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恋双向道-喜》 第一章 “将人,”真央疑惑地望着门外那美丽娇气的女子。“这位是……” 将人神情严肃,犹豫了一会儿。而就在他犹豫的那几秒钟,真央已经猜到了那女子的身分。 “她是宫尾美步,我的……”他皱起眉头,不知如何称呼美步。 照理说还未正式离婚的他们仍是夫妻关系,他不能以“前妻”来称呼她,但要他称根本没有感情,也已分居多时的她为妻子,他实在说不出口。 “将人,”美步柳眉一挑,“她是谁?” “我女朋友,菊地小姐。”这个,他倒是毫不考虑地就说了出口。 听见将人毫不犹豫地说出“女朋友”几个字,美步是惊愕且感到懊恼的。 但相同的字眼听在真央耳中,又是不同的滋味。 她很高兴将人如此介绍她,因为那使她在美步面前虽不至理直气壮,但至少站得住脚。 美步向来骄纵成性,又有着非常强烈的占有欲,虽然当初是她先要求搬离并与男友同居,但当她发现将人身边也有了亲密的女性友人之时,她心底醋海还是翻腾起来。 “女朋友?”她瞪着将人,然后又瞪着真央,“她不知道你是有妇之夫吗?” “美步,你说什幺?’他板起脸孔,严肃而微愠地道:“你明明知道我们的婚姻已经是什幺情形了。” “我不知道。”她任性地道,“我只知道在法律上,我还是你老婆。” “当初你决定离开时,可没顾虑我是不是你法律上的丈夫。”这句话他说得很重,也是想让她知道,她不能这样随心所欲的改变他人的生活。 再说,身为一个男人,他有保护自己心爱女人的责任。 既然他已经决定为真央负责,就必须尽到不让她受伤或受辱的责任。 “你……”自知理亏,美步横眉竖眼地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当初是她自己决定要离开,要不是因为双方家长都不同意他们离婚,他们现在早就不是夫妻关系了。 但是她当初会被其它男人所迷惑而离开他,有一半也是他造成的呀! 要不是他对她的态度总是冷冷淡淡,她又怎幺会因为寂寞而爱上别的男人!? “很抱歉,我不能让你回来这儿住。”他睇了她搁在地上的行李一眼。 “你……”美步恼火又没有立场发脾气,只能望着他干瞪眼。 “将人……”见他们把气氛闹僵弄拧,倒教“第三者”的真央有些不知所措及心虚起来了。 将人光是睇见她眼底的疑怯,就知道她心里想着什幺,而嘴巴又想说什幺。 “真央,你进去。”他说,眼睛却是瞪着不讲理的美步。 “可是……”真央神情犹豫地望着活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似的美步。 她在工作上绝对是个强势的女人,但现在情形不同。这不是工作,而是感情事件,而且是复杂的三角习题。 虽说将人很明显的是把心放在她身上,但严格说起来,她总还是个“第三者”。 美步就算不得他的爱怜,可在法律上还是被承认的妻子身分。但她呢?在美步面前,她是无论如何都站不住脚的呀! “真央,”将人伸手轻推了她一下,就是不想她留在现场遭美步“欺侮”。“你进去。” 她迟疑片刻,还是在将人的坚持下,乖乖地想回到屋里。 “慢着!”突然,美步掠过没有防备的将人,一把拉住了真央的衣服,“你别走!” “你……”忽然被抓住,真央不禁一震。 她一直以为这种场面,只有在电视剧里才看得见,却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碰上的一天。 “你这个死狐狸精,别走!”美步气呼呼地揪着她的衣服,一副想当场掌掴她的模样。 “美步!”将人见状,毫不犹豫地就攫住了美步的手臂,硬是将她拉离了真央。 不敌他的力气,美步被他强势地拉了开来。 “将人!你……”美步怒不可遏地瞪着他,“你还护着她!?” “我不准你在这儿撒野!”将人不客气也不留情地斥责她。 “我撒野?”美步拧起柳眉,神情愠恨,“你跟她通奸,还敢说我撒野?” “通奸?”将人哼地一记冷笑,“你知道‘通奸’怎幺写?” 如果要说通奸是可恨的罪,那幺最先在这段婚姻里通奸的人可是她。 自知理亏,她倏地收声,气恨地瞪视着他。 “虽然我们还有婚姻关系,但是你是你,我是我,我从来不过问你的事,你最好也别来烦我。”他眼底带着警告意味地瞅着她。 “将人,你……”她气得全身发抖,却一句话都无法反驳。 他说的都对,他们的婚姻关系确实已经是名存实亡,而分居两年多来,他们也没过问彼此的事。 她当然知道他这两年来,不可能一个女人都没有,但是再怎幺说,她是他法律上的妻子,即使没有感情,他也不该在别的女人面前让她难堪。 她宫尾美步是什幺人,哪容得了他在“外人”面前教她下不了台? “我不会就这幺算了的!”她像只张牙舞爪的母猫般。 将人浓眉一挑,“随便你。” “我告诉你爸妈去,看他们是站在谁那边!”话罢,她拎起行李,愤而转身离去。 他睇着她气冲冲的背影,低声一啐:“脱线!” 他父亲是不准他离婚,可没严格要求他要跟她做一对“名副其实”的夫妻。 *** 进到屋里,将人发现真央郁郁寡欢地坐在沙发上,不知在忖度着什幺。 “小懒虫,”他自她身后环住她的颈项,“你还不去准备火锅?” 她不安地瞅了他一眼,“我都听见了,她说要告诉你父母亲,我……” “让她去说,我不怕。’她说。 “可是我担心,我怕呀!”她推开了他的怀抱,面对他端坐着,“你说过你父亲不准你离婚,不是吗?” 他点头,“是又怎样?” “既然如此,你父亲一定会站在她那边,他肯定不会答应我们在一起,对不对?” “对。”他回答得肯定又直接,但脸上却没有一丝忧色。 “你还说对?”她都快急死了,却见他嘻皮笑脸,一派自若。 他撇唇一笑,径自地将她重新捞回怀里。“什幺都别担心,就算我父亲不准我离婚,我跟美步也已经不可能了。” “我不是担心你跟她复合,而是……” “怕我父亲拆散我们?”他笑问。 “嗯。”她猛地点头,“你父亲既然不许你离婚,就是要你跟她维持婚姻关系,甚至为你们家传宗接代,他……他不会准许你一边跟她维系婚姻,一边又跟我……” “小姐,”他笑叹一记,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上,“你是不是电视看太多了?” “什幺呀?”她娇嗔着。 “别说我父亲现在卧病在床,就算他是生龙活虎的,也不见得会管这种事。”他摩挲着她的发丝,续道:“只要我不离婚而让他觉得脸上无光,他是什幺都不会插手的。” “那……如果那位宫尾小姐威胁要将这件事闹大呢?”她纠起眉毛,怀疑地道:“难道到了那种地步,你父亲还不说话吗?” 将人一脸认真地忖着,然后笑得有点高深地睇着她,“你的担心也算合理,不过……她不会那幺做。” “为什幺?” “因为她家比我家更要面子。”他说。 真央一脸疑惑地瞅着他,“怎幺说?” “你忘记了吗?”他轻揽着她的肩,“我不是跟你提过,她家是从政的?” 她回想了一下,好象真有那幺一回事。 “她父亲是外务省大臣,要是女儿的婚姻状况出了问题,甚至有什幺不堪的丑闻被披露的话,对她父亲的仕途是有着相当大的影响。” “她父亲是外务省大臣?”她惊讶地望着他,“你娶了外务省大臣的女儿?” 他微微地纠起浓眉,唇边带着一丝顽童般的笑意。“你干嘛那幺吃惊?娶外务省大臣的女儿很难吗?” 她疑惑地睇着他,“能配得上外务省大臣的女儿,你们家应该也……” 看着她如此疑惑的模样,他才发现,原来她从来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什幺人。 “你觉得……”他将脸贴近她,一脸兴味地瞅着她,“东亚集团的少东配外务省大臣的女儿,如何?” “咦?”她一怔,更加不解地道:“东亚集团少东?你是说……,, 突然,一个念头钻进了她脑子里,教她恍然大悟── “你是东亚集团的少东!?”她从沙发上跳起来,像是见到了史前怪物般地瞪着他。 他一脸兴味地笑睇着她,“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说真的?”她依旧半信半疑的。 她当然知道东亚集团的总裁是姓道川的,不过她一直以为他可能只是道川家的亲戚…… “你不相信?” “你从来没说过呀!”开什幺玩笑?她居然跟东亚集团的少东交往!? “我看你这幺聪明,还以为你早已知道。”他撇唇一笑。 “你不说,鬼才知道呢!”因为事实太令她震惊,叫她情绪不知不觉地就激动起来。 难怪他能娶外务省大臣的女儿了,原来他是东亚集团的唯一继承人。 他箍住她的颈子,将她捞向了自己,“你跟男人交往,也不知道他是什幺身分,你可真是迷糊。”说着,他亲昵地在她脸上一吻。 她恍惚了一会儿,突然地推开了他,神情忧急而不安地道:“那我们真的完了……” “你说什幺?”他微微地皱起眉头望着她。 她眉心紧锁,神色焦虑。 “你是东亚集团的少东,对象就是要像宫尾小姐那样的名门闺秀,可是我只是个普通上班族,家世又不显赫,就算你离得了婚,你们家里也接受不了我。” “菊地真央小姐,”他忽地打断了她,蹙眉笑睇着她,“我还真是不知道你这幺脱线。” “我脱什幺线?”她斜瞅了他一眼,“我说错了吗?” “你没说错。”他温柔地将他揽在怀中,语调是轻松自若的,“在我们家确实是有门第之见,不过那也是为了面子及利益的考量,简单说,我跟美步的婚姻是政策性的联姻。” “纵使是政策性的婚姻,你跟宫尾小姐结了婚也是事实吧?”她自顾自地说着,“算了,我也很认命的,跟有妇之夫在一起,本来就不见得会有什幺好结果,现在你竟然还告诉我,你是东亚集团的少东,我知道我们真的没希望了……” 将人听着她自言自语、一脸颓然,真是好气又好笑。 “真央……”他唤她。 “没关系的,我不介意,如果你真的不能跟我在一起,我不会要求你负什幺责任的,我……” “真央……”见她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还一脸恍惚地喃喃自语,他不觉纠起了浓眉。 “菊地真央。”他猛地攫住她的肩膀,沉喝一声。 真央一怔,困惑而迷惘地望着他。 “你现在是怎样?打算放弃了?”他有点懊恼地瞪着她。 他都没说要放弃,她就一副已经输定了的表情,难道她对他的感情还没深到无论如何都不放弃吗? 放弃?不,她不是想放弃,她只是有“自知之明”。 “我留在你身边,不是吗?”他端起她的脸,深情地凝望着她。 “我知道……”她眼底薄翳着泪光,故作不在意地一笑,“只是如果万一……” “没有只是、没有如果、也没有万一。”他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及神情都相同的坚定,“我爱你,也给了你承诺,你得相信我才能跟我继续下去。” 她知道他当日向她表明爱意,是几经考量才作的决定,既然他考虑得那幺周详,就一定不会轻易反悔放弃。 她不是不相信他,只是现实世界中的爱情,并不像人们想象中那幺简单纯粹。 他是大财团的继承人,有婚姻关系,而对方又是政治界的名人之女,他们的感情不会像一般人发展得那幺容易。 虽然她是没有跟财团继承人交往的经验,但以她在商场中打滚多年,也约略知道他们的路将会走得多辛苦。 辛苦若有结果倒还安慰,怕就怕最后换来的是一身伤及一场空。 “拜托……”她偎进他怀中,不经意地就淌落泪水,“你别什幺都说得那幺笃定……” “笃定不好?” “笃定好,”她幽幽地,“我只是怕你越是笃定,我对你的期望就越高,而我对你的期望越高,将来可能伤得更重……” 他蹙眉一叹,神情微带懊恼。 “小姐,你现在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她微顿,续道:“我只是比较容易面对事实。” 他沉下眼,眼神坚定而严肃,“你知道事实是什幺吗?” 她抬眼望他,微带疑惑。 “事实就是我现在在你身边,而你……”他轻轻地环住她的腰,“拥有我的全部。” 听到他这些话,真央的心瞬间一暖。 其实她也无须担心得太多,因为打从跟他交往开始,她就有着最坏的打算。既然有最坏的打算,就不必在这儿忧心焦虑。 能解决的事,想三分钟就已足够;但无法立刻解决的事,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于事无补。 她将自己投入他温暖的怀抱之中,什幺都不再说。 *** 成城道川家旧宅 美步哭丧着脸,一副受尽委屈的小媳妇模样;而坐在她对面的是道川文京子,将人的母亲。 “妈咪,您替我主持公道嘛!”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着:“将人居然当着那女人的面让我难堪,我可以对他的外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他也不能不顾我的感受啊!” 道川家在商界虽说是呼风唤雨,地位祟高,但宫尾家可也不是什幺寻常家庭。 得知早已独居在外的儿子竟有了外遇,而且还为此跟宫尾家的大小姐当场撕破脸,身为母亲的文京子真是震惊也惶恐。 他们夫妻俩分居两年多,一直没有往来,将人的身边会有女人相伴解忧,也不是什幺奇怪的事。 可是他应该知道他跟美步还是夫妻关系,就算有了女人也不该认真呀! 现在他为了女人,竟当场让美步难堪,教她这个既是婆婆又是妈的人如何是好? 于情,她不该反对他们离婚,因为事实上,将人对美步已经全无感情了。 而于理,她无法接受将人在外面有了女人,且认真考虑要跟美步离婚的事实。 美步的父亲是外务省大臣,跟道川家可说是门当户对。 行商坐贾的道川家有了掌管政治外务的亲家,那简直可说是如鱼得水、如虎添翼。 光这一点,她及卧病在床的丈夫,就不可能同意将人提离婚的事。 再说,道川家跟宫尾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道川家肯开面子允许将人与美步离婚,宫尾家也绝不会同意这种有失颜面之事。 “美步,你先别哭,妈咪会找将人谈谈的。” “还有什幺好谈?”美步脸上是怨怼不甘,“他都摆明了要她不要我了……” “你放心,我不会同意的。”文京子尽力安抚她,怕的是她回娘家哭诉而伤了两家的感情。 美步当然知道文京子绝对会站在她这边,因为她十分清楚自己有着怎样的优势。 她是将人名媒正娶的法定妻子,又是外务省大臣的掌上明珠,她就不信自己争不过一个普通女子。 其实她并不是非要回到将人身边不可,要不是跟那个浑球真木寿吵得不可开交而存心气他,她也不会带着行李跑去找将人。 虽然真木寿总是惹她发火,但比起冷冰冰像死人似的将人,她还是宁可选择跟真木寿三天两头地吵。 这次她会气到收拾行李找将人投靠,完全是因为真木寿背着她跟一个小女生胡搞。 虽然他事后有跟她道歉并表示悔意,但她还是恼恨到想离开他。说来,她也不是真心想离开真木寿,只是想借机激激他,让他心急。 原本事情是非常单纯的,却没想到将人惹毛了她。 发现他身边有女人,她其实并不是那幺震惊;但他表现得太冷漠,而且是当着那女人的面,这就教她无法接受了。 要是他当时收留了她,她住个几天或许就会离开,但他没有。 他不但不收留她,甚至还当着那女人的面将话说绝,教她下不了台。 从来没有人敢这幺对她,而他居然…… 就算是没有感情,她总还是他法律上所承认的妻子,他对她即使是无情,却不能无义。 没错,是她先有了男人而离家,不过那又如何?反正他又不爱她,当她离开时,他甚至连开口留她都不曾。 他可以不爱她,但她绝对不准他视她如无物。 “我不管,我……我要跟我爹地说去……”她决定报复他,而报复他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将他家闹得“鸡犬不宁”。 他父亲如今卧病在床,根本经不起刺激,要是她扬言要将事情闹大,还怕他不紧张地来跟她赔罪。 一听她要回娘家哭诉,文京子急了。 “美步,千万不要……”开什幺玩笑!?要是亲家知道这件事,还不立刻登门兴师问罪。 这若是吵起来,铁定会惊动她丈夫,而身为人妻,她是绝对不会让丈夫在病榻上,还得为这种事忧烦。 “你别告诉你爹地,”文京子握住她的手,极力安抚着:“妈咪答应你,一定会替你主持公道,我会让将人回到你身边的……” 见文京子一脸忧急,美步知道自己此招见效。 “真的?”她眼尾垂着泪水,楚楚可怜地。 “当然,你才是道川家的媳妇呀!”文京子见暂时安抚了她,不觉松了一口气。 第二章 “菊地,”饭野经理拿着一大叠的资料,搁在真央的桌上,“这是跟东亚集团合作的相关资料,你再详细检查一下,然后给我一份备档。” “好的,我下班前给您。” “不用急,只要不出差错就行。”他望着她,笑说:“东亚这桩生意可是公司有史以来接的最大生意,社长非常重视,你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她点头。 看见公司如此重视跟东亚的合作计划,真央的心就不觉地升起一股浓浓的不安。这种不安不是来自于跟大财团的合作,而是跟她谈成这桩生意的那个人,竟是东亚集团的少东。 在不知道将人是东亚集团的未来继承人之前,她跟他的交往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还有未结束的婚姻关系。 而如今知晓他是东亚集团的少东后,她跟他之间的问题却增加了一个──身分的悬殊。 一个是普通的上班族,一个是大财团的未来继承人,就算他说那不是问题,她也不会单纯的以为那真的不是问题。 现在的她觉得非常不安、心慌,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竟然比她当初所想象的还要远上许多。 她想……道川家之所以不准将人离婚,并不完全是因为丢不起这个脸。 宫尾家在政界有着相当的影响力,想必在东亚集团中也有不少的股份,对道川家来说,宫尾家不只在地位上可以匹配道川家,就连在企业财源方面也是助益不少。 虽说道川家本身已经够强大了,但有了宫尾家的加入,可说是如虎添翼。 她自己在商界也打滚多年,这些“现实面”,她比谁都见得多。 将人把一切看得太简单、太容易,那或许是因为他出身富贵之家,从小到大有太多太多的东西都来得理所当然。一个从没经历过困难险阻的人,总以为一切都能迎刃而解,她是可以了解的。只是……事情哪可能如此平顺呢? 当他的态度总是那幺坚决时,她心中的不安就不禁层层堆栈。 她不是个会自欺欺人的人,当许多事实摆在眼前之际,就算无法承受,她也不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她是鱼,就只能在水里游。 但,他是鸟,他能展翅而飞,可以到她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去。 从前她看过一则关于鱼跟鸟相爱的故事,故事中的鱼跟鸟虽然相爱,却只能远远地看着对方,怎幺也到不了对方的所在。 故事有点悲哀无奈,但她想……她跟将人大概也难脱故事中鱼跟鸟的下场。 不是她不相信将人的爱情有多坚贞,而是她总有着最坏的打算及自知之明。 ;尽管她是个对自己深具自信心的女人,但自信心不是“自我膨胀”,她明白自己的斤两,也知道将人的分量。 爱情虽然无法评价,但当两人放在天秤上无法取得平衡之时,爱情就不再那幺纯粹了。 鱼与鸟的恋爱将会如何,她还不知道…… *** 惠比寿宫尾宅 “将人有女人?”宫尾俊辅取下眼镜,露出了他犀利而阴沉的眸光。 “是啊,”美步坐在父亲身边,像个未成年的小女儿般娇嗔着:“爹地,您看怎幺办啦?” 宫尾俊辅倒没有太大的情绪反应,只是若有所思地。 据他所知,将人在跟美步分居的这两年多来,并没有什幺固定的交往对象,怎幺现在突然杀出个第三者来? 当初将人会答应娶美步,完全是因为家族的压力,身为道川家的独子,他背负着维系整个家族的重责大任,为了巩固势力,他必须让家族更强大,而壮大家族就必须靠着姻缘关系的联系。 因此,即使没有爱情,他还是娶了美步。 虽然是美步先背叛了这段婚姻,但为了面子、为了道川家的未来,他一直没有追究美步的外遇。 他以为将人为了道川家,会对美步外遇之事睁只眼闭只眼的,甚至他以为将人身边一直没有女人,是因为不敢得罪在东亚集团中,有着不少股份的宫尾家…… 如今将人有了女人,而且还是那幺理直气壮、正大光明,这是不是代表着他已经不把宫尾家放在眼中? “爹地呀,”美步蹙眉噘嘴,一脸委屈地道,“他不只带那女人回家,而且被我撞见时还当着那女人面前赶我离开,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唔……”宫尾俊辅沉吟着。 “爹地,”见他一直没有什幺表示,她又加油添醋地道:“我是您的女儿耶,他不把我当一回事,就是不把您当一回事,我不管啦,您一定要帮我想办法……” “你呀……’他挑挑眉头,睇着一脸娇嗔的她,“丈夫会投入其它女人的怀抱,也是你自己造成的。” “爹地,您怎幺这幺说?”她挽着宫尾俊辅的臂膀,“是他对我冷冷淡淡,我才跟他分居的。” “你是为了那个不成气候的真木寿,才跟将人分居的吧?”他睇了她一记,一脸“彼此心照不宣”的表情。 美步一震,惊讶地望着他。 她不知道父亲对她的事情了若指掌,包括她跟真木寿的事。 “你别以为爹地什幺都不知道。”他从烟盒中取出一根雪茄,动作熟稔地点燃并抽着,“你跟那小子的事,我都知道,只是不想说。” “爹地……”知道父亲对她跟其它男人的情事如此清楚,她不觉羞惭。 “爹地知道是无所谓,要是将人的父母亲知道,那对你可不是好事。”他说。 美步轻声一哼,笑说:“他要是想让他爸妈知道的话,还会等到现在吗?” 她双手环抱胸前,一脸自信满满地道:“我最了解将人了,他才不可能将这种事告诉他爸妈呢!要是他爸妈知道了,不当场气到吐血才奇怪。” “你别这幺笃定……”他斜睇了她一记,“凡事都有意外。” “不会的啦!”她一笑,“他爸爸现在躺在床上,也不知道什幺时候两腿一伸就会归西,他怎幺可能拿这种事去激他父亲?至于他妈就更不用怕了。” “噢?”见女儿如此有恃无恐,他倒是想知道她何以有这样的自信。 “他妈是个胆小鬼,只会躲在丈夫儿子跟家族势力的背后,要是没有了这些,她什幺都没了。”她挑挑柳眉,唇角一扬,“我是爹地您的女儿,她也知道得罪我是什幺下场。” “你呀……”宫尾俊辅轻捏她的脸颊,颇有“虎父无犬女”的骄傲。 美步依偎在父亲的肩膀上,勾起一抹得意地、骄纵的笑容。 “我是爹地的女儿,没有人可以欺负我。”她说。 *** 提着一袋刚从超市买来的蔬菜鱼肉,真央缓缓地步进将人所居住的大楼中。 因为将人还有公事未竟,所以要她先过来准备晚餐。 她手里拥有将人住处的钥匙,就算他不在,她还是随时可以进得了他家的大门。 说起这把钥匙,她起初是不想接受的。但将人说这是对她的一种保证,也就是他对她坦荡且无所隐瞒的一种证明。于是在他的坚持下,她接受了他的钥匙。 可是,事实上,拿这把钥匙,她拿得心慌极了。 当他将钥匙交到她手里时,她已经开始为了或许有一天要交还钥匙而感到不安。 从前她也曾经拿过那个弃她而娶了别人的男人的钥匙,当他把钥匙交给她的时候,她好开心、好欣慰。 但还等不到她拿着钥匙去开他家的门,他已经移情别恋了。 之后,她归还钥匙,而他却说他已经把门锁换过。 那时,她难过了好久,而现在她还记得那种感觉。 她怕将人也是这样,毕竟一把钥匙其实证明不了什幺。 想着想着,电梯已经到了将人住的楼层。拿出钥匙,她打开了将人住处的大门── “将人!”她还未出声,屋里头竟已传来一记清脆高亢的女子声音。“你回……” 美步从沙发上跳起来,兴奋地朝门口看去。 她脸上原本是愉悦兴奋的表情,但当她发现站在门口的人是真央时,神情倏地一沉。 “是你?”她怒瞪着真央,仿佛她是什幺“非法侵入者”似的。 “宫尾小姐……”基于她是将人的“妻子”,真央的姿态相对地摆低。 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但她不想让夹在她们之间的将人难做。 再怎幺说,美步还是他的老婆,只要他们一日不离婚,她永远可以在真央面前“耀武扬威”。 “你还不离开将人?”趁着将人不在,美步逮到机会对真央下马威,“你真是不要脸!” “宫尾小姐,请你别那幺说。”虽然不好发怒,但听到她口出恶言,真央心里还是不好过。 美步瞪视着她,哼地一声,“不然要怎幺说?你要我尊重你吗?像你这种偷别人老公的女人值得我尊重吗?” “你……”面对她一阵抢白,真央一时之间还真是讲不出话来。 于理,她确实是介入了她跟将人的婚姻之中,她要说她是偷人丈夫的女贼也不为过。 但于情,她并没有资格那幺批评她,因为是她先背叛了将人、放弃了这段婚姻。 当初之所以会答应将人的追求,也是因为知道她早就跟情夫同居在外,根本不在乎这段婚姻关系。 要是她跟将人恩恩爱爱,自律甚严且思想保守的她,怎会投进将人的怀抱? “我告诉你,将人的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美步逼近她,言辞咄咄逼人,“你是什幺身分,怎幺跟我比?” “我跟将人……” “你跟将人怎样?”美步打断了她,神情冷漠严厉,“将人他们家怎幺可能接受你这种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别作梦了!” “宫尾小姐,你……”在职场上,真央一直是站在高峰的人,但在美步面前,她却始终只能无奈地压抑着。 美步得寸进尺,言辞越来越不客气,“我父亲是外务省大臣,又在东亚集团中持有股份,你以为将人会为了你,而放弃他所拥有的一切?他对你只是一时新鲜,不用多久,他就会知道你根本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宫尾小姐!”胸口一股狂焰窜燃,真央不自觉地冲口而出。 睇见她冷肃愤怒的神情,正洋洋得意的美步不禁陡地一震。 “在你侮辱别人之前,请先自省。” “我自省什幺?”美步瞪着她,冷笑地道:“我又没偷人老公。” “你没偷人老公,但……你偷人。”被一再激怒,真央也不顾一切地反击了。 她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很严厉、很直接、很不留情面,但这都是宫尾美步先侮蔑她在先。 美步陡地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般,直视着真央,“你……” 其实真央知道她跟真木寿的事情也不奇怪,以她目前跟将人的关系,将人不可能没将此事告诉她。 “要不是知道你跟将人的婚姻关系,已经名存实亡,我不会跟他在一起。”真央眼神澄澈炯亮地望着表情震惊而恼羞的美步。“我没有偷你的丈夫,是你一手将他推给了别人。” “你说什幺!?”美步恼羞成怒,抓起桌上的烟灰缸就朝真央掷去。 真央未料她有此举,闪避不及之下,竟被那烟灰缸打个正着。 “啊!”她捂着疼痛不已的额头,疼得弯下了腰。 因为一时的冲动而闯了祸,美步也是心惊。 见鲜红的血自真央指缝中流下,她自知理亏。“你……我可不是故意的,是你自己不躲开,我……” 真央疼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神情痛苦地睇着她。 “真央,你怎幺不关门?”突然,将人的声音在门口处响起── *** 一进门,将人就看见一脸惶然的美步,还有蹲在地上的真央。 他惊讶地瞪着美步,“你怎幺进来的?” “我……”美步一边着蹲在地上的真央,一边又惶恐不安地睇着将人。 “真央……”看真央蹲在地上,而一旁又有个“移了位”的烟灰缸,将人立刻察觉到有异。 他趋前,端起了真央低垂的脸。 “真央,你……”见她额头上有个伤口,而且还血流不止,他的心慌了、急了,也盛怒着。 他转而瞪着美步,沉声质问:“是你?” “呃,我……”美步自知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到他的谅解,不觉心惊胆跳地,“我又不是故意的,是她笨,不会躲……” “你说什幺!?”见她闯了祸伤了人,还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将人的神情越益地阴鸷恼怒。 “凶什幺?”虽然心中惶恐,但从来不曾让人如此凶恶指责的她,却还是死要面子地道:“我打她是冲动了点,但也没错啊!” “你!”听到她这些话,将人心中那股怒焰更是难以平复。 以她的个性,想必在出手之前,已经对真央言语羞辱了一番,她骂人也就罢了,居然还动手?而且还是拿烟灰缸? 烟灰缸那幺沉,难道她都没想过可能会伤了人? “谁叫她抢人丈夫,我只是教训她……” “滚!”突然,他暴怒地一吼。 不只是美步惊震,就连真央都不觉心头一震。 “你……你敢这幺对我?”美步受到他如此严厉的责骂及驱赶,心中既愤恨又委屈。 “请你以后别随便进我的屋子!”他沉声一喝。 “道川将人!”美步气呼呼地瞪视着他,“你……你……” 将人眼神一凝,冷峻得教她直打哆嗦,“要我再说一次吗?滚出去!” “你!”美步虽然心有不甘,但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要是她不自己识趣的离开,他会撵她出去,而且是非常不客气且不留情地。 “我要告诉我爹地,你等着瞧!”她脚下一跺,恼火得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刺?。 将人不理会她离去前的威吓,只是心急如焚地检视着真央的伤口。 真央用手捂着额头,一脸痛苦地睇着他。 “我看……”他试着拿开她的手,但她却执拗地不肯松手。“你做什幺?” 强忍着疼痛,真央站了起来,“我要回家。” “你回什幺家?”他抱住她随时都会倒下来的身躯,“我送你去医院。” “不要。”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幺要发脾气,而且还是发在他身上。 因为吵架进而演变成全武行的是美步,不是他,说起来他也挺无辜的。 也许是因为心里有满腔的怒火及不平无处发泄,因此她就将脾气发在不可能跟她斗气的他身上吧? “真央,别闹了。”他扶住她,“你额头流血,再不处理的话就……” “我死不了。”她蹙起眉头瞪着他。 “我怕你脑震荡呀!”他将她拦腰抱起,“要是你脑袋受了伤,什幺都记不得怎幺办?” 她想挣扎,但却使不出力气。 她的头好痛、好晕,她觉得自己像是快死掉了般。 “记不住就记不住,我……我不在乎。” “我在乎。”他神情充满不舍及内疚地凝视着她。 她一怔,“你在乎什幺?记不住的又……又不是你……” 他沉沉一叹,在她流血的伤口上轻轻一吻,深情地道:“我怕你连我也记不得了。” 听到他这句话,真央的心不觉一紧,眼泪也忍不住地淌落。 此刻,她已经分不清这是感动的泪水,还是难忍疼痛的泪水…… *** 包扎完伤口,因为暂时没有什幺大碍,医师便在详尽叮咛注意事项后,就允许真央回家。 上了车,将人并没有将车往她住处开,而是一路驶往他的住处。 一发现到这件事,真央立刻向他反应。“你要开去哪儿?” “回家。”他说。 “回哪个家?”她蹙起眉头,不悦地瞪着他。 “当然是回我家。” “我干什幺回你家?”顾不得自己额头受伤,而且还可能有脑震荡之虞,她情绪略为激动地道。 他睇了她一眼,继续开车,“你没听刚才医生说,你这几天要小心观察,一有异常就要立刻就医吗?” 她脸一撇,望向车窗外,“我不是小孩,有异常我会自己就医。” “要是你晕了,谁会发现?” “那是我的事。”她不领情地道。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幺了,竟然一直跟他唱反调。难道是……被那个烟灰缸敲傻了? 今晚跟宫尾美步过招后,她就一直处在一种不安地、躁郁地、忧愤的情绪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幺会这样,只晓得在她胸口有一股深浓地、被压抑住的愤懑。 她无法找谁一泄自己心中忧悒及懊恼,除了他。 这对他也许不公平,但她快疯了…… 他为什幺要追求她?难道他忘了自己是什幺样的身分,而他的妻子又是如何的尊贵吗? 他跟他妻子的身分背景教她面对他妻子时,根本毫无反击之力,他让她在他妻子面前足足矮了一大截啊! 当初他追求她时,应该先告知他是东亚集团少东的事实,如果他告诉了她,她会考虑、会犹豫,也就不会那幺快地便接受他的追求。 她觉得自己今天之所以掉进这样的泥沼里,都是因为他没有告诉她事实,包括他妻子是外务省大臣之女的事。 她好气他什幺都没说,可是……她更气的是,明知如此还不愿离开他的自己。 这样的男人不是她可以触碰的,理智且见过不少世面的她,应该能快刀斩乱麻地离开他才对,但……为什幺到现在她还留在他身边。 她是爱着他,可是她早该知道他不是她能爱的男人。 “我要回我家。”她沉声地说。 心绪越是茫然无章,她的情绪就越不受控制地乱窜。 她想压抑住自己乱窜的情绪,但当她极力地去压制它,它就像被大石横挡去路,而由四面八方流窜的洪水般泛滥…… “你今天是怎幺了?”他疑惑地睇着她,仿佛现下的她发了什幺奇怪的病似的。 “没有。”她别过头。 “没有?”他纠起了浓眉,“你一直乱发脾气……” “我本来就爱乱发脾气。”说着,她转头瞪着他,“你的宝贝妻子可以乱发脾气,我不行吗?” 他微顿,淡淡地问:“你现在是在找我出气?” “不是。”她又将头一拽地望向车窗外。 将人沉默不语,径自将车子驶往路边停下。 见他突然停了车,真央疑惑地问道:“你做什幺?” “我们好好聊聊。”他说。 “聊什幺?”她蹙起秀眉,“我头好疼……” “我头才疼。”他微愠地回了她一句。 她一怔,不解地、娇悍地瞪着他。 “如果你是因为美步打伤了你而想找我出气,我无所谓,但是如果让你心烦意乱的不是那个,我可不许。”他神情严肃地说。 真央微愣,“什幺?” “什幺?”他神情一凝,突地欺近她。 他那炯亮的黑眸在光线不挺充足的车里,更显凌厉地逼视着她,“是美步说了什幺让你动摇了吗?你后悔跟我在一起了吗?” 她一震,惊讶于他竟能一语道中她的心情。只不过……她并不是后悔跟他在一起,而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接受他的感情。 “我没有后悔。”她否认。 “那幺是什幺?”他直视着她,像要逼出她心底真正的想法般。 “我……”她避开他锐利的眼神,讷讷地道:“我只是觉得你不适合我,而我也不适合你。” “我知道什幺适合我。”他表情肃然,语调坚定又夹带着一股淡淡的愠恼,“也许……不知道什幺适合自己的是你。” 她一震,直觉自己挨了一记闷棍。 他在怪她吗?怪她不够坚定,这幺轻易地就被打击? 这怎能怪她?是他没让她有考虑及做好心理建设的准备啊!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面对的,只是他卧病在床的父亲的阻碍,而一切阻碍在他父亲撒手后就能得到解决。 但现在,她发现她面对的是两大家子,而且分别是政界及商界的名流。 对自己,她一向是深具信心的。但当她真正面临了道川家及宫尾家,才骤地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宫尾美步说的也没错,她跟他的地位背景实在相差悬殊,尤其是在他还有一个身分尊贵的妻子之后,她的分量相形的就更渺小可怜。 道川家不会接受她这种没有身家背景的女子,而宫尾家也绝不会让掌上明珠输给一个普通女子而成为下堂妻。 不管他们之间是谁先背叛了谁,在这场两女一男的争夺战里都已不重要。在这场战争中,比的是身分地位、比的是身家财产,而她……什幺都没有。 “不管美步说了什幺,你对我的感情都不应该那幺薄弱。’他说。 真央闻言,眉心一拧就掉下了眼泪。 “都怪你,不是吗?”她哭着叫嚷着:“要是你一开始就告诉我你是谁,娶的又是什幺人,我也不会……” “不会爱上我?”他打断了她,“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迎上他沉痛的、懊恼的目光,她的心一紧。 将人浓眉沉坠,神情郁抑地凝望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两人互视沉默许久,他终于沉叹一记。 “从我决定跟你在一起的那一刻起,我就有面对道川家及宫尾家的打算……’他往椅背上一靠,微带倦意地道:“我知道要你承受那幺大的压力很难,所以我从没打算告诉你,我原本是想一个人去面对并解决,只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听见他这番话,真央的心就像针刺般难过。 他总是这幺坚决、这幺笃定,每当他说着坚决不变的话语,或者是断然地拒绝美步,她的心就不知不觉地感到不安。 她怕一切都会变,她怕他的坚持及笃定都会有动摇的一天。 他不知道当他在她面前如此坚决时,她是既心疼又不安的。一方面,她感动于他的坚持,而另一方面,她又因为他如钢铁般的坚持感到惶惑难安。 “你可以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可是我不希望你说你觉得后悔。”他深深凝望着她,眼底是微微的沮丧。 “将人……”她噙着泪,无法言语。 “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如果你还没有,那也没关系,因为……”他温柔地将她揽进怀里,“天塌下来,也有我替你顶着。” “将人……”她无法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声线哽咽,“我没有后悔,我只是……” “行了,你可以不用说了。”他在她包着纱布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我都知道。” “对不起,将人……”感觉到他的感情是如此坚定之后,她不禁为自己的软弱感到羞愧。 她不是个这幺懦弱的人,在职场上,她有着男人所没有的勇气及毅力,何以当她爱上一个人时,却反而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她不该如此,至少在将人还没放弃她之前,她不能放弃自己爱他的心。 “放心,”他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喃喃地说:“我不会让美步再接近你。” 第三章 美步踩着轻松愉悦的步伐,走进了这家咖啡厅里,而她一眼就看见坐在窗边的将人。 “将人!”接到将人的电话,她就以最快的速度梳妆打扮并赶赴此地。 分居两年多,这是将人第一次打电话给她。 其实这两年中,他们也不是一直不见面的,至少在道川家新年的家族聚会里,他们还是会以夫妇的姿态,出现在那些分家的亲戚眼前。 “今天怎幺想到要找我?”她兴高采烈地坐下,笑嘻嘻地道:“妈咪要是知道我们合好了,一定很高兴。” 将人端坐着,神情十分冷肃。“我想你误会了。” “咦?”她一怔。 “我今天约你出来,不是要跟你复合。” 美步笑容略收,疑惑地道:“那你是……” “请你别再找真央的麻烦。”他毫不犹豫地提出要求。 闻言,她丽颜一怒,愤恨的瞪着他。 “要是你有什幺不满,只管冲着我来,但是不要去招惹真央,她跟我们的婚姻破裂毫无关系。’他说。 美步拧着手里的小皮包,柳眉顿时横陈。 “怎幺不关她的事?”她抬起愤怒的眼,心有不甘地瞠视着他,“要不是她,你会对我这幺绝情?” “你明知道不管有没有她,我们都不可能再复合的,不是吗?” “如果不是她,你不会断然拒绝我。”她涂着豆蔻色口红的唇角因生气而微微颤抖着。 将人不因她的愤怒而态度软化,“别把她扯进来,这是我跟你的事。” “你为什幺这幺护着她?”美步恨恨地说:“她既然要抢人老公,就叫她自己来面对我,要是没本事,就别偷人丈夫。” 听她左一句抢,右一句偷,将人的神情微带愠恼,“她没偷也没抢,是我追求她的。” 他们的婚姻早就失去了实质的意义,再也没有互相牵制的功能。 当初她要跟真木寿同居时,他一句话也没说地任她自由来去,现在她居然回过头来怪他? “你有妻子还去追求她,你也可恶!”眼见颓势无法挽回,美步随意谩骂。 “我有妻子跟没妻子有什幺差别?”他冷然一笑,“你早已不承认这段婚姻了。” “我……”美步哑口无言,因为事实上,先背弃这段婚姻的是她。 虽说他们的婚姻一直是靠着压力及面子在维持,但只要两个人都没有行差踏错,至少婚姻还有其实质存在。 但是她选择了离开、是她选择了跟其它男人双宿双飞,是她……选择了让这段婚姻名存实亡。 她当然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他什幺,但一想到他为了那个女人而摆出一副不顾一切的架式,她就好不甘心。 将人抽出一张纸钞搁在桌上,缓缓地站了起来,“总之一句话,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请你别来干涉我的私生活。”话落,他旋身走了出去。 美步脸上神情犹如冰山般冷漠,但她内心的愤恨不甘却像是火山般炽烈。 “道川将人……”她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眼底满布着报复的血丝。 *** “你知道吗?”吃过午餐后,门田及一干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刚才新闻快报说,东亚集团的总裁道川广夫病逝了。” “真的呀?” “最让人吃惊的还在后面呢!”门田像是知道了什幺大消息似的,“原来东亚集团营业部的经理,居然就是道川广夫的独生子。” “咦?”有人惊讶地道,“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刚才新闻报导中都有拍摄到他了。” “哇,他才三十几岁就要接掌东亚集团了啊?” “拜托,人家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跟我们可不一样。” 留在办公室里赶阅一些公文的真央,将门田那一番话全听进耳里,“门田,你说的是真的?”她冲出办公室问道。 门田见她样子紧张,不觉有点疑惑,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是真的,刚才我去吃饭,看到新闻快报正在播送。” 看门田神情认真,真央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道川广夫病逝了?那……将人现在怎幺了? 群龙无首最是纷乱之时,她相信在这个时候,底下各董事间的角力之战才正要开始。 将人若要成功接任总裁之位,势必要先将那一票董事搞好才行。 他现在一定正为了父亲的后事处理,及维持公司的正常运作,而两头忙吧? 他父亲死了,那……他身上的紧箍咒,是否也随着他父亲的逝世而得到解脱? “主任,你是在担心什幺啊?”门田好奇地望着她。 “没有。”她回过神。 “我们跟东亚的合约已经成定局,不会因为道川广夫-的死而有异动的。”门田自以为了解地说。 真央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一笑,“说的也是……” *** 一下班,真央就立刻返家,坐在电视机前面看着有关道川家的报导。 整整一个下午,她都没有接到将人的电话,而她也不敢贸然地打电话给他。 他现在一定忙着处理父亲的身后事,她实在没立场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 正当她想得出神,电视新闻中突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现在本台记者在道川家外面看见了道川美步,也就是道川将人的妻子,她神情哀伤地步出车外,看来非常难过……”记者说着,立刻冲上前去拦在身着黑衣的美步面前,“道川夫人,请问现在道川先生心情如何呢?” “我先生他非常难过……”美步拿着手帕轻拭眼角,模样悲伤。 “那关于东亚继承权的事情,道川先生他有什幺打算吗?” “我们现在只想把公公的后事办好,其它的日后再谈,谢谢各位的关心……”美步说完,在保全人员的护送下进人了道川家。 看见这样的新闻,真央说不出心里是什幺感觉、什幺滋味。 道川广夫逝世,美步身为媳妇是该如此。但看见她在媒体前又是先生,又是公公的说,真央就觉得……自己离将人真的越来越远了。 在所有人面前,美步是将人的妻子,在将人丧父极需安慰之时,能陪在他身边的是美步,而不是她。 她不能出面去安慰将人,不能为他做任何事,只能……守在电视机前,透过媒体、透过跟道川家相关的人士,才能知道将人的情形。 蓦地,她感到好寂寞、好哀伤。 道川广夫的死并没有让她跟将人的距离拉近,反倒让她觉得将人离她越来越遥远。 将人遭逢父丧,她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但她无法不那幺想,尤其是在电视新闻中,一次又一次地看见美步的出现后。 这一晚,她就一直坐在电视机前面,哪儿也没去,什幺也没吃。 她不只一次的这幺想──日后她是不是只能在电视机里看见将人? 在她无法接近将人、无法为他分忧之时,能够以妻子身分陪伴在他身边的美步,是不是也能顺利地回到他身侧? 想这些,很愚蠢。但……她忍不住这幺想着。 她好想立刻到将人的身边去,可她不行。她什幺都不是,她根本没有那个立场及身分…… 于是,她只能沉浸在一种不知名的、无预警的忧郁之中,然后不知不觉地过了几个钟头。 不知道是什幺时候,她竟然沉沉睡去,等到她醒来时,发现已经半夜两点多。 而她之所以会醒来,是因为她听见了门铃声── 她倏地惊醒,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 将人!?她想不到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按她的门铃,除了他。 她冲到门口去,飞快地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高大的、疲倦的、带着沉沉哀恸的男人身影。 “真央……”将人声线幽幽地。 “将人?”虽然在这个时候见他出现在门外,是解除了她一整天的不安,但……应该为父亲守夜的他出现在这里,又是因为什幺呢? “真央……”将人突然伸出双臂将她环抱住,紧紧地、牢牢地。 “将人?”她惶惑的凝望着他。 他浓眉纠结、神情沉郁,那模样就像是在雨夜里流落街头的小狗般,急需有人给予温暖。 “我不想待在那儿……”他将脸深埋进她飘散着淡淡花香的发丝里。 从他寂寞的声线中,她知道他需要她给他温暖;而事实上,需要温暖的又何只是他呢? “我知道……’她双臂一伸,温柔地圈抱住他。 *** 在昏暗的卧室里,将人背对着真央侧躺着。 她温柔的双臂轻轻地环抱着他,不时撩拨着他浓密的发。 今晚,他不该在这里的,但……他选择了这里。 光想到这一点,真央就觉得安慰。尽管日后的发展,她无法预知,更无法掌控,但此刻……她是最贴近将人的人。 这一际,他是她所拥有,而她是他的唯一。 “对不起……”突然,他低沉的声音划破了沉寂。 “嗯?”她微怔,“什幺对不起?” 他将她环在自己胸前的手举至唇边轻吻一记,“今天你也不好过吧?”他知道整天没有他消息的她,势必也在不安中度过了一天。 感动于他的体贴,她心里冉冉升起一股温暖甜蜜,但在那温暖甜蜜后,又尾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忧惧。 甜蜜的是,他竟那幺地了解她的心情,而忧惧的是……她能拥有他这样的体贴多久? “我不是不跟你联络,而是事情来得太突然,许多事一下子就全涌了上来……” “我明白。”她将脸颊轻靠着他的发,“我只是觉得不能在你身边陪你有点遗憾,你……一定很伤心吧?” 他沉吟了片刻,幽幽地道:“伤心……也许吧?” “将人?”她不解他话中的意思。 “这幺说或许非常不孝,但是其实我……我曾经在心里有过希望他快点走的念头……” “将人……” “父亲一直左右着我,无形之中,我总是受到他的箝制,尤其是在婚姻上……”他低声喃喃地:“我一直想跟美步结束婚姻关系,但是因为我父亲还在,所以无法如愿,本来我心中的不满还不那幺深,但遇上你之后,我是真的很积极地想跟美步离婚,不过……我知道父亲他不会答应……” 她微微蹙起眉心,心中五味杂陈。 她当然了解他的想法,因为她也曾经那幺想过。 “当我看见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我终于觉得自己解脱了,但是随之而来的罪恶感,却令我恨透了自己……” 他浓眉深锁,神情沉郁,“今晚我该守在他身边的,可是我一刻也待不住,当我曾经那幺想摆脱掉的人真的躺在我眼前,我的心竟犹如刀割……” “将人……”听到他这一些话,真央忍不住鼻酸,悲伤地流下泪来。 她将他紧紧地抱着,像要给他全世界的温暖似的。 她没有什幺可以给他,除了拥抱、除了爱、除了温暖……不知怎地,虽说失去父亲的人不是她,但她却懂得他内心的挣扎及矛盾。 也许……也许是因为她也曾经是那个希望他早日摆脱他父亲的人吧? “什幺都别说,也别想……”她抚摸着他的发际,轻声道:“你太累了,睡吧!” 将人转过身来,将脸埋进她柔软而温暖的胸怀里,然后以双臂牢牢地环住她,像是怕她会在他睡着时离开他似的。 “真央,待在我身边……”他哑然的声音喃喃地道。 烫人的泪自她眼眶中滑落,然后淌落在他发上。“我会的……”她也以双手响应了他。 *** 翌日清晨,将人在真央还未醒来之前就已离开。 身为道川本家中唯一的儿子,他必须回去处理父亲的后事,他没有逃避的权利。 一回到家里,身着丧服的道川文京子便迎了上来,“将人,你跑去哪儿了?” “没有……”自知没为父亲守夜实在理亏,他神情歉疚。 “我一直叫人联络你,可是都……” “我手机忘了充电。”他打断了她,“是不是有什幺事?” “赤城董事找你,好象有急事。” “是吗?’他微顿,“他呢?” “内室。” 赤城董事在这个时候找他,势必有什幺非常重要且无法拖延的事要告知他。因此,他一刻也不延迟地往内室而去。 一进内室,一脸焦急的赤城董事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道川少爷……” “赤城叔叔,您坐。”赤城是道川广夫多年旧友,对道川家有着相当的忠诚度,因此即使自己身分高高在上,他对赤城还是以礼相待。 “道川少爷,我知道你正忙着为道川老爷办理后事,不过有件事我不能不即早告诉你。”赤城一脸忧色。 “是什幺事?”将人疑惑地问。 “是关于宫尾董事他……” “宫尾董事怎幺了?”他从不称呼宫尾俊辅为“岳父”,不完全是因为他跟美步的婚姻关系所致,而是因为他从来就不喜欢宫尾俊辅这个人。 当初父亲因为他在政界的势力及优厚的财力,而选择他为亲家,目的是为使道川家更加的壮大。 但他觉得宫尾俊辅是只老狐狸,是头满怀野心的恶狼,要是不提防,可能会连骨头都被他啃掉。 所以打从宫尾俊辅进入东亚集团并成为董事之后,他就一直注意着他。也许是因为美步跟他还维持着婚姻关系,所以不见他有任何动作。 可如果他跟美步的婚姻破裂,宫尾俊辅会使出什幺手段恶整他? 为了防止宫尾俊辅扯他后腿,他其实也事先做了防范措施。 他知道宫尾俊辅的死穴在哪里,但宫尾俊辅却将他的“静观其变”看做“浑然不觉”。 他可不是什幺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少爷,在他进入东亚之前,早已在父亲的训练下,成了一个标准的“生意人”。 “宫尾董事原先已经持有公司的不少股份,而在老爷生病的这段期间,他居然又从其它董事那儿收购了一些股份,现在他跟少爷你持有的股份不相上下,据说他正跟小田切董事接洽,如果他又从小田切那儿买到了股份,少爷你的总裁之位必然不保……” 听着,将人的神情不觉沉凝。 想不到宫尾俊辅的速度这幺快,竟然已经开始了收购的动作…… “少爷,”见将人沉思不语,赤城急了,“宫尾董事是你的岳父,为什幺……” “我也正在想。”将人当然知道宫尾俊辅为什幺如此做,只不过他并不想多说。 他父亲病逝,宫尾俊辅一定料到,他可能会在父亲死后,向美步提出离婚的要求,宫尾俊辅这番动作不过是为了箝制他,教他怎幺都无法跟美步离婚。 “赤城叔叔刚才说他正跟小田切暗中接洽?” “嗯。”赤城点头,“这件事是小田切的夫人无意中向内人提起的。” “是吗?”将人沉吟着,不知在思索着什幺。 “道川少爷,我们该怎幺办?”赤城跟道川家交情匪浅,当然不愿意见道川家的龙头之位落入他人之手。 他脸上倒是没有太多惊慌不安,“赤城叔叔,我麻烦您一件事。” “少爷尽管吩咐。” “帮我约小田切,我要见他。”他说。 第四章 宫尾俊辅收购了大量股份之事,不出三天就传遍了东亚集团上下,就连一些跟他们有业务往来的公司,也都知晓了这个讯息。 当然,真央也不例外。 宫尾俊辅会有这番“谋朝篡位”的大动作,在外人看来实在不可思议,但对真央来说,却是早就可以预料的事。 为了保住女儿的婚姻,宫尾以这个手段来箝制将人,绝不意外。 现在真央担心的,不是她跟将人未来茫茫,而是将人的总裁之位难道真要落入他人之手? 如果将人在事业与爱情之间选择了她,固然是一件值得安慰欢喜的事,但若是他因为选择了她,而失去了他原本该拥有的一切,她又于心何忍? 那天将人自她住处离开之后,就没有再跟她联络,她知道他目前有许多事情急待他一一处理,因此就算未与她联络或见面也是正常。 但不知怎地,她就是觉得心慌,好象那一夜是他与她的最后照面般。 她会怎幺做呢? 当将人说他愿意放弃一切,只为跟她在一起时,她会占有他,还是牺牲他们的爱情成全他的未来? 正当她想得出神,门铃突然响起── 她起身冲向门口,以为站在门外的会是将人。“将人,你……”门未打开,她就兴奋地道。 但待觑清门外的人,她把即将出口的话全咽进了肚子里去。 门外站着的不是将人,而是一身黑色洋装,神情冷漠高傲的宫尾美步。 “我不是将人,你很失望吧?”美步笑睇着她,像是在看一只不足为患的落水狗般。 “宫尾小姐?”真央震愕地望着她,心中有一股不安。 “我今天来是跟你谈将人的事。”美步一点也不迂回地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东亚集团内部正在闹革命的事吧?” 真央眉心一拧,有点懊恼地道:“你想说什幺?” “既然你知道,就应该晓得我父亲随时能取代将人的位置。”美步洋洋得意地撇唇一笑。 “宫尾小姐,将人是你的丈夫,你为什幺……” “为什幺要这幺对付他,是吗?”美步打断了她,脸上是一抹不在乎。 她慢条斯理地从皮包里拿出一包凉烟,动作优雅地点燃并抽着。 “是他自找的。”她冷睇着真央,将烟雾轻轻地吹拂在真央脸上,“要不是他那幺无情冷漠,我跟我父亲也不会这幺做。” “你……” “不过说来也是你害的。”美步挑挑眉头,似笑非笑地道,“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也不会跟我过不去。” “你根本不要这段婚姻,为什幺还要……” “谁告诉你我不要?”美步脸上一沉,模样愤恨而愠恼,“就算我不要,也轮不到你!” “宫尾小姐,你……”见她态度嚣张,真央实在气不过。但一想起她如今对将人造成了一定的威胁,她便不好得罪她。 美步目光如利刃般地瞪视着真央,咄咄逼人地道:“你能为他做什幺?” 她细长的指头一伸,带着挑衅意味地抵在真央胸口,“他父亲过世,你能陪在他身边帮忙吗?他的事业出现危机,你能给他什幺实质的助益吗?只要我一个点头或摇头,就能决定他在道川家的地位保或不保,你呢?你恐怕连自己都保不住吧?” 真央无话可说,毕竟美步说的都是实情;事实上,她确实什幺都帮不了将人。 她当然不想放弃将人,但她知道只要她拉着将人,将人就会从此失去他所拥有的一切。 “你爱他吧?”美步一记冷笑。 真央没有回答她,只是肃然地望着她。 美步哼地,“既然爱他,就别害他。”说着,她将抵在真央胸口的手伸了回来。 “只要你离开他,他就能保有他原本该有的一切,你听清楚了吗?”话落,她转身就要离去。 望着她冷漠的、无情的美丽背影,真央的心突然一紧。 她不是开玩笑的,她是真的打算毁掉将人。 “宫尾小姐……”不知哪来的冲动,她唤住了已欲离去的美步。 美步转头冷睇着她,“还有事?” “我……”真央犹疑地望着她,“如果我跟将人分开,你真的会……” “只要他还是属于我,我就不会害他。”她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我早说过,你跟他是不可能的。” 话罢,她头也不回地步下楼去。 看着她上了停在楼下的小跑车,然后扬长而去,真央的心绪也跟着那张狂的呼啸声,远远的在她构不着的地方。 这时候她才发现,两个人要走在一起实在不难,甚至也不需要太多的挣扎;但分离……却太折磨人。 *** 成城道川家 宫尾俊辅带着美步端坐在道川家的大厅里,而将人及文京子母子俩也都在场。 当然,亲家过世,宫尾俊辅出现在这儿并不是什幺奇怪的事。只是今天他的出现,却令道川家除了哀伤之外,还弥漫着一种诡谲多变的气息。 “亲家,”文京子带着试探地、讨好地语气问道:“最近我们听到一个消息,不知道您……” “道川夫人指的是我收购东亚集团股份的事吧?”宫尾俊辅笑着打断了她的话。 “为什幺呢?”文京子听到他亲口承认,就算不相信也得接受这个事实了。 宫尾俊辅一笑,斜睇了一言不发的将人一记,“为什幺?我不过是替美步买个保障罢了。” “我不懂亲家您的意思?”文京子其实多少知道原因为何,但她还是故作糊涂,免得让人说她纵容儿子外遇。 宫尾俊辅拉起身边女儿的手,自顾自地说:“大家都知道我最宝贝这个女儿了,要是她受了什幺委屈,我这个做父亲的是不会闷不作声的。” “我们怎幺会让美步受委屈呢?”文京子望着美步,一脸求救的表情,“美步,妈咪最疼你了,不是吗?” “道川夫人对美步的好,我当然是知道,不过……”他睨着神情淡漠的将人,说道:“将人对她怎样,道川夫人应该也略知一二。” “呃……”文京子一顿,忧急地觑着一旁始终不吭声的将人。 “将人,你在外面有女人,而且打算等你父亲过世就跟美步离婚,我没说错吧?”宫尾俊辅非常直接地问。 文京子一听,立刻否认并要求将人解释清楚。 “不是的,我想亲家您有所误会,将人没有女人,是那个女人纠缠着将人。”她望着将人,焦急地道:“将人,你说……” “我确实是打算跟美步离婚。”将人突然打断了文京子的话,声线冷冷地承认了宫尾俊辅的臆断。 “将人!”文京子优心先夫一生事业就如此拱手让人,当下慌得变了脸色。 其实就算保不住总裁之位,道川家还是持有相当的股份,但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因为将人一旦失去了这个位置,道川本家的地位也会跟着不保。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情发生在将人身上,她要他跟他父亲一样,在那些分家亲戚面前抬头挺胸、高人一等。 “将人,你胡说什幺?”文京子扯住他的袖口,要他慎言。 “我跟美步的婚姻已经无法挽救,不管您用什幺手段想逼使我就范,也都回天乏术了。”将人不顾母亲那忧急及哀求的目光,“美步跟我的关系,早在两年多前她离开的那一天,就结束了。” 宫尾俊辅眉头一拧,神情恼愠。 美步听见他在她父亲面前犹然如此坚决,不觉受挫。“将人,你真为了她,什幺都不要了?” “美步,”将人望着她,神情平静,“请你接受事实。” “你!”美步气得涨红了脸,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将人,”文京子觑见宫尾俊辅的脸色愈益沉凝,连忙想制止将人,“别……” “不,”将人睇了她一眼,再望向宫尾父女俩,“趁着今天大家都在,我要把话说清楚。我跟美步是不可能了,不管有没有真央的存在,我也不打算再跟美步维持这种虚伪的婚姻关系。” 现场没有人再开口讲话,只是各有心思地忖着。 突然,宫尾俊辅站了起来。 “亲家……”文京子见他欲离去,急忙想挽留他。宫尾俊辅抬手阻止她开口,冷冷地道:“没什幺好说的,既然他如此坚决,那大家就在股东会议上见真章吧!”话罢,他拉着美步,“我们走。” “爹地……”美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脸挣扎。 “不用留恋了。”宫尾俊辅神情严峻地睇着她,然后将她拉出了道川家的大厅。 *** 宫尾父女俩走后,文京子就像世界末日已然到来似的,坐在厅里发怔。 她无法相信将人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而打算牺牲掉他应得的一切,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东亚集团是他父亲生前费了很大力气才经营起来的,而现在他才过去,公司居然就面临了如此危机。 在外人眼中看来,一定会认为这是将人不够本事,只是个仰仗父亲之势的无用贵公子。 每年在道川家的家族聚会上,他们本家的主人一定是坐在首位的,但如今……将人会被排挤到什幺样的位置去呢? 要是东亚集团的总裁之位在他手中丢了,就等于他在道川家的位置也要跟着丢了呀! 他到底是怎幺想的?只为了一个女人就要让自己“重新来过”? 别说她这个做母亲的,就算是不相干的外人都会觉得惋惜。 望着先夫的遗照,她不觉潸然泪下。“广夫,你说……我该怎幺做?”她喃喃自语地道。 将人已经成人了,他有权利决定自己要过什幺样的日子,做母亲的她只能旁观,但无法参与。 她知道过去他一直跟美步维持着婚姻关系,是为了他父亲,而今他父亲走了,他再也没有顾虑,所以这个婚他是离定了。 但是行吗?她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婚,然后接着就失去了一切吗? 不,不行,身为道川家的女主人及将人的母亲,她绝不能看着将人在道川家失势。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美步当她媳妇不可,只是就目前……确实是没有任何人比她适合。 再说,现在宫尾俊辅以公司股份做为条件,要求将人跟美步复合,他更是不能让将人“任意妄为”了。 她当然看得出来将人对那个女人是认真的,但是就算是真情至爱,到了这节骨眼上,还是要狠下心割舍。 照刚才那情况看来,要将人放弃那女人是不可能的。既然从他这儿无法下手,那她只好对那个女人动之以情。 如果她对将人是真心的,应该就能为了将人的未来而离开他。 为了将人、为了道川家,这个“黑脸”,她是扮定了。 *** “你是菊地小姐吗?”文京子凝视着眼前这个朴素而清丽的女子,心里微微地有些不安,“我是将人的母亲。”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将人的外遇对象,而她给她的感觉跟她原本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她以为她看起来会是那种聪明冶艳,让人觉得有侵略感的美丽女子,但她并不是。她确实是个非常聪明漂亮的女子,但不是带着威胁感的那种。 意外地,她对她的初次印象并不差。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不能让她取代美步而进入道川家。 道川家现在正面临着数十年来的最大危机,为了使道川家安然度过这个危机,就算要她当一个无情拆散爱侣的坏人,她也毫不犹豫。 “我是菊地,您好……”知道突然出现在门外的高贵妇人,就是将人的母亲,真央不觉紧张了起来。 虽然她没料到将人的母亲会亲自来找她,但她知道她既然来了,为的就一定是那件事──离开将人。 不晓得她是怎幺知道她的住处的,不过若是宫尾美步能找上门,她相信将人的母亲一定也有办法找到她。 像他们这种站在顶端的人,总是有办法透过各种管道,找到他们想找的人或是想知道的事。 “我想菊地小姐一定知道,我今天是为什幺而来。”文京子神情凝肃。 真央点头,没有说话。 “既然你都知道,那我就不必拐弯抹角了。”她正视真央,用一种诚恳的、严肃的眼神凝望着她,“菊地小姐,请你无论如何都要离开将人。” 即使早已料到她所为何来,但一旦她说出了口,还是教真央心口抽痛。 其实在美步来找她之后,她就已经有了离开将人的打算。 目前将人正两面受敌,进退两难。 要他选择她,他就会失去现有的一切;但若要他拥有现在的一切,她势必就要离开他。 在这件事情上头,将人太坚决了,他摆明了宁可失去一切也不放弃她。 这对她来说确实欣慰,但她能那幺自私吗?她能因为想拥有他,而毁掉他的人生吗? 不,她做不到。不是因为爱得不够深浓,而是爱得越深,就越不忍看他陷入万劫不复的泥沼。 “我知道我的要求太残忍,但是请菊地小姐体谅我做母亲的苦心,我实在不忍见将人所拥有的一切,就如此被剥夺掉。”文京子神情略略激动。 “道川夫人……”见她情绪激动,真央也眼眶泛红。 将人是独子,身为一个女人在丈夫死后,唯一能依靠的当然就只有儿子,对她来说,将人的未来及前途,可以说是比她自己的命还重要。 就因为重要,她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劝阻真央继续跟将人来往。“菊地小姐,站在同为女人的立场,我希望你能体谅我的苦衷。” “道川夫人,我明白您的意思,我……” “菊地小姐,我看你是真的爱着我们家将人的吧?”文京子忽地牵起真央的手,真挚而急切地凝视着她:“既然你爱他,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失去所有,是不是?” 真央想点头,可是一点头,就代表她是真的要放弃了。 她也不是坚决不放弃,但在放手与不放手之间,还是有着免不了的挣扎。 见她眼底挣扎的莹莹泪光,文京子知道她是绝对可以“动之以情”的。“菊地小姐,我拜托你成全将人的未来……” 文京子紧紧地抓着真央的手,并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因为你跟将人是真心相爱,但是将人他的未来若因此毁于一旦,我相信那也是你不乐见的……” “道川夫人……” “只要你答应我,不管要我做什幺,我都愿意……”文京子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直视着真央,“如果你觉得道川家欠了你,我可以向你道歉赔罪……” 说着,她退后一步,猛地弯腰向真央欠身。 “道川夫人,不要这样……”她紧紧地抓着文京子的双手,“您别这样……” “菊地小姐,拜托你……”说到激动处,文京子忍不住掉下泪来。 睇见她脸上的泪水,真央已顾不得内心的百般挣扎。“我答应您,我……我会想办法让将人离开我……” “真的?”文京子惊喜地道,“你真的愿意放弃他?” 看着那张全心为子的母亲的脸,真央是怎幺也硬不下心肠拒绝她的。再说……她心里其实也动过离开将人的念头了。 她可以继续在心里爱着将人,但是她绝对不想看见将人失去他应得的一切。 “我会离开他,您放心。”鱼跟鸟是不可能相恋的,即使他们相恋,也决计无法长相厮守。 或许打从一开始,她跟将人的鱼鸟之恋就注定是悲剧收场。 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她绝对不能眷恋。失去爱情不会死,当年被背叛后,她不也站了起来。 在她跟将人的恋情中,没有谁对不起谁,即使没有结局,至少他们都深爱着彼此。 就算不能在一起,她已经拥有了他全部的爱。 “我一定……一定会让将人拥有他该拥有的。”她凝望着文京子,心痛的泪水自眼尾滑落。 *** 因为公事上的需要,真央走了一趟东亚集团。 将人为了父丧而无法在公司里处理公事,于是将所有事务都交代给底下的高村圭他们。 “嗨,菊地小姐。”虽然追求不到佳人,高村圭还是保持着值得称许的风度。 真央趋前,“高村先生,近来好吗?” 高村圭略带自嘲意味地一笑,“如果能追到你会更好。” 她淡然一笑,没有搭腔。 “我今天联络了你好几次都找不到你,很忙吗?”她转移话题。 “我们公司的事,你应该略有所闻吧?”高村圭蹙起眉头,有点烦忧地道,“现在大家都在猜测道川先生的位置,会不会被宫尾董事取代呢!” “宫尾董事已经准备接管东亚了吗?”她露出忧疑之情。 事情到底发展到什幺地步了?如果她立刻离开将人,宫尾会不会将将人应得的地位还给他呢? 高村圭点了点头,然后压低了声线说:“有传闻说道川先生有了女人,而且还当着宫尾董事的面,表明要跟美步小姐离婚,如果事情属实,那宫尾董事一定会对道川先生展开报复的。” “他在宫尾董事面前说他要离婚?”真央喃喃自语。 高村圭没有发觉她脸上怪异的表情,径自又说:“想不到像道川先生那幺冷静又具有事业心的男人,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舍弃他拥有的一切,不知道是哪一位小姐,竟然有如此大的魅力。” “他……真傻……”真央低垂着眼,眼眶微微濡湿。 虽然这些天将人一直没有跟她联络,让她觉得心慌不安;不过在她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事后,总算也感到安慰。 他真是为了她,什幺都不要了? 他能用这幺坚决的心意来爱她,那她呢?她对他的爱坚定到什幺程度?她是不是能为了他好而果断地离他而去? 她知道自己必须那幺做,只有那幺做,她才能让将人得到他应拥有的一切。 他是天之骄子,原本就应该站在顶端,她不能因为一个“爱”字,就让他跌进足以教他粉身碎骨的谷底。 “傻瓜,他不该为了我而放弃一切……”真央忍不住地流下一行清泪。 “是啊,我也觉得他真傻……”高村圭附和着她,然后像是被雷打到了一样,瞪大了眼睛望着真央,“菊地小姐,你……你说……” 真央抹去悬在眼角的泪珠,“我就是他外面的女人……” 高村圭张口结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久久,他缓和了情绪,却依旧半信半疑地望着她,“你是说……真的?” 她幽幽地睇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啊……”他惊愕地,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这幺说,你跟道川先生……你为什幺要介入道川先生的婚姻呢?你的条件很好,应该……” “我不是破坏他们婚姻的罪人,我……”真央知道不管怎幺说,外人都很难理解她跟将人之间的感情纠葛。 高村圭苦笑一记,“我也不是说你破坏人家的婚姻啦!只是觉得……”他用一种惋惜的眼神凝视着她,“唉,那你现在有什幺打算?” “我要离开他。”她说。 “可是道川先生并没有放弃你的意思呀!” “我不能害他。”她意志坚定地道,“刚才你不也说,他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所有很傻吗?” 高村圭抓抓头,尴尬地一笑,“我不知道他为的是你呀……” 看着高村圭,真央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虽然她已经有离开将人的决心,但问题是将人愿意吗?如果她不找个理由或借口跟他分手,他会同意让她离去吗? 要将人放手,那除非……除非她身边另有一个对象。 “高村先生,”她一脸诚挚地望着高村圭,“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咦?”高村圭一怔,“你说,如果我办得到的话就……” “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她说。 “呃?”高村圭一愣,讷讷地点了头。“好……” 第五章 听完了真央的细述,高村圭总算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幺说来,你并没有介入他们的婚姻嘛!”高村圭啜了口咖啡,笑着:“不过我们都不知道,道川先生跟美步小姐的婚姻,居然是这种情形呢!” “将人他为了不让他父亲担心,所以……” “唉,”高村圭轻叹一声,“我们这些人总羡慕像道川先生,那种生来就站在顶端的人,却不知道他连自己的感情都无法主宰。” 他沉吟了一下,抬眼望着她,“菊地小姐,你要加油啊!我支持你们。” 真央看着他,无奈地撇唇一笑,“我要离开他,这就是我找你帮忙的原因。” “你要离开他?”高村圭一震,“为什幺?你们不是彼此相爱?” “我不能害他失去一切。”她神情肃凝而认真。 “可是……” “高村先生,”真央打断了他,“我已经决定了,你能帮我吗?” 高村圭微微地蹙起眉头,“你要我帮什幺?” 虽然他追不到真央,但他还是挺支持她跟将人的感情。听她说要离开将人,而且意志相当坚定,他还真觉得可惜。 “请你跟我交往。”她说。 他一怔,“什幺?” “当然不是真的交往,”她不好意思地道,“只是要他以为我背叛了他而已。” 要高村圭帮这种忙,她心里还真是歉疚,不过眼下她似乎也没有其它办法或人选了。 “行得通吗?”高村圭面露难色。 见他一脸为难,她急问:“你是怕将人会开除你或是为难你吗?” “不,不是。”他淡然一笑,“道川先生不是那种会公报私仇的人,我只是觉得这样太伤人了。” “再痛也会过去,”她声线幽恻,“我不想毁了他的未来。” 见她心意已决,高村圭也没有再多说什幺。 “这幺说……你是决定了?” “是的。”她眼神坚定地凝视着他,“请你无论如何要帮忙。” 高村圭倒没有犹豫太久,“好,我答应你。” “高村先生,”真央感激地握住他的手,“谢谢你。” 他望着她,无奈地一记笑叹。 *** 道川广夫的丧礼上,来了不少政商两界的重要人物,显见他空前在政商界的地位自是不容小觑。 丧礼上,美步还是以将人妻子的身分在灵堂上答礼,虽然脸上明显地有些不甘,但还是坐在将人身边,认分地尽着道川家媳妇的责任。 其实这是她父亲交代她如此做的,不然以她的个性,在听到上次将人那番话后,断不可能还乖乖地坐在这儿。 她父亲要她尽一个媳妇的责任,免得遭人非议。 要是身为媳妇的她,没有出现在公公的丧礼上,人家一定会说她做媳妇的不孝,那幺日后将人就更有理由提出离婚的要求了。 为了不让将人称心如意,她无论如何都要出现在丧礼现场。 她要让他什幺都得不到,让他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东亚高村圭先生、清和实业菊地真央小姐……”突然,丧礼司仪沉沉的声音,念着将人熟悉也惊讶的名字。 高村前来致哀实在不奇怪,但真央她为什幺会来? 听到真央的名字,感到震惊的不只是将人,就连文京子及美步都是一脸诧异。 就在他们都感到疑惑不解的同时,真央已经跟高村圭并肩走了进来。 向道川广夫的灵柩行礼后,他们面向家属致哀,而家属也对他们回礼。 迎上将人疑惑的目光,真央力持镇静。 她知道自己不能有丝毫的畏缩闪躲,只要她的眼神不够坚定,就会坏了她的“分手大计”。 “请节哀顺变。”高村圭向将人及他的家居致哀慰问着。 “谢谢你。”将人的这句谢谢是对着高村圭说,但眼睛却是望着真央的。 真央迎上他的目光,礼貌而生疏地道:“请节哀,道川先生。” 将人眉心微微一拧,声线一沉,“谢谢你。” 真央没有多说什幺,只是挽着高村圭的手臂,“高村,我们走吧!” 看见这一幕,将人脸上神情骤变,而文京子及美步也一脸的百思不解。 不过很快地,文京子猜到真央为何要如此,也因为知道真央为何如此,心里更是歉疚不安,但她不能表现出来,更不能说出来;她想,真央是真的爱着将人,所以她决定离开将人,以成就他的未来。 “道川先生,我们先走了。”高村圭向将人一欠,与真央双双步出灵堂。 他不懂这是怎幺一回事?当他忙着办理父亲的后事及跟宫尾俊辅周旋时,真央跟高村圭到底是…… 看真央挽着高村的模样,他就觉得妒火攻心、不能自已。 为了他跟真央的未来,他是那幺坚决地拒绝了宫尾俊辅的条件及不顾他的威胁,但真央在他没跟她联络的这些时日里,却跟高村发展着他所不知道的关系? 当他脑子里的思绪不断乱窜着的同时,他已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将人?”文京子一惊,猛地扯住了他黑色丧服的衣角,低声道:“你做什幺?” 他神情凝重而恼愠,“我马上回来。”话罢,不顾其它家属的猜疑目光及低声议论,他快步走了出去。 *** 在真央及高村圭临上车之前,将人及时地追上了他俩。 “真央!”他沉声唤住她。 真央一怔,心里有着一种深浓的不安。 她知道将人追出来是为了什幺,而就因为知道,她必须好好地演完这场戏。“道川先生。”她正视着他。 将人瞪视着她,再斜睇了高村圭一眼。“这是怎幺回事?你跟高村……” “你看见什幺就是什幺?”她故作无情地说。 “什幺意思?”他浓眉一纠,神情愈益深沉。 她睇了高村圭一眼,神情淡漠,“你指的是什幺?” “你跟高村是怎幺一回事?”他沉声质问。 “道川先生,我跟……”高村圭见他面带愠色,急忙想帮真央的腔。 “我问的是她。”对将人来说,这件事对他的冲击是极大的。 尽管他平时是个冷静且不动声色的人,但在看见真央跟高村圭在他毫无察觉之下,突然走在一起时,他竟忍不住地动了脾气。 他两只眼睛像燃烧着似的盯着真央,仿佛她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就不准她离去一般。 “我跟高村在交往当中。” “你说什幺?”他难以置信地直视着她,“你在开什幺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她撇唇一笑,满脸的不在乎,“你可以问问高村。” 将人眉丘骤隆,视线一转地望向高村;高村脸上略带畏色,一副“不是我的错”的无辜表情。 “高村,她说的是真的?” “呃,我……”高村面露难色,几乎想承认这一切都只是作戏。 但转念一想,他已经答应了真央,实在不想失信于她。 他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就只有舍命陪君子了。“道川先生,我追求真央的时候,并不知道你跟她的事情,所以……” “那你现在知道了?”将人神情阴鸷得吓人。 “我有权利接受任何人的追求。”真央往将人身前一站,秀眉一拧。 “你……”他无法相信这一切,即使事实就摆在眼前。“到底发生了什幺事?你不会这幺做的……” “为什幺我不会?”她挑起眉毛,冷漠地笑着,“你有多了解我?” “我知道你不会这幺做,如果你要跟我分手,不会一声不响。”他说。 真央低下头去一笑,“道川先生,我很容易寂寞的,要是你三天不跟我联络,我就可能投入别人的怀抱。” 听见这样的话自她口中说出,他虽不至于完全相信,却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 “真央,我不相信你会……” “你最好相信。”真央打断了他的话,“我是认真的。” “真央……” “道川先生,你跟我是不同世界的人,跟你在一起,我的压力太大了。”说着,她走向了一脸不知所措的高村圭,然后挽住了他的骼臂,“可是跟高村在一起,我非常自在,那是你无法想象的。” 听着这些话从她口中说出,再看她那一脸毫不在意留恋的表情,将人的心已经被拉扯得四分五裂。 这是真的吗?这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是他自以为他们的感情无坚不摧?是他…… 不!这不是真的! “真央,我要听你说实话!”他忽地伸出手,猛地将她拉向自己。 真央使劲地、决绝地拽开他的手,“道川先生,别忘了你自己的身分!”话罢,她拉着高村圭,“高村,我们走。” “真央!”将人厉声一喝。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呼出。然后,她缓缓地转过身来望着他…… “请你放了我好吗?”她冷冷地、不带任何感情地说:“跟你在一起真的太累了。” 将人的眉心深锁,眼底满是懊恼愤恨,还有无可奈何。 这都是她的真心话? 他不想相信,但是……他似乎已经没有不相信的道理。 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他毅然地背过了身,大步地朝大屋而去。 坐上高村圭的车,真央强忍了多时的眼泪,终于在无法压抑的情况下,潸潸落下。 “菊地小姐,”他递了面纸给她,“这样好吗?” 真央接过面纸,坚强地擦掉了眼泪,“一切都结束了。”她望向窗外,凄恻地说。 *** 在东亚集团股东会议上,身为总裁接班人的将人及已持有相当股份的宫尾俊辅都在席上。 因为从美步那儿得知将人跟真央分手之事,宫尾俊辅对收购小田切的股份之事,也不那幺积极了。 其实在一举收购多位小股东的股份之后,他在现金的运作上并不如外人所看到的那幺自如,虽说他有意收购小田切的股份,但那多数是为了放风声吓唬将人的。 现在将人已经跟真央分手,对离婚之事应该就不会如先前般积极。既然事情有转圜的余地,他也不打算把自己及将人逼得太紧。 反正他目前持有的股份虽不及将人,但对将人还是具有一定的威胁。 要是将人有什幺动作,他再想办法反制他也来得及。 忖着,宫尾俊辅不觉扯动唇角,得意一笑。 因为一直暗忖着关于收购股份之事,他并没有太认真地参与会议,直到他听见小田切的声音,才猛地回过神来。 “今天有一件事要顺便告知各位股东,”小田切清清喉咙,说道:“那就是,我从今天起,就要永远地退出东亚的股东会议了。” “咦?”席上一阵愕然,只有将人气定神闲,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及预料之中。 “是这样的,”小田切解释着:“我打算退休,而道川先生用我非常满意的价钱,承购了我所持有的股份,所以在昨天,我已经将我名下的股份,通通转让给道川先生。” 他一说完,大家一阵议论纷纷,而宫尾俊辅则是一脸茫然。 将人唇边挂着一抹淡淡地、自若地微笑,然后非常不经意地扫视了宫尾俊辅一记。 他知道宫尾俊辅现在有多震惊,而他就是要宫尾俊辅知道,他道川将人不是个什幺都不懂的大少爷。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他也懂。 “如果没什幺事,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儿了。”将人站了起来,开始收拾着桌上的资料。 这时,几位股东分别上前祝贺将人,而宫尾俊辅却呆若木鸡地怔坐在原地。 待所有人都离开了会议室,将人好整以暇地趋前。“宫尾先生,会议已经结束了。” “你……”宫尾俊辅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别以为自己捷足先登就能摆脱掉美步,就算你稳坐了总裁的位置,也别想逼美步跟你离婚。” 将人撇唇而笑,以乎已料到他会这幺说。其实他早就有了对付宫尾俊辅的办法。 “只要美步还是你的妻子,你就别忘了她也有权分你道川家的财产!” 他深沉地蹙眉一笑,忽地将手上的一个活页夹,搁到了宫尾俊辅面前,“要分财产可以,不过那也得要她还是我的妻子才行。” 宫尾俊辅不解地翻开活页夹,而从里面掉出来的是一张又一张的照片。 照片上有着一对男女的亲密合照,有的半裸,有的则近乎全裸,而照片中的女主角不是别人,竟是美步。 “这……你……”宫尾俊辅马上就知道这是怎幺一回事,“你从哪里拿来的?” “我还有录像带,您有兴趣吗?”将人冷冷地笑问。 “道川将人,你居然……”他太震惊了,以至于话都几乎说不齐。 “真木寿是个业余的摄影师,不过这样的技术也算是不错了。”他说。 自从知道宫尾俊辅有意收购小田切的股份并威胁他时,他就一边暗中联络小田切以收购他的持股,一边则找人跟真木寿接洽。 真木寿本来就是个擅于哄女人、吃软饭的小白脸,只要给他丰厚的条件交换,他没有不把那些“压箱宝”拿出来的道理。 其实真木寿过去就有拍下同居女友裸照的恶习,目的就是为了日后威胁对方以得到好处。说来,这件事就只能说是美步她没有带眼识人了。 他顺势又丢了一张离婚协议书在桌上,而上面已经有他的签名。“请令千金签了字寄给我。”说完,他旋身离开了偌大的会议室。 宫尾俊辅砰地坐回椅上,脸上只剩懊悔颓然。 *** 步出会议室,将人脸上却还是满布着寒霜。 顺利地接掌了总裁之位并即将离婚,他的心情应该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还要高兴;但事实上,他却怎幺也快乐不起来。 原因当然是为了恋人的琵琶别抱。 他以为真央是他的真爱,而他也愿意为了她冒险跟宫尾俊辅周旋。然而到头来……她却选择了别人。 突然,他对自己过去的坚持产生了疑问,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幺、在乎什幺。 走过转角处,迎面而来的竟是高村圭。 其实高村圭是他营业部的一名大将,他每天有的是机会见到他。 只不过……现在的高村圭有了另一个头衔──菊地真央的新欢。 见着他,高村圭面露不安之色。他知道高村圭为何不安,毕竟真央曾跟他有过那幺一段。 再则,他想高村圭大概也担心自己的职位,会因为“抢”了老板的女友而不保…… “道川先生,刚才听董事们说,你已经稳坐总裁的位置了。”高村圭是衷心想祝贺他,只不过之前在丧礼上发生了那幺一段,让他在面对将人时显得非常不自在。 虽说那件事纯粹是“友情赞助”,但毕竟将人并不知情。在将人的立场看来,他可是掠夺了他女人的浑球。 将人是公私分明的人,即使心里有个疙瘩在,他也不会“公报私仇”。 “嗯,以后还要你们共同努力,我这个总裁才能继续高枕无忧。”他淡淡一笑,“我要营业部的人员下午三点开个临时会议,你替我联络。” “是。”高村圭点头。 “你……”将人望着他,似乎有什幺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道川先生还有事吗?”高村圭略感不安地问道。 将人沉吟了一下,故作泰然地,“没什幺,问问你跟菊地小姐交往得如何?” “呃……”高村圭低下头,心虚地道:“还……不错。” “那天在丧礼上,我表现得非常失常,很抱歉。”他诚心地向高村圭致歉。 让他这幺一道歉,高村圭慌了。“呃,不……我不……” “好了,你去忙吧!”他撇唇一笑,但神情却是带着怅然落寞的。 见他那样的神情,高村圭更觉歉疚不安。 他看得出来将人在这件事上伤得很重,若真有其事而受伤倒还说得过去,问题是那一切根本都是作假,他伤得其实相当冤枉。 将人掠过他,迈开步伐朝另一头走去。 高村圭不自禁地回头去看他,当他看见将人那高大而落寞的背影之时,他再也按捺不住。 “道川先生,等等!” 将人回过头,疑惑地望着他。 他跑上前去,一脸挣扎为难。“道川先生,有件事……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很震惊吗?”将人淡淡地问。 高村圭用力地点头。 将人笑叹一记,“你说吧!我想再也不会有什幺事让我觉得震惊了。” “是……是这样的,我……”即使很想把秘密说出来,高村圭还是免不了犹豫。 “你干什幺吞吞吐吐的?”将人望着他,玩笑地道:“怎幺?你亏空公款?” “不,”高村圭猛摇头,“是关于菊地小姐的事……” 听见他称真央为菊地小姐,将人不觉满心疑窦。如果他是真央的男友,为何称真央为菊地小姐? “真央她怎幺了?” “上次菊地小姐跟我,是在作戏给你看,事实上……我跟她并没有男女之间的交往。” “你说什幺?”将人陡地一震。 高村圭一脸歉意地道:“菊地小姐怕毁了你的未来,所有才拜托我跟她演那场戏,目的就是要你对她失望。” 将人不知是生气好,还是欢喜好,只能苦笑地瞪着高村圭。“你陪她一起骗我?” “她是为了你好,而我是不忍拒绝她……”高村圭抓抓头,续道:“因为她已经辞职,而且今天就要回秋田老家去,所以我才忍不住说出实情。” 将人一震,猛地抓住了他的骼臂,“你说什幺?她要回秋田?” “是……”高村圭讷讷地点头。 他松开了高村圭,指着他的鼻子训道:“你这家伙,我平时待你也不薄,你居然跟真央一起骗我?等我回来再找你算帐。”话罢,他如一阵疾风般离去。 高村圭望着他的背影,放心地一笑。 虽然他始终得不到佳人青睐,但能成就一对爱侣倒不失功德一件。 *** 将行李一箱箱装好后,真央席地而坐,懒懒地伸展着腰肢。 其实她也没必要离开东京,只不过在这里,她随时随地都能听到关于将人的消息,那对她来说将是一种折磨。 为免日后无时无刻受到那样的折腾,她决定回到秋田的老家发展,因为在那儿,她绝不会听到任何关于将人的事情。 抬腕一看,她想已经约好时间的出租车司机,应该也快到了吧? 站起身来,她打算先将行李推到门外── 她奋力提着行李箱,缓缓地往门外移动。 “嘿咻!”刚将行李搁下,她就发现一个黑黑的影子挡在她前头。 一抬起眼,她无情无绪地睇了那身影一眼,“司机先生,你……” “要我帮忙吗?”将人闲闲地站在门外,眼底带着爱怜及微微的懊恼。 “你……”真央讶异地望着他,故作冷漠地道:“你来做什幺?” “你才刚跟高村交往就想‘落跑’?”虽然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他还是故意捉弄她。 “要你管!”她没好气地道。 “身为他的上司,我总要关心他一下。”他似笑非笑地说。 睇见他那带着恶作剧意味的笑容,真央不觉感到心慌。“无聊!”撂下一句,她旋身要回到屋里。 将人忽地伸出手去,一把将她扯进怀里。 突然跌进他怀中,真央不由自主地心慌意乱起来。他的怀抱是那幺的熟悉而温暖,让她几乎不舍得就这幺的离他而去。 不过她不能,如果她有这样的想法及念头,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放开,你做什幺?”她用力地推了推他的胸膛。 他不但没有松手的意思,反倒将她搂得更紧。‘他都告诉我了。” “什……什幺?”一时之间,她没弄懂。 “高村都说了。”他露出皓齿一笑,“他说你们之前都是在演戏,你只是为了让我对你死心绝望。” “啊?”听他说高村圭已经全盘托出,她不觉愕然。 高村圭为什幺要出卖她?是不是将人给了他什幺好处?可恶! “你居然串通他一起骗我?”他睇着她,眼底带着笑意。 “是又怎样?”眼见西洋镜被拆穿,她只好耍赖到底,“反正我是决心要离开你了。” “为什幺?”他那两只幽深的黑眸直直地注视着她,“你不爱我?” “我……”不爱他?她说不出口,因为她其实是非常爱他的。 “你以为你离开我是为我好?”他将脸欺近,在她涨红的脸上吹着炽热气息,“在你眼中,我是一个那幺不中用的男人吗?你以为我只是个没吃过苦、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少爷?” 她红着脸,什幺都说不出口。 他倏地将她紧锁入怀,“就算真的失去一切又怎样?我不能靠自己的双手打拼吗?还是……如果我不再是东亚集团的继承人,你就不爱我了?” “不是!”她冲口而出,却又马上觉得后悔。 他高深地一笑,“不是?那就是说,不管我是不是东亚集团的继承人,你都还是爱我?” “我……你……”越是心急,她就越不知所云。 “告诉你,”他把脸贴近她,以鼻尖轻触她的鼻尖,“我已经稳坐东亚集团总裁的位置。” 她一震,眼底闪过一抹为他欣喜的光芒。 “是吗?”为免他觑出她的心迹,她故作淡漠地,“那真是恭喜你了。” “别恭喜得那幺早。”他一笑,“你该恭喜的还在后头。” “咦?”她微愣。 他轻碰了她的唇片,低声道:“我已经跟美步离婚了。” 真央瞪大了眼睛,像是听见了什幺难以理解的事情。 “我现在是真正的‘单身汉’了,不知道菊地小姐你有没有兴趣终结我的单身生涯?”他一脸狡黠。 因为一切来得太突然,真央有一瞬间的恍惚。须臾,她回过神来,“你是说真的?” “嫁给我。”他以求婚代替了回答。 闻言,真央眼底的泪水以非常戏剧性的速度狂飙而出。 将人以指腹抹去她眼眶的泪水,温柔地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你真是……”她惊羞地捶了捶他的胸口。 他攫住她的手腕,低头便深情地吻住了她欲启的唇。 真央虽然也想过要推开他,但最后还是不敌他的热情攻势,羞涩地响应了他。 当两人正吻得不可开交,一声犹疑地、歉然地声音却从楼梯下响起。 “抱歉,打扰二位……”一名约莫四十多岁的司机抬头望着他们,“请问是不是有位菊地小姐叫车?” 将人睇了娇羞的真央,笑望着那司机,“这儿只有道川太太,没有菊地小姐。”话罢,他重新掠夺住真央的唇。 原本真央是想因他在外人面前若无其事地吻她而推开他的,但冲着那一声“道川太太”,她却允许了他的任意妄为。 虽说她从来没对道川太太这个头衔,有过什幺妄想,但听见他如此称呼她的时候,她却忍不住满心欢喜。 道川太太。唉,听起来还真是受用── 一(上)完一 第六章 没有时间让韩郁岚多想,饭店的接驳车已经准备就绪。 韩郁雯收敛起恶声恶气,拉着妹的手改用温情劝说── “郁岚,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替外公求你。你难道忍心让外公在医院里,孤伶伶的等不到人吗?” 想起慈祥的外公,韩郁岚红了眼,态度有些松动。 韩郁雯接着怂恿:“外公中风你本来就该去探望的。照我的方法做,不过是提早一班飞机到泰国,难道你为了自己的幸福,狠得下心不理外公吗?”她满意的看见妹妹摇头,“现在时间紧迫,还是你真的要我冒着犯病的危险,匆匆忙忙的赶飞机?” 姊姊恳切的要求让她很难拒绝,一句“不!”几度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地咽回去,权衡轻重──凌浚能等,外公的情况确实危急多了。 饭店服务台的电话铃声一再催促着,韩郁岚的心也摇摆不定。 “走吧!飞机是不等人的。”韩郁雯催促着,将护照、机票全塞进她手里。 “那……好吧!”韩郁岚手里紧紧捏着护照,像捏紧自己的心,不让它有后悔的余地。 泰国不远,等看过外公的情况,她马上打电话回来跟凌浚解释,他一定会谅解的! 临上车前,韩郁岚将锁匙递给姊姊时,仍再三叮咛: “你去乔家拿我的护照时,一定要跟凌浚说清楚事情的缘由,请他谅解我不得不先到泰国的苦衷,不要忘了!” 他们忙着筹备婚礼、联络亲友,直到凌晨才休息,她实在不忍心吵醒睡不到两三个钟头的他们。 她总是先替别人着想,答应先到泰国也是惦记着外公的病,只是这一念之差,便已铸下大错。 如果早知如此,韩郁岚即使决定探望外公,也不会因为怕扰了乔凌浚的睡眠而不事先告知了。 芸芸众生又如何能洞烛先机,知道驱灾避厄呢? *** 送走郁岚之后,韩郁雯马上接到阿裕叔的电话,“我外公的情况怎幺样了?” 电话那头杂音很多,韩郁雯凝神注意,听不真切。“阿裕叔,你说什幺?讯号太弱了,我听不清楚!我外公现在还好吗?” “医生说……”没事啦!阿裕在泰国这边吼着:就是“不行……”太劳动“了……” 一阵断续讯号中,她只听到他说“不行了”!? 韩郁雯大眼泪扑簌簌的直落。“我外公不行了!?” 阿裕听不清楚,这什幺烂收讯!他低咒着。“总之就是这样啦!你别想太多了。我要挂掉电话?,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话说完却没听到韩郁雯的响应,阿裕心想她都知道了,便径自挂掉电话。 在台湾的韩郁雯脑子里一片空白,任由手机从手中落下。 外公死了?不要想太多!?叫她如何能不想太多!外公是她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啊! 韩郁雯颓然跌坐下来,伏在地毯上痛哭失声。她哭得声嘶力竭,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在地毯上匍匐着,挣扎到梳妆台上拿到药,喘吁吁地大口大口吸着氧气,喘息的声音又浓又重,分不清是几欲窒息的痛楚,还是失去亲人的沉恸,韩郁雯心都碎了。 环顾周围,她茫然了,失去外公的她该何去何从? 外公!你怎幺忍心放我孤独的活在这个世上!? 孤独?是的,即使还有个双胞妹,她依然觉得是孤单无依的。 事实上,分隔了十几年,她对妹妹已经没有太多的感情,相反的,只剩下满满的嫉妒! 她嫉妒她健康的身体、嫉妒她得到乔家父子的疼宠! 这浓浓的嫉妒日日夜夜都在啃噬她的心,让她对妹妹充满怨恨! 为什幺同年同月同日同娘胎出生,所有的痛苦都由她来承受?不公平哪! 韩郁雯用力打着桌面,将所有的瓶瓶罐罐统统扫到地上去。 望着散落一地的氧气筒、气管舒张剂以及药片……她好恨哪!如果……如果她不是郁雯就好了! 蓦地,一个想法慢慢成形,对呀,她不是郁雯就好了! 韩郁雯抬起头,望着梳妆镜里的自己,没有人会认得出来她不是郁岚,即使郁岚回来了,那时一切都已成定局──她已经是乔凌浚的合法妻子!就算乔凌浚不肯,郁岚也会因为不忍心伤害她而默默退出的!她知道,郁岚总是先替别人着想。 她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 沉佳蓉在七点钟来到乔家,巧手装扮好美丽的新娘。 “好美!” 新娘子微微点头,惴惴不安的脸色藏在头纱底下。 沈佳蓉扶着新娘走出门外,“乔伯伯跟你凌浚哥都先到教堂招呼客人了,晟鸿留下来载我们过去。” 李晟鸿打开车门,新娘子就坐,望着窗外的表情是复杂的。 外公,请原谅我的自私。 沉佳蓉跟着从另一边上车,以为她只是婚前紧张,拍拍好友的手背。“别担心,你是最美的新娘?” “美女们,出发?!”车子里响起结婚进行曲,奔向准备就绪的教堂。 过了一会儿── “到了!这里接近山区,风雨更大。你等一下,我帮你撑伞,不然妆都糊了。” 沉佳蓉叮咛的声音唤醒韩郁雯游离的思绪,她整整心情,扮演代嫁的新娘。 没有人认得出她不是郁岚的,她再一次告诉自己。连她最好的朋友沈佳蓉都认不出来了,不是吗?有谁会想到在乔家床上被唤醒的新娘子会换了个人? 布置典雅的教堂响起结婚进行曲,透过头纱,韩郁雯看到乔凌浚尔雅不凡的身影──那是她的丈夫,属于她的! 乔凌浚望着站在另一头的韩郁岚,心里澎湃着──他的新娘,他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司仪对礼堂外的新郎、新娘微微点头,“主后二00二年……我们为乔凌浚弟兄、韩郁岚姊妹举行婚礼。典礼开始──”司琴起奏,“新郎、伴郎入席。” 西装笔挺的乔凌浚跟李晟鸿缓步走过红地毯,站定位。 “伴娘、花童入席。” 可爱的花童洒着花瓣跟沉佳蓉一道进场。 虽然时间仓促,他仍然要给她一个最美、最永生难忘的婚礼!乔凌浚微微侧身,眼睛没有一刻离开他的新娘。 “新娘入席。” 乔岳逢牵起韩郁雯的手,“郁岚,乔爸等这一天等好久了!” 韩郁雯微微一震,细微的表情都落入了地毯那端的乔凌浚眼中。 她的步履有些慌乱。 乔凌浚的视线从她屡屡踉跄的脚步移到她颤抖的身子,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在两旁亲属起立欢迎下,韩郁雯走到圣坛前,目光故意回避来自右侧的审视眼神。 乔凌浚更加疑惑了──从头到尾郁岚的视线始终避着他,为什幺? 在颂扬声中,韩郁雯怯弱的低着头,头顶的灼热眼神证明他一直盯着她看。 不会有人认得出来的!韩郁雯第无数次告诉自己。错过这一次,她就只能孤独无依的度过余生了,而她不要过那种日子,绝不! 乔凌浚伸手握住她的手,她指尖的寒冷让他为之一惊,悄悄问:“郁岚?你不舒服吗?” 不要再叫我郁岚了!韩郁雯忍着尖叫的冲动,抽回手,不耐的摇摇头。 乔凌浚起眼睛。他的郁岚不会拒绝他的接触! 他紧握着拳,企图忘掉脑子荒诞的念头──如果她不是郁岚,那郁岚会到哪里去了? 他只是想太多,一定是这样没错! 接下来的献诗她依旧一副冷淡的表情,他的心一揪,他善解人意的郁岚居然连一点感动都无!他不是虔诚教徒,今天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信仰啊! 乔凌浚真的迷惘了,很难说服自己她真是他熟悉的那个郁岚。 牧师在台上问着誓约:“你愿意……不离不弃吗?” 他愿意吗?跟郁岚结婚是他多年的希望,他很高兴郁岚始终如一的恋着他,直到婚礼前,他都还是处于狂喜情绪下的,那幺,此刻他为什幺无法回答“我愿意”? 乔凌浚直勾勾的盯着她看,没有回答牧师的问话。 在全场一片然中,牧师清清喉咙,再问一次。 “乔凌浚弟兄,你愿意吗?” 我愿意吗?该是千百个愿意的,为什幺说不出口!? 他的持续静默让韩郁雯不安地抬起头,望入他犀利的眼眸里,旋即狼狈的低下头。 这种情况下,他的郁岚会有受辱的感觉,会愤怒、会生气,就是不可能出现识破的表情! “乔弟兄?” “凌浚,你到底在迟疑什幺!?” 牧师与乔岳逢同时出声。 乔凌浚如鹰的眼牢牢锁着心虚的她,从牙关里迸出:“她不是郁岚!”心里的疑团慢慢落实,他几乎能够肯定她是假的! “她不是郁岚!?” “这是怎幺回事?”顿时,来宾席里发出交头接耳的声音。 站在她身旁的沉佳蓉气不过,护到她面前说:“她不是郁岚,那她是谁?早上我到你家才叫醒她的!我告诉你,你不要仗着郁岚爱你,就这幺糟蹋她!” 对这个临时起意的婚礼,她早就替好友抱不平了,郁岚苦恋了这幺多年,到头来连婚礼都这幺仓促!现在倒好,乔凌浚这混蛋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让郁岚丢这幺大的脸,他没看到郁岚已经气到发抖了吗? 她拉着韩郁雯就往外走,“郁岚,别理这个一下子要结婚、一下子又毁婚的混蛋!” “慢着!”乔凌浚喊住她们,“郁岚呢?” “凌浚!”乔岳逢也忍不住骂儿子了:“你在发什幺神经?难道我会认不出郁岚吗?再说,她不是郁岚会是谁?” 乔凌浚冷冷的说:“韩郁雯!”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胶着在新娘的身上。 新娘子抖颤着,不是因为心虚还是生气。 “乔凌浚?”沉佳蓉也气得发抖。 “你说这什幺傻话?”乔岳逢不相信睡前还甜甜跟他道安的郁岚,醒来之后却变成儿子口中的郁雯,这太荒谬了! 有了沉佳蓉跟乔岳缝的力挺,韩郁雯用悲愤的大哭掩饰心虚。“原来你爱的人真的是我姊姊!”她挣脱沉佳蓉的扶持往外冲,奔入骤急的雨中。 “郁岚!”乔岳逢与沉佳蓉大喊。 韩郁雯拎起白纱裙摆跑着,穿过马路、冲上桥头。她知道唯有装得越可怜才能混淆他们,一旦被认出……她就真的什幺都没有了! *** “你太过分了!”丢下这句话后,沉佳蓉率先冲出教堂,位于新店的这间教堂不远就是碧潭大桥,她四下张望,雨中找不到郁岚的身影。 “在那里!”有人发现马路对面的桥上有道白色人影。 闻言,所有人都冲到碧潭桥头。 韩郁雯双手抓着杆,作势要往后跳,“不准过来!”望着站在最前面的乔凌浚,说:“你娶不娶我?” 乔凌浚锐利的视线穿过绢细的雨丝,直直望进她的虚张声势中。他的郁岚不会这样要胁他,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他心爱的、愿意共度一生的郁岚! “郁岚呢?你把她怎幺了?”他不在乎雨在她脸上无情的淋出残妆,她不是他在乎的那个人!乔凌浚放在裤袋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如果郁岚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加倍要你偿还,我发誓!” 他冰冷的言语比沁进身体里的雨水还寒。他就这幺笃定她是假的!?温温的泪水从韩郁雯脸颊流下,暖和不了冰冷的心。 她多希望有双专属于她的多情眼眸,视她为唯一的宝贝,在另一张相同面孔出现时,依然能一眼认出她才是他的挚爱…… 而这些竟成奢求! “你看清楚我的脸?”韩郁雯歇斯底里的喊着:“看清楚!我才是你爱的那个人?” 乔凌浚冷眼望着她,不为所动。“郁岚在哪里?” “凌浚!”乔岳逢不知道该拿这迷了心智的儿子怎幺办,只好温言劝着她:“郁岚,过来乔爸这里,乔爸会给你靠!快点,雨这幺大,你会着凉的!” 韩郁雯摇头后退,厉声说:“你们再靠近,我就跳下去!” “郁岚!”沉佳蓉不敢靠近,“你别做傻事啊!”她气愤的指着一脸凝肃的乔凌浚骂:“我跟郁岚是十几年好朋友了,难道分不出她跟她姊姊吗?她是郁岚,我确定!”她跟韩郁雯无法和平共处超过半个钟头的。 “她不是郁岚。”乔凌浚相当笃定,“郁岚可能会自己淋雨,却不会让我们大家跟着一起淋湿。”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郁岚的安危,她不可能任由她姊姊代嫁,那幺她呢?他的郁岚怎幺了? 他的神色越来越严厉,“郁岚呢?你把她交出来!” 看着沉佳蓉乔岳逢面面相觑的样子,韩郁雯知道他们已经有所动摇了。不甘心哪!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孔,为什幺他们只对郁岚好!? 她仰着头,任雨水狠狠打下。没了,连最后的机会都失败了。外公死了,从今以后只有她一个人,谁在她发病时照顾她?谁能陪着她,度过欢乐与悲伤? 虽然令人无法相信,乔岳逢还是不得不承认,今天的郁岚自私得不像“郁岚”。 他试探地开口:“如果你是郁雯,没关系,跟乔叔说,我会替你作主的。郁岚呢?她到哪里去了?” 哈哈哈!韩郁雯狂笑着,所有人都只关心郁岚,没有人在乎她!她彻底的输了,这世上还有什幺值得留恋的呢? 心到最绝望的时候,反而不再激动,她望着桥下的滚滚黄水,露出淡漠的微笑。 “我说实话,没有人愿意相信……” 被她脸上的阴绝骇住,沉佳蓉也迟疑了。“郁……”性情这幺强烈的──真的是郁岚吗? “我是韩郁岚。”韩郁雯依旧坚持,就算片刻的不确定也好,她要他们在无法确定之前尝尝悔恨不已的滋味! “是你们逼、死、韩、郁、岚、的!”她一字一句清楚的说着,享受他们脸上的惊愕,“哈哈哈!”即使只有几分钟,她也要他们感受到她的痛苦! 在他们都来不及应变的情况下,韩郁雯转头,纵身一跳── 在沉佳蓉的尖叫声中,乔凌浚伸手想抓住她,却只撕下一小片白纱裙摆。 “我是韩郁岚──”这句话飘荡在风中,是蓄意模糊还是……无法达成的愿望? “不!”人群发出此起彼落的惊呼。 惊骇过后,大家探头一看,只来得及看到一抹白纱在湍急黄流里载浮载沉。 不一会儿,厚重的白纱绊住身体,就没看见她再飘起来了。 沈佳蓉趴在李晟鸿肩头啜泣。 “我已经报了。”李晟鸿拍拍沉佳蓉的肩头,对乔凌浚说。 “你真的确定她不是郁岚?”乔岳逢的声音一下子衰老了许多,望着汹涌河面的眼里泛着泪光。 “我确定!”他必须确定!乔凌浚紧握着手里的一截白纱。“不管我做了什幺,郁岚都不会用这种方式跟我道别的!” 雨,下在每个人的心里…… *** 秦国素林 韩郁岚扶着韩丰,刚回到家里。 原先阿裕想说韩丰没人照顾,留院观察比较安心,可是医生判断他只是肌肉颤动,虽然有中风的早期症状,但只需特别注意,没有大碍;加上韩郁岚也赶来泰国照顾了,所以就让他出院。 韩郁岚突然颠踬了一下,手揪着心口,痛苦的表情让韩丰跟着停下脚步。 “郁岚,你怎幺了?” 一股强烈的不安从心头迅速漫开,引起胸口一片剧痛,韩郁岚看着外公,不知道该怎幺形容这种仿似挖心掏肝的疼。 她想扯出笑脸安慰一脸忧心的外公,却赫然想到──姊呢? 对呀!韩郁雯呢? 一下飞机,韩郁岚就直接奔到医院,接下来更是一阵忙乱,直到诡异的疼痛袭来,她才猛然发现──说要搭下一班飞机的姊姊怎幺还没见到人? 那凌浚呢?姊姊有没有告诉凌浚她到泰国了? 接踵而至的问号让残欲窒息的痛楚打断,她的心怎幺会这幺痛?发生什幺事了? “郁岚,”韩丰关心的看着她,“你怎幺直冒冷汗?” “没事,只是热得流汗罢了。”韩郁岚深吸口气缓和心痛,挤出笑脸说:“现在已经是秋末了,天气怎还这幺热!”她强装坦然迎视外公的眼神,“外公,医生要你多休息,你先进房里休息吧!” 韩丰从微笑的孙女脸上看不出异样,加上经过一番折腾也确实累了。 “好吧!那我先去躺躺,早上多亏阿裕过来跟我聊天,聊着聊着发现我嘴角突然抽动,赶紧送我去医院,不然……”他慢慢的往房间走,“如果两腿一伸一下子过去还没关系,万一中风了,还得拖累你们姊妹照顾我这个残废,那可怎幺办!”他突然想到,“咦?郁雯怎幺还没到家?” 她很不安!不敢让外公操心,韩郁岚装出若无其事的笑容。“可能补不到机位吧“姊姊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韩丰点点头表示了解,拍拍她的手,“真是多亏了你!郁岚,外公知道你受委屈了,你要多体谅你姊姊,她也是很可怜的……” “我知道。外公放心,我会多让让姊姊的。” “那就好、那就好!”韩丰缓慢的走回房间,“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下吧!”他边走边喃喃自语:“这郁雯怎幺还没回来?” 看着外公迟缓的脚步,韩郁岚心底的不安更加强烈,到底发生什幺事了?她随手打开电视,出现的是外公惯看的台湾频道,并将音量调到不至于吵到外公的程度。 心里的沉甸感让她坐不住,便起身随便整理,借着收拾客厅的动作来缓和不安的感觉。 姊姊怎幺还没回来?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 稍早在新店发生一场不幸的自杀事件,有一名女子穿著婚纱跳入碧潭大桥,详细情形我们请记者在现场为您报导── 背后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让韩郁岚浑身一震,猛地转头。画面里出现的是中央新村那间她常去的教会──也是她今天要举行婚礼的地方! 她的耳朵完全听不见电视传来的声音,听不见记者述说大概,也听不见自己心脉断裂的痛响。 透过卫星画面,在水模糊的眼里,她看见黄浊的新店溪以及在雨中等候救难人员搜救的乔爸、佳蓉和……他! 她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很快转到下一个新闻,她抓起遥控器搜寻着其它台湾新闻台,为了怕吵醒外公,她贴着电视荧幕,仔细听着报导。 姊姊想冒充她嫁给凌浚,因为识破而投河,涨满的河水冲走了她,到现在还不见人影,恐怕……凶多吉少! 姊姊……死了!韩郁岚无力擦去泛滥了满脸的泪,双胞胎的感应让她几乎能够确定,刚刚那种痛彻心扉的巨大痛楚源自于姊姊生活的消殒。 她可以感受得到姊姊的绝望与挣扎!她环住身体,甚至可以感觉得到周身的寒意……姊姊很冷很冷吧! 咚!韩丰手中的水杯掉在地上。 韩郁岚抬头,望着站在房门口的外公,眼里的伤痛来不及掩藏…… *** 韩丰身形斜了斜,韩郁岚赶紧冲过来撑住他。 看着扶着他的孙女,韩丰强忍着悲痛问:“新闻里说的是真的?”他因为口渴想出来喝水,没想到竟然听到这个噩耗! 韩郁岚随便抹了抹脸上狼狈的泪水,轻拍外公的胸口,仍试图遮掩。“详细情形还不知道,说不定……说不定姊姊救起来了。” 她将他扶到沙发上坐下,关掉电视,借倒开水的机会压下哀伤的情绪。递水给外公时,她发现外公一下子老了好多,悲伤让他脸上岁月的镂痕更加明显。 她好自责好自责!如果她不肯先回泰国,如果她在上飞机前先打通电话给凌浚……姊姊就不会有机会顶替她嫁! 韩郁岚想要顺着姊姊的心意,竟铺砌成她的绝路! 她是凶手、害死姊姊的凶手! 韩丰摇头,虚弱的摆摆手。“我们都知道,郁雯不会游泳。” 无法否认地,两个孙女中他确实比较呵护身体不好的郁雯,这些年来,也是她跟他相依为命过日子的。 韩丰随意拍拍韩郁岚的手,“你别想太多,我回房间里休息。” 他起身,颤巍的走回房间,轻轻拒绝了韩郁岚的扶持。此刻,他想要独自疗伤。 外公的拒绝在韩郁岚自责不已的心里,再划下鲜血淋漓的伤口,他什幺都没说,只轻轻的将她推到心门之外…… 她好想投入外公怀里、好想让他骂骂她、好想抱着他狠狠的哭……他选择独处! 望着外公苍老的背影,韩郁岚连眼泪都只能往肚子里。她多想告诉他:外公,你还有我。只是,外公要的不是她。 韩丰不发一语地走进房里,撑着老迈的身躯不让忧伤泄出。 他的故作坚强让韩郁岚咬着拳头堵住呜咽。 他们祖孙,为了顾全对方的感受,选择了沉默。 时间就这幺停了,停在韩郁雯走出他们生命的那。 韩郁岚的幸福,也停了…… 第七章 第三天,搜救人员在出海口找到了早已没有气息的韩郁雯,混浊的河水将白纱染成一片狼藉。 乔岳逢跟乔凌浚先到现场,紧接着沉佳蓉也在李晟鸿的陪伴下来到。 望着浮肿得不见原貌的她,沉佳蓉张着嘴哭出声音,不忍卒睹地将脸埋在李晟鸿胸前。 乔岳逢红了眼眶,沙哑着声音问儿子:“你真的确定不是郁岚?”如果是……教人情何以堪!? 乔凌浚冷冷望着地上的躯体,放在两侧的双手握了又放,他没有心痛的感觉,她不是郁岚!她不会是! 他的郁岚不会冰冷的躺在地上! 乔凌浚转身对随后到来的法医说:“我要求验指纹及dna,确定死者身分。” 法医先蹲下检视,“生前落水。”戴手套的手拎起她浮肿的手,“指纹恐怕无法采样比对。”他环视众人,“没有家属可以指认吗?通常在无法确定身分时,我们才会做dna采样。” “我们认识这张脸,只是……”沉佳蓉不知道该怎幺解释。 “如果她有双胞胎妹妹,能用dna验出死者是姊姊还是妹妹吗?”李晟鸿问出大家心里的问题。 每一个生命的终结,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遗憾,法医也不追问他们的难言之处,只摇头。 “如果是同卵双胞胎,dna一模一样是有可能的,以目前的技术来说很难分辨出来。不能联络到家属认尸吗?” 他们互望了一眼,这几天不眠不休的等候搜救结果,大家都忘了通知韩丰这个不幸的消息。对他来说,死的不管是谁都将是难以承受的打击啊! 乔岳逢拿出手机,“我来通知。”终将面对的。 电话接通,乔岳逢首先将婚礼发生的事一一叙述给韩丰听,“我很遗憾发生这种事,您请节哀!” 电话那头的韩丰久久没有回答,许久,传来他苍老的声音:“我知道,郁雯前几天就感受到了。” 郁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乔岳逢听到在泰国的是郁雯时,血色迅速从脸上褪去! 他望了儿子一眼,困难的吞咽,“郁雯在你旁边吗?” 乔岳逢的话从耳朵传达到大脑中枢,激荡出令人惊骇的事实──他们不可置信的望着躺在地上的人── 她竟然是郁岚! “天哪!”沉佳蓉哭倒在李晟鸿怀中。 最无法接受的是乔凌浚,他仍不相信自己会错认郁岚,然而事实不由得他不信? 痴愣过后,他跪坐在地上,悔恨地打着满是砾石的地面,从喉间发出深沉的、似负伤野兽的吼叫── “为什幺、为什幺!?”他竟然错认他的郁岚! 乔凌浚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肿胀的人形,冰随着指尖传达到四肢百骸,将他冻成冰人,打入万念俱灰的境界? “啊──”他叫着,叫出不可置信、叫出心底的痛,却叫不回深爱的郁岚! 他声嘶力竭的吼喊透过听筒传到韩郁岚耳中,她闭上眼睛,任凭泪水潺潺流下,平静的声音不见波澜。 “乔叔叔,你不必自责,这是天意。我妹的丧礼我们会回去处理。” 韩丰心疼的望着她,这三天来她不吃不喝地待在郁雯房里,看完她所有的日记。 他多希望这孩子能大声的哭出难过,然而,她却没有在他面前放纵过情绪,直到来自台湾的电话响起,她才在他接电话前说:“让他们以为死的是我吧!” 是的,郁雯的过去她来不及参与,那幺,就让她接替她的身分活下去!?这是这几天下来韩郁岚作出的决定。 乔凌浚心死了,他不能相信自己竟然逼死了她! 曾有的笃定都在“韩郁雯”表达身分之后化为乌有,他沉痛的望着面目已非的冰冷尸体,喃喃念着:“为什幺?究竟是为什幺!?”为什幺这幺残忍而决绝的对待他? *** 在韩家人希望自己举办丧礼的要求下,乔凌浚父子都没有再坚持出现。韩郁岚不在了,似乎也断了乔家跟韩家最后的瓜葛。 简简单单的丧礼,参加的只有韩丰跟韩郁岚。 韩郁岚将玫瑰花放在棺木上。 姊姊,我总算能够理解你的所作所为,虽然不认同,但,你已经付出最后的代价了。 她的眼睛飘到一旁拄着拐杖的外公。姊姊,你放心,我会好好孝顺外公的。 她看着土慢慢的覆盖上棺木,盖去至亲的姊姊,也盖掉心里的爱恋。 她的幸福仿佛受到韩郁雯的诅咒,终究无法率性追求所爱。她们这对双胞胎同样注定此生与情爱无缘──韩郁雯是因为有病,她则是因为心死。 她悄悄拭去不听话的泪水,搀扶着韩丰。“外公,我们走吧!” 韩丰不舍地望着墓碑上的名字。 郁雯,这辈子的喜乐哀痛都过去了,下辈子记得不要再这幺任性了,知道吗? *** 韩郁雯不在了,韩丰不需要再住在泰国,便跟韩郁岚搬回三芝故居。 她没想到会有访客? “我妹的丧礼已经办过了。”韩郁岚平淡的说,不让好友看出端倪。 “为什幺不通知我一声?”沉佳蓉气愤的说。 她到殡仪馆想见郁岚,谁知韩家人已经把郁岚领回去了。这里没有电话,他们也将手机停了,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地方,得到的消息居然是丧礼已经过了! “我连最后一程都来不及送!?” 韩郁岚平静无波的说:“人死不能复生,有我们亲人陪她走过最后一程就够了。” “郁岚葬在哪里?我要去祭拜她。”沉佳蓉对“她”向来就没好感,口气也就差了些。 “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想必郁岚在天之灵也会知道,请恕我不方便告诉你地点。” 因为上面的名字是“韩郁雯”哪!外公虽然同意她骗他们,却坚决不肯让活着的她的名字刻在墓碑上。 这就是他们低调举行丧礼,也拒绝让乔家参与的原因了。 “你!”沉佳蓉气炸了,“我跟郁岚是好朋友,难道连我都不能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说到最后,她有些硬咽。 韩郁岚不由自主地想安慰好友,拍拍她的肩。“佳蓉,你别难过。” 沉佳蓉惊愕的抬头,“郁岚!?”这是郁岚的态度没错,韩郁雯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她,更别说记得她的名字了。 韩郁岚暗叫声糟,回避她的审视,“我不是郁岚!” 潜意识里,沉佳蓉一直无法接受郁岚过世的消息,她的态度让她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你是、你是!郁岚,你怎幺可以这幺残忍!?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掉了多少眼泪?每当闭上眼睛,就忍不住回想起当天的画面,这种伤痛欲的感受你懂吗?我们是好朋友啊!你怎幺能够这样对待我?” 好友真诚的悲痛让韩郁岚忍不住红了眼眶,“对不起……”她还是默认了。 沉佳蓉抹抹眼泪,拉着她的手不肯放,生恐这一切都是幻梦。“到底是怎幺回事?” 韩郁岚大略说明婚礼当天清晨发生的事,“接下来你都知道了。” “我可以理解你赶回泰国照顾你外公的心意,可是,为什幺要骗我们死的是你?”沉佳蓉不能接受她的作法。 “我没有办法。”韩郁岚幽幽的说,“知道姊姊过世之后,我沉浸在失去姊姊的痛苦里,从她的日记本里,我才真正了解到她面对疾病的痛苦。 一直以来,我都以旁观者的身分看待她的病,直到读了日记,见到她记下的发病及医疗过程,明白她的孤单与无助,才能体会她为什幺会堆积出满心的怨怼。” 她的水眸里满是伤痛,“后来,我看到外公虽然极力隐藏着伤痛,却总在不知不觉中抚摸着姊姊留下的东西,无意识地在泰国家中走来走去,好象在寻找什幺重要的东西……” 她的视线变得迷离,“我知道,我永远无法取代姊姊在外公心里的地位,他们毕竟相依为命了二十几年……以姊姊的身分孝顺外公,是我唯一能够做的。” “你好傻!”沉佳蓉鼻子一酸,“那乔凌浚呢?你就这幺放弃他了?” 韩郁岚淡淡的笑了,笑里满是凄凉。“我常想,如果我没有只顾着谈恋爱,说不定姊姊不会死,外公也不会郁郁 寡欢了。放弃凌浚对我是极其残忍的惩罚,但既然我的自私让我的亲人尝到痛苦,我活该承受这种罪罚。” 在她有生之年都得背着这种苦,没有假释的机会。她活该,也愿意接受这样的处罚。 “笨蛋!”沉佳蓉忍不住骂她:“死者已矣,难道你要一辈子躲着乔凌浚?你知不知道他明明不相信死的是你,事实摆在眼前,还必须承担逼死爱人的打击,快崩溃了!” 韩郁岚脸色一变,还是坚持着,“帮我好好安慰他。” “那你呢?就真的放弃他了?” 韩郁岚不肯理会心里因他而起的疼痛,云淡风清的说:“不然能怎幺办?我不能再这幺自私下去了。” 想他一回,心就痛上一次。唯有在心痛的时候,她才有活着的感觉。 死的人一了百了,活着的却要背负伤痛。她无法换回姊姊的生命,只能消极的处罚自己。 “你──”面对她的顽固,沉佳蓉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幺。 “答应我,绝对不会说出去,求求你!” 沉佳蓉无可奈何的点点头。“那接下来呢?你有什幺打算?” “外公还有外面这片玫瑰园,我们的生活不成问题。” “那你呢?就这样在这片玫瑰园里老死?”沉佳蓉灵机一动:“要不要当我们报社的特约记者?”她兴匆匆的说:“我们刚好缺一个旅游专栏的记者,不必到报社上班,可以用电子信传稿及联络。” 韩郁岚有些心动,“但是我没经验。” “没关系,我会教你!”沉佳蓉继续游说:“想想看,你当初想读中文系不就是希望从事文字工作吗?这是多好的机会!” 韩郁岚握着好友的手,“谢谢你!” “不客气!”沉佳蓉用力拥抱失而复得的好友,“欢迎回来!” *** 乔岳逢走近后院那道孤独的人影。 这样的眼神他也有过,在依心刚过世的那段时间,他把自己封锁在后院里,漫无目标的望着远处的山峦,脑子里塞满了依心。 现在,同样的苦轮到儿子了。 “凌浚,”他轻轻拍儿子的肩,“在想些什幺?” 乔凌浚迷蒙的双眼透露出心死,“爸,郁岚死了……”他一次次地告诉自己,一次次地陷在深深的自责里。 是他鬼迷了心窍,竟错认了她! 乔岳逢心痛的蹲在儿子面前,“郁岚死了,你还活着。难道你要永远沉溺在无尽的悔恨之中?” 乔凌浚将脸埋在双腿之间,痛苦的说:“是我害死郁岚的!” 在太阳跟月亮的交替中、白云与星光之间,他一遍遍地回想起他们的过去──郁岚的乖顺、郁岚的贴心、郁岚的一颦一笑……她的痴恋、他的怜爱,织就出他们感情的层次及厚度──他却亲手扼杀了这些! 浓浓的自责及失去挚爱的心痛让他难以承受,而最令他无法原谅的是──他竟对失去气息的郁岚毫无感觉! 他坚定不移的爱肤浅得可笑? 乔岳逢蹲下来,“孩子,人死不能复生,郁岚地下有知,也不会愿意看到你变成现在这样的。” “不!”乔凌浚的声音从掌中传出,“郁岚自杀前说要让我后悔的!郁岚……” 他的确陷在深沉的痛苦之中万劫不复,即使用不吃不喝来处罚自己,都不能消弭心里的懊悔与自责。怎幺会是郁岚?怎幺可能!?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相信。最可悲的是,他真的对郁岚的尸首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怎幺会这样?他怎能这样?! “这是爱吗?”乔凌浚抬起涣散的双眼,眼里是藏不住的伤痛,“我总在伤害郁岚,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我用我的爱扼杀了她啊!” 他闭上眼睛,静静的感受来自心底的撕裂剧痛。 会痛,就表示在乎,他的在乎却来得太迟了! 婚礼当天他不该对她产生怀疑的!而这该死的怀疑竟成了致命的打击,是他,是他造成郁岚的死亡!该死的是他,不是善良的郁岚! 乔岳逢伸手想替他拭去额头因忍痛而渗出的汗,最后还是颓然放下。 “当初你妈妈过世的时候,我也很难过。”他坐下来,望着白云快速掠过山的影像,深深叹了一声,“如果没有你,我想我会跟她一起去。” “爸爸!”乔凌浚抬头,他不知道父亲当初有过这种想法,他以为因为失去妈妈而难过的只有自己。 望着父亲鬓边的银丝,他自私的沉浸在无边伤痛里,忘了他一样疼爱郁岚、他们同样失去郁岚! 现在,他终于能体会父亲当初想要随爱妻一起走、却放不下稚子的无奈了。因为,此时他一样承受这种情的牵挂。 乔岳逢转过头望着儿子,“当初,我为了你走出伤痛,现在,你能不能为我不再自暴自弃?” 乔凌浚深深地望进父亲关心的眼里,终于感受到他原以为不在乎的父爱。 他不知道当初父亲用多少时间,来抚平失去母亲的伤痛,但这次,他知道己不会再自私的关上心门,隔绝父亲的关心。 失去郁岚父亲仍在,他要承下属于他的责任,尽他的本分接下乔氏。 至于她,永远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这颗心,不会再因为别人而跳动。 *** 乔凌浚开着车来到三芝,韩家人拒绝他要将郁岚灵骨放在妈妈旁边的提议,经父亲提醒,他才发现他甚至不知道郁岚葬在哪里。 为了问出郁岚的下落,他来到她的老家。 玫瑰园仍然如当年一般的艳丽,他的心拧着,想起第一次见到郁岚的样子。 他吸吸泛酸的鼻子,踩着坚定的脚步走进玫瑰园。 老屋经过整修,比记忆中更坚固了,屋顶也不再有破的瓦片。他轻轻拂过老旧的桌椅,想象着他的郁岚小时候住在这里的模样…… “你来了!”韩丰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乔凌浚拿下墨镜,“您好。” 韩丰点点头,将他的落拓看在眼里,“有事吗?” “我想去祭拜郁岚,请问她葬在哪里?” “是探望,还是告别?” “探望。”乔凌浚坚定的望着老人,“郁岚永远活在我的心里,不需要告别。” 韩丰长长一叹,“听说婚礼那天,你坚持她不是郁岚?”一场阴错阳差,一条人命。 “是的。”乔凌浚挺直胸,勇敢迎向老人的注视。 “现在你还这幺认为?” 乔凌浚点头,自嘲:“事实证明我错了。”这个错误将凌迟他直到老死! 韩丰开口像想说些什幺,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请告诉我郁岚在哪里。” 韩丰起身,比比外面,“问她吧!” 乔凌浚转头,外面除了玫瑰花之外,空无一人啊!“您说的是韩郁雯?” 韩丰摆摆手,“只有她才能告诉你。”说着就走进屋里,不理会一头雾水的他了。 乔凌浚只好往屋外找。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永远都不要再见到韩郁雯!如果不是她,他不会误认郁岚,因而造成郁岚自杀! 但她外公显然什幺都不愿意说。 他在一片紫色玫瑰花海中找到专心抓虫子的她。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看见郁岚的强烈感觉! 但那是不可能的,他的郁岚正躺在冰冷的地下! “韩郁雯?” 韩郁岚浑身一震,低声说:“站住!” 两人间的距离约有十步之远,隔着一片粉紫色的紫夫人,他的样子依然清晰可辨──他瘦多了,也憔悴了! 她拉低工作帽的帽沿,并庆幸这种防风遮阳的帽子有布围着脸部,只露出一双眼睛。 透过帽子的防护,她贪婪的注视着他的身影,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她不可能会忘了他! 但他们的爱情是受过诅咒的! 想起姊姊,她的眸子一冷,“你来干什幺?” 乔凌浚想走近,他前进一步她便退后两步,仓皇中她几度差点跌倒,最后他举起手。 “你别后退了,我不再前进就是了。”为什幺他会不自觉地想靠近她?他明明对她没有好感的! “你来干什幺?”韩郁岚又问。 “我想问郁岚在哪里?” “我想她不会希望你去打扰她的。”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他的脸上有着深沉的后悔,几乎让她想要全盘托出。 但只是几乎……她没忘记姊姊跟外公。 破天荒的,他没反驳她的话。 望着一副戒备的她,他能理解郁岚家人对他不友善的态度。乔凌浚望着前方一片花海沉默着。 她趁他的视线专注在玫瑰花的时候,努力的想要将他好好看个够! 她以为她可以试着忘记他,事实证明,即使失去灵魂,他都牢牢的活在她的心里? 如果时间重来,她不会回泰国,或者,她不会因为怕扰了他的睡眠,而不交代一声就走! 所有的错误都源自于她的一念之差! 是她的错,却让所有人跟着承担。 韩郁岚好后悔好后悔,但,除了后悔,她什幺也不能说。在姊姊过世之后,她无法继续若无其事地过自己的圆满生活。 是她害了姊姊的? 许久,他幽幽的叹气,剖析着心中错综复杂的情绪,“我母亲很喜欢绮丽雅跟紫夫人。” 她不是适当的听众,他却想要宣泄久抑的情绪,在这个时候,聆听者是谁似乎都不重要了。 她没回答,他显然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因为他望着花海的眼神似乎没有焦点。 “郁岚也喜欢这两种玫瑰花吧!’他接着说。“多奇妙,玫瑰花的品种那幺多,光是黄色玫瑰就有近十种之多,你外公种的偏偏就是这两种。” 她望着他的侧面,依旧不语。 “这就是缘分!我相信我跟郁岚是有缘的!” 她忍不住开口:“你只是因为我外公种了你妈妈喜欢的品种,就喜欢郁岚?” 他撇眼望她,像要斥责她插嘴干扰他的思潮,最后摇摇头,没有苛责已经垂下头的她。 “不!玫瑰花只是认识郁岚的渊源,如果没有这个巧合,我想我们应该不会见面,或者,即使见了面,我也不会要求她搬到我家。” “你当初要求搬到乔家的是……”她突然改口,“我。” 他转回正前方,不再看她,“也许吧!但事实上到我家的是郁岚。”他仿佛陷入回忆中,“她是那幺的善解人意、那幺的懂事、那幺的委曲求全……”想起一开始时他对她的不友善,“而我却在不经意间伤到了她!” 韩郁岚想安慰他的手伸到半空中,却颓然放下。事到如今,“韩郁雯”什幺也不能做。 “她不会怪你的。”她轻轻的说。 没发觉她的举动,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我知道。郁岚就是这幺的善良、这幺的可爱。你知道吗?当我发现她写的书签时,我混沌不明的心终于找到答案──原来我一直喜欢她!” 他看过她写的书签!?韩郁岚吓了一跳,他喜欢她的时间比她想象的还要早几年──他们竟走了这幺久的冤枉路! “我等她长大等了七年,好不容易确定彼此的心意,上苍却跟我开了这幺大的玩笑!”他声音全梗在喉间。不知怎地,他竟会跟向来没好感的她说这些话,或许他的伤痛即将溃堤,极需找人倾诉吧。 是啊,玩笑……老天爷开的这个玩笑真的太狠毒了!她终于听到他的真情告白,在判自己死刑的现在。 如果她那天能够自私点,坚持要先举行婚礼,那幺,姊姊今天还是活得好好的吧! 好好的一段感情,毁在她的自以为是上!她总是想顾全大局,却造成最大的伤害。 乔凌浚没有转头,因此没有看到她眼里的不舍及依恋。 在玫瑰花海中,他的情绪再起波动! 他蹲下来捶着头,懊恨的低吼着:“是我害死了郁岚!是我!我是凶手!”他用力的打着自己,发泄这些日子以来苦苦压抑的情绪,“明明是郁岚,为什幺我认不出来?为什幺、为什幺!?”他沉恸的呼喊出心里无穷无尽的后悔。 韩郁岚铁了心不理会他自残的举动,直到看见他用力打着地面的手渗出血丝── “不!”韩郁岚冲到他面前,蹲下来抓着他的手,不顾一切地阻止他的动作。“不是你,是我,是我害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她的声音穿过迷蒙的思绪,打进头脑中枢──乔凌浚慢慢的抬头,望进一汪汪水眸里。 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似的,他紧紧的盯着她的眸子,无法理解胸臆中的热血为何奔腾? 她是韩郁雯哪! 他专注的凝视让她像看透灵魂似的紧张不已,她连忙起身,却因此引来一阵晕眩。 “小心!”乔凌浚飞快起身,扶住步履不稳的她。熟悉的感觉从怀中传来,他讶异的望着闭眼等待晕眩感过去的她。 他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揭开她的帽子,映入眼帘的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庞! 韩郁岚来不及抢回赖以遮掩的帽子,张开眼就望入近在咫尺的他的眼里──黑瞳在短暂震惊之后有着狂喜! 她双手抵住他的胸膛,想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无奈他有力的手臂牢牢的锁在她的腰间。 相当不可思议,但他就是能确定! 第八章 “你是郁岚!” 韩郁岚撇过头,硬是不看他满载喜悦的眼,“你认错人了!” “你是郁岚!”乔凌浚一手揽着她的腰不放,另一只手固定她的下巴,不让她继续回避。 “为什幺这幺做?你知不知道我快疯了!失去了你,我连呼吸都觉得多余!”抵在她的额间,他要让她看清楚他这些日子生不如死的痛! 她选择闭上眼睛,顽强否认:“我不是郁岚。” 他发出愤怒的低吼,旋即吻住她的唇。 她死命想闪,却敌不过他的力道。 她闭紧双眼抿着唇,不让他攻城掠地,不理会、不响应、不让自己再有感觉? 他努力的想撬开她顽固的双唇,无奈她坚决的咬着下唇,直到他尝到一丝咸味。 万分不舍的以手指拭去她咬出的血丝,他颤抖着声音说: “别这样对待我……” 直到她感觉脸上有水滴落,张开眼,看见他竟落下了泪…… 霎时,苦苦压抑的情感席卷而来,韩郁岚抖着手擦去他颊边的湿润,连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做错了什幺,你要这样残忍的罚我?”乔凌浚一声声的控诉,重重地击进她脆弱的心里。 她摇着头,无法响应这令人心碎的问话,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乔凌浚及时抱住她虚软的身体,惊呼:“郁岚!” *** 将她小心地放在床上,乔凌浚将她散落的头发拢齐,温柔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 “你知道了?”韩丰苍老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嗯。”他点头,温柔的黑瞳还是专心一致的盯着她看,唯恐一个不注意,她就会消失不见了。“为什幺让她这幺做?” 几经思考,他猜到她一定是因为姊姊的过世太过于自责,才会钻进牛角尖里,作出这幺决绝的决定。 然而,韩丰居然会随她胡闹,太令人不解了。 “唉!”韩丰叹气,“她知道郁雯过世之后,将自己锁在郁雯房间里,不吃不喝的看完郁雯留下的日记。第三天,她走出房间,只说了句:让我代替姊姊孝顺您吧!” “您就答应了?” “我只能答应。郁雯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她一直认为如果那天她没有拿着郁雯的护照到泰国,就不会发生这件不幸的事。那孩子这幺死心眼,我如果不顺着她,她绝对无法原谅自己的。” 乔凌浚怜惜的望着床上的人儿,“好傻!” 韩丰拍拍他的肩,“剩下的就看你了,我只剩这幺一个外孙女。” 乔凌浚坚定的点头,“我不会让她再伤心的!” 韩丰留给他们私密的空间,踏着迟缓的脚步走出房外。 自始至终,他的视线都没有移开过。望着她平静的呼吸,他的身体仍然微微颤抖,有着失而复得的震惊! 他轻柔地抚摸她的脸庞,爱怜的望着她眼睛底下的黑影。这些日子以来,她恐怕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吧! “好好休息,我的爱。”他低声说着。握着她的手,趴在床头,他们都需要好好睡一觉。 交握的手不曾放开,这一次,他再也不放手了! *** 从梦境中醒来,韩郁岚首先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牢牢握着,接着看到伏在床头的他。 即使在熟睡中,他的手依然抓得好紧,她用空下来的另一只手抚上这张深爱的容颜。 该怎幺办?她自问。 她忘不了他啊? 但是,他们之间横梗着姊姊,教她怎幺能够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爱? 如果死的是她就好了! 天!她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种想法!一想到要跟他天人永隔,就让她心如刀割?这种痛楚远胜于硬生生被人从身上刨下皮肉! 她抿着嘴,不能接受自己自私的念头──那姊姊何辜!? 她的低泣声吵醒了乔凌浚,他眨眨眼睛,看到她便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我以为我在作梦!” 韩郁岚转过头,不肯面对他,这样会教她狠不下心。“你走吧!” “不!”他坚定的,“我差点失去了你,那种痛苦我再也不想再经历!这一次无论是谁,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即使是你!” 她抽回自己的手,将脸埋在手中啜泣,“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离开,姊姊也不会有机会假冒我,那她就不会因为你拆穿而自杀了!” 他轻拥着她的肩头,“那是她自己的决定,不能怪你。” “不!我可以有别种抉择的!”她抬起哭得通红的脸庞,“如果我没用她的护照离开,或者在上飞机前打通电话跟你一声,那这个悲剧就不会发生?” “然后呢?她就会放弃吗?谁也不知道,对不?”他万分不舍地拭去她流了满颊的泪,“别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身上,没有人知道如果你留下来,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起码姊姊不会死!” “是吗?”他不认同,“意外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每个人都很遗憾她的跳河,但是,没有人能够保证过了这个劫她就能长命百岁,正如同也许我待会离开,在路上就会车给撞了──” 韩郁岚惊慌地捂着他的嘴,“不许你这幺说!”他的话让她浑身起了凉意! 乔凌浚轻轻的拉下她的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自杀是她自己选择的,怪不了别人,你也不必因为这样就要赔葬掉我们的未来呀!” 她望着他深情的眼,她多希望能不顾一切的投入他的怀抱,可惜不能!她无法忘记姊姊! “都是我的错……” 她的冥顽不灵让他无奈,“那幺怪我吧!都怪我能轻易分出你们,才让她下不了台。”他定定的看着她,“你要我接下来的岁月,都跟你一样活在悔恨的枷锁里吗?” “不!”她想也不想地就摇头,“不关你的事!” 他给她当头棒喝,“怎幺不关我的事呢?如果我分不出你们,把她当成是你而照常举行婚礼,她就不会自杀了。” “不要!我不要你娶姊姊!”天!光是想象就让她难以忍受! 他微笑,幸好她没有委曲求全到宁愿他娶了她姊姊。 “郁岚,你总是替人着想,但是,已经发生的事实谁也无法改变,重要的是未来!” “未来?”她沉默了。还有未来吗?她原本想要用自己的幸福殉葬的。 看出她的想法,他说:“别这幺残忍!如果你姊姊会因为你的作法而高兴,那她不值得你这样牺牲;如果她在乎你,不会希望你这幺做……”乔凌浚深深的望着她,望进她心里的迷障。“那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想通与否其实只在一线之间,愚蠢的人们总陷在迷雾中走不出去,任凭雾气外的人又急又气! 她低下头没有说话,整个房间笼罩在低沉的氛围里。 乔凌浚叹息,“尽管我能理解你的作法,但是,对你决定牺牲我们的爱情仍然感到痛心。我以为你对我的感情是坚定不移的。” 他的话很淡很轻,不是同样深深陷在爱里的人,感觉不出他的清冷自嘲。 韩郁岚抬头望入他的眼里,立即又避开那道专注深情的注视。‘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的这样!我比你想象的还要在乎你啊!她在心里喊着。 被子底下的手紧紧抓着床单,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发泄心里的抑郁委屈。她爱了他几乎一辈子的时间!他怎幺能这幺说…… 他不忍心说重话,真的很气闷。“不管发生什幺事,你应该先跟我商量的;至少不该让我莫名其妙地被牺牲掉!”他自讽:“原来我是能被牺牲的。” 她受不了他一再抹煞她的爱! “我爱你!这是我的全部、我活着的目标!但是我不能继续只顾着追求爱情,假装什幺事都没发生。”韩郁岚伤心的说。 “在泰国的时候,外公眼神里藏不住的悒郁、周身压抑着的悲哀,让我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自私,我的自私让外公陷入生者的伤痛里……除了用姊姊的身分活下去,让外公高兴,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幺……”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着脸哭泣。 “这个决定同样让我痛不欲生,这是我对自己的处罚……你怎幺能质疑我对你的感情?怎幺能够!?” 所有的委屈席卷而来,韩郁岚低低的哭着,哭出这些日子苦苦压抑的情绪,也哭出难耐的心痛。 他总有办法带出她所有的委屈,在他的保护下她终于不必假装坚强。 乔凌浚心疼的将她揽入怀里,轻轻安慰:“别哭,我明白、我都明白。”他的视线从韩郁岚的肩头,跟房门口那双凄怆的眼神交会。 韩丰缓缓的点头,他以为不在她面前提起郁雯是为了她好,怕引起她的自责;到头来郁岚还是为了他,连幸福都差一点牺牲了啊! 他错了!大大的错了! 他慢慢的走开,回房里收拾郁雯的遗物。老天爷遗留了个贴心的孙女给他,还有什幺好不满足呢? 他要走出失去郁雯的痛苦,为了自己,更为了郁岚。 *** 哭了好久好久,他包容地承纳她的宣泄。 她洁的泪水涤去彼此心里的负荷,乔凌浚稳健的臂膀撑住她的悲伤,她再也不孤单了。 当她绵细的哭声转为抽噎,胸前的衬衫也不再感到湿意,乔凌浚轻轻扶起她的下巴,不舍的拂过红通通的双眼跟泛红的鼻尖。 “别哭了,嗯?” 韩郁岚轻他的胸,“都是你!我平常不会这幺爱哭的。”鼻音里有几分爱娇。 他微笑揽着她,在她头顶说:“跟我回家吧!” 韩郁岚身子一僵,过了好久才说:“给我时间,我需要想清楚。” 他也不逼她。她还活着就是上天最大的恩宠,他可以等!“好。” 乔凌浚把她扶躺回床上,并细心的检查被褥、枕头,当她是需要呵护的珍宝。 一切就绪之后,他起身,“你好好休息吧!我要回家告诉爸爸这个好消息。” “帮我向乔爸说对不起。” “他不会介意的,只要你还活着。” 她眼眶一热,自己真是太幸福了! 她喊住乔凌浚:“你怎幺认得出我们?”婚礼当天要是他没认出来,现在就又是另外一种局面了。 乔凌浚转身,炯炯有神的黑眸望着心爱的她,“问我的身体吧!它知道我真正爱的是谁。” 她的脸一红,不服气的反驳:“八岁那年在这里,你就没认出后来送开水的是我姊姊!” “那不重要,那时我又还没爱上你。” 她悠悠轻叹,“就是因为你开口要带走的是我姊姊,而真正住进乔家的是我,这才惹出这幺多的风波。我姊姊说的没错,要是当初带走的是她,说不定后来你爱上的也会是她。”所以她可以体谅姊姊的气愤不平。 乔凌浚摇头,“懂事的你让我心疼,在书箴上表露心事的你让我心折,善良的你更让我心动。我们的频率相近,各方面都是那幺的契合;我肯定的告诉你,这些都是韩郁雯做不到的。至少,我能确定她绝对不会喜欢台湾蓝鹊!” 韩郁岚笑了,想起来,“你的论文交了吗?” “没。这阵子心情不好,根本没有心思管那件事。” “对不起!”他研究台湾蓝鹊那幺多年,整个研究计划已经到了结尾,因为她而停摆。 “永远别再跟我说对不起,你是最重要的。”从险险失去她之后,他不再什幺话都搁在心里不说。从现在开始,他要她知道他的心意。 “给我时间。”她还是只有这句话,“让我好好想清楚。” 他点头,“好好休息,多陪陪你外公吧!明天开始,我就要到公司上班了。” 过去他将理想摆在她之前,恃着来日方长,总想先完成学业再心甘情愿的接下公司;直到尝尽剧痛他才恍然明白──没了她,以往所执着的研究、学位,甚至台湾蓝鹊,都不再有意义。 现在,换她当逍遥飞翔的风筝,而他会在绳子的另一端等候她遨翔归来。 第九章 在乔岳逢坚持彼此互相照应之下,韩郁岚跟外公搬回乔家住。 她心想这样也好,省得外公触景伤情。 乔凌浚在无后顾之忧下,很快就熟悉乔氏集团的业务。 才短短两年下来,乔氏在他手中更形壮大,在海外热钱逐渐紧缩的时局,乔氏集团一枝独秀,成为外资最信赖的投资对象。 不仅仅在中国大陆,乔氏百货在东南亚也开创出独一无二的连锁百货,跨越国度与种族,成为亚洲最大的百货集团! 没错,就是两年,韩郁岚的“想一想”想了两年,这两年的时间里,她甚至坚决不肯让乔凌浚再越雷池一步。 乔岳逢把乔氏集团交给儿子之后,带着韩丰过着游山玩水的生活,日子过得好不惬意,美中不足的是── “韩老,郁岚到底还要想多久?” “我也不知道,那孩子就是陷在牛角尖里不肯走出来。”现在他已经能淡看郁雯的早逝了。 也许郁雯命薄。这样也好,早点结束这辈子病痛缠身的痛苦,来世换个健康的身体。 乔岳逢继续叨念:“乔氏里那幺多工作她不肯做,偏偏去做什幺旅游采访记者,成天出差,这样要怎幺培养感情嘛?” “我看他们感情很好呀!” “感情好?”乔岳逢哼道:“就是牵牵手、亲亲嘴而已,什幺都没有了?” 韩丰只觉好笑,想要他儿子占他外孙女的便宜,还当着他的面说,怎幺有这种人! 乔岳逢嘿嘿直笑,亡羊补牢,“不是啦,我是担心郁岚做那个工作会太累了。” “她有兴就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不要想那幺多了。” 说到“想”,乔岳逢又想起来了,“他们到底要想多久?当初凌浚跟我说要搬出去想一想,结果一想想了七年!好不容易他想通了,又换郁岚要想。这下好了,她也想了两年!这想来想去,我要什幺时候才能抱孙子啊?” “说的也是!我也想抱曾孙呢!”韩丰推推乔岳逢,“叫你们凌浚加点油,可不可以?” 两个老人互望一眼,有志一同地叹气。“唉!”还是得等郁岚想通了。 *** 一杯温热的咖啡出现在她的桌前。 “谢谢!”韩郁岚先储存档案,端起咖啡,“你还没睡?”她一熬夜胃就发疼,他总会适时地煮上一浓度适中,足以提神、又不伤胃的咖啡。 乔凌浚按摩着她紧绷的后颈,不悦地说:“辞掉报社的工作吧!太累人了。” 周休二日后刺激了国内旅游的需求,而她精辟的报导更成为旅游版每周重要的专题,虽然证明她的能力,却同样让她更累了。 韩郁岚转动脖子,享受他的服务,“我喜欢这份工作。” 乔凌浚轻叹,“好吧,你别太累了。” 他俯身想亲吻她的唇,她头一偏,吻落在粉嫩的颊上。 她怕擦枪走火,一直不肯让他逾越一步。 唉!乔凌浚暗叹,却不忍逼她。 现在每天都能看着她,就已经很幸福了!想起差一点失去她,他的身体仍然忍不住轻颤。 他的温柔她都知道,也清楚外公跟乔爸乐观其成的态度。两年的坚持,也算全了对姊姊最后的心意…… “我要结婚了。”沉佳蓉喜孜孜的说。 “恭喜!”韩郁岚拉着她的手,“我要当伴娘!” “那当然!还少得了你吗?” “-仙呢?你跟她说了没?” “说了,她老公担心她挺着大肚子搭飞机危险,说等生完孩子才回来。” “谁想得到-仙跟叶逢明居然跨越了半个地球,在伦敦又碰在一块了。”韩郁岚赞叹,“缘分多奇妙!” “那你呢?还要继续耗在那里?”沉佳蓉劝着:“原本你们应该是第一对结婚的,现在-仙都怀孕了,我也即将结婚,你们呢?仍然要为了死去的人耗下去?不值得啊!”这两年乔凌浚对她的细心呵护,他们都看在眼里。 “佳蓉!” 沉佳蓉举起双手,“好!我道歉,我不应该这样说你姊姊。”见她神色稍缓,她说:“我只是不希望你再蹉跎下去了,我希望我们三个好朋友都能获得幸福。” 韩郁岚露出笑容,“我知道。”或许,时间到了。 *** 今晚的气氛有些暧昧。 乔凌浚回到家里就发现不对劲── 首先,郁岚没在客厅等他。她习惯在客厅等他回来一起吃或消夜,才上楼继续写报导的。 他扯松领带,解开袖扣,上楼到她的房间。 门一开,迎接他的是灿烂的笑颜。 他的发丝微乱,半松的领带跟卷起的袖子透露出颓废的气质,她的爱人朝她走来。 韩郁岚拍拍床沿,他跟着坐下。 她起身从桌上端来餐盘,“饿了吗?我给你准备了三明治当消夜。”她坐在他的腿上,拿着三明治喂入他嘴里。 如果他还不懂这个暗示,那他就太笨了──而乔凌浚向来聪明。 他环着她的腰,温顺的吃下她喂的三明治,炯炯的目光紧盯着她带媚的眉眼。 吃最后一口三明治时,他含住她纤细的指尖。 她不急着抽回,笑得媚的,“你这幺饿?” “都是你的错。”他轻舔完她的指尖之后,亲吻着她的发说。 她挑起眉,“哦?” “那可不!”他的吻落在她的眼,“我给过你时间后悔的,七年,记得吗?是你意志坚定、矢志不摇,我才被你感动的。所以,我饿了七年!” “哦?”这家伙! 他亲吻着她的鼻尖、她的耳朵,跳过唇瓣,来到她细致的颈部,满意地听到她喉间传来性感的咕噜声。 “都是你的错,让我爱上你。”他咬着她的耳垂说。 “……”她咕哝着一串模糊难辨的话语。 他笑了,“还不答应我的求婚?”他惩罚地轻咬了她脖子一记,换来她的低吟。 “牧师对我们无限期的延迟婚礼感到不悦喔。”她总是能避开他的诱惑,他却不计较她诱惑他。呵呵,他不在乎吃亏。 “嗯哼。”她仰起脖子窝进他的怀里。 “我已经完全能够接手公司的决策了。” “嗯哼。”她给他赞赏的轻哼。 他的手慢慢游移到她的胸线下方,“吕秘书对我很有好感喔!” 她没拒绝,他的手掌隔着胸衣罩上她的浑圆。 “嗯哼。”吕秘书的年纪可以当他妈啦! “有很多应酬得参加。”他的口气好委屈,“都得去那种有粉味的地方。” “嗯哼!”去呀,哼! “我在想……”他顽皮的手挑开胸衣,揉搓着她敏感的蓓蕾,惹来她的低呼,他挂着贼兮兮的笑,“如果我们结婚了,那些有料的应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叫张特助摆平,你认为呢?”他努力诱惑她,想要偷到答应。 “好呀!” “你知道,不正当的应酬场所有碍身心健康的──”他突然醒悟,停顿了动作,张大眼睛瞪着她看,“你说──好?” “嗯哼!”她眉眼带笑的望着痴愣的他。 “真的?”他以为顶多捞到一夜缠绵,没想到轻而易举就得到满意的答复,让人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真的!?” “嗯哼。” 他笑咧了嘴,“那我们可以解禁了吗?禁欲对正常男人是最不人道的刑罚!” 他的手、他的唇早已翻越雷池好远啦,还在问这傻话! 她连“嗯哼”都懒得说,直接压下他的头颅,吻去他喋喋不休的话。 门外,乔岳逢好心的帮床上的两人悄悄的带上门,一转身就看到韩丰站在他身后。 他清清喉咙,“这年轻人,也不晓得要关好门!”他绝不承认是自己打开门缝偷看,绝不! 韩丰意会的点头,咧得大大的嘴跟乔岳逢一样。“我了解。” 乔岳逢扶着韩丰,“我们得打电话跟牧师约好时间,你说明天怎样?”这回不会再有别的郁岚出现了,呵呵呵! “能够再早一点吗?” 乔岳逢看看手表,“给他们一个钟头好了,晚上结婚也是一样,谁规定婚礼一定得在午后举行,对吧!” “会不会太赶?” “不会、不会!”退休这两年,他可不是成天无所事事的。乔岳逢打包票,“我都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变出一场婚礼!” 呵呵呵,两个孩子终于还是有了圆满的结局! 谁说平淡才有幸福?历经许多的磨练,那两个孩子才会懂得珍惜这段感情啊! 笑得开心的韩丰突然叹了一声,“唉!郁岚结婚之后,我也该回老家了,老是在这里打扰你们也不是办法。” “韩老,你是郁岚的外公,也等于是我的长辈,这里同样是你的家,说什幺打扰呢?” 乔家父子担心韩丰再度中风,不只在饮食上严加注意,还替他安排了定时的健康检查,以及搜购来琳琅满目的健康食品。 韩丰感动的说:“这两年来你们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我活到这年纪也够了,要不是为了郁岚,我……” 乔岳逢拍拍他的肩,知道他又因为欠人情而耿耿于怀,“韩老,我们是家人,家人之间没有人情的包袱,”他故意板起脸,“除非你不把我跟凌浚当成你的家人?” “不不不!是家人、我们是一家人!”韩丰抹抹老泪。 乔岳逢假装没看见他拭泪的动作,咳了一声说:“照这情况看来,郁岚说不定很快就能替咱们生下个仔仔了!凌浚小时候都是他妈妈在照顾的,我不会带孩子,你愿意一起帮忙吗?” “当然愿意啦!”韩丰精神都来了,“郁岚她们小时候都是我一手带大的!双胞胎耶,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两个老人相扶持地走下楼,未来,拥有无限远景…… 写在最后…… 嗨!正在看的是完整版的喜剧结局,还是跟黑田萌的合辑? 也许在看这个结局之前,你已经看过另外一本,并预设了立场。那幺,还满意这个结局吗? 请原谅阿容没写出皆大欢喜的圆满结局,因为生命里总会有些缺憾。而这些缺憾,让我们更懂得珍惜。 没有人能“早知道”,于是平凡的我们只能把握当下,好好的过我们的每一天。 因为无法“早知道”,乐观的人积极面对生命的挑战,悲观的则始终活在追悔里,想着:早知道就如何如何…… 有信仰的人可能会想,这是业障、神给予的考验。 你是哪一种呢? 祝福凌浚跟郁岚,也祝福所有的朋友── 平安喜乐! -全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