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 楔子 震天价响的锣鼓鞭炮声伴随着欢乐喜庆的唢吶声沿街响起,为后头那装饰华美,充满喜气的红花大轿开路,吸引了不少平民百姓的围观,不少少女、妇人们难掩羡慕之情,彼此窃窃私语着。 「哎呀!我说这苏州的古家小姐可真是好运,嫁给了我们京城第一首富,这后半辈子可说是衣食无缺,享尽荣华富贵也不是问题了。」一位胖大婶甚是嫉妒地说着,暗叹自己年轻时怎没这般好运到。 「可不是!」年轻少女们闪着如梦似幻的眼神。「别说东方家的家大业大了,光是东方少爷的人品,试问京城哪个姑娘不被迷倒的?」 「可是传闻中的东方少爷不是严厉冷酷,不近人情吗?这古家小姐嫁过去难道真会好过?」街口卖豆腐脑的老张也加入三姑六婆的讨论。 「这你就不懂啦!」胖大婶斜睨他冷笑。「嫁进了东方家,这后半辈子都不愁吃穿了,谁还管那东方家少爷冷不冷酷。」 「是这样吗?」老张傻笑搔搔头。「可东方少爷身旁不是一直有个慕姑娘吗?前些日子我还瞧见东方少爷关怀备至的陪着慕姑娘上街呢!」 闻言,众人沉默互视,好一会儿,胖大婶这才尖锐而刺耳道:「这又有啥办法,东方府家大业大,娶的当然是对自家生意有帮助的苏州首富千金,难不成会娶那毫无身家背景、无父无母的慕姑娘?我瞧过个一年半载,东方少爷再将慕姑娘纳做小妾,如此一来,慕姑娘也该偷笑了。」 「说的也是!」少女们掩嘴偷笑。「虽然当小妾是不光彩了些,可是进了大富人家当小妾,可好命过寻常百姓的生活,就算是小妾,我瞧也有许多女人争着让东方少爷挑呢!」 「妳们这群不害臊的姑娘,人家东方少爷看得上眼的也只有像慕姑娘那天仙般的人儿,妳们就别痴心妄想了。」胖大婶掀唇冷笑,什么样的人就该有什么样的命,半点也不由人。 「哎呀!大婶,您这般说也太……」少女们叽叽喳喳的抗议被淹没在震天的锣鼓声中。 就在你一言、我一句的嘈杂声中,大红花轿经过了众人眼前,一步一步地迈向城东的东方府,迎向那深宅大院而去…… 第一章 「师兄,我真不知该如何感激你……」邾喜儿抱着襁褓中因大病初愈而稍嫌瘦弱的幼儿,美眸含泪道。 「傻瓜!说什么蠢话!」丁魁刚毅的脸庞绽现微笑。「妳的孩儿就如同我的孩儿,救他是应当的,再说这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又不是什么大事。」 邾喜儿心中却明白绝不是他口中所说的那般简单。爱儿自她胎中带疾出世,不知折腾了他们夫妻多久,遍请天下名医却依然不见起色,最后还是找上承袭师父一身精湛医术、无人能比却隐居良久的大师兄。大师兄花了一整个月的时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稳住爱儿一条小命。 「总算一切都过去了,孩子亦已无碍……」恍若知晓爱妻心思,斯文、俊美的单定远拥着她喃喃安慰,心中万分庆幸爱子无恙。 还好喜儿透露有个师兄一身医术超凡,只是不知躲到哪座深山里隐居。他一得知此事,立即派遣手底下庞大的情报探子,到天下各地去打听,终于在长白山里将人给找着,请到京城为爱儿治病。 「嗯。」偎进丈夫怀中,邾喜儿抱着如今无病无痛,正香甜沉睡的幼儿,心满意足地笑了。 瞧着眼前这对交颈鸳鸯,丁魁为师妹觅得良婿而欣慰微笑。「离开山上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他向来不习惯山下的生活,才离开那栋自己亲手搭建的小木屋不到两个月时间,便想念得紧。 「师兄,你不多住些时候吗?」邾喜儿挽留道。虽知师兄偏爱山林间闲云野鹤的生活,可是听他这么快便要离去,心中难免不舍。 自从师父去世后,他便四处云游,一年半载没个消息,这回若不是发动大批人脉寻找,恐怕师兄妹两人要见面不知是几年后的事了。 「不了!」丁魁爱怜微笑。「我是个粗野莽夫,还是林野间的生活适合我。」 知他性子,她轻轻一叹,只要求一件事。「这回走了可别又三、四年不联络,有空就捎个讯息来,好让我知道你在哪儿、过得好不好,好吗?」 「行了!我还挺满意现下的居所,大抵是不会离开的了。往后若有事,派个人到山上找我就成了。」微微一笑,给她保证。 得到承诺,邾喜儿娇美脸蛋绽放光彩笑容,知道师兄妹两人不会再失了联系。 搂着爱妻,单定远想起什么似的忽地剑眉一皱。在打探丁魁下落时,曾得到不少江湖消息,好象另有一批人马也在秘密探听他的踪迹,看来得先警告他一下,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对了!师兄,你可认识江南李家庄的人?」因为爱妻的关系,他也跟着喊师兄。 丁魁先是一愣,跟着眉头攒得甚紧。「怎么了?」 看来是识得的!单定远暗忖,表情严肃。「我得到消息,李家庄也派出大批探子四处寻你,不知是何意图。师兄,你自己小心点,真有麻烦,尽管来京城找我们。」这李家庄在江湖上风评不怎么好,尤其护短的家风更是为人所诟病,如今他们找上丁魁,大概不会有什么好事。以喜儿的脾气,肯定不会坐视师兄有危难而不管,所以自己暗地里可得帮他注意点。再说就算他不是喜儿的师兄,光是救了爱儿的恩情,为他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怎么?李家庄的人找师兄作啥?」邾喜儿不解。她这个师兄虽然从师父那儿习得一身精湛医术与上乘武功,但性子向来沉稳平和,就算人家故意找碴,他也只会默默承受,不会主动还手,这种人不可能与人结怨啊! 「没什么,妳别担心!」淡淡一笑,丁魁不甚在意地敷衍带过。 「师兄,你这人就是这样,人家明里暗里都在探你了,怎地你还一副没事人样……」她关心地数落道。 单定远以男人对男人的方式拍他肩头,简简单单一句话──「李家庄后台虽有知府大人撑腰,不过我安靖侯还不看在眼底。」 丁魁闻言淡然一笑,不认为自己与李家庄的恩怨真会发展到需要动用到官府的关系。 「师兄,若真有事,你可别不好意思来找我们,尤其是官府方面的事,定远还挺有办法的。」不是她夸口,身为侯爷的丈夫是皇上身边的重臣,权势还满大的。 「知道了!」宠溺地揉揉她头顶,丁魁欣慰笑道。他与喜儿都是孤儿,自小被师父捡回去收养,两人年龄相差有十岁之多,所以她可说是他一手带大的,两人感情好得很。喜儿更是对他产生出一种如兄亦父般的情感,如今得知有人可能要为难他,她自然维护之心立起。 「咳──」见两人如此亲昵,单定远心下颇不是滋味,虽然明知两人仅是单纯的师兄妹之情,还是作势地咳了下。 闻声,丁魁笑了笑,沉稳地收回手;倒是邾喜儿好笑不已地斜睨眼前这个爱吃醋的相公。 故作无辜回视她,单定远将她给搂得更紧了。 瞧着这对宝贝夫妻的眉来眼去,丁魁再次拜别。「好了,我真的该走了!」 「我们夫妻俩送你!」 三人边说边往外移动,没多久便来到朱红大门边,门外马夫已将丁魁一路从长白山骑乘而来,毛色黑光油亮的高大骏马给牵来,正等候着。 接过爱马的缰绳,丁魁一跃翻身而上,手持缰绳,稳健地安坐在马背上。 「师兄,你要保重。」邾喜儿依依不舍。 「我会的!」居高临下望着两人,他轻声地道:「你们也保重。」 话声方落,马腹轻踢,一声叱喝,高大黑马已四蹄飞踏,迅疾奔腾离去…… 暗沉的夜色掩盖不了嫁娶的喜庆,前厅喧哗、吵闹的敬酒声一阵阵藉由晚风的吹拂,飘进后院沉静的阁楼里。 幽暗的厢房经由月色透过窗棂斜照进来,在迷迷蒙蒙中,仍可感受到室内的摆饰既高雅又不失品味,并非一般富贵人家所展现出来的华丽奢华。但若眼光独具的人将会发现,房内的每样器具物品皆出自名家之手,随便任何一物都价值万千,若有宵小闯进,任意窃走一物都可一辈子不愁吃穿了。 上好桧木所制的床榻上,女子轻叹口气,身形婀娜轻步移到窗前,银白的月光照亮了她一脸的绝世容颜。这是一张任何人见了皆会惊叹的脸,只可惜此时盈盈的秋水双瞳却有如承载了几世愁。 慕沁愔倾听着那断断续续的欢笑声,心下却一片恻然…… 沁愔,不管我娶了谁,心永远是妳的……… 那人低沉的嗓音犹在耳边回绕,白玉般的粉颊却滑下了两行清泪,慕沁愔摇头拭去泪痕,忽而轻轻地笑了起来。青梅竹马的感情又如何?自己只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孤儿,当那人以商业利益为首要选择,娶了对自己事业有帮助的女子,那么自己的选择又该如何? 留下来继续三人间的纠缠吗?不!这对新嫁娘不公平,对自己又何尝公平了? 那人给了她所有最好的一切,却不懂她唯一想要的。她要的很简单,而他却给不起。 是自己该离开的时候了! 当新嫁娘进门的那一刻,这个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便已不再是她的家了。 夜阑人静的深夜里,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快马奔驰,达达的马蹄声清晰而稳定,规律而富有节奏感。 忽地,大街旁的小巷弄窜出一条黑影,快马上的骑士似乎没料到会有这突发状况,眼看勒马不及快要撞上人了,骑士倏地腾空自马背上跃起,飞身将街道上已然吓傻了的人影拦腰一抱,身子一旋,再次落坐在马背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丝多余的花枪。 骑士一手抱着人,一手却拉紧了缰绳,让马儿渐缓速度直到停下步伐。马一停,骑士便俐落地翻身下马,紧皱眉头说道:「你……」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慕沁愔惊惶失措,断断续续地道。「我不是故意的。」 没想到会是个女人,丁魁连忙松手放人。「抱歉!失礼了!」 怯怯地抬起螓首看了眼前男人一眼,却令她不禁惊喘,这……这男人的身形好高大威猛,粗犷的五官就像是雕刻出来似的,若站着不动,就好似一座小山矗立在那儿,令人望之生畏。 借着银亮月光的照射,丁魁可以很清楚地瞧清这深夜里莫名出现的女子拥有一副绝俗姿容,窈窕的身段、沉静的气质,该是备受众人照顾、服侍的大家闺秀,怎会在这不合宜的时刻,匆忙奔跑于大街上? 算了!别去臆测这么多,世人总有各自的理由,自己不也是深夜疾驰吗? 「姑娘,夜深了,妳一个人独行不安全,方便的话,在下可以送妳回住处。」丁魁并不想多问招惹麻烦,只要能安全送对方回家,那么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我……」慕沁愔正迟疑着,忽地远方街道传来嘈杂的人声,隐隐约约地可以听到似乎在喊着什么慕姑娘…… 他寻来了!怎么会?此刻应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他怎会发现她的出走?慕沁愔又惊又讶,更多的是不愿被找着的惊恐。 「求求你带我走吧!」一把抓住眼前男人的衣襟,美眸透露着哀求,如今只有他能帮她了。 「姑娘……」丁魁甚是为难,他眼力极好,就算是夜间也能清楚地瞧见,那高举火炬的众多家丁,脸上急切寻人的表情,看来他们要找的人正在自己眼前。 「求你……」粉唇泛白,绝美姿容难掩心伤。她知道自己在冒险,眼前这个不知来历的男人不知是好人或坏人,跟他走不知自己的下场将会如何。但如今已管不了这么多了,若没他的帮忙,自己将只有被找着带回去,再次被磨人的情丝纠缠。那么自己这次的出走又算什么?她不就是为了摆脱一切才不顾危险的离开那座安全而豪华宅院吗? 不!她不愿再回去!与其回去展开三人间伤人的纠葛,陷入永远也爬不出的泥淖,她宁愿拋下所有、忘却过往情愁,展开新的人生。就算未来浑沌不明、危险重重、充满荆棘,但至少是她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以往她被「那人」保护得好好的,不曾为自己做过什么抉择,而现今、就在这一刻,她要对这个陌生男人赌下自己未来的人生。倘若他真是歹心人,将自己给卖了或遭受什么非人折磨,那么她也认了! 毕竟她曾为自己做过努力,相信自己是不会后悔的。 瞧她神情从最初的仓皇不定到最后的坚毅,丁魁知道自己真遇上麻烦了。 「求你……我、我不想回去……」青葱玉手绞得死白,她明白自己在强人所难,声音不禁轻颤。 丁魁还待犹疑,却听远方嘈杂声渐渐逼近── 「快!那头去找找……」 「少爷说了,不论如何一定要将人平安找回……」 「慕姑娘,妳在哪里……」 「妳快出来,慕姑娘,少爷正担心着妳……」 火炬已朝这方寻来,人影越见清晰,慕沁愔内心焦急,急得眼眶滚泪……再不走就会被发现了,她不想回去啊! 见她泪水盈眶、脸色苍白,不知为何,丁魁心中一抽,有些不忍,于是── 「若妳不介意,一起上马吧!」他惊讶地听到自己嘴里发出的声音。 「你……」以为没希望了,没想到他会伸出援手。「谢谢你……」颤巍巍地抬起头,她捂着嘴哽咽。 向来对女人的眼泪没辙,丁魁连忙装作没瞧见,故意粗声粗气。「上来吧!」 不待她反应,拦腰一把将人给抱起,飞身上马。 慕沁愔只觉黑影一罩,还搞不清楚状况下,人便让他给挟上马背,安稳地置身于男性宽厚的胸怀中。 「我……」除了「那人」之外,生平第一次与男人这般靠近,隐隐约约可闻到由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淡淡药草味,慕沁愔不觉红了脸,正想与他拉开些距离…… 「叱!」丁魁眼尾余光瞄到众多家仆搜寻而来的身影,不等她话说完,缰绳紧扯,将马头掉转方向,轻叱一声,高大黑马似懂主人心意,随即拔腿狂奔。 受到马儿突如其来的奔跃,慕沁愔原本要拉开的身子再次跌入他怀中,只觉冰凉空气拂过脸庞,夜色中两旁房舍不断后退…… 她知道自己真的要离开了,真要拋开所熟悉的事物与「那人」的深情…… 情泪不由自主地汩汩流下,濡湿了倚靠着的男人胸前粗布青衫…… 深沉黑夜,本应是恩爱缠绵的新房内,此刻却只有身着珠镶凤冠,金绣霞帔的娇羞新娘独坐着,等待新郎倌来为她掀开盖头红巾。 等着、等着,时间在燃烧的龙凤喜烛中慢慢流逝,直至深夜依然不见良人到来,等待的心情由羞怯喜悦渐渐转变成迷惑不解。照道理,这个时候宾客们该都回去了,就算新郎倌被灌醉也该被送回房,怎地一点动静也没? 「春儿?」古香翎试探性地叫了声,在头巾覆盖下,她的视力范围只局限于自己安放在腿上的一双小手。 咦?没人应声!怎么可能?春儿是她从娘家陪嫁过来的贴身丫鬟,理当伴在她身边才是,怎会不见? 「春儿?」不相信地再唤一次。 依然无人应声。 古香翎满心疑惑,偷偷地掀开红巾一角环视四周,却见丫鬟春儿大概是等累了,竟靠坐在门边睡着了。 放下盖头红巾,她稍稍安下心来,这回以较大的声量喊人。「春儿!」 「小、小姐?」春儿蓦地惊醒,匆匆忙忙地来到床沿边,等候小姐有何差遣。 「春儿,妳怎地睡着了?」红巾下传出的嗓音有丝笑意。 「小姐,对、对不起,奴婢一直等不到姑爷来,加上这夜实在太晚了,不知不觉就……就……」 「就睡着了。」帮她接下未完的语句,古香翎很能体谅下人。「不怪妳,实在太晚了,难怪妳会累。」 「就是嘛!」见主子不怪罪,春儿叽叽喳喳地埋怨。「这姑爷也真奇怪,这么晚了,怎还不见他人影?人家不都说春宵什么千金的吗?」她没念什么书,大字不识几个,只记得什么春宵千金的。 「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不忘机会教育,纠正一番。 「哎呀!管他啥千金不千金,我说这姑爷是怎回事?怎让小姐等这么久,实在太过分了!」她虽然没念过书,不懂啥大道理,可也清楚新婚之夜做人家相公的,怎能迟迟不进洞房! 更怪的是,府内的奴仆似乎全失踪了,就不见一个有良心的来关切一下,这是怎一回事啊?可别小姐嫁进来的第一天就受到欺凌,这她春儿可不答应! 「春儿,别胡说!」轻声斥责,古香翎可不想第一天就落人口实,说她纵容下人犯上,只是……唉!春儿说的也不无道理,为何夜已如此深了,相公还未曾入房来看她?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若是新婚第一天,相公就不踏入她房内,这往后教她如何做人?只怕东方家的奴仆会暗地里耻笑她是个留不住丈夫的心的挂名夫人吧! 思及这里,她越想越是心惊。东方凊与爹爹有着商业上的往来,每回爹爹经商回来,总听他说东方凊是如何优秀、有才能的年轻人。在爹爹的大力渲染下,她渐渐地也对这个人有了好感与倾慕之心。 直到有天,爹爹忽然兴高采烈地返家,对她说东方凊向他提亲了,问她意下如何。她当然是二话不说便答应了,接下来的日子,就在爹爹高昂的情绪与办嫁妆等婚礼事宜中,混乱度过。直到花轿被抬入东方家的大门,拜过堂正式成为东方夫人了,她这才在等不到相公回新房的状态下,警觉到事情不对劲。 「人家说的是实话啊……」春儿好生委屈地嘟囔着。 古香翎何尝不知她是为自己抱不平,不禁轻叹口气。「春儿,这儿不是古家,往后可容不得妳这般没心机地直言……」 「人、人家知道了嘛!」明白来到新环境,一切都得小心谨慎,免得让小姐难做人。 「明白就好。」春儿是个机灵的丫头,相信她不会惹出麻烦才是。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中等了一阵子,房门外仍然没有新郎倌即将出现的迹象,春儿瞧着安然温婉端坐的主子,黑眸骨碌碌一转,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言。 「小姐,不如我到前头去探探消息,看是怎一回事?」 「这个不好吧……」红巾下,古香翎迟疑不决。 「有什么关系?奴婢偷偷溜到前头瞧瞧就马上回来,别人不会发现的……」她极力鼓吹。「再说弄清楚怎么回事后,小姐妳也好安下心等姑爷啊!」 犹疑了下,最后她还是答应了。「好吧!不过妳快去快回,别让人给发现,知道吗?」 「小姐,妳尽管放心吧!」 春儿忙不迭地保证,随即灵巧地溜出房门,朝前院大厅偷偷摸摸而去,留下古香翎孤零零地待在房内。 只听房门「喀啦」一声,古香翎知道春儿去打探消息了,她轻叹口气,为东方凊迟迟不来感到极度不安,头上沉重的凤冠压得她肩颈酸痛,不由得低垂螓首,凝睇自己一双白嫩小手,心中沉甸甸的。 那即将与自己携手共度一生的人,到底是怎生的一个人?爹爹说他年轻有为、相貌不凡,虽然人是严肃了些,但不失为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对象。唉……希望爹爹说的是真的,她只盼望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啊…… 昏沉沉地乱七八糟想了许些事,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急促的脚步声给惊醒,抽离了混乱思绪。 「小姐……小姐……」春儿急忙忙地奔入房内,气急败坏地道:「小姐,咱们回苏州去吧!那东方凊简直是个大混蛋……」 「怎、怎么了?」古香翎一惊,在红巾的覆盖下瞧不见春儿的急怒神情,但从音调却可听出她愤怒的心情。 「小姐,方才我偷溜出去,正好撞见府内一群奴仆急冲冲地四处穿梭,我连忙拉了个丫头问是怎回事。结果妳知道我听到什么吗?」春儿气得直尖叫。「女人!他们竟然在找一个女人!一个东方凊珍爱的女人!就是为了那女人的失踪,东方凊怒责所有下人,并且下令全府上下搜索寻人,一定要将人给找回来。 「小姐,妳说这侮不侮辱人?他竟然在新婚之夜找一个没名分的野女人,让妳这正牌夫人痴守空闺,这真是太过分了!他到底有没有把小姐妳放在眼里?他这种做法又教小姐妳往后如何做人………」 古香翎听得心下一凉,双唇泛白。这……这究竟是怎一回事?什么叫他心爱的女人?既然他有了心爱的人,为何还要迎娶她?谁来告诉她答案? 他不进新房是为了那女人吗?难道她在新婚之夜就要沦为弃妇了?此刻大概所有东方府的奴仆都在耻笑、同情她吧? 耻笑?同情?不!她古香翎绝不做一个让人同情的对象! 颤巍巍地扯下盖头红巾,她脸色苍白,已无半点新娘子的喜气。 春儿正骂的兴起时,忽见她抖手自个儿掀了红布,神情死白、空洞,蓦地骂声一顿,暗恼自己怎没顾虑到小姐的感受,好的、坏的全没节制地一古脑儿地给吐了出来,这下可怎办才好? 「小、小姐,妳……妳还好吧?」 「春儿,帮我把凤冠取下。」她强自镇定道。 「呃?好、好的!」春儿先是一愣,马上动手帮她,口中还不停安慰。「小姐,虽然拜了堂,可还没圆房,大错尚未铸成,干脆咱们回苏州禀报老爷,退了这门婚事,当作一切没发生过,妳觉得如何?」 「不!」卸下凤冠、脱下大红嫁衣后,古香翎面色雪白却充满坚决。「我们古家没有坐回头轿的女儿,既然拜了堂,我就是东方家的人了。」 进门不到一日就返回苏州,将会给古家、给爹亲带来多大的难堪啊!所以她绝不能回去,她宁愿以一生的幸福作为赌注,将筹码全压在东方凊身上。虽然可能全盘皆输,但不试一试又怎能知道最后结果呢? 春儿真为小姐叫屈,像小姐这么好的人,为何会有这般际遇?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最可恶的是那个东方凊,明明是他自己向老爷提亲的,结果竟然如此错待小姐,真是太可恨! 「春儿,将房门锁上,夜深该睡了。」褪去一身繁重衣物,仅着单衣,她径自上床,决定不再等人。 「小姐不等姑爷了?」 「不了!」古香翎悲凉一笑。「他不会来了!」新婚之夜忙着找其它女人的男人,是不会想到新婚娘子的,她不冀望东方凊脑海里会有她的存在。 不过──明日!从明日开始,她会让他正视她这个人!从明日…… 第二章 卓然峻拔、云雾缭绕、山势险峻的峡谷平原上,一栋由冷杉木搭建而成的木屋耸立其上,外表看去并不精巧,但却粗犷而扎实,是禁得起日晒雨淋,暴风雪侵袭的稳固木屋。 屋子外有座用篱笆围成的小药园,里头种满了屋子主人从山中各处移植而来的奇花异草,和不知名的药用植物,株株生气、活力十足地争奇斗艳着,显示的确是受到了良好的悉心照顾。 门外木头铺成的回廊上坐了个姑娘,她正在一边低头补衣,一边享受着温暖阳光的照耀。前方则有个高大、五官如钢斧划过坚硬山壁、雕琢而成的男人正挥汗劈柴。珠在阳光下晶莹发亮,滑过脸庞、顺着脖子没入胸膛,被衣衫所吸收,形成胸前一片濡湿,紧贴着身躯彷佛已成为他的第二层肌肤。而随着那一起一落、刚强有力的劈柴动作,隐然可以瞧出男人衣衫下的身材极为强健,肌肉纠结有力。 只见女子手上动作不停,不一会儿,她振衣抖了下,大概是缝补一冗成了,精巧绝俗的脸蛋抬起,乍见男人沉默不语的劈柴动作,似乎有些怔忡出神…… 一个月!她离开京城的东方家已经一个月了!慕沁愔苦涩地笑了下,心中千头万绪,一时不知该如何自理。原本以为自己独自逃离,往后的生活将会有番辛苦波折,没想到只除了那夜的惊慌失措外,接下来的一切竟出奇的平稳顺利,而这都要归功于眼前那像山般可靠的男人--丁魁。 那日深夜,她贸然求助于策马出现的他,也不管他是不是坏人就断然地跟他走了。还好这男人的外表虽巨大得有些吓人,性子寡言沉默,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心人。他将她带离京城后,在天蒙蒙亮之际,把她送到了一处人口繁荣的小镇…… 「姑娘,此处应该安全了,妳若想到别的地方投靠亲戚,此镇亦有驿马站可供搭乘……」站立在马首前,丁魁温和地说道。 「我……我没银子……」慕沁愔垂首羞愧不已,她只顾着心伤地逃离东方家,却忘了带银两出门。 丁魁闻言,什么也没说,径自自马鞍袋里掏出好几锭金元宝塞到她手中。那些元宝是他离开王府时,师妹偷偷放进去的。其实他独自住在山上,生活自给自足,除了偶尔下山到市集买些生活用品外,并不需要用到那么多的银两,倒不如将它送给需要的人比较恰当。 瞧着手中黄澄澄的元宝,她眼泪突然如断线珍珠般滚落而下,骇得丁魁以为自己做错什么,高大的个儿顿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姑、姑娘,在下没别的意思,给妳元宝只是要让妳有盘缠去投靠亲人……」低沉的嗓音有丝慌乱。 「我……我知道……」慕沁愔泪珠儿掉得更凶了。「可……可是我……没有亲人了……」 她是贫穷人家的孩子,十岁时双亲就先后因病去世,独留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好在当年十六岁之龄的东方清是自小看她长大的邻居哥哥,当时他便独排众议,执意接她入府照顾,时至今日也有八年了。 这些年来,她由一个小女孩成长成姑娘,东方清对她的爱怜、照顾日渐加深,两人渐有男女情愫,只是没想到最后会落得他另娶,她离开。如今她已不知该何去何从,天下之大竟没她客身之处…… 「姑娘……」丁魁暗自叹气,明白自己不可能放她一名女子孤苦无依,看来他是真揽到一个大麻烦了。「不如这样,我师妹是安靖侯的妃子,我送妳到那儿,让她照顾妳可好?」这是他所能想到最好的法子了。 「不!」慕沁愔虚弱地直摇头,安靖侯府她是知道的,是最得皇上倚重的侯爷府邸,能隐身于此当然很好。可是侯爷府邸却在京城,如今她已不想再回那个伤心地了。 丁魁这下真是为难,又不可能丢下她,正苦思不到良策时,慕沁愔却苦笑开口二了-- 「这位壮士别为难,你肯带我离开京城又赠我黄金,沁愔已是感激不尽,人海茫茫总有我安置之处,你别管我了……」她早已清楚,自踏出宅院的第一步起,一切都要靠自己了。 瞧她这般单薄、瘦弱又容貌绝俗,若真放她一人恐怕不多久就会遭人觊觎,届时遭遇可真令人不敢想象。 丁魁知道自己不可能放她一人,踌躇了一会儿,这才低缓开口。「姑娘,若不嫌弃,在下……」 是了!当时他说什么呢? 姑娘,若不嫌弃,在下将回东北长白山上,环境是简陋了些,不过倒可以遮风避雨,愿意的话,妳就随我回去吧!直到妳想回京城之时,在下会送妳回去…… 唉!世间再无像他这般的好心人了,当时无处可去的她闻言又是一阵感动落泪,果真就随他来到这深山野岭间。镇日与花草植物、山林小动物为伍的日子,她倒挺能适应的,只不过在夜深人静之时,思及过往情伤,总忍不住泪流满面…… 梦中的东方清似乎不眠不休地在寻找她、叫唤着她,每每一觉醒来,绣枕总是泪迹斑驳。 轻叹口气,将缝补好的粗布男衫给折叠整齐,这是她少数能帮他做的事情之一。当日她初来乍到,心想住人屋舍,吃人米粮,叨扰人家太多,总该帮忙做些事才是。没料到才拿起柴刀就被他一把夺去,要挑水他已先一步取水回来;许多粗重的工作,丁魁都不愿她去动手,说什么姑娘家不该做粗活。她心里清楚他定是看她外表娇弱,认为她做不来。其实她没他想象中那般没用的。 毕竟是穷人家小孩出身,虽说后来被东方清接去照顾,生活比起一般大富人家的千金还优渥。但十岁前,她跟着父母可是什么苦都吃过的,打水、捡柴,洗衣、煮饭等等样样不缺哪! 可是--唉……慕沁愔再次叹气。在丁魁的坚持下,她还是只能拣些细活帮忙,诸如缝补衣裳、料理三餐、为他的药园子浇浇水等。还好他没拒绝,否则还真没颜面住下去呢! 时间在思绪中流转,阳光依旧灿烂却显得有些炽热,慕沁愔被晒得有点发晕,抬头瞧瞧天色,已是快日正当中的时候了,午饭却还没准备呢! 不行!得赶紧烧饭去才行,丁大哥劈了一早上的柴,肚子肯定饿了!慕沁愔暗付,急忙抱着衣服往屋内走去,消失了身影。 她--又叹气了! 丁魁停下手边工作,怔怔地瞧着那消失在门边的身影。 相处月余来,他知道她是有心事的。每当夜阑人静时,总能听到她房里传来的低低啜泣声,感觉得出已是极端压抑忍住,可能是躲在棉被里暗自心伤,不愿让人发觉。但木屋就这么点大,加上他又是练武之人,听力极好,要不听见也难。但总觉得无权去探问什么,他也就当作不知有这回事,维持两人间平淡有礼的生活。 虽然不曾问过她,但隐隐约约大致可以猜测出是为情所困。曾经有几次在深夜转醒,却听到隔壁房的她在睡梦中一边低泣、一边喃喃呓语着一个男人的名字。然后不久就会听见她因哭得过于伤心而醒来,一夜无眠在房内走动着。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人能让看似娇弱、亟需人呵护的她毅然出走,跟随他这个陌生人到这荒野之地生活? 可是由那夜众多家奴寻人的情形看来,那男人发现她失踪了,大概也很焦急吧!否则怎会在该是熟睡的深夜里劳师动众,不怕惊扰众人地大肆搜寻? 不懂!丁魁怎么也想不透这到底是怎一回事,可却莫名地有丝烦闷缭绕于心头不去…… 算了!别去想那么多!反正他这地方也不差多她一双筷子;要是她想回去,他也会找出时间送她走的,就当作这段日子多了个人陪伴。 甩甩头,丁魁重新拿起斧头劈柴,动作规律而富有节奏,不多久,柴薪便堆得像小山般高,恰巧这时慕沁愔也探出头来叫唤-- 「丁大哥,吃饭了!」 点头示意,丁魁将柴堆整理好后,几个跨步便进到了屋子,只见饭桌上摆了几盘热腾腾饭菜,看起来挺能引发人的食欲。 唉!这又是他对她不懂的地方之一。她看似千金小姐,一双玉手似乎不曾下过厨,没想到厨艺竟然还不错,比起他自己以前煮的食物实在好过太多,真担心日后她离开了,他会开始嫌弃自己的手艺。 「擦擦汗吧,丁大哥。」料想他干完活儿准是满头汗,早已拧好湿布巾捧着供他拭汗呢。况且他会准备那么多柴薪,说到底也都是为了她。 虽说现在才是夏末,可这山上一旦入夜,气温骤降,真让她一时无法适应,冷得发抖睡不着,总要在屋内生起炉火才有办法入睡,是以柴薪用得凶。 丁大哥嘴上不说,可是她明白他总是在柴薪快用尽前,又劈好一堆恍如小山高的木柴,好让她取用不虞匮乏。这份体贴心意,她是能感受得到的。 「多谢!」简单两个字,丁魁接过布巾满头满脸地胡乱擦着,脑中思绪纷杂。向来习惯一人独居,对于她周到的伺候,内心有丝怪异又别扭。不是说她做得不好,而是每回干完活进门,家务事被人整理得井然有序,一坐下饭桌就能享用到香喷喷的饭菜,这种感觉其实是很令人窝心的。但他就是觉得怪,至于怪在哪里,一时倒也说不上来。 慕沁愔可不知他在想什么,趁他拭汗时,就忙着盛饭摆放桌上,同时还不忘招呼。「丁大哥,快趁热用,否则凉了可就不好了……」 闻声,他忙回过神来,丢下布巾来到饭桌前坐下,捧起碗沉默而大口地吃了起来。 在他对面坐定,慕沁愔偷偷观察他豪迈的吃相,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老实说,她喜欢瞧他吃东西时的样子,那种大口吞咽的模样,好似她做的饭菜是什么珍馐,让她觉得自己在这里不是无用的人。 练武人的敏锐直觉让丁魁知道她在偷看他。是自己的吃相吓着她了吗?可他原本就是粗人,还真学不来京城人斯文优雅的用饭。关于这一点,在侯爷府的那一个月,他早已有深刻的体认。可眼前的她是京城人,大概不习惯他这种粗鲁的吃相吧! 想到这里,他用餐速度慢了下来,吃东西亦节制不少…… 「怎么了?不好吃吗?」以为他不喜欢,她急追问。 「不、不是的!很好吃……」好吃到他又想再次唾弃自己的手艺。 「是吗?那多吃些!」眸底闪过小小的欣喜光芒,见他碗底已空,连忙取来又帮他盛上满满的米饭。 丁魁身形虽如山般魁梧,然而心思却细如针丝,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欣悦自然没逃过他眼睛…… 是他误会了吗?接过尖如小山般的饭碗,他忍不住暗忖。 「丁大哥?」见他有些出神,慕沁愔怯怯轻唤。 「啊?」蓦然回神,发现自己被一双水漾美眸瞅凝,丁魁有些尴尬,霎时间忘了自己粗鲁而不优雅的吃相,飞快埋首于饭碗间,大口、大口地扒着饭菜。 瞧他这般捧场,她高兴极了,不由自主地轻笑起来,却引来他纳闷注目。 「对、对不起!」知晓自己的笑让人迷惑,慕沁愔想解释却又期期艾艾的。「丁……丁大哥……你吃饭时……我……我……」 「吓着妳了吗?抱歉!我以后会注意的……」 「不!不是的!」深怕被误会,粉颊涨得通红,顾不得害羞急叫。「我很喜欢看丁大哥你吃饭的模样啊!」 没料到她会脱口出这番话,丁魁诧异极了,心中万分不解自己的吃相有啥好让她欣赏的? 「是真的!」以为他不信,忙不迭地焦急解释。「丁大哥用饭时的模样,总让我觉得自己烧出来的饭菜是啥美食佳肴,让我瞧了好有成就感……」不好意思的嗓音越来越小,终至无声。 原来是因为这样,她才盯着他瞧啊……看来他真的是误会了。 「比起我的手艺,妳烧的饭菜确实是佳肴。」古铜色的刚毅脸庞悄悄浮现一层难以察觉的暗红,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吃相落入她的眼中,竟是如此的「可人」。 听闻赞美又偷觑到他似乎显得有些羞赧神色,慕沁愔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心情不禁一松,唇畔漾着轻柔淡笑。 「丁大哥,吃饭吧!菜快凉了。」 「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丁魁轻应了声,果真低头努力加饭菜,嘴里似乎不清不楚地咕哝了一句「妳也快用吧」之类的话语。 微微颔首,她秀气斯文地吃着饭之际,却又听他突然开口。 「慕姑娘……」 蓦地,她手中竹筷一顿,随即抬首以询问目光看着他。 「明儿山下村落有赶集,我要下山去买些日用品,有需要些什么要我帮妳带回来的吗?」 赶集啊……瞅了眼他洗得泛白、破旧、看得出来穿了许久的衣物,慕沁愔已经知道要他带回些什么东西了。「丁大哥,你能买些布料、绣线回来吗?」 布料?绣线?丁魁脸现为难。真糟!他对姑娘家的女红之类的东西完全不懂,实在不知该帮她带回哪一种类的? 「慕姑娘,不如明日妳和我一同下山去?」需要些什么,让她自己去挑,否则他可头疼了。 「也好。」似乎看出他的心思,慕沁愔有些好笑地点头。 闻言,刚毅脸庞彷佛松了口大气,正要低头再继续填饱五脏庙之时,却听她轻轻开口了-- 「丁大哥,以后唤我沁愔吧!叫慕姑娘总觉生疏。」这一个月来,她早已改口唤他丁大哥,偏偏就他还慕姑娘、慕姑娘的叫。 丁魁闻言仅是笑了笑,沉默不语用着饭。 不是第一次要求他改口,却始终得不到正面响应,慕沁愔只能任由他固执去了,不过、心中不免疑惑…… 她的名儿真有难听到让他不想叫吗? 翌日。 山脚下的小村落,一月一次的热闹马市再次展开,许许多多的摊商、马贩齐聚偌大空地上,搭起一个个临时帐篷充当店面,里头贩卖着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人们扶老携幼、喧嚣欢乐地在各摊贩间,挑选着自己所需的物资。 高大、黝黑的骏马一踱进村落里,马背上的绝俗姑娘在瞧见那回异于京城繁华大街的热闹马市,好奇的美眸不禁四处溜转,直至丁魁将她抱下马背,拉着骏马缰绳在各小贩间穿梭购买物资之时,她才小心翼翼地紧跟在丁魁身后,就怕一个不小心让拥挤的人群给冲散,届时可就真的要流落街头、「举目无亲」了。 「慕姑娘,妳需要些什么尽管挑。」才将一大袋米粮扛上马背,丁魁就忙着将她带到隔壁布贩的摊位前,要她挑选所需布疋。 「这位姑娘,需要些什么,小老头儿这儿应有尽有,妳看看……」忙着招呼众多客人的布商察觉又有新客来到,下意识地抬头顺口溜出惯有的招呼语,却在瞧清眼前姑娘的绝俗美貌后,戛然声止,脸现痴呆样。 老、老天!他在发梦是吗?活到了这把年纪,从未见过如此清丽脱俗、宛若天仙不凡的美丽姑娘啊! 正忙着挑拣布料的村民在发现布商痴呆异样后,顺着他目光瞧去,这才惊诧发现村子里不知何时来了个天仙般的姑娘,霎时间,大伙儿不禁同样目光发直,谁也转不开视线。 「啊……」被众多陌生目光毫不隐藏地盯着瞧,慕沁愔顿生萎缩骇意,悄悄躲到如山般的魁梧身形后。 「慕姑娘,妳别伯。」察觉她的怯意,丁魁微笑着安抚。「这儿是偏远的山脚村落,甚少有外地人到来,大伙儿好奇罢了!」事实上,是她绝俗美貌与一身尊雅气质实在和这偏荒之处格格不入,让甚少与外界接触的淳朴村民们不由得惊为天人,忍不住看傻了眼。 「我、我明白。」知道村人没恶意,但被众多目光直瞅着瞧,可真让她浑身不自在极了。 村民们对每个月下山采买米粮的丁魁并不陌生,如今见他身边多了个姑娘,当下好奇地靠过来笑问-- 「丁哥儿,何时娶妻的,怎没请大家喝杯喜酒?」有人自行推测笑咪咪地道。 「可不是!这是喜事,怎没让大伙儿凑个热闹?」不少人纷纷附和。 「丁哥儿真是好福气,娶了个天仙般的媳妇儿,真是羡煞人哪……」许多男人欣羡不已,想不通平日沉默寡言的他到哪儿去拐来这般美丽的娘子。 啊--大家都误会了! 躲在魁梧背后的慕沁愔闻言后,涨红了粉颜,心中万分尴尬又别扭,却不知该如何出口澄清。就在不知如何是好之下,却听温和、好听的醇厚嗓音出声了。 「我和慕姑娘不是大家想的那样。」不愿坏她闺誉,丁魁低沉却清晰解释。「她只是暂住我那儿的客人,你们别误会。」 是这样吗?孤男寡女共住在一个屋檐下,谁信他们之间没任何牵扯? 村民们带着怀疑眼神瞧着二人,不过这回倒没人不识相地追问,毕竟这丁魁和村民们虽然不陌生,但也没听说和谁有多熟络的交情。大伙儿对他的印象就仅止于多年前,突然出现在山上居住,靠些猎得的毛皮和挖参采药来换取银两过活的神秘猎户。 心知说再多,众人亦难相信,丁魁不禁苦笑,却也不愿在这件事上多作文章,只怕越描越黑。 「丁、丁大哥,对不起!让你被误会了……」看出他的无奈,慕沁愔愧疚地涨红着脸,以着只容他听见的轻语,讷讷致歉。 唉……造成丁大哥的困扰了!不知他有没有喜欢、仰慕的姑娘?可别坏了他的姻缘才好! 「不……」丁魁闻言反倒无措,正要出言化解她的愧意之际,蓦地-- 「丁哥儿,可让我盼到你了!」一道欣喜笑言截断了他的话语,一名瘦小老头猛力拨开人群挤了出来,状甚亲热地直拍着他后背。 那样……很痛吧?有些惊慌地看着小老头出手之猛,慕沁愔光瞧就觉得疼了。悄悄偷觑丁魁一眼,却发现他神色未变,依旧噙挂着浅浅笑痕,恍若大掌根本不是落在他身上。 「陈老伯,你找我有事吗?」丁魁沉稳如山地笑问。这陈老伯是专门收购村落猎户们所猎来的毛皮的毛皮贩子,他也曾好几次将猎得的毛皮给他收购,换取一些银两。 「可不是!」陈老头呵呵直笑。「你也知道这天气一天天变冷,毛皮需求量大增,城里的大商人直问我还有没有好货呢!我这就是来问你最近有没有猎到一些好毛皮?就像上回你给我的紫貂毛皮有没有?只要你有,价钱好说!」 闻言,丁魁都还没说话呢,旁边其它村里的猎户已经迫不及待地纷纷接话了。 「陈老头,我那儿有不少鹿皮,你要不要……」 「最近我猎到不少狐狸,待会儿给你收购,不过价格拜托算好些……」 「只要是毛皮我都收,不过一分钱一分货,价钱方面自然不能和丁哥儿的紫貂比。」陈老头笑着响应。呵……没办法哪!紫貂本就是珍贵稀少的品种,近年来已经很少人猎到了。物以稀为贵,紫貂皮成了大户人家的抢手货,价格自然上扬。 众人都是经验老到的猎户,自然明白其中道理,闻言仅是憨厚而笑,当然不会有啥抗议之词。 见众人没异议,陈老头笑咪咪再问:「丁哥儿,这一、两个月赶集马市不见你身影,想必是入山打猎去了,有没有好的皮货啊?」呵呵……真不是他要说,丁哥儿的皮货虽少,但向来顶级,每回都让他获得不少利润呢! 摇摇头,丁魁微微一笑。「陈老伯,这阵子我没空去打猎,你还是看看其它人的皮货吧!」他打猎所换取来的银两向来只要能维持生活就足够,过多就是一种屠杀了。 「这样啊……」陈老头有些失望,随即又振起精神笑道:「不打紧!以后有好货可得帮我留起来,可不能卖给其它皮货商!」 轻点着头算是答应,丁魁心思转回慕沁愔身上。「慕姑娘,妳想挑些什么布?」 「啊?」听他们交谈听得入神的慕沁愔这才恍然惊醒,露出一脸尴尬笑容,忙着转身低头挑选布料。 嗯……快入秋了,得选些厚些、保暖些的布料才行……看着眼前花样不多的布帛,她还是踌躇想了许久,下不定决心该挑哪一款,最后,索性鼓起勇气抬头询问-- 「丁大哥,你喜欢什么颜色?」决定了!就挑他喜欢的颜色吧! 啊?她想买布作女红,为何来问他喜欢什么颜色?突然之间,丁魁陷入满头雾水中。 第三章 「给我?」一个月后,正逢金秋,霜染红叶,天气渐凉时,丁魁瞅着她折叠得整整齐齐、双手奉上的藏青衣衫,古铜刚毅的脸庞有丝纳闷。 「是啊!」捧了许久不见他接过,慕沁愔干脆振衣摊开,自行要帮他套上。 「穿看看合不合身。」这是她利用闲暇时间目测他的身形裁制的。 「我、我自己来。」警觉到这种服侍宛若夫妻般亲密,丁魁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奇异感受,不自在地悄悄退开一步,连忙伸手接过衣衫自行套上。 没意识到他的有礼避讳,慕沁愔微笑着径自沉浸在自己「神准目测」功力的喜悦中。「太好了,很合身呢!」 垂眸瞅凝极端合身的新衣服,猛然忆起身上这块布料不就是上个月她在赶集上,问他喜欢什么颜色而挑选的吗? 还记得当时他一时也不知自己究竟喜欢些什么颜色,随手就指了块藏青素色布料……原来她当时询问时,就早已打算要为他裁制新衣了。 从未有人亲手为他缝制新衣,丁魁隐隐觉得心下有丝奇异暖流滑过,古铜脸庞竟然微微发热,只是黝黑的肤色让人瞧不出来。 「多谢。」向来沉默寡言,除了这两个字,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哪里。」相处多时,知他木讷性情,慕沁愔轻柔一笑。为他缝制衣衫比起这些日子他有礼、温厚的照应,真的不算什么!真要说谢,也该是她说才是。 轻轻颔首示意,丁魁沉沉瞅了眼她早在初秋时分,便已穿上厚重冬衣的身躯,一双浓眉不禁轻拧起来…… 她身子弱,季节才转秋便已如此畏寒,倘若到了天寒地冻的隆冬之际,她身子骨承受得了吗?这白山黑水之地的寒冬,其狂风暴雪可不是习惯京城温吞轻雪所能轻易适应的。 「怎么了?」察觉他的若有所思,慕沁愔奇怪地笑问。 「没、没事。」摇摇头,他转身整理着一些简单工具。 「丁大哥今日也入林吗?」望着窗外那座种满被他由山中各地挖掘、移植回来,据说是各种奇珍药草--然而她却连听也没听过,见也没见过的--奇花异卉,慕沁愔猜想他又要进那片涵盖整座山头、茂密如浩海的原始森林了。 呵……其实也不用猜想,这几乎是他每日的例行公事了。相处这些日子来,她摸透了他简单而有规律的生活作息;而每日进那座充满天然宝物的茂密森林,挖掘各式药草就是他乐此不疲的工作。 「嗯。」 果真!见他背起竹篓,慕沁愔忙着送他出门,她的神色虽然有丝寂寥却依然噙着柔笑。「丁大哥,路上小心。」 她……觉得孤单吗?是啊!怎会不孤单呢?整座山就只有他和她两个人了,而他却日日流连在孕育数以百计奇花异草的浩瀚森林中,直到日落月升才返回,放她一人独自在这小屋里,也难怪觉得孤寂了。 细腻察觉到她寂寞神色,丁魁原本欲跨出的步伐又缩了回来。 「怎么了?」忘了带什么工具了吗? 「不……不是。」欲言又止的,黝黑眼眸瞅凝她好几回,就在慕沁愔满脸狐疑正待问个清楚之际,他这才讷讷地问道:「慕姑娘,若有兴趣的话,要不要随我一同进林去?」 「可、可以吗?」绝俗脸蛋蓦地一亮。她一直很好奇那浩瀚林海有啥魅力吸引他日日前去拜访,早就想一窥究竟了。然而实在怕自己拖累人家,而不敢要求他带她前去。 「当然可以。」明显感受到她雀跃心情,丁魁微微一笑。看来带她出去透透气是正确的。 「那、那等我一下。」露出羞怯粲笑,她忙不迭地又奔进木屋内,一下子就消失了踪影。 她--最近开朗多了!目送她身影消失在屋内,丁魁露出欣慰浅笑。 不知是远离了伤心地,还是时间渐渐冲淡了心伤,抑或是山野生活总有许许多多琐事得打理、让她没精神去多想,总之最近夜半的黯然低泣已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白日里渐多的笑靥。 「我好了!丁大哥,可以出发了。」纤弱身影急忙忙地又奔了出来,学着他背起了竹篓子,神采奕奕地笑着。 「妳……这是作啥?」丁魁傻眼。那竹篓是他自行编织的,又大又宽仅适合他这种高大魁梧身材的人使用,让她这么一背,真有种苍蝇盖着龙眼壳的滑稽可笑感。 「学你一起采药啊!」她说得理所当然,丁魁却听不下去。 「我想……那竹篓妳还是先卸下来吧!想采攫些什么,放到我这儿来就足够了……」 「丁大哥,有猴子!」踩在浩如烟海、峭拔的林木密密层层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林中,慕沁愔眼尖地瞧见远方树干上一丛浅黄毛发的猴头,不禁轻叫着要前方开路的魁梧男人也瞧瞧。 闻言,丁魁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唇角不禁勾起了轻笑。「妳眼儿真尖,不过那可不是猴子。」 「怎么不是……」 「那是被称为『山珍之首』的猴头蘑,远看酷似猴头,难怪妳会错认。」淡笑着仔细解释给她听。 「山珍之首?很珍贵吗?」好奇地瞇眼细望,总算确定那真的不是猴子,而是一丛寄生在树干上的蘑菇,慕沁愔觉得有趣极了。 难怪丁大哥可以日日往这林内跑而不厌倦,实在是这原始森林有太多有趣又新奇的事儿了!光是她今天一路在他的带领下所看见的,比起以往在京城一年的所见所闻,还丰富得多。 「嗯!若拿到村子去,可卖到不错的价钱。」轻应了声,他霍地纵身飞掠上长着猴头蘑的树干上,随即又掠往对头不远处的另一棵树,然后在眨眼间已回到她跟前,宽厚大掌则多出了两个猴头蘑。 「不是只有一个吗?」宛如孩童般好奇地接过把玩,慕沁愔满是疑惑。她明明只瞧见一个,怎么又变成两个了? 「这猴头蘑多为对生,若在一棵树上发现一个,那么附近几乎会有另一个与它遥相对应。」不厌其烦地解释,丁魁今日真可说是教授她山野知识的夫子。 「真是有趣!」没想到这种蘑菇生长的方式这般有意思,她高兴地研究了好一会儿后,才笑道:「你明儿要拿到村子去卖吗?」直觉以为他是要拿去卖才会将之采下。 「不。」瞅觑她一眼,丁魁迈开步伐继续前行。 「咦?」忙不迭地跟上,她可迷惑了。 「给妳烧菜来吃。」她身子弱,应该多吃些有营养的珍味才是。 闻言,慕沁愔微愣,随即猜测他可能想说她没吃过,特意留给她一尝其味,因而粉嫩唇畔绽放轻浅柔笑。 「谢谢。」丁大哥真的待她很好哪!真是庆幸当初离开京城时,遇见了他。 但听前方传来一句含糊不详的咕哝,慕沁愔不禁轻轻笑了起来……经过这段时间以来,她已深深清楚一点--通常只要她稍稍展现感激、道谢之意,丁大哥就会万分的不自在。呵……实在和他高大粗犷的外表毫不相称哪! 想归想、暗笑归暗笑,一路上还是紧随着他的步伐,每当瞧见艳丽、新奇的植物或果实,她总是求知欲满满地出言发问-- 「丁大哥,这红红的小果子是什么?」 「那是一种叫做『红豆』的果实,妳可以摘来尝看看……」 「丁大哥,这一长串红滟滟、像玛瑙珠子的果子又是什么?」 「那叫五味子,是药材的一种……」 「丁大哥……」 就在一个好学求知,一个耐心相授之下,不知不觉间,已近晌午时间。丁魁寻了处平坦的树下让她休憩,说了句「我去找些食物回来」之后,人便失去了踪影。 听着阵阵细语的松涛,伴着徐徐吹来的清风,离开尘世的喧闹、忧烦,慕沁愔只觉身心一片平静、安宁…… 离开京城、离开「那人」的炽烈爱恋,心虽痛,但却是正确的选择啊!相信时间一久,她一定可以慢慢地走出令人痛彻心扉的情伤,展开属于自己的平静生活。呵……因为她不容许自己留在京城,继续这段情感的纠葛,成为另一名无辜姑娘的心伤。 在「那人」的抉择下,有一名女人流干泪、伤透心便已足够了……足够了…… 勾起一抹酸楚苦笑,她从怔然恍惚中缓缓回神,发现丁魁尚未回来,清灵水眸不禁打量起周遭野地,最后视线落在不远处一节倒地的枯木上。 哎呀!枯干上那片鲜黄、小巧的菇群,不就是丁大哥先前曾说过可以采来食用的榆皇蘑吗? 乍见自己认得的食用蘑菇,她高兴地奔了过去,兴高采烈地采了一大堆。眼见丁魁尚未回来,便自动自发地捡来许多枯木,又在他留下的竹篓子里找到了火石,就这样自行生起了火堆。接着又用裙襬将野菇给拭净,找来几枝干净枯枝将之串起,对着熊熊火堆烤起了香味四溢的野菇大餐…… 哔哔啵啵的枯枝燃烧声,配上她映红的脸庞与四溢的香气,这就是丁魁提着一只已经宰杀,剥皮、在河边清洗干净的獐子回来时,所见到的景象。 她并非如外表所呈现那般的柔弱、需要人照顾啊!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与今日一同入林的观察,丁魁深深感受到她隐于纤弱外表下的那份坚强韧性。 别的甭说,光是今天入林走这崎岖难行的山路,以她一个在京城长大、看以大户人家千金小姐的娇贵身躯,本以为没多久,她就会支撑不下去,没想到却跟着他的步伐硬是撑了一整个早上,不曾喊过一声累。 虽说他有放慢速度配合她,但以一个从未行过艰难山路的姑娘家而言,她的表现可真是出乎年他的意料之外了…… 「丁大哥!」像似感受到目光,慕沁愔回头瞧见是他后,便笑了起来。「我采了些蘑菇来烤,你快来吃吃看。」 沉静无言地一笑,丁魁大步上前,用枯枝将獐子串起架在火堆上烘烤后,这才接过她递来已已经烤熟了的榆皇蘑,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瞧!我氧认得你教我的一些野生植物。」秀气地吃着散发自然芳香的野菇,她兴奋地说道,宛如邀功的小孩儿般。 见她脸庞、眼底漾着的无比欢愉,丁魁嘴角不禁扬着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轻笑。「若妳也喜欢,往后我再教妳如何辨认药草,如何?」 「当然好!」绽放明亮粲笑,慕沁愔正求之不得呢!「这样一来,往后的日子,我也可以帮丁大哥你啊!」丁大哥爱弄这些花花草草,她早就想帮忙了,只是碍于自己什么都不懂,怕真插手多事,反而弄死了他辛苦移植回来的药草。 闻言,丁魁仅是笑了笑,径自翻转着架上的獐子。往后的日子啊……他们两人大概也不会有多少的往后吧!他从来就不预料她会在这白山黑水的荒野中,停留多久的日子。相信不久之后,待她心伤稍复、心结解开后,就会返回京城去找那梦呓中的男人吧? 思及此,不知为何,他向来平静无波的心湖竞起了些微波澜,胸臆间萦绕着一股烦闷之气…… 怔怔然之间,丁魁无意识地翻烤着火堆上的野味,直至不久之后,有别于野菇的清淡香味-一股浓烈烤肉香气--自半熟的野獐慢慢地弥漫开来…… 「唔……」蓦地,强烈而不适的作呕感自腹腔间窜至喉头,慕沁愔飞快地以手捂唇,逸出不舒服的声响。 「怎么了?」警觉异样,黝黑的眼眸有丝担忧。 「没……」正要摇手说自己没事之时,一股更强烈的酸涩上涌,她猛地飞快奔至一旁的树干下不住干呕,脸色苍白惨淡。 「病了吗?我看看!」以为她有啥病痛,丁魁连忙来到她身旁,不由分说地五指搭上纤细皓腕,专注诊起脉来。 「没事的……」摇着头强抑下不适,她有些虚弱地微笑。「近来清晨醒来后都会这样,一会儿便没事,我想没啥大碍。」最近她的胃在早晨时,总爱闹些别扭,不过总持续不久就好了,没想到今日都到了晌午,竟然还会有这症状? 嗯……好象是闻到了架上的烤肉味儿,她才不舒服的反胃。唉……想来是和那看来香喷喷的野獐肉没啥缘分了。 以她那苍白脸色说没事,实在完全没有任何的说服力!丁魁压根儿不信她的话,浓眉轻拧地搭脉细诊,随即古铜的脸庞逐渐沉凝…… 「丁大哥?」怎么回事?丁大哥的神色为何如此凝重严肃?不知为何,慕沁愔心底竟惶惶然起来。 「慕姑娘……」轻轻放开她的手腕,沉凝的黑眸中有丝迟疑。「妳……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是夜,新月的银光洒落在旷野的木屋上,透过窗棂的缝隙悄悄映亮了蜷曲在床榻上闷声暗泣、涕泪纵横的人儿。 她有了他的孩子……有了他的孩子啊……纤手轻轻抚着肚腹,慕沁愔唇畔露出了笑,然而凄楚眼眸却汩汩不断地流出泪水。 为何?为何在她下了决心离开「那人」之际,却让她有了身孕?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然而……然而她却又好高兴自己能拥有「那人」的骨血分身啊…… 那人已然成亲了,她是万万不可能带着孩子回去伤害另一名无辜女子。可……可她一人有办法将孩子抚养成人吗?她好怕,好怕自己没那么大的能耐……这孩子是注定要跟着她这个娘吃苦的…… 「孩子,对不起……虽然你有个财势惊人的爹爹,可娘……可娘……呜……」呜咽一声,她再也说不下去,只能曲着身子拥被垂泪,任由幽幽低泣在宁静黑夜里缓缓轻荡,飘进另一间房的男人耳里…… 她……又哭了!那已逐渐减少的深夜幽泣在得知自己怀有身孕的今夜里,再度重现,极端压抑的凄楚较之先前更为深切,让人忍不住……忍不住…… 蓦地,丁魁烦躁地在床榻上翻个身,搞不懂自己到底忍不住想做什么?如今他只觉心烦意乱,但胸口却又隐隐泛疼--为那不断传来的悲伤啜泣。 「呜……」 忽地,一串极为压抑的呜咽再次传来,毫不留情地窜进他敏锐耳中,高大魁壮的身影猛地翻身坐起,心神烦乱地爬着头发。沉吟了许久后,最后终于下床、出了房门,来到不断传出暗泣声的房门前。 「慕姑娘?」轻敲着房门,他低缓叫唤。 「丁、丁大哥,有事吗?」里头传出的嗓音有丝慌乱,隐含着泣音。 「呃……」顿了一下,低沉的嗓音非常有礼。「我可以进去吗?」 「喔……当、当然!」 闻言,丁魁轻轻地推开门板走入房内,却见她已然起身点燃烛火,在晕黄的光线下,依然可以看出盈泪欲滴的红润双目有些肿胀。 「丁大哥,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吗?」强牵起一抹笑,她佯装没事地镇定问道。 沉沉凝睇尚带泪痕的脸庞,丁魁不禁为她轻叹了口气。唉……肯定是方才急忙拭泪时,没来得及抹掉的。 丁大哥为何这般瞧她?他叹气又是啥意思?不敢迎接他沉凝目光,慕沁愔暗自惶然揣测。 「慕姑娘,我送妳回京城吧!」回去找那梦呓中的男人,这样她会较为快乐的。 「丁、丁大哥……」惊惶地抬眸瞅着他,眼泪霎时如珍珠断线般滚落。「你要赶我走吗?」他瞧不起她吗?嫌弃她是个**、不守贞节,导致珠胎暗结的女子吗?所以他这儿容不下她、要赶她走了…… 「不,不是的!」见她又落泪,如山般高壮、沉稳的男人顿时慌了手脚,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我没要赶妳走的意思。」 「可是……」他明明说要送她回京城,不是吗?慕沁愔泣不成声,后面的话语哭到说不出来。 「送妳回京城是想要妳快乐!妳不想回去找孩子的爹吗?」轻声解释,丁魁沉静分析。「当日妳随我离开京城时,派出众多家仆找妳的就是孩子的爹吧!由那日的情景看来,他应该是很在乎妳的,就算你们之间有啥误会,只要当面说清楚,相信会没事的。」 「不!我不回去!」凄楚一笑,她抬起盈满情泪的眼眸瞅着他。「丁大哥,我就算回去也不会快乐的!我和他之间并无什么误会,我的离开只因我作了这个选择……如今的我只愿心中的那株情苗能日渐枯萎,使我不再为他情伤泪流。」 闻言,丁魁满心的不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如此心狠地宁愿亲手摧毁掉心中的爱恋? 彷佛看出他的疑惑,她酸楚凄笑。「你觉得奇怪,是吧?其实没什么的,只不过他娶妻了……娶妻了啊……」娶了一个对拓展东方家事业有帮助的妻子啊! 原来如此!一切真相大白,时至今日,丁魁总算明白她毅然决然的离开,是为了什么缘由。 「丁大哥,你还要我走吗?」除了这儿,她已无处可去了。 看着她满是斑驳泪痕的脸蛋,不知为何,丁魁心底隐隐感到一阵心疼、怜惜, 不由自主地竞伸手轻拭去她满脸的清泪,以着沉稳而令人信赖的嗓音抚慰。 「这儿妳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还要教妳如何辨识药草来帮我呢!」 「谢谢……」豆大的清泪再次滚滚滑落,然而她却漾起了粲笑,以着坚定嗓音道:「丁大哥,这是我最后一次为那人流泪了!往后的日子,我要开开心心地笑、快快乐乐地过活着……」 第四章 隆冬之际,狂风暴雪不断肆虐,冷冽刺骨的寒风狂啸整片山林,大地几乎要被纷飞大雪给淹没。这种恶劣天气下,所有生物全缩到老巢去窝着了,银白旷野中除了呼呼的狂风吹啸声外,再无任何声响。 蓦地,昏暗天色下的峡谷平原远方,慢慢地出现了一小黑点迎着风雪缓缓前进。黑点渐行渐近、越来越大,瞇眼细瞧后,才会发现原来是名身形魁梧的男子,正骑着毛色油亮的黑色骏马,在风雪中独行。 「『大黑』,快到家了。」轻拍着**黑马,男子望着竖立在前方不远处、透着温暖晕黄灯光的坚固木屋,刚毅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浅笑,催促着爱马加快脚步。 感受到主子的急切,黑马长声嘶鸣,果然加快速度,载负着主子往那木屋奔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屋前。 迅速翻身下马,才将米粮卸下在回廊上,抵挡风雪的厚重木门已然被悄悄开启,一道温暖光线流泄而出,辉映着正披着雪白大氅的纤细身影。 「丁大哥,你可回来了!」露出笑,慕沁愔听见外头有声响,心下猜测是他回来了,果然一开门就瞧见。 「快进屋去!外头风雪大,受了风寒可不好。」见她轻忽外头的寒冷天候,丁魁轻皱着眉头,忙着赶她进屋里去。 「没事儿的。」轻笑着,径自将一些重量较轻的日常物资给搬进屋里。 丁魁见状无奈,只好赶忙卸下马背上的物品,一鼓作气地将大大小小的东西全给扛进屋里头去,再飞快地闪身而出,仔细将木门给关紧,不让寒风飞雪卷进屋内夺走一室的温暖,这才松口气的牵着黑马往木屋后,简陋马舍而去。 待他照料好爱马回到木屋时,慕沁愔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迎了上来。 「丁大哥,喝杯热茶祛祛寒吧!」奉上热腾腾的茶水后,手上不得闲地忙着帮他褪下一身遮挡风雪的毛皮大氅。 她知道他身子健壮,除了风雪天外出之外,在屋里头向来仅是一身的厚长衫而已。不像她天生畏寒,就连在这四处角落都生起炉火的屋子里,还是得时时披着保暖的毛皮大氅才行。 对这种服侍之举少了初时的有礼避讳,长久相处下来,丁魁不知不觉间已将她视为亲人般,自然地让她脱下大氅,啜了口热茶后,一边忙着整理自山下村落购买回来的物品,一边随口问道:「今儿个没啥事吧?」 「哪会有啥事。」轻笑着应答,她抖手将御寒大氅上的雪花抖落在地后,这才整齐折叠起来放好,转身又忙着端出热腾腾饭菜摆放上桌。 只见两人在同一空间下,各自忙着各自的事儿,然而却又透着一股熟稔默契,恍若老夫老妻般温馨自然。 「饿了吧?快趁热吃。」轻唤招呼,要他别忘了进餐。 「妳用过了吗?」连头也没回,还埋首在角落处整理着。 「等你呢!」不疾不徐地微笑着,知道他一定会皱眉。 果然,就见丁魁原本还在忙碌的双手停了下来,回头拧起一双浓眉。「不是要妳别等我的吗?」他回来的时间不定,若再晚一些回来,难道她要饿着肚子等? 仅是微微一笑,慕沁愔不好意思说自己一个人用饭太过孤单。 瞧那抹柔笑绽放在唇畔,丁魁就知说再多也无用了。事实上,他早已清楚她外柔内刚的性情,一旦心底有决定,便再也不容更改! 从她虽然伤透了心、却依然毅然决然狠绝亲手拔除心中的那段情,便可见一斑。更甚者,在她亲口说出不再为那段情流泪后,幽静的深夜里,果然不曾再听闻她的神伤暗泣声。有时他都不免猜想--她心中的那株情苗可枯萎了? 摇了摇头,为自己的多事揣测而失笑,他连忙来到餐桌前坐定,接过她递来的饭碗,大口大口地享用晚餐,就伯让她等得饿坏了。 「对了,药园子里的那株雪绛草在午时开花了。」用着晚餐,她笑着告知今日的新发现。 在他的教导下,她认识了不少奇异药草,明白那些奇花异卉有何功用,甚至最近开始向他学习起医理了。不过令人惊异的是,越是在他身上吸取知识,越是发现在那魁梧粗犷的外表下,蕴藏着惊人的丰富学识,宛若挖掘不尽的宝山,若非亲身体验,实在让人瞧不出来。 呵……这就是所谓的「人不可貌相」吧! 「是吗?」黑眸炽亮,刚毅脸庞露出欣喜微笑。「等会儿用完饭,我再出去采。」雪绛草只在隆冬风雪中开花,其花对心脉有绝佳的功效。 「嗯。」笑应了声,正待再说些什么时,猛地,腹中胎儿顽皮地踢了娘亲一记,让她在猝不及防下轻呼出声。 「怎么了?」见她忽地低头抚肚,丁魁紧张地问道。 「没什么!宝宝顽皮踢我。」露出一脸慈祥柔笑,绝俗脸庞净是母性光辉。 「踢妳?」神色微愣。 「是啊!这两、三天不知怎地特别顽皮。」抬眸轻笑,却发现他发愣地直盯着她肚子瞧,不禁好笑问道:「要摸摸看吗?」呵……这孩子踢得可用力呢! 摸她?蓦地,他黝黑脸庞瞬间爆红,尴尬地直摇头。 「没关系的!」知他保守、内敛的性子,又见他赧红脸色,慕沁愔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一把抓住他大掌往自己浑圆肚子一放,温柔轻语。「只是要你分享生命跃动的喜悦,无关礼教。」 措手不及被抓住,又不敢运劲震开,大掌硬是贴上了她肚子。正当他尴尬地连耳根,脖子都染上一层深红,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蓦地,掌心传来一记强而有力的剧烈震动。 「啊!」他诧异低呼,沉沉黑眼对上温柔笑眸。 「瞧!宝宝在向你打招呼呢!」慕沁愔柔笑,轻轻地放开他的手。 「好……好神奇。」缓缓收手,丁魁眸底有着感动。他是知道会有所谓的「胎动」,但一旦亲身体验却觉得生命是如此的奇妙……那娇弱的身躯里正孕育着一条小生命哪! 「是啊!好神奇。」温柔地轻抚着肚子,她笑得幸福。 怔忡瞅凝她柔笑神色,霎时间,丁魁觉得此刻的她是如此的美,美得让他不禁心动…… 心动?他心动了吗?被那突如其来窜出的意念给骇住,他万分惶然。 「丁大哥,你想些什么?」怎地突然出神了? 「没、没什么!」慌张响应,结结巴巴找借口。「我……我是在想该到村子去找个产婆,将她接来这儿暂住,好帮妳接生。」 「不急,还有两个月呢!」现在才八个月大,没那么快的。 「这事儿没个准,有个产婆在屋子里照应总安心些……」脸色赧红地讷讷说道,心底还在苦恼思索着自己那突如其来的心动,是怎么一回事? 深夜,狂风暴雪未曾稍歇,呼啸的风声不断窜入床榻上神智依然清醒的人儿,只见那苍白脸庞沁出冷汗,彷佛正在隐忍着什么疼痛…… 不大对劲! 撑着腰,慕沁愔微微蹙眉,心下一阵不安……从方才那腰腹间的酸疼就一波接着一波不断袭来,而且越来越是剧烈,简直就像是…… 惶惶不安,她不敢再欺骗自己没事地强忍下去,困难地起身想去找丁魁、问问自己的身子状况是否算正常。然而才开启房门,一股宛若贯穿全身的激烈剧痛涌上,让她颤巍巍地几乎站不稳身子,随即感到足下一阵濡湿…… 老天!她羊水破了。为何会这样?胎儿还不足月,早产是极容易夭折的……想到这里,她慌了,万分害怕会失去腹中胎儿。 「丁……丁大哥……」冒着冷汗,虚弱却急切地向对门的丁魁求救,眼角的泪水滚滚直落。「丁大哥……开门……」 「有什么--老天!妳怎么了?」就算她的求救再微弱,丁魁还是敏锐地警觉到了。然而才开了房门,她那彷佛随时会倒下的虚弱模样,立刻映入眼帘,惊得他顾不得男女有别的礼数,快若闪电将人给一把抱进房里躺好,忙着抹掉雪额上的冷汗之际,粗大长指已经搭上细腕。「妳哪儿不适?我帮妳诊脉瞧瞧……」 「不……不用!」反手紧紧抓住浑厚大掌,强挤出一抹笑。「丁、丁大哥,我……我要生了……」 「要生了?」茫然重复,丁魁像被雷电给击中般地惊跳了起来。 怎会这么快?不是还有两个月?现下这屋子仅他一个男人,就算精通医理,也从医书中清楚知道妇人产子的每个步骤。但……但毕竟没亲身接生印证过啊!可就算如今快马加鞭赶下山去找产婆,只怕也是来不及了。 万般思绪瞬间闪过脑海,丁魁心知当今状况,自己就算没经验也得硬着头皮上阵,刚毅脸庞没敢泄漏出半丝慌张,佯装出一脸沉稳的抚慰笑容,好似自己对这种事熟稔得很,就怕让她瞧出端倪而更加不安。 「放心!一切交给我,我有经验!」善意谎言配上沉稳令人信服的眼眸,教人完全瞧不出他心底的焦乱。 慕沁愔是信赖他的,颤巍巍地扯出一抹虚弱微笑,然而另一波从腰腹间强烈袭来的剧疼,却让她为之**,忍不住闷哼一声。 「唔……」这种痛宛如要将全身给撕裂了,她几乎可以尝到嘴里那淡淡的血腥味--因咬牙忍痛所流出的。 「深吸口气,调整气息,保存体力,孩子还没那么快出来!」知晓她又被新一波的阵痛给折磨,丁魁飞快交代。「我去烧水、备些净布,很快就回来。撑着!」话落,人已朝房门外奔去,眨眼间就失去了身影。 侧首望着他可靠身形消失在门外,纵然身子不断被阵阵剧痛拉扯着,她心中却万分地安心……有丁大哥在,没问题的……她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没察觉出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将他视为最倚靠、信赖之人,慕沁愔苍白脸庞不断沁出冷汗,咬牙忍着那一波接着一波相涌袭来的疼痛与**,有时甚至忍不住地细细呻吟出声,几乎要以为这种撕裂身心的痛将会永无止境。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痛得神智开始迷蒙之际,丁魁已经备好生产所该准备的东西,奔进来。 见她冷汗涔涔,唇瓣甚至咬出血痕,他迅速放下手中器物,再无男女之嫌地飞快来到她曲起双膝的床尾,朝她瞧了一眼。 「丁……丁大哥……胎儿……」她断断续续地说不出完整的话儿来。 「再忍着些,还不到时候。」彷佛知晓她想问的,丁魁摇头安慰。产道开得还不够大,恐怕她还得多受苦些时候了。 也不知这胎儿故意折磨人,还是舍不得离开温暖的母体,急着出世却又磨磨蹭蹭的不肯干脆让人见他庐山真面目,从狂风暴雪的深夜一直闹到次日清晨,丁魁来来回回地换过好几盆热水后,慕沁愔才在浑厚男嗓的鼓励与蚀人骨髓的剧痛下,咬牙使尽全身气力-- 「好!看到头了!深吸口气再使些力……」看着已经挤出的小小头颅,他焦急地说道,古铜脸庞已布满汗水。 「唔……」整夜的折磨,慕沁愔累得想一昏了事。然而一听到他的鼓励言语,又想到孩子不容她耽搁,她便凝聚着最后一股力气,奋力一施-- 「哇--」细细的婴儿哭叫声蓦然响起。 「生了!」大掌捧住沾满血迹的小娃儿,丁魁兴奋大叫。 生了!幽幽然漾起一抹欣慰、喜悦的笑花,瘖哑地问:「孩……孩子一切可安好?」不急着问是男是女,她只关心孩子健不健康。 「很好!」动作俐落地剪断脐带,明了她的忧虑,丁魁大略检查了下掌中那小不隆咚的初生婴儿,随即欢欣喜笑道:「虽然提早出世,但没有啥大问题!以后身子骨可能会弱了些,不过只要日后细心调养,会渐渐改善的。」不足月的幼儿,身子总是会弱些,这也是没法避免的。 「那我就放心了……」紧绷的心为之一松,再也禁不住疲累地缓缓合上眼皮。 「丁大哥,男娃还是女娃……」意识逐渐陷入黑暗深渊之际,总算问起自己生的究竟是男是女。 「是惹人疼惜的女娃儿……」带笑的话语悄悄止声,丁魁发现她已累极地昏睡了过去。 折腾的一整晚,是该累了! 不自觉中,丁魁眼底漾着怜惜柔光,手中却不得闲地飞快为小女婴净身,取来慕沁愔这些个月来亲手缝制的小衣服为小女婴穿上后,又以柔软、保暖的毛毯一层一层细心包系,最后才用雪白狐狸毛皮将小女婴给包了起来,仅露出红通通、皱得像小猴儿的脸蛋,就怕让她在这严寒的大雪天给受了寒。 将已经酣然入睡的女婴轻放到她身边,魁梧的身形又忙碌地收拾起一室的混乱。待一切整理好后,他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地溃然跌坐在椅子上,怔忡的眼神恍惚地静瞅着床杨上安然入睡的母女…… 老天!他真的做到了!那种亲手迎接新生命的感觉真是……该怎么形容呢?唉……他不会说,可是真让人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低头茫然瞪着自己此时有些微微发抖的双手,丁魁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水雾迷蒙…… 该死!他竟然有种初为人父的欣慰与喜悦! 六个月后,盛夏的山林一片翠绿,草木欣欣向荣,凉爽惠风轻抚过回廊下的一对母女。 粉嫩可爱、小嘴儿红滟滟的,像尊粉雕玉琢漂亮瓷娃娃的小女娃,在娘亲逗弄下格格地发笑,两只小粉拳胡乱挥舞,藉以表达自己的兴奋。 「呵……小雪儿好乖,娘最喜欢小雪儿了……」轻柔地在粉嫩小脸颊印上一吻,慕沁愔笑得好温柔。 看着眼前活泼、好动的女儿,她怎么也不敢想象这会是半年前因不足月就出世,身子骨较之一般婴儿虚弱,导致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吹风就受寒的亲生孩子。 好在这半年来在丁大哥的细心调养下,这总教人担心的心肝宝贝身子一日日稳定好转,直至今日,若无太大差错,几乎与一般幼儿毫无两样了。 「啊答……答答……」发出一串无意义的单音节,小女娃扭头瞧来瞧去,眼中充满疑惑。 「小雪儿,妳在找什么?丁叔叔吗?他下山去村子里帮小雪儿买好吃、好玩的回来,妳高不高兴啊?」眼见怀中女儿不安分,黑溜溜大眼四处乱转,好似在找寻啥心爱之物,慕沁愔不禁笑了。 她这才六个月大的女儿,如今最心爱之物就是丁大哥了。小家伙黏他黏得很,只要让丁大哥抱在怀中就咕咕咭咭笑得乐开怀,稍一会儿不见他,那黑溜溜的眼珠子就开始寻人了,感情之好常教她这个当娘的吃味呢! 而丁大哥啊……他宠小家伙简直宠上天了,只要一得空便陪着她玩儿,脸上的疼爱之情简直像小家伙的亲生爹亲…… 思及此,她脸蛋蓦地浮现一层淡淡赧红,心口莫名微微发烫,神色有些怔忡迷蒙…… 「答答……」蓦地,小女娃无意义的单音节又响起,将她从恍惚中唤回神。 哎呀!她想到哪儿去了?忽感有些脸红耳热,慕沁愔不敢深思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反应,紧紧抱着女儿硬是转移心思。 「小雪儿,妳等丁叔叔很久了吧?他马上就回来陪妳玩喔……」呵……女儿名儿叫「雪绛」,只是她和丁大哥都习惯用小名「雪儿」来称呼。 说来小家伙的名字也是丁大哥取的呢!想当初她产后醒来,认为最有资格为女儿命名的,就是在怀孕期间细心照顾她、甚至平安将女儿接生下来的丁大哥了。 对了!记得当时要求丁大哥为小家伙取个好名儿时,他那时的表情…… 「要、要我取名?」丁魁一阵愣愕。通常帮初生娃儿命名不都是为人爹娘的权利吗?若是更讲究的大户人家,可能就是找来算命师取个好名。 而他既不走算命师,也不是小娃儿的啥么亲人,她真的要将亲生孩儿的名字由他来取? 「嗯。」微微一笑,慕沁愔柔声道。「丁大哥,你快想个好名儿,我等着呢!」 「呃……」生平第一次帮人取名,丁魁迟疑了半天,目光在瞅见床榻上睡得酣熟的柔嫩雪白小脸蛋,蓦地,一株风雪中开花的奇珍药草窜进了脑海里。 「叫雪绛吧!」咧嘴而笑,他轻声低语。「昨日雪绛花开,彷佛在宣告、欢迎着她的到来;而她又在风雪天中降生,这名儿最适合不过了。」 「雪绛啊……真是个好名儿!以后小雪绛长大后,一定很高兴你帮她取了这么好听的名儿……」 听闻赞美,刚毅、木讷男人的脸庞,迅速泛起一层深红,似乎有点手足无措…… 呵……丁大哥那时的表情好有趣呢!一个大男人,却会因旁人小小的赞美而脸红,真是可爱极了,和魁梧庞大的身躯一点也不相称。 陷入回忆中,慕沁愔漂亮唇瓣扬起了美丽弧度。 「噗……」不断挥舞的双手、粉嫩小嘴「噗噗」声不绝地吹着口水泡泡,小雪儿抗议娘亲不知神游到哪儿,将她给遗忘了。 哎呀!她的心思怎又绕回丁大哥身上了? 再次又被女儿给惊醒,慕沁愔红着脸、摇了摇头,好似想甩掉那总是自动转到丁魁身上的思绪。 「噗噗噗……」口水泡泡持续制造中。 「瞧妳,满脸的口水。」好笑地拿手绢拭去一脸的湿黏,她又陪着女儿玩了好一会儿,直到一股不舒服的感觉悄悄涌上…… 「咦?」轻逸出一道疑惑声,目光不由自主地轻扫过周遭旷野,柳眉微蹙。 奇怪!总觉有股窥视的目光在偷瞧着自己,但是……不死心地再仔细环视四周……眼前一片空旷,并没有人啊!再说这片荒野之地,除了丁大哥所建这栋木屋,附近并无人烟,也从未见过生人造访,怎会有人在偷瞧呢? 可是这种令人厌恶的感觉确实存在,除非……担忧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那片林木。难道是山林中的大虫躲在那儿吗?她感受到的是大虫觊觎的目光吗? 想到这里,她抱着女儿飞快起身进了屋子,厚实的木门紧紧关上、落下木闩这才安心,谁知-- 「砰!」碰撞巨响乍然响起,震得木门不停颤动。 「哇--」小雪儿被吓着了,哇哇大哭不休。 「乖!小雪儿不怕……」仓皇安慰着女儿,可脸色却一片死白,惊慌不已地瞪着那片木门……老天!外头到底是来了什么?丁大哥,你快回来啊…… 「砰!」巨响又起,木门硬声碎裂,门户大开。 「啊--」惊恐尖叫,她密密实实地护着怀中幼女,因惊吓而瞠大的眼眸,瞪着破裂的大门处,就怕瞧见猛虎闯入预备吃人。然而那逆光的黑影形状却是……一个人? 不!不是一个人!是十来个剽悍壮汉。 幸好!不是山中大虫,不过……这些人是谁?为何擅闯别人住处?只怕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饱受惊慌地看着十来名神色不善的粗壮汉子,慕沁愔心底升起一股忧虑。 「你、你们是谁?想做什么?」颤巍巍地厉声质问,抱着女儿的手不知不觉地更加用力。 「哈哈……想不到姓丁的竟然在此藏了个如此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蓦地,一串隐含**意的笑声自屋外响起,随即一名长得白净斯文,俨然是富家公子哥儿模样的年轻男子,故作潇洒地摇着羽扇步进屋内。 闻言,慕沁愔忍不住皱眉,只觉这人虽然俊美斯文样,然而眉宇间却有股挥之不去的邪气,就连话语也极不端庄。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这些人似乎来意不善哪!轻轻拍抚嚎哭不停的女儿,她心慌不已。 「想干什么?」冷声邪笑,年轻男子大掌一挥,就见其中一名大汉瞬间拔剑抵住她纤细颈项。「想请妳到江南李家庄作作客。」 「为、为什么?」白着脸,骇然盯着近在眼前的锐利剑锋,她紧张地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就怕刀剑不长眼。 「为什么?谁要妳是姓丁的女人!」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配那大老粗,还真是可惜了!最令人痛恨的是,还连孩子都帮他生了。想到这里,又思及自己不知何时才能重振雄风,年轻男子心中不禁怨愤难平。 「将人带走!」愤恨命令,率先转身而出。 「姑娘,请!」长剑连抖也不抖继续架在她脖子上,粗壮大汉冷声道,希望她最好识相些,别让他使出粗暴手段。 看来是和丁大哥有着过节哪! 心中了然,慕沁愔不傻,看在脖子上那柄长剑的面子上,她默然不语,抱着女儿顺从地让人给押了出去。 其它大汉见状后,亦各自转身出了木屋。而其中有一人则自怀中掏出一张信笺压在桌上后,才尾随同伙离去。 第五章 「哇--哇--」 隆隆奔腾的马车内传出阵阵婴儿啼哭声,慕沁愔一边忙不迭地拍抚劝哄,一边悄悄地偷觑着对面一脸不耐的年轻男子。 这人到底与丁大哥有何深怨?他以为自己和丁大哥关系非比寻常,挟持她是为了要引丁大哥前去啥「李家庄」吧! 深深明白她们母女俩无故失踪,会让回家寻下到人的丁魁万分忧心,就算明知「李家庄」极可能会对他不利,定也会义无反顾地前去。慕沁愔不烦恼自己如今处境吉凶未定,倒先替丁魁担起心来,一张绝俗秀丽脸庞净是苍白神色。 这绝美女子在替姓丁的担心吧?哼!那大老粗是交啥好运道,竟能拥有如此世间少见的柔美女子?枉费他三妻四妾,却没一个及得上眼前这女子的天仙姿容。 充满**的目光上上下下扫了她身躯好几回,「李家庄」少主--李勖胜登时心底暗暗下了决定……待他「恢复如昔」后,就让她成为他的第十二小妾吧!他会好好「疼惜」她的。 「哇--哇哇--」小雪儿似乎知晓自己也是被挟持人质的其中一名,以着绵绵不绝的宏亮啼哭声,来表达抗议。 「小雪儿,乖,不哭……」抱着小小爱女哄着,慕沁愔却被那道充满**欲的眼光瞅得胆战心惊,隐隐中,只觉一阵作呕感不住上涌。 「吵死人了!」这娃儿从方才就哭闹不休,吵得他头痛至极。李勖胜不耐烦地怒喝,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大吼却让不解人事的小雪儿再次受到惊吓,哭闹声不止反剧。 「哇哇--」 「小贱种!妳老子与本爷作对,妳也想惹恼本爷吗?」李勖胜咆哮怒吼,庞大的积怨索性一古脑儿地全发在被他误以为足丁魁之女的小雪儿身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慕沁愔怀中襁褓给夺来。 「你、你干什么?把孩子还我!」慕沁愔大惊,扑身就要抢回爱女。 「还妳?」猖狂好邪大笑闪过她的抢夺。「我倒要瞧瞧姓丁的若发现自己女儿死在荒野中,尸身被野兽啃食而支离破碎时是何表情……」尾声未落,长臂奋力一甩,但见那艳红襁褓自窗口飞脱而去。 「不--」泣血哭喊,她亦朝窗口扑去…… 「啪!」须臾之间,一道轻响乍起,飞扑的纤细身影蓦然倒在铺满柔软厚毯的奢华马车内,已然昏迷不醒。 「想跳车?没那么简单!」收回手刀,李勖胜阴笑不已…… 丁魁,三年前你对我做的,如今我回报谢礼给你了! 日薄西山,天边云霞密布,七色霞光从云中透出,为黑夜前的黄昏增添几许美丽色彩,原本绿意盎然的林木也披上了金黄衣裳,令人忍不住想要伫足欣赏。不过这些对一心只想快快回到木屋,享受小雪儿天真粲笑的欢迎,与慕沁愔一手热腾腾好菜的丁魁都不重要…… 「『大黑』,加把劲!」不自觉露出笑纹地策马快驰,一想到那对会巧立在门边、以着温馨灿烂笑颜欢迎他回家的母女,丁魁心情益发地愉悦。 不一会儿,木屋已赫然出现在眼前,然而当他远远地就发现木门怪异地碎裂大开之际,心下蓦地一跳-- 「慕姑娘、小雪儿?」黑亮骏马才来到木屋前尚未止住奔势,高大身影已然以着雷霆万钧之姿飞掠、跃下马背,飞快冲进屋内惊吼喊人。 然而响应他的却是一室的沉窒默然…… 慕姑娘、小雪儿究竟发生了何事?看着因被人破坏而断好几块、散落满地的碎裂木门,丁魁心中揪紧,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害怕如潮水般不断袭击而来,令他全身禁不住微微发颤……老天!有人闯进来,掳走她们两人了。 究竟是何人要掳走她们?是闯入此片山林、无意间撞见慕沁愔绝俗美貌,而起色心的无耻恶徒吗?还是…… 恐慌的心被自己无边的胡乱猜想惊得更加仓皇不定,蓦地,他眼尾扫到了桌上那一方信笺-- 江南李家庄 短短五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他厚实大掌眨眼间将信笺揉碎,向来温煦、平和的沉稳黑眸,生平第一次失去控制,迸出隐含深沉怒意与杀气的炙人光芒。他随即转身窜出屋外,迅若闪电地跃上马背,追踪着先前大批人马所留下的杂乱痕迹,一路朝山下追去。 可恶!若他早一些回去、若他回山时,不走羊肠快捷方式,说不定能在路上拦截到李家庄的人马! 「驾!驾!」黑夜中,借着银亮月色追踪地上杂乱车马痕迹的丁魁,一边快马加鞭亟欲追上李家庄的人马,一边心底则不断责备着自己。 就在他疾驰过一片开满黄花的平缓山坡地时,一抹极为眼熟的艳红猛地窜进锐利眼底,让他本已疾驰而过的身影飞快拉扯缰绳、掉转马头,同时魁梧的身形已自马背上跃起,飞身窜进黄花丛中,拾起那块缀满小花的艳红包巾。 是小雪儿的包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野地间?丁魁不解拧眉,然而思绪一转,心中惊骇不已……难道李家庄的人真这么歹毒,将一个襁褓中的幼儿丢弃在荒野中?然而若非如此,又如何解释包巾遗落在此之事?可若真是这样,小雪儿呢?为何仅剩下包巾,小雪儿却不见踪影?莫非…… 思及此,他不禁寒栗上窜,飞快蹲下身子细细搜寻地上足迹,万分不愿心中猜测成真。然而当瞧见那附着在花叶上的细黄毛发与地上留下的猛虎足迹,他知道心中的恐惧成真了! 「小雪儿!」仰天怒声惊吼,他浑身发颤,不敢去细想小雪儿如今的遭遇究竟为何?虎口下可还会有余生? 那么慕姑娘呢?当爱女被夺走,丢弃在荒野间,却无能为力去营救,她一定哭断肝肠、伤心欲绝吧! 脑中霎时浮起那张柔弱却又坚韧的脸庞涕泪纵横的伤心模样,丁魁胸口蓦地发疼紧揪,恼恨的澎湃怒火恨不得将李家庄的人大卸八块。 可恶!如今小雪儿生死未卜,情况较为危急,他得先追寻这条线才行! 心底明快、果断地有了决定,他不得不放弃下山追寻李家庄人马,飞快牵着骏马追踪兽迹,朝另一方向的深山林野而去…… 三日后,峰峦起伏、绵延千里的崎岖陡峭危岩间,一方毫不起眼、隐蔽得当的岩洞中,响起一声声震撼山林、威势惊人的浑厚虎啸。 终于寻到这山中之王的老巢了! 闻得虎啸,丁魁不惧反喜,小心翼翼地借着巨大岩块隐藏身形,一步步、慢慢地接近岩洞。这三日来,他忧虑交集,一边不眠不休地追踪兽迹,一边又清楚明白待自己找到小雪儿时,可能已是被猛兽啃食撕裂的残破尸身。 这个认知让他连日来心痛不已,然而不见尸首誓不死心。在内心深处,他隐隐还抱着一丁点儿的残存希望,就盼小雪儿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能够幸运逃过一劫。 「咿……呼……嘻嘻……」蓦地,一串娇嫩的女娃格格笑声自洞内飘出。 小雪儿! 隐匿洞外岩壁间的丁魁闻声欣喜若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天!小雪儿竟然还活着! 震愕狂喜中,他想仰天长笑,向老天爷表达自己心底的感谢。然而理智制止他这么做,就怕惊扰到洞中猛虎,反而对小雪儿造成不利。 「嘻嘻……答答……」 娇嫩娃声持续不断,丁魁贴在岩石上,谨慎而迅速地探头朝岩洞内探去。就见黄毛黑纹、额上有似「王」字斑纹的母虎正匍匐在地,用着大舌不断舔舐那张粉嫩白皙的小脸。 而小雪儿一边格格笑地承受着母虎的爱心舔舐,一边与另一只出生不久的小老虎齐吸吮母虎奶水。 「小雪儿……妳真是饱受老天眷宠的小娃儿!」知晓母虎肯定是叼走小雪儿之时,把她当作自己孩儿来抚育,丁魁忍不住低喃轻笑,万分不敢相信这种神奇之事真的发生,却又万幸它发生在她身上。 暗暗观察洞内状况,他不敢贸然闯入,怕惊吓猛虎而让小雪儿受到伤害。因而屏气凝神地暗藏在洞外岩石缝隙间,静待可乘之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母虎行走无声地窜出洞外,后头跟着一蹦一跳的小老虎,一大一小两只猛兽在陡峭难行的岩壁间行动如风,朝下头的山林间奔去,不一会儿便消失踪影,也不知是要去猎食抑或是活动筋骨。 见机不可失,丁魁飞快掠进岩洞中,激动难耐地一把抱起那有些脏乱、然而却活力十足的小小身躯。 「小雪儿!」嘶哑低叫,他顿时虎目泛泪。老天!直至此刻,他多日来紧绷的心弦这才松下,深深明白这稚嫩娃儿已然侵入他心底最柔软的深处,教他宛若一个老爹爹般注定要为她牵肠挂肚。 「咿呀……呼呼……」乍见总是陪着她玩儿的心爱脸庞,小雪儿乐得手舞足蹈,发出一连串无人听得懂的欢呼声。 「小雪儿,妳想丁叔叔是吗?」慈爱浅笑,轻轻在她粉颊上落下一吻。「现在咱们该去找妳娘了……」 「答答!」晃着小脑袋,彷佛听得懂似的赞成。 「我知道妳也担心妳娘,不过……」微顿了下,他嗅闻着她身上气味,随即摇头叹笑。「该先帮妳洗个热呼呼的澡才是!」 「不--」哭喊大叫,慕沁愔泪流满面地惊醒,梦中净是幼女被掷出马车外的惊恐景象……小雪儿,她被丢弃在荒野中可还有命活?丁大哥回来时,发现她们失了踪影,一定会追来吧?他会寻到小雪儿吧?如今只能将仅存的一点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 茫然起身,透过清泪盈眶的眼眸环视周遭既陌生又熟悉的奢华客房布置,她忆起自己已经被掳来这啥「李家庄」的地方软禁了好些天了。 当日从东北壮阔、雄伟的白山黑水间,被抢掳至景致秀丽的江南之地,一路上她担忧女儿安危而不断想脱逃。最后被李勖胜索性绑了起来,一直回到李家庄后,才将她松绑放人。 大概瞧她是个没武功的弱女子,又回到完全是自己人的地盘,李勖胜并没有将她禁锢在房间内,允许她在庄内随意走动。只不过她只要出了房门,身后定会有两名壮汉紧紧跟随着。 思及自己如今宛若犯人随时被监视的境遇,慕沁愔幽幽地叹了口气,拭去满脸斑驳泪痕后,这才行至房门前,缓缓将门扉开启。果不期然,两尊高壮身影一左一右如门神般立在门外。 凝着脸无视两名壮汉的存在,她径自出了房门,展开每日不同路线的散步行程。 所谓「天救自救」!纵然深信丁魁终会前来营救,但如果自己能早一步逃离此庄院,那么丁大哥便不用冒险前来了。所以每日的散步其实就是她勘查逃脱路线的最好掩护。 唉……真是不明白,丁大哥到底与那总是带着**邪目光瞧她的李勖胜有何深怨;不过倒是可以很明显地看得出来,那个人是非常憎恨丁大哥的。 心中千折百转暗暗思忖着,她转过了一处小巧精致的水石亭台,朝这些日来尚未踏足过的一条小径而去。不一会儿,竟让她走到了众多奴仆、人来人往的忙碌厨房前。 曾久居东方府邸的经验让她知道,大户人家的厨房附近总会开辟一道小门,让运送新鲜蔬果、鱼肉的小贩能将食材便利送进来。 不动声色地悄悄搜寻,果然让她看到不远处的围墙有道小门。然而更让她惊喜的是,围墙下竟长有为数不少的紫色小野花。 「啊……」那种花她认得!记得丁大哥曾说过,那种野花的汁液融于茶水中喝下,不满半个时辰便会让人陷入昏睡中。 她的轻呼与显而易见的惊喜,顿时让身后两名壮汉警戒起来。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惊愕地发现她已然朝小门边的围墙奔了过去。 「站住!」壮汉大惊,以为她要自小门逃离出去,忙不迭地飞身挡住她的奔势,怒声叱喝。「妳想干什么?」 「我、我想摘花……」怯懦解释,神色苍白不已。「我不是要逃……明知在两位的眼下不可能逃得了,我怎会去做呢?」 是啊!一个弱女子怎么逃得出他们两名练武之人的眼皮子下?任何人用膝盖想也知道,她又怎会不明白?再说这些天她确实没有过脱逃的举动。 互觑一眼,两名男人顿时觉得自己太过紧张了,不由得尴尬了起来。 「我、我可以去摘些吗?那些花儿好美,我想采些回房插……」 「可、可以!」异口同声,两人一脸的不好意思。 「谢谢。」微微一笑,绝美的姿容登时让两个男人目眩神迷。 缓缓采着花儿,慕沁愔状若不经意、聊天似地柔笑询问。「两位大哥,我可以问你们一件事儿吗?」 「请。」美女对男人总是有着不少影响力的!壮汉们实在被她柔美的笑靥给迷了心魂,加上这些天来她沉静、配合的没有给他们制造麻烦,是以对她印象可说好得很。因此除了必须严密看守她的命令不能违背外,其余的一切都很好商量。 「为何李公子要抓我来呢?究竟他和丁大哥有何冤仇?」这是她一直想不透的地方。丁大哥性子稳重、温和,绝不可能与人生事、结怨的啊! 「呃……这个嘛……」闻言,两名壮汉霎时间吞吞吐吐。唉……那种事教他们怎么对个姑娘家开口?多尴尬啊! 「不方便说吗?」奇怪地瞧了他们一眼,慕沁愔更加好奇,不禁鼓吹道:「说说看没关系,也许我能帮得上忙呢!」 「嗯……该怎么说呢……」其中一名壮汉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最后看在她说可能帮得上忙的话上,才不好意思地透露。「呃……我们少主性子风流了些,喜欢调戏些闺女……三年前不小心碰上了丁魁……后来就被丁魁给下药,无法……无法再展……再展雄风……」话说得结结巴巴,三言两语地带过。 事实上,他们就算不赞成自家少主的作为,但身为李家庄的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人总是护短的嘛,而李家庄就是以护短闻名的啊!不仅主子们做了歹事会护短,就算是任何一个人在外惹事,庄内的人一样会护短。 风流?单凭风流就会让温和的丁大哥发怒下药?听出未臻之意,凭着三言两语,慕沁愔马上推测出李家庄少主的恶行。 肯定是那李勖胜性好渔色,仗势强掳民女、毁人清白,才会让路过的丁大哥愤怒之下,予以痛惩。 想到不知多少无辜姑娘的清白毁于李勖胜之手,又思及他瞧着自己的眼光,慕沁愔不禁一阵作呕……还好他此时无能为力,否则自己岂不险乎。 「我……我知道如何解开李公子身上的药性。」强忍着作呕感,她捧着花儿沉静地说道。 「妳知道?」两名壮汉跳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 「没错!找你们少主来和我谈,只要他答应了我的条件,我就解开丁大哥下在他身上的药。」话落,她不理会两人一脸的惊愕,径自转身慢条斯理地走了,看似自信、冷静。然而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害怕被看出破绽,胸口的心跳如擂鼓般,几乎要跳出喉咙了。 「要我放妳走?」客房内,李勖胜**地瞧了她好几眼。 「没、没错!」强压下想吐的冲动,慕沁愔点头,开出自己的条件。「我解开你身上的药性,你则得答应放我离开。」 「妳真解得开丁魁下的药?」他不大相信。 「当然!我和丁大哥相处许久,他教了我不少。」 「为何我该相信妳?」哼!可别当他是笨蛋。 「试试看也无妨,不是吗?反正我是逃不出这里的,害你对我并无益处。」挤出一抹无害浅笑,藏在袖中的双手却微微发颤。 是啊!她说的倒没错!闻言觉得甚有道理,李勖胜亟欲恢复睽违了三年的雄风,因此不暇多想便急切答应。 「好!若妳真的治好我,我就让妳走!」嘿嘿,先暂且答应下来,待他治愈后,要怎么反悔都可以!如此极品货色,怎么可能让她逃过自己的手掌心? 「希望你说到做到!」从那低级、脏秽的目光中,慕沁愔知道他只是随口说说,不可能真的实现承诺。不过不打紧,她原本就不寄望。 「来吧!妳要如何医治?」口吻恁是猴急。 取来采来的紫色野花,挤出汁液滴入茶壶中,她倒了杯茶水要他喝下。 「这是什么?」一脸的怀疑,总觉那紫色小花有点儿眼熟。 「解药!要喝不喝随你。」故作淡然无所谓,慕沁愔故意加上一句--「我身上仅剩下这朵了,若等到茶水冷却、失了药效,那我也没办法了。」 闻言,李勖盛大惊失色,顾不得热呼呼的茶水烫嘴,仰首咕噜、咕噜地一口灌下,才盏茶时间,就猴急地不顾丑恶姿态,竟然当着她面前就隔着衣衫搓摩下体。 「为何没有反应?为何没有……」他怒声大叫,不满自己依然雄风不展。 红着脸,既觉嗯心又嫌恶地背转过身,她冷静地蒙骗道:「药效没那么快,至少得等上半个时辰。」 听她说明后,李勖胜松了口大气,静待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恨不得半个时辰飞快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背对着他的慕沁愔忽闻「咕咚」一声撞击,忙不迭地转身查看。却见李勖胜的上半身趴倒在桌上,已然昏迷过去了。 丁大哥说的果真没错!慕沁愔心中大喜,提起茶壶、抓了两只茶杯,飞快开门出房后,又迅速将门板给关紧。 「慕姑娘,少主他……」守在不远处的两名壮汉一见她出房,马上奔过来关心地询问。 「正在里头静待药效起作用呢!」紧张一笑,她将两只茶杯塞进他们掌中,倒了满满的热茶水进杯中。「喝杯茶水吧!你们守了这么久,肯定渴了。」 「这……」两名壮汉有些迟疑。 「放心!没下药的。」她故意自嘲一笑,神色显得黯然。「我知道自己是被看守的人质,你们防我是应该的。」 「不!我们没这意思。」两个大男人霎时间手足无措,见她落寞模样,不知为何竟反恼恨起自己惹她不开心,不约而同地忙将茶水喝下,就盼她能再展柔美绝俗的笑颜。 见状,慕沁愔马上露出一朵美丽笑花。 半个时辰后,地上多了两个昏迷之人,而她则躲躲藏藏地来到小门附近,寻了个四下无人的空档、逃出李家庄。 快!她得尽快离开这儿!那药效不知可以支撑多久?她逃离李家庄之事,想必马上就会让人给察觉…… 大街上,人潮熙来攘往,一抹柔弱身影气喘吁吁地奔逃于人群中。不久后,纵然心底知道自己该尽快离城,逃出对手的势力范围,然而身子却不堪长时间奔跑,终于体力不支地瘫坐在街旁的大树下。 喘息中,她怔仲凝望着对街一名衣着华美的娇俏美妇牵着一岁多,才刚学会摇摇晃晃走路的可爱男童,母子俩家精会神地看着面人小贩,巧手出一尊尊栩栩如生的面人娃娃,慕沁愔不禁想起她那被掷弃在荒野中的可怜女儿…… 小雪儿……丁大哥可否找着她了?她可平安?可还活着…… 思及爱女,她登时泪眼迷蒙,恨不得能即刻插翅飞回那山脉千里、树海浩瀚的东北大地,与小雪儿和丁大哥三人过着与世无争的单纯、平静的山林生活。 蒙眬视线中,那让她怔然凝视的俊美可爱男童蓦地松开了娘亲的手,被一只翩然飞舞的蝴蝶吸引了注意,追着窜进了街道中央,浑然不觉前方正有一辆马车隆隆奔驶而来…… 「小心!」尖声惊叫,她不暇多想便飞扑过去。 但听人们刺耳尖叫与马蹄杂沓嘶鸣声,慕沁愔紧紧护住怀中吓坏了的小人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想找死吗?」驾车的粗汉紧急勒住缰绳,差点儿撞死人的惊惧,让他忍不住转头对已经转了好几圈、此刻正抱着小男童跌卧在街旁的慕沁愔破口大骂。 「哇--」小男童受到惊吓地哇哇大哭了起来。 「祺儿,你没事吧?」衣着华美的美妇惊觉儿子不知何时松脱了自己的手,差点小命不保,霎时间吓得脸色苍白地奔了过来,一边抱着儿子追问,一边忙着将儿子的救命恩人给扶起。「姑娘,妳还好吗?可有受伤?」 「我、我没事……」虚弱-笑,慕沁愔白着脸、直摇头。 「还说没事!瞧,手肘、膝盖的衣衫都磨破,肯定皮也擦破了!」美妇愧疚地不住叨念。「都是我不好,没将儿子给看好……」语音一转,扭头又对驾车粗汉诚心致歉。「这位大哥,是我们不对,让你受惊了,真是对不住啊!」 「哪、哪里!」粗汉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见人家一脸歉意,粗糙脸庞马上露出尴尬笑容。「下次小心点,不是每回都能这么好地拾回小命的。」话落,「驾」地一声,驾着马车走了。 眼见粗汉离去,美妇抱着儿子,笑咪咪地回身。「姑娘,妳可是祺儿的救命恩人,不知尊姓大名……」 「我……」慕沁愔正要说什么之际,蓦地发现街道的另一端起了**,好似正在找什么人似的。 难道逃离李家庄之事已经被发觉了?见状,她心下一惊,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神情仓皇、惊慌。「抱、抱歉!我得走了……」纤手捂唇,她转身就想逃。 察觉她神色异常,又见街道那方的**,美妇溜眼一转,大抵已猜出她在害怕些什么。当下抱着儿子追了上去,不顾慕沁愔的诧异,拉着她来到不远处的一辆精巧马车前,一古脑儿地将她给塞了进去。 「陈叔,走了!」抱着儿子爬上马车,美妇娇声对驾车的中年男子笑道。 「是的!夫人。」应了声,陈叔果真迅速地驾着马车,缓缓行驶于街道上。 「这位夫人……」仓皇地瞅凝着眼前美妇,慕沁愔满眼不解。 「祺儿的恩人有困难,我这当娘亲的当然要帮儿子报答救命之恩啦!」微微一笑,美妇逗弄着怀中爱儿,并不多问她在逃些什么? 「夫人,谢谢妳……」明白自己遇到好心人,她眼眶儿不禁红了。 「别叫我啥夫人,听来怪别扭的!我本姓邾,夫家姓单,妳就叫我喜儿吧!」瞇瞇笑开怀,邾喜儿反问:「对了,妳尊姓大名?」 「我姓慕,名唤沁愔。」虚弱一笑,透过竹帘,她发现马车正不徐不缓地驶过了那群沿街骚扰百姓、四处找人的大汉身旁,并且逐渐远离,紧绷的心这才稍稍放松。 慕沁愔?这名儿有些耳熟呢!邾喜儿总觉得好似听过这名儿。但她懒得去深思,随口笑问:「慕姑娘想往哪儿去?」带着儿子溜到江南也玩够了,顺路的话,还能结伴同行,送她一程呢! 「我……我想回东北……」才开口,蓦地清泪滑落。她好想念那片山林、想念小雪儿,想念那一直细心照顾她们母子俩的魁梧男子…… 「哎呀!别哭、别哭。」急忙掏出手绢给她拭泪,邾喜儿却漾着甜笑。「这可不正好!我才想这一路回京城,没人作伴可无聊呢!如今老天爷可不送了个伴给我!」 「单夫人?」她不解。 「往东北去肯定得经过京城,妳就和我一同走吧!待回到京城后,我让夫婿派个人护送妳到东北。」嘻……师兄也在东北呢!她可以顺便让人去探望一下师兄近来的状况。 「这、这太麻烦妳了!」没想到她好心成这样,慕沁愔虽然感激,却也不好意思这么麻烦人。 「不会、不会!妳可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这一点小事不算什么的!」呵呵娇笑,邾喜儿可不容她拒绝。开玩笑!这一路到东北,路途不知多遥远,若让她孤身一名弱女子上路,能平安抵达才叫奇迹呢! 眼见自己拒绝不了,又思及自己身无分文,若没她帮助,根本寸步难行,慕沁愔只能淌泪感激地接受了。 「单夫人,谢谢妳……」 「哎呀!怎又哭了?别哭啊……」 第六章 「她人呢?」气派堂皇的大厅内,以布巾将一脸睡意的小女娃稳稳系负在胸前的魁梧男人伫立其中,大掌轻轻拍抚着女娃欲哄她入睡,其声低沉绵柔,似怕扰她安眠。 「丁魁,你太过分了!」留着山羊胡、年约五十来岁的李家庄庄主--李敬山暴怒大吼。「你三年前以药让我儿无法人道,这笔帐我们还未算清,没想到如今你又闯入我李家庄放肆!」看着大厅周遭一片狼藉,众多庄内弟子歪七横八地倒了一地,他心火更加狂燃。 「小声些!」浓眉一皱,不满他毫不节制的大嗓门让几乎快睡着的小雪儿又转醒,眼看小嘴儿一扁就要哇哇大哭,丁魁忙不迭地大掌轻拍,口吻极轻却满含指责。「你扰了孩子的睡眠。」 「我管什么孩子不孩子!」李敬山额际青筋暴凸咆哮。这男人有没有搞错?闯入他庄内、将一票人给打得落花流水之际,竟然只管小娃儿睡不睡觉! 「哇--」沉沉的睡意一再被人给吼醒,小雪儿这回不客气地大哭抗议了。 「我叫你小声点!」恼火低声斥责,丁魁近来心情糟得不能再糟,平日温和、无争的性子,这些日来早已消失殆尽,大掌信手往身旁粗壮的大红石柱一击,在收回手时,只见石柱印出一个足足有三寸深的掌印。 李敬山见状,惊喘了口大气。老天!这丁魁究竟有多深的功力?凭他自己的武学造诣,想在石柱上留下一寸深的掌印也得运足全身功力来专注一击,可丁魁却轻松、随意地就印下了三寸深的掌印,这太可怕了!难怪能将庄内弟子打得落花流水,无人能挡其锋。 「不想如这石柱一般,说话就给我小声些!」将小雪儿再次哄入眠,丁魁嗓音 恁地轻柔,然而横去的眼神却让人瞧了会背脊发凉。 「你、你究竟意欲为何?」很聪明的,李敬山这次声调放得可轻了。 「把她交出来!」不为难人,说得极简洁有力。 「谁?」满头雾水外加莫名其妙。 「令公子从我那儿掳走的姑娘。」眉头纠结,丁魁发现似乎事有蹊跷。瞧李敬山一脸的莫名,似乎不知此事。难道一切都是李勖胜搞的鬼?若真是如此,那一切就好办了! 「什么?那孽子又强掳别人家姑娘了?他都已经不算个男人了,还想怎样?」 最可恨的是,谁家的姑娘不掳,偏偏掳个背后有张大铁板的,真是非要将李家庄给搞得让人给挑了,这孽子才满意吗?李敬山气急败坏,二十多年来无数次诅咒自己怎会生了这么个孽子! 这孽子不学好就算了,还不时干出强掳民女,毁人名节的缺德事来,若非李家庄在这江南还有一点势力,他这当人老子的每回都砸下大笔银两将事情摆平,那不成才的孽子早不知要被告官多少次了! 「这事儿你不知?」 「若我知晓,早打断他狗腿,哪还会让他去惹你!」气呼呼大吼,却在丁魁横来一记冷眼后,又憋起声。「我好不容易清静了许久,不用帮儿子收拾善后,没想才三年,他又给我惹麻烦!」 话声方顿,他抓起一名正努力想爬起来的庄内弟子,沉声命令。「去把少主押过来!」 「是、是!」大汉得令,连滚带爬地奔进内堂去找人了。 眼见对方有解决事情的诚心,丁魁神色稍霁。「你不怪我在令公子身上下药?」听他言下之意,似乎还颇为庆幸,真是让人万分不解。 三年前,他路经江南,无意中发现李勖胜正在**一名姑娘,当下怒得在他身上下了药,让他不能再侵犯别人。本以为为人爹亲的会替儿子出头,没料到竟出乎意料之外。 「我还得谢谢你让我清闲了三年呢!」李敬山有些没好气地说。说来丢脸,但他还真感谢丁魁当年那一手,让他这三年不用忙着替儿子擦屁股。 「既然如此,令公子犯下如此恶行,为何不送官严办,还一直拿钱封住受害姑娘的嘴。若人家不接受,就以银两贿赂官府,让令公子得以继续逍遥作恶?」也就是因此才会被冠以护短的风评。 「有哪个当爹的能眼睁睁地看儿子受刑罚?就算再不成才,终究还是自己的孩子!」天下父母心啊! 真是自私!别人家的姑娘没有爹娘吗?丁魁满心不赞同,却也没多说什么。话锋一转又问:「不怕断了子嗣吗?」不知为何,他有些好奇李敬山的心态。 「子嗣?」嗤笑一声,山羊胡抖呀抖的。「以那孽子的好色风流,光是他纳进庄内的三妻四妾就替我添了十来个孙子了!」所以那孽子就算一辈子「无能」,也不用替李家子嗣担心。 那么就让他继续「无能」下去吧!这下丁魁可就真的没任何愧疚,正要再说些什么时,却听到内堂传出声响-- 「爹,你找我作--」话声随着身影转进大厅,却在惊见那如山般高大的男人后,李勖胜蓦地噤声,脸色翻白难看。 京城安靖侯府 「师兄,下人禀报你来访时,我还不大相信,没想到果真是你……」单定远高兴地从远方家书中抬起头,起身相迎方才踏进书房内的丁魁。却在瞧见他怀中那圆眸湛亮的可爱女娃后,话声一顿,差点没傻眼。「呃……师兄,你何时有这么大的女儿了?还真是保密到家呢!」难不成一年前师兄来京城医治祺儿时,已经让某名姑娘朱胎暗结了?若真是,那还真不够意思!怎当时连提都没提一句呢? 「不……」听出话中的调侃,丁魁有些尴尬。「小雪儿不是我的女儿。」不过感情倒是亲若父女。 「不是?」眉梢斜挑,实在不大相信。瞧!那小女娃亲昵地趴在他身上,格格笑得开心的模样,若是半路捡到的娃儿,感情会好到这种程度? 「此事说来话长。」摇摇头,没心情交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丁魁仅是苦笑。 见状,单定远也不多问,径自笑道:「你来找喜儿叙旧的吧?不过真是不凑巧,喜儿她带着儿子溜去江南游玩了,此刻不在府内呢……」 「不、不是的!」摇头打断他的误会,丁魁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此番前来,其实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他这一路自江南启程后,沿途追寻慕沁愔,然而也不知是自己脚程快、在路上错过了她;抑或是她发生了何不测,总之一路上始终未见她的踪影。 心知日子拖得越久,她遭遇到歹人的机会越大,在万般焦急心慌之下,他蓦地想起自己还有个手下探子、情报众多的师妹婿可请托。他可以利用他庞大的探子网寻人,因而便直奔京城而来--如果那群精良探子能厉害到连他窝在东北长白山上都挖得出来,那么想找出慕沁愔的下落,应该也不是难事! 「快别说什么帮不帮的,有事尽管吩咐,只要能力所及,我一定义不容辞。」别说他是喜儿的师兄,光凭他曾医好儿子身上恶疾这份恩情,单定远就不可能拒绝他的要求。 「多谢!」微微一笑,丁魁甚为感激。「我想要你帮我找小雪儿的娘。」 觑了他怀中娃儿一眼,单定远兴味一笑。「叫啥名儿?可有啥特征?」呵……真有趣!依眼前男人木讷、内敛的性情,会让他这么在意的女子,肯定在心底有着不轻的分量。 「她叫慕沁愔,身形纤细娇弱,容貌生得极美……」 「慕沁愔?」蓦地,单定远打断他极力提供的线索,眼尾余光不由自主地朝桌案上,爱妻寄来的家书扫去。 「是。」未察觉异样,点头又继续描述。「如今她极有可能正一路由江南往东北而行……」 「东北?」古里古怪地再次打断。 「没错!」总算注意到他的奇怪神色,丁魁皱眉询问。「有问题吗?」 「不!没啥问题。」连忙摇头,忍不住笑问:「师兄,你怀中的娃儿是否曾让人掷弃在荒野中?」 「你怎知道?」刚毅脸庞呈现惊愕不解。 呵呵……还真是巧呢!这世间的事儿怎全兜在一块儿啦? 嘴角勾起一抹慵懒轻笑,单定远气定神闲。「师兄,别费心去找了!你那好师妹、我的好娘子可比任何探子都厉害,早帮你找到人啦!如今她们正往京城而来,你就安心住下来等着吧!」 五日后 「唉……别净是苦着脸啊!」隆隆奔腾的马车内,邾喜儿一脸的笑,忙着劝慰人。「我相信妳的小雪儿吉人天相,肯定不会有事儿的!再说,我早已经修书给我夫婿,告知妳的情况,只要一回到京城,他就会派人送妳到东北,帮妳找孩子的。」 「希望小雪儿真如妳所说的那般,有着天大的福气!」幽幽叹了口气,看着腻在她怀中的小男娃,慕沁愔就忍不住会想起自己的女儿。「也许小雪儿已经被丁大哥给找着,此刻正安全地在他身边呢!」不得不这么自我安慰,否则她会崩溃的。 「可不是!」极力点头附和,邾喜儿纳闷了许多日的疑问,此时再也憋不住地问出口。「慕姑娘,妳口中常提的那个丁大哥究竟是谁啊?我瞧妳好似挺信赖他的。」 「是啊……」想起丁魁,慕沁愔泛起一抹连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柔笑。「丁大哥他是个好人,我们母女俩多亏了有他的照应,他是我和小雪儿的恩人……」 哇--怎觉得这笑好柔情蜜意喔!还好她不是男人,否则肯定被这笑容给勾去了心魂。 拍拍心口,邾喜儿暗自庆幸,同时心中不免怀疑她和那位丁大哥的关系。瞧她那怔忡迷蒙的神情,简直像个沉浸在爱中的女人!可是由言谈中,小雪儿似乎又不是那位丁大哥的孩子,那么究竟是她与谁生的?她喜欢的男人到底是小雪儿的爹亲,还是那位丁大哥啊?唉……好复杂喔! 纵然心底无聊到极点的猜测起别人的感情世界,邾喜儿倒也没那么不识相地探人隐私,好心情地抱着儿子嘻嘻哈哈地指着车窗外,缓缓逝去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直至不久后,一道雄伟城门映入了眼帘。 「慕姑娘,京城到了!等会儿到了我家后,我带妳去见我夫婿……」叽叽喳喳沉醉在即将返家的欢喜中,没去注意同行之人,那蓦然一黯的神色。 京城啊……她睽违许久的伤心地,本以为此生不会再回,没想到…… 他也成亲一年了,想必事业更加发达,和新婚娘子感情和睦、恩爱吧?曾听说古家小姐是个知书达礼、温柔贤淑的好姑娘,一定会渐渐取代她在他心中的地位的。 而她,则是属于过去的旧情了,不该再出现在他们的生命中……不该啊…… 戚然苦涩一笑,慕沁愔缓缓合眼掩去眸底的晦涩,只能在心底祈求着--但愿这回在京城短暂的停留,不会遇见任何会激荡起,她好不容易才逐渐平静的心湖的人们啊…… 此刻的她,只求能平安找回小雪儿,和丁大哥重聚,三个人如同往日那般,乎静地在那片山林一日复一日,幽然而清心地过活着…… 「总算是到家了!」马车才在朱红大门前停稳,邾喜儿便迫不及待地抱着儿子率先跳下车,不理会门口处的众多奴仆有人忙着上前打点、有人忙着奔回府内通知主子的忙络,转身就朝车内娇声招呼。「慕姑娘,我家到了,进去歇息一下吧!」 「谢谢!」怀着感激与些微的不安,慕沁愔下车抬头一见大门匾额上「安靖侯府」四个大字时,神色不禁一愣。 我师妹是安靖侯的妃子,我送妳到那儿,让她照顾妳可好? 脑中蓦然忆起初识丁魁,他一脸为难又无措地想安排她去处时,所说之语,慕沁愔心下一震,当真既惊又喜……难道单夫人就是丁大哥口中的师妹?若真如此,那她肯定知道如何迅速联系到丁大哥啊! 「单夫人,莫非妳是安靖侯的妃子?」猛然地紧抓住华美衣袖下的藕臂,苍白脸庞涌现狂喜。 「是啊!安靖侯爷是我夫婿,一路上我没表明身分,妳不介意吧?」有些惊讶她的激动,就算被她不自觉地用力抓疼了手,邾喜儿亦没皱眉,只是一径地微笑。 「妳是否有个师兄叫丁魁?」嗓音已然轻颤。 「妳怎么知道?」邾喜儿大感惊奇,兴奋地连串发问。「妳识得我师兄吗?何时认识的?你们是啥关系……」 老天!她果然是丁大哥的师妹。慕沁愔此刻已然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眼眶瞬间盈满清泪。 「我……我要找的丁大哥就是……」蓦地,颤抖嗓音一顿,朦胧泪光中,她愣愣地瞅凝着接获奴仆通报而一前一后奔出的男子身影。「丁大哥?」怎么会?他怎会在这儿出现?是她眼花了吗?忍不住双手捂唇,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丁大哥?一时转不过来,邾喜儿满头雾水。 「慕姑娘!」仓忙奔出的丁魁一见那抹追寻许久的纤弱身影,刚毅薄唇情不自禁地脱口低喊,脸上亦是激动不已。 「丁大哥!」盈眶的泪水强忍不住地滚落而下,她失声哭喊,什么也无法多想地狂奔、扑进宽厚的胸怀中,紧紧抱着他流泪痛哭,发泄心中无法言喻的激昂情绪。 「丁大哥……丁大哥……我终于见到你了……」紧抱着他埋首哭叫,在切切实实地感受到那温暖身躯,被掳后满心的紧绷不安与惶恐,此时才算真正自心中褪去。 「慕姑娘……」见到她、感受到她确实在自己怀里,丁魁亦是激荡不已,甚至忘了自己一向严守男女之礼的原则,同她一般地张臂、紧实地将怀中喜极而泣的人儿给牢牢拥住。「抱歉……都是我的关系,累及妳和小雪儿……」老天!幸好她平安无恙,否则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小雪儿……小雪儿她……她……」提起女儿,慕沁愔又是一串串的落泪,想告诉他,小雪儿让人给掷弃在荒野中。然而却悲伤得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我知道!她没事儿。」明白她的意思,丁魁连忙拍抚安慰。 「没、没事?」泪迹斑驳地抬首凝瞅着黑黝眸底的沉笃,她蓦地又笑又叫。「你找到小雪儿了?她没事?她真的没事吗?我一直好怕……好怕的……」 「是!我找到小雪儿了,她没事的,别怕!此刻正在房里熟睡着,有府里丫鬟在旁看顾,一切都很好……」轻喃抚慰,想起那可爱的小人儿,嘴角不禁漾起一抹柔笑。 「没事就好……我就知道你会找到她的……」脸庞又是笑又是泪的。 瞧她梨花带雨的清丽模样,丁魁蓦地心中情潮翻涌,忍不住心疼地出手拭去粉颊上的清泪。 「别哭!哭肿了眼可不好……」嗓音低柔醉人。 「丁大哥……」怔然瞅凝他深潭也似的温柔眸光,柔嫩脸蛋不知为何染上一层樱红,心跳渐渐失序…… 「这、这是怎回事啊?师兄人怎会在这儿?」瞧着向来沉稳的自家师兄,与慕沁愔旁若无人似的激切相拥,杵在一旁的邾喜儿不禁看傻了眼。「这慕姑娘和师兄是啥关系啊?我是不是捡回个未来得叫师嫂的姑娘了?」 「呵呵……只能说妳这回丢下公事繁忙的我,自个儿带着儿子溜到江南游玩,总算还有些功劳!」接过儿子,单定远似笑似讽地横了爱妻一眼,颇有看在她还算有功的份上,打算放她一马,不算老帐了。 闻言,娇颜顿时干笑连连,装作听不出语中的嘲讽,连忙转移话题。「从未见过师兄对姑娘家这般的忘情失礼呢!真令人好奇他们的关系……」话儿微顿,眼尖地瞄见周遭已围来不少好奇百姓,只好悄悄地以手肘轻顶夫婿肚腹。「定远,你说咱们该不该去提醒他们?」 唉……他们安靖府邸门前的大街可不是啥偏僻小巷,人来人往可多着呢!师兄想这么抱着美娇娘一整天,她身为人家师妹是不会有啥意见啦,不过就伯有人激动过后、内敛性子一回,发现自己成了京城百姓指指点点的话题人物,恐会尴尬地十年之内不踏进京城一步。 「这种棒打鸳鸯的事儿,我可不干!」调侃取笑,又将叫人的事儿推回爱妻身上。 「唉……身为人家师妹,只好多担待了!」好不委屈地轻叹口气,然而杏眼却笑瞇成一条线,带着调侃笑意眺上前。「呃……我说师兄,如果你愿意继续下去的话,那我也不介意拿铜锣来敲打,收取些观赏费啦!」瞧!她这师妹是很配合的。 「啊……」乍闻清脆调笑,慕沁愔从那深黝如潭的温润眸光中蓦然回神,发现自己一时心绪激荡,竟在大庭广众下毫不知羞地抱住男人,粉颊霎时羞赧通红,慌得连忙松手、退开宽厚怀抱。 调笑声同时唤回了丁魁保守、内敛的性情,发现自己果真成了众人注目焦点,古铜脸庞亦抹上一层深红,不解自己怎会如此失常。然而在她尴尬退开之际,一股深深的怅然若失却袭涌上心…… 呜……师兄,对不住啊!坏了你怀抱美人儿的兴致了!邾喜儿心下毫无悔意地忏悔,眉眼、嘴角却净是暧昧笑容。 「师兄,虽然我不知你怎会出现在这儿,也明白你此时心情很是激荡。不过咱们能不能先进屋里去聊?等会儿随你要抱到地老天荒,师妹我绝不会出声干扰的。」哈哈……师兄脸红的模样好可爱哪! 「单夫人……」脸红耳赤,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喜儿!」丁魁窘然,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好了、好了!大伙儿先进屋里去吧!」见不惯顽皮精怪的爱妻欺负两个老实人,单定远笑着忙催促大家进里头歇息去,有啥想问、想说的,待会儿可以一次解释个清楚。 「慕姑娘,进去吧!小雪儿这会儿也该醒了,若她瞧见妳,肯定高兴得很。」露出温厚浅笑,丁魁虽然脸庞还有些红,然而已恢复惯有的沉稳。 「嗯。」小雪儿啊……想到阔别多日的女儿,慕沁愔不由自主地绽放满足柔笑,紧随着他步伐欲跨进朱红大门之际,蓦地-- 「沁愔?」一道冷然中饱含深情的低沉男嗓,蓦然响起。 第七章 这声音……这声音…… 浑身一颤,慕沁愔虚弱地抓住丁魁衣衫,几乎要瘫软在地。为什么?为什么会碰见她最不愿见的人?纵然知晓他人就住在京城,但怎会这么凑巧?她真的很努力想避开……想避开啊…… 咬着苍白唇瓣,她迟迟不敢回头,美眸盈满清泪……不能哭!绝不能哭!她已说过,绝不再为他流任何一滴泪了! 「慕姑娘?」警觉到异样,丁魁回身见她强忍自持的神情,抬眸朝声音来源凝去,只见一名身形颐长、容貌俊逸,然而全身上下却散发出严厉、森冷气息的男人。他随即明白这男人的身分了。 「沁愔,我找了妳好久、好久……这一年妳上哪儿去了?沁愔,妳不回头吗?不回头瞧瞧我吗?」东方清瘖哑着嗓音,强忍着心底想冲上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的冲动,不敢置信让他费尽心力找了一年、却迟迟没有音讯的人儿,此刻真的就在他眼前。 老天!他和人谈妥一笔生意,方才与对方拜别,出了茶楼准备离开,正奇怪安靖侯府前怎围了一些人,是以留意地多看了一眼,没想到却瞧见了她! 感谢苍天!她平安无事哪……自她失踪后,那颗担忧、高悬的心此刻总算放下了……不过,她怎会识得安靖侯府的人?这一年来,她都藏在侯爷府邸里吗? 听闻那曾经熟悉、如今却略显陌生的嗓音声声呼唤着她,慕沁愔忍泪摇着螓首,说什么也不愿回头。 「沁愔!」霍地,他冷硬大喝,不愿相信她连见他一面都不肯。「妳这是在怨我、恼我吗?我说过,就算娶了妻,我的心还是妳的!」该死!她怎么可以如此绝情,连见都不见他? 闻言,她不禁微微发颤,心底酸涩异常--为自己、也为那未曾谋面的古家千金……不!现在该是东方家的当家主母了。 「清哥……」戚然幽幽开口,她露出凄楚惨笑。「说话请三思,千万别伤了令夫人的心,她是无辜的。既然当初决定娶她,就该将心放在她身上,至于我们……已经是过去了……」 话音未完,她像似再也承受不住,在众人诧异目光下,跌跌撞撞地奔进侯爷府,从头至尾不曾回头瞧他一眼。 「沁愔--」东方清焦急喊人,不暇多思就要冲进去找人,然而却在大门处,被一只健壮粗臂给拦了下来。 「别挡我!」怒目叱喝,对这魁梧、刚毅的男人充满敌意。他不是没瞧见先前沁愔紧抓着这男人衣衫时的信赖模样,这让他的心里非常不舒服。 「这位公子,慕姑娘现在的心绪肯定乱得很,你说什么她都听不下的。若真想找她谈,不如改日再来吧!」丁魁冷静剖析,心底却充斥着躁意。该死!为何他觉得自己非常言不由衷?他明明……明明就想带着慕姑娘和小雪儿立即远离京城,让这男人永远无法找到她们母女俩! 「改日?」冷厉的眼神来回扫了他好几回,像是在怀疑他会连夜将慕沁愔给带走。 「是的!改日。」彷佛看出他的心思,丁魁不禁苦笑。「放心,她不会消失不见的。」逃避了一年的问题,也该彻底面对解决了,这对任何人都好! 沉吟了一会儿,东方清猛地转身对伫立在旁看戏的单定远要求保证。「侯爷,你保证?」曾在一些筵席上碰过单定远,两人算是点头之交,心中清楚他一诺千金的性情,因而要他亲口担保。 「当然!」微笑地为丁魁作保,单定远因为突然想起一件事而显得很乐。呵呵……真是有趣!京城闻名的首富对上长白山上的猎户,这佳人芳心究竟会落在谁家?这戏可有得瞧了! 「那么,明日东方清必再登门拜访!」果断定下明日之约,他转身离去,算是信了单定远的人格了。 「这、这又是怎一回事?那男人又是谁?」目送那抹森然冷硬身影离去,邾喜儿宛如丈二金刚摸不着脑地哇哇大叫。 瞅了好奇心旺盛的师妹一眼,丁魁不愿多说什么,转身径自进门去了。 「嘿!师兄,你别闷不吭声啊……」疑惑得不到解答,邾喜儿万分不甘心,本想追进去问个水落石出,却被打横窜出的手臂给阻止了,因而不满地娇嗔斜睨。 「干嘛?」 「别恼!」勾起诡谲笑痕,单定远好心指点。「喜儿,妳说一年前,京城百姓最沸沸扬扬的事儿是啥?」 「一年前啊……」想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有了印象。「我想到了!就是京城首富东方清贴出赏文,说什么只要帮他找到心爱的姑娘,就给万两黄金。」 「这就是了!」逗弄儿子,单定远诡异又问:「妳想起那位姑娘叫啥名儿没?」 「好象是叫啥慕沁愔的……慕沁愔?」蓦地,她惊声尖叫。难怪先前她就觉得慕沁愔这名儿很是耳熟,原来就是造成京城一年前寻人大热潮的正主儿。 「可恶!早知道我就先把她载到东方府去领赏金。」万分惋惜自己那长翅膀飞走了的万两黄金。 「不会吧?」呛笑出声,忍不住戏谑。「妳师兄未来的幸福不值万两黄金?」 「对喔!」警觉失言,娇颜有丝尴尬。 「妳说会花落谁家呢?巨富对上猎户,师兄情况不利……」 「胡说!巨富有正室夫人了,我瞧还是师兄较为得利!」说什么都要站在自家人这边。 「嗯……这么说也是!」颇为同意点头附和,又提一新见解。「况且师兄平日就爱『捻花惹草』的,肯定较为了解花性,花儿搞不好自愿落在他手上……」 「你这是啥歪理……」忍俊不禁地笑出声。 「歪理?这可是无上真理……」 就见两人热烈地一搭一唱,抱着手舞足蹈的儿子晃进府内,准备未来的日子好好观赏一场「花落谁家」的戏码。若有可能,说不定也会凑兴跑个龙套,至于会出手帮谁呢?嘿嘿,那当然不用说,毕竟胳臂是朝内弯的啊! 一整个下午,经过邾喜儿一再的纠缠、探问,总算从丁魁三言两语的简略响应中,弄清楚了他如何与慕沁愔相识,并且收留她长达一整年的过程。而丁魁也从自家师妹的口中,得知了她和东方清的过往。 「师兄,传言东方清这人严厉、冷酷;行商手段高明、无情;耐力奇佳无比,为求心中之所思,可以与人周旋三、五年亦不嫌累,直至目的达成方才罢休。如此冷厉之人,据说只对慕姑娘一人柔情相待,就连如今的正室夫人,他亦冷漠以对,心中眷眷恋恋的就只有慕姑娘一人。 「若你对慕姑娘真有意思,此人可是一名劲敌,你千万别大意,好生加把劲。若有需要,师妹我绝对倾力相助!」 「胡扯些什么?我和慕姑娘不是妳想的那回事!」 「是吗?师兄,你可别死不承认!你敢说对慕姑娘完全无意?摸摸自己的心想想看,可别届时将心上人给推回东方清那儿才来后悔……」 午后时,邾喜儿一番似笑似谑的建言不断回荡在缓步行走于回廊下、正准备回房的丁魁耳中,让他本就烦躁的心更加波涛汹涌,难以平静。 「这喜儿,分明故意要扰我……」忍不住低喃苦笑,心思却不受控制地转到那抹纤细身影上…… 惊遇昔日恋慕的爱人,她是否心伤再起?往日旧情,她尚未忘怀吧?那株情苗在东北寒冬冰雪下悄然蛰伏,如今返回温暖南方,可会再次萌芽探头,重起生机? 想到这里,他只觉一股郁闷之气萦绕心口久久不散,温和、沉静的眸光不自觉地浮上一层晦涩黯然。定着、走着,不多久,魁梧身形已行至属于她的客房前。只见门扉紧闭,里头悄然无声……她将自己关在里头神伤泪流吗? 步伐不自觉停下,若有所思的目光瞅凝着那扇紧闭门扉良久,抑住想敲门而入的冲动,他强逼自己朝前多走几步路,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 「咿啊……答答……」推开房门,蓦地一张可爱笑颜赫然映入眼帘冲着他直笑,咿咿唔唔的童音伴着手舞足蹈的小小身躯往他方向倾倒过去,摆出非常明显的意图--丁叔叔,抱我!抱我! 「慕姑娘,妳怎在我房里?」讶异轻叫,忙不迭地将即将溜出娘亲怀抱的不安分小人,给接抱到自己怀中。 「丁大哥,我等你许久了。」扯出一抹愁笑,她双目红润,盈泪欲滴。 「等我?有啥事吗?」任由小雪儿趴卧在肩头囓啃,让那涎流口水濡湿一片衣衫,丁魁沉沉瞅凝着她,目光已有几丝了然。 惶然回避如炬视线,慕沁愔几番欲言又止,最后鼓足勇气道:「丁大哥,我们回东北吧!」 「妳想何时走?」瞧她表情,简直恨不得连夜离开。 「现在?」知道自己是强人所难了,可是……可是这京城,她是再也待不下了。 「妳想逃避到何时?」喟然一叹,丁魁拉着她至花桌前坐下,打算硬逼着她面对问题。 「丁大哥……」 「妳躲在我那儿一年了,也该整理好心情面对妳和他之间的关系,这么逃下去不是办法!」难得逾礼地伸手拭去她悄然滑落的泪珠儿,低沉嗓音温厚劝慰。「爱憎情仇、恩恩怨怨,也该当面说个清楚,否则他将一直记挂、追寻着妳,妳则心伤永难抚平,这样就算妳逃离一辈子,又有何意义?而那位古家千金则夹在你们之间被冷漠相待,这是妳期待的结果吗?当初妳不就是因为不愿伤害无辜的新嫁娘,才毅然离开的吗?」 唉……她善良的将心比心,选择出走不留下来伤害、为难另一名女子。但纠葛的感情不是单一方想怎样就能怎样,也得另一方有相同的想法,心思才行啊!否则就不会有东方清的夫人被冷漠对待、不受疼宠的流言传出了。 「丁大哥……」闻言,清丽脸庞已然爬满泪水,她已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好好想想自己真正要的是啥,好吗?」 「嗯。」点头落泪,嘴角却扬起幽笑。「丁大哥,我一直清楚我要的是啥,否则当初就不会离开了。你放心,我会和清哥说明白的。」 她这话是啥意思?代表离开东方清的心意从来未变吗?丁魁微愣,心却悄悄飞扬起来…… 「哎呀!原来你俩在这儿啊!」蓦地,一张娇俏丽颜自门外探头进来,笑嘻嘻地招呼道。「快快快,接风洗尘宴早已备好了,就缺你们两个正主儿,可别让我们干等啊!」呵呵……师兄抱着小娃儿的模样,还真有当爹亲的架武呢!那手势、动作可真熟络,定远都没他有模有样。 瞧了瞧外头天色,果真是晚了,丁魁露出温厚浅笑。「慕姑娘,用膳去吧!」 话落,他抱着呵呵嬉笑的小雪儿率先走出房;慕沁愔则忙着抹干泪,紧跟在他身旁,边走边细心地以手绢拭干小雪儿不断流出的口水,甚至还不放弃地擦着丁魁肩头那片的濡湿。而丁魁则习惯地任由她拭弄,丝毫没有回避的动作。 哎呀呀!这三人走在一起的气氛多像一家人啊!若不说破,人家还真会以为小雪儿是他们两人的女儿呢! 跟在后头的邾喜儿不住地颔首赞叹,心下认为师兄的机会远远比东方清要大得多。不过…… 蓦地,她愁眉苦脸地叹着气。「师兄是怎回事啊?相处一年来,还称呼人家慕姑娘,听起来多生疏!光那句慕姑娘一出口,关系都扯远了,哪有办法谈情说爱?嗯……找个机会该好好提醒他才是……」 咕咕哝哝的,邾喜儿脑袋不停飞转……听说定远认识她之前挺风流花心的,对姑娘家的一些哄宠昵称肯定不少。决定了!今晚就逼他写出来,提供给师兄当参考! 翌日花园凉亭内 「拿去!」将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纸张丢到丁魁面前,单定远悲愤异常。 「什么?」狐疑地拿起细瞧,待看清上头的文字后,魁梧身躯瞬间僵直,露出衣衫外的皮肤甚至还可以看到明显的鸡皮疙瘩。 单定远怎会写出这么满满一篇「可怕」的昵称给男人?他的性向没问题吧?喜儿嫁给他真的好吗?丁魁忧虑暗忖,眼神迟疑地对上他…… 「请将你脑中所有不正当的想法全给抹掉!」光看表情就知他在想些什么,单定远既悲凉又气结,恼怒喝道:「那些昵称全是昨夜喜儿逼我写的,说是要给你做参考。」不写还不成,否则就不能上床抱她睡!最令人气结的是--写不满百种也不行,害他熬夜绞尽脑汁苦思,最后实在想不出来了,不得已只好连以前在妓院风流的下流词汇也出笼了。 喜儿又想搞啥把戏?看着他在对面重重落坐,丁魁不禁纳闷,忍不住又瞧了那些昵称一眼,发现从最常见的到最下流的,简直应有尽有! 露出也不知该说尴尬、还是兴味的奇怪笑容,丁魁干咳了好几声,才有办法开口。「给我做参考?我要这些作什么?」这对宝贝夫妻该不会平日在闺房内,就这么昵称对方吧?想来就不禁浑身发颤。 「她说要你从中挑个喜欢的来喊慕沁愔,别光是慕姑娘、慕姑娘地叫,实在太过生疏,对谈情说爱一点帮助也没有。」一脸的没好气。 「什么谈情说爱?叫她别胡闹!」蓦地,古铜脸庞有丝不自在,隐隐浮现一抹深红。 瞧他赧红神色,单定远突然勾起诡奇笑痕,意有所指地道:「喜儿是不是胡闹,你自己应该很清楚!」 「你们真的误会……」直觉地想否认,却又蓦然窒言。误会吗?他们真的误会了吗?难道他真的对慕沁愔没任何属于男女间的感情?不……他自己明白并不是的,只是一直不愿对自己承认罢了。 见他恍惚、怔忡的神色,单定远微微一笑,知道他已经认真审视自己的心意了。 苦笑摇头,丁魁无语叹息……自己落入怎生的一个境地啊?慕沁愔和东方清的情感纠葛都尚未搞定呢,他怎还能展现自己的情意,徒增她的困扰呢? 「顺其自然吧!」轻喃一叹,算是间接承认了。 单定远有些同情,正待要说些什么时,蓦地传来柔嫩嗓音-- 「顺其自然什么?」抱着女儿缓缓走近,慕沁愔好似听见他在叹气,不由得好奇问道。 「没、没什么!」才在心底承认对她确实有着特殊情感,没想到她就马上出现,丁魁不由得脸上一热,连说话也结巴起来。 「是吗?」总觉他神色不大对劲,慕沁愔仔细瞧了一下,随即骇然地将手心贴上他额头。「丁大哥,你发烧了吗?」他脸上好烫人哪,该不会受风寒了? 「噗」地一声,单定远连忙甩开扇子,遮掩鼻子以下的部位,很尽心尽力地强忍住笑。 没心思去理会旁人诡异模样,她眼底净是焦急。「丁大哥,我让人去请大夫来帮你瞧瞧好吗?」担忧得忘了他本身就是个医者了。 「我、我没事的!刚刚晒了太久的阳光,所以身子才会这么热。」暗暗横睨那个嘴笑咧得扇子都快遮不住的男人一记,丁魁忙抓下她的小手,不着痕迹地接过她怀里的小人儿--为了不让她承受一丁点儿的重量,也为了掩饰自己的脸红耳热与窘况。 「真的没事吗?」她还是有些担心。虽然丁大哥身子骨向来健壮,一年来也没见他有啥病痛,不过这些日子他天南地北地奔波、营救她们母女,说不定累积太多劳累而发病也说不定。 「没事的,我自己就是个大夫,当然清楚自己的身体。」将微热发红的脸庞贴上格格发笑的小雪儿的粉嫩脸颊,他含糊不清地咕哝…… 是啊!瞧她急得忘了丁大哥自己学医,当然清楚自己的状况,竟然刚刚还说要帮他请大夫,真是闹笑话了! 「真没事就好!那我就放心了。」轻吁口气,她不禁有些脸红--为自己的大惊小怪。 「没事、没事!瞧师兄这身子就知壮得像条牛,哪会生啥病!」笑脸自扇后探出,单定远跳出来搅局。「不过慕姑娘妳如此关心师兄,相信师兄心底一定很高兴才是!」 他究竟想说什么?怀疑地瞧单定远一眼,丁魁觉得他笑得很是不怀好意。 「丁大哥如此照顾我们母女俩,我关心丁大哥也是应该的。」她笑得温柔,绝俗脸蛋煞是美丽动人。 「呵呵……这么说是没错,不过慕姑娘也不可能永远陪在师兄身旁……」话声一顿,引来她全心注意后,单定远才不疾不徐地微笑道:「师兄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身边少了个能照顾他生活的伴侣。喜儿常在我耳边叨念,怕师兄一人独住荒山野岭间,若病了、伤了,身边没人照料该如何是好?是以趁师兄来到京城,喜儿想帮他娶个娘子,日后回东北山上也好有个伴呢!」 「娶、娶个娘子?」丁大哥要娶亲了?慕沁愔蓦地心口一紧,不知为何,竟觉一阵揪疼在心底缓缓漫开……丁大哥要娶亲了……要娶亲了…… 「定远,你胡说些什么?」丁魁愣愕,万万料不到他竟然会信口胡扯。 「师兄,我可没胡说,喜儿确实是这么说呢!」不过是在许久以前开玩笑时说的就是了。 「喜儿真是胡闹!」他涨红着脸喝斥,真不知该拿那老喜欢背着他胡来的师妹,该怎么办? 笑瞅着慕沁愔霎时苍白的怔然神色,单定远猜测她对丁魁应该也有点意,心中不禁大喜,正想再多说些话来探测时,一名小丫鬟急急忙忙地奔了过来。 「侯爷,东方公子登门拜访,说是要见慕姑娘呢!」喘着气,小丫鬟眼儿瞟向慕沁愔,偷觑着这引起京城百姓一年来寻人热潮的绝色姑娘,然后忍不住暗暗点头……果真是个大美人呢!难怪令东方公子如此眷恋难忘。 「都还没过午呢!」单定远嗤笑着某人的心急。「请他过来吧!」 「是。」小丫鬟应了声,飞快地又跑走了。 一旁的慕沁愔闻言后,脸色更加灰白,脑中不断被两种回荡的声音给刺激着……丁大哥要娶亲了……清哥来了……丁大哥要娶亲了……清哥来了…… 见她毫无血色的脸庞,丁魁以为她是因听见东方清即将到来而如此,是以连忙安慰给予鼓励。「你们总是要面对的!好好地说个清楚,做出能让自己快乐的决定,好吗?」 「我明白的。」点着头,她涩然一笑。 沉沉凝睇她许久,想似有着千言万语欲诉,但最终丁魁仅是对单定远道:「我们走吧!」话落,转身就要抱着小雪儿离开。 「丁大哥!」蓦地,她抓住他,眼底充满不安。「你不留下来?」 「不!」摇摇头,他温和、沉静地道。「你们该单独地好好谈一谈。」 「也许吧!」闻言,她松手苦笑。 笑了笑,丁魁没多说什么,径自转身离开了。 「呵呵……我也该走了!」慢条斯理起身,缓步经过她身边时,单定远蓦地低声俏语。「一个好男人,妳该好好把握的!」 话落,摇着扇也悠悠闲闲地晃开了,徒留下慕沁愔一人愕愣不解…… 他在说谁?是清哥吗?不可能!他和清哥并无多大交情,为何要帮清哥说话?那么难不成是丁大哥?是吗?若真是,那他这话究竟在暗示些什么啊…… 第八章 清风轻拂,扬起身姿如柳、娉婷而立的女子衣衫,却扬不起她眸底黯然的重重心事。 此刻的她正凝着心等待着,等待着一名她生命中爱恋过的男子的到来…… 「沁愔……」蓦地,清冷却深情的嗓音幽然响起,让她身子不禁轻颤起来。 「清哥……」缓缓旋身,凉亭内的凄优美眸迎上亭外那一双向来严酷,如今却满含柔光的俊目。 「妳总算肯见我了。」温宠柔笑,东方清缓步进入亭内来到她身前,习惯地伸手欲帮她拂顺鬓颊那缕被风吹乱的发丝。 猛地,她轻巧地退了一步,避掉他的温柔,眸底有着涩然。 「为什么?」东方清一僵,从没想过以往的亲昵举动竟会被她给拒绝。「妳依然还在怨我吗?」 瞅凝着眼前的男人,慕沁愔噙泪猛摇着螓首,哽咽轻声低语。「清哥,一切都不同了!」 「有何不同?」她的回避让他气恼低喝,亟欲碰触到她的渴望,让东方清索性健臂一张,将她紧紧圈进自己怀中。 可恶!怜她、惜她的心从来未变,没什么不同的! 「清哥,不同了!不同了……」在紧紧箍住的怀抱中挣扎,两只手胡乱打着那曾经熟悉的温暖胸膛,她低泣哭喊。「你娶亲了,我承受不起你对我的好、对我的情啊……」 「娶亲又如何?我没变!我依然是妳的清哥!」捧起泪眼婆娑的脸蛋,低头急切地想吻住滥潋红唇,证明自己依然没变。 啪! 蓦地,一道清脆巴掌声响起,东方清震惊地看着她流泪、收回前一刻还高高扬起的小手,毅然决然地推开他,纤弱身躯连退好几步。 「妳打我?」脸上一阵热辣,不敢置信向来温柔的她竟出手赏他耳光。 「清哥,你该打!」珠泪滴滴直落,泣音低缓却严厉地指责。「娶亲又如何?你好自私,竞说出这种话!你可曾想过,你这样眷恋着其它的姑娘,会多伤令夫人的心?你已经是人家的夫婿了,怎能说没变?难道你还奢望我们能像以前那样吗? 「我做不到!我是个女人,我做不出伤害另一个女人的事来。当初古家小姐有逼你娶吗?没有!是你为了事业上的考量而向人家提亲,没有人逼你啊!如今既然将人迎娶进门,就该好好地疼惜人家、对待人家。成了亲,你就对那位名为东方夫人的女子有责任了。一个女人,求得也不过就是夫婿的真心相待与疼惜。你扪心自问,你给了人家这样的幸福了吗?倘若给不起,当初就不该迎娶人家,否则古家小姐多么无辜? 「当初你做了这样的决定,就注定会伤了我,既然伤了我,就不该再伤另一名无辜姑娘!古家小姐既然嫁了你,就是要做你一辈子伴侣的,你千万别辜负人家、糟蹋人家的终身幸福……」流着泪,她缓缓道诉他的不是与自己的期望。 「这就是妳离开我的原因?」东方清骇然惊问,心底隐隐有股直觉,知道自己当初的一个抉择,将可能使他失去眼前这个柔美女子。 「是的!」酸楚点头,她眼底却充满刚毅。「我若留下,只会让三人之间的情感更加纠葛难解,使所有人都痛苦,所以我选择远离,因为我不愿成为别的女人生命中,永难磨灭的伤痕。」同为女人,她了解那样的伤有多痛。 「就算我对妳的心未变?」他声音微颤,几乎不敢置信。 「清哥,你该将心转到令夫人身上,不该……不该再放在我身上。」蒙眬泪眼怔仲凝睇着他,慕沁愔露出戚然微笑。 「妳……妳竟然要我将对妳的深情给予别的女人,我真怀疑妳是否真爱过我……」一般的女子会要求深爱的男人如此做吗?东方清想大笑,却笑不出来。 闻言,慕沁愔汩汩泪流,满心的酸涩却什么也不能说,因为说再多都已是枉然了, 「我不会放弃的!」蓦地,他狠狠盯住她。「我不是妳,别的女人如何,我不在乎。我在乎的就只有妳!」 「古家小姐呢?你真能不在乎她吗?伤了她,你真过意得去?」 东方清一窒,心底知道古香翎确实是无辜,然而……然而…… 「清哥,外人都说你冷厉无情,但我清楚你其实不是这样的。对古家小姐,你肯定也会愧疚,是不?」瞧出他的动摇,慕沁愔涩然一笑。「就让我们之间的事成为过往吧!好好地疼惜人家,我会祝福你的。」 「我、我得好好想想……」看出她是真的要斩断两人的这段情,东方清向来冷静的心绪此刻已然大乱。「我明日再来找妳!」话落,惶然地转身离开。 目送他身形远去,终于消失在花园小径的彼端后,她怔然地又呆立了许久,直到将对他的最后一滴泪全给流干、出清后,这才回神地以手抹净泪迹斑驳的脸颊,昂首望着蔚蓝天空…… 呵,丁大哥说得对,该将事情当面谈开的!说开了、泪流尽了,再也无罫碍囤积在心头,真的觉得好轻松啊…… 啊……对了!丁大哥真的要娶亲了吗? 想到丁魁,她突然忆起单定远说的那些话,才觉轻松的心猛地又一沉,隐隐泛着揪疼……怎、怎么办?眼眶怎又酸了起来…… 「丁大哥……丁大哥……」急奔至他的房前,将门扉给猛然推开,乍见床榻上那一大一小、一男一女的身影时,慕沁愔顿时噤了声,一颗心登时柔软如水。 「唔……」丁魁浅眠转醒,发现她巧立在房内,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小心翼翼地将趴睡在胸膛上的小人儿给抱放置床榻上,这才起身将她带出房外,怕两人的交谈声吵醒了酣眠中的小娃儿。 「对、对不起,吵醒你了!」回廊下,她红着脸,结结巴巴致歉,心却莫名其妙地狂跳失序。 怎、怎会这样?方才看他抱着小雪儿一同入睡的模样,脸儿就开始胡乱发热,心口像小鹿般乱撞,甚至……甚至也想偎上去一同加入……想到这里,她赶紧摇了摇头,甩掉脑中突如其来的诡异想法,不解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没关系!方才哄着小雪儿入睡,没想到连自己也给哄睡了。」奇怪地看着她蓦然通红的脸色,丁魁没去多思,浅笑轻声问:「急着找我有事吗?」她从来未曾没敲门就闯进他的房,这回肯定是甚为心急才忘了敲门。 「我……我……」对啊!她找他啥事呢?慕沁愔霎时一愣。方才一想到他要娶亲这事儿,她就突然发慌,啥也无法多想,一心只想快快见到他的人,也不知究竟要找他作啥? 「是关于和东方公子见面的事吗?」见她吞吞吐吐,面有难色,直觉以为是关于她和东方清见面的事,毕竟两人先前才单独深谈,不是吗? 「嗯。」既然他提供了好借口,慕沁愔索性就拿来用了。 「都谈清楚了?」 「嗯。」 「那就好。」微微一笑,并不追问两人谈话内容,丁魁悠悠凝望着东北方向的远方天际……这回他会独自一人回东北去吗?若真如此,那他会想念小雪儿,也会……也会想念她的。 「丁大哥,你不问我和清哥谈了些什么吗?」对他的不闻不问,好似半点也不关心的模样,慕沁愔莫名地感到恼怒。 「妳做了让自己快乐的决定吗?」目光转回她脸上,丁魁眸光温和,一脸沉静地反问。 「是的!」恼怒依旧挥之不去,话声中带了丝嗔意。「你不问我的决定是什么吗?」 「只要妳觉得快乐就好,什么决定都……都不重要!」视线像似有意回避地掉转开了,目不转睛地瞪着前方不远处的小树丛……好吧!他承认其实是自己不敢问。 闻言,慕沁愔突然觉得有些怅然,眸光不禁一黯。「丁大哥,虽然你觉得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 「嗯?」心口悄悄揪紧。 强扯出一抹笑,她故意玩笑问道:「你不介意一路带着我和小雪儿两个累赘回东北吧?我知道多了两张口,你得多做许多活、多打许多猎物来养活我们,可能会辛苦些。但我会努力帮你缝补衣衫、整理家务、做好吃的饭菜来回报你的。」 她的意思是……丁魁猛然地旋身凝睇着她,眸光湛亮如星。 「我……我不介意的!」强忍住心中激动,他声音微颤,嘴角无法控制地往上高扬。「妳们两张口,吃得没我三分之一多,剩菜剩饭就足够养活妳们了,会有啥辛苦?」 「好啊!丁大哥,你想以剩菜剩饭喂我和小雪儿,真是可恶!」嘴上说笑挞伐,眼眶却感动地濡湿了。丁大哥没拒绝呢……没拒绝让她们母女俩继续赖着他!非亲非故的,他却对她们这么好。 看出那双美眸底的一片湿意,丁魁什么话也没多说,仅是伸出大掌在她头顶上揉了揉,既是抚慰也是宠溺。 「谢谢……」在他温暖的揉抚下,慕沁愔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了。 「傻瓜!」轻声笑斥,正想拭去嫩颊上的清泪之际,蓦地一道娇呼乍起,惊得他连忙缩手。 「哎呀呀!师兄,我找了你好一会儿了……慕姑娘,妳也在最好,顺便帮我个忙吧!」挂着灿烂笑颜,邾喜儿手中抱着一堆画卷,自远方回廊下奔来。 喜儿找他有啥事?忍不住拧起眉头,丁魁总觉有股不妙的预感。 啊--是单夫人!忙不迭地抹掉脸上泪迹,慕沁愔礼貌地挂着笑,静待她找自己和丁魁究竟有何事? 「来来来,快打开这些画瞧瞧。」才飞奔至两人跟前,大气还来不及喘上一口,邾喜儿就忙着将手中的一堆画卷分塞到他们手中,自己则率先摊开了其中一卷。 「这是什么?」瞪着硬凑到自己眼前的画中的仕女图,丁魁可纳闷了。 「仕女画啊!师兄,你该不会眼盲了吧?」没好气地横睨一记,随即兴匆匆追问:「喜不喜欢?」 「喜欢?」不解的嗓音充满狐疑。他又不认识画中姑娘,为何要喜欢? 「不喜欢吗?」听出他的质疑,邾喜儿马上丢掉画,而且还若有意、似无意地践踏了两、三脚,立即又抽出另外一卷摊开。「那这张呢?喜不喜欢?」 「喜儿,妳究竟在玩啥把戏?」拨开她又凑来的仕女图,丁魁皱眉沉问。 「呵呵……帮师兄你挑选娘子啊!这些都是京城好人家的闺秀画像。」笑咪咪解释,还不忘要呆傻地站在一旁的慕沁愔帮忙。「慕姑娘,妳别净发傻,快来帮我瞧瞧,挑个好姑娘吧!」 啊--这些姑娘家的画像原来是要帮丁大哥挑媳妇的……闻言,慕沁愔心下一紧,恨不得……恨不得这些画像全着火焚毁了。 偷觑她蓦然一黯的神色,邾喜儿不禁暗笑在心。先前得到亲亲夫婿的提点,知道他设下了「师兄娶亲」的局,如今换她上场唱作俱佳地来捣乱,嘿嘿……他们夫妻俩可真是合作无间、堪称最佳跑龙套搭档。 「胡闹!」丁魁叱喝,本以为先前单定远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喜儿真的抱了这一堆闺女画像要他挑选,真是……真是令人恼火! 不过,喜儿昨日才偕同慕姑娘回京,怎会这么短时间就搜集到如此多的闺女画像? 「哎呀!师兄,人家哪有胡闹?师妹是关心你啊!」佯装一脸的委屈,心底可真是笑翻天了。 「这么短的时间,妳打哪儿弄来这么多闺女画像?」镇静沉问,总觉有些古怪。 「呵呵……师兄,人家早就在为你打算着了,这些可是我这一年来要媒婆帮我留意的。」邾喜儿蓦地勾起一记粲笑,眸底却迅速掠过一丝阴凉。 哼!那些画像全是她为了要演出这幕戏,上天下地搜翻家中有没有啥可供利用的仕女画像时,不小心在书房搜出来的!至于为何某人的书房会藏了这么多闺女画像,那就要看某人要如何解释了!如果没有让她满意的理由,今夜就有人甭想上床了,哼! 不知为何,呆愣在旁的慕沁愔突然觉她笑得好……凶残? 「多谢妳的费心,不过我不需要。」若不经意地偷瞄了眼身旁人儿,显得有些苍白的脸庞,丁魁忙将手中的画卷再次塞回给自家师妹,此时恰巧房内传来小雪儿睡醒的哭声,他连忙奔进房,同时撂下话来。「喜儿,别背着我乱来,否则妳这侯爷府,我是再也不敢踏进一步了。」话落,人已闪进房里去了。 「单、单夫人,我也进去了!」局促地扯出一抹笑,慕沁愔礼貌地颔首告退,心不在焉地抱了满怀的画卷也跟进房。 「师兄,这些你都不喜欢吗?那我还留著作啥呢?我再去找找看有没有你合意的。」回廊下,邾喜儿装模作样地朝房内扬声娇笑,满怀的画像却恨恨地掷弃在地,甚至还重重地**了好几脚,这才往来路飞奔而去……哼!再去书房找找看有没有漏网之鱼。单定远,你该死了! 房间内-- 「妳还拿着那些画作啥?」抱起已然转醒的小雪儿,丁魁转身见那跟随进来的身影,还傻傻地捧着满怀的画像,浓眉不禁微拧。 「啊?」警觉自己恍惚间竟将那些让她隐隐感到不舒服的画像给抱进房,慕沁愔像烫手山芋似地连忙丢放在桌上,可目光却怔忡地盯凝着移转不开。 那些画像中的某个姑娘,也许将会成为丁大哥的娘子啊…… 「怎么了?」怎净瞧着那些画卷出神?莫非她真想帮他从那些画像中挑个姑娘?丁魁暗忖,心中为之绷紧。 「没、没什么!」摇了摇头,接过因瞧见娘亲而「咿呀咿呀」直叫、倾着小小身子要娘亲抱的小雪儿,慕沁愔将脸埋进溢着奶香的粉嫩颈项间,发出了一串模糊不清的言语。 「什么?」没听清楚,丁魁连忙再问。 「你……」又是一串朦胧含糊的字句。 「呃……」丁魁好生为难。除了第一个字听得清楚外,接下来的全得平空猜测了。「抱歉!我没听仔细,妳再说一次。」 咬了咬唇,她总算从小雪儿身上抬起脸,眸光带着几分幽怨地瞅凝着他。「丁大哥,你真的要娶亲吗?」嗓音似幽似怨,不自觉中隐含着薄薄嗔怒。 闻言,他心中一荡,深黝黑眸沉沉瞅凝眼前这抹纤细身影……她在意吗?他是否娶亲,她在意吗? 「丁大哥?」被瞧得心慌脸热,不懂他为何这般凝着她,可又有些欣喜他这般凝着她。 「我娶亲与否,妳在意吗?」嗓音低沉醉人。 「我……」在意两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了,然而到嘴的话音却又猛地一窒。在意?她有资格在意吗?丁大哥若真要娶亲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她凭什么在意?又凭什么嗔恼?可她不在意吗?不!心底的感觉骗不了人,她是的的确确在意。老天!究竟是怎一回事?她搞不懂自己了! 她在犹疑是吗?呵……该庆幸了!会犹疑代表他在她心中已占了一些地位了,不是吗?不奢求才刚要了结一段情的她,能满心满眼都是他的身影,只要能一滴一点侵入她的心田,总有一日,他在她心中的分量会比东方清还重的。 微微一笑,不忍见她尴尬为难,丁魁柔声道:「不!我并没有要娶亲。」 「可单夫人……」闻言,她莫名欣喜,可却又忍不住担忧。 「那是喜儿胡闹!」打断她的忧虑,刚毅的脸庞透着无奈。「喜儿向来说风是雨,爱找些事来热中,兴头过了自然不了了之。由着她一头热去闹着玩吧,只要我不允,她也没法儿的。」看来是颇能掌握某侯爷夫人的性子。 「那就好!」释然一笑,她松了口大气地冲口而出。然而却在话出口后,这才猛然惊觉自己这句话显得很是吊诡。 显然的,丁魁也注意到了,炽亮的眼眸目下转睛地瞅凝着她,似乎在问--妳是何心思?是何心思哪…… 脸蛋瞬间涨得通红,她期期艾艾、试图解释。「我……我的意思是……是丁大哥你得找个喜欢的姑娘……娶亲的事不……不急的……」 「当然!」问着她语意,古铜脸庞微微漾笑。「是得找个喜欢的姑娘,不急的。」 「丁、丁大哥有喜欢的姑娘了吗?」既然提起这话题,她突然很想知道。 闻言,丁魁但笑不语地沉沉瞅了她一眼,随即转移话题。「晌午了,该去用饭了。」话落,先行转身而出。 他--为何不答呢? 怔然看着他高大、魁梧的背影径自出了房门,慕沁愔只觉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他没要娶亲,忧的是他究竟有没有心仪的姑娘呢? 不过……蓦地,她蹙眉觉得自己心思好怪……丁大哥没要娶亲,她为何会这般地欢喜?欢喜得简直就像是听到心爱之人没要娶亲那般欣喜若狂……慢着!心爱男人? 像似发现啥惊恐之事,慕沁愔身躯霎时僵凝……心爱男人?她对丁大哥是那种感觉吗?可、可她这一年来明明是在心伤与清哥的那段情,怎可能对丁大哥萌生了感情?不可能!不可能的! 可、可若不可能,为何一想到丁大哥娶亲、有了心仪的姑娘,她的心就泛着酸涩,就像……就像当初听到清哥要娶亲一样? 老天!她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恋慕上丁大哥了! 莫怪!莫怪这回回京城见到清哥后,她纵然伤感泪流,却再无初时的痛彻心扉!想来是这一年来在东北荒山疗伤止痛,渐渐将这段不可能的爱恋给扼杀、拔除起了功效,也是情感日渐转移的必然结果啊! 「答答!」霍地,热呼呼粉嫩小手贴上娘亲脸颊,将怔忡发呆的娘亲给唤回神。 「小雪儿……」紧紧抱着女儿,再次将脸埋进小小身子中,慕沁愔似叹似笑地 发出一串断断续续的轻喃-- 「比起妳亲爹,娘是不是太不专情了……可我知道妳较喜欢丁叔叔的,是不?因为妳没见过妳亲爹嘛……嗯……娘是个自私的女人,我不当别人的伤痛,自己也不一辈子心伤……我选择让自己快乐……人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让自己快乐是很重要的……」 东方府邸 夜凉如水,玉兔高悬,弯弯曲曲的回廊下,一名丫鬟急步飞奔,敲也不敲门就直接闯入主子的寝房里。 「小姐……小姐……」春儿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却依旧努力的想挤出话来。 「怎么喘成这样?先歇口气,有话慢慢说。」自绣图中抬起头来,古香翎神色悠然,与贴身丫鬟的急躁成了强烈对比。 「小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深吸口大气,春儿急急大喊。 「会有啥大事不好?」古香翎一脸的清闲淡笑。历经过新婚之夜、良人不入洞房却四处寻找别的女人的大事后,她可不以为还有啥事会惊吓到她。 「哎呀!就是姑爷在找的那个女人,那个叫慕啥的?对了、对了,叫慕沁愔的女人,听说她回京城了!今儿上午,姑爷就迫不及待地上安靖侯府去找她了!」 「妳听谁说的?」美丽脸庞顿时僵凝,血色尽失,再无乎日的沉静。 「大家都在说啊!」春儿一脸的气急败坏。「这流言已经在下人们间传开了,想装没听到都不成呢!我说那个女人真是不要脸,竟然还敢回来!该不会是要再回来引诱姑爷的?好不容易最近妳与姑爷的关系有好转……」 「够了,春儿!」叱喝住贴身丫鬟的咒骂,古香翎神色戚然。 「小姐……」护主心切的丫鬟万分委屈。 「春儿,妳下去吧!」抬手制止她的抗议,古香翎露出一脸的疲态。「我累了,想歇息了。」 主子既然都这么说了,春儿没法,只好嘟着嘴出房去了。 第九章 「伤春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离愁正恁牵丝乱,更南陌,飞絮蒙蒙。嘶骑渐遥,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 酒楼内,唱曲儿的卖艺姑娘拨弄琴音,婉转柔情浅唱着小曲儿,流转的眼波柔媚动人,当真吸引了不少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客一双眼巴巴地直瞅着瞧,根本忘了要动筷享用桌上佳肴。 然而,位在唱台左侧靠窗的某桌客人们,却完全没心思去注意卖艺姑娘,唱的曲儿有多动听、样貌有多惹人怜惜,大伙儿的目光全落在那昨夜儿得不到满意解释、如今正和夫婿闹别扭的娇美少妇身上。 「来来来,师兄、慕姑娘,赶快用饭啊!吃饱了,大家也好上路。」抱着儿子招呼旁人用饭,邾喜儿脸上笑得阳光般灿烂,眸底其实则在闪电打雷。 「喜儿……」很少有事棘手到让丁魁示弱呻吟,但这回他却毫不客气地呻吟出声了。天知道他这个小师妹又哪儿不痛快了,一大清早就杀到他房里去,先是胡乱咒骂了一堆,随即硬逼着他得今天启程回东北。当然,得附加一大一小两件人形行李。 唉……想来是东方清惹她发恼了!但这对宝贝夫妻昨儿个明明还恩爱得紧,怎今日就闹得她要携子弃夫、离家出走?头痛,真是头痛啊! 「单、单夫人,妳确定不告知侯爷一声,真的要随我们走吗?」早就警觉到她不对劲的慕沁愔,也战战兢兢地问道,犹疑的眼眸投向丁魁,却得到他无奈一瞥回视,两人不由得相视苦笑。 唉……她也是在胡里胡涂的状态下,被单夫人一把抱起小雪儿塞进怀中,紧接着就莫名其妙地随着丁大哥被拉出侯爷府了。一整个早上,若非丁大哥借口得买些干粮、有的没的东西拖延时间,想必这会儿他们早已出城去了,哪还会在城内最热闹大街旁的酒楼里用饭! 不知单夫人有没有发现,丁大哥根本意图让她的「携子离家出走记」演变成「京城一日游」! 「干啥告知他啊!」邾喜儿冷哼一声,脸上笑颜却益发地灿烂。「我同祺儿高兴上哪儿就上哪儿,还得他允准吗?有本事,他就来追啊!祺儿,你说娘说的是不是?」 「是。」正在牙牙学语的小家伙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完全重复大人最后一个音来发声,却马上得到娘亲「吾皆同国」的感动紧拥,差点没痛哭流涕。 「祺儿,娘就知你最贴心了!」呜……儿子真孝顺,不枉她痛了三天三夜把他生下来。 「嘻嘻……」童颜粲笑,小手颇为有模有样地拍着娘亲,好似真在抚慰似的。 这对母子……丁魁见状无语,心中只盼单定远能机警些,早些发现妻儿失了踪影,快点追来将这对母子给逮了回去。 「用饭吧!」无奈叹气,将慕沁音怀中的小雪儿给抱了过来,一口接一口地细心喂着鱼汤。 见他头疼模样,慕沁愔有些同情又有些好笑,不过倒没多说什么,顺从地低头吃着饭菜。反倒是邾喜儿不满他的脸色,娇嗔责难-- 「师兄,你脸色可以不必那么难看!」可恶!多带她和祺儿两人一同上路,有这么为难吗? 「我……」丁魁正要出言驳回她的指责之际,一阵喧吵纷乱声却由唱台上蓦然响起,截断了他到嘴的言论。抬头往台上一瞧,就见一条粗壮身影趁着几分酒意窜上唱台,**邪地擒住卖艺姑娘的手腕,扬声哈哈大笑。 「大、大爷,你干……干什么?快、快放开我啊!」突如其来的变异让卖艺姑娘吓得花容失色,不住想挣脱大汉的箝制,奈何使尽全力也无法脱离。 「哈哈……小娘们,妳方才唱曲儿时,眼波勾呀勾的,不就在勾大爷我上来和妳相好吗?」粗野汉子已喝得八分醉了,此刻正藉酒装疯,出口净是下流之语,摆明就要吃姑娘家豆腐。 闻言,丁魁眉头一皱,实在听不下粗野汉子的谭话,眼尾一扫,在场众多客人却没人敢上前解围,就怕自己救美不成反遭殃。 果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哪!忍不住感叹,拧眉正想出声喝斥之际,身旁一道娇嫩嗓音却率先发言了-- 「哎哟!光天化日下调戏娘家妇女,这天子脚下的京城是没了王法啦?」邾喜儿瞇眼粲笑,还不忘对儿子机会教育。「祺儿,好好看着,长大了可别学那位叔叔,否则娘就打断你的脚骨,懂不懂?」 「懂!」小娃儿依然笑嘻嘻点头,也不知真懂还假懂。 不过母子俩逗趣的对话一出,让原本受到惊吓的众人不禁爆出连串大笑。然而却让酒意正浓的粗野汉子自觉受到嘲笑而老羞成怒,一张脸也不知是被酒气给熏红,还是被怒气给涨红的。 「臭娘们,妳说什么?」粗野大汉跳脚怒吼,抓住纤细手腕的大掌不自觉地更加使力。 「啊--」卖艺姑娘忍不住痛呼,疼得眼泪都快滚了下来。「大……大爷,你快放了小女子吧……小女子不过是在这儿走唱卖艺,糊口饭吃,求你……求你别为难我……」 「嘿嘿……这哪是为难?爷儿看上妳可是妳的福气……」为了面子,粗野大汉哪有可能这么简单就放人。 无耻!丁魁听不下去,信手一甩,竹筷疾射而出-- 「哇--」就听一道杀猪般的凄厉惨叫,粗野汉子手臂竟被一枝竹筷贯穿而过,痛得他松手推开卖艺姑娘。 「啊--」原本使劲要挣脱箝制的卖艺姑娘,这下因为对方的一推,竟然止不住身形地跌下唱台。 「哎呀!」邾喜儿瞇眼,意思、意思地叫了声。 「啊!」慕沁音脱口尖叫。 「哇--」众多客人失声惊吼。 「小心!」说时迟、那时快,丁魁抢身上前,左手抱着小雪儿,右手一抬一扬,在众人还眼花撩乱、搞不清楚是怎一回事之际,已经安安稳稳地将卖艺姑娘给接住,脚踏实地地站在地面上了。 「壮、壮士,谢谢你……」拍抚胸口,卖艺姑娘知道自己让眼前这位高大的男人给救了,连忙红着脸道谢。 「哪里!」一将人安全救下,丁魁马上避嫌地将人给不着痕迹地推离自己怀中,抱着小雪儿退回慕沁愔身旁。 「丁大哥,你没事吧?」有些担忧地察看他全身,慕沁愔怕他救人时,有哪儿给撞伤了。 「没事!」微微一笑,垂眸凝瞅着那贴上胸膛亟欲检查的小手。 「啊……抱、抱歉!」警觉自己越礼了,清丽脸庞瞬间赧红热辣,忙不迭地收回手。 见状,丁魁仅是泛着一抹难解的浅笑,目光幽沉地凝着她酡红粉颊,心中不禁为之一荡…… 「这位壮士,多谢你的仗义相救,小女子会永生记得公子的恩德的。」卖艺姑娘不知何时已然来到他身前,含羞怯怯、我见犹怜地欠身道谢。多年的走唱生涯让她见多识广、视人奇准。 眼前这位出手相救的高大男人可真是个君子,一确定她没事,马上就避嫌推开她,完全不像别的男人净是想在她身上占便宜,可真是难得的正直男人啊! 唉……若女人的一生中,有这样的男人可以依靠,想必会是幸福的。她走唱卖艺了许多年,着实也累了,若有这般的男人可以倚靠,不知有多好…… 「没什么的!举手之劳而已。」荡漾恍神的心蓦地拉回,丁魁目光转到眼前卖艺姑娘身上,刚毅脸庞露出礼貌浅笑,丝毫没看出眼前姑娘眼底的淡淡好感。 不过他没看出,可不代表其它人瞎了眼!至少邾喜儿和慕沁愔两个女子可比男人来得敏锐,当下马上瞧出盈盈美眸下,流转的含情波光。 哎呀!师兄真是罪过,才这么一出手,就让人家芳心陷落了,不知慕姑娘察觉到没?叹气摇头,邾喜儿贼溜溜地偷觑身旁的另一名姑娘,果真让她瞧见某张绝俗脸庞泛着苍白之色,当下不禁在心底偷笑--师兄,你不是没希望的啊! 眼前的卖艺姑娘对丁大哥有好感的!咬着粉唇,慕沁愔蓦地心中一痛……丁大哥是个好男人,被他所救的姑娘对他有好感,也是应该的。 想当初,她不也是在丁大哥出手相助后,渐渐恋慕上他的吗?倘若有一天,丁大哥扶助了某位落难姑娘,同时喜欢上那位姑娘,而那位姑娘也喜欢上丁大哥,那……那她该如何?像离开清哥那般地离开他吗?不!那种刨心之痛,她不想再承受一次了! 离开清哥时,她痛彻心扉,所幸有丁大哥以不着痕迹的温和关怀陪她度过了那段痛楚、苦涩的时期。但若离开丁大哥,她一个人熬得过吗? 思及此,慕沁愔不由得浑身一颤,小手不自觉地抓住他后背衣衫,好似要抓住啥极重要之物,不让它脱离自己身边。 「慕姑娘?」感受到背后的抓力,丁魁纳闷转身,谁知却瞧见她突然苍白的神色,心中不由得一惊。「怎么了?不舒服吗?」话落,忙着要搭脉诊治。 「我、我没事!」虚弱一笑,挣脱掉他的掌心,慕沁愔想到他胸怀中,方才被那卖艺姑娘依偎过,心中暗恼,两只手竟狠狠地拍打着他胸前衣襟,彷佛要将别的女人留在他身上的痕迹、味道全给打掉。 「啊?」纵然满头雾水,他依然乖乖地任由她拍打。 心知此番举动肯定让人不解,慕沁愔低声道:「衣、衣衫脏了。」希望这理由解释得过去。 原来如此!没想太多,丁魁露齿笑道:「谢谢!」 「不、不客气!」红着脸,她觉得自己好象在欺负他的实心眼。 老天!这两人真是……心知肚明的邾喜儿猛翻白眼,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 卖艺姑娘发现自己才说了一句就被晾在一旁,正想再出声拉回旁人的注意时。蓦地,酒楼门口响起一声怒吼,引走了所有人的目光,也断了她尚未出口的话儿。 「邾喜儿,妳敢再给我开溜!」石破天惊一声大吼,也不知单定远是怎么知道爱妻和儿子就在这间酒楼,就见他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直往那个一脸心虚的女人而去。 「哇--他怎知我在这里?」心中大惊,邾喜儿哇哇大叫,忙不迭地躲到丁魁身后。 「邾喜儿,妳还想躲到哪儿去?别以为师兄身子魁梧、高大就可以挡住妳!」单定远阴狠残笑,示意丁魁让开,长臂一捞就将人给揪了出来。 「可恶!师兄,你不讲道义!」没料到自家师兄真的会让开,被夫婿给逮到的邾喜儿,气急败坏地抗议。 「夫妻间的事,师兄插不了手!」丁魁好笑道,可没那么不识相。 「瞧!人家师兄多深明大义。」俊逸脸庞得意一笑,随即变脸似的瞬间成了凶神恶煞,抓着她破口大骂。「邾喜儿,敢情妳是抱着儿子逃家给逃上瘾了不成?上回妳溜到江南玩儿,这回又想跟着师兄溜到东北去,简直太过分了!」 「谁过分?你才过分!」气得将儿子塞给他抱着,邾喜儿空出手来猛打人。「你自己在书房偷藏闺女画像,存的是啥心思?你说啊!不说出一个让我满意的理由,我就要和师兄走,永不再理你!」 「妳……」单定远气得无力,觉得自己简直是秀才遇到兵了。「昨夜我就说过了,那是娶妳之前,媒人送来让我挑选中意姑娘的。当时我瞧也没瞧,随手便乱塞,都过了这么久,若非让妳给找出来,我都忘了有那些闺女画像了。」不厌其烦地再解释一次。 「是吗?」邾喜儿才不信,哼声连连。「我瞧你是想娶小妾,让人送来哪些画像来让你挑的吧!」哼!他说她就信吗? 「小妾?」单定远忍不住嗤笑。「我若真娶小妾,妳怕不宰了我!」这女人可没那么大的心胸。 「不!」瞇眼残笑,她阴狠道。「我会阉了你!」 哗! 蓦地,在场所有瞧好戏的人惊声哗然,尤其是男人全都不由自主地夹紧**,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然而最该冒冷汗、打寒颤的男人,不但没上述任何反应,反而哈哈大笑-- 「喜儿,我就知道妳不会让我好过!不过,该死的,我爱极了妳的答案!」纵声朗笑,单定远乐得单手紧搂着她,眸底一片深情。「妳不会真的怀疑那些画像,是我要娶小妾用的吧?」 「废话!你真以为我那么不了解你吗?」他的性子,她摸得可透了!这一生,这男人除了她,不可能再爱上别的女子了。 被夫婿深情一搂,邾喜儿顿时乐昏了头,不自觉地说漏了嘴。然而单定远是何等人物,马上听出异样端倪。 「喜儿,既然妳明知我不可能娶小妾,为何还拿那些画像诬赖我?」可疑!实在太可疑!记得上回她溜到江南去玩时,好象也是在诬赖他和别的姑娘亲昵说笑后,负气出走……哼!这女人该不会是故意赖他,好让自己溜出去玩更加名正言顺? 「啊……这个……那个……」惊觉失言,有人开始心虚起来。 「好样的!自己爱玩,竟将罪名赖到我身上!」单定远冷笑,突然觉得手很痒。 「哇--师兄,救命啊!」为保小命,忙着搬救兵。 这对宝贝夫妻真是……看了一场好戏的丁魁只能无奈摇头,压根儿不介入人家夫妻间的「爱恨情仇」。 「叫师兄也没用!」揪住想窜逃的亲亲娘子,单定远抬头对一脸笑意的丁魁与慕沁愔笑道:「师兄,你先送慕姑娘回府,东方夫人等着求见。」 东方夫人?慕沁愔微愣,随即瞭悟,不禁露出苦笑。 「想见吗?」丁魁有些担心。 点了点头,她轻声道:「有些话,东方夫人肯定想听我说;而我,也有许多话要对东方夫人说,就趁这一次回京,将一切都了结吧!」 「既然如此,那我们回侯爷府吧!」沉静一笑,丁魁伴着她步出酒楼。 眼看他们离去,邾喜儿哀哀惨叫。「师兄,你别走啊……」 「喜儿,别慌!为夫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对妳施以毒手!来,咱们也该回府了!我会在房间内和妳慢慢算的……」单定远嗓音恁地温柔,拎着妻子、抱着儿子,万分悠闲地晃出酒楼。 「哇--不要啊……师兄,救命啊……」 可怜兮兮的悲凄惨叫四处飘散,一声又一声窜入酒楼内那群看戏的闲杂人,与从头至尾被忽略在旁的卖艺姑娘耳朵里…… 金阳洒落,粉蝶飞舞,繁花盛开的庭园中,巧立着一抹鹅黄身影…… 在奴仆的指示下,丁魁与慕沁愔穿过层层回廊,终于在远处的花圃中,瞧见了那抹背对着他们、显然已等候许久的身影。 「去吧!我和小雪儿在这儿等妳。」顿足在回廊下,看出她眼中的踌躇,丁魁温笑鼓励。 凝睇他一眼,慕沁愔只觉一阵感动涌上心头……这些日子来,只要她有任何的犹豫、不快乐,都是他陪伴在自己身边,支持、鼓励着自己啊! 蓦地,她出乎意料地紧紧抱住他,低声轻语。「丁大哥,等我!」话落,迅速放开人,不敢让他瞧见自己激动神色,飞快转身往花圃中的那抹身影奔去。 等我……她这话仅是表面上的意思,抑或是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被这难得的亲昵一抱,丁魁不禁呆愣,怔怔地目送她翩然奔往花圃而去的纤细身影,心神为之荡漾,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极致温柔的浅笑,垂眸对上怀中露出无齿粲笑的小娃儿-- 「小雪儿,妳娘会是丁叔叔想的那个意思吗?还是丁叔叔自作多情呢……」 「啊答!」回答他的是一串毫无意义的音节,但也不知是否真听懂,小头颅点得可凶了。 「是吗?」凝目望着远方两抹正在交谈的身影,他微微一笑。「希望如此!丁叔叔亦衷心盼望着……」 她……会是怎生的样貌、怎生的性情,使得东方清这般冷厉寡情的男子,如此眷恋难忘啊…… 心在揪凝着,掌心不断冒汗,古香翎知道自己心神正处在极为紧绷的状态……这一年来,她不断在脑海中拼凑着那盘据了她相公整个心神的姑娘,想象着她有绝俗姿容、温柔性情,想象着她有着全天下最美好的优点,想象着一切的一切。然而想象仅是想象,如今总算要亲眼相见了…… 啪-- 蓦地,细微的枯枝断折声将她恍然出神的心绪拉回,缓缓回身,一张纤细柔美的绝俗脸庞,已然映入眼帘…… 这就是东方清心中的那位姑娘?如此的绝俗人儿,难怪令男人眷恋不舍了!古香翎眼底有着惊艳,心口却溢出酸涩。 「东方夫人?」慕沁愔低柔轻问,其实心底早已确定眼前这明艳照人的女子,肯定就是那古家小姐了。 东方夫人?闻言,古香翎露出苦涩笑意。她算是东方夫人吗?一个夫婿未曾与之圆房的女子,算吗? 「妳是慕姑娘吧!」轻摇着螓首,甩掉满腔的涩意,她沉沉凝看着眼前清灵绝美的女子,眼底盈满复杂思绪。 「瞧我们多么生疏!」蓦地,慕沁愔不禁轻笑出声,主动上前拉住她的手。 「若不介意的话,我能唤妳一声大嫂吗?呵……毕竟我叫清哥这么多年了,他的夫人让我称声大嫂不为过吧?」 「妳……」被突如其来的亲热骇了一跳,古香翎沉沉瞅凝着她的笑脸,心底盈满疑惑、不解。「妳不恨我、怨我介入妳和东方清之间吗?」就是因为自己嫁给了东方清,才使得她远离,不是吗? 「怎会是我怨妳、恨妳呢?」摇摇头,慕沁愔一脸的歉疚。「是我该向妳说抱歉才是。」 「抱,抱歉?」明艳的脸庞有着惊讶,总觉一切像是脱了序,她猜不透眼前女子的性情。「为什么?」 「为什么?」像似自言自语,慕沁愔幽幽地叹了口气。「为了我的存在伤到了妳、为了清哥亏待了妳。」唉……从丁大哥那儿,她听到了这位正牌的东方夫人,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对待。 闻言,古香翎眼眶一酸,几要落泪……这个造成她婚姻巨大阴影的女子,其实是个善良的姑娘啊! 「当日,妳为何选择离去?」忍着泪,幽然轻问;心中清楚,若当日她留了下来,就算自己是正室夫人,东方清也只会独宠于她。明知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为何还要远离? 「留下来,然后让三人陷在纠结的情网、痛苦一辈子吗?」黯然一笑,慕沁愔眼中有着执着。「我不知妳的心思如何,但我是万万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安排的。我们都是女人,我不愿成了妳的伤痛……」话声微顿,再开口却隐含歉疚。「可没想到最后还是伤了妳。」 只因不愿伤了她,所以选择远离……浑身一颤,古香翎怔忡瞅凝着她。 「妳……是个好姑娘!」好到让她自惭形秽。扪心自问,倘若角色对换,她会为了一个不相识的女子,而放弃自己爱恋的男人吗?不!她可能做不到。 如此美好、为她设想的姑娘,她还能计较什么呢?不!不该再计较了…… 「妳……愿意和我互称姊妹吗?」颤巍巍地问出让自己心痛的话,古香翎泪水夺眶而出……若是这样的结果,夫婿会欣喜的吧! 沉静凝看着她,慕沁愔神色复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我不是妳,我没那么大的肚量与人共享夫婿。」 她、她这话是啥意思?是不答应吗?那么,她这次回京是为了什么?古香翎微愣,脸上净是犹疑。 瞧着她带泪脸庞,慕沁愔似有若无地漾着笑。「当清哥与妳成亲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与他之间是不可能了。」 「为、为什么?」 「我要的是一份全心全意的情感,单独的、只有两人真情的付出与对待,没有第三人的存在,也没有对旁人的歉疚。而这一切,清哥无法给我,所以我选择舍弃这段情。」 「妳……」没想到她看似柔弱的外表,却有着情感强烈的执着,古香翎此刻看她,竟觉她周身散发出炽烈光芒,较之方才初见时,更加美丽耀人。 「很可怕吗?」误会她惊愕神色,慕沁愔微微一笑。「我想我是善妒的!我要的感情是独占的,不容他人来分享!清哥娶亲的那一天开始,我已备好了一把刀,一日一刀地挥向心中的那株情苗,决心要将它给铲除割舍了。只要这样一日复一日,就算那株情苗再如何粗壮,总有一天也会被我砍倒的。」呵……她对清哥残忍,也对自己狠心啊! 「妳……是个特别的姑娘。」怔怔凝觑,古香翎不由得折服。「我想,我终于明白相公为何如此眷恋妳了。」这样外柔内刚的女子,任何男人都不会轻易淡忘的。 「不!我只是个自私的女人。」呵……她只是选择让自己快乐的方式过活!与其将感情寄托在东方清身上、而一辈子痛苦,她宁愿割舍掉一切,让自己舒心地活着。 「最后,我只想问妳一个问题。」悄悄紧握着掌心,胸口微微紧揪。「慕姑娘,如今妳可砍倒了那株情苗?」 慕沁愔闻言,蓦地绽出一抹清灵浅笑,弯身抚着裙下紫红小花,不答反问。 「我问妳,这株花若移植到东北雪地,它可还会存活?」 摇摇头,古香翎不解她为何这般问,眸底浮现疑色。 知她不懂,慕沁愔轻声给了答案。「不!这株花在东北雪地是存活不了的。每个地方各有其适合生存的植物,在京城,它开得如此艳丽;到了东北,它只会被严寒的天候给冻死,恐怕连发芽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的意思是……猛地,古香翎轻点着螓首,已然瞭悟。 「我明白了!」有丝释然,又有丝激动,她知道自己不该再打扰人了。「谢谢妳愿意跟我深谈,打扰了妳,真不好意思,我也该走了。」 「哪里!我也很高兴和妳见面的。」呵……清哥的夫人是个好女人啊!倘若清哥懂得珍惜,他们会有好姻缘的。 「那么……再见了!」再深深地瞅睇她一眼,古香翎这才转身离开。 「大嫂,清哥不是无情的人,妳多给他些时间吧!总有一天,他会知道妳的好。」眼见她身影逐渐远去,慕沁愔蓦地扬声轻叫,话声中盈满希望他们的婚姻,也有美好结局的盼望。 闻言,古香翎回眸一笑。「我会努力的。」 见她回眸笑得如此有信心,慕沁愔不禁也笑开了,直至目送她身影消失后,这才返回回廊下,迎向那个等候她许久的男人。 「谈开了,妳很开心吧?」笑看着她轻松神色,丁魁柔声问道。 「嗯。」接手抱过女儿亲了亲,慕沁愔幽幽的嗓音有着祝福。「丁大哥,你知道吗?我真的很高兴清哥能有这么好的夫人!我想她应该能够给清哥幸福的。」 傻姑娘!一心只想为别人着想,她自己呢? 黑黝眼眸闪着炽热亮光,丁魁低声询问。「妳呢?光盼望别人有幸福,妳可想过妳有什么?」 「我……」酡红着脸,她含糊不清地咕哝了句。 呃……她说什么?她确实说了他所听到的那句话儿吗? 丁魁心口猛地一跳,只觉一股热潮直涌上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想要她再说一次时,远方竟飞速奔来一名小丫鬟,堵住了他急于求得答案的疑问。 「慕姑娘,东方公子又来见妳了,此刻正在大厅候着。」小丫鬟毫不知情自己究竟坏了啥大事,通知完后,又急急忙忙地跑开了,也不知究竟在忙些什么! 啊……清哥又来了!他们夫妻俩,一个前脚才离开,一个后脚马上到,可真有默契呢! 「今儿个可真忙呢!」摇头叹气,她将小雪儿又交回丁魁怀中,并不打算抱女儿前去。 「妳不打算让他知道小雪儿的存在吗?」丁魁有些奇怪。 「不!既然清哥一开始就不知情,那就继续不知情吧!我不愿多生枝节。」微微一笑,慕沁愔自有自己的看法。 「妳肯定有自己的顾虑,自己心中有定见就好。」丁魁尊重她,也支持她任何的决定。 「丁大哥,你真好。」呵……他向来不多问什么,却一心地支持她。 「去吧!别让人久等了。」 笑了笑,又偷亲了咿咿呀呀的女儿一下,她这才转身往大厅方向而去。 目送她离去,丁魁这才猛然想到被小丫鬟堵住的疑惑忘了乘机问她了…… 我有你啊…… 脑中蓦然响起那含糊不清的娇嫩咕哝,沉稳的心顿时间飞扬了起来! 呵……他没听错吧?她方才确实是说了这句吧?虽然含糊不清,但他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但愿不是他幻听啊…… 第十章 侯爷府富丽堂皇的大厅向来奴仆成群,出出入入走动着,洋溢着一片热闹活力。但此刻,大厅被人给刻意禁止了出入,特地空下这偌大之处让两个沉凝互视的男女细谈。 「沁愔,妳真狠了心,不回我身边吗?」沉沉深凝,东方清依旧不愿相信。 「清哥,你懂我的!在我当日离开时,便已是下了不再回头的决心了。」幽幽叹气,慕沁愔心知自己是不可能如他所愿的。 闻言,东方清心口一痛,是啊,他是知她的,知她内柔外刚,一旦下了决定便不后悔的性情。可……可要他接受这事实,他不愿啊! 「妳……妳真要舍下我对妳的情?」 「清哥,你回去想了一夜还不明白吗?」沉重摇头,她眸底有着黯然。「我们是真不可能了!当日是你决意娶亲,先舍下了我对你的情。」 「我没舍!我从没舍下妳。」重重将她拥进怀里,东方清急着要她感受自己未变的心意。 「清哥,我们都该放手了。」轻轻挣脱出他的怀抱,她沉静地抚上他向来严厉的脸庞,手中动作甚为轻柔。「我放开你的手,去寻找令我快乐的生活;而你也该放开我的手,为你当初的选择来负责。」 「在我身边,妳不快乐吗?」任由她轻抚,东方清心痛地知道这将是最后一次,感受她的款款柔情了。 「你娶了妻后,若我还留在你身边,我不会快乐的。因为我受不了与别的女子分享你!」 「所以妳选择放掉一切、放掉我的情?」 「是!」 闻言,东方清心一冷,沉痛地缓缓合上眼……是他的错!是他错估了她对情感要求独一无二、绝不容许有任何一粒砂存在的执着性情--就算那粒砂是如此的不重要--以致造成如今的结果! 「沁愔,我……我真的失去妳了吗?」再次睁开眼,他已然感到眼眶有着湿润。 她不语,幽深的沉凝却已给了答案。 「我……我明白了!」再也无法承受那幽沉无语的瞅凝,东方清跟踉跄跄地转身欲逃,逃离这个坚毅、善良却又狠绝的心爱女子身旁。 他无法怪她……无法怪她啊!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先伤了她,亲手将她推离自己的身边…… 「清哥……」 幽叹再起,他僵凝一顿。 「大嫂是个好女人,你千万别辜负了她。」望着他僵硬的背影,慕沁愔低声说道。 大嫂?她唤古香翎大嫂,代表着他们两人之间是真不可能了。从今而后,她只将他视为兄长了,是吗? 「妳、妳见过香翎了?」未曾回身,东方清嗓音有些颤抖。 「是。」低柔承认,她最后一次向他请求。「清哥,好好珍惜她,让自己幸福,好吗?」 她才是他最想珍惜的人儿啊!可她却不愿回到他身边让他怜惜,一见还要他莫辜负别的女子,这教他情何以堪! 莫名的荒谬之感让他想纵声狂笑,然而所有的声音却在喉头化为一股酸涩。 「我……尽量!」强挤出话后,他狼狈逃离,不曾回头。 怔忡目送他离去,慕沁愔恍惚出神,直到许久后感受到颊上一阵冰凉,她伸手一抹,却得到满手的湿意。 「哎呀!都说不再哭了,怎又流泪?真是没用啊……」 广阔的旷野,伟峻的陵脉,浩瀚的树海,微带冰凉的清新空气,交织构成回异于南方婉约秀丽的东北狂放、雄壮山水景致。 「呵……」深吸口冰凉空气,慕沁愔转头对身后的魁梧男子展开笑颜。「丁大哥,直到回到这里,我才明白我有多想念这片山林。」 「啊……答答!」小雪儿不甘寂寞,从娘亲怀抱中探出身子,两只小手直拍着娘亲身后那片温暖、厚实的胸膛,似乎也要引人注意。 「小心!」丁魁紧紧护住怀中的这对母女,深怕她们扭动、不安分的身子会掉下正缓缓前行的马背上。 「小雪儿,别淘气!」亲了下女儿粉嫩脸蛋一记,慕沁愔发现他不往睽违已久的山上木屋而去,反而策马进入村落,不由得奇怪笑问。「丁大哥,咱们不直接回去吗?」她好想念那栋坚实、稳固又温暖的木屋呢!离开了这么久,屋内桌椅肯定蒙上一层灰了,回去可得好好清扫一番才是。 「今儿适逢一月一次的马市,咱们买些所需的米粮、日用品再回去。」离开这么久,有些无法长存的食物大概都坏了,得尽快补足才行,否则回去怕不都要吃些干粮、腊肉来填肚了。 「这倒是!瞧我都给疏忽了。」恍然大悟,不禁暗笑自己怎没想到这一点。 「咿啊!」听懂似的,小雪儿也出声附和。 丁魁见状,只觉胸口充盈温暖的满足感,刚毅脸庞微微露笑,当下策马进入喧嚣、热闹的马市。 谁知他翻身下马,才将慕沁愔母女俩抱下马背,一道响亮的老嗓已经从后头飘来,顺道附带一记功力十足的「如来神掌」印在他背上。 「丁哥儿,许久不见你,究竟上哪儿去了?我等着你有没有好皮货可以给我呢!」搜购毛皮的陈老头豪迈大笑,大掌不住直拍丁魁健壮后背。 「陈老伯,好久不见了!」回过身,丁魁一贯的沉稳笑应。「最近我南下办事去,已许久没打猎,很抱歉没啥好皮货可给你。」 「不打紧、下打紧!只要有好货,第一个找我就行……」陈老头依然热情地拍着他大笑,然而却在见到抱着小女娃依偎至他身旁的姑娘时,笑声顿时一滞,惊讶地指着慕沁愔和小雪儿大叫:「你……你有小娃儿啦?」 哎呀!又被误会了! 好奇迎上前来的慕沁愔乍闻此言,脸上不禁微红,心中又羞又赧。然而比起第一次来马市被人误会时,更多了些说不出的甜意。 这么一声大叫,旁边村人的目光也被引来,发现一年前出现过的大美人再次现身,纷纷围了过来,恭喜声不断-- 「丁哥儿,恭喜你做爹了!孩子都这么大了才抱出来让我们知道,你也真会瞒呢!」 「可不是!先前丁哥儿还害臊,说自己没娶亲,如今娃儿都出生了,看他还能怎么赖!」 「就是!就是!我就说丁哥儿好福气,不仅娶了个天仙般的美人儿,就连生的娃儿也这般俊,真教人羡慕!」 众人七嘴八舌的恭贺,听得丁魅古铜脸庞泛红。然而这回他却不再出言澄清解释,黝黑深邃眼眸只是沉沉地瞅凝着那张羞涩娇颜,任由村人误会调侃。 「丁大哥……」对上那双炽亮眸光,慕沁愔害羞地轻叫了声,双颊发热、脸生红晕地拉着他。「我、我们还要买东西呢……」这些村人的揶揄调笑实在让人吃不消,还是快快走人的好。 知她羞涩,丁魁漾起一抹柔笑,向众人点头示意后,便任由她拉着走了。 村人见这小俩口实在害臊得紧,当然没人不识相地追上去打扰,大家相识一笑后,各自散开,忙着找乐子去了。 就这样走走逛逛了好一会儿,总算也买齐了所要采购的物资。正当准备离开时,慕沁愔的目光让摆放在一旁的布绢给吸引过去。 回头瞧了瞧丁魁身上穿的还是去年她缝制给他的衣衫,有些地方在这些日子奔波下,都脱线破损了,当下便伫足在布摊前挑起衣料来。 「小雪儿长大了些,确实该为她缝制些新衣裳。」以为她要帮小雪儿挑衣料,丁魁也高兴地东拣西看,打算挑块又柔又软、不会刮伤小雪儿肌肤的布料。 「先前我帮小雪儿缝制的衣服够穿了!」摇头轻笑,将小雪儿塞给他抱,慕沁愔忙着摊开一块蓝色布料在他身上比了比。「丁大哥,这颜色你喜不喜欢?」 原来是要缝制新衣给他啊! 见她忙着在他身上东披西挂,好确定他穿起这块布料确实好看,丁魁心中顿时一暖。 「喜欢!」只要她挑的,他都喜欢的。 「喜欢吗?那就买下来吧!」开心地要布商将这块布包起来,娇颜净是灿烂笑容。 丁魁失神地瞅睇她绝美笑颜,胸口不禁一热。 「沁、沁、沁……」该死!怎么简单的沁愔两个字,他就是叫不出口?临行前,喜儿还千交代万交代,要他千千万万不可再慕姑娘、慕姑娘地叫。可……可真要唤她名儿,他总觉不好意思! 「丁大哥,怎么了?」接过布贩包好递来的布料,才回身就见他好似万分懊恼地抓着头,慕沁愔一脸疑惑。 「沁、沁……」想开口踏出那第一步,却发现自己「沁」了老半天还是叫不出口,古铜脸庞又急又恼。 「嗯?」丁大哥究竟要说些什么呢? 不管,豁出去了! 「沁愔!」蓦地,他大喊出声,脸庞瞬间染上一层深红。 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叫给吓了跳,随即意识到他是在喊她的名儿,心中不禁又感动又好笑……原来,原来他是要唤她的名儿啊!还以为他永远也不会唤她的名, 只会慕姑娘、慕姑娘地称呼呢! 不过,唤名儿就唤名儿,丁大哥作啥一副干坏事被抓,满脸窘红的模样?呵……真的好可爱! 「丁大哥,我在这儿呢。」忍住!绝不能笑出来啊,否则怕丁大哥心里受创,以后都不喊了。 「沁愔……」见她若无其事地柔声响应,丁魁忍不住再次轻唤。呵……真好!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不再困难了。 「丁大哥,我在呢!」呵……丁大哥唤她名儿的音调好好听哪! 「沁愔……」再次轻声呢喃,他有个问题憋在心底很久了。「我……我想……」 「想什么?」 「我……我……」 「丁大哥,你想说什么?」 「我……没、没事!」算了!还是别问,免得自己幻听却自作多情地问出口,反倒令她尴尬!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 狐疑地瞧着他,慕沁愔总觉他最近好生古怪。回东北的一路上,好几次他吞吞吐吐似有话要对她说,但最后却又缩了回去。 算了!待他真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她的。 「丁大哥,咱们回去吧!」柔柔一笑,接过小雪儿后,她让他给抱上马背。待他也上马坐定后,这才悄悄地、不着痕迹地偎入温暖、宽厚的胸怀中,嘴角漾起神秘笑痕…… 呵……她挥泪斩断了一断旧情,如今要来寻快乐了! 终曲 三年后 「什么?」蓦地,一道不敢置信的尖叫自木屋内响起。 屋内一角正在整理工具的男人,忍不住皱起眉头瞧着那发出尖叫的女子,好似在无声责难她。 「师兄,你是说你和慕姑娘的关系一点也没进展?」激动地挥舞着双臂,邾喜儿简直快晕倒。 三年了耶!不是三天、三个月,而是三年耶!这两个闷葫芦到底想怎样?温吞也不是这种温吞法! 「喜儿,妳究竟激动些什么?」对这个师妹的心思,丁魁实在摸不透。 「我……」闻言,邾喜儿气结跳脚。「我当然要激动!师兄,我是关心你耶!」 「我很好。」沉静一笑,丁魁起身看向窗外正带着两个娃儿玩的纤细女子,心中满是柔情。 「好?哪儿好了?」再次挥动双臂,气急败坏地叫道:「小雪儿不是叫你爹吗?我还以为你们……」不知道该说什么,自觉被他们给打败,最终只能垂头丧气。「乌龟爬都比你们快。」 斜觑一眼,丁魁失笑。「喜儿,要烦恼我的事,倒不如先担心妳自己!」这丫头以为他不知她又带着儿子溜出侯爷府,跑来他这儿贪玩吗? 「我、我干嘛担心自己啊!」脸上浮现心虚了。 「等定远寻来,妳再这么说吧!」受不了这对宝贝夫妻动不动就要来上一段追追跑跑的刺激旅程,丁魁径自出了木屋。 呵……快入秋了,沁愔夜里怕冷,得多备些柴薪才行哪! 心中想定,耳里听着不远处孩童嬉笑声,与女子温柔叫唤声,他心满意足地劈着木柴,嘴角不自觉地高高扬起。 唉……师兄这人快修到无欲无求的仙人境界了吗? 紧追而出,看着他熟练、俐落劈着柴,邾喜儿安坐在回廊下,开始动起鬼脑筋…… 「姨姨,抱抱!」蓦地,稚嫩可爱的童音急奔而来,小雪儿一古脑儿地撞进她怀里,红扑扑的小脸上净是笑。 「好,姨抱抱。」笑咪咪将她抱坐在腿上,邾喜儿抬眸望去,就见慕沁愔正牵着自己儿子缓缓行来,脑中蓦地闪出一道光。 哎呀!小雪儿自投罗网,这不正好! 「小雪儿,妳帮妳爹爹一个忙,好不好啊?」嘿嘿……师兄,师妹助你一臂之力来啦! 「好啊!好啊!」可爱的小头颅上上下下直点,小雪儿最喜欢爹爹了,哪有不帮的道理。 「好!那妳去跟妳娘说……」开始窃窃私语,教坏小女娃。交代到最后,还认真询问。「这样,妳懂不懂?」 「懂!」眼儿闪闪发亮。呵……她懂啊,就喜欢嘛!她也和爹爹一样喔! 「好,那快去!」 快乐领命而去,小短腿跑呀跑的,终于跑到娘亲面前。「娘,小雪儿有话要告诉妳。」 「什么话呢?」擦掉女儿脸上的汗,慕沁愔柔声笑问。 偷瞧了眼不远处正在劈柴的爹爹,小雪儿以着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嗓门,好大声、好大声宣布-- 「娘,爹爹很喜欢妳喔!」 匡啷! 斧头被受惊的男人给甩飞出去,仓皇回头,却见那让他充盈满腔柔情的纤细女子赧红了一张娇颜,在金阳的辉映下,美得让他心神为之荡漾。 「小、小雪儿,妳别胡说……」偷觎那沉沉凝来的深黝眸光,慕沁愔脸红耳热,心儿怦怦乱跳,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尾余光扫到自家师妹躲在一旁偷笑的景象,丁魁用膝盖想也知小雪儿这些话是谁要她说的。 不过,呵……既然喜儿特地为他开了头,他不该浪费才是。这三年,他犹疑太久了,简直是孬种! 微微一笑,他大步来到她面前。 「丁、丁大哥,小雪儿不懂事,你别介意她胡乱说……」低着头不敢看他,慕沁愔想化解尴尬。 「不!小雪儿没胡说。」抬起她低垂的脸蛋,丁魁柔声道。 「啊!」她、她没听错吗? 「我确实喜欢妳啊!」低柔倾诉自己的心意,丁魁古铜的脸庞也泛起深红晕色。 「沁愔,妳,妳愿意当我的新嫁娘吗?」 丁大哥是认真的吗?瞧着他眸底的真挚,她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猛点着头,开心地投入他怀中。「丁大哥,我等你这句话等了许久了。」 闻言,丁魁紧紧拥着她,任由她喜极而泣的幸福泪水濡湿胸前衣衫,浸入他满是柔情的、心口里…… 上头,两名大人深情相拥;下头,两个无聊小鬼头也有样学样紧紧相抱-- 「祺哥哥,我等你来玩很久了……」 「雪妹妹,都是我娘路上贪玩不好,下回我要她走快些……」 【全书完】 已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