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极的快乐、电锯的边缘》 第一章 雪崎绘理是个战斗女孩,一名美少女战士,她总是穿着水手服迎战,衣服随风飘扬。 为什么而战?为了正义。 敌人是万恶的根源,邪恶的人魔:一个拥有刀枪不入般不死之躯的电锯男。 不打倒他,世界就没有希望,所以雪崎绘理挺身而战,我也加入了战局。 在冬季的街头,我们骑着自行车四处奔走,拼了命地作战。 但是——该怎么描绘实际的状况呢? 要说是打倒万恶的根源、为正义而战,这听起来太抽像了,就像是笨蛋说大话一样,根本是卡通或漫画的情节嘛! 事实上,这真的只是一个规模很小、很私人的故事。 “实际情形到底怎么样?”我试着问站在身旁的绘理。 “……什么怎么样!” “不,没什么啦。” 为了不要刺激她,还是别说的好。 绘理战斗前总是特别神经质,脾气也特别大。她一边注视着暗处,一边把玩着手上的飞刀。如果激怒她,她很可能飞起来狠狠踹我一脚,所以我还是小心一点。 今晚真的很冷,气温一定在零度以下。 我们预测电锯男今晚会出没的地方、是距离闹区有段距离、人迹罕至的公园。 我们倚着生锈的攀爬架,边打哆嗦边等那个家伙。(注:攀爬架是一种供儿童攀爬游乐的立体方格铁架。) 我们准备进行伏击。 每天晚上我们都和电锯男对战。 不管是雪夜、月夜,我们都在战斗。 这种事听起来很虚幻,很莫名其妙。可是我还是……我到底是怎么了? “差不多快来了。别发呆了,手脚利落点!” 绘理两手紧握着刀。我停止思考,开口为绘理打气:“加油,小心别受伤了——” —————————— 那段时间,我很郁闷。 期末考就快到了。 昔日好友半夜飙车,撞上了护栏,一条年轻的生命就此消失。 总之就是发生了许多这类不如意的事,让我的心情荡到了谷底。 某一天。一个下雪的寒冷夜晚。 因为心情不佳,我就放任自己干了坏事。 我顺手牵羊了。 在深夜营业的超级市场里,我把两公斤的高级霜降牛肉,闷不吭声的夹带出来。 顺手牵羊!真的很丢脸。 渡边那家伙总是说:“喂,山本,我总计了一下,我顺手牵羊的成绩突破二十万日圆了。”他对于这个数字似乎还挺自豪的,可是我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 从超级市场返家的路上。 我一边告诫自己不能因为顺手牵羊没被逮到,就食髓知味;一边推着自行车往可以绕到学生公寓后面的小路而去。(注:学生公寓是出租给学生,供食宿的家庭式公寓。) 这条小路因为四周都是树林,街灯透不进来,只能依赖月光而行。而且路面像溜冰场,非常的滑。 为了避免滑倒,每一步我都走得小心翼翼。 约莫走到一半。 就在这个时候。 “——!” 我吓得弹离地面二十五公分。 在我右手边的榉树下,有人坐在那里。 那人抱膝坐在雪地上。 穿着一身设计精美的水手服。从剪影中,我知道那是中央高中的制服。就读于明星女子高中的女学生,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坐在这里? 吓了一跳,任谁都会吓一跳吧,我当然也不例外。 只见她正把双手放在嘴前呵着气。她一定是冻坏了。今天真的很冷。现在的气温一定在零度以下,而且天空还飘着雪。 她有着一头长及背部的黑发,感觉上是个非常纤细的女孩。 抱膝坐在雪地上是会冻死的。不,莫非这就是她的目的?最近年轻人自杀的事件好像有增加的趋势。我鼓起勇气向她打招呼:“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女孩依旧对着手呵气,同时转动眼珠子目露凶光地看着我。“……我在等。” “呃?等什么?” “等我的敌人。” “嗯?” “不关你的事。快走开!否则……” 少女眼珠朝上瞪着我,如此断言: “你会死。” 她是个十分“不可思议”的女孩。 我想我只能乖乖离开了。 既然人家都开口说“快走开”、我也只能知趣地闪人了。 可是,就在我推着自行车,跨出步伐准备离开时。 “隆隆隆隆!”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某种机械的引擎声。那声音真是愚蠢又吵死人。 “来了!” 她小声低语着,同时站起来,连带将身边立在树下的木棒拿在手中。那根有着美丽木纹的木棒,和这样纤细的女高中生完全不相称。直觉到事情似乎并不单纯,我开始莫名地慌张起来。 我朝向引擎声发出的方向回头看,只见一名男子正往我们这边走过来。 他穿着一袭全黑的长大衣,个头相当高。 予人一种奇妙的威慑感。 他一步步靠近。由于背对月光,只能看到一个轮廓而已,他走路的姿态像极了在雪地上滑行。 男子的右手握着一具金属制物体,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我凝神仔细看。 我看清楚了,我真的看清楚了。 原来刚才在林子里隆隆作响的器械就是这个。 “……是电锯?” 男子拿着一把发出轰鸣声、不断回转的电锯。 难道他是恐怖电影的演员? 接着状况开始往无法解释的危险方向发展。 电锯男走到我面前,停下脚步。然后,缓缓举起电锯。 为了求救,我看着女高中生。对方摆了举刀过顶的架势。 他们两个以呆立不动的我为中心,四目从容互瞪。 我心想这到底开的是哪门子的玩笑呀。 但是木刀少女露出认真的表情,让我迷惑了。平日往返宿舍的平静小路,如今却因某种我所不知道的原因,竟然变成了危机四伏的魔境。真是太荒谬了。 “快逃!”木刀少女开口道。 偏偏我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快逃啊!” 在她的催促下,我终于踏出了右脚。 接着脚一打滑摔倒了。 我跌得四脚朝天,自行车也应声而倒,手把正好打在我的腰上,好痛! 透过喀啦喀啦转动的车前轮条间距,我看到了云、月亮和冬季的夜空。 接着——电锯男和木刀少女,在我跌倒前脑袋瓜所占的空间中,展开激烈厮杀。引擎的轰鸣声和木刀被削的喀吱喀吱声,在我头顶上巨声作响,大量木屑弄得我灰头土脸。 “…………” 我躺在雪上思考着。 这个电锯男八成是个神出鬼没的歹徒。以电锯为武器,很有美国歹徒的味道。 想到这一点,我突然觉得很好玩,事情真的有点可笑。 接着,状况立刻陷入一片恐慌。 我推开自行车,连滚带爬逃离现场。像只节足动物在雪地上移动,躲进树丛里。 然后我战战兢兢地探出头来、看到木刀少女和电锯男在打斗。在月光下,晃动的长头发和制服上的蝴蝶结缎带都变成蓝色的。 少女气宇轩昂的挥动木刀,真是神气极了。 她真的好帅! 不过,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 少女逐渐受到压制。这是当然的,因为她的对手是电锯。 一般来说,电锯是切割木头的工具。所以木刀碰到电锯毫无胜算。就像以布对剪刀,休想赢。 她撑不了多久了。我们必须逃。 “快逃吧!”我在树丛后面大叫。 “我刚才不是就叫你快逃了吗?”少女也大声回话。 “不,你也一起走!” “不行,我一定要打倒他!” 这个女生怎么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这种事情应该交给警察处理。警察是我们国民缴税请的人民保姆。但其实我还没有缴过税,因为我是个高中生。 “不要再说了!总之快逃吧!” “少啰嗦!!你真是个累赘!” 我生气了。 我是好心关心她,她怎么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我才不是累赘。但是,想到自己刚才笨拙的模样,我除了是个累赘外,真的什么也不是。 不过一生气,却让我稍稍冷静了。 ——ok,好歹我也是个男人。我不能留下一个弱女子独自逃命。我曾在某本书看过一句话,这句话是——人类真正的价值,是由面对非常事态时所激发的勇气大小来决定。 没错,现在我所面临的就是,决定真正价值的非常事态。 我决定帮助那个女孩。 我看了一下四周,发现被我顺手牵羊、装了牛肉的那个袋子,掉落在数米外的地面上。一定是刚才从我的书包里掉出来的。 就是现在!机会来了! “呀啊!”就在发出英勇叫声的同时,我也从树丛后面翻滚了出来。 我迅速捡起雪地上的牛肉袋子,使出浑身力量抛向电锯男。但是受到气流的影响,牛肉袋子没打中目标,反而击中了木刀少女的脸。 真是没面子。 “!”木刀少女发出无声的哀鸣,整个人摇摇晃晃。 电锯男高高举起发出轰鸣声的电锯。木刀少女则以木刀防守,但是已经伤痕累累的木刀不堪使用,从中间拦腰断成了两截。 “危险!”我大叫。 死了,那个女孩死定了。她的头一定会被电锯割断。 但是,少女将身体扭转到极限,让电锯的刀刃从她额头前数公分处掠过—— 她闪过了。 接着,少女顺势躺在雪地上滚了好几圈,拉大她和电锯男之间的距离。这几个连续动作干净利落,绝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得到的。 但是真的太危险了。总之,再这样下去,情况一定不妙。 “没有武器了,已经撑不下去了。逃命吧!” “都是你害的啦!” “随你怎么说!”我拉起少女的手扶她站起来,然后拔腿就跑。 我觉得自己像个神勇的英雄,有一股莫名的兴奋。八成是我脑内啡肽产生了作用,麻痹了我内心的恐惧。 我紧抓少女的手,快速冲刺。 但是,电锯男追上来了。虽然我们拼命跑,那凶恶的引擎声却紧追在后。 “再快一点!!” “没有用的。不管跑到哪里,他都会追上来的。” “不会吧,这又不是恐怖电影的情节。” 就在这时。 我听见背后“咚”地一声,好像有什么重物敲了一下地面。 “糟糕,快停下来!” 少女用力甩开我的手。力量之大,让我几乎以为肩膀脱臼了。由于突然间失去平衡,我差点又跌倒了。 “怎……” 我想问怎么了?可是才说了一个怎字,我的嘴就因为惊讶而僵住了。 电锯男竟然从半空中飞了下来。 他拿着轰隆作响的电锯,背着月光自十多米的高空一跃而下。 他好像是跃过我和少女追上来的。 刚才“咚”地一声,就是他蹬地跳起来,飞入半空中所发出的声响。 像极了香港的功夫片。我在找吊挂电锯男的钢丝,可是现场根本没有这种道具。 电锯男在空中一百八十度大回转,面对我们轻轻落下。 “完……” 完蛋了,现在该怎么办?这句话还没说完,少女抢先说了句:“对不起!” 接着,她用力踢我的背部。 “啊!” 一个令人难为情的惊叫声从我口中发出来。 我是冷不防被踹开的。少女纤细的脚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实在另人难以想像。这一脚着实力道十足。我的身体像个倒v字型,向前扑倒。 电锯男把身上的雪花轻轻抖落后,再度高高举起电锯。我正巧就往他的方向扑过去。 为了闪避高速回转的刀刃,我胡乱挥动着双臂。但是好像只抓到了空气,接着身体受到重力的影响,硬生生地倒下去。 会是我的脸先埋入雪中?还是我的脑袋先被电锯割断? 不管是哪一种,反正都是被宰。 我希望这是一场梦,但是我知道这不是梦。 我想我死定了。但是我厌恶死亡。 我不应该死得这么愚蠢、这么不合逻辑。 要死也要死得好看一些。 至少我希望能够为保护少女而死。 但是—— 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我背后挨了一脚被人踢飞。 明天早报会刊登这则死亡事件。学校也会利用朝会时间,向全校师生报告此事。 “这是一桩令人遗憾的事。二年a班的山本阳介同学,被持电锯的歹徒割下头颅死亡了。” 校长会在体育馆里,死气沉沉地用麦克风向大家报告这件事。 女学生们大概会掩面而泣吧?我在教室里的桌子上,应该会多出一只花瓶吧? 是的。 我不行了。 我会死。我一定会死。我死定了。就要死了,可是却没看到走马灯。这是怎么回事?我到底怎么了?走马灯是什么玩意?我为什么非死不可?可恶!都是那个女孩踢我一脚害的。莫非她想以我为饵,趁机逃走?那个女的太过份了。 救命啊—— —————————— ——脑袋瓜上方传来一阵划破空气的清脆声音,同时,我的脸也撞到了冰冷的雪堆。 我提心吊胆自雪中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电锯男站在我的面前,像座石雕像般一动也不动。 他的胸口插着一把银色刀子,映着月光闪闪发亮的。 那是少女射出的飞刀。 那把飞刀整个插进了电锯男的心窝。 “啊啊……”我开始呻吟。 得救了。 身上的汗水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因为我挡到了飞刀前进的轨道,所以少女才踢我一脚的吧!我的背真的好痛,我还是认为少女过份了一点。算了,反正我已经得救了。 电锯男死了。 在深夜出没的杀戮者死了。 他被勇敢的少年、少女打倒了。 正义的一方获胜了。 但是…… 就在我打算继续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下一瞬间,电锯男突然动了。他毫不费力就将刺进心窝里的刀拔出来。 没有流血。 一滴血也没有流。 这个时候,我才看到电锯男的长相。 不过由于月光昏暗,我看得模模糊糊。这个人说老不算老,说年轻好像也不年轻、长相平凡、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反正这个人就是含含混混、没有人味。说得直接一点,就是毫无特征,如果瞬间转移视线,就会 立刻忘了他的长相。他的眼神中连一丝疯狂的感觉都没有,只是冷静而正常地面对我们。 接着,他射出右手中的刀子。他的身子一动也没动。刀子掠过我的脸,咻地一声插入我背后的雪中。 接着在下一瞬间。 只看到全黑的大衣飘动他飞走了。 他重重在地面“咚”地蹬了一下,然后飞跃起来。 仿佛像被月亮吸走,也宛如溶化在冬天的夜空中一般,他抖落沾在大衣下摆的雪花之后,飞得好高、好高…… 终于看不见了,他真的飞走了。 “…………” 我精疲力竭地坐在雪地上。 右颊上有湿湿热热的感觉,伸手一摸,手套便沾上了血。应该是刚才被那个人射出的飞刀划伤的。 我听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都是因为你,才让他逃走的!” 少女气急败坏,边吐气边抱怨着,话中还带着刺。 “不,话可不能这么说。” 好歹,我们两个人都捡回了一命啊。 但是,她仍然喋喋不休继续说下去,而且连大气都不喘一下。 “你知道我在树林里等了几个钟头吗?六个钟头,整整六个钟头耶。学校一下课,我就开始等,一直等到现在。天气这么冷!可是为了打倒他,我也得忍耐下去。虽然我忐忑不安,担心自己会冻死,但是我还是尽一切努力准备进行伏击。这一切都被你破坏了,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却觉得兴奋。 “这……那么……不,总之我希望你做一个说明。” “说明什么?” 因为这整件事简直问题重重。 光是这名带着电锯的歹徒,我就觉得相当罕见。换个角度来看,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不,这的确是件不好的事情。不过,这个电锯男好像不是一般的歹徒,甚至不像是人类。 此外,这个女孩又是谁? “喂,你为什么要等他?还有……他是谁?他被刀刺了,还飞走了……我看这个人八成大有问题。”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因为我也是当事者。我刚才差点就被杀了。而且……你好像知道详情。” “不要!” 她丢下这句话,一转身调头就走。 但是走几步就停了下来。 “这个给你用!你流血了——” 她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抛过来。这个东西就落在我的面前,感觉像是女孩子的手帕。 然后,这个谜样的女孩随即迈步离去,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我则在雪地上呆坐了好一会儿。 —————————— 数十分钟后,我在租赁的学生公寓房间里烤肉。 这栋公寓好像专门租给高中生,所以大部份的住户都是在附近租房子的高中生。不少乡下的年轻人,不喜欢上当地的高中,就选择比较接近都市的学校就读,然后住进这种公寓宿舍独自生活。 我、以及在我面前吃着烤肉的渡边,都是这类的学生。不过我的情形比较特殊,我是因为爸爸调到东京工作,才一个人住进这里的。 ——提到这件事,我想起爸爸好像说过,近期内要在东京盖房子,看来爸爸真的很卖力。不过对我而言,这件事是个甜蜜的烦恼。因为我非常喜欢一个人生活,至少在三更半夜烤肉就没人管。 我边吃着烤肉,边陈述刚才赌命的动作。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你骗人的!” 我比手划脚,口沫横飞做了数分钟的说明,被渡边一句“你骗人的”给打断了。 竟然遭到全盘否定。 渡边可恨的脸上,露出嘲笑的表情。他一定认为我是个失败的视觉系艺人。 真令人火大,其实我也不喜欢这种荒诞不经的故事。 “你很无聊耶!不要再编这种无趣的故事了。吃肉!吃肉!” “是真的。你看我脸上的伤!还有那个女孩给我的手帕!另外,那把破木刀我没捡回来,可是它应该还在那里!” “烤肉沾酱拿来!” “我真的差点死在那了。” “幸亏你没死,否则就吃不到烤肉了。这些肉还真好吃。” “那当然。这可是我避开保安人员和监视器拿回来的,是超高级的霜降牛肉!——算了,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穿着针织衫的渡边只顾吃肉,完全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算了,还是吃烤肉吧! 那个女孩离去之后,我用自行车将这些肉运了回来。这些肉如果我一个人独享,份量嫌多,而且米和烤肉沾酱,都是渡边设法从附近的便利商店弄来的,所以,因“顺手牵羊总额突破二十万日圆”沾沾自喜的渡边,绝对有权利享用这些肉。 但是他完全不相信我说的话,还是令我很生气。因为我的的确确“鼓起勇气、以精湛的动作,自电锯男手上救下那名高中女生”,这种角色是很正点的。 就整体而言,我告诉渡边的内容,大致上都是实情。 算了,虽然说故事的人是我,可是我也认为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荒诞无稽、愚不可及。如果我说:“请相信我!”而对方也回答:“原来如此,我相信你们。”也真的很奇怪。对于这一点我心里明白。 “——但是,这是真的。” “再不去开窗户,我们会被熏死了。”渡边的语气非常冷静。 “…………” 我乖乖打开房间的窗户。 这栋木结构的灰泥公寓宿舍,屋龄有二十年了,所以风会从缝隙中灌进来,非常冷。现在把窗户打开就更冷了。 其实我希望能在渡边房里烤肉。因为在房间里烤肉,烤肉的各种味道有好一段时间都无法去除。 但是渡边的房间总是又脏又乱,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有多余的空间让我们烤肉了。 漫画、cd、录影带、吉他、大型音箱等各种杂物散置各处,脱下来的脏衣服、未整理的垃圾及破旧无用的东西则到处堆放。这些成了渡边房间架构中最令人厌恶的地表。 所以每走一步,都会踏到什么。之前,我就踩坏过渡边的cd盒,还因此被cd盒的碎片刺伤了脚。 这种房间早就该彻底大扫除了!真是受不了! —————————— “…………” 除了去开窗户,我又能说什么? 打开房间的窗户后,我望向刚才搏命演出动作戏的舞台。然而树林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但是—— 我和谜样的女孩、电锯男,在数十分钟前还在那儿活动,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我知道这不是梦,但是说它是真实的,又是那么荒诞无稽。 我拿着筷子,站在窗旁沉思。 “冷静点!坐下来吃吧。” 在渡边的催促下,我再次坐到烤盘前。 “没错,也许真的有物证吧!”渡边边翻肉边说。 “或许你真的碰到了手拿电锯的怪物,或许你也真的邂逅了和怪物战斗的少女。” 渡边突然让步了!真是太意外了! “但是!” 渡边这句但是,说得强而有力。 “但是,这又如何?不死之躯的电锯怪人!和怪人作战的高中女生!这些听起来愚不可及的蠢事或许是真的,也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两号人物。但是,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因为这些事和你的人生一点关系都没 有。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如何通过明天的数学考试。和明天的考试比起来,什么电锯男、中央高中的战斗女孩都无足轻重!” 渡边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像背台词一般,一口气说完了一长串的话。 我突然觉得虚脱无力。 是的,考试的确很重要。而且事实上,渡边完全不相信我所说的话。 “啊!考试啊!是啊,明天要考试。但是都已经这么晚了,我已经放弃了。”我真的已经死心了。 “是吗?” “反正不及格,再补考就是了。快吃吧!吃完上床睡个好觉!” “……嗯。” 我们加快了动嘴的速度。 瞬间,高级牛肉及便利商店的袋装饭一扫而空。 “太好了,都解决了。” 渡边吸了一根烟之后,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 我收拾好烤盘、餐具,关掉暖气、电灯后躺了下来。 我把毛毯及被子拉上来,盖住整个头。 “…………” 但是……就是睡不着。 渡边说:“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因为这些事和你的人生一点关系都没有。” 的确如此。我可不希望再次碰到这种二百五的事。惨死在电锯之下,实在太悲惨了。在最讨厌的死亡方式排行榜中,这种死法高居第三。 但是,我还是很在意这件事。 砍不死、刺不死的电锯男。我想这个人应该不是人类。 另外,那个女孩又是什么人?那个动作华丽、身手利落、超乎常人的女孩到底是谁? 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所以我还是很在意这件事。 反复思考之后,我知道自己今晚体验了一般人一辈子都不可能碰到的状况。 ——莫非,这就是一个机会? 这是突如其来的一种想法。 我是一个高中生,一个极为平凡的高中生。 虽然每天被课业及各种烦人的事物追得团团转,但是我还是个快乐、开朗的高中生。 被逼得团团转,我并不会心生不满。不,我会。但是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只要是一般的高中生,都会焦急含糊地表示:“真讨厌念书”或“我不想考试”。 我想只要按部就班走下去,我的人生大概就是高中毕业后升大学,大学平安毕业,开始就业,然后顺理成章结婚,生两个孩子,一直工作到退休……然后安享晚年直到死亡。 这种人生并没有什么不好,这种人生真的并没有什么不好。 ——但是,我就是不喜欢。 —————————— 下课之后,我和渡边悠悠哉哉走到拥抱着夕阳余辉的校舍顶楼,边抽烟边聊天。 “这个社会真是复杂!”我说。 “是吗?”渡边说。 “这该怎么说呢?就是那个啦!意……意识型态!对,就是因为意识型态崩溃了,所以我们不知道相信什么,好借以活下去。” “不要说这么艰涩难懂的话嘛!听了很不习惯耶!谈这种事情,很中二耶!”渡边在责备我。但是我不以为意,继续说下去: “这一点,以前的人就好多了。例如宗教、时代的体制。以前的人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但是却相信它们,只要相信,就可以安心。因为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全都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对于能够畅谈深奥理论的自己,我似乎有点得意。 “但是,也就因为如此,才会爆发战争等各种风暴。和平才是最重要的。”渡边也开始起劲了。 “的确如此,但是你不觉得这样也非常幸福吗?就像在举行庙会一样。例如神风特攻队,就令人情绪高昂。神风特攻队的队员对于自己能为国牺牲,感到非常陶醉。能够坚持对错、为正义而死,真是酷毙了。他们以燃烧自己生命的方式,向可恶的英美大军报一箭之仇。这种画面像极了动画的剧情,真是帅呆了。” “像你这种人根本就是军国主义的拥戴者嘛!真是白痴!” 我们谈话的内容,像极了以前的学生。事实上,我们对以前的事根本一无所知。 教我们政治经济的秃头老师,就常利用上课的空档,谈一些年代很久远的事情。例如他常说:我年轻的时候常常批评时政,或者对机动队投掷汽油弹等等。 当时我觉得这些事都很愚蠢。 “不,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我希望发生战争。我只是觉得遗憾,我们不能像以前的人那么蠢。为国家牺牲自己这种事,你不会相信吧?破坏国家体制、社会体制的人就一定是坏人,根本不合逻辑。我认为这世上,既没有真正的坏人,也没有绝对的正义。或许有宗教的狂热分子,但是这些人在我的眼里只是单纯的傻瓜。所以……就回到意识型态那个东西啰!换句话说,因为我们什么都不相信,所以会感到不安,每天的生活才会过得那么枯燥无味。”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和女朋友谈这种絮絮叨叨的事,女朋友一下子就会忘光光的。” “你明知道我没交过女朋友,还故意说这种话刺激我。” “才没呢!” 我们就在闲扯之中谈笑风生。 事实上,我真的非常不安。 未来,我会如何?未来,我又该如何?我觉得好彷徨。 平日的生活就像只无头苍蝇找不到目标,肉眼看不到的不安于是就连续不断袭上心头。我觉得我必须做些什么,但是却又不知道要做什么。 如果能够做些什么,应该是件好事吧?而我到底又应该做些什么呢? 我希望我能够相信些什么。我希望我能够相信自己认为绝对是对的东西。但是,很不幸,由于我太聪明了,我知道世上根本没有这样东西。 但是…… 但是,那个少女在战斗。 那个少女和一个非人类的邪恶怪物在战斗。电锯男看起来就是一个十足的坏蛋。我有点羡慕和那家伙战斗的女孩了。 所以,这应该是个机会。 我希望那个女孩能够让我加入,让我和她并肩作战。 我要和邪恶的怪物对战!我要保护少女!我要…… 今天发生的事情真的很可怕。差一点被电锯男割断脑袋的滋味真的很恐怖,但…… 但是就算真的死了,也没关系。 如果真是为了对抗邪恶光荣而死,我的人生也了无遗憾了。 —————————— 第二天,我到中央高中校门口,等那位不知道芳名的女生。她所穿的制服就是最好的提示。那套设计精细过度,显得有些累赘的制服,就是中央高中的制服。我绝不会弄错。 中央高中距离我所就读的南高,骑自行车只要五分钟就到了。第六堂数学测验,我交了白卷之后,没参加辅导课,就冲出校门直奔中央高中,埋伏在此。 我想这个时候,她应该还没回家。 “…………” 但是,她就是迟迟不出来。 下课钟响之后,过了整整三十分钟,她还是没出来。 四周都是下课的学生,非常热闹。 由于只有我一个人穿着南高深蓝色西装制服,这让我觉得自己仿佛无容身之处,心情格外局促不安。 莫非她今天正好轮值当值日生? 是我自己要来等她的,我并没有事先和她约定,所以我没有任何立场可以抱怨。 “…………” 我又继续等了数十分钟。她终于现身校门口了。 我亲切地过去打招呼: “你终于来 了,好慢喔!” “啊!是你!你是昨天那个……你来做什么?” 原本打算一个人离开校门的她,突然间被我叫住,似乎有些惊讶。不过我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让我稍稍感到幸福。 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我原本只是一时兴起,试着跑到学校来等人,所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我心里完全没有数。 【让我成为你的伙伴,和电锯男战斗!】 我不能冒冒失失就提出这个要求。 我有点迷惑了。这个时候,我想起了渡边的话。 【泡妞的时候,绝不能让她对你感到厌烦。你一定要像机关枪一样不断提供精彩的笑话,而且要设法邀她一起吃饭。】 我并不认为渡边是个受女孩欢迎的男生,所以我该相信渡边所说的话吗?我现在真的是在泡马子吗?真是让人左右为难。可是,现在能够依赖的,也只有渡边所说的话了。 “我来做什么啊……应该算是跟踪吧,我想来认识一下昨天才刚见过面的女孩!”我说了一个冷笑话。 “…………” 她带着疑惑的眼神瞪着我。 “今天也要去吗?去狩猎电锯男!” “……说什么啊!什么狩猎电锯男!” “手持木刀的高中女生,对手持电锯男子施以拳打脚踢的暴行!” “不要说这种让别人听到不好的事情!而且我已经没有木刀了,昨天断掉了。” “那你今天的武器怎么办?” “放心,我带了别的东西……这和你无关吧,别妨碍我,快回去!” 好一个品性端正的女孩。 “嗯……不提这件事了。致谢……对,致谢。我是来谢谢你的。” “致谢?谢我什么?” “嗯……对了,你还没吃饭吧?那边有间家庭餐厅,我请客。嗯……对了,我叫山本,山本阳介。你呢?” “……雪崎绘理。” “你叫绘理呀,这个名字不错,给人冷静、沉着的感觉。不错……我们去那间家庭餐厅吧!就在前面!” 我强拉着她的手开始走。她虽然一副纳闷的模样,还是勉为其难跟着我走了。 呼!看来突破难关了。真要谢谢渡边,没想到他的建议竟然发挥效用了。 —————————— 数分钟后,我们走进了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家庭餐厅。 对我们这种贫穷的高中生而言,这种餐厅的消费稍稍贵了些,但是我总不能把绘理带到我和渡边常去的那家脏兮兮的快餐店吧。 放着带些颓废风轻音乐的餐厅里,除了我和绘理之外,就只有另外一对客人。生意相当冷清,不禁令人怀疑这家餐厅到底有没有赚钱。 “嗯……我要葱鲔鱼盖饭和可乐。” “我要猪排套餐和鲜橙汁。啊!饭要大碗的!” 我们向穿着粉红色围裙的服务生点了餐。 “绘理,你真会点。猪排配鲜橙汁,很搭耶。”我喝着先端上来的可乐,试着寻找话题。我想最好别提到大碗的饭这件事。 “要怎么搭配是我个人的自由。你点什么!葱鲔鱼和可乐!恶心!” “…………” 她开始出言顶撞了。可能是突然被搭讪,让她开始惊慌了吧! 其实我也没那么沉着。我相当紧张,因为现在和昨天才认识的女孩,单独在高级餐厅里吃饭。 我知道今天是我第一次在大白天见到绘理,可是绘理真的比我所想的还可爱。 “不,葱鲔鱼加可乐,味道也不错。” 适度回了这句话之后,为了让自己不要那么紧张,我从口袋里拿出了烟。 “等一下,你是高中生吧!” 竟然说出这么犀利的话,真是令人佩服。最近的高中女生,真是越来越认真了。她连话中的措辞都那么谨慎小心,由此可见她的家教非常好。 当然,面对这种高程度的优等生,我也不会怯懦。我挺起胸膛,威风凛凛地回答: “事实上,我是个不良份子。” 以前,我曾在一本书上看过。认真、可爱的女孩就喜欢有点坏坏的异性。 事实上,我是距离不良份子十分遥远的好青年。为了让她对我留下强烈的第一印象,我觉得有必要做某种程度的虚张声势。 “…………” 但是绘理却以“非常鄙视”的眼神,看着大口大口吸着香烟的我。 “不良份子?很难看耶!你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的确很难看、很愚蠢。”我马上熄掉烟,尽量露出爽朗的笑容。 “嗯……绘理,你今年几年级?” “一年级,高一,我是高一的学生。” “嗯,我是南高二年级。” “所以呢?” “……不,没什么啦。” 她竟然完全不在乎日本的纵型社会结构,真是一个高水准的女孩。(注:低年级学生碰到高年级学生,要敬畏三分。) “还有,请不要直接叫我的名字。” “为什么?” “有种被人当傻瓜的感觉,听起来不舒服。” “没这回事。绘理!我们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朋友,所以应该叫得亲切一点。” “什么出生入死!我差点被你丢的肉害死了。” “啊!那件事实在很抱歉。真是难为情,我没想到会砸中你的脸。但是我也差一点一命呜呼。你突然朝我的背部一踹,我还以为我的背脊骨断了呢!真是的。” “如果我不踹那一脚,你就真的死定了。你应该感谢我。” 她说得没错。可是贴着贴布的背部真的很痛。 “…………” 算了。 我决定现在就切入主题。 “……到底是怎么回事?事实上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怎么一回事?” “什么事?当然是电锯男的事,还有所有的事情啊!” “所有的事?你说得倒简单,讲起来很冗长耶。”绘理说着微微低下头。 “没关系,方便的话,请告诉我。” “…………” 她低着头好像在考虑什么。 过了几秒钟,她抬起头,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真是拿你没办法,我心里有数了。看在你请客的份上,我就告诉你。” “葱鲔鱼盖饭是哪位客人的?”不知何时,服务生端着我们的餐点站在旁边了。 “啊!是我的。”我轻轻举起手。 “这是猪排套餐和大碗的饭。” “……”绘理默默接下放着料理的大盘子。 “两位点的东西都到齐了吗?” “是的,都ok了。” 我们开始静静吃着餐点。不知道为什么,绘理好像生气了。 她大口大口吃着猪排。 —————————— 绘理吃完猪排套餐之后,又追加了巧克力蛋糕及苹果派。快速将这两道甜点铲平之后,她终于开始说话了。她开始说电锯男的事情。 对绘理而言,这件事似乎非常难以启齿。所以,当她下定决心要说的那一瞬间,却被服务生阻挠了,她才会那么生气。 幸亏点了甜点,才让她不佳的心情得到了平复。 “……这些话,其实我真的不想说。我不想告诉任何人。” 她一开始就这么说。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月前。就在我参加丧礼回来的路上。” “谁的 丧礼?” “谁的丧礼无关紧要。总之,那天半夜,我一个人走在产业道路上。” “那个地方,一到晚上就完全看不到一个人影。” “不要插嘴!正当我走在一部车、一个人影也没有的产业道路上时,迎面有个穿着长大衣的男子朝我走过来。就是那个家伙。他走到我的面前,突然从大衣里拿出电锯。” 接着,电锯男好像就慢慢按下电锯的引擎,袭击绘理。 “我要继续说下去了,可是你不许笑。” “嗯。” “就从见到那家伙的那时候起,我的身体突然变轻盈了,连运动神经也变好了。你昨天应该也看到了,我的动作非常利落。就算身边带了装有教科书和笔记本的书包,我也能够应战。”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总之,就从那时候起,我变强了。我会射飞刀,反射神经也变得很灵敏……虽然我的体育成绩本来就是全班第一,可是还不至于会射飞刀。” “……这实在没道理嘛!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真的就是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所以我完全不想向别人提起这件事。” “是,我明白,对不起,我相信你。实际情形我昨天都看到了,你的身手是超乎常人的。” “…………” 绘理缓缓地瞪了瞪我之后,又继续往下说: “在我拥有战力的同时,我也明白了一件事。他是了不得的坏蛋,而我就是他的天敌。是的,我恍然大悟了……我必须和他缠斗到底。” 听起来真的很像鬼话连篇。 “了不得的坏蛋!这是什么形容词啊!” “坏蛋就是坏蛋啦!他用电锯袭击我,当然就是坏蛋啰。反正……我自己也明白,这种事说起来很二百五,所以我才不想说嘛。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如同你所看到的,那个家伙不是人类,而是拥有不死之躯的怪物。既然上天突然赋予我和他战斗的能力,我挺身而战,应该是很正常的吧?” “说的也是。不过实在很危险,你还是置之不理比较好吧!” “不行。因为我好像可以预知那个家伙出没的时间和地点。” “呃?” 绘理非常难为情地为我做说明。 绘理的意思是说,她拥有战斗能力的同时,也有了预知电锯男出没时间和地点的能力。 这些能力都像极了超能力,难怪绘理会低着头,显得非常难为情。 要说自己是个超能力战士,的确会羞于开口。 我现在知道绘理为什么会如此羞涩了。 因为这种事实在是无法一本正经和别人谈论的。 “但是,你也没有必要因为有了超能力,就得尽那种奇怪的义务吧?还是别管这档事吧,太危险了。” “如果因为我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让一般市民遭到凌虐杀害,怎么办?” “但是……事实上并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啊。” “这是因为我每天晚上都出来活动的关系。像昨天,你不就因为我而得救吗?” “原来如此……但是,你可以不必亲自动手,直接去报警啊!” “今天晚上,有个手拿电锯、拥有不死之躯的男子会出现在某某地方……我说这种话,不会有人相信吧!” “的确如此。这种事听起来就像瞎掰的。” “所以要跟别人说这件事,我会觉得很难为情。” 绘理满脸通红,果真是一脸羞怯。 —————————— ——就在这种气氛下,我问出了电锯男和绘理之间的事了。 之后,就在我打算离开餐厅时,我才发现我的钱包里只有一百四十四块钱。 我忘了提款了。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只好很丢脸地让绘理代垫,可是绘理也没有带钱。 结果,在一阵互骂之后,我们决定当白吃客逃之夭夭。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餐厅大门。 背后传来了怒骂声,可是他们的脚程究竟比不上我们两个年轻人。 “你在搞什么!说要请客,竟然没带钱!”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忘了领钱了。” 等到回神过来,我才发现这里是上学途中会经过的大公园。 公园原本的绿地,虽然已覆盖上一层白雪,但是刚才才经历过全速冲刺的我,却热得全身冒汗。我一脱下鹅绒外衣,全身即冒出蒸气。 “你是不是……有前科啊?” 绘理还是上气不接下气。 “没有,你放心,只要不被逮到,就不会有事的。” “不是这个问题。” 绘理非常生气,她生气是理所当然的。 “冷静下来!先做个深呼吸、深呼吸!你看!夕阳多漂亮!啊!还有天鹅在池边散步耶。好可爱喔!这幅景致真是太棒了。” 为了缓和不佳的气氛,我只好耍嘴皮子。 但是绘理却以锐利的眼神狠狠地瞪着我。 “这。” “嗯?你怎么了?” “这、里。” “这?” “你这个大笨蛋!” “哇啊!” 我又突然被踢了一脚。绘理一记下踢,正中我的大腿。这一脚威力十足,我在空中转了半圈之后,脑袋直接撞击地面。 “好痛,真的很痛耶!”我在雪地上流着汗,痛得打滚。 “哼!够了,我要走了!”绘理低下头看了看在雪地上打滚的我,丢出了这句话。我只好狼狈地在雪地上边爬边大声阻止她离去。 “等一下!” “什么事?” “今天你也要去吧?去战斗?” “和你无关吧!” “才不呢!就是有关系。”我说得斩钉截铁。但是我脑袋瓜的一角告诉我,这种说词真的很牵强。“不,事实上,我是想帮忙。我是想协助你除去电锯男。” “……这件事和你无关。不要妨碍我,快回去!” “我今天去帮忙,一定会小心,不会妨碍到你。” “只要有你在,就是一大妨碍。” “不要这样嘛~”但是,绘理根本不理会我,快步走向公园池畔。 我慌慌张张站起来,靠单脚一跳一跳,紧跟在她身后一米处。我绝不能让她逃走。 ——大约走了二十米的时候,好突然停下脚步,再次以锐利的眼神狠狠地瞪着我。 “你这么想死吗?”她的声音是认真的。 “……不,应该不至于吧。”我答得很小心,生怕她又突然飞来一记下踢。 “那个家伙可不是你所想像的那么好应付。他是很恐怖的。每一次我都赌命战斗,虽然好几次都给予致命伤,可是他都不在乎,他是个怪物。你昨天差一点就翘辫子了。” 绘理表情严肃,很难为情地小声说了几个平常罕用的字眼,例如致命伤、怪物、翘辫子等。 “嗯,这个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我想助你一臂之力。” 我是认真回答的。这是真话,不是谎言。 “你一定是脑袋有问题。”绘理背对着我开步走。 我拖着被踢伤的右脚,一边紧跟在绘理身后,一边从书包里拿出“一脚”。 “你看,这就是我的武器,如何?” 我绕到绘理面前,拿出“一脚”展示。 所谓“一脚”,指的是照相 时所用的三脚架中的那种脚,但就如同字面上所说,这种脚架是只有单脚,所以我叫它“一脚”。平常时,是拍运动场上的镜头时才会使用。这是我向渡边借来的,因为摄影也是渡边的兴趣之一。 这种脚架一挥,就会像警棍一样延展开来。脚的部份是钛制的,前端则是用铝压铸模法制造的固定相机装置,重量沉甸,非常有看头。 “这比木刀强吧!” “……你或许会因此而死。” 绘理把视线自我身上移开,低声嘟哝着说。 —————————— 我终于获得许可参与除掉电锯男的行动了,但是我的“一脚”却没有发挥多少作用。说得更直接点,是完全没有发挥作用。因为雪崎绘理和电锯男战斗的时候,完全没有我表现的余地。 我的工作是自行车司机。仅仅如此而已。 学校一下课,我就立刻骑着自行车赶到中央高中校门口等绘理。 绘理一来,我就让她坐上我的自行车,然后根据她的超能力所下达的指示,专心地踩着自行车。 “喂,努力点!速度快一点!” “在积雪的路上骑自行车载人,有欠思考吧!” “不要抱怨。” “跌倒我可不管。” “放心,就算跌倒,我也会非常美妙地跳下自行车,会受伤的只有你。” 在积雪的路上骑自行车载人,真的很吃力。 到达绘理所预测的地点,我们还得而心等候,等到电锯男出现。 时值冬季,天气当然非常寒冷。 “为什么你不知道他出现的正确时间?” “没办法啊,我所知道的时间是以一日为单位的。” 看起来好像也是如此。 不过,虽然不知道正确的时刻,可是电锯男出现的时间都一定是深夜。 —————————— 就在我逐渐习惯每晚作战的某一天,在暴风雪的侵袭下,我们两人来到百货公司顶楼平台上。 绘理虽然躲在水塔后面避风雪,但还是冷得直打哆嗦。裙子下面的两条腿想必冻坏了吧!绘理把手放进裙子的口袋里缩着身子,牙齿也不停地打颤。 “喝杯咖啡吧!” 我从书包里取出保温瓶递给绘理。 “谢……谢谢!” 我希望这些许的体贴能为自己加点分数。否则老是碍事,或许她会让我滚回去。 就在我们一边喝着温暖的咖啡,一边谈笑(笑的只有我)的时候,电锯男突然从旁边的大楼跳过来。 我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惊讶了。 绘理连忙把保温瓶交给我,跳到电锯男面前。 绘理压低姿势,一次射出四支飞刀。 由于她能够完全正确解读电锯男的动向,所以就算电锯男能够躲掉其中一支,其他三支飞刀也几乎都命中了。 真是神乎其技。 不过,电锯男并没有逃走。他用腹部一顶,轻轻松松将插在腹部的刀子排除了。 但是,绘理也趁机冲到滑溜溜的平台上。 一口气飞过去,就像滑垒。 绘理钻过已将所有刀子排除的电锯男下方,经极大的角度重新将手上的两只飞刀,对准电锯男的心脏射出去。 一支被打掉了,但是另一支命中了。 看上去好像是以四十五度角斜斜刺入了电锯男的心脏。但是电锯男却不痛不痒地将飞刀拔出来扔掉。 接着,就像每一次的ending,他蹬了一下平台上的水泥墙又飞走了。 今晚我又是从头至尾,拿着我的“一脚”站在水塔后面而已。 “唉,我可真闲。” “所以我说你帮不上忙啊。” “但是,我可以站在远处于心中为你加油。” —————————— 然后,有一天。 我们来到面向日本海的一处以自杀闻名的悬崖。 刺骨的寒风从夜晚漆黑的海面不断吹来,海浪不停拍打着岩壁发出巨响,气氛非常恐怖。 那天绘理的辅助武器,是以前不良少年常常使用的自行车链条。 绘理以链条套住电锯男的右脚踝,一口气将电锯男从崖上摔下来,接着胡乱对着头朝下往海面坠落的电锯男射出飞刀。 本来以为全身中刀的电锯男,会一直线坠入日本海的巨浪之中,没想到电锯男将电锯刺进岩壁之中,让自己不再继续往下坠落。 这真是太夸张了。 接着,电锯男在抽出电锯的同时,以脚轻轻一蹬岩壁,又像以往一样飞向空中,逃得无影无踪。 啊!好一场超能力之战! “真的可以打倒电锯男吗?”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绘理的基本武器是飞刀。她把每四支一组的飞刀,以皮带固定在制服袖子里的两只手腕上。 飞刀是往外射的武器,所以很快就用光了。当然,战斗结束之后,我们会去捡拾。不过由于战斗的时间大都是深夜,所以很难找得回来。 所以我们会一起去军用品店买东西。 “每天买刀子,店里面的人一定会认为你是什么狠角色吧!” “他们的确是这么想的。上回店里的伯伯还对我说:‘哟,甜姐儿飞刀!今天又来买刀子了啊!’” “买刀子的钱也是一笔开销,买便宜的飞刀就行了。” “真是的!对了,山本,你要不要也买个什么以防万一?” “你建议我买什么?” “姑且先买这个空军转售的钢盔如何?挺帅气的。” “像个大白痴。” “真的耶!” 我们两个都笑了。 我问出了绘理的生日,所以也专程准备了礼物。 “这是你的礼物!生日快乐!恭喜你十六岁了。” “这是什么?” “是锁子甲。那家店不是有展示忍者用的道具吗?我请他们卖给我的。” “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买这个东西?” “没那么贵啦,我想看到你高兴的模样。” “……是、是,谢谢你。” “现在你的防御的能力大幅提升了。” “穿这种东西,不能走到外面去吧?多丢脸啊。” “说的也是,可是……” —————————— 下大雪的日子也好,刮暴风雪的日子也罢,我们都会照着绘理的预测,在大街小巷中到处奔走。 电锯男会出现的地方,真的毫无脉络可寻。 港边的仓库、学校的花园、废弃的车站月台、有生锈攀爬架的冷清公园,都是电锯男出没的地方。 每晚绘理上了自行车后座之后,我就拼命踩踏板。 “山本,你是最方便的交通工具。” “所以嘛……我说……我还是有用的……” 在积雪的路上踩自行车,一定会上气不接下气。 等雪溶化之后,应该就会轻松些了吧! 这表示……即使到了明年的春天,我们每天晚上还是要做同样的事? 总有最终决斗的一天吧? 真的有最终的决斗吗? ——算了,我不知道绘理怎么想,我个人觉得,每天晚上和电锯男格斗还蛮有趣的。 电锯男不论被砍被刺都不会死。 最近我们自己也不曾身陷危险,绘理够强,所以我只要守着她就可以了。 原先的紧张感,似乎已经不存在了。 但是 随着习惯这种战斗的日子之后,会觉得这些荒唐无稽的状况,实在很不可思议。 仔细想想,拥有不死之躯的电锯男的存在,真的很莫名其妙。 这根本是超乎常理的现象。 他真的是个怪物。而每天晚上和这个家伙打斗的我们,到底又在做些什么? 难道除了战斗之外,我们就没有其他该做的事吗?譬如说向上层报告,或是告知有权势的人?难道就没有其他更实际、更具体的方法吗? ——不过,电锯男本身是个充满虚幻色彩的对手,所以或许我们就只能配合他吧。 每晚,我们仍持续和电锯男缠斗。 虽然看不到一丁点可以除掉电锯男的可能性,但是我们却乐此不疲。 绘理也似乎一点都不焦急。 第二章 虽然说每天晚上,我都和电锯男作战,但是我毕竟还是一个高中生。 就因为还是个高中生,所以身边总会发生各式各样的麻烦事。 例如考试。 “……完了,真的完了。” 我把数学课本丢在榻榻米上。 想为明天的考试好好做准备,可是翻了一下出题范围,却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符号。 现在是午夜零点。 渡边的打呼声隔着薄薄的墙壁传了过来。 由于刚才和电锯男缠斗结束,现在整个人都累瘫了。 我一定无法熬夜k书k到天亮。 就算真的念了,也一定不及格。原本数学就是我最不擅长的科目。 不认真上课的结果,就是像我这个样子。 上次测验我考了个见不得人的二十四分,这回铁定更凄惨。 “…………” 上回不及格,如果这回再不及格,我的日子一定会非常难过。 加藤老师是一位对教学相当热心的老师,他一定会命令我补考。 补考的话,要八十分以上才算及格。如果不到八十分,就得择日再补考一次。再不行、就再补考。总之就是没完没了。 老师很辛苦,我也很痛苦。我不要过这种日子。 强烈的不安,几乎快将我击溃了。 加藤老师发考卷的时候,一定会大声叫我的名字。 【山本!】我则低着头走向讲桌。 【这么难看的分数!你到底想怎么样?上回也是不及格吧?】我真想逃,可是却无处可逃。 【十四分!十四分!看到这个分数,我真是吓了一跳!】教室一片哗然。大家都在嘲笑我。 ……啊啊,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 “………………” 我关掉了石油暖炉,躺到床上。为了不受隔壁打呼声的干扰,能够有个舒适的好眠,我戴上耳塞,将枕边的闹钟调好时间。 再伸手拉一下自天花板日光灯垂下的灯绳,关掉电灯。 —————————— 第二天。 不知该说我料事如神,还是本来就该如此,考试的结果真的凄惨无比。 几乎所有的题目都用到了那个我不曾看过的符号。后来我问渡边,才知道这个符号的名字叫sigma。(注:∑=总合。) 我一题也不会,抱了平生第一个鸭蛋。 我的进度完全跟不上别的同学。 “不只是跟不上,而且还落后一大截。”辅导课结束回到教室,在拖地板的渡边一个人念念有词。 “够了,因为我是文科的嘛。” “你上回英文还不是不及格。连国文的汉字测验,你都被老师骂。” “…………” 我把课本和笔记本塞进书包里,离开教室。 我骑着自行车往中央高中而去。 —————————— “你怎么了?山本!你的书包怎么鼓鼓的?平常都是扁扁的……” 像往常一样出现在校门口的绘理,一看到我就这么问。 “平常我没放读书的用品嘛。但是从今天起,我想好好k书。” “山本,你这张脸看起来就不太聪明。不好好念书会很惨喔。” 竟然若无其事地说这么狠的话。 我马上反击。 “……那你呢?每天晚上和电锯男作战到这么晚,你可能差不多快留级了吧?” 没想到还真的被我料中了。 “怎么可能嘛。今天我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被佐佐木老师骂了几句,就这样而已。”她竟为我没问的事提出辩解。 很明显地,她动摇了。她的视线四处游移,显得心神不宁。 “我本来成绩是很好的。因为……最近作战到太晚,没时间念书……” “换句话说,你的脑袋也不怎么聪明嘛。” 瞬间,我的大腿又咚地一声挨了一记下踢。我连同自行车一起摔在雪地上。 “很痛耶。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动脚,你……” “等一下,你去拿书。” 绘理往学校里面跑去。 “…………” 最近,我和绘理经常打成一片。相处融洽固然是件好事,可是好像被她踢中的次数也增加了。 这个女人似乎不知道自己的脚劲威力十足,动不动就对我飞来一记右腿。 “……痛死了。” 虽然下了课的中央高中学生,看我的视线就像在观察稀有动物,但是我却因为绘理刚才那一踢,痛得直冒汗,无暇顾及其他。 过了一会儿,绘理回来了。 她的书包也鼓鼓的。 “好了,走吧!” “去哪里?” “附近的图书馆。” “咦?” “好了,快走吧!骑你的自行车!不要浪费时间……” —————————— 绘理这句话的意思,似乎是在说,我们之前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 电锯男出现的时间,最早也在晚上九点以后。这是从经验中得知的。 “明知他不会这么早出现,我们还一放学就往战斗预定地跑,这真的很浪费时间!” 站在自行车后轮踏板上的绘理,语气中带着责备。 ——我觉得她似乎是在问我,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浪费时间。 “这不是我的责任吧!我单纯只是你的助手,制定方针是你的工作。” “不要强辩了。总之,从今天开始,我们要更有效率地利用时间。首先,就到图书馆念书念到晚上。加油!” “我也去?” “嗯。我们组成一个读书会。两个人一起读书,效率应该会比较好。” 不可能吧!看书看到一半,觉得厌烦了,两个人一定就开始闲聊了——我想提出反驳,但是连忙又闭上了嘴。 闲聊?其实这也不错啊。 比起待在积雪的公园冻得打哆嗦,这种利用时间的效率,至少可以高出五百倍。 而且……是在图书馆。 在夕阳照射不到的图书馆。 小俩口隔着桌子相对而坐谈天说地,不经意四目相接,绘理慌慌张张移开视线,不知何故,小脸却抹上了两朵红色的支霞…… 太完美了。 气氛真是太好了。 到目前为止,由于过份专注电锯男的事,几乎没有机会对绘理谈到个人的事情。 现在正是机会。凭我的口才,应该可以慢慢让绘理解除心防的。 好,就这么决定。那我到底应该讲些什么呢? 我根据绘理的导航,一边踩着自行车,一边死命思考在图书馆可用的话题。 “…………” 首先,最重要的是要让绘理对我有尊敬的念头。 我可不希望再被她踢了。 所以我一定要表现我知性的一面,让绘理大呼:“山本,你好了不起喔!” 平日我读了很多课外读物。因为渡边从超级市场二楼的书店拿回来的小说、漫画,我都借来看过,所以我真的看了不少的书。 至少,我应该比绘理知道得多。 我要大量散播各种杂学知识。如此一来,绘理一定会对我的博学多闻惊讶连连,然后崇拜不已…… 是的,我一定要让她看到我内在的一面,让她看到我聪明的一面。 我要让她为我着迷。 等着瞧! ————————— — 骑了数十分钟的自行车,我们来到建筑气派的市公所。这里的三楼好像就是图书馆。 “就是这里。” 绘理急急忙忙往里走,可是我必须先去把自行车停放在自行车停车场。 “我先进去。” 绘理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走进市公所的大门,不见踪影。 “…………” 算了,就再忍耐一会儿吧! 不管多狂妄的女孩,只要一坠入情网,就会晕头转向。我之前看的漫画情节就是这么发展的。 我把自行车推进狭小的停车场后,快马加鞭冲向图书馆。 我搭着电梯到了市公所的三楼。这里整层都规划为图书馆区,所以相当宽敞。 由于现在是平日的下午时段,来图书馆的大都是主妇和老人。 大家都静静地坐在桌前看书。另外,视听室也有人在欣赏影片。 气氛好悠闲,感觉不错。 我东张西望地找寻绘理。 有了。 她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上,摊开她带来的课本和笔记本。 我按照自己所模拟的状态,走过去,坐在绘理的对面。 绘理看了我一眼,对我说: “我最拿手的是数学。你呢?” “……大概是伦理吧!” “不要闹了!我们互相教彼此最拿手的科目,读书效率会更好。什么伦理!和考试无关的科目,根本没什么好说的。” “那就……国语吧!” “这算什么嘛!” “那就地理吧!” “…………” 绘理瞪了我好一会儿,开始削铅笔。 她在笔记本上铺上面纸,拿出一把锋利的美工刀,把铅笔削得非常尖锐。 如果对准要害刺下去,或许会刺死人。 “……用自动铅笔不是方便多了?” “我喜欢铅笔。可以了,山本,快开始念书吧!” 我翻开数学课本。我得为几天后要进行的补考做准备。就先复习今天的考试范围吧。 削完铅笔的绘理也看着课本。 才一会儿工夫,我们就进入读书状态了。 ——好安静。 这种感觉真好。就这样持续用功着,等到绘理的集中力中断时。 机会就来了,我可以跟她聊聊天。如果担心在这里说话会妨碍到周围的人,我就说:“休息一会儿吧!”然后邀她到休息室。 “…………” 但是,看了数十分钟的书后,我们发觉了。 我们这才注意到了。 “山本,这里你会吗?” 绘理把一本数学问题集递给我。上面定的是我去年期末考的试题范围。 “……啊,这个嘛……” “怎么了?” “这个嘛,我想起来了……” “嗯。” “我是二年级。” “然后呢?” “你高一。我们一起念书,根本没有意义……” 绘理开始把书本收回书包。 “等一下,我们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就多坐一会儿……”我拼命阻止从椅子上站起来的绘理。 “如果不想看书,我们去那边的休息室聊一聊也可以!” “……晚上七点左右,到我家来接我。在这之前,我要一个人念书。” 绘理快速离开了图书室。 —————————— 这是逃避现实的借口。 不敢正视现实中必须挺身对抗的麻烦事,而逃入某种更轻松、愉快的活动——这就是逃避现实。 我们年轻人就常常掉进这种陷阱里。 明天要考试,却偏偏开始在房间大扫除、卯足精神看电视、突然开始拉筋练肌肉……活了十七年的我,在我的回忆里有数不清的这种事。 考试时间一分一秒逼近,却一点念书的心情都没有。 脑子所想的尽是地球的环境问题、世界情势,到后来干脆想像数亿年后的未来,并自问自答:“反正这个地球会因太阳系的某个超新星爆炸而惨兮兮,所以明天的考试就随便应付吧!” ——这是常有的事情,我真的经常如此。 所以,或许这次的事也和这些状况相同。 我每晚和电锯男战斗,归根究底,或许就是想摆脱考试或一些拉拉杂杂的麻烦事,就像年轻人一样逃避现实。 “…………” ——看着长发飘逸、帅气战斗的绘理,我心不在焉地反省这些稍微困难的问题。 今晚的战场,是绘理家附近的小型儿童公园。 我坐在刚涂好新油漆的长椅上,边抽烟边等待战斗结束。 啊!飞刀终于命中电锯男的心脏。 “呼……呼……累死了。” 结束战斗的绘理,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 “请享用吧!”我递上预先从便利商店买来的瓶装运动饮料。 “……谢谢!” 接着,我把刚才所想的事情,说给正在润喉咙、补充水分的绘理听。 “所以——你在思考这种事情,那又怎样?” “嗯?” 绘理用手背擦了擦嘴角,露出“山本,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的神情。 我详细解释了一番: “换句话说,你现在或许陶醉于当神气的美少女战士,但是我们毕竟是高中生,不好好念书是不行的。” “……我知道。” “你不明白,你完全不明白。今天是因为被我一说,你才发现自己的成绩并不好。其实在你潜意识里,你是刻意逃避读书的。” “…………” “现在你的脑子里,只当自己是正义的美少女战士,读书根本无足轻重。但是这种想法错得离谱。再不修正,你就真的要留级了。” “……我会念书的。今天从图书馆回家,直到你来接我这段时间,我念了好多书。” “今天是因为有我这位好朋友当面指责,你才会想到自己成绩退步了。但是这种转变是突然的,是无法持久的。到了明天,你又会像以前一样,玩刀玩到半夜。”我滔滔不绝,大放厥辞。 “…………” 绘理垂下肩、低下了头。她好像发现自己的错误了。 ——感觉真好。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如我所想的。 “所以绘理……” 我把声调放得更温柔,试图做最后的说服。 “从明天起,真的不和我一起念书了吗?就算我们年级不同,也没有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可以互相鼓励。但是,图书馆的确有点不妥。人太多了、静不下心来。对了,那就到我住宿的地方一起念,怎么样?我们可以在我的房间一起念到半夜。你不认为这是个不错的计划吗?你不认为这是很有创意的想法吗?怎么样?好不好?” “…………” “啊!” 绘理赏完我一记下踢之后,一个人快步往前走。 “从明天开始,七点到我家来接我。我会好好念书的。” 留下这句话后,绘理即消失在黑夜中。 —————————— 绘理这一踢所造成的疼痛,经过了数个钟头,还是没有完全消失。 严重到三天后仍会隐隐作痛。 今天早上,我的左大腿仍然很痛。 我在伤处贴了贴布,穿上制服长裤,套上拖鞋,就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早晨泛白的阳光射进学生公寓的走 廊,显得格外冷清。这里没有暖气设备,屋内的气温接近零度。 早上我有血压偏低的毛病,所以刚起床的时候,会觉得特别倦怠。 今天一整天是否能过得很有精神,我实在没有信心。我真想直接向右转回到自己的房间,钻进被窝里睡回笼觉——但是,我还是不能这么做,因为我是个有为的年轻人。我和渡边是不一样的。 渡边这家伙总是以“好困”、“好累”、“疲惫得受不了”、“心情忧郁”等各种理由,向学校请假。他的出席日数寥寥可数,所以缺席率高得惊人。我和这种堕落型的男人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 “你说什么?”从洗脸台旁边洗手间走出来的渡边,睡眼惺忪地看着我。 我没答腔,开始洗脸。 这栋公寓,只有洗脸台有水可以使用。从水龙头流出来的水,冷得要人命。 若是有老人使用时,当水碰到脸部的那一瞬间,因心脏麻痹而暴毙,我一点也不会觉得讶异。 但是做任何事情都得凭一股干劲,所以只花了五分钟,我就洗好脸,并用毛巾擦拭脸庞。 我睁开眼睛,渡边已经离去了。 我走下楼梯,来到一楼的餐厅。 推开喀啦喀啦作响,安装得极差的餐厅小门,负责管理我们住宿的大姐姐即送上一声爽朗的招呼:“早安!” “嗨!早。” 我拿着大姐姐早就盛好的味噌汤,走向餐桌。 然后把小菜及生蛋放在餐盘上,用饭瓢盛了一碗饭,坐到餐桌的一个角落。 这个餐厅和一般家庭的客厅差不多大,我和渡边及其他几名年轻人都到这里吃早餐。 大家默默地吃着。 没有一句对话。 我一边看着放在餐厅一角的十四寸电视,一边把酱油倒进生蛋里搅拌。 “…………” 这栋学生公寓住了十几名的年轻人。女生住一楼,男生住二楼。学年不同、学校也不同的我们,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我和渡边因为同校又同班,所以有深交,但是和其他的人,就完全没有往来。甚至大多数人的名字,我都不知道。 即使在走廊上擦肩而过,也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绝不是我目中无人,无视于别人的存在,而是每个人都对这个群体没有任何交流感。 这种疏离冷漠的状况,是只有这栋学生公寓才有的呢?还是每个地方都相同,我并不清楚。我想这应该是我们这个世代共通的现象吧。 不过,不必去搞复杂麻烦的人际关系,也是件值得庆幸的好事。 “我吃饱了。”我把吃得空空的餐碗、碟子,交给大姐姐,再次回到二楼。 刷好牙,整理完仪容,我离开了学生公寓。 如果和渡边的时间对得上,我们就会一起骑自行车到学校。 “今天有体育课。应该会踢雪上足球吧?” “糟糕,我忘了带体育服了。”我们一边交谈,一边踩着脚踏板。 碰到在路上走着的女生挡路,我们就猛按车铃威吓她们。我们骑着为防止滑倒而将坐垫降到最低点的自行车,在积雪的路上急驶。 虽说速度很快,其实今天我们的时间非常充裕。 途中经过便利商店,我还进去买了《sunday》和《magazine》。(注:《sunday》是小学馆出版的少年漫画周刊;《magazine》是讲谈社出版的少年漫画周刊。) —————————— 第四堂是数学课。 我常思考一个奇妙的问题。 被老师叫到讲台前臭骂时,我也会想这个问题。 “山本!你这种态度……你该好好反省……你不要太过份……” 加藤老师火冒三丈,也难怪他会这么生气。上课中抓到学生看漫画,我想任何一个老师都会气疯的吧。 加藤老师真的在生气吗?对于这个问题,我始终抱着疑问。 加藤老师是以一个普通人的立场,打从心底生气吗?还是基于教师的职责,才不得不忠实地表现怒气? 答案到底是哪一个? “…………” 我没有问。也没有理由问。 所以我只能低下头,把这段时间熬过去。 成为全班行注目礼的对象。 刚开始的时候,老师只是用一般形式大声斥骂,但是最近却把我叫到讲台前,让我在大家面前挨骂。这对我的精神而言是一大威胁。 在我接受说教的时间,全班的课程进度就得停摆。这对大家而言,一定是一大困扰。 各位同学,对不起。 我在心中静静地向大家道歉。 但是,加藤老师的说教实在太冗长了。 同样的句子(你这样的家伙为什么会在这个班上等等)不断重复,同样的语汇也反复绕来绕去。结果造成同学们像喝醉般,晕头转向。 “…………” 在老师努力说教当中,我也拼命思考先前那个疑问的答案。 看来加藤老师是真的生气了。 因为马上就要打下课铃了,五分之一的上课时间,都因为骂我而白白浪费了。这等于是教师怠忽职守,是不可原谅的。 我上课时看漫画固然不对,但是加藤老师气到浑然忘我也不对。 ——没错,事实上我并没有那么糟糕。加藤老师是大人了,他应该考虑到其他人。 这是我的想法。 “不,有趣,真是太有趣了。整堂课报废了。你一脸的悲壮,应该发挥效果了。”渡边边吃着荞麦面边说。 第四堂数学课结束的那一瞬间,我们就冲到一楼的学生餐厅,占领了离吧台最近的一级好位子。 我们班上七名男生组成了一个学生餐厅团。 为了能够七个人都坐在同一桌,一下课当然就必须全速冲刺。 “山本,这下子你可惨了。” 在炒饭上撒上大量胡椒粉的久未,开口说了这句话。 “为什么?” “马上就要家庭访问了耶。只有你和加藤两个人,他肯定又要趁机对你说教了。” “啊,说的也是。” 加藤老师是我们班上的级任老师。就如久未所说的,几天之后,班导师就会开始做期末考之前的家庭访问。这件事果然令人郁闷。 “访问我们这些外宿生,真是一点意义也没有。为了家庭访问,我们还得打扫房间,真是麻烦死了。” 渡边说得一点都没错。如果学生是住在自己家里,老师做家庭访问时,可以和学生家长好好聊一聊。但是像我们这种外宿生,除了必须花几十分钟打扫房间之外,就只能一对一乖乖听老师训话。所以老师根本没有必要专程到我们租的学生公寓做访问。 “……还得准备茶点,恭恭敬敬招待。” 我一边嘀咕,一边大口吃着三百日圆的乌龙面套餐(素乌龙和鲑鱼片饭)。 来自各个教室的学生,把整个学生餐厅都挤爆了。有些没有位子的同学只好挤到外面阳台。难道他们不会觉得冷吗? 总之,就要迎接平静的下午了。 第五堂课是雪上足球。我们应该可以享受完全放松的短暂时光。 在热闹、嘈杂的学生餐厅里,我们悠闲地一边畅谈一边吃饭。 “但是上一次的模拟考……”、“偏差值怎么样?”、“我的直拳一挥,正好刺中他的心窝。”、“我在那边看到藤井,他好黑。”、“太痛苦了,真的很痛苦。”、“博子在河边跑步喔!”、“电锯男 ……”、“胡诌的啦!”、“你上次请假那次,我们上雪上足球时,有野狗出现。”、“它在笑。”、“我们该走了。”、“借我五十圆。”、“喂!记得要还钱!”(注:偏差值是学力检定的结果距离团体平均值的落差,以数值表示的数字就是偏差值,类似我们的学力pr值:百分等级。) 走出学生餐厅后,我掷了一枚五十圆硬币给渡边。 渡边用这五十圆,加上从自己口袋中拿出的七枚十圆硬币,到走廊的贩卖机买了一罐罐装咖啡。我则买了一罐暖烘烘的红茶。 我们边喝边走回教室。 班上女同学都已经到体育馆去了。听说她们今天打排球。 我们男生在教室里换上体育服之后,走向球场。 渡边的体育服,好像是向隔壁班的一位朋友借来的。 —————————— 终于顺顺利利上完了今天所有的课。 好悠闲。 这几个星期,一下课我就立刻踩着自行车赶到中央高中。但是从今天开始不需要了。绘理说要念书念到晚上七点,所以我必须设法打发多余的时间。 ——但是那个女人真的会在家乖乖念书吗?不可能的。她现在一定在偷懒。她一定在研究飞刀。 算了,她要做什么和我无关。总之,我现在有闲了。 未参与和电锯男的战斗之前,我会回住处睡午觉、或进渡边房里借漫画,或者四处乱晃,打发放学后的时间。 “…………” 但是,我习惯和别人一起打发时间,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突然觉得好寂寞。 我决定从今天起,到各社团去露个脸。 走出教室,我朝着各文化社团集中的老旧组合小屋而去。 我走进了位于最边角的轻音乐社。 在昏暗的四个半榻榻米大的空间里,堆着吉他、贝斯、大得非常夸张的音箱、各种零食,以及乱七八糟不知名的机械道具。连接音箱及吉他的电线,在地板上缠成一团,我看是解不开了。 室内的熵的高度(上物理课时,学过这种说法),很容易让人想起一位熟识朋友的房间。(注:熵 entropy,指乱度。乱度是一种不可逆的过程中,始终增加的热力学量。文中熵的高度,意指房间脏乱的程度。) “是你啊,山本!你来做什么?”坐在房间最里面一张桌子前,渡边迷惑地看着我。没错,他就是轻音乐社的社长。 “没什么,我只是想来弹弹好久没弹的吉他。” “你弹吉他,拨弦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我不想听!你走开!” “不要这么说嘛!——哇啊!这部电脑是谁的啊?”渡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台看似相当高级的台式电脑。 “这是我私人的物品。是我用我哥给我的零件以及我打工所赚的钱……” “你用电脑做什么?”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作曲。可做电脑数码硬盘录音,内存也很便宜,现在买正是时候。” 我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对于渡边的“了不起”却很佩服。 顺便一提,这个社团的成员只有渡边一个人。几个月前,我曾以幽灵社员的身份在这里活动。但是现在只有渡边一个人,所以这个社团已经降级为同好会了。 总之,能够为一件事情而努力是很伟大的。我在心中对渡边一边表示敬意,一边一屁股坐在音箱上。 然后我从垃圾箱里捡起一个果汁空罐充作烟灰缸,拿出香烟点上火。 渡边背对着我,握着鼠标,开始糊里糊涂发牢骚。 “……像你这种没有毅力的人最差劲了,害我必须花这么多钱用电脑作曲。有点责任感好吗?” “呃?”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们最差劲了,不来参加乐团活动,害我的作曲计划泡汤。就算只剩下我一个人,也要搞好电子音乐……” “乐团?你要组乐团?” “嗯,没错,这是我的预定计划。我是主唱,你是吉他手……” “呃,贝斯死了。” “……真是的!这是最糟糕的事了!”渡边看着十五寸发黄电脑的屏幕,低声嘟哝着。我则坐在音箱上,开始拉背筋做前屈运动。 “……”我们之间的对话中断了。自小窗子斜射进来的阳光,把混着灰尘的空气照得一闪一闪的。这个社团室里没有任何取暖设备,只能靠衣服防寒的我和渡边,有一阵子都没说话。只有鼠标发出答答的点击声。 “真是的,这是最糟糕的事了。”渡边再次重复这句台词。 “…………” 事情的开始是为了身体着想,我继续做着前屈运动,试着回忆有点模糊的往事……对了,我想起来了。那是在花季中某一天所发生的事。 渡边对我下令:“你去买吉他!” “在板本的二手市场,一把吉他才卖五千圆。”他这句话有说等于没说。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叫我去买吉他?”我吃惊地问道。 但是渡边根本不理会我的问题、一张嘴像连环炮,丢出一长串的话。 “再不快去买就要卖光了。音箱和效果器,我已经有了——对了,能登已经去买贝斯了,所以你也快去吧!如果没钱,我可以借你,你放心,吉他很简单,任何人只要练上个把月都会弹的——喔,女生最喜欢会弹吉他的男生了。抱着吉他、唱着纯情的情歌,铁定迷死一堆女生。你知道吗?这个城镇已经有不少乐团闯出名号了。只要我们想拼,一定可以追过他们。他们那点才华算什么!我的才有看头——哇,对了,出了cd,我们就可以赚钱,到时候你们一定笑得合不拢嘴。不,还有更正点的,我们可以和偶像歌手结婚。我说的是真的,都是真的。你们相信我!” 渡边不吃螺丝的机关枪,果真充满了恐怖的说服力。将来如果他选择当骗子,一定会非常成功。 “真的会受女生欢迎吗?连我也会弹吗?我对音乐一窍不通……” “当然,绝对没问题啦!” 渡边用笑脸提出保证。但是,他的眼睛并没有笑意。这种决心显得相当诡异,连气氛也有些不太对劲。 结果,我就莫名其妙去买了一把不知厂牌为何的吉他。 后来我才知道,“能登已经去买贝斯了”这句话,事实上是个大谎言。能登好像是在几天之后,才被渡边以“山本去买吉他了”说服去买了贝斯。渡边真是太过份了。 之后,我们就到这个社团室集合,被迫在渡边指导下练习吉他和贝斯。我和能登完全没有音乐天分,充其量只会买买自己喜欢的cd。 尽管如此,我们还真的一下课就过来练习。持续练习了一个多月之后,也终于会弹些简单的曲子。 但是让吉他拨片飞出去,我们则是专家。因为我们可以让拨片飞到观众席,也可以飞到我们对准的目标。 现在我则连按f和弦都不会了。 —————————— “……总觉得用机械作曲还是不适合。” 渡边一边喀擦喀擦按着鼠标,一边又低声碎碎念。 现在是冬季,太阳下山得特别早。 从社团室窗口射进来的阳光,已经是红色的了。 远方传来棒球社的呐喊声。这是一个宁静的黄昏。 渡边开口了。他又开始用极快的速度说: “我以自己弹的吉他和贝斯为样本,套上各种音试试看,但是——就是拿不定主意,无法固定下来。实在是太多选择了,越试越迷惘。最后还用303模拟器做音效处理。但是——方向真的不对啦 。”看渡边自己攻击自己,我不知道该不该笑,还是这件事本身就是个笑话,我好迷惑,不知道如何判别。 “总之,人生就是音乐,年轻人更是音乐的化身。就像摇滚乐……但是就是弄不出个所以然。稍微偏重技巧的音乐,不是我要的摇滚……” 渡边仍然背对着我念个不停。他的话中不断出现我所不懂的音乐用语,所以我实在无法掌握他说这些话的涵义。 虽然不懂,还是得附和——看来渡边最近作曲陷入了瓶颈。而且似乎一直闷在心里没说出来,所以才会这么恍神,这一点我可以理解。 总而言之,渡边好像就是越陷入瓶颈,做起音乐就越带劲。 真是了不起。我有些惊讶。 “莫非你最近一直都是一个人在玩电脑?”我提出问题。 渡边回过头来,对我笑了笑。 “是啊,你等着瞧!我一定会用我的惊人才华赚很多的钱。到时候就算你缠在我屁股后头哭着对我说:‘要是跟着你就好了’我也不会理你。” 这就是渡边式的搞笑。我放声大笑。 “不许笑,我是认真的。我是真的下定决心了……想仰赖你们的丢脸想法,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做任何事情,最后还是只能靠自己努力才能发挥作用。明白吗?” 我不太明白渡边到底想说什么。 “就像能登去飙车,也是一种学习……换句话说,就是这么一回事啦。” 渡边不清不楚说了这些暧昧不明的台词后,突然一把抢走了我的香烟。 “哇!你这算什么?打劫啊?你不是说不抽烟吗?”我一边抱怨,一边把烟深深吸进胸腔里。这次轮到渡边发问了。 “山本,你最近都在做什么?为什么总是超过门禁时间,从厕所的窗户回来?” “啊,没什么啦,就是和上回跟你说的那个中央高中的女生……” “你们去夜游了?” “还好啦。”我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 如果说出电锯男的事,渡边一定像上回一样骂我是二百五。看到渡边为了赚钱,一个人卯足劲进行音乐创作,我突然有种被丢置一旁的感觉,而莫名其妙地生气。 和可爱的高中女生不单纯的交往!渡边认为我在吹牛,所以也生气了。 “真是不简单,最近的高中女生真的很乱耶……其实我也很惊讶,没想到会进展得这么快,不知道这样到底好不好?每天晚上都把我叫出去,还说一天不见我,就寂寞得睡不着觉之类的。果然是抵抗不了我的魅力啊!我是说真的。” 渡边真的生气了。 “……你滚吧!闪一边去!不要打乱我创作的情绪!走开!——不要碰吉他!住手!再不住手,我要生气了。不准弹《禁忌游戏》这首歌!” 我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刻意看了看手上的表。 已经快五点了。 “那我先回去了。” “不要再来了!来了只会碍事!” 我离开了社团室。 美丽的夕阳映在白茫茫的雪堆上,非常刺眼,我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 和渡边分手后,我先回宿舍吃晚餐。 “啊,山本同学!你不是都不吃晚饭的吗?” “从今天起又要麻烦你了。” “……你呀,这件事你应该事先说嘛。今天你只好将就吃速食面了。” 管理这栋学生公寓的大姐姐,很快就为我下了一碗面。虽然名为速食面,其实里面放了很多的火腿、豆芽及其他青菜,味道非常可口。 这位大姐姐是取代几个月前退休的欧巴桑来这里工作的。她原本没接触过这一行,什么都不会,可是现在所有事务都驾轻就熟了。她临机应变,为我下了一碗面,就比之前那位欧巴桑机灵多了。 大姐姐很年轻(约莫二十出头),而且非常漂亮。我也说不上来是怎么一回事,反正看到她,我就完全招架不住了。 “还有白饭、纳豆和蛋。要吃吗?我可以马上帮你煎个荷包蛋。” 大姐姐今天对我格外亲切,看来她心情不错。或许她今天真的碰到什么好事情吧。 总而言之,一碗面就把我喂饱了。 “谢谢你,我吃饱了。” 接着我就往玄关方向走去。 大姐姐从餐厅探出头来,叫住正在穿鞋的我。 “现在还没吃晚饭的,就只剩渡边一个人了。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我想他大概马上就回来了……” “我等一下要出去耶,怎么办?” 怎么办?问我,我也没辙。但是我还是敷衍了一句话。 “你就收拾收拾吧!过了吃饭时间没回来,是他的不对。” “嗯,说得也是。” 啊!大姐姐竟然认同了我的说法。对不起了,渡边。 “对了,要在关门之前回来喔!”大姐姐一边解围裙,一边笑着对我说。 “是!”我回答得很干脆,然后投入夜晚的城市怀抱。 跨上了停放在后面停车场的自行车,我朝着绘理的家出发了。 —————————— 我小心翼翼地踩着踏板。 在积雪的路上骑自行车,绝不能嫌麻烦,一定要打开前轮的车灯。在极易打滑的薄冰道上,我曾数次险些丧命。有一次是在转弯时,我滑出去,差一点撞到卡车,还有一次是我刹后轮时,整个人向前倾,差点撞上走在人行道的妇人。总之在积雪的路上骑自行车,就是非常危险。要将危险降到最低,就必须开前轮的车灯。能够幸运捡回一条命,有一是不会有二的。 装得不太好的发电机虽然会在骑的时候喀喀作响,我还是拼命地往绘理的家飞奔而去。 我沿着河川的步道一直骑,然后再穿越电车行驶的铁道,大约过了几十分钟…… 终于抵达目的地了。 ——我按下电铃,心中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是绘理的父母出来应门。 如果出来的是绘理的爸爸,我可就惨了。因为对爸爸来说,半夜来接女儿外出的男人,应该都是可恶的敌人。 当然,我也考虑过会有这种状况发生,所以早就准备好了应对之策。我会撒个谎说:“雪绮同学忘了明天上课要用的讲义了,我是她的同班同学,今天刚好当值日生,所以专程替她送过来是很正常的。”然后再把故意塞在书包里的粗糙纸张交给绘理的爸爸。 这个方法应该万无一失。 尽管如此,我还是忐忑不安地等着里面的人来开门。 —————————— 今晚的战斗结束了。 时间是晚上十一点钟。 风不停地吹。 雪不停地下。 我们两个冻得脸色发白,牙齿不停地打颤。 我穿着厚厚的羽绒外套,绘理穿着学校规定的大衣、围巾,还有手套。我们就靠着这身装备,对抗北国的寒冬。 “奇怪,突然觉得好冻……十二月果然很冷。” “是、是、是啊……我们快回去吧!” 由于绘理在这之前,一直都在做全身的激烈运动,所以汗水一结冻就会觉得更冷,现在连嘴唇都发白了。 “回家的路……是哪一条?”我问。 “……那边!”绘理指着眼底辽阔的市街灯火。 “好远。” “……嗯,非常……远。” “……” 我们现在在一处著名观光景点的山顶上。 这是一座标高三百米的小山,但是从山 顶往下眺望的夜景,却称得上是日本三大夜景之一。 我们搭乘缆车来到展望台,但是由于电锯男来得很晚,所以现在到明天早上之前,下山返家的缆车都不会再发车了。 但是如果要步行下山,我想我们两个一定会累死。 “喂,绘理!那边有花一百日圆就可以看山下景致的望远镜。” “那又如何?” “…………” 会想在隆冬中登山的观光客,原本就不多。进入缆车停止服务的深夜之后,还留在山上的观光客,当然更是一个也没有。 现在四下无人。 在餐厅、土产商店、展望台等处工作的人,现在也全都走光了。 除了我们之外,没有任何人。 ——数分钟前,电锯男在距观光设施不远处的林子里出现了。在林子里屏息埋伏的我们,就像平时一样,将他击退。 当我们从林子里返回搭乘缆车的地方一看,四下已经无人。 没有任何人,一个人也没有。 在设施照明已经关闭的情况下,月光成了我们唯一的光源。我们就像呆子一样被独留在山顶上。 情形就是如此。 “……” 我在乌漆抹黑的餐厅入口处坐了下来。 我沮丧地点起了香烟。 “……绘理,我去你家接你的时候,紧张得要命。从明天起,我用电话叫你出门。我会在你们家附近的便利商店打公用电话。”我试着用最平静的声音,寻找日常的话题。 无聊地站在展望广场中央的绘理,用模糊的声音回答: “……你紧张什么?反正我一定会去开门的。” “是吗?” 绘理轻轻点了点头。 招待客人是女儿的工作吗?我不是很清楚。 “这样的话,当然最好。” “……” 我们再次移开彼此的视线,保持沉默。 但是真的好冷。 好冷的夜晚。 冷得刺骨。 带着强劲威力从侧面吹过的风雪,直接打在我们脸上。连半空中都听得到呼呼的暴风雪声。 绘理不断用手指拂去睫毛上的白雪。因为置之不理,睫毛马上就会结冻。绘理一头美丽的长发,也被风雪吹得乱七八糟,狼狈不堪。刚才绘理还很努力整理头发,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已经死心了。在暴风雪的吹袭下,也只好任由长发乱蓬蓬地垂在脸上。 “回家的路,是哪一条?”我再次询问。 “那边!”绘理指着眼底辽阔的市街灯火。 “是吗?那我们走吧!” “…………” “可以走十几公里的路到山下,也可以穿过山腰走捷径。你选择哪一种?” “两种都不要。” “这样的话……”我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我们就在这里过一夜,如何?我们躲进餐厅的入口避风雪,然后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如果还是冷,就设法用人体的肌肤取暖。” “……” 我以为有一只脚马上会踹过来,但是绘理似乎已经没有那个力气了。 带着一身咯吱咯吱不断颤抖的关节,我们下山了。 —————————— 回到学生公寓的时候,已经过了深夜两点。 历劫归来的我,体力完全透支,一心只想快点上床,钻进被窝开始酣睡。 “……” 我绕到公寓后面,蹑手蹑脚爬着紧急用的逃生阶梯。 二楼的逃生门,为了不让像我这种不遵守门禁时间的人进入,通常都是锁住的。由于这是常态现象,所以我并不慌张。 从逃生门的楼梯平台探出身子,可以够得到距离逃生门约一米左右的厕所窗子。 这个窗子不会上锁。管理公寓的大姐姐并没有检查到这个地方。 如果失手,就会坠落到四米下的地方。不过下面有积雪,应该摔不死人。 发挥吊单杠的本事,双手一拉,把身子撑起来,我把头伸进了窗框里。这个连续动作,像极了在拍动作片,而我每晚都有机会做这些动作。想要不遵守门禁,就必须具有这种胆识和体力。 为了不发出声音,我用脚蹬墙壁的同时,双臂也使出全力。 头进去了,接下来是肩膀。 将肩部缩到一个极限,慢慢就可以将身体挤进小小的窗框里。 这里就是洗手间了。虽然洗手间没灯,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对已经习惯破窗而入的人来说,哪里有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将身体伸出数十公分后,我抓住送水的大水管,再以大水管为着力点,用力让整个身体脱离窗框。 只差一点点了,加油! 双臂不断使劲,我用浑身之力,把身体拉出来。 就在腹部通过窗框的时候,洗手间的门突然打开了。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里面有人。”洗手间的门又被慌慌张张关起来了。 接着——门又被战战兢兢地打开了。 身体一半挂在窗外,一半挂在窗内的我,两眼和大姐姐的视线对个正着。 “晚、晚安。” “……晚安。” 大姐姐拉着我的手,一把把我拉进了洗手间。 —————————— 有问题。我有太多的疑问了。 现在是深夜两点。一般时候,大姐姐不会在这时来巡视厕所的。大姐姐平常都会在十一点关门时,到各处巡一巡,然后就熄灯了。 为什么今天晚上,在这个时候,她还会出现在洗手间里? “总而言之,对不起。” 我先道歉。虽然我有好多疑问,但是我还是必须先道歉。 不遵守门禁时间,最严重的话,会被逐出公寓宿舍。 因为租凭契约有条文规定:“不遵守门禁时间,房东可以要求租屋者搬出去”。果真如此,可就麻烦了。 “……我突然像着了魔似地,很想吃关东煮……” “不要说了。过来!” 大姐姐拉着我的手走下吱吱作响的阶梯。 “我会反省的。真的,我会反省的。” “我要训话,我们到那边去!” 她的声音非常平静,不由得令我更害怕。 我被带进了漆黑的餐厅。 大姐姐打开了日光灯。 “坐下。”她小声地下令。 我瑟缩着身子,乖乖坐在椅子上,温驯地缩着肩低下头,装出一副正在深刻反省的可怜模样。 我幸福的高中生活是否还能够继续,就要看我接下来数分钟的演技了。 “我很生气。”大姐姐在我面前坐了下来。 “对不起。”我道歉。 “我很生气。” “……对不起。”我再次道歉。 “我真的很生气。” “…………” 我好想大叫,我知道,你就快点生气吧! 我已有准备。我早已做好了设法支吾搪塞到极限的心理准备。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不生气,我就无从辩驳,也没有台阶可以下了。 快点生气!用力骂我!不要不吭声!说句话啊! 保持缄默,只会让我更不安。 “…………” 但是大姐姐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莫非,她使出的是假借沉默催促我赶快反省的高级战术? 不,不,她是在虎视眈眈,等着我沉不住气先开口。 不妙,真的不妙。 我觉得如果我先开口,到了最后,我一定连我应该隐瞒的事情(和高中女生单独到山上的事)都会全盘说出来。虽然我们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但是和高中女生幽会,会破坏大姐姐对我的印象,我一定会立刻遭到报应的。 “……” 但是,我实在耐不住沉默,抬起头来看着大姐姐。 她带着一副“啊、真是伤脑筋”的表情,瞪着桌子的正中央。 这好像是一种异常疲倦的表情。 大姐姐眼睛仍然看着下方,开始独自低语。 “……山本同学,你曾被我妈妈——不,你曾经被以前的那位欧巴桑骂过吗?” “没有……不,有过好几次。” “欧巴桑都怎么骂你?” “大概就是‘三更半夜洗衣服吵死人了,会打扰到别人的。’或者‘垃圾分类要好好做!’欧巴桑的话都说得很直接。” “……原来如此,那也这样骂你吧!” 大姐姐先做了一个夸张的抬头动作,再来一个深呼吸,好像下了某种决心。 接着开始怒骂。 “为什么不遵守门禁时间?” 大姐姐的怒骂声,在深夜两点响彻了这栋公寓的每个角落。我吓得从椅子弹跳起约莫二十五公分高。 ——这个人不要紧吧? 我不安地东张西望,前后左右都瞧了一圈,看看是否有熟睡的人被吵醒了。 但是,骂声的回音一消失,公寓马上恢复了宁静。现在除了大姐姐平静的呼吸声,和我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外,没有任何声音。 看来大家真的完全熟睡了。 这让我稍微放心了。 可是,接着马上又陷入不安。 大姐姐又垂下头,不发一语。 “…………” 事实上,挨长辈责骂,我早就习以为常了。因为我的人生有一半以上是在当儿童及学生。被斥责、被恶喝、被责难、找理由为自己辩护等做学生的基本技巧,我都已经修习完毕,甚至可以说已经是职业级的专家了。 但是现在这种状况,对照我以往的经验来看,应该被归类为特异情况。 因为该生气的人竟然默不作声,不说一句话。 所以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难道训话就这样结束了? 还是才刚要正式开始? 我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呢? “……” 我不知道。 虽然我不知道该采取什么态度,但是却无法再继续忍受这种沉默,所以我还是试着开口敷衍。 “请问……” 接着大姐姐垂着头说话了。 “有酒臭味!” “嗯?我没有喝酒。酒很难喝,我不喜欢。真的,除了被渡边强拖去之外,我……” “不是你,是我。我刚才在外面喝酒了。” 大姐姐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她的脸是红的。 “这对年轻人的教育而言,是不良示范,对不对?” “对不对?你突然这么问我,我……” 就在这一瞬间,大姐姐的脸突然砰一声趴在桌子上,视线由下方往上瞪着我。 “……但是大人嘛,必要时还是得学会喝酒。有时非喝不可,谁都没有权利阻止我喝酒,对吧?你明白吗?山本同学!” “是、是的。”我觉得状况好像朝一个很怪异的方向发展了。 “但是,我不是刻意要喝醉的。只是第一次碰到令人生气的事,我有点伤脑筋。因为工作上的事,我妈什么都没教我。” “原来如此。”大姐姐好像醉了,醉得相当厉害。 “如果是我妈,你想她会怎么做?我看还是把你逐出去比较好吧?” “不,这样好像太严厉了……” 大姐姐突然大嚷: “半年前还是个大学生的年轻女孩,到底是什么理由,非得来做管理宿舍的工作不可?” 我吓一大跳,又从椅子上跳起来约三十公分。 大姐姐微微一笑。 “你别误会,我并不是说这个工作不好。这和不景气也无关。比起我那些找不到工作的朋友,这工作算不错了。只要做做早饭、晚饭和打扫环境就行了,很轻松。只要没有像你这种捣蛋的高中生,我会更轻松的。” “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你虽然不遵守门禁时间,但是我并没有特别生气。这点请你理解,因为这是我的工作。如果把这间学生公寓的风纪搞乱了,学校就不会介绍学生进来,到了那个时候,就没有学生会来住这栋破公寓了。所以我必须严格管理,你明白吗?” 我连点了好几个头。但是这件事会朝哪个方向发展,我到现在还摸不着头绪。她的口气很不寻常,而我却紧张得好像胃都挖空了一般。 “而且我也是南高的喔,所以我是你的学姐。”这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但是,是又如何?我还是抓不住她的意图。 她依然无视于我的不安,说话的口气越来越溜。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真的很快乐,每天都在玩。要考进南高不容易,可是学生、老师都很混。追求快乐的结果,偏差值就比较低,可是南高仍是个好学校,对吧?你应该也过得很快乐吧?” “嗯,大概吧。” “所以你就不遵守门禁时间了?明天是星期六,是不是去电玩中心了?去打雪仗?还是去唱卡拉ok?玩伴都是男生吧?一定是男生。就算有女生,也一定是一群人集体行动。你呀,你绝对不是那种受女生欢迎的人。因为你看起来挺阴沉的,一点都不开朗。你知道吗?像你这种年纪的男孩,只要像个笨蛋一样活泼开朗,就会受女生欢迎。” “…………” “但是,你即使不受欢迎,也很快乐。我一看就知道了。嗯,你很快乐。受欢迎的人很快乐,但是不受欢迎也无所谓……所以你可以走了。” “嗯?” “晚安,我也要睡了。明天的早饭呢?” “我要吃。” “星期六的早餐时间是八点到九点。一过九点我就清理了,来迟了我可不管。弄清楚了就快走吧!我头痛。” 大姐姐抱着头趴在桌子上。 我战战兢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正准备离开餐厅的时候,大姐姐又开口了: “……但是,你还是小心点比较好。因为日子过得越快乐,以后就会越痛苦。” 这句话是针对什么而说的,我抓不到要领。她好像是在提醒我注意,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所以我没回头,伸手打开喀喀作响的门。 “美好的时光,总是一下子就结束了。等你有所惊觉时,一切都消失了。但是,这也没什么好悲伤的。如果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喝点酒就应该没关系了。” 我来到了走廊。 从餐厅透出的微弱白色灯光,隐隐约约地照着长长的走廊。 “……小心!不要玩过头了!注意!明天早晨不要迟到了!” 接着我踏上往二楼的阶梯。 这里有个九十度的大转弯,所以前头是一片漆黑,让人越走越恐怖。 进入自己的房间后,我换上睡衣,钻进被窝里。我做了一个纯白的梦。 “你在做什么?山本!”有个看不见长相的男子,在叫我的名字。 这个声音……是能登。 “小心点!这个样子,你会跌倒的。”我很生气,大吼回去:“你说的,我全都知道。这种事情,谁都知道。所以你这么说 ,根本毫无意义。”他笑了笑。 我觉得好寂寞。 这一切都是梦。 —————————— 很多人都这么说:“高中时代转瞬间就过了。” “那个时候的三年,是人生中最短的三年。” 对于高中时代的短暂,很多人都说过这种话。小说、电影也常常出现类似的台词。 但是,我却不认为这些话是正确的。我是不可能认同的。 理由很简单。因为事实上,高中生活相当漫长。 ——啊,好长,好长,真的太长了。 例如,上古典文学课时,这种想法就沸腾到最高点。我必须忍受伊藤老师催眠似的声调,整整五十分钟。 “之……乎……也……” 简直就像在接受酷刑。 如果真的能够睡觉也不错。当然,这么做铁定挨骂。 伊藤老师责骂学生的方式,也和他所教的课程一样古典。他会命令学生罚站到上课结束。而他揪出上课打瞌睡学生的技术,更是到达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姜果然是老的辣。 我偷懒三次中一定有两次会被抓到,然后被罚站。 所谓罚站,并不是到走廊罚站,而是站在自己的位子上。 如此一来,在全班四十二个人当中,就只有我像个大傻瓜一样特别突出。 真是丢脸。 站得我脚也酸腰也酸。 ……啊,还有四十分钟,好久喔。 伊藤老师马上就要退休了,可是教学态度仍然一丝不苟。在他的眼里似乎没有我们这些学生的存在,他总是用自己一成不变的方式,反复上着自己早就熟透的课程。 “尔、然、夫、斯……” 我真想大叫,天啊!这到底是什么咒语啊! 但是,我终究还是不能这么做。已经是高中生了,不能这么不成熟,所以我只能忍耐,我只能默默地忍受这漫无止境的课。 但是……第一堂课才刚开始。 到放学之前的上课时间,长得几乎要令人晕厥。 下一堂课是数学。老师要发考卷,情况最为糟糕。 接下来是英文课。老师要我们翻译的地方我还没动笔,怎么办? 第四堂课是化学课。今天要做实验,应该很轻松,所以我很高兴。 过了午休时间后,是现代国语文及地理。这两堂课,我一定打瞌睡。 “……嗯,山本同学!两百零四页!”我心不在焉,就被点名了。 “是、嗯……男子书写日记……”(注:日本平安时代的文学作品《土佐日记》中的一节。) 我朗读课文,可是完全不解其意。 ——对了,马上就要期末考了。 我这样真的过得了关吗? 每天都被考试、习题、各种麻烦事,逼得焦头烂额。 一年后,还要面对升学考试。 我心急了。真的焦急了。 —————————— ——我真的焦急了。 可是,真正的问题,并不在此。 我非常了解这一点。 上课无聊、读书麻烦、今晚加藤老师要来家庭访问等等,其实都只是表面的问题。我的根本问题,是在其他事情。 例如,这件事。 半夜飙摩托车出了车祸,一条年轻的生命就此消失。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他明知深夜在积雪的路上飙摩托车是那么危险,却还要放纵青春、恣意任为? 听说,他没带安全帽、而且明知前头有个急转弯、竟然还不减速。这种行为简直就是自杀。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这么做? 他死了。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我想应该不是因为厌恶读书、期末考近了等课业的压力。不,这或许也是原因的一部份,但是,我认为一定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 这个更深一层的原因,深得令人无法轻易发现,也无法简单说明。 所以我们什么都不敢多说,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于自己不懂的事,最好是三缄其口。我们一致认为这是最好的做法。 可是却偏偏有多嘴的家伙,认为自己无所不知,把原因归咎于“他的家庭环境好像很糟糕”、“他从以前就是个怪人”等等。我真想用破坏力强大的“一脚”砸人,好让他们立刻上西天。听到有人竟然拿一个月前的车祸当作闲话家常的题材,我真的气得想杀人。 我心里这么想,可是现在我们在学生餐厅吃饭,“一脚”并不在我手边。而且用脚架砸人,犯的是杀人罪,我可不会做这种事。 所以我只能狠狠、狠狠地一直瞪着他们。 在对手感受到我恐怖而锐利的眼神,进而站起来离去前,我要耐着性子瞪着他们。 “……走吧!”那个男生终于站起来了。 “嗯。”女生也慌慌张张放下了筷子。 好一对懦弱的两人组。他们俩一起在学生餐厅的一等席吃拉面。看他们两个你侬我侬,也是我生气的原因之一。 为什么长得一脸驴相的男生会有女生喜欢?真是奇怪。 “……太奇怪了,真是的!” 我问坐在旁边,正在荞麦面上撒胡椒的渡边。 渡边说: “这有什么好的。被那种女生喜欢上,有什么好高兴的?你看!长得那么丑!那个男生也不怎么样,看起来脑袋阿达阿达的。两个蠢货!去死吧!” 去死吧!看着他们两个相偕离开学生餐厅,我们小声嘀咕。 真是标准的放马后炮。 —————————— 虽然如此,我们好歹也是年轻人,某种程度上仍拥有属于年轻人的热情。 最近渡边就在燃烧他的热情。本来我预测渡边的热情差不多该燃烧光了,没想到到现在,他依旧沸腾不已。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连续三句同样的话,他好像真的很兴奋。 “……知道什么?” 我放下拿在手上,挡住脸部的漫画。虽然我对他说的话没多大兴趣,但是为了能够进轻音乐社团室饶舌,基于礼貌,我还是应该回应。 渡边取下连着喇叭的耳机,回过头来开始大放厥词。 “我果然是个天才!” “…………” 从小窗户射进来的夕阳,让香烟的烟雾看起来摇摇晃晃的。 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 我看了一下手表,距离晚饭时间还有三十分钟。啊!我可真闲。 “仔细听!不要无视我的存在!” “你想说什么嘛!” “我作曲的方法,经过无数次的失败经验,终于上轨道了。我找到我的方法了。这就是我的原创作品。崭新的作品喔!太棒了!我是天才!” “…………” 我认识渡边很久了。我们从高一就同班,所以对他的事,我自认非常了解。 他——经常向学校请假。他老是嚷着自己得了忧郁症,然后就打电话向学校请病假。 那个时候,渡边似乎真的很忧郁。忧郁得不得了,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但是,他忧郁的时间,顶多只有三天左右。三天一过,心情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完全呈正反两极。 “怎么样?这是我拍的照片!可以感觉到我惊人的才华吧!多棒的构图啊!为了把激烈运动中的对象拍到最好,我还特地买了单脚架,终于值得了。我现在已经是专业级的摄影师了 。我要投稿到capa!一定可以获得下个月的首奖。”(注:capa为日本的摄影专门杂志。) “怎么样?这是我写的小说!里面有极为大胆的描绘!绝对有资格得诺贝尔文学奖。连大江健三郎我也不看在眼里。我准备先在文学社的同人志上发表。”(注:大江健三郎,1933~,小说家,日本得到诺贝尔文学奖的第二人。) “怎么样?这是我画的画!我刻意加入美术社,请他们教我画油画。所有的会出终于有代价了,我果然有才华——你看!这是史无前例的笔触!首先,我会先在高中文化连盟中大放异彩——我希望就读的科系是日本大学艺术系。” 有躁郁症的人,或许就是他这个样子。拥有用不完的精力的渡边,把自己多彩多姿的兴趣发挥至最大极限,胡乱进行各种创作活动。 当然,只凭一股冲动的艺术活动,不可能进行得很顺利的。 通常玩到一半,他就发现自己的无能而厌倦了。就连用发面纸赚来的钱所买的f4相机,现在也锁在柜子里蒙上一层灰。 所以我认为作曲也一定只是一时的狂热。 “……不,这次不一样。我在社团室里待了整整两个月了。请你认清我的干劲!” 我把他激怒了。 “那就让我听听你作的曲子啊!” “……还不行啦,还不到可以让人家听的阶段,现在我才刚刚确定了方法……” 果然又是如此,这个人只要看到苗头对自己不利,就会讲一堆歪理逃避。 “你别会错意了,我现在只是题材还不足。可是我已经开始录了,很快就会完成一首曲子了。” “很快?什么时候?” “大概是……圣诞节左右吧!” 左右?他是被我问急了,才逼不得已挤出这个时间的。 “好吧!那就加油啰!”我还是要给予适度的鼓励。 “是!我会努力的!”渡边虽然瞎忙一场,依旧干劲十足。 但是……我希望他努力。这是我的真心话。 他继续努力,成为大富翁之后,我希望他能看在昔日友谊,慷慨解囊分我一些钱。 我真的打心底这么想。 而且——渡边的做法,我一定做不到,所以渡边应该努力去完成我做不到的事。只要渡边按照他自己的行事方法努力不懈的话,应该会成为大富翁。 这是我和能登无法仿效的。 “……” 但是…… 但是呢,我对音乐或其他活动,虽然没有一丝丝热情,却有替代物,那就是电锯男。 能登没有遇见电锯男。这可能就是各种事情发生的原因吧? 我也觉得就是这个样子。 “但是渡边……做音乐嘛,机会难得,你最好是看准了卖点才下手!” “那当然,这方面我可是经过精打细算的。旋律一定要符合大众口味,虽然是好听易懂的流行音乐,不过我要的是那种比较深奥的感觉……” “会卖钱吗?” “当然会热卖,只要三年!三年后,我就是亿万富翁。我会带着一亿去缴纳税金……可恶!竟然还要累进课税。” 我们都笑了。 我们都放声大笑。 放学后的时光是愉快的。 但是,今后这种短暂的愉快时光,应该会慢慢流失吧。 —————————— 夜晚来临了。 我在自己房间的窗户旁边吸着烟。 我把窗户全打开,吐着烟圈。 好冷!天气相当冷! 但是我不能因为冷,就直接把窗户关起来。我要利用室内和室外的温差所产生的气流,把烟味全都驱散到室外。因为加藤老师马上就要来了,他要来做家庭访问。如果让他闻到满屋子的烟味,我一定会被盯得更严重。 隔壁的渡边,现在好像正在大扫除。乒乒乓乓的声音,透过一踢就可以踢出一个大洞的薄薄墙壁,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 “索性用你的脏房间去吓死人好了!”这是我提出的建议,可是他没听进去。 “我的常识告诉我,这么做是不会被谅解的。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优等生。” 别人对他的客观印象,以及他对自己的自恋看法,似乎有天壤之别。 算了!别想渡边的事了。 ——啊!我忘了非常重要的一件事了。我忘了打电话给绘理了。 我把未熄火的香烟扔到窗外,拿起柜子上的电话,快速按下背下来的电话号码。 “…………” 电话响了几声之后,接通了。 “喂,我是中央高中一年a班的山本。请问绘理在吗?啊,不,我不是什么可疑的人,我是负责做班上联络网的……” “……干嘛老是撒这么大的谎啊?”今天接电话的也是绘理。我放心了,幸亏接电话的不是绘理的爸爸。真是的! 我直接说明打电话的目的。 “今天晚上我会晚一点去接你。嗯……大概晚个三十分左右。我想在电锯男出现之前,应该还来得及赶到那儿。啊,不是,是老师要做家庭访问。嗯,我会尽快结束。你乖乖等我……就是这件事……” 就在我放下话筒的那一瞬间,有人敲房门。 我慌慌张张挂掉电话跑去开门。出现在门口的果然就是我所想的加藤老师。老师的厚重大衣上有积雪,看来加藤老师是直接从学校走过来的。 “请……请进!”我马上邀请老师入内。 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坐垫请老师坐,再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茶点。 “……”加藤老师露出困惑的神情,看着眼前的羊羹。 “这是五胜手屋的羊羹,昭和十一年(一九三六年)宫内御用的最高级道南名产……” “其实你不必这么费心。从一开始,我就不期待你会招待我。” “……说的也是啊。不过我想出奇不意的热心招待,或许能改变老师对我的印象……” “期末考快到了,是不是因为你是文科的,所以不念数学?” 老师根本不理会我的问题,直接就切入主题。 “你考零分是什么意思?我教书教了三十年,还没有改出这种分数过,这种分数不是想拿就拿得到的……换句话说,是不是因为那个?你这么做,是不是为了反抗我?” 老师没有碰羊羹,单刀直入,果然是职业级的专家。 上午发考卷的时候,加藤老师竟然一句话也没念。他竟然不像之前,大声在全班同学面前,宣读我的分数。 ——换句话说,他早就打好主意,要利用家庭访问的时候狠狠教训我。警觉到这一点之后,我开始焦急了。 “不,只是偶尔碰巧考零分。期末考,我会好好用功的……”我马上提出辩解,但是加藤老师打断了我的话。 “够了,你也坐下,就坐在我前面,不需要跪坐。你要继续升学吧?第一志愿应该是国立大学吧?数学不好怎么办?基本分数还是绝对必要的。” 加藤老师现在是扎扎实实地训话,而非像在教室时絮絮叨叨地说教。 “我查过你考进南高时的资料。你以前对数学应该没有这么棘手,你是从今年起,成绩才一落千丈的。不只是数学一科,其他的科目也一样,全都退步得一塌糊涂。” “……不,这该怎么说呢?这叫一时的不振。但是期末考,我一定会好好拿个漂亮的分数,您不必那么担心……” “你的成绩开始退步,是从第二学期的中段开始。我想你自己也明白吧?这不是一般的退步 第三章 还在念初中的时候,在古文课学到了一句“祗园精舍钟乍响,诸行无常之理声声荡。”之类的话。(注:祗园精舎の钟の声 诸行无常の响きあり。此语出自日本中世纪古典《平家物语》。) 学到归学到,但是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祗园精舍到底是做什么的。我想也不在这附近,所以充其量也只能自己想像。当然,我也不会听过祗园精舍的钟声,我想应该跟除夕夜的钟声没两样吧。总之,天马行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但是诸行无常四个字,我从一开始就了解其中的涵义。 我不但知道,而且能够理解。 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一句话。 我想普天之下,每一个人都应该了解这句话的涵义。 不论是二十五岁的大姐姐、十七岁的高中生,还是五岁的小孩,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所以我一点都不慌张。 即使状况突然改变,我也能够保持冷静。 我真的很冷静。 “………………” 状况改变的其中之一,是我转学的事。 爸妈终于在东京盖好了一栋通天厝,所以要我也搬过去。当然,如果我一转学,就无法再去帮绘理的忙。而搬家的日子,就决定在十天后。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绘理。 “……喔,这样啊。”回答得很干脆,看来她比我还冷静。 “就这一句,没有其他的话了吗?例如,我会很寂寞,不要走之类的……” “今天也得好好打才行!这次是在元町那边!” 看到绘理一副不在乎的模样,我有点,不,是非常难过。 这只是其中之一。 另一桩则是从那天起,电锯男突然变强了。 与其说是突然变强了,我倒觉得是电锯男之前都在逗弄我们,未拿出真正的实力。 在这之前,我明白说过“或许我们有能力战胜他了”,但是现在立场却完全逆转。因为电锯男把我们逼上了绝境。 这情形有点不妙。 —————————— 电锯男突然变强的第一天,也就是我告诉绘理我要转学的那天晚上,电锯男出现在闹区昏暗的小巷子里。 时间是深夜十一点。 就算在闹区,在非假日的夜晚行人并不多。所以小巷里,更是连一个路人也没有。 绘理坐在柏青哥店后的塑料桶上,一边摇动双脚,一边对着冻得红通通的双手呵气。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雪白的肌肤看起来比平常更加地……白。 “…………” 待在绘理旁边的我也一样在发抖。 “……真慢!要出来就早点露面嘛,真是的!” 绘理没有答话。她不发一语,只是望着巷子那头闹区的霓虹。 我也恍惚地看着那个方向。 电动游乐场、拉面店、卡拉ok、居酒屋。 天很早就全暗了下来,但是在大楼闪烁的照明下,这里还是有点朦胧的灯光。 柏油路上覆盖着柔柔的白雪。在灯光的照明下,原本白色的雪,转为暖色系的橘红色,但事实上却是冰得要命。 绘理把眼神移回黑暗的小巷,拉紧制服外套的衣襟。 这又冷又冻的漫漫长夜。 “…………” 接着,不知从何时何处,远方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 是引擎轰轰作响的声音。 绘理从塑料桶上站起来。我说了声“小心!”提醒她。绘理没有开口,无言相对。接着,绘理把视线移向巷子深处出现的一个黑暗人影。电锯所发出的声音,比刚才更大了。轰隆隆的声音响彻了狭小的巷子。 “…………” 然后,战斗开始了。 绘理一跃翻滚出去,不知何时已将拿在手上的四支刀子全数射出。电锯男用自己的身体去硬挡这四支飞刀,飞刀一支支都插进了电锯男的肋骨。电锯男没有闪躲,而且一动也不动。为什么?因为飞刀并没有命中心脏,所以电锯男并没有逃;非但没逃,还高举高速回转的电锯。 但是,这也不合逻辑啊!就算没有命中心脏,一般人胸口被射进四支飞刀,也应该一命呜呼了。电锯男为什么不死?为什么会这样? 答案很简单,因为电锯男是个不死怪人,是个神秘的恶人。 总、总而言之,再这样下去会很危险,真的很危险。电锯男拿着轰轰作响的电锯,瞄准绘理的脑门不停地挥舞。不但如此,这……这是怎么回事?电锯男的速度竟然比之前快一大截。速度和体力配合得天衣无缝,太危险了。 ——逼近了! 步步逼近绘理的电锯,在高速回转之下,什么都能够一口气锯下来。 绘理用力向后一仰。 锯刃从绘理细小的下颚上几公分处扫了过去。绘理闪过了,但是电锯男抽回电锯,继续攻击绘理的身体。绘理再次用力向后仰,但是……来不及了。我冲向前去,拿起“一脚”冲了过去。 “绘理——!” 制服迸裂,绘理倒在薄冰雪地上。 “绘理!”我大叫。 但是…… “……好险,不过,我没事。” 绘理忽倏起来,手指向电锯男。 不知何时,一把飞刀已经不偏不倚地刺进了电锯男的心脏。大概是绘理在闪避电锯男的同时,以低手投球的姿势射出了飞刀。 我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但是……话不能这么说,刚才绘理差一点就没命了。 “制服……被割裂了。”绘理以事不关己的口吻低语着。 ——结果,这次也和往常一样,电锯男又再度于半空中消失。 —————————— 接着,第二天。 我们来到了已成为观光景点的一处教会庭院。 “在那里!”绘理手指着教会的尖塔,电锯男挺胸伫立在尖塔顶端。 风呼呼地吹,雪飕飕地下,电锯男却可以站在难以平衡的尖塔上,一动也不动。 突然,他摆荡着大衣衣角跳了下来。 电锯的引擎声在半空中即开始作响,在着地的同时砍了过来。绘理在地上转了几圈,闪过了电锯的攻击,同时也伺机射出了飞刀,但是都被电锯男弹开了。 ——绘理没时间保持安全距离,也没时间从雪地上站起来。电锯男一伸腿就狠狠往无法保持平衡的绘理直踹一脚。 心窝被狠狠踹了一脚的绘理狼狈地扑倒在地。就在绘理弓着背用力撑起身子时,电锯男毫不留情地劈了下来。 这一记——被我的“一脚”接住了。钛制的“一脚”喷出了雪白的火花。 这是我第一次发挥功效。但是,动作不够漂亮,因为情况实在太危急了。 总而言之,绘理趁机射出了几把飞刀,勉强击退了电锯男。 绘理按着肚子,看起来好像很痛苦。我扶着她,离开了映在白色灯光下的教会庭院。 在前往自行车停车场的路上,绘理说了一声“我没事了”,即放下搭在我肩上的手,但是走起路来仍然摇摇晃晃。 “真的不要紧吗?” “嗯,我没事。” 可是话才出口,绘理就在冰道上滑倒了,而且还一头栽进了雪堆里。 “噗哈哈哈……”才刚笑出口我就后悔了,以为会挨上一记下踢。 不过绘理不发一语站了起来,继续蹒跚地往前走。 她是拖着脚走路的,她的脚好像受伤了。 “等一下!” 我冲到绘理的前面,背 对着绘理蹲下来。 “干嘛?” “干嘛?看也知道,当然是背你啊!这是常有的事嘛!男生背受伤的女生,然后滋生爱苗,开始恋爱。啊!不是啦!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因为看你好像很痛的样子。” 其实我背对着绘理解释的时候,心里充满着不安,生怕绘理一脚就踹在我后脑勺上。 但是,绘理竟然乖乖听话了,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形。 “……谢谢。” 我真的十分意外。 而且——她精神欠佳,我想大概是因为被踹了一脚的腹部还在烧吧! 总之,我背起了绘理。绘理非常轻,我真怀疑她平常到底都吃些什么。她的体重真的非常轻。 我背着绘理走向停车场。 我们两个为了御寒,都穿了厚重的衣服,所以绘理虽然趴在我背上,可是我却什么也感觉不到。这一点多少令人觉得有点遗憾。 “…………” 有气息吹到我的后颈上,暖暖的、痒痒的。 四下无人。宁静的夜,静得有些孤寂。 我每走一步,雪地就发出沙沙的声响。 “…………” 我没有说话。 我不禁想起转学的事。想起以后再也见不到绘理的事。 我觉得好难过。我觉得自己就快要承受不住了。 但是,我想或许这样也好。就这样过一个星期,然后平平凡凡、安安静静离开这个城市。我想这样子离开应该是最好的。 我又想起了没有一点脉络可寻,因摩托事故而身亡的能登。能登长得一副聪明相,可是所做的蠢事、所说的怪话总是既哲学又抽像,让我和渡边一头雾水。 虽然我现在无法想起能登说过的话,不过那些话跟现在的我似乎有点关联……因此我也从未问过他什么。 终于走到了自行车停放的地方。 当我蹲下,准备放绘理下来时,绘理开口了: “……山本!” “嗯?” “我……没什么。” “什么啦!” 接下来,我们两个都没说一句话。 在雪道上骑自行车载人,真的非常累人。 我像平常一样送绘理回家。 然后回自己的住处,昏沉沉地进入梦乡。 就只有这样,什么插曲都没有。 你明白我的意思。 对不对?能登。 —————————— 隔天和再隔一天,我和绘理都是侥幸生还。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重新投胎了。 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我甚至好几次抱着必死的决心。就算如此,我还是必须保持挺身保护绘理的一贯立场。 危险!只要看到苗头不对,我就火速冲出去,用力拿起“一脚”砸向电锯男。有的时候,我真的成功阻止了电锯男的攻势。 当然,电锯男也会反击。只见发出尖锐引擎声的电锯飞来舞去,我则狼狈地到处闪躲。一个反身闪躲,又一个屈身回避,如何?这些动作很帅吧?绘理! ——虽然我这么想,但是这次绘理却从背后抱住了我,两人一起滚到五米外的地方。背脊瞬间一阵刺痛。 “你在搞什么鬼啊!会死人的!退下!”我把绘理惹生气了。 事实上,我是运气好,所以还活着。真有个闪失,我想或许我早已死了十几回了。 我向渡边借的“一脚”已经完全报废。 我不知道还的时候该怎么解释,干脆不还就转学算了。反正“一脚”一定也是渡边那小子顺手摸回来的。 但是—— 不,还是不能这么做。 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底想做什么?我原本想做的又是什么? —————————— 又踏上了深夜回家的路,今天也是差点就见阎王了。 今晚的街道依旧是冷飕飕的。 已经过了晚上十点了。 到了这个时间,几乎不见人车踪影。只有我们骑着自行车,冒着大雪穿梭在静悄悄的银白街道。 就在途中…… “山本,你不要再来了,你保护不了我的。” 站在后轮踏板上的绘理,突然开了口。 “你说什么?之前都是我保护你的啊!” “以前情况还好,可是昨天你的肚子被锯到了吧?被电锯锯到了。” “没有,只是擦过去而已啦。” 真的只是削掉了一层皮,贴上创可贴就能了事的小擦伤。 “如果再深个五公分,你认为情况会怎样?山本,你会肚破肠流,痛得在雪地上打滚,然后死掉。” 经绘理这么一说,似乎真的很恐怖。我的羽绒外套被锯破了,我又买了件新大衣。 “……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了。” “山本,反正你再三天就要走了,这件事已经和你无关了吧?” “不,我是要走了,但是至少让我做到最后……” 说完这句话后,我猛然警觉。 以后绘理一个人该怎么办?以战斗力而言,有我或没有我,或许没什么不同,但是电锯男一天比一天强,而且我觉得他今后还会更强。 如果真的如此,我走了,剩绘理一个人独自作战,绘理迟早…… “对了,怎么办?如果这样下去,绘理,你会死……” ——啊!行人穿越道的信号灯发出红光。我刹住后车轮,停了下来。 一台车从我面前呼啸而过。映在雪地上的车灯及街灯,把夜晚的街道染成橘色。 “我才不会死。”绘理在我的头顶上嘀咕。 我瞪着红灯发问: “为什么?有好几次你都差点死了,而且电锯男越来越强了不是吗?” “总之我不会死的。” “你怎么能够这么肯定!电锯男任你怎么砍、怎么射,他都不会死,但是你就不同了,不管你有多强,只要被电锯锯到,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吧?” “……所以,我不要紧的。” “为什么?” “……我说不要紧就不要紧嘛。” “这是什么逻辑啊?” “…………” 绘理不再做任何回答。 她紧紧抓着我的肩膀。奇怪,她的手好像在发抖。 信号灯变成绿色的了。 正当我缩起身子准备踩踏板的时候,有种温温的东西滴在我的脖子上。 我回过头,发现绘理哭了。 “你哭什么!只因为说不过我就哭了?你是小学生啊!” 在情急之下,我说了这些话。 “呜……呜……你少啰嗦!!” 绘理从自行车上跳下来。 “等一下!你要去哪里?别走啊!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啦!我向你道歉,我向你道歉就是嘛。” “呜……呜……” 我也跨下自行车,跑去追绘理。 在便利超市的后面,总算追上了绘理。我抓住了她的手。 “你要去哪里啊?” “……这是我的自由。不要跟着我!” 绘理甩开我的手,我再次抓着她。绘理又甩开我的手,我又紧抓着她的右手。我们一来一往,就像功夫片里的攻防战一般,激烈地缠斗。 ——或许绘理判断再这样下去将没完没了,所以两手朝我的胸部用力一推。由于推的力道十足,我足足后退了一米之多,幸好脚步还站得稳。 但是……这个距离却非常糟糕 ,因为这是踢人的最佳距离。而且这个时候,绘理正在气头上。 没错,该来了,该来了,该是来的时候了。 果然来了!一记最敏锐、最漂亮的下踢逼近了!这是怎么回事?我还从来没看过这么敏锐、这么漂亮的下踢。绘理彻底利用了体重的优势,从腰部至脚部来个大回旋后再踢出去,由于回旋的幅度非常大,所以威力一定非常可怕。我想这种速度可能超过马赫吧!啊!我明白了!绘理是玩真的!(注:马赫数是指流体的速度和流体中音速的比例,因此“马赫”这词汇在日文中常予人高速的印象,而有高速的含意。) ——救命啊!但是上帝啊!完了!来不及了!我听到大腿啪地一声。 “啊!” 在猛烈的冲击下,我的身体飞向半空中,接着快速回转半圈,侧脑直接撞向雪地。 我肺中的空气瞬间漏得一滴不剩。 我不能呼吸了。 好痛! “呜……”我的眼泪当场夺眶而出。 绘理低下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哼!”了一声,接着小声地吸了吸鼻水,但是,她不一会儿即蹲在我面前,戮了戮我的肩膀。当然,这个时候的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抓住她了。因为好痛,真的痛死了。 救护车!我真的很想叫救护车。 但是——我就这样痛苦地呻吟了数分钟,我看到绘理露出了不安的神情。 “你……你不要紧吧?很痛吗?腿没有断吧?” 她偷偷瞧了瞧我的表情,然后开口问道,显得非常慌张。 我在雪地上折腾了好一会儿,竖起大拇指,送出“没事”的信号。 “……呜……喔……那就好……那我走了。” “等一下……不能这样……” 我边爬边从包包里拿出了“一脚”。 我把“一脚”拉长至一米半左右,让它当我的拐杖,支撑我站起来。 我用右脚蹬着跳,一不小心在薄冰坡道上滑倒,跌个狗吃屎,整个脸埋进了雪里。 我再次站起来,然后大叫: “等等我!等等我!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道歉。” 挨了一记左腿,现在什么感觉也没有。腿已经肿到动弹不得,看来一个星期的时间可以向后延了。 嗯,这样也不错。 我擦干眼泪,专心追绘理。 我们来到了南高附近的公园。有时候,我会和班上的同学在下课后绕到这里走走。这是一座感觉还不错的市营公园。 流经公园的小河,在黑夜里静静地送出潺潺的流水声。 ——我终于靠一只脚追上了绘理。我真的很佩服自己。 果然凡事都讲求智慧。 追绘理的时候,我彻底利用了绘理的罪恶感。 “不得了了!我的大腿骨刺破跑到外面来了!” “我不能走了。如果你就这样丢下我,我会冻死的。” “再不快点替我治疗,我会变成残废。到时候,我会恨你一辈子。” “好痛喔!真的好痛喔!” 我每扯一次谎(有一部份也是事实),绘理就会停下脚步,一脸担心地回过头来看着我。我本想趁机追上去,但是就算加快一只脚跳的速度,还是只能望着她的背。 距离一拉大,我就撒谎大叫,距离一缩短,绘理又逃了。 ——再这样下去,可能要追到天亮了。经过判断之后,我决定在绘理回头看我的时候,大胆跌倒。 “我不行了!我一步也走不动了!绘理,都是你害的!你这个浑蛋,你要负责!” 真的疲惫不堪的我,自暴自弃地乱吼。 停下脚步的绘理,战战兢兢地看着我这个方向。她似乎很迷惑,不知是否该驱前过来看看。我不发一语,呈大字模样躺在路中央。这个节骨眼最好别刺激她。 我躺着等了几分钟。 绘理慢慢地、慢慢地走向我。 我耐着性子慢慢等。 再一步!只差一点点了!马上就可以抓到了! ——机会来了! 绘理的鞋子出现在我眼前!我飞快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呀啊!”绘理发出尖叫,慌慌张张地想要逃走。但是我就是紧抓着她的脚踝不放。结果,我被绘理拖行了数十米。 嘴里塞进了大量的雪。 算了,好歹总算抓住了绘理。 但是……能够抓住绘理固然是件好事,可是她到现在还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不,其实她仍在断断续续地哭泣。另一方面,我的脚真的很痛。 因此,我们俩决定就在附近的公园稍作休息——这就是我们到这里的来龙去脉。 “……真是受不了你,我投降了啦!” 我们手拉着手(为了不让绘理再逃掉,我还是抓着她的手),坐在公园前的椅子上。 “呜……” 绘理仍未停止啜泣。她的眼睛是红的,我的脚是痛的。 这真的有点糟糕。 “…………” 没办法,事到如今,设法好好安慰绘理成了我的工作了。 ——一定要让她停止哭泣!我决定这么做了。 我不知道令她啜泣的是哪一桩悲伤的事,但是这个时候,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 我想起了渡边不知在什么时候曾经讲过的一句话: “女人啊,是靠反向神经而哭泣的动物。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所以要让女人停止哭泣,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只要用有趣的谈话逗她笑,就全都搞定了。” 对于渡边是否有让女人哭、逗女人笑的实际经验,我实在抱持怀疑的态度,但是往逗女孩子笑这个方向努力,应该是错不了的。 所以我决定立刻朝着有趣的话题展开。 “嗯……现在我要开始说一件很唐突的事情。这件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只要听听就行了。嗯……我的一个好朋友渡边,之前因为顺手牵羊被抓到了。真的是太惨了,他在ok超市二楼的书店,把一大堆黄色书刊塞进包包里的时候,穿着便服的警卫就冲了上来,好像在拍电影一样,有够扯!他拔腿就跑,一副眼泪都快飙出来的样子。结果撞倒了一位主妇,一口气跳下楼。我在一旁捧腹大笑,真是糗大了……太好玩了,真是刺激。你不认为吗?” “呜……” 怎么会这样?绘理竟然越哭越伤心。看来她哭得比之前更惨了。 情况似乎更为恶化,我彻底地失败了。难道是我选错了话题? 而且……事情越来越糟了。 就在我思考下一个话题的当中,绘理连肩膀都开始微微颤抖了。 还有……这是怎么回事? 连我的手,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颤抖了。 我用颤抖的手拿出香烟,绞尽脑汁想榨出有趣的话题。 有趣的话题、有趣的话题…… “呜……” “………………” 我的手到现在还在抖。 大概是绘理的颤抖,透过我牵着她的右手,传到我这里来的吧!对!一定就是这么回事。连我拿烟的左手也跟着颤抖着,真是伤脑筋。 不过,我完全不把这桩事放在心上。因为这种现象马上就能治愈,我只要说一个威力强大的有趣话题,一切便可顺利解决。是这样吗?大概吧。 “………………” 今晚真的是漫漫寒夜。 实在冷到了极点,或许我们根本就只是很单纯地因寒冷而颤抖。我们是因为冷得受不了,所以忍不住开始发抖。我想或许就是 这么回事。不,一定就是如此。 所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我们两个手牵手坐在椅子上,互不相看不断地发抖。这种情景十分奇妙,但是我们也无可奈何,因为天气实在太冷了。真是的! 当然人之所以会颤抖,还有其他的因素。例如因害怕而颤抖、因寂寞而颤抖等等,不过不管是哪一种都没有关系,因为它们都可以马上治愈。 是的,马上就可以治愈。 各种事情、各种状况都可以马上痛快地结束,全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一点我们都知道。 对不对?能登!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不在意。因为这是任何人都知道的,这是任何人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所以我现在要逗绘理笑,我要说有趣的事让绘理笑。这就是我现在的使命。 ——对,就是那个了!我现在要说的这件事应该会奏效吧! 在这个时候谈实际发生过的事,应该会最为精彩吧! 这是发生在半年前一段愉快的往事,正好是发生在这座公园里的真实事件。这是属于我和渡边、能登的快乐回忆。 现在我就要开始讲这段往事了。 我一定要让绘理放声大笑。 “……你听着,绘理!这是关年前发生的事——”我的开场白铿锵有力。 但是我们依然喀喀喀地不断打哆嗦。天气实在是太冷了。 算了!别管气温了,我继续往下说: “半年前那时候真的很不错,真是个美好的时代。为什么呢?理由很简单,因为半年前不像现在这么冷。天气一冷,身体就会自然而然打哆嗦,真是糟糕——不过,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总之,最重要的是,那个时候这座公园暖呼呼的,环境也不错。公厕一点都不脏,还有诗情画意的小河流经这附近。所以下课后,我们会到这里来消遣悠闲的时间……注意啰,现在我要加快故事的速度!起飞喽——!” —————————— ——我们二年a班,曾经有个可爱的女孩。不,不能用曾经两个字,因为她现在还在我们班上。当然啦,她可爱的程度,绝对不及你。这个女孩叫做里美,里美蛮会念书的,人也很开朗,给人的感觉不错。里美和阿港在交往。阿港,你认识他吗?哈,你怎么可能认识他——阿港给人的感觉有点像混混,这家伙常会利用午休时段,得意洋洋地讲述他和别的学校同学打架的情形。个儿高高,看起来坏坏的阿港深深掳获了里美的芳心。 但是某一天,爆发了一桩重大事件。阿港的朋友,鸟越——鸟越也是个有点江湖味、深受女孩欢迎的坏男孩。他组了一支好像是翻唱y歌曲的乐团,而渡边曾经很不以为然地批评他:“差劲!恶劣!” ——鸟越做了一件很恐怖的事。他竟然背着阿港和里美交往。也就是说,鸟越背叛了朋友阿港,这三个人形成了人们常说的三角关系。太惊人了!简直就像连续剧一样。但是这的确是真人真事。 渡边不知道从那里听到一个小道消息,告诉了我和能登。根据这个消息,阿港和鸟越要在那天放学后,到这座目名川公园谈判———所谓谈判,应该就是打架吧!为了夺回爱人,他们要用拳头谈判——这是我们预测的画面,一想到这个画面,我们就兴奋得不得了。因为能有机会参与这种有趣的活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 所以一放学,我们就比阿港他们先一步悄悄潜入公园。 我们躲在大树后面,等着阿港他们到来。我们并不是来偷窥,而是来见习打架的。因为我们从来没看过因三角关系而演变成的互殴场面。这是最精彩的活动,所以我们绝对不能错过。 啊!又是一个平静的午后。自高空射下的阳光既不冷也不热,把躲在大树后面的我们照得暖洋洋的。 总之,我们得等下去,在阿港他们来到之前,我们只能耐着性子待在大树后面。 来了!阿港和鸟越来了! 我的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一场干架马上就要开始了。 “你卑鄙!” “我爱里美!” “咚!啪!砰!……” 我们期待电视情节能够在我们面前真实上演。 但是 但是——为什么,剧情并没有朝我们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对不起,阿港!” “……不,我也不好。” “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吧!” “是的,我知道。” 这两个家伙竟然带着暧昧的笑容,说着敷衍的场面话。 “……我们好像二百五喔。回去吧!”我说话了。 “就是嘛!无聊透了,简直是浪费时间!”渡边显得相当后悔。 总之,我们准备撤退回家了。虽然对阿港和鸟越无趣的举动还是一肚子火,但是仔细想想,他们也没有义务要逗我们开心,所以就决定乖乖走人了。 但是—— 但是只有一个人,露出了“无法认同”的表情,狠狠地瞪着阿港和鸟越。 他就是能登。 “……简直是唬弄人嘛!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吧!”能登嘀咕发着牢骚。 “什么我也不好?什么我们还是好朋友?这根本是胡说八道嘛!” 我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能登就是生气了。 一般时候,能登是个成熟、不会伤害别人的人。但是有的时候,却会在我们也搞不清楚爆点的情形下勃然大怒,失控做出不理智的行动。 平常的他,能不开口就不开口,经常带着惴惴不安、慌慌张张的眼神东张西望、打量自己周围的状况。 ——他很神经质,身体也很虚。上体育课时,运动细胞比我还糟糕,但是却人模人样,外型相当正点。从我这个男生的角度来看,也觉得他是个帅哥。 他的眼神不佳。不论是看人或是什么,都习惯由下往上看。另外,就是他的肤色很白,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 “做做毛巾操锻炼身体吧!”我拍了一下他的背。他露出暧昧的表情,不知说了什么。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他帅的原因,我个人认为他的魅力就在于他的不健康。 ——总而言之,能登的身心都很衰弱。但是,却又喜欢将不佳的情绪集中在某一点,所以才会突然发怒。 没错,能登经常发怒。他会对四周的人发怒,会对向四周的人发怒的自己发怒,会对自己发怒。 因为他看不过去,很多事情他都看不过去。他到底气什么?他到底看不过去什么?弄到最后,我和渡边总是只能了解到一点边儿。不过,这些事情并不会影响我们的情谊,我们还是朋友。 能登生气了。 “开什么玩笑!你们凭什么和好!和好也该有个程度!” 能登从树后面跳出去,顺势滚到阿港和鸟越面前。这个姿势很蠢,在午后阳光的反射下,格外刺眼。 接着能登——挥拳揍人。首先中拳的是阿港,接着是鸟越。可是一拳又一拳……能登挨了从突发事件中清醒过来的鸟越一拳,紧接着又挨了阿港一拳。看到这里,我和渡边终于也跳出来了。 总算压制住了火爆的场面。 能登究竟是受到这一连串事件中的哪一点刺激?最后我和渡边也只能凭空臆测。因为就算我们事后问他:“你到底在气什么?”他会溜得不见踪影,但我们其实稍微能理解。对于他为何愤怒,我们心里多少有数。 “对吗?你这样做,对吗?还是你已经变心了?莫非你早就知道自己会变心,所以态度才会这么暧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这么做,你不会觉得 厌恶吗?难道你一点都不生气?你不认为这么做很不合情理吗?你就这样放弃了吗?” 这就是他愤怒的原因。 他的愤怒老早飞越了阿港和鸟越,也穿过了我和渡边,直接对着远方的某个人而发作。这个人究竟是谁?或许就是他自己,也或许是某个具体的回忆。在这个回忆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不知道。算了,反正也无关紧要了。 总而言之,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生气了。就是这么回事。 愤怒过了头,有时反而会让人哄堂大笑。因为在别人看来,这个场面非常滑稽。没办法,那个画面真的是太有趣了。 事实上,那几天我和渡边都把它当作笑话的题材。 所以应该也可以逗绘理笑,可以逗得绘理哈哈大笑。 —————————— “很有意思,对不对?绘理!” “……够了,山本!” “这个故事应该很精彩吧!——就是那棵树的后面!我们就躲在那里!和阿港、鸟越没有任何关系的能登,竟然能气成那个样子,甚至还动手揍人。结果要揍人的人反而被揍,狼狈不堪。你不认为这种事超爆笑吗?” “……不要再说了。” 绘理露出了“受不了”的表情。 我笑了笑。 ——那个时候,能登又吼又叫。揍人又被揍之后,虽然被我和渡边压制住了,却仍拼命大吼。 “我真没用。” 我带着笑脸道歉。 “对不起,我真的很没有用。” “不要再说了,山本……” 我又笑了,我不断陪笑。在旁人的眼里,我的笑一定非常暧昧而不可靠吧。就算是如此,我还是继续笑。 到了最后,我的笑还带着声音。 不记得是谁说过的话: “不论遭遇多么难过的事情,只要笑一笑,就会没事。” 我相信这句话。只要笑,不论多么难过的事,都会消失地无影无踪。所以让绘理开怀一笑,是我的心愿。 在我这一连串的回忆里,绘理竟然抓不到笑点!未免太古板了吧! 在这个回忆里,处处都是笑点,为什么你还是哭丧着脸?绘理…… —————————— ……结果,到了最后,我还是没能让绘理露出笑容。 虽然她好像已经停止哭泣了,可是听一个人喋喋不休连讲三十分钟支离破碎、意思不明的故事,我想换作任何人也应该会停止哭泣了吧! 虽然还是还是觉得有些遗憾,但是有句话说,有好的结束,就表示一切都美好。我相信自己已经尽力了。 ——接着,我们又在椅子上呆坐了数分钟。 绘理说话了: “我们回去吧!” 我放开绘理的手,告诉绘理我还要在公园里休息一会儿。 “……喔。”绘理离开椅子站了起来。 好寒冷的一个夜晚。 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公园里孤独的水银灯,把四周照得朦朦胧胧的。 在惨白的水银灯反光下,我看不清楚绘理的表情。 “还有三天对吧。”绘理说。 我点点头。 “要搬的东西都整理打包好了?” 我再次用力点头。 “但是山本……” 绘理欲言又止。 “还有明天、还有后天。在这之前,一定要做个了断……” 接着,绘理背对着我,小声地嘀咕: “在这之前一定要做个了断,我一定要打倒他!这是我的宿命。” 我慌慌张张地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但是雪地又湿又滑,再加上左脚无法使力,所以再次跌个狗吃屎。 “我走了,山本,好好睡个温暖的觉。” 最后,绘理留下这句话,就一溜烟跑走了。我知道这次要追上绘理是不可能的。 —————————— 我拖着受创的脚,回到了住处。 熟练地从窗户爬进去,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拨弄向渡边借来的木吉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认识?这根本是个悲剧嘛!呜哇哇哇哇!” 原本打算用am、f、g#、c等四种和弦接续我最后的呐喊,可是f和弦按得非常不灵巧,整体的声音听起来既刺耳又不协和。 “吵死了!笨蛋!去死啦!”隔壁的渡边在拍打墙壁。看来我扰人清梦,把他给吵醒了。对不起。 我在心里深深表达歉意之后,钻进了被窝里。 ——总之,明天,我要说服绘理。 “和电锯男战斗太危险了,马上停止战斗!不要再打了!”明天,我一定要这样说服绘理。 躺在被窝里,我下定了决心。 —————————— 在一条已经废弃了很久的隧道里,我向绘理低头了。为了把昨夜的决心化为行动,我不断点头哈腰。 “拜托啦!不,求求你啦!请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啊!你看!马上就十点了。每晚外出到这么晚,会被爸爸骂的。还是赶快回家吧!把电锯男的事全忘了!” “不行。” “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 “不要重复同样的话!” “别说了!总而言之,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 我费尽唇舌交涉。骂也骂过了,哄也哄过了,绘理依旧坚持己见。 还有两天。后天,我就要搭乘日亚航的班机飞到羽田机场了。届时,想要说服绘理根本不可能。 当然我也可以用电话进行沟通,但是这个女人连面对面都那么固执,我不认为透过电话这种轻松的方式足以让她改变主意。 所以只剩今晚了。今晚必须做个决定。 ——既然如此,不论使出多么卑鄙的手段,我都会阻止她。 “啊!绘理!事实上这个隧道会出现某种东西喔!”我突然叫了一声。 “什么东西?” “就是幽灵啊!幽灵!三十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走山事件。电视新闻好像也有详细的报导,当时死亡人数高达五千六百八十五名。距离城镇数公里外的山区灾情严重,由于求援迟缓,当时那片山区就像人间炼狱。” “……所以呢?” “例如,一到夜晚,当年被活埋的怨灵,就会出来寻找年轻女子的生血。碰到这种事八成会很惨。不,绝对惨兮兮。” 对于这个即兴的大谎话,我个人觉得相当精彩。 但是,戴着登山用具店买来的头灯的绘理,仍然毫不畏惧地一步步往黑漆漆的隧道深处走下去。 我连忙追赶上去。戴了照明用具的只有她,如果她抛下我不管!我可就惨了。 “喂,不要走那么快嘛!真的会出现的!” 脚下的水泥地是干的,所以走起来并不费力。但是到处放置的砂石、钢筋,却拌了我好几次。 ——我们约莫来到隧道正中央的时候,绘理停下了脚步,橘色的头灯非常刺眼。 “什么生血!什么年轻女孩!他们又不是吸血鬼。”她抓到了我话中的漏洞了。 “——这个嘛……总而言之,这个时候绝对不会有人进隧道的!我想说的就是这个……事实上,真的有幽灵会出现,我不骗你哦!每年都有将近五百人在这里失踪《mu》杂志也曾经报导过。”(注:《mu》杂志是日本专门刊载神秘或悬疑事迹的杂志。) “胡说!才不会出现。”绘理嘴里这 么嘀咕,可是我听得出来,她的声音变低沉了。绘理毕竟不是事事讲求科学的高中女生,对幽灵之事还是沉不住气。 ——太好了,看起来是时候了。我决定在此一举突破她的心防。 我必须惊醒绘理,让她明白今后再和电锯男作战,命运将会多么的悲惨。 没错。我走了之后,如果绘理继续和电锯男战斗,就必须每晚一个人走进这种隧道,甚至更可怕的地方。只要让绘理了解其中的恐怖,就算她再怎么嘴硬,也应该不会那么固执而任性了吧。 “啊!绘理……”我发出尖锐的声音,手指着站在数米外的绘理的胸前。 “什么事?” “事实上,我有感应的能力。” “嗯,是吗。” “你站的那个地方!就是那里!就是那里!你的肩膀!肩膀!在你肩上!幽灵……幽灵就趴在你的肩上!” “………………” “糟糕了!我感应到了相当邪恶的波动!他被诅咒了!他是冤死的!是笔仙!不,是婴灵!不对,是平将门的……”(注:平将门为平安时代中期的武将,通称相马小次郎,传说看到就会没命。) 我点到平将门的名字时,绘理突然朝着我这里跑过来。 看来,她似乎是因为害怕而恐慌了,所以朝着我一直线冲过来。 她是想过来抱住我吗?太好了!直接冲入我的怀里吧!如此一来,我就可以好好安慰她了——乖!乖!真的太可怕了!不过,现在没事了。你是个好女孩,以后别再和电锯男作战了。嗯,我知道了。山本!我绝对不会再和电锯男动手了。嗯嗯,明白了就好—— 我的思绪飞扬到这里的时候,我真的被抱住了。绘理像足球选手一样,对我进行擒抱。这个热情的拥抱,真的媲美擒抱。事实上,除了球场上的擒抱,也没有别的字眼好形容了。 “哇啊!” 我想我的肋骨大概全碎了。 我被推到了六米外,先落地再反弹撞向隧道的墙壁。接着混凝土的碎片,就哗啦啦地往我头上散落。 “你想杀人啊?” “出现了!”压在我身上的绘理叫了一声。 “什么?”才提出疑问,我也注意到了。 是轰隆隆的引擎声。 我真担心电锯男所发出的高分贝轰鸣声,会震垮了这条老旧的隧道。 我战战兢兢地抬头一看,发现电锯男就站在我刚刚还在进行演讲的地方。刚才电锯砍下来的那一瞬间,地面上的混凝土已经被电锯挖出了一个深洞。 如果没有绘理刚才的擒抱,我的提到平将门口怨灵时,就会被拦腰截断一命呜呼了。 接着,绘理用力以手顶我的胸站起来。她的两手不知何时,已将飞刀装填完毕。 电锯男缓缓转过身来。他的模样比黑暗的隧道更黑,更暗。 绘理和电锯男,两个人面对面互瞪。 “快逃!”我大叫。 “不行!逃到哪里都一样,总有一天我还是必须打倒他。” “这到底是为什么?” “……结束之后,我再告诉你。” 干燥的空气散发着一股霉味,绘理头上的头灯是唯一的光源。他和她就在这又长又旧的隧道里对峙着。 现在我只听到电锯所发出的隆隆轰鸣声。 我贴着墙壁,从背上的包包中拿出“一脚”。以生硬的顺序卸下寄固定绳,把“一脚”延展到一米半。 ——我内心满是懊恼。 把绘理带进这个隧道,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我应该使尽任何手段,把她监禁起来。 踏上战场,战斗就会开始,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且电锯男现在根本强得一塌糊涂。 稍有闪失,绘理就会命丧黄泉。 不行!绝对不行!我当然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呀啊!” 我用力站起来,举起“一脚”滚到电锯男面前。 ——我是滚出去了,但是却被绘理的侧踢轻易击败了。腹胸部位扎扎实实挨了一脚,我整个人就这样被踢飞了。 “退下!” 接着,绘理展开行动。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对着电锯男的心脏射出一支飞刀。 然后趁隙冲刺,一口气将自己和电锯男的距离拉到极限,再射出第二把飞刀。但是她被电锯男轻轻轻一挥就其弹落。 电锯男顺势狙击绘理的脖子。绘理一边将上半身向后仰,一边继续前进。她从回转的锯刃下方数公分处钻过去,再冲撞电锯男的腹部。 接着在数根被削断的头发落地前,右手的刀直接刺进电锯男的胸膛,然后拔出来。 血……没有流血。 我看不见电锯男的脸。因为四周昏暗,我看不清电锯男的脸。而且我感觉不到电锯男的痛苦,我想我的感觉是错不了的。 绘理又刺了几刀,这几刀全都刺入了电锯男的体内,但是他仍然稳如泰山。 “为什么不死?”绘理嚷了起来。 电锯的轰鸣声响得更大声了。 我站起来。 虽然不停咳嗽,但是我终于站起来了。 “绘理!”我叫了一声。 电锯男的胸腹部虽然紧帖着绘理,但是仍然高举着电锯。这个姿势虽然减低了电锯的威力,但是只要被高速回转的电锯轻轻碰到,还是会没命的。 我跑了起来。 我全力冲刺了几米,对绘理进行擒抱。 绘理在我突来的猛撞之下,整个人飞了出去了。 接着,由我面对电锯男。 我拿着“一脚”面对眼前的电锯男。 滚落地面的绘理,发出无声的惊叫。 但是,我笑了。 我不害怕。 我想,其实这样也不错。 电锯挥下来了。 我的右手慢慢移动。 ——我拿着“一脚”,砸向电锯男。这个动作是不是招架得住,我并不清楚。我的头会被锯烂吗?我的脖子会被切断吗?我完全不知道。 但是就算答案是肯定的,我也不害怕。 我只知道,无论如何,不能让绘理死。 我只求我的姿势在绘理的眼里,比任何人都酷、都帅。我大叫:“快逃!绘理……”然后意识突然转暗,我昏过去了。 ——醒来时,我靠在隧道的墙壁上。在我眼前的绘理,两眼红红的。 “你为什么哭?为什么我还活着?真是太奇妙了。还有,电锯男呢?” 我提出了疑问。绘理没有回话,只是慌张地抹了抹眼角。对了!没听到电锯男的引擎声。看来电锯男已经回去了。 “……” 头灯的碎片散了一地。不过灯泡本身并没有破,所以还在绘理的头上持续发光。在刺眼的灯光照射下,我看到一滴眼泪沾湿了灰色的水泥地。 ——看来绘理好像在我昏睡的这段时间,被电锯男狠狠地踹了几下。 女孩就是女孩,被踹几下,就掉眼泪了。 “……才不是呢。” 绘理好像听到了我的自言自语,坐在水泥地上提出反驳。但是她的眼睛还是恍神地看着地面。 绘理紧握着右手,用低而颤抖的声音,像自言自语般地嘀咕说: “为什么总是打不倒他?为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是打不倒电锯男本来就是常态。 “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了 她重复说了好几遍。 接着,有好长一段时间,绘理都瘫坐在地 面上。她低着头,肩膀小幅震动。看起来像是在强忍着不哭出来。 但是,头灯还是在她的头上,发着刺眼的亮光。这是一幅非常有趣的画面。我想笑,但是我知道这种情况不适合笑,所以放弃了。 “…………” 我靠着墙壁,等绘理停止哭泣。 我还是找不到应该说的话。渡边平日的谏言根本不管用。 就这样,我等了数分钟。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感觉到太阳穴一带传来阵阵的激痛。 “好痛!” 我一摸,才知道肿了一大块。 “很痛?” “嗯,很痛。”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是我踢的。我用上踢踢的。”(注:踢腿有五种——上踢、下踢、内扫踢、外扫踢、正前踢。这是截拳道的五种踢腿法。) 原来如此。看来绘理是在我差点被电锯男解决掉的时候,以上踢救了我一条命。难道就没有其他比较温柔的方法吗?我想抛出这个问题。算了吧,能够活着,我就应该高唱万岁万万岁了。 “……你等一下。”绘理站起来,突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从头灯的方向分析,她她像是朝着对侧墙壁的方向跑去的。 不一会儿,她回来了。 她的手上拿着一块冰。然后,从裙子的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把冰块包在里面。 “这是那边的墙壁流出的水所结成的冰。” 绘理说完,即坐到我的右边,轻轻把用手帕包着的冰块按在我又热又肿的头上。 在近距离头灯的照射下,我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啊,对不起,很刺眼吗。”绘理关掉了头灯。 隧道立刻一片漆黑。 什么也看不见。 我只能感觉到绘理平静的呼吸声及微微的体温。 “山本,肿了一个大包,就表示你不必担心颅内出血了。”绘理说话的速度好快。 “是吗?” “嗯。家庭医学的书上是这么写的。” 对于绘理的博学常识,我有些尊敬。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就在漆黑的隧道里捱在一起。 因为什么都看不见,我也无法判断自己的眼睛到底有没有睁开。 我以手触摸,摸到了绘理的手。 绘理的手就在那里。 她在替我冰敷太阳穴。 她的手指是冰凉的,真的非常的冷。 “好了,我自己来吧!”我把冰夺过来。 绘理也很干脆就把手缩回去了。 然后,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敲了敲我的肩。 “……不许再那样做了。” “如果你死了,就完全没有意义了,对不对?” 她在我的耳边轻轻低语。 她所吐出的气,弄痒了我的脖子。 “…………” 我站起来。 “我们回去吧!” “……嗯,说得也是。” 绘理也站起身来。 我们牵着手,朝隧道的出口走去。 走着走着,我突然被地上滚动的水泥瓦砾绊了一下!狠狠跌了一跤。被我牵着的绘理也跟着跌倒了。 “把头灯打开!”我叫了一声。 “我忘了嘛!”绘理也气冲冲地回了我一句。 —————————— 我们从隧道往回家的路上走,一路上几乎没有说半句话。 距离绘理家只剩数公里了,我们还是不发一语。 零下的气温真是冻得受不了。 一来到有街灯的县道路线,绘理旋即拿下头灯,放入包包里。其实这盏头灯挺适合绘理的,不戴有点可惜。 “……对了,山本,你的自行车呢?”抓着我大衣一角的绘理,突然问到这件事。 “啊,昨天晚上,我骑回来就直接丢在外头了。” “这样好吗?会被偷的!” “没关系,反正那也是偷来的。” “……你真差劲!” “就是啊!” 我们再次的对话到此又中断了。 我打算明天再去弄一台新的自行车。只要从停车场的这一头找到那一头,一定会发现一两台没有上锁的自行车。当然其中也包括等着报废、被主人遗忘的自行车。所以我这么做,其实是在日常生活中实践废物再利用的常识,绝对有助于地球环境的生态保护。因此,把偷自行车的污名套用在我身上,是完全不适合的。 ——我本来想把这种想法婉转对绘理说明,但最后还是决定作罢。 因为我觉得似乎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 而这件事必须现在就说。 “………………” 结果,这件重要的事只字未提,我们已经走到大街上,离绘理家只剩数十米了。 我们很自然地跨过最后一个高台,继续往前走。 不知何时,绘理的手和我的右手已经连结在一起了。我发现的时候,相当焦急,但是又觉得机会难得,就决定保持这个样子一直到绘理家的大门口。 绘理的左手好冷。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我刻意想些无关紧要的事。 例如——这个。 ——对于经常晚归的女儿,做父母的会怎么想?绘理这么放任自己,其实是违反道德规范的。每晚用自行车送绘理回家的时候,我都会思考这件事。 但是—— 但是绘理和违反道德根本搭不上边,她是个正经而严肃的女孩,所以一点问题也没有。不过,上回她曾经和我一起吃过一顿霸王餐,没付钱就逃之夭夭了。 “………………” 就在胡思乱想中,我们没有碰到任何的人或车,就已经走到绘理家门口了。 在玄关前,我先开口。 “我……” “什么事?” “不,没什么啦。” 结果,对于那件重要的事,我还是只字未提。 “那就……明天见了。” 说完这句话后,我就打算离开。明天再见面时,我一定要说服绘理停止和电锯男之间的战斗。 但是……但是绘理为什么还不肯放开我的手? “你,你怎么了?”我说话的口气是毕恭毕敬的。 “到我家!” 绘理小声表明意思。 “呃……不要啦!你爸妈在,有点那个耶!不太好啦!” “……不要紧的,没有人在。” “………………” 血突然向上冲,让我有点晕眩的感觉。 “不,还是不要啦。” 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绘理直接拿钥匙开了门,拉着我的手,把我拖进去了。 家里黑漆漆的,似乎真的没有人。绘理打开了玄关的灯。 “上来吧!” “啊,嗯。” 我想脱鞋子。 “哇!”差点因鞋上掉落的雪滑倒了。 “你在做什么啊!”绘理伸手借给我一支鞋拔子。 我终于顺利脱下鞋子,轻轻说了一声“打扰了”之后,走进客厅。 室内全铺着木质地板,整体予人一种非常高级的感觉。 这栋房子才盖好没几年的样子,到处都擦得亮晶晶,而且好像连家具都是高档货。 大型电视,系统厨具,地板好暖和,里面一定装了暖气。没看见暖炉,绘理家用的是中央空调暖气。 “干嘛目不转睛地盯 着人家的房子看啊!” “没有啦,你家好棒喔。我一个人住一间破宿舍,又小又脏,冷风还会灌进来,连隔壁的打呼声都听得一清二楚,真的很惨。你家真好,是高级住宅耶。” 为了让心情保持平静,我试着说些轻松的话题。结果绘理也以平静的口吻,回应了令人惊讶的事。 “山本,你也是一个人住啊。” “你也?” “嗯,我也是一个人住。” 这还是我头一次听绘理说。 “这么大一个家,就你一个人住?真的吗?” “嗯,只有周末的时候,我伯母会过来看看。” “你爸妈呢?” “不在。” “不在,为什么?” “因为他们死了,全都死了。” 绘理说得很自然,好像是件普通的小事。我得花一点点时间,才能了解她的意思。 “……啊,是这样啊,真是糟糕。” 我脑袋是不是短路了?对于现在这个只会敷衍搪塞的自己,我不但感到绝望,而且还很想去死。 但是绘理没有任何激动的反应,只说了一句“已经习惯了”,就迳自走向厨房。 “喝咖啡好吗?不是速溶的,是地地道道的咖啡,味道不错。” “嗯,麻烦你了。” “不要老是站着嘛,自己坐啊!” 厨房里有经大桌子,那边应该就是餐厅吧!我选了六张椅子中,位于最角落的那一张坐了下去。 不一会儿,绘理把咖啡放在像咖啡店的托盘上端过来。端过来时,还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 “咖啡来了!” “谢谢!” 我开始啜饮咖啡。 “好烫!”我被热咖啡烫伤了舌头。 我抬头看了绘理一眼,轻轻一笑。 终于稍微冷静下来了。 一冷静,我的思绪又开始蠢动了。 我试着将各种事情做个组合。 一个人生活? 父母亲都过世了? “………………” 这几个月来的各种回忆,占据了我整个脑袋。 例如,在ok超市采购大量食材的绘理,她一个人竟然可以铲平那么多的食物?这种食欲实在是太惊人了。但是为什么她都吃不胖呢……? 还有火锅。 绘理那个时候曾说: “但是,后来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了。因为太那个了。想像一下吃火锅的样子,你就知道实在太那个了。” 我现在好像终于知道绘理这句话的意思了。 尽管明白了,我还是没开口,继续吸着我的咖啡。 我们俩无言地啜着咖啡。就是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偌大的客厅,就只有我们默默啜饮咖啡的声音。 —————————— ——不一会儿,我和绘理杯中的咖啡都见底了。绘理又端来第二杯,但也是一下子就空了。绘理继续倒,我们还是无声无息地继续喝,专心喝。超过第五杯,我开始觉得不舒服了。不行了,不能再喝了—— “………………” 室内终于整个静下来了。我看了一下钟,已经快到半夜十二点了。 我看着绘理,下定了决心。 “……我。” “我……” 我们两个同时开口。 “啊!绘理,你先说!” “要这么郑重其事谈话,实在有点伤脑筋……嗯,对不起,把你留到这么晚。” “没关系,反正我是夜猫子。” “还有……对不起,连续两个晚上,我都在哭。” “是啊,我真是投降了。” “对不起,我很像小学生对吧!” “嗯,抽抽噎噎的哭法,的确很像小学生。对了……以后最好别再和电锯男战斗了。”我终于说出了主题。 但是绘理小声说了一句“不行”之后,又用不容分说的口气继续嘀咕: “……不行,我绝对要和电锯男战斗到底。” “你又这么说了,到底是为什么?” “我知道实情,我知道电锯男是谁。我想把这些都告诉你,所以让你进来……但是,仔细想想,还是觉得怪怪的。让一个男人深更半夜在我家……” “绘理,你想太多了!就算我起了非分之想,你也绝对不会有事的。因为你太强了。我被你高高一踢,就昏死过去了不是吗?嘻嘻嘻嘻……” 我试着讲了个笑话,但是现在应该不是说笑话的时候。 “……不,不是啦。你知道他?你知道电锯男的庐山真面目?” 绘理“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视线落在桌子的正中央。 “……我说过第一次碰到电锯男,是在参加葬礼回来的路上,你还记得吧?” 我点点头。 “这个葬礼就是我亲人的葬礼。我爸爸、我妈妈还有我弟弟,他们三个人出了车祸过世了。” “……原来是这样。” “我伯母就住在附近。爸妈过世后,领了很多保险金,所以我可以独立生活。” 说到这里,绘理露出浅浅的一笑。 “从葬礼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不久之前,我们一家人还在这经大桌子前一起吃饭。为什么从此我却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为什么他们全都死了?他们并没有做坏事,我们只是很普通的一户人家。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他们全都死了?那天我住朋友家,他们三个人到外面打牙祭,就在返家的路上发生了车祸,然后就过世了。我觉得可疑,我觉得一切都好不对劲。” 绘理仍然盯着桌面,悠悠地继续往下说: “所以我在想,这世界上之所以会发生这种莫名其妙的悲哀事件,一定是因为某个地方有坏人的关系。我认为一定是坏人在某个地方做了坏事,我想这个坏人多半一身黑衣,砍也砍不死,刺也刺不死,就像美国惊悚电影中,手拿电锯的怪物。结果,那个坏人,那个电锯男真的出现了。我想像中的电锯男,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绘理没有抬头,视线依旧朝下,两手在膝上紧握着。但是她的声调已逐渐带着哀愁。 “所以……所以我一定要打倒电锯男,因为电锯男是坏人。只要电锯男在某个地方高举着电锯,就一定会发生悲哀的事情。反正我的亲人已经死了,我的朋友也都走了,喜欢的人也即将不在我身边……” 她的声音小到几乎让人听不到。 我尽可能不带任何情绪,以最平淡的语气接着说: “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再这样下去,会死人的。如果你死了,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吧。” “没关系,死了就死了。只要不打倒电锯男,我就会一直沉浸在悲哀里,我讨厌这种感觉。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也会遭遇不幸。既然如此,倒不如死了快活。” “……话不是这么说的!” “都是电锯男害的!大家都死了,我讨厌这个样子!” “你不会有事的。这件事和电锯男无关,这件事和电锯男的存在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个世界之所以会发生悲哀的事,并不是电锯男造成的……我想这个世界,其实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没这回事……你也要走了,这一定也是电锯男造成的。” “……我只是转学而已,但是,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吧?就算我走了,你也可以继续快乐、开朗地过日子吧?” 绘理轻轻地摇摇头。 “因为有你,我才可以奋战到现在。如果你没陪 着我,我一定早就死了。我心情越低落,电锯男就越强。我越是哀伤,电锯男就越勇猛。” 这些话听来相当荒谬。 可是低着头的绘理,看起来是那么地柔弱。和不死怪物格斗的战斗美少女,其飒飒英姿完全不复见。 我勉强打起精神,提高声调。 “既然如此,就把电锯男的事统统忘掉……反正,你也打不赢他,就干脆别管了,好不好?” 我努力说服绘理。 不要再和他交战了。就算你满肚子火,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有许多无奈的事。算我拜托你,你战胜不了他的!请你停止吧! 时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从我口中说出的台词又长又冷。 但是至少我可以确定,再这样下去,绘理一定会受伤。 所以我求她不要再战斗了。 我不断地哈腰低头。 —————————— 然后——最后绘理终于无力地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她给了我这句话。 “ok,真是太好了!总算没问题了!”我看着绘理,兴奋地大叫。 “绝对不能再和电锯男交手啰!否则我转学之后,会因为天天不安而消化不良的,明白吗?” “……给你制造了很多麻烦,对不起!” 绘理微微一笑。我也笑了。 好多好多的事情,都浮现在我脑海里。 包括这几个月以来的各种回忆。 绘理…… 还有……能登。 能登在大叫。那个时候,能登曾经对着我大叫:“你真是没骨气!” 是的,我的确很没骨气。 我无法像能登那么神勇,也无法像他那样坚持到最后。但是,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在中途放弃,死心断念,就是一种最正经、最普通的做法。 事实上,我用我自己的风格努力到底了。 我已经尽可能做到我所能做的了。我终于让绘理完全死心了。 明天我就去办转学手续,后天就搭飞机飞往东京。 让一切都圆满落幕。 “……那我走了,再见。” “嗯,再见。” 我们在玄关,很爽快地分手了。 我们都没有说明天见、只是平静而干脆地分手了。 —————————— 我像平常一样由窗户悄悄潜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接着火速换上睡衣,钻进被窝躺成大字形。 我闭上了眼睛。 “………………” 但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就是有股莫名的不安。 我该怎么办?这样做真的好吗?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到现在我还是对这些事情耿耿于怀,我完全没辙了。 我把头埋在枕头里,尽想些不着边际的事。 我想到了数十分钟前绘理说过的话。 “这个世界之所以会发生悲哀的事,都是电锯男造成的。” 这简直就是一出大型的戏剧嘛。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打倒电锯男之后,这个世界就会变成天堂了吗?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世界有太多令人厌恶、令人生气,也就是绘理所说的悲哀的事了。 就算打倒了电锯男,这一切也不会有所改变。 这是理所当然的。 没错,这是理所当然的。 “……能登,你也这么认为吧?” 没有任何回应。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想?你八成会勇敢地跑去支援吧?但是这么做的话,那位美丽的大姐姐会难过的。” 当然,还是没有回应。 “大姐姐哭了整整一个晚上。她已经哭瘫了……” 她真的是个大美人。 大家都好羡慕你,真是的! “…………” 我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翻个身。 再把被子拉至头顶上,企图灭掉心头上的一把火。 但是闹钟滴答滴答的,硬是把宁静的夜变得嘈杂非常。 看来是不行了。不管我怎么努力,就是无法马上入睡。 束手无策下,我决定不睡了。 我把立在墙壁上的木吉他抱在腋下,哼唱着小调。 “啊!啊!我投降了!我真的不行了!啊啊!伤脑筋,该怎么办呀?你这个浑帐东西……”为了诱导自己进入梦乡,我轻松唱着即兴编成的俏皮歌。 就在这个时候,穿着睡衣的渡边突然闯进了我的房间。 “你才是浑帐啊!” 他一出口就骂人。 “你在搞什么啊!昨天也是半夜十二点才回来!回来就鬼吼这种白痴歌!恶作剧也该有个限度吧!你这个王八蛋!”看来渡边真的是气疯了。 算了,我知道这种生气的感觉。我也曾经被渡边的打鼾声惹恼过。睡眠受到妨碍时那种愤怒,我相当能够体会。 “……对不起!”总之,我还是得道歉。 但是,渡边的怒气还是无法平息,并且继续找我碴。 “这把吉他也是我的私人财产吧?你什么时候从我房间拿走的?小偷!” 我只是借用一下,却被说成这么不堪,所以我也不客气加以反驳: “你才是小偷吧!上回在ok超市,没被逮到算你好运。如果因为偷黄色书刊而被辅导,你一定会去自杀,因为你会没脸活下去。去死吧!” “……唔!”渡边语塞,眼神紧咬着我。 我也狠狠地回瞪着渡边。 刚被吵醒的渡边两眼充血,我们互瞪的情形持续白热化。为了将气氛带到最高点,我还故意弹着激情的摇滚乐。 锵锵锵…… 拙劣的音色响遍了室内每个角落。 就在音符中断的时候,渡边终于移开了视线。 他喃喃嘀咕: “……算了。你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嗯?” 渡边跑回了隔壁房间。 ——不一会儿,在睡衣上套上背心的渡边,再次踏进我的房间。 他的手里拎着两只便利商店的袋子。 “你看!这是啤酒和肉。是超高级的霜降牛肉喔!” “喂,你这是干什么?” “你回来得太晚了。明天要忙着办手续和打包行李吧?所以我想今晚替你饯行。” 渡边一脸厌恶地嘟哝着: “竟然有个傻瓜连续两天都是半夜十二点才回家,这么新鲜的肉就这样被糟蹋,实在太可惜了。” “……你有这么好心吗?” “我从以前就这么好心。快去准备烤盘!这次的肉可是我自掏腰包买的。在被抓住的事完全平静之前,我要暂时金盆洗手了。” —————————— 这是凌晨一点钟的事。 我们完全没有睡意。由于我们的嘈杂声会妨碍到右边的邻居佐藤,所以只好悄悄地烤肉饮酒。 我想渡边这个家伙还是不错的。 “…………” 我们心平气和地举行饯别餐会。 刚开始的时候,大口大口喝酒的渡边,脸上还流露着愠色,但是在酒精的催化下,不但脸色逐渐转红,情绪也逐渐平静,同时话也跟着少了。而我,本来就没有酒量,所以到现在一瓶都还没喝完。 我忍着苦味喝啤酒,噙着泪水吃烤肉。 “……但是很那个耶!少了个顺手牵羊的伙伴,心里还是有点难过。” “等一下!我什 终章 期末考结束了,马上就要迎接圣诞节的到来。 我把“一脚”还给了渡边。看到“一脚”惨不忍睹的模样,渡边大发雷霆。 “你赔我!王八蛋!你去死啦!你给我转学!” 我乖乖低头赔不是。 “对不起……对了,渡边!快点让我听你新创作的曲子啊!我好期待喔。”我巧妙地转移话题,而他也很快就忘了原本的坏心情。渡边的单纯,化解了我的危机。 接着我们一起去公寓宿舍附设的餐厅吃晚饭。 在瓦斯炉前翻动着平底锅的大姐姐,嘴里哼着圣诞歌曲。 圣诞树已经摆放在餐桌的正中央,树上的装饰灯泡正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完成了!今天吃炒饭,很好吃喔!要多吃一点!” 大姐姐迳自为我们盛了一大盘炒饭。如果吃不完,大姐姐脸会很臭,所以我们必须让盘底朝天。 “对了,你们的期末考考得怎么样?” “呃,很惨,大都在及格边缘。加藤老师那一科靠补考勉强过关。” 我们一边谈论高中生的一般话题,一边努力扒饭。 ——年底的种种情景其实都和往年一样,并没有多大改变。 寒假的脚步近了。 大家都很期待。 我也很期待。 —————————— “电锯男真的消失了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但是从那之后,我就感觉不出他有出现的征兆。” 某天的午后,我和绘理两个人在街上溜跶。 “他到底是谁?” 我试着问,但是连绘理好像也不知道。 电锯男真的如同绘理之前所说的,是“为这个世界制造悲哀的坏人”吗?如果真是如此,现在电锯男消失了,这个世界就是蔷薇乐园了吗? ——绝对没有这回事。 我想这不是一个型的故事,这应该只是一个很个人化的故事,但是至少我们现在都很快乐。现在能够如此,就足够了。 今天是假日。 天空清澈透明,我们在蓝天下悠闲地走着。 我的右手拎着纸袋,虽然被强迫负责提东西,不过,我的心情并不差,因为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约会。 这和电锯男厮杀之事毫无关系,我们只是在进行最普通、最普通的约会。 现在虽是严冬季节,但是车站前许多年轻人熙来攘往,显得非常热闹,而我们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百货公司前的广场,很早就装饰了一株大型的圣诞树。到了夜晚,所有灯泡一起闪耀,一定美丽极了。 “绘理!” “什么事?” “……不,天气真好。” “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只是脱口而出。 天气真的很好。银白的雪在天气好的时候,一闪一闪显得特别刺眼。 “我们该去吃饭了吧?”我眯着眼睛问。 “嗯。” “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 “讨厌,这种放弃选择权的说法最令人伤脑筋了。” “那我们就吃寿喜烧吧!” 我们走向寿喜烧专卖店。吃这种高档料理,会让我的荷包大失血。但是……算了,就只有今天,应该还ok啦。 “对了,山本!” “什么事?” “那个时候……我清醒的时候,你为什么在哭?” “那个嘛……嗯,因为我摔车了嘛!我从摩托车上飞了出去,后脑勺撞到地面,好痛好痛,所以我哭了。是真的。” “……还有,对不起,那个时候,你边哭边抱我,我一个反射动作,就踹了你一脚。” “啊,没什么啦,我想你大概想表达美式电影那种感情。不是啦,看到你没事,我就很高兴了。你能平安真是太好了。嗯嗯……你那一踢,我还想大腿骨会不会断了呢。” 我们边聊边吃午饭。 然后又到街上溜跶。 我们买东西、看电影,再到电动游乐场凑热闹。 没有风,我们吐出的气是白色的。 我忽然想起了电锯男,又突然想到了能登讨厌的侧影。 我知道他悲观言语中所代表的涵义。 但是——那又怎样?我试着挺胸吸进新鲜的空气。 那又怎样? 我不知道。其中原因,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 我只知道,现在的我,笑颜逐开。 我展露笑容,以最爽朗的声音叫住绘理。 这一瞬间,就在这一瞬间,隐藏了一个重要的秘密。我不能泄气,我不能失败。 为了让那家伙更羡慕我——我正视着绘理。 “啊!对了,绘理!”我尽可能让声音保持开朗。 “圣诞节马上就到了。”毫不做作的一句话。走在我身边的绘理,眼珠稍稍上翻看着我。我的心脏开始激烈跳动,但是我仍保持僵硬的笑容。 为了压抑好像已经变得尖锐的声音,我把说话的速度加快了。“圣诞节那一天,我们一起来看这里的圣诞树如何?” “……嗯,好啊。” “然后呢,我们到你家开派对如何?”到底如何?这是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派对!这个构想十全十美!完善备至!完全零缺点!求求你一定要答应,这是我的心愿。 我在祈祷。 希望绘理不要看透我的心思,至少让我们拥有更长久的快乐时光。 我对着嫣红的晚霞祈祷。 期末考结束了,马上就要迎接圣诞节的到来。 我把“一脚”还给了渡边。看到“一脚”惨不忍睹的模样,渡边大发雷霆。 “你赔我!王八蛋!你去死啦!你给我转学!” 我乖乖低头赔不是。 “对不起……对了,渡边!快点让我听你新创作的曲子啊!我好期待喔。”我巧妙地转移话题,而他也很快就忘了原本的坏心情。渡边的单纯,化解了我的危机。 接着我们一起去公寓宿舍附设的餐厅吃晚饭。 在瓦斯炉前翻动着平底锅的大姐姐,嘴里哼着圣诞歌曲。 圣诞树已经摆放在餐桌的正中央,树上的装饰灯泡正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完成了!今天吃炒饭,很好吃喔!要多吃一点!” 大姐姐迳自为我们盛了一大盘炒饭。如果吃不完,大姐姐脸会很臭,所以我们必须让盘底朝天。 “对了,你们的期末考考得怎么样?” “呃,很惨,大都在及格边缘。加藤老师那一科靠补考勉强过关。” 我们一边谈论高中生的一般话题,一边努力扒饭。 ——年底的种种情景其实都和往年一样,并没有多大改变。 寒假的脚步近了。 大家都很期待。 我也很期待。 —————————— “电锯男真的消失了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但是从那之后,我就感觉不出他有出现的征兆。” 某天的午后,我和绘理两个人在街上溜跶。 “他到底是谁?” 我试着问,但是连绘理好像也不知道。 电锯男真的如同绘理之前所说的,是“为这个世界制造悲哀的坏人”吗?如果真是如此,现在电锯男消失了,这个世界就是蔷薇乐园了吗? ——绝对没有这回事。 我想这不是一个型的故事,这应该只是一个很个人化的故事,但是至少我们现在都很快乐。现在能够如此,就足够了。 今天是假日。 天空清澈透明,我们在蓝天下悠闲地走着。 我的右手拎着纸袋,虽然被强迫负责提东西,不过,我的心情并不差,因为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约会。 这和电锯男厮杀之事毫无关系,我们只是在进行最普通、最普通的约会。 现在虽是严冬季节,但是车站前许多年轻人熙来攘往,显得非常热闹,而我们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百货公司前的广场,很早就装饰了一株大型的圣诞树。到了夜晚,所有灯泡一起闪耀,一定美丽极了。 “绘理!” “什么事?” “……不,天气真好。” “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只是脱口而出。 天气真的很好。银白的雪在天气好的时候,一闪一闪显得特别刺眼。 “我们该去吃饭了吧?”我眯着眼睛问。 “嗯。” “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 “讨厌,这种放弃选择权的说法最令人伤脑筋了。” “那我们就吃寿喜烧吧!” 我们走向寿喜烧专卖店。吃这种高档料理,会让我的荷包大失血。但是……算了,就只有今天,应该还ok啦。 “对了,山本!” “什么事?” “那个时候……我清醒的时候,你为什么在哭?” “那个嘛……嗯,因为我摔车了嘛!我从摩托车上飞了出去,后脑勺撞到地面,好痛好痛,所以我哭了。是真的。” “……还有,对不起,那个时候,你边哭边抱我,我一个反射动作,就踹了你一脚。” “啊,没什么啦,我想你大概想表达美式电影那种感情。不是啦,看到你没事,我就很高兴了。你能平安真是太好了。嗯嗯……你那一踢,我还想大腿骨会不会断了呢。” 我们边聊边吃午饭。 然后又到街上溜跶。 我们买东西、看电影,再到电动游乐场凑热闹。 没有风,我们吐出的气是白色的。 我忽然想起了电锯男,又突然想到了能登讨厌的侧影。 我知道他悲观言语中所代表的涵义。 但是——那又怎样?我试着挺胸吸进新鲜的空气。 那又怎样? 我不知道。其中原因,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 我只知道,现在的我,笑颜逐开。 我展露笑容,以最爽朗的声音叫住绘理。 这一瞬间,就在这一瞬间,隐藏了一个重要的秘密。我不能泄气,我不能失败。 为了让那家伙更羡慕我——我正视着绘理。 “啊!对了,绘理!”我尽可能让声音保持开朗。 “圣诞节马上就到了。”毫不做作的一句话。走在我身边的绘理,眼珠稍稍上翻看着我。我的心脏开始激烈跳动,但是我仍保持僵硬的笑容。 为了压抑好像已经变得尖锐的声音,我把说话的速度加快了。“圣诞节那一天,我们一起来看这里的圣诞树如何?” “……嗯,好啊。” “然后呢,我们到你家开派对如何?”到底如何?这是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派对!这个构想十全十美!完善备至!完全零缺点!求求你一定要答应,这是我的心愿。 我在祈祷。 希望绘理不要看透我的心思,至少让我们拥有更长久的快乐时光。 我对着嫣红的晚霞祈祷。 期末考结束了,马上就要迎接圣诞节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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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树已经摆放在餐桌的正中央,树上的装饰灯泡正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完成了!今天吃炒饭,很好吃喔!要多吃一点!” 大姐姐迳自为我们盛了一大盘炒饭。如果吃不完,大姐姐脸会很臭,所以我们必须让盘底朝天。 “对了,你们的期末考考得怎么样?” “呃,很惨,大都在及格边缘。加藤老师那一科靠补考勉强过关。” 我们一边谈论高中生的一般话题,一边努力扒饭。 ——年底的种种情景其实都和往年一样,并没有多大改变。 寒假的脚步近了。 大家都很期待。 我也很期待。 —————————— “电锯男真的消失了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但是从那之后,我就感觉不出他有出现的征兆。” 某天的午后,我和绘理两个人在街上溜跶。 “他到底是谁?” 我试着问,但是连绘理好像也不知道。 电锯男真的如同绘理之前所说的,是“为这个世界制造悲哀的坏人”吗?如果真是如此,现在电锯男消失了,这个世界就是蔷薇乐园了吗? ——绝对没有这回事。 我想这不是一个型的故事,这应该只是一个很个人化的故事,但是至少我们现在都很快乐。现在能够如此,就足够了。 今天是假日。 天空清澈透明,我们在蓝天下悠闲地走着。 我的右手拎着纸袋,虽然被强迫负责提东西,不过,我的心情并不差,因为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约会。 这和电锯男厮杀之事毫无关系,我们只是在进行最普通、最普通的约会。 现在虽是严冬季节,但是车站前许多年轻人熙来攘往,显得非常热闹,而我们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百货公司前的广场,很早就装饰了一株大型的圣诞树。到了夜晚,所有灯泡一起闪耀,一定美丽极了。 “绘理!” “什么事?” “……不,天气真好。” “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只是脱口而出。 天气真的很好。银白的雪在天气好的时候,一闪一闪显得特别刺眼。 “我们该去吃饭了吧?”我眯着眼睛问。 “嗯。” “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 “讨厌,这种放弃选择权的说法最令人伤脑筋了。” “那我们就吃寿喜烧吧!” 我们走向寿喜烧专卖店。吃这种高档料理,会让我的荷包大失血。但是……算了,就只有今天,应该还ok啦。 “对了,山本!” “什么事?” “那个时候……我清醒的时候,你为什么在哭?” “那个嘛……嗯,因为我摔车了嘛!我从摩托车上飞了出去,后脑勺撞到地面,好痛好痛,所以我哭了。是真的。” “……还有,对不起,那个时候,你边哭边抱我,我一个反射动作,就踹了你一脚。” “啊,没什么啦,我想你大概想表达美式电影那种感情。不是啦,看到你没事,我就很高兴了。你能平安真是太好了。嗯嗯……你那一踢,我还想大腿骨会不会断了呢。” 我们边聊边吃午饭。 然后又到街上溜跶。 我们买东西、看电影,再到电动游乐场凑热闹。 没有风,我们吐出的气是白色的。 我忽然想起了电锯男,又突然想到了能登讨厌的侧影。 我知道他悲观言语中所代表的涵义。 但是——那又怎样?我试着挺胸吸进新鲜的空气。 那又怎样? 我不知道。其中原因,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 我只知道,现在的我,笑颜逐开。 我展露笑容,以最爽朗的声音叫住绘理。 这一瞬间,就在这一瞬间,隐藏了一个重要的秘密。我不能泄气,我不能失败。 为了让那家伙更羡慕我——我正视着绘理。 “啊!对了,绘理!”我尽可能让声音保持开朗。 “圣诞节马上就到了。”毫不做作的一句话。走在我身边的绘理,眼珠稍稍上翻看着我。我的心脏开始激烈跳动,但是我仍保持僵硬的笑容。 为了压抑好像已经变得尖锐的声音,我把说话的速度加快了。“圣诞节那一天,我们一起来看这里的圣诞树如何?” “……嗯,好啊。” “然后呢,我们到你家开派对如何?”到底如何?这是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派对!这个构想十全十美!完善备至!完全零缺点!求求你一定要答应,这是我的心愿。 我在祈祷。 希望绘理不要看透我的心思,至少让我们拥有更长久的快乐时光。 我对着嫣红的晚霞祈祷。 期末考结束了,马上就要迎接圣诞节的到来。 我把“一脚”还给了渡边。看到“一脚”惨不忍睹的模样,渡边大发雷霆。 “你赔我!王八蛋!你去死啦!你给我转学!” 我乖乖低头赔不是。 “对不起……对了,渡边!快点让我听你新创作的曲子啊!我好期待喔。”我巧妙地转移话题,而他也很快就忘了原本的坏心情。渡边的单纯,化解了我的危机。 接着我们一起去公寓宿舍附设的餐厅吃晚饭。 在瓦斯炉前翻动着平底锅的大姐姐,嘴里哼着圣诞歌曲。 圣诞树已经摆放在餐桌的正中央,树上的装饰灯泡正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完成了!今天吃炒饭,很好吃喔!要多吃一点!” 大姐姐迳自为我们盛了一大盘炒饭。如果吃不完,大姐姐脸会很臭,所以我们必须让盘底朝天。 “对了,你们的期末考考得怎么样?” “呃,很惨,大都在及格边缘。加藤老师那一科靠补考勉强过关。” 我们一边谈论高中生的一般话题,一边努力扒饭。 ——年底的种种情景其实都和往年一样,并没有多大改变。 寒假的脚步近了。 大家都很期待。 我也很期待。 —————————— “电锯男真的消失了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但是从那之后,我就感觉不出他有出现的征兆。” 某天的午后,我和绘理两个人在街上溜跶。 “他到底是谁?” 我试着问,但是连绘理好像也不知道。 电锯男真的如同绘理之前所说的,是“为这个世界制造悲哀的坏人”吗?如果真是如此,现在电锯男消失了,这个世界就是蔷薇乐园了吗? ——绝对没有这回事。 我想这不是一个型的故事,这应该只是一个很个人化的故事,但是至少我们现在都很快乐。现在能够如此,就足够了。 今天是假日。 天空清澈透明,我们在蓝天下悠闲地走着。 我的右手拎着纸袋,虽然被强迫负责提东西,不过,我的心情并不差,因为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约会。 这和电锯男厮杀之事毫无关系,我们只是在进行最普通、最普通的约会。 现在虽是严冬季节,但是车站前许多年轻人熙来攘往,显得非常热闹,而我们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百货公司前的广场,很早就装饰了一株大型的圣诞树。到了夜晚,所有灯泡一起闪耀,一定美丽极了。 “绘理!” “什么事?” “……不,天气真好。” “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只是脱口而出。 天气真的很好。银白的雪在天气好的时候,一闪一闪显得特别刺眼。 “我们该去吃饭了吧?”我眯着眼睛问。 “嗯。” “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 “讨厌,这种放弃选择权的说法最令人伤脑筋了。” “那我们就吃寿喜烧吧!” 我们走向寿喜烧专卖店。吃这种高档料理,会让我的荷包大失血。但是……算了,就只有今天,应该还ok啦。 “对了,山本!” “什么事?” “那个时候……我清醒的时候,你为什么在哭?” “那个嘛……嗯,因为我摔车了嘛!我从摩托车上飞了出去,后脑勺撞到地面,好痛好痛,所以我哭了。是真的。” “……还有,对不起,那个时候,你边哭边抱我,我一个反射动作,就踹了你一脚。” “啊,没什么啦,我想你大概想表达美式电影那种感情。不是啦,看到你没事,我就很高兴了。你能平安真是太好了。嗯嗯……你那一踢,我还想大腿骨会不会断了呢。” 我们边聊边吃午饭。 然后又到街上溜跶。 我们买东西、看电影,再到电动游乐场凑热闹。 没有风,我们吐出的气是白色的。 我忽然想起了电锯男,又突然想到了能登讨厌的侧影。 我知道他悲观言语中所代表的涵义。 但是——那又怎样?我试着挺胸吸进新鲜的空气。 那又怎样? 我不知道。其中原因,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 我只知道,现在的我,笑颜逐开。 我展露笑容,以最爽朗的声音叫住绘理。 这一瞬间,就在这一瞬间,隐藏了一个重要的秘密。我不能泄气,我不能失败。 为了让那家伙更羡慕我——我正视着绘理。 “啊!对了,绘理!”我尽可能让声音保持开朗。 “圣诞节马上就到了。”毫不做作的一句话。走在我身边的绘理,眼珠稍稍上翻看着我。我的心脏开始激烈跳动,但是我仍保持僵硬的笑容。 为了压抑好像已经变得尖锐的声音,我把说话的速度加快了。“圣诞节那一天,我们一起来看这里的圣诞树如何?” “……嗯,好啊。” “然后呢,我们到你家开派对如何?”到底如何?这是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派对!这个构想十全十美!完善备至!完全零缺点!求求你一定要答应,这是我的心愿。 我在祈祷。 希望绘理不要看透我的心思,至少让我们拥有更长久的快乐时光。 我对着嫣红的晚霞祈祷。 期末考结束了,马上就要迎接圣诞节的到来。 我把“一脚”还给了渡边。看到“一脚”惨不忍睹的模样,渡边大发雷霆。 “你赔我!王八蛋!你去死啦!你给我转学!” 我乖乖低头赔不是。 “对不起……对了,渡边!快点让我听你新创作的曲子啊!我好期待喔。”我巧妙地转移话题,而他也很快就忘了原本的坏心情。渡边的单纯,化解了我的危机。 接着我们一起去公寓宿舍附设的餐厅吃晚饭。 在瓦斯炉前翻动着平底锅的大姐姐,嘴里哼着圣诞歌曲。 圣诞树已经摆放在餐桌的正中央,树上的装饰灯泡正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完成了!今天吃炒饭,很好吃喔!要多吃一点!” 大姐姐迳自为我们盛了一大盘炒饭。如果吃不完,大姐姐脸会很臭,所以我们必须让盘底朝天。 “对了,你们的期末考考得怎么样?” “呃,很惨,大都在及格边缘。加藤老师那一科靠补考勉强过关。” 我们一边谈论高中生的一般话题,一边努力扒饭。 ——年底的种种情景其实都和往年一样,并没有多大改变。 寒假的脚步近了。 大家都很期待。 我也很期待。 —————————— “电锯男真的消失了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但是从那之后,我就感觉不出他有出现的征兆。” 某天的午后,我和绘理两个人在街上溜跶。 “他到底是谁?” 我试着问,但是连绘理好像也不知道。 电锯男真的如同绘理之前所说的,是“为这个世界制造悲哀的坏人”吗?如果真是如此,现在电锯男消失了,这个世界就是蔷薇乐园了吗? ——绝对没有这回事。 我想这不是一个型的故事,这应该只是一个很个人化的故事,但是至少我们现在都很快乐。现在能够如此,就足够了。 今天是假日。 天空清澈透明,我们在蓝天下悠闲地走着。 我的右手拎着纸袋,虽然被强迫负责提东西,不过,我的心情并不差,因为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约会。 这和电锯男厮杀之事毫无关系,我们只是在进行最普通、最普通的约会。 现在虽是严冬季节,但是车站前许多年轻人熙来攘往,显得非常热闹,而我们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百货公司前的广场,很早就装饰了一株大型的圣诞树。到了夜晚,所有灯泡一起闪耀,一定美丽极了。 “绘理!” “什么事?” “……不,天气真好。” “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只是脱口而出。 天气真的很好。银白的雪在天气好的时候,一闪一闪显得特别刺眼。 “我们该去吃饭了吧?”我眯着眼睛问。 “嗯。” “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 “讨厌,这种放弃选择权的说法最令人伤脑筋了。” “那我们就吃寿喜烧吧!” 我们走向寿喜烧专卖店。吃这种高档料理,会让我的荷包大失血。但是……算了,就只有今天,应该还ok啦。 “对了,山本!” “什么事?” “那个时候……我清醒的时候,你为什么在哭?” “那个嘛……嗯,因为我摔车了嘛!我从摩托车上飞了出去,后脑勺撞到地面,好痛好痛,所以我哭了。是真的。” “……还有,对不起,那个时候,你边哭边抱我,我一个反射动作,就踹了你一脚。” “啊,没什么啦,我想你大概想表达美式电影那种感情。不是啦,看到你没事,我就很高兴了。你能平安真是太好了。嗯嗯……你那一踢,我还想大腿骨会不会断了呢。” 我们边聊边吃午饭。 然后又到街上溜跶。 我们买东西、看电影,再到电动游乐场凑热闹。 没有风,我们吐出的气是白色的。 我忽然想起了电锯男,又突然想到了能登讨厌的侧影。 我知道他悲观言语中所代表的涵义。 但是——那又怎样?我试着挺胸吸进新鲜的空气。 那又怎样? 我不知道。其中原因,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 我只知道,现在的我,笑颜逐开。 我展露笑容,以最爽朗的声音叫住绘理。 这一瞬间,就在这一瞬间,隐藏了一个重要的秘密。我不能泄气,我不能失败。 为了让那家伙更羡慕我——我正视着绘理。 “啊!对了,绘理!”我尽可能让声音保持开朗。 “圣诞节马上就到了。”毫不做作的一句话。走在我身边的绘理,眼珠稍稍上翻看着我。我的心脏开始激烈跳动,但是我仍保持僵硬的笑容。 为了压抑好像已经变得尖锐的声音,我把说话的速度加快了。“圣诞节那一天,我们一起来看这里的圣诞树如何?” “……嗯,好啊。” “然后呢,我们到你家开派对如何?”到底如何?这是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派对!这个构想十全十美!完善备至!完全零缺点!求求你一定要答应,这是我的心愿。 我在祈祷。 希望绘理不要看透我的心思,至少让我们拥有更长久的快乐时光。 我对着嫣红的晚霞祈祷。 期末考结束了,马上就要迎接圣诞节的到来。 我把“一脚”还给了渡边。看到“一脚”惨不忍睹的模样,渡边大发雷霆。 “你赔我!王八蛋!你去死啦!你给我转学!” 我乖乖低头赔不是。 “对不起……对了,渡边!快点让我听你新创作的曲子啊!我好期待喔。”我巧妙地转移话题,而他也很快就忘了原本的坏心情。渡边的单纯,化解了我的危机。 接着我们一起去公寓宿舍附设的餐厅吃晚饭。 在瓦斯炉前翻动着平底锅的大姐姐,嘴里哼着圣诞歌曲。 圣诞树已经摆放在餐桌的正中央,树上的装饰灯泡正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完成了!今天吃炒饭,很好吃喔!要多吃一点!” 大姐姐迳自为我们盛了一大盘炒饭。如果吃不完,大姐姐脸会很臭,所以我们必须让盘底朝天。 “对了,你们的期末考考得怎么样?” “呃,很惨,大都在及格边缘。加藤老师那一科靠补考勉强过关。” 我们一边谈论高中生的一般话题,一边努力扒饭。 ——年底的种种情景其实都和往年一样,并没有多大改变。 寒假的脚步近了。 大家都很期待。 我也很期待。 —————————— “电锯男真的消失了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但是从那之后,我就感觉不出他有出现的征兆。” 某天的午后,我和绘理两个人在街上溜跶。 “他到底是谁?” 我试着问,但是连绘理好像也不知道。 电锯男真的如同绘理之前所说的,是“为这个世界制造悲哀的坏人”吗?如果真是如此,现在电锯男消失了,这个世界就是蔷薇乐园了吗? ——绝对没有这回事。 我想这不是一个型的故事,这应该只是一个很个人化的故事,但是至少我们现在都很快乐。现在能够如此,就足够了。 今天是假日。 天空清澈透明,我们在蓝天下悠闲地走着。 我的右手拎着纸袋,虽然被强迫负责提东西,不过,我的心情并不差,因为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约会。 这和电锯男厮杀之事毫无关系,我们只是在进行最普通、最普通的约会。 现在虽是严冬季节,但是车站前许多年轻人熙来攘往,显得非常热闹,而我们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百货公司前的广场,很早就装饰了一株大型的圣诞树。到了夜晚,所有灯泡一起闪耀,一定美丽极了。 “绘理!” “什么事?” “……不,天气真好。” “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只是脱口而出。 天气真的很好。银白的雪在天气好的时候,一闪一闪显得特别刺眼。 “我们该去吃饭了吧?”我眯着眼睛问。 “嗯。” “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 “讨厌,这种放弃选择权的说法最令人伤脑筋了。” “那我们就吃寿喜烧吧!” 我们走向寿喜烧专卖店。吃这种高档料理,会让我的荷包大失血。但是……算了,就只有今天,应该还ok啦。 “对了,山本!” “什么事?” “那个时候……我清醒的时候,你为什么在哭?” “那个嘛……嗯,因为我摔车了嘛!我从摩托车上飞了出去,后脑勺撞到地面,好痛好痛,所以我哭了。是真的。” “……还有,对不起,那个时候,你边哭边抱我,我一个反射动作,就踹了你一脚。” “啊,没什么啦,我想你大概想表达美式电影那种感情。不是啦,看到你没事,我就很高兴了。你能平安真是太好了。嗯嗯……你那一踢,我还想大腿骨会不会断了呢。” 我们边聊边吃午饭。 然后又到街上溜跶。 我们买东西、看电影,再到电动游乐场凑热闹。 没有风,我们吐出的气是白色的。 我忽然想起了电锯男,又突然想到了能登讨厌的侧影。 我知道他悲观言语中所代表的涵义。 但是——那又怎样?我试着挺胸吸进新鲜的空气。 那又怎样? 我不知道。其中原因,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 我只知道,现在的我,笑颜逐开。 我展露笑容,以最爽朗的声音叫住绘理。 这一瞬间,就在这一瞬间,隐藏了一个重要的秘密。我不能泄气,我不能失败。 为了让那家伙更羡慕我——我正视着绘理。 “啊!对了,绘理!”我尽可能让声音保持开朗。 “圣诞节马上就到了。”毫不做作的一句话。走在我身边的绘理,眼珠稍稍上翻看着我。我的心脏开始激烈跳动,但是我仍保持僵硬的笑容。 为了压抑好像已经变得尖锐的声音,我把说话的速度加快了。“圣诞节那一天,我们一起来看这里的圣诞树如何?” “……嗯,好啊。” “然后呢,我们到你家开派对如何?”到底如何?这是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派对!这个构想十全十美!完善备至!完全零缺点!求求你一定要答应,这是我的心愿。 我在祈祷。 希望绘理不要看透我的心思,至少让我们拥有更长久的快乐时光。 我对着嫣红的晚霞祈祷。 期末考结束了,马上就要迎接圣诞节的到来。 我把“一脚”还给了渡边。看到“一脚”惨不忍睹的模样,渡边大发雷霆。 “你赔我!王八蛋!你去死啦!你给我转学!” 我乖乖低头赔不是。 “对不起……对了,渡边!快点让我听你新创作的曲子啊!我好期待喔。”我巧妙地转移话题,而他也很快就忘了原本的坏心情。渡边的单纯,化解了我的危机。 接着我们一起去公寓宿舍附设的餐厅吃晚饭。 在瓦斯炉前翻动着平底锅的大姐姐,嘴里哼着圣诞歌曲。 圣诞树已经摆放在餐桌的正中央,树上的装饰灯泡正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完成了!今天吃炒饭,很好吃喔!要多吃一点!” 大姐姐迳自为我们盛了一大盘炒饭。如果吃不完,大姐姐脸会很臭,所以我们必须让盘底朝天。 “对了,你们的期末考考得怎么样?” “呃,很惨,大都在及格边缘。加藤老师那一科靠补考勉强过关。” 我们一边谈论高中生的一般话题,一边努力扒饭。 ——年底的种种情景其实都和往年一样,并没有多大改变。 寒假的脚步近了。 大家都很期待。 我也很期待。 —————————— “电锯男真的消失了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但是从那之后,我就感觉不出他有出现的征兆。” 某天的午后,我和绘理两个人在街上溜跶。 “他到底是谁?” 我试着问,但是连绘理好像也不知道。 电锯男真的如同绘理之前所说的,是“为这个世界制造悲哀的坏人”吗?如果真是如此,现在电锯男消失了,这个世界就是蔷薇乐园了吗? ——绝对没有这回事。 我想这不是一个型的故事,这应该只是一个很个人化的故事,但是至少我们现在都很快乐。现在能够如此,就足够了。 今天是假日。 天空清澈透明,我们在蓝天下悠闲地走着。 我的右手拎着纸袋,虽然被强迫负责提东西,不过,我的心情并不差,因为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约会。 这和电锯男厮杀之事毫无关系,我们只是在进行最普通、最普通的约会。 现在虽是严冬季节,但是车站前许多年轻人熙来攘往,显得非常热闹,而我们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百货公司前的广场,很早就装饰了一株大型的圣诞树。到了夜晚,所有灯泡一起闪耀,一定美丽极了。 “绘理!” “什么事?” “……不,天气真好。” “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只是脱口而出。 天气真的很好。银白的雪在天气好的时候,一闪一闪显得特别刺眼。 “我们该去吃饭了吧?”我眯着眼睛问。 “嗯。” “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 “讨厌,这种放弃选择权的说法最令人伤脑筋了。” “那我们就吃寿喜烧吧!” 我们走向寿喜烧专卖店。吃这种高档料理,会让我的荷包大失血。但是……算了,就只有今天,应该还ok啦。 “对了,山本!” “什么事?” “那个时候……我清醒的时候,你为什么在哭?” “那个嘛……嗯,因为我摔车了嘛!我从摩托车上飞了出去,后脑勺撞到地面,好痛好痛,所以我哭了。是真的。” “……还有,对不起,那个时候,你边哭边抱我,我一个反射动作,就踹了你一脚。” “啊,没什么啦,我想你大概想表达美式电影那种感情。不是啦,看到你没事,我就很高兴了。你能平安真是太好了。嗯嗯……你那一踢,我还想大腿骨会不会断了呢。” 我们边聊边吃午饭。 然后又到街上溜跶。 我们买东西、看电影,再到电动游乐场凑热闹。 没有风,我们吐出的气是白色的。 我忽然想起了电锯男,又突然想到了能登讨厌的侧影。 我知道他悲观言语中所代表的涵义。 但是——那又怎样?我试着挺胸吸进新鲜的空气。 那又怎样? 我不知道。其中原因,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 我只知道,现在的我,笑颜逐开。 我展露笑容,以最爽朗的声音叫住绘理。 这一瞬间,就在这一瞬间,隐藏了一个重要的秘密。我不能泄气,我不能失败。 为了让那家伙更羡慕我——我正视着绘理。 “啊!对了,绘理!”我尽可能让声音保持开朗。 “圣诞节马上就到了。”毫不做作的一句话。走在我身边的绘理,眼珠稍稍上翻看着我。我的心脏开始激烈跳动,但是我仍保持僵硬的笑容。 为了压抑好像已经变得尖锐的声音,我把说话的速度加快了。“圣诞节那一天,我们一起来看这里的圣诞树如何?” “……嗯,好啊。” “然后呢,我们到你家开派对如何?”到底如何?这是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派对!这个构想十全十美!完善备至!完全零缺点!求求你一定要答应,这是我的心愿。 我在祈祷。 希望绘理不要看透我的心思,至少让我们拥有更长久的快乐时光。 我对着嫣红的晚霞祈祷。 期末考结束了,马上就要迎接圣诞节的到来。 我把“一脚”还给了渡边。看到“一脚”惨不忍睹的模样,渡边大发雷霆。 “你赔我!王八蛋!你去死啦!你给我转学!” 我乖乖低头赔不是。 “对不起……对了,渡边!快点让我听你新创作的曲子啊!我好期待喔。”我巧妙地转移话题,而他也很快就忘了原本的坏心情。渡边的单纯,化解了我的危机。 接着我们一起去公寓宿舍附设的餐厅吃晚饭。 在瓦斯炉前翻动着平底锅的大姐姐,嘴里哼着圣诞歌曲。 圣诞树已经摆放在餐桌的正中央,树上的装饰灯泡正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完成了!今天吃炒饭,很好吃喔!要多吃一点!” 大姐姐迳自为我们盛了一大盘炒饭。如果吃不完,大姐姐脸会很臭,所以我们必须让盘底朝天。 “对了,你们的期末考考得怎么样?” “呃,很惨,大都在及格边缘。加藤老师那一科靠补考勉强过关。” 我们一边谈论高中生的一般话题,一边努力扒饭。 ——年底的种种情景其实都和往年一样,并没有多大改变。 寒假的脚步近了。 大家都很期待。 我也很期待。 —————————— “电锯男真的消失了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但是从那之后,我就感觉不出他有出现的征兆。” 某天的午后,我和绘理两个人在街上溜跶。 “他到底是谁?” 我试着问,但是连绘理好像也不知道。 电锯男真的如同绘理之前所说的,是“为这个世界制造悲哀的坏人”吗?如果真是如此,现在电锯男消失了,这个世界就是蔷薇乐园了吗? ——绝对没有这回事。 我想这不是一个型的故事,这应该只是一个很个人化的故事,但是至少我们现在都很快乐。现在能够如此,就足够了。 今天是假日。 天空清澈透明,我们在蓝天下悠闲地走着。 我的右手拎着纸袋,虽然被强迫负责提东西,不过,我的心情并不差,因为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约会。 这和电锯男厮杀之事毫无关系,我们只是在进行最普通、最普通的约会。 现在虽是严冬季节,但是车站前许多年轻人熙来攘往,显得非常热闹,而我们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百货公司前的广场,很早就装饰了一株大型的圣诞树。到了夜晚,所有灯泡一起闪耀,一定美丽极了。 “绘理!” “什么事?” “……不,天气真好。” “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只是脱口而出。 天气真的很好。银白的雪在天气好的时候,一闪一闪显得特别刺眼。 “我们该去吃饭了吧?”我眯着眼睛问。 “嗯。” “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 “讨厌,这种放弃选择权的说法最令人伤脑筋了。” “那我们就吃寿喜烧吧!” 我们走向寿喜烧专卖店。吃这种高档料理,会让我的荷包大失血。但是……算了,就只有今天,应该还ok啦。 “对了,山本!” “什么事?” “那个时候……我清醒的时候,你为什么在哭?” “那个嘛……嗯,因为我摔车了嘛!我从摩托车上飞了出去,后脑勺撞到地面,好痛好痛,所以我哭了。是真的。” “……还有,对不起,那个时候,你边哭边抱我,我一个反射动作,就踹了你一脚。” “啊,没什么啦,我想你大概想表达美式电影那种感情。不是啦,看到你没事,我就很高兴了。你能平安真是太好了。嗯嗯……你那一踢,我还想大腿骨会不会断了呢。” 我们边聊边吃午饭。 然后又到街上溜跶。 我们买东西、看电影,再到电动游乐场凑热闹。 没有风,我们吐出的气是白色的。 我忽然想起了电锯男,又突然想到了能登讨厌的侧影。 我知道他悲观言语中所代表的涵义。 但是——那又怎样?我试着挺胸吸进新鲜的空气。 那又怎样? 我不知道。其中原因,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 我只知道,现在的我,笑颜逐开。 我展露笑容,以最爽朗的声音叫住绘理。 这一瞬间,就在这一瞬间,隐藏了一个重要的秘密。我不能泄气,我不能失败。 为了让那家伙更羡慕我——我正视着绘理。 “啊!对了,绘理!”我尽可能让声音保持开朗。 “圣诞节马上就到了。”毫不做作的一句话。走在我身边的绘理,眼珠稍稍上翻看着我。我的心脏开始激烈跳动,但是我仍保持僵硬的笑容。 为了压抑好像已经变得尖锐的声音,我把说话的速度加快了。“圣诞节那一天,我们一起来看这里的圣诞树如何?” “……嗯,好啊。” “然后呢,我们到你家开派对如何?”到底如何?这是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派对!这个构想十全十美!完善备至!完全零缺点!求求你一定要答应,这是我的心愿。 我在祈祷。 希望绘理不要看透我的心思,至少让我们拥有更长久的快乐时光。 我对着嫣红的晚霞祈祷。 后记 大家好,我是泷本龙彦。 这是我第一本书的每一篇后记。 总而言之,我只是想写些东西,就开始敲打起电脑键盘。 当然,这或许只是单纯的逃避行为,也或许只不过是为了稳定自己的精神状态,为了满足自我而进行的创作活动。 事实上那个时候,我刚中断学业,所以有的是时间。因为我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所以有的是大把大把的时间。我没有外出工作,也没有努力的目标,只是不分昼夜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过着郁郁寡欢的阴暗日子。 所以我敲键盘写点东西,或许只是单纯的打发时间、只是单纯的补偿行为、只是无意义的逃避现实、抑或是我只是想借着“致力于创作活动,非无业游民”的生活型态,好对社会有个交待。 不过纵使如此,我还是非常喜欢这本小说。 我才刚开始敲键盘就文思泉涌。这个并非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竟然不知从何处降临到我脑海里了。 这是一种非常有趣的经验。可能是脑内啡肽分泌过剩,也可能是我和小说之神有心电感应。虽然实际的状况我并不了解,但是我每天专心敲键盘的时候,句子就是一句接着一句冒出来,就好像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已在我面前铺陈完毕,而我只是借着键盘再复写一次罢了。 我好快乐、好兴奋。这种事情竟然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我真的好惊讶。我觉得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成就了什么。 所以我非常、非常喜爱这部小说。就算所有的人都以否定的口吻,批评它不入流,我还是深爱着它。因为这部作品中,有我丰富的思路历程,还有各种回忆。用一句比较肉麻的话来说,就是作品中满载了青春。也就是说,作品中满载青涩的年轻记忆。 是青涩的,真的是青涩的。但是这样也不错,我并不觉得难为情,更没有必要脸红。因为那时候的心情,全都是真实的。虽然现在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那个时候,我们的确和某种东西在奋战。 我真的这么觉得。 最后,我要由衷感谢协助我出版这本书的各方人士,并借此机会,向阅读此书的朋友,奉上我无限的谢意。 谢谢大家。 2001年10月 泷本龙彦 大家好,我是泷本龙彦。 这是我第一本书的每一篇后记。 总而言之,我只是想写些东西,就开始敲打起电脑键盘。 当然,这或许只是单纯的逃避行为,也或许只不过是为了稳定自己的精神状态,为了满足自我而进行的创作活动。 事实上那个时候,我刚中断学业,所以有的是时间。因为我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所以有的是大把大把的时间。我没有外出工作,也没有努力的目标,只是不分昼夜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过着郁郁寡欢的阴暗日子。 所以我敲键盘写点东西,或许只是单纯的打发时间、只是单纯的补偿行为、只是无意义的逃避现实、抑或是我只是想借着“致力于创作活动,非无业游民”的生活型态,好对社会有个交待。 不过纵使如此,我还是非常喜欢这本小说。 我才刚开始敲键盘就文思泉涌。这个并非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竟然不知从何处降临到我脑海里了。 这是一种非常有趣的经验。可能是脑内啡肽分泌过剩,也可能是我和小说之神有心电感应。虽然实际的状况我并不了解,但是我每天专心敲键盘的时候,句子就是一句接着一句冒出来,就好像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已在我面前铺陈完毕,而我只是借着键盘再复写一次罢了。 我好快乐、好兴奋。这种事情竟然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我真的好惊讶。我觉得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成就了什么。 所以我非常、非常喜爱这部小说。就算所有的人都以否定的口吻,批评它不入流,我还是深爱着它。因为这部作品中,有我丰富的思路历程,还有各种回忆。用一句比较肉麻的话来说,就是作品中满载了青春。也就是说,作品中满载青涩的年轻记忆。 是青涩的,真的是青涩的。但是这样也不错,我并不觉得难为情,更没有必要脸红。因为那时候的心情,全都是真实的。虽然现在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那个时候,我们的确和某种东西在奋战。 我真的这么觉得。 最后,我要由衷感谢协助我出版这本书的各方人士,并借此机会,向阅读此书的朋友,奉上我无限的谢意。 谢谢大家。 2001年10月 泷本龙彦 大家好,我是泷本龙彦。 这是我第一本书的每一篇后记。 总而言之,我只是想写些东西,就开始敲打起电脑键盘。 当然,这或许只是单纯的逃避行为,也或许只不过是为了稳定自己的精神状态,为了满足自我而进行的创作活动。 事实上那个时候,我刚中断学业,所以有的是时间。因为我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所以有的是大把大把的时间。我没有外出工作,也没有努力的目标,只是不分昼夜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过着郁郁寡欢的阴暗日子。 所以我敲键盘写点东西,或许只是单纯的打发时间、只是单纯的补偿行为、只是无意义的逃避现实、抑或是我只是想借着“致力于创作活动,非无业游民”的生活型态,好对社会有个交待。 不过纵使如此,我还是非常喜欢这本小说。 我才刚开始敲键盘就文思泉涌。这个并非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竟然不知从何处降临到我脑海里了。 这是一种非常有趣的经验。可能是脑内啡肽分泌过剩,也可能是我和小说之神有心电感应。虽然实际的状况我并不了解,但是我每天专心敲键盘的时候,句子就是一句接着一句冒出来,就好像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已在我面前铺陈完毕,而我只是借着键盘再复写一次罢了。 我好快乐、好兴奋。这种事情竟然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我真的好惊讶。我觉得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成就了什么。 所以我非常、非常喜爱这部小说。就算所有的人都以否定的口吻,批评它不入流,我还是深爱着它。因为这部作品中,有我丰富的思路历程,还有各种回忆。用一句比较肉麻的话来说,就是作品中满载了青春。也就是说,作品中满载青涩的年轻记忆。 是青涩的,真的是青涩的。但是这样也不错,我并不觉得难为情,更没有必要脸红。因为那时候的心情,全都是真实的。虽然现在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那个时候,我们的确和某种东西在奋战。 我真的这么觉得。 最后,我要由衷感谢协助我出版这本书的各方人士,并借此机会,向阅读此书的朋友,奉上我无限的谢意。 谢谢大家。 2001年10月 泷本龙彦 大家好,我是泷本龙彦。 这是我第一本书的每一篇后记。 总而言之,我只是想写些东西,就开始敲打起电脑键盘。 当然,这或许只是单纯的逃避行为,也或许只不过是为了稳定自己的精神状态,为了满足自我而进行的创作活动。 事实上那个时候,我刚中断学业,所以有的是时间。因为我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所以有的是大把大把的时间。我没有外出工作,也没有努力的目标,只是不分昼夜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过着郁郁寡欢的阴暗日子。 所以我敲键盘写点东西,或许只是单纯的打发时间、只是单纯的补偿行为、只是无意义的逃避现实、抑或是我只是想借着“致力于创作活动,非无业游民”的生活型态,好对社会有个交待。 不过纵使如此,我还是非常喜欢这本小说。 我才刚开始敲键盘就文思泉涌。这个并非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竟然不知从何处降临到我脑海里了。 这是一种非常有趣的经验。可能是脑内啡肽分泌过剩,也可能是我和小说之神有心电感应。虽然实际的状况我并不了解,但是我每天专心敲键盘的时候,句子就是一句接着一句冒出来,就好像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已在我面前铺陈完毕,而我只是借着键盘再复写一次罢了。 我好快乐、好兴奋。这种事情竟然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我真的好惊讶。我觉得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成就了什么。 所以我非常、非常喜爱这部小说。就算所有的人都以否定的口吻,批评它不入流,我还是深爱着它。因为这部作品中,有我丰富的思路历程,还有各种回忆。用一句比较肉麻的话来说,就是作品中满载了青春。也就是说,作品中满载青涩的年轻记忆。 是青涩的,真的是青涩的。但是这样也不错,我并不觉得难为情,更没有必要脸红。因为那时候的心情,全都是真实的。虽然现在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那个时候,我们的确和某种东西在奋战。 我真的这么觉得。 最后,我要由衷感谢协助我出版这本书的各方人士,并借此机会,向阅读此书的朋友,奉上我无限的谢意。 谢谢大家。 2001年10月 泷本龙彦 大家好,我是泷本龙彦。 这是我第一本书的每一篇后记。 总而言之,我只是想写些东西,就开始敲打起电脑键盘。 当然,这或许只是单纯的逃避行为,也或许只不过是为了稳定自己的精神状态,为了满足自我而进行的创作活动。 事实上那个时候,我刚中断学业,所以有的是时间。因为我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所以有的是大把大把的时间。我没有外出工作,也没有努力的目标,只是不分昼夜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过着郁郁寡欢的阴暗日子。 所以我敲键盘写点东西,或许只是单纯的打发时间、只是单纯的补偿行为、只是无意义的逃避现实、抑或是我只是想借着“致力于创作活动,非无业游民”的生活型态,好对社会有个交待。 不过纵使如此,我还是非常喜欢这本小说。 我才刚开始敲键盘就文思泉涌。这个并非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竟然不知从何处降临到我脑海里了。 这是一种非常有趣的经验。可能是脑内啡肽分泌过剩,也可能是我和小说之神有心电感应。虽然实际的状况我并不了解,但是我每天专心敲键盘的时候,句子就是一句接着一句冒出来,就好像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已在我面前铺陈完毕,而我只是借着键盘再复写一次罢了。 我好快乐、好兴奋。这种事情竟然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我真的好惊讶。我觉得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成就了什么。 所以我非常、非常喜爱这部小说。就算所有的人都以否定的口吻,批评它不入流,我还是深爱着它。因为这部作品中,有我丰富的思路历程,还有各种回忆。用一句比较肉麻的话来说,就是作品中满载了青春。也就是说,作品中满载青涩的年轻记忆。 是青涩的,真的是青涩的。但是这样也不错,我并不觉得难为情,更没有必要脸红。因为那时候的心情,全都是真实的。虽然现在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那个时候,我们的确和某种东西在奋战。 我真的这么觉得。 最后,我要由衷感谢协助我出版这本书的各方人士,并借此机会,向阅读此书的朋友,奉上我无限的谢意。 谢谢大家。 2001年10月 泷本龙彦 大家好,我是泷本龙彦。 这是我第一本书的每一篇后记。 总而言之,我只是想写些东西,就开始敲打起电脑键盘。 当然,这或许只是单纯的逃避行为,也或许只不过是为了稳定自己的精神状态,为了满足自我而进行的创作活动。 事实上那个时候,我刚中断学业,所以有的是时间。因为我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所以有的是大把大把的时间。我没有外出工作,也没有努力的目标,只是不分昼夜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过着郁郁寡欢的阴暗日子。 所以我敲键盘写点东西,或许只是单纯的打发时间、只是单纯的补偿行为、只是无意义的逃避现实、抑或是我只是想借着“致力于创作活动,非无业游民”的生活型态,好对社会有个交待。 不过纵使如此,我还是非常喜欢这本小说。 我才刚开始敲键盘就文思泉涌。这个并非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竟然不知从何处降临到我脑海里了。 这是一种非常有趣的经验。可能是脑内啡肽分泌过剩,也可能是我和小说之神有心电感应。虽然实际的状况我并不了解,但是我每天专心敲键盘的时候,句子就是一句接着一句冒出来,就好像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已在我面前铺陈完毕,而我只是借着键盘再复写一次罢了。 我好快乐、好兴奋。这种事情竟然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我真的好惊讶。我觉得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成就了什么。 所以我非常、非常喜爱这部小说。就算所有的人都以否定的口吻,批评它不入流,我还是深爱着它。因为这部作品中,有我丰富的思路历程,还有各种回忆。用一句比较肉麻的话来说,就是作品中满载了青春。也就是说,作品中满载青涩的年轻记忆。 是青涩的,真的是青涩的。但是这样也不错,我并不觉得难为情,更没有必要脸红。因为那时候的心情,全都是真实的。虽然现在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那个时候,我们的确和某种东西在奋战。 我真的这么觉得。 最后,我要由衷感谢协助我出版这本书的各方人士,并借此机会,向阅读此书的朋友,奉上我无限的谢意。 谢谢大家。 2001年10月 泷本龙彦 大家好,我是泷本龙彦。 这是我第一本书的每一篇后记。 总而言之,我只是想写些东西,就开始敲打起电脑键盘。 当然,这或许只是单纯的逃避行为,也或许只不过是为了稳定自己的精神状态,为了满足自我而进行的创作活动。 事实上那个时候,我刚中断学业,所以有的是时间。因为我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所以有的是大把大把的时间。我没有外出工作,也没有努力的目标,只是不分昼夜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过着郁郁寡欢的阴暗日子。 所以我敲键盘写点东西,或许只是单纯的打发时间、只是单纯的补偿行为、只是无意义的逃避现实、抑或是我只是想借着“致力于创作活动,非无业游民”的生活型态,好对社会有个交待。 不过纵使如此,我还是非常喜欢这本小说。 我才刚开始敲键盘就文思泉涌。这个并非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竟然不知从何处降临到我脑海里了。 这是一种非常有趣的经验。可能是脑内啡肽分泌过剩,也可能是我和小说之神有心电感应。虽然实际的状况我并不了解,但是我每天专心敲键盘的时候,句子就是一句接着一句冒出来,就好像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已在我面前铺陈完毕,而我只是借着键盘再复写一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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