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爱恋》 楔子 “谭溱,你是个美丽又温柔的好女孩,但不知为什么,我对你就是没感觉,我很抱歉……” 挺拔斯文的帅气男孩一脸歉意,微笑地凝视她一眼之后,阔步离去。 谭溱面无表情的伫立在原地──在校园里整排火红连天的凤凰木下,目送男孩渐行渐远。 那年夏天,那个男孩大二,而她则刚满十六岁,第一次跟心仪的男生告白,宣告失败。 她轻扯著嘴角淡淡一笑,那抹笑却将内心所有的疑惑一扫而空。 从此,她没再跟任何人告白过,在成长的过程中,就算偶然遇见感觉不错的异性,她也是将爱慕偷偷放在心里,绝不轻易吐露半句。 因为一次的试验,够了……她知道爱神的诅咒是真的! 早在她懵懂的十岁时,她的三哥谭岩就曾告诫她,为了安全起见,为了不让自己伤心,也为了不伤害别人,千万、千万别轻易陷入爱恋。 是她不信邪,止不住自己的少女情怀,总是向往著爱情,希望有天能与自己爱慕的男生享受一场纯纯的青春之爱,哪怕是没有结局、没有未来,她也愿意。 只要一点点两情相悦的恋爱感觉就好,她求的并不多! 无奈,对她而言,就算是那么一点点,也算是奢求吧! 时至今日,她二十五岁,身旁众多的朋友,情场上个个意气风发且身经百战,恋爱都已经不知谈过多少回,唯有她,永远不被异性青睐,自始至终都是孤家寡人一个。 不论她是多美、多么光采夺目,也不管她温柔婉约、柔情似水,但男人却仿佛瞎了一样,总是掠过她炽热的眼情,对她视而不见。 她此生的爱情被爱神没收了,连品尝一点恋爱甜蜜滋味的机会都不曾有过。 没有异性缘,一生难遇真命天子。 据说爱神是这么诅咒她。 第一章 谭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离公司还算有些距离的休闲广场来,只知道在经过一场战火四射的会议后,当她从会议室出来,整个人都处于放空神游的状态。 她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感到疲倦,却又觉得如释重负。 轻踩著高跟鞋,她随意地在矮树丛前的长椅上落坐。 春日阳光和煦,午后广场上四处都有人在运动、散步,孩童天真无邪的嬉闹和一群年轻学子们热歌热舞的哄笑声不时传入耳中,谭溱被那种轻松愉快的热力给感染,嘴边不觉漾起一丝笑意。 “哎!”恬静的笑容里,溢出一声近乎“人生无望”的轻叹。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蓬门淑女有蓬门淑女的苦闷和悲哀,豪门千金也有豪门千金的烦恼和无奈。 若非她父亲谭努泽早将谭氏企业的职权一一划分,分别交由谭家四兄妹接管,否则这种汲汲营营、明争暗斗的商场生活,根本不是谭溱所要的。 大概是明知命中注定得不到,所以她才特别向往嫁个好老公、生个好孩子这种梦吧!不需要像她母亲当个穿金戴银的豪门贵妇,她只想拥有一个平平凡凡的某太太的头衔,当个能在平凡中遇见幸福的女人。 就像眼前推著婴儿车缓缓前进、脸上带著满足笑意和慈爱的少妇,以及许多陪著小孩子放风筝、丢飞盘的年轻父母一样。 想得出神,忽然天外飞来一只绿色圆盘,咚地一声!快狠准的命中她光洁的眉心,然后落到她脚边。 “啊!”谭溱错愕地喊了一声,本能抚著额头,一脸尴尬又好笑。 “啊!对不起!”汗流浃背的小男孩奔了过来,满脸歉意在她面前立正站好。 “没关系。”谭溱呆呆的笑著说,弯腰拾起飞盘交给小朋友。 “谢谢。阿姨,你有没有受伤?”小男孩担心的问。 “喔,没事没事……”谭溱摇头,却不敢放下抚著眉心的手,她感觉到自己似乎肿了个小包,但她不想让小男孩看见。 “真的吗?” “真的,你快去吧!你的朋友在那边等你哪!”谭溱指指前方正在等著飞盘的另一个小男孩。 “好,谢谢阿姨。”小男孩有礼的鞠了个躬之后,开心的转身跑走。 “喔……其实很痛耶。”谭溱见小男孩跑远了,这才敢喊痛,一面翻开皮包找随身携带的急救药膏。 “小姐,不好意思,请挪一下位置。” 低头忙碌中,随著那道浑厚的男人嗓音入耳,谭溱感觉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晃动,不禁惊跳了起来,这一跳,皮包掉到地上,里头的东西全撒了出来! 同时,她才发现原来长椅上搁著一件西装外套,而她刚刚就一直坐在那件外套上。 “对不起!”她连忙道歉。 “嗯。”几分钟前,杭竞言坐在这张长椅上看几份诉讼资料,离开时忘记将外套带走,现在折回来拿,却看见外套被人坐在屁股下。 他脸色不悦地一手提起外套拍了拍,不太热络的应了她一声。 “我帮你……”谭溱想出手帮忙拍外套,却遭对方拒绝。只见他冷漠地侧过身去,害她的双手停在半空中,最后只能尴尬的收回。 “谢谢,不用。” “对不起。”谭溱二度道歉,觉得这个人好孤僻。 “别光说对不起,先将你自己的东西捡一捡吧!”杭竞言冷瞧著她,傻乎乎、手足无措的模样实在有点好笑,而且印堂肿了个小包,非常有碍观瞻。 “喔,对。”谭溱傻愣愣地遵照指示,蹲下身开始捡拾自己散落一地的私人物品。 化妆品、乳液、手机、面纸、ok绷、证件、钱包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甚至还滚出几颗晶亮剔透的彩色玻璃珠。 在那男人的脚下,谭溱愈捡心愈慌。 这下好了,外表光鲜亮丽,骨子里杂乱无章,一个在人前总是维持端庄形象的豪门千金,此刻真是丢脸至极! 杭竞言将视线投向在柔和阳光下益发嫣红娇媚的小脸,微微扇眨的长翘睫毛引他内心扬过一丝涟漪──是个相当纤细漂亮的古典美人哪! 目光在她小脸上停留了半晌,回神正准备转身离去时,不经意瞥见了她正往皮包里丢的一张身分证,时间很短,但他却清楚看见上头的人名──谭溱。 谭溱……很耳熟的一个名字。 随著嘴里默念著这名字,杭竞言脑中似被点亮了一盏灯,记忆倏忽苏醒。 她是──那个明明长得娇俏美丽又温柔的女生,却在当年被他以一句“对你没感觉”而拒绝她的女孩? 真是她,谭溱?! 他向来以超强记忆力闻名,任何事情,只要他愿意,稍微回想一下,就能立即记起来,而且清晰如昨。 持续盯了她好一会儿,确定眼前的美女正是他认识的谭溱之后,杭竞言莞尔一笑。 “谭溱,你都没变。” “啊?!”听见陌生男人叫出她的名字,谭溱仰起头望著他,一脸茫然。 你都没变……言下之意,他以前见过她?他认识她? “美丽善良、脾气温和,不与人争,有些迷糊、有些笨。” 美丽善良、脾气温和,这无庸置疑;不与人争,她欣然接受,但有些迷糊、有些笨,这些话就令人难堪了…… 好吧,她想否认也不成。 她谭溱,确实是那种人。 如果不是,她也不至于在自己的家族企业里,身为主管还得受底下人的气,敢怒而不敢言。 “你……你是?”谭溱的眉心下意识的拢了起来,审视那陌生男人的容颜,她的思绪不由得像一叶轻舟开始飘荡,荡回了十几岁时,情窦初开的青涩年代。 是他!杭竞言。 没错!身形挺拔、体格健壮,集斯文与帅气于一身……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令她心仪、心跳又心碎的男人。 那两道剑眉依然浓密,单眼皮的明亮大眼经过岁月的洗礼,多了几分男人的深沉与稳定,直挺坚毅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好看唇型,在在都替这个成熟男人的俊俏再加分。 他不是陌生的男人,而是她多年没见、从不知彼此任何消息的……朋友。 “站起来吧!”杭竞言朝她伸出一只手。 “杭竞言?”尽管十分确定是他,她的语气仍有著不可置信的疑惑。 “你总算想起来了。”杭竞言稍嫌严肃的俊脸,总算在她喊出他名字时,笑了一下。 望著他似乎夹杂一抹嘲弄意味的笑容,谭溱仍抗拒著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她……她的什么?应该不叫初恋情人,顶多只能说是单恋对象! “真的是你!”谭溱虽然心里高兴,可同时也有些退却。 毕竟被他拒绝过,当年那种有苦说不出的失落虽然已在岁月中沉淀,但每每想起还是无限感伤。 拒绝她或许不是他的错,但就算伤痕再浅,也总是曾经受伤过、痛过的呀! 她的心里有著一片来自于他,名为挫折的阴影。 “你见到我好像不太兴奋?”杭竞言轻轻挑眉问著。 “兴奋?”谭溱又是一怔,干笑道:“我很兴奋呀!但是……”也很不爽啦! “想起不愉快的往事很不爽,是吗?”故人重逢,她会面露不悦的原因,他心知肚明。 哪怕岁月悠悠,一晃眼九年过去,他也记得自己曾对这个温柔的女孩做了什么事。 “你知道就好……呃,不是啦!我只是感觉怪怪的,毕竟我们以前也不熟。” “嗯,是不熟。”杭竞言也相当同意她为两人交情所下的定义。 严格说起来,当年两人算是常常碰面的,只是可能年代久远,现下又突然没心理准备的意外重逢,因此两人都不约而同的为当年的交情以“不熟”来解释。 两人认识的起源相当平凡,他们既不是同学也非学长学妹,他念大学,她念高中,那年初夏的某一天在社区图书馆认识,从此两人就很自然地常常在图书馆不期而遇,然后维持著平淡的朋友关系。 直到谭溱对他告白,希望进一步交往被他拒绝后,他就从此再也没出现在图书馆。是她──破坏了那段纯真的友谊。 明明感觉得出他心无旁骛,她的心思却混杂了爱慕的情感,深深被他的聪明、自信和与生俱来的魅力所吸引。 优秀的男人拥有许多爱慕者是天经地义的事,是她贪心,想成为他的唯一,更因她蠢动的情意过于强烈,所以她才会提起那么大的勇气跟他告白…… 果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非但没被青睐,更因此断送了两人的友谊。 岁月悠逝,情伤犹存,至今她的心仍是脆弱的。 “那么,就……”也不必多攀交情。 反正她注定是个没人爱的女人,总不会九年前不被他青睐,九年后偶然重逢,他就会好心将她拣回来。 “就不必多说了,你要这样回我话,是不是?”杭竞言接下她的话尾,自若的坐到长椅上。 打从他认出是她之后,他唇边的冷笑始终没退过。 谭溱啧啧称奇的望著神色怪异的男人,她的心跳陡地加快,奇怪他怎么屡次猜中她的心思? 别说是多年不见,即便是九年前,他们也并不热络呀! “你说是就是。”谭溱不擅与人争辩,只得顺著他的话附和。 何况她无法预测这名全身穿戴昂贵名牌、俨然已是事业有成的男子,会怎么看待当年黄毛小丫头的她,以及此时糗态毕现的她? “那就是啰!”杭竞言看著前方那些丢飞盘的小孩子,冷冷地笑。 眼前的成熟男子,与多年前在凤凰树下拒绝她倾慕之意的大男孩,笑容实在差好多…… “那么,再见。”扣上皮包,内心澎湃的谭溱刻意用淡到近乎没情绪的语气道别。 “等一下。”杭竞言从容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抬眼凝视著她。 “啊?”谭溱吃惊地回眸,与他的眼神接触时,她的身子狠狠一震,情绪倏地紧绷。 没想到他会出声挽留,更没想到他会抓住她的手。从未有过的碰触,在霎时使得她原本就不平静的心越发震荡。 他是不是有意与她更进一步……叙叙旧? 虽然没什么美好的回忆,但往日纯情总是存在过,谭溱对他并非毫无眷恋──她对他的眷恋可是有具体实证的。 难道他想开口邀约她一起喝喝下午茶? 不会吧? “你的玻璃珠。” 杭竞言放掉她的手腕,然后摊开自己另一只手,掌心中,一颗玻璃珠在阳光下透著紫色微光。 “喔……”谭溱眼神瞬间失色,尴尬地扯了扯唇角,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的拿取玻璃珠,就怕一不小心碰著了他。 原来他只是帮她捡到玻璃珠,并没别的意思,她刚才真的想太多了。 唉!她总是想太多! 明知与爱情无缘,她仍然一直幻想很多有关于爱情的事。 “你很紧张?”杭竞言问话的同时,迅速将手一合,她的手指连同玻璃珠都被他握住。 “杭竞言,你在干什么?”她惊呼著。“你这样,我怎么可能不紧张?” 被他的手紧紧的握住,比几秒前的碰触更教她不知所措。 “告诉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又跟几个男人告白过?” 也许他不该探人隐私,更不该用如此轻蔑的语气嘲笑她,但算她倒楣,谁教她正巧要在今天出现! 今天算得上是他此生最难堪、最难捱的黑暗时光。 首先是他的律师生涯初尝败诉滋味,再来是相恋半年的女友在他父母开的“杭家媳妇五大条件”下忿然求去,好死不死的,他的父母一整个下午又在电话中轰炸他,逼他快点再带女友回去给两老“继续考验”,直逼得他快跳楼! 别怪他脾气不好,他只是极需发泄一下不满和挫败的情绪,而眼前这笨谭溱,正好适合让他捉弄、解解闷! “你什么意思?”干嘛说得好像她是花痴似的,随便都可以跟任何男人告白。 天晓得,被他拒绝后,她已经认清事实,彻底死心,哪还敢跟别人告白? 别说告白了,就连心仪的对象也没遇见过几个,实是屈指可数,少得可怜哪! “意思就是,我现在身边没有女人,你要不要再跟我告白一次?我或许会接受喔。”他承认,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心情欠佳之下,他允许自己可以恶劣一点、没格调一点、嚣张一点。 “你或许会接受,我却不一定还喜欢你……你想太多了,杭竞言!”向来温和的谭溱,终究被他的狂妄给激怒了。 “会吗?是我想太多了吗?”一边问著,杭竞言攫住她的手臂,向下一扯,谭溱毫无防备的跌坐在他身旁! 这男人真可恶耶! 九年前的他,就算看起来有那么点傲慢,但也不是这副大男人的死德行,他是遭逢什么变故才变成这样? “喂!”她又惊呼一声,诧异的瞪著他,这个人的动作很粗鲁耶! 难不成念法律的他没当上律师,便自暴自弃混入黑道,专门欺负弱小? “如果你没惦记著我,又怎么会在包包里放玻璃珠?尤其是这一颗。”他又将掌中的玻璃珠亮出来,嘴边有抹诡诈的笑意。 “什、什么?”闻言,谭溱简直是惊诧到不只合不拢嘴,连圆黑的眼珠子瞪得都快弹出来! 他竟然拿玻璃珠来刺激她?莫非…… “这一颗玻璃珠根本是我送给你的。都九年了,你还随身携带,如果说你没惦著我杭竞言,实在很难说得过去喔。” 太神奇了,他的记忆力和眼力竟然犀利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不但记得,而且还认得出那颗平淡无奇的玻璃珠?! “你、你没忘记?!那么你是不是也……”也从没忘记过我?谭溱的心儿蹦蹦乱跳,吃惊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当年他之所以送她这颗玻璃珠,只不过是他们读书读累时,一同去超级市场买饮料,遇见一位替妈妈跑腿买酱油,钱却没带够的小学生,他帮忙付了十块钱,小学生就从口袋里掏出这颗平淡无奇的玻璃珠回谢他,而他一转身便将玻璃珠递给谭溱,算是他“己所不欲,干脆送人”的一种没血、没泪、没感情的举手之劳而已。 但是都这么多年了,他竟然没忘记这颗玻璃珠的来龙去脉! 好感人…… “干嘛那么吃惊?” 他也不是什么思念总在分手后,或是感谢之前被你爱的多情种,他只是记忆力超强而已,她何必一副“你是不是也惦著我”的感动表情? 杭竞言突然觉得这个小女人有够蠢。 “我只是不敢相信你记得这件小事。”他那样精明,任谁都会吃惊。 他可是曾经拒绝她示好的人呀!本以为她不可能在他心底留下什么记忆,没想到他却随便一开口就说出两人一起经历过的往事。 “谭溱,我只是没接受你的告白而已,并不代表我没把你当朋友。我记得我和你相处时的事,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再说他们共同的记忆也没多到,或复杂到让他脑力负荷不了。 更何况,这一生中有幸让他在图书馆里教功课的高中女生,就只有她了──这个笨到连最简单的三角函数都要他讲解半天、还一脸鸭子听雷的笨女人! 长眼睛没见过那么笨的,害他想不记得她都不行。 “好吧,你本来就很聪明,记得就记得。那么,现在玻璃珠可以还我了吧?”谭溱收起失常的脸部表情,垂下眼帘故作冷淡的说。 “我考虑一下。”杭竞言又合起手,好像觉得握有这颗玻璃珠,就等于掌控了她的命运似的。 老实说,他也不明白自己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只是觉得此时此刻,他并不想轻易跟她说再见。 “有什么好考虑的呀?不过是一颗不起眼的玻璃珠而已……”谭溱大呼奇怪。 一个便宜到不行,而且随处可见的玻璃珠,又不是什么贵重宝石,他想私吞这个廉价的东西干嘛? “一颗不起眼的玻璃珠?那你又何必如此在意?你大可以走呀,再……”杭竞言正想说再见来刺激她,却被自己的手机铃声给干扰。“我接一下电话。”说著,他站起身走离长椅几步,接通手机。 “你……”谭溱真搞不懂这人! 偏偏她又不舍得放弃那颗陪伴她九年的玻璃珠,虽然她少说也拥有上千颗的玻璃珠,但他手里的那颗不一样……意义真的不一样。 那是她情窦初开的纪念,即使充满酸涩,也是世上独一无二,不能替代的。 而此刻他又站在眼前,使她那从来就不曾遗忘的往事又浮现心头,与现在产生连结。她对他,仍存有一分深深的感觉。 不论是自己对他的仰慕之心,或是玻璃珠的纪念性,都已在她的生命里占住最重要的位置。 她不愿失去玻璃珠,就如同不愿否定自己曾从他身上得到一场纯情青春梦。对于一个极可能一辈子孤独无爱的女人,曾经拥有的东西,她格外珍惜,也绝不愿失去它。 于是她耐著性子,静静坐在长椅上等他讲电话,不肯就此认命离去。 “竞言,你到底要我这个做老子的说几次,你才肯听话啊?” “爸,你真有时间打电话喔?田里不忙吗?不是我不听你的话,实在是……”你们很烦耶!孝子也是有脾气的! 逼婚也罢,还对他带回去的女朋友挑三拣四,他此生若能早日成婚,那才怪! “反正你赶紧再带那个胡晓茵回来就对了,我觉得她很不错,体格满好的,屁股很丰满应该很能生,我跟你妈都觉得她是你带回来过的几个女朋友当中,算是比较接近标准的……” “爸,你别提了行不行?”胡晓茵再好也没用,他才带她回去给父母“鉴定”过一次,她就被吓跑了。 今天他们都正式分手了,家里两老还对胡晓茵念念不忘,真是自作多情。 “总之你再带她回来就是了,上次她没通过考验没关系,我跟你妈都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你叫她要赶快好好把握。” “不用啦!我没空回去……” 还把握什么?你们给她机会,她还不给你们机会咧! 胡晓茵生得妖娇美丽,追求者一卡车,失去他杭竞言,还有大排长龙的男人等著爱她、呵护她,她才不可能委屈自己去当个乡下农家媳妇。 何况入门前还得接受他们两老一关又一关的奇怪考验,现代女孩子哪个肯如此牺牲奉献? 没反过来考验公婆,就已经是万幸了! 只能说,他父母一厢情愿的程度不是普通的严重。 父母太刁钻,他讨不到老婆根本不是他的错,他们才是阻碍他这个儿子终身大事的元凶,偏偏他们两老没有自觉,既然没自觉,当然也就没有所谓的反省。 “你不带回来?好!我和你妈今晚就上台北找你!” “爸,别冲动!你们不要来,我回去就是了。” 饶了他吧!电话轰炸已经够烦了,本尊再来,更是天下大乱,分明要他死呀! 杭竞言急吼著制止父亲,目光不经意落到谭溱身上,突然心生一计。 嗯,对!这方法绝对可以一试! 握紧玻璃珠,他想,它至少能够帮他挡一次父母的逼婚轰炸! “好,不啰嗦!现在马上回来,嘿嘿嘿。”杭昆仁转怒为喜。 “爸,没那么快……”杭竞言没来得及否决,父亲已挂断电话。 该死!现在就回去不会太仓促吗?! 就算拐得了谭溱,但这么带回家也总是太草率了吧?因为时间的关系,杭竞言难免对刚才心中所想的计画有些踌躇。 不管了,顾不了那么多,先将眼前“旧识”拐到手再看著办! 他暗藏心机的坐回长椅。 “请将玻璃珠还我,我要走了。”谭溱一见他结束通话,立即要求他归还她的宝物。 “谭溱,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将玻璃珠还你。” “喂!拿玻璃珠威胁人家,你会不会太好笑了?就算你现在没当律师,好歹也念法律的,怎么能做这种坏人才做的事呢?” “小姐,事情没那么严重……不过我现在确实是个律师。” 而且是个打败仗、女友求去、被父母逼婚轰炸……衰事连连,导致现在心情有够恶劣的律师,你够聪明的话就合作点,免得出事。 杭竞言诡异的扯了抹笑,觉得自己好像也很有当坏蛋的天分。 第二章 “喔,那你到底想怎样?”谭溱忍不住问。 “请你跟我回去见我的父母一面。” “啊?见一面?!你爸妈发生什么事……” “喂!不是啦!你想到哪里去了!”杭竞言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我是说请帮我一个忙,谭溱,我需要一个女朋友和我回家去见父母。” “女朋友?”谭溱茫然地站了起来。 “不瞒你说,我这几年一直都生活在被父母逼婚的压力之下。” “你现在没有对象喔?”谭溱悄悄睨著他,不知怎地,她好希望他给个肯定的答案。 “今天分手了。”他坦承道。 无关诚实与否,他只是觉得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没什么好隐瞒的,他的自信向来也不是建筑在男女的交往上面。 “分手了?也就是说你目前没女朋友?太……”太好了!谭溱眼睛瞬时发亮,却在下一秒立即熄灭,昧著良心说:“太遗憾了!” 他有没有女朋友关她什么事,她在高兴个什么劲! “你这种表情是幸灾乐祸还是高兴?” “没有啊!没什么感觉。”谭溱低下头,虚应一声。 懊恼著自己对他根本就很情怯,可怎么又期待他理睬她呢? “谭溱,你帮不帮我这个忙?跟我回去一趟就好。”回去一趟至少可以耳根清静个几天,之后的事慢慢再说。 目前他也只能且战且走,边看形势边想策略。 “你的意思是要我充当你的女朋友?”他的意思虽然明显,但她还是想问个清楚明白。 找个女人冒充女友应该是不正当的行为,谭溱不敢相信他打算做这种事,更不相信自己竟然很想答应他。 “对。”他点头道。 “冒充就等于是欺骗,你这样欺骗父母不好吧?”她犹豫的说。 “我情非得已,你如果没被逼婚过,不会了解我的痛苦。”在身为独子必需严格慎选优良媳妇的重责大任,以及肩负传宗接代的神圣使命的双重压力下,除了他自己,世上大概没人能够体会。 谭溱失笑,她倒宁愿有被逼婚的经验,然而她是被诅咒一生没人爱的女人,谭家上下谁敢开口提她的婚事?连三位兄长的婚事也没人敢提呀! 受限于诅咒,谭家子女的婚事从来没人提。 她顶多只能自我幻想,过过干瘾罢了,事实上什么也得不到。 “我是不了解,就像你也不了解我的悲哀一样。”谭溱有感而发,不知觉中透露出心事。 “你的悲哀?” “喔,没事。”谭溱笑了笑,陡然一个念头从脑子里窜了出来──他要请她帮忙,那么,或许她也可以反过来要求他一件事,一件她极欲体验的事。 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如果她能跟他谈一场恋爱该有多好?一方面可以弥补过去告白被拒的缺憾,一方面感受被男人宠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不是跟她在朋友身上所看到的一样,都是热情如火、如胶似漆?或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后又急著和好的甜蜜模样? 一般人最平常的恋爱经验,她却不曾有过……她一定要试试看! 好!就这么要求他,谁教他九年前让她心动倾情,若一辈子无缘再见便罢,偏偏山水总有相逢时,如今两人再度相遇,他有求于她,她也该把握机会要求回报才对。 这该说是今生注定,或是一报还一报呢?总之,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那……你到底答不答应?不答应的话,我玻璃珠就不还你了。” 堂堂辩才无碍的杭大律师,这下可显得孩子气,除了拿玻璃珠威胁外,全然没有耐性说服一个小女人。 “杭竞言,要我答应你可以,你敢不敢也答应我一件事?”机会难得,她还是说出口了! “哼哼,谭溱,你也并不是我想的那么笨嘛!说吧,我做得到的话,当然答应你!”若是别人,他绝对严防对方来这招,但眼前是她,他可惊讶了。 “那么我也不瞒你,我到目前为止都没谈过恋爱,我很想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感觉,所以如果这次我冒充你的女朋友,你能不能尽量当我是你真正的女朋友看待,在你找到新女友之前,让我感受一下被男人爱的感觉…… 喂!你干嘛用那种诡异的眼神瞧我,你是不是想骂我不害臊?”被他莫测高深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谭溱轻柔的嗓音陡然提高,大声抗议。 “不是,我只是不敢相信你真的没谈过恋爱,你到底是哪里有问题,这么多年来都没有男人喜欢过你吗?” “我……”哎!这该从何说起,家丑何须外扬,何况她是无辜的…… “可怜的小家伙!好吧,我答应你。”看在是旧识,而她好像还很仰慕他的分上,他就帮她圆这个小小梦想,对他应该也没什么害处。 他是因为父母不良,婚姻路才不如意,不然他也是个恋爱能手,只要他愿意,再刁钻的女人,他都能让对方拜倒在他的魅力之下,更何况这个早就对他有意思的小蠢蛋。 “真的答应?”原以为他会对她的话嗤之以鼻,冷冷嘲笑,没想到他却如此爽快的答应?! 谭溱两眼瞬时放射出如水晶般的光采,连粉红的双唇都激动得颤抖起来。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杭竞言说话算话,你呢?小蠢蛋。” “我答应、我答应!”谭溱立即点头如捣蒜。“不过,你怎么叫我小蠢蛋?” 就算不管她是千金大小姐,好歹也是个二十五岁的美丽小姐,被叫蠢蛋,听起来实在很不雅耶! “就叫你小蠢蛋。”得了便宜还卖乖,标准的黑心大律师。 杭竞言手指朝她鼻尖轻轻一捏,存心欺负她。 “你干嘛捏我鼻子!”没被这么逗弄过,她又羞又窘。 “我当人家的男朋友时,最喜欢捏女朋友的鼻子了,那是一种爱的表现。”戏弄小蠢蛋不需要理由,他根本胡说的。 “真的吗?”谭溱半信半疑,无辜的眼神对上他顽劣的眼光,她怎么觉得他谈恋爱的方式好像怪怪的……跟自己幻想的不一样! 别的恋爱中的男人,会像他一样爱捏女朋友鼻子吗?这种举动算正常吗? “好了,小蠢蛋,从现在起,我是你的男朋友,你是我的女朋友,我们一起迎向美好的未来!” 未来?有她受的啰,还什么未来!他心中暗笑。 “玻璃珠别忘了还我。” “嗯,拿去。”他终于甘心归还,这颗玻璃珠可立了大功,解决了他的苦恼。 接过被他握得温热的玻璃珠,谭溱如获珍宝的将之收回包包,脸上的笑容就像天使般纯真。 杭竞言的心里荡开一抹小小的波纹,看她看得入神。 “你……”好奇怪的眼神,谭溱又被他望得不自在了。 “你有没有药膏?”不落痕迹的回神,他淡淡的问。 “嗯?”与他经过这么一场“混战”,她早已忘了自己印堂上有个小肿包,而她包包里的东西会撒了一地,也是因为她在找药膏。 “肿成这样,不痛吗?”杭竞言的食指压上她的印堂。 “喔!痛!”他不压还没事,一压就痛得她快挤出泪水,低头再猛翻包包,终于取出一盒小护士药膏。 “飞盘不长眼,你这小蠢蛋也不晓得闪一下,还呆呆的接咧。”他没问她的意见,便迳自从她手里拿过药膏,帮她抹了下肿包。 “刚才你都看见了?”虽然被他骂蠢蛋,可她竟觉得好感动!“你要帮我抹药喔?” 被“一个男人”关心的感觉,跟家人们给她的爱完全不一样耶…… 那种暖烘烘的感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不明白,可她好喜欢。 “走!跟我回家去!”在柔亮的阳光里,杭竞言十分自然地拉起她的手。 “什么?!现在吗?”谭溱大为紧张,没想到这么快就得跟他回家,她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对!” “你没说是现在……”谭溱的小手在他掌里挣扎。 “我可不打算接受你的后悔。” “那你至少让我回去梳洗一下、换个衣服……” “不用了,你这样够美了,何况……”美也没用。 在他父母眼中,美丽并不具有什么加分效果。 “何况什么?” “路途遥远。”杭竞言又淡瞟了她一眼。 “请问一下,你说路途遥远,是多远?你家在哪里?” “跟我走就知道了,嗯?我的新任女友。”不是杭竞言故作神秘,而是接下来有两个钟头的路程要赶,在车上不怕没时间说明。 从今起他俩是“生命共同体”,要同进同退。 至少在他们“分手”前,是这样。 *** 当谭溱坐在杭竞言的车内,打电话回家告知父母说她临时有趟小旅行之后,车子已飞快奔驰在高速公路。 收费站一站一站的过,每过一个,谭溱的心就一寸寸的愈往上蹦跳。 “你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人?我要不要特别注意什么?”虽然是冒牌女友,但也总要卖力演出,绝不能搞砸他的计画,否则也等于搞砸她自己的一样。 “不用,我爸妈是很传统的乡下人。” 要特别注意什么吗?这哪是他三言两语所能道尽的? 等她看到他家客厅里挂在墙上多年的那张“告示板”,她自然就明白了,他总不至于傻到都拐她来了,还说出实情把她吓得逃回家。 “真的不用特别注意什么吗?”这么好打发? “真的不用。” 因为你防不胜防,应付得来算你厉害,应付不来也别伤心,因为前面几位都这样,你不是第一个,那也绝对不会是你的错。 杭竞言承认自己很坏心,但他绝对会补偿她──在她被他的父母操过后。 “那就好。”他说他父母是传统乡下人,那该是人情味十足、和蔼可亲的,谭溱稍微放了心。 好? 杭竞言略扬的弧度显得有些奸诈,暗忖她还真不是普通的好骗。 不过,他的良心总是有点不安。 “小蠢蛋,快到了。”他转头瞧了她一眼。 “可别在你爸妈面前喊我小蠢蛋。” 杭竞言笑了笑,她蠢也不犯法,还怕人知道?这女人被他卖了,自己都还不知不觉哩。 车子滑下交流道,接驳到省道之后一路又转又弯,终于进入四周全是农作物的田园小路。 有花田、菜田、稻田……多得数不清且让谭溱这位都市豪门千金认不出所以然来的田。 “好美耶……”夕阳余晖中,田园风光无限迷人,淳朴美丽的景致让谭溱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准备下车啰。”说著,车子已转入一座占地十分宽敞的三合院,然后在院落左侧的停车棚停下。在他的车子旁边,停放的是一辆他父亲的“铁牛仔”,以及几辆陈旧的机车和脚踏车。 “回来了,回来了!”杭昆仁听到车子的声音便立刻从正厅跑出来,黝黑的手里执著把椰叶扇。 “回来了啊?”杭竞言的母亲美环放下手中的菜刀,拖著圆胖胖的身子兴奋的从厨房跑出来。 “爸、妈。”杭竞言问候。 “胡晓茵呢?胡晓茵呢?”杭母急急将眼光投向儿子后方,但在看到不同于上次看到的丰盈身材的纤细身影时,脸上掩不住错愕。“不是胡晓茵……” 儿子又换女友啦?怎么一个个都那么不耐操…… “小溱,过来。”杭竞言朝谭溱招了下手,谭溱顺从的走到他身旁来。 “伯父、伯母,你们好,我是谭溱。”谭溱见两个老人家笑嘻嘻的出来迎接,她也自然地展开了笑容,有礼貌的问候。 “这位小姐是?”见著谭溱,杭昆仁的反应跟美环差不多。 如果上次那个身材丰腴、看起来很有力气的胡晓茵都禁不起农家媳妇的考验,那么眼前这个看起来轻飘飘、好像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小姐,只怕连洗碗刷锅的力气都没有吧? 儿子交这样的女朋友只是徒然浪费精神和体力,耽误终身大事而已。 “爸、妈,你们喊她小溱就可以了。”杭竞言大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他的动作让谭溱愣了一下,从来不曾这么近的靠在男人身上,那种体温相触的感觉──好奇妙! “我是小溱。”谭溱很快回神,巧笑嫣然地又重复介绍自己。 然而她的礼貌端庄,却只换来杭氏夫妇不热络的轻微点头,和他们当著她的面毫不掩饰的交头交耳。 “几分?”杭氏夫妇脸色明显垮下来,迫不及待的交换意见。 “瘦成那样,如果不是皮肤很白,我还以为她是非洲难民,而且手上和耳朵都金光闪闪,铁定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一分!” “就是说咩!一个脸小得跟十元一块的麻糬一样,屁股那么没肉,坐板凳不会痛喔?连鞋子都镶钻,这怎么行?我给她打零点五分!”美环的毒也跟杭昆仁不相上下。 以十分为满分,谭溱的娇美纤细很悲哀的被杭氏夫妇打了个非常低的分数,两数相加平均只获得零点七五分。 两个老人家讲话毒就毒,还将悄悄话讲那么大声,谭溱可听得一清二楚! 好歹她也是个美女,怎么在他们眼中她却好像丑不拉叽似的? 鞋子上点缀的镶钻也碍著他们了吗?而且她的戒指跟耳环也只是小小的而已,干嘛说她金光闪闪的,好似她是尊挂满金牌的妈祖。 “你爸妈他们……”嘴下很不留情耶。 初次见面有必要把人家痛批成那样吗?何况她是他们儿子的“女朋友”耶! 什么非洲难民、屁股没肉坐板凳会不会痛……什么跟什么!她没瘦得跟骷髅精一样好不好? “呃,那是他们欢迎我女朋友的方式。你忍耐一下,很快就过去了,我会补偿你的。”杭竞言避重就轻,什么都不多解释,一味轻淡的笑著。 “你……”谭溱正想进一步追问,却被美环抢了白并一把拉过去。 “那个小溱小姐,虽然你来者是客,但你既然是我们竞言的女朋友,也就是想要当我们杭家媳妇的嘛!那既是媳妇,下厨是天经地义的,来,请你跟我来!” 说著,她将谭溱飞快地带往屋宅最边间的厨房去。 “竞言,我们先进屋泡茶。”杭昆仁也将儿子往客厅里推。 “妈,你急什么……”杭竞言话没说完,人已被父亲拉走。 “杭竞言……”回头以无助的眼神向假男友求救,无奈只看到杭竞言的背影,而自己也被杭母推进厨房内。 难道这就是杭家的待客之道? 连口茶都没喝,也还没坐下歇个腿,就必须先来一场劳役? 老天,她肯定是上了杭竞言的当! *** 谭溱虽出身豪门,但从小对烹饪就不排斥,所以下厨作菜根本难不倒她,相较于下厨接受油烟“薰陶”,她更在意的反而是杭竞言父母的态度。 那种品头论足打分数的方式,让她感到极端不被尊重。 不过,当她做出五菜一汤时,她看见杭昆仁被吓到的模样,还有杭竞言一脸称奇及赞赏的目光。 “这是你煮的?还是她?”杭昆仁转头问著妻子,他实在无法相信千金大小姐竟然会作菜? “她煮的呀!”杭母没好气的回答,谭溱的表现实在令她意外。 烹煮晚餐的过程中,谭溱除了不知道青种芹菜可以切段炒成一盘当青菜外,其他简直无可挑剔,美环也不敢昧著良心说她做得不好。 “我吃吃看好不好吃,不然只是看起来好看,吃起来却像猪食那也枉然!”杭昆仁夹菜入口,咀嚼著,眼中不信任的目光已经随著菜肴的美味而消失无踪。 还真看不出来这个外表娇弱的女孩拥有一手好厨艺! “几分?”杭母冷冷的问丈夫。 “八分以上了。”做人要诚恳,何况他是长辈,杭昆仁老实说出他打的分数。 “好吧,我也打八分。”虽然她很不甘愿,但也不好作假,于是大方给高分。 谭溱一听八分,整个人都高兴起来……但……她在高兴什么?初次来作客没被当贵客招待也就罢了,还要下厨考手艺,在这里她等于是次等公民嘛! 被打高分又怎样?她只是冒牌女友又当不了他们的媳妇,他们的考验,不过是让她更火大、更心酸罢了。 “想不到你还真会作菜?”杭竞言也尝了一口菜,没两秒他赞赏的眼光便投向谭溱秀丽的脸上。 “想不到你以为我不会作菜。”谭溱回他一句。 “我真是失礼了。”杭竞言笑了笑。 先前他与父亲泡茶时,还担心她一定会应付不来,怕她因此抓狂吵著要回家,不过由此看来,他是多虑了! 谭溱没他想像中的那么不堪一击。 不过,这也许只是她幸运而已,接下来还有得瞧…… “我可以理解。”谭溱深知别人容易对她这种豪门千金有既定印象,所以她也不介意。 “希望接下来你有更多让我想不到的表现。”杭竞言眼里有著对她的期待。 不可否认,杭竞言愈来愈想知道谭溱有多少能耐? 毕竟他带回来的女朋友当中,她算是第一个在厨艺这一关拿高分的。 “你该不会是在告诉我……” “来,吃菜。”杭竞言又回避掉她的问题,夹了色泽碧绿、口感鲜脆的芹菜到她碗里。 “谢谢,我自己来。”明知他刻意转移话题,谭溱却仍为他体贴的动作感到一阵窝心。 “这位大小姐竟然不知道芹菜可以炒来成当青菜吃。”谭溱在厨艺这回合赢得大胜,美环也只能拿芹菜的事来笑话她了。 “喔?你没吃过芹菜?”杭竞言轻声问著她。 “我没看过这种深绿色的芹菜……”谭溱脸色微红,有些羞窘。 “中部这边的人比较喜欢青种芹菜,所以农家自然以种植青种芹菜居多,而且不同于白种芹菜或西洋芹只陪衬主菜,这里习惯将它炒成一盘当青菜吃。”杭竞言边说又边帮她夹菜到碗里。 “原来是这样。”谭溱微微笑著,因为他说话的样子那么迷人,教她不只眼光渐渐热了起来,连她的心都无可控制的疾跳著。 “芹菜富含铁质,对有贫血和高血压的人来说是相当不错的蔬菜,而且芹菜有个很浪漫的别称喔,你听说过吗?”杭竞言挑了下眉,微扬的唇角有些邪恶,有些促狭。 “勤奋菜吗?传说懒惰鬼吃了芹菜会变得很勤奋。”谭溱煞有介事地回答。 闻言,杭竞言和杭氏夫妇都一同笑出声音,尤其杭竞言笑得特别大声。 “这又叫……”杭竞言顺手夹起一口芹菜往她嘴里送,谭溱本能地张口。“夫妻菜。” “对呀,吃了会‘并并叫’……”一旁杭昆仁大嗓门地搭起腔。 “喂!老头!”杭母立即大声喝止。 听了他们三人的对话,谭溱倏地满脸羞红。 芹菜又叫夫妻菜……她吃了杭竞言送入口的芹菜,很难不让她遐思满怀,偷瞥了杭竞言一眼,他正一脸尴尬地转移话题。 “就像你煮的这道苦瓜排骨汤也是一样的,不同于南部的白色苦瓜,我们这里的苦瓜也是深绿色的。”杭竞言舀起大碗公里的苦瓜,展示给她看。 “对呀,我刚才在切的时候,就觉得这苦瓜怎么颜色这么绿,跟一般当冷盘的苦瓜沙拉不一样……” “等一下还要干活,快吃饭吧!” 正当谭溱和杭竞言聊得高兴,美环突然打岔。 “我还要干活儿?”谭溱眨了眨眼,怀疑自己跟杭竞言回家,根本是来当女佣的。 “对呀,要生火烧洗澡水,还要洗碗。”美环交代得理所当然。 第三章 “生火烧洗澡水?!”她有没有听错? 谭溱错愕的望著杭竞言,希望他能开口证实是她听错了! “要节约能源,我们每天都用大灶烧洗澡水。”杭竞言抿著嘴朝她点点头,并指了指位于这间厨房里,饭桌后方角落的一座古老大灶。 “真的吗?”谭溱以慢动作回头望著那口红砖大灶,呆了。 早在她进入这间厨房,她一眼就看见那口大灶,当时她以为那只是闲置不用的古董老灶,没想到它竟然还没“除役”。 “是真的,小蠢蛋,所以今天我有没有热水可洗澡,就看你的啰!”杭竞言一副等著看好戏的模样。 “杭竞言,我能说一句话吗?”固然他是她心仪多年的男人,也虽然她一向很有教养,但此时此刻谭溱如不骂他,心里实在很不痛快。 “有什么话你直说,没关系。”杭竞言不知这只温驯的小兔也会有脾气,还绽了个魅力的微笑鼓励她直话直说。 “你真的超极无耻。”谭溱附耳上去,为了不引起杭氏夫妇怀疑,她还挤出一脸的笑。 杭竞言先是一愣,紧接著笑了。他也凑上嘴附在她耳边低语:“我说过我会补偿你的,小蠢蛋,请你多担待些。” “最好你的补偿有看头一点。”她继续装著一脸的愉悦。 “好了,竞言,吃饱了,我们父子俩去院子乘凉泡茶,晚点儿水烧好了你就先洗澡。”杭昆仁从饭桌离席,打断儿子与女友的亲热私语,又按了按儿子的肩膀,邀他泡茶去。 “对对对,我也去泡茶聊聊天,这里就交给小溱了。”美环顺势跟在杭昆仁后头,拉儿子一同离开厨房。 谭溱愕然的瞪著离席的三人,再也装不出什么愉悦的表情,真想直接翻桌! “爸妈,你们先过去,我待会儿就去。”杭竞言将父母打发走,又拐回头进来厨房。 “实是领教了你们杭家的待客之道。”谭溱冷冷的说。 “相信我,这不是我们杭家的待客之道,而是……”杭竞言突地打住,考虑著是否要对她实话实说。 若她知道这是杭家父母考验媳妇人选的必经过程,她会有什么想法? 她只是他的“冒牌女友”,她会愿意继续接受这些对她显然是多余,而且无谓的挑战吗? 如果她不接受,此次带她回来岂不又是徒劳无功?只要他一走出家门,父母逼婚的压力仍将使他喘不过气来…… “而是什么?你怎么不说下去?”谭溱不知他在犹豫什么。 “……是考验媳妇大作战。” “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她不是傻子,其实从一开始她就隐约感觉事情并不像他说的“带个女友回家跟父母见一面”这么简单! 她之所以不多问,是因为她真心希望自己能帮上他的忙,同时也为自己争取到一次跟男人恋爱的真实体验。 可是,事情实是违背常理,除非他能给她一个明白的说法,以及足够说服她留下的理由,否则她无法接受这种不被尊重的待遇。 “从我父母知道我交第一个女朋友起,他们就特别定下杭家媳妇五大条件,然后当我带女朋友回来,他们就依照他们心目中所设定的标准,对我的女朋友展开考验。”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老实告诉我?五大条件是哪五条?” “晚点你去看客厅的墙上,就会看到了。” 对喔,她这个客人从一下车就窝在厨房做苦力,还没那个荣幸进他们杭家客厅坐一坐呢! 好,她倒想亲眼目睹一下,什么是杭家媳妇五大条件! “既然有五大条件的存在,那为什么之前我问你有什么事需要特别注意的,你说不用?” “我如果一开始就老实说出来,你会答应跟我回家吗?”杭竞言狡猾的笑著。 “这倒是得考虑……”谭溱承认自己没那么伟大,但是没有牺牲,哪来收获?“可……如果是为了换取你跟我谈恋爱的机会,我还是会答应的。” “你果然很想谈恋爱。”杭竞言笑著,又用手指捏了捏她的鼻头。“你放心,我保证用心和你谈恋爱。” “不要取笑我啦!”被他一逗,谭溱小脸羞得通红。尴尬之下,她立即转回刚才的话题。“那么,这也就是伯父、伯母帮我打分数的原因?” 她还以为自己只是他的冒牌女友,万万没想到她一进杭家大院,他的父母已依照惯例将她当媳妇人选而展开考验。 当他们家的媳妇,也就是杭竞言的妻子……好大的诱惑呀! 如果她能嫁给他,一定是她此生最大的幸福。但是有如此刁钻的公婆,以她不擅与人争及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当面给人难堪的个性,大概会被整死吧?! “没错,他们就是用打分数的方式来决定结果,自从有这个规定以来,从来没有人能通过他们的考验,一般都是听到要下厨时就落荒而逃了,而胡晓茵……就是我刚分手的女朋友,她勉强下了厨,厨艺也差强人意,但一听到要用大灶生火烧洗澡水,她就翻脸了。” “胡晓茵……她没通过考验,你觉得很可惜对不对?” 瞧他一提起胡晓茵脸上就一副惋惜的样子,不知怎地,她觉得心里酸酸的,同时又像被点了把火,隐隐燃了起来。 “倒也还好。”杭竞言淡淡的应了句。 他与胡晓茵好歹也相处了半年,如今分手,说他一点失落的感觉都没有,那也未免太冷血,但说他很伤心却又不至于。 “她的外表得到几分?单项满分是十分吗?”明知道比较是没有意义的事,但她就是想知道。 “对,我不太确定她的外表得到几分,大概八、九分吧?我爸妈他们喜欢身材丰腴、屁股大的女孩……呃,当我没说!”杭竞言倏地想起父母刚才嫌谭溱屁股没肉,立时住嘴。 “八、九分?那么高的分数……就只因为她屁股大?” 不公平、不公平!原来五官美不美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身材!怪不得她平均只拿到零点七五分,真悲情。 什么不比、比身材?!她谭溱本来就是充满骨感的瘦子,瘦子就活该该被打零点七五分吗?!根本就是欺侮人! “小蠢蛋,你别太在意啦!毕竟……” “毕竟我只是冒牌女友?”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是什么意思?请说明白。”她竟然会为此不高兴,连谭溱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我爸妈他们这样做是很不合理,也很失礼的行为,而且我不觉得这世上会有人能通过他们的考验,所以你也不用太认真。” “不,我决定接受考验!”谭溱是标准外柔内刚的牡羊女,愈遇到逆境,她愈不妥协。 “可是……”这小蠢蛋竟然认真起来了! “我知道我不是你真正的女朋友,我也知道自己没那福气嫁给你,我只是不服输!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缠住你,我说过了,在你找到新女友之后,我就会乖乖离开你,你尽管放心。”见他面露难色,谭溱也有自知之明,言明一切只是好胜心作祟,别无其他奢求。 “小溱……”杭竞言的唇抿成一线,大手轻抚她的头道:“我知道委屈你了,但是你也别逞强,放弃自己不喜欢的事并不可耻。” “我没有不喜欢,所以我不放弃。” 接触到他柔和的目光,谭溱觉得仿佛在做梦,这辈子还没有男人这么望著她,她的心瞬间热了起来! 正想再说什么时,媳妇大考的主考官杭母从窗外大喊了一声:“竞言,快来喝茶,你爸在等你耶!” “你去吧!”谭溱释怀的笑了一下。 “可是用大灶生火烧水,你有概念吗?”杭竞言从没插手管过父母考验女友的事,可这次他竟对谭溱起了怜惜之心,很想从旁协助。 她明明是出身豪门的千金,却愿意纡尊降贵窝在农家接受严苛的考验,他觉得她很不平凡,心里深受感动。 “我觉得应该不难,只要是人都会有想玩火的欲望,相信我,你们今晚一定有热水可以洗澡。”谭溱两眼发亮,在他的关心之下,她笑得灿烂。 “那么你要小心,有问题随时喊我,知道吗?”这些话,他从不曾对历任女友说过…… 只要是人都会有想玩火的欲望。 他与她,互相交换的条件,是否也是一种玩火的行为? ***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火就给它煽风…… 如果他们想看到的是一个灰头土脸、对著灶口哭泣哀号的谭溱,那么抱歉──他们绝对会失望! 望著灶洞里火焰熊熊,满满一大鼎的水逐渐升温,蒸气不断从鼎盖缝窜出来,谭溱心底不可言喻的快感也一点一滴的往上扬。 就这样边添柴火边洗碗,谭溱轻松的完成任务。 将厨房四周简单扼要的打理了一遍,她坐回灶前的小板凳上看火──呃,杭竞言的妈妈说得没错,屁股没肉,板凳坐久了果然会痛。 老人家的想法果然是有根有据的。 谭溱感觉好笑的拿起火钳挪了挪洞里的柴,给予更多空气使火不至于在水热前熄灭。 院子里泡茶闲聊等著看千金小姐好戏的杭氏夫妇,不经意间瞧见从厨房屋顶的烟囱口飘出阵阵白烟,不禁吓得“花容失色”,面面相觑! “怎么?她会生火?”美环惊问,原本手中摇不停的扇子顿时停止。 “这……看起来她会喔!”杭昆仁也吃惊万分。 杭竞言望著飘飞在暮色下显得特别生动的白烟线条,又笑了。 没想到谭溱对于“玩火”那么拿手,著实不能小看她。 这小蠢蛋的爱情成绩一片空白,生活智慧可不低。 “来去看看!”杭氏夫妇不知是怕谭溱放火烧他们家的厨房,还是压根不相信她真应付得来那口灶,总之,他们从椅上跳起来,拉著杭竞言一起往厨房奔去。 “到底是不是真在烧水……”美环一踏入厨房瞧见灶火熊熊,霎时住了口。 事实摆在眼前,谭溱真的在烧水。 “再等一下水就热啰!想先洗澡的人可以准备了。”谭溱站起来热心招呼著。 “你你你、你真的会起灶火?!你怎么做到的?是竞言教你的?”杭昆仁激动得快掉泪,这真是奇迹呀! “没有,我没教她。”杭竞言走到谭溱身旁,带著臣服的笑容。“不得不说,你很厉害。” “这不难呀!”她含蓄地笑了笑。 “哪不难?想当年我第一次起灶火都快被烟给呛死了,点了好久才有那么一点点火苗,你第一次生火就这么大……你是不是加汽油进去了?”美环太不服气了! 她与大灶为伍少说也几十年了,将火候控制得宜是应该的,而这大都市来的千金小姐一出手就如此完美,叫她怎能服气。 “妈,小溱怎么可能加汽油进去!”杭竞言回了句话。 “对呀,你想到哪里去了?厨房又没放汽油。”杭昆仁也白了妻子一眼。 “说得也是……”美环哑了口,不知该说什么。 总之,谭溱的表现与她想像的全然不同,让她极度震撼。 “想要有火就要有足够的空气,所以先在底下铺一层纸张当火种,上面再照井字形或米字形堆叠些易燃的小枯枝,等火稳定了再渐渐加入粗一点的木头,随时注意火势,这样就好了嘛,不但不难,还挺有趣的。” 谭溱知道他们质疑她的点火技术,只好自动解释起自己“扇风点火”的要领及步骤。 “行行行,算你行!”美环不得不甘拜下风,同时眯著眼向老伴使了使眼色。“喂!你打几分?” “这还用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火起得简直无可挑剔,十一分啦!”杭昆仁大声说著,语音有些颤抖,好似还处在激动之中没有回复正常。 “满分就十分,你哪来十一分?”美环打了老伴手臂一下。 “我说十一分就十一分,啰嗦!”杭昆仁不理老伴唠叨,一口应了回去。 “好吧,你给十一分,那我……给十二分!”输入不输阵,想要打高分,她也行! 怎样?还多你一分咧!杭母双手插腰,挑衅的瞪著老伴。 这下头大了,这妮子外表不及格,其他项目接连两次拿高分,这可怎么取舍好哪! “爸、妈,你们别再斗了。”杭竞言打断父母因惊吓而出现的反常争嘴现象。 “伯父、伯母,水热了,你们可以准备打水洗澡啰!”谭溱和颜悦色的笑,对自己在这个项目得到破表的分数,煞是得意。 “你先洗吧!”两个老人家异口同声说道,之后有默契的离开厨房。 “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杭竞言目光投在她被火烘得红艳艳的小脸上,眼神如跳动的火焰一般,闪耀而灼热。 “当然不知道啰!”谭溱耸了耸肩。 “一种很复杂的感觉,兴奋、讶异,震撼……” “就为了这灶子火?”不过是一团火,却引来三个人反应激烈、言行失常,也是她始料未及。 “与其说是这灶子火,不如说是你惊人的魅力和爆发力,还有你用行动证明一切的说服力。”杭竞言极其自然地将双手搭在她肩上,目光炯炯,神态像极在看著他的小情人。 “我只是尽力而为,不管什么事我都不想没尝试就投降。”谭溱语气顿了顿,又说:“就像九年前,我明知你不会接受我,我还是一定要亲口向你告白,否则我心中的遗憾一定会比被你拒绝还要深。” “我很抱歉。”为当年,也为今天。他并非自私的男人,在她为他付出的同时,他也会给予回报,而且回报只会更多,不会少。 “不要道歉,真的,那不是你的错,问题应该是在我身上……”当年他的冷绝到底是不是因为爱神诅咒所致,她不想去探究,因为无从证实。 如果真要证实,那可能会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吧。 人生不到最后,又哪知有什么际遇?她只是有自知之明,她这辈子若有人爱,一定是奇迹出现;若没人爱,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或许她对父母有过怨言,但她没资格去怪任何人。 “什么问题?要不要谈谈?也许我可以帮你。”杭竞言困惑地看她。 “我大概天生没男人缘吧?”谭溱眼神闪烁了下,避开他的追问。“就是没人缘啦!没什么好谈的。” “瞧你好无奈的样子。” “当然无奈啦,不然何苦为了想谈场恋爱,就来这里当免费苦力呀?”她笑。 “怎说是免费呢?我又不打算白白占你便宜。”可不想让她误会他是个没良心的坏人。 有时当律师是得昧著良心没错,但当事情无关工作时,他的心可比什么都真。 “可是到目前为止,我都处于吃亏状态呀!什么甜头也没有尝到。”她嘟了嘟嘴道。 “急什么?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是吗?”像哄小孩一样,他拍拍她的头,给她一记鼓励性的微笑。 “那可不一定,你要交新女友也不是那么困难,也许出门一个没注意就钓了个美女回来。”谭溱又妒又羡,像他这种男人,要谈一百次恋爱都不成问题。 他相貌出众,又是个“百战只一输”的律师,多得是女人要倒追他,只要他别将“杭家媳妇五大条件”公诸于世,他一定会被女人追得满街跑。 哪像她自己,一恋难求,还得用劳力换来他的一场“假”恋爱。 “对,交女朋友不难,讨老婆却很困难。”并非他急著讨老婆,只是残酷的现实逼得他不得不为自己的终身幸福感叹一番。 “杭竞言,如果我得到你父母亲的认同,你是不是愿意娶我当老婆……”话说完她就立即后悔了。 谭溱猛地住口并撇头不敢看他。 “蠢蛋。”莫名的心疼涌上心头,杭竞言没给予她希望的答覆,只是一把揽过她,轻抚她的发。 这小女人真的渴望爱情和婚姻到这个程度?! 没心去细想这一切只是条件交换,九年未见,而今日重逢尚且不到十个小时,那种陌生中又混著一丝熟悉的感觉,却让他觉得两人相识已有一世纪似的。 很不可思议的牵系。 “你现在抱著我……”该如何定义这个拥抱?她不明了…… 她只知道他的心跳声很平稳、有力,而自己的心则跳得好快、好凌乱,皮肤更是烫得像在发烧,整个思绪莫名的慌。 “记住,这就是恋爱中的男女随时会做的事,如果你一次记不住,别担心,我会一遍遍帮你复习。”他揉著她的脑,像是刻意屡行他的承诺,又像是情不自禁。 总之,当他捧起她烧烫的小脸,俯首望进她水潋的眼时,吻已如细雨般落下。模棱两可的心思,此时似乎已经不重要! 灶里的火正炽,就好像谭溱被他疼宠时的激躁心情。 第四章 台北纵横天下华宅车道前 “时间还很早,你回家后可以再小睡一下。” 因为杭竞言临时有要紧事,凌晨四点他和谭溱就从杭家出发赶回台北,害得昨天已累了一晚的谭溱没能好好睡上一觉,杭竞言的语气里带著浓厚的歉意。 “我知道,倒是你开了这么久的车……”谭溱的话突然停止,睁大睡眠不足的蒙眬双眼望著他,一片有如朝霞的粉红飞上她的脸颊。 “开了这么久的车怎么样?怎么不把话说完?” “开了这么久的车一定很累,你自己也要找时间休息。”似乎有了他的鼓励,谭溱才能将关心的话说出口。 “谢谢你的关心,我会的。”杭竞言的脸上有著疲惫,但一笑,却又是那么的光采耀目。 关心? 谭溱被那两个字震了一下,的确……她是关心他的。 她对这个男人的关心,与她对父母及兄长的关心性质全然不同。 回想起昨天与他从重逢到彼此互换条件,一直到那个拥抱和亲吻,所有的种种都让她感觉恍然如梦。 杭竞言果然说话算话,又很尽责。他的拥抱与亲吻让谭溱一颗心像烧火一样,一整夜、甚至回到台北了,她的心底仍不断回味著那不甚熟悉,却又充满惊奇且易著迷的滋味。 不过,在她脑海里盘旋的,不只是灶火前的初次拥抱和亲吻,还有杭家客厅墙上挂著那幅“合格媳妇五大条件”的家训── 一、屁股大而浑圆,身强体壮可下田尤佳。 二、吃苦耐劳不嫌累,厨艺精湛谙家事,具备生灶火技术。 三、克勤克俭不浪费,能省则省,忌穿金戴银、花枝招展。 四、敦亲睦邻不败家名,忌三姑六婆、散播不实谣言。 五、孝顺公婆敬爱丈夫,忌顶嘴、争吵。 别的不说,光第二条的“吃苦耐劳”和“谙家事”这些字句就包罗万象了,几十、几百种考验根本由杭氏夫妇随意订定,要是他们不肯放水,那么这些年来杭竞言历任女友们或不战而退,或战死沙场,也就不足为奇了。 “你可以下车了吗?”杭竞言等她发了好半晌的呆,才开口道。 “喔,可以可以!”谭溱回过神来,慌忙一笑,立即开门下车。 “等我电话。”当她关上车门站在车外挥手时,杭竞言大声地说了一句。 “等电话?还有事吗?”不解他为何这么说,谭溱的脸又出现呆愣的神情。 “小蠢蛋,恋爱中的人是不会有事才打电话。”他轻嘲一声。 要真有事才打能电话,那恋爱还谈得成吗?殊不知世间恋爱中的笨男蠢女都是热线不断的吗?懂得甜言蜜语增进感情,电话费花再多也算值回票价,只怕是言不及义之外,还加上吵架痛哭流涕…… 总之不管怎样,恋爱初级就是要热线你和我,哈啦到天长地久就对了! “你的意思是……” “总之,等我电话。”杭竞言懒得解释,直接下命令。手一挥,车子在清晨的微光中急驰而去。 “喔……”人都走了,谭溱才慢半拍的应著声。 恋爱中的人是不会有事才打电话。 恋爱中……原来自己已经在恋爱中了吗?! 这么一想,谭溱困惑的脸添了抹惊喜。不会错了!杭竞言真的要跟她谈恋爱! 哇!恋爱恋爱恋爱,她已经走在恋爱的路上…… oh……iamawomaninlove! 哼著歌,谭溱踩著轻快的步伐,转身回家。 *** 隔天 约会!没错,昨晚谭溱在入睡前接到杭竞言的电话,而他在电话中传达的讯息就是:他俩要约会。 “你不要这么紧张行不行?” “就不知怎么办啊……”此生第一次的宝贵约会,谭溱愈叫自己不要紧张,就愈控制不住四肢抖个不停。 “你不必想怎么办,因为我没有要对你怎么样。”杭竞言嘴里说著没要对她怎么样,但见她一副畏怯的模样,他又忍不住抓过她的手,让她别老距离他三步远。 “杭竞言!”谭溱被他猛地一拽,脚下高跟鞋不禁扭了一下,整个人直接往他身上飞撞过去。 “大小姐,我不会吃了你。”他扶住她,没好气的说。“是你说要谈恋爱的,我很尽责在帮你营造恋爱气氛,你却不合作。” “对不起……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以前的女朋友跟你约会时都做些什么?可以说来让我参考一下吗?” “你要参考?好,那你仔细听了。”她竟然提出这种问题,叫她蠢蛋果然没有污辱她。 杭竞言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请说。”谭溱微鞠著躬,一脸敬请指教。 “通常呢,一见面她就给我一个热情的大拥抱,又亲又吻,然后无时无刻不黏在我身旁,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说站她就站,说上床她就立即跳上床。” 谭溱听得一愣一愣,怎么觉得他像在说一只狗,而不是女朋友? “你有没有骗我?”他是不是见她没恋爱经验就随口胡说?谭溱明亮的眼睛覆上一层朦胧。 “你说呢?”杭竞言忍住笑意,存心要让她的小脑袋困惑。 这蠢到春虫都笑到翻肚的小蠢蛋,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吧……呃,不,现在这个富裕时代应该改个说法──没看过猪走路,至少也吃过猪肉吧! 她真像张白纸,男女之间的事全不懂。 “你骗我。” “谭溱,没人规定恋爱该怎么谈,所以我们之间很简单,我信守承诺做我该做的,而你不妨跟著直觉走,不要成天想著『到底怎样才是谈恋爱’,那只不过是一种相处的感觉而已。” “相处的感觉?” “是呀!就像你跟家人或朋友相处时,一定也有不同的感觉吧?” 谭溱很认真地思索他的话,怎么“谈恋爱”被他这么一解释,就变得很简单,没什么了不起?就只是感觉? “哎,你实在不必想这么多,有我在,你还怕没感觉吗?” 咦?谭溱纤弱的身子一震,怎么一听到他的这句话,她真的很有“感觉”?! 一种慌慌乱乱,比先前更不知所措却又微甜微醺的感觉。 她还在心中细品这奇妙的感觉,突然眼前一片阴影移来,在她会过意前又迅速离开──是一抹轻如羽毛却很清楚的触感。 又是他的吻……不同于在他家厨房里发生的那一记温润的吻,这一次他只在她颊边轻轻一触即离。 “你?”谭溱纤纤玉手抚上颊际却又不敢出力,就怕抹去他留下的珍贵痕迹。 “我说了,有我在,你的感觉一切包在我身上。” 谭溱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负责任”的话,正考虑是否先道声谢,接著就看到他非常现实的一面。 “不过,我爸妈那边你也要帮我挡著,因为你表现太惊人,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每到周休,你可能都难逃跟我回归田园,当个农家媳妇的命运啰,你要有心里准备。” “农家媳妇?”谭溱一听到由他嘴里蹦出这句话,不由得心头一阵惊喜。 “在我交到新女友之前,只好请你多担待点了。”杭竞言像个兄长般,笑著摸摸她的头顶。 微喜的笑靥还挂在唇边,就陡然被他淋了桶冷水──好冷。 哎,她又想太多了!她妄想假戏真作,他却只当这是个互惠的交换条件,对他而言,交新女友是势在必行,总不能拿她这个假女友撑一辈子。 可是如果可以,就算是假的,她也是十分愿意为他挡一辈子的…… “怎么了?你的脸色怪怪的。” “没事。”谭溱连忙扯出笑容。 “走吧,吃饭去。”杭竞言自然地朝她伸出手。 “干嘛?”谭溱瞪著他的手,浑然不知那只大手要做什么。 “牵手呀!小蠢蛋!” 她就那么想从小蠢蛋变大蠢蛋是不是?反应怎么不机灵点嘛!真是的。 杭竞言斜睨她一眼,霸气地拉起她的手,直接往前头一家他已经订了位的西餐厅走去。 “你要说清楚啊!”谭溱跟在他后头,用小跑步追著他的步伐,不忘咕哝著。 总觉得杭竞言这人有时温柔、有时有耐心,有时却也孤僻过头,像个难以亲近及理解的叛逆大男孩。 “是是是!咱们谭大小姐没谈过恋爱,看来我最好找一本恋爱手册来,好让你如法炮制。” “你可以再毒一点没关系。”反正她已经领教过他们独门的“杭家毒”,抗体自然增强不少。 “你也可以再蠢一点没关系,我愈来愈习惯,愈来愈不介意……”杭竞言毫不嘴软的嘲讽回去。 此时两人正要经过一家家具行门口,却被突如其来的状况阻挡了去路。 只见一个年轻男孩,被一位长得相当魁梧的中年男子从店里头丢了出来,而瘦小的年轻人就像保龄球似的翻滚了几圈,直滚到杭竞言和谭溱脚前。 出于本能,杭竞言将谭溱往他身后推去,而他又俯身伸手扶住年轻人的肩膀,以避免他继续滚到马路上去。 “你给我滚!”看似家具行老板的中年男子,一脸凶恶地吼著已经跪在地上哀吟的年轻人。 中年男子的叫吼声,立即引来左右商家及路人的围观。 “这位先生,有话好好说……”谭溱见状,立即热心上前规劝。 “还有什么话好说!”家具行老板光吼不过瘾,又朝年轻人踹去。 “喂!先生,你就算生气,也不可以对小孩动粗呀!”杭竞言出言制止。 “小孩?我哪那么衰,会生出这种小孩!”老板一副受尽屈辱的表情。 “我也没那么衰,会有你这种不讲理的父亲!”年轻人也不服气的回嘴。 “年轻人别这么冲。”杭竞言按了一下他的肩膀。 “废话不用多说!阿冬我告诉你,限你三天内把钱拿来还我,不然我送你去吃牢饭!”老板指著那位叫阿冬的年轻人下最后通牒。 “我就说钱不是我拿走的,是不小心掉在路上不见的,你为什么不相信?硬要我赔钱,三天要我还六万多块,我哪凑得出来?你有没有人性啊?!”阿冬的态度也十分强硬。 来家具行工作三个月,每次他辛苦送完家具收了帐款,都很顺利平安地回店里交差,可是今天运气不好,收款袋不知掉到哪里去,他一路上来回找了好多趟仍遍寻不著,只能硬著头皮回店里向老板据实以告,可老板不但不体谅他的辛苦,还一口咬定说他暗中私吞,让他觉得好生气。 原本就有打算往后努力赚钱来赔偿,但老板的不信任和恶劣态度,才是他愤怒而不想妥协的主因。 “鬼才相信你!养老鼠咬布袋,我就算准了钱是你拿去花掉的!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买台新的摩托车,你一定是准备拿那笔钱去买,对不对?” 老板不说不气,愈说愈气,便又补了一脚过去。但他那一脚被杭竞言给抓住,顿时,他一只脚抬在半空中,另一脚单立乱枪,差点跌倒。 “我说不是就不是!你怎么可以血口喷人!”受了不白之冤,阿冬即使是个男孩,也忍不住落泪。 “就算不是你花掉的,钱是你弄丢的你就要赔!”老板理直气壮,一点也不打算原谅。 “老板,他是你的员工,你难道就不能多通融一点?做生意雇用员工本来就要承担风险,何况他都说他不是故意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劳资双方用分摊的方式来弥补损失和承认损失,这会是比较妥当的做法……” “如果钱真的是他私吞的呢?”老板打死不相信阿冬的清白。 “我就说我没有拿!”阿冬不肯平白认罪。 “老板,总共少了多少钱?我替他赔好了。”眼见老板伙计争吵不休,而阿冬又是那副委屈的模样,谭溱忍不住起了恻隐之心,准备揽下这件闲事。 “什么?!你要赔?”老板和阿冬同时望向这位美丽的小姐,两人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杭竞言淡瞥她一眼,瞧见她眼里的那道固执光芒,立即了然于心。 这小蠢蛋天生善良又择善固执,她开口说要帮忙,就没人能改变她。 “我们先替阿冬赔钱,这位老板你就别再为难他了。”杭竞言将阿冬从地上拉起来。“但是阿冬,这笔钱你还是要慢慢赚钱来还,知道吗?” 杭竞言不是心疼那几万块钱,一方面是因为钱是阿冬经手的,他还是有挪用私吞的嫌疑,另一方面则是要让他记取教训,并学会负责任,不能让他养成侥幸的心理,以为往后做错事或摆乌龙惹祸时,都会幸运的有人来替他解决, “我知道,谢谢。”阿冬酷酷的点头道谢。 阿冬那汗水、泪水齐流满面的稚气模样,不知怎的,竟同时让杭竞言和谭溱为之一撼。 似乎有种模糊的记忆,慢慢地涌上他们的脑中。这个阿冬……好像似曾相识? “好啦!阿冬,从今天开始你给我滚远一点,别再让我见到你。” 家具行老板从杭竞言手中拿到钱之后,又狠狠训了阿冬几句才转身回店里,一旁围观的人也终于散去。 “没事了,阿冬。”谭溱给他一个温暖的微笑。 “谢谢。”阿冬擦净脸庞,生涩的再次道谢。 “阿冬……”谭溱无法解释是为什么,但她看得出他的生活似乎很困苦,让她放心不下,强烈的希望自己能多帮他些什么。“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谭氏企业找我,这是我的名片。” “谢谢。”阿冬接过名片,闷头又道了声谢,再对掏钱赔偿的杭竞言鞠个躬,然后垂头离去,自始至终都没笑过。 “你有没有觉得他有点……眼熟?”阿冬离去后,谭溱忍不住问杭竞言。 “有。” “那么他是……”谭溱两眼发亮,她一直觉得阿冬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 “我是想起来他有可能是谁,但我不告诉你。”虽不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他就是好玩的想卖关子。 是的,他是个记忆力超好的人,他将阿冬现在的模样和以前印象中的脸谱做了初步对照,他极有可能就是“某个人”。 “干嘛这样啦?”谭溱发亮的眼瞬时暗了下来,失望透顶。 连这点小事他也要逗她,真不懂他是存什么心。 “总之,我觉得他是个别扭的孩子。”杭竞言笑著说。 “可是你好严厉喔!”她想做善事,他却还一板一眼的规定人家一定要赚钱来还。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犯的错负责,就算是不小心犯下的错也一样,我只是要让他懂得什么叫责任心。” “对!就像你要负责跟我谈恋爱一样。”谭溱心情大好之下,忍不住举起纤白的小手往他的头顶拍了拍。 “对,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想不对你负责都不行。”杭竞言这种骄傲自负的男人怎肯被她捉弄,报复地回捏她的鼻子,力气可不小。 “喂!”堂堂一个大美女每次都被捏鼻子,形象都被他破坏了,谭溱不禁气得跺脚。 “走吧,吃饭去。第一次烛光晚餐的约会,我包准让你浪漫到晕倒。”杭竞言揽著她的肩,用力得像在押人质,一路往餐厅走去。 “不要这样啦!”虽然是自己喜欢的男人,但大马路上被他抱得那么紧,谭溱羞得小脸通红,连耳朵和脖子都红了! 可是,她又深深为他所散发出的男人气息所诱惑……如果她能一辈子占有他的拥抱,哪怕他是多么的霸气和几近恶作剧的动作,她也欢喜不已。 “有什么关系?我们在谈恋爱啊!”他是打著谈恋爱的旗帜在捉弄她,玩得不亦乐乎。 若非他脸上的迷人微笑,谭溱也一副娇羞模样,否则只怕热心的路人会报警说有人被绑架了。 第五章 有了第一次约会之后,接二连三夜半不定时的电话骚扰,让谭溱恍然明白,原来她不只是去杭家当免费女佣,还上了坏心男人“随传随陪”的当。 美其名是在谈恋爱,但实际上更像是他在对她精神虐待。 或许是她的想像力太过贫瘠,从小到大她想像过爱情的样貌千百次,却从不知道谈恋爱竟然会睡眠不足。 “喂?睡了没?” “已经躺平了……”都十二点多了,非夜猫族的人谁不睡呀。 谭溱一手捶往自己胸口,万分懊恼!固然“男朋友”每天早晚三炷香……呃,是三餐加消夜来电问候虽然很窝心,但睡意正浓的谭溱接这通电话,其实接得有些痛苦。 “肚子饿不饿?起来吃消夜吧!” 他大律师忙到三更半夜是很辛苦,但这时候邀女友吃消夜也未免太嚣张。 “我不饿,而且很困。” “喂!陪男朋友吃消夜是女友该有的表现,你想拒绝,这样不及格唷!三分、三分……” “三分?”一听到分数,谭溱火大得睡意全消。“连你也在替我打分数?” “每个人心中都有择偶标准,打分数是正常的。”无耻之人回得很天经地义。 “你似乎忘了,你跟我在一起不是在择偶,我是假女友。”就算她真的是,被他打了个难看的三分,她也不好意思嫁。 只是她干嘛一直强调自己是假女友呢? 不行、不行,以后“假”字都别提,要想办法弄假成真才是明智之举。 这阵子除了睡眠稍嫌不足,其他的影响则是正面又美好,她已经喜欢上谈恋爱的感觉,喜欢他的关心、他的陪伴。甚至喜欢他每次相处时,似有意又无意的肢体碰触,最珍贵的是,与他在一起,她的心中充斥著前所未过的幸福感。 倘若恋爱滋味都是这般吸引人,那么假的已经无法满足她,她要真正的恋爱! 好!从现在起,以“弄假成真”为目标,努力到底! “对喔,我怎么忘了?”电话彼端的杭竞言一愣,纳闷自己怎会说出那种话。 “忘了没关系,最好你是忘了。”这么一来,也许她真能嫁给他呢!谭溱不禁窃笑了起来。 “喂,你在偷笑是吗?”他一时闪神将她当成自己择偶的对象,难不成她还真想顺水推舟啊?这女人果然思春过度! “哪有?”谭溱连忙装正经。 “最好是没有。”杭竞言还真担心万一她太迷恋他,要是他哪天真的交上新女朋友,她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暂且不说重逢后他们相处了这么久,即便是九年前,他也很喜欢她这种单纯、心地善良的女孩,只是遗憾的是,他总觉得自己在面对她时,欠缺火花与悸动,教他无法产生爱的感觉。 当然,每次与她有亲匿举动时,都是出自他最自然的真心与诚意,从不是想藉此占她的便宜。但对他而言,那些尚不足以让他认为自己对她是有爱的──不够,真的不够。 何况他们说好了,这是个互惠的条件交换,他就应该遵守规定。至于她有没可能因为认真了,最后得不到手就情杀他……这一点,他还是得防著点才是。 “没有啊!”谭溱仍是不承认,其实还是收不回唇际那抹笑意。 “你快点换衣服下楼来,我在你们家楼下大厅等你。”杭竞言没耐心的催促。 “你又在楼下了?!”每次都是人先来,电话才跟著到,她一点说不的权利和时间都没有。 不过,他的霸道用在她这种傻里傻气的人身上倒也挺合适,谭溱自己也知道。 “对,你大小姐快点!我饿昏了!”铁定是饿昏了,不然他刚才怎会闪神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马上下去。”谭溱挂了电话立即跳下床,飞快梳洗后,换了轻便的衣服就下楼。 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因为他几句话就急成这样,前后不过十五分钟,她已经站在杭竞言的面前。 “嗯,动作还算快。”杭竞言看了看表,嘴角浮上一道满意的笑。 “虽然你每次都来吵我睡觉,但我也不讨厌,不过我仍然想请教你一下──恋爱中的女人真的要任男朋友随传随到吗?”谭溱才开口,人已被他搂著往外走。 “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她抬头不解地望著他。 “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我就骄傲起来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不懂?” “那这样到底是不是恋爱?”谭溱推开他,忽然觉得他的态度好随便,教她有种受伤的感觉! “当然是!你怀疑什么?” “一点也不像!”谭溱摇头又皱眉。 “哪里不像?你不能因为事情和你想的不一样,你就否决它的价值与存在。” “可是……”他说的话没错,可她就是觉得怪怪的。 他为什么都不认真一点?至少他的眼里要有书上说的那种含情脉脉、会闪闪发亮、醉死人的眼神呀! “我说过你别一天到晚将谈恋爱三个字挂在嘴边,天底下有哪对情侣一见面就在讨论‘我们现在是不是在谈恋爱’的?又不是在做功课……你笨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蠢谭溱!”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别用那种凶狠的眼光看我,行不行?” 倒楣!这男人不但没有含情脉脉的眼神,反而是满眼杀气! 是他拍胸脯保证要让她有恋爱感觉的,可现在她只觉得他根本都在乱乱爱,随便唬弄她。 “当然行。”杭竞言敛起有些过分的睥睨眼光,慢慢转为一抹柔和。“我饿扁了,脾气难免大了一些,不是故意对你凶。”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腹部,故意放软的语气像极了无理取闹后,想博取大人谅解的小孩子。 “知道了啦。”谭溱轻抚他的肚子,娇羞地笑。 第一次抚摸男人……好难为情哟,可是她的手还是不舍得离开,而且愈摸愈上瘾,纤纤玉手不知不觉往上游移了几吋。 “喂,吃豆腐也要有限度,大小姐你说是吗?”夜深入不静,杭竞言抓住她刚好侵略到他心口处的手,阻止她不懂节制的放肆。 不过该死的,他不但口气不稳,连心跳也给它跳得异常狂猛……那种会让他吓到的狂劲! “喔。”谭溱闻言脸飞红,慌忙地要抽手。 “牵著无妨。”见她羞怯的模样,他竟握住那只温热的小手,包在自己掌中。 “是吗?” “是呀!我们在‘谈恋爱’呀。”他抿著嘴笑,刻意强调那三个字,微一偏首眨了下眼睛。 谭溱的笑像花朵绽放般,极为灿烂美丽。 杭竞言总是能在重要关头补足她所欠缺的自信和感受。嫣然的笑容里,她知道如果真有一天,另一个女人出现了,她可能无法轻易放他走…… *** “可怜的小蠢蛋,上级有令,你下个星期假日又要下乡做苦力了。” 谭溱才开完一个烦人的会议,正准备回办公室休息,杭竞言那没有同情心的声音,立刻从手机中传来。 “亏你传达命令时还能那么从容自在、没血没泪,讲得脸不红气不喘,你真的好厉害耶,杭竞言。”谭溱愈来愈怀疑自己的眼光,她到底是为什么鬼迷心窍,竟然会喜欢这个吃她够够的男人? 若说她十六岁喜欢上他,是因为年轻不懂事,那还值得原谅,可现在她是个二十五岁的成熟女人,对他还是无法抗拒,这又是这么一回事? “这是大家说好的嘛,又不是后来才有的事,你干嘛说得我好像很卑鄙。”杭竞言不满的回道。 “是是,你不卑鄙,是我没骨气,这样可以了吧?”谭溱缓和语气,决定迎合他。 杭竞言这个男人,说穿了就是狂妄自大!如果他已将她列为老婆人选,她绝对甘心效命,可她敢打赌,他压根儿只是拿她当碉堡,专挡他父母对他的轰炸。 谭溱一揣测起他的坏心眼,忍不住咬牙切齿了起来。但她又不得不消化那种负面情绪,重新用积极的态度面对。 只因为她下定决心,只要自己努力过她就不后悔,不管杭竞言最后会爱上哪个女人,她都一定要通过杭家媳妇的考验。 “可以,到时下班我去接你,等我,别乱跑知道吗?” “我曾经乱跑过吗?”谭溱没好气的回嘴。 其实她真的很想跟他好好相恋一场,可是相识愈深,她就愈觉得他那漫不经心的态度重挫她的自信,她好想大喊一句:我要的恋爱不是这样的── 偏偏他俊朗的外表配上那种个性,就是不可思议的形成在一般男人身上所见不到的独特魅力。她之所以那么迷恋他,似乎也不是那么难解释。 好吧!固然他常常让她瞧不出他是真的有心,还是一切只是作戏,不过也无所谓了,因为他是第一个愿意跟她在一起的男人,至少她知道了什么是拥抱和接吻,何况她还摸到了他的肚子呢! 下乡做点苦力换来一些他的感激及怜惜,绝对值得的。 “我知道你不会乱跑,但难保你不会忽然想逃。” “想逃?!哼,杀了我都不逃,何况我的信用才没那么差。” “希望如此。”杭竞言在电话那头不知笑了几回。 不明白什么时候养成的坏习惯,总之,他就是喜欢故意激怒她,仿佛从中可以得到极大的乐趣。 “对了,有件事你要先答应我,明天是我爸妈结婚三十周年纪念日,晚上家里办了庆祝会,我希望你跟我一起回家,因为我哥哥他们都要带女朋友一起回家,所以我也想带男朋友回去。” 她想让家人瞧瞧,原来二十多年来乏人间津的小女孩,也有人有眼光…… 哎!但千万不能讲出这是她劳其筋骨,努力干苦活外加牺牲睡眠,才好不容易换来的、没有任何保障的甜蜜。 “没错,我是你的男朋友,我一刻都没敢忘记。”该尽力的时候,杭竞言也表现得很称职。 “那就这么说定……再见。”谭溱挂上电话,又是一阵窃笑。 彼端的杭竞言猜想她一定又在偷笑,不由得也笑了出来,这个小蠢蛋呀──实在很好哄,又很容易满足,只要他不时将男朋友这个身分拿出来说个几遍,她就乐得跟什么似的,就算被他抓去卖,她大概也会笑著帮忙标价。想到这里,他突然心生留下她自己用的念头…… 咦?谭溱的温柔善良无庸置疑,但是他对这小女人可从来就没什么渴望的,所有的亲密与关切都只起因于他的承诺而已,他怎会有将她留著自己用的想法呢? 这想法太好笑了! “杭竞言,你哪来这么好笑的念头?!”自我嘲笑几声后,杭竞言倏然收起笑容,倘若他从此不再交新女友,就一直将谭溱留在身边,不知会怎样? *** 谭氏夫妇结婚三十周年庆祝会,在爱神诅咒的秘密揭穿之后,原本热络的场面瞬时陷入一片混乱。 而这场庆祝会也随著年轻人各自带著不同的情绪,陆续离席之后,画下句点。 相较于大哥谭峰与尹翩翩的愤怒与激烈,二哥谭峻与于好好的有口难言,以及三哥谭岩和盛语昕的无奈和泪眼相对,谭溱和杭竞言的反应……倒是平静多了。 这样的平静对谭溱而言却不是一种福分,而是一种遗憾。 因为那表示杭竞言对此事的无动于衷,因为他不曾对她付出感情,他自始至终只是信守承诺,将她当假女友对待而已。 所以她受了什么样的诅咒,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痛痒,他的反应才会平淡无奇。 “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我爸妈平常就都是这么吵吵闹闹的,没想到连在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们也会闹成那样,害大家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我真的觉得很抱歉。”谭溱走在杭竞言身旁,一路沉默到杭竞言停车的地方,她才有气无力的道歉。 “嗯。”杭竞言抿嘴微微笑了笑,简短的应她一声。 “那么……”见他态度如此冷淡,谭溱也不知该再说什么,支吾半天,终是无言。 而杭竞言也不接话,只是用他那双炯亮却难懂的眼睛直瞅著她,害她更不知如何是好。 哎,罢了!反正她是“假”的女友,谁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怀、保护赝品呢? “那么,我回去了,你开车小心,再见。”再如此相对无言,谭溱怕自己会崩溃,因此开口说再见。 她多希望自己能像她的三位兄长一样,急著向另一半解释,不论是要求谅解也好,厘清误会也罢,总之,都是为了挽救彼此的关系而努力。可是,她什么都不必多说、多做,因为她与杭竞言的关系是假的,他对她根本没有期望…… 杭竞言仍一味地望著她,唇畔的笑意没退过,眼底的光芒却变幻莫测,谭溱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懂他为什么连句话都不肯说,让原本就冷淡的气氛更加凝结。 于是她举起手迟疑地挥了挥,缓缓转身。 “原来那就是你没人要的原因。”在她离去前,杭竞言攫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身子旋回自己面前,另一只手则拦腰扣紧了她。 他一直无法明白像她这么美丽贤淑的女子,怎么会情场失意,今日始知,原来她是个受了诅咒的女人。 “你……”他温柔的怀抱,让谭溱紧绷的意志瞬时崩塌,她突地放声大哭! “尽情哭吧!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想哭的。”他轻轻搂著她,软声安慰她。 这个可怜的小女人,没有爱情滋养的人生是多么乏味,而她竟然忍受了这么多年。当与她同龄的女子都在享受男友的呵护时,她的世界有多孤独? 当他人披上美丽嫁纱时,她又心怀多少羡慕? 杭竞言曾交往过几个女人,明白就算个性再强悍的女人,终其一生最大的愿望仍是找个爱她的男人走进礼堂,当个美丽的新娘。 这些梦,谭溱一定也做过吧? “哇──杭竞言,我的命好苦,你知道吗?”第一次被鼓励哭泣,谭溱果真哭得一塌糊涂,连命好苦这种话都说了出来。她哭得眼泪鼻涕直流,通通沾到杭竞言的衣服也不管了! “知道知道。你是不是这辈子都没哭过?怎么眼泪这么多。”杭竞言薄薄的衬衫已被她的眼泪沁湿。 “对不起!我、我控制不住……” “没关系,你不用控制,我不介意,谁教我是你的男朋友。” “可是,你是假的。” “你就别想那么多,世间事本来就是真真假假,常常让人分不清。” 虽然他们的关系是假的,但现在他抱著她的举动和心意却是再真实不过。 “杭竞言,如果你真是我的男朋友该多好,你能不能真的爱上我,让我的诅咒只是一场恶梦……” 怀里的声音细微又模糊,他却清清楚楚的听见了。然而他的胸中似有一道布满尖石的高墙,隔离著他对她的感情,教他难以跨越那道墙去应允她的渴望。 他只能在她最需要支持与安慰的时候,信守他的承诺,尽他身为“男朋友”的本分,抱著她、哄著她。 等待她恢复平静后,他知道她美丽无瑕的脸上会扬起灿烂的笑容,如艳阳般照耀著他,而她仍是他心中的小蠢蛋,但……这种感情,却无关爱情。 *** 在杭竞言知道谭溱的秘密后,对他们的关系似乎并无明显的影响,至少她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变化,依然是一天好几通的电话,更常常将她从被窝里挖出来,陪他吃消夜,而且每个月至少都会带她回中部老家一趟。 像这样没有变化,谭溱也感觉不出是好或是不好,总之,长期下来,她已经适应自己有杭竞言这个男朋友。 今天,又是一个预定要下乡的日期。 傍晚,谭溱将手头未完成的工作告一段落后,准时在谭氏企业门前的小广场等候杭竞言。 “谭小姐……” 听到一声轻幽幽的呼唤,谭溱抬起头,发现来者是几个月前遇到的阿冬时,忍不住有几分惊讶。 “阿冬?” “谭小姐,你好……”阿冬牵著脚踏车在她面前站定,问候了她一声。 “你好。阿冬,你怎么来了?”谭溱漾起一抹友善的笑容。 “我有东西要送你。”阿冬黝黑的脸突然红了起来,十足腼腆的模样。 “有东西要送我?你不需要这么破费啦!”谭溱知道他想送她礼物,无非是感谢那天她出手帮他的忙,但她热心助人并不求回报的呀! “不,这不花钱,我家里还有很多,所以这些全部都送你。”阿冬摇头,他将破旧的脚踏车细心摆好,再将后座用绳子捆绑的一只登山背包拆下来。 “什么东西?看起来很重的样子?”谭溱从阿冬的手臂贲起的肌肉看出,那只背包里应该是装了很重的东西。 “玻璃珠。”阿冬双手奉上,向来闷闷的表情终于露出了笑容,阴沉的眼神也散发出一抹欢喜的光采。 “玻璃珠?整袋都是?”谭溱目瞪口呆,本能的伸出双手想接过那个背包。 “谭小姐,你要接好喔,很重的!”一想到能将这些神奇的玻璃珠送给帮助他的人,阿冬的眼睛就闪闪发亮,充满精神。 “喔……”谭溱吓傻了,她没料到会收到这样的礼物──玻璃珠是很好,她也很喜欢,但是一口气送来一大袋,难免令她感到错愕。 “谭小姐,你……可以吗?”见她瘦弱不堪的外表,阿冬不敢松手。 “等等,你先将袋子放地上……” “不行放地上,我抱著好了。”阿冬将袋子抱在胸前,像抱了袋价值连城的金银财宝似的,宝贝得不得了。 “阿冬,你要送我玻璃珠,我很高兴也很喜欢,但是能不能几颗就好,一袋真的太多了……”他家该不会是开玻璃珠工厂的吧? “不行!几颗的话根本没有作用!”阿冬一口否绝,表情极为严肃。 “作用?有啦,有感谢的作用呀,你想感谢我,我知道……” “不是!” “啊?不是?”谭溱被他认真的神情搞迷糊了,满脸困惑。 “谭小姐,这些玻璃珠,光一、两颗是起不了作用,要愈多,力量才会愈大!”一提到“作用”,阿冬的神色更加严肃。 “请问一下,这些玻璃珠有什么作用?”他说的话有点异于常理,谭溱的语气也不由得小心谨慎。 “它们可以消灭!消灭你这一生当中最想消灭的东西。” “啊?!” 第六章 消灭? 消灭两个字,震撼著谭溱的思绪。如果阿冬的意思是指这些玻璃珠可以达成某种“愿望”,那么也就是说它只能针对“想消灭”的东西去执行,而非一般人只要一提到愿望,脑海就本能地浮现“想拥有”的这种念头? “阿冬……”谭溱失笑,想驳斥他的说法却又不忍心,毕竟这是他一番心意。 若非她觉得阿冬是个善良的年轻人,而且他又是带著感恩的心来的,她极有可能掉头就走,不会听他胡言乱语。 “我没有骗你,谭小姐,请你相信我。” “呃……阿冬,请原谅我这么说,如果这些玻璃珠如此神奇,你为什么不留著自己用?这世上一定也有你想消灭的东西,是不是?” 比如说……贫穷?恶势力? “不,我这些玻璃珠不能用在自己身上,它们要送给适合的人才行。” “那么,你是说我适合这些玻璃珠?” 不会吧?她看起来像是个有野心企图“消灭”什么东西的人吗? 不知怎的,“消灭”这两个字,一直让谭溱联想到外星入侵略地球,进而消灭地球、统治全宇宙的科幻电影情节,让她感到非常不安。 “对!”阿冬振臂握拳,一副对她寄予厚望的欣喜神情。 “但是,为什么?” “因为你值得!” 闻言,谭溱又愣住了! 因为你值得? 这句广告词从阿冬的嘴里说出来,感觉真的有够怪。 “阿冬,这太贵重了,我实在……”说消灭太沉重,谭溱不敢贸然收下这份大礼。 “谭小姐,请你收下,因为你绝对是最适合这些玻璃珠的人,如果你一定要我说出具体原因,那么我只能说,我觉得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这种特殊的强烈感觉让我非将这些玻璃珠送给你不可。” “原来是这样。”谭溱心中一阵悸动,原来不只她和杭竞言觉得阿冬很眼熟,连阿冬也觉得她很面熟。 这表示他们三个人,一定曾经同时或分别见过面了? 谭溱不禁陷入沉思,探寻著这份奇缘的倍看究竟出于何处。 “谭小姐,东西就交给你了,希望你好好运用,我要走了,再见。” 阿冬看得出谭溱一时间还无法接受他这份礼物,也知道这袋玻璃珠的重量对她而言太吃力,于是他小心的将袋子放在旁边的花台上,便骑上脚踏车默默离去。 “阿冬,谢谢你,再见!”他都骑远了,谭溱才回神冲著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阿冬回首挥了挥手,露出一抹怪笑,随即又闷头踩著破脚踏车离去。 望著那辆快解体的脚踏车,谭溱相信阿冬绝无暗藏家具行老板的钱,否则他就会像家具行老板所说的,去买辆新摩托车而非继续骑那辆破脚踏车。 此时的她,心绪有些复杂,呆坐在袋子旁边,手指抚触那鼓鼓的蓝色布面,感觉里头每一颗玻璃珠都在对她高喊著:消灭、消灭! 她骇然收回手,真不知拿这袋玻璃珠怎么办?而该死的杭竞言竟然还没出现! 才抱怨著,杭竞言的车子已经滑向路边,在她前方停住,打开门车下车。 谭溱从花台上站起身,正想招手要他过来帮忙提这袋玻璃珠时,只见他绕过车头,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然后……便握著一束花,以玉树临风之姿朝她走来。 哇──偶像! 有那么一瞬间,谭溱以为他是站在聚光灯下的超级巨星,而自己是舞台下拿萤光棒尖叫呐喊的追星小女生。 “呐,送你。”杭竞言将花举到她面前。 “不要告诉我,这是你迟到的原因。”她看著他手中的花束,明明心里窃喜,却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在他面前一个谢字都说不出口,反倒言语刁钻了起来。 只是她虽有意刁难,但粉艳的脸颊却将她的羞涩心事透露无遗。 “当然不是。” “那么请问你迟到半个钟头是为什么?”谭溱脸色一凛,本来不想计较他迟到这种小事,可见他全无愧色,不禁让她想追根究柢。 她倒想听听这个向来严以律人、宽以待己的嚣张大律师,要如何解释自己的迟到行为。 “车子半路爆胎。”说著,杭竞言不等她接过花,直接将花塞到她怀里。 “爆胎?你说真的还假的?!” 捧著此生第一次由男朋友所送的花,谭溱还不及观赏品闻它的芬芳,就被他的话唬得一愣一愣。 一般人只会拿塞车搪塞,可没人会说爆胎。就跟她刚才听到阿冬说的“消灭”一样,让谭溱的脑袋瓜怎么转也转不过来! “我骗你做什么?”杭竞言没好气的捏她鼻子,当视线落在花台上那只蓝色登山背包时,换他愣住。 “你那什么表情?”谭溱虽然也觉得这只旧旧脏脏的登山背包俗气了点,但他也不需要表现出那种表情嘛,活像在取笑她没品味似的。 “你的?”杭竞言顺手一提,却没料到袋子那么重,他重心一个不稳,脚步踉枪了一下。“喂!你装炸弹啊!想炸我爸妈喔?” “要炸也该先炸你,我犯得著炸你爸妈吗?” “你想炸我?我送你这么美的花,你竟然想炸我?”杭竞言双臂套住她,表情装得恶形恶状。 “谁教你……”惹她又爱又恨,得失心愈来愈重。 一接触到他温热的体温,谭溱不免心狂意乱,虽然想推开他,以保持自己端庄典雅的形象,但是又舍不得。 舍不得每次靠在他怀中时,那股浸染她整颗心变得又红又热的浪漫感觉。 “我怎样?”他俯首将脸凑近她,盯住她的眼,想知道她的理由。 “谁教你迟到!”谭溱撇开脸躲避他的凝视。 “哼哼,有那么单纯吗?我猜,你该不会是那种‘得不到、就干脆消灭’的心态吧?”杭竞言松开她,双臂环胸,探究性地继续盯著她。 “消灭?!”听到消灭二字,谭溱的心头像被扎了一针,脸色瞬时苍白。 难道冥冥之中,这些玻璃珠真是要让她消灭杭竞言用的? 不会吧?她不是那么狠的人哪! “快说,你袋子里到底装什么?”杭竞言忍不住往袋子戳了戳。 “玻璃珠。” “别闹了!一整袋都是玻璃珠?你带这些玻璃珠去我家做什么?” “这刚好是人家拿来送我的嘛!现在只好带著走,不然你要我扛去哪儿?” “谁那么无聊送你这个?”送一整袋的玻璃珠当礼物,很瞎耶!杭竞言好奇地眯起眼睛质询她。 “你猜。”谭溱抬头挺胸,决定不告诉他这个神奇玻璃珠的秘密。 他卖她一个关子,她现在也要回报他一个,再说,她也是不想让他眼红…… 她和他都是帮阿冬的人,可阿冬却只送礼物答谢她,像杭竞言这种高傲的人,一定会心里不舒服。 只是,为什么杭竞言在她眼中,缺点愈来愈多?她明明喜欢他、想要他的呀! 怎的,情人眼里不再出潘安,倒渐渐变体成妖魔鬼怪? “要我猜?”真是个自不量力的蠢丫头,想跟他斗? “对,你猜。”谭溱扬起下巴,暗自得意,谅他再聪明也猜不出来。 “阿冬。” “你……”她愣了愣,没想到会被他猜中。“你怎么知道?!” “傻瓜才会以为我不知道!” 杭竞言取笑似的,用食指往她额头轻轻一戳,扛起那袋沉重的背包,朝自己的车子走去。 向来不喜与人斗的谭溱,现下更是气得双拳紧握,挫败到不行。 “上车啊,傻瓜蛋!”杭竞言回头叫唤。 “干嘛又变傻瓜蛋……”抗议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 讨厌啦!看著那扛著重物的背影,帅到让谭溱由原先的愤怒一变而成傻愣,呆立在原地,口水差点犯滥。 连自己从小蠢蛋变傻瓜蛋,到底是进化、还是退化,她也顾不得了! 原来,自己不只迷恋他,而且根本已经太习惯他的存在。 他以男朋友的身分呵护她、注视著她,甚至捉弄得她团团转、哇哇叫…… 她常常以为自己与他会天长地久的爱下去,也以为他已无再交新女友的可能,正在一点一滴地爱上她,她能感觉得到他眼神中的深情很真,就像是她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她一点也不想放手,她真的爱惨他了! *** 杭竞言将车子驶入杭家大院,在院子乘凉的杭氏夫妇立即迎了上来。 “伯父、伯母您好。” “来啦!”杭母美环一见谭溱下车,笑咧咧的嘴随即收小。 哎,也不能怪她给谭溱脸色看,谁教这千金小姐让她两头为难,一看到谭溱“瘦又薄板”的身材,她哪高兴得起来? “对呀!伯父、伯母每次都这么热情邀请我来,我一定要来的呀!”在老人家面前,谭溱一脸甜笑,被嫌弃也无关紧要。 “懂得听话就好。”这妮子知道讨好他们,杭母也不得不回馈一点亲切感。 “吃过晚饭了吗?”杭昆仁问著,脸上的表情倒是有些怪异、不自然,像是隐藏了什么事似的。 “吃过了。”杭竞言虽是如此回答,但仍转头细心的询问谭溱。“小溱,你还饿不饿?要不要再吃点?” 只见谭溱仰首望著烟囱,不发一语。 “竞言,你猜今天饭是谁煮的?现在又是谁在替你烧洗澡水?”美环用手肘撞了撞儿子。 “啊?什么意思?”杭竞言被母亲一问,怔了。 “是胡晓茵!”美环得意的宣布。 “晓茵?!”杭竞言惊讶得张口结舌,出现不曾有过的呆滞反应。 “胡晓茵……”谭溱下意识跟著念了那个女人的名字,心开始发冷。 早在看见烟囱口缓飘著白烟时,她就已经嗅出不祥的气息,而现下,随著那女人的名字出现,她更觉得难堪。 “对呀,她今天突然跑来跟我们说,她想要嫁给你,想当我们杭家媳妇,所以愿意接受考验,我想她的外型比起小溱来,的确比较符合我和你爸所设定的标准,所以我们就答应……”美环兴致勃勃的说明胡晓茵出现的原因。 “她要来接受考验,我没表示意见,都是你妈做的主。”杭昆仁当然知道儿子前后两任的女友同时出现,是非常麻烦的事,因此为了怕儿子生气,也为了维护父子感情,他必须先自清,其他的再慢慢“乔”。 “爸、妈,你们事先怎么没跟我说?现在……”现在谭溱都来了,他要怎么向她解释呀! 这个胡晓茵也真是的,舍不得他,想要回心转意、重拾旧情,也不先跟他照会一声,问一下他的意愿,怎么就直接上门向他父母“洽谈”了呢? 他是有心当孝子,但他也是个有主见的男人,平常父母搞考验媳妇那一套,他可以不管,可像今天这种情形,他实在是忍无可忍! 胡晓茵不尊重他,他的父母也不尊重他,最重要的是,无辜的谭溱也连带被他们不尊重。 “现在两个人一起考验,谁胜谁负,端看各自的本事,我觉得这样挺不错的呀!”美环大声表态。 她既中意胡晓茵丰腴的外表,又喜欢谭溱无懈可击的手艺,她也难以取舍,干脆让两个人下田竞赛,谁行谁就当杭家的媳妇。 “我觉得你妈这样说也没错。” “爸、妈,你们简直走火入魔了!”杭竞言气到脸色发青。 而谭溱在一旁默默无语,光想到自己是冒牌的女友,而胡晓茵和杭竞言却确实有过一段感情,一个假、一个真,根本不必下田比赛,胜败立即分晓。 她还能说什么呢? “竞言!”伴随著清脆娇柔的呼唤,一脸笑意奔至众人面前的胡晓茵,果然是一位有著魔鬼身材的丰润美女。 “晓茵……”很久没见面了,当胡晓茵跑到杭竞言面前时,他脸上无法隐藏的有了几分惊奇及喜悦。 “很惊讶,对不对?”胡晓茵笑盈盈地贴近打算回收续用的男友身边。 “是呀……”看到胡晓茵,杭竞言的气怒莫名地消了大半,但他也没有忘记谭溱就在身旁,要如何化解这种尴尬,说实话,他还真没概念。 因为职业关系,他看过不少男女为感情的事翻脸打架,而一旦自己身为三角关系中的男主角时,他向来过人的智慧顿时消失,机灵陷入停摆状态。 “怎么了?你好像不是很高兴?”胡晓茵伸手往他的脸摸去。 “我跟你介绍一位朋友。”杭竞言巧妙地躲开胡晓茵的碰触,一把将谭溱拉了过来。“晓茵,这位是谭溱,谭溱,她是晓茵。” 飞快地介绍完,杭竞言却有预感,接下来的场面一定更糟。 “谭溱?她是你什么样的朋友?”她是明知故问。 看见谭溱也个美人,胡晓茵心里早已有数。而且会被他带回家里,一定是媳妇人选吧?她这才知道原来与杭竞言分手的这短短几个月,他已经有了新欢。 “谭溱是我的……” “我是杭竞言的女朋友。”谭溱压根没细思便冲口而出。 她不想认输!就算自己是假的,赢面少得可怜,但她就是不想在胡晓茵的面前认输! “对!她是我女朋友。”既然谭溱都这么说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推翻这个说法。 谭溱虽是假女友,但他知道她值得被他尊重及保护。 “那我呢?你怎么说?”胡晓茵没料到杭竞言会当著她的面,毫不避讳地承认谭溱的身分,一股醋意在她的心中快速扩散。 “晓茵,你跟我已经分手了。” “如今我回头了呀!我愿意下厨、愿意生灶火,甚至愿意下田,你怎么说?” “什么都别说了,晓茵,你敢不敢跟谭小姐来场比赛?”美环执意让两位年轻貌美的女人为她儿子,展开一场争斗和厮杀。 “我当然敢!伯母,我现在会在这里,就表示我已经想得非常清楚了,我爱竞言,我要当你们杭家的媳妇,所以我愿意接受任何挑战!”胡晓茵野心勃勃,眼光凌利地射向谭溱。 “你呢?小溱?你要参赛吗?”美环紧接著逼问谭溱。 谭溱咬著下唇,情绪纷乱,她气──气杭竞言不是真爱著她、气杭氏夫妇现实又自私、气胡晓茵没事回头来抢人,更气自己假女友的身分! 所有的气愤加在一起,几乎使她整个人快要爆炸!要比赛就来比赛,现在那出演不完的八点档连续剧,还不是一天到晚都在比赛厨艺,谁怕谁! “我……”谭溱本能地双拳握紧,正要开口接战帖── “等一下!”杭竞言打断谭溱的话,对另外三个人说道:“你们等一下。”然后就将谭溱拉到墙边咬耳朵去。 “怎么了?” “你考虑清楚,别冲动。” “你怕我赢,还是怕我输?” “我?”他被问住了。 输赢是一回事,但见到两个女人为他下田耕作,他却感到不妥及痛心! “你希望我赢?还是希望我输?”看到他那张向来很会说话的嘴陡然无言,她还是逼问到底,就是想听他如何回答。 “我只是要你考虑清楚。”知道她是蓄意刁难,杭竞言可不会上当。 “你没回答我,你要我赢?还是要我输?” “这种问题,你要我怎么讲?”杭竞言的脾气也上来了! “你还是爱她,对不对?反正我是假的,输了正好让你称心如意,是不是?”自知不可能被他爱,谭溱心痛的无理取闹了起来。 爱情让她失去理智,她只想赢,就算杭竞言不爱她,她还是想赢过胡晓茵! 只要打退情敌,她就可以继续待在他的身边,就算永远只能是个是“假”的,她也甘愿! “你别胡乱扣罪名,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是我的假女友,根本不必太过认真,自讨苦吃!” 当初说好的,假的就是假的,她现在反倒怪起他无情? 第七章 “我就是认真!”她在他的虚情假意里认了真,那是她傻,但也是她的……自由,他不该剥夺她的梦。 他明知她是个受诅咒的女人,就该明白,他不能剥夺她编织情梦的权利。 “你不该认真的,你明知我没办法给你你想要的。”不是他无情,是他从不觉得自己有爱上她的可能。 既然如此,她怎能认真呢?他又怎能允许她认真呢? 她想下田可以,但如果她以为只要跟胡晓茵一较高下、分出胜负,然后就会得到他,那么她就错得离谱了。 爱情在他的认知里,不是这样的。 为了父母的逼婚,他是与许多女人交往过,但他还没有碰过自己非爱不可的女人,包括回头的胡晓茵,以及……一心想弄假成真的谭溱。 没有心动,爱情不够深刻;没有火花,爱情不够炽热。 他要的爱情,他还没遇见。 “杭竞言,我们交换的条件有言明你交到新女友才可以离开我,其中并不包括前女友回头,对不对?你要说话算话!” 这一生,只要有关于爱情的任何事,她都不曾得到过,就算只能拥有他的虚情假意,她还是视如珍宝。每个人都会尽其所能的保护自己的珍宝,不是吗? 他不爱她,没关系,她只希望他别那么快收回他的虚情假意。 “无论如何,你不想离开我就是了?”一种怪异的感觉梗在他的胸口,似喜似忧,矛盾至极。 “我还没有体验够恋爱的感觉,所以在我满足之前,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没错,是她贪心,是她霸道,谭溱知道自己违反承诺,可她就是不想放弃,不想没有努力过就放弃他。 “你……我知道了。”杭竞言轻叹一声,对她执拗的脾气只能认了,但也怜惜她为了得到爱情而付出的决心与努力。 他忘情地将她拥入怀里,此刻他竟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厉害……一种从未有过的躁动在他的体内蔓延。 “希望在我与胡晓茵的这场战争里,你要保持中立。”话说旧情人魅力无穷,谭溱也担忧杭竞言会偏心胡晓茵。 “我准备装瞎、装聋。”必要时,装死。 “喂!你们两个讨论得怎么样?”美环喝著在围墙边状似搂抱的两人。 “我接受挑战!”谭溱抬高声量回答。 “好!那么明天早上八点钟,在这里集合。”美环拍板定案。 好戏即将上场啰! 胡晓茵和谭溱四目交接,无声的厮杀已迫不及待展开。而杭竞言,忽略了胡晓茵的频送秋波,只是一迳的望著谭溱,忍不住探问自己刚才心跳激烈的原因。 *** 一整个晚上,杭竞言几乎都被胡晓茵霸占住,而杭氏夫妇又固定九点钟熄灯就寝,独栋的宅院里没其他人陪伴谭溱,况且以她在杭家“作客”的身分,也不适合出门去敦亲睦邻。 可她更不想眼睁睁看著那对昔日恋人谈论旧情,只好关在房里将整袋玻璃珠全部倒出来,数著玻璃珠打发时间。 一整床的玻璃珠,在灯光下七彩绚烂、晶莹剔透,美丽极了。 每一颗都潜藏著一点点的消灭力量,团结力量大,这堆玻璃珠若真有消灭什么东西的力量,只要能量一发挥出来,势必非常壮观吧? 她随意地仰躺在床上,随手抓起一颗玻璃珠在灯下照著,不禁发出一声叹息。 “为什么你代表的是消灭,而不是拥有?” 她想拥有一份真正的爱情,一个认真爱她的男人,但这梦却是如此遥不可及。 “谭溱,你睡了吗?”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以及杭竞言的轻唤。 谭溱从床上坐了起来,本能地想跳下床开门,但随即又打消开门的念头,往铺满玻璃珠的床上躺回去。 哼!才不想理你! 有了胡晓茵,就将她忘得一干二净。现在都三更半夜了,他来干嘛?乡下地方可没什么吃消夜的好去处! “哇!玻璃珠真多!” 杭竞言在门外等了几秒,从门缝窥知她还没关灯,于是自动推门进房。 “你怎么可以进来?”她动都不动,只是用眼瞪著他。 “以为你睡著了,所以进来帮你关灯。”其实他知道她心头闷,这才刻意来哄哄她的。 “对了,杭家规定要节约能源,不能开灯睡觉,连冷气都只能吹半个钟头。”真要热死她了,炎炎夏夜就算躺著不出力气,也会汗流满面。 “所以没有当我们杭家的媳妇,也算是一种福气。”杭竞言随兴地往她身边一躺,两只长脚半挂在床外。 “你这是在劝退我吗?”谭溱侧过脸看著他,她的情绪很低落,不喜欢他那种说法。 “你明知我劝不了你。”杭竞言也转头与她相对。 两人距离近在咫尺,仿佛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热烘烘的体温。 电风扇吹著温热的风,谭溱的发丝微微飘动,在他深邃眼眸的注视下,她迷失了自己。 “杭竞言,我不想你离开我。”她的手指轻抚上他的脸,当她意识到不妥时,也已收不回触碰时的悸动。 她多想抱著他、吻著他,但她从未那么做过,她无法预测他会如何反应……万一是拒绝,恐怕她会哭死。 “看得出来你很想赖著我。”杭竞言自然地将手环放在她腰际,他的笑容不是轻蔑,也不是嘲弄,而是一种了解。 他明白她对爱情的渴望,也知道她对他的用心,但他却不了解自己究竟想要拿她怎么办? 女朋友的称谓是假的,但他的吻与拥抱却不能直接定义为敷衍或是演戏,也许潜意识里,他喜欢与她亲近,所以他做得自然,而且开心。 “我想与爱神诅咒对抗,我要你爱我。”身上明显感觉到他手臂的重量,她不禁迷恋起这亲密的负荷。 “我知道你很努力想当我老婆。” “那一个,何尝不是?都追到家里来了……”谭溱醋味十足的朝隔壁房间飘去一眼,连胡晓茵的名字都不想说出来。 “假女友,真吃醋。”杭竞言点了她的鼻头一下,取笑她道。 诅咒是神奇的玩意儿,天晓得他是不是因为诅咒的关系,才迟迟无法确定自己对她的感情。他对她有著难以界定的感觉,他也为此苦恼,尤其在刚才心跳剧烈的那一刻之后,他也很想解开诅咒之谜。 “假男友,真无情。”谭溱噘了下嘴,怨念好深。 “这些玻璃珠到底有几颗?”杭竞言随手抓起一把玻璃珠,回避他不想回应的话题。他相信自己并非无真情,只是还没想过要哪一颗女人心。 “两千颗。” “两千颗?这个阿冬还真是个怪人,老是拿玻璃珠当谢礼。” “老是?” “傻瓜!事情已经这么清楚了,你还不知道阿冬是谁?他就是九年多前,那个帮妈妈买酱油钱没带够的小男孩呀!你想起来了没?” “对喔,阿冬长得真的很像那个小男孩耶!我现在终于想起来了。”谭溱的模糊记忆经他一提才清晰起来。 如此一想,人的际遇和缘分真的不可思议,多年后她与杭竞言重逢,又遇到了那个拿玻璃珠当谢礼的小男孩阿冬,是否也代表她人生中将有什么转机? 也许她真该拿这两千颗玻璃珠,为自己的人生做点什么? 问题是,她该消灭什么? “你在发什么呆?”杭竞言恶作剧地将手中一把玻璃珠往她身上轻撒,几颗玻璃珠“好色”地往她领口滑进胸间,冰凉的轻触她温热的肌肤。 “喂!”谭溱霎时羞红了脸,杭竞言简直是吃她豆腐嘛! 哎,不过被自己喜欢的男人吃豆腐,感觉有些奇妙! 来呀,宝贝!多撒几把──她在心中不自禁的傻笑。 “你在想什么?口水都快滴下来了!”杭竞言手点著她的唇,取笑她。 “你很坏耶!”谭溱想拍掉他的手,不意却被他抓住。 “我知道你就喜欢我这样。”杭竞言笑声朗朗,在她的手背上轻啄几下。“让你尝够恋爱的感觉,别老像个讨债鬼黏著我不放。” “哼!说穿了就是要打发我走,杭竞言,你看著好了,在你打发我走之前,我会先将‘那一个’打发走!” 固执的家伙! 杭竞言笑了笑,在她颊边印上一记轻吻,没再多说什么。 毕竟胡晓茵是他交往过的女友,之前会提分手也是因为他父母的条件苛刻,情有可原,现在她回头与谭溱杠上了,眼见两蚌相争,父母又兴致勃勃的“挑起战火”,他在左右为难之下,只能选择沉默。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因为哪一个赢了或哪一个比较得父母喜爱,他就会娶谁,虽然多年来他不想忤逆父母,但并不代表他的结婚对象就会任由父母决定。 杭家媳妇五大条件是父母订的,他却只希望找到一位能和自己心灵相契,相处起来舒服愉快的伴侣。 他不能否认,当他与谭溱在一起时真的很快乐,逗她、亲她、抱著她的感觉,就像在春风吹拂下的草原奔跑一样,那么自然和谐。 他常常会忘了她是个冒牌女友,有时对她的感觉就像真情人一般,只是他无法解释为何心中也常出现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著他,让他无法更接近她…… 直到他知道她被爱神诅咒的秘密后,才猜想在他心底拉扯的邪恶力量,也许就是来自于“诅咒”。 *** 清晨八点整,谭溱与胡晓茵分别整装完毕,由杭氏夫妇带领,各自骑著铁马往“战地”出发。 杭竞言本想装聋作哑留在家里喝茶看电视,但见两个女人歪歪扭扭、万分蹩脚地骑著老旧脚踏车的背影时,他又于心不忍。 两位都市小姐为了他,正准备下田厮杀,罪魁祸首是他,他若只是隔山观虎斗而不到现场关切一番,实在说不过去。 细想后,他也骑上另一辆脚踏车,跟著他们到田里。 “现在你们的工作就是搭豌豆藤架。”美环站在田埂上开始讲解比赛内容,而杭昆仁也没闲著,动作俐落地将放置在田边各处的成堆竹竿仔细分成两批。 望著一畦不晓得是该用几分还是几甲的单位去计算的田地,不但谭溱整个人茫然发怔,就连胡晓茵也一脸杲若木鸡。 “你们不用担心,这个工作很简单的。”相较于两位大小姐的不知所措,美环简直情绪高昂得快飞上天。 “是吗?”两位小姐异口同声,颤抖指数偏高。 “只要将这一枝枝的竹竿,每隔一公尺,用力插到土里,全部插完之后,再将沟渠两边的竹竿拉过来,在顶端交叠呈拱形绑在一起,然后再一一架上横竿,这样搭藤架的工作就算告一段落了。看吧!很容易对不对?” 对……听起来是很容易,问题是这畦田真的有够大,堪称一望无际,只怕搭完藤架,人也暴毙了。 谭溱和胡晓茵面面相觑,两人从昨晚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肃杀眼神,不约而同转为一抹“难道我们两个大美女真要为杭竞言那个臭男人下田?”的极端困惑的眼神。 “好了,你们两个也别光发呆,晓茵你负责这边,小溱你负责那边,开始干活吧!看谁搭得又快又稳固,谁就赢了。”美环指示两人站好位置,接著一声令下,她就退到一旁凉快去。 “我觉得有点不妥,你觉得呢?”胡晓茵也顾不得两人是敌手,突然征询起谭溱的意见。 “其实我也觉得有点不妥。”谭溱老实说出心里话,毕竟这种粗活跟下厨、生灶火烧洗澡水那种小事,等级可是天差地别。 “你想不想放弃?”胡晓茵打退堂鼓的意味太明显,但她又觉得只有自己逃走太没面子,于是打算怂恿谭溱一起逃。 “我不想放弃。”事情走到这步“田地”,再反悔也没有意思,谭溱在考虑良久后,以坚定的语气回答。 “是吗?看不出来你还挺有骨气。”胡晓茵冷笑一声。 “我喜欢杭竞言,只要有机会得到他,再苦我也不怕。”不战而退太丢脸了,谭溱绝不允许自己当鸵鸟。 “好!你不放弃,我当然也没道理退缩。”胡晓茵见她外表柔弱,而自己生得健美,占了很大的优势,更不能平白服输。 “好,那我们开始吧!”谭溱忍不住笑了一下,即使是敌对的对手,可此生第一次下田干苦活,有个伴总是好的。 “好!就这么办!”胡晓茵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觉得两人的样子挺有趣的。 “go!”两人齐声一喊,干劲十足。 “奇怪,她们怎么突然像好朋友似的?”杭昆仁望著各有优缺点的媳妇人选,狐疑地说著。 “对呀,也不知竞言比较喜欢哪一个?”美环也不解她们之间的奇妙互动。 喜欢哪一个? 杭竞言悄悄来到父母身边坐下,听到这么一句话时,他不禁沉思起来。 与胡晓茵分手后,他从没想过两人会有重拾旧情的一天,遇上谭溱,他也同样没想过自己与她在条件交换之下,这段似真若假的恋爱会有什么好结果。 如今两个女人为了争取他的爱情而展开田园争霸战,他的心到底向著谁? 时间无情流逝,谭溱与胡晓茵搭藤架的动作由一开始的生疏,到熟悉俐落,进而因疲倦而速度变慢,杭竞言的心也愈来愈沉重。 这种找妇媳的方法,根本不是他认同的方式,他质疑自己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阻止这场战争? 父母是盲目的,两个女人是冲动且不服输的,而清醒的他竟然什么也没做……或许他根本不是清醒的吧?也许他潜意识里想知道谭溱能为他牺牲到什么程度吧? 一个受阻咒、没有男人爱的女人,为了获得她最渴望的爱情,她愿意付出多少心力与逆境对抗? 她的勇气与冲劲,他点滴看在眼里,同时也放在心头。 也许他该试著翻越心头的那道高墙,多给她一点什么…… “我完成了!我完成了!”大太阳底下,只见胡晓茵将斗笠摘下,大声欢呼且颤危危地跑在田埂上,朝他们飞奔过来。 “晓茵做完了!我们去看看!”美环和杭昆仁纷纷站起来,向她走去。 “伯父、伯母,我搭完藤架了!”胡晓茵大叫著,兴奋的投入杭竞言怀里。“竞言,竞言,我赢了,我赢了!我就知道我一定会赢!” “你果然很厉害。”杭竞言望著经过残酷的劳役之后,仍活力十足的胡晓茵,他发自内心赞叹,原来她卯起劲来竟是如此惊人。 “我就说嘛!像晓茵这样的身材才适合当我们农家媳妇啦!” 美环高兴得不得了,愈看胡晓茵愈顺眼,认为只要她在厨艺及家事方面再多做训练,势必是杭家媳妇的不二人选。 “美环,你别这样讲,其实小溱也不错啦!”杭昆仁看著谭溱仍在做最后努力的背影,也十分不忍心。 “哎呀!小溱不行啦,根本就有气无力的,竹竿也插得不够扎实,你看!”美环握住谭溱插在土里的一根竹竿,随便一拔,竹竿立即离土。 “这……”杭昆仁无话可说。 “竞言,我赢了,你会跟我在一起,对不对?”胡晓茵一张脸红通通的,眼里全是期待。 “晓茵,这是两回事。”杭竞言将胡晓茵轻推一旁,朝谭溱走去。“小溱!你停下来,别做了!” 听到杭竞言的呼唤,远处的谭溱动作一滞,随即回神继续绑著藤架,她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但是她不想当个半途而废的人,她还是选择将工作做完。 “谭溱,我要你停止,你听见没有?”杭竞言加快脚步朝她冲去。 谭溱充耳不闻,虽然感觉自己已经头晕目眩,她仍凭著意志力,一竿一竿地努力著。 “我要你别做了!”杭竞言握住她的手,脸色和语气都极为凝重。 “我要做完。”没有余力多说话,谭溱仅简短回了一句。 “别做了,晓茵已经赢了。”他加重力道,将她整个人拉离竿架。 “我知道,但是我要做完,我是个有尊严的人,请你不要阻止我。” “你……何苦?!”杭竞言气怒地吼出来。 “人生本来就苦。”谭溱苦笑一声,伸手推开他,转身继续工作。 她的苦来自于诅咒,而杭竞言无疑是加重她心中那道苦的帮凶。 人生本来就苦…… 她的落寞,她的固执,她那么幽幽怨怨的一句话,竟像把刀重重地在他心房画下一刀,让他的心痛了起来! “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不忍心离开你吗?你以为你能影响我对你的感情吗?不,谭溱,不可能的!就算你有本事通过这些考验,我还是不会爱你、不会娶你!所以现在,我要你立刻停止,听见没有──给我停止!” 杭竞言由微叱变成怒吼,吼出这些无情的话语。他只希望这些不中听的话,能够阻止她几近自虐的负气行为。可是,显然效果不彰。 谭溱仍然一迳的绑著藤架,丝毫不理会身后男人激动又无情的咆哮。 他不会爱上她,她知道;他不会娶她,她也知道。 在什么都知道的情况下,她不会还厚著脸皮奢求他什么,她只希望自己能通过这一关,证明她不是能轻易被打倒的软弱女人! 就算输了,她也对得起自己的骄傲。 第八章 搭完藤架,谭溱整个人像被挖空,体力空、脑袋空、心也空。 抬头望著烈日,她的唇边绽放出一朵笑花,泪水却迎著炙阳缓缓流下。 如果这是追爱的代价,她不后悔。 记不得最后是怎么回到杭家宅院的,只仿佛记得自己是被杭竞言硬抱走的。一在他怀里瘫软倒下的刹那间,她接触到杭竞言紧蹙的眉头及燃著怒火的眼光,似在骂她固执且无药可救。 在洗过澡后,一觉醒来时天色已暗,谭溱起身扭亮灯后又无力地躺回床上。她两眼盯著天花板,田里发生的一切都在脑海一遍一遍倒转重播,而杭竞言那番无情的话语,总在她心中回荡很久很久。 隔著墙,她隐约听见美环和胡晓茵这对“准婆媳”,在厨房里说说笑笑。 事情再明显不过了,通过媳妇考验的是胡晓茵,她确实是实力坚强,让谭溱甘拜下风。 “醒了?”杭竞言一看见房里的灯亮了,立即推门进来。 “嗯。”她应了一声,眼神却刻意避开他。 “你喔,自讨苦吃,干嘛那么固执呢?” “我服输了,我不会死缠著你,请你不要再数落我。” 有关于爱情,不论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谭溱都不想再讨论了。反正胜负分晓,封口是她最好的下台艺术。 “我没有要数落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他想为自己在田里说的那一番话解释。 “不用了,请给我留一点面子,什么都不要再说了。”谭溱摇头,坚决不想再谈,而此时胡晓茵带著轻快的步伐走进她的房间。 “竞言,吃饭啰!今天的晚餐全是我做的,伯母说我进步很多喔!”胡晓茵亲匿地挨在杭竞言身边,笑著邀功。 “是吗?那很好啊!”杭竞言笑笑地回应她。 “我就说了嘛!我是那种‘非不能也,是不为也’的人,如果我要做,就一定做到最好,不像有些人说得很动听,做起事来却虎头蛇尾。”胜不骄、败不馁是个至理名言,可胡晓茵就是忍不住要讥笑她的手下败将一番。 闻言,谭溱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是灰暗。 这个胡晓茵,也不想想一开始是谁说不妥、想放弃的? 要不是谭溱坚持,胡晓茵才不得不跟进,可现在她赢了,倒对谭溱冷嘲热讽了起来! “晓茵,你别说了。”杭竞言将胡晓茵的身子轻轻推开,往谭溱床边走去。“走吧,吃饭了。” “我吃不下,你们出去吧。”谭溱索性将脸转向另一边,不想看他们。 “小溱……”这女人平常温温柔柔的,没想到耍起脾气来,竟冷到让人透不过气,杭竞言第一次觉得拿她没辙。 “竞言,她不吃就算了啦,我们快去吧,伯父、伯母在等我们了!”胡晓茵拉著他直往外走。 “我待会儿帮你送晚餐过来。”杭竞言本来想再多劝谭溱几句,可胡晓茵拉个不停,他只好匆匆丢下话离开。 两人才走出房门,谭溱眼眶里的泪就落下来了。 没有胡晓茵,要得到他就已经不是件容易的事,现在有了胡晓茵,她还能再期待什么? 死心,该是唯一的活路了。 她没有理由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 当晚,杭竞言将晚饭送来给她,见她闷不吭声,对他不理不睬,他也无心再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大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后便退出房间,一整夜未再出现过。 谭溱身处异地又感情受创,只有孤独寂寞陪了她一夜。 等不到与杭竞言约定的回程时间,又不敢摸黑出走,好不容易熬到天际露出第一道曙光,她决定立刻走人。 拎著简单的包包,她悄悄地经过胡晓茵的房间,又悄悄地经过杭竞言的房间,然而就在她即将踏出客厅大门时,她忽然听见杭竞言的房门有了动静,为了不让他发现,她本能地躲在门后。 然后她目睹了自己最不该看见的一幕,也是让她彻底死心的一幕…… 由他房里出来的人不是杭竞言本人,而是胡晓茵──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胡晓茵! 那一幕说明了杭竞言的选择,以及胡晓茵的全胜。 谭溱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凝结了,她两眼空洞的紧靠著墙,就怕自己虚弱的双脚撑不住受重创的身心。 胡晓茵往屋后的盥洗室走去,谭溱快速地从门后走出来,仔细聆听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她终于踏出杭家大门。 乡下地方的交通非常不方便,天才刚亮,她走了好长一段路,才走到大马路拦到计程车。 当她抵达火车站时,没想到杭竞言找人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随著手机铃声的催促,在她脑海回荡的,除了昨天杭竞言在田里说的那一席无情的话之外,便是刚才胡晓茵由他房间走出来的模样! 望著手机萤幕不断闪动的号码,她苦苦一笑。 算了,还是接吧,没说一声就走的确是没礼貌,趁他还有心关心她,她也该做个交代。 “喂。” “你竟然给我来不告而别这一套!”杭竞言气极败坏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跟她说清楚,她竟然就一声不吭的走人,当胡晓茵告诉他,发现她不见了,他真的是气炸了! “现在讲也一样,我先回台北了,麻烦你帮我跟伯父、伯母说声抱歉,以及谢谢他们的招待,还有谢谢你这阵子陪我谈了一场‘恋爱’,至于胡小姐,她真的很棒,也请你帮我转达我的祝福与恭喜……就这样了,再见。” 谭溱也没有心情体会他现在是什么情绪,总之她像临终前交代遗言般,以悲冷语调说完后,没等他回应便挂断电话。 “谭溱……”他的呼唤硬生生被切断。“可恶!” 这个小蠢蛋,未免灰心得太早了吧! 她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却一点也不了解他的为人,否则她就会静下心用脑子想一想他的难处,而不是凄怆地带著怨念离开。 彼端,杭竞言连忙再拨号却已全然断讯,气得他益发抓狂。 而谭溱将电话关机收回手提包之后,含泪买了张远离杭竞言的车票。 胡晓茵从他房里走出来的那一幕,无疑是压垮她信心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大彻大悟了,努力不一定能得到预期的成果,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假的终究是假的,诅咒终究是诅咒…… 现在她所能说的、能想的、能做的,就只剩下──嘲笑自己。 *** 杭竞言走回屋里,提起那袋玻璃珠便往外冲。 “竞言!你要去哪里?”胡晓茵第一个反应就是挡住他的去路。 “我去火车站找谭溱,如果没有遇到她,我会直接回台北。” 杭竞言在电话中清楚听见火车站内的广播声,因此他会先到火车站寻人,如果寻不著人,他就立刻开车回台北。 “我不让你走!”胡晓茵紧紧抱住他,不让他移动半步。 她赢了比赛,博得他父母的欢心,可他所有的心思却还在谭溱的身上,胡晓茵暗地生气了两天两夜,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回头挽救之前的那段感情,到底是对还是错? “晓茵,我知道你为了我委屈自己吃了不少苦头,可我也明白的告诉过你,我们回不去从前了,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好吗?” “可是你父母希望我当你们杭家的媳妇。” “晓茵,依你对我的了解,你认为我会选择忠于自己的感觉,还是跟父母妥协呢?” “我知道你是有主见、不轻易妥协的人。”胡晓茵垂下眼眸,满脸失望。 “所以我们就当普通的朋友,好吗?” “难道我这几天的努力都没有意义吗?没有一点点感动你吗?”她心有不甘,忍不住哭泣起来。 “我很感动,可是,你给我的感动来得太迟了,有个女人已经走在你前面,她努力了很久,从我与她重逢的第一天开始到昨天为止,她不间断的为我努力和付出所有,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回报她什么,但她的确感动了我,深深的感动了我。” 当著胡晓茵的面,杭竞言剖白自己的内心,这才惊觉他对谭溱竟然有如此深刻的感情。 “我懂你的意思了!总之,在我与谭溱之间,你选择了她。” 选择? 杭竞言从来不觉得自己爱上谭溱,然而在心底深处,他却早已将谭溱列为首选了。 这就是爱吗? 姑且不管他对她是不是真爱,可他在意她是事实,而胡晓茵更是一语惊醒他这个梦中人! “晓茵,我走了!如果你想继续在我家作客,就别客气,当这里是自己家!帮我跟我爸妈说一声,我先回台北去了,再见。” 胡晓茵望著杭竞言的车子飞快驶离,她的心凉了半截,所有的努力和心机都白费了! 世上男人多得是,她怎么会想不开回头来找他? 白白做了两天灰头土脸的厨娘,还下田干了一天苦力,她真是大笨蛋! 幸好,她做了那件足以破坏杭竞言在谭溱心目中形象的好事! 胡晓茵一想起清晨时,为了给谭溱来个下马威,自己临机一动做出的事情,多少抚平了她此刻的绝望与不满。 *** “小溱,你看那个人是杭竞言吗?” 从火车站接谭溱回家的谭峻,在将车子驶入纵横天下车库的车道前,发现疑似杭竞言的身影。 谭溱顺著二哥的指引一瞧,果然看见杭竞言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脸沉闷的靠在他自己的车子旁边。 难道他在被她挂了电话之后,就立即出发回台北来? “他竟然比我还早到?” 谭溱做梦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先她一步回来等她! “看来,他是开快车回来拦截你的,小妹,你被他追上啰!”谭峻笑了笑,自动地将车子停到杭竞言面前。 “二哥,我不要见他!”谭溱抓住谭峻的手臂,急著阻止他。 “你不早说,现在来不及了,抱歉啊,小妹。”谭峻耸肩摊了下手,明明是故意却装无辜。 “我不要下车。”谭溱双手掩脸,十分苦恼。 “下车吧!”谭峻越过她的身子,将副驾驶座的车门从内打开,杭竞言见状立即从外头接应。 “二哥,你很故意喔!”谭溱转头抱怨兄长,可杭竞言伸手等在那儿,她就只能下车了。 “谭峻,谢了。”杭竞言将谭溱牵出车外,跟谭峻道谢后,随即关上车门。 谭峻笑了笑,油门一踩,立即消失在他们眼前。 谭溱将手从杭竞言的掌间抽回,转身背对著他。以冷背相对,无非是她已经不知道还能再跟他说什么。 杭竞言盯著她微颤的肩头,她的长发在阳光照射下发出光晕,此刻,尽管她以沉默相待,但他揪了几小时的心,却因为她就在自己眼前而稍微放松了。 “我们必须好好谈一谈。”僵持了几分钟,杭竞言终于开口。 “不用了。”谭溱声音冷冷的、轻轻的,透露出她对这段吃苦的假恋爱已不抱任何期待。 “为什么不用?” “都已经知道结果了,还有什么好谈的呢?”谭溱淡然一笑,眼神空洞的看著前方。 事实摆在眼前,他又何必明知故问?她认为自己还没笨到那个程度。 “要谈的可多了!”杭竞言出其不意地握紧她的肩,将她的身子扳过来面对自己。 “你……”拿开你那双碰过胡晓茵的手!他这个动作让谭溱好不容易压下的坏情绪又瞬间蒸腾起来。“不要碰我!” “你……” “既然你不要我,能不能请你不要碰我、不要管我!”否则只会让她更难受! 难道他不明白她的感情其实很脆弱吗? 难道他认为她这个人真的没有自尊吗? 她都自动消失了,他不是应该像丢了个烫手山芋一样,松一口气吗?为什么还要一路追著她来! “我真想不到你这么没风度。”杭竞言被她的态度气到只能用话激她。 眼前这个女人被嫉妒冲昏了头,只怕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所以他必须用激烈的言语来刺激她面对现实。 “我都认输了,自己摸摸鼻子回家了,我哪里没风度?!”果然,谭溱受不了被他形容为没风度,立即反驳。 “有风度的人,是不可能一声不响就离开的。” “难道要我当面恭喜胡晓茵?再恭喜伯父、伯母找到好媳妇?还是当面祝福你跟胡晓茵白头偕老?” 要真如此才算有风度…… 那么她承认,她的确没有! “你不需要这么虚伪,我只是觉得无论你多么生气,你都不该不告而别,因为那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而且让他担心。 那种提心吊瞻、为她担忧的心情,才是他气怒的最主要原因。 “好吧!那我跟你道歉,杭竞言,对不起,我这人真是太没礼貌、也太没风度了,对不起造成你的困扰,希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种不负责任又失礼的行为。” “够了!白痴才会接受你这种口是心非的道歉。” 何况他要的不是她的道歉,他只是想向她解释些什么……解释这阵子在他心中不断形成的朦胧又怪异的感觉。 九年前,他用一句对她没感觉而拒绝了她的告白,但从几个月前重逢到今天,他十分确定自己对她是有感觉的。 只是他无法确切形容那份他明明有喜欢她的感觉,却每当那种感觉形成时,总像是被什么邪恶力量给阻挡,促使他的热情又冷却、变淡。 “那你到底还想怎样?女朋友你有了,媳妇人选你父母也定了,我也遵照约定退出了,我真的不明白你想做什么。”她气恼的看著他。 “我说过了,我不会因为谁比赛赢了就跟谁在一起,你到底有没在听?” “好,你不跟赢的人在一起,那我是输的人,你要吗?”现在就算他要,她也不要了! 一想到他和胡晓茵同床共枕,她就气得快疯掉! “我……”她那么直接无讳,杭竞言还真有些招架不住。 他想说要,但在他还没将那个字说出口时,那股莫名的力量又从他胸间呼啸而过,“要她”的感觉顿时消失无踪。 “要吗?”她再次进逼。 “对我而言,输赢根本就不是我的考量点。” “那你以什么做考量?外表吗?你喜欢胸大、屁股圆的吧?呵!”谭溱轻蔑地冷笑一声。 “你讲到哪里去了?”没错,胸大、屁股圆是很好,但他也从没嫌过她身材不好呀! “总之,你说你不会爱我、也不会娶我,所以我也不可能厚著脸皮赖著你,我们就这样吧!反正我是个受诅咒的女人,没有人爱是正常的,我禁得起打击,何况这也不是你第一次打击我,我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你不会有事,问题是……”我觉得自己有事?! 杭竞言猛然住口,事情愈来愈诡异了,他竟抓不准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问题是我不想再见到你了,因为见到你我就会难过,所以你如果有点慈悲心的话,就不要再来找我!” “你不想见到我?”原本还以为她是“欲拒还迎”,但看到她坚决的眼光及冷漠的神情,似乎是真的想与他划清界线。 “对,因为恋爱的滋味我尝够了,所有酸甜苦辣,谢谢你全部都让我尝到了,你已经功德圆满,而我这个假女友在你的真情人出现后,也算功成身退了,所以我们再见面也没有什么意义,总之,我不想再见到你了!”心情实在太恶劣,使得向来温婉的她也忍不住对他吼著。 “好,既然你已经不想交我这个朋友,也不想再见到我,我也不是那么厚颜无耻的人,现在我只问你一个问题!”闻言,杭竞言也开始意气用事了。 他并不愿与她恩断义绝的……不同于九年前的年少轻狂,这次他有预感,他与她是不可能就这样算了的,只是到底会有什么结果,他也还是处于茫然的阶段。 “什么问题,你问吧!不要太难,不然我也答不出来。”谭溱又背转过身,冷漠地垂下眼睛,静待他的提问。 见她又以背冷酷相对,杭竞言倏地将她拉转过身,用力将她推到车门上,动作虽不粗暴,但也称不上温柔。 谭溱没有防备他会有这个举动,吓得她背紧靠在车门,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第九章 “能不能告诉我,你坐在火车里,一路上都在想什么?” “我没想什么。”但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想,只是千头万绪,她还没平静到能去思考及整理。 “那么你知不知道,我狂飙回来台北的一路上都在想什么?” 杭竞言目光逼人,一只手放在谭溱颈后,那半抓半揉的力道让她感到慌乱,就怕他力气没有拿捏好,会掐死她── “我不知道!” “要不要猜猜看。” “我不想猜!你要说就快说,说完我们就到此为止!” “好,那我直接问你……”杭竞言停顿半晌,狂妄的语气突然转为低沉。“两千颗玻璃珠你为什么不带走?留给我干什么?” “……”这男人真该下地狱! 以为他要说什么大事,原来只是玻璃珠那种小事! 那些玻璃珠又不是故意留下来给他的,她是没有交通工具,一个人扛不走!要真扛得走,她才不可能留下那么神奇的东西给他。 “嗯?说话呀!” 杭竞言睨著她,置在她颈后的手已穿入她的发摩挲著,举止极端暧昧。 “我当时不方便带著玻璃珠,现在只好麻烦你把玻璃珠带来还我了!” 谭溱推开他在她头上轻抚的手,身子退后两步。 “若我不还呢?” “我告你……侵占!” 他没事又想拿玻璃珠威胁她什么?她可没那么好欺负! 那两千颗玻璃珠,固然在她心目中的分量远不及九年前杭竞言送她的那一颗,但那些是阿冬的心意,她理当好好收藏或“运用”,她才不想拱手让人。 “是这样吗?”杭竞言冷哼一声。 “没错,你最好赶快拿来还我。” 万一玻璃珠“感应”到主人的咒怨太深,而真的一举“消灭”杭竞言这个“负心人”,那他就倒大楣了。 谭溱狠狠瞪著他,原本是想传达愤怒,偏偏瞪著瞪著,眼神却哀怨起来。 这个令她心折难受的男人,她恨自己竟然舍不得他! 早知没有善果,是她执意放手一搏,错误根本是她自己造成的,而如今她却对他充满不谅解,甚至起了恨意。 她真该回去面壁思过,好好反省一下! 愈想愈觉得自己站不住脚,更有感于眼眶热热的,谭溱赶紧收回目光,不发一语地转身往大厦走去。 杭竞言没有挽留她,只是在她背后绽出一抹难测却又显得相当失落的笑容。 两人不再见面,这样是否叫做分手?他无法界定。 心口闷闷的、慌慌的,这种感觉是难过吗?他竟然也无法确定。 *** 想了很久,杭竞言终于确定他和谭溱这对假情侣,是真的“分手”了,同时,也确定──他真的很难过。 可他想不透的是,为什么这次跟假女友分手,竟然比以前跟真女友分手时还要难受? 心里像似充满了不舍与眷恋,一想起谭溱,他就完全无法平静,尤其在半夜肚子饿,没人陪吃消夜时,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 既然如此思念她,以他直率的个性,哪管她口口声声说不想再见到他,他还是会不顾一切的冲去见她,但问题就出在,每当在他付诸行动,想去找谭溱时,那道无形的墙就挡在他前面,而背后又有股莫名的力量直将他往后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完全没有头绪,也不明白。 他的日子就只能困在这想不透的恼人问题中,过得痛苦又无力。如果再没有转机,他可能真的会抓狂,而且只能承认向来智慧过人的自己,竟然只是个坐困愁城而无所作为的大笨蛋。 从桌上的圆形大玻璃缸里,捞起一把玻璃珠把玩著,想到临别前谭溱曾说他若不将玻璃珠还她,她就要告他侵占,他不觉莞尔一笑。 “杭律师,有访客。”助理小姐站在门边报告。 “知道是谁吗?”杭竞言懒懒地抬头问了一声。 “一个叫阿冬的年轻人。” “阿冬?!好,请他进来。”语毕,阿冬很快就被助理小姐领进办公室。 “杭律师。”阿冬礼貌地打声招呼。 “阿冬,有什么事吗?”杭竞言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他面前。 “我是来还你钱的。”阿冬从口袋拿出一个饱满的信封袋,慎重地双手奉上。 “看来你很努力工作喔。”才短短几个月,阿冬就有能力还钱,足见他很努力工作,杭竞言相当欣慰他的表现。 收下信封,杭竞言决定将这笔钱以阿冬的名义捐给慈善机构。 “我一天兼三个差,早上送报纸,中午过后在面包店当助手,晚上当家教。” “阿冬,年轻时多吃点苦没关系。”杭竞言点点头,大掌往他肩上一拍,表示赞赏。 “我知道。”阿冬回道,眼光却落在桌上那一大缸玻璃珠。“杭律师,那些玻璃珠是我送给谭小姐的,怎么会在你这里?” “喔,她寄放在我这里,我会找时间拿去还她。” “杭律师,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私人问题?” “你问。” “你和谭小姐真的是情侣吗?” “你怎会这样问?!”杭竞言大吃一惊。 自从他与谭溱当假情侣以来,从不曾有人怀疑过他们的关系,而这个阿冬竟然能看穿他们的不寻常?! “我……” “阿冬,你为什么会这样问?”杭竞言的语调忍不住激动起来。 “杭律师,你先回答我,不然我不说。”阿冬低下头,铁了心不回答。 杭竞言深吸一口气,知道阿冬是个别扭的孩子,他也不计较他的态度。 “我们是假的。” “这就对了!我妈妈明明就说谭小姐这辈子没人爱,怎么可能有男朋友呢?原来你们不是真情侣。”解开心中疑惑,阿冬突然憨笑了起来。 然而他的喃喃自语,却让杭竞言整个人暴跳起来! “阿冬,你说什么?为什么你妈妈知道谭溱的事;……她们彼此认识吗?” “我……” “阿冬,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这很难解释。”阿冬紧张得直冒汗。 “没关系,你慢慢解释。”杭竞言再度深呼吸,努力按捺自己急躁的情绪。 “杭律师,你知道谭小姐他们的家族秘密吗?” “你是说爱神的诅咒?”一提起秘密,杭竞言只勉强想到这一个。 “你知道?那事情就比较好解释了!”阿冬松了口气。 “那你快说,别慢吞吞的。” “杭律师,接下来无论你听到什么,你都要冷静喔。” 说出真相之前,阿冬仍不放心地叮咛,就怕杭竞言当他是疯子。 “你只管说。” “事情是这样的,我妈妈她出身于艾氏家族,而艾氏家族是已经传承好几代的爱神世家,所以说,我是爱神的后代。” “爱神世家?爱神的后代?”听到阿冬说这些,杭竞言简直比当初听到谭家受爱神诅咒的秘密时,更为惊骇! 这太扯了!九年多前那个要儿子买酱油却没给够钱的妈妈,竟然是出身爱神世家? 难道爱神不是神,而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 平常光提到爱神两个字就觉得是“神话连篇”,这下倒好,爱神的后代活生生就站在他眼前! 这是见鬼了,还是神迹出现?杭竞言已经被他吓得傻眼,无法思考。 “总之,谭家所受的诅咒,就是我那个个性调皮难搞的外婆下的,我外婆去世前将诅咒名册转交给我妈妈,上次你们帮助我的事,我回去跟我妈妈提过,我妈妈就觉得谭小姐的名字很耳熟,所以就去查了外婆的诅咒名册,果然谭小姐的名字就在诅咒名册里面。” “好离奇的故事……”杭竞言整个人处于恍神状态。 “我妈妈为了回报谭小姐帮过我,于是要我带这两千颗玻璃珠送给她,说是可以帮她解除诅咒,但是爱神们很忌讳‘解除’这两个字,所以我送玻璃珠给谭小姐时,我告诉她这些玻璃珠可以消灭她想消灭的东西,不过我看她好像很茫然……” “这种事谁不茫然?”别说小蠢蛋了,连精明的杭竞言都茫然了。“阿冬,这些玻璃珠有什么特殊吗?为什么可以解……呃,消灭诅咒?” “我妈妈说,其实爱神这项工作算是慈善事业,并没有薪水可以领,顶多就在凑成一对世间男女时,爱神总管理处会寄来一颗玻璃珠当作酬劳,日积月累,每个爱神世家都有千千万万颗玻璃珠,每一颗玻璃珠都代表著人类的爱情与幸福,只要数量多,聚集在一起时,自然就有足够的幸福力量可以消灭不幸的诅咒了。” “你的意思是说,谭溱可以拿这些玻璃珠消灭诅咒,然后就会有人爱上她?” “据我妈妈说,并不完全如此。杭律师,你自己难道没有发现吗?” “发现什么?” “你应该是爱上谭小姐了吧?” 爱上谭溱?!有……有……有吗?! “我、我有吗?”杭竞言不自觉的结巴了。 “你不是一直想去见她吗?我听别人说过,如果不是因为爱著一个人,怎么会一天到晚想见到她、想跟她在一起呢?”阿冬年纪轻轻又闷头,当然还没交过女朋友,但至少对爱情这回事也略知一二,而且旁观者清。 碰! 阿冬的话如当头棒喝,狠狠敲醒他! 对了,在谭溱不告而别的那个早上,他就曾被胡晓茵的一番话给点醒──他是爱谭溱的。 只是回到台北后谭溱就提“分手”,他千头万绪的,也没仔细将自己的感情想个清楚,只一味地烦恼著每次想去找她却无法成功的这个问题上,对于有没爱上她的这么重要的事,他反而疏忽了。 “我爱谭溱,对!我爱谭溱!”杭竞言脑中大放光明,忍不住兴奋起来。“阿冬,我爱上谭溱,那么,也就是说诅咒没效──” “杭律师,你太乐观了。我外婆的诅咒很刁钻的,它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阿冬很无奈地说出由母亲口中得知的实情。 “我……不懂。”真是让人气馁,他一生聪明过人,竟在阿冬这个小子面前坦承自己也有不懂及茫然无措的时候。 “总之,诅咒不是失效,也没有消失或解除,而是转移到你身上了。你这阵子难道都没有感觉哪里怪怪的吗?” “……等等,阿冬!难道最近我想去找谭溱时,脚步才跨出去,就好像有什么力量拉著我不让我去,就是诅咒转移到我这儿的关系?”杭竞言晴天霹雳地大叫。 “据我妈妈说,肯定是。” “喂,阿冬,你能不能教我,要如何才能让玻璃珠发挥消灭诅咒的效果?” “这个……我也不清楚。” “你可以回去问你妈妈吗?” “恐怕没办法,因为我一满十八岁,我妈妈就被爱神总管理处征召去当爱神,在她退休前,我是见不到她的面了。” “你妈也去当爱神了?”还征召咧,跟当兵一样? 愈听愈神,向来实事求是、讲求证据的杭竞言,此刻却不得不相信这些传奇。 可是阿冬竟然没办法在最重要的关头上帮他,他不禁遗憾地叹了口气。 就在他大感失望,心灰意冷时,阿冬突然神色怪异的又开口: “其实,我有偷看过我妈研究出来的解咒秘笈,其中一个类似你和谭小姐的例子,就是……只能够发挥你爱的力量来对抗那道阻力了。你有几颗玻璃珠,就要对谭小姐表达几次爱,只要你的爱是真的,成功机率至少有百分之八十以上。” “是吗?这样真的可行?”杭竞言重新燃起希望,表达爱……对现在满腔热血的他来说,应该不难。 “嗯,杭律师你可以试试看。”阿冬笑了笑,希望自己能帮上忙。 “我一定会试的!” 这些传奇与他此生的爱情息息相关,为了谭溱,消灭诅咒的任务就由他来吧! “不过,杭律师,请你一定要保守我是爱神后代的秘密,因为我勉强也只能回报谭小姐一个忙,至于她的三位兄长,我是爱莫能助的,所以你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的存在。”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何况谭溱的三个哥哥们都很有担当,据我所知,他们都很努力在寻找解决之道,我也相信他们一定会成功的,就像我此刻的决心一样!” *** 每当夜深人静时,谭溱总会不知不觉望著手机发呆,期待它能带来杭竞言的讯息。 然而每当思绪翻转,一想起胡晓茵从他房里走出来的画面,她就恨不得自己从未认识过他,更恨不得自己不曾当过他的假女友、没被他抱过、亲吻过! 他躺在她身边时的温热气息、玻璃珠撒在她身上时的暧昧,这些都成为她最想忘记却忘不掉的回忆。 难道这是她违逆神咒,执意一尝恋爱滋味的悲苦下场? 或许她早该认命,永远当个不知爱情为何物的女人。 不爱不痛,人生只有黑跟白又如何?怎么样都比拥有后,才又失去来得好! “杭竞言,你对我虚情假意没关系,真分手也可以,我所有的努力付诸流水也无所谓,但为什么你要在我离开之前,跟胡晓茵在一起?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吗?” 长久以来的压抑,在这寂寞的夜里,谭溱终于释放了自己,尽情的哭泣。 哭泣之后,她要努力的就是──遗忘。 *** 运用你爱的力量来对抗那道阻力,你有几颗玻璃珠,就说几次爱,只要你的爱是真的,成功机卒至少有百分之八十以上。 阿冬的话一直印在杭竞言脑海里,这个方法他势必要实践,只要能见到谭溱,就可以更靠近成功。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见谭溱一面呢? 他去不了,而谭溱肯定不会自己来报到……就在一筹莫展之时,谭溱的大哥谭峰突地来电。 “竞言,是这样的,小溱要我来问你,你欠她的东西什么时候可以还?” “我是很想还,可是又不知怎么还……”玻璃珠是解咒的重要武器,现在还不得。 “你如果没空送来,你可以用宅配,或者我们约个时间,我去替她拿也可以,反正她说她不想见到你。”谭峰故意讽刺他,语气带有明显的责备和奚落。 “你们兄妹还真无话不谈。”连她不想见他,谭峰都知道,杭竞言只觉得面子扫地。 “唉!你也是知道我们兄妹都很不好过,小溱尤其可怜,我们都很心疼她。” “谭峰,我很想见谭溱,能不能麻烦你将她带到我这里,因为我去不了。”杭竞言苦恼万分。 “去不了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吗?爱神虽然诅咒谭溱这辈子没人爱,但偏偏我爱上她了,所以诅咒好像转移到我身上,每次我想去找谭溱,就会有股莫名的力量阻止我前往,我想去却去不了,真的快发疯了!” 杭竞言已达崩溃边缘,天晓得他这阵子有多思念谭溱。 人说相思成灾,用在他身上再贴切不过。 “有这种事?!”诅咒还转移?他们三兄弟从未发生这种情形! “是啊!不然要怎么解释我这种现象?” “的确很诡异。” “诡异的事可多了。”他们要是知道有阿冬这个号称爱神后代的人物存在,怕他们不掐死阿冬出气才怪。 “那好,我找时间带小溱来见你,到时你也可以顺便将东西还她。” “好,就这么说定,谭峰,麻烦你了!” 太好了,藉由第三人带她来,这是最简单方便的办法!终于解决了一个难题,接下来就只能靠自己示爱的真功夫了! 杭竞言,长久以来你欠她的情债,如今该是你施展追爱的手段,用力偿还的时候了! *** “大哥,你怎么带我来这里?”瞧见杭竞言律师事务所的招牌,谭溱的小脸立即垮下来。 “竞言想见你一面。” “我不想看到他!”谭溱转身就走。 他想见她,也该是他去找她,哪有自己上门让他见的道理? “小溱!”谭峰拉住妹妹,一面将她往律师事务所门口推去。“听大哥的话,跟竞言好好谈一谈。” “我为什么要跟他谈?该谈的都谈过了,我不想见到他。”虽是言不由衷,但她的语气却依旧冷硬。 “竞言有苦衷,没办法去找你。” “他有苦衷?是啊,胡晓茵就是他的苦衷。”她轻哼,醋心满溢。 “又打哪冒出什么胡晓茵?”谭峰从谭溱脸上泛起的怒意,明白原来杭竞言与她之间有第三者介入。“总之,我将你带到这里给竞言,其他的我插不了手。” “大哥!”谭溱抗拒著,谭峰却已将透明玻璃门打开。 “谭小姐,这边请。”助理小姐在门后等待多时,一见谭溱入门,立即带路。 “去吧!大哥先走了。”谭峰最后又推了她一把,自己则急忙离去。 开玩笑,老妹的事情固然重要,但他的另一半也还等著他去“乔”哪! 第十章 “小溱!”杭竞言一见谭溱入门,两人视线交会之际,他忘情地喊著她的名。 “杭大律师有什么指教,请快说。”谭溱垂下眼眸,口气冰冰冷冷的。 “我没什么可以指教的,我只是……” “没什么可指教,那要我来做什么?让我看看你过得多春风得意吗?” 谭溱打断他的话,随著春风得意四个字说出口,她惊觉自己胸中仍然弥漫著一股酸意。 “失去你之后,没人跟我约会、没人陪我吃消夜,我哪里得意得起来?”杭竞言走近她,欲伸手揽她入怀,岂料手却突然僵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怔了半晌,他颓然收回手。 这下可糟了,阻隔的力量竟已强到她就近在眼前,而他却连碰都不能碰她! “没人可约会?这种话谁相信!胡晓茵不是对你很好吗?你哪里会没人陪!”她嗤之以鼻。 “我没跟胡晓茵在一起。” “你没跟她在一起?看来你是对她吃干抹净、不想负责任了……”谭溱猛地闭嘴。 老天爷!妒嫉竟然让她变得如此口不择言!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极度讨厌这样的自己! “你在说什么?什么叫我对她吃干抹净?你说清楚一点!”谁都知道“吃干抹净”不是一句好话,杭竞言已经嗅出事情似乎不太寻常。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现在不是咬文嚼字的时候!请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杭竞言不放弃地继续逼问她。 事关他的清白和“名节”,他非问个水落石出不可! 什么吃干抹净,这个指控太严重,也太没格调了。他杭竞言宁可忍受打输官司的挫败和遗憾,也绝不能接受这一句“吃干抹净”的污辱。 “你敢做不敢当!我也不想再提那件事了,反正我们已经‘分手’,互不相干了!”伤口至今尚未愈合,再想起那个画面,无疑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她会痛死的! “你今天不解释清楚,我不会放过你!小蠢蛋,你知不知道……”我这阵子满心满脑都在想你……呃,情话没想像中的那么容易说出口,杭竞言舌头竟打结了。 “我要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 “我心里没有数,我现在心里只有你!”原来情话不必多做酝酿,随心说出口出就对了。 什么?! “你……”谭溱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狠狠震住! “谭溱,你别再整我了,快把话说清楚!” “我要求过你,在我离开之前,你不可以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就算是前女友也不行,可是你却和胡晓茵在一起。我人都还没离开,你就跟她在一起了!”胡晓茵衣衫不整的模样,摆明了她与他共度良宵,谭溱每思及此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我跟她在一起也只是聊聊天,讨论些事情,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吗?” “你是要我相信男女同处一室,一整夜只会盖棉被纯聊天吗?”谭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脸上的神情尽是对他的轻蔑。 “有啊!我不就常常跟你盖棉被纯聊天……咦!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在家里的那几天,他和胡晓茵聊天时,人不是在客厅,就是在院子,可从来没跟她进房间……谭溱指的是哪件事?他完全没概念! “你一定要我把你的风流韵事说出来就是了?” 风流韵事?! “我有什么风流韵事,你说出来啊!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在指控我什么?”杭竞言也火大了。 六法全书他背得滚瓜烂熟,官司打透透,就不知他犯了哪一条,才让她刁难成这样! 这傻瓜有话不直说,一迳的拐弯抹角,烦死了! “就在我离开你家的那天,我看见胡晓茵从你房里走出来,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恶心死了!”谭溱几近尖叫地吼出来,温婉端庄的形象正式宣告破灭。 “呃?”她的意思是说,胡晓茵跟他睡觉?! 有这事吗?他怎么完全没印象! “你大大方方承认就好了,别装作一副吃惊的样子行不行?”都是大人了,只要两人情投意合上床也不犯法,他又何必在她面前故作清高?他愈装无辜,她就愈生气。 “没做的事,你要我怎么承认?”杭竞言声量不自觉飙高。 “你做了!”谭溱斩钉截铁地反驳,仿佛他在“做”的时候,她曾亲临现场。 “我没有。”杭竞言音调骤降。 清者自清,跟她争辩根本没意义,他能做的就是解释及找出问题的起源。 “你有,你有!” “谭溱,你冷静听我说,我没有跟胡晓茵做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其中一定有误会。”他隐约知道怎么回事了,一定是胡晓茵搞的鬼,回头他会去找她问清楚。 “算了,我无所谓了。”见他态度严肃,谭溱也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打转,正巧望见桌上那一缸玻璃珠,于是她顺势开口索回属于她的东西。 “玻璃珠在这儿,那我顺便带走吧!” 说著,谭溱双手扶住玻璃缸正想抱起,杭竞言的双手也环上了玻璃缸。 “你想算了,我可不能,你无所谓,我却非常在乎。” “你……”什么时候认真起来了? 谭溱诧异地望著他,而迎接她视线的,则是一双炽热的目光。 杭竞言从缸里拿起一颗玻璃珠,放在她眼前。“谭溱,我爱你。” “你疯了!”她瞪著他叫。 “帮我一个忙,请摊开你的手掌心。”杭竞言眼里的坚定,教谭溱不自觉的乖乖打开手心。 杭竞言将第一颗玻璃珠放入她的掌心,接著,再从缸里拿起第二颗。 “我爱你。” “你……疯了!”谭溱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他疯了,否则她不可能听到那句话,而且一连两次。 杭竞言微笑摇头,紧接著又将第二颗放入她手心里,再拿出第三颗。 “我爱你。” “你……疯了……”骂他疯了的口吻愈来愈轻,愈来愈虚浮。 她也不确定是自己精神错乱,还是他真的疯了! “我爱你。” “……”谭溱的胸口满涨感动的情绪,眼泪代替了她的千言万语,她只能无言地接收他的每一句“我爱你”。 “我爱你。” 杭竞言将玻璃珠一颗一颗拿出,一遍一遍说著我爱你,一次一次将爱意送入她的掌心,不断不断地重复,直到谭溱的两手满满都是玻璃珠,再也盛装不了。 “你要说到什么时候?”谭溱望著仍是满满一缸的玻璃珠,颤抖地问。 “玻璃珠有几颗,我就说几遍。” “我要走了!”谭溱将手中的玻璃珠匆匆倒入手提包里,就要往外走。 她的心太乱了,比来见他之前还乱。 她早预测自己会跟他大吵一架,最后闹得不欢而散,但却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一口气听他说两千遍的我爱你。 “在你走之前,可不可以再请你做一件事?”杭竞言急忙喊住她。 “什、什么事?”她的脚步在门口一顿,迟疑地回眸。 “小蠢蛋,请你过来抱住我,可以吗?”杭竞言原本打算抱著她、亲她,可是他靠近不了她,无法碰触她,只能眼巴巴的望著她。 “我不要。”想要抱她,他不会自己过来吗?他什么时候害羞过? “拜托──” 还拜托?!谭溱被他吓到。 “你果然疯了!”一瞧见他一双手向她伸来,背后却像有人在拉扯著他,整个人形成一副在逆风中拚命前进的模样,吓得她想夺门而逃! “小蠢蛋,你别走!我没疯,你哥没跟你说诅咒转移到我身上了吗?我现在碰不了你啊──” 就在谭溱欲拔足离去的前一秒,杭竞言的话又使她驻足回头。 “诅咒转移?什么意思?” “我也不明白诅咒为什么会转移,我只知道当我确定自己爱上你时,我就变成这样了。这些日子,每当我想去找你,就有奇怪的力量拉住我不让我去,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必须请你大哥带你来见我的原因。而刚才你一进门,天晓得我有想抱你,可是我碰不了你,我碰不了,你懂吗?小蠢蛋!”杭竞言心急如焚地解释。 佳人就在眼前,他却摸不到、碰不得,著实有够气恼。 “怎么会这样?”她愣愣的看著他。 “总之就是这样,你快过来我这里!我受不了了!”杭竞言终于崩溃狂吼。 “我知道了……”面对遭受诅咒波及的他,谭溱多日来的忿恨霎时转为歉疚,只能走向他。 “快碰我看看!如果连你也不能碰我,事情就严重了。” “好。”谭溱怯怯地靠近他,手指不安地往他胸膛戳了戳。 “谢天谢地!你能碰我!”杭竞言感动得几乎要痛哭流涕。 他夸张的表情,跟她所认识一向镇静、狂傲的杭竞言,简直判若两人。 “你还好吧?” “确定你能碰我,我就好多了。接下来如果你能抱著我,亲我,我肯定会好更多。” 行动活像个废人,他现在只能发挥他的专长,以口才求她亲热一下,解救他因思念她而郁积在胸中的苦闷。 “不要。”一想到那只“狐狸精”,就让谭溱心里不痛快,立即一口回绝。 “为什么不要?”满心以为可以得到一个热情大拥抱,没想到她竟说不要!懊恼呀!真懊恼! “我替你打电话叫胡晓茵来抱你好了。” “关胡晓茵什么事,我只要你,你懂不懂?”都什么时候了,还跟她吃醋。蠢蛋蠢蛋! “好,要抱可以,等我收足两千遍你说的‘我爱你’。”话一说完,谭溱头一甩,无情无义地离去。 “谭溱!你给我回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在逆风中吃力前进,却始终跨不出一步的大男人,只能无限悲苦的立在原地哀号。 “真‘她妈’的诅咒,竟敢整我!”他可没骂脏话,这件事,谁都知道祸首是谭溱她妈,以及阿冬她妈的妈惹出来的! *** 隔天,一大清早。 “谭峰,快点,麻烦你再带小溱过来,拜托──” 又在拜托了! 谭峰放下电话,对杭竞言一天到晚的请托感到无奈又好笑,想不理又不忍心。 “我现在有空,我送小溱去吧!”司机的差事做得愈来愈顺手,谭岩微笑地挺身而出。 “我没说要去。”杭竞言的惨状,谭溱是有些心疼,可要她随传随到,她办不到! 今非昔比,他爱她、他想她,他屈居劣势,她的姿态可以高一点,跩个够。 一次报足当年他拒绝她告白的仇,还有前些日子她在杭家接受媳妇考验所受的委屈,也要一并讨回。 “别闹别扭了,小溱,他要是能自由行动,早就飞来你身边了,哪还需要拜托我们带你去?”父母也跳出来为杭竞言说话。 “你既然知道竞言身不由己,就多体谅他吧!”谭岩以一贯平静的语气劝道。 “你现在狠心,可不要到时又为他伤心流泪!”谭峻讲话就直接多了。“别告诉我前阵子那个茶不思、饭不想,半夜放声大哭捶墙的人不是你。” “我记得捶墙的人是你,不是我。”谭溱不甘被二哥嘲笑,反讽他一句。接著拖了谭岩便往外走。“二哥,我们走吧。” 冲著家人的鼓励和自己也管不住思念的心,就这样,不知第几次,谭溱又出现在杭竞言这个于逆风中挣扎、不知何时才能回复正常的男人面前。 “你都没正事可做吗?”明明见著他,她心里也很欢喜,却偏偏爱冷言冷语相待。 “现在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事了。”没法子,陷入爱河的男人愈来愈可怜,也愈来愈狗腿。 “胡晓茵的事你还没交代清楚,休想我原谅你。” “胡晓茵的事我能解释,那天她知道你已经起床,她就故意先溜进我房里,然后再故意出来让你撞见,她是特地制造误会想惹你生气的。”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是实话?” “我没有证据,还是你想跟胡晓茵对质?”杭竞言挑眉。 “不用。”她才不想再见到胡晓茵! “那……这事从此就别再提了?”杭竞言一脸讨好。 “不提了。”再提,也只是徒增难过。 当她的玻璃珠愈拿愈多,听见他说了数不清的我爱你之后,胡晓茵的事其实也没那么值得她再去记恨。 “小溱,我爱你。”照例,他把握时机,毫不犹豫送上一颗玻璃珠,再说句我爱你。 谭溱也不再说他疯了,反而像公主一般,对这输诚的男人点头微笑,接受得理所当然。 “小蠢蛋,我说了那么多,你好歹回我一句呀?” 两人相对而坐,同一件事做多了,总会变得像例行公事没有干劲,杭竞言一手拿玻璃珠、一手托著下巴,态度愈来愈随便,嘴巴除了熟练的说我爱你之外,还会拨空抱怨。 “回你一句什么?”谭溱装傻,接玻璃珠的手也愈来愈无力。 “说你也爱我啊!” “我考虑考虑。”她才不会轻易让他得逞。 “不然好歹抱抱我,安慰安慰我。”堂堂七尺之躯的大男人,求爱求得低声下气,不过没关系,他还承受得起。 “哎呀,我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一步。”谭溱又在最重要时刻,头也不回地弃他而去。 “你你你──你可以再残忍一点没关系!我撑得住……”撑得住吗?他简直要痛哭撞墙壁了。 小蠢蛋,给我一个吻,你不会吃亏的…… “杭律师,这是从你家里寄来的信。”谭溱走后不久,助理小姐送来一叠文件及一个大牛皮信封。 “从我家寄来的?”不知父母亲又在搞什么飞机? 难不成是因为昨天他们又打电话来逼问他和胡晓茵的婚事,被他一句“只想娶谭溱”回应时,气得他们说要与他脱离亲子关系,所以马上寄信来要他签断绝亲子关系书? 别闹了吧,爸、妈,亲子关系哪是断得了,太异想天开…… 杭竞言接过信封,啼笑皆非地拿起拆信刀开信,然而当他从信封里抽出一张a4的粉红色云彩纸,看见上面父亲斗大、歪歪斜斜的字迹,内容却与他猜测的完全不同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从来不知道父母这么可爱,还能打商量。 一向认为他们只会逼婚、恶搞媳妇考验,还出尽天下难题,没想到他们对儿子也有体贴的心意。 这下可好了! 有了这个东西,再加上两千遍我爱你,他倒要瞧瞧谭溱还能跑哪里去! *** 时光荏苒,不知第几遍的我爱你,杭竞言与谭溱感情好像没多大进展,而且每每要反目成仇,两人都濒临抓狂边缘。 玻璃珠剩半缸。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再说下去,都不值钱了…… 杭竞言百无聊赖的睨了谭溱一眼,碰巧谭溱也意兴阑珊地呆望著他。 “如果你肯抱我、吻我,也许事情不会这么无趣。”杭竞言忍不住又开始诱拐良家妇女。 “你简直跟市面上爱情小说里的男主角一样。” “是喔?帅又多金是吧?爱我吧!”杭竞言耍帅地拨了下留海,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小丸子里的花轮。 “不是,是色胚转世。”谭溱冷冷地刺他一句。 “我愈来愈怀疑,你真的是当年那个跟我告白示爱的女孩吗?”吐槽他吐得这么严重,她都不会难过喔? “世事多变,这刚好给你一个教训,做人不能太跩。” “那你现在呢?”可跩得跟什么一样,身段高到他伸手都构不著。 听他这么一说,谭溱哑口了。 想想她整他也整得够久了,该是给他一些甜头尝尝的时候…… 她慢慢的站起来。 “要走啰?”这段说我爱你的日子,他已经习惯她动不动就起身离去。 “还没。” “那么?” 什么都别说了,这一秒,他的疑问已全隐没在她柔柔的亲吻中。 感动、感动,她终于吻他了! 杭竞言热烈地回应她的吻,此刻他吻著的不是假女友,而是他真正爱的女人。 “我爱你。”他贴著她的唇道。 听到这句有血、有泪、有热情,动听到不行的情话,谭溱在他的吻里笑了,忘情地说出她向来吝啬说的一句── “我爱你。” “等你这句话,等你这个吻,我等到快要发疯。”杭竞言一双手肆意地在她身上游移,最后停在他最爱不释手的小脸旁,捧著那张粉红小脸,赞叹著她的美丽,庆幸自己终于真真实实拥有了她。 他要的悸动与火花,全在她一颦一笑间。 对于爱情,他没有遗憾了。 “竞言……” “这是你第一次这样喊我,你相不相信我感动得快死掉!”因她的柔声呼唤而感动,他的心跳得好快。 他想,他这一生真是沦陷在她手里了,他竟为她痴迷如斯。 “你真是爱我的?”在她拿回那么多玻璃珠,听他说了那么多遍爱她之后,她仍觉得自己在做梦。 “不然你以为我说那么多次的我爱你,都是说好玩的吗?我的真心都随著玻璃珠一点一滴交付予你,你不该感受不出来。” 长久以来,她只习惯自己爱他,却不习惯被他所爱,她该放任自己多点依赖,好好享受他的疼爱才对。 也许这些就是他今后该努力的目标,爱她、爱她、爱她!用各种她喜欢、她接受的方式,努力爱她。 谭溱不语,微笑地望进他炽热的眼眸里,她知道,她真实的征服了这个男人,这个她已经抢先爱了十年的男人。 朝他凑近了自己的软唇,她再度用吻来传达彼此无尽的情意。 “等等,小蠢蛋,让我先送你一样东西。”想起要事未办,只得将销魂的缠绵暂停。杭竞言睁开迷醉的眼眸,凝望著他的小女人,柔声道:“希望你看了之后,肯对我说,你愿意。” 咦?求婚吗?谭溱诧异且探询地瞅著他。 他要给她看的东西一定是戒指,不会有别的了。可他就这样求婚,她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她甚至不知道诅咒到底解除了没有,两千遍我爱你他也还没说完…… “给你。” 杭竞言双手摊开父母亲寄来的云彩纸,像颁发奖状一样,双手递了过去。 谭溱狐疑不解地接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抬头,是八个大到不行的字── 杭家媳妇合格证书 谭溱小姐虽然外表过于瘦弱,令人质疑土产能力,但其在媳妇考验期间不畏辛苦、努力不懈的优良表现,深获本人与内人的喜爱及肯定,相信日后必是相夫教子的贤内助,有鉴于此,特颁合格证书,以证。 落款人是杭竞言的父母亲。 “杭竞言?这个……” “一句话就行。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当我们杭家的媳妇?” “我愿意……”谭溱点头,泪水已奔泄出来。 她这辈子的最大愿望就是爱他、嫁给他,现下机会来临,她怎么可能摇头说不呢? “那就收下这张证书,然后……继续吻我,可以吗?我好想要你。”杭竞言在她耳边低语,那轻轻的喘息诉说著他对她的无限情意。 “但是你别忘记,你还欠我半缸玻璃珠的我爱你哟。”尽管他说“我爱你”已说到弹性疲乏、麻木不仁,但两千遍是基准数,他一定要说满,她才会放过他。 在他热切的凝望及渴求中,谭溱给了他一记最缠绵的吻与拥抱。 至于诅咒是不是解除了,她已不在意。 如果他一辈子都被那股力量牵制而无法朝她靠近,那无妨,她会主动奔向他,紧紧抱住他,吻他,永远就像现在一样! 【全书完】 编注: 欲知谭峰与尹翩翩的爱情故事,请见花裙子535《有爱必报》之一──“恶魔的专宠”。 欲知谭峻与于好好的爱情故事,请见花裙子547《有爱必报》之二──“暴君的飨宴”。 欲知谭岩与盛语昕的爱情故事,请见花裙子556《有爱必报》之三──“撒旦的微笑”。 敬请期待田婈最新力作。 往事不如烟 田婈 一直很想写个农夫男主角,但有感于自己对农事实在是一窍不通,再加上这类男主角的设定,若非作者写作功力绝佳,否则可能会变成“耸味”弥漫的乡土剧,而不是浪漫都会爱情故事了。 但是就算不会写农夫,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跟农夫沾上点边,所以这次就决定让男主角的父母上场了,也所以这次的女主角就注定要惨啦。 其实,好吧,我承认,这次的故事又加入了本人的真实案例,也就是说……是的,我亲爱的bpa先生是农家子弟,顾名思心义我就是农家媳妇啰(不合格的那种)! 故事里提到绿种芹菜,这种有益身体健康的蔬菜,富含铁、钾,对于贫血、高血压、血管硬化、痛风、神经衰弱、降血糖、刺激肠胃蠕动等治疗及预防的效果都相当不错。 而芹菜之所以又叫夫妻菜,据说是因为吃了会促进人的性兴奋,一发不可收拾啦…… 以上全都是查资料得来的,可不是我有研究过喔,哈哈。 反正如果问我进入婆家之后,第一件印象最深刻的事是什么,那莫过于芹菜了。 大概因为我是南部人,从小到大都只吃过当做配角、拿来炒花枝或炒木耳的白芹菜(应该就是一般最常见的发白绿种芹菜),我还当真没见过那种深绿色芹菜,而我妈妈也从没买来煮过。 直到结婚后,看见婆家桌上一整盘清炒当青菜吃的芹菜,我著实讶异得不得了,但也从此爱上了那道清脆爽口、有嚼劲又不油腻的菜,赞! 再来,就是用大灶生火烧洗澡水。 对于从小洗澡就使用热水器,水龙头一开热水就来的我,当然又是大开眼界的事情。不过我却也是第一次使用大灶生火后,就深深爱上烧洗澡水的工作,就如我书上说的,也许是人都有想玩火的本能或欲望吧!(连现在过年炊年糕时,孩子们都争相去顾那一灶火哩!) 火是危险的,但它却某种程度地牵引著人的欲望。 住在婆家的那一年,该是人生中相当灰色无奈的一段岁月…… (呃,强调一下非敏感的公婆媳问题,而纯粹是一种人生的黑暗期……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就有鬼了,哈!〉 总之,当我坐在灶前望著那簇熊熊烈火时,心底却似海浪般翻涌,那种想努力做点什么,却又动不得的无奈与痛苦,每每要淹没、吞噬自己。 那一年,很多负面的情绪都在那一灶火里化为灰烬了……往事虽是如此令人叹息,却也觉得经验可贵。 话说,写到这口大灶时的某一日,和朋友聊天,我说如果有用大灶生过火的人,将来势必“声名大噪”喔! 可爱的友人在msn上送出一个两眼发亮到不行的图问:真的吗? 我说──当然不是真的! 可爱的朋友真好拐,哈哈! (对,秋夕,我说的就是你!) 再来,就是搭藤架的部分。 那年下午我常常带小孩散步到田里,有天看见婆婆正在田里插竹竿,我觉得很有趣也很简单,所以就自告奋勇一起下去插竹竿。 其实,当时我才插没几根就已经快没力了……也不知是我中看不中用,还是那苦活真不是懒人能干的! 可我也不好意思直接跟婆婆说我想回家,硬是咬著牙做完一段落之后,拉了小孩跟婆婆说掰掰就落跑啦。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知道当初我插那些竹竿是做什么用的,直到写这篇故事时才问bpa,经过他讲解,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在搭豌豆(或甜豆、长豆之类)藤架。 而且也才发现原来我只做了将竹竿插进土里这第一个步骤而已,根本没帮上什么大忙,其他举凡分别将两支竿拉来交叠绑成拱形,以及架横竿等更辛苦的活儿,我都还没体验到呢! 农事是门专业的学问,农人的辛苦也非一般人能体会,现代人流行享受田园之乐,暑假还有田园夏令营让都市人体验农村生活,这样的活动很有正面意义,但是,农人岁岁年年随著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季转换,那忙个不停的辛苦与流不停的血汗,以及随便一个台风来就可能造成血本无归的心酸,著实不是区区一个为期几天的夏令营就能完整展现或表达的吧! (喂!你都从田里落跑了,还敢在这儿讲什么大道理,呿!) 好吧,那话说回来,这《有爱必报》一系列四本,就在此书“魔女的爱恋”画下句点,希望读者们喜欢并不吝指教。 另外,这几天出版社转寄一封可爱读者佩芳姑娘的来信。 佩芳是因为收到我寄出上次赠书活动的奖项后,又特别以手写信来告诉我,让我知道她已经收到了,我觉得很窝心,也很感谢她的体贴,因为我的确是那种将包裹寄出后,就开始疑神疑鬼自己有没有写错地址、对方到底有没收到的那种人……哈哈! 总之,感谢每一位阅读田婈书的读者朋友,田婈我将发挥农家媳妇插竹竿的精神继续努力…… 呃,请问什么叫农家媳妇插竹竿的精神? 呃,就是乐在其中、咬牙硬撑,期许自己“绝不落跑”、也绝不阵亡的作战精神啦! 最后,我则要满怀祝福对我家小宝贝说声恭喜,恭喜她在这个暑假从幼稚园毕业,迈入人生中另一个新的阶段了! 小宝贝呀,我们都最爱你喔,加油! 那么朋友们,下回见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