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好吃情》 序 白雪公主一样的妈妈七宝 最近,宝妈妈迷上了修改衣服。 因为教她发现,如果把衣摆改短一点,能大大的修饰她那冬瓜一样的欧巴桑身材,让身为欧巴桑一族的她,看起来俐落一些,不至于显得太笨重。 就为了摆脱欧巴桑级的普罗印象,宝妈妈一天一件、两件的在修改她的旧衣,而且每天的每天,在完成修改后,一定穿着她的新战利品,出来给她心爱的女儿一同欣赏她的美。 就这样,针车每天都哗啦啦的在运转着,让爱听针车声音的小七宝,每天每天的陶醉在针车运转的美妙声音当中,保持愉快的好心情,可以继续窝在电脑前,努力的跟稿子奋战下去。 话说在某一天的午后,七宝一如以往的在努力工作,耳边依然有着那美妙的针车运转声的陪伴,可是突然间,针车声停了…… 可以预期的,宝妈妈一定是兴冲冲的试穿,想要爱女宝欣赏她的美。 果然,正在与稿子奋战的七宝听见了宝妈妈的呼唤── ”你看、你看!”踩着置身梦幻一样虚浮的步伐,宝妈妈穿着她刚改好的一件白色纱质飘逸上衣,整个人飘也似的飘了过来。 小宝儿侍母至孝,即使跟稿子中的主角们战得难分难解,还是不忘分神瞥去两眼,心不在焉的送上赞美一句,”很不错啊!” ”是啊是啊!你看,我这样像不像白雪公主?” 白、雪、公、主?! 一口正直的青年热血差点直接喷了出来,在那一瞬间,对着那庞大的欧巴桑身材,小七宝确实感受到什么叫作脑中一片空白。 有……有这么大一只的白雪公主吗? 小七宝的内心呐喊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白雪公主喔?”在宝妈妈闪着星星亮光的注视下,小七宝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心中的正气随着那冷颤被寸寸抖落、瓦解,不得不说:”是啦!白雪公主……很大一尊的白雪公主啦!” 这样的回答,宝妈妈虽不满意,但也勉强可以接受。 针车声再次响起,哗啦啦…… 小七宝继续努力工作…… 第一章 明月当空,浓浓的花香弥漫于夜色之中,丝竹管弦声由远方暗暗传来,似乎还隐隐听得到宾客尽欢、杯觥交错声。 身为这宴会的主角,吃完奶水的女娃儿在奶娘的拍抚下,打完嗝后就要昏昏睡去,可忽地小嘴儿一扁,呜呜的啼哭了起来。 奶娘毫无迟疑,动作俐索的将女娃儿放倒在床上,连忙要检查原因,丝毫没察觉有人进到小楼之中,只见两名约莫十来岁的小少年向她接近…… ”怎么哭了呢?”相貌白皙清俊的少年出声问。 突然的出声差点吓奶娘一跳,回头一看,两位年龄相仿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庄里人称的大少爷与二少爷,是老爷所收的入室弟子中的大弟子与二弟子。 ”两位少爷怎么来了呢?”奶娘有些意外,朝知情不知报的小婢扫去一眼。 ”别怪她们,是大师兄的意思,他怕小师妹正睡着,要是扰了她的睡眠就不好,因此要她们别通报的。”问话的少年师弟微笑解释。 ”小师妹是饿了吗?”被唤作大师兄的少年开口问道,同样一副清俊的好相貌,但宇眉间多了一份沉稳之色。 ”回大少爷的话。”奶娘连忙回道:”小小姐才刚吃饱呢!这会儿恐怕是尿湿了,换个尿布就好。” 闻言,见奶娘正要解开束缚在女娃儿身上的布包,生性拘谨的少年师兄背过身去,并不因为对方是个满周岁的娃娃而造次。 ”有劳奶娘了。”另一个少年师弟并不觉得什么,显得秀气的清俊面容挂着笑意,一脸新奇的看着奶娘快速的帮床上的小娃儿换上乾爽的尿布,不忘补充说明来意,”厅外的人起哄着要见小师妹,师父、师娘要我跟大师兄过来接小师妹到前厅去。” ”也是,毕竟是小小姐的满月酒,老爷做人这般的好,盼了几年总算喜获娇儿,受邀前来的宾客们感怀老爷过去的恩德,自然是想见见小小姐,当面给予祝福。”奶娘快速的换妥新尿布,总算明白两位少爷在此的原因。 取过原先的包巾,像是想到什么,奶娘顿了一顿,”既然是要见客,这样的大场合,还是另外选件喜气的包巾好了。” 语毕,小楼里一阵忙乱,在小婢的帮忙下,奶娘在一件件绣功精美的包巾中犹豫着。 两名少年自觉帮不上忙,一个安静的等待着,一个则是守着床上的小娃儿,逗弄那软嫩得不像话的小手掌打发时间。 原先困顿的小娃儿似乎知道有人陪她玩,咿咿唔唔的抓着二师兄的指头挥舞着。 ”师兄,你瞧师妹这小小的模样,是不是很趣稚?”觉得有趣,文雅秀气的少年师弟推荐师兄一块儿来玩。 师弟开口,少年师兄果真凑上前去,却忍不住先笑了出来,因为,床上的小娃儿竟抓着师弟的手往嘴里塞。 ”哎呀!怎么吃我的手呢?”被当食物吃的人也笑了,为了这奇妙的情境,也因为指头上奇妙的触感,少年师弟可从没想过,没有牙齿的咬合会是这样的感觉奇妙,痒得教人直想发笑。 ”看来小师妹挺喜欢你的。”少年师兄带笑评道。 ”师兄说哪儿去了呢?这只是……咦?”意外的发现教少年师弟惊呼出声,连忙招师兄一起观看,”瞧,师妹这儿有个胎记,样子像不像朵红梅?” 被执起的小小手掌上,在掌侧与手腕的接连处,有颗花生米大小的红点,奇的是这红点呈不规则状,样子看起来还真像朵小小的梅花。 ”是啊!小小姐有个梅花型的胎记。”少年的惊呼让奶娘有了好的灵感,从两名小婢的手中选定一件绣着朵朵白梅的红绸巾,喜道:”就选这件,红绸白梅,正好跟小姐的胎记成对应,这喜气的大红显得咱们小姐大富大贵的好命格,点点白梅表示咱们小姐的灵秀清雅,就是这件了!” 两名少年相视一眼,就算觉得奶娘说得夸张,也聪明得不予置评。 一面红绸巾在奶娘的手中就像变戏法一样,感觉才翻了两翻,缀着点点白梅的红绸布便裹上了小娃娃,包成一个布包似的小襁褓,留下的开口,正巧露出那张泛着粉红、惹人心怜的可爱小脸儿。 极为顺手,奶娘转身后就要将怀中的小襁褓交给大少爷。 后者是受了师命而来,早该要有心理准备,可真让他接手,一时之间,那种入怀而来的奇妙感觉教他一脸的别扭,更因为不知如何受力,小襁褓在他的怀中东倒西歪,那样子看起来……虽不至于要让小娃儿落地,可那模样,说怎么怪就是怎么的奇怪。 一旁的师弟很努力了,可终究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就连奶娘也觉得好笑,捂着嘴偷笑不已。 谁也没想到,平日庄里头少年老成的大少爷,习武读书样样都行,偏生会在抱孩子这档子小事上栽了个筋斗。 ”我来吧!”身为师弟的人出声,实在不好意思让大师兄用这副鸟样一路出糗到厅堂,因此自动表明接手。 少年师弟开口,一脸尴尬的少年师兄求之不得,丑怪的姿势中,连忙将怀里的小襁褓交到师弟的手中。 ”瞧,这样不就行了吗?”少年师弟有模有样的抱着那团布包,怀中贵气十足的大红色泽当中,映得正中的那张小脸喜气洋洋,显出那份不可思议的软嫩,让少年师弟忍不住对着怀中的小脸儿微笑。 ”走了,师父、师娘跟宾客都等着呢!”少年师兄清了清喉咙,没多说什么,可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已泄漏得太多。 师兄弟两一前一后,可还没能走到门边,忽地,一种微乎其微的异声教他们双双停下了脚步。 什么声音? 似乎、似乎是什么东西倒下的声响? 两师兄弟对视了一眼,心中觉得有异;一旁毫无所觉的奶娘只觉得这两个少爷的样子有点奇怪。 ”怎么了吗?” 奶娘的问题才刚出口,一道劲风破门而入,门扉上多了两个小孔,距离最近的两名小婢应声倒下,咚咚两声,那声响一如方才少年们所听到的声响。 ”杏儿?小春?”奶娘惊呆了,连忙冲上前想观看。 ”奶娘别去!”两名少年异口同声想制止奶娘,可来不及了! 一道黑影破窗而入,扫过的瞬间,奶娘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失去生命的身子已软软的倒在两名小婢的身上。 ”谁?”少年师兄弟的默契极为良好,飞一般的往后跃了一大步,拉开与不明人士的距离,好衡量眼前的情势。 闯入者是一名陌生的老头,花白的头发如猛狮一般的怒张着,目光如炬,一对银白长眉杀气腾腾的竖着,一身衣衫是不合龄的赤血大红,就算没有杀人在先,光是看那模样,也知来意不善。 ”柳南天的徒儿是吗?”老头看着那一左一右、严阵以待的扎实脚步,眯起眼,样子显得很感兴趣。 就算不识得这名老者,光看来者杀人如麻,接连不在乎的杀死所见之人,两名少年也知眼前的情势迫在眉睫。 ”我想办法拖延住他,你带师妹先走。”少年师兄低声道。 抱着奶娃儿的师弟怔住,”师兄……” ”护着师妹,找救兵。”少年师兄不让师弟抗命,冷不防往老人扑去,同时大喝一声,”走!” ”你们谁也走不了!” 红衣老头桀桀怪笑着,轻而易举的挡掉少年师兄的奇袭,借力使力的将之狠狠抛飞出去,只见那清瘦的身子直直撞上屋中的红木圆桌,连人带桌的撞翻了一地。 就在这乒呤乓啷的声响中,抱着小师妹要逃离的少年师弟才正要跨出门槛,忽地感到一阵吸力……不知是什么邪门怪法,红衣老人不过是举手向他,手中就像是有一股引力,不但让少年师弟举步维艰、无从逃脱,一双脚还不由自主的朝老人家而去,想抵抗也无从抵抗起。 ”你这个老怪物!”忍着痛楚,少年师兄扑了上来。 回头,红衣老人刷刷刷的与少年师兄过了数招,灼灼目光透着几分兴味,”你这娃儿不错。” 话虽如此,手下可没留情,猛地一掌击出,少年师兄口吐鲜血,人又直飞了出去。 门外,抱着小小师妹飞奔的少年师弟无视小园东一具、西一具的尸体,灵巧的身子飞跃过这些惨遭毒手的仆役小婢,急着想出去呼救,可他的人还没出得了小楼,一道掌风袭来,震得他胸臆间气血翻涌。 压抑下喉头的甜腥味,少年师弟护着怀中的小师妹,忍着痛要奔出小楼,可就在跨出门槛的那一步当中,一阵尖锐的剧痛伴随劲风而来、直射入他的肩胛处,一股让人难忍的赤热与疼痛让他脚下一软,力不从心的倒了下去。 并不在意会摔花了一张俊脸,在倒下去的同时,少年师弟以自身为垫,仍是密密的护着怀中的婴孩,而烈焰一般的蚀心之痛由得方才的伤处蔓延开来,教他不由得闷哼出声。 ”中了我的赤蝎炽,我看你怎么跑?”阴森的话语伴随着好整以暇的脚步声而来,红衣老人冷笑着,弯身想抱走少年怀中不知人事的幼婴。 痛,周身火炙一般的疼痛教人无法忍受,可少年师弟僵着臂弯,说什么也不肯松手交出怀中的小师妹。 ”柳南天的徒儿真是硬气啊!”红衣老人冷笑一声,听不出褒或贬,只见他扬手,见看就要痛下杀手,忽地,一团黑影不要命似的直扑了上来。 ”不要!不要杀我师弟……” 过度的痛楚开始消磨掉少年师弟的意识,他似乎听见师兄的声音,又似乎听见了点什么,但他什么也不能确定! 眼前的事物开始涣散、迷蒙成一片,依稀彷佛间,他似乎看见师兄浑身浴血的为他而战,又似乎看见那红衣老人要抢走他怀中的小师妹。 恍恍惚惚中,眼前似乎晃过小师妹那截嫩白的小藕臂,那交连在掌侧与腕间的红梅小胎记是那么样的明显,提醒着他为人师兄的责任,他该要以命相护的! 下意识的想护紧怀中之人,可动弹不得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真正昏过去的那一刻,少年的手中除了奶娘千挑万选的那件红绸布,没有,什么也没有…… 猛地惊醒,容飞羽急速的喘着气,清雅俊秀的面容有片刻的失神,弄不清今夕是何夕。 师兄……小师妹…… ”爷?”听得异声,侍儿延寿忙从偏房奔了过来。 看见侍儿那清伶秀雅的面容,容飞羽怔然,失神的双眼默默的看向自己的手,苍白的面容泛起了苦涩,只因为他确认自己还是活着的。 ”爷?怎么了?作噩梦了?”延寿取来方巾为他拭汗。 ”噩梦吗?”忍着痛楚,容飞羽显得恍惚。 若是可以,他多希望……希望那一夜的情境只是一场梦。 梦醒了,所有的苦痛与遗憾会自行消散去,不像现在,除了无止无境的恶疾折磨,还让他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歉疚感与罪恶感。 其实,并没有任何人责怪他,包括失去爱女及爱徒的师父、师娘也都没怪罪过他,但他怪!他怪他自己! 即使他明知道,当时的他并没有护住小师妹的能力,可至少,他应该跟大师兄一样,该以命相拚才是,而不是……而不是独活下来,面对师父与师娘的缺憾。 那份缺憾,其他人或许不知,无法深刻体会,但他打五岁起就入庄习艺,身为师父的二徒儿,就如同师父、师娘的孩儿一样,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所以他知道,比其他人就是知道。 师父、师娘伉俪情深,极爱孩子,可偏生师娘的体质特殊,并不容易受孕,当初能怀上小师妹,并在难产的生死交关下捱了过来,换来母女平安,这对膝下一直无子的师父跟师娘来说,是一件多么难得的喜事啊! 特别是当时的产婆说了,师娘虽度过生死关头,但日后绝不能再孕,更可知小师妹这唯一的独生爱女对师父与师娘的重要性。 可偏偏、偏偏小师妹是在他手里头丢了性命,就算师父、师娘从没有因为这件事责备过他,甚至还一如以往,当他如亲生儿子一般的疼宠,不但是反过头来赞扬他,还为他多方费心的寻找天下名医,只求能解开他身上的奇毒、保住他的性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感受在心里,他如何释怀,如何不感到内疚与自责? 他痛恨自己,有着无限的懊恼与悔恨。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能像大师兄一样,拚了命的护住师妹,保住师父、师娘这唯一的血脉? 或许并不济事,可、可至少他的”死”能证明他的决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的”活”……特别是独活,这只教他感到内疚,总觉得是他不够尽力,才会在小楼中、一个个一击毙命的尸首里,成为那唯一生存下来的人。 这样的自责与内疚一直跟随着他,即使在同年的黄河汛灾中,师父、师娘领养了一名水上孤女,用此新生儿的来到,平定下庄内弥漫的浓浓忧伤气氛,可他的心里,除了多一份感谢外,却从没因此而快活过。 感谢的自是这取名为飘飘的小女婴,让痛失爱女的师娘开始打起了精神,让整个庄里因为情感的转移,慢慢走出那伤痛,逐步褪去那阵忧伤的情绪。可他不是其他人,他没办法跟大家一样,走出那一夜的梦魇,更没办法忘记,师父、师娘的唯一血脉,就命断在他的手中。 就算他真的存心想忘也忘不了,因为,他这身上被遗留下的毒不会教他忘了,那每月必犯上一回的火热疼痛,就像是在提醒他犯下的错…… 容飞羽咬牙忍受这一阵的痛楚。 这样真实的痛,证明了他的活,也证明了不是梦……那一夜的记忆或许可怕得一如梦境一般,甚至夜复一夜的在他的梦中重现……但它是真实的! 所发生过的事,它是确实的存在,并不会因为他的梦醒而消逝…… ”爷,您是不是不舒服了?”延寿发现到他的不对劲。 ”不、不碍事。”容飞羽试图粉饰太平。 ”才怪,您疼得冷汗都冒出来了。”延寿不客气的戳破他的粉饰太平,急忙去取方巾来为他拭汗。 暗夜中,聚福楼内的灯光大亮,留守在外头的人都有所警觉,奔走、通报,不消多时,整个庄里的人都动了起来── 二爷又犯病了! 雪雨瞪着眼前的阵容,有那么片刻,真忘了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啊!她想到了,原先跟师兄避居山林中习艺的她,为了能留下一身好厨艺的小师嫂……是的,变成小师嫂了,天知道为什么她出门采一趟药回来,那个柳飘飘就变成师兄的小娘子? 但这不重要,反正那是师兄的事,师兄知道他在做什么就好。 至于她,白话一句,不就是为了吃嘛!正确来说,是真正人吃的食物! 先前出发来绿柳山庄前,她与尚未成为小师嫂的柳飘飘曾作下约定:想要她柳飘飘留下,其中一项条件便是,帮她的二师兄解去身上的奇毒──赤蝎炽。 既然当初答应了,这承诺便不会因为柳飘飘变成小师嫂而有所变更……毕竟,她回山里之后,还是想吃真正人吃的食物,为求保险,守诺对她来说比较有利。 所以她在这里,人称天下第一庄的绿柳山庄,而不是在那一场热闹滚滚、不知道吵什么吵的婚礼后,跟着师兄还有变成小师嫂的柳飘飘回原先所居住的深山林里。 只是有点那么不凑巧,虽然她人是留下来想等着救人,可是,那味最关键的解毒药引一直就没有下落,即使她先前已亲自出门寻找,又即使后来绿柳山庄派出大批人手,由冯宁儿领着帮忙寻药,可一直就没什么好消息传出。 到目前为止,硬生生的就是差那一味药引,一味最关键也最重要的药引! 也因此,被请求留守、留在庄中等着炼药的她呢没事做,一路空等到现在,然后,这三更半夜的夜里,突然就冒出这一票人…… ”雪姑娘,我二师兄病发,请您妙手回春,赶紧去救救他吧!”像尊弥勒佛般肉嘟嘟的胖男人求道。 雪雨认得他,这颗肉包子是柳飘飘的八师兄,正是她留在绿柳山庄的专用主厨,要不是因为这颗肉包煮的东西还不错吃,她也不会真愿意乖乖的留下,只是……除了厨艺外,这颗肉包真是不长脑! ”没有药,怎么救?”她问。 一阵死寂,只因为她的回答。 ”可是、可是之前雪姑娘您妙手回春……” ”我说过……”绝世丽容不带任何表情,果决的截断延寿的话,冷若冰霜的提醒他们,”那只能暂时性的。” 雪雨心里很清楚延寿说的是哪一桩的事。 在她初到这庄园时,便曾设法施药,延缓了容飞羽身上毒发的情况,但由于容飞羽身上的赤蝎炽已被种下十来年,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容飞羽能活到今日都已是一种奇迹。 她当时便把丑话说在前头,明白表示过,就算能延缓,但效果也不会多好,果不其然,不过是多拖了两个月,他那按月发作一次的病症又出现了,已经尽过人事的她又能如何? ”雪雨姑娘,既然您上次能延缓赤蝎炽的毒发,那么……”胖老八小心翼翼的问:”呃……可不可以再一次……” ”不行!”雪雨一口回绝,冷冷的道:”延缓他毒发的办法,是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这四个字让四周一阵死寂。 没人想到,原来这女人是用另一种毒,压抑赤蝎炽的毒发。 雪雨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悚人心的话,毫无所觉的冷言续道:”以毒攻毒,原先这方法在得到解药前,少说能挡上一年半载的时间,可以让中毒者在这期间内想办法去求得解药。” ”一年半载?”胖老八被弄糊涂了,”可是,二师兄他还不到两个月就又发作了!” ”你二师兄身上的毒拖得太久,加上这么多年下来,你们用奇珍妙药,千方百计要留下他的命……” 雪雨默默的看向远方,清冷的表情看不出她的情绪,只听得她续道:”你们的努力虽然是让他活到了今日,可他身上的毒,毒性早被那些灵药给养刁了,现在能压下两个月,已经很不错了。” ”那现在呢?就不能再试一次,让爷少受点折磨吗?”延寿不死心。 雪雨觉得烦了,更明白的点出当中的原理,”以毒攻毒虽然压抑下赤蝎炽的发作,但当它再发作时,就表示这毒性对它再也无效了,现在要我再换另一款毒下去,这当然没问题,但以你们那位''爷''现在的情况,换一款毒性更强的毒进到他的身体,你们以为他受得住吗?” ”是、是嘛!”胖老八微愕,肉嘟嘟的脸上满是苦恼,”那、那就没办法了吗?” ”就算不能再延缓赤蝎炽的毒发,那至少……至少可以减轻二爷的痛苦吧?”延寿并不轻易退缩。 话都出口,延寿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忙着再问道:”雪姑娘,这天下群医都束手无策的奇毒,您都有办法可以解了,就算现在顾忌爷的身子骨,没法儿再施药延缓,但,想必您也有减轻毒发时、患者病痛的方法,是不是?” 雪雨沉默了一下,月光映着她那张清冷的绝世丽颜,好半天过去,才见她开口应道:”也是。” 因为她的回答,希望重燃,所有人的心全被高高的吊起。 ”雪姑娘的意思是?”胖老八小心翼翼,太过小心翼翼的问。 ”想减轻毒发时的折磨,那不是没办法。”雪雨证实了延寿的大胆猜想。 那还等什么? 所有人不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雪雨目无焦距的凝视着远方。 那翩翩白衫在月色下随风轻摆,出尘秀雅的绝世美颜,配得那一身不惹尘俗的清冷气质,在月色之中,当真美得有如雪中仙子…… ”雪姑娘……”胖老八急切,但又不敢造次。 美人收回凝视的目光,一双妙目往胖老八看去。 四周,静得可以,没人敢再开口,可延寿实在忍不住,小小声的唤了一声── ”八爷。” ”嘘,别吵,雪姑娘不知想吩咐什么事。”胖老八老实不客气的嘘了他一声。 延寿皱眉,没再说话,心底就是觉得不对劲。 这是他的错觉吗? 不知怎地,他总觉得……觉得不管是凝视远方,还是这会儿看着人,这雪姑娘的样子虽然还是平日那样的冷冰冰、不太搭理人的样子,但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不同,让他觉得有那么一丁点、一丁点儿的……呆滞。 念头才刚落定,就见那天仙一般的美人儿捂着嘴,吐气如兰的打了个呵欠,开口── ”我饿了!” 第二章 痛,那种打血液里直窜入骨子里的疼痛……好痛…… 容飞羽昏了又醒──正确来说,是痛昏了过去,再因为这违常的剧痛,又被痛醒过来! 说来可悲,对于这样的过程,容飞羽竟感到习惯,甚至对于这些苦痛与折磨,他已开始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而且,让他习惯的事不仅是疼痛,他也开始习惯在清醒过来的那一刹那问,发现嘴里被放置的那块厚厚的布巾──那是在某年某次的毒发之时,失去意识的他不慎咬伤自己后,为免他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造成咬舌自尽的憾事,不得下做的预防措施。 一切都成了习惯,即使已睽违两个月没有病发,但什么也没有影响,就如同过去,清醒过后,容飞羽第一直觉便是想先吐出口中的布巾,可这一部分也一如过去,太过虚弱教他连这等小动作也无法做到。 面对这样的窘境,那份习惯教容飞羽对此情境麻痹,没有了任何的感觉,反正他连苦笑的力气也没,就算真有感觉又如何? 所以一如往常,理智恢复的他放弃吐出嘴里的布巾,咬牙忍着周身万蚁钻心的疼痛,张眼……然后愣住。 他认得所有的人,板着脸、故作老成的侍儿延寿,还有总是笑脸常开的八师弟,甚至是那名被妥善伺候,名叫雪雨的冷艳少女。 要是他的理智没让毒发的疼痛给弄拧的话,在他的认知中,这名少女是受了小师妹请托,说是能解他身上奇毒的人。 而先前托她之福,他确实过了两个月不用受毒发之苦的太平日子,让庄里的人开始信服她,包括师父与师娘,对于解除他身上奇毒的事,一个个都抱起莫大的希望。 但现在? 那个人人信服的神秘少女,在他饱受折磨、痛得死去活来的这一刻,她就坐在他的病榻前,一手执筷、一手执匙,对着檀木圆桌堂而皇之的吃面? 吃面?! 容飞羽一度怀疑眼前的画面是出于一种不切实际的幻觉,但那面香、那进食时唏哩呼噜的声音是那么样的真切,让他不得不接受现实──那个本该受命帮他解毒的少女,真的是坐在他面前,对着饱受毒害的他吃面…… ”雪姑娘,您就不能先帮我二师兄看看吗?”胖老八急得一头汗,真要教这小姑奶奶的慢条斯理给急死。 另一旁的延寿像是在与谁生气似的,板着脸,一句话也不吭,就这样直勾勾的瞪着那吃面的人。 雪雨并不理会那太过紧迫盯人的目光,也不想搭理胖老八的催促,犹是慢条斯理的吸着她的面条,小口啜饮那鲜美的汤汁,就在左右两方的紧迫盯人当中,只见她极其突然的开口── ”你醒了。” 她这一开金口,那两尊虎视眈眈的左右门神马上转移了注意力。 ”二师兄!” ”爷!” 一胖一瘦的身影飞快的朝床边挤去,特别是胖的那一尊,速度之快、动作之灵巧,简直教人叹为观止。 ”二师兄,如何?还撑得住吗?” ”爷……”延寿手下没停,小心翼翼的取下王子口中的布巾。 ”没事。”容飞羽耗尽所有的气力,才勉强压抑下那阵痛,不让语意中出现抖音。 ”二师兄……”眼见亲亲二师兄咬牙硬撑的样子,八师弟心头一阵不忍,但又不知该说什么。 暗暗做了一次深呼吸,容飞羽试着淡然面对那难忍的痛楚,开口道:”怎么聚在我这儿呢?” ”二师兄,好消息,雪姑娘说她有法子能减轻您身上的痛苦。”胖老八高兴的道。 闻言,苍白尔雅的俊颜不见期待,也不见欣喜之情,好像浑身的痛楚并不存在,又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容飞羽只淡然的应了一声,”是嘛!” ”爷,您不舒服,别再说话了。”延寿极为体贴,取来另一方洁净的布巾,知晓这时的任何碰触都会使主子感到疼痛,因此,只见他用极其轻柔的力道,小心拭去主子额上滑落的冷汗。 房里的人各忙各的,除了疼到说不出话的容飞羽,雪雨一直没出声,就这样冷着脸,看着眼前三人的互动,安静的吃着她的面。 坦白说,她的心里是觉得有点奇怪的,她发现外边的人情绪反应都很大,就好比最早先让师兄捡回来的冯宁儿,或是后来变成小师嫂的柳飘飘。 这两个人,动不动就是哇哇叫,特别是柳飘飘,高兴的、不高兴的,什么都表现在脸上,一张脸上满满的都是表情。 一开始时,她还真是不习惯,以为这样的人是异数,有时看着柳飘飘那张满是表情的脸,因为太过惊奇,还会忍不住看到散神。 可到了这会儿,她发现像柳飘飘那样的人还真是不少! 明显来说,眼前的肉包就是一例,然后那个侍儿虽然板着脸,故作少年老成的死人样,但其实只要稍稍一撩拨,也很容易看见那努力想掩藏下的性情。 至于那个中了赤蝎炽的男人嘛…… 嗯!这一个倒是颇教人感到耐人寻味了。 因为这人表露出来的感觉……该怎么说呢? 淡?嗯……就是淡,他这个人很淡! 虽然一张脸上总挂着温和善意的笑,看似随和良善好籼处,但在这样温文儒雅的和善表情下,他真实的情绪呢? 实话说,她还真感受不出来,因为淡,太淡了,那种几乎形同于无的感觉,老让她觉得这人跟她还有师兄是一样的,要不,他怎么老教她回想起师兄与她自己? 只是,他这人不同于师兄或是她,他们两人所受的教育,是绝不能流露任何的想法跟情绪,可这人用的是温文儒雅的和气微笑,掩饰掉他所有真实的情绪,不过……这些全是她的感觉,就不知道判断有没有误了…… ”师兄?二师兄?糟!二师兄他又疼得晕过去了……”惊呼声响起,小姑娘、雪姑娘!您快点来瞧瞧啊!” 彷佛没听到那喳呼声,雪雨慢条斯理的放下筷子,然后,当着两个人的面,她伸手向桌岸前的酒壶与杯,那是她先前便指定要一起送来的烈酒,只是没人想到,都这当头了,她真有那份心情喝酒…… ”雪、雪、雪姑娘?”胖老八的一双眼都快凸了出来。 不会吧?都什么时候了,她真有心情喝? 雪雨当两着人的面,掂了掂小酒杯的份量,想了想决定放弃。 ”拿个酒碗来。”雪雨直言要求。 ”我去。”延寿自告奋勇,他怕他不先离开,可能会动手扁人。 延寿前脚一走,雪雨便执著酒壶慢慢踱步住床边迈进。 床上的容飞羽再次失去知觉,一张俊颜苍白到有点泛青……雪雨不得不承认,虽然这人文弱到让她觉得有点没用,可性格上来说,倒也还算硬气。 她注意到了,打她见他醒来到再昏过去,这过程中,他不但没急着要人施救,更从未喊过一声疼。 看在这点的分上,就算不是承诺了柳飘飘,她也会乐意帮忙减缓他身上的疼痛。 ”雪、雪姑娘?”见她沉默、迟迟不肯动手救人,胖老八一脸的苦恼。 他多想开口催促,但又怕惹恼这个来路神秘、行事更加难测的女孩儿家。 可他要是不催促,更担心自家的亲亲二师兄要多受苦痛。 这、这……哎哎,真是教他苦恼啊! ”碗来了。”延寿速去速去,微喘中,冷着脸将碗交到雪雨的手中。 雪雨没接过碗,反倒是将手中的酒壶一同塞给延寿。 ”斟酒,六分满。”雪雨开了金口,给了五个字的指示。 见她那无关紧要的模样,延寿恼火在心里,但还是守分寸的为她斟上六分满的酒,然后忍着往她睑上泼的冲动,送到她手中。 雪雨并无接受的意思,在延寿送上半碗酒的同时,她不知从哪翻出一把小匕首,右手执刀,想也不想的便从自个儿的左腕间划下,动作之快、狠、准,完全没有人能反应过来。 ”……” 像是没发现两人的呆滞,雪雨只是将淌着血的皓腕对着半碗水酒,任由她的血一路往碗中滴去,直到有了八分满,她才收手,自个儿点了止血的穴道,取药为自己敷上。 ”雪、雪、雪姑娘?”怎么说也是庄园中管事的爷之一,可这个胖老八真的是呆住了,就算回过神,太过震惊也让他忍不住大舌头,开始口吃。 ”没事。”雪雨像是不知道疼似的冷道:”想要减缓他的痛,就让他喝下吧!” 喝、喝这个?! 没人开口,可怀疑的表情太过明显。 毕竟,他们可从没听过,人血竟能治病解疼,就算中的毒是赤蝎炽这样教人闻风丧胆的毒,他们想也没想过,能解疼的竟然是人血?! ”若不信,就放着让他痛吧!”雪雨也不想强逼,”反正以他的情况,再忍上八个时辰就不痛了。” 肚饱眼皮松,姑娘她吃饱喝足,又自认做了该做的事,不罗唆,回房睡觉去。 延寿捧着那碗稠红的血酒,踌躇不定。 ”八爷,您说呢?”这种作决定的事,还是请示主子比较保险。 ”这……这……”问他吗?他内心中的不确定感是一样的多啊! 可、可是看看二师兄,平常苍白的脸现在更是痛到不见血色,这能放着不管吗? 罢!罢!罢!反正也吃不死人,就信上这么一回吧! ”死马当活马医,延寿,喂二爷喝下!” ”吃下去!全给我吃下去!”狞笑,苍老的面容净是疯狂。 ”想活着,就想想办法,解不了毒就认命去见阎王吧!” 啪! 皮鞭凌空抽来,兴起一片毒辣人骨的痛。 ”不准休息!是谁让你们休息的?起来练功!” 炯炯红瞳爆睁着,手中挥舞的皮鞭宛如一尾有生命巨蟒,凌空吐着蛇信。 ”记得,天下第一!你们是天下第一!日后要把世界踩在脚下,你们是最强的── 蓦地惊醒,星风霍一下的弹坐来,差点没把才上任不久的枕边人给吓得半死。 ”没、没、没……没事吧?”柳飘飘见他一头的汗,想帮他擦去,但见他这时凶狠得像是六亲不认的可怕表情,真怕极了这时的这次,会被他一掌打飞出去,因比有些进退两难。 不待她想出方法,星风猛一把抱住她,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似的,力道大得让她隐隐生疼。 ”没关系啦!醒了就好,醒来就好了。”忍着痛,柳飘飘试图安慰他。 星风动也没动,也没试着想说话,他只是一个劲儿的抱着她。 ”是发了什么噩梦呢?”在他强有力的怀抱中,她困难的突围,好不容易探出两只手往他身后环去,小手儿不自觉的拍抚着他的背,嘀咕道:”刚刚真是要吓死我,我见你作噩梦,想叫你,但怎么也摇不醒你,没想列你猛地又突然坐起来,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多几次,我真是会被你吓死。” ”你不会死。”他的声音由她的颈窝处闷闷的发出。 见他肯开口,她就安心了,小手忍不住又朝他的背后轻拍了两下,安抚意味十足,柔声道:”好了,没事了,睡吧!” 他不动,仍是紧紧的抱着她。 ”怎么了?”她有些紧张,因为想起曾听雪雨提过,说星风过去曾被喂食过孟婆忘魂汤这味能教人忘掉过去一切的奇药,但因为药量没拿捏好,致使他日后情绪要有大起大落,便会犯头疼。 ”是不是头痛了?”她问,想仔细的看看他,但他不放手,也没开口,让她只得自个儿猜想,许是噩梦所引起,他果然是头痛了。 ”怎么办?我们住在遗世小筑这儿,清幽是清幽、隐闭是隐闭,可是这儿离绿柳山庄、离四师兄那么远,这会儿你临时头疼了,也没法儿请他帮你扎针解疼诊治。”她忧心,不知所措。 先前她还觉得这儿环境清幽,可现在却开始觉得,住在这深山林中,确实是有些坏处,真亏得她还自认风雅,为这个遗世独立的地方取了个”遗世小筑”的好名字,没想到这会儿离尘世太远,真是自食恶果了。 ”要不,我们回庄里一趟,等四师兄为你调制好调理的药,我们再回来?”她问他的意见。 她等了好一下,隐约中,只听到他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 仅仅这么一声,可最最神奇的,是她竟然懂得他的意思! ”别这样。”她又朝他的后背轻拍了两下,轻道:”虽然四师兄医治不了二师兄身上的毒,可是他还是很厉害的,他帮你看过,既然他说能治你身上的后遗症,我相信只要给他一点时问,他一定能帮你调出治这毛病的药。” 对此,她有绝对的信心,但同样的,她也暗暗觉得喂食他孟婆忘魂汤的师父真是造孽。 当然是造孽,有哪家的师父没事会让自个儿的徒儿服食这种怪药? ”幸好他老人家已经死了,不然,可有他瞧的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他!”她撂话,捍卫的姿态全因心疼他而起。 虽然他没说出口,可身为他的结发妻……就算才刚上任不久也一样啦!自成亲之后,从他身上残留的鞭痕伤疤,即使他从没说起,她也能知道他过去的日子不好过。 ”没事了。”心疼的感觉让她的母性光辉闪耀再闪耀,她不自觉的软言哄着,还许下承诺,”以后有我在,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他还是没开口,只是,这会儿开始啃起了她的颈子。 ”唉!你别这样,好痒……”她笑了出来,又缩又躲的想避开他的啃咬。 亮如星子的瞳眸对上她的水亮明眸,四目相交,他的眼神微黯,她羞红了脸,认出了他的意图。 虽说两人的关系会发展到成亲,这事全超出她的预期,但她比她自己所能想像的,还要能适应他、适应这个婚姻生活。 即使时日还不久,又即使她其实还没完全摸透这个夫君的过去与性情,可私心中,她已经认定了他,就是认定了他,认定了他们两人的关系。 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一个要好好照顾他一生的好贤妻。 ”没、没关系吗?”躲避他那噬人的目光,她害臊,但更担心他的身子。 他正犯头疼呢!不是吗? 星风用一记绵长的亲吻回答了她,之后……虽不至于大战三百回,倒也教她直不起腰,累到差点要翻了过去后,这才肯放过她。 见他头一沾枕便沉沉睡去,被折腾得昏了又醒的她同样倦极。 只见她爱困的打了个呵欠,晕着娇红的粉颊儿不自觉在他怀中蹭啊蹭的,调整出最佳角度后,心满意足的蜷缩在丈夫的怀抱里昏昏睡去。 意识散尽之前,因为爱屋及乌,某个问题隐隐浮现,不期然的教她想到…… 她的丈夫有她疼惜,弥补他过去遭受到的错待,但,雪雨呢? 清晨,曦光透过枝哑映得满院落的朝气,可没有虫鸣、没有鸟叫,因为那些虫蚁鸟兽,全让那现于无形的杀气给逼得一乾二净。 庭院中,一道纤细窈窕的白色身影手持折枝,行云流水的舞着令人炫目的剑法,那凌人的气势,无形中散发着冷冽迫人的杀气,让人光是看了便感到要怕,莫怪乎要惊走一干知觉更胜于人的虫蚁鸟兽。 只是,这还只是随手拾来的一截枯枝,剑非真剑,便有这样惊人的迫力,真难以想像,若是一柄杀人的利刃在手,会是怎样的万夫莫敌…… ”这雪姑娘,好俊的功夫。”一水之隔的凉亭里,容飞羽观望了一会儿之后忍不住赞道。 ”何止俊。”八师弟更正,”听小飘儿说起过,雪姑娘单是靠一把琴,就能灭了天绝宫底下的一个分堂。” 容飞羽微讶,之前小师妹私自逃家在外,天绝宫想乘此机会挟持小师妹作为要胁绿柳山庄的人质,可没想到天绝宫人没抓到,倒是导致一整个分堂被歼灭。 这事他是知情的,只是先前他一直以为,灭黑木堂之事,乃是星风、雪雨这两师兄妹的杰作,倒没料到竟是雪雨一人所为。 ”灭了黑木堂的人,是她?”过于意外,忍不住朝那舞剑的身影多看了两眼。 ”二师兄你都不知道,雪姑娘跟她那个师兄啊!这两人的功夫真是吓死人的高深莫测。”想起那教人震撼无比的往事,胖老八喳呼道:”这可是我亲眼所见的,六师兄也能作证,雪姑娘那个师兄啊……” ”是妹婿。”容飞羽温言纠正,”星风与小飘儿成亲了,你忘了吗?” ”没忘,当然没忘,怎么会忘……”傻笑,但更多的苦闷在心里。 要是可以,他也想大大方方的叫句”妹婿”来拉近关系,显得亲热些,可是星风那样子,像是会跟人亲近、任人攀关系的人吗? 再说,就算是抛开对星风那一身武艺的忌惮,可单单是想到星风那一身浑然天成的、只能称之为吓人的气势,他的心里自动就矮了三截,这让他要怎么把那句”妹婿”叫出口? 胖老八心中嘀咕着,可在二师兄关爱的眼神下,他想不改口也不行。 只是…… 他试了,真的!他试过了! 可是那一句”妹婿”偏生跟他作对,明明话都到了嘴边,它就这么的卡住了,自动的卡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憋得一张胖胖的脸整个的扭曲起来。 就在这尴尬的一刻里,蓦地,一水之外的翩翮身影拔高抽起,只见一抹纤白有如飞仙一般的凌空飞跃而来,即使当中有着一水之隔,可那并不碍着什么。 此时此刻,贴于水面的荷叶上宛如迎接她到来的专属步道,就见那莲足在荷叶上头轻轻的点啊点,就算没到一苇渡江的境界,可那纤巧的身子也算是踏水而来,教人不得不惊艳那一身绝妙的轻功。 雪雨并不觉得自己露了什么了不起的绝学,立于凉亭之中,白衣飘飘,她的眼中没看见谁,就看见柳飘飘那胖胖的八师兄。 基于”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道理,住在绿柳山庄的这阵子,她深受这颗肉包的款待,就连早餐也是由他亲自张罗,让她晨功后可以在这凉亭内悠闲用餐。 这时间久了,就算没人教,她也觉得该表示出一点善意,别老是见了他就只会喊她饿了。 但,善意? 这要怎么表达啊? 思绪奔腾翻转,决定从加上称谓开始,念头方现,话已脱口而出── ”肉包!” 胖老八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很快的回神,堆满笑容的问:”小姑娘今天想吃肉包吗?” 雪雨本来是没这打算,方才那一句的”肉包”,在她的认定中就只是在叫他,接着她才要告诉他一声她饿了,倒没想到,她方才脱口的这一叫会让他误会了。 只是转念想想,吃肉包的提议也不错,因此她没拒绝。 见她点头,胖老八火速奔去张罗,旁观的容飞羽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八师弟姓丰,名年庆。”他温言说道。 因为容飞羽的出声,雪雨看了他一眼,总算发现他的存在。 ”你恢复得不错。”她冷冷的表情并无变化,没有因为他点出方才的误会,而出现任何的不自在。 ”有劳雪姑娘……” ”你别动。”雪雨冷冷的喊住他,制止他起身行礼,”你的身子弱,解毒止疼我可以,但你要是晕了我可没辙。” 这话,实际到有点伤人了,容飞羽只能苦笑以对,依言坐下。 雪雨直勾勾的看着他,有点好奇,他身子这么弱,像是随便一伤风就能教他断气似的,加上好不容易熬过一次毒发之苦,这样的他不待在房里好好养病,出来做什么? 心中有些疑问,但性格使然,她也只是想想,并没真问出口…… ”在下特意前来,只想表示感激之情。”在她的讶异中,容飞羽温言道出她心中的疑惑。 ”不用了,这是我承诺柳飘飘的事。”她不以为意。 ”雪姑娘接受小飘儿的请托,但也仅止于为在下解去多年顽疾。”容飞羽淡淡点明现实。 雪雨琢磨了一下,美目微眯,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别再费事为你止痛?” 第三章 雪雨极度怀疑这个可能性! 就她的了解,任何一个身中赤蝎炽的人,若没有当机立断的自我了断的话,只要稍具那么一丁点的常识或是理智,是绝不可能放弃任何一个医治、甚至于是任何有可能的止痛机会。 所以,她很怀疑,她应该是误会了容飞羽的意思…… ”为了止在下身上的痛,反害雪姑娘引刀自戕,忍受皮肉之痛,天下岂有这等的道理?”当着她的面,容飞羽只如是说道。 他的身上带有奇毒,身子一直就不好,但没糟到连味觉都失去! 当他今晨再次醒来时,身上没有任何教人难忍的疼痛,能察觉的只有嘴里的血腥味,他便知有异,也追问出前因后果。 若为了止他的痛,就需要她挥刀引血,伤害她自己一次,这样的事,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容飞羽立场坚定,就是那么样的坚定。 雪雨看着他苍白的清俊面容,认出那上头极为明显的内疚,她的心里只感到奇怪。 ”如果我没记错,”她看他,突然问:”赤蝎炽毒发的时候,浑身像是有万蚁钻咬、刺痛难安?” ”姑娘没记错。”容飞羽确认她的猜想。 ”不只刺痛难安。”雪雨进一步说明,”那万蚂钻动的感觉,又像是数以万计的小火球在你的体内流窜,烫得你无能为力,只恨不得一刀了断,好终止这种折磨。” ”恐怕没人能说得比雪姑娘更详细了。”俊逸非凡的苍白面容微微勾起一笑,完全肯定她的详述。 他那平静的模样,好像她口里说的病症是在别人的身上,而他,并非那个身受此毒害十余年,甚至昨夜才饱受此折磨的可怜人。 愈看他,雪雨愈感到奇怪。 在她所受的教育中,她知道人都是自私的,倒是没想过,竟有人愿意独自忍受赤蝎炽毒发的痛,也不愿教他人忍受分毫伤害,即使是为了取血解他身上的苦痛也一样。 ”你真的有问题。”她作下结论,很爽快的允了他的请愿,”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这么办,我的血莫约可以让你撑上两个月,到下回毒发之时,若老冯还不能把药引找回来,就由得你去痛吧!” 容飞羽接受,延寿可没想接受! ”爷!” ”嗯?” 抿了抿唇,明知该谨守本身,继续忍着不出声,可这事延寿怎么也忍不住,最终还是开口恳请道:”爷,您不忍见雪姑娘受伤,可延寿却不忍见您再受毒发之苦,所以延寿求您,请用延寿的血来止疼吧!” 知他心意,容飞羽也不忍苛责他,只是淡淡的否决了他的好意,”胡说什么呢!” ”二师兄,这回延寿他可没胡说。”胖胖的身影出现,丰年庆捧着一笼蒸笼,身后跟着三名侍女,各个手中分拎着食篮,看那阵仗,就知他张罗了多丰盛的早餐。 由他领着,三名侍女尾随步入凉亭之中,在三人自动自发的布上其他餐食的同时,他将蒸笼往雪雨面前一搁,掀盖,香气缭绕…… ”二师兄,您受了那么多罪,为这赤蝎炽吃尽了苦头,今日只要有那么一丁点的机会,要是能帮您解疼,别说是延寿,或是咱们庄里数百口的人丁,光是几个师兄弟的血就够了,大夥儿的血全都等着给您用!” 慷慨激昂的话话,引来了雪雨原先注视着肉包的目光。 她看着丰年庆,深觉得以这颗”肉包”福泰敦厚的喜感模样……还真不适合讲这种挖心剖腹的话……但毕竟不关她的事! 她分神,但也仅瞧了一眼,之后,便伸手拿下侍女准备的湿布巾拭净双手,接着也不待人开口相请,默默的抓了一颗烫呼呼的肉包子就开始吃了起来。 她冷冽的存在,是如此的安静与安然自在,除了肉包子、除了她的早餐,她的眼中没有其他人;相对的,其他人也直接当她不存在,继续着师兄弟间极其感人的真情相对。 ”八师弟,我明白你们的心意,但……” ”二师兄,我知道您想拒绝。”胖老八难得不分长幼,截断师兄的话,迳自道:”平日大夥都听您的,但这事非同小可,独独是这件事,恐怕大夥儿由不得让您作主了。” 延寿没说话,但表情已说明太多。 ”你们这是何苦呢!”容飞羽见两人坚持,露出苦笑,”别说我不忍见你们为我受伤,就算真让你们一个个自戕,挥刀引血,可……你们的血有用吗?” 平淡却极其重点的一句,问得丰年庆一阵哑然。 ”二师兄您怎么这么说?这当然……当然是有……有用……”嘴上虽这样讲着,可不确定的视线却忍不住朝雪雨看去。 ”八师弟,若真是一般人的血就能减免赤蝎炽毒发之苦,那雪姑娘何苦挥刀引自己的血,吩咐一声,这庄园里的人血还不够多吗?”容飞羽温言提醒。 因为这话,雪雨多看了他一眼。 并非她坏心,只是没人问起,她也没兴趣主动说明,所以原先她还在想,若药引仍不见下落,那么等两个月后他毒发之日,她倒想看看,会有哪些人在他的病榻前挥刀自戕?而他,又是会被灌下多少血酒? 倒没想到,这弱到不行的病书生,竟已经发现当中的玄机,真是教她意外了。 是偶然的吗? 她怀疑,忽地又教她想到,就在刚刚不久前,她才脱口叫了一声肉包,所有的人、包括胖肉包自个儿都弄拧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想吃肉包;就他这人,听出了她言下之意,还指正她肉包的本名…… 愈想愈觉古怪,虽然说不出个名堂、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就是有一种怪异的感觉,那让雪雨忍不住朝容飞羽又多看了两眼;后者只是对她淡淡一笑,示意要侍女为她斟上清粥。 这当头,两人可以说是四目交接了,可她一张冷艳的丽容非但没有女孩儿家该有的羞怯与退却,反而还大方的跟着他四目对望,直到侍女送上清粥,面无表情的她这才接过粥品,低头便开始吃了起来。 面对这一小段,只能让人称之为无声胜有声境界的片刻间,丰年庆自认是俗人,实在参不透个中玄机。 他当然也想弄懂! 但一来,身为师弟的他,于礼没法儿从两人四目交接的当头插嘴,再者,他也没胆在雪雨进食的时候开口……天啊!想到这个就教他发抖。 还记得,在他接手招待工作的最初时,那时的他还没摸清雪雨的进食习惯,不就是在她吃饭的时候多问了一句,真的就那么一句而已,而这个女人行事之果决的,竟连一丁点的机会也不给他,也不讲什么情面,就这样迅雷不及掩耳的弹了一个不知名的东西到他的嘴里。 之后,他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害他嘴麻了两个时辰……而且最要命的是,是以张着嘴的表情,僵在那里麻了两个时辰!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天他耗费大半天时间躲在房里等恢复正常的惨痛心情,更是永远都不会忘记,当他的嘴总算恢复知觉时,一张脸皮之酸痛的,现在光是回想,都觉得嘴角忍不住要抖了起来。 在这样的前提不,他哪有胆开口打扰雪雨这会儿用膳的心情? 无视于延寿的眼神示意,挤眉弄眼的催促,丰年寿沉住气,跟着亲亲二师兄,两人一块儿陪着雪雨用早膳,一直到他确实等到雪雨用餐完毕,取过侍女递上的布巾擦嘴了,他才敢开口── ”敢问雪姑娘,不知方才我二师兄所说的事,是真的吗?” 雪雨瞄了他一眼,冷淡高傲、气势尊贵的有如一个女王,反问道:”你说呢?” 要他说? 他要真说得出来,还需要问她吗? 丰年庆苦着一张脸,真不知该怎么回答。 ”八师弟,别想那些了,喝你的粥吧!”容飞羽不想他在这问题上打转。 因为他的开口,雪雨又看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是想跟容飞羽作对还是怎地,再次看向丰年庆时,雪雨倒好心的给了明确的答案,”要是你们谁能跟我一样以身试毒、百毒亲尝,那么谁的血就有用。” ”意思是……”丰年庆垮下了脸,”只有雪姑娘的血才能止二师兄毒发时的痛了。” ”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吗?”延寿已开始忧虑了。 ”真是的,白高兴一场了。”放下碗,丰年庆胃口全消,只差没对雪雨来上一句:怎么不早说呢? 雪雨心知他的埋怨,冷哼一声,”你们又没人问。” 没、没人问? 没人问,她是不会自动讲的吗? 一口气梗在胸口,丰年庆怀疑,他总有一天会被她给气死: 雪雨才不管他气不气、恼不恼,这些她一概懒得多作理会。 反正她吃饱了,随手置下碗筷,也不理人,回房去也。 二师兄: 您好吗?收到小飘儿的家书,有没有意外?有没有开心呢? 先前有赖二师兄帮忙说项,让爹娘安心,我与星风才能顺利回到”遗世小筑”过隐士般恬静的生活,对此,小飘儿由衷的感谢。 可如今,小飘儿还有一事相求,那便是雪雨。 虽然星风的个性冷漠,平日不爱开口,可经由相处,小飘儿也开始能了解他,慢慢的得知他们两师兄妹的过去。 星风那儿当然是没明说,而小飘儿也没敢细问,可据小飘儿的侧面了解,他们两师兄妹的师父有问题,大大的有问题。 这会儿二师兄定是想说我胡来,怎可如此不敬,大剌剌的说他人师尊的不是,但因为是二师兄,小飘儿才敢说真话,他们的师父确实是有问题。 按星风的说法,经由小飘儿的整理与拼凑之后,小飘儿发现,他们的师父根本就不管他们两师兄妹的死活,是一个镇日只知叫他们练武的狂人,满心满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要他们两师兄妹成为最强的、天下第一的绝世高手。 至今,星风的周身还留有许多当年他师父所遗留下的”鞭策”之痕,以那伤痕回想当初,小飘儿实在很难想像,有哪一个正常人会不这样的重手,像不要命似的鞭打自个儿的徒弟? 更何况,打人的原因不是因为徒儿犯了什么天大的错,只是因为练武的进度不如预期,这点,不管小飘儿怎么想,就觉得大大的有问题。 另外,他们的师父不只是用可怕的手段强逼他们练武,他还叫他们吃毒,不只是星风吃,授命习此技艺的雪雨一样也得吃,吃了之后,再由雪雨设法配制解药解救两人,如果不能成功,那么他们的死活就没人管了。 师兄,我必须说,当我知道这事时,我非常非常的生气,也觉得万分的心疼,今日若非雪雨争气,又若非她的运气一向不错,总能在最后关头时找到正确的解药,他们两个人就这样白白的死了。 再说,就算是能活下来,他们每次试毒,就要承受该种毒性的折磨与残害,直到雪雨能配制出正确的解药,我很难想像,竟会有人用这样的乎段对待自己的徒弟,这绝对不是什么”玉不琢、不成器”可以解释的,这根本就是一种病态的行为。 就因为有那样病态的师父,星风跟雪雨才会被塑造出今日古怪的个性,就像是没有情绪的冰人一样。 以前我不知缘由,只觉得他们两人奇怪,可现在,我知道他们会有今日的性格全是身不由己,就为他们所经历过的事感到忧伤,打心底很想为他们做一点什么。 星风这边有我,或许体能上、武艺上我是望尘莫及,连想都没法儿沾上他的边;可在心灵上,我会陪着他,好好的照顾他,我相信只要我用心,我定能为他带来幸福、让他感受到何谓幸福。 可是雪雨呢? 会这样想,并不只是因为她定星风的师妹,翠就只因为她所经历过的,我同样希望她能得到幸福,而不是一再的用冰冷的态度去面对世界,然后不许其他人的接近与关心。 没有人应该是这样过活的!不是吗? 所以,小飘儿写这封信就是想请求二师兄,在雪雨居留我绿柳山庄的这段时间,还请二师兄留心,设法为雪雨找寻她的幸福……会这么说,并非想强人所难,请求二师兄一定得为雪雨找到合适的婚配。 当然,若是二师兄神通广大,真能为雪雨觅得一个适合她,能带给她幸福的如意郎君,这样自是最好。 只是真没办法的话也不勉强,毕竟小飘儿提笔修书一封,想请求二师兄设法的,是教雪雨明白,过去的她受到了错待,而今事过境迁,害得他们如此的师父都死了几年了,她大可以不再用过去的那一套来继续她的人生。 她是一个人,并不是木头或陶捏的人偶,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该合。有七情六欲,会哭、会笑、会有感觉。 更何况,除了习武与炼毒,在真实的人生中,该体会的还有更多更多,不是吗? 小飘儿想请求二师兄的,便是让雪雨体会这些,帮助她跨出过去被严格设下的设限,教她懂得一般常人该有的情绪反应,真正的活着! 二师兄足智多谋,您一定有办法的,足不? 其实,就算不用我说明,洞悉人心的您应该已经发现,隐藏在那冰冷无情的自我防卫下的,是一颗很真、真纯的心,只是它们被迫藏了起来,藏得很深很深。 毕竟,他们两师兄妹一直深居在不见人烟的世外之境,所接触的除了一个老仆,就是他们那没死之前的师父。 这样的他们,在某一部分来说,真的是形同于一张白纸,单纯的很,只定因为他们外表上的绝情冷漠,被人误会。了他们,以为他们师兄妹是狂傲自大,目空一切的狂人。浑然不知其实他们走真不懂,不懂所谓的俗世常理,更不懂得该如何与人应对进退。 要小飘儿来说的话,其实,只要撇开他们外表吓人的气势置之不理,他们的内在天真的程度就像个孩子,随意率性,压根不管什么人情事理的,甚至有时候还真是满好骗的……当然,这话小飘儿也只敢对着二师兄说了。 总之,因为小飘儿很快乐,觉得很幸福,所以,也希望所认识的每个人都能得到幸福与快乐,不只是爹、娘、师兄们与我的夫君星风,也包括了雪雨。 雪雨的部分是小飘儿觉得最棘手,深觉无从办起的,思来索去,几位师兄中,还定只有最教人信赖的二师兄能达此艰难任务。 因此,小飘儿厚着脸皮,把这希望托付在二师兄的身上,一切就万事拜托了! 敬祝 安康喜乐 师妹小飘儿于遗世小筑笔 ”这丫头……”轻叹一声,容飞羽放下手中的百里家书。 信中说明了是为雪雨,但指名让他办这事,怕是这小滑头另有他心,极可能教她发现他的心思,因此,想找事绊住他的吧? 唉…… ”写的这封信,到底是为谁呢?”又是一叹,尔雅清俊的面容有着为难。 延寿意外于主子爷的话。 本以为小姐来信能让主子的心情好些,却没想到,速速送上的家书会让主子露出这样苦恼的神情,让他忍不住好奇信件的内容。 ”爷,小姐她写了什么吗?” 容飞羽没答他,只是沉思了一下,随意问道:”八师弟呢?” ”八爷正在与大厨讨论新菜色。”延寿如实答道。 ”为了讨雪姑娘的欢心,他倒是很努力啊!”愁容隐去,容飞羽失笑了。 ”自从一张嘴被麻了两个时辰后,八爷是打心里怕了雪姑娘了。”是满好笑的,但延寿苦练过,小小的憋笑难不倒他。 ”是吗……”沉吟了一下,榻上的他忽地起身…… ”爷?”延寿连忙上前扶持。”要上哪儿去?” 俊颜苍白得一如身上的月色锦衣,只见容飞羽露出淡然一笑,”聚福楼难得住进了娇客,身为主人,岂有不去探视的道理?” 咦?? 去、去、去……去看那个冷得像冰、心硬如石,完全不近人情又怪里怪气的女人。 延寿震惊,非常的震惊。 当初,因为庄主、夫人的顾虑,又因为人人都想仰仗那女人解毒的能力,所以,那个压根不该住进聚福楼的女人住了进来。 可是,这并没有什么影响! 全因为她的个性,也因为他家主子的个性,是以,在等待药引取回的这段时日内,他们谁也不想扰谁,整座楼院因为两方的个性使然,静得像是从没住进过一个她,让人常常忘了楼中其实多了一个她。 但这会儿,没有任何的徵兆、理由还是原因,他那八方吹不动,素来不管闲事的主子爷,却表示要主动前去探访她? 这、这……这到底是为什么? 延寿不明白,雪雨比他更不明白! 瞪着入门来的人,正准备拆绷带换药的她微微的皱了下眉,思索这人来干么? 容飞羽知道她不会主动开口请他进屋……要不,在他敲门时她便会出声,而不是假装不在似的。 所以,继礼貌性的敲敲门、自行开门的行为后,也不等她开口,容飞羽绽着牲畜无害的温和笑意,在延寿的扶持下自动进到屋中。 ”换药吗?”挟带关心之名,多么名正言顺,”怎么不找人帮忙呢?” 雪雨还是看着他,僵着原来拆绷带的动作,没接腔,等着他表明来意。 ”没什么。”仍是那牲畜无害的温雅微笑,容飞羽试着降低她的警戒之心,说道:”只是今天觉得精神好多了,出房来走一走,顺道过来看看你……从你住进来之后,我这地主还没尽过一点地主之谊呢!” ”不用了。”她冷冷回绝。 像是没听到她断然的拒绝,也没看见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色,容飞羽示意要延寿取板凳来,直接就在她的面前坐下。 ”我来帮你吧!”他朝她伸小友善之手。 ”与其留下来帮我,你不如回房去歇着。”雪雨冷言说道:”刚毒发过一次的人,元气大伤,加上你身子那么弱,不多补点元气,搞不好没等到药引被取回,你连撑过下一次的毒发之日都难。” 延寿的脸色有点难看,受命要守住容飞羽的他,岂听得进这种乌鸦嘴的话? 但容飞羽不当一回事,他也只能忍。 ”小姑娘对赤蝎炽的毒性了解的真是透彻。”容飞羽不气不恼也不怒,只是好整以暇的笑问道:”莫非你曾亲身经历过?” ”是又如何?”她犹猜想着他的来意,倒也真教她想起一桩,”你来,是因为反悔,希望在下次毒发之时,让我救你?” ”不是。”容飞羽否决了,清俊的面容一迳挂着他温温雅雅的浅浅微笑。 ”那你来干么?”懒得再想,她直接问,非常的直接。 这性子,还真是容易让人误会成狂傲自大啊…… 容飞羽笑叹心中,不答反问:”在这里住得习惯吗?” 雪雨心中更见狐疑,一双美目直勾勾的看着他,打算看他变什么把戏。 ”我疼小飘儿,她来信让我好生照顾你……” ”笑话,凭你?”雪雨觉得莫名其妙,”单是她都弱得要命,更何况是你。” 就算本来无心想揽下这差使,可她那么理所当然的语气,那种以武力上的强与弱来区分一个人有用与否的观念,这些都教他无法置之不管。 更何况这是小师妹亲自来信请托,他没法儿、该说是没理由推拒,这也是为什么他此刻会在这里的原因。 ”在下的身子再怎么不济事,帮姑娘换个药还是成的。”像是没听见她冒犯的话语,容飞羽再次向她伸出友善之手。 认定了他的弱,对她兴不起任何的危害,所以,雪雨这回也不跟他客气,皓腕一伸,由得他去,也省得她一个人弄半天。 容飞羽取过她另一手交来的剪子,小心剪去死结,动作轻缓的帮她卸掉缠绕在上头的纱布。 ”听延寿说,八师弟正在跟厨子们商讨新菜色。”他状似随意的提起。 ”嗯!”她随意应了一声,不当一回事。 一个能煮、手握江南江北各大知名餐饮名店经营权;一个注重美食,淡薄的性子只对吃东西有特别的欲望,不知这两人有没可能凑和成一对? 容飞羽心中有着计较,笑道:”八师弟做事,一向尽心,个性随和,人很好相处。” ”你说肉包?”她只问他这么一句。 ”八师弟姓丰,名年庆。”他更正,语气平常,就像是第一次跟她提起似的。 她没说话,也不知这回是听进去了没。 ”延寿,取水来。”总算卸完纱布,容飞羽令道。 取来的水用来沾湿纱布下与伤处直接接触的那层布块,省得等会儿撕开时,弄得皮开肉绽,造成她伤处二度的伤害。 ”忍着点,会有些疼。”容飞羽柔声示警,这才小心翼翼的取下沾黏在伤处上的布块。 露出的伤处没有容飞羽想像中的血肉模糊,以不足两天的时间来说,这伤口愈合的情况好得超出他的想像。 ”抹这个。”她交给他一个小罐,像是知他会问什么,说道:”伤口好得快,也不留疤。” ”听小飘儿说过,星风身上有不少的旧伤,怎么他没用这药?”不是不信她,但容飞羽有些好奇。 ”师父说他没必要用。”雪雨也不避口,”我不一样,师父说我的身体必要时也是一种致胜的利器,得好好照护。” 把身子比作利器?多么奇怪的理论! 此时此刻,容飞羽确实的感受到小师妹来信中想表达的意念。 这一对谜一般,性格又迥异于常人的师兄妹,到底是如何被养成?又是如何积成他们今日如此的性格? 就以眼前来说,这伤药圣品的随身存在,证明了她如何习惯受伤,甚至是早习惯了疼痛。这解释了面对腕间那蚯蚓似宽度的伤,她怎会是那样无关痛痒的神情。 脑中思绪百转千折,并不妨碍容飞羽手中的动作。 沾取药膏,他有条不紊的在她的伤处上涂抹上新药,由内向外,可蓦地,轻柔的动作明显一滞…… 瞪着那伤处的外侧,清俊的面容明白的浮现出震惊,本来轻执,以便敷药的手忽地紧紧抓握住了她,瞪着那伤处,像是中邪一样。 雪雨皱眉。 要不是还记得这人是柳飘飘的二师兄,她已允诺要医治好他,她不好先行伤他;又要不是理智让她知道,她的随手一掌就会要了他这病弱文生的命,她真差一点要出手把他打飞出去。 ”爷?”延寿忧心,打从他跟着主子以来,从没见情绪淡然的主子流露出……流露出这般强烈情绪的表情,一次也没有! 房里,呈现出的气氛十分古怪。 容飞羽像是丝毫没感觉到雪雨的嫌恶、延寿的忧心,他只是紧紧的握住雪雨的左手,目光紧紧、紧紧的盯住伤口处的外侧,也就是她左手腕的外侧。 那里,有一朵梅,一朵绽着粉红色泽、与生俱来的红梅…… 气血翻涌,思绪不禁的拉回多年前── 在多年前,他见过这样的印记,只是更小,非常的小,但他确定,那不规则的形状,模样正似一朵小小的梅…… 握着她的手,容飞羽死命的紧握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 回忆翻江倒海而来,暗夜、乐声、突袭,小院中一个活口也没留下的全军覆没,以及他……他的独活! 心头的激动,一口血噗一下地喷溅出来,染上了他月白色的衣袍,也染上了她不沾尘俗的白。 雪雨没开口,只是一双美目微微眯起,低头,看看被紧握住的手,再看着教他的一口血给污损的衣裳…… 蓦地,延寿险险接住失去意识的他,没命似的发出惊慌的叫喊。 接下来的兵荒马乱中,没人发现那口心头血所造成的那斑斑红点,布于两人衣衫上,呈现出的色泽感有着异样的妖艳魅惑。 猛地一看,竟一如雪地上的红梅…… 第四章 马车在官道上……慢慢的晃着。 会跑这么慢,并不是因为这车子特别的大、内装的设备特别齐全舒适,导致前方的马儿负累,只能慢慢的在路上摇。 会有这样的慢速,一切只因为车上的人,一个几乎可说是剩下一口气的男人…… 雪雨瞪着那近乎昏迷的睡颜,严重的怀疑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人,吐了她一身的血之后,再醒来,什么解释也没有,倒是找了她问了几句,而且问的全是她的事。 除了追问师父的名讳之外,还直问她可知父母是谁?几岁时开始拜入师门,何时开始跟着师父隐居深山当中习艺? 简直莫名其妙! 她几岁拜师、几岁习艺,师父、父母究竟何人,关他什么事? 更何况,他问的问题她一个也答不出来,是想要她答他什么? 哪知道最可笑的事还在后头! 在她什么也答不出来的时候,他竟然又胡乱下了个决定,说他思念师妹情切,也因为想亲自看看小师妹家书中所提的世外美景,所以,在命人张罗数日后,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他执意出发,要她领路,带他上遗世小筑去瞧瞧。 遗世小筑,指的就是她与师兄所居住的地方……打她有记忆起,就跟着师兄与师父住在那儿了,可过去他们师徒住在哪儿,谁管住的地方叫什么?那都不重要啊! 全拜柳飘飘之赐,这会儿他们师兄妹住的地方才为冒出”遗世小筑”这蠢名字,还说什么取个风雅的名字,更衬得景致风雅……是不是变得更风雅,雪雨没兴趣知道。 现在她只想知道一件事,这个容飞羽,他到底有何意图? 她绝不信,就为了看一个传说中的景致,值得他拖着他那风烛残灯一般的身子亲自远征。 既不信他这个没有说服力的说词,就不得不让她怀疑,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他突然的想出这趟远门呢? 想不透,只能瞪视着他那张不见血色的脸,然后,不知怎地,雪雨的心中打了个突,竟冒出”他会不会死了”的想法。 毕竟,他从一上车后就开始昏死过去一样的不省人事,难保他在睡梦中不会真断了气。 行动快过她的意念,在她理解前,她已探手搭上他的脉搏,可还没能探得他的脉息,却突地教他一把抓住! 还来? 近期内、第二度教人抓住了手,而且对象竟然都是弱不禁风的他,雪雨怀疑这到底是怎么了? 没好气,极度不喜这种体温贴着体温、人体接触的感觉,可她看他,仍是没醒的迹象,似乎是无意识中抓住了她,教她想发作都不行。 ”要不是看在肉包,有他负责沿途的掌厨工作……” 设法掰开他箝制的手之前,她恨声喃道,试着平息下那阵烦恶,可忽地,被牢握住的掌心传来几不可察的微微颤动。 雪雨顺势看去,只见那一双浓密细长,比女人还漂亮的长长睫毛动了动,而后,缓缓、缓缓的开启,睁露出覆盖其下的漂亮瞳眸。 她看他,他也看她,虽然面容惨白,形容有点憔悴,模样极度虚弱不已,但他醒来,确实的清醒过来,而且正看着她,然后……开口…… ”八师弟姓丰,名年庆。” 四目交接,雪雨就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美目微眯的打量着他。 ”你醒了?”最终,她开口了,而且非常不容易的只有开口,不是动手伤他……即使她心里很想这么做。 虚弱一笑,显示这显而易见的事实。 ”很好,既然你醒了,那么……”她看着他,冷声道:”可以放手了吧?” 她的提醒,教他意识到他竟紧抓着她的手不放,俊颜微赧,那紧握的力道迟疑了会儿,接着缓缓松开。 ”抱歉,在下唐突了。”他说,语气虚弱,可确实是真心的感到抱歉。 她不想理他,但看他努力扭扎的想坐起,那虚弱的样子教她怎么看,怎么觉得掠目,最终还是忍不住,她冷着脸上前扶他一把,让他可以好好的坐着。 密闭的空间里,她的近身贴近带来一抹淡淡馨香,那一抹属于少女的香气,就这样毫无预警的闯入容飞羽的知觉当中,教他忽感无措。 就某部分而言,他的习惯一如她的性情,他同样不习惯旁人任意的接近,对他来说,距离是一种自我保护,因此,平常时候除了侍儿延寿、除了最信任的人,他并不轻易教人近身。 可这会儿,地处马车这样狭小空间,原先教他心安的距离感已丧失,偏生在毫无预期中,没料到她会突然的贴近,让那一抹专属于她的气味就这么硬生生的闯进了他的知觉,让他避也避不了。 因为那一抹少女的、纯然女性的幽香,直到这一刻,他真切的体认到,她的身份并不仅仅是小师妹为他找来的解毒人,也不单只是小师妹所嫁良婿的师妹,又或是他个人暗自猜疑中,那个早被认定命丧赤血魔尊之手的七师妹! 撇开这些附属在她身上的定位名称,她本身还是个芳华少女,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美丽少女……体认到这个事实,加上两人这时的接近,所读的圣贤书教容飞羽苍白的俊颜染上一抹淡淡的红,可他是这般的虚弱,压根没有能力拒绝她的帮助,只得说服自己用平常心看待。 ”谢谢。”他道谢,在她的出手相助下,倚着柔软的靠垫,调整出最舒适的坐姿。 雪雨并非一般女子,她不知怯、不懂羞,在她长成过成中,除了被灌输”成为一个强者”的观念外,从没人教过她男女之防,或是为她设下任何一丁点男女授受不亲这一类的规例。 对矢志成为天下第一高手的她来说,他的虚弱,真是让她光是看就觉得刺目,所以她出手相助,忍着与人接近的不适感,也要把教人刺目的他给先安顿好,其他的她一概没有感觉……好吧!她收回前言…… ”看什么看?”她问,一双美目老实不客气的看回去。 不知是不是多心,她总觉得他看她的样子,跟以往不太一样,好像在打量什么事的,教她觉得有异。 ”抱歉,我在想事情,一下失神了。”回过神来,容飞羽敛起专注的凝视,露出粉饰太平的无害浅笑,暗暗挥开心里头的比较图。 其实他也知道,就算没敢先告诉任何人,可因为这时的他已怀抱着极大的希望,因此,不管这会儿是怎么的看她,总难免有先人为主的观念,觉得她某些角度的神韵与师娘极为相像。 因为先入为主,这样的比较其实做不得准,但他无法控制,因为,他是抱着如此大的希望啊…… 雪雨面对他的微笑,冰封似的娇颜流露出一抹狐疑之色,没开口,可明摆着不信他。 想事情?失神?骗谁呀! ”你到底在计量着什么!”有些微的烦躁感,因为,她不知道他到底有何企图。 ”雪雨……”他唤她,可忽地一顿,改口温言问道:”我可以这么唤你吗?” 冷着脸,她不置可否,等他把话说完。 他微笑,”虽然你不清楚确实的年岁,可我瞧你的样子与小飘儿差不多,知道吗?小飘儿被捡拾回来的时候正满周岁,说起来她跟早么的七师妹差不多岁数,所以我瞧着你,就像看见七师妹一样。” 他的一番话,教她的认知瞬间错乱,冰封一般的丽颜出现了裂缝,困惑之色明白的显现在她绝艳的丽容上。 她不懂,这个容飞羽怎么会跟她扯上这些? 是脑子出问题了吗? 先别说她刚刚问的并不是这个,单是他的语气就要教她错乱了。 之前的他,也就是在他突然发念,前去她房里探视之前的他,两人要是偶尔见面,他给她的感觉一直就很淡,即便是温良恭谦,可撇开这些温文儒雅的应对,属于他个人情绪的感觉就是很淡,淡得像是不真实的人。 但自从他对着她莫名的吐了一口血,莫名的坚持回遗世小筑探视后,他那淡淡的感觉便起了变化。 并不很明显! 他仍是他那副温良恭谦的模样,可是,属于他个人的情绪多了一些,一种她觉得陌生、根本无法形容的感觉。 即使仍是淡淡的,可是却很真实,是一种很柔、很软……她无法形容,但就像现在他这般闲话家常的态度,她只知他的转变是针对着她来的! 这……到底是为什么? 雪雨对他的改变感到不解,而更教她困惑难懂的是,她明知他的改变是针对着她而来,可她竟也不觉得讨厌? 不讨厌也就算了,有时候,特别是在他不开口问那些她无法回答的怪问题的时候,她甚至还会觉得跟这样的他,跟他这样的人相处起来,因为某些属性的感觉很相似,让她除了不感觉讨厌,甚至还觉得颇为怡然自在。 自在? 雪雨真不懂,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 是因为他一开始给人的感觉,就像春天里微微的薰风吗? 还是因为他后来的改变,一如冬日午后的暖阳般,所以,让她不自觉的感到舒适与恰然? 雪雨真要让这些乱七八槽的感觉给弄到精神错乱,但幸好,目前让她这样错乱又困惑的机会并不多。 因为,他总有事没事的就问她一些她从没想过的怪问题,一些”之前”的他绝不可能会问的诸多问题。 不是她的错觉,她真的觉得,在不知不觉中,他,或者是她的感觉,都正在慢慢的改变,只是,她无法明确的抓住,让她觉得”不同”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目前的她唯一能确定的感觉,就是在他问起一些她无法回答的怪问题时,不知怎地,她就有点心烦意乱,就像现在…… ”听小飘儿说……”容飞羽好似想到了什么,忽地又开口,”你与星风两人生活单纯,遗世小筑中除了你们两师兄妹与忠仆,方圆百里,再无人烟。” 她不作声,暗暗想着他提这些又是想干么。 ”并非冒犯,但容某有一大胆假设,深层于如此人烟绝迹的秘境之中,除了让你们师兄妹两人专心习艺,会不会也是因为……你们的师父想孤立你们,隔绝与俗世的牵连,好完全的掌控你们?”容飞羽果真假设的很大胆。 ”什么意思?”总觉得他话中有话,她直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别兜圈子!” ”记得出发前,我曾问过你的问题吗?”除了她手腕外侧的梅花胎记,教他满怀希望的便是因为她的答案,”据你的回答,你不知父母是谁,没听过自个儿师尊的名讳,不记得几岁拜入师门,也忘了何时开始跟着师父隐居深山当中习艺……” ”所以?”她懒得听这些废话。 ”没什么所以……”他微笑,好温柔、好温柔的那种,完全不同于平日那种应付人的有礼浅笑。 雪雨见着那笑,心中打了个突,自动兴起警戒之心,总觉得他接下来要讲的话,绝非什么好事。 ”雪雨,我提了这事,也只是想问你一句……”顿了顿,容飞羽看着她,确定她有把他的话听进去,这才缓缓开口,”这么多年过去,你什么都不知道,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你的身世,完全不想知道你的亲生父母在哪儿吗?” 身世?亲生父母? 在雪雨有记忆的生命中,除了负责学尽所有使毒技巧,努力增进自己的武学造诣外,她从没想过这样的问题,可偏生教容飞羽点破后,这两个问题就像针似的,扎得她隐隐有些不安。 是啊!师父到底是谁?她的父母又是谁? 身世之谜吗?还真是一道谜啊! 这世上,就没人知道她的身世来历吗? 她很想不去思索这样的问题,也很想跟过去一样,满心满脑的只知练功习武,其他的闲杂事等一概不管,生活得既单纯又省事。 但可恨的是,自从两日前,这个容飞羽丢了这样的问题给她后,就像是在她的体内放进了蛊毒,一种精神上的蛊毒,流窜入她的四肢百骸,饶是她这样百蛊万毒不侵的身子也抵御不了,只待那小虫儿钻啊钻的,她便不由自主的开始想这问题。 可他倒好,两日前丢下这个问题给她之后,便不再多嘴说一句什么,窝在车上的时间不是入寐休养,便是看书打发时间,清心自在得很,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让心境受扰的她愈看愈不是滋味…… ”怎么了?”温雅的俊颜忽地从书本中抬起,正正的对上她的注视。 她没有回避,清冷的娇颜上有几分的不悦之色。 ”是饿了吗?”容飞羽问。 他不开口倒好,这一说话,就教她有气。 当她是猪吗?这会儿上路,离早餐时间也不过一个时辰而已,有人那么快饿的? 心头一股子的气,她别过头,不想理他,浑然不觉她此刻的心境与行为,就像正在闹性子的寻常少女……不再是一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万年霜雪冰人,而是有着情绪,会与人发脾气的女孩儿家了。 见此变化,容飞羽乐见其成,俊雅的脸庞不禁隐隐浮现一抹笑意,只是,当他见她闭目,一副又要练功的模样,笑容不禁敛起…… ”雪雨。”他轻唤,温言劝道:”别练了,歇息一天吧!” 秀眉微蹙,紧闭上的美目睁开看他,有些意外,他这人竟会想干涉人,而且是她,他竟然干涉她练功? 他以为他是谁? ”这两天你没睡好吧?”像是没见到她的诧异,容飞羽看着她眼窝处淡淡的暗青,柔声道:”我知你对习武情有独锺,可以你现在的状况,别说有走火入魔的危险,效果也是事倍功半,不如先养足了精神再谈其他。” 雪雨轻哼一声,意思再明白也不过。 她没睡好,是拜谁所赐? 有些暗恼,但雪雨心里也明白,他这时说的是实话,索性放弃练习心法,决定先小睡一下。 容飞羽吃力的从他的小榻上起来…… ”做什么?”他的突然接近教她警戒的看他。 ”你歇会儿。”他说,原来起身是要让床位给她。 ”不用。”她冷冷拒绝。 ”躺着睡会儿比较舒服。”他仍是那温温的,教人无从拒绝起的和善态度。 想想他说的有理,雪雨也不跟他客气,非常果决的就跟他换了位置,而且头一沾枕就闭上眼睛准备入睡……忽地想到不对,还特地转过身去,直接背对向他,完全一副赌气的模样。 见状,容飞羽又失笑了。 经由近日的相处,虽已知她行事俐落直接,但还是第一回见识到师妹信中所指的孩子气。 谁能想像,像星风、雪雨这样一对行事奇异,外表看起来皆难以亲近的师兄妹,其实私底下竟是有着这样的一面。 从外表看来,离群索居的生活让他们不受礼教束缚,也不顾与人应对是否合宜的问题,或许一般的人无法适应,更可能会在一开始时,便被他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给逼退,打心底觉得他们难相处,或是无从相处起。 但实际上,只要费点心思去了解,便能明白,这一对师兄妹的性子其实有着脉络可循。 对他们而言,做事全凭感觉,认为对的就放手去做,为人处事上或者不够圆融,也或者不太合常情常理,可换个方向来看待,他们的处事也相对的俐落、直接,甚至是有一种教人忍不住欣赏的坦白。 更甚者,在他们的直接与坦白下,还隐藏着一份稚子般的纯真之心,就像她现在赌气一般的孩子气。 见她这样的孩子气,容飞羽打心底觉得高兴,并不只是因为雪雨开始明显流露出情绪反应,更是因为她此刻的背对向他,这样无防备的姿势,可以解释成一种认可,一种她对他感到放心的认可吧? 因为对他放心,所以,毫无顾忌的当着他的面背对向他…… ”做什么?”雪雨忽地转过身来,警戒的眼丝毫无误的正正对上了他。 ”没事。”展示手中的宽敞披风,容飞羽露出无害的一笑,将手中的披风轻覆到她身上,”只是怕你着凉,帮你盖上这个。” 初时没反应过来,但不表示她会毫无反应。 ”不用,我可不像你那么弱。”她说着,一点也不怕这样的话会不会伤害到他。 ”盖着吧!”容飞羽并不与她强辩,只是微笑的瞅着她。 雪雨顿觉不自在,因他那温柔的模样,简直就像一个……像一个慈父! 这念头才冒出来,她不知跟谁赌气似的,抓着他的披风一把盖住头,闷着头又背过身去,不再答腔,也不想再看他。 可恶!这全怪他!没事提什么身世之谜,不但害她一脑子想的全是这事,这会儿竟然还让她开始勾勒出慈父的模样来? 这算什么? 这么多年,她跟师兄还不是好好的活着,谁要什么慈父不慈父的? 愈想愈气,可整个人闷在披风中真让她闷到不行,没一会儿还是挪开一个小口儿,让她的脸露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透着那一个小口儿,她整个人就让他的披风包覆着,也让他的味道,一股混合著浓浓药香的气味给完全的包覆着。 慢慢的,一时失序的心绪因为习惯,也因为那药味的镇定,很自动的又慢慢冷静了下来,同时,她的疑问直接脱口而出── ”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正在看书的容飞羽一怔,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事。 ”其实……”回过神后,他坦诚回答,”我并不知道。” ”不知道?” ”我跟其他的师弟不同,两岁那年,家父他的一位八拜之交,妻子不幸小产,家父领着我们一家人前往探访,想依着习俗,藉由稚龄的我为他们跳床冲冲喜,好快快再迎来新的小生命,不料,在探访的半路遇上拦路盗匪,我们一家子除了我,没留下一个活口。”他说得云淡风清,像是在说别人家的惨事似的、 马车还是原来的慢速,轻轻的、慢慢的摇晃着,车中,没人开口,好一会儿之后,她转过身来看他。 ”你不难过吗?”她问。 ”太久的事了。”容飞羽平静的说道:”当年年纪太小,还是师父日后的说明,我才得知当年发生过什么事。” ”所以,你不记得自己父母的样子了……”雪雨低语,不知怎地,此刻见着他,竟教她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不用为我伤感。”俊雅的面容绽出一抹温柔的笑,容飞羽柔声道:”虽然我不记得爹娘的面貌,可师父跟师娘待我极好,接我回绿柳山庄后,视我如己出,在我的心目中,他们便是我的爹娘。” 瞬间,雪雨心中同病相怜的感觉褪去了一些。 ”你呢?可否记得一丁点父母的样貌?”容飞羽试探性的问。 不想理他,她又背过身去。 她要记得,还需要自己烦恼,累得自己没睡饱吗? 真是明知故问! ”如果不记得……”语气放的更柔,容飞羽再问:”你可有想过他们的样貌?” 样貌吗? 雪雨怔然,因为他的问题。 ”就像我,即使记不得原父母的模样,可在我心目中,爹娘的模样就是师父、师娘的样子,你呢?”容飞羽诱导着她去想更多,”在你的心中,就算记不得、就算毫无印象,难道你不曾私下猜想、自行勾勒关于他们的模样?” 丝毫印象也没,又毫无概念,是要她从何想起? 雪雨有些没好气,但……但不知怎地,思绪完全不受控制,真的试图想勾勒出心目中双亲的模样。 她的爹娘吗? 雪雨很努力了,但所接触的人实在是太过的贫乏,特别是女性的长者,压根没什么范例,因为至今教她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柳飘飘的娘亲,那位温柔娇弱、气质高雅出众的夫人。 还记得,在柳飘飘与星风师兄成婚的时候,那位夫人红着眼眶,既是欢欣又是不舍的慈爱模样;也记得在得知她能解赤蝎炽毒性的时候,那位夫人握着她的手,流着欣喜与请求的泪,央求她定要为徒儿解去身上的罕世奇毒…… 直到此刻,雪雨还记得当时覆在手上的那种触感,温温软软的,带来一股她无法想像的香味,当时的她隐忍在心中,可现在回想,她也只能认定,那样的触感与甜香,是一种属于母亲的味道。 识人不多,关于未曾谋面的母亲,不论雪雨怎么想,最多也只能忆起柳夫人的模样,而不是自行平空想像出亲生母亲的样子。 只要想到柳夫人,紧接着想起的便是稳重威仪的柳庄主,那位据说是武林盟主,让她一直想挑战看看的男人…… 药香包围中,雪雨在想像中沉沉睡去。 第五章 炊烟袅袅,弥漫着的不只是食物的香气,还夹杂着一股极重的药味…… 一胖一瘦的身子聚在一块儿,背对着背,同样是小心顾着火候,只是一个顾的规模较大,关系到的是大夥儿的肚皮问题;另一个顾着的是小小火炉,上面的药壶顾全的是主子身子健康的药物。 ”八爷……”顾着小炉上的火,延寿忽地开了口,却显得迟疑。 ”怎样?话别说一半。”丰年庆背对着他,无聊的拿树枝拍打面前冒着热烟的土堆。 ”您有没有觉得……爷他有些奇怪?”延寿尽量的含蓄。 ”奇怪?”丰年庆转过身来看他, ”您不觉得,爷他对雪姑娘……对雪姑娘她……”小心的选着句子,却不知道该怎样表达他心中的那股怪异感。 ”怎样?”丰年庆一睑的兴味。 ”您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不一样吗?”延寿不敢相信他竟如此的迟钝,”爷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因为身上的奇毒,也因为自个儿不如常人的身子骨,他看淡一切,包括他自己的生命也一样,对待万事皆不具执念,曾几何时,您见过他像这回一样,这么样的去注意一个姑娘家?” ”嘿嘿!”丰年庆突然笑了起来,贼溜溜的样子,教人怎么看就怎么刺眼。 ”八爷您别笑,延寿说的句句都是真的。”延寿有些着恼的续道:”方才咱们停下车子准备休憩的时候,延寿到车厢中想请爷下车,结果看见了什么您可知道?” ”二师兄不是说雪姑娘正睡着,要我们先行准备,等弄好了再把午餐跟药送进车厢?” ”这些是爷的话,可是那画面是怎生地您可知道?”延寿细诉,”爷他并非在自己的榻上,而是跟雪姑娘交换了位子,在咱们为爷准备的榻上睡着的是雪姑娘,她身上还覆着爷的披风呢! ”至于爷,他则是坐另一头的矮柜上,那模样有几分像是守护着雪姑娘似的,让人怎么瞧就怎么觉得奇怪。” ”哦!”听见延寿的说明,丰年庆的表情更见……欣喜! ”不只是这样,这一路上……别说是一路上,你没发现吗?爷他整个人好像有些不一样,虽然出发前是呕了口血,身子还是很虚,但他的精神上好了很多,比起以前,整个人显得精神了些。”很不想这样想,但他真觉得主子的精神好像因为那女人而起的。 ”啧!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哩!”丰年庆还是笑嘻嘻的,一点也不似延寿的烦恼。 ”发现什么?”延寿一脸的警觉。 ”当然是发现二师兄的不一样啊!其实,我早看出来了。”丰年庆取笑他,”真亏得你平日心眼儿那么多,还让三师兄特地点名安插到二师兄身边照应,没想到你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发现什么?”延寿二度发问,有赖平日的”板脸”训练,年轻而清秀的脸庞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教人无从得知,其实他的一颗心,因为那个不该被提到、却突然被提到的人而失序了一下。 对于他的发问,丰年庆就像是没听见一样,只自顾自的说起自个儿的一番见解,”我知道你说话含蓄了,其实,二师兄何止是人精神了许多,大家夥儿都知心肚明得很,之前的二师兄什么都不在意了,一副只等着死的样子,但现在可不一样了。” 后头有人接近,但两人说得兴起,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八爷。”延寿忍着忤逆犯上的冲动,咬牙提醒道:”可以请你说重点吗?” ”重点?”丰年庆怪叫,一脸的惊讶,”我讲半天,你还听不出重点吗?二师兄现在人精神了,不再是云淡风清、等着成仙的模样,还反常的坚持,为了看小飘儿而出这趟远门,你说,这样的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是从他吐了雪姑娘一身血的时候开始!” ”所以?”深呼吸……忍住,一定要忍住! ”爱!”福态的脸上露出幸福的傻笑,丰年庆宣布正解,”二师兄爱上雪姑娘了!” 顾着炉火的小扇子瞬间掉下了地,延寿僵如木石,怀疑自个儿的耳朵是出了什么问题。 ”你那是什么表情?不信我?”笑脸一讥,丰年庆眯起本来就不大的小眼睛。 ”要不你说说,二师兄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转变?就像你说的,他的个性就是什么事都看得很淡,不具任何执念的人,但这一路上,他对雪姑娘的关注你是知道的,我还没见过他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过哪位姑娘,更别提他为了要亲眼看看雪姑娘的故居,还不顾自个儿的身子,异常坚持的要出门走这一趟。” 略过眼神那一段,延寿直觉的开口,”不是因为九小姐的关系,爷才要走这一趟的吗?” ”唉,你不懂啦!藉口,这只是藉口。”丰年庆挥挥手,像赶蝇子一样的指正他,”因为赤蝎炽,二师兄病痛缠身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姑娘家动了心,脸皮自然是薄的,总不能正大光明的说:''嘿!雪姑娘,小生对你爱慕之至,可否容在下亲近亲近?”,不行!这一定是不行这么说的嘛! ”所以小飘儿就可以拿来说嘴了,名义上打着去探望小飘儿,但实际上呢二师兄只是想找机会多亲近亲近雪姑娘。” ”这……不会吧?”延寿怎么想就怎么奇怪。 ”怎么不会?不然你能找到其他的解释,说明二师兄这些反常的行为吗?”丰年庆回问他。 延寿当然是找不到其他的答案,但这不表示他就得接受现有的。 ”如果真像八爷所说的,那原因呢?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为何在上药之前,爷一点表示也没有;却是在上药的时候,让爷激动到吐血,接着在吐了血之后就爱上了雪姑娘?”他想到新的问题。 ”唉!小延寿,你这样问真是污辱了平日三师兄对你的那些赞美,机灵点,换药,换药就是一个重点!一定是二师兄亲眼见到雪姑娘为了救他而划下的伤,亲眼看见这一道义薄云天的伤口,心中大受震撼与感动。 ”然后呢!在感动之余,又见她那天仙一般的绝色,瞬间……''咚''!地一下,固守多年的心门就这么直接又准确的被击破,紧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完全不可自拔的爱上了她。”完美!丰年庆觉得这番推论真是再完美也不过。 ”原来如此。” ”废话,八爷我出马……”后面的自吹自擂一百句自动消音,因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一句的”原来如此”,并非延寿的声音。 更要命的是,那清冷的女声还有点熟悉……冷冷的调调跟语气……真的很熟悉…… 雪雨就站在他们的不远处,翩白的衣裳飘啊飘的,在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清瘦的身子穿着一身相互辉映的月白绸衣,更衬得此刻的俊颜微红,那一脸的不自在。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话题的当事人,那个据说正不可自拔爱上雪雨的容飞羽。 抓包,还当场抓着正着,瞬时之间,四个人僵持在原地,场面尬尴到最高点…… ”那个,八宝焖鸭该是熟透了。” 人类的求生本能自动出现,装死!装死!不管说了什么,被听见了什么,一律的装死就是! 秉持此最高原则,丰年庆抓起一旁的小铲子,突地开始掘起那堆冒着高温的隆起土堆,一下又一下的,直到露出土堆下用层层荷叶紧紧的包裹物。 涎着西线无战事、天下太平的憨傻笑容,丰年庆快乐的宣布── ”咱们吃饭了吧!” 天清,万里无云,正值大热天又日正当中的,幸好找到的落脚地点有一处凉亭,加上附近林荫茂密,还不至于教人晒出毛病。 说起来小亭附近的景致还不错,置中的石桌上摆放着各式上路前预先准备好的餐点,包括方才才出炉,正冒着热烟的八宝焖鸭,此情此情,要是用心感受,还真颇有一番野外用餐的乐趣。 只可借,现场的三人,除了雪雨,其他人似乎没有品尝的心情。 这个尝一点,那个也尝一点,她动作斯文,却是慢条斯理中不停的在吃、吃、吃,胃口似乎不错。像是浑然不觉沉默,现场其实笼罩一种可怕的沉默,非常教人不自在的沉默…… ”那个……”再也忍受不住,福泰的脸上堆满了体恤的笑,”这一路上的护送,几位护卫也辛苦了,我去帮他们加点菜,反正我们也吃不了这么多,雪姑娘,你说是不是?” 不待雪雨回应,丰年庆相准那盘热呼呼的焖鸭,快速的拨出半盘的份量,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机会,继续推着假假的笑说道:”我拿这半份给其他人尝尝,我去一下啊……不!不!不!”临时再改口,”不用等我,你们不用等我了。” 延寿正好端药过来,正好与他两人错身而过,听见这一番话,只见他一张清秀的脸上隐隐浮动着青筋。 当然是不用等了,他可不信,这个八爷好不容易想到一个脱身的藉口,这一去之后,怎可能笨到自动回来继续食不下咽? 这下倒好,真正口出诳言的人跑了,他这个只负责听的人却因为还得服侍主子喝药吃饭而走不得,他等下要怎么捱啊? 就在延寿心头直把嘀咕的时候,容飞羽忽地开口,”延寿。” ”是。”凝神,延寿等着听命, ”你也去吧!” 没想到主子爷竟如是说,延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药放着,你跟着八爷去吧!”容飞羽淡淡的说道。 ”可是……”延寿有些迟疑。 ”无妨,我自己来就成,这儿不用你服侍了。”容飞羽语气温和,却是不容拒绝的坚决。 ”是!”暗暗松了口气,延寿放下药碗,一溜烟的跑了。 比之方才,这会儿少了丰年庆战战兢兢的不自然喘气声,小亭中的气氛更加的沉默了。 ”雪雨……”暗自思索了半天,容飞羽先开了口,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面对一切的变化,雪雨就像毫无所觉似的,即使是他开了口又沉默的这时候,她依然还是慢条斯理的品尝桌上佳肴,丝毫没有开口的打算。 面对此时尴尬的情况,容飞羽叹息在心中。 实话说,他真要让八师弟的异想天开给击倒,他不过是因为有了一些的假设,一些纯属个人的大胆臆测,为了不让其他人随着他起舞,却在日后发现空欢喜一场,因此,在事情不确定前,他不敢贸贸然的妄下任何断言,才会藉著名目,想暗中走访一趟,作一些实际了解后再作论断。 哪晓得呢!瞧瞧这个八师弟,什么也不知道,竟背着他作下那么离谱的结论,若是他一人听见倒也罢了,偏生连雪雨也一同听见了,这下,要他怎么收拾善后? 容飞羽拿捏着切入的角度,试着找一个好的方式来解释这桩误解,可在他厘出头绪前,雪雨倒是先开了口── ”喝药吧!” 没边没际的一句话教容飞羽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倒是如言的端起药碗,一小口、一小口,小心的把药喝了下去。 ”你说……”夹起一块填鸭的香菇,在他喝药的当口,她问了,”爱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好问题,但他嘴里有药,不便立即回答。 雪雨好像也没要他立即回答,塞进那口香菇之前突地又道:”要不是肉包说起,我还不知道,原来你是爱上了我。” 一口苦药含在嘴里,若非定性够,只怕这一口药要对着她的脸正正的喷了过去。 和风微微的吹拂着亭中的两人,瞬间没人再开口,一个正好整以暇的吃着她的香菇,一个则是努力的想咽下嘴里的那口苦药。 总算,所有的苦汁全被咽下,他摆下药碗…… ”八师弟姓丰,名年庆。”他温言道,也不知是第几次的更正了。 她没接腔,他的八师弟姓啥名啥,她可没兴趣知道。 ”他这人性子就是这样,因为乐观,有时人来疯,说的话不是不着边际就是异想天开,要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容飞羽委婉的说了。 ”他什么个性,关我什么事?”雪雨只反问他一句。 这么直接又极不顺应常情的问题,真敦容飞羽无法回应。 ”我想过了。”她吞下美味的香菇,很认真的宣布,”虽然你很弱,但没关系,我有的是本事,足够保你我二人,所以,我们成亲好了。” 成、成亲?! 经由先前八师弟的一番胡言乱语,容飞羽以为这世上再也没更离谱的事,但他错了,大错特错,错到他自个儿太过的震惊,一度失去了语言能力。 他甚至严重的怀疑自个儿的耳朵,但偏生他又极确定,他确实是听见了这个字眼,也因此,这一下的冲击教他连思考的能力也瞬问消失。 他看着她,也只能看着她……完全无法理解,八师弟的疯言疯语,跟她超级离了谱的结论,这两者之间明明就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她到底是怎么把两件事兜在一块儿的? 雪雨完全没感受到他的震惊,迳自说道:”我不懂那些礼俗,就交给你去张罗好了。” 那语气就像交代他去买件物品似的,语气非常之平常,就把一件事关两人终生的婚礼筹备大事交给了他。 对此,容飞羽又是沉默了好一下,总算让他在困难之中,找回了他的语言跟思考能力。 ”没想到,你也这么风趣。”他苦笑,只能下这么一个结论。 她看了他一眼,那表情很明显,好似在问:”什么叫风趣?”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容飞羽仍当她是在开玩笑,笑着反问她,”难不成你是认真的?” ”当然。” 这么直接的两个字,教他脸上那抹温文的笑容直接僵住。 好吧!对她并不适用逃避或是闪躲的方式,还是得直接问了。 ”为什么?”他求教。 ”我也这样问过师兄。”雪雨的表情非常的认真。 ”哦?”容飞羽愿闻其详。 ”在他成亲之前,我问了类似的问题。”她看起来有些困扰,”我问他为何要成亲?他说舒服,柳飘飘给他感觉很舒服,他喜欢有她伴在身边,教他觉得自在。” 容飞羽静静的聆听着,只因为这是第一次,她主动的提及自身的事,更是关于她的想法,他自然没有打断她,由得她继续说道。 ”那时,我不懂师兄的意思。”是觉得柳飘飘这人有趣,一张脸的表情千变万化,什么事也藏不住似的,教她在初发现这样的人时,觉得颇为新奇。 但后来她才知道,不只是柳飘飘,好像外头世界的人大都是这个模样,高兴时高兴,不高兴时,一张脸也直接写满了不开心,就算有些人会强行压抑,不至于流露出太强烈的情绪,但并非绝对,或多或少也总能教人发现那些被试图压抑下的情感波动,于是乎,倒显得她与师兄这样不流露丝毫情绪的人,成为外头世界的异数。 知道这样的情况后,当时她不懂,既然柳飘飘并不是唯一会有丰富表情之人,为何师兄独独选定了她,还决定要跟她成亲呢? 现在,她全明白了! ”舒服,自在。”她说了四个字,回忆道:”师兄当时是这么跟我说,而我现在明白他的意思了。” 所以? 容飞羽等着她的下文。 ”我仔细想过了,虽然你很弱,虽然我不喜欢你常问一些我完全无法回答的奇怪问题,但撇开这些,我发现我还满喜欢你陪在身边的感觉。”细想过后,雪雨毫不遮掩她的感觉,诚实到让容飞羽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话,以她的个性与立场来说,算是对他的一种赞美吧? 他其实应该要高兴,真的! 毕竟,两人是近期内才开始有真正的互动,结果他竟能在这样短短的时间内得到她如此高的评价、获得她的认同,真是出乎他自个儿的预料之外。 只不过…… 以她”这样”的认同法,真教他不知怎么面对才好。 容飞羽忧喜参半,一时无法拿捏出合宜的反应;雪雨好像也没想要他有什么反应,她迳自的想着她的问题。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她到目前还是不明白,”明明你那么弱,又常问些奇怪又让我心烦的事,但我回想,我竟不讨厌你……却也不光只是因为你那种淡淡的感觉跟我们很像……” 她直盯着他看,完全不知什么叫害臊。 实际上,她的一双美目澄澈得有如孩子一般,没有男女之防,绑手绑脚的礼教观念,她看他,纯粹以一种研究心态的盯着他看,态度之坦然直接的,反倒是他这个被看的人觉得不自在。 在她全神的凝视下,俊颜不禁兴起一片淡淡的红,真不知道该怎么接应她这时的态度与话题才好。 ”我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但我就是懂得师兄的意思。”她说着,仍是那种直接到教人不敢相信的坦白与理所当然,”在听肉包讲过那一番话后……” ”等等!其实……”容飞羽试着想更正错误,但他的话很快的被她打断。 ”你不用说了。”她截过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是吗? 容飞羽严重的怀疑她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刚刚仔细想过了,虽然我不懂什么是爱,你又是爱我什么,但无妨,你要爱就爱;至于我,你的爱或不爱对我来说没差,我还是会跟你成亲就是。” 容飞羽简直要为这一番话绝倒。 这……这到底是怎么推算出来的结论? ”雪雨,你到底知不知道成亲的意义?”容飞羽试着想弄清她的思路方式。 ”我当然知道。”雪雨一脸奇怪的看他。 ”是吗?”容飞羽愿闻其详,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很自在也很舒眼。”她的想法再简单也不过,”就像师兄认定柳飘飘那样,既然师兄认为''成亲''最好,可以用''成亲''名正言顺的绑住教他自在又舒服的柳飘飘,那么我们自然也跟着''成亲''!” 敢情她把成亲当成买卖还是打劫了吗?先占着的人先赢? 她这到底是在想什么呢?容飞羽在心中叹息,真教她闹得是哭笑不得。 对着容飞羽的无奈,雪雨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犹理所当然的论道:”只要成了亲,让你成为我的人,我才能好好的研究,细想你到底跟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为什么给我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他,成为她的人?!让她研究…… 那么强势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的内容却净是那么样孩子气、道理分毫不通的话语,这该是要惹人生气的,可不知怎地,对着她略显困惑的神情、对着她话义混乱,天南地北兜不在一起的现象,综合起来,竟教容飞羽的心中满溢着对她的怜惜。 是的!怜惜,他心中的感觉,真是一种他自己也感到陌生的怜惜感。 她,真的什么都不懂…… ”雪雨。”容飞羽唤着她,温雅的俊颜满是因怜惜她而起的温柔。 怎能怪她会有今日这样一番悖理违情的言论呢? 她生长的环境没人怜她、没人教她,她又怎可能会懂呢? 容飞羽已弄不清,是因为她极有可能是七师妹的原因?还是因为其他? 更有可能是,他已经将各种的感觉全混淆在一块儿,让他对这个疑似七师妹,生长背景无人怜惜又无人疼爱的女孩儿家,心生一种想好好补偿她的怜惜感。 ”你听我说。”温柔的目光看着她,容飞羽柔声指正,”你……” ”你不要这样看我。”雪雨忽地开口,把他后头”弄错了”三个字硬生生的截掉,那张素来冷封不动的娇颜明显流露出无措。 ”怎么了?”容飞羽怔了怔。 ”我觉得很奇怪。”雪雨自己也觉莫名其妙,但就在方才的片刻间,他的那种表情眼目光,让她……让她不舒服,心口猛地颤了一下,接着揪得紧紧的,好像生了什么病似的。 ”不舒服吗?”容飞羽关心的问。 她正要回答,但破空袭来的杀气教她心神一凝,直觉反应的运劲,拉抬起亭中的石桌桌面,顺势抛出用以抵御,紧接着翩白的身子闪身向他,没有男女之防的顾忌,藕臂一捞,抱着他快速的闪离是非之地。 破空而来的箭矢以流星赶月之势直扑向小亭之中,虽然雪雨当机立断的用石桌去挡,又紧急的架着容飞羽离开,可仍是慢了一步! 抱着他的藕臂紧缩了下,容飞羽察觉有异,但在他弄清楚发生什么事之前,就听见丰年庆的大嗓门── ”刺客!有刺客!” 第六章 翻桌倒椅、箭矢落得一地的叮咚声响惊动在另一方用午膳的丰年庆,一待发现情况有异,边扯着大嗓门的同时,他已率着几名护卫抄着家伙连忙赶了过来。 ”保护二爷!”一声令下,五名护卫连着丰年庆一共六人,护身在容飞羽的身前。 有这些人护在前面,雪雨一张娇颜惨白,总算能放下容飞羽。 ”雪雨?!”容飞羽被拦在她的身后,吃惊的看着她染血的伤处。 由她身后看去,她的右肩胛处上头有个血窟窿,是一记被利箭穿透的严重伤痕,而她受的伤并不只是这一道伤处,在她的身前,与血窟窿相近的地方,还正正的插了一只箭矢,依情势来看,怕是入骨三分了。 ”雪姑娘!”赶过来的延寿被吓住,眼睁睁的看着雪雨面不改色的拔掉右肩窝上的箭矢。 大量的鲜血随着利箭的拔除而喷出,雪雨飞快的为自己点上数个止血的大穴,瞪着伤口,冷冷的表情面不改色…… 或者是有一点点的不一样,但绝非痛楚这一类的表情,反而……反而比较像是惋惜那一类的神色。 让人探究到她心意前,她忽地冷声朝延寿吩咐,”取我的琴来。” ”废了你的右手,你以为还能用你的琴音来伤人吗?”突袭的黑衣人中,为首的那一个阴狠狠的笑了。 ”我道是谁,原来是天绝宫的右护法,怎么?就这么不受教吗?”场面话谁不会说,丰年庆直接讽回去,”上回教你吃了那么大的亏,都特地放了你们一条生路,要你们好好反省,别跟我绿柳山庄作对,没想到你伤好了就忘了痛,今日又来自讨苦吃了?” 这已经是江湖上人人皆知的事,被喻为江湖双煞之一的天绝宫,旗下的黑木堂竟一夕被灭,让一个江湖中名不见经传的妙龄女子,而且还是被一把琴给全灭。 对此羞辱,天绝宫岂肯善罢甘休? 但即使后来由左右护法出面,领着门中的众多高手前往寻仇,却教另一个江湖中名不见经传的青年给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这么两次的重挫,特别是大败在两个没没无名的路人甲乙手下,这对天绝宫来说,简直是创立以来最大的耻辱。 而创下这两次重挫纪录的路人甲乙,第一回使琴音灭掉整个黑木堂的人正是雪雨,至于第二回大败天绝宫众高手的,正是如今绿柳山庄的乘龙快婿,也是雪雨的师兄──星风。 ”右护法,如果识相的话,我劝你自动离开,先前你们天绝宫经由雪雨跟星风的两战,损兵折将,死伤的人数也够多了,聪明的话,还是带这些人回去好好的养精蓄锐,保有你们天绝宫的势力,省得哪天教地煞门的人并吞去了,那可是再无天绝宫的存在。”丰年庆特地挑出他们两门派的宿怨来劝退。 ”胖老八,江湖人都说容二爷才是现成绿柳山庄的首脑,想不到你胖老八的心机也不浅。”见他想挑起两派心结,右护法冷笑,”看清楚,我今日的人马,可不只是我天绝宫的人而已。” 果不其然,右护法身后的死士并不止是一式黑衣的天绝宫打扮,竟还夹杂了半数暗红衣着,代表着地煞门的人手。 ”有劳你们相助,如今我天绝宫与地煞门已正式的合作,非讨回这一口恶气不可。” 右护法口中所说的”相助”,那又是另一桩江湖人啧啧称奇的事了。 不只是天绝宫,星风在成亲之前,为了救回被地煞门掳走的未婚妻,一怒之下,很顺便的也剿了地煞门的一个分舵……一个人,就他一个人,单枪匹马的进去剿了一整个分舵。 对此,地煞门岂能咽下这口气? 不用说,当下江湖两大煞星门派便正式的合作了,第一个任务,便是要抓回绿柳山庄保护最严密的容二爷,也正是右护法这时领人来劫人的主要原因。 ”笑话!”丰年庆对他的说法完全嗤之以鼻,”若非你们狼子野心,妄想并吞武林,老做些小动作,又岂会惹上星风跟雪雨,又怎么会死伤那么惨重?这下倒好,罪全推回我们身上,右护法乾脆就靠这一张嘴称霸武林算了。” ”也只剩下这时候了,你就尽量的卖弄口舌吧!今日的埋伏已让我们废了那贱人的右手,就剩你丰八爷与五名护卫,看你怎么抵挡我两大派的人手。”右护法身后近二十名的死士,各个都等着号令,只见他一举手,二十多个人不分由说的杀了上来。 丰年庆的武功不俗,几个精挑细选的护卫也不弱,但毕竟以少敌众,情势看起来有点吃力。 耍嘴皮于是一回事,丰年庆可谨慎的,分神朝延寿喝道:”延寿,护着二爷跟雪姑娘先走!” 延寿想要领命,但他没办法,因为,在他奉命送琴过来之后,右手不便的雪雨没接下琴,反倒是用着左手往琴底下一摸,紧接着抽出一把巧妙嵌镶、藏于琴中的剑,而后…… ”雪雨!”容飞羽险险的拉住了她,文弱的体力差那么一点点,就要因为不够力而顺她的势跌跤。 她回头,美丽的脸庞有几分的苍白,除了平日的冷漠,还更见一股肃杀之气。 ”你放心,我不会让那些人伤了你。”她说着,那是必然结果,更是她的一种保证。 ”别,你别去。”容飞羽制止她。 先前曾有幸见过一回她习剑的美姿,知晓她并非惯使左手的左撇子,这会儿她的右手无力能动,怎可能贸贸然让她为了逞能、充人数,而强行用左手上阵? 更何况,她有伤在身,而且伤势并不轻,这会儿他该做的,是赶紧设法为她止血疗伤,而不是让她持着剑出去跟人拚命! ”你已经受伤了,别……” ”没事!”她决断的截掉他的劝阻,”我说了会保你无事,你便会无事。” 毅然决然的转身要去应敌,但他仍是没放手。 ”你!”雪雨直接看向延寿,完全不给容飞羽再开口的机会,直接向延寿令道:”就是你,把容飞羽送上车去休息。” 延寿受限于那股气势,抱着雪雨的琴,自动自发的挨到容飞羽的身边要搀他,可容飞羽没理会,一双手紧紧握住她持剑那只手的手腕,说不放就是不放。 ”放心,我没事。”雪雨不知道自己干么说这些废话,但她就是说了,”你到车上去休息一下,解决这些暗算我的小人,我就回来了。” ”听我一次好吗?伤得这样重,就别逞强了,交给八师弟处理,好吗?”容飞羽绝不会让她前去送死。 打算着要速战速决的雪雨懒得再多言,一个翻手,挣脱了他的箝制,顺手点了他的穴,教他无法再误她的事。 ”放心,我会好好的回来,我说了要跟你成亲的,不是吗?” 成、成亲?! 延寿吃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严重怀疑他现在所听到的句子,更怀疑在方才短短的吃饭时间当中,他们都是谈了些什么,怎么会有了这样的约定? 像是没看见延寿吃惊到极点的模样,雪雨提剑欲走,可临走前却忽地又回首,看着容飞羽,在她理解前朝他露出浅浅一笑,一抹极自信的笑,低声道:”没事,你安心等着就是。” 语毕,她不再回头,染着血的翩白身子丝毫不顾他的反对,执剑杀人前方的刀光剑影当中,完全没发现,被她遗留在身后的俊雅面容满布着什么样的忧虑。 就连容飞羽也没发现,那愁、那忧、那虑……全因她,因为她这个人,只是她这个人,并不是他心中那些的”可能”或是”假设”! 他担心着的,是她,不是什么称谓或身份,是她这个人! 视线有些的模糊,容飞羽从没有比一刻更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要是可以,他比谁都不愿意像现在这样,毫无一点阻止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的,眼睁睁的看着她负伤上阵。 而他,竟是什么事也不能做……一直就这样!他什么也不能做,就只躲在旁人的身后,受着所有人的保护,甚至是已经负了重伤的雪雨…… 心头一阵激动,气血翻涌,前方杀得难分难解,而他,不用人伤他,噗一声的呕出一口血,失去意识的身子软软的倒下。 ”爷!” 即使负伤,即使对手有二十多个人,雪雨一概没放在眼里。 不是她狂妄、不是她自大,更无关自负或者是过于的自傲,而是一种显而易见的事实! 如同容飞羽所见,平日里她吃饭、拿筷或是先前练剑,她用的一概是右手,但那不代表她的左手就一点用处也没有。 在她不愿回忆的过往岁月当中,那些没日没夜的鞭策与磨练,可是没那机会让她闲着她的左手。 也因此,跟逞能斗勇完全无关,左手同样行动自如的她毫不迟疑的持剑杀人混战,依着她个人的计划,就如同吃白菜豆腐一样,速战速决的剿了一千不长眼、竟胆敢暗算她的人。 但有些讽刺的是,负伤剿敌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反倒是事后的疗伤工作真是难倒了她。 就像现在,即使她忍着痛,自行褪去了衣物,可最多她也只能顾及到前胸的伤,至于被穿透、透到后背去的伤口,要她怎么上药?更何况她就一只手,等下要怎么包扎? ”雪姑娘,您、您没事吧?”延寿怯怯的声音由前方传来,其实真正想问的,是他那吐了血又昏过去的主子好不好。 他担心,真的很担心。 方才,在她以一种吓死人的方式,提剑杀入混战当中,大发神威的在片刻间灭了十多条的人命后,八爷当机立断,决定直奔十里外的燕家堡求援…… 不求援也不行,毕竟,几名护卫经此一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得医治,更何况雪姑娘的身上也带了伤,而他的主子爷正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当中,这样的情境下,不赶紧找个地方落脚,请大夫好好的医治一番是不行的。 因此,八爷与他赶紧扶着昏过去的主子爷上了马车,也立即请了浑身是血的雪姑娘赶紧上车,却没想到,她一上车后跟他要了一坛老酒,紧接着就把他赶了出来,不准他留在车厢内。 这下可好,他没能在一旁观看照应着,确定主子爷的平安,就由得一个昏迷、一个重伤的两个人待在车厢里边,这要他如何能安心? ”雪姑娘……” ”闭嘴!你吵死了!”雪雨很不耐,无法为自己疗伤就够教她伤神了,再听他三不五时的叫嚷,只让她更加的心浮气躁。 因为她这一斥,前方的延寿不敢再开口;雪雨落得清静,拿起药罐,试着只手绕到右背的伤处去上药。 这有点不容易! 虽然她没对外表现出来,但那不表示她没有痛觉,一点也不知道痛,事实上她会痛,觉得痛得要命,特别是这时候她妄想为自个儿上药,每一次的动作都牵扯到她的伤口,痛得她几度快要昏厥了过去。 容飞羽是在这一刻幽幽转醒…… 初时,眼前朦胧的一片教他无法回神,动了动,慢慢调近焦距,弄清置身何处的同时,也让他看见眼前的画面。 这时候的雪雨紧抿着唇,正试着忍痛要为后背上的伤上药,然后她做到了! 药物碰上伤口的刺激性一度让闷哼出声,而后,她整个人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持药瓶的左手。 因此,此时此刻呈现在容飞羽眼前的,是她罗衫轻解,露出右半边的身子的模样,不但是染着血的兜衣,还有上了药的伤处及大片的美肌…… 这些,全是他不该看见的! 还没能开始运转的脑袋因为这画面而出现了片刻的空白,在他回神之前,雪雨发现他了。 四目交接,也不知是太过的困窘还是中了邪,容飞羽竟忘了君子风度,忘了他该闭上眼,他只是看着她:而她,也是看着他。 ”非礼勿视。”她突然冒出的一句,好似解咒的咒语,将他从一片空白中拉了出来。 直觉反应,他闭上了眼,不敢再多看,可俊颜上的微微红潮已泄了底,证明他确实看了不该看的画面。 其实……其实心里有些高兴……不是因为不该看见的画面! 而是因为她的活着,更何况并不只是活着而已,方才的大略一眼,他发现好像除了最先前的重伤外,她再无其他的明显外伤。 这发现让他松了一口气,一种打心底松懈下来的安心感,但忽地又想到,没有其他的外伤,那内伤呢? ”除了肩上的伤,你……没事吧?”他闭着眼问。 ”当然!”她觉得他问了一句废言,冷声恨道:”要不是因为对方偷袭,连肩上的伤也不该存在。” 听出她似乎很介怀遭到暗算的事,容飞羽赶紧道歉,”抱歉,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顾忌我,你压根不会受伤的。” ”不关你的事。”她拒绝这样的安慰。 以她所受的教育,可不容她接受任何的理由来为自己的失败开脱。 她受伤了,这是事实,也证明了她的失败,她的功力还不到家,才会受了暗算……这事实让她重挫了她的自尊心,让她不得下生起自己的气。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容飞羽温言开导她,”特别是再加上一个我,有我拖累着你,能全身而退,已经不容易了。” 她闷声不吭,虽然他的话颇受用,但心里头还是有些闷闷的。 他闭着眼,无法瞧见她的神情,就无法揣测她的心思,只能先问问其他人的状况,”其他人如何了?八师弟跟延寿可好?” ”挂了彩,但没死一个。”她闷声道。 ”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太好了。”他不想追问对方的死伤情况,此刻最重要的,是自家人的平安,是她的平安。 ”哪里好了?”她不以为然,要不是她有伤在身,她可以更快的时间杀光所有的对手,不教己方受到损伤。 ”以少击多,还能不折损一名人员,这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容飞羽温言道。 在他没看见的这当头,她的表情冷得可以,一点也不信他的话。 ”真要是最好的,你干么吐血?”总以为他的吐血是因为看不下去,那种被看轻的感觉,教她恼到了极点。 容飞羽确实的错愕了一下,没想到她竟会有这样的误解。 ”你误会了。”他脱口而出。 ”误会?”雪雨不信,因为,她自己也气得快吐血了,”要不是看不下去而吐血,是为了什么吐血?” 容飞羽苦笑。 要他如何能说明白,他的那一口血,是因为他心口上的痛,那一份自我嫌恶引起的痛所造成的? ”总之你误会了,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温言道。 就算他这样说,她还是很不高兴。 ”我说会保你无事,好好的回来。”她闷声道,总觉得自己能做得更好,不该栽这个跟头,受这个伤。 ”是啊!你说过,你也做到了,不是吗?”他要她别苛责自己,”相信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再自责我只会更内疚,因为,你所有的自责全是因为我拖累了你,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是我。” 叹,他真是痛恨,为何自己得成为旁人的包袱与负累。 雪雨看了他一眼,顿时觉得没意义。 事实都已造成,再来分派谁该担的责任多,谁该较自责还是内疚,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 ”没事吧?”她看了他一眼,总算想到要问问他的状况。 ”还好。”虽然因为激动又呕了一口血,但除了虚弱跟一些些的昏昏然,他并不觉得有何大碍。 他的回答让她很理所当然的要求,”帮我包扎。” ”非礼勿视。”仍是闭着眼,他直觉道,说的正是她刚说过的话。 ”你不是别人。”冷汗由颊边滑落,撑到现在,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久。 容飞羽知道,她这么说是因为认定两人会成婚,可他并不想成为她认定小的成亲对象,即使他方才看见不该看的画面,但他知道,只要他守口,以他的身体状况,外人不会怀疑她的清白有损。 他都想好了,但推拒的话到了嘴边,一想到她此时的伤,再想到这会儿也没人能帮她,教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罢了!在非常时刻也无法顾忌太多,反正只要他守口,旁人并不会怀疑她的清白……容飞羽心中微叹,挣扎着坐起。 避着不去看她的裸露,由车厢中的多宝格内取出包扎所需的物品,招她过来榻边坐下。 ”这会儿是要上燕家堡去吧?”他猜测。 她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虽然她没细听,但在肉包咐吩那些护卫时,她隐约是听见了燕家堡的字眼,该是要上那儿没错,只是……他怎么会知道? 看出了她的不解,容飞羽温言解释,”燕家堡素来与我绿柳山庄交好,是武林的名门正派之一,庄子离方才的出事地点只有一小段距离,这会儿出了事,八师弟会想上那儿求援是自然的事。” 她没答声,由得谨慎的他再上一次药。 ”你这伤,还是得让大夫瞧瞧才行。”这样近距离的看着她身上的伤,他真感到沭目惊心。 她不置可否,静静的由得他为她包扎,只是……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得开始感到纳闷…… 他就坐在她的身边,明明虚弱得要命,但奇异的是,那一抹代表弱不禁风的药香就是为她带来一种安心感,一种她完全不明白从何而来的感觉。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想不懂,明明他都自身难保,虚弱得要命,没事还会吐几口血给她看,这样的他,为什么会给她一种安心感呢? 在她能想出一个合理解释前,她的体力已达极限,加上有他在身边,备感安心下,她的意识中断,软软的身子直接倒人他的怀中,就这么昏了过去。 ”雪雨?”容飞羽吃了一惊。 这一声的低喊惊动了前座的延寿…… ”爷!您醒了?”一听见主子的声音,大喜之下直觉就要掀廉观看,”觉得怎么样了?” ”别进来!”容飞羽在他伸手掀廉的同时连忙斥了一声。 延寿僵住,正欲掀廉的手动也不敢再动一下。 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听见主子爷用这样激烈的方式喊话,而且,斥责的对象是他。 还没让延寿摸清头绪,燕家堡已到。 听得车外迎接,寒暄、问候的嚷嚷声,车内,容飞羽抱着失去意识,几近半裸的她,幽幽一叹…… 这情势,只怕不能再更糟了。 第七章 流言传来传去…… ”听说没、听说没,绿柳山庄的容二爷,带着未婚妻来拜访了。” ”未婚妻?不是听说容二爷身子骨很不好,所以,这么些年来都无心嫁娶?” ”唉!这你就不懂了,那时候是''时候未到''嘛!” ”就是就是,现在可不一样了,有人亲眼瞧见,容二爷对未婚妻可宝贝的了。” ”是啊!我听说光是下个车,那恩爱的模样就够羡煞人的。”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还不就那未婚妻,好像身子骨此容二爷还要不好,不就是一番舟车劳顿,竟也能在车里晕了过去。” 众家娘子一阵惊呼,”不会吧?” ”就是昏过去了,才更能见容二爷的宝贝跟紧张。”有人嘻嘻笑。 ”听说容二爷原先让人连见也不许见,但他自个儿的身子骨也没多强健,折腾到后来,只得用自己的披风把未婚妻包得紧紧的,再请丰八爷帮忙抱进屋里去。” ”哗!”又是一票的娇声惊呼。”这么宝贝啊?” ”事情不是这样的吧?不是说路上遇了敌,雪姑娘也受了伤,所以登门求救,是来请大夫的吗?”突然有人出声。 ”哎、哎!遇敌只是一种说法嘛……”反驳的声音忽地止住,因为后知后觉的发现,提出反驳的人,竟是容飞羽的贴身侍儿。 当下,七嘴八舌的众小娘子们一窝蜂的全散了,水井边就留下延寿一人闷闷的打水。 这事本不该由他来,虽然他是容飞羽的侍儿,但这会儿是到人家家里作客,再不济,送送水这样的小事都是会有人代劳的。 但他闲着无聊,毕竟要服侍的两个人,一个昏着还没醒来,一个又累得沉沉睡去,让他闲着没事做,不出来打打水要干么? 倒是没想到流言传得这样离谱,不就短短一天的工夫,竟让他听到这一番缠绵绯恻版的议论纷纷。 这庄子是怎么回事? 人都太闲了是吗? 延寿觉得闷,但更闷的是,当他端着水盆回到房前时,竟瞧见有人在房门前探头探脑…… ”嘿!”他低喝,想驱定门前那贼头贼脑的人。 也不知这燕家堡的规矩是不是真那么不好,胆敢在门口观望的人见了延寿不但不走,还冲着他露出甜蜜的笑。 延寿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人不是随便的一般仆佣,而是燕家堡年方十二岁的小小姐燕子薰。 ”延寿见过燕三小姐。”赶紧补上一礼。 ”延寿哥哥,好久不见了。”燕子薰甜甜的笑着,一袭嫩黄色的衣衫将她粉嫩嫩的娇憨的模样衬得更加甜蜜可人。 ”不敢,三小姐叫我延寿即可。”延寿很守本分。 燕子薰偏头,像是有点不解。 她明明记得兄长以前便告诫过她,延寿哥哥是很重要的人,不只是对容哥哥,更是三爷最重视的人,要地千万得守着礼貌,不能造次。 单纯的小脑袋想不来太困难的问题,只见燕子薰甜甜一笑,直接放弃思索称谓的问题,开口问道:”延寿哥哥,我可以进去偷看一下下吗?” ”偷看?”延寿怔住。 ”是啊!我听说容哥哥带了新娘子来呢!我想看一下他的新娘子。”小鹿般的眼睛眨啊眨的,晶晶亮得像是藏了无数星子在其中。 ”三小姐误会了。”刚刚还是未婚妻,这会儿已成了新娘子,延寿真不知从何说起。 ”拜托啦!延寿哥哥,我知道容哥哥的新娘子身体不适,正在休息,我会小小声,真的,我会小小声,不惊动新娘子的。”她很认真的在保证。 败在她闪着星星光辉的祈求大眼下,延寿虽为难,但也只能允了她。 ”爷正歇着,你别扰了他,知道吗?”他叮咛。 ”嗯!”她甜笑,机伶的让他帮她开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到屋中,燕子薰好奇的东张西望,甜美的小脸蛋上在看见屋内的景况后,忍不住浮现困惑之色, ”延寿哥哥。”她小声唤着,问道:”为什么容哥哥没跟新娘子睡在一起?” 床上睡着一人,床边的躺椅上也睡着一人,她有点弄不懂为什么要这样睡?床明明很大的,不是吗? ”是不是容哥哥的新娘子睡觉会踢人?还是容哥哥睡觉会踢人?所以他们分开睡?”她灵机一动的想到合理解释。 面对她这样天真的傻气问话,延寿要怎么回答? ”容哥哥的新娘子好漂亮喔!”伫立床边,燕子薰压低声量小声的赞着,却不免发现,”可是她好像有点苍白,是不是跟容哥哥一样,身子骨都很不好啊?” ”你误会了。”延寿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误会?”她回想不起她说错了什么,索性直接问:”哪一个?” ”全部。”延寿也答的很直截了当。 她偏头,努力再回想。 延寿没敢指望她会想通,自动解释,”姑娘的身子骨好得很,她只是受了伤,才会昏了过去。” 先解释完第一桩,再换一项,”也是因为她受了伤,爷他放心不下,才会在这边看顾,而不是在自个儿的房中休息。” ”受伤”,自个儿的房里?”自动把两件事搅在一起,燕子薰愈听愈迷糊,”为什么容嫂嫂受伤,容哥哥还要睡''自个儿''的房间?他们不睡一起?是吵架了吗?”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一连串接着问下来,逼得延寿有一种要爆炸的感觉,可偏生他的理智又知道,这三小姐幼儿时因为一场高烧,导致她智力发育较一般人迟缓,因此,常不小心犯糊涂。 对此,延寿没辙,也只能捺着性子慢慢解释。 ”不是,他们没有吵架。” ”没有吵架为何要分房睡?” ”这不是有没吵架的问题,就算没吵架也不能睡一块!” ”哦……我知道了!” 延寿怀疑的看着她。 ”他们夫妻没有吵架,是打起来了!容哥哥他打了容嫂嫂,害容嫂嫂受伤,容嫂嫂不理他,两人就分房睡……好可怕,容哥哥会打人,我要告诉姊姊去。” 心目中温柔和蔼的大哥哥突然变成打老婆的暴徒,纯稚的心灵惊吓过度,燕子薰吓得连忙跑了。 见她一去不回,延寿的表情呆到不行再呆。 她到底是怎么推算出这种结论的? 好半天,他总算回神,不由自主的看看躺椅上沉睡中的主子爷,再看看床榻上犹昏迷不醒的人。 不是他多心,总觉得……这下大事不妙了! 流言继续传来传去…… ”听说没,容二爷的小娘子昏迷不醒,原来是教容二爷给打的。” ”不会吧?” ”不只这样,还听说他们分房睡,夫妻之间感情很不睦。” ”不是才新婚吗?”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对了对了,我还听说啊……” 流言如滚雪球一样,已经在燕家堡的仆佣之间滚成一个雪崩似的巨大潮流,但偏偏这些的蜚短流长的话语,独独的被排拒在拨给容飞羽养病的院落当中…… 药香缭绕一室,雪雨在昏迷两天一夜之后幽幽醒来,知觉让她的第一直觉反应是坐起,可肩上的伤及陌生的虚弱感打败了她,她疼得一缩,整个人动也不能动的躺了好一下之后,这才能用意志力慢动作慢慢的让自己坐起来。 面对陌生的房间,她打量了一下,然后略过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延寿,目光定定的看着躺椅上休憩的人。 那人,面容安详、略呈苍白,综合起来,就像……就像…… 雪雨忽地下了床。 肩上的伤很痛,火辣辣的疼着,可她顾不了,萦绕心头的忧愁感让她硬是忍着痛,走到躺椅的身边,伸手采向他…… 微弱的鼻息教她安了心,松了一口气。极为顺手的,她拿去搁置他胸前的书本,省得书本压得他顺不了气,不得好眠。 原是好心,却没想到惊醒了他,容飞羽一见眼前的她,直觉猛一下的坐起,但全面袭来的晕眩感教他又软软的倒回躺椅上。 柳眉微蹙,雪雨不明白,为何见他如此虚弱的模样,她的心口何以泛着一种不知名的愁? 就像她在剿敌时,一见他吐血,她的心就变得慌乱不已…… ”别动。”努力甩去那些不熟悉的感觉,她要他躺好。 ”你怎么起来了?”容飞羽更希望她能好好的躺在床上安歇。 ”没事。”她并不把身上的伤当一回事。 ”怎可能没事,”她不当一回事,他则不然,大手忽地探上她的额。 雪雨怔了一下,因为这碰触,心里头觉得……觉得怪怪的。 ”还好,没发烧。”容飞羽确保体温正常后,满意的微笑,温言道:”先前大夫来过,说要小心引起发烧,只要不发烧,这伤才会好得快。” ”我说了没事。”别过头,她忽地不知该怎么面对眼前的他。 ”胡说,伤得这么厉害,怎可能没事?”容飞羽真茫担心她这样轻忽自个儿的身子。 不顾她的反应,他勉强的起身,扶着她回床上去。 见他坚持,雪雨不忍拂逆他……天知道她在不忍什么,但她就是顺着他的意思做了。 ”我睡多久了?”她随口一问,很不习惯此时的虚弱感。 ”两天一夜了。”他如实回答。 ”怎么可能?”她不信她这一昏,会昏去这么久的时问。 ”因为大夫用了药,药性的关系,所以你一直沉睡着,直到现在。”容飞羽徐缓的解释。 一个体弱,一个有伤在身,两人相扶相持的样子,颇有几分难兄难弟的姿态,打瞌睡打到一半的延寿猛一醒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爷!您、您醒来啦!”他连忙奔了过来。 ”雪姑娘也醒了。”容飞羽提醒他,”她的药呢?” 延寿还没能回答,砰一下的,大门教人给一脚踹开! ”容哥哥,我们真是错看你了!”一票娘子军就这样闯了进来,为首的两人是燕家的二小姐燕子晨跟三小姐燕子薰。 一见容飞羽那亲切和善的俊颜,燕子薰临时忘了来意,当下阵前倒戈,就看她一脸开心,甜蜜蜜的唤了一声,”容哥哥。” ”薰儿,别过去。”作为二姊的燕子晨拉住了小妹,训斥道:”难道你忘了我们来这儿的目的了吗?” 听了二姊的话,燕子薰偏头想了想,甜蜜的笑容慢慢的、慢慢从她可爱的小脸褪去,然后小嘴一扁…… 她想起来了! ”容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容嫂嫂呢?”燕子薰指控,娇软软的声音很是生气。 燕子晨马上声援,”容嫂嫂,你不用怕,我们全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有我们当靠山,你不用怕容哥哥欺负你。” 比起妹妹,虽才多年长三岁,但个性使然,燕子晨一番话说得可有气势了,一点也不像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只可惜,她的义薄云天只换来雪雨一脸的莫名其妙。 她看看容飞羽,再看看几位说要当她靠山的小姑娘,然后有了两个结论。 第一,这几个靠山很不中用!脚下虚浮,看起来根基差得可以,搞不好连半点武学基础也没有。 再来…… ”你''欺负''过我?”不懂他能怎么”欺负”她,在一票自称”靠山”的娘子军面前,雪雨很有礼的问了。 ”你看我有那种能耐吗?”容飞羽苦笑。 这话不只说服了雪雨,也成功的教一票娘子军的满腔热血熄了大半。 是喔!容哥哥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身子骨弱到得常年隐居在绿柳山庄当中,事实上,这回他能上燕家堡来,还是他多年来第一回的出门,只是没想到他的身子骨还是受不住……瞧!这会儿借了燕家堡的地方养病就是最好的证明。 像他这样的人,哪里来的神力可以把人打到受伤? 被流言给鼓动出满腔热血的燕子晨首次用了她的逻辑能力,也是到这时才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连忙抬出小妹的话作证,”但薰儿说你打了容嫂嫂,害她受重伤。” 他打人? 他?容飞羽? 而且,还是打了”容嫂嫂”? 要纠正的事项太多,容飞羽索性从源头下手。”薰儿,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二话不说,直接供出原凶,”是延寿哥哥!” 被燕子薰的小手儿直直的指住,延寿的表情僵硬到一种奇怪的程度。 ”延寿?”容飞羽看他。 ”冤枉!”这黑锅绝不能背,赶紧喊冤,”三小姐来的时候已经听了不少的流言,我压根什么都没能来得及说,也没能更正她的错误资讯,三小姐自己就贸贸然的下了结论,一溜烟的跑了。” 要说理的对象是一对小姊妹,容飞羽先是看看燕子晨,只见后者连忙摇手澄清,”我全是听薰儿说的。” ”薰儿?”柔柔的目光看向偎在雪雨身边的小女生。 燕子薰没听得容飞羽的叫唤,似乎忘了来这儿的目的,一双小鹿似的水亮大眼直勾勾的看着雪雨,童稚的娇颜上有几分的困惑。 ”奇怪,好奇怪喔!”燕子薰喃喃自语着。 ”怎么了?”见她出神,容飞羽问。 ”容嫂嫂像敏倩大姊,但又不像。”小小的声音嘟囔着。 说起他们的敏倩大姊,燕子晨心情就坏了起来,忍不住伸手敲敲小妹的头。 ”傻薰儿,又说什么傻话,容嫂嫂哪里像敏倩大姊了?”那个女人不过刚好是大夫人所出的,一双眼长得比天还高,想到就教人生气。 ”感觉很像啊!”燕子薰拗执钻研这问题,但愈想就愈困惑,”很像,但又不像。” ”薰儿,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就算作了十二年的姊妹,燕子晨也听不懂。 ”看,容嫂嫂不笑,感觉像敏倩大姊,可是……又不是那么的像……”燕子薰又想了想,很认真的下结论,”她没有讨厌的感觉。” ”说什么傻话。”燕子晨忍不住刻薄,哼声评了一句,”你当人人都能像敏倩大姊那样讨人厌的吗?要到她那种功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燕子薰并下是十分的明白,但大致懂得二姊的意思,小脑袋儿连忙的点着,就怕没让人发现她的深有同感。 ”好了,你们两个小丫头。”见雪雨的表情是愈听愈迷惘,容飞羽适时的介入,问道:”不是有事来找我的吗?怎么说到大姊去了?” 他得赶紧带回正题,要不,还不晓得这两个小丫头会扯到哪儿去! ”给容嫂嫂当靠山的事很重要,但大姊是很讨人厌啊!”燕子薰说得认真。 ”容哥哥的意思是我们别混着讲。”燕子晨下了结论。”所以我们先找他算帐,问清他打伤容嫂嫂的事,等下,我们再来说大姊的坏话。” ”好!”燕子薰赞同。 见她们讲得这样认真,容飞羽忍不住轻笑出声,但偏生房门在这时忽地又遭人一踹…… 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入门处的那人,不正是两姊妹口中的敏倩大姊吗? ”放肆!谁让你们这样进门的?” 可以说是人未进声先到,清冷的声音喝斥着领路的小婢,”两个小姐不懂事,你们也跟着没规炬了吗?” 厉声的责骂后,在小婢女连声认错下,燕敏倩这才施施然的进到了屋中。 完全不似两个妹妹发育未完全的小个头,年芳十八的燕敏倩除了面貌姣好,身形高挑婀娜,莲步轻移的走到房内…… ”容大哥,家教不严,教您看笑话了。”盈盈的身子福了一福。 ”燕大妹子,许久不见了。”容飞羽微笑以对。 ”是啊!自从两年前一别,许久不见容大哥,今日两位妹妹不懂事,闯进您休憩的院落中闹笑话,还望您见谅。”燕敏倩有礼的说着。 ”什么话,小晨跟薰儿两个妹妹天真澜漫,着实可爱,正在逗我开心呢!”嘴上说着客气的话,大手不知何时握住雪雨的手,轻施力,要她捺着性子静观其变。 ”容大哥用不着为她们遮掩了,那些流言蜚语也传到了我耳里,我才正想着要让人拦着这两个丫头,省得她们贸贸然信了传言而扰了您的安憩,没想到晚了一步,真教她们闹到您这儿来了。”清冷的面容上挂着有礼的浅笑。 ”人家哪有闹,我们是来为容嫂嫂作靠山的。”燕子薰细声的反驳。 ”还在胡说!容大哥尚未成亲,哪来的容嫂嫂?”燕敏倩厉声责备。”下人们不懂事,你们作主子的也跟着胡搅?这成什么体统?” 燕子薰害怕,不自觉的缩在雪雨的身侧边。 雪雨坐在床沿,一边一个容飞羽,一边一个燕子薰,形成一种被包夹当中情况。 本来,她并不想理会眼前的闹剧,不管是两个小丫头一开头的胡言乱语,还是加上后来这个女人直闯进来后的”深明大义”!毕竟都不关她的事,她可没兴趣搅和别人家的家务事。 但这会儿……身侧的人,害怕得如此明显,让她忍不住侧目看了一眼这个正微微发着抖的”靠山”。 其实有些些的意外,因为,她并不喜欢让人近身,一般来说,也没人会主动的想接近她,没想到这小丫头竟会直往她这儿躲,更教她意外的是,她竟也不讨厌这小丫头的贴近。 对此,雪雨暗暗的感到不解,更让她不解的是,明明不关她的事,但眼见天真可爱的小人儿在她身边缩成这害怕的小模样,不知怎地,这一幕看得她心里头觉得不太舒服,不高兴的目光嫌厌的扫向继续责备不停的人。 ”……就不能用用你们的脑子吗?”燕敏倩见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就有气,续斥道:”用想的也知道,容大哥若真大婚,他怎可能不邀请我们?又怎可能没让子京哥知道?一口一个容嫂嫂,是哪里来的容嫂嫂?” 不知怎地,这话听到雪雨的耳里,硬是教她觉得剌耳,怎么听都觉得不舒服。 燕敏倩打一进门就没正眼瞧过雪雨,哪管她的想法心思? 只见那精心雕琢的玉颜染着薄怒,犹一迳儿的责备两个异母手足,”你们是第一天认识容大哥的吗?明知他知书达礼、尔雅博学,是个正人谦谦君子,以这样的人品性格,又怎可能会是那种打老婆的人?这么些简单的道理,你们也没能想到?竟不分青红皂白,带着丫鬟就闯进来闹,这像什么话?传了出去,岂不是说我燕家堡的人一个个都没了规矩?” 语毕,现场的气氛异常的静默。 延寿与一干燕家堡的仆役无权开口,自是不作声。 容飞羽即使位尊,年龄最长,但身为外姓人也不便干涉,只得静声。 身为被骂的两个当事人,一个是害怕得没法儿回嘴,一个是为了顾全日后的清静,想回却不敢回,于是乎这两人也只能沉默。 在没人开口的情况下,最不该开口的雪雨却开口了── ”你说够了没?” 声音有点的虚浮,但那冷冷淡淡的语气、清冷的嗓音,确实是雪雨,是雪雨开的口。 容飞羽有些意外的看她,没料到她竟会开口。 不只他,连躲在她身边的燕子薰,以及紧挨的燕子薰身边的燕子晨也看着她。 ”当着外人的面数落自个儿的妹妹,骂半天也不歇口,这就是你所谓规炬?”忍着疼痛与晕眩感,雪雨冷笑,”真是受教了!” 燕敏倩入屋后第一次正视雪雨,没想到却是被雪雨气得脸色青白,好半天无法作声。 场面一度僵到不行,可雪雨并不以为意,虚软软的声音还直接朝容飞羽道:”容飞羽,我不喜欢她,我们成亲时,别让她来。” ”容大哥,你真要跟这来路不明的女人成亲?”教燕敏倩更加震惊的是这个讯息。 ”不跟我成亲,难不成是跟你?”雪雨冷言反问, ”容大哥?”燕敏倩不理会雪雨的冷讽,她只想知道容飞羽的意思。 雪雨没说什么,她只是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被莫名卡死在这诡异的局面当中,又摆明无法脱身,容飞羽能如何? ”雪雨是很重要的人。”心中微微一叹,他温言坦诚说道。 在所有人屏息以待的同时,容飞羽的目光忍不住扫向雪雨左手腕间的梅花胎记,话脱口而出,”穷我一生一世,我会全心照顾的人。” 这话并不假,是他打心底的一个想法! 就算最后察访结果她不是七师妹,不是师父师娘遗失十多年的女儿,单是看在她与星风的关系,是小飘儿夫君的同门师妹的这一点分上,他就会当她是自家人,好好的照顾她未来人生。 更遑论,现今她极有可能是七师妹,若是证实了她真是师父与师娘唯一的血脉,基于内疚,只怕没机会能补偿的他,又怎可能不好好的照顾、爱护她这一生一世? 所以他说了这话,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自认句句真心,绝无愧于天地,却没想到,他这样的话反倒教少女们的心思一个个全想歪了,就连延寿也听成了另一个意思。 哇!公开的表态耶! 一生一世……这一生一世的承诺都出来了耶…… 见大家表情怪异,容飞羽发现失言,但方向与所有人相异。 ”当然……”他苦笑着补充,想到自个儿的身子骨的问题,说道:”我这身子骨只怕也拖不了多久了,又怎能妄想着什么一生一世呢?” 不自觉的看着她左手腕侧的梅型胎记,他重新再来一次更正版本,”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会努力让雪雨得到她的幸福就是。” 目光由她腕间的胎记移到她的美颜,他温和一笑,却发现那失血过多的芙蓉面颊一反原来的苍白,染上一抹淡淡的红,映得娇颜绝美。 有那么一瞬问,容飞羽失神了,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忽地有些害怕,怕心头那一股蠢蠢欲动的感觉,那不该是他该有的情绪! 直觉且仓皇的避开目光,不敢再看向她的脸,却发现其他人看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念头再一绕,从没想过情爱问题的他这才想到,他方才的一番话,除了他的病骨,其实还会引起什么样的误会。 天老爷! 第八章 当容飞羽察觉到时,已经来不及了! 这下,他同样不见血色的俊颜也浮现一抹可疑的红。 ”我的意思是……”他想解释,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教他难得的体会了什么叫无措、什么叫哑口无言。 ”别说了。”芙蓉面颊漾着不自觉的柔情娇媚,雪雨制止了他再开口,以为他还要再来第三个版本。 ”是啊!我们全都听到了,容哥哥许下了生死之盟呢!”燕子晨脸儿红红的,没想到会意外听见这样大胆又露骨的”诉情场面”,虽然有点害羞,却忍不住为自己的好运窃笑。 ”羞羞,容哥哥羞羞。”燕子薰偎着雪雨,露着幸福的傻笑取笑着。 延寿虽没开口,可是,他脸上的表情已泄漏太多。 就这样,两个小丫头的联手,外加延寿震惊莫名的表情,逼得容飞羽俊颜上的红泽加深,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清这样的误会。 ”容哥哥,你要好好的,要赶紧把身子骨养壮喔!”仍是绽着甜蜜蜜的娇憨笑容,燕子薰连忙叮咛,”才能好好的照顾容嫂嫂。” ”没错,薰儿讲的完全正确。”燕子晨证赏的摸摸小妹的头,一样的甜笑着,附和说道:”有了容嫂嫂,容哥哥要更加保重自己,赶紧好起来。” ”有我在,他会没事的。”压下心口那一股直乱窜乱跳、完全不受控制的感觉,雪雨承诺了下来。 ”雪雨。”容飞羽反倒没有她们的强求,试着想让她明白,”生死有命……” 那一抹形于外的柔媚之色敛去,又换回原有的冷然,雪雨是没开口,可是她的表情已说明太多,她不爱听这些! ”我知道你会尽力,但我要你明白,有时世情并不能尽如人意,好比生与死……” ”我说了就算!”雪雨虽虚弱,可态度不掩强悍的制止他的发言,”既然我说了保你无事,自会还你健康,教你平安无事,我雪雨要留下的人,谁也不能跟我抢,就算是阎王亲来索命也一样!” 外人见她强悍、语意狂妄,全然一副目中无人的姿态;可实际上,容飞羽却心知,她这番的言论,不过是小孩子心性,正在使蛮发拗。 因此,容飞羽心情不见沉重,只有好笑的感觉,也有一丝淡淡、淡淡的感动。 这般的看重他的生与死……是不是,他是不是能把她这般的执念想成:她的心中,已经把他当成家人一般的看待法呢? ”你不信我?”误会他轻松表情的由来,她忽地感到有些恼,气血上涌的结果让她脑中一晕。 ”雪雨?”容飞羽扶住了她。 燕敏倩忍了半天,一见雪雨这般病弱的样子,实在憋不住了,脱口而出,”容大哥,您到底是喜欢她哪一点?”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全看向她。 反正说都说了,一不做、二不休,燕敏倩索性说个痛快,”您的身子骨不好,需要的是一个能照顾您的人,而不是一个反需要您呵护、会拖累您的人……” 后面刻薄话一百八十五句全部被消了音,燕敏倩捂着喉咙,哑穴突然的被贴,教她瞬间无法发声。 ”出去!”雪雨冷声下了逐客令……没错,是她点的穴,用的是一颗不知名的黑色药丸。 点了燕敏倩的哑穴并不能让雪雨消去心中的厌恶之意,左手皓腕一翻,纤纤素指间捏了另一颗药丸,准确无误的直射入燕敏倩的口中。 燕敏倩防备不及,药丸射入时弄痛了她,教她直觉一咽,吞下了那药…… ”雪雨?”容飞羽压根来不及阻止,暗暗心惊,不知她喂了什么让燕敏倩吃了下去。 雪雨没理会他的叫唤,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瓷小瓶交到身边的小人儿的手中。 ”给你,要是她听话,你就按月给她一颗解药,不然,就让她好看。”不像话,她不爱使毒,但不表示她就绝对不碰或不用,在必要时,她可不知道什么叫手软……老虎不发威,真把她当病猫了吗? ”这什么?”燕子晨在妹妹反应过来前先问了,一副高兴的样子。 ”''柔肠寸断''的解药。”雪雨回答她,另外再交了一个小瓶子到燕子晨的手中,”这瓶''柔肠寸断''交给你。” 冷冷的扫了燕敏倩一眼,雪雨吩咐两个小丫头说道:”如果她乖乖听话,你们就按月,满一个月的时候先叫她吃下一颗''柔肠寸断'',再给她一颗解药,解去旧毒的药性,如此循环。” ”如果不给解药会怎样?”燕子晨比较好奇这一个。 雪雨也不瞒她,”中毒者一个月得服一次解药,否则,毒发时腹部绞痛,一日甚过一日,七天内再无解药,则会阳脉绞裂,这时候即使是大罗天仙也难救,只能让中毒者在最痛苦的情况下拖到死去。” 两个燕家小丫头听得一愣一愣的。 好、好、好歹毒的药喔! 但…… 好棒喔! ”雪雨。”容飞羽想缓颊,可场面已僵成这样的地步,让他无从缓起。 燕敏倩上前了一步,骄傲满满的脸上满是愤怒,好似在责问,”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雪雨冷冷的瞄了她一眼,可没把她的怒目相向放在眼里,反而直接撂话,”你出去!再让我看见你,我就毒哑你,让你一辈子开不了口!” 燕敏倩气得直发抖……正室所出的她,在燕家堡中素来是呼风唤雨,就连如今掌权的子京哥哥也礼让她三分,在这堡中有谁敢不听她的话、敬她三分? 倒没想到,在自家的地盘上,竟有人不卖她的面子,直接又这么难堪的给她难看! ”还不走?”雪雨看见她就讨厌,”真要我直接动手?” 容飞羽知晓雪雨说得出口就做得到,特别是这时的她正在气头上,他没把握能拦下她,更难保她会做出什么来,因此,连忙对延寿使了个眼色。 延寿心领神会,连忙出面陪笑脸,示意燕敏倩的丫鬟帮忙,几个人又劝又哄的把她先架了出去。 房里少了燕敏倩,两个情绪憋得死紧的小丫头就像活了过来一样,围着雪雨开始讲个不停。 ”容嫂嫂,你真是太厉害了。”燕子晨满脸的崇敬。 ”是啊!你把敏倩大姊赶走了。”燕子薰闪亮的明眸中眨巴着闪闪星光,没想到竟有人能做到连子京哥哥都做不来的事。 面对两个小崇拜者,雪雨明显感到无措,像是不知道怎么应对似的,求助的目光不自觉的看向容飞羽。 见此,容飞羽想笑,可蓦地,一阵他太过熟悉的疼痛袭来。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来势又那么样的猛烈,猛一下攻他个措手不及,整个人忍不住晃了一下。 雪雨发现他的异常,两个小丫头也感觉不对劲,担忧的看着他。 ”没事。”容飞羽强撑着扯出一抹笑。 ”别骗我。”雪雨才不信。 容飞羽想再说点安慰的话语,可体内的疼痛异于过往,除了浑身剌痛难忍,更有一股难忍的劲道直逼向他心口…… ”噗”的一声,他不想,但偏偏又吐出一口血。 时间像是在这一刻静止,想教她别担心的温柔目光当着她的面合上,他软软倒下,正正的压住了她的伤处,失去了知觉。 容二爷倒下的消息如火燎原的传遍了燕家堡,惊动了正在商议事情的丰年庆与燕子京,两人当下停止议事,直接火速的赶往拨给容飞羽及雪雨静养的小院当中,同行的还有一名相貌极不引人注意的青年。 没想到,才到房门口,正好碰上抱着一杯陈年老酒的延寿。 ”延寿,怎么回事?”丰年庆急得半死。 他明明记得雪雨说过,她的血可以让二师兄撑上两个月的,怎么……怎么离上次毒发的日子才一个月的光景而已,二师兄身上的赤蝎炽就发作了呢? 时间没到,更少还差上那么一大截的,不是吗? ”你说话啊!”丰年庆急得失了理智,就是要一句话。 清秀的脸庞显得有些些的苍白,延寿其实有着同样的担心与着急,可是他一点头绪也没有,要他怎么回答问题? ”八爷,你别逼他了。”尾随丰年庆身后的陌生青年开了口。”我看这小子也弄不明白,还是先进去瞧瞧,直接问雪雨吧!” 听了这话,丰年庆也不再为难延寿,领着其他人赶紧进屋里观看情势。 房里,床上躺的人换上了容飞羽,坐在床沿边上的雪雨脸色糟到可以,那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颜色之白的,几乎可以与她身上的雪白衣衫有得比,也因此更突显出她右肩上的那抹殷红……她的伤口出血了,可她毫无所觉,只是强撑着精神仔细的审察容飞羽情况。 ”雪姑娘?”丰年庆直把她当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就差没一见面先跪了下去。 ”酒?”雪雨没理会他,注意力放在胖老八身后的延寿身上,”我要的那一坛?” ”是!”延寿不敢耽搁,连忙送上雪雨指定的酒。 容飞羽痛到醒来,迷蒙中见她取酒,急得伸手拉她…… ”别……”开口是痛,抓着她的地方也是痛,但容飞羽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要雪雨再为他受伤,再为他流任何一滴血。 ”没事的。”雪雨低声劝道,任由他抓着,不敢妄动。 因为她知道,这时任何随意的一个碰触都会教他疼痛难当,她不愿他受苦,因此安抚他,却不敢稍加妄动。 ”别、别管我。”容飞羽忍着痛,吃力的说道。 这话若是一个月前被提起,她乐于从命,管他是死是活。 但现在不一样,她也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总之,她是不可能放任他受苦而不理会。 ”你忍着。”她顾忌着他而不敢妄动,因此直接示意叫延寿拆封倒酒。 ”不要……你、你允过我,不再为我自残……引血……”每说一句,就教容飞羽疼得直想在这一刻直接死去了事。 ”放心,我没毁诺,你自己看。”她叫他看着,延寿倒出来的酒,除了浓醇的酒香,该是澄透的液体却是带着一股教人心惊的暗红。 需知,打她有记忆开始的试毒,多年的累积下,早已让她的体质有异,甚至可以说她身上的血肉寸寸是宝,只是,这事没几个人知道而已。 雪雨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价值,因此,在她中了暗算而大出血的时候,她会忍不住出现那种惋惜的表情,因为,那实在是太浪费了! ”这是我中了暗算时,预先留下来的。”她清冷的表情跟语气,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这老酒中所掺和着的,其实是别人的血一般。 知道她不会挥刀自残的伤害她自己,已经撑到极限的容飞羽安了心,心情一放松的结果,意识再度让疼痛给席卷而去,整个人又昏了过去。 ”糟,爷昏了过去。”延寿苦着脸,经验让他知道,痛昏过去的主子爷就连昏迷中也是在受苦,因此,总是牙关死咬,这时候是最难喂药的,常常是喂上一口,流出来的比吞进肚里的多。 ”没办法了。”丰年庆上前一步说道:”我扶着他,你想办法喂。” ”别碰他!”雪雨没退开让他们喂药,反而冷声制止了他们两人的靠近。 她不许任何人再增加他的痛,她不许! ”酒给我。”她接过延寿手中的酒碗,然后直接送往自己的嘴。 众人愣住,但雪雨并不是自己喝掉,而是含了一小口,倾身,在尽力不碰触到他的情况下,小嘴儿覆上他的…… 因为这一幕,房中静得可以。 没人开口,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怎样,就这样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雪雨一小口一小口的,亲自喂着容飞羽喝下那一碗能解疼的血酒。 排排站在角落,一直乖乖不敢出声的燕子晨、燕子薰看得睁大了眼。 ”姊,容嫂嫂在做什么?”燕子薰不懂,小小声的问着马首是瞻的二姊,”她怎么这样给容哥哥喂药药?” ”这个……”燕子晨也不懂,显得支吾其词。 燕子薰见胞姊答不出来,目标转向,压着声量,细声的唤起无所不能的大哥,”子京哥哥?” 这一唤,让燕子京从雪雨”大胆”、”豪放”的行为中回神,也是到这时才发现两个同胞小妹也在现场。 ”你们两个小丫头怎么会在这儿?”挺拔的身子稍稍移动了一下,试着不着形迹的用身子挡住那违俗的大胆画面,省得两个小妹受影响,跟着学坏了。 ”我们一直就在这里啊!”燕子薰乖乖回答。 ”这边忙着,你们两个别待在这儿胡闹,出去吧!”燕子京要她们离开。 两个小丫头正想抗议,却教一道碎裂声给引去了注意力…… ”雪姑娘?”延寿接应不及,没料到她喂完最后一口血酒后会失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酒碗从雪雨手中落了地。 ”没事。”雪雨扶着床沿,强忍下一波教她极感不适的晕眩感。 真的没事吗? 见她雪一般的苍白,大家很怀疑她的说法。 ”雪姑娘……”不想拿问题烦她,可是丰年庆不问又不行,”我二师兄身上的毒怎这么快就发作了?上回您不是说可以撑上两个月的吗?” ”没问题的话,原本是可以撑两个月。”只可惜情况比她预计的还要槽,娇颜冷凝,”他连番吐血使得元气大伤,已经镇压不住他体内的毒,即使再喝下我的血,也只能暂时减去他的痛,济不了事,得赶紧设法为他解毒,要不,只怕没几日可活了。” 丰年庆的脸色大变,直觉看向站在最边外,那个长相平凡又很没存在感的青年。 ”如果……”那青年开口,”如果说找不到乌丝虫呢?” 乌丝虫,正是影响全局,眼前所欠缺的一味药引。 听得药引的名称,雪雨分神看了青年一眼,然后再仔细的看了一眼……虽然是她从没见过这张平凡的面孔,可是那种心虚的表情,让她有点熟悉…… ”老冯?”她猜。 ”你不能怪我!”青年正是擅长易容的冯宁儿,顶着新造型的脸孔,他无奈的表示,”我领着绿柳山庄的人马守在你说的千乌山上,虽然没人听闻过你所说的乌丝虫,也从没人见识过你所说的,乌丝虫专食的百日媚兰,可是,我们按着你的指示,每个人都很尽力在找百日媚兰,想靠百日媚兰来抓乌丝虫,哪知道十多日前,地煞门的人杀上山来,放了把火,把千乌山烧个精光、寸草不留……” 雪雨闭了闭眼,冯宁儿见状噤声,摸摸鼻子,真是无辜极了。 房中再次陷入了静默,没人敢开口惊扰雪雨,只见她闭目,似是思考,却是暗暗匀息,一会儿,美眸睁开,她面无表情的开口,”我知道了。” 然后呢? 每个人等着她的答案,但雪雨倦极,也不管其他人会有什么反应,又会是怎么想,她只是顺应心中所想,迳自躺下,就偎在容飞羽的身侧,闭上了眼,不想再开口。 此举,差点让房内一干的大男人掉下了下巴。 现在……现在是怎样了? ”雪姑娘……” 雪雨闭着眼,对发声的丰年庆重申,”我知道了。” 所以呢? ”你们可以出去了。” 就、就这样? 再也没别的吗?真的就一句”我知道了”?那然后哩? 丰年庆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硬着头皮代表追问:”那现在怎么办?还有没其他的地方有这样的奇花与虫子?” 方才,他们借燕子京的议堂,商讨的就是这件事,但就算是借重燕家堡的智囊团,也没人听闻过什么乌丝虫或是百日媚兰,实在没法找到第二个地点去让人去抓虫,最终还是只能问她了。 所有人的希望全放在雪雨的身上,但只见她闭着眼,微声喃道:”不用找了。” ”这怎么可以!”丰年庆可不容许什么都不做,就让二师兄等死。 ”就算有第二个地方长着百日媚兰,也来不及了。”雪雨意识快散去,却依然实际。 ”那二师兄……二师兄他……”丰年庆心急如焚,却怎么也说不出那触霉头的话来。 雪雨知他所想,却也只给他一句,”放心,他死不了。” ”可是……” ”没有可是。”气若游丝,却相当的坚持,”我没允,谁也不能要他的命,谁也不能……” 撑不住,她的意识散尽,留下一屋子无话可说的沉默。 什么叫作她没允? 最重要的药引没了,时间也来不及了,但她一副没什么大不了,讲得好像只要她一句话,毒就能解,人就不会死的样子,那到底是怎样啊? 意识昏昏沉沉,像是睡着,又像是醒着…… 容飞羽一度以为自己已上了黄泉路,但迷迷蒙蒙的,教他什么也无法确定。 再加上偶有的痛觉是那么样的真实与明显,那是跟了他十多年,让他所熟悉的毒发之痛,因此他没敢奢想,真有那样的好运,让他真的就此解脱了,更遑论…… 他放不下啊! 无法确定,这样的心情是何时开始产生的,至少,在一个月前,他肯定这样的感觉绝不存在于他的意识之中。 可现今,只要他出现放弃的心态,想就这么一死百了的时候,那抹清丽的身影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清冷、孤傲、像是拒绝着全世界,实际上却是什么也不懂,不懂得怎么与这世界相处、纯真如稚子一般的丽人。 只要一想到,他还有许多事未能教会她,想到他还没证明她就是七师妹,让她认祖归宗、还师父、师娘一个女儿……想到这些,他放不下、走不开,更何况除却这些,还有着一股他厘不清的感觉,是一种教他难以割舍、无法撇下她不管的情感。 真的不明白,这些的感觉究竟是何时产生的,更加的不懂,何以在短时日内,这些太过复杂的感觉便在他的意识中扎了深根,让他失去了一个月前的清心寡欲,那种无欲无求、随时能放手舍弃一切的洒脱。 一种他不熟悉的执念就这样盘据在他的心中,甚至在他迷迷蒙蒙,也下知是死是活的当头,他总感觉到她,感觉她就在他的身边,甚至……甚至那香软软的身子就偎着他…… ”雪雨。”他挣扎着起身。 为了她的闺誉着想,他们两人是不应该同床共枕的睡在一张床上,就算是虚幻也一样,他得阻止这样的幻象出现。 ”我们不能这样。”实在没力爬起,他只得软言劝她。 ”为什么?” 见她清冷的神情未变,毫无所觉当中的严重性,容飞羽只觉无力。 ”这事违礼,事关你女孩儿家的名节,所以,你不能跟我躺在一起。” ”名节?”她可不在乎,更何况……”反正我们要成亲了。” 整个人缥缥缈缈的,似是悬浮在虚空当中,他努力敛神,好能凝视着幻象中的她。 ”成亲吗?”看着她,想着她所说的成亲的画面,没有欣喜,最终只能幽幽一叹,”若是不能呢?” ”不能?”她眯起了眼。”不能成亲?为什么不能?” 他没立即回答她,当他发现时,虚幻中的自己竟伸手触碰上她欺霜赛雪的嫩颊,也不知是何时伸的手,他只感受到那软嫩得不可思议的触感。 在这似假还真的虚空当中,雪雨就像只暹罗猫儿般,清冷孤傲的样儿依旧,可在那冷傲的模样下却有一股教人心怜的柔顺,软嫩嫩的颊儿偎着他的掌心,就好似高贵的猫公主正恩赐主人的宠抚一般。 只手捧着她的粉颊,容飞羽忍不住又是幽幽一叹,”我这身子毫无将来可言,又怎可能与你成亲,误了你一生?” 矜贵的猫公主反手握住颊边的大掌,用自己软软的掌心裹覆住他,有些的不以为然,”就为这理由?” 她轻哼,不以为然的样子很平常,好似他讲的问题并不是问题,可偏生她这不以为然的反问句真是问住他了。 就为这个? 他所顾忌的,就只有这个吗? 意思是,只要他身强体壮、健若常人,那么他就承认、他就接受她的决定,跟她成亲? 这念头吓到了容飞羽,完全不明白,他怎会、又怎能有这样的念头跟想法? 在这之前,面对雪雨,他一直把自己的定位定位在导正者的角色,因为她的想法、她的行事,在长年的离群索居又无人教导下,大大的有异于世俗常情,他自觉有责任该导正她一些观念,因此,一直把自己的定位定位在导正者的角色上。 就因为他是这样的定位自己,所以,当现实人生中的她异想天开,没头没脑的说要成亲的时候,他一直就想要导正她的想法,想要赶紧的澄清,让她知道,他不会、也不可能顺从她的异想,与她拜堂成亲。 他一直就想这样的明确表态,只是机缘巧合不好,一直没让他有好好说明的机会,甚至后来接连发生了几个阴错阳差的天大误会……这下子可好,别说是让他把误会解释开来,相反的,倒是益加坚定了她认定。 他该要苦恼的,但没想到,他竞没有心思去想到苦恼之类的事,反而……反而是被她影响,想起了一些他不该想的事…… 要是他身强体壮、健若常人,那么他就承认、他就接受她的决定,跟她成亲? 或许是处身虚幻,让容飞羽松了心防,明知不该,但他竟真的开始想这个他从不敢奢想的问题。 扪心自问,就算有点的儿戏,就算是完全的违理悖俗,就算、就算他压根不明白,她何以会作下成亲的决定,但他呢?他的想法,真正的想法呢? 撇开理智、撇开该遵行的世俗常情,在他的心里,当真的是全然的抗拒,一丁点也不乐意成这个亲吗? 诚实一点,他并不排斥,真的! 如果他能、他可以坦诚的面对自己的心意,那么他会承认,就算不明白她执念的起因,他也极乐意与她成亲,用他的人生来弥补她,弥补她过去被欠缺的关爱与呵护。 这并非因为她极有可能是七师妹、是师父、师娘的亲生爱女……虽然这个可能性是影响了他,教他暗暗的兴起了期待之心,忍不住密切的注意着她、观察着她,可真正让他忍不住对她心生怜惜的,是在注意之中,观察之下的她,是她这个人,是因为她! 这般的冷然、这般的孤傲,又是这般的狂放与目中无人、毫不知合宜的应对进退,可是在这些不讨喜、教人疏离的表象下,她也是这般的纯、这般的真,这般的……这般的教人心生怜惜。 怜惜,是的!他怜惜着她,怜惜她被错待的人生,怜惜她什么也不懂,怜惜那被隐藏在冷然表象下的稚子纯真。 面对这样的她,他如何能不动心? 无奈…… ”叹什么气?”高贵的猫公主在虚幻中仍是一迳的直接。 ”若是能许你个未来,我必不会错过你。”他轻叹,也是承认了,他无法同她成亲,最大的原因就在于他的身子,一个没办法许诺任何未来的破败病体。 ”说来说去,你在意还是这个,一个强健的身子。”她轻哼,”这还不简单,再给我两日的时间,你的愿望我会帮你达成,但在这之前,我不许,绝不许你放弃,断了这口气,听到了没有?” 容飞羽轻笑,或者没力真笑出声,可是他打心底觉得轻松,为她的话感到好笑。 即便是虚幻的梦境之中,她,依然是她啊! 想什么便说什么,丝毫不改本色,可以如此霸气的讲着如梦一般的天真话语……不让他断了这口气? 他倒不知道,原来他有掌控权,对于自己的生死,他竟有那掌控权呢! 不都说了生死有命? 要是他真能有那选择的权利,他也希望自己从没见过赤血魔尊,从没被种下赤蝎炽这样歹毒的奇毒,能像一般正常人一样,有着强健的身子,而不用处处烦扰他人,累着所有的人,就为了顾全他的命。 多希望……他多希望啊…… 第九章 容飞羽再也没有清醒过来。 即使是在愈来愈密集的毒发时刻,过度的剧痛虽能刺激他,但最多也只是教他迷迷糊糊的几声喃喃呓语,而无法换得他真正的清醒。 他的情况很糟,非常非常的糟,雪雨所留下的那一坛血酒,对他体内的赤蝎炽似乎愈来愈没效力,原先好歹还能维持个两天的镇痛疗效,可是,随着他一次又一次的毒发,止痛的时间是愈来愈短,到最后,十二个时辰、十个时辰、八个时辰……这会儿已经是两个时辰得喝一次雪雨的血酒,更要命的是,酒坛内却已是空空如也。 瞪着涓滴不剩的酒坛,再看向一小口一小口哺喂主子爷喝下血酒的雪雨,延寿真的再也忍不住了…… ”姑娘,酒没了。” ”嗯!” ”这是最后一碗了。” ”嗯!” ”如果爷再发作,下回就没有酒可用了。” ”嗯!” 握拳,年少清俊的脸庞闪着怒意。 这些天他配合著她,一声不发的伺候着,挡着所有的人,不让任何人入到这园子中来扰了她……其实,配合的人并不只他一个,其他人也一样,这期间内,有哪个逆了她的意,敢不遵循她的指示,擅自闯进院落来搅闹、扰她清幽的? 没有!一个也没有! 在这么重要的当口,竟没有一个人敢坏了她的指示,一个个就这样强忍住忧心,即使是心急如焚也只能暗自憋着,就是不敢入院落来询问一字半句……大家忍得那么样的辛苦,为的是什么? 无非不就是想让她得到她要的清幽,让她静养,让她心无旁骛的看顾病床上再没清醒过来的人。 每个人都是尽了力的配合了,可他做的这些,大家做的这些,为的是一个办法,一个具体的、可以把人救治好的办法,可不是为了听她在那边嗯嗯嗯的嗯个没完。 延寿愈想愈气,特别是看着呼吸愈来愈微弱,面容愈来愈不带生气的主子爷,他再也无法忍受,眼前这种什么也不可知的状况…… ”你!”雪雨忽地看向他,就在他险险抓狂的前一刻。 延寿没料到会被点名,一时之间,那一口差一咪咪就要尽数喷出来的恶气全卡在胸口,害他差一点没有憋岔了气。 雪雨才刚喂完最后一口血酒,清冷的艳容上不带任何情绪,只见她左手抚上染着血渍的唇,擦去唇畔边沾染上的红彩,那神态着实妖艳的紧。 ”你可以出去了。”她说。 听得这一声吩咐,方才那口险险害他憋岔了气的恶气再起,延寿想抗议的话少说也有一百八十句── ”叫肉包跟老冯,让他们在院落外守着。”雪雨冷冷的交代,”在我行功期间,绝不容许有人闯入,包括你也一样,只许守在门外,不得进入。” 瞬间,那抗议的一百八十句尽数散了去,延寿愣愣的看着她,不自觉重复── ”行功?” 这是说……她要救人了吗? 雪雨看了他一眼,只给他一句,”出去!” 这会儿不用她再多说,机伶如延寿,有如火烧屁股一样,连奔带跑的冲了出去为大家宣布好消息。 有救了!主子爷有救了! 昏昏沉沉……迷迷蒙蒙…… 一股暖流由掌心源源不绝的传来,传人心窝处再导入四肢百骸,为容飞羽带了来暖意,也让他恢复了些许的精神。 只是,他依然无法分辨,出现在他眼前的画面到底是出于真实还是虚幻。 因为,眼前的雪雨除了右肩处裹着包扎的布条,其余的,整个美丽的身子是裸裎的! 更甚者,就连他也是裸着身子,两人就这样面对着面,十指交缠相扣,他盘腿而坐;而她,轻灵纤巧的身子就坐在他的身上,粉腿儿大张,圈着他,两人静止不动的结合著…… 不见血色的俊颜泛起微微的红潮来,两人呈现的姿势让容飞羽太过困窘,窘到他连言语的能力都被剥夺,完全无法出声。 这……这应该是幻觉吧? 虽然、虽然并不只是视觉,就连那种触感也真实得教人错愕,但……但他还是有足够的理由,让他合理的质疑,一切应该只是他的幻觉。 是的,很真! 所有的触感都很真实,他可以明显的感受到,圈着他雪肤是何等的细致滑嫩,更甚者,就连那一处最隐私之处的结合,温润紧窒得直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就这样紧紧、紧紧的包围着他,带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神奇感受…… 这便是他合理的怀疑! 他自个儿的身子骨,有谁能比他更清楚的? 虽然不好对外承认,但只需稍加想像也能理解,他这个一直徘徊在鬼门关前的将死之人,哪里来的体力让自己产生变化?甚至是进到她的身子中? 假象!幻觉! 以他对自身的了解,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此时此刻的一切全是出于他的异想,是连着数日来的各种幻象中的其中一个。 就算……就算那紧窒的包围、如绸似缎的肤触都太过的真实,真实到他这个无缘体会男女情爱,一向就清心欲寡之人动了尘心,想放任直觉冲动行事。 但毕竟是身在虚幻当中,既是虚幻,那么,他此刻感觉的真实也是假,全都是假的,而不是什么见鬼的真实! 有些的昏昏然,容飞羽说服着自己。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很努力,试着能用这样的理性,来抵挡雪雨的幻象对他造成的影响,好能断绝血液底下,那一股因为雪雨而引发的骚动,教他消去心头的颤动,一种让他备感陌生,只能让他形容为兽性的汹涌情欲。 或许,他不该……或者该说是犯不着? 毕竟,已经知道是处身于虚幻,他应该顺应着自己、放任自己的想像力,毫无顾忌的依循本能行事,用不着折磨自己似的苦苦压抑着。 可是,他不能! 因为是雪雨,对象是雪雨,是他怜惜的、想守在心底呵护的人儿,即使教他兴起原始欲望的人是她,又即使明知这会儿只是处身在虚幻的幻境当中,他一样不愿意做出有损她名节、会对她造成伤害的事。 既然他一时无法从这幻境脱离,那么…… 俊颜依旧通红,他动了动……明知是假象也不愿占她便宜,想退出她的体内。当然,最好是能直接脱离这个让他害臊莫名的幻象当中…… 可是,在他一动的同时,她微微的施力,教他无法动弹,也被他发现,就算是一场糊里糊涂的幻境,神迹似乎仅出现在他的”重点部位”? 又是一个身处幻境的有力证明! 他整个人还是虚弱无力的很,就像是一摊泥水糊成的人像似的,完全是力不从心,却偏偏让他从未使用过的部分出现神迹一般的”一柱擎天”? 这……果真是一桩梦境中,才能出现的悬疑怪事啊! 因为无力,也因为他的意识又开始有些的涣散了,不想唐突她的容飞羽只得分外的施力,好能退出她的体内,可突然间── ”别动!” 他听见她的声音,努力的凝神细看,才发现假象中的她闭着眼,苍白的美颜正冒着虚汗,似乎正忍受着什么痛苦。 ”别动,这是很重要的时刻。” 容飞羽不懂她的意思,却是直觉依言行事,反正,他也没力气与她对抗。 如果容飞羽迷离的神志能再清楚一些,那么拥有足够理智的他就会发现,眼前的一切,究竟是虚幻还是真实? 他更可能会发现,由掌心传来的那股热流虽流向他的四肢百骸,可最终那股热流会汇集,就像万佛朝宗一样的原理,而那个汇集目标,正是他自觉不可能有变化的”那一点”上。 昏沉沉,似是在云端,飘飘然的意识在迷蒙中倏然中断! 只见容飞羽认定为”幻境”的书面中,他朝她的左肩软软的倒下,俊颜正好埋首于散着幽香的颈窝当中。 这会儿总算让他如愿,得以从这场教他尴尬又不自在的”幻象”中脱离,只是,即使身陷黑甜梦乡当中,即使他什么也感觉不到,却总觉得── 有一抹幽香如影随形的包围着他……包围着他……而那…… 雪雨!是雪雨的味道! 容飞羽猛地惊醒,莫名的,脑中只浮现这样的念头。 还没能惊讶,他哪来的气力得以清醒过来,就教他发现蜷缩在他文弱臂膀间的娇躯,以那温暖真实的肤触来判断,被下的两人都是身无寸缕。 不是梦……不是幻觉……不是假象…… 如遭雷击,容飞羽全然无法动弹。 他……他真的占了雪雨的身,坏了她的清白?! 虚弱的身子挣扎着坐起,一把掀开了锦被,仅一眼便已足够,床单上遗留下的血渍证实了他的猜想。 心乱如麻,当然是心乱如麻! 怎么也想不透……怎么会?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明明、明明该是虚幻中的假象与幻觉,怎么……怎么一醒来,就成了事实?! 错愕令他的理智无法回笼,无意识中为她覆上被子,遮掩住她绝对引人犯罪的身子,容飞羽的脑中持续着一片的空白…… 痛苦的闷哼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发现雪雨痛苦的表情,也发现了她脸上不自然的苍白色泽。 那气色是一种隐隐带着晦暗的死白色,若不是他亲自确定,确定她确实还有一息尚存,不只身子还泛着暖,心窝处的跳弹也持续跳动着,单看脸色,他真会以为她没了气,死在他的怀中。 ”雪子雨。”他轻唤着她,她不自然的脸色让他不自觉的感到忧虑。 秀气的眉动了动,最后,她慢慢的睁开双眼,眸中有一度的失神,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有了光彩,像是认清眼前的他。 看着他,毫无血色的唇瓣扯出一抹极淡极淡的笑意,雪雨试着想伸手向他,但她太过虚弱,让她竟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见此,容飞羽的一颗心揪得死紧,连忙主动握住她的手。 四目交接,容飞羽定定的看着她,能肯定她一定是做了什么! 特别是在他努力的感受,发觉他除了有些的虚弱外,整个人的精神竟好得不像话,有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感……总结这些异常,他甚至合理的怀疑,他此刻的神清气爽,该是由她这时的虚弱换来的。 ”你做了什么?”他问。 ”你没事就好。”气若游丝,答非所问,可是她微笑,真的是在微微笑着,虚弱的说道:”再晚一些,我真怕……真怕来不及拉你回来……” 听她的话,容飞羽更加肯定是她做了什么,才能把他这个将死之人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只是……她到底是做了什么?。 蓦地,他想到一个可能性──过毒! 他曾听闻过这样的秘术,据说,此术能将身上毒素转嫁到他人身上,只是,进行此术的两人必得是男女各一,因为此术所采用的是阴阳交合之理,在这样的前提下,才得以体内的毒过继到另一人的体内。 如果,传闻中的秘术若真有其事,那么,在他误以为是”幻觉”的场景中,那些春色无边、不该出现的场景便有了合理的解释──雪雨懂得这传闻中的秘术! 而她,就用她的清白之躯为他过毒,用她自己的身子,换得了他这会儿的健康! ”你把赤蝎炽的毒转移到你身上了?”容飞羽大胆假设。 ”不碍事。”雪雨间接的承认了他的臆测。 ”怎么可能不碍事?”过度的震惊让容飞羽感到有些些的晕眩。 总算明白了,他这时反常的神清气爽是从何而来,又为何雪雨的脸色会坏成如此,原来、原来是因为他身上赤蝎炽的毒全转移到雪雨的身上去了。 ”赤蝎炽的凶狠歹毒,我比谁都清楚,你……你怎么……”握着她的手,心中的激动让容飞羽一度难以成言。 ”没事。”雪雨并不放在心上,”我长年试毒,体质大异于常人,毒过到我的身上,对我的影响并不大。” ”胡说!”见她苍白似鬼,连美丽的樱唇也变得毫无血色,容飞羽才不信这样的说词。 更何况她右肩上的包扎,已明明白白的显示,她有伤在身,本身已自身难保了,要他如何相信她这时的话? ”就算你的体质大异于常人,就算真像你说的,赤蝎炽对你并无影响,但我相信,那绝不是在你身上负伤,自个儿体力已经不济的时候。” 让他一语道破后,雪雨不说话,只是疲累的闭上美目。 见她此时委靡憔悴的模样,容飞羽一颗心拧得死紧,他确实的感受到了,什么叫作心痛。 ”没人制止你吗?”想到其他人全是加害她变成如此的帮凶,让他感到痛心疾首,”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你做这种事?” ”不干其他人的事。”闭着眼,雪雨淡淡的更正,”他们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你……”无法怪罪他人,更加重了容飞羽对她的怜惜之意,”你这是何苦呢?” 对于他的问题,雪雨无法回答,因为连她自己也无法解释,那种不计一切也要他活下去的执念是怎么来的。 既然她自己都不懂了,也就别指望她能回应他这个问题。 见她不语,容飞羽握着她发凉的手,不用想,只有一个结论…… ”雪雨。”他柔声唤她,简白而直接的开口说道:”再把毒过回我身上吧!” 美目睁开,直勾勾的看着他。 瞬间,没人开口,时间就这样静止着…… 四目交接当中,没来由的,雪雨觉得想笑。 在她至今的人生当中,一直没什么机会让她体会无忧无虑之类的正面情绪,因此,她其实并不太了解什么叫作”笑”。 可是很奇怪的,她就是明确的知道,这时充斥在她心中的陌生情绪,正是所谓的想笑,而她也真的笑了,委靡清丽的面容露出淡淡的笑意。 ”你别闹,我这么辛苦的才把毒过到我身上,怎可能再白耗力气的过回你身上。”她觉得荒谬至极,可心中除了荒谬感,还有一种淡淡、淡淡的不明情绪,像暖泉滑过,让她觉得心口暖暖的。 ”你听我说……”容飞羽是绝对的认真,”我情愿死,也不愿意让你代我受过。” 在他的凝视下,想笑的感觉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让雪雨感到更陌生的感觉。 她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得整个心全教一种她不明白的陌生情绪给涨得满满、满满的,而那股陌生的情绪非常的强烈,强烈得让她有些的发慌、无法言语,下意识的回避他那一双满溢柔情的瞳眸。 ”雪雨……” ”我真的没事。”她匆匆打断他,失序的心让她继续回避他的注视,”我拿捏过了,虽然吃力,但还挺得住。” ”你不要骗我。”容飞羽只当她是在试图安慰他。 ”我不骗人的。”她觉得受到了污辱。 她可是着实的费了好一番工夫,才让她拿捏到好时机,在她撑得住而他还有一口气时,勉强来得及的行功救他,他怎能怀疑她的话? 更何况…… ”我有那么笨吗?救了你却让自己死了,那谁来跟你成亲?” 这么理所当然的话,倒是教容飞羽怔住了。 成亲……她……她还惦着这事…… 忽然间,容飞羽紧绷的情绪一下松懈了下来,雪雨纳闷的看他躺下,然后一睑莫名的见他张臂将自己拥入怀中。 ”你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他闻着她的发香,对着怀中的她轻喃道:”好起来了我们就成亲,不离不弃,相伴永世。” 后头的八个宇,教雪雨怔忡了好一会儿。 不离不弃,相伴永世…… 心中一阵的激动,她尽了最大了力量,轻轻的回拥了他一下。 ”嗯!不离不弃,相伴永世。”知道这一生都有他的陪伴,即便不明白为什么,但她就是觉得很高兴,非常非常的高兴。 两人静静相拥着,雪雨听着他的心跳声,安适感教她整个人完全的放松再放松,忍不住的闭上了眼。 ”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清掉体内的脏血,我们都会好好的,到时候成亲。”昏睡过去前,依稀听见她的细语呢喃。 容飞羽没敢扰她,静静的守护沉沉睡去的她…… ”若你有不测,我绝不独活。”忍不住微微施力,将她拥得更紧。 不放手了,这时候的他,说什么也不肯放她走了…… 轻吻了下她的发心,他以自己的灵魂起誓,”即使是死,我们也作一对鬼夫妻,你永远是我容飞羽的妻,唯一的妻。” 在雪雨所需要的时间当中,她狂吐了三次血,次次都是腥稠带黑的血液,教人沭目惊心。 所幸,到第四次时,她的吐血量明显变少,而且颜色也偏向正常,直到第五次后,吐血的情况止住,她就如她先前所言,整个人开始转好……转好…… 并不只是她一个人在恢复健康,在她的身子排毒的时间里,过去一直孱弱体虚的容飞羽也以惊人的速度在恢复着。 一切是这么样的美好,直到这一日的午后…… ”燕大小姐,请止步,雪姑娘正在歇息。” ”我不是找她,我找容大哥,我有事要同他商量。” ”别,雪姑娘正睡着,您有事要找爷的话,麻烦请等会儿再来。” ”走开!” 容飞羽就坐在床沿边看着,无言中看着燕敏倩不顾延寿的阻拦,直接闯了进来。 ”爷……” ”不碍事,你先退下吧!”容飞羽没让延寿自责,温言遣他出去。 燕敏倩朝延寿露出胜利的一瞥,高傲如女王的睨着延寿出去。 ”燕大妹子急着找我,有事吗?”搁下枕放腿上的书本,容飞羽问她。 燕敏倩瞪着他的手,除了原先拿书的那一只,他的另一只手正紧紧握床上熟睡之人的手,看得出原先他就是这样握着她的手,边看书边守护着她入睡。 想到这儿,一股护意直冲上燕敏倩的脑,让她开门见山的直接问:”容大哥,我听说,您让几个师弟先行回绿柳山庄筹备婚事?” 在容飞羽徘徊鬼门关前,情况最糟的时候,丰年庆发出急讯,几个能赶来的师兄弟都来了,本以为得面对最糟的状况,要为这个二师兄送终、办后事,哪知峰回路转,亲眼见证了奇迹出现,然后在容飞羽的直接授意下,赶来的几个人接受了指派,又赶紧回绿柳山庄准备办喜事了。 听到这事之时,燕敏倩真是惊讶极了。 ”您真的要跟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成亲?”她真的问得很直接,一点也不顾忌睡在床上的人,像是故意要说给雪雨听似的。 ”几个师弟热心,就劳他们代理了。”容飞羽回答了她先前的问题,这才接着更正道:”还有,雪雨并非什么来路不明的女人,她是小飘儿夫君的师妹,是我容飞羽的救命恩人,更是我容飞羽唯一认定的妻。” 燕敏倩眯起了眼,冷嗤道:”九姑娘的夫君不也一样是来路不明?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他的师妹也一样的来路不明,说到底,您就是为了报恩,报她的救命之恩才决定娶她的,是不是?” ”我的这条命,是雪雨帮我捡回来的,对此,我非常的感激,感激雪雨,更是由衷的感谢上天将雪雨带进我的生命当中。”握着手中柔荑,忍不住微微施力……这只手的主人,正是世上唯一一个,让他想执手相伴一生的对象。 看着燕敏倩,容飞羽坦言道:”没错,就像你说的,我是感激雪雨,但会让我决定娶她,绝不只是因为感激之情,事实上,那份救命之恩唯一能影响我的,只是更加坚定了那份想守护她的心情。” ”说谎!你说谎!”激动的情绪让燕敏倩忘了敬语这回事,怒道:”你会决定成亲,只是因为你想报恩,更因为她够卑鄙,懂得用她的清白之身套住你,她知道饱读圣贤书如你,是不可能在毁了她清白之后,弃她于不顾的!” ”燕大妹子,你误会了。”儒雅的俊颜不改温和,解释道:”雪雨确实是套住了我,也确实是用她的清白之身救了我,但这是两回事,并不能混在一起解释,正如你所言,于礼,我确实该娶她以示负责,但现在我决定娶她,并不只是为了礼教或是为了负责,是因为她套住了我,套住了我的心。” ”那是你被她迷惑了才会这么说。” ”迷惑?”容飞羽失笑,”你要这么说也行,这么久以来,确实也只有雪雨能迷惑我,直到遇上了她,才教我懂得了……” 蓦地噤声,容飞羽不好再讲下去。 过去,有赖六师弟的异想天开,为防他有不测,环肥燕瘦,各样的佳丽都有,不知偷渡了多少回的”惊喜”入了他的房,只求先为他留下一息血脉,好确保万一。 特别是这一、两年内,他的身体益加的孱弱,六师弟就更见积极,甚至不惜对他用上了媚药,如此积极的程度,直让他这个二师兄对这番的热情感到无奈。 他当然明白六师弟的用心,但无奈他就是心如止水,对着那些被送进他的房、他的床、一个比一个娇媚惑人的美丽女子,他就是兴不起一丝的涟漪,每每总是在无可奈何的心情中先躲回书斋中,教延寿代为出面打发。 甚至是被下了媚药,教他难得动怒的那一回,他虽觉得难受,可依旧不想接近跟碰触那个倒在他床上,对着他搔首弄姿的女人。 那一次,在他发怒的情况下,六师弟出面,亲自送走了那女人,也亲口保证再也不送任何的女人进到聚福楼中,而他,接受了六师弟的保证后,忍着媚药发作的痛楚,昏睡了两日才结束那场风波。 是在那一次之后,他便认定了他的这一生将永远不会有动情的机会,永远都不会懂得什么叫情欲之念。 但直到雪雨的出现,直到那一日,他才知道……他错了! 如今的他,知道了什么叫情欲之念,还教动情的滋味给深深撼动着,而这一切,全因一个人而引起。 只不过这些私密的、纯个人隐私的内心话,他是绝不可能说出口,特别是对着燕敏倩这样一个大姑娘来说。 容飞羽于礼的噤声,不料,却让燕敏倩误会了。 ”既然容大哥也知道你是被迷惑了,那事情就好办,赶紧回头是岸便是。”燕敏倩自以为是的劝说道:”用想的也知道,你现在只是一时被她的恩情给迷惑了,也让所读的圣贤书给困住了,要不然,像她这样野蛮不讲理,不知进退、行事又特异的女人有什么好?只要你赶紧清醒,看清楚,想清楚一点,就会发现她不适合你,一点也不适合你,你娶一个不适合你的人做什么呢?” 容飞羽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看着她,只反问她一句── ”适合?什么叫适合呢?” 第十章 适合? 燕敏倩有备而来,没让容飞羽的问题给问倒。 ”容大哥,你当真是犯糊涂了!以你的身份地位,适合你的女人,那自然是得才德兼具、知书达礼,对外要有交际手腕,知晓行事进退,对内要知分寸,懂得乍么帮你掌管绿柳山庄,像这样的女人,那才是真正适合当你妻子的人。”为了洁个,她努力学习了许多,就是想着有一天能人主绿柳山庄抢下当家主母的位置,哪能容得一个来路不明的放肆女人抢走她的地位。 ”燕大妹子。”不自觉的把玩起执握手中的柔荑,容飞羽提醒她,”你说的是一个适合绿柳山庄当家主母的人选,不是我容飞羽的妻。” ”你的妻,不就是绿柳山庄的当家主母?”这是众所皆知的事。 ”绿柳山庄是师父的。”她的断言让容飞羽颇感好笑,”我只是在他老人家带着师母远游的时候,暂时性的帮忙管理,为两位老人家分忧解劳而已,称不上什么作主当家。” ”这话又是想骗谁?”燕敏倩气恼他推托的态度,”大家都知道,柳庄主视你如己出,早在几年前就将绿柳山庄的大小事全交给你管理,只要你健在,你就是他老人家认定的接班人,是未来绿柳山庄的继承人,如此,你的妻子自然是绿柳山庄的当家主母。” ”这事我从没想过。”他思索着该怎么让她明白,坦言道:”但要真是那样的发展,只要师父他老人家的一句话,身为弟子的我责无旁贷,定会义无反顾的接下承续绿柳山庄的担子,让天下第一庄的名声继续耸立不摇,就像这几年我所做的事一样。” 容飞羽说的极含蓄……不得不含蓄,毕竟,她是女孩儿家,为了顾全她的脸面,他只得含蓄,而话语中的最后一句,则是他含蓄中最精华的超级重点。 庄子宅院是死的,人是活的,有着几个能干的师弟帮他分忧解劳,甚至不需他亲自出面打理,他只需隐身在最后头,运筹帷幄,绿柳山庄也一样能风风光光、显显赫赫的伫立于天下第一庄的地位,就像这几年一样! 既然这些年用这样的方式,他一直就能做得很好,那么,有没有一个贤内助在一旁帮衬相劝,那是问题吗? 这些是容飞羽想表达给她知道的,而燕敏倩的生长环境也确实让她听懂了他的意思,但她仍是不服气啊! ”以前是以前,那是因为你还没成亲,若是成了亲,事情有了改变,情况就不会一样了!”她辩道:”想想看,让旗下的商号管事们知道你成了亲,那么日后年节的应酬酒宴上,难道不需女主人坐阵?像那样的场面,你以为这个女人真有那种交际手腕可以阵压的来吗?” ”年节吃饭,只是大家夥儿热闹热闹一下的聚会,谈不上镇压,更何况我绿柳山庄家大业大,跨足多种不同的商行领域,像这样的年节聚会,皆是各自办各自的,由负责该领域的师弟出面参与,至于我,这样的年节聚会我向来不出面参与。”他极有自知之明。 身为一个隐身幕后的人,底下头的夥计他一个也不识得,去做什么呢?更何况他要真参加了,对着他一个不认识的”外人”,这些管事、夥计们也不自在,他又何必专程去做扫兴的工作呢? ”既然我都不参与了,雪雨何需应付那些?”俊雅的面容仍是平日一贯的温和淡雅,握执手中的柔荑,不着形迹的微施力,安抚意味极为浓厚。 ”话不能这么说,就算不用应酬名下的商家管事,可是正所谓夫妻一体,有什么责任,本来就该是夫妻两个人一起承担才是,但你想想,这个女人连一点应对进退的能力都没有,一不高兴就喂人吃毒,吓也把人吓死,这样的她能为你做什么?要真嫁与你为妻,别说是为你分忧解劳,我看最基本的服侍工作都做不好。”要她输给这样的女人,她说什么也不服气! ”多谢你的关心。”温和的语气转冷,因为,不想让她遇上真正难堪的场面。 见他略显不悦之意,燕敏倩急忙补救,”容大哥,我说的话或许不中听,但我是真心真意的为你着想,才会同你说上这么多。” 她的补救只让容飞羽叹息于心。 他已经试着要为她留面子了,若她再不离去,他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燕大妹子,我知道你的关心,但请你明白……”为了快速送她出门,容飞羽只得继续冷着面孔说话,”第一,受师父恩泽养育之恩的人是我,该承担师父所交付的任务,担当责任的人也是我,一切皆与雪雨无关,硬要把该我的责任分交给她承担,这一点道理也没有。” 不让她说话,容飞羽接着说道:”第二,她是我的妻,是我容飞羽的妻子,我容飞羽要不就是终生不娶,要不就是娶一个同我执手一生、让我呵护怜惜的人,而这个人,就是雪雨。” 忍不住分神凝望那闭目养神的娇颜,清雅的俊容不自觉的布满柔情,带着浅浅的温柔笑意,他对着雪雨柔声道:”我不知别人是如何去做,可是我的妻,我让她嫁给我,我该做的是让她幸福无忧,而不是反过头来向她索求她的服侍,那些专门服侍人的工作,我绿柳山庄里的丫头够多了,不愁没人做。” ”执手一生……呵护怜惜……”燕敏倩无意识的重复着,想到这话中的意思,只教她无端感到愤怒,忍不住脱口而出,”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她?她明明不适合,一点也就不适合你!为什么你要选她?” ”我方才已经说的够明白了。”容飞羽见她有理说不清,真是要叹气,索性直接下逐客令,”现在,可以请你出去吗?” ”不用。”一直闭目沉睡状的人忽地出声,”让她留着,就让她说,我想听听她还能说什么。” 打从燕敏倩一进房,她就醒了,只一直懒得理会所以不出声而已,这会儿她倒是想知道,这燕敏倩的一张嘴还能说出什么来。 ”别恼,会伤身的。”容飞羽紧握着她的手,就只担心这一点。 这些日子的看顾,好不容易盼到她不再吐血,身子也开始好转,可不想有什么意外拖延她的痊愈。 ”伤身?有什么好伤的?”连理都懒得理,哪来的气啊?雪雨觉得他的忧虑全是多余。 睡意全消,反正也睡不着了,在容飞羽的扶持下,她索性坐了起来,但没精神搭理杵在一边的燕敏倩,倒是看向了窗外,扬声── ”薰儿,外边听得清楚吗?” ”咦?” 窗外边,惊呼声随着雪雨的问句响起,紧接着窗子咿呀一声的被推开,探出一张兴冲冲又满是惊奇的稚气小脸。 ”容嫂嫂,你好厉害喔!”闪闪发亮的眸中透着无尽的崇拜,忙追问:”你怎么知道我跟延寿哥哥躲在这边偷听?” 蹲在窗外边的延寿直接呻吟出声。 亏得他做足了表情,外加各式各样的手势,就是希望被问起时,她别把他供出来,哪知道这个小祖宗压根毋需人问,自动就把他这个共犯给抖出来了。 觉得有点难堪,但延寿也只能硬着头皮起身,只是,那目光怎么也不敢看向主子。 ”延寿?”有人偷听已让容飞羽吃惊,没想到共犯竟包含他忠心的侍儿,这让他倍感惊奇。 见容飞羽惊奇的表情,燕子薰开心的咭咭而笑,再度爆料,”还有宁儿哥哥喔!” 猛地一阵呛咳声,自以为躲过一劫的冯宁儿差点没让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我的小祖宗啊!不是跟你说了,万一东窗事发、被人发现的话,绝不能抖出我来?”事迹败露,冯宁儿一边埋怨,一边涎着赖皮的笑脸起身面对现实,”哎呀!今天天气真是不错啊!是不是?” 不是初到燕家堡时用的青年面孔,今日的冯宁儿因应燕府两个小姊妹的请求,用的是一张讨喜的少年的面容,正好让他在这当头能用来装死,极尽所能的扮清纯、显无辜。 ”哎呀!不用顾虑我们,你们继续,请继续啊!我们在这儿赏景……说起来燕家堡真是够气派的了,每处的景致都不错……喏!趁着天气好,我们赏我们的景,你们继续谈你们的,放心,你们不会吵到我们,继续,请继续吧!” 见那欠揍的嬉皮笑脸,想到方才的所有言论全教人偷听了去,燕敏倩狂怒到讲不出话来。 ”你们……你们……” ”哎呀!不要不好意思,你们讲话声音只是普通一点点的大,不会吵到我们,也不会影响我们赏景的好心情,真的!请燕大小姐相信我,你继续……”冯宁儿不怕死的继续撩拨,”快继续质问下去,问问看容二爷,为什么要娶雪雨而不娶你,这问题其实我也很好奇呢!” 心事被大剌剌的挑明了讲,燕敏倩原先气到青白的脸色直接胀红,恼得往桌上一抓,随手抓到茶壶就往冯宁儿的身上丢去。 ”哎呀!君子动口,小人动手,燕大小姐怎么动粗呢?”冯宁儿哇哇叫,拉着燕子薰一把,一起”险险”的避开了茶壶,以及尾随飞来的杯盘。 场面似乎失了控制,见此发展,容飞羽只能叹气。 原先,他只是怕雪雨被惹怒,把场面弄僵,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倒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比他所能预想的还要糟上数倍。 雪雨不爱这吵闹的场面,柳眉微蹙,皓腕一翻,随着纤指一弹,正拿着烛台要扔的燕敏倩被定了穴,再也无法动弹。 ”做得好!雪雨!”冯宁儿唯恐天下不乱的直叫好。 ”你再吵,我就封你的哑穴。”雪雨冷冷回应他的击掌叫好声。 一句话,成功的让冯宁儿闭上了嘴,少了他的撩拨,又没有燕敏倩抓狂的砸物声,场面瞬间被镇了下来。 ”小晨呢?”容飞羽注意到少一位。 不知怎地,燕家堡的这一双小姊妹花非但不怕雪雨的冷面孔,还相当的亲近她,对她的崇拜可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在雪雨养病的这阵子,有事没事就看她们两人往这儿跑,即使雪雨先前情况极糟,让她们两个什么也不能做,连话都没能跟雪雨说上一句,但只要能在一边看上几眼,偶尔能帮点小忙,做些跑跑腿的工作,都能让她们两人快乐上老半天。 就因为两个人常来,再加上一个打着”要代星风好好照顾师妹”口号的冯宁儿,还有一个本来就得留着服侍的延寿,近期内这四人走得极近,如今的偷听行列已出现了三个,想必第四个也在! 合理的认定,但这回,合理的事有了不合理。 ”姊姊不在。”娇软的嗓音否决了他的问题。 ”她不在?”容飞羽意外,直觉的问:”上哪儿去了?” ”她去找子京哥哥了。”老实的个性让她有问必答。 ”为什么?”容飞羽大感不妙。 这问题换来一抹甜笑,燕子薰很快乐的回答他,”让子京哥哥帮容嫂嫂撑腰啊!” 容飞羽大感不妙。 燕家堡内,正室所出的燕敏倩心高气傲,与其他庶出的手足情感不睦,这是亲近之人都知道的事情,他可不希望今日之事惹出不必要的风波。 连忙想让雪雨为燕敏倩解开穴道,赶紧息事宁人的把人打发走,可惜,容飞羽还没能开口……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说人人到,燕子京在二妹的引领下出现,身边还跟着看热闹的丰年庆。 ”子京哥哥。”一见入门处的兄长,小小人儿忙不迭的告状,”敏倩大姊找容嫂嫂的麻烦!” ”这些话,我请子京哥哥来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连忙凑上来的燕子晨往趴在窗沿上的小脑袋上一敲,直接追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刚刚都发生了什么事?” 四人当中,一个顾着容飞羽,一个藉口要顾着雪雨,剩下的那一个办事不牢靠,只怕半路上就忘了要做什么事,不得已,燕子晨只得担起叫人来主持公道的重责大任了,现在赶紧追问她所错过的…… ”你大姊可凶的哩!”同样趴着窗沿的冯宁儿唯恐天下不乱,岂有可能放过参一本的机会,”她好不讲理,不过是要她继续问问题,她竟然拿东西砸人哩!要不是我闪得快,拉着薰儿一起躲,又要不是雪雨点了她的穴,只怕我也保不了小薰儿,这一张漂漂亮亮的小脸,恐怕真要被那些茶壶杯盘给砸花了。” ”敏倩!”知她动手,燕子京沉下脸来。 燕敏倩无法动弹,手中还正正的握着准备拿来行凶的烛台,完全没得狡赖……反正她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僵着一张高傲的冷脸,努力维持她受重创的自尊心。 燕子京本就不好说重话,再见她这样,更是不知道该讲她什么才好。 ”抱歉,让你们看笑话了。”燕子京拱手一礼,表情明显的无奈。 见好友为难,容飞羽也不忍为难,低声劝着身边的人,”雪雨,帮燕大妹子解开穴道吧!” 雪雨假装没听见。 ”容嫂子,舍妹要有对不住、言语上得罪的地方,我在此代她向你赔罪了。”燕子京面对雪雨又是拱手一礼。 ”我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燕敏倩才不领这个情,悍然的说道:”我刚刚的话没有一句说错,容大哥本就不该成这个亲,他只是让这来路不明的女人迷惑住了,既被她的恩情给绊住,也让所读的圣贤书给困住了,可是婚姻大事,事关他一生的幸福,我岂能坐视不管?自然得赶来提点他一声,要他再多加的慎重考虑。” ”敏倩!”燕子京低喝一声。 ”子京哥哥你看,敏倩大姊她就这样,她刚刚就一直在说容嫂嫂的坏话,她坏,你快骂她。”燕子薰气嘟嘟的说。 ”我怎么坏了?我所说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容大哥着想,何错之有?”燕敏倩不屑的瞄了异母的小妹一眼,不服气的哼道:”绿柳山庄人称天下第一庄,家大业大,该烦心的事那么多,容大哥需要的是一个能辅佐他的妻子,帮着他打理家业,一同对抗武林的邪恶势力……我知道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燕敏倩一顿,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朝雪雨瞥去胜利的一眼,冷笑道:”撇开受你迷惑的原因,我知道为什么容大哥要娶你了。” ”敏倩,你胡闹的还不够吗?”燕子京制止她大放厌词。 ”没关系,让她说。”雪雨倒是没动怒,清冷的丽容上看不出她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十八年之约,容大哥一定是为了绿柳山庄与赤血魔尊的十八年之约,为了帮绿柳山庄找帮手,好一起对抗赤血魔尊,所以就决定娶你,就像他把九姑娘下嫁给你师兄的道理一样,我听传闻,你那个师兄单枪匹马就能灭掉地煞门一个分舵,好像满有两下子的。”燕敏倩只觉得所有的疑问都被串起来了,原来一切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当她那句十八年之约说出口的时候,现场中其实同样感到纳闷的人……好比延寿、丰年庆及冯宁儿……这三人不禁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可是,对当事人来说,容飞羽好不容易变得红润一些的脸色忽地转为惨白。 忘了……他完全忘了,他跟雪雨之间若想有未来可言,除了要克服他身子骨拖着赤蝎炽的问题,还有一件事,顶重要的事……那便是绿柳山庄与赤血魔尊当年订下的十八年之约──一场生死决战的约定。 事关重大,以那魔头的能力,要杀死多少人才愿甘休,都是没个准儿的事,显示出这十八年之约的重要性。 他一直没敢忘了这件事,可是,接连多日的混乱,被那么多的事情给一搅和,加上他一直有那么一份私心的小小奢望,他竟然、竟然全忘个精光…… ”雪雨……我们的婚事恐怕要暂停了。”白着脸,容飞羽苦笑。 是一直希望着能探出她的身世之谜,能证实她是他所想的那个人,但……如果最后的结果证实不是呢? 如果不是,虽不能改变他迎娶她的心意,可是,那场十八年之约就得面对! 为了她着想,既不愿她涉险,也不愿她有机会守寡,他得事先想好周全的对策才行,不能贸贸然的先成亲了。 容飞羽一下想得极多,但雪雨完全没体会他这一番的顾虑,只想到一件事。 ”要对付厉害角色吗?”她很感兴趣,跃跃欲试,”好啊!等我打败那个赤血魔尊后,我们再成亲。” 对她来说,成亲是必然的,时间早晚不重要,特别是”跟高手对决”这种事一比,她可是乐意得很。 容飞羽眼见她搞不清楚状况的天真模样,心中是又爱又怜,又气又好笑。 不过就算如此,就算他明知道她的成长环境,让她有着成为天下第一高手的自我期许,但他可不想让她如愿,接触像赤血魔尊如此危险的人物。 握住她的手,容飞羽想解释,”你听我说……” ”你说。”雪雨以为他要安排日子了,”时间、地点。” 事情的发展有点怪异,所有人看的有些傻眼,没想到这时候趴在窗边的冯宁儿忽地清了清喉咙,很刻意的清了清喉咙,引起大家的注意。 ”那个……”确定得到所有人的注意,他一脸尴尬,但还是开了口,”关于绿柳山庄与赤血魔尊的那个十八年之约啊!我想……恐怕……这个……嗯……呃……应该是不用了。” 一连串教人想抓狂的赘字虚词,总算在最后给了一句重点。 没有人能明白他何以出此言论,就看每个人都看着他,等着他的说明。 ”因为呢……”冯宁儿果真给答案了,”赤血魔尊应该已经死了。” ”什么?”容飞羽愣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延寿怀疑。 ”这是听谁说的?”丰年庆也不信。 一连串的问题飘了过来,顶着无辜的少年面皮,冯宁儿只想问一句,”''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对这句话有什么看法啊?” ”怎么这么问?”容飞羽深感有异。 ”因为……”摸摸鼻子,冯宁儿招认了,”赤血魔尊就是星风跟雪雨的师父!” 寂静,没有人出声,所有人全让冯宁儿的一句话给镇住! 师、师父? 赤血魔尊是星风跟雪雨的师父? 这般离奇的发言,就只有无法动弹的燕敏倩感到高兴,因为,赤血魔尊乃武林公敌,又是杀害柳伯父亲生爱女与大弟子的凶手,雪雨身为这魔头的徒弟,她倒想看看,这桩亲事还成不成! 燕子晨与燕子薰毕竟年幼,并不懂这些江湖宿怨,只觉得这时的气氛凝重得有些奇怪。 自家兄长一语不发也就算了,延寿哥哥凝着脸,丰八哥哥也凝着脸,容嫂嫂没说话,容哥哥则是一种很复杂的表情,说高兴又不太像,但也不是生气,总之就是一种满激动的神情……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两个小丫头互看一眼,浑然搞不清状况。 ”喂!老冯,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这些话是从哪儿听来的?”丰年庆知道这事的严重性,福泰的脸上已不见平日的笑意。 ”就地煞门领人来烧山时,我为了掩护其他人先走,慢了一步,差点没法儿脱身,最后,我易容混进他们的行列中,想逮着机会脱身,没想到却不小心听见他们的领头儿在讲,说收到飞鸽传书,通报中提到,他们的人已认出雪雨的剑招路术,是赤血魔尊所创的独门剑术。” ”你没听错?”容飞羽追问。 ”那是当然!我又没耳背,听得可清楚了,他们啊因为认出雪雨使的剑招,于是认定赤血魔尊其实已私下与绿柳山庄勾搭上了线,枉费他们一直相信赤血魔尊会领着他们一统江湖,一直积极的主动寻,没想到竟反被坑害、枉死了不少弟兄在星风雪雨的手上,这一怒之下,本来埋伏在千乌山只是想坐收渔翁之利,抢走我方人员寻获的乌丝虫,但一得知这事之后,就决定放火烧山,说是要让容二爷为他们死去的弟兄陪葬。”冯宁儿把所听来的事全说出。 ”这也可能是离间计,想让绿柳山庄猜忌星风跟雪雨。”燕子京是当中最理智的人,没忙着定罪,反倒提出合理怀疑。 ”这也是有可能,但我想过这事了,从我知道雪雨能解赤蝎炽的时候就觉得奇怪,这赤蝎炽明明是赤血魔尊独门的蛊毒,星风跟雪雨这两师兄妹再神,也不应该能解这毒的,可是雪雨她就是能解,当我知道这事时,就觉得透着古怪,这会儿有赖地煞门的人一番话,教我参透了当中的玄机。 ”如果雪雨是赤血魔尊的徒弟,那一切就合理了。”冯宁儿可是有自己的见解,才肯相信雪雨是赤血魔尊徒弟的事。 ”这事你干么不早说?”延寿有些恼怒。 ”我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一下这个吐血,一下那个吐血的,大家一直都忙着处理,我哪有机会说啊?”装无辜,绝不能让人知道他其实是忘了。 ”二师兄,我看您的婚事得缓下来了。”丰年庆沉着脸,想到已经误嫁匪类的小师妹,心里之痛的,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因为激动,容飞羽有一刻差点说不出话来,努力顺过气后,他下令,”婚礼照常举行,而且得愈快愈好,另外让人六百里加急,速速请师父、师娘回来。” ”容大哥?” ”爷?” ”二师兄?” 三道惊呼声响起,丰年庆是完全的呆住,不明白做事条理分明的二师兄怎么会在这当头犯糊涂。 ”哎哎!还是容二爷深明大义,知道''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冯宁儿嘻嘻笑,很是赞扬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嘛!只不过新娘子刚好多了一个赤血魔尊之徒的身份而已,但基本上,雪雨他们师兄妹二人压根不晓得自己的师父就是传闻中的赤血魔尊,更是从没做过什么坏事,相反的,她还为你们,为整个江湖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要不是她跟星风联手,杀了赤血魔尊,你们这些个名门正派哪,特别是你们绿柳山庄,只到现在都还在烦恼那个十八年之约呢!” ”杀了赤血魔尊?”这等滔天大罪,让所有人都呆了一呆。”她……她跟星风两人……弑师?” 弑师,继赤血魔尊之徒的震撼后,多么逆伦耸动的一个字眼,可雪雨的表情一直都没变,从刚刚就一直没有变过! 没有心虚、没有胆怯,没有一丝一毫愧对众人的神色,她就是平常的那个样子,清冷的、孤傲的看着大家,好像众人现在讨论的事全然与她无干……她确实也是这么认定的! 对于那个无所不用其极来折磨与训练她的师父,她管他叫什么名字,就算正如他们所言,是一个叫赤血魔尊的人,是一个武林魔头,那又关她什么事呢? 打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就吃尽苦头,所受到的教导与训练,就是成为一个最的人。为了这一点,她与师兄联手打败与杀害了眼前唯一最强的,也就是这个教育他们强者观念的人,这对他们两师兄妹所受的教育来说,那是绝对必要的一件事情,再自然也不过了。 因此,她可不觉得杀了师父有什么好大惊小怪,更没想到过,身为赤血魔尊的徒弟,这事实会带给人,特别是赤血魔尊的仇家什么样的冲击。 此时此刻,全赖赤血魔尊不顾伦常的教育,在众人奇怪表情下,雪雨一点儿罪疚、自责之意也没有,反倒是觉得眼前所有的人不知道是在大惊小怪什么。 就在雪雨以这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冒犯众怒前,勉强中的勉强,好不容易、总算稳定下心头激动情绪的容飞羽开了口── ”杀得好!”他说着惊吓到众人的话,握她的手更紧了。 凝望她不知何惧、不知何忧的清冷娇颜,想起……她这时的理所当然,完全不觉自身行为何处有异,都是经过什么样的非人磨练与教养,才会养成如此思想与行径皆异于常人的她,再想起她自小试毒的经历……容飞羽的心好痛,他多想代她受这些的折磨。 ”对不起……”紧握着她的手,眼眶忍不住的犯酸,喉头也有些些的哽咽,”害你受苦这么多年,还得累你背一个弑师的罪名。” ”二师兄?”丰年庆合理的怀疑,他亲亲二师兄大概是被下了毒,以致脑子不清楚了。 ”八师弟,你看雪雨的模样,有没几分师娘当年年轻的模样?”容飞羽没来由的问上这么一句。 丰年庆呆了一呆,没想到会被问这种怪问题。 ”飞羽,怎么回事?”不合常理的发展教燕子京察觉到有异。 ”子京,你知道的,我这一生中觉得最抱歉、最遗憾的是哪一件事……”容飞羽笑了,打心底开心的笑了,”如今,我无憾了。” ”二师兄,您到底是怎么了?”丰年庆一头雾水,好担心自家的亲亲二师兄真是吃了什么伤脑的毒药了。 ”八师弟,你当雪雨跟星风是谁呢?”容飞羽笑问着,清俊的面容上满是欣慰。 谁?丰年庆诧异着自己还能当他们是谁? 不就是一对弑师逆伦的师兄妹吗? 容飞羽微微一叹,也不为难他,开口明示道:”他们是你的大师兄跟七师姊,是当年被赤血魔尊掳走,所有人都误以为遭到不测的大师兄与小师妹!” ”咦?”开、开、开……开什么玩笑啊! ”一男一女,年龄都相仿,一个被迫吃了忘断过去一切的孟婆忘魂汤,一个腕间有梅花胎记为证,就算如此,我一直因为不敢确定而避口不谈,但是,要真与赤血魔尊扯上干系的话,那么就错不了了!” ”咦?咦?”不、不、不……不会吧? ”赤血魔尊掳走了他们,害得师父师娘承受失去徒儿与亲生爱女之痛,还用病态不正常的方式教育他们,让他们无端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楚,你说说,这赤血魔尊该不该杀?” ”……” 最终章 峰回路转,要是这四个字有极限,那么也就这么一回事了。 只是,雪雨并不知道她险些要历经什么! 不论是正邪不两立的门户之见,针对弑师这样的逆伦行为所招来的挞伐,还是其他更多可能被引起的评判与攻剿。 这当中,不论是哪一件哪一项,都足以棒打鸳鸯,阻碍她与容飞羽原订的成亲计划,可是,在她体认到这些事情的严重性前,未能兴起的风波便已平息,她不但顺利的跟容飞羽完成了婚礼,在那之前还让容飞羽说服,参与了一场公开的,她其实有些搞不清状况的认亲大会。 这会儿……在她没什么真实感的前提下,现今的她不只是嫁了人,有了一个丈夫,她还多了一双她从没想过的爹跟娘。 而且那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唯一能想像到的爹娘典范,也就是绿柳山庄的庄主与庄主夫人。 事情似乎是有点复杂,因为,她被告知了一个新身份,说她其实是绿柳山庄的七姑娘,是多年前被人掳走、让人误以为早已死去的七姑娘……但她这会儿嫁给了容飞羽,又是绿柳山庄中的二师嫂……七姑娘兼二师嫂,一下之间突然多了两种新身份,让她真有点无法适应。 对她来说,她就是她自己,什么七姑娘还是二师嫂的,那些的称谓真数她感到奇怪,只是增加她困扰而已。 偏生这些教她困扰的人事物并不会因为她回到遗世小筑而褪去,因为,在她回到她所熟悉的生长环境之时,一海票人打着要多了解她的口号,也就这样跟着她回来了,让她……让她也只能继续的困扰…… 端坐在大树上,雪雨居高临下观看遗世小筑的周遭,一小群一小群的人有的在钓鱼、有的在玩闹,有的正悠闲的散步赏景,这么热闹的景象,哪里是她所熟悉的生长环境? 教她愈看愈感奇怪,不常有表情的清冷娇颜正带着些许的困惑。 ”雪雨!” 忽地有人唤她,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树下,翩翩的月色锦袍随风飘啊飘的,望着她的眼神是那么样的温柔,彷佛耍渗出水一般柔情蜜意,让她看了有那么一瞬问的失神,这人……是她的夫君哪…… ”上面的风景好吗?”容飞羽扬声问她。 天气极好,舒适宜人的凉风吹拂着,确实是一个适合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午后,让他极有兴趣与她一同赏景。 见他似乎在考虑着该怎么上来,雪雨没想为难他,更无法想像他爬树的模样,灵巧的身子纵身一跃,似雪也像柳絮一般,眨眼间翩然的落在他身边。 ”今天风大,怎么不披件衣袍呢?”抖开特意拿来的披风,他为她轻披上,柔声叮嘱,”你的身子骨才没好多久,虽然调养得宜,但也是得小心照顾自己才行。” 她没说话,任由他把披风的系带绑好后,整个人软软的贴向他。 俊颜微红,但没拒绝,张臂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 没人开口,雪雨就这样静静的由他拥着。 她喜欢这样被他抱着! 赖在他的怀中,闻着他身上的气味,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很平静,好似所有的烦躁不安全感全教他赶跑似的,让她不自觉的感到安心、甚至平静到有些昏昏然……那是一种安适到让她想睡的平和感。 第无数次,雪雨觉得,作下成亲的这个决定,真是好到不能再好! 她喜欢这样的感觉,像这般让他拥抱在怀中的感觉,很庆幸有师兄的提点,她在明白了那意思前,便当机立断的作下了决定,在任何人发现之前独占他,让那一份安心感仅属于她一人……她想像不出来,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 ”怎么了?”容飞羽给了她一点时间,这才温柔的问她。 她迟疑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说明。 在这片她生长的环境中,放眼望去都能看见人,这让她感觉怪怪的,要不是有他陪著,她不知道自己能忍受多久。 想了好一会儿,她只能回答他,”好多人。” ”你不喜欢?”他问,有些神奇,仅问三个字,就像是知道她的问题。 ”也不是……”她的声音由他胸前闷闷传来,”只是觉得怪。” ”怪?” ”这里不该有这么多人的,而且……”她迟疑。 ”而且什么?”他诱导怀中的馨香说出更多心里的话。 ”每个人都好怪。”她实在无法接受那么多人,突然间一起涌向她的热情,过去两个燕家小姊妹就让她有点接应不暇了,要是再加上多位不相识的师兄弟,以及那一对据说是她亲生父母的长辈,她可真是承受不了。 特别是她的亲生父母!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据说是生她的女人一见了她,每见必哭。 虽然那个男的还不至于哭,但那种目带泪光,强自隐忍着情绪的欣慰表情也很让她受不了,这要是两个加在一起,她真只有投降的分。 ”你说,他们明明没做什么,但为什么会让我有不战而降的念头?”这事,她怎么也想不通。 ”雪雨,我的雪雨喔……”不自觉的加重手中的劲道,容飞羽真不知道,自己对她的怜爱能深到什么样的程度。 她怎能……怎能用那样冷漠又带着点傲气的神情,讲出这么样,这么样可爱又惹人心怜的话呢? ”师父……不!”想到该改口,容飞羽马上换了称谓,”爹娘他们只是还处在狂喜的心情中,至今还没能消化掉那份惊与喜,加上心里急着想亲近你,却又不知该怎么亲近起,才会让他们一见你就流泪,一见你就觉得伤心……伤心着竟白白错失养育呵护你的这些光阴。” 她并没明说,可是他就像她肚里虫儿似的,把她的疑问看的极为透彻。 ”是吗?”她试着想了解。 ”你不也是一样?”容飞羽忍不住露出微笑,”还没能适应的关系,所以,一见爹娘就觉得别扭,再加上娘每回见你必哭,更是让你感到无措,不是吗?” 他真的都知道她在想什么呢! 雪雨抬起头来看他,有些些的惊奇,那种有人了解着她,一如她自己一般的了解着她,这感觉……教她觉得颇为奇妙。 ”你好像什么事都知道。”她困惑的目标转向他。 他微笑,不想说破,为了能了解她,他用了多少的心思。 ”陪我散散步吧!”他提出邀请,”这些天忙着翻查赤血魔尊留下的手札,还没能好好领略遗世小筑的美,你带我看看吧!” 她虽觉得没什么好看,但倒也没开口拒绝,只是不知从何看起。 ”你想看什么?”问他比较快。 ”都好,不如我们走到哪算到哪。”牵起她的手,容飞羽胡乱选了条路问她,”就从这边开始,好吗?” 没意见,雪雨让他牵着,两人手牵着手,像老夫老妻一样的漫步林中。 ”找到什么吗?”踩着落叶,突然让她想起这问题。 ”嗯!是有一些记载。”相当重要的一些记载。 ”是吗?”她随口应了一声,没有追问的打算。 她这般的性子,真让容飞羽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她这般的满不在乎,对自身周遭的事毫无所觉,这样的她对于误会、流言、挑拨、分化……这一类负面的影响,那一份的不知不觉可以避免掉不少无谓的风波。 就好比当初借住燕家堡养病的时候,燕敏倩登门寻,试图劝服他打消成亲的意念,不料,在那一阵的混乱中竟意外爆出讯息,指出雪雨其实是赤血魔尊的徒弟。 先有燕敏倩的寻挑拨,后又紧接着爆发这样惊人的讯息,一般女子要面临当时那样的景况,最基本的该是要紧张,那迫在眼前的婚事可能因此告吹吧? 但雪雨没有! 她的满不在乎让她打一开始就没理会燕敏倩的挑拨跟分化,不但如此,更没因为那些极容易教人动摇的言语,而对他答应成亲的立场有丝毫的怀疑跟不信任。 甚至是在爆发她师承何处的问题,场面因而混乱时,她还是那般的冷静,并不会因为突然知道,自个儿的师尊竟是绿柳山庄的头号宿敌而方寸大乱,动摇了她内心中要与他成亲的信念。 她的立场一直就很鲜明,她说了两人会成亲,那么,不管其他人说了什么,或是发生了什么事,她跟他都是会成亲! 这样死心眼的认定,并不光是因为她的涓狂性任,也不单只是她不长心眼的单纯所致,更多数的原因是,她完全没察觉到周遭所发生的事,那些她没放在心上、以为不重要的事,其实真闹起来的话,绝对是会造成影响。 她的漫不经心、毫无所觉,确实是避免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与风波,这一点虽教容飞羽喜,却也同样让容飞羽感到忧。 毕竟,这会儿他想跟她谈的,并非误会一场,而是事关她身世来由的重要大事! 好比赤血魔尊为何掳了她与大师兄来此避世隐居?为何要用星风、雪雨来为两个小孩命名?这般苦心想教养两个孩子成为天下第一的高手,到底是何居心?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可这些她一点都不好奇吗? 虽然他一开始有过推论,认为赤血魔尊的原意只是想掳走师父的独身爱女,订下的十八年之约,便是想用这十八年的时间来培训这个孩儿,待此婴成为天下第一的高手后,就可利用这孩子血洗武林,更用这个孩子来对抗绿柳山庄,让绿柳山庄的自己人杀自己人。 非常歹毒的念头,却十分符合赤血魔尊病态的行事模式。 至于这样的计划为何会生变,临时再多掳走大师兄,这他也想过,该是那一夜的突发况状,让那魔头发现大师兄奇佳的武学根骨,见猎心喜,再加上惦着一个”柳南天大弟子”的身份,当下二话不说,一同掳了去,好为他的计划更添胜算与实力。 这些,全都是他先前依赤血魔尊的行事所推想过的,可以解释这魔头掳人收养的行径……既是想让这两个孩子为武林掀起一片的腥风血雨,便足以说明星风、雪雨这样名字的由来。 只是,魔头用尽心机之余,却没料到,这病态的教育方针并不只是成功敦出两名武学造诣惊人的徒儿,更是为他自个儿埋下日后的杀机。 两个矢志成为天下第一高手的两个孩子,镇日的习武研艺,为的就是如师愿、杀掉所知的高手,好让自个儿成为天下第一的高手。 蜗居在这人烟罕至的化外之境当中,两个孩子所知的唯一高手就是魔头他自己,自然是联手对付,杀了他好当天下第一。 就因为这一个意外的变数,赤血魔尊所费的十多年心血全都化为东流,不但是赔上自个儿的一条老命,他自认精心教养出的两个杀人凶器却一点自觉也没有,仍是镇日蜗居在这化外之境,每天、每天的习武练功,日复一日,一天过着一天,直到意外出现,让小师妹给误闯入了这里…… 这一切,容飞羽全推算过了,虽然结果有点可笑,但却是他所想能想到合理的解释。 如今翻找出赤血魔尊的手札,并无新意,也只是证实了他原有的一番推论而已,大致的情况,就如同他原先所猜测的那般。 但就算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之处,好歹……好歹是一种证实,事关于她的一种明确证实。 连切身的事她都能这般漫不经心,不当成一回事了,那么…… 那么他呢? 对于他的怜惜与爱恋,她是不是同样的漫不经心,不当一回事呢? 见他停下了脚步,直望着她出神,雪雨觉得不解。 ”怎么了?”她问出口。 ”雪雨……”唤着她,却不知该怎么说明心中的问题。 她等着,等他开口。 容飞羽看着她那认真的等待表情,有几分的出神。 她这般的神情,肯用心在他的身上,也是表示了她对他,是有心的吧? 伸手,摘去落在她肩上的枯叶,他朝她温柔一笑。 不明所以,她看他,还在等着他的话。 那一份因为单纯而起的执著教容飞羽直想笑,特别是见她那拗执的单纯表情,真的让他好想,好想做点什么……他真的做了,低下头,快速的从她的粉唇偷走一吻,俊颜忍不住的微微发红。 雪雨没有防他,从没想过要防他,因此让他轻易的偷走了一吻。匆见他皙白的俊颜泛起红潮,知道他现在所想,害她也忍不住红了脸。 以前,她并不知成了亲,夫妻间关起门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 是直到他们成了亲,在他温柔的引导下……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尴尬,只因成亲前的她完全不懂,即使知道男女构造的不同,但她一直以为那天生的不同,只是上天为了让人发挥过毒的功能而特意造的。 若不是成亲后,夜晚间有他温柔的引导,她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男女之间的不同,并不只是让人拿来过毒用的! 在她明白这道理前,完全搞不清状况的她对于他的举动,心里头只感到纳闷,明明两个人都健健康康,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他为什么要找她”过毒”? 回想起来,她觉得自己当时真是傻得可笑,但现在可不同了,光是看他这时的神情,她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每当他们夜晚恩爱时,他总是会露出这般似是在害羞的表情…… ”不行!”她直接拒绝,语气不似平常的清冷,不自觉的软了几分。 ”我知道。”容飞羽幽幽一叹,”这趟抢着跟来遗世小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师父师娘、几位正巧得闲的师弟……而当中,不说谁,光是燕家堡的两个小丫头就够让他头疼,这两个人吵闹着要跟来玩,黏雪雨黏得很紧,总是不经意的就窜了出来,争着要吸引雪雨的注意力。 因为人多,容飞羽很合理的顾虑着,但雪雨想到的并非这个。 ”不是这个原因。”她否认他的说法。 ”我知道,因为现在是大白天。”他又说,知道女孩儿家总是怕羞。 ”不是。”又是否认。 容飞羽看她,暗想着还有什么原因…… 雪雨没想让他猜,直接宣布正解,”因为,我肚子饿了。” 俊雅面容先是一怔,而后是笑了出来。 ”吃饭吧!我肚子好饿。”没再理会他的神神秘秘、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率先往前走去。 容飞羽起步欲跟上前去,但却没来由的让他想到……雪雨嗜尝美食,而八师弟擅煮美食,手底下掌握江南江北各大知名餐饮名店的经营权,当初在他未对雪雨动心之前,还想过把这两人凑成一对…… ”快点,我饿了。”不知他在蘑菇什么,她在前方停下来等他。 容飞羽看着她,隐隐感到不安了起来。 ”又想什么了?”她等不到人,索性又走回来。 ”没、没什么。”不想让她发现他的缺乏信心,容飞羽企图粉饰太平。 ”是吗?”她有些不信,伸手抚平他眉心的皱褶。 这不经心的举动抚去他内心中的不安,她是在意他的呢…… ”没事。”他微笑,主动握住她的手。 ”那吃饭去吧!”她回握的牵住他的手,目标厨房,直直而去,忍不住猜测道:”不知道肉包今天煮了什么。” 忍不住又是一笑,安心的感觉如此明显,因为掌心传来她的温度,也因为…… ”八师弟姓丰,名年庆,若你不习惯,就叫他一声八师弟吧!” ”你知道我讲谁就好。”她不以为意,因为习惯,即使明知该改口也改不过来。 她这般的随意,不当一回事,更是让容飞羽倍感安心。 ”不知道肉包跟柳飘飘今天煮了什么,上回弄的那道菜我觉得满好吃的,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还有之前有一次,煮的那个什么……” 见她开心,他也开心,俊雅的面容忍不住浮现一抹淡淡的愉悦笑意。 雪雨发现他在笑,虽不明所以,但也跟笑了, 两夫妻就这样手牵手,面带着满足的笑容,直直……直直的……朝厨房而去。 吃饭罗! 躲在厨房中的碎碎念 咚、咚,喀啦! 咚、咚、喀啦! 挥着汗,那尊肉嘟嘟的庞大身躯努力砍着柴火,一张嘴没停下…… "你能相信吗?"问句第八百零一次响起,"竟然有这种事,这世上竟会有这样的事!" "怎么?八师兄还不能接受现实吗?"快速翻炒锅中的时蔬三鲜,柳飘飘忙得没空回头。 "也不是这样说。"丰年庆嘟囔。 并不是他不能接受现实,实在是……实在是事情太过离奇,离奇到即使已历经一场赚人热泪的认亲大礼,再兼着一场别开盛大的婚礼,大势已定,公开认回绿柳山庄多年前生死不明的两位至亲,可是他就是没劲儿,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跟他入师门较晚有关吗? 丰年庆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只能暗暗猜想着,兴许是当年他来不及参与惨案的发生景况,造成他一直无法像其他师兄一样,有着最直接的感慨欣慰,甚至在那感人肺腑的认亲大会上,他或者是伤感,却是一滴泪也没留。 比之哭到差点昏过去的师娘,一直趁人不注意而暗暗抹泪的师父,他都觉得自己真是冷血,有点的不好意思哩! "总之你不懂。"无法言明心中的结,他也只能给这么一句结语。 "不懂就不懂,但不管怎样,能找回大师兄跟七师姊,对咱们绿柳山庄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只要想想爹娘那高兴的样子,我就开心、"虽然如此,柳飘飘也不得不老实补上两句话,"只是有时候想起,真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别扭啦!真的很难想像,原来星风竟然是咱们那个传闻中义胆忠肝、十多年前早该死透的大师兄呢!" "这个还好吧!"丰年庆怪叫一声,"你那个夫君啊!光是那模样就够气派,让人看了就觉得自动上矮一截,叫上一句大师兄也没什么,反到是七师姊……" "嘻!我知道了,八师兄是不服气七师姊竟是个年龄比你还小的小姑娘,所以觉得怪怪的。"柳飘飘取笑。 "也不是啦!毕竟她跟大师兄一样,同样有种教人自动矮上一截的气势,但……可能吧!仔细一想,她的年纪毕竟比我还小,之前称呼她雪姑娘时还好,但突然得改口叫上一声七师姊,那感觉说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本来想辩驳,可是说到后来,不得不认同,对着星风叫一声大师兄是很自然的事,可是面对一个年龄比自个儿小的姑娘家喊师姊,感觉就是怪。 "没办法,谁教你入师门的时间较晚,有个小师姊压在上头,这是你的命啦!"柳飘飘取笑他。 "小飘儿,八师兄一向待绿铆不薄。"丰年庆哀怨的看她一眼。 因为感情好,就算不回头,柳飘飘也能想像背后那张深宫怨妇似的脸,所以,赶紧补上几句安慰话语,"八师兄,你也别想太多啦!虽然雪雨变成了咱们的七师姊,但雪雨又不止是七师姊而已,她同时也是二师兄的妻子,你不想叫上一声七师姊,同我一样,叫她一声二师嫂不也成?" "咦?也对,虽然也是有点怪怪的,但一声二师嫂总比七师姊来的好,感觉起来只是''普通''别扭,而不是''很''别扭,这主意好,就这么办了,"丰年庆像解决了什么难题,显得相当高兴。 "那好,"原先忙着翻炒的身影止了动作,执著锅铲回过身来,柳飘飘露着很邪恶的笑说:"来吧!叫声大师嫂来听听。" "好哇!原来绿铆绕了半天,就想骗我一声大师嫂,绿铆想得可美了!"丰年庆站了起来,卷起袖子,作势要扑上去给她一顿好打。 "造反了?" 卷袖子的动作一顿,丰年庆不用回头,光凭这种冰冷冷的语气,也知道身后头站的人是谁。 胖胖的身子僵凝原地,动也不乱动当中,肉嘟嘟的脸变成了苦瓜,"大、大、大……大师兄!" "你怎么来了?"把锅铲往八师兄手中一塞,柳飘飘笑咪咪的迎向夫君。 "吵。"星风没好气的说。 不能怪他嫌吵,自从被叫去参加什么认亲大会,还有雪雨的盛大婚礼后,一大票他根本认不得的人全跟着他们两对夫妻涌进了遗世小筑……推说没地方给他们住还拒绝不了! 因为这些非常自动再自动的客人们竟然是带着──蒙、古、包!他们带着蒙古包,也就是蒙人所用毡房出门! 吵了一路也就算了,这会儿让他们给进驻后,只见这一片好山好水除了原先有几幢小屋外,莫名的扎起几个大大的蒙古包夹杂其中,让他怎么看就怎么不爽,更何况还有他根本不识的人在这片山野问窜来窜去,教他光是想就心烦。 "不会啦!有时候热闹热闹些也不错,阿茂伯也直说他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多人了,我见他可高兴的哩!"不单是想说服他,柳飘飘私心真觉得还不错,分析地道:"更何况爹娘能来上这么一趟,亲自走走看看,知道我们这儿的环境好,我跟着你并没过苦日子,这样一来,他们也好放心啊!" 冷着脸,星风不想回应这个问题。 "别这样啦!"知他还是不爽,她耐心哄他,"其实也不光是担心我,爹娘也是想看看你跟雪雨的生长环境,要知道你跟雪雨啊一直是他们心中的痛,这下子好不容易能寻回,就算你们两个人一个是吃了药没记忆,一个是小得没能有记忆,可是啊~~只要你们人平安就好,对他们来说,那真是圆了一个最大的缺憾,这会儿只想赶紧拉近彼此的距离,多了解一下你们这些年的生活,那是很自然的事。" 讲到这个,星风更是不想回应。 之前的他虽娶了她,成为绿柳山庄的乘龙快婿,但与绿柳山庄的那层关系好歹是隔着一层的她,仅是一种姻亲关系,整个绿柳庄是她"娘家"那边的人事物,他大可以只认她,把她娘家的人事物置身度外,当作没干系一般的不予理会。 可这会儿不同了,他的身份从隔一层关系的乘龙快婿,一跃变成了忠肝义胆、为了保护初满月的师妹而跟着遭殃被恶徒抓走的英勇大师兄……身份一下子从女婿变成了入室弟子,这般直接的关系,让他实在感到不知所措。 因为,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就算是被告知了,他其实是绿柳山庄的大弟子,但以他现在的个性跟观念,要他像其他"师弟"们一样,大家彼此亲近,师徒、师兄弟间流露出一派的和乐融融、亲如一家人的感觉……抱歉!他实在做不到! "哎哟~~你别想那么多啦!"不知不觉中对他太过熟悉,光他一个表情,柳飘飘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劝道:"其实只要顺其自然就好,大家都很能体谅你跟雪雨的处境,又没有人会逼你们一定要改变或怎样,你不要多想啦!" 见他还是没有宽心的迹象,她提议,"别想了,我们出去走走、散散心,等会儿就能吃饭了。" 见她甜甜的笑容,星风的心里舒服了一些。 "我可以找你爹比试比试吗?"他问,这是一个能让他心情更好的好主意。 甜甜的笑容垮了下来。 "你还在想这件事喔!"她真是要昏倒,第无数次的更正他,"他是我爹,是你的岳丈,也就是你的爹,更况何现在真相大白,他还是你的师父呢!所以不许!永远都不许你找他比试功夫,知道吗?" "他是武林盟主。"他记得她这样说过, "那又怎样?"她忍不住加大声量。 "他的武功很高。"他说。 "就算爹的武功很高,你也不能找他交手比试……不只你!雪雨也一样!"她连忙补充一句,知道这两人的想法已经被赤血魔尊给教坏了,不事先制止,难保他们不会背着她,异想天开的真动起手来。 "我郑重的警告你喔!你要是敢找爹动手,我……我就……"想了想,找出一个她自认最有力的威胁,"我就不煮饭给你吃,也不让雪雨吃,教你们两个回头去吃你煮的东西,你最好把我的话听进去。" 丰年庆瞪大了一双眯眯眼。 不敢相信,真让他不敢相信啊! 什么叫"误把鸡毛当令箭",他这会儿真是见识了,而且,还是头一回发现,原来自家的亲亲小师妹不但是懂得这门的技艺,还能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 他大开了眼界,就不知道小师妹这下要怎么死了……丰年庆等着星风的勃然大怒,但没有,什么也没有。 "知道了。"星风说了,三个字,有些不情不愿,但他说了,说了他的承诺。 这下,那一双眯眯眼张得更大了! 不、不、不……不会吧? 星风真的买帐?买这种小孩子赌气一般的烂帐? "不如我们去看看老冯,他领着燕家的两个妹妹说是要抓鱼回来,也不知道是怎么样了,我们瞧瞧去,走啦……走啦……"满意于他的承诺,柳飘飘漾着甜滋滋的笑,挽着夫君的臂膀就要出去散步。 "无聊!" "那我们跟爹娘请安去?还是去找其他的师兄弟们聊聊天?" "更无聊!" "哎哎!这也不好、那也不好……还是原来的主意,咱们也跟着去抓鱼好了,抓到了鱼,我再烤鱼给你吃,好吧?" "……" 见两夫妻就这样愈走愈远……愈走愈远,丰年庆手持锅铲,一双眯眯眼愈瞪愈大、愈瞪愈大…… 不敢相信,真是不敢相信! 他平日最疼爱的小师妹,竟然连声招呼也不打,就这样直接又决然的弃他而去,把张罗吃食的工作全丢到他一个人的头上? 哦~~喔!这教他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哪…… 焦味传来,唤回那自怨自艾的情绪,也将他推入更悲惨的心境当中。 惨了,焦了一味,等下要拿什么来补菜? 这么多人,有这么多人耶! 虽不是各个都挑嘴,但当中有师父师娘,那是绝不能怠慢到的,再想到……还有星风跟雪雨这一对刚认回来的大师兄跟七师姊…… 救、救……救命啊! 【全书完】 编注:雪雨师兄星风的故事,请看天使鱼020《大侠冷冰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