义──对象在任何意义上都十分难以捉摸。 不过既使如此,我们进行研究之际,即使是为了配合当下情况,但在以下描述的前提之下,此举可以为研究的进行带来一定的便利性。除非这么做,否则研究无法进行下去,这么说或许会比较正确。 女童──记录者如此称呼的同居人是一个会进行自主运动的人形物体。根据其捕食倾向,可以推测女童与我们同为有机生命体,但依然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其外观相当类似小学高年级的少女,看在无法得知其特异性的一般人眼里,恐怕就像人类社会的一员。唯一专门研究少女的特殊研究者曾对此对象表示强烈的兴趣,但即便如此也仍然停留在难以说是看穿了对象之例外性的尴尬论述。基于其外表特徵,以下文章会出现称呼其为「她」的情况,但这样的表现方式仅是为求方便,不具其他任何的意义或主张。 根据她本身的说法,她就是创造出这个人类社会的造物主。她藉由在我们心中植入「恋爱」这个动力来源,将世界改造成自己期望的模样,目标是将这颗星球占为己有。而且为了确保利用恋爱进行的世界统治可以正常化,她成立了名为「大性欲赞会」的组织,控制这个社会。以上叙述的事并没有确切的实证。就连列举出什么证据才能够证明这件事,在本质上要回答这个问题都很困难。我会相信她所说的话,是因为我和她邂逅时所经历的冲击无可动摇地让我产生这样的直觉,当然没有理论上的结论。可是我要刻意允许这种跳跃性的思考,继续往下叙述。 一反在其背后蠢蠢欲动的巨大阴谋,她的日常举止就跟普通女童没有两样。只要继续阅读这份研究纪录,即使不愿意也会渐渐了解这个事实。可是如果在我平常不以为意的平凡举动中,隐藏著什么与她的核心相关的重大秘密呢──?如果前途茫茫的本研究能具有一定的意义,那肯定就是解读其中所隐藏的暗号。 本研究将针对对象女童的任何一举一动,钜细靡遗地加以记录。我认为可以将她那庞大得甚至算得上优雅的阴谋摧毁的,正是刚好相反的勤奋傻劲,于是开始进行本研究,如果可以多少帮助我们颠覆恋爱至上主义,那就是记录者无上的喜悦。 开场白太过冗长了。那么以下将开始进行与女童相关的记述。 将近深夜一点的现在,她已经就寝。为求谨慎起见,说她正处于酷似人类就寝的低活动量状态或许会比较正确。我们必须详细地观察过去因为外观上的相似而受到忽略的,她所有的「人性化」行为。她把小熊布偶抱进自己的被窝里,发出沉稳的呼吸声,带著平静的表情闭著眼睛,但这样的模样完全不会赋予将她形容成平庸少女的任何正当性。 ○月╳日 早晨六点半,女童仍在沉睡。或许是因为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太刺眼,女童很频繁地重复翻身和蜷曲身体的动作。 早晨七点,女童一度起床。她用呆滞的眼神躺著观看我行动,然后重新用棉被盖住头,睡起回笼觉。 昨晚和她亲密地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小熊布偶现在已经全身赤裸,差点从床缘掉下来。 从这种带有强烈人味的举动中,我们究竟应该学习什么? 睡眠时间的长短和肉体与精神的疲劳状态有很深的关系。如果她的「睡眠」行为与我们人类有著相同的性质,其睡眠的深度与长度就有可能成为她活动程度的基准。因此这个纪录有可能成为她晚了半天才采取行动的其中一个指标。 那小熊布偶呢?从这像是遭到拋弃,衣不蔽体的小熊布偶,我们也能找出某种意义吗? 我正在思索这些问题时,女童扭动身体,布偶就这么被她踢下了床。这幅景象让我联想到被她任意对待的自己,以及全体人类的命运,于是我赶紧捡起那只熊娃娃,让它躺回女童身边。 ○月╳日 约十七点左右,我从学校回到家中时,女童正在客厅的沙发上呆呆地看著电视。她看起来对节目并不是特别有兴趣,却连转台的力气都没有,十分懒散。可是我不能大意──她的模样看似有气无力,但换句话说就是「无拘无束」。她用最不会花费多余力气的姿势看著电视节目。或许是想要藉此获得外界的情报,帮助自己更顺利地掌控人类。 「这段我已经看过了!……受不了,为什么广告之后还要再播一次同样的段落!」 她一个人念念有词地说著这种话,可是要说她像个生活沉闷的中年人还太早。这种看似无意义的行为之中,或许也包含著我们难以想像的深奥思虑。 ○月╳日 我沐浴完毕,为了品尝自己期待已久的超商点心而打开冰箱时,发现我在入浴前确实存放在冰箱内的点心消失了。我关上冰箱的瞬间,听见客厅传来塑胶袋发出的微弱声响。我从厨房走进客厅时,女童正带著若无其事的表情看著电视。可是,从她眼神飘移的模样看来,很明显不是对节目有兴趣的样子。 「……是你吃掉的吧?」 我刻意省略细节,开门见山地问道,女童就颤抖了一下身体。 「你在说什么?我正在看电视,没空理你。」 她用比平常还要尖的声音回答之后,转过身体,假装没事地把手插进口袋。空袋子大概就藏在里面吧。 「你的嘴边有奶油喔。」 我这么发动佯攻,女童就赶紧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明明就没有!」、「是啊,可是……真的是你吃掉的吧。」 转过头来正要发怒的女童变回原本的表情,又再次看著电视陷入沉默。 虽然这个反应可以明显看出像是普通女童的卑劣之处,但我们还是必须积极地从中找出意义。她是想要夺走我想要的物品,促使我多花时间重新购买,并趁机暗中行动──或许有这个可能性。 虽然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过去还是有无数次空档。如果她利用我些 微的大意,进行某种作战计画的话…… 为了测试这种可能性,我决定进行一个实验。 「真拿你没办法。那我要再去买一个,请你帮忙看家。」 「……不是我吃的。」 虽然女童仍然坚称自己并非凶手,但我并没有看漏她表情松懈的瞬间。 我让她看见我外出的样子,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利用事先配备在客厅的笔记型电脑摄影机和麦克风远端观察女童的动静。 她暂时继续看著电视,过了一分钟后开始左右张望,确认我已经离去。 她肯定是要开始暗中行动了。她究竟是如何统率让全世界陶醉其中的「恋爱」这种大规模宗教的?一想到可以窥见其中一部分的秘密,我就不禁兴奋得心跳加速。 女童终于坐起原本横躺在沙发上的娇小身躯,开始行动! 她站起来──慢条斯理地走向客厅角落,再次左顾右盼,确认四周。然后从口袋中抽出手──把某个东西丢进垃圾桶。那是个塑胶袋,毫无疑问是我期待已久的超商点心袋子。 女童就像是完成一项任务一样吐出一大口气,然后走回沙发。她在途中突然停下脚步,转换方向往放著笔记型电脑的地方走了过来。 她发现了吗──?我紧张地继续观察,但她看都没有看镜头一眼,而是往旁边伸出手。超出画面之外的手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握著一把剪刀。 她拿著剪刀回到垃圾桶前,把刚才丢弃的袋子捡了起来,把袋子剪成细小的碎片,接著把碎片混进其他垃圾的下方…… 「这样就行了。」 然后一脸满足地这么说,大步走回沙发,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的感想已经到了傻眼而非愤怒,因此一言不发地呆站在原地许久。 不,这或许也有什么深奥意义。我绝不可以气馁,这说不定也是她计画的其中一环! ○月╳日 自从我开始这份研究纪录,对象就没有任何具体的行动,看似只是过著怠惰的每一天。 她早上睡到自然醒,随便吃根香蕉之类的东西打发早餐,一边啃著煎饼一边抱怨谈话节目,吃过泡面当午餐后就开始午睡。她会懒散地收看傍晚的重播动画或是玩游戏来杀时间,等到我回来就来骚扰我。明明是暂住在别人家,她却擅自第一个进浴室洗澡,甚至随意吃喝冰箱里的食物……写到这里,我还以为自己正在描述的并不是一个任性的女童,而是一个自甘堕落又厚脸皮的无业中年人。 因为她的外表看似柔弱,我才能勉强原谅她,否则我早就不择手段地将她赶出家门了。 「我说,可乐已经喝完了。没有可乐,洗完澡的爽快感就会减半。你今后要多注意。」 女童以半裸的打扮,手插著腰喝牛奶并这么说道。虽然我很想要马上把她赶出家门,但要是被邻居以为我虐待儿童就麻烦了,我只能忍气吞声。这家伙真的是恋爱至上主义的老大吗……? ○月╳日 女童很专心的收看著猜谜节目。 「啊,我知道了。这是睦月、如月、弥生的……」 她得意洋洋地说著自己答得出来的问题,简直就是一个自作聪明的小学生。这让我涌起一股揍人的冲动。 「受不了,普通人连这种问题都答不出来啊……呵呵呵,这个世界这么容易掌控,也算是帮了我大忙啦。」 当她正在满足地说著这种话的时候,下一题开始了。 「好了,虽然这样有点不公平,但我就认真起来吧。」 女童在没有人拜托的情况下自告奋勇,开始认真地注视画面上的题目。 「……只要移动那两根……」 女童嘴里念念有词,解著火柴棒排列的算式。这是个非常典型的题目。有时候用正统的解法是行不通的,必须改变说法或是观看的角度。 女童还在苦苦奋斗的时候,限制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的侧脸开始浮现焦躁的神色。 节目播出警报器的音效,回答时间结束。女童紧抿著嘴巴,瞪著电视萤幕。一边看著艺人吵吵闹闹,女童偷瞄了我一眼。看来自己发下豪语却没能解开谜题的事让她很在意。 「这是片假名的……」 第一眼看到题目就得出答案的我开始解说,女童就把稍微看著我的视线转回电视,打定主意无视我。 广告过后公布答案,结果确定是我答对。可是女童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感想,就这么一语不发地用没有表情的脸看完了猜谜节目。 ○月╳日 平常总是被动且漫无目标的女童今天难得有了动作。 「你看,每个人都有智慧型手机。如果你不买给我,我就会受到排挤──你要让长时间和你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我受到这种残酷的对待吗?」 她要求我买智慧型手机给她。 自从开始研究到现在,她始终没有可疑的举动,但这时候终于露出马脚了。 虽然她乍看之下只是一个向往电子机器的小孩子,但她所要求的东西是智慧型手机。这种装置不要说是私下和同伴联络或是偷拍了,甚至可以透过网路和社群网站进行宣传活动,用途可说是五花八门。 而且她还要求身为敌对势力的我这个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成员去买──我可以清楚看出她企图隔离我们的意图。 「不可以。第一,你应该不需要那种东西吧。请问你要跟谁联络呢?」 「和你不同,我是有很多朋友的。通话纪录那么少的你才不需要手机吧。」 「……家里有家用电话,但是从来没有人打电话来找过你。」 「用家里的电话根本就是上个世代的行为。有谁会让妈妈接到女朋友打来的电话?就是因为这么跟不上时代,才会没有异性对你有兴趣吧。」 「不管是什么时代,小学生用家里的电话就够了。」 「我才不是小学生!」 我对这种没水准的讨论感到厌烦,仰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彻底对吵闹的女童视而不见。 我就这么小睡了一阵子,醒来时女童已经安静下来了。因为我完全没有反应,所以她终于放弃了吧──我以为。 我在奇怪的时间睡著,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我伸手去拿放在枕边的手机。不见了。是我放到别的地方了吗?我用昏昏沉沉的脑袋这么想著,却突然想到某个可能性,让我的心重重一沉。 被女童拿走了──这个猜想已经超越怀疑,让我抱持确信。 可是,那支手机有上锁──我只安心了一下子,又马上想起只要使用指纹认证就可以直接解锁。她一定是利用睡著的我的手指解锁,然后把手机拿走了。 我冲进客厅。女童果然在那里把我的手机摆在眼前,进行著某种操作。 「──你在做什么?」 我马上质问女童,但她却专心一意地看著手机画面。 轻快的音乐──是节奏游戏。 她配合来自画面上方的符号,用笨拙的手势点击画面。她的玩法极度缺乏节奏感。 「……请问你在做什么?」 「啊!都是因为你跟我说话,害我失败了啦!受不了,你真的很不懂世事。这种东西叫做『欸批批』,是可以用手机玩游戏的软体。」 吐槽点太多,我已经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我不是指那个……为什么要用我的手机……」 「还不是因为你不买给我!」 「你想要手机……只是因为想玩游戏吗?」 听到我的问题,女童瞬间无话可说──然后丢下手机跑掉了。 这次由于对象的传讯 机器使用能力极低,所幸没有酿成大祸,但一想到如果犯人是其他能力较高的使用者,我就感到胆战心惊。毕竟在这起事件发生以后,也有与社团相关的重要情资传送到这支手机里。 现代战争的战场也逐渐扩展至资讯安全方面。我们少数人可以藉此创造取得优势的机会,同时却也背负著被敌人一网打尽的风险。我们必须随时注意这一点,在任何时刻都确实作好危机管理。 ○月╳日 今天是假日,研究对象终于有了久违的动作。平常总是在我眼前躺在沙发上沉迷于看电视或玩游戏的她,终于要走出这个家门了!我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像个高兴自己的尼特族小孩终于要外出的母亲。 女童平常会滔滔不绝地说些我根本没有问的事,今天却什么也没有说,匆匆准备外出。这个迹象实在是非常可疑。她或许是打算和大性欲赞会的关系人接触,或是使用自己的能力暗中行动。 虽然我很想提问,观察她的反应,但若是因此让她抱持警戒,我今后就会更难以行动。 相对地,一言不发地假装成没有兴趣的样子反而更好。准备期间,女童曾经两三度窥视我的反应,但我滑著手机,佯装出没有发现的样子。 「好了,我要出门了。」 女童没提自己要去哪里,直接走向玄关,而我依旧低著头心不在焉地说了声「好~」。 确认到门打开再关上的声音之后,我尽速作好准备,追上她的脚步。 我很快便捕捉到她的身影。对象的步伐十分坚决。她平常和我走在一起的时候,都是随心所欲地四处乱晃,没有确切的目的,但今天不同。有什么事要发生了──这样的预感让我感到振奋。 女童的目的地是公园。这座稍大的公园就位在附近,像今天这种假日,有很多家庭来到这里同乐。大人利用「在假日陪小孩的好父母」、「感情融洽的幸福家庭」、「虽然育儿很辛苦……但是看到孩子开心的脸庞,我就觉得值得了」等形象来炫耀自己,而孩子则依照父母的期待,戴上「天真无邪」的面具,另一方面又在其他孩子之间建立起大家默认的阶级关系,形成一个小型社会。这简直就是源于恋爱至上主义的现代地狱。 女童走进公园时,众人开始议论纷纷。这股来历不明的气场让周围的人间接受到震慑。大人开始提防散发著神秘压迫感的女童,而小孩子也本能地察觉到她的力量,所以不敢靠近。 在这股谜样的气氛之中,对象用坚定的脚步走向一名少女。那名少女一注意到女童便挥著手跑了过去。 她的身高和女童差不多,或许更高一点,年纪约莫小学五年级。戴著鸭舌帽,身穿轻便服装,搭配开朗的表情,给人一种活泼的印象。两人靠近彼此后站定,亲密地开始对话。 她该不会是大性欲赞会的关系人吧? 有几个可能性。第一,她可能是负责传达情报的中间人。女童因为其外表,在小孩子之间具有很高的亲和力。利用少女当作媒介的目的,是为了在不被他人怀疑的情况下进行情报交换。另一个可能性是她和对象女童属于同类──也就是说她和女童是地位对等的同伴。虽然女童从来没有对此透漏过任何资讯,但还是不能完全排除这样的可能性。 我或许正在见证某种决定性的场面。一想到这里,我的掌心就忍不住开始冒汗。 我拚命压抑双手的颤抖,将与女童密会的少女拍摄下来。我确认照片是否有清晰记录对方的样貌──这个瞬间,我的视线离开了她们。 下一个瞬间,我再望回刚才的方向时,两人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了。 后来我暂时在公园内徘徊著,寻找两人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她们。我一个大男生单独在假日的公园内踱步,开始受到气氛温馨的家庭用异样眼光看待,于是难忍尴尬的我只好离开现场。 她们那明显不自然的消失本身就是带有重要意义的事件。 另外,虽然我失去了她们的踪迹,这次却取得了有形的极大收获,那就是照片。对方在我的眼里看来就像是个平凡无奇的少女,但是只要交给专家进行详细的分析,或许就能够找出跟女童有关的情报。 我抱持著期待,将照片传送给我所认识的一位以少女为守备范围的有识之士,委托他进行鉴定。以下就是我在十分钟后收到的分析结果: 我看过照片了。这是位在你家附近的○○公园呢。我也曾造访过几次,那里在假日时会有亲子同乐,平日的傍晚也有许多放学后的少女会前往,是个非常好的地点。虽然占地较大,却离当地住宅很近,有时候只要坐在园内的长椅上玩很受小孩子欢迎的掌上型游戏机,就会有少女主动靠过来。 虽然这座公园在○○小学的通勤圈内,但也位在△△小学的学区边缘,所以这两所学校的女孩都会出现在这里。要分辨她们是很困难的,不过因为△△小学附近的地价较高,所以在服装等方面会给人比较体面的印象,这一点你可以注意。如果是平日的放学时间,有时候可以从学校建议购买的绘画工具、口风琴的外型来区别她们。 那么,接下来要谈到照片中的少女。虽然非常难以断定,但是从她的持有物和周围的景物、鸭舌帽、鞋子可以推测,她的身高大约是一百四十五公分,综合她的服装和气质,我想她应该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就像我刚才描述的,一般来说要断定谁就读哪所小学十分困难,可是我可以推测她就读的是△△小学。因为别在她的鸭舌帽上的铁徽章是学校赠与捡垃圾志工的奖励,而有在招募这种志工的是△△小学。 大致上的资讯都已经整理好了,接下来请仔细观察她的外表。她戴著一顶以少女来说太过阳刚的鸭舌帽,但帽子下方却又有一头带著轻柔曲线的栗色长发。这种冲突感因为巧妙的搭配而消除了不协调的印象,具有为她的个人特色画龙点睛的作用…… 以上只占了整篇文章的三分之一,但以下的部分描述了太多那位有识之士对少女的偏执兴趣,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 ……总而言之,事情的确有了很大的进展。 ○月╳日 晚上,我们会一如往常地就寝,在不知不觉间迎接早晨到来。但是这件对我们来说理所当然的事,在她这个例外身上并不一定适用。如果女童展现在我面前的「睡眠」只不过是为了让我大意的障眼法,在我睡著以后她才会开始活动的话呢? 针对这个可能性,我决定在今晚进行验证。手法非常单纯。我要假装沉睡,暗中观察和我睡在同一个房间的女童。 洗完澡,吃完晚餐,一边看电视一边玩了一阵子的掌上型游戏机之后,女童大约在二十三点前往寝室。她躺上床之后又暂时玩了一下游戏,但却在十二点以前便不敌睡意,开始发出鼾声。 平常的我在这个时间后不久也会就寝,但我今天必须执行前述的作战。我首先靠近到对象身边,观察她的外观。 每次呼吸,她的胸口就会上下起伏。看著这种缓慢又规律的运动过程,我也不禁感到昏昏欲睡。 她的眼睛是闭著的。就算把手举到她面前,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我试著按压她的脸颊。有弹性的光滑皮肤反弹著我轻轻触碰她的手指。 这个时候,对象有动作了。 「嗯,嗯嗯……」 她一边呻吟一边扭动,作势推开触碰到脸颊的物体。她那种不乾不脆的迟缓动作实在不像是假装睡著的演技。 不过我不能大意。她可是超越人类理解范围的生物。虽然过去的研究结果让我很难不怀疑这一点,但我确实曾经体验过她那特别的力量。 暂时研究完对象的外表和反应之后,我走向放 在房间另一侧的自己的床。我把自己包裹在被窝里,留下可以看得到女童的细小缝隙,继续监视。 我用带进被窝里的手机处理反恋爱运动的必要杂务,赶走睡意。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保持清醒,使得夜晚变得特别漫长。 差不多到送报生开始骑机车奔波的时间了吧。在这个时候,女童突然有动作了。她的脚慢慢从床上伸出,身体滑出被窝,站起身来。 终于要开始行动了吗?这么想著的我心跳加速,这时女童向我走了过来。如果她真的想要做些什么,当然要先确认同房的我已经睡著了。 原本因期待而加速的心跳转而为危机鼓动。我马上闭上眼睛,假装成「滑手机滑到睡著的人」。 女童毫不犹豫地走到我床边,掀起我的棉被。我尽力压抑身体的反射动作,继续装睡。 她暂时伫立在原地,然后伸出手抓住我的手臂,开始摇晃。 「尿尿。」 女童小声又简短地说道,继续摇晃我的手臂。无奈的我只好暂时等待,然后演出被吵醒的不悦模样,再护送女童到厕所。 回到房间后,女童对我的心情浑然不知,马上倒头就睡。 我与她相遇时经历的体验是真实的吗──我愈是研究,就愈是忍不住认为那或许也是我的错觉。 ○月╳日 今天是久违的假日。女童今天也会一整天都懒散地窝在家里吗──就在我忧郁地这么想时,事情却与我的预料相反,她开始准备外出。从她那么突然又赶时间的样子,似乎和上次的事件有几分相似。如果她会为了相同的某一个目的定期外出,那肯定与她的「正事」有关。我肩负著研究女童的使命,绝对不能错过她这次外出。我不可以再像上次一样跟丢了。 女童换上毛衣和及膝短裤的轻便装扮,连一声招呼都没有打就冲出玄关。我也跟著她马上跑出家门。 我原以为她会跟上次一样前往公园,她这次却是往车站的方向前进。她的脚步依旧没有什么迷惘。她说不定是准备了好几个地点,以防被他人看穿。 女童就这么走进地下铁的车站。她站在售票机前,盯著车资表看,然后取出放在口袋里的零钱。在一旁看著的我担心她不会买票,但她虽然动作不太俐落,还是顺利买票通过了剪票口。我也持储值卡进入月台。 等待电车的时候,她一直盯著自动贩卖机。她似乎是想要喝点什么,但在拿出口袋里的钱考虑过后,似乎放弃了。我涌起一股想要给她零用钱的冲动,但如果在这个时候被她发现我在跟踪,研究计画就会泡汤。我硬是忍了下来。 对象搭上了进站的电车。我也从隔著两道车门的地方上车。 女童安静地在车厢内抓著扶手。她的侧脸看起来有点紧绷。她或许是在紧张吧。 女童在靠近我们学校的闹区车站下了车。人潮马上淹没她的身影,让我感到焦虑。可是因为人多,她比较不容易发现我在跟踪。于是我稍微大胆一点地缩短与她之间的距离。 我们通过剪票口,走向地面上。来到各式各样的声音混杂交错的街上,女童停下脚步,从口袋里取出揉成一团的皱巴巴纸张。上面似乎画著地图。她环顾四周,对照著地图和现实景物。我赶紧躲到障碍物后方,躲避她投射过来的视线。 看了一阵子地图之后,女童开始缓缓迈出步伐。她对这个地方应该不熟悉,脚步却还是很坚定──应该有非常重要的事吧。我的期待忽然开始高涨。 女童在途中曾被可丽饼店和泡芙店吸引目光,却都战胜了自己的食欲,继续往前进。看到她和平常的模样相去甚远的坚强意志,让我忍不住眼眶发热。 不过我不能被感情束缚。因为她现在可能正为了支撑大性欲赞会的活动,补强恋爱至上主义而展开行动。 事情就发生在这个时候。在迎面而来的群众之中,有个我很熟悉的人物混在里面。她就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议长。 基于这项任务的性质,就算是对议长,我也不能详细说明现在的状况。凑巧遇到我的她以为我只是在附近闲晃,对我打招呼,所以我想办法编了一个理由,试著继续跟踪……可是女童在这段时间内一步一步地走远,最后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上。 继上次以来,这次的作战也以失败告终。我绝对不能再搞砸第三次。为了确实掌握下一次机会,我必须随时准备好应付像这次一样的突发状况。 ○月╳日 隔天星期天,女童又有动作了。她提著应该是从昨天前往的地方带回的量贩店购物袋,上午便走出家门。我照例开始跟踪。 她的目的地是我第一次跟踪她时前往的公园。那一次女童和另一名少女在这里碰面,这次却换女童等待了。 在这座宽敞开阔的公园,要一边隐藏自己的踪迹一边进行监视很辛苦。我四处走动,寻找不会太靠近,又可以让她维持在视线范围内,一有动静就可以随时追上的适当地点。 在这个过程中,我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物。他就是我将上次拍到的少女照片交给他进行分析的,专门研究少女的特殊研究者。他用身体前倾的姿势坐在长椅上,用从平时的柔和表情难以想像的锐利眼神看著天真玩耍的少女们。 我对他过于认真的态度感到敬谢不敏,正想要假装没看见……却在这个时候忽然改变主意。进行跟踪的时候,难道不能利用他对少女的「嗅觉」吗……?为了保持机密,过去的作战都是由我一个人单独执行。可是我也不能否认计画因为我的视野狭小而失败的可能性。 我下定决心,向看著少女的模样,然后一边在口中念念有词,一边在小小的笔记本上用细小的文字书写著什么的他搭话。突如其来的招呼让他吓得颤抖了一下,然后赶紧把笔记本收进口袋。他暂时用僵硬的笑容和前倾的姿势听我说明,最后终于恢复平常的悠然态度,爽快地答应了我的委托。 「当然可以。我刚好有空……而且既然是为了你的妹妹,我当然要出手援助了。」 虽然「援助」只是普通的词汇,但从现在的他口中说出来,总让我联想到和少女进行的不当交际,让我觉得不是很妥当。 我就这么找到了一名搭档,但当然不能把全部的详情都告诉他,所以我随便编造出一个跟踪的目的。我假装自己认为「女童最近有点怪怪的。可能被卷进什么麻烦事了」,并向他说明。 我们沟通完毕之后,女童也刚好开始有动静了。上次见到的那名少女现身,向女童跑了过去。女童提起手上的袋子,用力挥挥另一只手回应她。 「啊,那是你之前传的照片里的那名少女呢。直接见到本人果然可以看出不同的魅力。纤细的躯体使用全身的力量奔驰,柔顺的长发因此在空中摇曳,她的甜蜜香气会像船只经过水面的痕迹一般彩绘她行经的道路。我好想马上到那里采集那些空气……想用好几个密闭容器分装保管,在难过的时候一点一滴地呼吸它们……等到经过百年、千年的时光,少女的重要性受到大众认同的时候,我想请人把它们当作国宝收藏在博物馆里……我想要在掌权者为此互相争夺,导致国土荒废的时候,从在战火肆虐后的荒野上天真奔驰的少女身上感觉未来的希望……」 特殊研究者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摇摇晃晃地向她走去,而我拚命地阻止了他。好可怕。 我很后悔自己要求他提供协助的决定,同时观察著她们的动向。两人暂时站在原地交谈,接著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虽然她们的动作小到不仔细注意就会看漏,但这也明确地证明了她们的确是为了某种秘密而行动。我身旁的研究者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只在少女之间共同拥有的秘密 ……啊,我好想知道,可是我一旦拆穿,它的美丽就会崩坏……啊……」 他呻吟著。就跟我的预料一样,他的观察力的确不差,但实在太难应付了。风险相当高。 两名少女确认完毕以后,开始慢慢走动。并肩而行的两人看起来很开心,不像是有什么邪恶的企图……不,既然敌我双方对「恶」的定义各不相同,这种朴素的印象就会模糊研究者的双眼。我该做的只有详实记录自己亲眼所见的事物。 她们不断前进,走出公园,进入住宅区。在富有高低起伏的这个区域,她们无法笔直往想走的方向前进。经过一段复杂的路程,我们最后抵达几栋荒废房屋的一个角落。 这里没有人居住的气息。应该是在很久以前就废弃,没有人整理的区域吧。 「少女与废屋──人类史上还有比这更巧妙的组合吗?少女的青涩和腐朽的建筑物交错,就能超越过去落成时的光辉,创造出崭新的意义。我们现在就见证到那极为令人兴奋的瞬间了!」 研究者不知道在兴奋什么,我对他视而不见。他用很强的握力抓得我的手很痛。 这时候,女童她们侵入了其中一栋严重生锈的铁皮屋。大性欲赞会这么庞大的组织会使用这种地方让我很意外,但目的说不定就是利用这种印象来掩人耳目。腐朽的可能只有外表,在地底下则隐藏著最尖端的设备,这种模式反而很典型。 她们进入屋内,我们就束手无策了……所以我和特殊研究者开始寻找可以多少窥视到屋内情况的地点。看来只能从有裂痕的玻璃窗观看。我们站定位置后,特殊研究者取出单筒望远镜拿到眼前。他似乎也有备用品,所以把另一个同样的望远镜交给我。虽然我十分在意他原本打算把这种东西用在什么地方,但当下的重点并不是责备他,所以我决定不予追究。 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听到有声音从里面传出。听起来不像是两人说话的声音,也不像是物品挤压或摩擦的声音。 随后,我马上看到窗边出现人影──是那名少女。她纤细的手臂抓著某种白色的物体。 是猫。 我冒著被发现的危险,靠得更近。我接近废屋的墙壁,然后蹲在窗户下方竖耳倾听。 「欸,它好像很喜欢你买来的逗猫棒耶。」 「太好了。幸好我有特地上街去买。」 两人很开心地交谈著。 据她们所说,她们似乎是在附近探险的时候,碰巧发现这栋废屋有野猫居住,所以后来都会偶尔跑来这里玩。 「……这次也是白跑一趟啊。」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同时往旁边一看──特殊研究者蜷缩起身体,用头抵著地面。他看起来就像是在膜拜。 「少女……和朋友……秘密基地……猫……啊……啊啊……」 他似乎是太过兴奋,不禁感谢这个世界。 虽然我一度想丢下他,自己回去,但如果这份研究因为他而曝光就麻烦了,所以我就这么半拖著他离开现场。 ○月╳日 周末进行的跟踪正如前述,以失败收场。可是仔细一想,大性欲赞会赞扬在假日跟情人约会或是陪家人的行为,自己却在周末工作的话,言行就太不一致了。基于同样的理由,他们就算要加班应该也会控制在最低限度。「他们该不会是善待员工的良心组织吧?」的疑惑瞬间闪过我的脑海,但这只是我的错觉。他们从最根本的前提开始就是错的。 如果六日和夜间不行的话,想要抓住大性欲赞会的把柄就只能在平日的白天行动。只要我现在还有学生身分,就只能利用放学后到他们下班为止的极短时间。跷课当然也是其中一种手段,但是在课堂时间到外面闲晃的话,就算不是穿制服也会遭到怀疑,最糟的情况下还会被警察关心。这是进行反恋爱运动时最忌讳的情况。 因为上述理由,虽然时间很有限,但我还是决定在放学后马上离开学校去调查女童的动向。 从她几天前搭乘电车出门的行为可以知道,她的行动范围比想像中更大,如果她不在家,要找出她的所在地是非常困难的。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今天在对象的包包内装上了gps定位器。这是前几天特殊研究者借给我作为「谢礼」的东西。我不打算问他原本究竟想用这个东西做什么。总而言之,我现在掌握了女童的位置情报。看来她似乎不在家。她平常看起来总是在家无所事事,不过平日的白天或许有在工作。我到目前为止都一无所获,可是这次我有预感可以揭发她的秘密。 我记取前几天的教训,这次没有要求特殊研究者同行,而是成功获得议长的协助。我们今天取消了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活动,放学时间一到就直接前往女童所在的地点。 她现在似乎位在我家与学校的正中间。这里看似只有普通的大楼,反而很可疑。 我和议长才刚接近目标地点,对象就突然开始移动了。移动速度相当快──她恐怕是正在骑乘最近刚学会的脚踏车吧。我现在才开始后悔自己拨空陪她练习。 我和议长马上追了上去──可是,彷佛看准时机的国家权力阻挡在我们面前,开始刁难我们。这很明显是安排好的妨碍。 我压抑的焦虑的心情应付警察,被放行之后已经接收不到gps讯号了。如果不是被她察觉,就是她进入电波传递不到的地底下了。 我放弃追踪并回到家时,她已经在家,跟平常一样懒散地躺在沙发上。 ○ 开始书写研究日志我才发现,记录是一种非常耗费劳力的行为。如果要节省劳力就必须在情报上作取舍,但选择的过程也会耗费劳力。我们随时都无法否定没有记录到的部分包含了重要情报的可能性,所以只能寻找某些可以妥协的地方。只有经历过这种过程,我们才能藉由书写来整理思绪。 虽然这项研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成果,但我有自信可以按部就班地揭露女童的真实面貌。就继续依照这个步调好好进行研究吧── 晚间,女童睡著以后,我带著这份决心把今天份的纪录写完,然后打算站起来把研究笔记收进女童看不到的保管处。 就在这个时候。 「你啊,还在不死心地做著同样的事吗?」 有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是女童。 我完全没注意到她的气息,也没听到脚步声。我吓得浑身僵硬,暂时连回头都没办法。 「你……你怎么了……又想上厕所了吗?」 我带著生硬的笑容这么说,女童就露出了带有恶意的微笑。 「不要再装傻了。我早就知道你正在写一份以我为对象的研究日志了。」 「……为什么?」 我忍不住这么问,女童就高兴地窃笑了起来,然后回答: 「你放日志的地方太明显了。就跟你平常拿来放重要物品的地方一样。」女童打开柜子最下层的抽屉,继续说道:「重要物品──没错,例如领家薰的照片。」 因为惊讶和困惑、愤怒,以及最强烈的羞耻感,我说不出话来。 柜子最下方的抽屉下面有个隐密的空间。我会把各种东西藏在这个地方。女童现在揭露的这个空间,凌乱地放著我藏起来的照片等物品。 「我兴味盎然地看完它了。」 女童这么说著,从我的手上抢走研究纪录。她随意翻著内页,继续说下去: 「可以藉由他人的角度来观察自己是个相当有趣的体验。我们只能看见自己在镜子里左右反转的身影,对使用相机拍下的实像会感到怪异或者是陌生。阅读他人针对自己所写的观察纪录就很类似那种感觉,是很稀有的体验。 」 她这么说完,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观景窗,面向我。 「另一方面,你的描述当然不可能客观记录所有的事物──那会扭曲关于记录者本身的事。」 「我本身根本……」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女童就举起不知道从哪里取出的另一本笔记,打断了我。 「所以,我决定自己也来写写看。这是研究『书写我的纪录的某个人物』的纪录。你读读看吧。」 ○ ○月╳日 前几天,我找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东西──我的室友观察我的研究日志。他企图欺敌的努力虽然可悲,却也让我觉得有点温馨。竟然还把日志保管在自己习惯藏匿重要物品的地方,真是太惹人怜爱了! 看在他很有恒心的态度上,我决定暂时不戳破他。不知道他明天会写些什么内容?我的每一天又多了一项乐趣。 ○月╳日 为了观察他会怎么做,我最近都没有外出,而是试著假装成在家里无所事事的样子。我看了研究日志,发现他一开始很有干劲时的文笔很艰涩,最近似乎是后继无力,又变回了平常讲白话的样子。他这么可悲的样子甚至让我想要紧紧抱住他。 可是让他对研究感到厌烦就太没意思了。我必须给他一点适度的刺激,让他高兴一下才行。 ○月╳日 我装成很想要智慧型手机的样子,窥探他的动向。正如我的预料,这么做引起了他对我的疑心。 为了让这件事有个结尾,我使用正在小睡的他的手指进行指纹认证,让他看见我正在玩游戏的样子。他也正如我的猜想,非常地失望。 他似乎没有发现,我在此之前动了个手脚。看准对象正要醒来的时机,我对他的心上人──议长打了一通电话,然后马上挂断。 他醒来之后,她就马上回了电话。研究日志里写著: 『在这起事件发生以后,也有与社团相关的重要情资传送到这支手机里。』 虽然只有这么简短的描述,但其实他们两人后来开心地用电话聊了很长一段时间。其中完全没有提到任何关于社团的事务。真亏他们可以毫无重点地闲聊那么久。 后来对象带著开朗的表情写完纪录,带著开朗的表情进入梦乡。 ○月╳日 我久未出门,对象果然偷偷跟过来了。这种像是在模仿间谍的行为虽然可爱,却也有些烦人。我想要找机会甩掉他。 我与友人会面时,对象似乎正在用手机拍照。可是光是拍照,他的操作时间未免太长了。我趁这个空档,带著友人离开公园。这么做完全没有使用到任何技巧,他的跟踪却就这么失败了──他到底在做什么? 回到家之后,我趁他熟睡时拿出日志阅读。 『我拚命压抑双手的颤抖,将与女童密会的少女拍摄下来。我确认照片是否有清晰记录对方的样貌──这个瞬间,我的视线离开了她们。 下一个瞬间,我再望回刚才的方向时,两人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了。』 日志里是这么描述的,但实在是很吊诡。我们只是用普通的方式走出公园,如果他真如自己所说,视线只有离开一瞬间的话,根本不可能追丢。 为了寻找线索,我决定再次调查他的手机。他所拍的照片非常平庸,其中看不出任何理由。 答案就存在于可以即时传送讯息的应用程式中。事件当时,他正好在跟议长互传讯息。他应该是在取出手机拍照时注意到刚才跟踪时议长传来的讯息了吧。就是因为分心回讯息,他才会跟丢我们。对话的内容相当平凡,绝对不是什么紧急要事。 不过,他竟然为了隐瞒自己的失态,在研究纪录里写下虚假的陈述…… ○月╳日 今天他似乎打算彻夜监视我。还真是辛苦他了。他乱戳我的脸,进行了一连串「调查」之后,走向自己的床铺,将自己包裹在被窝里滑手机。 不过在过了大约两个小时以后,他似乎不敌睡魔,发出沉稳的鼾声睡著了。 他刚才究竟用手机做了些什么?好奇的我看了看画面,发现又是上次的通讯软体。聊天的对象当然是他的心上人。 「你要睡了吗?」 「没有,我今天要熬夜。」 「是喔……那我今天也晚一点睡吧。我想继续讨论一下今后的运动发展。」 在这种明显暴露出真正意图的对话之后,他们再次开始漫长的闲聊。我完全无法理解这种行为对反恋爱运动究竟有何帮助。 我为了反制他而努力装睡,所以看到他幸福的睡脸,让我不禁燃起一股无名火。因此我刻意妨碍他的睡眠,逼他陪我去上厕所。 ○月╳日 这几天来,我一直都在监视对象与议长在通讯软体上的对话内容,所以掌握到她今天要出门逛街的情报。虽然她暗示自己想与对象一起逛,但迟钝的对象完全没有察觉,就这么错过了机会。这可不行。 毕竟我也有点事情要办,所以我决定搭乘电车上街。 一如预料,对象开始跟踪我了。我抵达目的地,想办法找出议长的行踪。我引导对象与她撞见彼此。 我顺利达成目的,对象忘了继续跟踪我,满脑子只想著跟议长聊天。 我趁机绕到对象背后,他虽然暂时找了一下消失的我,却很快地放弃,决定陪她一起去逛街。我开始反过来跟踪对象,但他们就跟其他那些情侣没有两样,开心地享受假日约会的乐趣,觉得浪费时间的我办完事就直接回家了。 ○月╳日 话说回来,出现在对象的研究日志中的「关于少女的有识之士」兼「特殊研究者」到底是什么人?简直就是个潜在罪犯。恐怕是因为完全不被同龄的女性放在眼里,才会转而对弱小的少女产生兴趣吧。对方肯定是个卑劣的丑男。 ○月╳日 今天傍晚,他又不厌其烦地跟了过来。这次是跟议长同行。对象真的有要进行研究的意思吗? 我开始使用脚踏车移动时,他们用议长的脚踏车双载,追了上来。 我刻意行经派出所,什么都没想的两人就这么追过来,结果当然被警察拦下了。 我跟前几天一样绕到对象背后,对象仍然只是表现出稍微寻找我的举动,就马上放弃并开始放学后的约会。他的高中生活实在是过得十分充实。 ○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面对冷静地这么发问的女童,我完全无法反驳,只好逃亡般地冲出家门,跑到附近的公园里。 我很想大叫来发泄这股羞耻感,但即便夜已经深了,附近还是有人在,于是我只能作罢。 这个人到底在这种时间做什么?我暂且把自己的事情放在一边,带著责备的眼神瞪著那个人影──他却是我很熟悉的人物。 「啊,这么晚了……晚上出来散步吗?」 濑崎带著一如往常的爽朗微笑,向我走过来。 「……你才是,怎么会在这里?」 我调整奔跑后急促的呼吸,这么问道。濑崎没有改变表情,这么回答我: 「我在捡掉在公园的垃圾。这是我每天的功课。」 从字面上看来,他就像是个青年志工,热心得令人惊叹,但我很清楚事实并非如此。他大概是在这里拍摄或是写生残留在地面上的少女鞋印吧。 因为偶然在这里遇见他,我的心中涌起更深一层的反省──透过这次的研究,比起当初想要分析女童的目的,我反而更了解濑崎平常的行为有多么离谱。 「对了,你妹妹后来怎么样了?我下次可以去你家玩吗?」 濑崎这么说著,一口气逼近到我的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没办法轻易答应他的请求。可恨的女童不管遇到什么事,我应该都不会在乎才对── 我想著这些事的时候,冲出家门时的羞耻感已经减缓,取而代之的是对濑崎的危机意识在心中渐渐发酵。 我看著他,摆出一个含糊的笑容。 「嗯,下次再说吧。」 我给他一个跟「下次一起喝一杯吧」一样不太可能兑现的承诺,再次慢跑回家。 第3章 假想与幻想:为了抵抗恋爱至上主义与最新技术之融合 1 我们每天都为了实现在全世界同时发起反恋爱革命的目标而努力不懈,但革命战士也是需要休息的。已经有许多实例显示,太过投入运动就会迷失大局,最后因为不必要的损耗而自我毁灭。因此,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会定期休假,藉著这个时间客观地重新审视自己过去的行为。 就在休假的某个星期天,平常会贪睡到更晚的我被不会录影而急得快要哭出来的女童吵醒,帮她设定好之后,我在客厅揉著惺忪的睡眼,呆滞地看著她很沉迷的动画。 我知道这类作品在少女之间很受欢迎,也有一部分成年爱好者。可是我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其中一个原因是它有点像是在谴责过去过著平凡生活的我。比我还要年幼的少女使用自己获得的力量,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与邪恶对抗,无力的我却只是漫无目的地躺在沙发上。少女因痛楚而表情扭曲的时候,我正用无神的眼神盯著画面。我突然回神过来注意到这种疏离感,就会无法集中精神在内容上。 与我相反,女童相当热衷于这部动画。我把紧黏在电视机前收看的她拖到稍远一点的地方,她却又马上爬回电视机前。重复几次同样的事,我就放弃了。不要说是实际年龄了,就算是外表年龄,女童也差不多该对这种东西失去兴趣了,但她却还是极为狂热。她的立场明明就相当于应该被打倒的恶势力,却反而支持对抗邪恶的少女。 动画结束之后,女童大吐了一口气,用闪闪发亮的眼神转头过来对我露出笑容。 「今天这一集也很好看!」 平常的我在这种时候总是会随意附和她几声,但今天却没来由地想要反驳她。 「喔~是喔。」 听到我这种敷衍的回应,女童似乎不太愉快。一起收看的我不说「好看」,她就觉得不甘心。 「……你是哪里不满意?这个故事很完美,一点瑕疵都没有。」 女童用颤抖的声音这么说。成功激怒她让我得到些微的满足感,我继续说道: 「我是觉得主线还不差啦……可是还是有一些像是硬要加进去的多余情节吧。」 「根本没有那种东西,所有的情节都有其必要,就像一组精巧的机械一样构成这整个故事。」 「不不不,明明就有多余的部分,例如恋爱桥段啊。」 我说完,女童就嗤之以鼻,开始反驳: 「你听好了,恋爱这种东西可是支撑所有人类的最重要因素。多少加入恋爱桥段根本不会模糊故事焦点,甚至可以带来现实感。她们既是战士,同时也是人类,要有效地表现出这种落差,最自然的要素就是恋爱。试想,你过去没有恋爱要素的人生具备足以在电视上播放的有趣故事性吗?你的人生就只是小学时随便交了一些朋友一起玩,上了国中之后却突然交不到朋友,当然也不会有女朋友,只会毫无意义地过著吃喝拉撒睡的无聊人生,简直就是随处可见又能够轻易被取代的沟通障碍者。你很嫉妒吧?我没说错吧?能够热衷于这种故事的我们有著前途无量的未来,你自己却没有。比你年幼的她们可以沉浸在恋爱之中,而你却只能放弃。你的批判难道不是基于这种仇恨引起的恼羞成怒吗!」 我只不过是稍微批评了两句,就被说得一无是处了。为什么我只是抱怨了一下,过去的人生就被看透,还要遭受全盘否定呢? 我虽然有点想哭,还是继续反驳她。身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社员,我不能认同这些恋爱桥段。 「可是,并不是只有我这么想喔。你看,这是网路上的评论。」 我把网友针对刚才那一集的内容在网路讨论板上发表的留言拿给女童看。在一大串猛烈的批评声浪中,出现次数最频繁的意见是「男女的恋爱桥段很多余」。 「你看,大家都这么觉得。男女的恋爱根本就是多余的。这个故事的目的就是把原本就背离自然的恋爱混进劝善惩恶的故事里,洗脑年纪轻轻又不懂分辨是非的少女。既然伸张正义的角色会谈恋爱,那就代表男女的恋爱是正义的,而否定恋爱是邪恶的;这就是藉由颠倒逻辑来制造恋爱脑的思想宣传影片!」 我顺势组织出这番言论时,渐渐开始觉得或许真是如此。 女童边听我说话,边看著网路上的评论。可能是因为其中的用词太犀利,让她受到打击,她的脸色变得愈来愈差。不只如此,她把所有的留言都看完之后,已经气得满脸通红。 「无聊,真无聊。这种网路留言根本就是像你一样被恋爱拋弃的非现充,用设定著深夜动画角色的桌布而且性能好得多余的电脑,穿著动画角色的印刷图案已经掉得差不多的运动服加上奇怪的头巾,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用无刻印的吵死人键盘打来自我满足的东西!」 女童所形容的御宅族形象有点老派。她激动地继续说道: 「你们根本就是因为不懂恋爱的美好才会作出这种搞错重点的评论。你们因为无法满足天生的『性欲』这个三大欲望之一,才会变得怪里怪气的。你们的双眼都被蒙蔽了。你们只要谈个一两场恋爱,大概就不会说出这种愚蠢的批评了吧。」 女童说完,看著我得意地笑了一下。她大概是觉得自己吵赢了吧。 可是我没有对女童的激烈言论示弱,继续反抗。 「不,我并不会变成那样。恋爱这种东西是可以靠我们的理性去克服的。已经得知它是一种欺瞒的我们是很坚强的。『谈过恋爱就会改变』这种说法根本不成立。因为我们会主动拒绝恋爱。」 女童听到我这么说,一时说不出话来。根据女童的主张,我们会因为恋爱经验而改变,但在排除恋爱的情况下生活的我们根本不可能经历恋爱,所以也不会改变。我们不会有机会证实女童的主张。 「就是因为会硬扯这种歪理,你才这么没有异性缘!」 「你还不懂吗?我们对『异性缘』这个评价标准本身就抱持著怀疑的态度。」 这场辩论一直在原地打转。我们和恋爱至上主义者的对话不可能有交集。所以我们不是阶段性地推动反恋爱,只能以「革命」为目标。 「哼,你这个人真是麻烦透顶。」 女童这么说完,抱起双臂沉思,然后轻敲了一下手掌。 「既然这样,我就让你体验看看好了。如果现实中办不到的话,就靠模拟的吧。」 听到这么异想天开的说法,我惊讶地反问: 「要怎么模拟?该不会是恋爱游戏吧,那种东西是没有用的。」 利用恋爱游戏或小说让我们体验恋爱的甜蜜幸福,说不定很有动摇我们的效果。可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就会利用恋爱游戏进行提高反恋爱精神的训练。那种手段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用了。 「不,不是那种拙劣的东西。」 女童得意地这么说完,从她放置重要物品的箱子里翻找出一样东西。那是把瓦楞纸切割成几个零件,再全部贴起来组合而成的东西。 「这是vr。我要让你戴上这个头戴装置,体验用普通的萤幕无法获得的拟真感受。就用这个东西来试试看恋爱能不能打动你吧。」 女童自信满满地这么说。看来她似乎是想说她手上的纸板劳作是vr头戴装置…… 「那不是用瓦楞纸做成的吗?几乎是垃圾吧。」 我说完,女童就打了一下我的头。 「蠢货!竟敢说我亲手做的头戴装置是垃圾!」 我只好把女童做的瓦楞纸vr头戴装置戴到头上。 「果然什么都看不到,一片漆黑。」我以为其中有什么机关,但似乎没有。「这明明就是垃圾。」 女童在背后狠踢眼睛被蒙住的我 。 「内容会直接投射到你的脑中,没有问题。」 「咦!好恐怖。」 我完全小看了女童,但她可是企图侵略地球的外星生命体,可以发挥超越人类理解范围的力量。要在我的脑中诱发什么影像,对她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 「咦,可是……既然这样,应该不需要这个头戴装置吧?」 「气氛很重要!」 女童这么说,中断了对话,然后开始用我听不习惯的声音低声念起某些句子。 「你在念什么?还有这种步骤啊……感觉好像魔法,真令人兴奋!」 「你会害我分心,安静一点……这是透过听觉对你的脑产生作用,让你进入某种催眠状态的手法。对了,就跟你在晚上偷偷听来练习的催眠录音很像。」 竟然被她发现了。我的身体突然开始发热。 「放心吧,我可以让你完整地进入催眠状态。平常你总是没办法成功被催眠,最后只是听著大姊姊温柔的声音睡著,不过这次你不必担心。」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我们说著这些话的时候,我的意识忽然开始远去。 「…………看来你开始进入状况了。」 女童这么说著,又喃喃低语了一阵子,然后吐出一口气,开始对我说明: 「这是关于你未来的故事。藉由作出某个选择,以后会有这样的未来等著你。我就从接下来的几个年代撷取,让你看看其中一幕吧。 ──我想到了,我就轮流让你看看像现在一样【坚持反恋爱时】和【接受恋爱时】两种不同的未来吧。如果经历过这种残酷的对比,你还能说自己不需要恋爱的话……我也很佩服你。」 女童这么说完的同时,我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一年后──【如果持续反恋爱】 我的高中三年在转眼间就过去了。自从在高一的冬天遇见她,我的高中生活就从没有任何起伏的平凡日常转变成灰色的反恋爱抗争生活。 「在那之后……已经过去两年了啊。」 我在没有其他人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社办,一个人自言自语。比我们高一个年级的神明学姊已经毕业,目前三年级的其他成员为了准备大考,都暂时离开了战线。天沼因为在武装抗争的时候太过拚命,正在住院中。她似乎不会留下后遗症,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大考已经近在眼前了,我也不能太松懈。所以我才会在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社办打开参考书……却怎么也无法专心。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成员陆陆续续增加,运动开始加快步调的时期,我们也曾怀抱著希望。但在推动革命的过程中,我们开始在目前的规模上感觉到发展的极限。 后来我们的行动变得日渐激进。为了抹去一成不变地重复同样行为的感受,更重要的是为了尽量遗忘现实的严苛,我们不顾一切,舍弃社会性,全力投入革命运动。 这就是我们得到的结果。过于勉强自己的天沼住院之后,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就在途中瓦解了。让身为学妹的天沼受伤的事实使议长领家相当痛苦。天沼逞强著说这点小事没有什么,但领家还是每天都会去探望她。因为身为议长的领家不在,再加上大考在即,社员就一个接著一个从社办消失了。 我们说不定该放弃反恋爱了。我或许应该走上别的道路,寻找其他能让我专心追求的美好事物。 可是不管我怎么用水浇灌,我心中的反恋爱之火还是没有消失。这是我唯一的路──我不禁这么想。 我落在参考书上的视线没有停留下来追逐任何一篇文章。铅笔也只是在笔记本上的同一个地方不停地打转。 这个时候,社办的门静静地打开了。 「……啊,高砂。你来了啊。」 是领家。在那之后年长两岁的她比我们相遇的时候还要漂亮许多。我不难想像她接下来还会继续变得更加美丽。 「领家,你今天也去探望了吗?」 「当然了。皐会受伤全都是我的责任。」 她的强烈责任感到某个时刻以前都能确实发挥领导社团的作用。可是现在却成了让组织瓦解的导火线。 关于这件事,我曾经好几次向她提出意见。可是每次谈到这个话题,我们总是会大吵一架。我已经再也没有力气提这件事了。 「……对了,你要考哪所大学?」 我问道,她就用轻松的口气回应了: 「不知道,能去哪就去哪吧。」 她的成绩相当好。只要她有心,要上哪所大学都不是问题。 「上大学之后……那个,你也会继续参与运动吧?」 听到我这句话,领家哼了一声。 「那还用说吗?这不是选择是否要继续的问题。这是刻划在我的人生中,不能抹灭的使命。」 听到她这么说,让我感到无比的安心。 「我也一样,不会在升学之后放弃革命。我甚至还考虑过是否不要上大学,专心在运动上呢。」 对于我这句话,领家笑了。 「不愧是高砂,果然是资深社员。」 因为这句无心的话,我们忽然回想起离开的伙伴,陷入尴尬的沉默。为了挥别这种僵硬的气氛,我开朗地说道: 「欸,我们要不要上同一所大学,一起继续推动革命?大学里一定没有反恋爱社团。所以,比起个别行动,已经有经验的两个人成立组织比较有效率吧。」 对于我的提议,领家有点不好意思地斥责道: 「蠢货,我们怎么可以做出……『我们一起考同一所大学吧?』这种现充式的行为!我们应该考虑各自的能力,选择适合自己的大学。」 她的意见非常合理……但我还是没有办法放弃继续和领家一起参与运动的心情。 所幸,我可以想像得到她会报考的大学。虽然从我现在因为太投入运动而恶化的成绩来看,难度有点高……但还是只能努力了。 先前一直没什么干劲的我一旦有了目标,就突然开始发愤读书。只要开始集中精神,念书也不是多大的困难。因为要从已经有答案的问题中找出解答,跟我们过去所做的事情比起来实在是简单太多了。只要做到该做的事,成绩就会确实地上升。我有目标。所以,剩下的就只是行动了。 下一次见到领家,已经是毕业典礼的时候。在这之前的放榜日,我顺利考上了志愿的学校,却没能找到应该有报考同一所大学的领家。 因为我们三年级时不同班,所以毕业典礼一结束,我就飞也似的冲到她的教室。 「喂,领家。」 我叫住了正要拿著毕业证书回家的她。她的表情看起来特别开朗。 「高砂!我正要去找你呢。」 她奔向我。沐浴在窗户照射进来的春日阳光中,她的身影看起来很耀眼。 「你已经见过皐了吗?她变得很有精神呢!」 「不,还没有。对喔,因为有考试嘛。」 「我们现在一起去找她吧。你有看到吗?她在毕业典礼时哭了呢。」 这么说著的她眼里也含著泪水。 「对了,领家……我没有在○○大学的榜单上看到你……」 我切入正题,领家就腼腆地笑了。 「啊,你说那件事啊。你怎么知道我有报考那所学校?」 「没有啦,只是直觉。我猜你可能会报考那里。」 「原来如此,你的直觉一直都很准。」 领家这么说完,若无其事地笑了。 「因为那所大学的考试日期和皐出院的日子是同一天,所以我没有去。」 我哑口无言。可是领家依旧用轻松的态度继续说道: 「我听说你考上了呢。老师们最近好像都在谈论这件事,他们说凭你第一学期为止的成绩能考上真的很厉害,进步非常多呢。」 领家就像是在讲自己的事一样,骄傲地说著,我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接下来要去考后期测验。可惜○○大学没有招考,所以我报考了另一所学校……就算走上不同的路,我们的反恋爱之魂也是一样的。为了完成革命,我们一起加油吧!」 我勉强挤出笑容回应她这番话。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没办法继续维持笑容。 ★★★ 一年后──【如果认同恋爱】 「欸,差不多该休息了吧。」 领家往后仰,头靠在床上说道。 「我们还读不到一个小时吧,再努力一下子啦。」 「我已经累了!」 领家这么说著结束对话,然后跪著靠近在桌子对面写题库的我。她接著靠在我的背上,用下巴抵著我的肩膀。她用这个姿势看了看我正在写的题库。 「我看看,这个题目是……b吧。」 带有弹性的隆起物压在我的背上,让我再也无法集中精神。 「那个,领家同学……你的胸部压到我了。」 「喔,是喔。有什么问题吗?」 她似乎是为了削弱我的集中力才故意这么做的。太卑鄙了。好吧,每次都会对这种手段屈服的我也是有点问题。 我和领家开始交往已经一年了。为了考大学,我们正在一起读书……但很常像这样因为某些原因而中断。不过因为领家的教学能力好得足以弥补这一点,我们两个人的模拟考成绩都到达了a级的水准。当然了,我们的志愿都一样是○○大学。 我把铅笔丢到笔记本上,领家则是更用力地靠到我的背上。她的体温缓缓地传递到我的背部。她的手环绕到我的腹部,紧紧抱住我。甚至有点痛。 「呼……充电充电。」 「不到一个小时就没电,正式考试时该怎么办?英文还要连续考两个小时耶。」 我用背部感觉领家的体温,开玩笑地说道,领家就出乎我意料地认真回答: 「我会一个小时就写完,然后睡觉。而休息时间我也会不顾他人眼光地要你帮我充电喔。」 虽然这种时间分配很离谱,但领家搞不好真的能这样考上,所以不太能当作笑话看待。 「每次休息就做这种事,其他考生看了都要皱眉头了。」 「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妨碍他们保持平常心,我们考上的可能性就可以多少上升一点了。」 我一边跟她闲聊著,一边趁著休息时间进行毕业纪念册的编辑工作。现阶段几乎所有的页面都已经完成,只剩下订正少数的错字等细节了。 在充满所有人的青春岁月的珍贵相片中,我被其中一张照片吸引了目光。 「啊,这是我们耶。」领家这么说著,轻声笑了。「好怀念喔,我们以前会穿成这个样子进行『反恋爱运动』呢。」 「呜呜……要放这种照片啊,有点丢脸耶。」 「有什么不好?而且……我们会相遇,也是透过这场运动。」 领家这么说著,松开环抱著我的腰的手,沿著我面向桌面的手臂,把她漂亮的手轻轻叠在我的手背上。 在一年级的十二月相遇的我们后来在名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社团一起行动,花费了一年的时间在反恋爱活动上。可是讽刺的是,我在这个过程中渐渐喜欢上了领家。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矛盾,终于向领家告白。我的告白原本是以被拒绝为前提,也作好了退社的觉悟,但领家的心情其实也跟我一样,于是我们开始交往。结果,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因此废社,其他的成员也各自以反恋爱以外的形式找到发挥自身才华的方向。 「如果拍这张照片当时的我们看到现在的状况,不知道会说些什么。」 领家开心地这么说。 「一定会先说『现充爆炸吧!』。而且还会被要求自我批判。」 「对啊对啊。当时的我们说那些话是认真的……可是不管怎么样,现在都变成很棒的回忆了。」 回想起以前的事,领家似乎变得有些感伤。我让自己的手指滑进她放在我手背上的指间,轻轻握了一下。领家用很小的声音性感地叫了一声「……嗯」。 「我们以后……也要创造很多回忆。」 领家轻轻点头回应我这句话,然后像是要掩饰自己的害羞,轻咬了一下我的脖子。 即便准备考试的态度如此松懈,我们还是顺利考上了○○大学。我看著列出准考证号码的榜单,发现我的号码前后两号没有在上头。那两个人当时在考场用很凶狠的眼神瞪著每次休息时都跟领家开心聊天的我,从外表年龄看来应该是重考多年的人。我得小心不要被他们捅一刀。 看到自己上榜时,我心里只有「啊,上了」的平淡感想,但发现领家也上榜时,我忍不住大叫「好耶!」。 「高砂,你也上榜了!」、「是啊!」 听到我的回答,领家眼泛泪光,扑过来抱住我。我紧紧抱住她那纤瘦的身躯。接下来的四年,我也可以和她在同一所学校上课了。比起考上自己的第一志愿,这件事更让我高兴。 这毕竟是最难考的学校之一,录取率很低,所以周围有许多落榜的学生。他们有些人因为无法接受现实而露出尴尬的笑容,有些人则用颤抖的双手传送自己落榜的消息给母亲。过去一直支撑自己的「会念书」这个唯一的自我认同遭到否定,他们之中有许多人的脸色都因为绝望而失去生气。 其中,在谈恋爱的同时又成功考上大学的我和领家根本就是众人怨恨的对象。一心一意努力念书的自己竟然会输给一边卿卿我我一边念书的情侣……如果以前的我站在与现在相反的立场,说不定会当场大叫「现充爆炸吧!」。 可是我已经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单纯了。正因为我喜欢领家,正因为我正在和她交往,正因为我想要跟她上同一所大学,我才能这么努力。有喜欢的人并不是劣势,而是促使我拿出干劲,让我成功上榜的最大优势。 上榜的我们牵著彼此的手走在成群的落榜者之中。我梦想著与领家一起开心度过的四年大学生活,同时珍惜地感受我身边的她的体温。如果我继续进行反恋爱运动,肯定无法得到这样的幸福。我现在更加确定自己当时的决定是正确的。 2 「呵呵,怎么样?这样你应该知道恋爱有多么美好了吧。」 女童突然发出的声音让我清醒过来。我赶紧把瓦楞纸做成的vr头戴装置拿掉。 「看看镜子吧,你的表情在偷笑喔。」 女童把镜子举到我的面前。我看到自己松懈至极的脸,马上绷紧表情。可是,还残留在脑海角落的幸福梦境融化了我,让我的表情迅速恢复原状。 「不,我一点也感觉不到恋爱的美好。反而是一开始坚持反恋爱的我和领家,那种坚决的态度,就连我自己都忍不住感到敬佩。」 「可是前半段的你一直眉头深锁喔。你脸上还留著泪痕呢。」 「这是感动的泪水!」 我这么辩解,用力把泪痕抹掉。 「话说回来,后半段也太不合理了。完全就是为了洗脑而捏造出来的剧本嘛,事情太顺利了,一点也不像是真的未来。这么亲热的情侣根本不可能好好念书。一定会因为玩过头而落榜,或是两个人 一起考上烂学校。」 我忍不住连珠炮似的这么说,女童却回以游刃有余的笑容。 「我可没有捏造什么。实际上我完全不知道你的脑中看到的是什么内容。那些故事全都是你自己认为作出某个选择可能会导致的结果。我只不过是把你平常隐藏起来不去看的东西引导出来,再用清晰的影像播放给你看而已。」 「……我无法相信。」 「试著回想看看吧。故事里有没有什么只有你才知道的情报呢?」 领家碰到我的手的触感和她的香味的确很真实,就像是真正的体验一样。 「看吧,你心里有数。」 「……不管怎么样,我一点也没有被你说服。就算上了不同的大学,我和领家还是被『反恋爱』的志向连系著。我们一定会展开一场大快人心的反恋爱革命。」 「是喔是喔,你还真有自信。那我就如你所愿,让你看看你上大学之后的生活吧。」 「正合我意!」 我大声一喝,再次把女童做的瓦楞纸头戴装置戴到头上,躺上沙发。女童看著我发出小声窃笑,然后又开始念起我听不懂的语言。 我的身体渐渐开始变得沉重…… 「这次的前半段会播放你放弃反恋爱,认同恋爱的样子。好了,我先让你尽情享受一下有女朋友的大学生活吧。」 ★★★ 三年后──【如果认同恋爱】 从窗帘的缝隙透进室内的光线让沉睡的我慢慢清醒。我稍微睁开眼睛,看得到周围已经相当明亮。时间大约是八点左右吧。 可是我还不想起床。我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睛。 我开始外宿生活后第一个买的小型折叠桌上放著酒精饮料的罐子。虽然是酒,但度数很低,罐子的设计可爱得像是普通的饮料。对想要装帅而开始迷上喝威士忌,最近总是只喝这种酒的我来说,算是没什么缘分的饮料。 我起不了床,原因就出自温暖的被窝。因为是用特价组合购入的棉被,本来是不可能这么温暖的…… 我正在追溯自己的思绪时,回想起我的身旁有另一个热源正在熟睡。 「……嗯,已经……天亮了?」 是领家。她用沙哑的声音这么说,把盖住头部的棉被稍微往下拉,露出脸庞。我们进入半同居的状态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 她的脖子完全从棉被中露出来,甚至还露出了漂亮的锁骨,展现著肩膀的曲线。现在没有任何东西遮掩她那光滑的肌肤。 「……把这个穿上。」 我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里,于是从床上坐起身,把自己已经洗过的衬衫交给她。领家在被窝里穿衣服,然后拉起棉被露出穿好衬衫的上半身。 「哈哈,松垮垮的。」 她这么说著,看起来很开心。刚起床的她眼神中还留有睡意,一下子举起手,一下子摇晃肩膀,确认我的衬衫穿起来的触感。她每次活动,宽松的短袖袖口和衣襟就会让她的身体若隐若现,夺走我的目光。 高中毕业后,进入同一所大学就读的我们依旧正在交往。不,用依旧来形容似乎不太精确。因为我们的关系发展得很顺利,已经会像这样一起过著半同居的生活了。 「喏,我这样穿好看吗?」 领家温柔地微笑著,用刚睡醒的含糊咬字这么问我。 自从上了大学,她就变得愈来愈漂亮了。从高中时代就保有的凛然气质加上最近出现的健康性感发挥相乘效果,凸显了她的魅力。 「不好看。你自己也说了,松垮垮的。清醒了就快点穿上自己的衣服吧。」 我这么回答,领家却还是笑盈盈地看著我。我被她这身打扮深深吸引的事,应该已经被她看穿了吧。 「……呃,是的。很好看……」 放弃抵抗的我老实回答,领家就说「好耶」,然后紧紧抱住坐在床上的我。在只有一件衬衫,没有任何拘束的状态下,带有弹性的某种东西压在我的背上……这东西好像也比以前更大一点了。 「啊~今天的第一堂课是必修。我该走了。」 我这么说有一半是为了提醒自己,领家却没有放开环绕在我腰上的手。 「那个……我真的该走了。」 「……不行。」 领家小声这么说,抱得更用力了。她像以前一样在我脖子上轻咬一下,然后稍微挺起身体,隔著我的肩膀把脸朝向我,闭上眼睛稍微嘟起嘴唇。我无法抵抗,亲吻她柔软的双唇。 「这样你愿意放过我了吗?」 我用卑微的语气这么说,但她只是「呵呵」一笑,还是没有解开拘束我身体的手。 她环抱到我胸前的手渐渐往下移动。她轻抚过腹部,继续往下摸索。 「……领家同学?」 「……高砂同学,你变大了耶。」 她模仿我的口气,开玩笑地这么说道。 「你要这个样子去上课吗?你该不会……只是想要去找其他的女生吧?」 「这是早上的生理现象……」 我这么解释,领家就温柔地咬了一下我的耳垂。 「啊,又变大一点了。这也是早上的生理现象?」 「……我说你啊。」 我强硬地解开领家的束缚,把她压倒在床上。情势明明是我压倒性地有利,但被她那顽皮的视线贯穿,我就强势不起来了。 仰躺的她带著轻松愉快的笑容看著上方的我。她美丽的脸庞搔弄著我的内心。就像是受到一股神秘引力的吸引,我再次吻上她那饱满的嘴唇。 我就这么稍微降低自己的上半身,靠近她的身体,转而亲吻她的雪白颈部。我的内心更加激昂,心脏正在扑通扑通地猛跳。 「奇怪,你不是要去上课吗?」 领家有些嗜虐地说道。 「……啰嗦。」 我简洁地结束对话,把手环绕到她的肩膀后方,让自己的身体紧密地覆盖在她身上。 ★★★ 三年后──【如果持续反恋爱】 旧式闹钟铃声大作的声音把我吓醒。从窗户照射进来的光线和闹钟看来,现在是早上八点。我赶紧用力按住闹钟上半部的闹铃,消除在耳边鸣响的大音量。 为什么闹钟会在这种时间响起呢?我的记忆很模糊,但我清楚记得自己是在天亮之后才就寝。已经完全变成一个夜猫子的我,原本打算就这么一如往常地贪睡十个小时左右……想到这里,我想起自己有设定晚上八点响的闹钟。我们的作战计画全都是在夜间进行。 有点脏的房间地板上散落著好几个大型宝特瓶。不用看标签,从形状也知道是便宜烧酒。我最近都喝这种酒。 「吵死了……」 在我附近的沙发上有一团隆起的毛毯,开始缓缓蠕动。 「啊,不好意思。我设错闹钟了……」 「宰了你喔。」 这里是大学内有很多同好会和社团办公室的建筑物。我们的组织掌控了这座会馆的管理委员会,在事务处过夜。 正在散发杀气的是其中一个学长,他已经当了八年的大学生了。他躺在沙发上,扭动著身体从地上捡起一个宝特瓶,打开瓶盖。接著我开始听到一阵谜样的水声。 「啊,糟糕。」 我听到某种不祥的声音,但在意这种事情是无法在这里继续撑下去的。我再次设定好闹钟,把棉被拉起来盖住头部,闭上眼睛睡起回笼觉。 和领家进入不同大学的我自从毕业典礼以来,一次都没有和她见面。高中毕业后没过多久就和老朋友见面有点令人尴尬,而且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 社最忌讳的就是这种行为。不过只要继续参与运动,总有一天能再见到她。孤立无援的我抱著这种想法,在这所大学寻找同志。大学的规模很大,没办法像高中一样那么顺利。 某天,找不到同伴的我一个人坐在餐厅里,大口吃著在福利社买的两倍份量杯装炒面。我为了换口味而在炒面上添加餐厅提供的酱料时,成群结队来到餐厅的校际网球同好会的混蛋恬不知耻地对我说:「欸~那是我们的位子耶。」 餐厅是公共场所,并不是道德观差劲到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男生限○○大学,女生限╳╳女子大学」的网球同好会专门用来开心嬉闹的地方。 虽然我开口试图反驳他们,却发不出声音。这半年来,我从来没有说过除了「要(被问到便当是否要加热时)」、「我要用储值卡付帐」以外的句子,这也没办法。 「喂,嘴巴干嘛开开关关的,你是金鱼喔。」 「受不了,边缘人来什么餐厅啊,麻烦死了。」 上了大学才改变形象的男学生故意装坏,想要表现给女生看的时候,在我体内沸腾的怒意和无法回嘴的焦躁感让我的视野逐渐变暗。 这个时候,坐在稍远处的一群邋遢男生大步往这里走来,开始往带著一派轻松的表情等著别人帮自己占位子,特地从╳╳女子大学过来寻找将来会有高收入的老公,计划住在大楼公寓上层当家庭主妇的女生头上浇下某种液体──那个人手上拿的东西是用来装泡面汤汁或泡过杯装炒面的热水的水桶。 面对这种没有任何预备动作的行为,一开始没有人反应得过来。我们平常生活的时候,根本不会想到有人能毫不迟疑地干出这种事。他们是一群完全无法用常识应付的可怕人物。 「咦,什么?」 被浇了一身汤汁的女生发出愣住的声音,环顾四周。可是所有人不要说是抗议他们了,只是沉默地远离全身都是恶心厨余汤汁的那个女生。 「咦,咦……」 终于认知到降临在自己头上的无情灾难,梦想著没有任何能力的自己可以跟著长期出差的老公到国外,在部落格上记录自己在国外主妇生活的女生开始扭曲表情。我的头脑也跟不上事情的发展,正感到混乱的时候,看到那个浑身厨余的女生快要哭出来的场面,我过去从来没有使用过的脑海角落开始产生一种彷佛电流流窜的快感。 「喂,一年级的。准备溜了。」 那群男生的其中一人这么说,抓住我背后的衣领。我被他们半强迫地带著一起逃出餐厅──这就是我和这个反恋爱团体的邂逅。 在那之后的两年,我都在这个团体的基层做著各种事情。我在高中时的活动还算温和,几乎都是合法的行为,在这里进行的活动却大部分都是违法的。正因为如此,成功时都会有种双脚不断颤抖的兴奋感,让我无法自拔。 我到现在都没有跟领家联络。我已经数不清自己曾兴起几次打电话或寄电子邮件给她的念头了。可是每次有这种想法,一股难以名状的愧疚感就会阻止我,让我一直没有跟她连络。而她也没有主动与我接触。 在其他大学参与运动的同志很常出现在话题中,但我从来没有听过领家的名字。她该不会是改变立场了吧──每次我忍不住这么怀疑,都会强力谴责自己。曾经为了反恋爱的志向那么热血沸腾的领家不可能放弃革命。我这么说服自己。 到了课堂快结束的时间,我终于睡醒了。 「哦,高砂。你帮我顾一下柜台。」 这栋建筑物有社办和公共空间,待在事务处的我们白天要负责柜台的业务。基本的业务内容是钥匙的借还、教室的预约、管理印刷机等等。基本上算是很清闲的工作,因为校方会支付时薪,所以虽然不多却也能补贴生活费。 我正要代替学长走向柜台时,看到桌上放著一台笔记型电脑。显示在画面上的是二次元女角被触手缠绕的图片。角色的铠甲有一半已经脱落,露出了乳房,或许是被下了什么媚药,她的表情虽然不甘心,却也因快感而涨红了脸。 「这不是成人游戏吗?你在做什么?」 「就是成人游戏啊,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我才觉得莫名其妙呢。就算这里几乎没什么人会来,我还是不懂在这种公共场所玩猥亵游戏的人在想什么。 可是学长完全不把我的吐槽放在心上,打开冰箱取出一个宝特瓶。里面有混合白色与黄色的某种东西被冷冻成固体。 「请问一下……你为什么要保存起来?」 「普通人都会把累积的东西保存起来吧。」 他对普通的认知太奇怪了。学长走向柜台这边看不到的事务处后方,那边马上传来急促的喘息声。我面无表情地继续看著对触手发情的女角插画。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来到柜台前。是个女学生。 「不好意思,我想借钥匙……」 从借还钥匙的窗口可以清楚看到笔记型电脑的画面。我赶紧假装找钥匙,企图遮住萤幕,但她似乎已经看到了。 「唔哇……好扯。」 那个女生隔著手帕接过我交给她的钥匙,用极度冰冷的视线瞄了我一眼,然后快步离去。 明明就不是我的错──我对学长感到愤怒,受到女生痛斥的感觉却又莫名地令我兴奋。 3 「差不多快结束了吧。大学生活如何?」 我再次被女童的声音唤醒。 「未免太极端了吧!不是像猴子一样性交就是超级反社会,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而且这两种案例都没有去学校上课。学生的本分不是学业吗……? 「我怎么知道,这可是你的人生。我刚才也说过了,你刚才看见的梦境不是我创造的。我只不过是在一旁帮助你建构自己的想像而已。」 改变立场后的未来在正要精彩的地方停了下来,这或许是因为我的脑中没有那种经验,所以也无从想像的关系。一想到这里,我就莫名地难过了起来。 「当处男有什么关系。只要你以后愿意接受恋爱,再交个女朋友,就可以有真实的体验而不是这种小家子气的模拟了。」 女童的话彷佛看透了我的想法,让我涌起一股羞耻感。的确,要说我不想体验前半段那种包围在幸福感里的人生,那肯定是骗人的。 「不,童贞是我们的骄傲。我会一辈子保护它。我要成为魔法师。」 头脑因为接收的资讯量太大而有点混乱的我这么回应女童。 「而且,坚持反恋爱的未来果然很有趣。如果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过著现充生活,绝对得不到这种经验。」 「你知道吗?像这样把稀少误以为是珍贵的想法就是你们的缺点。你们的行为就像是只因为很难取得,就花费大把钞票感恩地吃著比连锁店的百元汉堡还要难吃的东西。」 被外表年龄只有小四的少女彻底否定人生观的男高中生就在这里。 「而且看著自己改变立场后的梦境时,你的表情比刚才还要松懈喔。连口水都流下来了。你自己看,痕迹还留著呢。」 我用力搓著自己的脸,抹掉痕迹。 「不管怎么样……我一点也没有被你说服!」 「我劝你别再逞强了。接下来应该会出现更多现在的你难以承受的情境喔。」 「没关系,我就是想要继续反恋爱,只要坚持自己的理想,一定会有我所期望的未来在等著我。」 「是吗?既然你都说到这个份上,我就不阻止你了。好了,把装置戴上吧,我们继续看下去。」 ★★★ 五年后──【如果持续反恋爱】 ──祝福您未来另有高就。 我已经不知道收了几封以这句话为结尾的邮件。 我很久以前就被父母断绝关系,也无法继续当学生,为了讨生活,我开始找工作。我当然不打算放弃反恋爱活动,反而想要把运动推广到大学之外的地方。 不过,现实生活可没那么轻松。 「哦,高砂,你又没上了啊。」 已经不知道在大学待了几年的学长咯咯笑著呛我。 「……嗯~被公安盯上果然很致命。」 我这么说著想要安慰自己,但学长没有放过我。 「不,跟那个没关系吧。你应该也知道有些参与运动的人手段更激进,最后还是拿到高薪的工作了吧?你单纯是缺乏沟通能力啦。」 这段过于尖锐的分析让我连马上回呛都办不到,忍不住眼泛泪光。看到我这个样子,学长又笑了。 「不要哭啦。」 「我没有哭。」 「屁啦,你的声音都在发抖了。」 在过了闭馆时间,除了事务处以外都一片漆黑的社办大楼,我一个人冲进远方的厕所,独自躲进隔间里号啕大哭。 我用匿名的推特帐号发了「我又被祝福了」的文章和那封邮件的截图,有几个人按「喜欢」,也有人转推。我的帐号会发表各种激进言论,暗中受到一部分的精神病患和想要耍叛逆的大学生、研究生等人欢迎,只有在这里获得的认同能够抚慰我的心。这样太空虚了──每次有这种想法浮现在脑海时,我都会为了消除这种感受而追求「喜欢」数或转堆。 哭了一阵子,用社群网站暂且满足认同感,恢复精神之后的我回到事务处。那里有比我大好几岁却完全没有在找工作的几个学长聚在一起开心地聊著关于革命运动的话题。 看到他们的样子,让我没来由地涌现自己或许还没有问题的自信。半吊子地融入社会一定会妨碍反恋爱运动。 「找工作」这样的制度本来就是我们应该打倒的魔头──恋爱至上主义用来支配人类的手段。过程中需要的「沟通能力」这种名称可疑,以针对特定事物感到麻木为特徵的指标是用来筛选容易受洗脑者很有效的方式。我们能够辨明真相的敏锐度,对想要强推恋爱这种空虚幻想的人来说非常碍事。因此,只募集迟钝的普通人,透入资金来鼓励繁殖,藉此让社会变得更「好」就是他们的目的。 想到这里,我突然开始觉得自己先前找工作的行为简直就是愚蠢至极。对了,下次面试的时候,我来痛骂面试官好了。要是突然对那张高高在上地对我们提问的蠢脸甩出一记巴掌,对方不知道会摆出什么表情。 我妄想著这些事的时候,就已经把刚才的沮丧完全忘个精光了。 「我要去一趟便利商店。」 我这么说著要离开的时候,学长们就拜托我帮忙买几样东西。可是现在的我并不会想要抱怨这种小事。因为我一扫刚才的阴霾,所以心情特别好。 我到最近的便利商店买好指定的东西,喝著杯装酒踏上归途。途中,我经过一个小小的公园。高中的时候,我经常和领家在晚归时像这样买东西来吃,有时候也会到这种公园一起坐在长椅上聊天。 这样的回忆掠过脑海,让我突然很想听听她的声音。从大哭的时候开始,我的情绪波动就很激烈。就算有自觉,我还是无法压抑激动的情绪。 我取出手机。不管用坏几支手机,我都小心翼翼地保留著这支号码。这是除了父母以外,第一支登录在我的通讯录的号码。 领家薰──这个名字出现在画面上时,已经停止的泪水又突然从深处涌现,模糊了我的视野。以前的我总是在这个阶段就停止。我好几次都因为无助而兴起打电话给她的念头,但每次都在最后关头作罢。 可是今天不同。我颤抖的手指伸向拨出电话的图示,按了下去。 我的内心七上八下。我该说些什么才好?领家现在在做什么呢?啊,现在这个时间打电话会不会给她添麻烦?她会不会知道其他社员的事呢? 这些思绪在我脑中转啊转,但过了一阵子,回应我的却是机械式的录音: 「……您拨的号码是空号……」 我的心脏重重一沉。我挂掉电话,拿著手机的手一下子变得很沉重。 这时候,我忽然领悟到一个事实。这支号码是我内心最后的依靠。只要打通电话,我随时都可以跟高中时代一样,和领家说说话。我还能够重新来过。 正因为如此,我才一直都没有打给她。我很害怕事情会变成这样。只要不去确认,就还能保有不确定的可能性。所以我才能把它当作心灵依靠。 现在,我失去了依靠。 就在我没了支撑而濒临崩溃边缘时,耳朵捕捉到微弱的声响。声音是来自公园内。我为了找寻声音从何而来,摇摇晃晃地往来源走去。 小小的公园有几个随处可见的游乐器材和路灯,灯光下方放置著长椅。长椅上有一对男女亲密地并肩而坐,牵著手互相低语。 我并没有感觉到愤怒。我心中有的只是纯粹的暴力冲动。 我从公园的植栽处捡起一根尺寸刚好的树枝,直直走向他们,不发一语地对那两个人挥下树枝── ★★★ 五年后──【如果认同恋爱】 大学生活终于接近尾声,我正在找工作。就跟其他大学生一样,我也被迫面临苦战。和考试不一样,在不会有明确评分的地方奋斗是我过去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体验。 我满心不安的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了起来。有邮件来了。 我打开邮件,上面的文章以「祝福您未来另有高就」作结,是没有录取的通知。 「唉……又没上了。」 听到我脱口而出的话,人在厨房的领家马上关火,跑了过来。 「啊,没什么啦……已经好几家没上,我现在不太会难过了。」 看到一脸担心的她,我赶紧这么说著掩饰。可是领家露出感同身受的悲伤表情,在我身旁的沙发上坐下。 「你骗人。就算经历过好几次,没有上还是会伤心的。」 领家断然说道,牵起我的手。 「难过的时候,你老实说出来,我会比较安心。」 她的温暖传递到我的掌心。她这句话温柔地滋润了我快要自暴自弃的心。 「……你说得对,抱歉。我有点难过。」 我诚实地这么说,领家就温柔地微笑。然后,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暗示我。虽然有点害臊……我还是决定接受她的好意,在沙发上躺下,把头放在她的腿上。 领家什么话都没有说。她只是把双腿借给我,把手轻轻放在我的肩膀上。说再多温柔的话都比不上这个举动。我一句话都不必说,她也知道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就在我正在享受膝枕的时候──房间的门铃响了。我赶紧坐起身来,打开门。 「哈啰~高砂~可以让我进去喝一杯吗?」 提起装著大量饮料罐的超商袋子,用开朗的声音这么说的人,是跟我们参加同一个团体的同年级生──雅。虽然剪了一头短发还穿著很有精神的中性服装,但她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女儿身。她看起来已经有点醉了。 「反正薰也在吧,打扰喽~」 「喂,我什么都还没说耶……是没关系啦。」 她一进屋就跑过去飞扑到领家的胸前。 「呜呜~妈咪~!我又有一家没上了啦~」 「雅,我可不是你妈妈……」 虽然嘴巴上这么说,领家还是温柔地抚著哭诉的她的头发 。 「你也被祝福了吗?其实我刚刚也才收到没录取的邮件。」 我留下几罐啤酒,一边把超商袋子里的其他饮料罐放进冰箱,一边对完全退化成幼儿的雅说道。 「呜~为什么你一脸没事的样子!谁都会想要跟妈咪哭诉一下吧!」 听到雅这么说,我和领家面面相觑。刚才的膝枕算是哭诉的一种吗? 「……哎呦,该不会在我来之前你们都……?」 对于这句话,我们陷入沉默。雅看到我们两个人的反应,一下子心情大好。 「天啊,天啊,天啊,真抱歉打扰你们了。等到我回去了,你们再尽情地重来一次吧。」 「才不要。」、「我们不会。」 我和领家同时说道,她就放声大笑,并嘶的一声打开啤酒罐。 「哎呀~幸好我有来。好久没有看到这种情境,我都打起精神了!」 在大学的志工团体认识的雅和我们经常这样突发性地到彼此的住处串门子或喝酒。跟我们同年级的她也正在找工作,似乎和我一样陷入了苦战。我和雅都很羡慕抢先一步找到工作的领家。 「话说回来,没想到看起来不太会说话的薰会第一个找到工作~」 雅很快就打开第二罐啤酒,开起了玩笑。领家露出有点伤脑筋的表情,咕噜咕噜地喝著口感清爽,印著可爱插画的精酿啤酒。 「其实领家很擅长这种事。」我代为回答。「怎么说呢?像是配合当下的情况变成另一个人……她从高中时代开始就是这样。」 「咦,是喔。欸欸,告诉我薰以前的精采事迹嘛。」 我和领家再次面面相觑。我们实在无法坦白自己「以前进行过反恋爱活动」。 「咦,什么,是秘密吗?呜呜,真受不了你们这些高中就认识的家伙~」 从外县市来到都市,在大学里没有其他高中同学的雅,经常羡慕从高中开始就认识的我和领家。领家安慰假装哭泣的她: 「毕竟是高中发生的事,当时年轻不懂事,有点不堪回首……或许再过一阵子,我们就会告诉你了。」 虽然表情有点不服气,她还是把头靠在领家肩膀上撒娇。 「就算说领家和我认识很久,也只是高中的两年再多一点。你和我们都认识三年以上了,以后时间愈久,那些差别也只是一点小误差而已。」 「是啊。你也有很多事没有跟我说过吧。不过,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以后我们可以花很长的时间,慢慢了解彼此。」 「呜呜……妈咪……」 雅再次进入幼儿模式,但又稍微恢复平常的样子说道: 「可是到头来,相处时间的差距还是无法弥补的……」 接著,她用我几乎听不到的极小音量,低声说道: 「……如果读同一所高中,我也有机会吗?」 没听清楚的我回了一句「什么?」,雅就笑著说「没什么」。不知为何,比较靠近她的领家绷紧了脸。 「呃,奇怪,有电话耶。失陪一下。」 雅拿起正在振动的手机,往玄关走去。 「喂~不准吐喔。」、「我才不会!……可是我先跟你道歉。」、「不准吐!」 我跟雅互闹的时候,领家的表情依然很僵硬。听到玄关的门关上的声音后,她开口低声说道: 「……我说高砂,我有件事想问你。」 「怎么了,这么认真?」 领家先乾咳了一声,然后闭上眼睛。 「你有在我不在的时候让雅进过这间屋子吗?」 「有啊,有几次。她会像这次一样带很多酒来。」我不太了解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所以老实回答。「她刚才也说了,没有同乡应该让她很寂寞吧。她和你感情那么好,而且我们住得这么近,她来我这里比较方便嘛。」 我什么都没想,喝著酒这么说,领家就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今后禁止你这么做。」 「为什么啦,我怎么能做出那么无情的……」 「如果雅要来,你一定要找我。」 「不,你也不会总是有空吧……」 「一定要找我。」 对于领家这个理由不详的高压式要求,不敢反抗的我说「是……」并点点头,这时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 雅沉默又无力地走向我们。平常的她应该会吵吵闹闹地跑著回来,现在却安静得出奇。 「……来了。」 听到这句话,我和领家愣住。 「什……什么?」 我反问,雅就大步走来房间中央,低头看著手机,用几乎要消失的细小声音说道: 「……我上了。」 我一开始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等到内容在我的脑中逐渐连结到意义时,我的体内深处就开始一点一滴地涌现兴奋的感觉。 「雅!」 领家从沙发上跳起来,顺势抱住了她。 「恭喜你!」 「谢……谢谢。哈哈……我找到工作了。」 应该最高兴的本人好像没有什么真实感,整个人都傻住了。会有这种反应或许很正常。 「再来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哈哈,高砂,我先走一步了,抱歉啦!」 既然她笑著这么说,我自嘲也算是有价值了。如果是高中的我,应该会对自己被拋在后头的情况感到绝望,强烈地嫉妒已经拿到工作机会的两人吧。可是现在的我一点也不那么想。我打从心底为找到工作的雅感到高兴。所谓的同伴,就是这么回事──从反恋爱毕业的我学到了这么宝贵的一课。 这一天原本要自我安慰的派对临时改成了为雅举办的庆功宴。被独留下来的我并不感到焦虑。不管有什么障碍,我都可以和同伴一起克服。我如此相信。 我带著这样的心态,振作起来努力找工作,就比想像中更快得到工作机会了。 『什么嘛~真没意思。薰怎么说?』 我透过电话跟雅报告这个消息时,她笑著开我玩笑。 「不,我还没有告诉领家。」 『啊?为什么?』 「不……因为……」 『什么啦。』 「……我想要跟她求婚。」 『……我可以挂电话吗?』 「不,等一下!我只能找你商量了啊。」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啊~我也真是个滥好人。』 「真的,你帮我大忙了。」 『吵死了闭嘴啦你。先给我爆炸吧。』 这句话让我想起高中时光,我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我心中的反恋爱已经渐渐转变成青春的回忆了。 后来我和她暂时聊了一阵子,作好心理准备,然后快步前往有领家等待的我的房间。 4 「喂,给我起来!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瓦楞纸头戴装置被硬拔下来,我终于从梦境中清醒。我差一点就完全被充实又快乐的大学生活给吸引住了。 「呜……呜呜……」 反差实在是太大了。一边是语气冷漠又只有男人的社会,一边是有女朋友又有女生朋友的充实大学生活。毕竟是我的大脑编造出来的故事,连女生朋友的类型都是我的菜。我超喜欢这种注定单相思的女角,如果可以让我跑第二轮,要我对女童下跪也行。 「……为什么要对我下跪?」 听到女童这么说,我才回过神来。我实在太想要回到改变立场后的模拟世界,自然而然就下跪了。 可是我是反恋爱的战士。我必须肯 定坚持不改变立场的前半段。 「不过……可是……不……但是……」 强烈的明暗对比完全动摇了我的心。我总觉得情绪的强烈起伏似乎引起了身体的不适。我觉得有点想吐。这就是所谓的vr晕眩吗? 女童看到我示弱的样子,摆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好了,进入最后阶段吧。你终于要理解恋爱的重要性了。」 「那是……不可能的!」 「你都上气不接下气了。你也渐渐明白了吧,恋爱就是你们赖以生存的粮食。没有恋爱的人生,只不过是折磨精神的残酷苦行罢了。」 「不对!……应该吧。」 我很想反驳,但刚才的模拟内容却还残留在脑海里,削弱我的气势。 「时候到了。来,戴上装置吧,我先让你看改变立场后,接受恋爱时的结局。」 ★★★ 十年后──【如果认同恋爱】 结婚是一件相当辛苦的事。虽说两个人可以一起分担困难,事情却没那么顺利。分工合作顺利的话的确可以减轻部分的负担,但婚姻毕竟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比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要辛苦的事情反而很多。 我渐渐了解到,看似过著普通生活的所有家庭也是像这样克服了种种困难,努力地活著。到了这个年纪,和领家结婚,我才切身感受到我过去视为理所当然的「普通」有多么难能可贵。 我试著这么开头,不过婚后生活的快乐其实是大于辛劳的。我有家可回,和领家一起生活。光是如此,就是任何事物都无法取代的幸福。 我们是双薪家庭,所以相处的时间不多。可是目前还有办法经常和对方一起吃晚饭。我们会轮流做饭,当天尽量早点回家。 今天轮到我做饭了,但因为有工作没做完,所以拖到了一点时间。回家的路上,我在电车里回想冰箱里还有的食材来决定要做什么菜,同时想像总是会因为我晚归而有点生闷气的领家。比起晚开饭,她更讨厌我应该在家的时候还没回家,要孤单地在没有人的屋子里痴痴地等。 我从车站走回家,自然而然加快脚步。 「我回来了。」 我说完,明亮的室内就有「你回来啦」的声音传了回来。明明只是这么简单的事,就让我觉得努力有了回报。 「抱歉,我回来晚了。我马上开始做饭……」 我一边走进兼作餐厅用的客厅一边这么说,却发现领家已经站在厨房里了。 「啊,你先帮我做了啊……抱歉。」 我慌张地这么道歉,她却没有生气,轻声笑了。 「你忘了吗?早上明明还记得的。」 她出乎意料的态度让我愣了一下,我这才想起早上的事。可是我说出答案以前,领家就用温柔的音调打趣地说了: 「我从今天开始放产假啦。」 「……对喔。」 回想起来的瞬间,我的胸口涌出一阵暖意。我把包包放好之后走进厨房,靠近领家身边。 「你做家事没问题吗?」 「好像还没问题。一下子闲下来会让我不太习惯,稍微做点事比较能转移注意力。」 领家平常工作比我卖力多了,应该不习惯一直待在家里吧。 「可是打扫很辛苦吧。那些事就让我代替你来……」 遇到和平常不一样的情况,我不知所措地这么说道,领家就开心地笑著停止做菜的手,转头过来看著我。 「也好,我可能会拜托你……话说回来,你现在就开始紧张没关系吗?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呢。」 「我知道啦,可是……」 我的头脑虽然可以理解,却还没作好心理准备。她那高高鼓起的肚子里竟然怀著我的孩子,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现在竟然和一同开始反恋爱运动的你在一起,我们的孩子也再过不久就要出生了……怎么说呢?我觉得好神奇。」 「什么『好神奇』嘛。」领家又开心地颤抖著肩膀笑了。「……在那之后已经过去十年了呢。我们的确改变了。」 「是啊,可是对我来说,要做的事情或许没有什么改变。」 「什么意思?我们早就已经从反恋爱毕业了吧。」 「虽然说是反恋爱……当时的我也是因为有你在才会坚持下去的。因为想和你在一起,想要看到你开心的表情……这一点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改变。」 我这么说完,领家就瞬间涨红了脸,低下头来。 「不……不要突然说这种话!就像一对恩爱的情侣似的……你……你给我爆炸吧!」 她害羞的方式也和高中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们到目前为止都极力隐瞒,趁著放产假的机会,我们决定把她怀孕的消息告知亲友。在我们陆续收到的回应之中,也包括了前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成员。 「恭喜。」、「恭喜你们,下次请让我过去道贺一下!」、「哇~恭喜你们!下次年底的时候我一定回去!」 住在附近的天沼赶过来看我们,大哭了一阵子就回去了。从当年到现在,大家的本质似乎都没有什么改变。 西堀当上了一名成功的漫画家,似乎坐拥好几个女性助手。虽然她完全是个浑球,但收入的位数和我们这些平民根本不同,所以我也不能说什么。 濑崎进入外资企业任职,现在人在欧洲。他现在生活的国家只要经过同意,就可以跟十二岁以上的对象发生性行为,我不清楚这个事实和他之间是否有关系。 神明学姊现在的工作是搭乘列车周游世界各国,并撰写相关报导。她那异想天开的旅程实在令人瞠目结舌,但似乎有许多狂热的粉丝存在。 天沼现在正在就读研究所。她总是闲闲没事,偶尔来我家对领家说客套话,对我说说玩笑话就回去。即使如此,她在研究方面似乎很优秀,近期就要当上助教了。她的主修是古典文学。 虽然我们都没有改变,却各自找到了自己的道路,朝著未来前进。这是我、我们当时决定放弃反恋爱,重新出发之后才能得到的结局。现在的我再次强烈地感受到──我们当时的判断是正确的。 我和领家接下来的人生道路应该有重重难关正在等著我们。但不论是苦是乐,我都想要和她两个人一起享受人生。 ……不,我们很快就会变成三个人了。 ★★★ 十年后──【如果持续反恋爱】 生活是很困难的。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我却到这把年纪才理解呢? 年龄都快要逼近三十大关了,我却一事无成。当年就职失败的我没有固定工作,勉强靠著打零工维生。 我找不到安定的打工或职业并不是因为我没有耐性。为了持续推动革命,我害怕职场的人际关系会造成某种阻碍。 我的好几个学长不是进入职场就是自杀,一个一个从我眼前消失。当我看到有个学长全身赤裸地带著一身鲜红色的人体彩绘,阴茎插著保丽龙做成的爱心,在大学校内传说只要在这里告白就会成功的大树上绑了绳子上吊自杀时,我兴起了放弃反恋爱,回归正常生活的强烈念头。 可是,我终究还是持续进行著反恋爱运动。因为这么做──只有这么做才有可能再次见到领家。虽然我在高中毕业后一次都没有见过她,但她一定还在其他地方继续推动革命。只要我还在这里挥舞「反恋爱」的旗帜,她总有一天会注意到我──这是现在驱使我行动的唯一希望。 结束过程单调的零工,我领取今天的薪水后,筋疲力竭地踏上归途。我在途中到超市买了半价便当,小口小口地喝著 便宜的啤酒,走在通往家里的阴暗道路上。我在半路上遇到一直盯著我看的女高中生,我大骂「看什么看!」来多少宣泄内心的烦闷。 位在东京角落,不到三坪,彷佛牢狱般的公寓就是我现在的家。房间的墙边堆著色情漫画杂志,我从其中抽出一本,一边翻阅一边吃起半价便当。自从微波炉在半年前坏掉以来,我都吃著这种冷掉的饭菜。虽然也可以用超市里附的微波炉加热,但这么做好像在大声宣传自己是个家里没有微波炉的穷人,让我隐约感到抗拒。 当我填饱肚子,正要专注在色情漫画上时,单薄的墙壁后面有声音传了过来。 「……这里吗?」、「嗯……啊……」 隔壁的大学生正在发情。我一把抓起靠在墙边的角材,用力往那面墙壁戳了一下。 刚才的声音瞬间停止。这反应让我得到些微的满足感,却丧失了正要自我安慰的心情。 我把色情漫画杂志扔到一边,抓起反恋爱传单,套上脏兮兮的白袍,戴上帽子和太阳眼镜。我为了帮自己打气,再次用力戳了一下墙壁,然后冲出家门。 夜晚的繁华街道上到处都是人。每个人都被其他人所需要,到了这么晚的时间都待在外头。没有人会停下来多看一眼的我,在这片人潮中简直是格格不入。 「请为恋爱至上主义划上休止符吧,拜托各位!」 一整天的肉体劳动明明已经让我累垮了,投入运动的时候却还是能发出宏亮的声音。我这十年可不是干假的。 反过来说,我能够引以为傲的特长就只有反恋爱活动了。我的十年全部都耗费在这项革命上。普通的学生学习技术、建立人脉、和情人交往并结婚的这十年间,我全部都拿来投注在这一件事情上了。 「拜托各位!拜托各位!」 想到过去的这十年,无可挽回的感觉有时候会把我的心脏紧紧掐住。我会感到脑海一片空白。这种日子的我会像是被接著剂黏在被窝里一样动弹不得,也不去打零工,只是盯著天花板哭泣。如果这时候可以发生地震,把整栋屋子连我一起压死就好了。就算这么想,我还是没有胆量亲手结束自己的性命。我非常嫉妒能够上吊自杀的学长。 传单差不多发完了,我的体力也已经来到极限。我今天已经这么努力了,明天就不要去打零工,在房间里休息一天吧。我这么鼓舞自己,拿出最后的干劲大声吶喊。 夜已经深了,行人变得愈来愈少。差不多该收工了──我这么想著正要回去时,有几个年轻人阻挡在我的眼前。 「喂,大叔。谁说你可以在这里随便乱发这种东西的?」 对方拿著我印的传单,语带恐吓地这么说道。我打算无视他直接离开,他的同伴却迅速挡住了我的去路。 「让我过去,我要回去了。」 「喂,上面写『反恋爱』耶。因为没人爱就做这种事,真是丢脸的家伙。」 对于这种浅薄的批判,我早就已经不为所动了。我不发一语,等待他们感到无趣并自行离开。 「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社会才不会变好。别再干这种事了,快滚去为国家工作啦。」 「半夜在这种地方闲晃还找人麻烦的家伙,对社会来说应该是更大的危害吧。」 被不良少年说教让我觉得很可笑,忍不住反驳的我一开口,对方就说出「啊?」这种典型的回应。 「喂,这家伙是不是太嚣张了?」 围绕在我周围的不良少年开始逼近我。我感觉到危险,往戒备比较单薄的地方冲出去,却马上被追上并推倒。 对方把脚用力踩在趴倒在地的我头上。 「恶心的臭宅男,别以为你可以平等地跟我们说话!」 我的头部侧边被使劲踢了一脚。接著,我的身体也受到一连串无情的攻击。一旦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就无力反抗了。 即便遇上这种情况,我相对之下也算是冷静的。毕竟我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私刑,而且就算因为对方下手过猛而死,其实也正合我意。 出没在这种闹区的叛逆年轻人也不过是家里有爸比和妈咪等待的小少爷罢了。 「喂,他不动了耶。」、「惨了,下手太重了吗?」 我动也不动,就听到他们这么说,停止继续踢我。 「阿武那一踢太用力了吧。」、「就是啊,太狠了。」、「喂,等一下啦,怪我喽。」 他们开始互相推卸责任,已经没有人要继续攻击我了。 小混混逃走之后过了一阵子,我都没有起身。我以为身体的痛楚和柏油路的冰冷可以带我离开人世,所以才想要任由命运摆布。但是不论我怎么等待,我的意识仍旧清醒,被踢过的地方阵阵作痛,鼻血更让我难以呼吸,十分不舒服。 我慢慢坐起身,把掉在地面上的传单捡起来搓揉变软,用来擦拭鼻血。嘴巴里面也破皮了。我吐出一口口水,口水在自动贩卖机的灯光照射下发出暗沉的红色光芒。 事情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那个……你还好吗?」 我坐在地面上进行急救处理的时候,有人对我这么搭话。反正一定是个沉醉于「亲切的自己」的善良公民吧。我在心里这么想著瞧不起声音的主人,但还是收下对方递出的小包面纸来擤鼻子。 「……谢谢。」 我没有看对方的眼睛,姑且道谢,声音的主人就发出「啊」的一声惊叹。 「你是……高砂吗?」 被叫到名字的我大吃一惊,抬起头来。 「领……家……?」 我面前的人是──领家薰。 「高砂,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你。」 她穿著一身笔挺的套装。是一直卖力工作到这种时间吗?还是正参加完聚会呢?不管是何者,都和我这个打零工维生的人相差太多了。 领家弯起穿著丝袜的脚,蹲下来用手帕擦拭我脸上的血。她的表情很复杂,好像在担心我,又好像为偶然与我再会的事感到高兴。她的五官带著成熟的气质,多了一份高中时不明显的性感,非常有魅力。我生锈的心被迅速融化,睽违十年后再度开始鼓动。 「领家……」 「嘿,嘴巴别动……」 我暂时闭上嘴巴,交给她处置。我那么渴望再次见到她,却不知道见到她之后该说些什么才好。看著变美的她温柔地照顾我,我拚命转动自己的头脑。 「好,这样应该可以了。明天早上先观察伤口的情况,觉得哪里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去看医生喔。」 「啊,好……我会的。」 我心不在焉地回答,领家就大吐了一口气。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领家像是遥望远方似的眯起眼睛,这么说道。「自从高中毕业以来,你一次都没有联络过我。我好几次都想主动打电话给你……但是一想到你可能是放弃了我这个无能的议长,我就会阻止自己。」 「我怎么会……」 我正要出言否认,领家就静静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当时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会解散,完全是我的错。我或许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资格谈论反恋爱。」 听到领家这么断言,我无言以对。经过了一段尴尬的沉默,我为了维持场面,决定先确认现状。 「领家,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吗?我现在是个普通的社会人士。」 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不,我是说运动……你在哪里继续反恋爱运动?」我问。「你看这个传单就知道,我还在继续。虽然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但是如果能 第4章 采用文艺手法的反恋爱宣传之效果与实践 某天午休,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地下社办聚集著除了领家以外的四个人。有人吃饭,有人午睡,有人看漫画,每个人都很放松。被现充占据的午休教室没有我们的空间,这里对我们来说是校园内唯一的绿洲。 在这个平静的气氛中──门的金属零件发出受到摩擦的高亢声响,随后有一如往常的怒吼响起。 「现充爆炸吧!」 我们望向入口,看到这个社团的议长兼我的同班同学──领家薰站在那里。她的脸因愤怒而涨红,肩膀正在不断颤抖。 她发出「砰砰」的粗鲁脚步声走向自己的固定位子,把双手放在桌上,倾身向前扫视众人。 因此我只好一如往常地发问: 「……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闻言,领家深深点头,像平常一样开始吐出一连串的怨言: 「问得好!虽然过去我曾多次爆发对现充的愤怒,却从来没有见过像今天一样令人忍无可忍的事! ──午休时,我和往常不同,待在教室里。与我共事的各位应该知道,我在班上并没有朋友。因此,在午休时间失去容身之处的我总是会趁早撤退到这间社办──可是,今天情况不同。我很在意一名女学生,所以不愿意走出教室。原因完全是出自于她手上的一本书。那是我在国中的时候遇见,就不断反覆阅读直到封面磨破,随时放在身边的一本小说。过去我一直渴望找到能够懂得这本书有多好的朋友,但不管我怎么等,那个人都没有出现……可是,终于有机会来临了!她今天早上一来到学校就从书包里取出那本书,拉起书签线开始阅读。我有种命中注定的感觉。不要说是下课时间了,她连上课时间都沉浸在那本书里,用惊人的速度不断翻页。那本书就是有这么大的魅力,她是个内行人!我这么想著,非常高兴。我无法按捺住想跟她说话的冲动。可是我天生的胆小个性和不想妨碍她读完书的心情阻止了我。然后时间来到午休──她读完之后大吐一口气,阖上了书。我非去不可,此时不搭话,更待何时!我这么鼓舞自己,从椅子上站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男学生走到她身边,用轻浮的语调对她说话了! 『那本书怎么样?』、『啊~抱歉借了你的书还这么说,其实我看不太懂。话说,这也太难懂了吧?』、『就是啊,我也看到一半就腻了。我还想说女生可能会懂……没办法了,卖给旧书店吧。』 那是她跟男朋友借的书!而且两个人都丝毫没有理解那本书真正的价值! 就因为有这种缺乏感受性和理解力的大脑,才会相信恋爱这种骗术,被社会压榨! 现充爆炸吧!」 这么说完的领家无力地垂下头。她的眼神很空虚。 结果只是领家单方面对她抱持期待,然后幻灭而已。可是我可以深切体会她的心情。 「不可原谅。」、「现充只懂得『给父母的感谢』和『想你想得浑身颤抖』……要看懂小说是不可能的。」、「小薰,我也会看那本书的,我们再一起分享感想吧!」 社员们纷纷出言安慰,领家才终于抬起头来。 「我一定要将这股愤怒转化成推动革命的能量!」 她这么说完,大家就带著义愤之情点了点头。 我所隶属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正如其名,是否定恋爱,日日努力推动全人类非现充化的社团──话虽如此,我们的活动规模很小,而且也总是失败。 社员目前有五名。给人沉默的印象,内心却暗藏热情意念的一年级女生西堀优;身为网球社王牌的一年级男生濑崎涉;傲人的胸围魅惑无数男子的二年级女生神明茜;再加上我高砂以及领家薰,组成总共五个人的精锐部队。也可以说是人手不足。 虽然情况绝非一帆风顺,但我们不管失败几次都会再站起来。直到名为「恋爱」的幻想从世界上消失,所有男女关系被破坏殆尽为止,我们都只能不断迈进。 以领家所说的话为契机,大家开始提出各种反现充的方案。但是全部都缺乏实用性,导致议论停滞不前。 这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西堀忽然这么提议: 「小说的仇,就用小说来报。」 虽然她说得很简洁,却引起了大家的兴趣,于是我们都等著她继续说下去。西堀接著在书包里翻找,取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摊开给我们看,并且说道: 「文艺社团有主办一场学生小说比赛。我们就写反恋爱小说参赛,拿下金奖。得奖作品会在校内广泛流传……效果极佳。」 虽然语气跟往常一样平淡,她的眼神里却充满了对这个提议的自信。 「原来如此,真是个好主意!一听到这个计画,我就不会想采用其他的方案了,马上开始著手进行吧!」 领家兴致勃勃地这么说,其他两个人也表示赞同。 「这个计画的角度不同于以往,很不错呢。」、「我们要开创反恋爱文学了呢!」 虽然大家很高兴,在我看来却像是痴人说梦。 「等一下,如果要让这个作战成功,就一定要得奖才行吧?……我们之中有人写过小说吗?」 听到我的问题,现场一片寂静。果然没有人写过。 「太不切实际了。我们应该用更直截了当,而不是这种绕远路的方法……」 「遇到什么事就先否定是你的坏习惯,高砂!我们的智慧足以主动发觉恋爱的愚蠢,肯定能够写下名留青史的大作!」 「……具体来说是谁要写?」 「这……这个嘛……我知道了,大家一起写吧!没错,就是所谓的接龙小说。就算一个人没办法写长篇文章,只要写五分之一就轻松了。好了,开始吧!」 领家这么说,硬是继续讨论下去,决定好流程。 顺序是领家→西堀→濑崎→神明学姊→高砂。最后一定是我要承担所有的后果。 「详细内容就交给每个人自行发挥,我们来决定好大纲吧。一定要选一个受年轻人欢迎的题材!」 经过一番热烈的讨论,我们决定以现在很受欢迎的「异世界转生」为主题……这和反恋爱有什么关系?我实在是一头雾水。 「将『反恋爱』这个重大议题融入流行之中,这绝对会是一部名作!」 领家充满自信地这么说道。我完全不懂她的自信从何而来,其他的社员却连连点头赞同她的话。大家都很有干劲。 「期限也快要到了,今天就开始动笔吧!首先从我开始。我会写出一段配得上名作的开头,让读者欲罢不能!」 ○ 隔天放学后,睡眠不足的领家带著深深的黑眼圈,把她昨晚不眠不休地写好的原稿发给所有人。 「……因为主题是异世界转生,所以我写了转生到异世界之前的日常生活和转生的契机。接下来就交棒给西堀了。」 领家只说了这些话,就应声趴倒在桌上。于是西堀和神明学姊送她到社办里附设的床上躺下。 ──以下是原稿的内容。 芳一睁开沉重的眼睑,看见一丝光线从窗户照射进来。在空中飞舞的尘埃使光线凌乱反射,描绘出闪闪发亮的乳白色线条。没有钱购买遮光窗帘的芳一将瓦楞纸贴在窗户上代替,但不论如何,光线总是会从缝隙或是不知不觉中出现的洞照射进来。 芳一坐起上半身,发现有某种东西黏在手肘上。因为在榻榻米上铺报纸睡觉,睡著时流的汗水便让纸张黏到了身上。真是可恨。芳一这么想著粗鲁地扯下报纸,便响起了纸张破裂的声音。也因为有起床气,他不断撕扯纸张直到腻了为止。 把代替窗帘的瓦楞纸拆除,不 到三坪,阴郁又狭窄的房间便现出原形。总是一片漆黑还比较好,芳一这么想。他看了看手肘,发现刚才黏到的报纸将一部分的文字转印到皮肤上了。几年前,工地的工头就是因此给他取了个「无耳芳一」(注:出自怪谈《无耳芳一》中,故事的主角芳一在身上写满经文,避免被怨灵看见)的绰号。自从那天以来,就再也没有人用本名称呼过芳一了。 早上一起床便前往工地,不断工作直到太阳下山,然后筋疲力竭地倒头就睡。这就是芳一的日常生活。这种生活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芳一也曾经如此自问,而他得出的答案总是只有一个:这种生活会持续到永远── 和大多数的年轻人一样,芳一当然也曾有为梦想燃烧热情的时期。芳一的母亲在他国中的时候就因为恐惧丈夫的暴力而失踪,气得发狂的父亲对路人施暴,因此遭到逮捕。所以他当然就不得不放弃高中升学,才国中毕业便开始工作。对这样的他来说,唯一的心灵支柱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惠了。从小时候开始就是邻居的芳一和小惠在义务教育的期间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到了考高中的季节,以前成绩很优秀的芳一就像是把小惠当成自己的代理人一样,热心地教她功课。放榜时,喜极而泣的小惠拥抱芳一,然后用自己柔软的双唇亲吻了他。这份温暖让芳一感到飘飘然,于是下定决心对她说道: 「我要好好存钱,去考高中程度检定考,用自己的钱和你一起读同一所大学。」 听了这番话的她落下斗大的泪珠,更加用力抱紧芳一的身体。从此以后,芳一都会回想她当时传递过来的微热,当作生存的粮食。 可是现实生活没有那么容易。工作了一整天才回到家的芳一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念书。就算努力翻阅参考书,上面的文字也无法停留在脑中,只留下无尽的空虚。焦虑和烦躁侵蚀著芳一。最后就连工作时也无法集中精神,诸事不顺的感觉令人心烦,使他的身心一天比一天更憔悴。 国中毕业后经过一年半的某一天,被工地监督狠狠打骂一顿的芳一为了寻求心灵慰藉,来到自己以前住的房子。自从毕业后搬到便宜公寓以来,他是第一次回到这里。 房子的门牌已经变了。在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家里,现在有别人筑起了一个幸福的家庭──这个想像让他感到难以忍受。芳一的双眼像是要寻求救赎一样,望向斜对面的小惠的家。只要能看到她一眼,自己说不定还能再站起来。再次从她那里获得活力……抱持著淡淡的期待,芳一伫立在傍晚的路边静静等待著,终于等到了小惠。 她优雅又乖巧地坐在某个男生骑著的脚踏车后座。 「啊,这里就是我家。」 她用和国中时一模一样的声音这么说,剎车就发出高亢的刺耳声响,让脚踏车放慢速度停了下来。 「谢谢你送我回家。」 小惠这么说完,那个男生就下了脚踏车,立起侧脚架并靠近她。 「……我随时都可以送你。」 他的声音很低沉。给人木讷印象的那个男生和国中时就停止成长的芳一比起来,身高高了十公分之多。 小惠把手搭在那个男生的双肩上,踮起脚尖闭上眼睛。那个男生赶紧把脸凑过去,小惠的嘴角就浮现笑容,用额头撞了他的额头,然后噘起自己的嘴唇。两人的双唇重叠了数秒,就像是要享受余韵一样,缓缓分开。 「吶,这其实是……我的初吻喔。」 小惠说道。那个男生一脸害羞地搔了搔脸颊,然后弯起膝盖,主动夺去小惠的唇。 在远处目睹这一切的芳一心脏正在猛跳,整个胃就像是要翻过来似的。明明想要马上逃跑,双脚却彻底僵在原地。那个男生和小惠又甜蜜地喃喃低语了一阵子才道别。 小惠一脸幸福地眯起眼睛目送那个男生离去,就在他的身影消失,移开视线的那个瞬间,她看到了驼著背呆站在原地的芳一。 「……小耕?」 小惠对芳一这么唤道,依旧带著笑容向他跑去。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这个名字称呼自己,芳一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回来啦。对了,要不要到我家坐一下?一起吃晚餐吧。」 经过和那个男生的互动,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雀跃。这对芳一来说是难以忍受的苦痛。 他背对小惠,就这么一语不发地跑开。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回到这个地方…… 大约三年的岁月过去了。芳一听说小惠进了一所还不错的大学。 芳一还是没变,过著每天打零工再花光薪水的生活。可是,其中也有些改变。芳一有了同伴。 他加入了某个政治思想团体。这个团体提倡各种难懂的理想,芳一对详细内容一无所知。可是,实际上要做的事情十分单纯,那就是攻击其他的党派。自从见到小惠以来,这对自暴自弃的芳一来说是最适合发泄暴力冲动的地方。而这个团体也很欢迎他这种可以用完即丢的棋子。 他投入运动,大为活跃的过程中,开始有愈来愈多人知道他这号人物。芳一认为这是一种荣耀。想杀我就尽管来吧。抱著这种心态,芳一听不进同伴劝他搬家的建议,依旧住在那个不到三坪的房间。 这一天,他把从同伴那里借来的十八禁电脑游戏放进背包,匆匆走在回家的路上。芳一的房间里有同样从同伴那里拿到的旧式笔记型电脑。对于只会用来玩旧游戏的他来说,这样的性能就很足够了。好想快点回房间,沉浸到幻想的世界之中。现在我的背包里装著和这个世界不同,允许我生存其中的温柔世界。芳一受到迫不及待的心情驱使,快步抵达玄关,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小惠。她就像是个随处可见的女大学生一样化了妆,穿著平凡无奇的整洁服装。 「小耕,好久不见了。」 变成量产型容貌的她口中编织出的声音就和当年没有两样。一想到这个声音是出自她不知道亲吻过多少其他男人的嘴,芳一就涌现出一股恶心感。 「做什么?」 芳一尽己所能地用冷漠又带刺的声音这么说。听到因为长年的肉体劳动而疲惫不堪的声音,小惠虽然一瞬间退却,还是马上稳稳地回望著芳一的双眼。 「小耕,我听说了……你好像在参加什么奇怪的运动。你现在是敌人的攻击对象,他们还想要杀你对吧。」 「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吧。」 「当然有关系!因为……我们是青梅竹马呀。」 青梅竹马。这句话传进耳里的瞬间,芳一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彷佛沸腾起来。眼前的景象忽然失去色彩,一切都被染成红色与黑色。视野正在不稳定地扭曲著,所有的景物都随著心脏的鼓动而膨胀又收缩。 小惠继续说道: 「吶,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好吗?小耕不适合这样。你不是说过要努力工作赚钱去考高中程度检定考吗?我还在等你……」 愤怒和悔恨都无法形容的激烈感情,在芳一的瘦小身躯里翻搅。就算想要开口痛骂眼前这个无耻的女人,话也会塞在喉咙深处,说不出来。 「拜托你变回国中当时的小耕吧!」 芳一再也无法忍受。他用力一推小惠的肩膀,让她的背部撞上墙壁。可是小惠依然用坚强的眼神回望著芳一。 芳一对那张标致的脸庞吐出口水。 瞬间闭上眼睛的小惠被唾液的飞沫喷到眼睑、脸颊、嘴唇。 我终于下手了! 芳一原本郁闷的心因为这次的暴力而豁然开朗。正如字面意义地唾弃自己过去珍惜的事物,这种使人腿软的不安让他产生难以言喻的快感。 静止的世界开始猛烈回转。现在芳一的眼里,一 切都闪耀著鲜艳的色彩。 芳一丢下被吐了口水而呆站在原地的小惠,没有回到房间,而是跑了出去。 现在的我无所不能。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芳一沉浸在这种万能感之中,在阴暗的小巷里狂奔。 他的脚步在不知不觉中往敌对党派当作根据地的大学前进。要我杀几个人都行。芳一单手拿著在半路上的工地捡到的铁管,像子弹一样往前冲。 ──身体的热能被坚硬又冰冷的地面逐渐吸收。因为嘴里有种颗粒感,芳一这才认知到自己正倒卧在地面上。他尝到了血的味道。就算想使力,身体的每个部位也都毫无反应。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意识的?芳一穿过校门,开始往据点跑去的瞬间,后脑杓就被猛殴了一下。 「真是难缠。」、「这家伙就像蟑螂一样。」 大概是注意到芳一醒了过来,附近出现这样的声音。 随后,马上有沉重的痛楚来临。身体的各部位正在遭受轮流殴打。对于已经感觉不到刺痛的状况,芳一反而心怀感激。意识逐渐消失的过程中,他最后想到的是「结果我还是没有玩到跟别人借来的游戏」这种无聊小事。 没办法呼吸了。血液从鼻子接连喷出。视野被染成一片模糊的红色,芳一再次逐渐失去意识…… 太沉重了。有必要把故事写得这么阴郁吗?转生的原因就用突然被卡车撞到之类的情节就行了吧。其中很明显包括领家个人的强烈怨念。 故事里的确加入了经常出现的些微宅要素,但最后那一段怎么看都是随便多加上去的。 「这实在有点……」 我这么说著,正要提出逆耳的忠言时……其他社员却大为赞赏。 「没有比这更好的开头了。」、「让读者带入情感的效果非常好呢。」、「一看就知道恋爱果然不是好东西!」 受到其他人的声音影响,我正要说出口的批判又缩了回来。是我的感觉异于常人吗?我不禁怀疑。 这时候,负责写下一段的西堀气势十足地站了起来。 「前面的人写出这么好的品质,我觉得压力很大。同时也很高兴能接著写下去。我一定会写出配得上这段开头的后续。我今天要马上回家,快点开始动笔。」 她带著闪闪发光的眼神强而有力地说完,马上提起书包对我们敬了一礼,就这么离去。 ……没问题吧?虽然怀抱著极度的不安,我能做的也只是凝视著她离去的背影。 ○ 隔天,睡眠不足的西堀摇摇晃晃地走进社办,一把手上拿著的一叠纸张放到桌上,就马上累倒了。 「得……得意之作……」 用硬挤出来的声音这么说完,使尽最后一丝力气的她就再也动不了了。神明学姊和领家合力将西堀送到床上,然后所有人复印一份原稿,开始阅读。 内容如下。 呜……嗯嗯…… 我的脸好像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身体似乎也和平常不太一样…… 我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睑,发现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我的头上。 这个东西有凹有凸,不知道是什么。不管怎么样,我决定先摸摸看。 我伸出手触摸膨胀的部分,触感很柔软。好奇的我重复摸了好几次…… 「呀啊啊!」 我的头上传来这声尖叫,压在我身上的东西就突然动了起来。 看来这似乎是人类的身体。而我刚才揉捏的部位是…… 按住自己胸部的女性眼泛泪光地瞪著我。接著,一个巴掌飞了过来,啪的一声打中我的脸颊。真的好痛。 「对……对不起,那个,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慌张地这么辩解,这名女性似乎能谅解我,红著脸点了点头。 「……也对,是我失礼了。而且……反正我们都是女孩子嘛。」 都是女孩子?不不不,等一下,我可是男儿身啊…… 我这么想,这才回想起自己身体的异样感。这么说来,我讲话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高。 我心想不会吧,伸手往下摸索,才发现不见了。 本来应该在那里,从出生开始就陪了我二十年的伙伴消失了。 相对地,我多了其他没见过的器官。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开始回溯自己的记忆。我当时被铁管痛殴了一顿……我不是死了吗? 「那个,我……看到你倒在路边,所以正在照顾你。」 这个时候的我终于有办法冷静地观察她的容貌。晶莹剔透的雪白肌肤和脸颊上的朱红气色十分相衬。她的五官很深邃,羞涩地噘起的嘴唇有点厚度,非常性感。柔顺的栗色长发绽放著神圣的光辉。 我从来没有见过此等美女。不过最让我惊讶的,其实是她的打扮。 她穿著修女的服装。她穿起来并不像是在玩角色扮演,行为举止也像是真正的修女。不,我其实也没有见过真正的修女,但她却散发出一种「真的是修女」的气质。 修女的手从胸部上移开,那丰满的隆起便摇晃起来。服装看起来明明就是用坚硬的布料做成的,却能推挤出这样的大小──胸部检定准一级的我可以断定,她的胸围有g罩杯以上。 我刚才摸到了那对巨乳……一想到这里就让我的血液开始沸腾,但平常应该会有反应的地方却毫无反应。它已经消失了。 我试著触摸自己的胸部,虽然不明显,但确实有隆起。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和平常粗糙的触感完全不同,皮肤光滑又细致。 ……我完全变成女人了? 真是莫名其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好意思,我好像没有什么记忆……那个,可以让我看看这个地方的地图之类的东西吗?」 我这么问,她就有点愣住了,但还是笑著回应我: 「呃……这里只有世界地图。我去其他地方找找看。」 「不,世界地图也可以,请让我看看!」 她从柜子里取出世界地图给我看。地图上的大陆是我从未见过的形状,还有我没听过的国家名称,而且世界是平的,还位在奇怪的巨大动物背上。 ……看来这里并不是我所知的世界。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的身体已经变成女人了。 看到不知所措的我傻傻地遥望远方,修女讶异地投以尴尬的笑容。 我住在修道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我渐渐开始了解关于这个世界的事。这个世界似乎存在著一种称为魔法的神奇力量。而且外面好像有会攻击人类的魔物横行,要从这里移动到都市是要赌上性命的。这里的常识和我以前生活的世界截然不同。 不过,即便是在这个世界,人类所做的事情仍然一样。大家都沉浸在恋爱中,互相陷害或欺骗,降低彼此的生产力。连这种可悲的地方都相同,我虽然安心,过去的嫌恶感却也因此复苏。 这间修道院隔绝在俗世的污秽之外。修女过去都经历过不幸的遭遇,同样没有遇到好父母的我可以深切体会她们的感受。听过她们的谈话,我直觉发现世界上有名为恋爱至上主义的魔头在作恶,靠著控制人心,在背地里策划著某种邪恶的事。我原本生活的世界说不定也有类似的情况。 反正是捡回来的一条命,我决定奉献出自己的一生来打击邪恶。修女们虽然曾阻止我,但看到我丝毫不让步的态度,她们最后也转而支持我了。 出发的前一天,一开始发现我的修女──廿西钻进了我的被窝。 「芳一……你真的要走了吗?」、「……嗯,我已经决定了。」 廿西再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只是伸手过来紧紧抱住我的身体。她所散发的甜美香气搔弄我的鼻腔,逐渐融化我的内心深处。 (删除) 结果那天直到朝阳升起,廿西都不让我睡,于是我只好揉著惺忪的睡眼踏上旅途。大家都哭著为我送行,廿西却没有出现。 走了约半里路,我回过头来。自从出发以后,我就一直觉得有人跟著我。 「……廿西,你在后面吧?我已经发现了。」 我说完,偷偷跟踪我的廿西穿著旅行服装,一脸害羞地从暗处走出来。 「这会是一趟艰辛的旅程……这样你还是愿意跟我走吗?」、「是的!」 廿西高兴地回答,跑过来挽起我的手臂。唉,看来我晚上暂时是不能好好睡觉了…… 为了搜集情报,我们决定先前往首都。 途中有一座茂密的森林,我们在里头迷了路,不知如何是好。森林里视野不佳,罗盘又往不同的方向胡乱旋转,根本派不上用场。 就在我们陷入危机的时候,远方传来某种声音。有人在说话。对方说不定知道该往哪里走。 我们往那个方向跑去,发现有两个人影正在和巨大的半兽人对峙。 其中一个人是女性,身上穿戴著骑士的盔甲。带有光泽的黑色长发随著动作摇曳著。她那对大大的双眸狠狠地瞪著阻挡在眼前的半兽人。她的气质和廿西截然不同,却也是个我从来不曾见过的大美人。 另一个人是带著一张路人脸的男人。他似乎是那位女性的护卫,但似乎不甚可靠。 「芊黑,你后退!」 说完,男人踏步向前,对半兽人挥剑。可是他那虚弱无力的剑法被敌人轻易躲开,男人的脖子就像纸片一样被半兽人挥舞的柴刀无情地砍断,头颅飞了出去。 「高砂!」 女骑士这么大叫,但没有了头颅的身体根本无法回答,就像断了线的傀儡一样颓然倒下。 这个时候,女骑士被半兽人捉住了。半兽人露出色眯眯的笑容流著口水。女骑士那高贵的脸庞因屈辱而扭曲。她柔顺的黑色长发被半兽人那丑陋又粗糙的手抓住了。她一闭起那双大眼睛,纤长得令人惊讶的睫毛便随之摇曳。睫毛的前端现在已经被泪滴沾湿。 「唔……杀了我吧!」 名叫芊黑的女骑士用颤抖的声音这么喊道。可是半兽人依然带著色眯眯的笑容。它接下来应该是打算凌辱她吧。 我和廿西互看一眼,点了点头。虽然素不相识,我们也不能就这样对芊黑的危机视而不见。 廿西用双手举起铁管,趁机往半兽人的后脑杓猛力一敲。半兽人一瞬间失去意识,就这么放开芊黑。 我在这段时间内抱著她移动到安全的地方。然后我朝蹲在地上手按后脑杓的半兽人投掷出我原本的世界的智慧结晶──高科技兵器.火焰瓶。这是从异世界转生过来的我才能够办到的超现代化攻击手段。 啪铿!瓶子发出响亮的声音碎裂,火焰熊熊燃烧。 半兽人一边发出临死惨叫,一边在火焰中拚命挣扎。可是过了一阵子,或许是喉咙被烧坏了,它停止惨叫,蠕动的身体也静止下来。科学获得了胜利。 「谢……谢谢你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答谢才好……话说回来,我从来没有见过那种招数,请问是哪里流传的秘术吗?」 终于放心下来的芊黑这么问道…… 「这是极东之地流传的武术,源自称为激进派的流派。」 而我用这种方式随便回答。 我们邀请深感佩服的芊黑,三个人一同旅行。我们把横死街头的高砂和半兽人一起烧掉,藉此悼念他。 很凑巧地,芊黑也和我们一样是为了「反恋爱」而出外旅行。大名鼎鼎的占卜师崎.濑指名她为「唯一有可能完成反恋爱革命的人物」,于是她才为了打倒在这个世界散布恋爱至上主义的魔王而踏上旅程。那名占卜师所派遣的高砂负责在她身边指引路途,却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帮上什么忙。我们的同行似乎让她打从心底感到安心。 多亏有芊黑的辅助魔法,好不容易走出森林的我们决定在一阵子没见到的星空下扎营。 「芳一要和我一起睡!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 「这是什么话,失去护卫的我很没有安全感,芳一当然要陪著我!」 廿西和芊黑从两边拉著我的手,吵得不可开交。 啊哈哈……这下子前途堪忧了。 ……该怎么说呢?真是惨不忍睹。 吐槽点太多,我已经不知道该从何吐槽起了。 首先,内容太偏重于西堀本身的愿望了。为什么主角会突然变性啊,也太不合常理了吧。而且主角的个性在转生前后简直是判若两人。芳一根本就不是会说「啊哈哈……」的角色。为了建构蕾丝边后宫,一切都太牵强了。风格和文笔都变化得太大,而且连视角都在不知不觉间从第三人称变成第一人称了。 不只如此,设定也未免太随便了吧。光靠铁管和火焰瓶,能够赢过使用剑与魔法的居民吗?而且这种攻击手段也没有什么科学要素,根本就很原始吧。 再来是登场人物。以社员为蓝本设计的廿西=茜(神明学姊)、芊黑=薰(领家),我还可以勉勉强强让步。为什么就只有高砂是一字不差地直接用我的本名啊。而且才出场一瞬间就被半兽人宰了,之后的对待也很过分。别把我拿去跟半兽人一起火葬,要送行也稍微庄重一点吧。 还有,卖肉情节毫无疑问要删除。 这份原稿的吐槽点实在太多,一旦开始列举就没完没了,其他社员的反应却是…… 「如此革新!简直可以一统天下!」、「我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就是想看这样的作品,这篇文章会为创作界带来一股崭新的风气!」、「一定会得奖的!」 结果是一面倒的好评。领家一开始所写的风格荡然无存,她却是最为赞赏的一个人,甚至还颤抖著说:「我让未来的文豪觉醒了呢……」 濑崎手握西堀的复印原稿,站了起来。 「接下来轮到我了呢……就像西堀同学昨天所说的,我也觉得压力非常大。可是,我会竭尽所能去写的!」 他平常总是很冷静,今天却用相当热血的语调这么说道。 ……这下子前途堪忧了。 ○ 隔天。就跟其他人一样,濑崎彻夜赶稿。我们用折叠椅排成一张床,让他睡在上面之后开始阅读他的原稿。 为了报告高砂的死讯,我们首先前往他出生的村落。 我们一走进他那简陋的老家…… 「哥哥回来了吗!」 就听到一个声音,有一个少女活泼地冲出来。她是高砂的妹妹,名叫女立里。她似乎没有双亲,一直和高砂相依为命。芳龄大约十岁,是个充满健康美的理想少女。 我将高砂的死讯告诉女立里,她便情绪崩溃,用双手摀著脸号啕大哭。她悲痛的模样让我于心不忍,于是我弯下腰来,温柔地对她说道: 「小姑娘,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你要坚强地活下去……对了,我就代替高砂,成为你的姊姊吧。我想要成为你的心灵支柱。」 我说完,女立里便渐渐停止哭泣,用力点了点头,然后紧紧握住我的手。就这样,女立里加入,成为我们的旅行同伴。 虽然女立里外表年幼,但可不能小看她。女立里的动作比我的任何一个同伴都还要俐落,我们一开始教她魔法,她便进步神速,现在已经成了我们的主要战力了。魔法之中有好几种体系,据说根据每个人天生的素质,擅长或不擅长哪种魔法几乎是一生下来就注定的了。可是女立 里并不符合这种常识。不管是什么种类的魔法,她都能使用得比任何人都熟练。 某一天,我们又再次遇到半兽人。而且这次不只一只,而是好几只的群体。高砂遭到屠杀的记忆在脑海里复苏,让我们吓得双脚僵硬,无法动弹。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女立里独自勇敢地面对敌人。 「嘿!」 她把路边捡到的棍棒当作魔杖一挥,前端便迸发出七彩的火花。分成好几道的火花最后集结成一束巨大的火柱,猛烈地翻腾著往天上飞升。这道火光冲破云层之后,幻化为龙的形体并归来。 女立里一挥舞棍棒,火焰龙就随著她的指挥自由舞动。半兽人看到她这个模样,害怕得四处逃窜,但龙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追上它们,一一将它们吞噬。攻击后也没有留下任何残渣──真是惊人的威力。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魔法。女立里的能力不要说是超越哥哥高砂了,我觉得甚至在这个世界的所有魔法师之上。 我的职责就是将女立里的英姿深深刻划在眼里,详加记录,并传达给后代的子子孙孙。我就是为此才转生到这个世界的──我领悟到自己的天职,发誓永远效忠女立里。 根据芊黑从占卜师那里听说的情报,我们要前往一座随时喷发烟雾,名叫「魔山」的诡异山区。据说我们应该打倒的魔王就在那里。当地人全都阻止我们入山。可是我们肩负著埋葬「恋爱」的使命,不能这里停下脚步。 就在即将到达那座山的某一天,我们为了养精蓄锐,决定在山脚下的温泉地借宿一晚。这里是个宁静的地方,周围没有人烟,河床上有温泉涌出。 我们马上脱掉衣服,打算用温泉洗去累积的疲劳。 「芳一要和我一起洗!」 「你说什么!保护骑士才是芳一的职责,她应该陪著我!」 老女人摇著胸部大声争吵,可是我对她们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帮女立里脱掉衣服,我把她绑成两束的头发放下来,带著年轻气息的滑顺长发便随风飘逸。我捧著她那头长发,和她一起浸泡到温泉里。我们自然而然地抱住对方,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健康的汗水气味和少女特有的柔和甜香搔弄著我的鼻腔。水蒸气让她的脸颊带著湿润感,微微泛著红晕。我忍不住用手戳弄她的脸颊,手指就被惊人的弹力推了回来。我的恶作剧让女立里生气了,她眼神朝上瞪著我并噘起嘴,却又马上开心地笑了起来。多么惹人怜爱的女孩。她的眼睛很大,框起双瞳的眼睑正因为舒服的温泉而眯起。这名少女慢慢闭起眼睛,把头部的重量靠在我的胸前。 「姊姊……」 ……没错,她再怎么可靠,终究还是个年幼少女。就算表现得好像已经克服了失去兄长的悲伤,但她这个年纪本来应该要在父母身边快乐地生活才对。我必须成为她的心灵依靠。 我不理会还在争吵的廿西和芊黑,与女立里紧紧相拥。女立里的头部夹在我的乳沟之间,她使劲用脸磨蹭著我的胸部。她现在或许是在想念自己已经过世的母亲吧。我把手放在她头上,轻轻梳弄她的头发。女立里的眼角落下一滴泪珠…… 业障太重了。 濑崎也和西堀一样,内容太偏重于自己的愿望了。首先是少女一出场,主角就极度轻视原本的两个女角色,甚至还叫她们老女人。而且,有哪个妹妹听到突然前来告知哥哥死讯的陌生女人说「当我的妹妹吧」就会马上答应?你可不要太瞧不起小女孩了。 不只如此,未免也把小女孩写得太强了吧。她这么强,根本就不需要其他的成员了,给我考虑一下强弱平衡啦。 还有突如其来的温泉桥段。竟然刻意利用主角变成女生的设定,业障真的太重了。我有点跟不上剧情发展的感觉。 ──可是,其他的社员果然还是给予高度评价。 「藉由描写失去亲人的悲伤,让故事变得更有深度了!」、「大姊姊和小萝莉的配对走在时代的最前端。他感知流行趋势的嗅觉实在是不容小看。」、「我都好想帮女立里加油了呢!」 我已经无法相信任何人了。有问题的究竟是我,是其他的社员,还是这个世界本身呢……我忍不住开始思考这种深奥的问题。 「接下来轮到我了,我可不能输给大家!」 神明学姊一改平常柔和的态度,显露出不服输的意志,然后离开社办。 ○ 隔天,我们照例把神明学姊送到床上,然后开始阅读原稿。 而故事内容如下。 strub式的齿轨铁路铺设到山腰,据说一天有三个往返的班次。我们在山脚下的车站买便当当作早餐,搭上七点五十七分发车,通往六合目(注:日语中「一合」指的是从山脚到山顶的十分之一路程,「六合目」即为从山脚往上数的第六段区域)的列车。 这里毕竟是当地人畏惧的山区,因此乘客很稀少。即使如此平常似乎还是有人使用,所以有几个人搭乘。这让我们没有什么前去一决死战的感觉。 我向坐在一旁的位子上伸长双脚的老妇人搭话,她说自己要去摘山菜。 「这种地方摘得到山菜吗?」 「是啊,因为没有什么人会去,所以摘得到品质很好的山菜。可以卖到不少钱。」 听到老妇人这么说,我深感敬佩。新闻经常出现有人因为采山菜而出意外的消息,应该是因为这种危险的地方本来就会生长许多优质的山菜吧。虽然是赌命的工作,老妇人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紧张。对于经年累月的历练所到达的境界,我们这些年轻一辈只能赞叹。 这座山远远看似寒冷又单调,从车窗却可以见到十分丰富的变化。登山铁路稳定地往标高三千公尺的山上行驶,沿路上的植物迅速往后方飞逝。这里即便到了我以前居住的世界的林木线高度,依然生长著高大的树木。看来这里的植物生命力非常强韧。其中似乎还有品种会吸收山顶排放出来的瘴气作为养分,实在顽强。 另外,这里不时出现的魔物也让我们大开眼界。刚才那位老妇人用熟练的手法捉住企图靠近车厢攻击乘客的山野哥布林,直接将它放到车厢内附设的火炉内烧烤。根据她的说法,这一带的魔物摄取了充分的营养,味道相当鲜美,趁还活著的时候烤熟,肉质就会十分软嫩。我们也协助她处理食材,共享美食。虽然吃起来类似鸡肉,却带有一点特别的辣味。只要习惯了,甚至会让人吃上瘾。 列车行驶了大约三个小时后,正好经过这条路线的最陡坡度370‰。‰这个符号指的是千分率,是标示坡度时经常使用的单位。要换算成角度时,只要除以一千并取其反正切函数即可。日本的信越本线横川~轻井泽之间的碓冰峠66.7‰的数字就很有名。这段区间到昭和三十八年都是abt式,后来到平成九年则是以连结多辆电力机车的黏著方式运行,但为配合北陆新干线的部分开通,可惜已遭到废止。现在通往横川的路线是jr信越本线,从轻井泽开始是信浓铁道的信浓铁道线,横川~轻井泽之间则要搭乘公车移动。 回到正题。登山铁路不断往陡坡上方驶去。鲜少有人在途中的车站下车,不过因为视野辽阔,有许多人会趁停车时间到月台上稍事休息。我们也同样下车呼吸外头的空气。 停车时,我们与行驶反方向的列车擦身而过。其中有零星的乘客,但不知道是哪些人。有人住在山上吗?还是到山中小屋过夜的人呢?又或许是在魔王手下工作的人结束夜班后归来。众人这么想像,正在讨论时,发车的铃声便响了起来。 十二点四十八分,我们抵达了位于六合目的终点站。从这里开始就要不断徒步往山顶前进了。 据说过去直到山顶附 近都有铺设铁路,但是因为收益不足,因此遭到废除。我们决定沿著荒废的轨道前进。 有时候看到残留下来的铁轨杂草丛生,虽然令人不胜唏嘘,同时也有种可靠的感觉。大自然将文明所留下的伤痕吞噬殆尽,加以同化。我们又重新认知到自己的渺小。 (内容太冗长,因此中间省略) 我们似乎在不知不觉间通过了云层,往下一望就能看见一片云海。远近感因此消失,让人产生一种身在迷你布景中的错觉。 肚子也开始饿了。我们在大小适当的岩石上坐下,吃起在六合目的车站购买的便当。这些山菜或许也是那位老婆婆所采的,滋味丰富,相当美味。 太著重于自己的兴趣了。第一,设定上明明就是一座有大魔王坐镇的山,竟然到半途都可以搭火车前往,也太轻松了。而且搭同一班车的老婆婆全身都散发著强者的气息,乾脆邀请她加入队伍吧。 平实的叙述确实有其趣味……但读起来好像一篇游记。 不过,这篇文章也受到其他成员的盛大赞赏。 「透过大自然的描写来对比人类和恋爱的渺小,真是篇好文!」、「文学的一个里程碑。」、「拿这么好的文章来参加学校的比赛似乎有些浪费呢……」 我已经放弃磨合自己和其他成员的意见了。 事已至此,身为最后一棒的我只好把支离破碎的剧情统整起来,想办法把这部接龙小说写成还能看的形式。因为其他四个人随意乱写,加诸在我身上的负担变得相当大,不过收烂摊子总是我的工作,我已经习惯了。 「最后轮到……高砂了!不要害怕失败,放手去写吧!」 领家不负责任地这么说道,但要是连我都放手,这部小说就无法完成了。我必须保持冷静和细心,就算不风光也没关系,把所有的碎片串联起来就是我的工作。 ○ 执笔过程果然一如预料地艰辛,等到我打完最后一个字,朝阳就已经升起了。 当天的课堂全都被我拿来补眠。放学后,我把原稿带到社办,大家都满心期待地读了起来。我坐在椅子上打盹,等待其他人看完原稿。 我们抵达山顶时,看见这里确实有一栋类似堡垒的建筑物突出在火山口之外。可是,就算我们靠近,里面也没有任何反应。我试著往围墙内投掷火焰瓶,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进去,里面却彷佛一座废墟。看起来自从这里被弃守,至少已经过去十年了。 「……魔王不在这里吗?」 芊黑说道。根据占卜师的情报,魔王应该会在这里指挥手下支配人类才对。 廿西使用魔法调查周围的热源,但除了我们四个人以外,就只有鲜红的灼热火山口在散发热气而已。 「总之先去更里面看看吧。没想到占卜师的情报竟然是错的……这样的话,哥哥不就白死了吗……」 女立里沉著一张脸这么说,其他的成员便安静地点了点头。 我们在阴暗又错综复杂的路上前进,一扇有著华美装饰的巨大门扉便出现在眼前。只不过,它已经失去往日的绚烂光辉,变得黯淡无光。 「……我们进去吧。」 女立里就像是要主动作个了断一样,乾脆地这么说著并打开了门。 我们看到挑高的天花板和金属网制成的地面。透过粗大的金属网可以看到底下有一部分的火山口,里面有沸腾的岩浆正在四处喷发火舌。 这个可怕的房间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金属网制成的地面往前突出,最前端放著一只王座。女立里用不稳的脚步走了过去,用手轻轻拍去椅面上的灰尘,然后坐上去。她低著头,明显看起来很沮丧。 「别……别那么难过嘛,高砂的死绝对没有白费,他留下的意志一直都活在我们的心里!魔王那种东西,再找就是了。」 说著,芊黑想要走过去安慰女立里。 「别过去,芊黑!」 我在后方突然大叫,她就吓得颤抖了一下身体,停下来回过头。 「芳一,你怎么可以说出那么无情的话?我们是伙伴,难过时当然要陪伴对方啊!」 「就是呀,芳一你身为她的乾姊姊,为什么要这样……!」 不只是芊黑,连廿西也反对我的作法。 可是,现在我终于确定了。 女立里慢慢抬起原本低著的头──她的脸上带著目中无人的笑容。 锵!一阵乾燥的声音响起,芊黑原本要踏上的金属网脱落了。网子随著重力的引导往下坠落,在十几秒的漫长滞空时间之后被熊熊烈火包围,融化得不见踪影。如果芊黑就那样向女立里走过去,她应该也会落得和那片金属网一样的下场。芊黑的双脚开始阵阵颤抖。 「芳一啊,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女立里用与过去天真无邪的语调截然不同的严肃声音对我这么说。 「……硬要说的话,从一开始就发现了。我随时都提防著你,到了现在才确定。女立里──你就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正是如此。」 女立里毫不犹豫地这么说完,放声大笑。芊黑和廿西都像是失了魂一样,只能在一旁看著露出真面目的她。 我从一开始就怀疑她了。首先是一开始芊黑和高砂旅行的事。明明是为了反恋爱而战,他们却男女一起行动,实在很可疑。意志再怎么坚强,他们终究是人类,应该会萌生爱意。所以我一开始就怀疑他是恋爱至上主义者派来的内奸。 他死后,他的妹妹女立里成了我的乾妹妹。态度转变得那么快,未免太可疑了。而且,她那可以说是全知全能的强大魔力──绝不可能是普通少女能够自然习得的能力。 而我之所以会怀疑她,还有另一个很大的理由。那就是我在前世经历的痛苦记忆。我被自己当作唯一心灵依靠的女人背叛──因此,我变得完全无法信任他人。我随时都怀疑著女立里,还有其他的所有人。这就是我胜利的原因。 「可是就算你早就注意到,现在也已经太晚了。因为你们已经踏入我长年以来所建立的魔法阵之中了!」 女立里说完,弹了一下手指──一瞬间,我们的身体无法动弹。四肢完全不听使唤。除了我之外的另外两个人也维持著刚才的姿势,僵在原地。我们被逼上绝境了。 「呵呵,没想到你们会特地跑来我为了处理掉你们所准备的这个地方……芳一,如果你更早确定我的真面目,情况可就危险了。」 说著,女立里离开王座,向前走来。 「好了,该怎么折磨你们才好呢?就这么把你们丢进岩浆里也没什么意思。」 女立里用愤愤不平的视线瞪了一下廿西的胸部,继续说道: 「……对了,我就用你们来发泄半兽人的欲望吧。等到你们怀了孩子,多少也会听话一点……唔!」 这时候,女立里突然按住自己的喉咙,跪了下来。她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同时,束缚住我们的魔法似乎也被解除了。 「你……你们做了什么……」 女立里痛苦地这么问道,但我们也一头雾水。 我们正感到疑惑的时候,后方有「嗡嗡嗡」的一阵重低音响起。我们回头,发现那扇对开式的大门已经敞开──一名老婆婆站在那里。她就是在登山铁路与我们搭同一班车的那位妇人。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从那名少女身上感觉到邪恶的气息,所以在她吃的肉里面下了毒。看来没有错。」 老婆婆缓缓走向女立里。 「这里有一瓶解毒剂……你愿意发誓不再作恶吗?」 她从胸前拿出一只小瓶子给女立里看,这么说道。虽然音调平稳,但隐藏在深处的压迫感使得在一旁聆听的我都不禁受到震慑。 女立里不甘心地紧咬下唇,用力闭上眼睛。经过一阵子的犹豫,她才慢慢点了点头。 老婆婆一让女立里喝下药,她的脸色就很快地变好了。等到女立里终于可以站起来的时候──老婆婆就用单手抱起她,再用另一只手用力打了一下她的屁股。 「咿呀!」 女立里发出跟她的外表很相衬的可爱惨叫。可是,老婆婆没有理会,使劲打了好几下她的屁股。 打完一百下之后,老婆婆把她放到地上。女立里不断流著眼泪,挨在老婆婆的脚边,频频说著「我不会再这样了,我不会再这样了」。老婆婆抚摸女立里的头,温柔地对她微笑。 后来,女立里被老婆婆收为养女。没有了女立里在背后操弄,全世界的人们终于对恋爱失去兴趣,开始专注在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上,过著充实的每一天。 反恋爱获得了胜利。 人口从此以后急遽减少,最终使人类灭绝。 地球恢复了和平。 (完) 以上就是我所写的内容。我把在西堀的部分出场却又马上领便当的高砂当作伏笔,再反过来利用濑崎让女立里突然加入队伍,女立里实力太强的情节,并反映出领家那段太过沉重的开头所描写的主角内心。最后我让神明学姊的部分突然冒出来的强者老婆婆登场,为故事收尾。 我也知道这样写很牵强。可是要收拾目前的惨状,我只想得到这样的剧情发展。 那么,说到看完原稿的社员──全都面有难色。 「这……这个好像……呃,有点那个。」、「以高砂来说已经很不错了。」、「这个嘛,这样的结尾应该算是满保守的。」、「很常见的快乐结局呢~」 为什么你们只对我这么严格,我要哭了喔。还有,这算是快乐结局吗……? 领家接著说出自己的感想: 「话说回来,这段……小女孩其实是幕后黑手的发展,不会有点太假了吗?」 什么太假,我只不过是反映出真相罢了。有意见就去跟这种闹剧般的现实说吧。 虽然大家有诸多不满,结果我写的文章还是被采用了。 我们直接投稿到校内的小说比赛,等待评选在几周后结束。 然后到了结果发表日──出人意料,我们那篇乱七八糟的小说拿到了银奖。认为一定能够拿到金奖的社员很不能接受,但平心而论,这样的结果已经非常好了。 评审给予的评语如下。 「虽然形式依循近年来流行的异世界转生题材,作者却没有甘于固定的版型,而是以既有的框架作为踏板,作出大幅度的突破。本作大致上可以区分成五个段落。前四个部分所建构出的世界带著精神分裂式的观感,刻意将我们生活在复杂现实世界的实像透过虚构世界的角度鲜明地映照了出来。而最后一个段落折衷处理了前面的情节,将所有的故事串联起来。这段不光彩且强硬,却又半带著超然顿悟的终曲以戏谑的打屁股描写作结。不过,现实又何尝不是如此?在挤满他者的这个庞大社会,我们要顺利存活下来,只能半哭半笑著徘徊其中,同时想办法互相妥协──作者将这种苦恼转化为喜剧的形式,呈现出这篇故事。而分不清究竟是快乐结局还是悲剧结局的最后一句话,更将读者的思考引导至善恶的彼岸──」 ……虽然不太懂,但总之评审对文章的印象似乎不错,令人感激。 那么,说到一般学生的评价,好像也还不错。异世界转生和幻想世界的题材果然奏效了。 不过以作战计画来说,我们不得不承认失败。毕竟描写幻想世界的篇幅太多,「反恋爱」只是突然出现一下,没有发挥到什么反恋爱小说的效果。而且,我们有时候会看到男女以我们的小说为话题热烈地聊天,甚至有种造成反效果的感觉。 其中,我们收到了这样的感想: 「聊著关于这部作品的话题时,我和对方愈来愈了解彼此……现在已经开始交往了。真的很谢谢作者!」 这番话让我们五个人暂时消沉了一阵子。 终章 发生了很多事,光用这句话也不足以形容的每件事一一在我脑海里复苏,逐渐勒紧我的心。过去热闹的回忆让现在一个人待在社办里的我感到寂寞。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我忍不住再次自言自语。我开始重新思考自己原本可以选择的其他选项。在空无一人的社办,我缓缓闭上眼睛,更深入地回忆起过去的日子── 可是,我的思绪被「嘎」的一个猛烈金属声阻断。声音听起来很耳熟,是某人用力打开社办门的声音。 接著响起一阵响亮的脚步声,她重重地坐上自己的固定座位。这个人当然就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创始人──领家薰。 「高砂啊──我是叫你看守社办,没有叫你打瞌睡吧。」 她一开口就责备刚才闭著眼睛的我,狠狠瞪了我一眼。 继领家之后,其他的社员也走了进来。他们每个人双手都拿著很多东西,让原本就小的社办变得更加狭窄。 大家出门采买的时候,只有我被分配到留下来看守的工作。社员之中必须有一个人担起这种职责时,事情一定都是落到我头上。看到其他社员买完东西之后开开心心地聊著天回来,我就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排挤了。不,这已经不是怀疑,而是确信了。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刚才那些经过美化的回忆里面,明显有很多是我吃亏的例子。这种经过美化的快乐回忆其实经常是在耗损精神的情况下勉强撑著,只要去问一起经历过同一件事的人,他们还会半笑著问:「咦,你当时也在吗?」 「你们……应该说我的坏话说得很开心吧,我都知道……」 我用颤抖的声音这么说道,领家就面无表情地回应: 「给我停止那种非现充特有的被害妄想。你仔细想想吧,就算说你的坏话,也没有任何乐趣──就连被说坏话的价值也没有,我们这种极端的非现充就是如此。」 领家那太过冷静的分析不要说是鼓励我了,甚至让我更加沮丧。别人就连说坏话时也不会提到我,我根本不会出现在话题之中。 「这一点也不重要──高砂,要打瞌睡是没关系,你的记录工作做完了吗?」 我身为一名资深社员,奉命整理这个社团到目前为止的活动纪录……但虽然回想得起来,却迟迟没有进展。 这份纪录的其中一个目的当然是要在事后检讨反省,但更重要的目的是「教育」。要让他人快速了解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先了解我们到目前为止做过哪些事是最快的。 「为了学习,我拜读了高砂学弟的纪录……」 经过一番波折后加入的新社员──宫前这么说道,从书包里取出列印好的资料。为了将她锻炼成独当一面的反恋爱战士,我才会被分配到这份工作。 「嗯,很棒的态度。你马上就可以超越他,变成一个了不起的反恋爱领袖。」 领家这么说著,连连点头。她应该很高兴有新社员加入吧,最近好像特别有干劲。 不过,宫前用困扰的表情继续说道: 「这份纪录虽然说是反恋爱,看起来却像是一群人开心玩乐的描写……这真的是正确的吗?而且,其中似乎有两个人远比我当初想像得还要亲密……」 她这么说著,把纪录交给领家。宫前的表情带著困惑和潜藏在深处的幽暗怒火。领家看到她这个样子虽然有点吓到,还是故作镇静地接过纪录,说著「我看看」并开始阅读。 虽然才刚开始写,资料的份量却相当多。领家暂时读了一阵子……脸色便愈来愈红。 全部看完之后,领家用纸张遮住涨得通红的脸,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高砂,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这些都是我们以前做过的事啊。我只是照实写出来而已。」 「少骗人了!我们怎么可能像轻浮的现充社团一样只顾玩乐,我们明明就是每天约束自己,埋首推行反恋爱运动!」 连她也捏造了自己的记忆。 「而且……我……我和高砂怎么可能这样……像情侣一样行动……这完全不符合事实。对吧,各位,我说得没错吧!在一旁看著的你们应该知道!」 领家这么说,向社员寻求同意……但每个人都从她身上移开目光,没有回答。 「总而言之,这些都要重写!这种内容根本一点也不能代表我们过去的活动!」 她这么说完,一度作势把那叠资料送进碎纸机──却又犹豫起来,再次从头开始阅读。 「……我应该看得更仔细一点。我必须了解高砂是怎么解读我们的行动,藉此思考今后要怎么严格的对待他,才不会再产生类似的误会。」 这么说完,领家一开始用严厉的表情阅读,途中又涨红了脸,有时候则是偷笑,很专心地细读那份资料。其他社员看到领家这副模样,就傻眼地露出「又是老样子……」的表情,然后开始著手进行各自的工作。 这时候,没有融入这种气氛的新人宫前直接吐槽: 「那个……我觉得你好像是想藉由阅读纪录来回想起自己和高砂学弟亲密的过去,反刍那份幸福的记忆……」 这番极度直白的批评让领家一瞬间无话可说,然后语无伦次地反驳: 「才没有那回事!一起开心地看相簿的情侣都是令人唾弃的人种了……要别人写出文字纪录还乐在其中,这种连恋爱至上主义者都看不下去的行为,我们怎么可能会……」 可是领家再也说不下去,暂时停止阅读,把资料收进书包里。 「……我会慎重地处分掉这份纪录。因为如果从细小的碎片复原,就有可能会变成威胁我们的证据。」 电脑里还有档案,想要复制几份都可以,可是我刻意不指出这一点。 虽然还未完成,我毕竟也花费了不少心力,但既然领家说不行也没办法。我放弃原本的内容,盯著新增档案的空白画面,依照顺序把刚才回想起来的几件事仔细地列举出来。 发生了很多事,光用这句话也不足以形容的每件事一一在我脑海里复苏,逐渐勒紧我的心。过去热闹的回忆让现在一个人待在社办里的我感到寂寞。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我忍不住再次自言自语。我开始重新思考自己原本可以选择的其他选项。在空无一人的社办,我缓缓闭上眼睛,更深入地回忆起过去的日子── 可是,我的思绪被「嘎」的一个猛烈金属声阻断。声音听起来很耳熟,是某人用力打开社办门的声音。 接著响起一阵响亮的脚步声,她重重地坐上自己的固定座位。这个人当然就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创始人──领家薰。 「高砂啊──我是叫你看守社办,没有叫你打瞌睡吧。」 她一开口就责备刚才闭著眼睛的我,狠狠瞪了我一眼。 继领家之后,其他的社员也走了进来。他们每个人双手都拿著很多东西,让原本就小的社办变得更加狭窄。 大家出门采买的时候,只有我被分配到留下来看守的工作。社员之中必须有一个人担起这种职责时,事情一定都是落到我头上。看到其他社员买完东西之后开开心心地聊著天回来,我就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排挤了。不,这已经不是怀疑,而是确信了。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刚才那些经过美化的回忆里面,明显有很多是我吃亏的例子。这种经过美化的快乐回忆其实经常是在耗损精神的情况下勉强撑著,只要去问一起经历过同一件事的人,他们还会半笑著问:「咦,你当时也在吗?」 「你们……应该说我的坏话说得很开心吧,我都知道……」 我用颤抖的声音这么说道,领家就面无表情地回应: 「给我停止那种非现充特有的被害妄想。你仔细想想吧,就算说你的坏话,也没有任何乐趣──就连被说坏话的价值也没有,我们这种极端的非现充就是如此。」 领家那太过冷静的分析不要说是鼓励我了,甚至让我更加沮丧。别人就连说坏话时也不会提到我,我根本不会出现在话题之中。 「这一点也不重要──高砂,要打瞌睡是没关系,你的记录工作做完了吗?」 我身为一名资深社员,奉命整理这个社团到目前为止的活动纪录……但虽然回想得起来,却迟迟没有进展。 这份纪录的其中一个目的当然是要在事后检讨反省,但更重要的目的是「教育」。要让他人快速了解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先了解我们到目前为止做过哪些事是最快的。 「为了学习,我拜读了高砂学弟的纪录……」 经过一番波折后加入的新社员──宫前这么说道,从书包里取出列印好的资料。为了将她锻炼成独当一面的反恋爱战士,我才会被分配到这份工作。 「嗯,很棒的态度。你马上就可以超越他,变成一个了不起的反恋爱领袖。」 领家这么说著,连连点头。她应该很高兴有新社员加入吧,最近好像特别有干劲。 不过,宫前用困扰的表情继续说道: 「这份纪录虽然说是反恋爱,看起来却像是一群人开心玩乐的描写……这真的是正确的吗?而且,其中似乎有两个人远比我当初想像得还要亲密……」 她这么说著,把纪录交给领家。宫前的表情带著困惑和潜藏在深处的幽暗怒火。领家看到她这个样子虽然有点吓到,还是故作镇静地接过纪录,说著「我看看」并开始阅读。 虽然才刚开始写,资料的份量却相当多。领家暂时读了一阵子……脸色便愈来愈红。 全部看完之后,领家用纸张遮住涨得通红的脸,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高砂,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这些都是我们以前做过的事啊。我只是照实写出来而已。」 「少骗人了!我们怎么可能像轻浮的现充社团一样只顾玩乐,我们明明就是每天约束自己,埋首推行反恋爱运动!」 连她也捏造了自己的记忆。 「而且……我……我和高砂怎么可能这样……像情侣一样行动……这完全不符合事实。对吧,各位,我说得没错吧!在一旁看著的你们应该知道!」 领家这么说,向社员寻求同意……但每个人都从她身上移开目光,没有回答。 「总而言之,这些都要重写!这种内容根本一点也不能代表我们过去的活动!」 她这么说完,一度作势把那叠资料送进碎纸机──却又犹豫起来,再次从头开始阅读。 「……我应该看得更仔细一点。我必须了解高砂是怎么解读我们的行动,藉此思考今后要怎么严格的对待他,才不会再产生类似的误会。」 这么说完,领家一开始用严厉的表情阅读,途中又涨红了脸,有时候则是偷笑,很专心地细读那份资料。其他社员看到领家这副模样,就傻眼地露出「又是老样子……」的表情,然后开始著手进行各自的工作。 这时候,没有融入这种气氛的新人宫前直接吐槽: 「那个……我觉得你好像是想藉由阅读纪录来回想起自己和高砂学弟亲密的过去,反刍那份幸福的记忆……」 这番极度直白的批评让领家一瞬间无话可说,然后语无伦次地反驳: 「才没有那回事!一起开心地看相簿的情侣都是令人唾弃的人种了……要别人写出文字纪录还乐在其中,这种连恋爱至上主义者都看不下去的行为,我们怎么可能会……」 可是领家再也说不下去,暂时停止阅读,把资料收进书包里。 「……我会慎重地处分掉这份纪录。因为如果从细小的碎片复原,就有可能会变成威胁我们的证据。」 电脑里还有档案,想要复制几份都可以,可是我刻意不指出这一点。 虽然还未完成,我毕竟也花费了不少心力,但既然领家说不行也没办法。我放弃原本的内容,盯著新增档案的空白画面,依照顺序把刚才回想起来的几件事仔细地列举出来。 发生了很多事,光用这句话也不足以形容的每件事一一在我脑海里复苏,逐渐勒紧我的心。过去热闹的回忆让现在一个人待在社办里的我感到寂寞。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我忍不住再次自言自语。我开始重新思考自己原本可以选择的其他选项。在空无一人的社办,我缓缓闭上眼睛,更深入地回忆起过去的日子── 可是,我的思绪被「嘎」的一个猛烈金属声阻断。声音听起来很耳熟,是某人用力打开社办门的声音。 接著响起一阵响亮的脚步声,她重重地坐上自己的固定座位。这个人当然就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创始人──领家薰。 「高砂啊──我是叫你看守社办,没有叫你打瞌睡吧。」 她一开口就责备刚才闭著眼睛的我,狠狠瞪了我一眼。 继领家之后,其他的社员也走了进来。他们每个人双手都拿著很多东西,让原本就小的社办变得更加狭窄。 大家出门采买的时候,只有我被分配到留下来看守的工作。社员之中必须有一个人担起这种职责时,事情一定都是落到我头上。看到其他社员买完东西之后开开心心地聊著天回来,我就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排挤了。不,这已经不是怀疑,而是确信了。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刚才那些经过美化的回忆里面,明显有很多是我吃亏的例子。这种经过美化的快乐回忆其实经常是在耗损精神的情况下勉强撑著,只要去问一起经历过同一件事的人,他们还会半笑著问:「咦,你当时也在吗?」 「你们……应该说我的坏话说得很开心吧,我都知道……」 我用颤抖的声音这么说道,领家就面无表情地回应: 「给我停止那种非现充特有的被害妄想。你仔细想想吧,就算说你的坏话,也没有任何乐趣──就连被说坏话的价值也没有,我们这种极端的非现充就是如此。」 领家那太过冷静的分析不要说是鼓励我了,甚至让我更加沮丧。别人就连说坏话时也不会提到我,我根本不会出现在话题之中。 「这一点也不重要──高砂,要打瞌睡是没关系,你的记录工作做完了吗?」 我身为一名资深社员,奉命整理这个社团到目前为止的活动纪录……但虽然回想得起来,却迟迟没有进展。 这份纪录的其中一个目的当然是要在事后检讨反省,但更重要的目的是「教育」。要让他人快速了解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先了解我们到目前为止做过哪些事是最快的。 「为了学习,我拜读了高砂学弟的纪录……」 经过一番波折后加入的新社员──宫前这么说道,从书包里取出列印好的资料。为了将她锻炼成独当一面的反恋爱战士,我才会被分配到这份工作。 「嗯,很棒的态度。你马上就可以超越他,变成一个了不起的反恋爱领袖。」 领家这么说著,连连点头。她应该很高兴有新社员加入吧,最近好像特别有干劲。 不过,宫前用困扰的表情继续说道: 「这份纪录虽然说是反恋爱,看起来却像是一群人开心玩乐的描写……这真的是正确的吗?而且,其中似乎有两个人远比我当初想像得还要亲密……」 她这么说著,把纪录交给领家。宫前的表情带著困惑和潜藏在深处的幽暗怒火。领家看到她这个样子虽然有点吓到,还是故作镇静地接过纪录,说著「我看看」并开始阅读。 虽然才刚开始写,资料的份量却相当多。领家暂时读了一阵子……脸色便愈来愈红。 全部看完之后,领家用纸张遮住涨得通红的脸,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高砂,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这些都是我们以前做过的事啊。我只是照实写出来而已。」 「少骗人了!我们怎么可能像轻浮的现充社团一样只顾玩乐,我们明明就是每天约束自己,埋首推行反恋爱运动!」 连她也捏造了自己的记忆。 「而且……我……我和高砂怎么可能这样……像情侣一样行动……这完全不符合事实。对吧,各位,我说得没错吧!在一旁看著的你们应该知道!」 领家这么说,向社员寻求同意……但每个人都从她身上移开目光,没有回答。 「总而言之,这些都要重写!这种内容根本一点也不能代表我们过去的活动!」 她这么说完,一度作势把那叠资料送进碎纸机──却又犹豫起来,再次从头开始阅读。 「……我应该看得更仔细一点。我必须了解高砂是怎么解读我们的行动,藉此思考今后要怎么严格的对待他,才不会再产生类似的误会。」 这么说完,领家一开始用严厉的表情阅读,途中又涨红了脸,有时候则是偷笑,很专心地细读那份资料。其他社员看到领家这副模样,就傻眼地露出「又是老样子……」的表情,然后开始著手进行各自的工作。 这时候,没有融入这种气氛的新人宫前直接吐槽: 「那个……我觉得你好像是想藉由阅读纪录来回想起自己和高砂学弟亲密的过去,反刍那份幸福的记忆……」 这番极度直白的批评让领家一瞬间无话可说,然后语无伦次地反驳: 「才没有那回事!一起开心地看相簿的情侣都是令人唾弃的人种了……要别人写出文字纪录还乐在其中,这种连恋爱至上主义者都看不下去的行为,我们怎么可能会……」 可是领家再也说不下去,暂时停止阅读,把资料收进书包里。 「……我会慎重地处分掉这份纪录。因为如果从细小的碎片复原,就有可能会变成威胁我们的证据。」 电脑里还有档案,想要复制几份都可以,可是我刻意不指出这一点。 虽然还未完成,我毕竟也花费了不少心力,但既然领家说不行也没办法。我放弃原本的内容,盯著新增档案的空白画面,依照顺序把刚才回想起来的几件事仔细地列举出来。 发生了很多事,光用这句话也不足以形容的每件事一一在我脑海里复苏,逐渐勒紧我的心。过去热闹的回忆让现在一个人待在社办里的我感到寂寞。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我忍不住再次自言自语。我开始重新思考自己原本可以选择的其他选项。在空无一人的社办,我缓缓闭上眼睛,更深入地回忆起过去的日子── 可是,我的思绪被「嘎」的一个猛烈金属声阻断。声音听起来很耳熟,是某人用力打开社办门的声音。 接著响起一阵响亮的脚步声,她重重地坐上自己的固定座位。这个人当然就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创始人──领家薰。 「高砂啊──我是叫你看守社办,没有叫你打瞌睡吧。」 她一开口就责备刚才闭著眼睛的我,狠狠瞪了我一眼。 继领家之后,其他的社员也走了进来。他们每个人双手都拿著很多东西,让原本就小的社办变得更加狭窄。 大家出门采买的时候,只有我被分配到留下来看守的工作。社员之中必须有一个人担起这种职责时,事情一定都是落到我头上。看到其他社员买完东西之后开开心心地聊著天回来,我就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排挤了。不,这已经不是怀疑,而是确信了。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刚才那些经过美化的回忆里面,明显有很多是我吃亏的例子。这种经过美化的快乐回忆其实经常是在耗损精神的情况下勉强撑著,只要去问一起经历过同一件事的人,他们还会半笑著问:「咦,你当时也在吗?」 「你们……应该说我的坏话说得很开心吧,我都知道……」 我用颤抖的声音这么说道,领家就面无表情地回应: 「给我停止那种非现充特有的被害妄想。你仔细想想吧,就算说你的坏话,也没有任何乐趣──就连被说坏话的价值也没有,我们这种极端的非现充就是如此。」 领家那太过冷静的分析不要说是鼓励我了,甚至让我更加沮丧。别人就连说坏话时也不会提到我,我根本不会出现在话题之中。 「这一点也不重要──高砂,要打瞌睡是没关系,你的记录工作做完了吗?」 我身为一名资深社员,奉命整理这个社团到目前为止的活动纪录……但虽然回想得起来,却迟迟没有进展。 这份纪录的其中一个目的当然是要在事后检讨反省,但更重要的目的是「教育」。要让他人快速了解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先了解我们到目前为止做过哪些事是最快的。 「为了学习,我拜读了高砂学弟的纪录……」 经过一番波折后加入的新社员──宫前这么说道,从书包里取出列印好的资料。为了将她锻炼成独当一面的反恋爱战士,我才会被分配到这份工作。 「嗯,很棒的态度。你马上就可以超越他,变成一个了不起的反恋爱领袖。」 领家这么说著,连连点头。她应该很高兴有新社员加入吧,最近好像特别有干劲。 不过,宫前用困扰的表情继续说道: 「这份纪录虽然说是反恋爱,看起来却像是一群人开心玩乐的描写……这真的是正确的吗?而且,其中似乎有两个人远比我当初想像得还要亲密……」 她这么说著,把纪录交给领家。宫前的表情带著困惑和潜藏在深处的幽暗怒火。领家看到她这个样子虽然有点吓到,还是故作镇静地接过纪录,说著「我看看」并开始阅读。 虽然才刚开始写,资料的份量却相当多。领家暂时读了一阵子……脸色便愈来愈红。 全部看完之后,领家用纸张遮住涨得通红的脸,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高砂,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这些都是我们以前做过的事啊。我只是照实写出来而已。」 「少骗人了!我们怎么可能像轻浮的现充社团一样只顾玩乐,我们明明就是每天约束自己,埋首推行反恋爱运动!」 连她也捏造了自己的记忆。 「而且……我……我和高砂怎么可能这样……像情侣一样行动……这完全不符合事实。对吧,各位,我说得没错吧!在一旁看著的你们应该知道!」 领家这么说,向社员寻求同意……但每个人都从她身上移开目光,没有回答。 「总而言之,这些都要重写!这种内容根本一点也不能代表我们过去的活动!」 她这么说完,一度作势把那叠资料送进碎纸机──却又犹豫起来,再次从头开始阅读。 「……我应该看得更仔细一点。我必须了解高砂是怎么解读我们的行动,藉此思考今后要怎么严格的对待他,才不会再产生类似的误会。」 这么说完,领家一开始用严厉的表情阅读,途中又涨红了脸,有时候则是偷笑,很专心地细读那份资料。其他社员看到领家这副模样,就傻眼地露出「又是老样子……」的表情,然后开始著手进行各自的工作。 这时候,没有融入这种气氛的新人宫前直接吐槽: 「那个……我觉得你好像是想藉由阅读纪录来回想起自己和高砂学弟亲密的过去,反刍那份幸福的记忆……」 这番极度直白的批评让领家一瞬间无话可说,然后语无伦次地反驳: 「才没有那回事!一起开心地看相簿的情侣都是令人唾弃的人种了……要别人写出文字纪录还乐在其中,这种连恋爱至上主义者都看不下去的行为,我们怎么可能会……」 可是领家再也说不下去,暂时停止阅读,把资料收进书包里。 「……我会慎重地处分掉这份纪录。因为如果从细小的碎片复原,就有可能会变成威胁我们的证据。」 电脑里还有档案,想要复制几份都可以,可是我刻意不指出这一点。 虽然还未完成,我毕竟也花费了不少心力,但既然领家说不行也没办法。我放弃原本的内容,盯著新增档案的空白画面,依照顺序把刚才回想起来的几件事仔细地列举出来。 发生了很多事,光用这句话也不足以形容的每件事一一在我脑海里复苏,逐渐勒紧我的心。过去热闹的回忆让现在一个人待在社办里的我感到寂寞。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我忍不住再次自言自语。我开始重新思考自己原本可以选择的其他选项。在空无一人的社办,我缓缓闭上眼睛,更深入地回忆起过去的日子── 可是,我的思绪被「嘎」的一个猛烈金属声阻断。声音听起来很耳熟,是某人用力打开社办门的声音。 接著响起一阵响亮的脚步声,她重重地坐上自己的固定座位。这个人当然就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创始人──领家薰。 「高砂啊──我是叫你看守社办,没有叫你打瞌睡吧。」 她一开口就责备刚才闭著眼睛的我,狠狠瞪了我一眼。 继领家之后,其他的社员也走了进来。他们每个人双手都拿著很多东西,让原本就小的社办变得更加狭窄。 大家出门采买的时候,只有我被分配到留下来看守的工作。社员之中必须有一个人担起这种职责时,事情一定都是落到我头上。看到其他社员买完东西之后开开心心地聊著天回来,我就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排挤了。不,这已经不是怀疑,而是确信了。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刚才那些经过美化的回忆里面,明显有很多是我吃亏的例子。这种经过美化的快乐回忆其实经常是在耗损精神的情况下勉强撑著,只要去问一起经历过同一件事的人,他们还会半笑著问:「咦,你当时也在吗?」 「你们……应该说我的坏话说得很开心吧,我都知道……」 我用颤抖的声音这么说道,领家就面无表情地回应: 「给我停止那种非现充特有的被害妄想。你仔细想想吧,就算说你的坏话,也没有任何乐趣──就连被说坏话的价值也没有,我们这种极端的非现充就是如此。」 领家那太过冷静的分析不要说是鼓励我了,甚至让我更加沮丧。别人就连说坏话时也不会提到我,我根本不会出现在话题之中。 「这一点也不重要──高砂,要打瞌睡是没关系,你的记录工作做完了吗?」 我身为一名资深社员,奉命整理这个社团到目前为止的活动纪录……但虽然回想得起来,却迟迟没有进展。 这份纪录的其中一个目的当然是要在事后检讨反省,但更重要的目的是「教育」。要让他人快速了解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先了解我们到目前为止做过哪些事是最快的。 「为了学习,我拜读了高砂学弟的纪录……」 经过一番波折后加入的新社员──宫前这么说道,从书包里取出列印好的资料。为了将她锻炼成独当一面的反恋爱战士,我才会被分配到这份工作。 「嗯,很棒的态度。你马上就可以超越他,变成一个了不起的反恋爱领袖。」 领家这么说著,连连点头。她应该很高兴有新社员加入吧,最近好像特别有干劲。 不过,宫前用困扰的表情继续说道: 「这份纪录虽然说是反恋爱,看起来却像是一群人开心玩乐的描写……这真的是正确的吗?而且,其中似乎有两个人远比我当初想像得还要亲密……」 她这么说著,把纪录交给领家。宫前的表情带著困惑和潜藏在深处的幽暗怒火。领家看到她这个样子虽然有点吓到,还是故作镇静地接过纪录,说著「我看看」并开始阅读。 虽然才刚开始写,资料的份量却相当多。领家暂时读了一阵子……脸色便愈来愈红。 全部看完之后,领家用纸张遮住涨得通红的脸,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高砂,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这些都是我们以前做过的事啊。我只是照实写出来而已。」 「少骗人了!我们怎么可能像轻浮的现充社团一样只顾玩乐,我们明明就是每天约束自己,埋首推行反恋爱运动!」 连她也捏造了自己的记忆。 「而且……我……我和高砂怎么可能这样……像情侣一样行动……这完全不符合事实。对吧,各位,我说得没错吧!在一旁看著的你们应该知道!」 领家这么说,向社员寻求同意……但每个人都从她身上移开目光,没有回答。 「总而言之,这些都要重写!这种内容根本一点也不能代表我们过去的活动!」 她这么说完,一度作势把那叠资料送进碎纸机──却又犹豫起来,再次从头开始阅读。 「……我应该看得更仔细一点。我必须了解高砂是怎么解读我们的行动,藉此思考今后要怎么严格的对待他,才不会再产生类似的误会。」 这么说完,领家一开始用严厉的表情阅读,途中又涨红了脸,有时候则是偷笑,很专心地细读那份资料。其他社员看到领家这副模样,就傻眼地露出「又是老样子……」的表情,然后开始著手进行各自的工作。 这时候,没有融入这种气氛的新人宫前直接吐槽: 「那个……我觉得你好像是想藉由阅读纪录来回想起自己和高砂学弟亲密的过去,反刍那份幸福的记忆……」 这番极度直白的批评让领家一瞬间无话可说,然后语无伦次地反驳: 「才没有那回事!一起开心地看相簿的情侣都是令人唾弃的人种了……要别人写出文字纪录还乐在其中,这种连恋爱至上主义者都看不下去的行为,我们怎么可能会……」 可是领家再也说不下去,暂时停止阅读,把资料收进书包里。 「……我会慎重地处分掉这份纪录。因为如果从细小的碎片复原,就有可能会变成威胁我们的证据。」 电脑里还有档案,想要复制几份都可以,可是我刻意不指出这一点。 虽然还未完成,我毕竟也花费了不少心力,但既然领家说不行也没办法。我放弃原本的内容,盯著新增档案的空白画面,依照顺序把刚才回想起来的几件事仔细地列举出来。 发生了很多事,光用这句话也不足以形容的每件事一一在我脑海里复苏,逐渐勒紧我的心。过去热闹的回忆让现在一个人待在社办里的我感到寂寞。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我忍不住再次自言自语。我开始重新思考自己原本可以选择的其他选项。在空无一人的社办,我缓缓闭上眼睛,更深入地回忆起过去的日子── 可是,我的思绪被「嘎」的一个猛烈金属声阻断。声音听起来很耳熟,是某人用力打开社办门的声音。 接著响起一阵响亮的脚步声,她重重地坐上自己的固定座位。这个人当然就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创始人──领家薰。 「高砂啊──我是叫你看守社办,没有叫你打瞌睡吧。」 她一开口就责备刚才闭著眼睛的我,狠狠瞪了我一眼。 继领家之后,其他的社员也走了进来。他们每个人双手都拿著很多东西,让原本就小的社办变得更加狭窄。 大家出门采买的时候,只有我被分配到留下来看守的工作。社员之中必须有一个人担起这种职责时,事情一定都是落到我头上。看到其他社员买完东西之后开开心心地聊著天回来,我就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排挤了。不,这已经不是怀疑,而是确信了。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刚才那些经过美化的回忆里面,明显有很多是我吃亏的例子。这种经过美化的快乐回忆其实经常是在耗损精神的情况下勉强撑著,只要去问一起经历过同一件事的人,他们还会半笑著问:「咦,你当时也在吗?」 「你们……应该说我的坏话说得很开心吧,我都知道……」 我用颤抖的声音这么说道,领家就面无表情地回应: 「给我停止那种非现充特有的被害妄想。你仔细想想吧,就算说你的坏话,也没有任何乐趣──就连被说坏话的价值也没有,我们这种极端的非现充就是如此。」 领家那太过冷静的分析不要说是鼓励我了,甚至让我更加沮丧。别人就连说坏话时也不会提到我,我根本不会出现在话题之中。 「这一点也不重要──高砂,要打瞌睡是没关系,你的记录工作做完了吗?」 我身为一名资深社员,奉命整理这个社团到目前为止的活动纪录……但虽然回想得起来,却迟迟没有进展。 这份纪录的其中一个目的当然是要在事后检讨反省,但更重要的目的是「教育」。要让他人快速了解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先了解我们到目前为止做过哪些事是最快的。 「为了学习,我拜读了高砂学弟的纪录……」 经过一番波折后加入的新社员──宫前这么说道,从书包里取出列印好的资料。为了将她锻炼成独当一面的反恋爱战士,我才会被分配到这份工作。 「嗯,很棒的态度。你马上就可以超越他,变成一个了不起的反恋爱领袖。」 领家这么说著,连连点头。她应该很高兴有新社员加入吧,最近好像特别有干劲。 不过,宫前用困扰的表情继续说道: 「这份纪录虽然说是反恋爱,看起来却像是一群人开心玩乐的描写……这真的是正确的吗?而且,其中似乎有两个人远比我当初想像得还要亲密……」 她这么说著,把纪录交给领家。宫前的表情带著困惑和潜藏在深处的幽暗怒火。领家看到她这个样子虽然有点吓到,还是故作镇静地接过纪录,说著「我看看」并开始阅读。 虽然才刚开始写,资料的份量却相当多。领家暂时读了一阵子……脸色便愈来愈红。 全部看完之后,领家用纸张遮住涨得通红的脸,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高砂,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这些都是我们以前做过的事啊。我只是照实写出来而已。」 「少骗人了!我们怎么可能像轻浮的现充社团一样只顾玩乐,我们明明就是每天约束自己,埋首推行反恋爱运动!」 连她也捏造了自己的记忆。 「而且……我……我和高砂怎么可能这样……像情侣一样行动……这完全不符合事实。对吧,各位,我说得没错吧!在一旁看著的你们应该知道!」 领家这么说,向社员寻求同意……但每个人都从她身上移开目光,没有回答。 「总而言之,这些都要重写!这种内容根本一点也不能代表我们过去的活动!」 她这么说完,一度作势把那叠资料送进碎纸机──却又犹豫起来,再次从头开始阅读。 「……我应该看得更仔细一点。我必须了解高砂是怎么解读我们的行动,藉此思考今后要怎么严格的对待他,才不会再产生类似的误会。」 这么说完,领家一开始用严厉的表情阅读,途中又涨红了脸,有时候则是偷笑,很专心地细读那份资料。其他社员看到领家这副模样,就傻眼地露出「又是老样子……」的表情,然后开始著手进行各自的工作。 这时候,没有融入这种气氛的新人宫前直接吐槽: 「那个……我觉得你好像是想藉由阅读纪录来回想起自己和高砂学弟亲密的过去,反刍那份幸福的记忆……」 这番极度直白的批评让领家一瞬间无话可说,然后语无伦次地反驳: 「才没有那回事!一起开心地看相簿的情侣都是令人唾弃的人种了……要别人写出文字纪录还乐在其中,这种连恋爱至上主义者都看不下去的行为,我们怎么可能会……」 可是领家再也说不下去,暂时停止阅读,把资料收进书包里。 「……我会慎重地处分掉这份纪录。因为如果从细小的碎片复原,就有可能会变成威胁我们的证据。」 电脑里还有档案,想要复制几份都可以,可是我刻意不指出这一点。 虽然还未完成,我毕竟也花费了不少心力,但既然领家说不行也没办法。我放弃原本的内容,盯著新增档案的空白画面,依照顺序把刚才回想起来的几件事仔细地列举出来。 发生了很多事,光用这句话也不足以形容的每件事一一在我脑海里复苏,逐渐勒紧我的心。过去热闹的回忆让现在一个人待在社办里的我感到寂寞。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我忍不住再次自言自语。我开始重新思考自己原本可以选择的其他选项。在空无一人的社办,我缓缓闭上眼睛,更深入地回忆起过去的日子── 可是,我的思绪被「嘎」的一个猛烈金属声阻断。声音听起来很耳熟,是某人用力打开社办门的声音。 接著响起一阵响亮的脚步声,她重重地坐上自己的固定座位。这个人当然就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创始人──领家薰。 「高砂啊──我是叫你看守社办,没有叫你打瞌睡吧。」 她一开口就责备刚才闭著眼睛的我,狠狠瞪了我一眼。 继领家之后,其他的社员也走了进来。他们每个人双手都拿著很多东西,让原本就小的社办变得更加狭窄。 大家出门采买的时候,只有我被分配到留下来看守的工作。社员之中必须有一个人担起这种职责时,事情一定都是落到我头上。看到其他社员买完东西之后开开心心地聊著天回来,我就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排挤了。不,这已经不是怀疑,而是确信了。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刚才那些经过美化的回忆里面,明显有很多是我吃亏的例子。这种经过美化的快乐回忆其实经常是在耗损精神的情况下勉强撑著,只要去问一起经历过同一件事的人,他们还会半笑著问:「咦,你当时也在吗?」 「你们……应该说我的坏话说得很开心吧,我都知道……」 我用颤抖的声音这么说道,领家就面无表情地回应: 「给我停止那种非现充特有的被害妄想。你仔细想想吧,就算说你的坏话,也没有任何乐趣──就连被说坏话的价值也没有,我们这种极端的非现充就是如此。」 领家那太过冷静的分析不要说是鼓励我了,甚至让我更加沮丧。别人就连说坏话时也不会提到我,我根本不会出现在话题之中。 「这一点也不重要──高砂,要打瞌睡是没关系,你的记录工作做完了吗?」 我身为一名资深社员,奉命整理这个社团到目前为止的活动纪录……但虽然回想得起来,却迟迟没有进展。 这份纪录的其中一个目的当然是要在事后检讨反省,但更重要的目的是「教育」。要让他人快速了解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先了解我们到目前为止做过哪些事是最快的。 「为了学习,我拜读了高砂学弟的纪录……」 经过一番波折后加入的新社员──宫前这么说道,从书包里取出列印好的资料。为了将她锻炼成独当一面的反恋爱战士,我才会被分配到这份工作。 「嗯,很棒的态度。你马上就可以超越他,变成一个了不起的反恋爱领袖。」 领家这么说著,连连点头。她应该很高兴有新社员加入吧,最近好像特别有干劲。 不过,宫前用困扰的表情继续说道: 「这份纪录虽然说是反恋爱,看起来却像是一群人开心玩乐的描写……这真的是正确的吗?而且,其中似乎有两个人远比我当初想像得还要亲密……」 她这么说著,把纪录交给领家。宫前的表情带著困惑和潜藏在深处的幽暗怒火。领家看到她这个样子虽然有点吓到,还是故作镇静地接过纪录,说著「我看看」并开始阅读。 虽然才刚开始写,资料的份量却相当多。领家暂时读了一阵子……脸色便愈来愈红。 全部看完之后,领家用纸张遮住涨得通红的脸,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高砂,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这些都是我们以前做过的事啊。我只是照实写出来而已。」 「少骗人了!我们怎么可能像轻浮的现充社团一样只顾玩乐,我们明明就是每天约束自己,埋首推行反恋爱运动!」 连她也捏造了自己的记忆。 「而且……我……我和高砂怎么可能这样……像情侣一样行动……这完全不符合事实。对吧,各位,我说得没错吧!在一旁看著的你们应该知道!」 领家这么说,向社员寻求同意……但每个人都从她身上移开目光,没有回答。 「总而言之,这些都要重写!这种内容根本一点也不能代表我们过去的活动!」 她这么说完,一度作势把那叠资料送进碎纸机──却又犹豫起来,再次从头开始阅读。 「……我应该看得更仔细一点。我必须了解高砂是怎么解读我们的行动,藉此思考今后要怎么严格的对待他,才不会再产生类似的误会。」 这么说完,领家一开始用严厉的表情阅读,途中又涨红了脸,有时候则是偷笑,很专心地细读那份资料。其他社员看到领家这副模样,就傻眼地露出「又是老样子……」的表情,然后开始著手进行各自的工作。 这时候,没有融入这种气氛的新人宫前直接吐槽: 「那个……我觉得你好像是想藉由阅读纪录来回想起自己和高砂学弟亲密的过去,反刍那份幸福的记忆……」 这番极度直白的批评让领家一瞬间无话可说,然后语无伦次地反驳: 「才没有那回事!一起开心地看相簿的情侣都是令人唾弃的人种了……要别人写出文字纪录还乐在其中,这种连恋爱至上主义者都看不下去的行为,我们怎么可能会……」 可是领家再也说不下去,暂时停止阅读,把资料收进书包里。 「……我会慎重地处分掉这份纪录。因为如果从细小的碎片复原,就有可能会变成威胁我们的证据。」 电脑里还有档案,想要复制几份都可以,可是我刻意不指出这一点。 虽然还未完成,我毕竟也花费了不少心力,但既然领家说不行也没办法。我放弃原本的内容,盯著新增档案的空白画面,依照顺序把刚才回想起来的几件事仔细地列举出来。 发生了很多事,光用这句话也不足以形容的每件事一一在我脑海里复苏,逐渐勒紧我的心。过去热闹的回忆让现在一个人待在社办里的我感到寂寞。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我忍不住再次自言自语。我开始重新思考自己原本可以选择的其他选项。在空无一人的社办,我缓缓闭上眼睛,更深入地回忆起过去的日子── 可是,我的思绪被「嘎」的一个猛烈金属声阻断。声音听起来很耳熟,是某人用力打开社办门的声音。 接著响起一阵响亮的脚步声,她重重地坐上自己的固定座位。这个人当然就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创始人──领家薰。 「高砂啊──我是叫你看守社办,没有叫你打瞌睡吧。」 她一开口就责备刚才闭著眼睛的我,狠狠瞪了我一眼。 继领家之后,其他的社员也走了进来。他们每个人双手都拿著很多东西,让原本就小的社办变得更加狭窄。 大家出门采买的时候,只有我被分配到留下来看守的工作。社员之中必须有一个人担起这种职责时,事情一定都是落到我头上。看到其他社员买完东西之后开开心心地聊著天回来,我就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排挤了。不,这已经不是怀疑,而是确信了。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刚才那些经过美化的回忆里面,明显有很多是我吃亏的例子。这种经过美化的快乐回忆其实经常是在耗损精神的情况下勉强撑著,只要去问一起经历过同一件事的人,他们还会半笑著问:「咦,你当时也在吗?」 「你们……应该说我的坏话说得很开心吧,我都知道……」 我用颤抖的声音这么说道,领家就面无表情地回应: 「给我停止那种非现充特有的被害妄想。你仔细想想吧,就算说你的坏话,也没有任何乐趣──就连被说坏话的价值也没有,我们这种极端的非现充就是如此。」 领家那太过冷静的分析不要说是鼓励我了,甚至让我更加沮丧。别人就连说坏话时也不会提到我,我根本不会出现在话题之中。 「这一点也不重要──高砂,要打瞌睡是没关系,你的记录工作做完了吗?」 我身为一名资深社员,奉命整理这个社团到目前为止的活动纪录……但虽然回想得起来,却迟迟没有进展。 这份纪录的其中一个目的当然是要在事后检讨反省,但更重要的目的是「教育」。要让他人快速了解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先了解我们到目前为止做过哪些事是最快的。 「为了学习,我拜读了高砂学弟的纪录……」 经过一番波折后加入的新社员──宫前这么说道,从书包里取出列印好的资料。为了将她锻炼成独当一面的反恋爱战士,我才会被分配到这份工作。 「嗯,很棒的态度。你马上就可以超越他,变成一个了不起的反恋爱领袖。」 领家这么说著,连连点头。她应该很高兴有新社员加入吧,最近好像特别有干劲。 不过,宫前用困扰的表情继续说道: 「这份纪录虽然说是反恋爱,看起来却像是一群人开心玩乐的描写……这真的是正确的吗?而且,其中似乎有两个人远比我当初想像得还要亲密……」 她这么说著,把纪录交给领家。宫前的表情带著困惑和潜藏在深处的幽暗怒火。领家看到她这个样子虽然有点吓到,还是故作镇静地接过纪录,说著「我看看」并开始阅读。 虽然才刚开始写,资料的份量却相当多。领家暂时读了一阵子……脸色便愈来愈红。 全部看完之后,领家用纸张遮住涨得通红的脸,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高砂,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这些都是我们以前做过的事啊。我只是照实写出来而已。」 「少骗人了!我们怎么可能像轻浮的现充社团一样只顾玩乐,我们明明就是每天约束自己,埋首推行反恋爱运动!」 连她也捏造了自己的记忆。 「而且……我……我和高砂怎么可能这样……像情侣一样行动……这完全不符合事实。对吧,各位,我说得没错吧!在一旁看著的你们应该知道!」 领家这么说,向社员寻求同意……但每个人都从她身上移开目光,没有回答。 「总而言之,这些都要重写!这种内容根本一点也不能代表我们过去的活动!」 她这么说完,一度作势把那叠资料送进碎纸机──却又犹豫起来,再次从头开始阅读。 「……我应该看得更仔细一点。我必须了解高砂是怎么解读我们的行动,藉此思考今后要怎么严格的对待他,才不会再产生类似的误会。」 这么说完,领家一开始用严厉的表情阅读,途中又涨红了脸,有时候则是偷笑,很专心地细读那份资料。其他社员看到领家这副模样,就傻眼地露出「又是老样子……」的表情,然后开始著手进行各自的工作。 这时候,没有融入这种气氛的新人宫前直接吐槽: 「那个……我觉得你好像是想藉由阅读纪录来回想起自己和高砂学弟亲密的过去,反刍那份幸福的记忆……」 这番极度直白的批评让领家一瞬间无话可说,然后语无伦次地反驳: 「才没有那回事!一起开心地看相簿的情侣都是令人唾弃的人种了……要别人写出文字纪录还乐在其中,这种连恋爱至上主义者都看不下去的行为,我们怎么可能会……」 可是领家再也说不下去,暂时停止阅读,把资料收进书包里。 「……我会慎重地处分掉这份纪录。因为如果从细小的碎片复原,就有可能会变成威胁我们的证据。」 电脑里还有档案,想要复制几份都可以,可是我刻意不指出这一点。 虽然还未完成,我毕竟也花费了不少心力,但既然领家说不行也没办法。我放弃原本的内容,盯著新增档案的空白画面,依照顺序把刚才回想起来的几件事仔细地列举出来。 发生了很多事,光用这句话也不足以形容的每件事一一在我脑海里复苏,逐渐勒紧我的心。过去热闹的回忆让现在一个人待在社办里的我感到寂寞。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我忍不住再次自言自语。我开始重新思考自己原本可以选择的其他选项。在空无一人的社办,我缓缓闭上眼睛,更深入地回忆起过去的日子── 可是,我的思绪被「嘎」的一个猛烈金属声阻断。声音听起来很耳熟,是某人用力打开社办门的声音。 接著响起一阵响亮的脚步声,她重重地坐上自己的固定座位。这个人当然就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创始人──领家薰。 「高砂啊──我是叫你看守社办,没有叫你打瞌睡吧。」 她一开口就责备刚才闭著眼睛的我,狠狠瞪了我一眼。 继领家之后,其他的社员也走了进来。他们每个人双手都拿著很多东西,让原本就小的社办变得更加狭窄。 大家出门采买的时候,只有我被分配到留下来看守的工作。社员之中必须有一个人担起这种职责时,事情一定都是落到我头上。看到其他社员买完东西之后开开心心地聊著天回来,我就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排挤了。不,这已经不是怀疑,而是确信了。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刚才那些经过美化的回忆里面,明显有很多是我吃亏的例子。这种经过美化的快乐回忆其实经常是在耗损精神的情况下勉强撑著,只要去问一起经历过同一件事的人,他们还会半笑著问:「咦,你当时也在吗?」 「你们……应该说我的坏话说得很开心吧,我都知道……」 我用颤抖的声音这么说道,领家就面无表情地回应: 「给我停止那种非现充特有的被害妄想。你仔细想想吧,就算说你的坏话,也没有任何乐趣──就连被说坏话的价值也没有,我们这种极端的非现充就是如此。」 领家那太过冷静的分析不要说是鼓励我了,甚至让我更加沮丧。别人就连说坏话时也不会提到我,我根本不会出现在话题之中。 「这一点也不重要──高砂,要打瞌睡是没关系,你的记录工作做完了吗?」 我身为一名资深社员,奉命整理这个社团到目前为止的活动纪录……但虽然回想得起来,却迟迟没有进展。 这份纪录的其中一个目的当然是要在事后检讨反省,但更重要的目的是「教育」。要让他人快速了解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先了解我们到目前为止做过哪些事是最快的。 「为了学习,我拜读了高砂学弟的纪录……」 经过一番波折后加入的新社员──宫前这么说道,从书包里取出列印好的资料。为了将她锻炼成独当一面的反恋爱战士,我才会被分配到这份工作。 「嗯,很棒的态度。你马上就可以超越他,变成一个了不起的反恋爱领袖。」 领家这么说著,连连点头。她应该很高兴有新社员加入吧,最近好像特别有干劲。 不过,宫前用困扰的表情继续说道: 「这份纪录虽然说是反恋爱,看起来却像是一群人开心玩乐的描写……这真的是正确的吗?而且,其中似乎有两个人远比我当初想像得还要亲密……」 她这么说著,把纪录交给领家。宫前的表情带著困惑和潜藏在深处的幽暗怒火。领家看到她这个样子虽然有点吓到,还是故作镇静地接过纪录,说著「我看看」并开始阅读。 虽然才刚开始写,资料的份量却相当多。领家暂时读了一阵子……脸色便愈来愈红。 全部看完之后,领家用纸张遮住涨得通红的脸,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高砂,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这些都是我们以前做过的事啊。我只是照实写出来而已。」 「少骗人了!我们怎么可能像轻浮的现充社团一样只顾玩乐,我们明明就是每天约束自己,埋首推行反恋爱运动!」 连她也捏造了自己的记忆。 「而且……我……我和高砂怎么可能这样……像情侣一样行动……这完全不符合事实。对吧,各位,我说得没错吧!在一旁看著的你们应该知道!」 领家这么说,向社员寻求同意……但每个人都从她身上移开目光,没有回答。 「总而言之,这些都要重写!这种内容根本一点也不能代表我们过去的活动!」 她这么说完,一度作势把那叠资料送进碎纸机──却又犹豫起来,再次从头开始阅读。 「……我应该看得更仔细一点。我必须了解高砂是怎么解读我们的行动,藉此思考今后要怎么严格的对待他,才不会再产生类似的误会。」 这么说完,领家一开始用严厉的表情阅读,途中又涨红了脸,有时候则是偷笑,很专心地细读那份资料。其他社员看到领家这副模样,就傻眼地露出「又是老样子……」的表情,然后开始著手进行各自的工作。 这时候,没有融入这种气氛的新人宫前直接吐槽: 「那个……我觉得你好像是想藉由阅读纪录来回想起自己和高砂学弟亲密的过去,反刍那份幸福的记忆……」 这番极度直白的批评让领家一瞬间无话可说,然后语无伦次地反驳: 「才没有那回事!一起开心地看相簿的情侣都是令人唾弃的人种了……要别人写出文字纪录还乐在其中,这种连恋爱至上主义者都看不下去的行为,我们怎么可能会……」 可是领家再也说不下去,暂时停止阅读,把资料收进书包里。 「……我会慎重地处分掉这份纪录。因为如果从细小的碎片复原,就有可能会变成威胁我们的证据。」 电脑里还有档案,想要复制几份都可以,可是我刻意不指出这一点。 虽然还未完成,我毕竟也花费了不少心力,但既然领家说不行也没办法。我放弃原本的内容,盯著新增档案的空白画面,依照顺序把刚才回想起来的几件事仔细地列举出来。 后记 真的让各位久等了。《反恋主义同盟!》第七集终于出版。 因为上一集的发行是四月的事,所以间隔了一年以上。问题主要出于作者本身,我完全无从辩解。发行间隔这么长,各位读者之中或许有人怀疑作者已经死亡了吧。让大家担心了,尽管活得丢脸,我仍然会想办法度过每一天。 言归正传,本集是《反恋主义同盟!》系列的最后一集。第一集是电击大赏小说部门的参赛作品,写完当时,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能以同样的设定继续写这么久。第一集是在二〇一五年的三月发售,所以时间已经过了三年半以上。三年半听起来似乎不长,但曾在毕业典礼上含泪唱著「樱花含苞待放~」的小学女生穿上不熟悉的制服上了国中并进入运动社团流下青春汗水的同时思考著喜欢的同班男生的事而日夜烦闷却又跟同社团的学长变得亲密然后没有多想就在他的房间登上大人的阶梯而觉得周围的男生都像是小孩子于是以轻蔑的态度对待他们所以被同班的女生小团体排挤又退出社团之后变得沉默却专心念书进入高中但没有遇到任何国中的同学所以为了抓住机会踏出崭新的一步而在一开始安分守己然后渐渐展现「上道」的一面以讨好周围的人并趁著夏天前进入班级中心的小团体享受可谓青春代名词的高中暑假然后穿著浴衣参加烟火大会时有特别大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的瞬间感觉到身旁的一个小团体男生用大大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而她也轻轻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的时间也大约是三年半,这么一想就会觉得是非常长的时间。这三年半,我到底都在做什么呢…… 我能够继续撰写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多亏有许多人的支援。感谢责任编辑耐心等待过了许久都认为「现在时机不好」而不提笔的我,也感谢参与出版过程的所有同仁。感谢用美丽的插画装饰可说是轻小说本体的封面、扉页、插图,使这个系列又延长约五集寿命的忧姫はぐれ老师。而最重要的是阅读到这里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关于下一部作品,我正在加紧脚步准备,免得让读者等太久。我现在构思的是异常者和异常者之间的故事,构造也会相当异常。氛围与《反恋主义同盟!》完全不同,但基础的部分是共通的,这部作品发行时也请各位多多关照。 椎田十三 真的让各位久等了。《反恋主义同盟!》第七集终于出版。 因为上一集的发行是四月的事,所以间隔了一年以上。问题主要出于作者本身,我完全无从辩解。发行间隔这么长,各位读者之中或许有人怀疑作者已经死亡了吧。让大家担心了,尽管活得丢脸,我仍然会想办法度过每一天。 言归正传,本集是《反恋主义同盟!》系列的最后一集。第一集是电击大赏小说部门的参赛作品,写完当时,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能以同样的设定继续写这么久。第一集是在二〇一五年的三月发售,所以时间已经过了三年半以上。三年半听起来似乎不长,但曾在毕业典礼上含泪唱著「樱花含苞待放~」的小学女生穿上不熟悉的制服上了国中并进入运动社团流下青春汗水的同时思考著喜欢的同班男生的事而日夜烦闷却又跟同社团的学长变得亲密然后没有多想就在他的房间登上大人的阶梯而觉得周围的男生都像是小孩子于是以轻蔑的态度对待他们所以被同班的女生小团体排挤又退出社团之后变得沉默却专心念书进入高中但没有遇到任何国中的同学所以为了抓住机会踏出崭新的一步而在一开始安分守己然后渐渐展现「上道」的一面以讨好周围的人并趁著夏天前进入班级中心的小团体享受可谓青春代名词的高中暑假然后穿著浴衣参加烟火大会时有特别大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的瞬间感觉到身旁的一个小团体男生用大大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而她也轻轻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的时间也大约是三年半,这么一想就会觉得是非常长的时间。这三年半,我到底都在做什么呢…… 我能够继续撰写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多亏有许多人的支援。感谢责任编辑耐心等待过了许久都认为「现在时机不好」而不提笔的我,也感谢参与出版过程的所有同仁。感谢用美丽的插画装饰可说是轻小说本体的封面、扉页、插图,使这个系列又延长约五集寿命的忧姫はぐれ老师。而最重要的是阅读到这里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关于下一部作品,我正在加紧脚步准备,免得让读者等太久。我现在构思的是异常者和异常者之间的故事,构造也会相当异常。氛围与《反恋主义同盟!》完全不同,但基础的部分是共通的,这部作品发行时也请各位多多关照。 椎田十三 真的让各位久等了。《反恋主义同盟!》第七集终于出版。 因为上一集的发行是四月的事,所以间隔了一年以上。问题主要出于作者本身,我完全无从辩解。发行间隔这么长,各位读者之中或许有人怀疑作者已经死亡了吧。让大家担心了,尽管活得丢脸,我仍然会想办法度过每一天。 言归正传,本集是《反恋主义同盟!》系列的最后一集。第一集是电击大赏小说部门的参赛作品,写完当时,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能以同样的设定继续写这么久。第一集是在二〇一五年的三月发售,所以时间已经过了三年半以上。三年半听起来似乎不长,但曾在毕业典礼上含泪唱著「樱花含苞待放~」的小学女生穿上不熟悉的制服上了国中并进入运动社团流下青春汗水的同时思考著喜欢的同班男生的事而日夜烦闷却又跟同社团的学长变得亲密然后没有多想就在他的房间登上大人的阶梯而觉得周围的男生都像是小孩子于是以轻蔑的态度对待他们所以被同班的女生小团体排挤又退出社团之后变得沉默却专心念书进入高中但没有遇到任何国中的同学所以为了抓住机会踏出崭新的一步而在一开始安分守己然后渐渐展现「上道」的一面以讨好周围的人并趁著夏天前进入班级中心的小团体享受可谓青春代名词的高中暑假然后穿著浴衣参加烟火大会时有特别大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的瞬间感觉到身旁的一个小团体男生用大大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而她也轻轻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的时间也大约是三年半,这么一想就会觉得是非常长的时间。这三年半,我到底都在做什么呢…… 我能够继续撰写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多亏有许多人的支援。感谢责任编辑耐心等待过了许久都认为「现在时机不好」而不提笔的我,也感谢参与出版过程的所有同仁。感谢用美丽的插画装饰可说是轻小说本体的封面、扉页、插图,使这个系列又延长约五集寿命的忧姫はぐれ老师。而最重要的是阅读到这里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关于下一部作品,我正在加紧脚步准备,免得让读者等太久。我现在构思的是异常者和异常者之间的故事,构造也会相当异常。氛围与《反恋主义同盟!》完全不同,但基础的部分是共通的,这部作品发行时也请各位多多关照。 椎田十三 真的让各位久等了。《反恋主义同盟!》第七集终于出版。 因为上一集的发行是四月的事,所以间隔了一年以上。问题主要出于作者本身,我完全无从辩解。发行间隔这么长,各位读者之中或许有人怀疑作者已经死亡了吧。让大家担心了,尽管活得丢脸,我仍然会想办法度过每一天。 言归正传,本集是《反恋主义同盟!》系列的最后一集。第一集是电击大赏小说部门的参赛作品,写完当时,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能以同样的设定继续写这么久。第一集是在二〇一五年的三月发售,所以时间已经过了三年半以上。三年半听起来似乎不长,但曾在毕业典礼上含泪唱著「樱花含苞待放~」的小学女生穿上不熟悉的制服上了国中并进入运动社团流下青春汗水的同时思考著喜欢的同班男生的事而日夜烦闷却又跟同社团的学长变得亲密然后没有多想就在他的房间登上大人的阶梯而觉得周围的男生都像是小孩子于是以轻蔑的态度对待他们所以被同班的女生小团体排挤又退出社团之后变得沉默却专心念书进入高中但没有遇到任何国中的同学所以为了抓住机会踏出崭新的一步而在一开始安分守己然后渐渐展现「上道」的一面以讨好周围的人并趁著夏天前进入班级中心的小团体享受可谓青春代名词的高中暑假然后穿著浴衣参加烟火大会时有特别大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的瞬间感觉到身旁的一个小团体男生用大大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而她也轻轻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的时间也大约是三年半,这么一想就会觉得是非常长的时间。这三年半,我到底都在做什么呢…… 我能够继续撰写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多亏有许多人的支援。感谢责任编辑耐心等待过了许久都认为「现在时机不好」而不提笔的我,也感谢参与出版过程的所有同仁。感谢用美丽的插画装饰可说是轻小说本体的封面、扉页、插图,使这个系列又延长约五集寿命的忧姫はぐれ老师。而最重要的是阅读到这里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关于下一部作品,我正在加紧脚步准备,免得让读者等太久。我现在构思的是异常者和异常者之间的故事,构造也会相当异常。氛围与《反恋主义同盟!》完全不同,但基础的部分是共通的,这部作品发行时也请各位多多关照。 椎田十三 真的让各位久等了。《反恋主义同盟!》第七集终于出版。 因为上一集的发行是四月的事,所以间隔了一年以上。问题主要出于作者本身,我完全无从辩解。发行间隔这么长,各位读者之中或许有人怀疑作者已经死亡了吧。让大家担心了,尽管活得丢脸,我仍然会想办法度过每一天。 言归正传,本集是《反恋主义同盟!》系列的最后一集。第一集是电击大赏小说部门的参赛作品,写完当时,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能以同样的设定继续写这么久。第一集是在二〇一五年的三月发售,所以时间已经过了三年半以上。三年半听起来似乎不长,但曾在毕业典礼上含泪唱著「樱花含苞待放~」的小学女生穿上不熟悉的制服上了国中并进入运动社团流下青春汗水的同时思考著喜欢的同班男生的事而日夜烦闷却又跟同社团的学长变得亲密然后没有多想就在他的房间登上大人的阶梯而觉得周围的男生都像是小孩子于是以轻蔑的态度对待他们所以被同班的女生小团体排挤又退出社团之后变得沉默却专心念书进入高中但没有遇到任何国中的同学所以为了抓住机会踏出崭新的一步而在一开始安分守己然后渐渐展现「上道」的一面以讨好周围的人并趁著夏天前进入班级中心的小团体享受可谓青春代名词的高中暑假然后穿著浴衣参加烟火大会时有特别大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的瞬间感觉到身旁的一个小团体男生用大大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而她也轻轻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的时间也大约是三年半,这么一想就会觉得是非常长的时间。这三年半,我到底都在做什么呢…… 我能够继续撰写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多亏有许多人的支援。感谢责任编辑耐心等待过了许久都认为「现在时机不好」而不提笔的我,也感谢参与出版过程的所有同仁。感谢用美丽的插画装饰可说是轻小说本体的封面、扉页、插图,使这个系列又延长约五集寿命的忧姫はぐれ老师。而最重要的是阅读到这里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关于下一部作品,我正在加紧脚步准备,免得让读者等太久。我现在构思的是异常者和异常者之间的故事,构造也会相当异常。氛围与《反恋主义同盟!》完全不同,但基础的部分是共通的,这部作品发行时也请各位多多关照。 椎田十三 真的让各位久等了。《反恋主义同盟!》第七集终于出版。 因为上一集的发行是四月的事,所以间隔了一年以上。问题主要出于作者本身,我完全无从辩解。发行间隔这么长,各位读者之中或许有人怀疑作者已经死亡了吧。让大家担心了,尽管活得丢脸,我仍然会想办法度过每一天。 言归正传,本集是《反恋主义同盟!》系列的最后一集。第一集是电击大赏小说部门的参赛作品,写完当时,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能以同样的设定继续写这么久。第一集是在二〇一五年的三月发售,所以时间已经过了三年半以上。三年半听起来似乎不长,但曾在毕业典礼上含泪唱著「樱花含苞待放~」的小学女生穿上不熟悉的制服上了国中并进入运动社团流下青春汗水的同时思考著喜欢的同班男生的事而日夜烦闷却又跟同社团的学长变得亲密然后没有多想就在他的房间登上大人的阶梯而觉得周围的男生都像是小孩子于是以轻蔑的态度对待他们所以被同班的女生小团体排挤又退出社团之后变得沉默却专心念书进入高中但没有遇到任何国中的同学所以为了抓住机会踏出崭新的一步而在一开始安分守己然后渐渐展现「上道」的一面以讨好周围的人并趁著夏天前进入班级中心的小团体享受可谓青春代名词的高中暑假然后穿著浴衣参加烟火大会时有特别大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的瞬间感觉到身旁的一个小团体男生用大大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而她也轻轻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的时间也大约是三年半,这么一想就会觉得是非常长的时间。这三年半,我到底都在做什么呢…… 我能够继续撰写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多亏有许多人的支援。感谢责任编辑耐心等待过了许久都认为「现在时机不好」而不提笔的我,也感谢参与出版过程的所有同仁。感谢用美丽的插画装饰可说是轻小说本体的封面、扉页、插图,使这个系列又延长约五集寿命的忧姫はぐれ老师。而最重要的是阅读到这里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关于下一部作品,我正在加紧脚步准备,免得让读者等太久。我现在构思的是异常者和异常者之间的故事,构造也会相当异常。氛围与《反恋主义同盟!》完全不同,但基础的部分是共通的,这部作品发行时也请各位多多关照。 椎田十三 真的让各位久等了。《反恋主义同盟!》第七集终于出版。 因为上一集的发行是四月的事,所以间隔了一年以上。问题主要出于作者本身,我完全无从辩解。发行间隔这么长,各位读者之中或许有人怀疑作者已经死亡了吧。让大家担心了,尽管活得丢脸,我仍然会想办法度过每一天。 言归正传,本集是《反恋主义同盟!》系列的最后一集。第一集是电击大赏小说部门的参赛作品,写完当时,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能以同样的设定继续写这么久。第一集是在二〇一五年的三月发售,所以时间已经过了三年半以上。三年半听起来似乎不长,但曾在毕业典礼上含泪唱著「樱花含苞待放~」的小学女生穿上不熟悉的制服上了国中并进入运动社团流下青春汗水的同时思考著喜欢的同班男生的事而日夜烦闷却又跟同社团的学长变得亲密然后没有多想就在他的房间登上大人的阶梯而觉得周围的男生都像是小孩子于是以轻蔑的态度对待他们所以被同班的女生小团体排挤又退出社团之后变得沉默却专心念书进入高中但没有遇到任何国中的同学所以为了抓住机会踏出崭新的一步而在一开始安分守己然后渐渐展现「上道」的一面以讨好周围的人并趁著夏天前进入班级中心的小团体享受可谓青春代名词的高中暑假然后穿著浴衣参加烟火大会时有特别大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的瞬间感觉到身旁的一个小团体男生用大大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而她也轻轻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的时间也大约是三年半,这么一想就会觉得是非常长的时间。这三年半,我到底都在做什么呢…… 我能够继续撰写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多亏有许多人的支援。感谢责任编辑耐心等待过了许久都认为「现在时机不好」而不提笔的我,也感谢参与出版过程的所有同仁。感谢用美丽的插画装饰可说是轻小说本体的封面、扉页、插图,使这个系列又延长约五集寿命的忧姫はぐれ老师。而最重要的是阅读到这里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关于下一部作品,我正在加紧脚步准备,免得让读者等太久。我现在构思的是异常者和异常者之间的故事,构造也会相当异常。氛围与《反恋主义同盟!》完全不同,但基础的部分是共通的,这部作品发行时也请各位多多关照。 椎田十三 真的让各位久等了。《反恋主义同盟!》第七集终于出版。 因为上一集的发行是四月的事,所以间隔了一年以上。问题主要出于作者本身,我完全无从辩解。发行间隔这么长,各位读者之中或许有人怀疑作者已经死亡了吧。让大家担心了,尽管活得丢脸,我仍然会想办法度过每一天。 言归正传,本集是《反恋主义同盟!》系列的最后一集。第一集是电击大赏小说部门的参赛作品,写完当时,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能以同样的设定继续写这么久。第一集是在二〇一五年的三月发售,所以时间已经过了三年半以上。三年半听起来似乎不长,但曾在毕业典礼上含泪唱著「樱花含苞待放~」的小学女生穿上不熟悉的制服上了国中并进入运动社团流下青春汗水的同时思考著喜欢的同班男生的事而日夜烦闷却又跟同社团的学长变得亲密然后没有多想就在他的房间登上大人的阶梯而觉得周围的男生都像是小孩子于是以轻蔑的态度对待他们所以被同班的女生小团体排挤又退出社团之后变得沉默却专心念书进入高中但没有遇到任何国中的同学所以为了抓住机会踏出崭新的一步而在一开始安分守己然后渐渐展现「上道」的一面以讨好周围的人并趁著夏天前进入班级中心的小团体享受可谓青春代名词的高中暑假然后穿著浴衣参加烟火大会时有特别大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的瞬间感觉到身旁的一个小团体男生用大大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而她也轻轻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的时间也大约是三年半,这么一想就会觉得是非常长的时间。这三年半,我到底都在做什么呢…… 我能够继续撰写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多亏有许多人的支援。感谢责任编辑耐心等待过了许久都认为「现在时机不好」而不提笔的我,也感谢参与出版过程的所有同仁。感谢用美丽的插画装饰可说是轻小说本体的封面、扉页、插图,使这个系列又延长约五集寿命的忧姫はぐれ老师。而最重要的是阅读到这里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关于下一部作品,我正在加紧脚步准备,免得让读者等太久。我现在构思的是异常者和异常者之间的故事,构造也会相当异常。氛围与《反恋主义同盟!》完全不同,但基础的部分是共通的,这部作品发行时也请各位多多关照。 椎田十三 真的让各位久等了。《反恋主义同盟!》第七集终于出版。 因为上一集的发行是四月的事,所以间隔了一年以上。问题主要出于作者本身,我完全无从辩解。发行间隔这么长,各位读者之中或许有人怀疑作者已经死亡了吧。让大家担心了,尽管活得丢脸,我仍然会想办法度过每一天。 言归正传,本集是《反恋主义同盟!》系列的最后一集。第一集是电击大赏小说部门的参赛作品,写完当时,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能以同样的设定继续写这么久。第一集是在二〇一五年的三月发售,所以时间已经过了三年半以上。三年半听起来似乎不长,但曾在毕业典礼上含泪唱著「樱花含苞待放~」的小学女生穿上不熟悉的制服上了国中并进入运动社团流下青春汗水的同时思考著喜欢的同班男生的事而日夜烦闷却又跟同社团的学长变得亲密然后没有多想就在他的房间登上大人的阶梯而觉得周围的男生都像是小孩子于是以轻蔑的态度对待他们所以被同班的女生小团体排挤又退出社团之后变得沉默却专心念书进入高中但没有遇到任何国中的同学所以为了抓住机会踏出崭新的一步而在一开始安分守己然后渐渐展现「上道」的一面以讨好周围的人并趁著夏天前进入班级中心的小团体享受可谓青春代名词的高中暑假然后穿著浴衣参加烟火大会时有特别大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的瞬间感觉到身旁的一个小团体男生用大大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而她也轻轻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的时间也大约是三年半,这么一想就会觉得是非常长的时间。这三年半,我到底都在做什么呢…… 我能够继续撰写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多亏有许多人的支援。感谢责任编辑耐心等待过了许久都认为「现在时机不好」而不提笔的我,也感谢参与出版过程的所有同仁。感谢用美丽的插画装饰可说是轻小说本体的封面、扉页、插图,使这个系列又延长约五集寿命的忧姫はぐれ老师。而最重要的是阅读到这里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关于下一部作品,我正在加紧脚步准备,免得让读者等太久。我现在构思的是异常者和异常者之间的故事,构造也会相当异常。氛围与《反恋主义同盟!》完全不同,但基础的部分是共通的,这部作品发行时也请各位多多关照。 椎田十三 第1章 理解大众引发之狂欢与革命性议会主义的可能性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1 暑假结束,暴风雨般的校庆也过去,不知不觉间,空气已经悄悄混入秋日的香气。这段时间,天气会突然转凉。即使每天烦恼要添几件衣服,终究还是会被日落后的刺骨寒意冻得直发抖,或是反而被秋高气爽的直射日光晒得浑身是汗。 但对于随时都全副武装的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来说,根本没有烦恼该穿什么衣服的余地。 「现充爆炸吧!」 透过扩音器传出的尖锐吶喊被吸进万里无云的蓝天。 十月底,人们举行所谓的「万圣节」活动的这一天,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来到街头展开抗争。 「各位,醒醒吧!今天只是平凡无奇的普通日子。不就是普通的十月三十一日吗?宁静地度过如此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可是现在,你们被来路不明的巨大力量驱使,成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悲哀人偶。我指的正是你们那身不堪入目的『变装』!」 站在倒过来的啤酒箱上,用熟悉的语调开始演说的人是领家薰。身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创始人兼前议长,并且在不久前就任为「书记长」的她一如往常地──不,她比往常还要更加热血,批判沉浸在节庆氛围中的人们。包围著她的我们这群社员负责向变装过的路人发放传单。 领家继续演说: 「你们难道没有疑问吗──为何这个称为『万圣节』的节日会突然受到瞩目?很显然是有人从中施压吧!在背后操弄这股风潮的『他们』利用了你们,把你们当作宣传的棋子。这场可悲狂欢的深处隐藏的是否定所有个人特质的罪恶──恋爱至上主义! 这个世界渐渐被名为『恋爱』的幻想侵蚀,走上毁灭一途。这并不是妄想,而是不折不扣的事实。早已被恋爱至上主义侵蚀到骨子里的你们恐怕会嘲笑我们吧──认为我们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死鸭子嘴硬。而且你们会践踏他人,毫无根据地高估自己,陶醉在恋爱之中。这些行为都是出自于你们的软弱心灵。我们接下来将用冷酷无比的理论之刃摧毁你们的脆弱防御,让你们丧失毫无根据的自信,迫使你们面对现实。接受吧──否则你们将永远无法向前迈进。 你们深信不疑且一心一意追求的『恋爱』其实根本不存在。那么为何人们会相信它真的存在?那是因为在这个名为『社会』的系统之中,人们会互相监视并束缚彼此,拥有共同的幻想。即使有一个人幸运地发现恋爱不过是一种欺瞒,也会马上屈服于社会压力,受到『矫正』。到了这个岁数却连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的人根本就是……许多人无法忍受他人的这种责难,今天依然有一个又一个的人沦为恋爱至上主义者。就是这样的侵蚀作用建立并维持了恋爱社会。 但有时候也会有些人像我们一样,带著坚定的信念反对恋爱至上主义──为了弥补这个漏洞,有个组织暗中活跃著。没错,这个组织就是你们也很熟悉的『大性欲赞会』。他们对我们这样的革命家贴上『疯子』、『被害妄想』等标签,煽动大众抨击我们。与此同时,他们更频繁进行各种宣传,坚称恋爱至上主义是『正确的』,预防像我们这样的革命家出现。 没错,实不相瞒,今天所举办的『万圣节』活动也正是其中一环!因为『变装』而注意到平常的他不会展现的令人意外的一面,只要戴著面具就能提起勇气跟平常少有交集的那女孩说说话──整个社会都藉由这类效果建构出名为恋爱的幻想,简直就是个疯狂的祭典! 我们现在必须在此放弃并粉碎这场名为万圣节的活动!不论你们给不给糖,我们都会无情地挥舞阶级愤怒之铁锤,将南瓜灯笼彻底粉碎。起义吧!如今你们的那身变装已不再是参加活动的通行证──而是隐藏你们身分的蓑衣、躲避暴政的实际装备! 现充爆炸吧!现在的状况正好适合于展开抗争!此时不起身反抗,何时才要勇于面对权力! 让我们一同推翻这个腐败的恋爱社会吧!」 听完领家的演说,虽然零星,现场依然响起掌声。或许是因为整座城市都沉浸在万圣节的气氛中,众人对演说的接受度比平常还要高。 「反应比平常好。」 在我旁边发著传单的同年级女生──西堀这么说著回过头来。她稍微推起安全帽,跟我四目相交。 「是啊,虽然这是个好兆头……」 「可是他们好像并没有当真呢。」 男生社员──濑崎接续了我说的话。他把遮住口部的手巾稍微往下拉,呼的一声叹了一口气。 在人潮拥挤,现场塞满各式各样奇特装扮的气氛之下,不论做了什么都会被当成玩笑。当然了,我们的这些行动根本不是什么玩笑。这是赌上了自身性命,迈向反恋爱革命的严肃行军。 「果然还是只能出动远距离道具了吧?」 三年级的社员──神明学姊用平时的轻柔语调这么说著,取出藏在白袍内的冲天炮。她虽然给人温和的印象,却是个出乎意料的激进派。 「现在还是只能由我这个年纪最轻的社员打头阵,发动特攻才行。我当然有胜算──战斗一旦开始,必有强劲的神风助我们一臂之力,我们要利用这个情势!」 这么说著,不知为何在安全帽上绑著头巾的人是唯一的一年级社员──天沼。 「等一下,这里人多,又布署了很多警员。要是轻举妄动,所有人都会被逮到的。」 听到我这么回应,天沼一如往常地顶嘴了: 「学长为什么这么畏畏缩缩的呢!为了成就维新大业,有时候就是需要看似有勇无谋的惊人之举!」 这时候,从临时讲台上走下来的领家靠近了聚在一起对话的我们,开口说道: 「……今天的感觉和平常完全不同。声音无法传到远处。」 领家调整歪掉的安全帽位置,用手巾擦拭眼睛周围的汗水。她的声音确实没有平常那种充满确信的坚定力量,带著困惑的色彩。 「像这样在同一个地方定点演说的普通做法,或许不太适合现在的状况。」 这么插嘴说道的人是最近新加入的宫前学生会长。宫前从领家手中接过扩音器,再把一台平板电脑交给她。平板电脑上显示著地图,地图上用颜色标示著各地的拥挤程度。 「流动性好像很低。这个样子,宣传效果不好。」 领家这么说完,扫视其他社员,提出下一个计画: 「我们主动移动比较有效率。大家分成几个小组行动吧。」 ○ 避免单独行动是革命家的铁则。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有许多敌人,特别是恋爱疯狂信徒组成的团体──大性欲赞会;只要是为了击溃我们,他们甚至不择手段,是一帮腐败透顶的反革命团体。为了保护自身安全,并且加强戒备,以小组为单位行动是基本。 与敌人颇有因缘的天沼和宫前要一起行动,而西堀、濑崎、神明学姊这几名熟悉的成员也组成了一个小组。剩下的…… 「……我要和高砂一组吗?」 「是啊。」 只有我和领家。宫前欲言又止地看著我们,却又叹了口气,和天沼一起离开。另外一个三人小组也由濑崎带头,穿过人群前进……不知为何,他看起来好像是跟著一个打扮成魔女大约小四 模样的女孩走,但应该是我多心了。 「嗯……那我们也移动到别的地方吧。」 「……好吧。」 大家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之后,领家和我才终于迈出步伐。我们没有特别解除武装,依然是戴著安全帽、用手巾遮住下半张脸的状态,却不像平常一样被投以异样眼光──因为周围有一大堆打扮得比我们更奇怪的家伙。 「感觉……还真奇怪。这么自然反而很诡异。」 走在我身旁的领家一边左顾右盼,一边这么说道。 「因为我们平常都会被白眼看待啊。不过,这种新鲜的体验也不坏。」 「……你的发言也能解释成是在肯定这场虚伪的庆典喔,小心点。这种豢养之下的狂欢不过是谎言,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举起反恋爱的旗帜领导民众起义,创造革命的狂热!」 虽然她这么斥责我,视线却到处游走,被路上行人的变装造型吸引了注意力。 「我知道啦。不过,这种活动真的是在近几年才变得这么盛大的呢。」 「嗯,体制方想要尽量多办活动,制造恋爱机会的企图简直是显而易见。会被这种手段煽动的大众也很浅薄。你看,那边有人正在『自拍』。」 我往领家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有三个不知道是以什么为主题,却打扮得隐约有点万圣节气息的女生靠在一起,摆出姿势拍照。她们一拍完照就各自低头看著手机,也不聊天就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操作萤幕。 「她们大概是要上传照片到社群网站吧。对她们来说,重要的是『在热闹的地方』、『和好朋友一起』、『变装并拍照』的情报。亲自加入热闹的庆典,成为其中一部分的参与感并不是她们要的。她们不是想要一起享受活动的朋友,而是一起拍照的帮手。她们只想要演出『对活动很敏感,充实地过著每一天的自己』。她们的灵魂已经不在现实世界──比电脑御宅族还要早将生活的重心转移到网路世界。」 领家以闷在嘴里的小音量一口气快速说完这段话,最后自己呵呵笑了。这副模样确实像是从零开始建立反恋爱运动的人,强烈执著散发著令人无法忽视的威严。我有点不敢恭维。 「……是啊,这世界的一切会渐渐变得空虚,追根究柢都是因为恋爱至上主义社会建立在谎言之上。」 「完全没错,高砂!你也愈来愈了解反恋爱了!」 领家雀跃地这么说,用力打了我的背部一下。 「不过,要是你还不懂,我就伤脑筋了。毕竟你加入我的行列……我想想,差不多快要一年了吧。」 十个月前,下著雪的圣诞夜。我在街头见到一个人孤独地演说的她,就是一切的开端。 「对喔,差不多已经……」 从那一天到现在的记忆碎片接二连三地闪过我的脑海,让我忽然停下脚步。 这时,有人从旁向我们搭话了: 「欢迎光临!变装的情侣有优惠喔!」 我们转过头,看见一个戴著魔女帽子的女服务生对我们露出笑容。我一瞬间搞不清楚状况,过了一阵子才终于理解。女服务生以为我们的这副武装是万圣节的变装,而并肩走在一起的我和领家是…… 「情……情侣……」 身旁的领家开始阵阵颤抖。她低著头,我看不到她的脸,但她的脖子却迅速变红。大概是这个离谱的误会让她气得脸红脖子粗了吧。自己被误认为应该批判的情侣,肯定是她最感到屈辱的事。 不过,在这里批斗店员也是不智之举。 「领家,你要冷静。我们何不反过来假装成情侣潜入店内,视察这个可说是穷极恋爱至上主义的场所?只要条件凑齐,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唔……嗯。」 领家暂时犹豫了一阵子,用让人听不清楚的微小音量模糊地说了些什么,然后马上抓起我的手,往店门口走去。店员在我们身后高声喊道:「两位客人,请走这边~!」追上了我们。 「唔……这真是不知羞耻……」 领家看著装饰成万圣节风格的店内,用坐立难安的神情这么说道。 「如此不自然地借用他国文化,根本一点也不搭调。」 虽然嘴上这么说,她却拿起画著南瓜图案的纸制杯垫观察,又眼尖地发现每个店员的制服上穿戴的万圣节装饰都不一样。 「话说回来……周围都是情侣。」 领家低声说出自己的感想。不论哪一组客人都像是一对情侣。大部分的人顶多是戴著有万圣节感的成对帽子,但其中也有全身都有完整变装,甚至化了惊悚妆容的客人。 「是啊,他们是一群完全沉浸在恋爱至上主义中的反革命分子。我真想马上打碎他们每个人的桌子。」 我这么回应,领家就重新面对我,挺直腰杆后点点头。 「我有同感。我能轻易猜出他们扬起的嘴角会吐出什么鬼话。『欸,悠二,听说这是新商品。我吃这个好了。』『吃太多会胖喔。而且我今天没什么钱……』『咦~小气鬼……啊,对了对了,欸,不给糖就捣蛋!你要是不给我吃点心……』『……那是小孩子玩的吧。你想吃就自己买啦。』『……要是你请我,我今天晚上反而会捣蛋的说~』『白痴喔……好啦,你想吃什么?』『好耶,暖男、大方、色胚、帅哥!』『色胚是多余的吧……』他们肯定会在公共场合讲出这种iq呈现负数的对话!」 我总觉得她的妄想一天比一天更长也更蠢,却啜饮了一口咖啡,把这段评论吞回肚子里。 「高砂,怎么办?那里有电灯的开关。幸好这里有挂厚重的窗帘,就趁一片漆黑的时候动手吧……」 我们凑近脸部,小声说著这种危险的对话时,店员走到我们旁边站定。看来店员是在等著我们说完话。领家轻轻假咳一声,脸部从我面前退开,瞄了一下店员。 「让两位久等了。这是情侣限定的南瓜布丁。」 把盘子放到桌上后,店员笑咪咪地说著:「请两位慢用!」行了一礼后离开。 「……喂,怎么只有一盘啊。」 领家用低沉的声音这么说。 「有两根汤匙。大概是店家多管闲事,想让情侣透过共吃一份点心的行为来培养感情吧。」 我这么回应,领家的脸就瞬间胀红。 「岂有此理!不只是建立优待情侣的制度,甚至还做出协助其恋爱的野蛮之举,简直是恶魔般的行径!肯定是大性欲赞会在背后操弄!」 用低声却激动的语气这么说的她反手握住汤匙,插进布丁里。 「终于有必要用暴力掌控这里了。没问题,我们两个人一定能达成任务!」 我赶紧制止有点失去理智的领家。 「等一下,这个地方不适合那么做!你想想看,就算我们做了什么,也很有可能全都被当作『万圣节活动』。」 在布丁上方不断颤抖的领家的拳头突然停了下来。我继续说了下去: 「今天或是愚人节这种日子,所有的行动都会被当成玩笑。就像先前没有任何人认真聆听我们的主张一样,就算实际采取行动,也全都会被纳入『万圣节』的脉络中。这场活动比我们想得还要糟糕。他们大概是想藉著这种可见的形式让现实化为虚构,使整个社会都彻底陷入恋爱这种巨大谎言的泥泞之中吧。要是轻举妄动,就会让他们称心如意啊。」 「……原来如此。这么一想,邀请我们走进这家店或许就是他们的策略。只要把我们拚死行动的决心化为『恶作剧』,就能连根拔除我们的斗志,将我们推入恋爱至上主义的无底沼泽……」 「非常有可能。」 在气氛极度松懈的店内,只有领家和我之间弥漫著紧张的气氛。我开始觉得那些用一脸蠢样聊个没完的情侣是巧妙地引导我们的敌人了。 「领家,我们快离开这种店吧。」 「好吧……不过,这个布丁要怎么办?」 「放著不吃也很不自然。好,你把它吃掉吧。」 我这么回应,领家就暂时低头看著插有自己汤匙的布丁,然后用难以启齿的表情开口说道: 「这么大的布丁,我吃不完……而且,如果没有两个人一起吃……不是很不自然吗?」 「没有那回事。也有些男生不喜欢吃甜食。实际上……」 说到一半,我闭上嘴巴。来自前方的异常压力让我的喉咙使劲一缩。我畏畏缩缩地拉回望著其他桌的视线,看到对面的领家用凶狠的眼光瞪著我。 「没、没有啦……好吧。两个人一起吃或许真的能让我们融入周遭。进行地下侦察的时候,这些小细节的累积是很重要的。」 「这样啊,原来你也跟我有相同的意见。对完全脱离恋爱至上主义的我们来说,男女两人一起吃同一盘食物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不方便吃而已。如果这么做就成避人耳目,代价可说是微乎其微。好了,那么……我们赶快解决它吧。」 领家突然转换成轻松的语调这么说,然后用汤匙舀起布丁,送进嘴里。她张开柔嫩的嘴唇,把略带红色调的黄色布丁吸进嘴里。阴暗的口内一瞬间露出鲜艳的红色舌头,让我的心脏猛然一跳。 「嗯,味道还不错。」 领家这么说,伸出汤匙去挖下一口布丁。虽然她想维持认真的表情,嘴角却略为上扬。应该是觉得很好吃吧。 我也拿起桌上的另一根汤匙,战战兢兢地舀起布丁。我把布丁放进嘴里,却没有心思慢慢品尝。 一旦开始吃,我们便像机械一样,开始默默地把眼前的物体收进胃里。领家一开始有发表感想,但我一加入,她便陷入沉默。没有对话的时间愈长就让人愈焦虑,更难以开口说话。而布丁逐渐消耗。 然后,意外终于发生了。我原本刻意错开伸出汤匙的时机,却因为紧张而失误。锵,两根汤匙撞出高亢的金属声。 「啊……」「……抱歉。」 我下意识抬起头,望向对方。同样看著我的领家无意间与我四目相交。她的嘴巴不安地动著,好像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紧紧闭上。 她明明可以像平常一样臭骂我一顿──那样一来,就能缓解这种尴尬的气氛了;她不说话,我也无可奈何。我的心脏疯狂跳动,脑袋开始发烫。领家低著头,眼珠朝上瞄著我。她又马上垂下眼睛,耳朵变得更红了。或许是想要调整喉咙的状况,她发出「嗯」的小小声音,让我的心又更加躁动。 暂时冷静一下吧。我这么想,往窗外望去。 ──这时候,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宫前用魔鬼般凶狠的表情瞪著面对面坐著的我们。 ○ 「我们还在推行反恋爱的时候,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一回到社办开反省会议,宫前就这么对我们厉声一喝。跟她一起行动的天沼也闭上眼睛连连点头。 「不是的,听我解释……」 「到底能有什么藉口?你们不是在小组行动的时间进入特别优待变装情侣的店家,用连恋爱至上主义者都吃不消的羞涩模样,两人共吃一盘布丁吗!」 「那当然也是反恋爱活动的一环!」 领家红著脸,用长篇大论说明我们进入那家店的来龙去脉,以及我们一起吃那盘布丁的理由。可是,宫前用简洁的一句话断然反驳道: 「根本是穿凿附会。」 听到如此直截了当的评语,领家一瞬间语塞。可是,她马上振作起来。 「才不是穿凿附会!不管怎么解释,这都是基于热切的反恋爱精神所采取的行动与逻辑吧!」 「如果你们觉得胡扯一些道理就可以随便乱来,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们的议论没有交集。双方互不让步,义正辞严地争论著。过去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从来没有过发生过这种事,其他的社员──全都失去了兴趣,开始各自做起自己的事。 「好吧,那就用民主的方式,用多数决来分出是非吧。」 「正合我意!长年投入反恋爱活动的各位一定能理解──我是压倒性地有利!」 「没关系。那么──想要求领家与高砂两位同志进行自我批判的人,请举手。」 包含宫前在内的五个人都举起了手。所有人都是毫不犹豫地迅速举起手。 「这是多数暴力!这种行为跟压迫我们的恋爱至上主义者有什么两样!聆听少数人的意见,加以斟酌──我们难道不应该具备这样的态度吗!」 领家嘶声吶喊也没用,于是我们两个人只好缴交自我批判书了。 兴师问罪结束后,各小组开始进行报告。 西堀、濑崎、神明学姊的小组在沉浸于万圣节气氛中的城市巡逻,报告其视察结果。 「请大家看看这个。」 西堀用投影机把电脑画面投射到墙壁上,切换了好几张照片给我们看。 「或许是不好意思玩角色扮演,男性很少。似乎有很多女生朋友玩得不亦乐乎的例子。」 领家的表情瞬间紧绷了一下,对西堀的报告提出问题: 「这么说来……万圣节其实是跟恋爱没有太大关系的活动吗?」 「也不尽然。请看下一张照片。」 下一张照片特写了游走在尺度边缘的裸露部位。我们看了好几张让人头晕的照片。 「有人会穿著这种煽情的服装,吸引别人。」 「原来如此,趁著活动的机会穿上平常不能穿的衣服……真是不知羞耻。」 「没错。」 西堀虽然连连点头,表情却有点愉快。 「接下来轮到我报告了。我著眼在年龄层,进行了调查。正如大家所见……」 濑崎接著报告。我们又看了几张照片。 「从中可以发现,变装的风气已经渗透到相当年轻的族群中。」 他秀出的照片拍摄的是年龄在小学生以下的女孩变装的样子。 「这当然不是她们自发性的行为。恐怕是把小孩子当作自身财产的母亲为了表现『重视节庆,建立孩子们可以活泼玩乐的家庭』的形象,才会利用她们,作为对『妈妈朋友』的一种示威行为。」 「不可原谅……竟然如此压榨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们……」 「服装中还存在相当裸露的类型。这些女孩是恋爱至上主义捏造的万圣节活动的受害者,同时也正在接受成为下一个加害者的教育。」 「他们接受了万圣节的刻板印象,等到自己也为人父母,确实会做出同样的事……我们必须阻止这种悲剧继续发生。」 濑崎用沉痛的表情点点头,结束发表。这些照片全都莫名地讲究角度,拍摄得非常精美,却都没有人对此特别起疑。 「接下来轮到我了。」 神明学姊也接著让我们看了一些照片。照片里出现的是穿著某种制服的几名女性。 「连这样也算是变装吗……简直是莫名其妙。」 领家不以为然地这么说道,神明学姊也点头回应。 「制服──一般来说,这是体制方的人才会穿的服装。在这种活动上积极地鼓励一般人穿上制服,就可以唤起人们对权力的崇拜。他们恐怕是想要对人们植入『我也想穿这种制服、我也想加入体制』的思想,让人们更难脱离恋爱至上主义。」 「一针见血的批判。所谓的『职场参观』活动也是为了让人们觉得『必须认真参与社会』的洗脑。如此让人们穿上制服,肯定也同样是为了将他们束缚在固定职责的框架中。」 神明学姊点点头,给我们看了更多照片。 「而且,或许是想要打扮得更煽情,有很多人的服装都修改得很奇怪。你们看,例如这套站务员的服装……」 说完,神明学姊开始列举变装和原始制服的不同之处。一开始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只是优先考虑性感度的修改;但她指出的错误愈来愈细腻,最后甚至还将照片放大,论及裁缝的差异。 「……嗯,这个……是啊。」 「对吧,真的很不可原谅。既然要做,就应该做到完美。」 神明学姊似乎相当愤慨,但她生气的点对我们来说实在是高深得有点难以理解。 「谢谢你们三位,我大概知道你们的调查成果了。那么,皐和宫前的小组……」 领家的话还没说话,天沼就马上这么喊道: 「真的很抱歉,因为我不够坚决……所以被宫前学姊牵著鼻子走,没有值得报告的成果……」 「你胡说什么!明明就是你说:『跟学姊单独行动啊……啊~真没劲。来偷懒算了~啊,万圣节限定耶。欸,我们去吃那种圣代嘛~』想要翘掉调查工作!是我拚命阻止你……」 「你怎么敢这样睁眼说瞎话?首先,我根本不可能用那种有气无力又头脑简单的年轻人口气说话!大师和各位资深社员应该很清楚!」 「大家早就已经看穿你的假面具了!」 两人开始争论,吵得没完没了。看来天沼和宫前非常合不来。 「别、别这样嘛,你们两个……宫前才刚加入不久,皐也稍微接纳一下对方的意见……」 领家出面劝架。因为是过去很少见的情况,她似乎也不太习惯。 「既然大师都这么说了……」 「……没有管好天沼学妹,我也有错。」 两人虽然还是怒目相视,却也这么说道,暂时停战。 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虽然达成了创社以来的最大规模……我却不禁觉得前途恐怕困难重重。 2 离开光是多了一个人就变得热闹许多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社办,我踏上回家的路。和一起回家的领家道别后,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我想起自己在推行运动时努力遗忘的另一个万圣节待办事项。那就是对付女童。回家的脚步顿时变得沉重。 既然她那么喜欢活动,一定会在我打开玄关的门时冲出来要糖。虽然我也可以视而不见,直接进家门,但她恐怕会纠缠不休。考虑到最糟的情况,她可能会用某种幼稚的恶作剧来整我。 为了避免无益的互动,我决定事先作好准备。我顺路走进一家便利商店,购买女童爱吃的高价布丁。如果这点程度的投资就能避免和人类的敌人爆发全面战争,代价并不大。 我提著便利商店的塑胶袋,打开玄关的门──可是出乎意料,女童并不在门前。她的鞋子还在,所以应该是在家。 我带著彷佛扑了个空的心情走向客厅,见到了她。她并不像平常一样懒散地看著电视,或是埋头打电动,而是专心做著某件事。 「……你在做什么?」 我一出声,女童就瞬间抖了一下身体,然后回过头来。 「什、什么嘛,你回来了啊,既然回来了就喊一声啊。这么阴沉就是你的缺点,你就是因为这样才不受女生欢迎!」 这个外观只有小四的女孩就像喝醉的亲戚叔叔一样碎碎念。以反恋爱的立场来说,我知道那种价值观本身就不成立;但突然被劈头臭骂,我忍不住摆出不高兴的表情。我又想起小学时老师在联络簿的通知栏写著「经常一个人独处,有点不擅长跟周围的朋友沟通互动」的一番话,于是暂时沉浸在我妄想过好几次的情境──放火焚烧当时担任班导师的四十多岁女老师的家。她应该写得更委婉一点,自以为写了「有点」就够温和了吗? 「……怎么了?你的脸色突然变得好差。抱歉,我太没有同理心了。」 女童一脸担心地靠过来。受到他人担心反而让我觉得更丢脸,有点想哭,却还是强忍住眼泪。 「你都流眼泪了!」「这是打呵欠的关系。」 为了从脑中抹去刚才闪现的痛苦回忆,我再度对女童提起刚才的问题。 「对了,你刚才到底在忙什么?」 听到我这么问,她一瞬间让视线往其他地方飘移,但又假咳了一下,马上回答: 「你是说这些东西啊,我正在收拾。我跟小孩子不一样,会乖乖收拾自己的东西。你可不要以貌取人了。」 这实在不像是平常总爱乱丢东西,连自己都忘记把东西放到哪里,最后哭丧著脸的她会说的话。不过会打扫是值得鼓励的事,不应该责备。 「这样啊,真了不起。」 「呵呵……不过这点小事还用不著赞美。我只不过是做了一个人该做的事罢了。」 虽然她是否为人还有待商榷,但她依然得意地这么说道。女童看起来似乎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但我又觉得有点不寻常。 我隐约感到不对劲,却又转移了话题: 「对了,听说今天是万圣节。」 「是啊,确实是有那种节日。」 女童的回应很冷淡。看来她并不是单纯忘了这件事。 「那是小孩子到街上游行,向大人要糖果的活动吧。我已经是大姊姊了,对那种事情没有兴趣。」 女童语气平淡地说完,又说「我要继续做事了,我可是很忙的」,回到刚才的事情上。 我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模糊异样感,却又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我暂时看著女童忙东忙西的模样,然后把买来的布丁放进冰箱,回到自己的房间。 ○ 先前我们在校庆发起抗争,最后领家与宫前在屋顶上一决死战,却莫名其妙使得原本待在体制内的宫前学生会长加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于是,反恋爱势力实质上掌控了学生会,看似能够统治整所学校──但因为过去的情势,现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宫前原本站在谴责反恋爱方的立场,突然转换方针就会遭到怀疑。因此,她待在学生会的时候要假扮成恋爱至上主义者,过著来到社办才能卸下面具的双重生活。我们明明已经掌握了学生会的领导者,却没得到多少好处。 社办也是一个问题。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在校内有两个据点。一个是我们在社办大楼占领的风纪委员会专用办公室。另一个是长年遭到遗忘,位于连接著礼堂与社办大楼的通道中间的小房间。可是不久之前,这个地下据点的存在被体制方发现, 遭到扣押。宫前担任学生会长的期间还能以「调查」为由使用,但她卸任的时间也已经快要到了。 「为了打破现状,我希望领家学妹可以参选学生会长。」 隔天放学后,宫前对集合在社办的我们这么说道。 「……我以前也说过,我并不擅长在众人面前公开发言……」 觉得难为情的领家正想拒绝,就被宫前中途打断了。 「你不是常常演说吗?就跟那是一样的!」 「可是……那个……」 「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了,你到底想不想推动反恋爱?」 「我知道,我虽然知道……」 领家很习惯演说,在校庆也表现得很亮眼;但说到担任学生会长,她还是会犹豫。学生会长是学生的代表,给人一种必须是现充中的现充、超级风云人物才能胜任的印象。学生会长的形象和真正的自己相去甚远,似乎让她陷入两难。 「这件事没有讨论空间。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要马上开始准备。」 宫前这么说完后停顿了一下子,然后开始一段行云流水般的说明。 学生会长是由所有学生投票选出。我校的权力严重集中于学生会,学生对选举的关注度却成反比,而且投票所位于远离校舍的武道场,所以投票率不到五成。而每年都很少有势均力敌的候选人,这十年来,据说受到前学生会长支持的人一次也没有落选。 「因此,领家学妹几乎已经笃定当选了。只不过……」 宫前暂时停顿在这里,重新面对领家。 「你并没有加入本届学生会的执行部门。这是我唯一担心的事。」 「你觉得本届学生会有人会参选学生会长吗?」 领家刚才明明还很不情愿,到了实际拟定作战计画的阶段就好像下定了决心,如此主动提问。 「不,这届的学生会成员都很……该怎么说呢?态度很消极。」 像宫前这么异于常人的人担任会长,其他成员确实容易畏缩。能够与她对抗的,只有同程度以上的特殊人才而已。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领家薰就是一例。 「原来如此,不过,很有可能会遇到伏兵。或许会有人跟我们一样──不,或许会有思想比我们更激进的团体潜伏在校内,虎视眈眈地觊觎学生会的权力。我们必须随时警惕没有根据的自傲和懈怠,避免自以为独一无二。」 领家用自我约束的言词暂结,然后和宫前一起针对即将开始的选战讨论起详细的计画。 过了不久,宫前最后一次以学生会长的身分登台的学生大会便在礼堂举行。大会内容是总结她的执政成果,主要目的是对协助学生会的学生们致上谢意。 大会中当然也提到了上次在校庆中以宫前的代理人之姿大为活跃的领家。 「今年的校庆来宾数量远远超过去年,打破了十二年前的纪录,达成有史以来最高的数字。我们深切盼望的纪录刷新都要归功于每一位学生的不懈努力,以及期间的高度合作精神。特别是在公开投票中赢得最多得票数的话剧社,我想藉这次的机会再次赞赏他们摘下冠军的荣耀。 此外……我个人有一位想要感谢的对象。二年级的领家学妹在我因过劳而意识不清的时候,接手指挥了极为混乱的校庆,妥当地解决所有难题。后生晚辈之中有像她这样的人才,对即将卸任并等待毕业的我们来说是非常强大的希望。」 像这样先提及领家的名字,目的就是要让往后的选举对我们更有利。虽然琐碎,但能像这样反覆加深民众的印象,就是有现任学生会长作后盾的最大优势。 听到宫前在演说中自然而然地为领家宣传后,我把注意力从讲台上移到周围,随意眺望人群。坐在礼堂偏前方区域的我看到现任学生会成员聚集在舞台两侧。 我原本认为他们就像是一支崇拜宫前的忠诚军队,但在暗处低声交谈的他们看起来却没有什么忠诚心──从舞台下方瞄著讲台的眼神、被透出来的光线稍微照亮的冰冷表情、悄悄交谈时偶尔露出的阴暗笑容── 宫前的演说结束后,现场响起盛大的掌声。看著这一幕的宫前眼泛泪光,学生会成员则用冷淡的眼神俯视著会场。 有某种事情发生了──这股预感很快便化为实体,阻挡在我们面前。 ○ 学生大会的隔天,学生会公告了下一届学生会长选举的消息,于是领家按照预定计画表明参选意愿。在放学后的社办,宫前以胜券在握的态度提及当选学生会长之后的事情,领家本人的表情却很严肃。 「我先前说我有点担心,不过情况其实没有那么糟糕。你不用那么紧张……」 宫前笑著这么说。不过,领家的表情依然没有变。 「不知为何,我就是放心不下。也许是长年吃败仗的关系,就算别人说可以不战而胜,我也没办法安心。」 领家半开玩笑地这么说,我却觉得她的表情除了习惯之外,还包含了身为革命家的她直觉到的不祥预感。 又过了一天,候选人名单曝光了。 「三名候选人吗……」 宫前带著墨水都尚未阴乾的最新消息来到社办,用闷闷不乐的表情这么说道。 其中一人当然是率领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领家薰。守在登记参选处的新闻社昨天调查了候选人的简单情报,发行了一份号外。领家的栏位记录了她曾担任风纪委员长的经历、与现任学生会长宫前关系紧密的事,以及她在校庆的亮眼表现;此外,或许是八卦新闻的通病,上面甚至写著「可靠消息指出她正与同班男同学交往」。 「我跟高砂才没有在交往!」 领家照例马上反驳。 「上面又没有说是我。」「……吵死了!」 其他人都充耳不闻,认真地读著号外。领家也假咳了一声,读起下一名候选人的报导。 第二个人是名叫藤枝的男学生。 「奇怪,我好像在其他地方看过这个名字……」 领家低声这么说,其他人却都没有印象。我一瞬间觉得好像听过,却无法明确答出他是谁。他隶属于计算机科学社,父亲似乎是知名大学的教授。资料中还记载了他参加程式设计比赛的成绩,但我实在无法知道他大概多厉害。说到关于他的八卦,有人曾经目击到他穿著一身黑衣走进秋叶原某栋大楼地下室的样子,而且他本人的匿名推特帐号跟随的人都是一些同人作家。此外,文中还特别提到他先前企图在校庆贩卖自制的成人游戏,遭到执行委员训诫的事。 「这个人……」 「真是个奇才。」 如果这里是男校就算了,他应该不可能当选。不过,在恋爱至上主义猖獗的我校竟存在这种三次元反对者【反抗军】,实在令人欣慰。我个人很想支持这名候选人。 「最后一个人……是她呀。」 宫前说这句话的声音很平淡,却反而强调了其中细微的颤抖。 「佐知川……上面写说……她是学生会的总务。」 领家观察著宫前的脸色,断断续续地这么说道。 「是呀,我很了解她。不对……是我自以为了解。我所认识的佐知川学妹并不是会想要参选学生会长的人。她算是比较保守的类型……很重视朋友之间的和气,从来没有主动引人注目过。」 「原来如此… …她参与学生会的工作时,完全没有任何相关的徵兆吗?」 领家这么一问,宫前就暂时盯著墙壁沉思,然后沉重地开口说道: 「不……我想不到什么特别的事迹。没有任何类似的要素或许反而能说是她的一大特徵。该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她一闭上嘴巴,社办就寂静得令人耳朵发痛。 为了逃离这种尴尬的气氛,所有人都埋首阅读号外的佐知川相关报导。她和领家、藤枝都一样是现在的二年级生。一年级时曾加入桌球社,但一直没有特别亮眼的成绩,夏天过后被朋友拉进学生会,在愈来愈忙碌的情况下逐渐淡出桌球社。她在学生会的职称是总务,负责共用电脑的管理和学生会公告的撰写等工作。文中有提到她与学生会男生之间的绯闻。 「……学生会应该以无私的态度替学生服务。内部竟然传出绯闻……」 宫前的发言和以前完全相反,但这明显才是她的真心话。 「不过,还真是让人摸不透……」 领家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把报纸扔到桌上。曾经和佐知川相处许久的宫前似乎有什么特别的情感,暂时用严肃的表情闭著眼睛,最后站起来开口说道: 「我们这样不断联想也不会有所突破。我看,乾脆跟她当面谈谈好了。」 宫前马上走向门边。 「你打算一个人去吗?」 领家这么一问,宫前便耸了耸肩答道: 「只是跟她聊聊而已,不需要人陪同。我可不是小孩子。」 她留下这句话便离开。经过短暂的沉默,领家用极小的声音说道: 「高砂,你能跟著她去吗?不知为何……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点点头,马上从座位上站起,追上宫前。 宫前对走在她身边的我露出苦笑。 「你和领家学妹都很爱操心呢。」「……也许吧。」 我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曾多次造访,在那里度过漫长时光的地方──学生会办公室。 她转开门把,静静一推。门顺畅地往内打开几公分,透出内部的光线。 「看来有人在。那么,我们进去吧。」 用紧张的音调这么说完,宫前一口气把门打开。 办公室里聚集著我曾经见过几次的学生会成员。他们稍微显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又马上转变成冰冷的乾燥浅笑。 我们从刚才的号外照片中看到的女学生就坐在座位的中央。 「宫前学姊。」 佐知川站起来,这么唤道。她的声音非常平淡,要不是在这么安静的地方,应该马上就会被周遭的杂音盖过。音色缺乏特徵,完全不会让人留下印象。 「佐知川学妹,我好惊讶。没想到……你竟然会参选。」 「或许吓到学姊了。没有事先跟学姊商量,搞得像是出其不意的偷袭,我很抱歉。」 低头行了一礼后,她邀请宫前坐下。 「没关系,我不会待很久。」 「请别这么说。这里本来就有学姊的位子。毕竟下届学生会长还没有确定。」 我总觉得她的意思是只要自己当上了新任学生会长,就会把宫前赶出这里。她们之间的鸿沟或许比我想像得还要深。 可是宫前面不改色地对这段话一笑置之,切入了正题: 「我以前就公开表示,我支持的候选人是领家学妹。因此我必须跟长期在学生会共事的你……不,和你们所有人敌对。」 宫前注视著佐知川的视线依序移动到其他成员身上。每个人都始终面无表情,不愿理会宫前。 「我只想问一个问题──你有什么目的?」 「目的呀……这个嘛,当然是『让这所学校更好』了。我反而想问,还能有什么目的呢?」 「我就是在询问这一点。」 宫前的声音很沉静,又莫名地带有魄力。或许是有某种强烈的感情在她的内心翻腾,渗透到表面上。 「我不懂学姊的意思。」佐知川顾左右而言他。「我只是想要以不同于学姊的自己一套方法,让这所学校变得更好而已。还是说……」 佐知川停顿了一瞬间,瞄了一眼学生会的同伴,然后扬起嘴角说道: 「难道学姊的意思是,没有前学生会长的后援就不能参选吗?」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宫前转身面对门,背对著佐知川说道: 「我大概知道你的……你们的意思了。我不会再多说什么。我们就来打一场堂堂正正的选战吧。」 宫前头也不回,大步走向出口。 「好的,当然没问题──我会完整发挥我长期看著宫前学姊的背影所学到的一切。」 佐知川一说完,其他成员便发出小声的窃笑。宫前咬牙切齿,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室。 「……那个,刚才的气氛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赶紧追上宫前,开门见山地问道。 「不清楚。我也……光是要对答就费尽力气……」 她原本紧张的声音突然虚弱地颤抖。 「这样啊……不过,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是不会改变。只要支援领家,抢到更多票数就行了。」 「……是呀,你说得没错。」 「他们算是所谓的幕后人员吧。就算他们多少拥有身为学生会成员的经验,也没有什么优势。相较之下,学姊是学生会的招牌。有学姊在演说时帮忙站台的我们,不管怎么想都比较有利。」 「虽然我也这么想……」 对方或许也有某种胜算。要不是有把握,他们也不会特地参选了。 我和宫前都无法将这个逻辑说出口,为了掩饰不安,快步走回社办。 3 对方的「胜算」很快就化为实体,在校内流窜。 几天后,校内到处贴满每位候选人的海报,也有人在教室里发传单,使得校内弥漫起学生会长选举的浓浓气氛。听说往年几乎都没有多少人关注,今年却有多达三位候选人,而且每个人都不是为了纪念学生时代而参选,而是认真想成为学生会长,所以才会造成这种状况。 某一天早上,我在上课前约一个小时前往社办。以前都是为了在校门前进行非公认反恋爱演说而集合,但这次的目的是协助领家进行学生会长候选人的演说。因为与平时不同,我带著一点不安走进社办。 ──可是我一进门,就感觉到一股沉重的气氛。 「呃……发生什么事了吗?」 社办里的成员有领家、濑崎和宫前。我先对最靠近我的宫前搭话……她却只是低著头,没有回应。 这时闲在角落的濑崎对我做出招手的动作。我放下书包,坐到他旁边,他便把一份印在粗糙纸张上的最新校内报纸递给了我。 「这是丑闻的报导……宫前学姊的。」 「丑闻?」 我大声重述,又赶紧摀住嘴巴。宫前反射性地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回过头来。 我开始阅读濑崎给我的号外。内容如下: 前学生会长疑似挪用校际交流金 九日,记者经由独自采访知情人士得知,自去年十一月以压倒性优势当选并率领学生会至今的宫前前学生会长疑似挪用学生会预 算。自从宫前去年就任以来,与他校保持交流的事务所需公费便发生遭到私自挪用的疑云。 宫前自从在前年以新生代表之姿于入学典礼进行宣誓以来,便在学业与学生会两方面都表现亮眼。在去年举办的会长选举之中,宫前以压倒性的得票数胜过主张以校规规定「女学生要提出选项,由男学生选择以进行对话」的小说游戏研究会的畑守代表。此后,她以学生会长的身分推行各式各样的改革,并在不久前光荣卸任。 贪污疑云与宫前强力推动的其中一项改革有关,那就是「校际学生会交流活动」。此交流活动的目的在于共享学生会之间的情报,以便更顺利推行广范围的政策。据知情人士所说,宫前曾经将交流金用在与目的无关的个人交际上。 以下省略。等到我看完文章,濑崎又拿了另一份号外给我。 不知羞耻的学生会长用公费挑男人 前学生会长──宫前爆出贪污疑云。而且内容恐怕与她极力隐瞒至今的性事有关。 经由宫前的牵线,我校开始与他校学生会进行交流。但其中的「交流」所代表的意义其实远远不像我们所想像得那么纯真。 「她好像从以前开始就会很积极地找男人。也有人谣传她会偷偷『豢养』违反校规的男学生。交流活动结束后,她都会带别人进旅馆。还有人说她可能就是为了做这种事才当学生会长。」(学生会知情人士) 会长不从现任学生会成员中挑选下一届学生会长候选人,是非常少见的情形。针对这一点,知情人士有以下的推测: 「毕竟她也不希望自己做的坏事曝光,应该是想要拉拢什么都不知道的外人,再湮灭证据吧。反过来说,如果现在的成员中对她有所不满的人成为会长,就有希望让一切真相水落石出。」 这则丑闻对宫前阵营来说,是个莫大的打击。另一方面,对突然现身,由佐知川领军的学生会阵营而言,这反而是顺风般的好兆头。 学生会长选举将于下周五举办。以往总是一成不变的无聊活动,今年则似乎将有一波三折。 「这是什么东西?谁会当真啊。」 我不以为然地这么说,把号外扔到桌上,宫前就转过头来,定睛看著我。 「……高砂学弟,你……相信我的清白吗?」 「也没什么相信不相信,这类模糊的报导几乎都是在没有东西可以写的时候才会写这种可以随意推卸责任的谎言。而且……」 「而且?」 宫前用充满期待的眼神催促我继续说下去。我继续说道: 「学姊怎么可能找男人嘛。毕竟你是不会输给我们的非现充啊。能够乾脆地转向反恋爱阵营的人是很少见的。就是因为不会沉迷于那种事情,马不停蹄地工作,才能造就现在的学姊。不是吗?这恐怕是以学姊以外的某个学生会成员的真实故事所改编而成──你被利用了。学姊的这种地方也非常有非现充的风范呢。」 我如此自信满满地诉说她的清白,她看著仰慕自己的学弟的温柔眼神却转而充满怨恨,狠狠瞪著我。 「高砂,该怎么说呢……你这个人就是这样。就是因为你这么多嘴,才会离主流社会生活愈来愈远。」 领家这么说,宫前也点头附和道: 「说得一点也没错。我彷佛可以预见你完全找不到工作,在超商打工维生的某一天,忍不住对麻烦的客人口出恶言,被路人拍下影片上传至推特,结果惨遭网友炮轰的未来。」 我只不过是稍微说错话,我的未来就被看穿并否定了。我确实也觉得自己会找不到工作,但我为什么要从现在开始就陷入忧郁的心情呢? 宫前藉著臭骂我一顿而多少打起精神后,其他社员也都抵达社办了。领家首先把号外发给大家,开始说明: 「这很明显是佐知川领军的前学生会成员对我们的抹黑。大概是给了新闻社某些好处,叫他们捏造的假新闻吧。」 天沼说:「其实她真的有做那种事吧?」批评宫前,但她听到我陈述刚才的论点便马上理解,深深点头,不再多说。我明明做了值得感谢的事,却又被宫前瞪了一眼。 「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是认真想要得到学生会长的宝座──为了获胜,甚至不惜使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西堀好像很困地揉著眼睛,插嘴说道: 「难以理解。为什么有人那么想当上学生会长?如果只是对前会长的作风感到反感,不会做到这种程度。一定有……别的理由。」 西堀的看法很有道理。光是想成为一所高中的学生会长,不会为了击败敌对候选人而做到这种地步。肯定有什么内幕。 「可是……我明明和他们共事了那么久,却对他们这么做的动机完全没有头绪。」 「嗯嗯……线索实在太少了……也罢。」 领家这么说著站了起来,开始准备演说用的道具。 「只要我们好好表现,就不会输给这种抹黑。在运动的手法方面是我们技高一筹。我们要活用这项优势,甩开他们。」 其他成员也赶紧开始准备,展开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晨间演说。 ○ 那份号外转眼间便传遍校内,使我们陷入超乎想像的苦战。每次举办活动时都会站在全校学生面前发表正派言论的宫前学生会长竟然在背地里挪用学生会的预算,跟他校学生花天酒地──这样的落差似乎激起了学生们的好奇心。 谣言被加油添醋的速度愈来愈快,到了今天早上,宫前已经成了堕胎过三次的梅毒患者。 「太夸张了,开什么玩笑!」 宫前火冒三丈。正因为她曾经为学生会那么牺牲奉献,这种无凭无据的夸张谣言肯定对她有很大的杀伤力。她在一般学生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在我们面前则是单纯地表示愤怒,但我上次却偶然看见她一个人在社办流泪的样子。 令人意外的是,佐知川阵营并没有公开利用宫前的丑闻当作攻击手段。他们虽然有提出开明的学生会、公正的监察等政见来间接利用丑闻,却没有公开批判宫前,或是对领家进行负面宣传。为了演出他们的「正当性」,这是必要手段。不谴责任何人,而是提出和我们相似,同样能让学校更好的政见──这么做就能让讨厌宫前的一般学生将票投给佐知川。 积极利用这则新闻的反而是藤枝阵营。 「我们绝对不能原谅这种恶行!」 天候变得更加寒冷的某个晴天早晨,藤枝在万里无云的蓝天下对走向校门的学生如此喊话。他那苍白的脸配上廉价理发的发型、音调偏高的声音都让我颇有亲切感,路过的女生却都带著苦笑说「呜哇,又在做这种事」、「好恶心」。可是听到这种中伤,藤枝以及协助他的计算机科学社成员都面不改色。他们应该已经很习惯被骂恶心了吧。 「宫前担任学生会长的期间,总是大力宣扬恋爱至上主义。而现在,我们终于得出答案了!她偏重恋爱的态度只不过是反映了自己的破碎道德观!而这并不只源于她个人的特殊情况──追根究柢,恋爱这种东西具有恶魔般的特质,会助长这种自我中心的价值观,破坏伦理与秩序!因此,我们必须在此作出大幅的改革──那就是杜绝校园恋爱。 不只是宫前支持的领家候选人,就连身为前学生会成员的佐知川候选人所推出的政策都只是沿袭宫前的方向。她们所主张的『帮助大家发光发热的学生会』──我们必须从根 本重新检视这样的概念。『光芒』是谎言!『充实』是欺瞒!对于想说些好听话来掌握实权的卑鄙心态,我们坚决否定到底! 我们应该屏除虚假,以严肃的心态做好我们该做的事。现在的我们不需要名为『恋爱』的精神松弛剂!接受痛楚,然后纯粹而克己地追求学业与社团活动的成果,这才是我们该做的事!」 对于藤枝的这段主张,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根本无可挑剔。除了相信且利用宫前的丑闻以外,他们的思想与我们有很大的共鸣之处。 「本来应该由我们站在那里,提出那个主张的。」 围著围巾来视察敌情的领家对身旁的我小声说道。 「既然我们隐瞒著身分,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就无法公然投入学生会长选举。可是藤枝没有遮住长相,甚至堂堂正正地用本名参选,完全不畏惧周遭的冷言冷语。他应该不习惯在众人面前发言吧。我想他其实并不想当学生会长。可是他有想要贯彻的正义。我们……真是没面子。」 领家这么说,把手插到口袋里,不甘心地咬牙切齿。 为了将藤枝的身影和主张烙印在自己天真的心中,我走进包围著他的人群里。 ○ 投票日很快便到来。我们的阵营为了挽回颓势,采取了各式各样的策略,却全都效果不彰。宫前虽然很积极地证明自身的清白,却缺乏关键证据,没能彻底摆脱嫌疑。然而,她的努力本来就不可能奏效──因为比起单调乏味的真相,多数人更喜欢刺激有趣的虚构故事。 投票在十七点截止,开票作业随即开始。而结果马上就在当天张贴于布告栏,号外也迅速发行。 佐知川确定当选下届学生会长。 4 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根本没空为败选一事意志消沉。因为一就任为会长,佐知川便以极快的步调展开改革。 这段时间,我们每天放学后一抵达社办,就要各自报告当天目击到的新学生会暴政。 「没想到佐知川学妹会如此积极推动恋爱至上主义……」 「宫前,你担任学生会长的时候,她都没有类似的徵兆吗?」 「是呀,完全没有。她根本不会因为与异性相关的事而成为别人的话题。」 「那样的人……竟然变成这个样子。」 领家在白板上写下佐知川的新政策,苦闷地扭曲表情。 「要是不尽快处理,我们努力建立至今的反恋爱基础就会化为泡影。来举办大规模的校内示威吧──趁还有人赞同我们。」 社员都各自带著忧郁的表情解散。留到最后的我和领家也用沉重的脚步走出社办。 「啊……我把明天要交的功课忘在抽屉里了。等我一下,我去拿。」 领家这么说著跑出去,不过反正不远,所以我也一起跟了过去。 「话说回来,最近总是发生意料之外的事呢。没想到佐知川比过去的宫前还要提倡恋爱至上主义。」 我这么说,领家便用极度疲惫的声音答道: 「面对大幅跃进的我们,大性欲赞会也无法袖手旁观。这时候更应该坚持下去……」 说到这里,领家突然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的物体摩擦声。声音好像是来自没有人使用的资料室。 「喂,这该不会是……」 我往旁边一看,发现领家摆出了僵硬的表情。 声音继续传出,并穿插著人说话的声音: 「欸,真的不太好啦,在这种地方……」「没关系啦,其他人都回去了。」「可是……要是被发现的话……」「学生会都特地开放了,有公家挂保证啦。」「嗯……等一下……」 佐知川当上会长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放学生自由使用闲置的教室。虽然名义上的目的是「充分利用校内资源,打造方便活动的校园」,但结果就是增加大量的「办事小屋」。 这种时候,我们能做的事就是浇熄这些家伙的欲火。 「喂,就是这里啦。听说以前有个女学生在这里上吊……」 「啊啊,是怀孕的关系吧。因为男方死不认帐……」 我和领家故意大声说给资料室里的人听,他们说话的声音就马上停止,过了一阵子又响起细小的摩擦声。应该是在穿好乱掉的衣服吧。 确认这一点后,领家快步往前走。我要小跑步才能勉强追上她。 「真是……真是……」 领家气愤难平地低声咒骂,往前快走。 「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爱挑在学校做。」 「不要问我!……他们就是一群不懂忍耐的猴子,只要待在空房间里就会自动发情吧──就算说他们的情欲对象是没有人的空屋也不为过!」 领家这么说的时候,我们抵达了目的地。暗红色的夕阳照进空无一人的教室。经过涂装的课桌表面反射著光芒,规律排列的桌椅创造出一幅奇妙的景象。 「到了这种时间,教室果然一个人也没有。」 走向自己的课桌拿出讲义的领家这么低声说道。她这么说应该没有任何特别的意图,我却不禁联想到刚才的事件。 「该不会也有人……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跑到这里做那种事吧?」 把讲义收进书包的领家愣了一下,转过来面对我。 「……你到底在说什么?这里可是我们平常长时间坐在位子上,勤奋向学的地方啊。在这种地方,那个……」 说著说著,领家的脸愈来愈红。 「你为什么……要挑在我们独处的时候说这种话!」 她口气粗暴地这么说,怒目瞪著我。 「不,等等,我当然没有那个意图!只是无意间想到那种可能……」 经她这么一说,这个时机真的很糟糕。 「都是因为你平常就满脑子想著那种事,才会老是失言!我要求你进行自我批判!」 后来我被迫在教室里书写冗长的自我批判书,直到被夕阳染红的教室变得一片漆黑为止。 新学生会的暴政还不只如此。某天午休,我和领家前往餐厅,发现座位的排列和以往完全不同。 我们疑惑地穿过站在入口附近的学生,走进里头,看见一面告示牌。 『中央座位仅供多人用餐的同学使用。 独自用餐的同学请使用墙边的座位。 学生会』 看到这份公告的领家气得浑身颤抖。 「这种歧视根本不可原谅!好吧,高砂,我们就故意分别坐在单人座,抗议这种优待现充的制度!」 我们两个人从柜台领取套餐,开始寻找座位。墙边的桌上放著等间隔的隔板,让人看不到隔壁的座位。桌椅都很高且缺乏稳定性,简直像是在叫我们快点吃完饭并离开餐厅似的。 「不过……没有空位。」「中央的桌子倒是还有空位……」 我和领家端著托盘,面面相觑。墙边的单人座挤满了一整排寂寞的背影,默默地专心吃著饭。 「……没办法了,虽然利用特权的行为让人不太舒服……还是去坐团体座吧。」 领家这么提议,我也勉强答应了。中央摆著两人桌、四人桌,空间很充足。以两张大型沙发和餐桌构成的八人座有网球社的人正在吵吵闹闹。男生搂著女生的肩 膀,靠在沙发上嘲笑面对墙壁默默吃饭的边缘人。 我们别无他法,坐在两人座。 「竟然做出这么阴险的事……佐知川他们是恶魔吗!」 领家瞪著网球社的人低声咒骂,开始吃饭。 「问题好像不只是座位,你看。」 我指著放在桌上的压克力立牌里夹著的广告。 「情侣专属优惠……什么?」 领家一把抓起立牌,用魔鬼般的表情读起上面的内容。不过,她的表情渐渐变得柔和。 「是喔……男女一起点套餐就会送甜点……」 「喂,领家,你该不会……」 「不是的!我一点也没有觉得『赚到了』!只不过是对他们的狡猾感到有些畏惧罢了……话说回来,他们是怎么认证情侣的呢?不是情侣的我和那个……你,也可以拿到这份赠品吗?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应该能反过来积极利用这一点,让他们无法达成目的,藉此妨碍他们吧……?」 领家很快地说完这段话,彷佛要转移焦点似的,用惊人的速度吃完套餐。我也受她催促,开始狼吞虎咽。 归还餐具后,我们走出餐厅,在通往校舍的回廊看到一幅诡异的景象。因为客满而找不到墙边座位的边缘人们把托盘放在扶手或柱子上,站著吃饭。 「这……简直是现代的奴隶。」 「为什么只是一个人……就要受到这种残酷的对待?」 我们哀叹著走过这条孤独吃饭之路,在途中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过我们决定刻意不打招呼,直接通过。 「哎呀,高砂学弟、领家学妹!你们也来餐厅呀。」 不过,对方却马上出声打招呼了。宫前很灵巧地将托盘放在区隔回廊和室外的水泥矮墙上,吃著午餐。她的优雅外表和当下的处境有很大的落差,明显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啊……午安。」「学姊好……」 我们尴尬得想要马上离开,宫前却毫不在意地继续对我们说道: 「真是的,好糟糕的改革,竟然弄出那种团体专用席!虽然始作俑者是学生会,跟著照做的人也有问题。那种特权意识……」 看到我们尴尬的表情,宫前暂时停顿,然后问道: 「你们……该不会是坐了两人桌吧……?」 看著不发一语的我们,宫前的脸上闪过各式各样的表情。怨恨、愤怒、嫉妒、不安、恐惧──最后又转变成悲伤,眼里涌出泪水。 「明天我们三个人一起坐吧!」 「对啊,我们中午前互相约好,一起来吃饭吧!」 事情就发生在领家与我分别这么安慰宫前的时候。一大群人的脚步声从餐厅的方向往这里移动。大概是这项改革的最大受益者──人数众多的现充团体吧。我转头面向室外,避免跟他们有视线接触。 「咦,这不是宫前学姊吗?」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学生这么说道,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佐知川学妹,午安。不,现在……我应该叫你学生会长。」 「哎呀,快别这么说……我心目中的学生会长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宫前学姊。被学姊这么称呼,我会受宠若惊的。」 虽然这段台词听来口是心非,宫前还是保持微笑,什么也没说。 「学姊,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吃午餐呢?餐厅还有很多空位呢。」 听到这种刻意挖苦的言论,我早就冲上去揍人了,宫前却很冷静地这么回应: 「团体座确实还有空位,但单人座都满了。我平常都是一个人吃午餐,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哎呀,要是学姊跟我们说,我们很乐意陪同的。」 宫前对这种明显的谎言也不为所动,用开朗的笑容坦然说道: 「没关系。而且,有这么多同学都找不到位子,在外面跟我一起吃饭。感觉就像是大家围著一张大桌子,开心地享用午餐似的──有种不同于往常的感觉,非常新鲜有趣呢。」 「学姊的看法……相当独特呢。」 要强词夺理,很少有人能胜过宫前。佐知川只能摸摸鼻子认输。 宫前开始转守为攻。 「佐知川学妹,你好像很积极在推动改革呢。可是另一方面,我有时候也会听说有些人认为你们的做法太过独善其身。例如餐厅的这项团体优惠政策……学生会应该要辅助学生多方发展。虽然我能感受到你们的热情,但你们应该多采纳学生的意见……」 「学姊终究还是太天真了。」 佐知川打断宫前的发言,将视线转回前方,迈步走向校舍。她维持面向前方的姿势,继续说道: 「慢慢改良现有的东西──靠这种方法,永远无法接近理想校园。我们必须在某些地方作出重大突破。」 「就算如此,怎么可以拋弃弱者……」 「你什么都不懂。因为学姊是『强者』嘛。我们打从一开始就是弱者的伙伴。但与其这么说,不如说我们就是弱者本身。」 佐知川稍微提高音量这么说,然后领著其他的学生会成员走回校舍。 留在原地的我们陪著宫前,等她用不舒适的姿势把彻底冷掉的午餐吃完,然后在尴尬的气氛中一起前往社办。 ○ 改革日复一日地逐步进行著。福利社今天似乎启用了面包的情侣折扣。 「你们看~我跟小优一起去买面包就打了九折呢。好划算。」 「优良店家。虽然是敌人,我也不得不赞赏。」 在放学后的社办,神明学姊跟西堀融洽地吃著面包。或许是很高兴被误认为情侣,其中一方的表情乐不可支。 「不要被影响了!这是敌人的陷阱!」领家这么说,用力敲打桌子一下。「他们想用物质利益引诱人们,藉此撮合情侣。如此缺乏危机意识,迟早会失去反抗能力!」 「刚才领家学妹和高砂学弟似乎也买了什么来吃,那是……?」 被宫前这么吐槽,领家陷入沉默。她为什么要主动去踩地雷呢? 「……那件事等一下再说。现在这件事比较重要。」 说完,领家把一张撕来的海报贴到白板上。 「即日起开始施行配对制度……这是什么?」 濑崎这么问道,领家先说「一种恶魔般的制度」,然后回答: 「简单来说,这就是由学生会居中介绍,促成学生互相认识的系统。他们以『充实的校园生活』为筹码,逼迫学生与他人交往。这种野蛮的行为根本不可原谅!」 我感到毛骨悚然。佐知川所率领的新学生会完全不知道收敛,甚至能若无其事地踏进有道德争议的领域。 「情况已经刻不容缓。即使输了选举,我们也没有时间消沉。我们有我们的战斗方式──此刻正该回归原点,不再攻其不备,而是堂堂正正地面对邪恶的恋爱至上主义!」 说完,领家撕破那张海报,再拿起黑笔写出「以阶级愤怒之铁锤制裁蛮横的新学生会!」几个大字。 「我们的本分究竟是什么?脚踏实地地劝导并建立民意基础吗?不对!拿起武器,实际行动,这才是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作风!若有人仗著权力胡作非为,就会受到民众制裁。各位同志,此时不抗争,更待何时!」 「没有 第2章 直接抗争之战术与僵局脱离 1 以普通的恶作剧来说,未免太用心了。最近有万圣节和选举、新学生会的暴政等事件,令我眼花撩乱,但女童的样子确实有点不太对劲。 待在比平常还要宽敞许多的房间里,我开始回想起一件又一件关于她的事。她开著窗户午睡,结果下起午后雷阵雨,地板被淋得湿漉漉的事;她迷上用吸尘器吸自己的皮肤,弄得身上到处都是内出血的痕迹,暂时无法外出的事;她想要优雅地喝可乐,跑去拿橱柜高处的高脚杯,结果不小心打破,为了湮灭证据而企图把碎片埋到庭院里的事──如此重新回想,她还真是个一无是处的家伙。我甚至开始庆幸她消失了。 「而且……她本来就是敌人。」 就像是要确认这一点,我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这么低语。女童是在这个世界散播恋爱至上主义的可恨魔头。她来到这个家,原本就是为了拉拢我,从内部瓦解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她的离去对反恋爱运动来说,应该有很大的加分作用。 我这么说服自己,决定什么都不再多想。我打开电视。我看了一阵子的新闻,然后把频道转到综艺节目。艺人们做效果的笑声在宽敞的室内回响,听起来特别大声。我马上关掉电视,躺到沙发上。 我渐渐开始觉得肚子饿,却没有心情起身。就这样睡过晚餐时间吧,而且,反正她大概过一阵子就会回来了……我乱糟糟的头脑忍不住这么想。 为了转换心情,我决定去一趟便利商店。店内一如往常,店员也是熟面孔。我随便选购了三个饭团,马上走出便利商店。 从明亮的店内一下子走到夜空下,就会觉得周围看起来比实际上更昏暗。在这种视野中,路灯稀疏的公园又特别阴暗。突然间,我没来由地往那个公园的方向走去。 我有时候会看到女童在这里玩。和身高差不多的孩子一起玩的时候,她似乎常常表现出领导人的态度。我一边回想著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一边坐到长椅上,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饭团来吃。 眼睛渐渐适应以后,我开始能看清公园内的细节。大概是被风吹动,秋千正在微微摇晃著。公园里的几种游乐器材到处都有油漆剥落的痕迹,可见装设后已经过了漫长的岁月。预告冬天来临的落叶堆积在地上,随风发出乾燥的沙沙声。 当然,公园里一个人也没有。即使知道她不在这里,我还是不禁寻找她的身影。我环顾公园内,发现一个令人在意的地方。公用的垃圾桶里高高地堆著许多东西。 我靠过去往里头一看,发现是一堆万圣节相关的服装和小道具。我不知道当事人为什么要特地把东西丢在这里,不过现充就是有办法毫不犹豫地干出这种事。 这时候,我从这堆垃圾中发现不寻常的东西。里头有一顶小学女生会戴的那种黄色帽子。仔细一看,还有装营养午餐用具的小袋子和装直笛的细长袋子。虽然有可能是角色扮演的一环── 我正要伸手调查的瞬间,手机响了。毕竟是有点类似犯罪的行为,我的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我拿起手机一看,是领家打来的。 「喂?你今天很早打来嘛。」 『嗯……毕竟还有明天的抗争啊……不说这个了,别说得好像我每天都会打电话给你,这岂不是很像现充吗?』 「你最近不是每天都打吗?」 『只不过是因为需要联络的事项就是有那么多。我们白天就常常碰面了,我没事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你!』 虽然我们有时候只会闲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但我决定不再多说。 『话说回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领家这个敏锐的问题让我有种胃部下沉的讨厌感觉。 「不……没什么特别的事。因为我在室外接电话,你才会觉得听起来跟平常不一样吧。」 『是吗?你人在外面啊。要我晚点再打吗?』 「不用了,直接讲吧。」 后来我和领家透过电话讨论了许多事。新学生会的事、佐知川的事,以及明天要执行的计画。我们的话题有时候会偏离,彼此大笑。虽然气氛很轻松,我却莫名地犹豫是否要提到女童的事,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你还在外面吗?』 「是啊。我就是想出来走走。」 『别感冒了。明天可是我们跟新学生会的第一场战斗。』 「我知道。我马上回去。」 『而且,我一开始也说过……你的声音听起来还是状况不太好。』 「我真的没事啦。好了,我要挂电话了。」 说完,我把电话挂掉,吐出一口气。我低头看著垃圾桶,却已经没有心情翻找。 我出门的这段期间,女童说不定已经回家了。我这么想著,快步走上回家的路。可是玄关终究还是没有她的鞋子,只有忘了关的客厅电灯照亮了空无一人的室内。 ○ 隔天的集合时间很早。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曾经举行过好几次晨间演说,这次却比平时更早。这也代表我们有多么重视这次的计画,但我因为昨晚睡得不好,差一点就迟到了。 「好慢,太松懈了!」 我一打开社办的门,领家便劈头怒骂。我看了时钟,现在是集合时间的一分钟前。 「什么嘛,明明就有准时。」 「行动时要预留更多时间!时间分配得这么紧迫,遇到突发状况时就无法应付了。为了惩罚你……」 说到这里,领家停了下来。 「惩罚我……什么?」 虽然我觉得有点不讲理,但身为一个革命家,我也觉得领家说得没错。我决定乖乖接受裁定,这么反问。 「怎么了?你的脸色……看起来有点差。」 领家的声调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担心地这么问道。我戴上安全帽,别开了脸。 「因为我有点睡过头,赶著过来的关系吧。你说得没错,都是我太松懈了。要我写自我批判书还是什么都可以。」 「……不,不用了。以后多注意就好。」 我们在鸡同鸭讲的情况下结束对话。如果她像平常一样臭骂我一顿,我还比较容易应对…… 「很好,大家都到齐了。」领家站在白板前,开口说道。「今天的作战具有特别的意义。因为这是学生会交接后的第一场抗争。正如各位所知,佐知川所率领的新学生会企图用尽各种手段散播恋爱至上主义,任意统治校园。目前他们的改革进行得一帆风顺,势如破竹──对他们泼冷水,就是我们这次的作战目标。」 领家这么说完,咚的一声把传单放到桌上。 「不过,做法和平时相同即可。我们不用什么小手段攻其不备,而是要正面对决,挫挫他们的锐气。为了用这种作风打击他们,这次我希望能用正统的战略。我们要一如往常地演说,发放传单。」 传单与以往相同,揭发了恋爱至上主义的谎言,但这次的主轴是批判佐知川学生会。内容如下: 谨告各位学生 日前的学生会选举选出了新学生会长,当选人佐知川组成了新的学生会执行部门。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原本就不承认由「学生会」统治校园,也不承认经由选举所选出的学生代表──如此看似民主主义的程序不过是谎言的集合体,近乎人气投票的这类仪式最终将合理化名为「人品」的模糊指标,进一步连结到在这个世界横行,单靠暧昧不 明的「印象」贬低他人的恋爱至上主义。不过,此刻我们要暂时搁置这一点,开始阐述新学生会的暴政。 新学生会到目前为止的政策甚至远比上届更恶质──从交接到现在的短时间内就可以明显看出他们完全染上恋爱至上主义,彻底迫害非现充的态度。他们今后显然会变本加厉,终将使这里化为生殖取向的学校。到时候所有人的个人特质都会受到压抑,被当成情侣、团体、社会的其中一个齿轮。 失去个体性,能够顺利融入群体,并且积极进行繁殖的你们会受到欢迎,因为对操弄社会的人来说,你们是让他们称心如意的极佳棋子。恭喜,今天就是你们的忌日。你们就靠著捏造出来的自信和浅薄的伙伴意识,在这个没有终点的无聊世界活下去吧。 然而,我们坚决反对这种情势。既然新学生会将我们逐出餐厅,我们就在外头搭起帐棚,在里面堂堂正正地用餐吧。既然福利社特别优待情侣,我们就另外批发更便宜的商品,在隔壁贩售。如果体制想要压抑我们的行为,我们会挺身反抗──根据情况,我们甚至不惜采取暴力手段。 我们无法容忍这次的暴政。各位之中应该也有不少人对他们的做法抱持反感。校内弥漫恋爱至上主义的情形已经来到最终阶段。若不在此刻挺身而出,你们将成为无力抵抗的行尸走肉。在悲剧发生之前──我们必须团结面对。 传单内容与平常的激昂文章有很大的差异,沉稳却又带著迫切感。目的是告知大众,这次的危机与过去是完全不同的等级。 「宫前,你觉得佐知川大概有多强的镇压力?」 「因为她是不太适合参加实战的类型,所以还是未知数……不过以经验来说,至少是我们掌握了优势。」 「是吗?一定要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力量。」 所有人的脸上都涌现干劲。因为这是完全没有经过申请的游击战,学生会一旦发现就会马上阻止。武力冲突在所难免。 「好,差不多快到上学时间了──我们走。」 领家一说完这句话,所有人便同时开始调整武装。听著装备互相碰撞的粗鲁声音,我们的精神渐渐集中至远离日常的革命抗争中。 「上学途中的各位学生!听好了!」 看准距离上课时间只剩不到三十分钟,上学人潮即将到达尖峰的时机,领家开始了她的演说。 「各位应该也对我们的名号耳熟能详了。我们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我们过去也曾数度在此开导各位,因为某个重大理由,我们才会再次出现──没错,理由就是日前的选举所产生的新学生会那令人发指的恶行!」 同时,其他的社员开始发放传单。 「又来了……」「一大早的吵死了啦!」「少在那边啰哩八嗦,大干一场就是了!」 有些人无情地谩骂,但也有些人收下了传单,停下脚步专心聆听演说。果然如我们所料,新学生会的执政方针造成了不少学生的反感。 「聪明的各位应该已经发现了。最近佐知川开始推动的学生会政策远比过去还要更提倡恋爱至上主义。若是置之不理,校园就会在转眼之间遭到生殖冲动支配,让恋爱成为第一行动准则,使得学生失去以往的自主性!结果只会造成一大堆的无名男女进行无聊的生殖行为。意义全都被恋爱抹灭,我们将无法再追求任何事物。 各位真的想要这种世界吗? 我相信各位绝对不想!我们有想要追求的目标,我们有探索的自由!我们不会满足于『恋爱』与『生殖』这种僵化的无聊答案,我们有能力爬出这个深渊! 正因为如此,我们现在才会在这里……」 就在领家进行第一次演说的时候,事情发生了。 「校规禁止学生在校园内举行未经许可的演说等活动。请马上停止。」 是佐知川的声音。单手拿著扩音器,悠然走来的她身后跟著好几名壮硕的战斗人员。 可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并不会因为这点程度的警告就退缩。 「出来了吧,佐知川!我们不会再让你称心如意了!」 学生会出现得比想像中还要早许多。领家的演说连一次都还没有结束。或许是料到我们会发起抗争,他们早就躲起来埋伏了。 「我再重复一次,你们的行为已经违反校规。请尽速撤离。」 佐知川不理会领家的挑衅。我们的战术不适合应付拒绝对话的对手。 「聆听学生的声音就是学生会的职责吧!用单一的标准来衡量所有的人,打压不同的意见──这就是你们的作风吗!」 「只要办理规定的手续,获得许可,就可以在校内进行演说。另外,各位学生要发表意见时,可以投稿到设置在学生会办公室入口附近的意见箱。各位也可以透过学生会网站的线上表单填写自己的意见,请多加利用。」 佐知川完全避开了我们的意图。会反驳的宫前还比较好对付。我们的步调被打乱了。 这段期间,从校舍走出来的佐知川一行人已经逼近到我们面前。 「若各位不愿意自行撤离,为了维护校内治安,学生会将执行强制驱离。」 「我们绝对不会屈服!」 领家这么说完,拿起靠在一旁的角材。其他成员也各自巩固武装。 佐知川一直走到快要进入我们攻击范围的地方,这才停下脚步。圆形的铝框眼镜后的那双眼睛不带有任何感情,极其冷静。为什么在这种场合下,她还能有这种表情呢──来路不明的不祥印象甚至令我萌生微微的恐惧。 在紧张的气氛之下,上学途中的学生们都屏息观望著事态发展。她暂时后退,小声对守在后头的男生们下指示。然后她就没有再回头,直接转身往校舍走去。 ……发生什么事了?我们感到疑惑的一瞬间之后,这群男生朝我们扑了过来。我们虽然勉强躲过第一波攻击,阵形却被打散了。 过去都是宫前带头发动攻势,所以我们以为这次也会是同样的情况。实际上佐知川不会参与战斗,而是在后头旁观。 「各自撤退!」 判断无法继续抗争的领家喊出命令。我们按照事前说好的方式,往四面八方拔腿就跑。敌人们一瞬间四处张望,然后简短交谈,开始追赶我们。 他们不是各自追赶一个人,而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往同一个方向奔跑。想要至少抓到一个人的话,这么做的确比较聪明。而被他们盯上的人──是我。 「……为什么是我啊!」 我拚命狂奔,与对方的距离却愈来愈短。我本来就跑不快,睡眠不足也让我的脚步变得不太灵活。 「既然对象是男的,就不必顾忌了!」 我根本不期待的答案从后头传了过来。听到劈哩啪啦的刺耳声音,我转过头一瞄,看到对方手里拿著一把电击棒。 他们是来真的。和宫前战斗的时候,对手的心境都还算游刃有余。在情人节和校庆,他们都没有拿出这种危险的武器。 「还可以用那种东西喔!」 「我们没有时间陪你们玩『革命』游戏!」「我们要用压倒性的资源彻底击垮你们!」「我们要在全校集会的时候让所有人知道你们是只会耍嘴皮子的骗子!」 敌人们各自说著,逐步逼近我。感觉到生命危险的我也加快速度,双方的距离却还是愈来愈近。 「你们是学生 会吧,怎么可以对学生做这种事!」 「等你进到牢里再抱怨吧!给我乖乖睡一觉!」 这么说的其中一人一口气加速逼近我。他伸出的手稳稳地握著电击棒。 可是这个瞬间,有个黑影从旁边迅速跳进我们之间。 「快走!」 逼近我的电击棒直接击中这么说的他。他的身体在下一个瞬间猛烈颤抖,然后如同人偶般瘫软倒地。我看到他的脸了──是藤枝。在学生会长选举中与我们主张相近理念的他救了我。看到他倒地时的表情,我才终于唤醒脑海角落的记忆。 ──在那场情人节作战以惊人的执念造就的敏锐嗅觉查出放在女学生书包里的巧克力,留下重大贡献的男人──他就是藤枝。 「这样啊……你……」 在那场作战之后,身分曝光的他应该一直过著没有人权的校园生活。所以他才会把自己的青春投注到纯粹的二次元之中,不得不自己创作。他再也没有必须保护的事物,于是决定参选会长,推广自己的主张。 然后──他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保护了我。我的眼眶深处慢慢涌出泪水。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是有伙伴的。 为了报答他的舍身相救,我拚命狂奔。因为突如其来的妨碍,电击棒没有击中目标,敌人也被挡住了。我在心中对藤枝反覆道谢,往其他社员等待的地方直奔而去。 ○ 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暂时逃过一劫,却有必要思考今后的发展。 「竟然拿出电击棒……他们根本就打算用武力逼迫学生服从!」 领家气愤地这么说,身为上届学生会长的宫前也点点头。 「以前的学生会并没有那种装备。应该是在她上任之后才引进的。为什么……她以前明明不是那么激进的人。」 「而且,到底是怎么引进的……他们的权力再怎么大,也不可能把学生会的预算用在那种东西上。」 「说得没错。」 谜团愈来愈深了。我们的头脑已经难以追上事情的发展。 「而且,我们要怎么跟他们对抗……?」 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我本人这么问道,社办内就变得鸦雀无声。 「果然只能用更强的武力对抗了。」 西堀低声这么一说,神明学姊便点头附和: 「还是用炸弹好了。我有化学实验室和药品储藏室的备用钥匙,也大概知道做法……要在哪里实验?」 听到神明学姊的激进发言,领家赶紧劝导她: 「嗯,那也是一个方法……不过如果那么做,对方也会进一步对抗。我们很有可能会因此陷入泥沼。」 闻言,天沼迅速举手说道: 「依赖强大的武器是过于天真的想法。就是因为如此,事情才会演变成看谁比较激进的竞赛。此时我们更应该纯粹地锻炼自己的肉体──我认为这一点正是我们所欠缺的。体力就是革命家的资本。我们需要的不是最先进的武器,也不是标新立异的计画,而是严以律己的自我锻炼!」 说完,天沼便开始兴高采烈地写出训练流程表。六点半在学校集合后慢跑、拉筋。七点半到上课时间前练习挥舞棍棒和攻击架式。午休在社办进行肌力训练,放学后以两人为一组对打,然后进行模拟实战的应用训练。 「喂,我们又不是运动社团……」 我无奈地这么说,马上就被天沼反驳了: 「我们也不是文艺社团。高砂学长,正因为你对培养体力的态度这么消极,这次才会被逼到绝境。你讨厌体育的阴沉个性都表现在脸上了,所以对方才会心想『这家伙很好对付』,于是集中盯上你。只要多加锻炼,容貌一定也会变得更加精悍!」 被学妹说我的脸长得很阴沉,我在心中痛哭流涕。我只能发出「呜……」的声音,什么都无法反驳。 这时候,领家开口替我说话了: 「……这个嘛,我们确实有点疏于培养体力。可是如果按照这个流程表来训练,就完全没有时间推广最重要的思想了。不过还是可以采用一部分的计画。」 后来我们也讨论了许多方案,却缺乏决定性的对策,结果只好试著使用演说以外的其他既有手法。 2 后来新学生会依然马不停蹄,使恋爱至上主义充斥校园。情侣不顾场合地牵手,在下课时间的走廊上接吻,甚至带著害羞的表情从空教室走出来。 因为学生会公然提出优惠待遇,因此也促成了许多情侣。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影响,到处都有鼓起勇气公开告白,藉此享受「青春」的蠢蛋。 不过,只有原本就容易被恋爱吸引的现充预备军才会被这种程度的政策迷惑,即使这些男男女女因此堕落,对我们的反恋爱运动也没有太大的影响。问题在于察觉到恋爱是个谎言的我们的支持者会被迫吸收恋爱至上主义,遭到洗脑。我们事先取得的那种海报已经被张贴在校内。令我们担忧的状况已经逼近到眼前。 保护了我的藤枝后来也失去踪影。综合目击者的证言,那件事发生后过了不久,有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校门前,而藤枝被抬进了车里。在藤枝的班级,所有人都当作他不曾存在过。他到底去了哪里──希望他不会被埋在山中化为白骨,十年后才被发现,以失踪罹难者的身分刊登在政府公报上…… 另外还有一件事。虽然与校内的动向无关──女童还没有回家。 「回廊、通往屋顶的楼梯间、校舍后方全部都被撕掉了。」 「我还反其道而行,贴在普通的布告栏,结果果然行不通……」 「我试过贴在扫具柜的门板内侧,结果也不行。我真是无地自容……」 演说等亲上火线的抗争行动以失败收场的我们决定在找到对策之前,都用张贴海报和发放传单的方式传递思想。可是过程也不太顺利。 「这样啊,他们的因应速度果然很快。以前就算张贴未经许可的海报,也常常过了几天才会被撕除……」 领家这么说完,以前负责因应的宫前便补充道: 「显眼的地方很快就会被发现……可是因应得如此彻底,太不寻常了。」 西堀也唉声叹气,这么报告: 「我试过从图书馆挑出看起来不会有人阅读的百科全书,贴在最后面。后来一样被收走了。」 「做到这种程度……」 社办内染上绝望的色彩。我们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推动革命了。 我们也试过以前的手法,趁学生上学前把传单放在桌上,却刚放好就被学生会收回,他们后来甚至先到教室锁门,破坏我们的计画。 室内一片沉寂,开始弥漫阴郁的气氛。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得出「无能为力」的结论。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我乾脆死马当活马医,提出几乎是依靠他人的策略: 「现在这种时候,我们更应该寻求其他学生的帮助吧?不要说藤枝了,还有更多人对学生会这次的方针抱持疑问。我们没有必要孤军奋战。只要组织那些人,团结一致,学生会应该也没办法像现在这样轻松应付了吧。」 虽然我这么提议,却马上遭到反驳。 「就算要招募伙伴,也需要媒体吧。因为我们无法事先知道哪些人对学生会抱持反感……」 「不,我们已经知道几个人了。」这么回应领家的人不是 我,而是宫前。「藤枝学弟和他身边的人之中,一定有类似的人吧?」 隔天放学后,我们以武装状态集合到计算机科学社的活动地点──校舍后方的仓库前。他们原本在校舍内拥有完整的社办,却因为闯了各式各样的祸,在校园内的权利被一点一滴地剥夺,最后才被赶到这个地方。从校舍窗户的缝隙拉出来n电缆延伸到小屋里面的景象充满了哀伤的情调。 很巧地,我们接获藤枝已经在今天回归的情报。幸好他没有被塞在灌满水泥的汽油桶里,沉在东京湾的底部。 「……好了,我们进去吧。」 领家悄声这么说,所有人都点头回应。 喀啦,转动的门把发出轻轻的声响。领家一口气把门拉开,沉默地大步走进里面。其他成员也跟著走进去。 「你、你们是谁!」 高亢的声音、油腻腻的头发、明显凸起的小腹就快要把印花t恤撑爆,几乎是把这些极度典型的宅男形象直接搬到现实世界般的男生这么说著,站了起来。大概是因为没有考虑到压在桌子下的赘肉就站起来的关系,他被夹到肚子,小声叫了「好痛」。看著这个有如保育类的人物,我忘记自己的立场,纯粹地感动了起来。 「我们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 听到领家这么回应,社员们开始躁动。 「你们不可能忘记吧?执行那场情人节作战时,你们也曾经提供协助。虽然那场作战终究是吃了败仗……但终于到了输不得的时候了。」 「不,我们并没有忘记。我们反而很认同你们,一直行动到现在。」 一个骨瘦如柴的宅男带著锐利的眼镜反光,从阴暗的深处走了出来。 「有什么方法能对抗恋爱的霸权呢──我们随时都怀抱著这个念头,一路走到现在。其中一个解答是在校庆发行游戏,而另一个则是那些竞选活动。」 「我们也看到你们的竞选活动了。不只是堂堂正正的理念,还有公开发表这些主张的胆识,都让我们深感惊叹。我们从中学到了宝贵的一课。」 「能听到如此赞美,我们非常欣慰。各位今天会光临此处──是要讨论关于新学生会的事吧。」 「感谢你们迅速切入正题。没错,为了击败佐知川率领的新学生会,我们要请求你们的协助。」 领家这么一说,计算机科学社的几个社员便开始哽咽,其他人也眼泛泪光。 「请各位务必让我们参加。我们这次也忍无可忍了。 那是我们日前为了抗议,占据餐厅的团体座时发生的事,我们带著『我们也是团体,放马过来吧!』的心情等待敌人──却没有任何人理会我们。负责检查学生是否有正确使用座位的学生会成员也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大概是被我们这光明正大的态度震慑,不敢向我们搭话吧──我们一开始这么想,严重的漠视却让我们愈来愈不安。也没有一般学生嘲弄我们,大家都一边开心地聊天一边吃饭。我们看似融入了其中。然而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并没有愚蠢到会以为自己能够无条件获得认可。没错,这是现充设下的陷阱!他们会创造出乍看之下已经包容我们的气氛,等到我们相信并放下戒心的时候,再哄然大笑,将我们推入地狱。这是他们惯用的手法。我们并没有发现任何徵兆──应该是隐藏得相当彻底吧。可是我们藉著非现充特有的野性直觉,察觉到了这一点。因此我们将座位让给一直找不到空位的羽球社男女,自己则在走廊上吃完剩下的餐点。好险──我们差一点就被敌人玩弄在股掌之间了。我们绝对不能继续放任使用这种小手段的佐知川学生会!」 体型消瘦的男生一气呵成地说完这段话。该怎么说呢?听起来好像是他们想得太多,结果做出莫名其妙的事;但我们没有特别多说什么,只是微笑著点头带过。最后忍不住让位给男女团体的行为根本是无可救药的非现充。 「原来如此,你们愿意协助,实在令我们备感安心。」 说完,领家开始扫视社办内部。 「话说回来……听说已经回归的藤枝不在呢……」 听到这句话,社员们颤抖了一下肩膀。 「藤、藤枝他……」「那家伙已经……」 就在这个绝妙的时机,他现身了。 「嗨,好久不见。」 穿著一身在制服的西装外套里加上连帽衫的量产型现充装扮,带著爽朗的笑容,轻轻举起手走过来的人──竟然就是藤枝。原本留得老长的自然卷发型已经修剪得整齐乾净,用少量的发蜡抓出造型,整理得很自然。国中时被霸凌而破损,对父母却说不出口,于是笑著谎称是自己弄破,并以透明胶带修补的眼镜已经消失无踪──应该是换成隐形眼镜了吧。只有在看日常系动画的时候才会笑的那张脸现在挂著微笑,充满了自信。 「呜……呜呜……」 看到藤枝面目全非的模样,计算机科学社的成员全都落下了男儿泪。我也受到影响,差点哭出来。 「你们太夸张了吧,我只离开一个星期而已耶。」 说著,他拍了拍消瘦型男生的肩膀。 「阿亮、阿茂、阿光、阿翔……我回来了。」 社员们开始彼此左顾右盼。大概是因为以前只会用姓氏互相称呼,所以不知道其他人的名字吧。 消瘦型男生擦乾眼泪,破口大骂: 「事到如今,你还来这里做什么!不,我知道了。你是来耻笑我们的吧。你等一下会上传照片到推特上,加上一些好笑的注解,趁机爆红吧!」 面对气愤得几乎要出手揍人的他,藤枝没有摆出戏谑的态度,而是用认真的表情回应: 「我怎么可能那么做?现在的你们就像是过去的我。否定你们,就等于是否定现在站在这里的我自己。所以我想要接纳一切。而且,我要先说──我和你们的友情是一辈子的。不管你们多么讨厌我,我都会永远把你们当作朋友。你们绝对不要忘了。」 这时到底该作何反应?如果对方摆出瞧不起人的态度,可能还比较好理解。真正的现充或许本来就不太会轻视他人。就因为他们是这样,我们才会更容易受到伤害。 「藤枝,你……该不会已经交了女朋友吧……」 「……被别人这么一问,还真令人害臊。这个嘛,算是有啦。」 坐在深处的一个矮个子蘑菇头社员突然开始对垃圾桶呕吐。他的胃承受不了如此强烈的压力。 不过短短的一周,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他究竟被带到哪里,又经历了什么事,我害怕得根本不想知道。 「这几位是……客人吗?」 藤枝转过头来看著我们,这么说道。 「我们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 领家开门见山地回答,他便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我曾经很崇拜你们。我们也想跟你们一样拥有自己的明确主张,并付诸行动──投入那场选举的意义就在于此。但现在,我的想法当然已经不同了。不过,就是因为有过那次经历,我现在才能站在这里。我想,你们往后也会渐渐改变想法。请不要害怕。曾经像这样燃烧生命的事,一定会成为未来的珍贵宝藏。这也是一种青春的形式──但愿十年后、二十年后,我们可以彼此笑著这么说。」 他的语气就像是已经「超越」我们的过来人。 然而,领家毫不犹豫地立即答道: 「十年后,恋爱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了。否则就是我们全数死亡,两者不可能共存。我们不喝酒叙旧。我们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胜利。」 听到如此冷漠的回应,藤枝一瞬间语塞。因为现充之间的对话基本上都是斟酌对方想说的话,以配合对方的形式进行下去,因此受到这样的全盘否定,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领家继续发动攻击: 「像你这样用『克服』来描述自己的过去,简直是胡说八道。因为现在的你明显劣于过去──生殖冲动是你现在唯一的行动准则。你的一切都以它来描述,不会做出任何超出此范围的事。就跟打开开关就会敲响铜钹的猴子玩具一样,什么变化也没有。」 面对这种否定人格的说法,藤枝露出微笑,勉强回避攻击。 「哈哈……真不留情呢。现在的我跟以前相比,的确是缺少了激进的作风。可是正因为如此,正因为我得到过去从来不懂的『普通』感受,才能成功得到更多人的认同。」 这个时候,一个陌生的人影突然出现在这个校舍后方的阴暗空间。对方是个穿著他校制服的女学生。她按著差点被风吹起的黑色长发,用保持距离的乖巧态度看著我们交谈。相隔两个车站的女校水手服是众人向往的对象,经常成为男学生之间的话题。她的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著高雅的气质,与那身制服的高贵气息相辅相成,简直是个天生的赢家。 「啊,抱歉……有人在等我。下次再慢慢聊吧。」 藤枝这么说完,便朝那个女学生的方向奔去。那个女学生的脸上原本没有什么感情,藤枝对她说了几句话,她便马上绽开笑容。然后藤枝回过头,笑著对我们挥手后离去。跟著他走的女学生离开校舍后方,就在快要走出我们的视线范围时,她转身重新面对我们,静静地行了深深的一礼。 两人离去后的现场只剩下虚无。连捶墙都办不到,计算机科学社的成员只能茫然地盯著藤枝的女朋友对我们行礼的地方。全身彷佛缓缓流出透明的鲜血,有种悄悄接近死亡的感觉──他们已经没有力气祈求藤枝的爆炸,所有的感情都停止运作,只有心脏重重地往下一沉。 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留下了沉默地伫立在原地的他们,决定今天暂且打道回府。 ○ 学生会推动的恋爱配对事业终于开始了。他们首先将针对现在没有交往对象的学生进行「心理谘商」。他们的目的恐怕是要让大众认为到了这个年纪还交不到男女朋友是一种异常疾病,必须接受治疗。植入多余的自卑感,煽动人们的焦虑,藉此逼迫弱者就是现充社会的惯用手段。 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成员为了脱离这场闹剧,已经事先完成了假的登记。因此,我们不在面谈的对象之内。不过,宫前似乎将刻意自己设定为没有男友,主动接受谘商。 「我要彻底调查他们所做的事,反过来利用他们。」 宫前虽然如此得意洋洋地去接受谘商,回来时却面色苍白、浑身颤抖。 「我……是有缺陷的人吗?我是个无法与他人顺利相处的社会累赘吗?……为什么我这种人还如此厚颜无耻地活著……」 神明学姊抱住摇摇晃晃地走向窗边的宫前,用自己的腿当枕头,让她在沙发上躺下。宫前暂时注视著虚空,泪如雨下,最后可能是哭累了,就这么进入梦乡。 宫前大约睡了一个小时后醒来,摆出和刚才完全不同的坚强态度。「那点程度的小事,我根本不痛不痒!」她如此放话。我们决定不把她在睡梦中喃喃喊著「妈妈……妈妈……」的梦话告诉本人。 就连心志相当坚强的宫前都变成这个样子,一般学生受到的压力应该非同小可。被逼入绝境的人会拚命寻找活路。他们就是想要逼人屈服,再用「恋爱」这个选项来引诱学生,使对方跳入陷阱。我们不难想像,今后应该也会陆陆续续有人转换立场。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虽然所有人都这么想,却没有人能提出有效的反击策略,只能任由时间不断流逝。 3 而对我来说,问题并不只限于学校之中。女童从那天以来就一直行踪不明。虽然我知道没有必要特别担忧,放在心上也没有意义……但我的脑海却有个角落随时残留著一股郁闷的感受,使我精神不振。 自己一个人左思右想也于事无补。这种时候就该交给专业的来。询问可能有情报的人是最好的方法。 「……所以,你有什么事要找我?」 其他社员都离开后,我在社办跟濑崎一对一交谈。 「抱歉,还要你留下来。这件事,我只能拜托你了。」 「你说得这么严肃,听起来有点可怕呢。你就别卖关子了,有话直说吧。」 「好吧,嗯……其实……」 我欲言又止,濑崎依然耐心等待著。我咽下口水,一口气说出剩下的话: 「其实我妹……最近好像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游荡……你有见到她吗?」 听到这番话的濑崎马上垂下眼睛。接著,他的肩膀开始颤抖。 「怎么了?你真的知道什么吗!」 我激动地摇晃濑崎的肩膀,他的眼角便落下一颗晶亮的泪珠。 「喂,你说话啊!」 「高砂同学……你果然也……虽然我早就隐约察觉到了。」 濑崎轻拍一下我的手,用非常沉静的声音继续说道: 「你要冷静下来听我说。高砂同学……你没有妹妹。」 我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陷入沉默,濑崎便以温柔的语气开始说明了: 「高砂同学,你根本没有妹妹。你自己不是说过吗?你是独生子。我去你家玩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见过你有妹妹的迹象。」 「什么……你在开玩笑吧?你有跟她一起玩,一起去滑雪,一起做过很多事啊!我们之前不是还一起跟踪过她吗!你到底在说什么?」 「高砂同学,我能痛切理解你的心情。我也经常深深幻想自己有妹妹,结果陷入自我催眠,相信真有此事。我上次幻想自己跟分别叫我『葛格』和『阿哥』的双胞胎妹妹一起去游乐园,搭乘摩天轮到最高处的时候才突然恢复理智。一个人搭摩天轮的哀伤感实在是……」 「等一下……我开始反省自己太低估你的有病程度了,但现在这一点也不重要。我才没有幻想,大家一定知道!」 「……这样啊,既然你这么说,或许只是我忘记了。你可以帮我回想起来吗?」 濑崎突然间的态度转变让我一瞬间感到疑惑,却还是乖乖点头答应。 「谢谢。那我问你……你的妹妹叫做什么名字?」 「她叫做……」 名字──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名字。 看到我答不出来的样子,濑崎点了点头。 「抱歉做出这种像是在测试你的事。别担心,你一定能克服的。身为过来人的我会协助你,你大可放心。」 他是在开我玩笑吗?濑崎出乎意料地喜欢一些孩子气的恶作剧,经常这么逗我,这却也是很容易被拆穿的拙劣谎言。我总觉得他这次是认真的。而且我还有另一个足以断言他没有在开玩笑的理由──既然事情关系到女童的安危,濑崎绝对不可能当作笑话看待。 既然如此,可能性就只有一个。濑崎真的忘了女童。女童完全从他的记忆中消失了。而能够引发这种异常事态的 家伙就只有一个──再继续争论也没有意义,这么判断的我决定结束这个话题。 「……抱歉。我好像有点失常了。」 我这么说著表示退让,濑崎就维持温柔的微笑,摇了摇头。 「这种时候就要互相帮助。追根究柢,全都要怪妹妹这个概念太吸引人了。」 「是……是啊。」 「高砂同学,我们一起克服这种『幻觉妹妹失落症候群』吧。我正好有很适合的药方,等一下就送到你家。」 我明明拒绝了,濑崎却还是发挥不必要的关怀之情,当天就把东西拿到我家来。原来是以妹妹为主题的游戏。 我实在没什么心情玩,但既然他都已经特地送来,我还是拿来玩了。游戏中的妹妹会很勤快地帮主角做便当,烧洗澡水,把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妹妹基本上很顺从主角,但主角快要被别的女人吸引的时候,她又会舍弃平常乖巧的作风,展现强势的一面,很是可爱。不过,我总觉得缺乏真实感。 「妹妹……根本不像这样吧。」 我的口中不自觉地冒出这句话。妹妹才不是会对哥哥牺牲奉献,内心隐藏著说不出口的爱意,还会试著用保守的方式表达,被哥哥忽视就躲进自己的房间,害臊地猛打枕头的人──而是会厚脸皮地躺在地上把零食吃得满地都是,发觉哥哥回到家也只顾著看电视,拿出来的东西总是不归位,对哥哥毫无敬意,生起气来还会使出飞踢的生物。不过,正因为如此…… 想到这里,我忽然回过神来。女童根本不是我的妹妹。她只不过是在我家白吃白喝,而且我们原本就来自不同的世界。 我中途关掉游戏,上网大概浏览后续的剧情,以便应付可能向我询问感想的濑崎,此后再也没有开启游戏。 ○ 与濑崎谈话的事虽然对我造成不小的打击,却也给了我一个重要的情报。女童是刻意从我眼前消失的。不只是濑崎,社团的其他成员应该也都失去了关于她的记忆。 我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如果能解答这一点,反而能直接锁定女童所在的位置。试著推测应该也不会是白费力气。 在思考她消失的理由之前,我重新确认女童赖在我家的根本原因。她的目的是用恋爱掌控世界。领家薰现在虽然连一所高中都难以掌控,将来却有可能威胁到恋爱至上主义。因此女童想提早让领家萌生爱意,企图击垮她。而被女童相中的棋子就是我。 我不认为女童会放弃击垮领家。既然如此,她之所以会从我的面前消失,很有可能是想试著用其他的方法达成目标。领家以及反恋爱运动遭遇某种新的危机时,背后应该就是女童在搞鬼。 而现在,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就正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凶手就是过去完全不曾受到瞩目的佐知川所率领的新学生会。 一切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假设。这当然很有可能只是牵强附会,但却是很值得追究的其中一个可能性。 学生会结束放学后的工作后,会在比普通的运动社团稍微早一点的时间解散,各自回家。我看准这个时机,提早离开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尾随佐知川。 她先前用压倒性的武力破坏了我们的抗争行动,对自己的防护措施却是随便到令人惊讶。就连不太擅长做这种事的我跟在她后面,她也完全没有察觉的迹象。她好像根本没有考虑自己被盯上的可能性。 她走向闹区。途中越过车潮量大的道路后,有个没什么人烟的地点。我决定在这里与她一决胜负。 应该是习惯了,佐知川毫不犹豫地走在没有任何人的阴暗道路上。我快步缩短距离以免被她发现,然后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 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往后转过来。她的脸上带著恐惧的神色,但一看到我的制服就稍微放下了戒心。 「……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请问有什么事吗?」 佐知川用平淡的声调这么说,然后退了一步,把我的手从肩膀上拨开。 「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情想请教。」 要是让她逃走,就无法获得情报了。我尽量摆出柔和的笑容,装出友好的样子这么说。 「好的,只要是我答得出来的问题,请尽管问。」 她的个性本来就很认真吧。即便是在回家的路上,她依然愿意回答学生的问题。 到了这个地步,长篇大论也没什么意义。我决定开门见山地切入正题。 「你知道吧?她在哪里?」 我突然这么问道,观察对方的反应。如果她表现出任何一点有头绪的神情,我猜对的可能性就会提高。 然而,佐知川只是一脸困惑,并没有表现出隐瞒某些事的反应。 「为……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你是指谁?」 她应该受过很严谨的训练吧,摆出彷佛「突然被不熟悉的同年级学生拦下来问了没头没尾的问题,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所以我刻意忽视她的反应,继续逼问她。 「不要再装蒜了,我都知道!是你在藏匿她吧。我什么都知道。无谓的抵抗是没有意义的!」 佐知川似乎察觉到危机,往后退了半步。如果现在让她逃走,我追著她到这里就是白费力气了。我伸出手,企图再次抓住她的肩膀。 「请不要这样!」 她发出好像是真心感到抗拒的声音,但这也是演技吧。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女生的这种惊叫声了。上次是什么时候呢──我想起来了,那是我参加隔宿露营,要在营火边练习跳土风舞的时候…… 事情就发生在我回忆起心理创伤,整个人僵住的时候。我的背后响起刺耳的电子音,让我下意识地收手。佐知川也跟我一样疑惑,但又马上回过神,一语不发地拔腿就跑。我原本打算追上去,但我在这个情境下完全就是个罪犯,而且这里也很邻近人潮多的闹区。 最重要的是,我必须先阻止这个声音。我这么想,转头望向声音来源──这个瞬间,声音立即停止。 「真是的……你总是会在最重要的时刻推测错误。」 弹开挂在书包肩带上的防狼警报器,用高傲的语气这么说的不是别人──正是女童。 ○ 后来我以「妹妹乱按警报器」的说法向陆续走到屋外查看的附近居民解释,才终于脱离险境。佐知川早就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对了,我第一次和你接触,应该也是在这附近吧?真令人怀念,已经差不多快满一年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是呆呆地站著,女童就露出坏心眼的笑容,向我这么提议: 「你在紧张吗?好吧,我们就跟平常一样,到咖啡厅坐坐好了。」 我们这次也一起走进从那时候开始就曾经造访好几次的咖啡厅。女童点了名称长到会让人咬到舌头的饮料,我则点了滤挂式咖啡。 「平常都让你请客,今天就换我来出钱吧。」 说著,女童拿出装著满满零钱的口金钱包。那是她从自动贩卖机的找零口搜集零钱所累积起来的财产。我马上拒绝,从自己的钱包里拿钱支付两人份的费用。 「你也真是愈来愈懂礼貌了。竟然主动替我出钱。」 「我觉得很丢脸,可以请你把那个钱包收起来吗?」 「很丢脸是什么意思?这可是我日积月累的劳动成果。看来你果然还不了解『工作』的重要性。挥汗为社 会奉献,以薪资筑起家庭并交棒给下一个世代,藉此使羁绊连绵不绝就是身为人类的本分。看来夸口反恋爱的残缺人类就是不懂这个道理。」 我并不觉得搜集自动贩卖机的零钱算是为社会奉献的劳动,而且这番话是出自企图使人类繁衍以摧毁生态系的罪魁祸首,所以我听了也不会有任何感慨。我什么也没有反驳,端著我们点的饮料坐到位子上。 「我可以先请问一个问题吗──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家?」 女童用吸管喝著谜样物体,然后回答: 「怎么,我突然消失让你很寂寞吗?你的确有一点过于依赖我的倾向。就算你一个人连日泪湿枕头也不奇怪。我很抱歉。」 「不,我一点也不寂寞。你才是,敢在半夜一个人去上厕所吗?」 「少瞧不起我,养成规律作息的我已经不会在晚上喝饮料了。因此,当然也不会在睡觉时起来上厕所。我已经不再需要你的帮助。」 虽然我觉得这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方式,女童却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膛说道。她这个部位依然没有什么成长。 「请问你现在住在哪里?」 「这当然不能告诉你。我可不希望你寂寞得跑来找我。姑且告诉你,我并没有住在佐知川家。你要是又像刚才那样做出疑似跟踪狂的行为,这次真的会被逮捕。」 回顾我刚才的行为,的确像是个彻底的变态。一想到在校内碰面时要怎么解释,我就感到心情沉重。 不过听到刚才的发言,我得知一件事。女童确实知道佐知川这号人物。 「佐知川参选的事,还有新学生会的暴政,果然都是你指使的。」 「说得可真难听啊。我只不过是暗中轻轻推了她一把罢了。不管是参选,还是现在的积极攻势,都是出于她的意愿。」 「你这种怂恿他人的行为才是最邪恶的……」 女童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到目前为止,她都按照我的期望行动。我果然没有看走眼。幸好我当初很乾脆地转换了方针。」 「转换方针吗?」 「没错。我过去都把阻止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使命托付给你,但我决定放弃这个做法。因为如此,我才会离开你的家。我已经没有必要待在那里了。」 「…………」 「别摆出那种沮丧的脸嘛。我并没有讨厌你,反而很敬佩你呢。我都准备了那么多让你和领家进一步发展的机会,你们却连一次接吻也没有过──这简直是钢铁般的意志……不过,也可以单纯解释成笨拙就是了。」 「我才没有沮丧呢。你不在,我觉得舒畅多了。」 「不要再嘴硬了。我可以轻易想像得到,你每次说著『我回来了』走进玄关,看到没有开灯的寂静室内,就会想起我已经不在的事,突然感到鼻酸。你就算知道我不会再回来,还是会照惯例铺好我的棉被,回过神来才露出自嘲的苦笑,却莫名地没有心情收拾,暂时呆立在原地,眯起眼睛注视远方。」 「我才没有那样。请你不要擅自妄想。」 老实说我的确有顺手铺过几次棉被,但我把这个秘密深深藏在心里。 「其实我也没有资格嘲笑你的行为。我似乎已经太过习惯和你相处了。所以这次我才会来见你──等到我要尽全力摧毁你们社团的时候,因为同情而忍不住收手就不好了。」 说完,她喝光饮料,从高高的椅子上跳下来,站在地面上。 「好了,天气愈来愈冷了。你就快点回家吧。」 她接著对依然坐著的我伸出手。 「……什么事?」 「我要跟你握手。我们以后恐怕不会再见面了。虽然我曾经表达许多不满,但与你一起生活其实很快乐。你让我认为这个世界的文化也不坏。我很感谢你。我会在纪录中将你的名字列为这个星球的重要人物。对了──高砂小弟,你的名字──叫做什么来著?」 我无视她伸出的手,转身面向旁边。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不用留什么纪录了。」 我也一样不知道她的名字。我们虽然曾经同居,却是非常奇妙的关系。 「真是没有欲望的人。这种地方既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算了,就此道别吧。下次见面的时候……就是你转而投靠恋爱至上主义的时候。」 说完,她跨出一步。这个瞬间,她的身影突然凭空消失。发生了如此异常的现象,周围的客人依然融洽地谈笑风生。现场只有我彷佛被从头浇了一桶冰水,缩著身子僵在原地。 4 虽然得以确认女童的意图,校园内的反恋爱运动陷入瓶颈的事实却不会有任何改变。而这个社会就像是要对我们乘胜追击,开始逐步准备一年之内最盛大的恋爱至上主义庆典。 「各位──再过一个月就是那一天了。」 某一天的社团活动,确认所有人都已经到齐的领家用严肃的语调这么说道。 「光是说出口就令人毛骨悚然的那场活动──简直就像是在说没有跟情人在一起的人不是人类,用强大的压力逼死单身者的那一天,今年也快要到了。」 说完,领家在白板上写了个大大的「x」。 「就算说到目前为止的所有活动都只是它的序幕也不为过。恋爱至上主义的一年会在十二月二十四日与二十五日之间的夜晚达到巅峰,然后不断重复同样的事。 可是各位,这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要能破坏决定一年流程的这场活动,就有可能使恋爱至上主义产生机能缺陷,阻止这个恶性循环!」 听到领家这番话,社员们士气大振。 「一定要阻止他们。」「那一天只要能让孩子玩得开心就够了。」「特地在别人的生日性交真的是很奇怪的风俗呢……」「不要说是吸收洋人的文化了,商人甚至趁机敛财,人民也随之起舞──简直是愚蠢至极。」「这场虚伪的庆典实在令人作呕。我们必须将它焚烧殆尽。」 每个人都各自说出自己对圣诞节的诅咒。 「企图推行恋爱至上主义的新学生会似乎也正在尝试举办相关的校内活动。」 领家这么说道,把不知道从哪里取得,还没有公开发放的传单发给我们。 「集合所有的非现充举办的配对活动……终于要开始了。」 ~圣诞同乐会即将举办~ 冬天变得愈来愈寒冷,最近的天气也让人愈来愈离不开大衣了。在这种寒冷的日子里,总是会让人渴望他人的温暖。情人们的庆典──圣诞节即将到来,街上的男男女女也自然而然地拉近了距离。单身的同学应该也常常有种无处容身的感受吧。 不过,今年各位不必带著这种凄惨的心情迎接二十四日了!学生会在此郑重宣布,本校将举办圣诞同乐会! 本活动仅限单身者参加。各位现充请跟自己的男女朋友找个地方温存吧(笑)。参加者可以在这场活动上尽情发泄平日的郁闷! ……顺带一提,下午会在较早的时间结束。接下来要怎么度过,就看各位的手腕了! 我读著这段令人虚脱的文章,就真的觉得身体愈来愈不舒服了。 「谁要去参加这种活动啊……」 「高砂,你太小看一般学生头脑简单的程度了。他们只要是为了避免孤独的圣诞节,就算要跟恶魔联手也在所不惜。」 光是想像就令我作呕。单身男女在圣诞节被召集到同一个房间,藉著某种娱乐活动来炒热气氛。活动内容也是主办单位精心策划,为了拉近男女之间的距离所想出来的。同样不受欢迎的人互相顾虑,在玩游戏的过程中受到莫名其妙的义务感驱使,就会和完全没有兴趣的异性熟识起来。对方也同样没什么感觉,双方却都在说不出口的情况下结束活动。在三三两两离去的参加者之中,留下来的两人尴尬地互相微笑,带著微妙的距离感结伴逛街。 不,这样还算好的。这只不过是双方都没有好处而已。更大的问题在于连这种尴尬的配对都没凑成的学生。「哈哈,连败部复活都失败了啊,乾脆大家一起去电子游乐场吧!」如果能和这么提议的同性朋友开心玩乐,那也是一种青春。但我们大多具有沟通障碍。就算能在脑中幻想自己开朗地这么说著率领大家的样子,我们也终究无法付诸行动。结果就是落单的人彼此都没有交谈便回到家,用冷漠的态度对待在晚餐后笑著端出草莓蛋糕的母亲。 「高砂,你怎么了……?你的脸色愈来愈差了。」 「不可原谅,绝对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高砂又发作了。」 西堀这么说,然后反覆让我观看一脸幸福地走在街上的情侣之中的男方突然被小混混殴打脸部,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地的影片。 「……谢了,西堀。你帮了大忙。」 「这种时候就要互相帮助。不用客气。」 看到我重新振作之后,领家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一定要阻止他们举办这场邪恶的聚会。不过……我们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我们受到对手的压制。是否能拟定适当的策略,封杀现在的学生会──这是我们今天的议题。」 虽然大家针对这个主题发表了各式各样的意见,却一直无法深入解决问题。上次落败的记忆依然让大家挥之不去。领家也缺乏了平时的大胆作风,开始提出一些著重技巧的复杂战术。 可是,下工夫也是没用的。新学生会和佐知川背后有女童撑腰。只要他们有这个后盾,我们根本不可能和他们正常战斗。 究竟要如何避免这个状况──为此,我们只能暂时逃离。 「我说,大家是不是有点太短视了?我们的面前确实矗立著学生会这个巨大的阻碍。可是要打破这道厚实的高墙,赤手空拳真的是明智之举吗?」 「高砂学长……你的意思是要临阵脱逃吗?那种行为……」 「别这么急著得出结论。我的意思不是要逃走。我想说的是,我们不应该被眼前的事情追著跑,而是看清大局,攻击对手的弱点。搞不好我们可以在其他地方找到能轻松跨越障碍的道具啊。」 「高砂,具体来说要怎么做?」 「我们要暂时从校内抗争中抽身,转而投入街头抗争。」 这个提议完全背离了脚踏实地前进的基本方针,当然遭到反对。 「在没有基础的情况下扩张运动范围也只会缺乏存在感,最后不了了之吧。而且敌人会远比现在更多,危险性也更高。这有可能会导致社团瓦解。」 「我懂领家的担忧,也觉得这番话很有道理。可是现在的状况很异常。学生会的动作太频繁了。在这种情况下,与对手正面冲突只是下策。我认为现在应该静观其变,等待对手自掘坟墓,再从外部著手,包围敌军的阵地。」 「可是对学生会置之不理,他们只会愈来愈嚣张啊。」 「我当然不会对他们置之不理。我们还是应该从公开与非公开的两方面继续妨碍他们。也可以动员藤枝以外的计算机科学社成员。可是如果把行动的重点放在这里,到头来什么也办不到──我就是担心这一点。」 我无法说明关于女童的事。要避开这一点并改变运动的方向是相当困难的,我只能试著编造看似合理的理由。 这时候,没想到天沼替我说话了: 「大师……我当然也完全无法认同临阵脱逃的行为。可是,我们真正的敌人并不是学生会──而是名为恋爱至上主义的魔头。现在我们会陷入苦战,恐怕是因为战术不能顺利套用到此刻的状况。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所擅长的是一个人与多数敌人同归于尽的舍身攻击。不畏玉碎,使自己化为一颗炸弹在敌人之中爆炸,以极少的人数改变世界就是我们的作风。学生会不配作我们的对手──我们应该更加宏观,冷静分析过效果再燃烧生命──我想这才是高砂学长的主张。」 我望向天沼,她也对我使了个眼色。天沼的位阶相当接近大性欲赞会的核心,她说不定也直觉认为事有蹊跷。 「嗯……你们的主张确实也有一点道理。而且我们现在也没有其他可以执行的好主意。好吧……现在或许该按照你们的说法,试著暂时将目光转向外界。」 ○ 既然已经决定了,最好能及早行动。我们马上预定在下一个周末到街头展开抗争计画。 前一天的放学后,为了掌握现在的状况以利明天的运动,我和领家要进行侦察。 我们来到街上,对依然毫无节操的人们感到傻眼。才刚庆祝完万圣节,街景马上就被圣诞节的摆设与灯饰取代。布置说变就变,甚至让人想不起城市本来的模样。 「受不了……恋爱至上主义者老是在办活动。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专心做事。就是因为有这种人扯他人的后腿,降低生产力,整个世界才会被拖进万丈深渊。」 领家瞪著走在街上的众多情侣,小声这么说道。 「一点也没错。他们就是想藉著捏造并庆祝没有意义的纪念日来获得『一体感』。这简直就是催眠所需的一种同化过程!」 「是啊。其中的圣诞节更是特别丑恶。明明是处女怀孕产下圣人的纪念日,他们为什么要性交?荒谬也要有点限度!这完全是受到媒体和恋爱至上主义者洗脑,为了寻欢作乐而侮辱宗教的恶劣行为。」 我们轮流发表批判,一一确认展开抗争的地点和逃亡路线、集合地点等地理位置。 「……人潮果然很多,感觉很棘手呢。」 领家郁闷地脱口说道,接著又说: 「明天的作战规模是不是应该限制在试水温的程度呢……」 「不,我认为──这次应该比过去执行的任何作战更深入。」 这次的作战意义在于出乎女童的意料。她企图用校内的高压政治击溃我们,我们就从别的角度进攻,令她措手不及。目的是让她认为协助佐知川也没有效果,进而收手。为了让她产生这种印象,就必须假装我们一点也没有受到新学生会的打击,依然生龙活虎。 「在这个时候示弱,我们的反恋爱就会遭到轻视。而且这是针对圣诞节的作战。就算要多少付出一些牺牲,我们也必须发动攻势。」 我平淡地这么说完,走在我身旁的领家便突然停下脚步,抓住我的袖子。 「……高砂,你到底怎么了?」 我转头面对她。她低著头,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什么怎么了……我就跟平常一样啊。我想要打倒恋爱至上主义,很正常吧。」 「我总觉得……你好像被逼急了。」 听到领家这么评论,我一瞬间词穷。可是我勉强摆出严肃的表情,假装成对反恋爱满腔热血的战士,这么回应: 「领家同志,如你所见,整座城 市都沉浸在圣诞节的气氛中。这场一年之中最盛大的恋爱活动反而可以说是最适合宣传反恋爱的时机。我看似焦虑,其实是因为求好心切。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掌握这次的胜算!」 我说得煞有其事,领家却没有像平常一样附和。她的手指离开了袖子,柔软地抓住我的手。触感光滑得令人惊讶,又有些冰冷。 「你有点怪怪的,高砂。之前我就一直有这种感觉。你好像在寻找什么,追逐什么……给人走投无路的印象。发生……什么事了吗?」 说完,她才抬起头。原本燃烧著革命斗志的光芒变得黯淡,眼神不安地摇晃著。到了冬天,她的肌肤看起来更加白皙,只有脸颊的部分带著微微的红晕,彷佛进一步强调了冬天的寒冷。 她那有点沙哑的声音在我的耳中、我的脑中不断回响。我再也无法模糊其词,但也不能坦白说出真相,只好陷入沉默。 领家看著我这个样子,露出虚幻的笑容。 「你真是个诚实的人,太不会说谎了。」 「…………」 「我不会厚脸皮地要求你从实招来。『知无不言』说穿了也只不过是欺瞒。我不会去探究你内心怀抱著什么。即使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只是……很担心你。」 我什么都无法回应。我总觉得不管说什么,都会在说出口的瞬间灰飞烟灭,化为陈腐的谎言。 领家吐出一大口气,放松肩膀的力道,带著柔和的笑容拉起我的手。 「好了,我们走吧。准备工作还没做完呢。」 她平常总是会马上回过神来甩开我,在这之后却一直牵著我的手。 然后到了当天──假日的午后,因为距离圣诞节只剩约一个月,街上是一片人山人海。情侣的比例比昨天还要高,想在人潮中走动变得更加困难。有些情侣亲密地谈笑风生;有些情侣还不习惯,彼此有一点距离感;有些情侣的其中之一明显没什么兴趣,另一方却很积极主动;我们可以从人群中看到各种关系。可是对我们来说,这种枝微末节的差别根本不重要。所有人都同样是应该接受批判的对象。 「现充爆炸吧!」 放大到最大音量的这声吶喊笼罩了带著窝囊表情走在街上的人群。所有人吓得缩起肩膀,摆出恐惧的表情,同时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这是发起抗争时最令人爽快的瞬间。 站在啤酒箱搭成的临时讲台上的人,就是领家薰。或许是一直受到学生会的妨碍,累积了不少挫折感,她看起来比平常还要有干劲,蓄势待发。 『这边没问题。』『人潮流动应该也没问题。』『从上面往下看,没有特别异常的地方。』『警察那边好像也还没有反应。』『目前没有看到敌人的踪迹。』 社员用无线电互相回报。我竖起大拇指,示意领家。她点点头,深吸一口气。 「被圣诞节即将到来的气氛冲昏头,与情人一起开心逛街的各位!努力想避免孤单地度过圣诞节,满心焦虑的各位!你们错了!你们完全被恋爱至上主义的幻觉诱惑,受到了洗脑,就快要被夺去自我。为了唤醒各位,让你们能够对抗这场共同幻觉,我们今天才会在这里进行演说。」 听到这番话,群众开始议论纷纷。有些人皱起眉头,逃跑似的离开现场。别的情侣笑著对领家指指点点,把她演说的模样拍成照片。单身者之中有极少数人站在远处,用认真的表情倾听演说。因为人口密度比平常更高,受到的瞩目也更多。 「如此腐败不堪的恋爱至上主义究竟是如何掠夺社会,使之化为地狱的呢──我要在此举例,从一个出发点试著说明。只要彻底拆解这一点,就能得出一个原理。控制你们行为的原则就是『示威』。在多数人面前显示自己比某个人物更优秀的行为──在这场永无止尽的阶级化之中,我们真正需要的事物遭到驱逐,再也无法触及。甲优于乙,乙优于丙,被列入无尽排名的人们身心俱疲,所有的力气都被迫用来攀登这座高山,被逼得喘不过气。有人批判他人,有人批判其批判,有人嘲讽这种结构本身;不论怎么把观点抽象化,终究都会消失在阶级排列中──这只不过是热衷于你追我跑的游戏罢了。而这场游戏没有终点。为了遗忘这种痛苦的现实,人们会依赖名为『恋爱』的毒品,让一切都化为混浊的迷雾。 只有一个方法能斩断这个因果。那就是脱离这个循环。 我们非逃不可──逃出这个有如无间地狱的恋爱社会。为此,我们必须拋开自己既有的价值观,舍弃与社会强烈连结的『常识』!怀抱坚强的意志──这才是断绝对恋爱这种毒品的依赖,开始新生活的唯一手段!」 听到这一连串抽象的说词,周围的议论声音愈来愈小。一对衣著整齐,带著假文青气息的男女情侣停下脚步,脱口说出「没想到内容听起来满正经的」。这样的气氛渐渐扩散,酝酿出认真聆听演说的氛围。 这是我们的新战略。只要刻意说些抽象的话,其他人就会自行解释。解释的人也对自己的解读没有什么自信,所以不敢正面批评,只会模糊其词。这类的发言听起来大多都像是正面感想。想要顺从权威来壮大自己的人会基于这些感想,散播肯定的言论。「听不太懂艰涩内容」的人们也会被声量大的人牵著鼻子走,连带表示肯定。这种令人绝望的言论接收过程当然有必要受到批判,但现在的手法就是反过来利用这一点。 我偷看了隔壁情侣的男方的手机画面,发现他在演说的照片下面加注「街头演说。内容出乎意料地有道理。这个时代的封闭现象来自于互相监视的简易化,想要打破这个僵局,就有必要脱离既有的价值观。讲者嘲讽反覆进行无限抽象化的阶级排列,其姿态实在大快人心」,还用一脸认真的表情贴到推特上,女方则马上转推他的贴文。我有一股痛殴他的冲动,但还是强忍住了。 领家以外的成员开始发放传单。这次我们废除平常那种塞满文字的排版,做成类似大学戏剧社团的毕业生共同制作的文青风剧团传单。多亏西堀的一片苦心,有许多人都愿意拿。似乎有很多人误以为这是某种艺术活动的一环。 不过光是这样吸引人潮也无法传递我们的主张。领家开始切入正题。 「圣诞节──这场恋爱至上主义者的祭典已经逼近到眼前。这次我们要以它为例,揭开其美丽的表面,将丑恶的内幕摊在阳光下。光是提起这个词,我们就会马上被它的异常吸引力束缚。 圣诞节就是要跟情人一起度过──恋爱至上主义者当作大前提的这个普世价值根本毫无根据。就因为没有根据,这种幻想才会如此广泛且根深蒂固地存在于这个社会。因为就算想要批判没有实体的事物,最后也只会是一场空。而这个结构也与『恋爱』本身的基础具有共通点。 我们进入下一个层面吧。深陷幻想之中的各位会开始努力避免一个人孤单地度过圣诞节。无谓的打扮、华丽的装饰、强硬的亲近、可笑的自夸、空虚的妥协,你们会白费力气去做这些没有意义的行为,使自己疲惫不堪。你们会嫉妒成功者,嘲笑不『努力』的人,拚命挣扎著抓住『什么』。 可是这样的成功却也是痛苦的开始。每天耗费精神与对方磨合,日子不如想像中充实,于是为了发泄自己的郁闷,你们会开始寻找并攻击比自己低等的人。然后为了实现更加『充实』的生活,你们会付出更多劳力,变得更为疲惫。 你们深信只要跨越这一连串考验,最终就能得到幸福。可是,你们其实隐约察觉到了吧?那种东西实际上根本不存在! 第3章 幻想的构造与意义之场所力学 1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运送到何处的。我只能隐隐感觉到,自己被带到了相当遥远的地方。在朦胧的意识中,我只知道自己被抬到车上,而车子似乎开上了高速公路。后来这辆车行驶了好几个小时。如果只是要把我埋到山上,应该没有必要开到这么远的地方。他们似乎有某个明确的目的地,想要把我带到那里。 这段期间,他们完全没有对话。我躺在袋子里,被当成物品对待。车内播放的广播不断报告著各地的结婚情报。地方电台有时候会有纯粹只念出逝世者姓名的节目,这似乎是大性欲赞会版的广播。我差点被逼疯。 不知道已经距离东京有多远,当我的感觉开始麻痹的时候,车子终于停了。我才刚听到有人踏进车里的噪音,马上就连同袋子被粗鲁地扛起来,带到建筑物里。通过几道自动门后,我被带到一个有水流声的凉爽房间。有几个人正在忙碌地对话,声音却很模糊,我无法听清楚。 我被放到某种台面上,又听到类似金属零件挂上台面的敲击声。哔的一声,刺耳的信号短暂响起,我的身体就马上感觉到一瞬间的重量──我好像被吊起来了。经过水平移动和几次的微调,台面开始渐渐下降。 背部传来冰冷的感觉──是水。我扭动身体,试图挣脱,却只听到固定器具发出喀沙喀沙的声响,根本动不了。高度不断下降,我被慢慢放进水槽。 「喂,住手!这就是你们的手段吗!」 不清晰的粗野声音回应道: 「放心吧,这不是刑求。你暂时憋气。」 台面没有停止,继续下降。水淹到仰卧头部的耳朵附近,我按照指令,深吸一口气后开始憋气。我的全身都浸泡在水中,受到摇晃。过了一段时间后,我被拉起来,可以重新呼吸。药品的刺鼻气味深深窜入我的肺部。 后来我又被送到别的水槽,重复进行沉入水中,再被拉起的过程,最后连同袋子一起被热风吹乾。这时候的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抵抗,只感到强烈的睡意。 接下来我被移到阴暗的适温房间,房门一关上就是一片沉重的寂静。周围或许都是吸音墙,我完全无法推测房间的大小。不论睁开还是闭上眼睛,眼前都同样黑暗。浮现又消失,在空中飘荡的杂讯是视野中唯一的东西。 睡意逐渐胜过了紧张。明明不知道接下来会遭受什么样的对待,重重的疲劳感却覆盖了我的身体,让我无法动弹。我的全身慢慢失去力气,意识开始断断续续。 下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视野已经染上一片纯白。突然从一片漆黑的房间移动到这里,让我感到混乱。哪些部分是真的?全部都是梦吗?各式各样的疑问在我的脑中闪现,我得花上很大的力气才能回想起睡著之前到现在的一连串事件。 「哎呀,你醒啦。」 我咬著牙拚命整理情报的时候,旁边传来这个声音。这个柔和的声音是我以前很少听过的类型,给人甜腻又圆融的印象。 我的大脑终于开始建构出世界的模样。我似乎躺在床上。而这里是个看似病房的地方。 「呵呵,已经十二点了喔。你真贪睡。」 这声音彷佛温柔地搔弄著耳朵,说话的人是个女性,穿著经常出现在游戏里的那种护士服。她的五官稚气未脱,身材却相当丰满,给人很典型的印象。就算没有被谁看见,她这类型的角色还是会让人因为害臊而决定以后再攻略。 「啊,你在想些色色的事吧。」 「我没有。」 我立即否认,为了掩饰而马上问道: 「这里到底是哪里?你是谁?」 我装出很严肃的声音这么问,她便露出带著些微苦涩,却又包容一切的温柔笑容。 「你有点太焦虑了。一步一步来,慢慢理解吧。」 说著,她静静抚摸躺著的我的头。因为她向我弯腰,那巨大的物体便自然而然地逼近到眼前。这个人该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我一瞬间产生这个念头,却又马上否定。我不能被微微传递过来的体温和甜蜜的香气欺骗。这是陷阱。 「对了,你应该饿了吧。我马上把饭菜端过来。」 她这么说著走出房间,过不到五分钟就端著托盘回来了。看到可口的热汤冒出蒸气的样子,我就像是突然回想起来似的感觉到饥饿。 「口水都流出来啰。」 听到这句话,我用袖子擦嘴巴。袖子没有沾到水分。 「呵呵,真是个单纯的孩子。感觉很容易被坏女生欺骗呢。」 她轻声笑著,把桌子摆到床上,然后放上饭菜。我板著一张脸来抗议她骗我,她就笑得更开怀了。 「来,快吃吧。要冷掉啰。」 我非常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屈服,但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战胜饥饿。我尽量维持一张臭脸,拿起筷子喝味噌汤。我原本以为味道会像医院伙食一样索然无味,尝起来却是很正常的调味,非常好喝。 「啊,你看,滴下来了。真是的。」 说著,她用餐巾纸擦拭沾到汤的衣服和我的嘴巴。看来她完全是对我有意思。她的身上带著一股香味,让我的脑袋开始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这时候,病房的滑门突然打开,一名穿著白袍的女性发出安静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你的动作很快嘛,高砂小弟。看这个情况,你应该很快就能出院了。」 推起眼镜这么说完,这名看似医生的女性笑了。 「……请等一下。可以请你说明一下状况吗?」 「好了好了,别这么心急。」女医生在圆椅子上坐下,无奈地这么说,然后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笔来,继续说道:「现在的你最需要的就只有静养。对了,你正在用餐吧。最好还是趁饭菜还没凉的时候吃完。」 我感到有些尴尬,但还是按照她的建议,继续吃饭。因为先前被拘束了一阵子,我的身体还无法随心所欲地活动,不时会弄掉食物。女护理师和刚才不同,事务性地处理我的问题。她在医生面前有所顾忌,不敢表现得太亲密的模样也非常吸引人。这样还对我没有好感就是诈骗了吧。 我吃完饭后,女医生又暂时写了些什么,然后转动椅子,重新面对我。 「好了,该从何说起呢……对了,首先就从自我介绍开始吧。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春冈。请多指教。」 「主治医生吗……」 「对。事出突然,你应该很惊讶,其实你现在正在住院。你被紧急抬进这里。不过你不必担心,正值青春期的孩子偶尔会这样。」 「不……我记得我是被绑架过来的。」 「从你的角度看来或许是那样。可是等到你的病彻底痊愈了,你一定会打从心底感谢把你送到这里来的人们。」 「……我得了什么病?病名是什么?」 「为了避免刺激患者,院方基本上不会一次提供太多情报……但既然你想知道,我也无权阻止。你的病──叫做『恋爱缺乏症』。」 「我要回去了。」 我这么说著作势站起来,医生就按住了我的肩膀。 「等一下,你会有这种反应也无可厚非。你听我说,人类这种生物的精神是以爱为前提来维持运作的。有情人的人能透过对象的认同来获得安全感,没有情人的人则是藉著渴望这种关系的动力而获得活著的踏实感。可是这个前提一旦被某种外在因素颠覆,精神就会变得不 安定。这会导致人做出暴力行为,或是散播夸大的幻想,甚至深深陷入自寻死路般无可救药的思想──你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这就叫做恋爱缺乏症。你无法相信这种疾病的存在,就是因为你罹患了这种疾病。」 「这实在太蠢了,你们想怎么讲都行吧!」 我再度站起来,但这次医生并没有阻止我。 「虽然身分曝光会让我更难参与运动,但我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屈服。就算要用强硬的手段改变长相和姓名,我也一定要将反恋爱……」 我如此怒喝,正要走出病房的时候,有个温暖的东西碰到我的手了。 「你要走了吗?……我还以为我们可以好好相处呢。」 牵起我的手阻止我的是刚才的护理师。她的体温和微微的颤抖传递过来,让我爆发的愤怒迅速溶解并消失,彷佛在空中缓缓落下的甜蜜舒畅感渐渐扩散到全身。 看到停下脚步的我,医生点了点头。 「虽然思想上还处于洗脑状态,但你的身体似乎还记得人类的温暖。应该再过不久就能痊愈了。」 我忍不住顺从护理师的引导,回到床上。她帮我盖好棉被的手一离开,我就有种身体里的火焰突然熄灭似的感受,心跳开始加速。我涌起一股想要马上重新抓住那只手的冲动。 「你是个健全的高中生。果然是环境不好的关系吧。而且你的个性太认真了,恐怕经常因为自省而过于责怪自己吧。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没有身为人的魅力?你错了。你其实具备了十足的吸引力。看看你的脸,不是长得很端正吗?」 这只不过是迷惑我的鬼话。即使我能理解,鼓励自己的赞美还是有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我无法反驳,只能闭著嘴巴聆听女医生的话。 「好了,让我这个医生继续说明剩下的事吧。我要谈谈你今后的治疗方向。为此,首先必须更详细地说明『恋爱缺乏症』。」 说完,她从病房的角落拉来一面白板,用工整的图画和文字开始讲解。 「恋爱缺乏症不容易治愈。这是由于它的症状会使患者更加远离恋爱的非线性效果。也就是所谓的恶性循环。而它的第一个症状是『自信』的丧失。不论是要开始恋爱或是使恋情有所进展,都需要相信并推销自己。为此,就算没有根据也好,自信是必要的。自恋反而是一件好事。而随著恋情的进展,自信也会变得更加坚定。如果一个人经历过一定程度以上的充实恋爱生活,即使有一段空窗期,也能马上找到对象吧?反过来说,一直不受欢迎,甚至罹患恋爱缺乏症的人就会不断丧失自信,最糟的情况下还有可能致死。这样的案例并不少。 这次的治疗就是要改善这种状况──帮助你恢复自信。」 我总觉得有点头绪,不禁感到坐立难安。或许是察觉到我内心的动摇,女医生扬起单边嘴角,露齿一笑。 「没什么,你不必担心。在日常环境下克服恋爱缺乏症会伴随著很大的困难。可是我们带你来到的这个地方是治疗专用的设施。这里不会有任何障碍。」 看来他们并不打算伤害我。这时候与其作无谓的反抗,不如按照对方的要求行动,快点脱离这个地方。 「……我到底该做什么?」 「看来你总算愿意接受治疗了。这样一来,我们也比较轻松──因为没有必要用药了。 那么,我来回答你的疑问吧。简而言之,你该做的事情就只有过著正常的生活。像普通人一样上学、念书、和朋友聊天,放学和放假的时间,我希望你能出门散心。你不需要有压力。罹患恋爱缺乏症的你可能难以置信,但普通人只要过著普通的生活就能交到男女朋友。我希望你能找回这种普通的生活。」 这番话让我非常错愕。普通人只要过著普通的生活就能交到男女朋友──岂有此理。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会── 「呜呜……呜呜……」 「糟糕,恋爱缺乏症发作了。小结!」 被称为小结的护理师靠近抱头呻吟的我。一感受到她的体温,在我脑中无限回圈的自我否定便烟消云散,使冰冷的心慢慢回温。 「没事的,请慢慢调整呼吸……没错。呵呵,做得很好。」 过了一阵子,我恢复平静后,她露出高兴的微笑,轻抚我的头发。我甚至开始认为她毫无疑问是喜欢我的。 「呼,幸好你平复了。我的说法有点太偏激了,我向你道歉。总之不论如何,我希望你什么都不要烦恼,在这里过著顺从一切的生活。你就好好放松吧。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尽管跟我或小结说。」 女医生这么说完,递给我一本小册子,交代我「在有空的时候读一下」,就这么离开病房。病房里只剩下我和护理师。经过一小段尴尬的沉默,她有点害臊地苦笑,开口说道: 「……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呢。我是接下来负责照顾你的护理师,叫做染谷结。如果你愿意叫我小结,我会很高兴的。」 一开始就要我以名字来称呼她也是她喜欢我的证据。 「……你好。」 为了不暴露我内心的动摇,我降低音调这么回应;她似乎是察觉了我的心境,用手摀著嘴巴,文雅地窃笑。为了逃离让我想要为她奉献一切的支配力,我开始阅读刚才拿到的小册子。内容似乎是这里的治疗流程简介。 这个时候,病房的门又突然打开了。 「不好意思,请问……高砂他在……」 一个女生刚开始态度客气地走进病房,一见到躺在床上的我便用惊人的速度冲了过来。 「阿砂!」 她用不适合医院的大音量这么喊道,然后毫不犹豫地往病床扑过来。 「我听说你住院了……所以好担心。」 她用颤抖的细小声音这么说,抱紧我的身体。我的脑中同时涌出不知道她是谁的疑惑和自己受到重视的满足感,而后者渐渐掌控了我的思绪。 我们暂时维持这个状态,身为护理师的小结便作势把她拉开。 「那个……高砂先生还需要静养。最好不要接待外人……」 「我是高砂的青梅竹马,叫做吉敷晃。我不是外人!」 这么说著,自称晃的她不愿意放开我。见状,小结也加重口气了: 「他才刚醒来,就算是青梅竹马,这么过度的接触也……」 「才不会过度呢,我们是青梅竹马,这点接触──不算什么吧?阿砂。」 她口中的「阿砂」应该是对我的昵称吧。我想大概是来自「高砂」的「砂」。情况渐渐演变成争论,但我满脑子只有一个疑问──我有青梅竹马吗? 「我才想问你呢,为什么装得好像是阿砂的监护人?」 「我是负责照顾高砂先生的染谷,当然有义务保护患者。他的病情刚刚才发作,要是受到太大的刺激……」 「说得这么好听,其实是想要欺骗年轻的阿砂吧。」 「才不是呢!」 我呆呆地望著这场白热化的战斗,开始幻想晃和我是在同一间托儿所认识的损友,甚至渐渐开始以为这是事实了。 「他的精神这么好,没问题啦。阿砂,我们去附近散散步吧。」 晃这么说著牵起我的手,把我的身体从床上拉起来。 「啊,等一下!」 晃不听小结的这声劝告,拉著 我快步走出了病房。 ○ 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紧实的肉体、颜色偏淡的短发──最耀眼的是那张开朗的笑容。我过去从来不曾遇见像晃这种类型的女孩,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 「呃……你今天好安静喔。身体……其实还有点不舒服吗?」 走在前方的她回过头这么说道。她稍微弯下腰,以从下往上的角度看著我的脸。好近。 「我好像睡了很久,头脑还有点混乱。不过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 「是喔。那还是活动一下身体,加速复原比较好吧。」 晃如此合理化把我带出来的行为,兴高采烈地快步往前走。我加快脚步,勉强跟上她。 离开医院后走了一段路,我们进入市街。街景令我感到陌生。 我一面觉得景象有些熟悉,却又觉得到处都带有一点异样感。该说是全部都像假货吗?就是欠缺了一点真实感。可是和晃一起走在这个白日梦般的景象中,我却觉得很开心。 比街景更异常的是待在里面的人们。绝大多数都是女性。偶尔可以看到男人,却每个人都带著女人,一副痴迷的傻样。 这时候,我发现这些男人都有个共通点──他们的脖子上都带著白色的项圈。项圈紧紧套著脖子,上面的蓝色led灯偶尔会闪烁。 我马上伸手触摸自己的脖子,果然戴著某种东西。我透过窗户的玻璃确认自己的身影,发现我的脖子上也套著和街上的男人一模一样的东西。 我用手指去抠这个东西,晃便噘起嘴巴说道: 「那个不能拿下来啦。医生不是交代过吗?」 她抓起我扯著项圈的手,紧紧握住。她的脚步变得更快了。 市街备齐了生活所需的大部分设施。便利商店、银行、邮局、面包店、家庭餐厅、几间咖啡厅、稍微高级一点的餐厅、书店、超市……虽然全都很乾净整齐,却还是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我往远方望去,四面八方都被冬天的枯黄山林围绕著。景色缺乏特徵,很难推测出这里是哪里。 偶尔有私人车辆在道路上行驶,却看不到公车等大众运输工具。附近看起来不像有车站,也听不见列车运行的声音。而且,路上完全没有交通标志。 「你怎么了?东张西望的。感觉好像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 晃这么说道,一边大笑一边拉起我的手。 「很小的城市对吧。我们小时候经常到处玩呢。你还记得我们做了几个秘密基地吗?」 「不……」 「嗯,我也完全不记得了。啊~好怀念喔。」 晃这么说著注视远方,她的侧脸微微显露出隐藏在无尽活力中的其他情感。眼神中带著忧愁,柔韧纤长的睫毛与她开朗的个性正好相反,稍微膨起的下唇带著淡淡的色彩。一直被她握著的手不时轻轻地互相摩擦,每次都会略为改变位置。这种痒痒的触感就像是被直接搔弄脑袋,让我感到甜蜜又麻痹。 「啊,糟糕。」 说著,晃突然停下脚步,放开手并低下头。前方有个戴著眼镜、气质沉稳的女性走了过来。比我年长……也许是大学生吧。 「高砂学弟──你已经没事了吗?」 她的沉静声调中带著惊讶。 「我听说高砂学弟病倒了,很担心呢……医院又谢绝访客。」 「啊,不……不好意思。」 我不知道该怎么拿捏距离感,吞吞吐吐地回答,晃就插嘴说道: 「学姊,高砂刚刚才醒来。要是太刺激他的话……」 晃若无其事地说出她刚才根本就没有接受的建言。可是学姊似乎是个好人,很坦率地听了进去。 「你说得对,吉敷学妹。谢谢你的提醒。」 学姊这么说著行礼,柔顺的黑发便随著重力从肩膀往前方滑动。回到直立姿势的她把往前滑的头发撩起来,挂到耳后。这段非常流畅的动作莫名地让我的心脏猛然一跳。 「高砂学弟,请保重身体。慢慢休息,快快好起来吧。」 她这么说完便转身离去,却在走了几步后又停下脚步,接著转过来看著我。 「……没有高砂学弟在的社团,我一个人好孤单。虽然这么说很任性……我还是希望你早点回来。」 她只说了这段话,又对晃行了一礼,淡淡地笑著向我挥手,然后离去。 看来她似乎是我在社团的学姊。我明明不认识留著黑色长发又戴著眼镜的文雅学姊,却在互动的过程中产生「奇怪,该不会真的有吧……」的感受,最后甚至开始以为我曾经因为下一堂课是自习而偷溜到社办,却不小心撞见等一下要上体育课却想避开人挤人的更衣室而跑到社办换衣服的学姊,我拚命道歉,学姊却说自己也有错,害羞地笑著向我道歉。 「我……不太喜欢笹丸学姊。」 看来学姊似乎姓笹丸。我没办法忽视晃的这句话,忍不住开口问道: 「咦,为什么?她又没有什么惹人厌的地方……」 「我就是不喜欢这一点。你这个『高砂学弟』可能就是不懂吧。」 晃突然用烦躁的语气这么说,丢下我快步走掉。她的脚步变得更快,让我几乎要用跑的才能追上去。 2 上街散步过后,我了解到几件事。 第一,这里受到大性欲赞会的掌控。虽然隐藏得很巧妙,但可瞒不过长年在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切磋琢磨的我。书店门口放著偶尔会以性交为特辑的女性时尚杂志,但这很明显是大性欲赞会的公报。连公共机关都会穿上圣诞节服装的现象也是大性欲赞会有出手干涉的证据。走在街上的女性全都很温柔,促使我们遗忘我们的出发点和大前提──「世界上的其他人都讨厌自己」。 第二,这个城市是封闭的。晃绝对不想去,所以我事后才一个人去调查;我在城里最大的街道不断地走,车道就愈来愈少,人行道也消失,到了路上随处都是裂痕的地方,我碰到一道夸张的高墙。这道水泥制的墙大约有四公尺高,没有地方能抓握,不可能爬上去。而且当我靠近墙壁,项圈便开始发出警告的哔哔声。后来我回到医院时,被担任护理师的小结臭骂了一顿。恐怕是有自动通报的系统吧。 还有最后一点──这座城市没有任何特徵。不论优点或缺点,普通的城市总会有些令人留意的元素。这里完全没有那种自然的瑕疵。一切都是及格分、平均值的样子,看似自然,实则不自然。这使人隐约有种诡异的印象。 这座城市有可能是大性欲赞会所建立的。而建立这座城市的目的是治疗「恋爱缺乏症」的患者──也就是叛乱分子的洗脑。他们会抓住像我们这样察觉到大性欲赞会的企图,投入反恋爱运动的人,然后关进这里。他们会在城市里配置那个人可能喜欢的异性,使用各种手法进攻,引诱目标谈恋爱。直到洗脑彻底完成为止,目标都不能离开城市。这里收容著男性,其他地方或许也存在性别相反的设施。 不是单纯进行「处分」,而是采取这么拐弯抹角的手法──理由与恋爱这种疾病的传染性有很深的关系。把抓到的革命家变成恋爱至上主义者,就能连带洗脑其同伴。意志力还不够坚强的人之中,有些不忠之徒看到条件与自己差不多的同志变成「现充」,就会认为自己或许也办得到。而且已经化为现充的同伴会交到异性朋友,降低办联谊的门槛。结果会导致反体制团体的 崩溃,所有人都向恋爱倒戈。就是因为想造成这种效果,大性欲赞会才会特地付出高额的成本,建立这种设施,把反恋爱主义者送到这里来。 被送进这个设施的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已经知道了──就像藤枝。他原本能在班上毫不害臊地用大音量看著虚拟youtuber的影片偷笑,现在却已经交到其他学校的女朋友,班上的女生也渐渐对他另眼相看。他会有如此剧烈的变化,恐怕是因为他曾被收容在这个设施,接受矫正吧。 就连具备相当强烈的反恋爱思想的他也在短短的一、两周内成了现充。这个设施的力量相当骇人。可是我绝对不会屈服。我就是为此才在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一路锻炼到现在的。恋爱只不过是一群无趣的家伙沉迷的娱乐活动。我们还有其他更该做的事…… 「怎么了?表情那么严肃。高砂先生,差不多到熄灯时间了喔。」 我躺在床上整理思绪时,小结走过来对我说道。她的温柔声音、甜蜜香气、柔和微笑都是假货。我在内心这么念道,平淡地回应: 「还好吧。」 听到我这么冷漠地回答,小结却轻声笑了。 「你就只会说这句。我知道了,你在想色色的事吧~」 「怎么可能。」 「真的吗?」 「真的。」 我拚命克制自己,免得被她牵著鼻子走。可是她对我封闭内心的态度不为所动,继续拉近距离。 「是吗?那……我只能直接问你的身体了。」 小结这么说著翻开棉被,将自己的耳朵紧紧贴在我的胸前。发香轻轻飘起,搔弄我的鼻腔深处。我的脑部彷佛要直接融化。 「奇怪,心跳果然很快呢。我说中了吧?」 耳朵贴在我胸前的她直接转头面向我,这么说道。距离非常近,我甚至能看到自己的脸映照在她的眼里。 「又变快了。呵呵,真可爱。」 这么说完,她才终于离开我,把棉被盖好再轻拍我的头。 「晚安,明天见。」 她把电灯关掉,走出病房。在她离开后,胸口彷佛还留著余温,使我暂时无法入眠,只好在阴暗的病房中凝视著天花板。 ○ 隔天早上,小结叫醒我,让我换上陌生学校的制服。然后晃就像昨天一样来到病房,拉著我去学校。制服缺乏特徵,女生的剪裁却完整展现了身体的线条,设计得很精美。走在路上的女学生都各自对制服加上了一点变化。裤袜的有无、深浅等各式各样的造型都有,应该是要回应任何要求吧。没想到大性欲赞会的手法这么细腻。 说到晃,她则是在制服的裙子下穿著运动裤,非常缺乏女性魅力。但也有人会喜欢这种不拘小节的个性吧。 「你干嘛盯著我看?」 走在我身旁的晃用怀疑的语气这么问我。 「没有啦……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要穿著运动裤。」 「因为很冷啊。」 说著,她把稍微下滑的运动裤往上拉。裙子的褶线也跟著晃动。这种充满生活感的景象也别有一番风味。 「而且我喜欢的人才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呢。」 「……你喜欢谁?」 「秘密。嘿嘿~」 晃跑著绕到我前方。 「你很好奇吗?」 「……不会啊。」 「啊,你刚才停顿了一下。明明就很好奇。」 听到自己的青梅竹马有喜欢的人,没有人不会感到好奇。这么黏我,又没什么女性魅力的晃有喜欢的人…… 想到这里,我忽然想起──「青梅竹马」不过是她的设定。这是大性欲赞会准备的各种属性之一,晃只不过是一个演员罢了。 「那是什么脸啊。你果然很好奇。嗯~我绝对不告诉你。」 就算我那么想,以爽朗的态度轻松地开我玩笑的晃却充满了魅力,让我不忍心冷漠地对待她。 我走进和城市一样毫无特徵的校舍,走向没有值得一提之处的教室。晃也跟我同班,但位子有一点距离。她在上课前坐在我的隔壁闲话家常,钟响才回到自己的位子。 过了一阵子,班导来了。一个女学生在差点来不及的时机冲进教室,坐到我隔壁的位子上。 「喂,水判土,太晚到了!」 看起来很严格的年轻女老师这么说,才刚坐下的她便答道: 「不不不,这是安全上垒吧。又还没开始上课。」 「班会也是课堂的一环!……受不了,真亏你能每天都迟到。」 「我有什么办法嘛,早起很痛苦耶。而且天气这么冷,根本离不开被窝。对了,冬天乾脆少上第一堂课吧~」 毫不愧疚地如此应战的她打扮得像是所谓的「辣妹」。发色很接近金发,妆容非常完整,衣领是敞开的,还戴著非学校指定的大型蝴蝶结。她把裙子往上卷短到极限,露出白皙的紧实大腿。 老师叹了一口气,放弃继续说教,开始宣布例行事项。叫做水判土的辣妹松了一口气,然后马上转向旁边,把椅子往我这边挪过来。 「欸,你已经没事了吗?我听说你突然病倒了。」 我依然面对讲台,小声回应她。要是连她都盯上我,那可吃不消。 「……是啊。医生说我已经可以上学了。不过我现在暂时要在医院和学校之间来回……」 「啊~太好了。要是砂仔不在,我忘记带课本的时候要找谁一起看嘛~拜托你啦,兄弟!」 说著,她使劲拍打了我的背部一下。老师听到这个声音,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但我别开目光装傻。 过了不久,早晨的班会结束了,距离第一堂课还有一点空档。坐在教室前排的晃迅速往这边走过来──不过,她搭话的对象并不是我。 「垒,你今天怎么又迟到啊~」 「才不算迟到咧,在最后一刻赶上了啦。」 看来晃和这个辣妹感情很好。我偷偷听著她们热烈地聊些我不懂的话题,逐步整理情报。位子在我旁边的这个辣妹似乎名叫水判土垒。从今天早上的情况看来,她是个迟到的惯犯,学习态度也不好,但成绩却不差的地方反而令师长感到头痛。 她与性格耿直的晃看似水火不容,其实感情相当好。或许是能从对方身上找到自己没有的特质,才会互相吸引吧。 晃很开心地和垒聊天,没有把话题带到我身上,却会不时偷偷瞄我一眼。这时候,垒突然笑了一下,又再次用力拍打我的背部。 「哎呀~听说砂仔病倒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耶。」 这阵冲击让我眼眶泛泪,咳个不停。 「阿砂……高、高砂,你没事吧?」 晃赶紧靠过来,轻抚我的背。晃跟我独处的时候会叫我「阿砂」,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她好像会改口叫我「高砂」。 「太夸张了吧~我又没有打得那么大力。」 「垒太粗鲁了啦!」「不,晃没资格说我吧。」 我过去的人生从来没有体验过跟女生一起打打闹闹的感觉。自己是社会的一员,和朋友开心地打成一片,而且对营造气氛有贡献──这种自我肯定的感受在心中油然而生,让我的内心慢慢感到温暖。 课堂才刚开始,垒就把她的课桌并了 过来。 「喂,你在干嘛?」「我没带课本啦,借我看嘛。」 她这么回答,不等我同意就把我桌上的课本拉过去,放在两个并排的课桌中央。 过了小学高年级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这样的经验。国中的时候,隔壁桌的女生宁可在没有课本的情况下上课,因为答不出问题而到走廊上罚站,也不愿意跟我一起看课本。后来我莫名其妙地在班级会议中变成众矢之的,被迫在所有人面前道歉,此后我就完全无法相信人类了。 面对久违的体验,我不知所措。垒不理会我的反应,说著「我看不清楚啦,坐近一点」,不断缩短距离。虽然比不上担任护理师的小结,她的身材却也相当丰满。而且因为衣领是敞开的,我的意识就是忍不住集中到那个部位。可能是没耐性,垒一边听课,一边频频扭动身体,每次我们的手互相摩擦,我都会感受到她的体温。清爽的香水味让我的头脑一片空白。 「呃~那么下一题……高砂!你来回答。」 我正在发呆的时候,突然被点名了。我连老师问了什么问题都不知道。总之我先站了起来…… 这时候有人轻轻戳了我的大腿。我往下一看,垒在课本上写了一段文字。我别无他法,于是念出她所写的文字。 「微中子与带电轻子构成su(2)双线,透过w±及z玻色子行弱交互作用……」 「很好,你读得很仔细。」 逃过一劫的我一坐下来,垒就在课本上画了一个表示奖励的花形符号。我在符号下面写上「谢谢」,她就用圆润的字迹写了「不客气」。 或许是很喜欢在课本上涂鸦的感觉,垒后来又补上了许多图画和文字。涂鸦的时候一定会弯腰低头,露出白皙的后颈。每次看到这一幕,我的喉咙就会莫名地有种微微缩紧的感觉。她的胸部压在桌上而变形的样子也让人难以抗拒。 为了不让她发现我心动的感受,我假装正在认真听课,面向黑板。虽然我完全听不懂课堂的内容,但光是看著老师平淡地将艰涩的语句写在黑板上,就能安抚我激动的心情。 这时候,面向前方的我碰巧和晃四目相交。回过头来的晃马上把脸转回前方,抄下黑板的内容。后面有什么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吗? 在这之后,晃也会不时转过头来。她应该是想看垒有没有醒著乖乖听课吧。为了消除她的担忧,我努力持续和垒笔谈或是互相画图,免得垒睡著。 一到下课时间,晃就跑过来了。 「欸,垒……你刚才在做什么?那个……跟高砂一起。」 晃用愈来愈小的声音这么问,辣妹就若无其事地答道: 「你看这个,画得很好吧。」 垒笑著这么说,递出满是涂鸦的课本。 「这有什么好玩的……」 晃一副傻眼的样子,翻阅著课本。 「的确……现在再重看,或许没什么好玩的。」 垒又自己改口说道。这样一来,就只是我的课本被弄脏罢了。 「也对,如果没有在不能说话的课堂上跟砂仔一起涂鸦的情境,可能真的没什么好玩的。」 垒随口这么说,正要结束这个话题,听到这番话的晃就挑动了一下眉毛。 「唉……垒平常就被老师盯得很紧,就算只是表面的态度,也要装得认真一点比较好喔。而且……高砂也不可以当共犯!」 「咦~我成绩很好,没关系啦。我上次不也考得比晃高分吗?」 「你这种地方真的很让人火大!」 晃这么说完,开始对垒使出搔痒攻击。女生之间这样嬉闹真不错。平常我根本无法在近距离之下观赏这种景象。因为如果有女生在我离开座位的时候在附近嬉闹,我回来时她们就会突然安静下来,跑去别的地方。事后我都会心想:「我有做什么不好的事吗……?」受到罪恶感的苛责,夜晚也难以入眠。不过现在却不同。 「砂、砂仔……救我。」「都是垒不好!你绝对不可以救她,高砂!」 即使我是配角,她们也会把我拉进她们的互动之中。就像是允许我待在这里,给我一种安全感。真希望这段时间能一直持续下去──这种想法一瞬间闪过我的脑海,但我马上加以否定。这一切都是虚伪的。我根本没有青梅竹马,隔壁也没有坐著会轻松向我搭话的辣妹。一切都是要将我推入恋爱至上主义之泥淖的陷阱。像这样融洽地互相打闹的女高中生只不过是幻想。 「拜托,我已经……不、不行了!」 垒这么说著靠到我身上。她的头碰到我的脸颊,头发擦过我的鼻尖时,我用来告诫自己的重重字句便一瞬间消失。 「喂,不要跑!」 晃伸手拉开垒和我,但垒却紧紧抓著我。她的各个部位理所当然地压到我身上。我得拚了命才能假装自己没有感觉到某种特别柔软的触感。 「高砂,不要一脸好色的样子!」 晃的矛头转向我了。但这点小事,我可以心甘情愿地接受。过去的我根本不可能像这样跟周围的人和乐融融地度过下课时间。我一来到这座城市,这个愿望马上就实现了。 把晃火冒三丈地说些什么的声音当作背景音乐,我尽情地享受垒的身体传递过来的体温和柔软触感。 告知下课时间结束的铃声一响,晃就无精打采地回到位子上。垒似乎也没有带这堂课的教科书,所以依然是跟我并桌的状态。 这堂课是健康教育。或许是大性欲赞会的版本,课本比普通学校还要厚将近两倍。有些内容相当深入,经常可以看到不像是教科书的露骨插画和照片。 「呃~今天要教的是性交的体位。体位受到人类的身体构造限制的同时,也代表了代代相传的文化。这是各位同学将来都会用到的实用知识,但老师要先强调,它也是一门深奥的有趣学问。」 课本上搭配图片介绍了各式各样的体位,但不是很好懂。于是老师用教室前方的投影萤幕播放蓝色与粉红色的3d无脸人偶互相缠绵的影片,进行解说。 「接下来是这个。呃~这个是……老师十六岁时在管乐社的乐器仓库失去贞操的时候用的体位,真怀念。对象是三年级的学长,但他毕业后好像在大学的社团交到了女朋友,马上就拋弃我了。」 老师举的实例很赤裸,同学们却都听得很认真。要在大性欲赞会里往上爬,这类知识或许很重要。 我主要的知识来源是二次元的静态图片,所以对这部分的内容没有什么概念,但经验丰富的辣妹应该会透过实际体验去理解吧。我这么想著望向身旁的垒……发现她完全没有在看前方的投影萤幕,注视著窗外。她的耳朵是一片通红。 我想问她怎么了,于是轻轻点了点她的肩膀。 「呀呜!」 垒发出吓了一跳的声音,身体抖了一下。老师瞪了我们一眼。老师重新开始讲课后,垒找机会对我小声说道: 「……你干嘛突然碰我?」 「没有啦,我不是刻意要碰你……只是想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因为你看著窗外,耳朵又很红。」 「……我没有特别不舒服啦。只是觉得我没必要上这堂课。」 老师接著开始说明下一段影片的体位时,她又别开目光,转头望向窗外。 「是喔,你对这些东西已经很熟悉了啊。」 「…………」 「真不愧是辣妹。有实际体验的人的确不需要看cg。」 「……砂仔,你等一下死定了。」 垒这么宣告的同时,我的脚趾窜起一阵剧痛。我似乎被用力踩了一脚。我差点叫出声,但要是又被老师瞪就麻烦了,所以我勉强忍住。 后来垒还是对课堂心不在焉,一直看著窗外。她一度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却马上说「我不知道」,依旧看著窗外。 「水判土,你也认真一点吧……你的其他科目明明成绩很好,就只有健康教育特别糟。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如果你有什么困难,要不要老师帮你补习……」 「……不用了。」 我以为垒是知识丰富才对课堂没兴趣,但看来并不是这样。垒后来不再看著窗外,趴到桌上睡起觉来。 ○ 放学后,田径社的晃前往操场,回家社的垒邀请我一起回家……但我决定前往据说是我所隶属的文学社。昨天和晃一起散步时遇到的那个学姊让我非常在意。 在杂乱地挤满各种文艺类社团办公室的社办大楼,文学社的社办就位在一楼。门是锁著的,但我从离开医院时拿到的一串钥匙中找到对应的钥匙,打开了锁。 原本上了锁的社办里当然一个人也没有。四周都摆著书架,架上排列著百科全书、国内外文豪全集等各式各样的书本。家具全部都是看起来历史悠久的深色木制用品,营造出沉稳的氛围。 书架的一角就像普通的学生社办,放著教科书。我取出其中一本,书上残留著长期珍惜使用的痕迹。我看了封底,上面用漂亮的楷书一笔一画地写著清晰的姓名──笹丸缘。昨天,晃也称她为「笹丸学姊」。这就是她的全名吧。 社办正中央放著一张桌子,桌子周围有几张椅子。我拉出其中一张椅子坐下,回想今天发生的事。 虽然健康教育的内容非常露骨,国文课本里全都是恋爱小说,动不动就要求男女两人一组,从许多地方都能感觉到大性欲赞会的影响,但基本上还是普通的校园生活。除了晃和垒这两个主要跟我相处的女生以外,其他人也都对我很温柔,陪衬的男学生们也表现得像空气一样。 他们是怎么维持这种情境的?待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应该都是有自我意识的人类。可是在这个地方,我和其他的患者都被当成恋爱喜剧中的「主角」,不过是这世界的其中一个齿轮罢了。不论是晃还是垒,都只是在扮演根据我的喜好所设定的角色。 这乍看之下是非常诡异的世界。然而,普通的社会──恋爱至上主义社会不是本来就具有这样的性质吗?每个人都维持著与他人之间的平衡,努力遵守秩序。其中的个体会被压抑,为了某个巨大的目的而接受全体的管制。这当然没有一个明确的形式,但就因为融入了名为「恋爱」的教义,每个人才会重新回归到「社会」的大型组织中,最终创造出一个庞大的怪物。里头所有人都扮演著讨某人欢心的角色,而大众会暗中被迫支撑社会的中心人物。现在监禁我的这个设施只不过是把这个原理具象化而已。不论是明是暗,以恋爱为中心的社会都会创造出这种结构。 我盯著桌面的木纹这么思考,无意间抬起视线──就看到一张注视著我的女学生脸庞。是昨天散步时遇到的笹丸学姊。 「哇!学姊是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三分钟之前吧。高砂学弟,你想事情想得很认真,我不好意思跟你说话。」 「不,还是出个声吧,这样会吓到我的!」 听到我这么说,学姊用手摀住嘴巴,轻声笑了。 「其实我有打算稍微吓吓你。成功了呢。」 就算怀著这种坏心眼的念头,看到她温柔地笑著坦白,我就忍不住消气了。不只如此,我甚至有种搔到痒处般的舒畅感。非现充基本上都对这类平凡无奇的恶作剧没什么抵抗力。我们平常不是被视而不见就是受到美其名为「捉弄」的霸凌,这种没有恶意的小玩笑就是能感动我们的内心深处。 「算了,没关系……」 为了不让学姊发现她的举止意外地温暖了我的心,我搔著脸颊别开目光。 「所以……你刚才在想什么?」 学姊正面注视著我,这么问道。 「没什么,什么都没想。」 「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想。你的表情非常认真呢。」 我试图敷衍过关,但学姊似乎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正在思考要如何逃避她的追问时,忽然注意到一点。我有什么必要隐瞒?为何要有所掩饰?在我眼前微笑的女生不过是要引诱我谈恋爱的陷阱。根本不用跟她客气──我受到这种冲动的驱使,把心里所想的事老实说了出来。 我知道你们有什么企图。我绝对不会屈服于这种手段。为了反恋爱的大义,我不惜豁出性命──我带著这样的觉悟,直言不讳地说出一切。 「……就是这么回事。我想要改变这个状况。我不能屈服于恋爱。」 我一气呵成地说完,就感觉到彷佛喝醉的晕眩感。我没有察言观色,不在乎对方的想法,完全不加修饰,倾吐最真实的心声。我很少体验这种行为,心里带著不安与恐惧,却又混杂了一点奇妙的快感。 听完我说的话,缘学姊收起了刚才的温和表情,露出认真的神色。她已经无法贯彻「温柔的美女学姊」的设定。如果什么都不说,我或许能享受和这个虚构角色互动的乐趣,我当然会对此感到可惜。但我不能输在这种地方。 「原来如此……嗯,你可能真的病得不轻。」 缘学姊这么说,僵硬的表情转而露出轻柔的笑容。 「可是,我能理解你的想法。」 「……学姊不可能理解的。」 我冷淡地这么说道,但她依旧保持笑容看著我。她接著缓缓吸气又吐气,慎重地摘下眼镜,放在桌上。这应该是学姊要跟我讨论复杂话题时的习惯吧。平常一直戴著眼镜,不愿意对任何人展露素颜的学姊只有在社办与我单独相处的时候──这种非常投我所好的脉络差点让我沦陷,但我努力撑住了。怎么可以把眼镜摘下来呢──虽然这不是我的宗旨,我却在脑中反覆想著这句话,等待学姊开口回应。 「我或许真的不能完全理解你的想法。不过,我常常思考类似的事。你说的『恋爱至上主义者』或许也包含了我,但其中也有各种复杂的纠葛。你想想看──你也不是一开始就对反恋爱充满热情的吧?你以前大概也跟一般人一样,想交女朋友吧。这个样子,说穿了就是恋爱至上主义者。」 「…………」 「这两种立场之间并没有明确的界线。有个灰色地带,双方就隔著它,和缓地连结著。就是因为如此才有流动性。有些人会在这两者之间徘徊。硬要说的话,我觉得自己就属于这些人之一。」 缘学姊暂时停顿在这里,把手肘靠在桌上,用上半身前倾的姿势注视著我,微微一笑。这个举动与她端庄的第一印象不同,是她的另一面。认为她只是在扮演学姊角色的我对她所展现的双面性格感到讶异。 「身边的一切看起来全都像是假的──无意义的装饰损害到本质,社会却莫名其妙地靠著这种矫揉造作的诡异方式运作。我也觉得你所说的这番话是不争的事实。可是把这种价值观当作无可奈何的事,说接受它才算是长大成人,逼迫他人接受的人,我觉得是最差劲的。你试图摸索出不同道路的态度让我很有好感。」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方法不是只有一种。可以从各式各样的角度切入。像你这样,正面面对的态度也很好。可是,你不觉得也有别的方法吗?」 「……那学姊是……」 「我不能继续说下去了。可是我希望你记住,对这个社会抱持疑问的人不只有你们。」 说完,学姊马上阖起双手,拍出响亮的声音。 「好了,艰难的话题就到此为止。我们回到平常的社团活动吧。」 后来我们不再触及这个话题,始终闲聊著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文学社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与文学有关的活动,随便聊天打发时间就是平常的活动内容。 「太阳差不多要下山了。我们回家吧。」 我不记得我们聊了什么,时间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啊,已经这么晚了啊。」 我有点惊慌地这么说,缘学姊又笑了。 「明天见……如果你能忘记我今天说的话,那就太好了。」 说著,她露出有些苦涩的笑容。被学姊眯起来的眼睛注视著,我的话便堵在喉咙,只能大力点头回应她。 3 时间的流逝快得令人惊讶。我在医院被护理师小结治愈,上下课的时候与青梅竹马晃一起闲聊,上课时被坐在隔壁的辣妹垒捉弄,放学后则和缘学姊一起度过悠闲的时光。这段日子是我过去的人生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充实」。一切都为我而设的这个地方非常危险。就算想要贯彻批判性的态度,一个不注意就会差点被拢络。我努力想要抵抗这种压力,但对不习惯「受到温柔对待」的我来说却是难如登天。 某天的放学后,结束社团活动的我走向校舍出口,看到晃用背部靠著柱子等待著。 「阿砂,你要回去了吗?」 夕阳以倾斜的角度从玻璃窗照射到室内,使鞋柜拉出长长的影子。晃的半张脸被橘色的阳光照亮,清晰显露出五官的凹凸。因为是社团活动后,她的头发比早上更贴齐头部,看起来比平时更乖巧。 「嗯,是啊……」 我明明可以对她视而不见,直接离开,却还是忍不住回应她。听到我的回答,晃的表情一下子开朗起来。这个反应让我更不忍心对她冷漠了。 「那我们一起回去吧……好久没有这样了。」 我们肩并肩走出校门,晃就转换成独处时的轻松态度,对我说道: 「我好久没有这么早结束社团活动了。阿砂,你平常都是一个人回去吧。我一直很担心你会不会寂寞。」 「不会啊,我都已经高中了……」 「真爱逞强。你小学的时候讨厌一个人回家,还曾经为了等我跟朋友聊天完,等了整整一个小时呢。」 听到她大笑著这么说,我渐渐开始以为或许真的有那么一回事。实际上我在国小高年级的时候很难交到新的朋友,以前的朋友都在新的班级交了别的朋友而跟我疏远,只能一个人踢著石头从学校回家。有人提供了捏造出来的灿烂故事让我取代想要抹灭的回忆,我就会忍不住想要相信它。 「……我不记得了。」 「还装傻。那个时候的阿砂多可爱啊~」 我总觉得在这个时候作出反应就会进入「容易发生在青梅竹马之间,属于沟通的一环且并非认真吵架的争论」,于是决定转移话题。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院啊。」 我带著叹息这么说,晃就突然收起笑容,放慢走路的速度。可是下一个瞬间的她又再浮现开朗的笑容,若无其事地说道: 「你这么郁闷,病情是不会好转的喔!不要封闭自己,要更开朗一点才行。你不要什么都想自己扛,可以多依赖我一点啊。」 我没有回应这番话,低著头走路,就被晃拍了一下背部。 「欸,我们可以绕个远路吗?不会花很多时间的。」 晃带我来到的地方是一片河岸。太阳已经快要西沉,连成线状的好几道云朵飘浮在混合著红色与紫色的天空中,呈现一幅不真实的景色。河堤上有一条步道,有时会有跑者经过。我和晃并肩坐在面向河边的河堤斜坡上。 「好久没来了呢。我记得我们小学的时候常常绕路来这里玩。有时候还会用压扁的纸箱来滑草。」 我咬著牙忍耐记忆差点被改写的感觉。我真正的家附近并没有河岸,小时候的娱乐就只有在室内玩电视游乐器,或是看漫画而已。经常出现在故事情节中的「河岸」的确有种诱发怀旧情怀的魔力,但这并不是我自己的回忆。这只不过是刻板印象所创造出来的「少年时代」的其中一部分幻影罢了。 「的确有过那种事。我们还带著满身的泥巴回家,请你妈妈帮忙洗衣服呢。」 「啊~好怀念。那个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想,还曾经两个人一起洗澡呢……」 我的嘴巴自然地开启,说出与我的理性思考相反的话。想像接二连三地浮现在我的脑海。在我身旁羞涩地低下头的晃忽然让我感到爱怜不已,使我胸口一紧。 「算了,那个年龄的男生和女生……都没什么差别吧。」 「啊哈哈……也对啦。」 后来,我们的对话暂时中断。远处传来小学的钟声,我也能听到越过上空的飞机声响与某处的脚踏车铃声。微风轻轻吹拂河堤上的草皮,使水面泛起波纹。 该说什么好呢?我很烦恼,偷看了晃一眼。这时候的她似乎也刚好看著我,我来不及别开目光,和她互相注视。 那双圆圆的大眼睛和小时候的容貌如出一辙。她还保留著一些让我回想起童年岁月的纯真气息。然而,那纤长的睫毛、精致高挺的鼻梁、光润的嘴唇都让我清楚知道,她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小女孩,而是和我性别不同的成熟女性。偶然与我四目相交的那双眼睛惊讶得睁大,瞳孔又黑又湿润。社团活动后的她身上混合著汗水与止汗剂的气味,随著风微微飘来,紧紧揪住我的心脏。 「噗!」 晃突然发出噗哧一声,然后捧腹大笑。 「阿砂,你那是什么脸啊!」 被笑成这样,我却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感觉。我好想从后方拥抱她耸起的肩膀。我好想就这样感受晃的体温,直到夕阳西下──光是要压抑这股冲动就让我筋疲力尽。 「你的脸好恐怖喔。不要生气嘛~」 面对语调轻松地这么说的晃,我尽力平复自己的内心,然后回答「我没有在生气」。我这副乍看之下很冷淡的模样似乎又戳到了她的笑点,让她继续笑了一阵子。 过了一段时间,她冷静下来之后,我们又陷入沉默。天色开始迅速变暗,快要看不到河面了。 「我说阿砂,你要跟谁一起过圣诞节?」 晃有点唐突地开口问道。 圣诞节──听到这个词汇,我猛然恢复理智。十二月二十四日已经快要到了。为了粉碎可说是恋爱至上主义之精髓的这场活动,我在抗争的途中被抓住,然后被关进这里。我必须尽早逃出这里,重新开始推行运动── 我违背了这个理念,正常回答: 「不……我没什么特别的约。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在医院过节了。」 「呜哇~那样有点悲伤耶。呵呵,这就是所谓的『非现充』吧。」 就算她这么说我是「非现充」,现在的我也一点都 不生气。 「欸,如果你没有要跟其他人一起过的话……」 晃暂时停顿在这里,身体往侧边倾斜,轻轻靠在我身上。 「我……可以去安慰你喔。」 体温慢慢从她靠著我的地方传来。头发随著重力下垂,温柔地搔弄我的颈部。 不过晃很快就离开了我。 「啊,抱歉……会、会不会有点汗臭味啊……」 她害羞地这么说,在我身旁低下头。四周十分昏暗,也没有行人经过。我的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本能使全身的血液沸腾。我努力安抚自己,勉强挤出字句: 「不,不会……怎么说呢?我反而、觉得很好闻……」 听到我吞吞吐吐地这么说,身旁的晃将头压得更低,把脸完全藏进两膝之间。唯一露出的耳朵变得一片通红,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得出来。 「笨、笨蛋……变态。」 她那闷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煽情。继续待在这里太危险了。这么想的我站了起来,对晃伸出手。 「天色这么暗,差不多该回去了。」 抬起头的她摆出有点生闷气的表情。她没有看我的眼睛,拉著我的手站起来。可是,她一直握著我的手不放。 于是我只好牵著她的手迈出步伐。已经沉到地平线之下的太阳将天空的低处微微染成深红色,与蓝黑色的夜空呈现渐层状的色彩。我小时候每天都跟晃一起看著这样的景色吗?那是不可能的──但我的内心已经没有余力如此否定。 「欸,阿砂,你还记得那个约定吗?」 晃牵著我的手加强力道。我们本来就不可能有什么约定。如果我这个时候能用轻松的态度回答「我不记得了」,或许可以逃离这个诅咒,逃离根本不存在的青梅竹马的幻影。但我怎么就是无法下定决心那么说。 「……抱歉,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吧。这一点也不像我。呜~不行不行。」 晃用空著的另一只手拍打自己的脸颊,笑著说道。她的每一句话、每个举动都让我在幻想之中愈陷愈深。 我坚决婉拒晃想要送我到病房的提议,与她道别。我必须尽早离开这里,回到反恋爱运动中──我在脑中不断重复这句话,却都沦为无法深入内心的空洞口号,取而代之的是晃说著「忘了吧」的虚幻笑容。 回到病房的我想著关于晃的各种事,我来到这个设施之后拿到的手机就收到讯息了。讯息是来自在班上跟我座位相邻的辣妹──垒。 『我说砂仔,你圣诞夜那天有空吗?』 即使是演戏,异性询问我圣诞夜是否有空的讯息还是让我不禁有所悸动。只要回覆「没空」,事情就到此打住,但我还是忍不住诚实地转达事实。 『嗯,目前没什么特别的事。』 『我就知道。圣诞单身狗,超可怜~w』 被她这么一呛让我一瞬间感到不爽,但就连这么烦的行为都让我觉得很讨喜,真令人惊讶。 『要你管啊。圣诞节不就是异教的节日吗?强调这种节日根本是政治不正确。』 『呜哇,好恶。就是因为会说这种话,你才交不到女朋友啦。』 看到垒连同贴图一起传送这种讯息,我忍不住看著手机萤幕偷笑。像这样和同学传讯息互亏的情境,我只有在虚构作品中看过,自己也能体验这种感觉让我高兴得不得了。 我暂时沉浸在感动中,忘了回覆,她就继续传了讯息: 『奇怪,你哭了吗?真拿你没办法,圣诞夜的那天需要我陪你吗?』 是陷阱。这是陷阱。和晃的时候一样,我明明心里知道,这样的提议还是让我真心感到高兴。 『什么嘛,你也是圣诞单身狗吧。』 『我跟砂仔才不一样咧!我是「故意」空出时间的。因为我料到某人会像这样哭哭嘛。』 『意思是你为了我才把时间空下来吗?』 『少自恋了啦!可恶,砂仔跩个屁喔~』 垒传了一个表示生气的贴图,但我的脸上却挂著笑容。 『开玩笑的啦。我很高兴你邀我。等我确定行程再联络你,因为医院可能会有事。』 我打出这段回覆,就收到了一个表示「了解」的贴图。 我沉浸在平常没有机会体验的「跟同学畅所欲言」的余韵中,裹著医院的乾净棉被,就在快要忘记这件事的时候又收到了另一则讯息: 『好啦,砂仔其实可以自恋一点也没关系。』 我不太懂垒的意思,回覆道:『嗯?』 『没什么啦。笨蛋~』 垒传了这则讯息,还附上一个用拳头揍人的贴图。 聊天结束后,我呆呆地重看我和垒的对话纪录时,有人打电话来了。显示在画面上的名字是「笹丸缘」。是学姊。 『喂?高砂学弟?你现在方便吗?』 「啊,是,没问题。呃……请问怎么了吗?」 『我突然有点想听听你的声音。』 「呃……好。」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讲出这种不算是回应的回应,就隔著电话听到她发出强忍笑意的一声「呵呵」。 『抱歉抱歉,我其实没有要逗你的。啊,我说想听你的声音是真的喔。』 「不会,没关系……所以,学姊有什么事吗?」 『高砂学弟,你圣诞夜那天有空吗?』 这个开门见山的问题让我一瞬间语塞。我深呼吸一次,然后回答: 「是,我目前还没有什么计画……」 『是吗?太好了。机会难得,我想要在文学社办个圣诞节派对。话虽如此,社员也只有我和你两个人就是了。』 我明明可以断然拒绝这个邀请,却怎么也做不到。 「圣诞节派对吗……」 虽然我知道世界上存在这种活动,却从来没有主办或受邀过。我只记得小学时的第二学期末,班上有办过类似的活动。进行事前准备时,我一直埋头用摺纸做出锁链型的纸环装饰,却做得太长,让大家都很傻眼。当天也有办交换礼物的活动。我还以为大家都会准备整人礼物,结果气氛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于是抽到我的礼物的女生号啕大哭。这段记忆的复苏让我想要大声吶喊,但我藉著假咳的举动勉强忍住了。 『对呀,我想带蛋糕去,开个小小的派对。学期就快要结束了嘛,也可以当作忘年会。』 我这辈子一次也没有参加过这种快乐的活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你对这种事情都抱持怀疑的态度吧。我想你以前应该没有办过。可是要批判一件事之前,你不觉得先了解它是很重要的吗?』 听到这番建言,再加上学姊上次在社团活动时说过的话,我渐渐开始想举办派对。从那段发言听来,学姊肯定也对恋爱至上主义抱持著某种疑问。因为这是出自她的提议,我感到安心。 「说得也是。我赞成。」 『太好了。距离当天没剩多少时间了,要快点开始准备……』 到了这个阶段,我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回覆其他人的圣诞节邀约。过去从来不曾发生过的状况令我不知所措,但我想到了一个能同时满足所有邀约的解决方式。 「对了,学姊也认识晃和垒吧?她们两个圣诞夜那天好像都有空,我可以邀她们参加吗?」 『……她们两个人是个别邀请你的吗?』 「是没错……学姊?」 『高砂学弟,既然你会提出这种点子,应该总有一天会被女孩子刺杀吧。』 「咦?我刚才有说错话吗?」 『大错特错。我建议你反省一下……算了,你也可以暂时不答覆我,但请你认真考虑要跟谁一起过节。』 「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耶……」 『有点鸡同鸭讲呢……算了,这或许也是你的优点。那么,我期待你的正面回应喔。』 缘学姊又一如往常地和我闲聊了一阵子,然后说「我差不多该出浴室了」,挂掉电话。她先前似乎都是一边泡澡一边和我讲电话,让我忍不住想像那幅景象。 刚好在这个时机,护理师小结来了。 「呵呵,你好像很忙呢,高砂先生。」 她可能听到我和学姊的对话了。我只能用不置可否的回应蒙混过去。 「呃,还好啦……」 「所以,你决定好要跟哪个女生过圣诞夜了吗?」 她完全听到了。我和学姊的对话恐怕从头到尾都被她听到了吧。小结兴味盎然地带著闪闪发亮的眼神这么问我。 「呃,我还……不知道。」 「真是罪孽深重呢~乾脆地拒绝人家,对方受到的打击也会比较小喔。」 「不,她们都只是关心我这个住院的病人,就算拒绝,她们也不会难过的。应该反而会有种解脱的感觉吧。」 我用自嘲的语调这么说,小结便一改平时轻柔的口气,厉声说道: 「你这么说是认真的吗?」 她的锐利视线贯穿了我的双眼。我维持刚才说完话时露出的苦笑,整个人僵住。 「为什么你总是那么自卑呢?每次跟你说话的时候,我总觉得我们之间隔著一道薄薄的透明墙壁。」 「我并不是自卑,只是能正确评价自己而已。」 我别开目光这么说,小结便一口气靠近了我。 「所谓的『正确评价自己』,就是像个胆小鬼一样贬低自己,以免自己受伤的自我防卫吗?」 「不是的。我的意思只是,我不是那种会自我陶醉的笨蛋。如果这个特质让我变成这个样子,那也无所谓。没有根据的『自信』太恶心了。我不想有那种东西。」 「真正的自信也是在经验的累积之下不断增加的东西吧。就算最初只是自以为是也好,某种突破也是必要的吧?即使刚开始没有根据也没关系。」 为什么我们的对话会发展成这种争论呢?不过,我不打算在这里退让。 「既然如此,我这辈子都不会有自信了。这也算是一种人生吧。」 我不屑地这么说,小结就陷入沉默。回顾刚才的发言,连我也觉得自己太偏执了。她应该讨厌我了吧。 我还以为小结会走出病房,她却又再次迅速地靠近我,把嘴巴凑到我的耳边轻声说道: 「那我就用强硬的手段帮你建立『自信』。」 她那锐利又甜美的声音使我浑身无力。我完全无法抵抗。她趁机脱掉拖鞋,爬到床上。 「你……你想做什么?」 「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小结笑著这么说,从上到下仔细打开我的每一个睡衣钮扣。她的手指每次摩擦到我的皮肤,我就会感受到一股凉意,身体不禁颤抖。 上衣完全被解开后,小结的手滑到我的侧腹部。一股甜蜜的麻痹感让我忍不住发出「呜」的声音。 「你的身材不错呢。真浪费。」 她接著倾斜上半身,躺在我的身上。不只是轻轻触碰而已。胸部的隆起因挤压而变形,虽然隔著她的衣服,我却能清楚感受到她的柔软和体温。 「呜……啊……」 已经什么都说不出口的我只能呻吟,小结把自己的头放在我的头旁边。她的嘴巴比刚才更靠近我的耳朵,在上下唇张开的声音都能听得见的极近距离下,她温柔地说道: 「……开玩笑的。」 她马上恢复平常的温柔表情,发出「呵呵」的笑声,从床上爬下来,重新扣好我的钮扣。 「吓到了吗?因为你畏畏缩缩的,我忍不住嘛。」 「……我的确、吓到了。」 我刚才还振振有词地反驳,现在却完全顺从小结,乖巧地答道。 「你要快点决定喔,等待是很痛苦的。」 「……好,我会的。」 「变乖了呢,好棒喔。」 说著,小结一如往常地抚摸我的头。可是今天,这样的举动却比平常还要令我浮躁不安。 「差不多快到熄灯时间了。那么,晚安。」 说完,她往病房外走去──这时候她在门前停下脚步并回过头来,用半张脸面向我,低声这么说道: 「我顺便多给你一个选项好了。圣诞夜那一天,如果你没有跟任何人约好,寂寞地回到这个病房……」 刚才的紧张感又再度复苏,我不禁咽下口水。 「……要继续做刚才那件事吗?」 我的喉咙极度乾渴,心脏疯狂跳动。我开不了口,只能紧盯著她的背影。 「说说的啦。那么,真的要道晚安了。」 小结这么说道,轻轻挥了挥手,走出病房。我的心跳过了好一阵子才平复,后来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入眠。 从小一起长大的晃、同班的辣妹垒、有点神秘的缘学姊、护理师小结……我到底该跟谁一起度过圣诞夜呢?那一天已经逼近到眼前。我该做的事就是从中选出一个人,如此而已。明知如此,连小结都这么激励我了,我还是无法下定决心。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魅力,非常吸引我。不管回想起谁的脸,我都不忍心舍弃。 而且最重要的是──某种遗忘重要事物的感受隐约让我感到焦虑,使我的心远离圣诞节的轻浮气氛,飘忽不定。 ○ 我什么都还无法决定,就到了圣诞夜当天。我感到胃部有一股沉重感,根本没有心情起床。我把托盘上的早餐放著不吃,鲜少露脸的女医生就来到了我的病房。 「嗨,你过得还好吗?我已经看过你的整个恢复过程,你的个性还真是棘手呢。」 女医生翻阅著病历,单方面对我说道。 「话虽如此,你的症状很明显有改善。这一点不必担心。你的沟通障碍和恋爱缺乏症并非无法治愈,我们就一步一步地稳定复健吧。只不过……如果你还是觉得很难受,也可以藉由药物来加速治疗。如果过了今年还没有起色的话,就考虑用药吧。」 「喔……」 我有气无力地回应,女医生便带著苦笑轻轻叹了一口气。 「对了,今天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据说你的学校有转学生要来──比你小一个年级。你过去只有跟青梅竹马、同学、学姊、护理师等同年或更年长的人相处吧。她是你的第一个学妹。我衷心期盼你能跟她好好相处。」 就连女医生的这种奇怪说法也已经让我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学妹吗……该怎么说呢?我对比我小的女生不太……」 「哎呀,别这么说嘛。她是个迷人的妹妹型学妹,一定能推翻你过去的印象。」 虽然面有难色,我却 第4章 自我矛盾的革命家 1 「现充爆炸吧!」 这句招牌台词一出,周围的群众便开始鼓噪。明明已经听了几十次、几百次,现在的我却彷佛受到一记当头棒喝。 濑崎、西堀、神明学姊、宫前都在发传单,同时煽动又控制群众,支撑著现场的热度。大家的衣著也都破破烂烂,跟领家不相上下。他们应该经历过激烈的战斗吧。而即使如此艰难,他们依然精神抖擞地在大批群众面前奔走。为什么我没有跟他们站在同一阵线呢──我的内心涌现悔恨。 ──刚好在一年前,我也在这个地方见到了独自一人发表演说的少女。一切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那幅雪中的景象与此刻伤痕累累地演说的领家重叠了。 「各位!今天是什么日子?对,一点也没错。今天只不过是平凡无奇的平日!在平日纵情享乐的男女情侣、五花八门的广告、装饰华丽的街道全都只是深陷妄想的一帮狂人的疯狂闹剧。人们或许会称这一天是圣诞夜。管它是圣诞节还是什么节,这一点都不重要。因为它们都是同样应该批判的对象。 今晚,恐怕会有许多男女勤于性交吧。『今年没有下雪呢……』『至少在床上过个白色圣诞吧。』这座城市也到处都有这类愚蠢的对话。面对这样的人,我们的感想已经超越愤怒。我们只感到可悲。这些男人与女人完全被一时的快感掌控,什么都无法思考,人生不断遭到压榨。他们被迫维持没有任何意义的『社会』,被植入谜样的使命感,勤于生殖,疲于养育,连一件自己想做的事都做不到就虚度了这一生。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却成长得不如想像中健全,每晚出门偷窃、引发暴力,甚至染上毒瘾,成为黑道的粮食,不断受到警察的关切。此时邻居向你推荐一个新兴宗教,你最初半信半疑,其他信徒却都亲切地帮助你,于是你愈陷愈深,将自己存起来的养老金全都拿去布施──光是屈服于一时的欲望,就会有如此悲惨的未来等著你们。原本触手可及的幸福究竟消失到哪里去了?答案很简单,那种东西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两人透过性交加深的幻想就如同自体中毒,将人们拖入万丈深渊。 可是人们会想──既然有输家,那应该也有赢家。有人过著如此悲惨的人生,但应该也有人建立起幸福又圆满的家庭,孩子进入知名大学就读,一帆风顺地迎接退休生活。可是这才是陷阱。外国的月亮比较圆──乍看之下有赢家,都只是这个机制运作的结果。即使表面上看似圆满的家庭,其中也包含了黑暗与苦恼。明明抓住了成功,明明当上了赢家,为什么人们还是必须如此痛苦?答案很简单──这个社会本来就是藉著折磨人类所建立起来的。一旦加入社会,就已经是个输家了!明明就不可能获胜,还拚命追求胜利的各位现充实在令我们佩服。 这些男男女女发愤为社会奉献,但其实最大的受益人是我们非现充。我们年老后,支撑我们生活的就是现充像猴子一样摇晃腰部所生下的,被取了个可笑的名字又吸著二手菸长大的宝贝儿女!说这是某种『收割』也不为过。现充养育爱的结晶就是为了替我们擦屁股。我们已经不会再叫你们爆炸了,反而想请你们马上进旅馆,不顾后果地进行性交呢。喂,那边那对情侣,现在不是在这里摸鱼的时候了,快点冲去旅馆生产更多奴隶啊! 我想聪明的各位应该已经明白了。要脱离这个地狱,就只能解除形塑这个社会的诅咒──恋爱。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主张始终只有一个──放弃恋爱吧!手牵手的情侣啊,你们应该懂了吧,你们所培养的爱、勤劳地为社会奉献的结晶,全都会被游手好闲地过著自在的生活,总是做自己喜欢的事的我们压榨,这样也无所谓吗?你们所爱的孩子会被迫替你们所蔑视的我们善后。我们会尽情地用『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之类的话当面咒骂你们的小孩,这样也无所为吗? 我再重复一次,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一个──放弃恋爱吧!在我们的世代结束这个疯狂的社会!我们就尽情享受末日之前的世界吧。啊啊,真是快乐的人生──说完这句话,让我们全人类一起和地球与这个宇宙道别吧!」 演说的内容比平常还要辛辣。路过的情侣明显摆出傻眼的表情。虽然他们说著「快点走吧」,手牵手跑著离开,但他们接下来就算进到旅馆,也会不时想起领家的演说内容,无力办事吧。我们可以期待他们度过一个扫兴的圣诞节,彼此尴尬得不再见面,过了新年后自然分手。 群众的热情已经到达前所未有的等级。圣诞夜果然也让许多人心怀委屈。 程度远比一年前在同一个地方进行的演说还要好上许多。普通人会在持续抗争的过程中被磨去棱角,渐渐变得圆融。可是领家不同。她维持著原有的激进理念,不,甚至比过去还要更犀利,向群众宣扬她的主张。 「喂,天沼。」 「怎么了?你要走了吗?我是不会拦你啦……」 「你们应该有带我的安全帽和衣服吧?」 「……呵呵,刚才还那么有气无力的人,现在却干劲十足呢。」 「少啰嗦,是我错了啦。我不退出,我无法退出──我根本不可能退出。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你终于懂了啊。来,拿去。」 天沼不知道从哪里取出安全帽、白袍和手巾,马上递给我。不知不觉间,她早就已经穿好自己的装备了。 「学长不在的期间,我们真的很辛苦。」 「真抱歉。接下来我会挽回我迟到的份。」 「不,与其说迟到……算了,晚点再说吧。总之现在……要先甩掉警察才行。」 附近的派出所照例对异常的拥挤人群感到不对劲,派警员前来关切。现在只有几个警察在远处交谈,但应该很快就会强行介入了。 我和天沼混进群众之中。我们走向中央的时候,遇到了辅佐领家的其他社员。一看到我的身影,大家似乎都想说些什么,但我们暂且只有举起手来打招呼。 我们终于抵达中央的时候,警察开始驱离了。 「请马上解散这场集会。你们没有申请许可吧。」 透过扩音器传出的这个声音很缺乏魄力,与去年相同。领家用挑衅来回应对方: 「哦,警察先生,圣诞夜还要出勤,真是辛苦了。你的薪水也是恋爱至上主义者在社会上忙碌工作的成果嘛,一起来帮他们加油吧!」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不可以爬到那种地方,太危险了,快点下来。」 警察充耳不闻,逼近过来。差不多该撤退了。 领家原本很有精神地发表著演说,靠近一看却能发现她其实已经相当疲惫。从远处就能看到她的服装有多么破烂,身体也摇摇晃晃的。真亏她能以这样的状态站在这里。 「好了,快点下来。借过,借过。」 警察一边用扩音器说话,一边不断靠近。领家应该也发现时候到了,为了从雕塑上跳下来而蹲低。 她纵身一跃。一年前的我也曾哑口无言地看著同样的景象。但这次我和她一样是推动反恋爱的革命家。从安全帽下延伸出来的长发随著惯性飘扬,套在身上的白袍也同时翻动。虽然我这一年来一直都看著她,这副姿态却让我不禁看得入迷。 可是,在我身旁落地的领家忽然一个踉跄。她稍微失去了平衡──或许是因为疲劳吧。我马上冲到她身边,撑起她的身体。 「没事吧?」 我用单手抱住她倾斜的背,这么问道。我们目光在极近 的距离下交会。领家一瞬间像是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呆呆地凝视著我的眼睛,回过神来又马上别开脸,用自己的脚站起。 「……我没事,快点逃走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 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一行人集合在商业大楼之间的一块空地。明明已经好久没有见面,我却觉得自己好像没有离开过。我真切地感受到,这里果然是我的容身之处。 从早开始的紧凑行程让我累得盘坐在地上。最后跑过来的西堀一看到我,就用脱下来的安全帽往我头上的安全帽敲了一下。 「高砂,好久不见。」 虽然是很简短的一句话,以西堀的标准来说,语气特别雀跃。不习惯就听不出来,但感觉就像是她看到长久支持的作品出了提供高浓度百合情节的续集后,隔天向我搭话时的语气。 「这次出差辛苦你了,旅程还愉快吗?」 这么开我玩笑的人是濑崎。他看似一派轻松,但最近似乎压力很大,为了安抚心灵,他手上戴著一条褪色的编织手炼。那是小学时代的同班女生之间很流行时,女同学送给他的礼物,也是他的黄金时代的纪念品。 「高砂学弟,我好担心你喔!」 神明学姊这么说,泛著泪光抱住我。突出的部位在我身上挤压变形。虽然我在那个地方也有过这样的经验,但真心的举动果然不一样。 「幸好你能顺利脱困,不过事后处理应该很辛苦……」 宫前这么说道,瞄了天沼一眼。这次的逃脱如果没有与大性欲赞会关系密切的她们两个人协助,就不可能成立。我逃走的责任若是算到她们头上,可能会危及她们两个人的地位。要不是有她们冒险行动,我就会直接在那个由谎言筑起的世界里成为空虚的「现充」。 领家瞄了我一眼,又马上别开脸,假咳了一声后平淡地说道: 「辛苦你了。可是你回来得太晚了。如果反恋爱精神已经渗透到你的骨子里,任何逆境都能够克服……算了,我要你马上弥补你不在时造成的损失,所以抱怨也只是浪费时间。」 她的语气异常冷漠,但似乎没有人认为这番话是字面上的意思。有人偷笑,有人苦笑,有人笑著流泪,有人敬礼,有人摆出傻眼的笑容……大家都很清楚领家是什么样的人。 「你说得对。我的锻炼的确还不够。要不是有天沼的帮助,差点就让他们称心如意了。」 「高砂学长当时几乎快要被恋爱至上主义吞噬了。学长是由于不受欢迎的乖僻性格才会开始反恋爱,于是体制方看准了这个弱点,发动洗脑攻势。」 天沼插嘴发表冷静的分析。被学妹说成这个样子,我身为人类的尊严大受打击,但就连这种痛楚都让我感到畅快。 「败因完全是我的不成熟。我以为自己很坚强,一定能贯彻反恋爱,这种没有根据的自信反而害了我。我必须更谦虚,不断磨炼自己。」 听到我这么说,领家虽然别开眼神,还是点了点头。 「嗯,这次的事件也让你发现自己的课题了吧。光是被抓又回来,就只是一个经验而已。你要把这次的经验活用在今后的抗争中。」 领家用有点浮躁的语气作结,然后转成开朗的音调,继续说道: 「好,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回学校吧。」 所有人都解除武装,一起从闹区走向学校。在旁人的眼里,我们看起来就像是一群普通的高中朋友吧。男女比例是女生占多数,给人亮眼的印象。 领家走在一行人的最前方,天沼黏在她身边,向她搭话。后面跟著西堀、神明学姊、宫前。我还以为她们是在聊著女孩间的话题,原来是在讨论今后的武装强化方法,而且用词相当激进。 濑崎在最后方跟我并肩走著。他有时候会转头戒备后方。应该是担心我会再度受到袭击吧。我自己今后也要特别注意才行。 接近学校时,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向濑崎问道: 「对了,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吧。我记得学生会不是有企划什么活动吗?圣诞节派对之类的……」 「啊啊,因为你今天中途才到场……没关系,这一点不必担心,我们已经完全摧毁那个活动了。」 「……等一下。我被抓走之前,我们都被学生会吃得死死的吧。我们的社团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 「理由很简单。就因为那是在你被抓走之前。」 「什么意思?状况怎么可能变那么多……」 「就是变了……那真的是……」 濑崎说得很隐晦,望著远方天空的晚霞。 「喂,你搞得我一头雾水啊。」 「你进学校一看就知道了。不过……你没有经历过那种感觉,有点可惜呢。」 这种卖关子的说法让我急著想知道答案,我们也很快就看到校舍和校门了。远远看起来就跟平常没两样……可是一走近,我就看到一幅明显很异常的景象。 压倒性的破坏。原本井然有序,给人开朗印象的学校现在弥漫著贫民窟般的气息。所有的玻璃窗上都贴满了传单。通往校舍的路上摆了整排的立牌,用有棱有角的抗争标语写著批判学生会的内容。随地都散落著玻璃瓶的碎片,也到处都能看到被火烧焦的痕迹。 「到底是谁做出这种……」 「当然是我们了……」 濑崎露出苦笑,只说到这里。我哑口无言,走在前头的领家就一脸尴尬地开口了: 「嗯……你也知道,学生会的暴政令人发指,所以我想稍微惩戒他们一下……但或许有点过火了。」 领家彷佛事不关己地这么说,大步往前走去。西堀和濑崎轮流小声向我补充说明: 「自从你被掳走之后,她就变得很残暴。我真的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睡觉。那完全是修罗的化身。」 「真的很惊人……不,虽然我们也从旁辅助她,但在平常要踩煞车的地方,她却狂踩油门。」 「幸好你回来了。要是继续维持那个样子,会出人命的。」 「是啊。虽然就结果而言是让我方势力更加强大……但我不想再做同样的事了。」 我不在的期间,势力版图又出现了剧烈的变化。原本明明受到学生会的压制,看来领家似乎在短期内扭转了劣势。 虽然这本身是一件好事……自己没有参与到那段过程却让我觉得有些寂寞。 「你们是怎么箝制学生会的?对方也很难缠吧。教教我吧。」 「…………」「…………」 我一问,他们两个人就陷入沉默。可能是不想去回忆,平常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西堀脸色发白,濑崎的额头则渗出细小的汗珠。 「嗯……呃……我发现原来铁管挥起来的反作用力还满强的。」 「人类的本能果然还是会害怕火这种东西……」 「喂,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 不管我怎么问,他们两个都不愿意进一步回答。 走近校舍内,荒废的气息就更加强烈了。庆祝圣诞节的装饰品被粗鲁地扯坏,取而代之是一串一串吊起的反恋爱传单。 开放给一般学生使用的多功能教室被拆掉门上的玻璃,无法抵挡寒冷的风。要在这种地方办事是不可能的。 布告栏几乎所有的空间都被反恋爱传单贴满,学生会只在上面贴了一张小小的圣诞节派对取消通知。 「学校有点脏呢。真是的,大家应该更认真打扫才对。」 领家依然事不关己地说著这种话,继续往前走去。 走进社办后,我们首先开始收拾抗争中使用过的道具。好久没有回到社办,让我有一种终于回家的感动。不过,我同时也感觉到不安。 「以前社办的杀气有这么重吗……?」 地上到处都散落著铁管,还摆著整排装满某种液体的塑胶水桶。墙壁上贴著学生会组织图和附照片的名单,大部分的大头照都用红色的墨水画了个叉叉。 「嗯,本来就这样吧?因为你先前被关在偏僻的地方,感觉才会变得比较悠闲吧。」 领家没有停止做事的手,这么回应。我也想询问其他社员,每个人却都别开了脸。 情况到底有多么惨烈呢?足以扭转劣势的激进抗争──我再次对自己没有参与那个时期的事情感到后悔,同时又难免有种庆幸自己不在的安心感。 「好了,圣诞夜的作战就到此为止。而高砂也刚好回来了──藉著下一场作战,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要掌握校内的霸权!」 刚才明明还那么劳累,领家一站到白板前却充满活力地这么说道。大家的表情也都认真起来,又带著一点喜悦。 「好久不见的流程。」 「自从那场绑架事件以来,我们都不开会,而是直接行动呢。」 「还是要这样才对嘛。」 「能聆听大师发表高见,我深感荣幸!」 「终于要恢复正常运作了吗……」 社员纷纷发表感言,领家便假咳了一声,然后一如往常地开始说明: 「虽然我们的街头抗争成功了,学生们还是会在各式各样的地方度过圣诞夜,其中有些人会发展出亲密的关系,甚至可能有人登上成为大人的阶梯。 诚如各位所知,明天就是休业式了。随后寒假即将到来。他们会活用寒假的机会,进一步采取行动,壮大恋爱至上主义。 可是这段长假也是拔除恋爱嫩芽的好机会。过去每天都会在学校见到同学,这段时间却突然见不到面,我们当然有机会趁虚而入。他们也有可能相约出门,或是用电话与聊天软体联络。我们该做的,就是在那之前封锁他们的第一步!」 领家这么说完,用潦草的字迹在白板上写下:「休业式袭击计画!」 「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要占领明天的休业式!本来学生们会沉浸在休业式之后的解脱感中,开开心心地想像今后的寒假,并互相约好一起出游。我们要袭击休业式,摧毁他们的快乐时光!」 领家这么说,开始说明计画内容。不久前才拚死参加圣诞节粉碎抗争,早已筋疲力尽的社员们即使面对明天马上就要执行的作战,还是全神贯注地听著领家的说明。我今天从早便开始经历一番波折,同样累得不得了,但听著领家的热血言论,我觉得身体的深处彷佛涌出身为反恋爱革命家的活力。 「……以上就是计画的流程。各位今天真的辛苦了。这一天恐怕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运动史上密度最高的一天。不过,希望各位明天可以再努力一天──办得到吗?」 对于这个问题,所有人都立即回答: 「没问题,早就习惯了。」「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力量吧!」「好久没有全员出动了呢。」「只要是大师所到之处,就一定有我在!」「从相反的立场挑战典礼……真是新鲜又令人期待!」 领家瞄了我一眼。虽然她又马上别开目光,但我点点头,乾脆地回应: 「好久没有参加作战了,我觉得跃跃欲试。我一定要彻底击垮那样对待我的那些家伙。」 ○ 会议结束后,大家都踏上归途。我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明明是每天都会经过的路线,走起来却有点陌生。而比这个还要不同于以往的,是我身旁的同伴。 「…………」 「……………………」 我一如以往,跟领家一起走回家,却不像平常一样有对话。我完全想不到能提出什么话题,领家则是稍微往旁边转头,不让我看到她的脸。 「那个,领家……」 「……怎么了?」 「……不,没什么。」 我试著向她搭话,却还没开始对话,声音就愈来愈小。 我们连一段像样的对话都没有,就已经来到平常的那条岔路。 「明天就是休业式的作战了。我会好好养精蓄锐的……那么,明天见。」 「……………………」 我说出道别的台词,领家还是面向旁边,一句话也不回。她一定是筋疲力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吧。她才刚大显身手,这也不能怪她。 我轻轻举起手,往回家的路迈出脚步。我就这样走了几步──这时候,某种柔软的东西轻轻撞到我的背上。 我接著马上感觉到一股沉沉的重量,停下脚步。大衣的袖子从视野角落出现,然后紧紧环抱我的腰部。隔著冬季的厚外套,温热的感觉缓缓传递到我的背上。 「高砂。」 在我的脖子后方附近,领家低声这么喊道。她没有继续讲出其他的话,只是如此脱口而出。因为在今天的圣诞夜粉碎抗争发表长时间的演说,她的声音疲惫不堪。明明如此,声音里却充满了感情。 突然从后方被她环抱,我不知所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领家后来也不发一语,暂时维持同样的状态。 路人的视线很刺人。或许因为今天是圣诞夜,所有人都马上移开目光,快步离去。虽然我非常不愿意被他人认为与街上的多数情侣相同,但也不敢上前否认。 「高砂……幸好你没事。」 领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音调正在颤抖。接著,我感觉到哽咽般的声音和动作。 「领家,你哭……」 「我没有哭!」 领家大声这么说,然后咳了几声。她的动作彷佛搔著我的背,甜蜜又焦急的感觉缓缓扩散至我的全身。 「真是的……你不在的期间,我是多么……」 领家说到一半,环抱著我的手臂就勒得更紧了。 「负责指挥抗争的我难辞其咎。不管我怎么谴责自己都不够。我根本没办法好好睡觉。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我一直都在找你。掳走你的是我们的敌人──所以我不顾一切地投入反恋爱运动……现在回想起来,我或许只是想要找个宣泄愤怒的出口吧。」 学校的状况会被颠覆,就是受到这件事的波及吧。 「因为这样,你们才能反击学生会吧,我不在也不全是坏事啊。反正我最后还是回来了。」 我半开玩笑地这么说,领家就沉默了一瞬间,然后用尽全力勒紧我的腰。我好像听到了「喀叽」这种不该出现的声音。 「不要……说傻话了。」 领家的声音又变得更加虚弱。 「喂,你又哭……」「我没有哭!」 领家用力对我的后颈附近使出好几记头锤。虽然我被紧紧勒住,受到相当强烈的攻击,在旁人眼里就只是情侣正在调情吧。一个满脸倦容的上班族带著叹息低声说道:「圣诞节到了啊… …」然后无精打采地走掉。 「喂……真的很痛耶。你可以先放开我吗……?」 我这么恳求领家,她还是一句话都不说,不愿放开我。她的额头靠在我的颈后。乾爽的发丝碰得我发痒。 「……我有条件。」 她用闷闷的声音这么说道。我静静地等著她继续说下去,她似乎犹豫了一下子,然后断断续续地说: 「再也……不要从我的面前消失。永远,都不要……」 听著她哀伤的声音,让我百感交集。我随著时间渐渐理解话中的意思,身体开始发热。 为了消除害羞的感觉,我慌慌张张地回应: 「是啊,长年一起打拚的同伴不在,会影响到运动的推行嘛。身为在反恋爱运动中挑起大梁的人物,今后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不是那样。」 领家断然说道,更用力抱紧我的腰。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让我的害羞感无处可去,不断累积。 「跟反恋爱运动没有关系。我只是……绝对……不想失去你。如此而已。」 平常我能以反恋爱为藉口,用各种说法蒙混过关,这次却被封锁了退路。我无处可逃。全身都开始冒汗。心跳加速,眼冒金星。 「唔……可是既然参与抗争,过程就一定伴随著危险……」 即使我这么说,领家还是坚持自己的要求。 「少给我啰啰嗦嗦。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一直把你困在这里。」 我已经没有任何方法能抵抗。 「……知道了,我答应你。我绝对不会从你面前消失。」 「永远……都不会吗?」 「是啊,没错。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有什么困难正在等著我,绝对不会。」 「……说定了。」 说完,领家放松手臂的力道。不过,她的姿势依然相同,手臂还是环绕著我的腰,身体也还是靠在我的背上。 「喂,你不是要放开我吗……」 她暂时没有回应。我感觉到她靠著我的背稍微动了身体。搔痒般的感觉让我浑身僵硬。 她好像在犹豫,断断续续地发出「呜」或是「啊」的声音。然后她用低沉的音调和几乎快要听不见的音量说道: 「……我还想继续一阵子……不行吗?」 我什么也无法回应,也不忍心甩开领家,于是按照她的要求,把自己的背借给她。 2 在那之后过了一阵子,回过神来,我已经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的脑袋感觉轻飘飘的。我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跟领家道别的。只不过,我的背部还确实留著她的温暖和触感。 我最近一直不在,周围的景色却没有什么改变。时间只过了两周左右,这也是当然的,但短时间内发生了那么多事,我总觉得似乎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日子。 站到玄关前,我就感到全身无力,差点腿软。我勉强站好,打开门锁。家中的摆设也完全没有变化。被掳走的那天早上,我走出家门时就是这个样子。 还有一件事,女童依然不在。 我想起她出现在转乘车站时的样子。她差不多已经靠自己的力量回去了吧。我开始觉得自己或许该对她亲切一点,但我马上甩掉这个念头。她是自作自受。 我已经没有余力去想更多的事。我带著转不动的脑袋到浴室冲了个澡。一走出浴室,我很快就感觉到睡意。我连吹乾头发的力气都没有,很想就这么沉沉睡去。 在那之前,至少也要补充一下水分。我用不稳的脚步走向厨房,打开冰箱的门。我拿起先前买来,喝到一半的可乐,没有关门就仰头往嘴里灌。可乐早就已经消气,变成只有甜味的液体。 这时候,我在冰箱的中层发现装在超商塑胶袋里的某种东西。我把它拿出来的时候,想起了内容物是什么──我替女童买来,一直放著不管的布丁。 ○ 隔天,校内的气氛非常浮躁。学生们都聊著昨晚的事,开心地规划著即将到来的寒假。 男生的小团体用自嘲的幽默口吻聊著昨天和一群男生朋友去唱歌的事情。所有人都没有女朋友似乎是他们的设定,不过我怀疑带头的那个人有在解散后偷偷去见没有公开交往的女朋友。长年反恋爱,这类直觉就会愈来愈敏锐。 班级的中心──亮眼的男女混合小团体反而不聊圣诞夜的事,而是热烈地讨论著今后的行程。对他们来说,有男女朋友是理所当然的事,当然也不会特地谈论两人之间的回忆。 与他们完全相反,非现充男生小团体正在针对昨天晚上的虚拟youtuber直播发起唇枪舌战。而位于班级金字塔最末端的边缘人们仔细地听著他们的对话内容,有些人内心表示赞同,有些人则轻蔑地心想「还在争辩这种程度的事啊」。 我在班上采取的行动只有一个──趴在桌上装睡。昨天我一回家就睡了,但因为实在太过劳累,到现在还有点睡眠不足的感觉。 这时候有人轻戳我的肩膀,叫我起来。我抬起头,领家弯下腰的脸就在斜前方不远处。 「高砂,太好了,你在。」 脖子围著围巾,穿著厚厚大衣的她简短地这么说,露出淡淡的微笑。我差一点坦白地脱口说出「好可爱」,但又把这句话硬是吞回喉咙里。 「……怎么突然这么说?我当然在了。」 「因为已经好久没有在教室里看到你了,我忍不住。」 领家把书包放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马上回到我这里。 「不过……全班的心思果然都不在学校。」 领家环顾著周遭这么说,我也点点头。 「正如我们的预料。如果继续放任这个状况不管,恋爱至上主义的确有可能在寒假的期间大量繁殖。」 「这些人之中恐怕也包含了一起亲密地度过昨晚的情侣吧。一想到我们正在和他们一起呼吸著同样的空气,就让我浑身不舒服…… 从旁人眼里看来,昨天的我们好像也相当危险,但那只不过是在互相确认精神上的连结,并不是恋爱,所以没有关系。」 领家用很快的语速这么说完,马上稍微低下头来。她好像已经恢复往常的状态,让我感到安心。 「是啊,我当然知道了。我们这些互相托付性命的行动派反恋爱革命家之间,必须具备超越亲兄弟姊妹的强韧羁绊。」 「是啊,一点也没错。『恋爱』这种空虚的关系根本不值一提。比起这个,我们有更加伟大且崇高的……」 我们这么聊著聊著,钟声便响起,班导也走进教室。领家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匆匆走回自己的座位。 全校学生聚集在礼堂,四周弥漫著特殊又奇妙的喧闹感。休业式似乎让许多人都心不在焉,笑声响起的频率比平常还要高。 时间一到,担任司仪的学生会成员宣告休业式正式开始。喧闹声迅速平息,鞋子摩擦地面、衣物互相摩擦的噪音在寂静中显得特别清晰。 这个时候,随著司仪的宣布,学生会长走上讲台。佐知川还是一样,用看不出情绪的平淡表情走著。但从她那平静的神情中,似乎隐约可以看出疲劳的迹象。 她走到讲桌后面,打开麦克风的开关。身高比宫前矮一截的她被讲桌遮住了胸部以下的部分。 「我是学生会长佐知川。 今天是第二学期的最后一天,我将发表一小段谈话。我会长话短说,请大家暂时忍耐一下。」 她开始说话时,周围的人有动作了。几个壮硕的男学生分别守著礼堂的入口,防止有人从外头闯入。就连学生的座位之间都巧妙地安排了人员,监视是否有人采取可疑的行动。学生们或许也已经感觉到这种紧张的气氛,坐姿很端正,展现出认真聆听佐知川说话的模样。 「本学期是一年之中最长的学期,所以发生了各式各样的事。对我个人来说,获选为学生会长是让我最印象深刻的事。自从我就任以来,新成立的学生会为了让各位同学过著更好的校园生活,一直费尽心力。而其中一部分的成果也已经渐渐转化成可见的形式,显现在日常生活之中。 学生会以坚定的态度推动了改革。或许有许多同学都对快速的变化感到惊讶。其中恐怕也有些人对此抱持反感。既然有变化,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我们学生会将倾听各位的不满,把这所学校引导到更好的方向。 我不得不在这里提起一件令人遗憾的事。即使我们采取如此温和的态度,这所学校依然存在企图以暴力散播自身主张的粗暴团体。各位应该也知道,这两周内有某个倡导反恋爱的团体在校内与校外大肆破坏。」 佐知川说到这里,听众们开始议论纷纷。 「如今校内也还留有他们的暴力痕迹。我们所企划的圣诞节派对等各式各样的活动都因此而不得不中止。 这样的暴力行为是能够允许的吗?我们学生会坚决抗议这个反恋爱暴力团体的妨碍行为。不幸中止的那些活动都能帮助各位同学度过充实的校园生活,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暴力团体的反社会行为已经侵犯了各位同学的权益。 我们学生会绝不屈服于暴力。为此,我们需要各位的协助。不论是多么细小的线索都好──如果有同学知道任何关于反恋爱暴力团体的情报,请提供给学生会。另外,若有同学愿意协助搜查与警备工作,请务必与我们联络。 要让校园维持正常运作,各位的协助是不可或缺的。我在此恳请各位同学!」 佐知川结束演说,在台上低头,掌声便开始响起──看准这个机会,我们开始行动了。 佐知川正要走下讲台的瞬间,麦克风发出噗的一个噪音,随后礼堂陷入一片漆黑。阴暗的室内只剩下远在上方的窗户透出的阳光和紧急照明的灯光。掌声停止,马上转变成吵杂声。 担任警卫的男学生开始蠢蠢欲动。但他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是左顾右盼。 「各位同学!」 扩音器的尖锐声音开始嘶吼。电源恢复,灯光重新亮起──领家站在本来放著麦克风和讲稿的讲桌上。正要走下讲台的佐知川睁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千万不可听信这个作恶多端的学生会胡言乱语!不要被『倾听意见』这种甜言蜜语迷惑了!不被恋爱束缚的自由必须由我们亲手掌握! 现充爆炸吧!」 如此堂堂正正的登场让学生会军团一时反应不过来。站在讲桌上的她戴著安全帽、穿著随风飘扬的白袍,学生们似乎都被这副英姿震慑住了。 「你们全都看在眼里吧──这个学生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剥夺学生的气力。他们想不断用恋爱侵蚀你们的脑部,以『幸福』感满足你们的精神,使其变得迟钝。如此一来,学生就会堕落为顺从权力的猪。你们连自己正遭受压榨都没有发现,只是沉溺在名为『恋爱』的幻想中,然后被改造成只为了维持人类社会而存在的齿轮。在不知不觉间,你们会犯下摧毁这个世界的滔天大罪! 我们这十天来的频繁抗争正是为了反抗学生会建立以来的一连串暴政!我们再也无法容忍恋爱至上主义式政策的横行!一个人吃饭有什么不对!替学生找对象根本是多管闲事! 现在马上停止强迫学生接受视野狭隘的价值观,并立即撤回迫害孤独者的政策!我们将持续抗争下去,直到学生会接受我们的要求为止!」 领家快要说完时,原本愣住的学生会阵营开始动作了。壮硕的男学生们往讲台上跑去。 我小声对坐在隔壁的西堀说道: 「喂,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大概吧。我们以前也常用这招。」 「什么大概……没办法了,我相信你。」 我对导火线点火,瞄准目标。几秒后,冲天炮以惊人的速度往男学生飞去。冲天炮漂亮地击中肩膀,让男学生跌了一大跤。至于从别的方向跑来的另一个人,则是被手法熟练的神明学姊华丽地解决了。 因为是在室内使用,比起实际威力,声音、烟雾以及火药的气味能发挥更大的效果。学生们发出尖叫,陷入恐慌。西堀又多放了好几发没有意义的冲天炮,煽动群众的情绪。 即使在这种状况下,还是有作好觉悟的人在一片混乱中冲上讲台,朝领家跑去──不过,从后台跑出来的天沼用角材往敌人的脚踝使劲一挥,对方就以夸张的姿势倒地。随后出现的宫前跟她一起痛打对方一顿,解决敌人。多人一起行动的话,万一事迹败露,「凶手究竟是谁」就会变得难以分辨。 「我再重复一次!即刻撤回荒谬的恋爱至上主义式政策!除非学生会接受这个要求,否则我们绝对不会停止这场武装抗争。我在此宣言,我们的抗争手段将会比现在更大胆,也更激进──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虽然刚开始是我们占上风,学生会也没有坐以待毙。转眼间,佐知川已经在讲台下开始指挥,召集了一支全副武装的军团。他们应该是打算一口气攻向领家,将她击溃吧。 学生会如果使出人海战术,我们也无法应付。领家马上决定撤退。可是,下达这个指示的她本人却还在讲桌上挑衅武装团队。 「怎么了?成天沉迷于恋爱,脑袋和身体果然都会变得很迟钝呢。恋爱至上主义的弊害已经开始出现在你们身上了。」 佐知川一下令,军团便一口气冲上讲台,往讲桌前进──这个瞬间,领家纵身一跳。这次的跳跃和昨天根本无法比拟,充满了能量。领家躲过企图抓住她的手,高度下降后就用敌人的肩膀当踏板,俐落地突破天罗地网。 领家著地时,橡胶鞋底和地面摩擦而发出叽的一声。敌人之中,只有在远处一脸严肃地看著战场的佐知川能看清她的动向。 军团正在四处张望,寻找从台上消失的领家时,我们已经开始奔跑。平常的出入口早已受到严密的监视──不过,这个礼堂有秘密通道。以前,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在校庆前被宫前率领的学生会逼到绝境时,偶然发现有通道连接著礼堂和地下据点与社办大楼。 如果对手还是宫前的话,这条路当然会被封锁。 不过学生会长已经由佐知川接任,又因为选举的纷争,他们并没有进行像样的交接。 「快找,他们应该还没有出礼堂!」 「无聊的躲猫猫只是浪费时间,快滚出来!」 学生会军团的粗野叫声传了过来,但也已经变成远方的小小声音。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一行人在通往社办大楼的地下道不断奔跑。 神明学姊正在倾听装在礼堂的麦克风所接收到的声音。 「……他们好像差不多要放弃搜索礼堂内了。有几个人跑到外面。」 「得加快脚步了。」 领家这么说道,开始加速。曾离开反恋爱而缺 乏运动的我光是要跟上她就费尽力气。 我们经过地下据点,爬上通往社办大楼仓库的梯子。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被领家带来这里时的事。在校庆的准备期间遭到搜索,被学生会扣押的据点自从佐知川接任会长以来,就一直没有使用过。 「我们总有一天要堂堂正正地回到这里。」 我踩在梯子上,低声这么一说,前方的领家就回应道: 「是啊,我们当然会回来。我们掌控这所学校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所有的人都抵达上面的仓库后,我们慎重地打开门。一道光照射到黑暗中,光线愈来愈粗。 「没有人在吧?」 毕竟还在举行休业式,社办大楼安静得甚至很诡异。 「好,我们就躲起来,直到一般学生从礼堂回来吧。」 领家一边解除武装一边这么说,用手机确认时间。 「我们的闯入拖延了不少时间……但应该不会持续太久。休业式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典礼,要怎么缩短都没问题。」 神明学姊也同意领家的推测: 「典礼终于重新开始了……嗯,好像真的会省略很多内容。」 「也有可能是害怕我们再次袭击。毕竟这种学生齐聚一堂的场合对我们来说正是绝佳的舞台。」 这时候,原本寂静的校内突然有广播响起: 『我们知道你们在这里!快点乖乖滚出来!』 这段呼喊是冲著我们来的。既然一般学生都待在礼堂,校舍内就只剩下我们。 「真是愚蠢的广播。这不过是特地告诉我们,他们根本还没有掌握我们的位置。」 领家苦笑著这么说,开始说明我们的下一步: 「话虽如此,如果我们还是继续聚集在这里,他们迟早也会找上门。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而且,分头行动比较好──这样一来,万一被逮到也比较容易用翘掉典礼来当藉口。」 大家都点头回应,立即解散。我也开始行动。 要躲在哪里才不容易被发现?或是即使被发现也能找藉口呢?我第一个想到的地方是厕所。只要躲在厕所隔间里,就能假装自己胃肠不舒服,所以没办法参加休业式。而且躲在厕所本来就不容易被发现。关于这方面,我有实际经验──国中的时候,为了报复这不愉快的三年,我翘掉了毕业典礼。我当时选择的躲藏地点就是厕所。我走进平常没什么人使用的专科教室附近的一间厕所隔间,开始读起我偷偷带来的轻小说。我看了看盖在制服下的手表,毕业典礼已经开始了。其他人或许有发现我不在,正在到处寻找。我搞不好延迟了毕业典礼的进行──刚开始我还这么妄想,沉浸在做了坏事后特有的奇妙爽快感之中,这份感受却渐渐转变成「咦,我待在这里真的没关系吗?」的不安,完全无法把小说的内容看进脑袋里。事到如今我也没有脸再去参加典礼,于是我感受著讨厌的压力,盯著手表等待毕业典礼结束的时刻来临。然后典礼的结束时间终于到了。我离开厕所,走向教室,听到参加完毕业典礼的大批学生吵吵闹闹地走在走廊上的声音。我顺势加入人群,进到教室里,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我会挨骂吗?我的内心涌出不安的感受,同时也抱有期待。「你跑哪去了啊。」「竟然翘掉毕业典礼,这已经是传说级的事迹了吧。」同学会不会对我这么说呢──在无聊的国中生活的最后,我是不是成功引发了会让大家,甚至让自己感到印象深刻的事件呢──我这么期待。然而,班导一走进教室,就开始说起总结这三年的感性谈话,完全没有提到我缺席的事。大部分的女生都开始流泪,就连平常有点坏的男生都眼眶含泪,只有我觉得这番话听起来跟我完全无关,像是某个遥远世界的语言。此后依然没有人提到关于我的事,全班就这么解散,也没有人找我参加庆祝会,于是我默默地离开了教室…… 脑中闪现的痛苦记忆让我差点大叫,但我蹲下来勉强忍住。现在根本没有必要忆起这种事,但就因为是这种时候才会胡思乱想,不小心挖出尘封已久的记忆。 我无法以这种精神状态前往厕所。如此判断的我走向下一个候选地点──屋顶。 校内的扬声器依然用大音量播放著催促我们投降的广播。学生会率领的军团似乎在楼下进行粗暴的搜索,有吵杂的噪音传来。我压低脚步声,往屋顶走去。 所幸屋顶的门并没有上锁。我尽量不让门发出摩擦的声响,走到屋外。冬日的晴天是一片湛蓝。瞬间有阵强风,让我脚步不稳。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部深处,使我打了个哆嗦。我很后悔没有带大衣等御寒的衣物。 这里也和厕所不相上下,是个方便找藉口的地方。而且学生会从一楼开始展开地毯式搜索,在他们找到屋顶上之前,休业式应该就已经结束了。 我在屋顶上到处走动,寻找能坐的地方──这时候,我发现后院有人影。我马上缩回头部,观察情况。对方是一对男女,看起来不像是学生会的人。既然如此,他们应该是翘掉了休业式,躲在那里吧。他们的身体好像特别靠近,还可疑地动来动去。 即使我们努力在礼堂发起反恋爱抗争,翘掉休业式的这些家伙却根本没听到我们的主张,在这里享受著无聊的鱼水之欢。想到这里,我就渐渐燃起怒火。 不行,我不能在这种时候做出引人注目的行为──我一方面冷静地如此告诫自己,一方面又有凶猛的反恋爱精神使我的血液不由自主地沸腾。 如果在这个时候视若无睹,我真的还能继续相信反恋爱吗?我的反恋爱精神是会随著当下的情况改变行动的软弱理念吗?不对。不论有什么样的困境正在等著我,我都会反抗到底──我们只害怕一件事,那就是对反恋爱的热情逐渐消退。 我下定决心,把手放在屋顶边缘的栅栏上──然后大叫。 「现充爆炸吧!」 一听到我的怒吼,那对情侣马上放开彼此,开始四处张望。我成功了。 可是刚才的叫声应该也传进学生会的耳里了吧。他们踏上屋顶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我做了一件蠢事。不过,我非做不可。 我思考著接下来该往哪里移动,走向屋顶的出入口……这时候,门瞬间被猛然打开。 已经来了吗!我马上绷紧神经,但从门后走出来的却是我很熟悉的人物。 「真是的……你做事总是这么不懂得瞻前顾后。我明明昨天才那样,那个……跟你约好了。」 领家带著急促的呼吸这么说,然后反手把门关上。 「我会遵守约定。不管情况多么艰难,我一定会平安脱逃。」 「具体来说要怎么做?你这样就叫做不懂得瞻前顾后……不过,你的那声咆哮,以反恋爱革命家来说是极为正确的。我也有目击到那幅景象。老实说,我犹豫了。」 领家这么说,一边缓缓走著一边继续说道: 「你还记得吗?一年前,刚好就发生过同样的事。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和你一起推行反恋爱运动到现在。」 「……嗯,我还记得。」 我不可能忘记。因为那件事,我才会加入原本只有领家一个人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 「现在,我们已经有七名社员了。一年之内就暴增到七倍呢。」 我这么一说,领家就噗哧一笑。 「是啊,真是惊人的跃进。未来的反恋爱史学家应该会以奇迹之年的美名赞颂这段时间。」 我们说著说著,便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应该是学生会吧,他们听到你的叫声,认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就在屋顶,于是往这里赶来。怎么办?又要束手就擒吗?」 领家半开玩笑地这么说。 「当然不要。我再也不想受到那种对待了。」 「真令人意外,你不是很享受吗?我都听皐说了。」 看来天沼好像有告我的状。虽然领家像是在开玩笑,我却隐约能从她的眼神深处看出认真的怒火。 「我已经受够那种事了。有了那次的经历,我觉得自己反而能够与恋爱彻底诀别。而且……」 我本来想在最后加上一句话,却又赶紧停止。 「而且……什么?」 现在明明是分秒必争的紧急情况,领家却催促我继续往下说。我无法逃避问题,也没有时间犹豫。无奈之下,我只好说出一度吞回去的话: 「而且……我只要有你一个人就够了。我已经了解到这一点。」 我下定决心,当面对领家这么说,她就一瞬间惊讶地睁大眼睛,接著脸颊变得愈来愈红。她刚才明明还用游刃有余的表情责备我,现在却低下头来。 「在、在这种紧急情况下,你竟然……还、还说这种蠢话……」 她颤抖著嘴唇,别开脸继续说道: 「那不重要!我们要思考……怎么脱离这种状况。」 脚步声正在逐渐逼近。我们已经可以听见人群吵闹的声音了。 「当然就……只能用那个方法了。」 我这么一说,领家就犹豫地回应道: 「又要用那个方法吗……」 「怎么了,你不愿意吗?」 「……我无所谓。上次也是这样脱离险境的,这只不过是一种伪装,没有特殊意义。没错,一点也没错。」 我把这么说服自己的领家放在一边,在屋顶的地面上躺下。这样会稍微弄脏背部,但现在没有时间在意这种小事了。 学生会已经逼近到眼前。连接屋顶与校内的铁门后不远处有喧闹声传来。 「好了,领家,快点过来吧。」 「呜……好吧,没问题。」 领家用不乾不脆的态度这么回应,然后横跨我的腿附近,跪在地上。 「呜呜……」 她接著缓缓倾斜上半身,把脸向我凑过来。她的动作战战兢兢的,不够俐落。 「怎么了?你一年前还能把我推倒呢。」 「那个时候……是因为我还……我们彼此还不太熟啊。」 「不熟还比较能乾脆地下手吗……」 一年前,我像今天一样,从校舍的屋顶对在后院打羽球的男女吶喊。当时的领家也马上赶来,推倒几乎是初次见面的我,藉著假装成「现充情侣」的方法击退来兴师问罪的对手。 「少、少啰嗦,我现在作好心理准备了!开始吧!」 领家这么说完,把脸靠得更近了。垂下的长发挡到她的视线,于是她用手拨开,撩到耳后。看到她做出这种动作,连我都萌生将有肌肤之亲的错觉,渐渐感到坐立难安。 想要巧妙地骗过对方,半吊子的伪装是行不通的。我们必须把彼此当成真正的情人,以即将开始办事的心态演出这场戏。 领家具备长年参与反恋爱活动的经验,非常清楚这一点。眯起眼睛,双眼湿润,微微噘起嘴唇的她,看起来就像是正要亲吻自己喜欢的人。 我光是被动地躺著就太不自然了。因此,我将一只手放到她的腰上,另一只手则扶著她的头部侧面。 「嗯……」 领家发出觉得有点痒的声音,让我感觉更奇怪了。自从那个时候以来,我们就曾经用这种手法脱险好几次,我却觉得好像每做一次就会变得更加笨拙。 就在这个时候,门碰的一声打开。 「你们的行踪已经曝光了!乖乖给我出来!」 冲到屋顶上这么说的人是身为学生会长的佐知川。她一开始看似乖巧,在与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展开一场一场的血腥斗争之后,她也开始带有一点野性的味道了。 不过,当她看到眼前的景象,就突然陷入沉默,面无表情。我们暂时维持同样的姿势,她就假咳了一声,开口说道: 「你是曾和我竞选的领家同学吧……请问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刚才还畏畏缩缩的领家一见到佐知川,就恢复了平常的冷静。 「做什么……就是普通的性交啊。」 听到领家若无其事地这么说,佐知川似乎愣住了,哑口无言。但她马上抿起嘴巴瞪著领家,然后开口反击: 「……现在还在举行休业式,学生都要在礼堂集合,应该不是在这里性交的时候吧。」 「这我当然知道。翘掉应该参加的休业式,在屋顶上顾著性交──就是为了品尝这种悖德感,我们才会在圣诞节特地来学校上课。」 亲身面对这种脑袋的螺丝至少松脱一打的答案,佐知川终于不知所措了。领家趁著这个机会继续进攻: 「我很感谢你呢,佐知川学生会长。自从你就任以来,学校的环境就变得愈来愈好了。我们能在这里做这种事,也都是多亏了你这位会长的德政。」 来自异次元的谢意让佐知川也不禁扭曲表情。她从几天前就开始精心准备讲稿,紧张地在休业式上台演说。但在屋顶上只顾亲热的两人对此完全没有兴趣,甚至将她苦心建立的环境利用到这个地步。不论是多么高尚的圣人君子,应该都会想要大喊:「现充爆炸吧!」领家的目的就在于此。如果这么做可以削弱佐知川的干劲,就可以达到伪装和攻击的双重效果。 但她忍住了。听完领家的说词,她即使嘴角颤抖,依然面带微笑,轻轻低头行礼。 「谢谢你的夸奖。既然学生这么开心,我努力推动政策也算是值得了。」 她真不是省油的灯。领家似乎没有准备更狠毒的台词,陷入沉默。 「……对了,这附近应该有自称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反社会团体出没……请问你有看到他们吗?」 对于佐知川的这个问题,领家若无其事地答道: 「我们刚才有听到类似叫声的声音……但好像不是来自屋顶上。」 「是吗……不过,还是谢谢你。」 佐知川吩咐其他成员调查屋顶,然后说了一句「不好意思」,请我们换个地方。我和领家站了起来,走向通往校内的门。 错身而过的瞬间,领家停下脚步。 「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请问方便吗?」 佐知川依旧面向校园的方向,答应了这个请求。 「好的,只要是我能回答的范围,请尽管问。」 听到她的回应,领家把声调压得比先前更低,尖锐地问道: 「请问你想成为学生会长的真正动机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让这所学校更好,就只是如此。」 「不只如此吧。过去从来没有高调行动的你不惜陷害宫前前学生会长也要成为学生会长的理由──一定还有其他强烈的意志……」 「真是不实的指控。那不过是偶然的产物罢了。虽然结果是由我获胜。」 「…………」 领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瞪著对手。佐知川吐出一个嘲笑般的叹息,用平淡的口气开始诉说: 「动机──这个嘛,简而言之,就是因为我讨厌像宫前学姊和你这样的人。成绩优异、眉清目秀,也深受周围的人信赖。获得前学生会长举荐而参选学生会长──讨厌这样的人就是我的动机。」 听到她突然这么坦言,领家依然面不改色地默默听著。佐知川以同样的语调继续说道: 「受到大家爱戴的优秀人才发挥强大的领导能力,率领学生前进──宫前学姊就是这种类型。而你应该也一样吧。这样或许真的能促进校内的学生活动。在宫前学姊的施政之下,确实有许多人都能在学业和社团活动中发挥才华,拿出辉煌的成果。可是那种气氛会让我们这种凡人感到喘不过气。」 说完,佐知川慢慢向校园的方向走去,把手放在金属栅栏上。 「和闪闪发光的宫前学姊共事虽然有趣,同时也很痛苦。帮助学生充分发挥各自的才能并拿出成果的工作虽然很有成就感,也让我感到无力。其他的学生会成员也或多或少都和我抱有相同的感想。所以我们才会脱离宫前学姊的派系,成立新的学生会。」 领家维持严肃的表情,在脑中慢慢咀嚼这番话,沉默片刻后才又继续问道: 「现在的学生会全面支援恋爱的方针和这一点有什么关系?」 佐知川先笑了一声,用愉快的语气回答了这个问题: 「道理很简单。沉浸在恋爱中的人,一般来说都会被磨去锐角──突出的才能也会渐渐生锈。每个人都只顾著谈恋爱,然后变得同样愚笨。这才是真正幸福的道路吧。我,还有其他同伴都想要创造那种充满善意的校园。」 「……你这么想是认真的吗?」 「没错。对于那个叫做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团体,我同意其一部分的主张。恋爱会压抑人。可是我们的目标不该是像那个团体的主张一样,让人们从恋爱中解放,而是进一步的彻底压迫吧?这就是我们的不同。」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我对她的主张虽然抱持反感,却又有些能够理解的地方。 「我大概了解你的主张了。我完全无法认同。」 听到领家这么说,原本背对我们的佐知川回过头来。她的脸上挂著微笑。 「这也难怪,才华洋溢的你恐怕无法理解吧。」 「……我最后还有个问题。你为什么愿意对我坦承这一切呢?」 佐知川先是缓缓眨眼,然后非常高兴地说道: 「因为恶意。只要能让一帆风顺地歌颂校园生活的你们有任何一点不愉快,对我来说就是无上的喜悦。」 佐知川的感情远比现充还要更能让我们理解。我甚至感到心有戚戚焉。但她和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有决定性的不同。 「原来如此,我的确觉得很不愉快。就快要无法忍受了。」 领家这么回应,佐知川便点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我如此长篇大论也算是值得了──不过,这全都是玩笑话,我可是个祈求学生幸福的善良学生会长呢。」 佐知川用嘲讽的语气这么说,从屋顶上对校园吐了一口口水。 「我已经很清楚了。那么失陪了。」 对她点头行礼后,领家打开通往校舍内的门。可是,领家没有走进门内,而是握著门把继续说道: 「其实──我也有一个秘密。」 「哎呀,是什么秘密呢?高高在上的你也有不可告人的事吗?」 佐知川用极为不屑的语气这么说,面向别的地方发出几声乾笑。 领家深吸一口气──然后用锐利、明确、没有任何犹豫的音调如此宣言: 「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创始人兼最高指导者──就是我。」 3 领家的告白让佐知川回过头。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恐怕是一时反应不过来吧。她完全愣住了。 「真是个有趣的玩笑。你好像是个很幽默的人。」 「我没有在开玩笑,是真的。」 领家这么说完,放开门把并转身,用藏起来的手巾一如往常地包裹脸部。 「看起来很眼熟吧。没错,我就是那个总是发起演说的女学生。」 佐知川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 「……的确很像。」 「对吧,毕竟我就是本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正忙著追捕他们。你就快点跟那个男生出去,看是要性交还是做什么都随便你们。」 「我们不会性交。因为这个男生也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一员。」 「……这个说明太牵强了。」 佐知川这么说著苦笑。原本在远处观望我们的男生一听到领家所说的话,就马上震惊地跑到佐知川的身边。 「怎么了……嗯……那个男生?」 我一瞬间疑惑地心想自己有什么问题,但仔细想想,他们有这个反应也是理所当然。我到昨天为止都还是大性欲赞会的俘虏,长相肯定已经曝光了。 「可是……这种类型的长相到处都是……再稍微确认一下……」 我好像听到了非常失礼的话,但现在可不是在意那种事的时候。领家对说著悄悄话的佐知川等人感到不耐烦,于是开口说道: 「你刚才说过──我过著一帆风顺的人生。因为你讨厌像我和宫前这样的人,所以不惜耍小手段也要当上学生会长。不过,这个认知打从一开始就是完全错误的。我并不是那样的人。我是憎恨恋爱,诅咒社会,与世界为敌的反恋爱主义者。而你被我的伪装骗得团团转,误以为我过著充实的人生。你又继续用那双模糊的眼睛对他人贴标签,轻视他人──真是个可笑的家伙。」 佐知川到刚才为止还游刃有余,一听到这番话,表情就出现明显的扭曲。领家又继续说了下去: 「你只不过是依赖『才能』这种暧昧的概念,想要安慰自己罢了。有些领域的确需要才能,但其中的意义绝对不像你说的那样。你只是害怕受伤,为了合理化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才会引用这个概念。而这就起因于你那丑恶的自我陶醉──进行自我批判吧!我们所需要的,不是投机取巧地躲在同温层里,讲著虚有其表的空泛理论。对于这种互舔伤口的无聊行为,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将以无情的阶级铁锤予以制裁!」 「……抓住他们。」 佐知川这么下令,在一旁待命的两个男生就朝我们冲了过来。 我们用力推开铁门进入校舍内,然后飞也似的冲下楼梯,转弯奔上排列著教室的走廊。 看来休业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结束,学生都已经回到校舍。我和领家穿梭在人群之中,逃离敌人的追捕。既然长相已经曝光,解除武装并混入一般学生的手法就不管用了。 学生会阵营在人数上占有优势。不只是在后头追赶的两个人,前面还有两个壮硕的男生正在守株待兔。应该是从礼堂回来的人吧。 可是,随著强劲的敲击声响起,那两个人颓然倒地。他们的后方站著爽快地挥舞角材的西堀和濑崎。在走廊上来来去去的学生放声尖叫。追赶我们的男生的脚步也迅速变得迟钝。 「我的血在沸腾。」「这场战斗变得愈来愈激烈了呢。」 西堀和濑崎频频挥舞角材,一边调整安全帽的位置,一边分别说道。 这时候,校内的扬声器同时放出广播: 『全校同学请注意。现在,反恋爱暴力团体正潜伏于校内。发现其成员的同学请立即通知学生会。重复一次……』 这段广播一响起,学生们的注意力都突然集中到我们身上。追兵的数量也变得更多,向我们袭来。 「再这样下去也是寡不敌众──只能增加同伴了!」 领家这么说完,马上紧急转换方向,弯进直角处的回廊。西堀和濑崎毫不留情地挥舞角材,帮我们开路。我和领家一起继续前进。 进入没有教室的区域就看不见人影,只有两人踩踏地面的声音在走廊上回响。 「你为什么……要暴露自己的身分?」 我一边跑,一边询问身旁的领家。 「事情的发展让我不得不那么做。我没有想太多。」 明明才刚暴露自己一直以来的秘密,领家却冷静得出奇。 「你打算怎么办?搞不好会被赶出学校啊。」 「那就到时候再想办法。这没什么,我早就知道迟早会演变成这种情况。」 「…………」 「而且……你的长相也已经曝光了。」 「那也只有我而已。」 「我已经受够只让你去冒险了。今后我们要同舟共济。」 领家这么说,停下脚步。我们抵达的地方是广播室。 门前有一个丰满壮硕的男生抬头挺胸地站著。就算看到我们跑来,他也没有试图应对的举动,只是坚守自己的岗位。 「这下子……麻烦了。」 我们试著推他或踢他,他却一动也不动。他对我们的攻击完全无动于衷,依旧抱著双臂直视窗外。 这时候,有个人影从我们行经的反方向跑来。我们以为是敌人,绷紧了神经,但似乎不是。对方虽然速度不慢,跑步的方式看起来却有点松懈──是神明学姊。 「嘿。」 她才刚抵达,什么都没说就把右手伸向那个男生的侧腹部。下一个瞬间,现场响起「啪叽」的一个响亮声音,那个男生马上翻起白眼并跪坐在地,顺势往前方倒下。他口吐白沫,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茜……这么做没问题吗?」 「嗯,我有手下留情啦。」 神明学姊手上拿著类似电击棒的东西,却有一部分零件裸露在外,加上了粗犷的改造。 「我怎么闻到一股焦味……」 「我想应该没问题……奇怪?我好像有点计算错误耶。」 神明学姊笑著歪起头。我和领家也勉强挤出笑容,假装一切都没有问题,然后走进广播室。 广播室内有刚才播放学生会通知的女生和两名广播社员。神明学姊在外面待命,所以领家和我要独力突破困境。 虽然我们已经作好这种心理准备,事情却反而进行得非常顺利。 「你们想做什么……咦,等一下,住手!」 学生会的女生被我和领家吸引注意力时,广播社的两个人用旧电线把她捆绑在椅子上。 「你们在做什么!欸,快点解开这个!嗯……嗯呜……嗯!」 我们用手巾包住她的嘴巴,让她失去反抗能力。广播社的两个人不发一语地竖起大拇指。我们也用同样的手势回应。 我和领家第一次在校内发起的大规模作战──就是占领广播室。当时我们束缚了广播社员,但他们依然被领家的演说感动,赞同反恋爱的理念。校内确实也有像他们这样支持我们的人。 「今天──我们常常回想起往事呢。」 领家露出浅浅的笑容,这么自言自语,然后打开麦克风的开关。表示开始广播的室内灯号发出红色的灯光。 「各位──各位──听好了,我们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我们刚才在休业式打扰各位,此刻则是透过广播向各位发出呼吁。休业式正在举行的期间,我们和企图用暴力压迫思想的学生会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斗。虽然我们势单力薄,却也运用创意巧思,玩弄佐知川率领的学生会,并且成功查出学生会的最终目的! 恋爱会使人类丧失气力。才华洋溢的人在某个时刻突然变成凡夫俗子,其原因就是交了男女朋友──各位或许也有遇到类似例子的经验。恋爱会诱使人类陷入陶醉,使思路变得迟钝。而这正是佐知川的目的。 她想要把优秀的各位推入恋爱的沼泽,让你们永远在温暖的污泥中彼此爱抚,封印你们的能力。所有具有特色的活动都会从校园中彻底消失,所有人都被同样塞进『健全的高中生』的框架中,被迫漫无目的地过著无名小卒的日常生活。」 我们听到一阵阵门被撞击的沉重噪音。「快点开门!」佐知川的声音传了进来。我在室内就地取材,开始堆起路障,广播社员也马上来帮忙了。 领家继续说道: 「大家能听到我背后的噪音和叫嚣吗?这就是学生会的本性。他们平常总是高呼『为学生好』之类的漂亮话,可是自己一旦受到威胁,他们就会性情大变,像这样压迫应该守护的学生与其言论!我们必须在此反对这种学生会!我们必须用自己的双手抓住自由! 对于将学生推入恋爱至上主义之泥泞的学生会,现在就是挥舞阶级愤怒之铁锤的时刻!各位,集结到广播室前吧!包围心狠手辣的学生会,马上脱离他们的暴政! 现充爆炸吧!」 领家这么喊完,就把麦克风关掉了。从礼堂的作战到现在都没有休息,她的脸上虽然带著一点疲劳,眼神却焕发光彩,表情也很开朗。 两名广播社员流著泪,要求与领家握手。 「我好感动!我们已经……不想再播放圣诞歌了。」 「我们再也不想播那种会在滑雪场放个不停的曲子了!你给了我们勇气!」 看来他们被学生会施加了不小的压力,一直闷闷不乐。 「可以播放自己喜欢的曲子──这件事对我们来说是难以言喻的幸福。」 「就算在午休时间放动画的角色歌也没关系,这就是所谓的自由!」 他们一边擦拭眼泪,一边分别这么说道。午休时如果听到自己知道的动画歌,我就会很在意其他人的反应,导致吃不下饭,所以我其实希望他们不要这么做,但现在还是别说这种话比较好。 踢门的声音、催促我们投降的叫声依然此起彼落。我们也调查过连接著广播室的视听教室,但那边的出入口似乎也被外面的敌人锁定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就只剩下等待。 反覆响起的撞击声开始变得愈来愈弱。同时,呼吁我们投降的声音也渐渐降低了音调。 「……你觉得事情会如何?」 领家很少会用这么畏缩的态度问我这种问题。 「我不知道一般学生会倒向哪一方。不过,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成员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要使用什么手段,都一定会来救我们。」 我这么回答,领家就闭上眼睛,深深点头。 「情、情况危急的时候,我们也会战斗的!」「虽然可能算不上什么战力……」 两名广播社员也这么说,从角落的杂物堆里找出铁制的l型钢条。 我们这么作好心理准备的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