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化危机 空白玫瑰》 始动 人物介绍 克里斯汀·塞尔费奇 安布雷拉免疫抗生研究所经营顾问 雷恩·斯普雷格 安布雷拉免疫抗生研究所所长 理查德·福克斯 自称是环境学家 艾米丽·兰 “玫瑰计划”主任/仿真技术专业人员 砧·宏 “玫瑰计划”研究员/程序工程师 罗伯特·柏拉修 “玫瑰计划”研究员/临床领域专业人员 莉娜·米特福德 “玫瑰计划”研究员/vr技师 尤利西斯·阿拉姆 警备班班长 西蒙·比奇 警备人员/托比的饲养员 序章 森林里满是嘈杂的金属切割声。 莉娜米特福德就像是在粘性极强的空气中游泳一般,不断用双手拨开茂密的植物往前走。 她抬手抓住了头顶的树枝。 很好。 枝干的硬质触感恰如其分地传递到了手心上。把手放开之后,树枝也借由伪装的弹性很快回到原位,在视线的另一端摇摆了几下。 接着她往前踏出了一步,但脚底的感觉却和踏上松软土地时并不一致,那种弹性分明是某种特殊的硬质橡胶所具有的。跟枝条的反应相比,这个部分明显给人一种不协调的感觉。此刻,她就像一名登上月球的美国宇航员一样.连蹦带跳地在森林中前进。从树木之间的缝隙中可以窥见远处的阿瓜火山,美丽的山脊放射出银线一般的耀眼光芒。 就在这时,耳机中那旋涡似的的噪音忽然变得强烈起来。她下意识地堵上了耳朵,随即又因为这门外汉一般的举动而微微一笑。很显然,就算把手捂得再紧也无法阻挡这些声音。 虽说嗓音其实是由设备异常引起的.但实际上这是这种设备天生的顽疾。哪怕是以技术人员的身分在半年的时间里与这台机械片刻不离的莉娜,哪怕她可以在操作时准确无误地控制上千块芯片,但还是对这些恼人的声音一筹莫展。不过实际操作的技术倒是提高了不少。液体流动感知vr(虚拟现实)结构一一充满粘性极强的媒介液体的大水槽,直接由三台超级电脑管理的机械装置,这就是制造者赋予它的名字。而研究所的成员们则简单地把它称为“水槽”。 凡是看到这台机器的人都会为那个简称所代表的粗糙大水槽而感到折服。这个边长五米的巨大金属立方体,占据了超过整个vr实验室三分之一的空间。 此外,从水槽外壁还伸出了无数根电缆与埋进墙壁里的三台超级电脑相连,它们才是这台怪物机器的本体。根据在三台超级电脑中进行的演算.能够将假想世界中的一切全都模拟出来。 实验者身穿专用的服装进入水槽内部之后,所有的动作都会被媒介液体传递给内部的传感器。三台电脑则以这些数据为基础,同时处理情景变化和物质变化,并投射到实验者佩戴的护目镜上。 除了视觉要素以外,还有因为经常发出噪音而臭名昭著的声音设备以及安装在实验服装各处的压缩机,其作用是间断送入适量的空气。通过这些装置.“水槽”便可以提供给人体~个充满临场感的“世界”。 实验者甚至可能产生自己是在危地马拉的高山中行走的错觉。 山峦,森林,月光照耀的高地——如今这些景象都是以从人造卫星那里取得的数据为基础制作的,几乎分毫不差地还原了研究所修建之前这一地区的环境和风貌。 稍显恼人的噪音让视野中的黑色植物轮廓像是被谁挠了痒痒一般晃动起来。图像的解析度稍稍有些低,应该是故意设计成这样的吧。 如果把精度调得过高,声音就会出问题。身为技师的莉娜对操作系统并不是很了解.不过她还是知道,如果图形数据的大小超过一定标准,程序就会自动压缩声音的品质。反过来说,只要图像不是那么精细,声音就会好起来。 看上去十分复杂的森林实际上只是由数十个多边形构成的3d模型。如果仔细观察能从枝叶缝隙中看到的夜空,就可以发现散落在黑色苍穹中的无数星辰并没有因为大气污染而忽明忽暗.只是一些精美的贴图罢了。尽管有一个月亮发散出了笼罩着整个森林的白光。但它也自然不可能是那颗离地球三十八万公里的卫星,而像是距地面约十公里高的一个固定光源。 呼吸装置带来的压迫感是整个vr系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此它始终无法让人感受到行走在高原之上的舒爽。心中的不安和地面的弹性也是搅扰心神的原因.如果不能习惯这一切,实验者一定会感到困惑不已。 但对莉娜来说.沉浸在这数码海洋之中是一件让她的身心无比畅快的事。 烦琐的日常生活在这里慢慢溶解,眼下简直就是完全属于她一个人的时间。 停止所有的思考.全身心地去体验这个人造的世界。 这里没有那个可恶的“玫瑰计划”,没有与上司之间的摩擦,只有与外界完全隔绝的静谧时间和空间。莉娜偶尔就像这样静静地躲藏在vr装置中。耸立在远处的山脉,还有头顶那颗圆形光球发出的白光。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只能被莉娜所凝视,全都是为她一个人准备的。她蹲坐在水槽里,闭上眼睛到幻想的海洋中游荡了一会儿。耳边不时传来蜂群飞过的嗡嗡声。如果无视电子噪音的干扰竖起耳朵,就可以隐约听到云雀向配偶求爱时发出的声音。尽管这显得有些不合适宜,但依然让人高兴。她想起了自己的故乡康沃尔。那是一个随便扔颗石子都能打到熟人的地方,平静而又安详的乡村。莉娜打从心底里厌恶那一成不变的生活。大学毕业后她便离开了自幼生长的祖国.现如今打算在这里当个像样的技术人员。然而事实上,说不定她至今仍然在故乡的家里沉睡不醒。被称为记忆的错觉,在这个密室之中更加猖狂地钻进了胸中.妄图将莉娜牢牢抓住。没有谁能从它手中逃掉。 莉娜睁开眼睛.忽然听到噪音之中像是混进了类似音乐的声音。 什么啊这是?莫扎特? ——也有可能是耳朵擅自从噪音中挑选出几个音节凑成了曲子。真是烦人啊,这首《安魂曲》。 莉娜微微一笑。但在下一个瞬间,笑容便僵在了她的脸上。 不能出来/外面全是病毒。 像是有人在说话。 尽管不断有噪音像洪流般涌入大脑的中枢,在里面横冲直撞,但她确实听到有人在说话。 正当她抬起右手想要使用和外部联络的通讯装置时,四周的风景忽然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树木模型表面的贴图渐渐消失.整个森林随即变成了由简单的线条框架构成的3d模块,找不到任何“美丽”的影子。 在山峦另一边熊熊燃烧的都市,突然像海市蜃楼一般飘浮了起来。 新出现的影像无比鲜明而真实,根本不像是通过vr系统模拟出来的。火焰开始在整个显示器的范围内蔓延,莉娜不知不觉间便身处都市的正中央。 无声的嘶喊在氧气面罩中晌起。 她眼前是一副让人难以置信的情景。人和人相互纠缠在一起…… 人在吃人。 而且不是一、两个。整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里都发生着让人不忍直视的食人惨剧,仿佛已成为一种常态。 数不清的汽车冲上人行道爆炸、燃烧。高楼大厦也被火灾光顾.变成无数根巨大的火把.向天空中抛洒着赤红色的焰光和粉末。在它们脚下则是不断徘徊的,通体被映上赤红色的人群。 溢满街道的惨叫和强烈噪音混杂在一起,变成令人恐惧的轰 鸣,疯狂地在耳机中肆虐着。 莉娜没有作出受到惊吓后立刻紧急停止vr装置的运作这一理所当然的反应。哪怕她拼了命想要逃走,可双腿就像是被噩梦紧紧缠住了一般,怎么也不肯挪动分毫。莉娜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拨开粘稠的空气,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显示器上的影像经过泪水的折射后显得有些扭曲,变成一大片红色和黑色的浊流。她在污浊的视野尽头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篮球框。 随即.整个世界充满了从耳机中流淌出来的高亢笑声…… 在吃完一个稍迟的午餐返回训练室的过程中,艾米丽兰注意到了vr实验室的异常情况。她在门的这一边听到细微的警报声。疑惑地打开拉门后,一个机械合成的语音忽然塞满了整个屋子。 “vr实验者合理试验时间已超过。请立刻停止vr装置。” 她站在入口看了看整个房间,感觉不到这个约十米见方,被水泥包围的简单空间里有人在活动的迹象.只有粗糙的水槽和一旁的方桌。安装在奶油色终端机上的小小瞽示灯正一闪一闪地工作着。 这是提醒工作人员强制中断vr装置运行的标志。 二十寸大的监视器上忽然有一个像红色城市般的画面一闪而过.就像故意不愿让人看见似的。 ——刚才是什么? 艾米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盯着已经转黑的屏幕看了好一会儿。 回过神之后.艾米丽连忙使劲晃了晃脑袋。 ——有人在水槽里。 她赶紧跑进房间,从墙壁上取下麦克风大喊。 “卡尔梅恩!在内部网络上发布警报!” “明白。”模仿女性声音的机械合成语音在扩音器中流畅地响起。 艾米丽沿着水槽侧面的梯子爬到顶端,打开圆形的舱门往里面一看,果然发现有个人浑身无力地飘浮在高浓度的媒介液体中。如果没有能提供氧气的实验服装保护,她现在一定已经像条死鱼一样了。——莉娜米特福德这时从房间入口处传来一阵忙乱的脚步声,一名身穿蓝色制服的警卫随即跑了进来。艾米丽在水槽顶部大喊。 “叫医务班的人来!这里出事了!” 男子连忙转身返回了u型走廊。 “用卡尔梅恩!” 虽然艾米丽见状大声提醒了一句.但警卫好像并没有听见.她也只好叹口气重新观察水槽里的情况。 为了不让自己也落进去,艾米丽尽可能地把双腿打开,放低重心,让上半身探入水槽之中,同时把手尽全力往前伸。两只手全都被黄绿色的媒介液体给涂满了。她抓住莉娜的身体后再一用力,以膝盖为轴用力往上挺。最后好不容易把莉娜拉了出来。 艾米丽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看着仰面躺在水槽顶部的莉娜。她随即用最快的速度摘掉了少女的护目镜和面罩,将实验服脱掉一半。粘连在莉娜金黄色长发上的媒介液体黏呼呼地在水槽顶端扩散开来。 正当艾米丽打算摸摸莉娜的脸蛋,轻声唤她几句的时候.对方忽然紧紧抓住了艾米丽的手臂,仿佛连指甲都刺人了皮肤里。 艾米丽好不容易才咬牙忍住,没有喊出声来。她轻轻将莉娜的手拨开,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问道。 “莉娜米特福德。是我。认识我吗?我是艾米丽兰。””主任……“莉娜的双瞳混浊一片,没有任何内容,“vr里有艾玛。艾玛就是我……” 莉娜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带着孩童般的表情不住点头。 裸牛 枪械的击铁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没有任何人看到的微笑杀戮。该从哪儿讲起呢?记忆是认知的好朋友,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它只给我提供伪造的东西。 真正的记忆已经不存在了。你也不存在了。 我把手指搭在扳机上,紧盯着你那没有映出任何景象的眼眸。从马路的缝隙里忽然闪出一只黑猫,视野中随即出现了一个猫形的凹洞。 错综复杂的道路似乎很熟悉,同时又显得有些陌生。 如果把左右完全颠倒过来,又会怎么样呢7 惯用右手的我成了左撇子,可能会继续迷惘下去。那里是学校,那里是医院,那里是超市,朝那里走是公园,所有的位置关系全都被打乱,我根本无路可走。 即便这个城市在白天极力强调纯真的本色.但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会为成熟的夜晚妆点一番。 路旁的霓虹灯开始亮起,建筑物的轮廓也变成了纯黑色。从朝九晚五的工作中解放出来的幸运儿们朝大楼外流淌了出来。电路出故障的发光招牌在头顶放射着时断时续的亮光。在任何一座城市里都可以看到的,没有丝毫稀奇的夜景很快笼罩了这里。 我从黑猫制造的凹洞来到城市,用猫的视野继续彷徨。 无论通信发达到何种程度都绝不会联络的人们凌乱地奔走着,只顾用双脚疾驰。有人不愿面对汹涌的人潮而退到一旁。便利店的收银员总是显得焦躁不安。那个女人今晚也会提着比“地摊货”贵上无数倍的名牌手提袋去逛街。 都市的节奏早就被刻在了爷爷那老旧的时钟里,滴答滴答。 包括郊区的杂货店在内.整个城市全都是在某家制药公司的庇护下延续生命的。 可以作为“健康”代名词的城市。像办公室一样规整的小区突然出现在了城市里。公园某个喷水池里的巴洛克风格雕塑也用绝妙的设计堵住了反对者的嘴。 美国文明的终点,健康与卫生之都——浣熊市。是惹人喜爱的“健康”王国。 整个城市的管理权几乎都集中到了安布雷拉.一个在国际上颇具影响力的大型制药公司身上。如果没有这家公司的庇护,一定会出现数不清的失业者和破产商人。 安布雷拉依靠大规模的宣传将浣熊市变成了一个理想的健康都市。而成年人也全都把健康当成了商品。 如果想要在这儿生活下去,就是死也得保持健康。 停止吸烟,吃有机蔬菜,一大早就得往嘴里塞满新型的维他命胶囊。不这样做的话就会失去社会信用,也根本没有办法养家糊口。所有人都义无反顾地朝着一条大蛇的嘴里猛冲。但却都像传说中从鲸鱼肚子里活着出来的笨蛋一样,右手拿着永远的爱,左手举着荣光,相信自己最终能够生还。直到很久之后.当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确实错了。 在这座城市的地下深处.有一群随时能够舍弃这里的人在蠢蠢欲动。 我融入了地铁涂鸦边缘的色彩之中,同时踩着阶梯不停往下走,然后滑入一条管道里。我很喜欢管道,里面有这座城市被埋藏在白色墙壁下的过去,在里面能清晰地感受到过去的脉动。 在管道的尽头,黑暗的最深处.我像只有在神话和西部片中才出现过的印第安人一样,用自己骨头敲了敲眼前的线路.隐藏在这座城市表面形态下的构造发出沉重的低音做出了回应。 黑猫听到这样的声响,让身体跟着节奏猛地一缩,然后静静地退了回去。 摇来荡去,摇来荡去。配合着摇晃的车体,我的脑袋也在不停摆动。从太阳穴处滑落的汗珠最终落到了脖子周围。 从阿历克斯那买来的混合物造成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失,那真是最可恶的东西。时间也好,空间也好,都显得格外紧凑,但脑子里什么内容也没有。我把身体又往毯子里缩了缩,让不太舒服的脑袋往旁边一转,为了尽快清醒过来.我环视了一下车内的情况。 一个全身吊着彩球的小丑因为没有遇到买主.所以只好捏着五彩缤纷的气球走来走去。稍稍有些脏的毯子另一边是一对没精打采的情侣。老盯着情侣看个不停的女人在被剃掉的眉毛位置用眉笔又画了两条,看上去就像长了四条眉毛似的。她背后的玻璃窗上映着我的脸。 身体稍稍一动,自己发出的臭味就缓缓飘到了鼻尖。 我可真难闻。在许久没洗过的天鹅绒外套下面.我已经汗流浃背。 无论外形还是情绪都破败不堪。 伸手挠挠鼻尖.指甲缝里~下子被污秽的油脂填满。我打从心底里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烦了。 父亲的样子从头脑里一闪而过。 当初无论如何都坚持离开家.结果什么也没做成。离开得越远,越清楚地发现自己能够回去的地方只有那一个。那个人已经连吃饭这种小事都办不到了。 我叹了一口气,继续百无聊赖地环视整个车厢。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了那个女人。 不知她是什么时候站在地铁车厢门口的。 她站在由于维修疏漏而忽明忽暗的电灯下面,可以看出头发是白色的。泛灰的夹克衫上就像沾满了鲜血一样。那个女人没有脸。在原本应该是脸的部位,只有一片灰色的空白。 我把头转向一边,从玻璃窗里看着自己。随后又为女性好像注意到了我而感到有些不安。 尽管我一点儿也不想和那个人扯上什么关系.但她还是朝我走了过来。 “你是……”女子刚要开口询问就住了嘴。 于是我抬起头仰视着她。的确没有脸。眼睛、鼻子、嘴巴都没有,整张脸就像一块灰色的平板一样。 我恍惚地想到,如果没有嘴,那她是怎么说话的呢? “我们在哪儿见过吗……”我好不容易从嘴里挤出了这句话,她随后疑惑地歪了歪脖子。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她说。 名为戒备之心的部队随即在我的胸口整装待命。我明白。她就是每个城里都有的,专门抓小孩子的食人恶魔。她脑子里一定罗列着一大串小孩的名字。在这座城市里代替我消失的几名小孩的名字已经在她脑子里织成了一张网,等待着接下来筛选我的。 “到那边去。””告诉我,你是谁?”女子依然坚持着。 地铁突然减速停了下来,但女子的身体就像长在地板上似的,一动也没有动。窗外就是我要去的车站。于是我慢慢站起身,从她旁边走过。 “艾玛……艾玛-哈特莱茵。你又是谁?你是人类吗?” 我转过头准备盯着她说出这句话.但随即就被吓了一大跳——那儿一个人也没有。 步行三十分钟后就能来到住宅区的一角.我家对面的那条林荫道上。这条路现在漆黑一片。我举起双手一边摸着树枝一边往前走。虽然这样做是为了提前发现恐怖电影中经常出现的,那些在黑暗中徘徊的怪物,但在别人眼中,我可能只是一个噶醉的人吧。 这次离家出走还真是“惊天动地“。面对无法解决的问题,我能做的就只有在原地绕圈。 爷爷的古董商店里现在一个人也没有.显得有些寂寥。这幢两层楼高的牢固砖瓦房在经过一整天的日晒之后,到了晚上总是泛着蓝光。我打开合叶已经完全生锈的房门,和一阵极其刺耳的嘎吱声一起走进店内。 里面有些昏暗。自从祖父死后,他的古董就再也没有人打理了,这里现在看上去简直就像一问堆杂物的空房一样,无论多么贵重的古玩也都和垃圾没什么分别。 我站在这堆废品前,良久没有挪动身体。 爷爷还活着的时候,我经常在这家店里玩. 惹他生气。 母亲由于工作的关系,经常回来得很晚。亏她还在制药公司担任主任级的研究员,结果在我七岁的时候却因为得了一场老是没有痊愈的感冒而染上另外一种不知名的病,就这样死了。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 而父亲一直在研究所工作,原本就很少回来。而他的研究内容连对家庭成员都要保密。 所以,我差不多是被爷爷抚养长大的。爷爷拿着古董给我讲的那些故事,就是我的整个世界。 覆盖在现实表面的另一个世界。 比如用不可逆时间代替循环时间的卡斯塔将军的手表;沾有杀死原住民的数量比任何骑兵队都多的,历史上最古老的细菌武器“天然痘”的毛巾;文豪海明威只使用过一次的(不确定)黑白打字机;把被称为“二十世纪”的怪物像意大利香肠那样切成薄片的写真杂志。 当然,这些东西要么是出自原作者之手的复制品,要么只是用旧的器物,要么几乎已经没有多少铅字,要么连凹版的封面都已经破烂不堪。总而言之,都是些一文不值的东西。 你知道吧,艾玛——爷爷的脸上浮起一个恶作剧似的微笑——这些东西全部都是仿造的。而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在享受着这个幻想国度带给我的养分。 然后在那个清晨,爷爷的时间被这片由历史遗物构成的大海所掩埋,永远地停了下来。 由于被突如其来的怪异渴望所控制,我一头扎进塞满整家店铺的垃圾山之中。仿佛要刺穿鼓膜的金属噪音,陶器四散纷飞的鲜明残像在屋子里胡乱反射着。手表不知所踪.毛巾上的灰尘也被扬起,打字机里的铅字散落一地,堆积如山的杂志乱作一团。 这就是爷爷最后看到的情景——差不多就是这样。只是观察的角度和我不太一样。因为受到这阵骚乱的惊吓,附近的狗全都叫了起来。住在周围的人也都难得地露了个面,四处奔走着,大声叫嚷着。 一把银色的手枪忽然出现在我面前。转轮的表面凹凸不平,反射出了我那张扭曲的脸。这也是爷爷的收藏品之一。很久以前,人们将这把漂亮的手枪称为”和平制造者“。 爷爷很喜欢坐在紧靠大座钟的椅子上面.微笑着擦拭这把枪。或许是在借此确认自己那所剩无几的“力量”。 我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就像在教科书里看到的婴儿那样蹲坐在地板上。 为什幺在这儿? 告诉我——你是谁?那个没有脸的女人在地铁里这样问我。 就像斯芬克斯的问题一样。早晨四只脚.中午两只脚,晚上三只脚。呵呵。 在注意到映射在手枪表面的那张脸正在嗤嗤地笑着时,我的后背忽然感到一阵恶寒。 不管擦拭多少次手心的汗水,那个笑容依然像是黏在了脸上一般,怎么也取不下来。 因为响动而醒过来的父亲在深处的房间里说着什么。这让我想起了一个红红的身体。那到底是什么? 问题与答案。 十月二日十八点三十分 艾米丽兰房间 电子通信的画面中出现了一张中年人的脸。艾米丽兰坐在桌前,一只手托着腮,同时恍惚地看着放在显示器旁的那盆塑料天竺葵。 绝不会凋谢的幻想植物——作为研究所里的每个房间必不可少的室内装饰之一,从一开始就摆放在这里。真是恶俗得可以。虽说几乎所有人都在住进来的第一个星期就把它给扔了,但艾米丽并没有这样做,而是让它继续留在了桌上。她很不擅长让自己的生活显得有个性的一些。房间也依然保持着她在几个月前搬到这里时的样子。 在四周贴满白色壁纸的长方形小房间里,有餐桌,包裹着黄色塑料的小沙发.食品置物架,两条腿发黑的钢管椅子——称得上家具的东西就只有这些。另外还有冰箱、炉灶等生活必需品稀稀拉拉地摆放在房间各处。在这个角落里则是一张用于工作的办公桌。由于复杂的线缆都收藏在桌子内部,所以桌面上显得十分整洁,只有两台造型简单的显示器并排摆放在那里。其中一台现在正用于图像信息的通信。 从墙壁上的扩音器里不断传出男子的声音.但没有一个单词进入了艾米丽的大脑。报告内容是实验体现在的状况和与以往数据的参照.全都是些艾米丽已经知道的东西,没有任何新奇的情报。 她从刚才开始就非常想抽口烟。 “安布雷拉免疫抗生研究所”的禁烟率实际上是百分之九十八。五十三名工作人员中,抽烟的就只有艾米丽一个人。要是被喜欢喋喋不休的克里斯汀塞尔费奇或是其他什么人看见,不知道会不会被狠批一顿——这是她难以忍受的。不过实际上,虽然艾米丽很清楚不会有人责备自己的这个嗜好,但她想抽烟时总是会很自然地选择一个没人的地方,静静地抽上几口。 最终,她忍受不了了,于是起身离开座位,伸手把窗户推开。虽然报告还在继续,不过对方根本看不见自己,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研究所内部的通信只是在经过个体识别后播放固定的影像,不是现场直播。想要看的时候只需用id登录,服务器就会在鉴别之后自动将影像调用出来。 中庭里的几株火焰树在日暮时分的微风中轻轻摇摆。白天阳光充足的时候,这些树木会反射出火焰般的赤红色美丽光泽,而到了夜晚,它们又会像被鲜血涂抹过一般换上红黑相间的浓重色彩.最后没入一片昏黑之中。 轻轻拂动发丝的夜风让人心旷神怡。 如果从卫星照片上俯瞰整个研究所.会发现这是一幢十分奇特的建筑物,就像是在四边形的正中央挖出了一个空洞一般。 中庭的形状大约是一个边长为五十米的正方形,被白色的墙壁包围着。墙面上整齐地挖出了几个四角形窗户,外观和这个房间的一样.远远看去可能会以为那里也是宿舍。研究所职员居住的1dk房间(带厨房的单间)几乎都面对着这个中庭。 在傍晚降下的一场阵雨让无数水滴从枝条与枝条之间坠落,仿佛在耳边奏起了柔美的环境音效。而从扩音器里传出的通信噪音,则更像是在雨水与树木奏出的音乐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皮膜。 中庭里还设有储水系统的管道,小树林里积攒的水分会被送到研究所地下的净水场去,在那里被转换成研究所的生活用水。 艾米丽把腰轻轻靠在巨大窗户的边缘上,转过头重新看着屏幕。 从外面吹来的山风让裸露的双臂有些冰凉。安装在天花板上的空气压缩机立刻伴随着喀喇一声轻响运转起来,开始自动调节室内的温度。艾米丽也将卷起的针织羊毛衫袖子放下来.抬头看着天花板。 “莉娜米特福德的情况怎么样?“”不太好。她现在在自己的房间里待命。””是软禁吗?” “准确地说……应该是监禁。因为她很暴躁。” 罗伯特-柏拉修的影像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左右乱晃。 艾米丽盯着罗伯特那张在电子干扰下依然显得毫无表情的脸,看上去就像所有脂肪都已经被抽走了似的,消瘦得惊人。这张照片应该是他刚来研究所任职时拍摄的,无论怎么看都像一副干枯的男性木乃伊面具一样。 她从被压坏的烟盒里取出一支香烟,点燃放到嘴边深吸一口,然后把烟雾吐到窗外。 “主任?” 啊,我在听。艾米丽回答道。 最近她总是感觉自己的注意力有些散乱,有时甚至毫无理由地感到恶心、反胃。过了三十五岁之后,身体和精神便以超出预计的速度变得不正常起来。只要还活着,与自己身体之间的不协调感就绝对不会消失。 “稍稍休息一下说不定能恢复。” 艾米丽说。 听上去另一边的罗伯特像是不屑地笑了一声。 “是么?米特福德技师的精神好像受到了相当严熏的打击。看她的样子,至少需要好几个月的疗养。” 好几个月。为了让“玫瑰计划”取得成功,有人甚至因为各种意外而得到了好几年的休假时间。 但艾米丽的计划正进行到紧要关头。她从没想过要让一名技师去休假。 “怎么会这样……这里能用‘水槽’的只有莉娜吧?””没错。” “如果联络总部让新的技师来,大概要花多少?””你是指经费还是时间?” “时间,当然是时间。我可不是塞尔费奇。” 稍稍想了一会儿之后,罗伯特平静地回答道。 “最少得两个星期.而要达到莉娜的水准也许还得花一个月。因为公司里几乎没有能操作vr的技术人员,这可是个特殊部门。说不定上边根本没人可派。” “那就没办法了……我今晚花一个通宵尽快把操作手册看完,然后亲自操作。莉娜的事先别上报总部,再观察一段时间。说不定到明天早上她就没事了。” “这样好吗?塞尔费奇先生他……” “就这么办。这个团队的事务由我全权负责。不要让他知道这件事。””抱歉……我会照办的。”扩音器里传来了对方的回答。 罗伯特早在艾米丽来到研究所之前很多年就一直在这里工作,算得上是研究所的老人。年龄也比艾米丽大了十多岁。 作为负责执行新计划的主任,艾米丽到这里赴任已经过了差不多半年,但她和这名男子之间的交往却一点儿也不融洽。平日里的琐碎矛盾更是从来没有问断过。 像艾米丽这样因为使用电脑模拟实验而出名的新进员工,对这位积累了无数临床经验的老研究员来说,大概确实有些难以接受。艾米丽微微皱了皱眉,继续抽着手里的香烟。她冷静地问道。 “事故原因找到了吗?” “还在调查中。我觉得米特福德技师个人的情绪紧张应该是原因之一。” 最近,莉娜米特福德的确有些奇怪。老是因为一些小事发怒,而且还顶撞过艾米丽。 可即便如此,一名熟练的技师怎么会在那么初级的虚拟环境中失去意识,从而造成事故呢? 这时,艾米丽忽然想起了事发时在监视器中一闪而过的景象——那个熊熊燃烧的城市。 “到此为止吧,剩下的事明天再说。米特福德技师的事,我会亲自告诉塞尔费奇的。””好的。” 屏幕接着便暗了下去,整个房间也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只剩下从窗外传来的雨滴声。 艾米丽离开窗沿,伸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咖啡杯,在喝下里面的液体时立刻皱起了眉头。呛人的咖啡味死死地堵在了喉头上。 卡尔梅恩只有在泡咖啡这一件事上不太擅长,而且一直是这样。它老是野蛮地在浓缩咖啡里搅拌出漫过杯沿的泡沫,温度也低得惊人。 当然,这并不是卡尔梅恩的错,它只负责向房间里的咖啡机输入电流而已。 艾米丽打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没有标签的药瓶,将三颗胶囊倒进掌心,然后把它们全都塞进嘴里,用不冷不热的咖啡冲服。吃完药再把已经空了的咖啡杯放回桌面。在用食指轻轻擦拭嘴角的咖啡沫时,艾米丽忽然微微一笑。要是被主治医师看见她用咖啡吃药,不知道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接着她把视线落在了盆栽前方的照片上,那是她的女儿安。 身穿西班牙风格服饰的可爱女孩在相框里静静地笑着,长得和她父亲很像。或许艾米丽只把有缺陷的遗传基因留给了她。 照片旁边放着一个包裹。 《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 这是为安准备的礼物。她用研究员专属的购物渠道硬是把书买来了。虽然这算不上是一本适合小女孩的书.但艾米丽的父母第一次送给她的东西就是这本《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那其实是她的父亲因为一时兴起而编写的,一个满是漏洞的自动语言生成程序。艾米丽至今仍清楚地记得自己坐在父亲膝盖上,用食指在键盘上乱点,让哈克费恩说出一连串脏话的情景。 安是艾米丽在二十多岁时和当时的一位同事生下的孩子。她现在完全想不起那个男人的相貌,只有在看到安的时候才能隐约回忆起一些他的模样。 虽然独生女当了未婚妈妈,但她回家之后父母没有抱怨过一句话,自然而平静地欢迎着这个家族新成员的到来。 安和艾米丽小时候一样体弱多病。在她父母眼中,安大概就像是返老还童的艾米丽一样吧。 虽然曾经劝过家里人好几次,但他们还是不肯从洛杉矶那个狭窄的公寓搬走。安现在一定也坐在父亲的膝盖上敲着键盘,用笨拙的食指写下她人生中的第一篇文章。 完成这项工作后,到那个时候,艾米丽就会带着这本书到安身边去。告诉她跟这本书有关的故事。关于那种场景的想像总是能让艾米丽激动不已。等完成这件工作。包装纸里镶嵌的花瓣眼看就要开始枯萎了。 在视野尽头轻轻摇晃的一片粉红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是贴在网络终端显示器上的一张便签纸。艾米丽伸手把它撕了下来。 “十月三日两点,和rf会面。” 纸条上的潦草字迹将她接到电话时的心情暴露无遗。一点儿也不像是自己亲笔写出来的。 一个名叫理查德福克斯,自称是环境学家的记者。 艾米丽曾数次在杂志上看到过他的工作成果。这个人擅长用华丽的辞藻吸引大众,叩问企业。是个危险的男人。虽然平常都是由新闻发言人来应付这种难缠的家伙,但在这个位于深山之中的研究所里.并没有那么方便的负责人,必须得由艾米丽和所长亲自去对付。不知他究竟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一想到经营顾问塞尔费奇那张满是油脂的黑脸,艾米丽就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厌恶。 必须得在面对这名强敌之前完成对vr装置的检查。 ——问题一个接一个,真是太不走运了。 她现在又回到了窗前,当视线追着从指尖袅袅升起的蓝白色烟雾向远处望去的时候,偶然落在了莉娜房间的窗户上。那里距艾米丽所站的地方大约有五十米远,两个房间可以说是正对着。 莉娜的屋子里没有点灯,硕大的窗户看上去就像一块黑板似的。 细细的烟线开始朝面前这片封闭的森林对面飘去。 艾米丽忽然想起了莉娜米特福德那张如陶瓷人偶一般规整而白皙的脸,以及金黄色的柔顺长发全都浸泡在类似生物体液的粘稠vr溶液里的情景。她的表情渐渐变得扭曲,通透的湛蓝色眼珠显得那样空洞而无神。 “vr里有艾玛。艾玛就是我……” 艾米丽甩甩头摆脱了这些回忆,转身取出藏在食物架深处的烟灰缸,将烟灰弹进去。 主任这个职务让她感到无比烦躁,特别是在有太多的机密事项连对同属一个研究小组的人都不能阐明的情况下。 想到“安”这个名字,她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狡猾了,把照顾婴儿这么麻烦的事全都推给父母。她只有在苦恼的时候才会想起跟女儿有关的事,借此自私地支撑起自己的心。 卡尔梅恩的机械合成音忽然在房间里响了起来。”有客人来了……” 艾米丽歪了歪脑袋,把烟灰缸放回原处。 然后她命令卡尔梅恩在显示器上播放走廊里的情况。 这座研究所的所长霄恩斯普雷格正处在镜头的拍摄之下。专程跑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呢 ?艾米丽耸耸肩,把手放在开门的按钮上。 不知是不是被伴着一阵压缩空气的响声突然打开的房门吓了一跳,所长扶了扶滑至鼻梁正中的眼镜后就一直站在门口没有动。 “所长,怎么了?” “啊,那个……” 雷恩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同时抬手捋了捋一头蓬乱的金发。 穿在白大褂里面的格子衬衫看上去十分土气,左胸口袋里插了一支他很喜欢的火箭形红色圆珠笔。这东西和雷恩一贯的行事风格很相称,显得有些孩子气。 他慌张地朝左右看了看,像在掩饰什么一样。 “雷恩。出了什么事?” “嗯,我想你可能对白天那件事感到有些头疼。” “哦,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你还是去看看莉娜吧,接下来我会变得很忙。” 所长连忙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把两只手交叉在胸前.然后向上伸展开,组成一个大大的字母“v”。这是他很喜欢的一个姿势,所代表的含义是“爱与和平”。 雷恩斯普雷格非常偏爱“黄金的六十年代”这种说法。 引用艾米丽很喜欢的一位小说家的描述,这个男人属于“游行结束后”的那一代人。当他好不容易摆脱传统礼仪的束缚长大成人,意气风发地跑到大街上准备参加游行时。曾经的喧嚣却全都已经归于沉静。嬉皮士们剪短了头发,“爱”与“和平”的灭绝造成了决定性的影响。虽然他在学生时代依然顽固地玩着摇滚乐以示不满,但事到如今,只有那被扎成马尾辫,且日渐稀疏的金色长发还在依依不舍地述说着雷恩当年的反抗精神。 艾米丽对“什么什么一代”这种思考方式除了不甚清晰的感悟以外没有其他任何想法。虽然她没有将其全盘否定的意思,但如果面对在世界范围内不断涌现又不断消失的无数风潮时,用一种特殊的好感强迫自己与之亲近的话,那终究不过是一种企图制造自我世界的行为.既偏执又让人伤感。 两只手交抱在胸前,然后展开,形成一个字母”v”。 对雷恩来说,这个姿势除了表达”注意看我”以外.再没有任何其他的意义。 艾米丽直直地盯着雷恩那张严肃的脸,对方赶紧破颜一笑,举起一只手指着天花板喊道。 “带你去看一个稀奇的东西怎么样!” 看来这个男人的目的根本不是安慰艾米丽,而是为了拉她一起去看什么东西才专门跑来的。 “什么稀奇的东西?” “好像是有人往储水池里扔了一头裸牛。””什么?是谁的恶作剧吗?” “快走吧快走吧,是裸体的牛哦!” 雷恩斯普雷格好像因为自己的话而兴奋了起来,一边大叫一边将再次滑落到鼻尖的眼镜用食指扶了扶。 十月二日十九点二十分 研究所地下-储水池 走出电梯后,两人来到了一条白色的走廊上。再步行约两分钟就是储水池所在的地方。嘎吱作响的铁门刚被打开.一股浓重的湿气就扑面而来。水的气味和微弱的动物气味混合在了一起。 储水池修建在一个十分巨大的地下空洞里,从地面到天花板足有五十米高。储水池大得几乎能举办游泳比赛。在荧光灯的照耀下,昏黑的水面平静得让人毛骨悚然。紧靠水池的净水系统不断发出嗡嗡的马达轰鸣声,让整个空洞里的湿气全都跟着震颤个不停。 数米外的水池旁已经由数十个人筑起了一道人墙。看来池子里果然有一头“牛”之类的东西。身穿便服的研究人员以及警备班的人吵吵嚷嚷地混在一起。 听到雷恩的催促后,艾米丽随即把两只手插进羽绒服的口袋里,兴趣缺缺地朝人墙走去。离水池越近,那种异样的动物气味就越强烈——是腐肉发出来的。 雷恩就像一名来这里郊游的法学院学生一样竭尽全力前后挥舞着双臂,一边小跳一边往人群猛冲。艾米丽直到他停下脚步才勉强追了上去。 从人群的缝隙往水池方向一看,艾米丽立刻开始后悔自己跟着来到了这个地方。 飘浮在那里的确是一头“裸牛”——它所有的皮全都被剥掉了。 粉红的经脉覆盖在红色的肌肉表面,这块如大理石一般的表皮上满是凝固的鲜血。牛的尸体被随意地吊了起来,不断有水往下滴落。不知从哪儿飞来的苍蝇在亡骸上方穿插个不停,无数翅膀在一片白光中反射出金属般的光泽,混合了池水和牛血的红黑色液体则在它身下慢慢扩散开来。吊起它时使用的铁钩从腹部穿过,怎么看都像一个大得惊人的福尔马林标本。 几只离群的苍蝇或许是被汗水的“甘甜”气味吸引,集结到了艾米丽的手臂附近。虽然她驱赶了好几次,但对方总能从手指的缝隙问穿过,继续绕着她的手飞个不停。 雷恩吹了一声口哨。,”真漂亮啊,想得挺周到的嘛。” “稍等一下……这里是储水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里的水不是会变成研究所的饮用水吗?” 艾米丽掩住口鼻躲避着恶臭,同时闷声闷气地问道。她似乎感觉刚才喝下去的咖啡已经在肚子里卷起了一阵恶臭的旋涡。或许大家和她想的一样.周围不少人立刻带着相同的担忧表情点了点头。 “情况没那么严重。臭味虽然很浓烈,但是腐化程度并不深。” 蹲下来观察尸体的雷恩抬起头后说道。”而且还有完善的净水系统,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 “前提是那个系统足够可靠。” 听到艾米丽的话,雷恩微微一笑。 在小腿的皮肤感觉到一阵微热的气息时.艾米丽条件反射般地往旁边一闪。低头一看,是一只杜伯曼犬不安地在周围走来走去。 应该是警备班饲养的。 在以嗅觉为画笔描绘整个世界的犬类感官中,或许这头牛会显得出奇得大,有可能是一块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大的肉。 艾米丽的视线偶然和头戴针织帽,手握警犬锁链的警卫员——也许是饲养员——的双眼撞在了一起,她随即缩了缩脖子。 “真可怜啊,要忍受这么难闻的气味。” “说不定它反而因为被那些腐肉刺激而产生了食欲。” 有着浅黑色皮肤的青年这样说道。 艾米丽不经意地又看了一眼牛尸,感觉越来越糟。流着口水不停在尸体周围打转的杜伯曼犬此刻在她眼中就像只怪物一样。 ——我不该同情它吗? 无论怎么想也是浪费时间。明天她就必须和理查德福克斯会面了。她不仅没有为此做准备,而且还得找时间尽快熟悉vr装置的操作方法。继续在这里盯着这头不寻常的牛尸只会让她的心情变得更糟。 下定决心马上离开的艾米丽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惊呼。”无论说多少次还是不懂吗?这根本没道理啊……” 在稍稍远离人群的地方,一个矮胖的东洋人正在和一个高个子大声争辩着什么。 音量奇高,同时又带有独特口音的英语是研究员砧宏说话的特征。他是艾米丽小组中的一员,代替对虚拟程序不太感兴趣的罗伯特柏拉修,成了艾米丽实质上的重要助手。在小组中也是艾米丽十分重视主要成员之一。 此刻他正一边摇晃身上的赘肉一边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把不断涌出的汗水擦干。在荧光灯的照耀下,砧那光滑的皮肤立刻反射出熠熠的闪光。 正在和砧说话的是一名身穿警备班制服,身高接近一米九零的壮汉。灰色脑袋上的头发被剃了个简单的平头。比肤色原本就很白的砧还要白暂的皮肤在灯光中有些泛蓝。面对不断挥舞肥胖的双手,极力坚持着什么的 砧,他只是站在那里冷静地俯视着对方。 “那是谁?” 戴针织帽的警卫很快回答了艾米丽的问题。 “是我们的班长,尤利西斯阿拉姆。” 雷恩站起身嘟嚷着。 “尤利西斯阿拉姆。米特福德的男朋友。” 那个人就像个幽灵或是其他什么鬼怪一样,完全看不出年龄。脸色差得让人难以想像他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阿拉姆好像注意到了艾米丽的视线,嘴角浮起一个浅浅的微笑。 那是不带任何感情的,空洞得让人厌恶的笑容。 荧光灯带来的热量让艾米丽感到头顶有些发热。从牛的尸体中升腾而起的可恶气味仿佛已经浸入了她的头盖骨之中。 艾米丽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赶紧把视线转开。 男子轻轻拍了拍砧的腰——大概是“放你走”的意思吧——然后让砧朝蓄水池的方向走来。 “砧!”雷恩喊道。 或许是因为终于得到了解放而松了一口气,砧手舞足蹈地擦着汗朝艾米丽和雷恩走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 砧左右晃了晃他那颗有着三层下巴的脑袋,竖起大拇指朝背后指去。 “真是受不了,那个混蛋非说我是犯人。” “也不是没有道理,你和这头牛简直一模一样嘛。多边形构造也属于同一个类型。” 砧提高嗓门爽朗地一笑。 “快饶了我吧。我可没有那么大。” 他拍拍自己的手臂。 “而且还有皮。” “你是第一个发现的人?你在这地方干什么?” “没干什么,用语言也解释不清楚,只是盯着水面发呆而已。待在这儿心里挺平静的。” “难以理解。你可真是个怪人,怪得这么明显。”砧苦苦地一笑。 “别这么说我啊。因为莉娜出了那样的事故,心情多少有些郁闷。” “难道说你其实是想开心地游个泳?” 砧笑着拿毛巾擦了擦汗,没有回应雷恩的调侃。不过他好像有些兴奋,皮肤也因此变成了粉红色。 “不过,这到底是谁干的啊?” “本地人不是很讨厌我们么?而且好像还有一个非常可怕的传闻——说这里为了进行人体实验而不断在附近抓人。” “那个传闻我倒是没听说过……不过这里的确很招当地人反感。等一下,这儿不是有监视摄像头么,当地居民应该不可能进到这种地方来吧?” 雷恩和砧自顾自地进行着不合时宜的对话。周围的研究人员和警备人员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远远地站成一圈围观他俩。 艾米丽的目光则又回到了那个男人身上——尤利西斯阿拉姆。此时他正把手伸进水面,双眼直视前方,显然是因为思考着什么而入神了。真是个存在感时有时无的奇特男子。 莉娜米特福德的男朋友,自己一点儿也不知道。 不远处的雷恩和砧还在愉快地进行着对话。 “也有可能是厨房的人不小心落在这儿的。” “那不是暂时吃不到肉了吗?真受不了,那样我会变瘦的。” 艾米丽把手交抱在胸前盯着两人。 “砧,你打算闲聊到什么时候?现在我们的计划面临重大危机,没时间让你玩。” 砧本来打算说些什么,不过最后只是憋红脸嘟囔了几句。 “我知道你想说‘你不是也在这几么’。我现在就回去。” 接着艾米丽瞪狠狠了把自己卷进这件事的雷恩一眼,对方随即苦笑着抓了抓脑袋。 “不……”砧挠了挠发亮的鼻头说道,“我想过了。虽然还有些疑惑.但我决定把它说出来。‘水槽’这个装置,可不可以让我操作一下?” “砧,你到底想说什么?” “主任,我知道这段时间很忙,不过我还是出于兴趣稍稍调查了一下那东西。” 兴趣——艾米丽上下打量着砧。 松弛的下巴,两只肥手,粗壮的大腿,从头顶到脚尖全都被厚实的赘肉覆盖着.很难理解为什么他的双脚还能支撑住这个身体。对于那件实验用的橡胶制服来说,要包裹住如此庞大的身躯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不过……实际上艾米丽认为有一个助手还是十分必要的。从安全方面考虑,使用“水槽”时必须要有体验虚拟空间的人和在外部进行操作的人。虽然她并不清楚砧在这方面的知识到底能发挥多大作用,但现如今,任何助益都是值得庆幸的。 艾米丽放下交抱的双手,盯着砧那双细长的小眼睛。 “在线操作手册保存在服务器里。应该只有b级的id才能查看,知道路径吗?” “知道。实际上……我已经仔细读过了。” 艾米丽把眉头一皱。 他显然违反了规定。但在如今的情况下,这说不定是个意外的惊喜。 “我今晚可能会熬通宵。待会儿再会联系你,所以请你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砧宏悻悻地答应之后,转过身摇晃着肥胖的躯体离开了蓄水池。 雷恩望着他的背影小声说道。”那个计划是绝对不能停止的。” “所长,你怎么想?有什么好主意吗?”雷恩松松肩。 “很难说……特别是在这个时候。”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荧光灯上。 尤利西斯阿拉姆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俩的身边来,面带讽刺的表情用那对银色瞳孔盯着霄恩。随后他走近牛户,用皮靴尖在尸体的腹部踢了两、三脚。有几只苍蝇随即嗡嗡地飞了起来,但男子的身体却一动也没有动。在湿气如此浓密的空间里,只有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汗水。 “怎么办,长官。要解剖调查吗?”所长摇摇头。 “没那个必要。解剖的话太麻烦了,而且我们现在很忙。” “那用不用通知本地的警察?”。 “不,那得和塞尔费奇商量。而且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他的答案.一定是毫无道理可言的‘不行’。因为这件事很明显不是外面的人干的。” 警备班长随即用简单的语言和动作对警备人员下达了命令。 不久,几个人便推来了一个外形像巨大手推车的货柜。将牛尸装进去之后,警备班成员的蓝色制服便渐渐远离了艾米丽的视线。 头戴针织帽的男子正用尽全力控制着手里牵着的杜伯曼犬,因为它看到把牛尸吊起的铁锁将要被解开时,立刻开始在货柜周围来回晃悠,口中不住地呜咽着。 不一会儿,周围的人就变得越来越少。艾米丽看着为数不多的几名研究员.小声对雷恩说。 “你的意思是内部的人干的?” 雷恩随即睁大眼睛,并夸张地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看也是相当费事的恶作剧.要把那东西弄到这儿来可不太容易。说不定给所有人放个假,让抑郁的身体和精神全都解放一下比较好。” 说着他便把身体前屈.做了一个类似接发球的动作。艾米丽叹了一口气说。 “请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做出这种可怕行为的人说不定就在我们身边啊。” 雷恩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艾米丽的手臂。 “那又怎么样?裸牛挺有意思的吧?” “如果想要看皮被剥掉的牛,只要到屠宰场去就行了,那里要多少有多少。我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的。” 雷恩看着艾米丽的眼睛笑了起来。 “不过,你其实是第一次在超市和餐桌以外的地方看到牛肉吧?” “不,我以前肯定还在另外的什么地方见过,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艾米丽说着便把两只手插进口袋里,歪着脑袋回忆起来。”应该是在平底锅里,还往牛肉上撒了不少胡椒之类的东西。” 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随即对目瞪口呆的雷恩微微一笑。 “我会做饭这件事让你这么吃惊吗?好了快走吧,就算再怎么出乎意料,我接下来还是会忙得一塌糊涂。” 或许是因为牛尸被弄走后有些无所事事——一只苍蝇飞到艾米丽的手臂上,轻轻舔了舔上面的汗水,然后拍动银色的透明翅膀消失在黑暗之中。book.sky-fire./novel/6337/ 镇魂曲 玻璃上映照着自己的相貌。一成不变的景物在窗户另一边不断向身后划去。就像水槽的内侧和外侧一样,窗外和公交车内的空气也迥然不同。 没有座位的人集中站在过道上。市内的公交车就是这样人满为患,内部更是燥热得像个蒸笼。 但驶进郊外后,人们分别在不同的地方下了车,在道路上喘息着回到各自的生活,各自的夏天中去。 没错,浣熊市的夏天到了。 返回学校后去和弗兰克见面的那个下午,我的心又像平常那样被不安与期待、忧郁和欣喜等情绪同时包围,乱糟糟的。眼中的夏天显得无比苍白,推着我慢慢地向前走。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究竟有多么无力,有多么无所事事。 公车现在驶上了城市外围的糟糕路面.无法歇止地摇晃起来。我为了不摔倒,不撞上周围的人和座椅,用力紧抓着扶手上的钢管。 如今车里你推我挤.混乱得让人有些难堪,而外面则依然是一副平静的夏日景观。尽一层铁皮之隔的两个空间是如此不同,内部的时间与外面的时间有着明显的差异,这忽然让我有了一种“车内时间”被从不断流动的时间中割离开来的孤立感。 我拼死握住扶手时的表情被车窗反射了出来,那张脸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宛如另一个人似的。 弗兰克住的地方明明很近,但如果在离家不远的地方见面,我总是有些冷淡。我知道这是为什么。所以我们经常约在郊外一块墓地对面的公园里。 公车继续蛮横地向前开着,乘客们也不断左摇右晃。我身体各处都因为有意无意的碰撞而发出了疼痛的申诉。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这是为了前去与你分享一段时间而必须经历的过程,也是让我感到快慰的过程。 车窗闪闪发光,就像电脑屏幕一般映射了我的感情。 有一句话忽然在我脑子里闪现出来,不知是谁说的。 ——性和镜子是令人厌恶的东西,因为它们都会增加人口。 站在讲台前,史蒂芬柯克伍德老师用两只大拇指同时拉起裤子的两根吊带。他头顶上长着一丛茂密的茶色头发,从轮廓上看总给人一种热带风情的感觉。 老师最擅长的是关于鲑鱼和鳟鱼进行“摇摆游动”的论证。 “打个比方。假如有一只在遗传基因方面没有任何问题的雄鲑鱼。忽然有一天,它做出了一个既没有益处,但也没有坏处的,也就是毫无意义的举动——一边摇晃脑袋一边游动。也就是‘摇摆游动’。我们无法确定这究竟是遗传基因造成的,还是它的生活环境造成的。这样,很快有一条雌性鲑鱼不明原因地被这个动作吸引,选择了这条雄性鲑鱼作为合作繁殖的对象。接着便有不少雄鲑鱼纷纷效仿。最终这变成了一个固定的程序,致使现如今几乎所有的雄鲑鱼在产卵期都会条件反射般地进行‘摇摆游动’。各位同学,如果这不是单纯的生殖行为脱胎换骨成‘爱的表达’又是什么?这是一个值得大书特书的过程,从摇摆游动到玫瑰花束的飞越正是如此!” 说到这儿,柯克伍德老师眨眨眼睛环视了教室一圈,似乎对自己的话语能够在这帮不知天高地厚,对生殖充满期待和欲望的年轻人之间流淌而感到十分满足。他装作在演西部片的样子,伸出两只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比划成左轮手枪的形状放在腰问,忽然大喊起来。 “谢帕德!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好了来跳个你们喜欢的那种舞吧!跳起来跳起来!” 虽然老师很活泼,但他也不可能总是面带笑容。柯克伍德并不迟钝,他很清楚自己的话就像白水一样清淡,谁也听不进去。但他依然在讲台上咆哮着。 “跳起来跳起来跳起来!” 沉默的我莫名其妙地把老师惹火了。真是不走运。 指导室里的柯克伍德老师比在教室里要安静得多。 窗外正值灼热的盛夏。 学生指导室里光线微暗,就像一个从粘稠的暑热之中突然冒出来的舒适小岛一样。 “艾玛,你一定也有想做的事情吧?比如在联合国工作什么的?”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眺望着窗外,看到在滚滚的热浪包围下,连飞在空中的小鸟也像是随时都有可能一头栽向地面似的。校舍那几乎纯黑的阴影正一寸一寸地侵蚀着中庭里的沙地。 从老师的话语中听不到丝毫不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声音甚至是非常“悦耳”的。 周末的时候,老师会到歌唱教室去练习男中音。我知道这件事。 让我闭上、睁开眼睛的全都是阿历克斯斯诺那张纯黑色的脸。他拥有能在空中飞翔的能力。我睁开双眼的那个瞬间,欢呼声在整条狭窄的通道里不断回响着,阿历克斯-斯诺确实飘浮在空中。 他让滑板紧贴双脚在半空中向左一转,然后落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发出干燥的脆响,接着用一只脚踩住了还想再弹跳起来的滑板。 得意的笑容随即出现在他的脸上。白色的牙齿镶在黑色的轮廓里,闪闪发光。他熟练地在滑板后部一踩,伸出手接住弹跳起来的好搭档,之后保持那样的姿势慢慢仰躺在马路上,注视着横亘在天空中的云彩。几名少年冲上来装出一副要踩他几脚的样子,阿历克斯赶紧将滑板挥舞起来,一边大笑一边进行防御。 我眯起眼睛看着他们打闹的样子,两只手垂在身体两边,右手轻轻扣挖着一堵烟熏色砖墙的缝隙,左手不断抓紧、放开缝在天鹅绒外套上的玫瑰型刺绣。 阿历克斯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于是直起半个身子,抬起手朝我打招呼。 “哦,是‘魔女’啊。你来晚了哦。” 在当地的那么多孩子里,只有阿历克斯一个人叫我“魔女”,自从他有一天看到我被店里的东西团团围住开始。 “刚才有人找我问路,所以耽搁了一会儿。” “那家伙不在这儿.说是先到墓地去了。他让我转告你。“ 嗯.我轻轻点了点头。阿历克斯这时已经站了起来.踏着有节奏的脚步朝我走来。 “刚才有人找你问路?” 是啊,我说着蹲了下来。 “那家伙好像很担心你。” “弗兰克?” 阿历克斯点点头,表情不禁变得有些严肃。 “现在哪儿是他担心别人的时候啊。” 我忽然想起了弗兰克的样子,我至今依然不怎么了解他。 即便是和这个有些特殊的阿历克斯相比,怎么说呢,他给人的感觉依然非常“遥远”。弗兰克经常心事重重的,性格异常冲动,一不小心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我第一次在街上看到他时,他正流着血大声叫喊着,有几个大人围在一旁,最后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制服。 我记得很清楚。被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盯住时,我害怕极了。 弗兰克究竟是谁啊?我偶尔也会想,现在这种状况其实称不上什么恋爱。他不会是街上的人共同构建出来的一个虚拟人物吧?用不存在的声音表达自己的意愿,用不存在的力量去进行反抗,他就是这样一个只存在于幻想中的人。 “喂。” 阿历克斯的声音让我清醒了过来。 他正抬起头从街道上方的缝隙里望着那块窄小的蓝天。 “虽然没有直接跟你说过这事,不过你应该有吧。”阿历克斯耸耸肩继续说道,“‘天赋’这东西。” 我不由得反问道。 “什么啊,你是说我吗?什么天赋?” “怎么说呢……”少年歪着脖子笑了笑,“你的父母都是搞研究的吧。” 这就是我和街上这些孩子之间永远都不可能消除的隔阂吧。 但我一直很希望缩短这段距离,赶紧说道。”我爸爸好像……生病了。” “生病?严重吗?” “我觉得是。不过他没有去看医生,爸爸说公司会处理的,不久就会组织一支医疗小组。” 阿历克斯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摸着滑板的边缘。 “我最近好像也有些不舒服哦,老是出汗。” 一名少年突然跑过来把手臂绕在阿历克斯的脖子上,开玩笑似的说道。阿历克斯随即转过身把那只手掰开。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过来,形成一堵人墙。 阿历克斯的脸颊忽然一阵痉挛。在他那褐色瞳孔的另一头,是身穿茶色夹克的五、六名成年人正成群结队地拐过弯,朝这边走了过来。背后印着有“s.t.a.r.s”字样的标志。 这是城里的能人亚瑟哈乌斯率领的街道警卫青年团。 一帮模仿市警局特殊部队“s.t.a.r.s”,自称为“stars警卫团”的家伙。虽说前几天好像听到过正牌“s.t.a.r.s”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而解散的消息,不过这个冒牌货至今还健在。 我不太了解亚瑟哈乌斯这个人的情况,也没想过要去搞清楚,据说他老婆很早以前就跟人跑了。尽管有几个孩子,但他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 他拥有执着得超乎一般人想像的“市民精神”,掌握着附近大部分家庭的经济状况、家族关系,只要这些家庭遇到危机他就一定会插手,用各种手段解决问题,并将这样的行为当成是自己的人生意义。我觉得他其实是在用“地区社会”代替失去的家庭,让自己置身于一个更大的家庭之中,借此抚慰他那孤独的人生。,在游走于都市之中的“妖怪”体内,亚瑟和生活在这个地区的其他居民一样,都是被驱赶到这里来的落魄者。不同的是他坚信自己的优秀,而且始终没有舍弃一个想法——自己说不定已经踏上了前往成功的道路。 一名身穿茶色夹克的青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喂.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阿历克斯用他们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咋了咋舌,另一名少年则站在原地大声回答道。 “我们刚才玩得挺开心的!” 少年们貌似兴高采烈地笑着跳着组成一个圆圈,把警卫团包围了起来。亚瑟哈乌斯双手交抱,一言不发地站在正中央。一头金发被梳理得十分整齐,鼻梁上架着太阳眼镜。他嘴角微微上翘,像是粘着一个讽刺的笑容。 “是‘s.t.a.r.s’!好帅啊!” 几位少年把手伸向一名警卫团成员的背后,轻轻摸了摸印在上面的标记。青年立即喜形于色,说了一句“别碰”。 “这么热还出来巡逻,真是辛苦了。” 视野边缘的阿历克斯阴沉地一笑,骂出了几句细碎的脏话。从前有段时间他曾经做过一些小偷小摸的事,结果被这帮人逮到后遭到了他们的毒打。从那以后,阿历克斯就对警卫团充满了厌恶。 我尽可能隐藏起自己的表情,偷偷看了了看亚瑟哈乌斯的脸。纯黑的太阳眼镜盖住了那对淡蓝色的瞳孔,静静地映出我的模样。 突然.围住替卫团的少年们纷纷把手中的滑板扔在马路上,吹响口哨大声喊着。 “伪善的人!” “伪善的人!” “装模作样!” 警卫团的成员面对少年们突如其来的态度改变,多少有些不知所措,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原地。整条马路都充满了阿历克斯等人的欢笑声。青年们则一脸铁青,最后变得通红。 渐渐远去少年们在马路上飞驰着,他们脚下的滑板朝四处散开,载着一个个充满活力的身影滑向街区的各个角落。 你站在草坪上,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抬起来对着我挥舞。我先是向前迈步.接着便跑了起来。 我像平常那样说个不停,让没有任何内容的话语将我们俩掩埋。而你则兴奋得不行,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脱掉我的裤子。 “别害怕,一点儿也不痛。”你就像牙科医生一样温柔地说道。 这种时候,可能每一个男人都必须这么体贴吧。接着,我便成了一名顺从的患者,睁大眼睛娇羞地点点头。 在一望无际的白色墓碑群的角落里,我们紧紧地抱在了一起,让半裸的身体在草地上来回翻滚,让七月的骄阳尽情灼烧暴露在外的肌肤。 就在这片不断刺扎着身体各处的草丛上,我们俩终于到达了那个顶峰.然后继续保持着交抱的姿势,看着对方的脸不停喘着粗气。 就像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上见到跟前的人一般。 我起身斜靠在被热气烹煮的墓碑上,剧烈地呼吸着。 可就算我们可以激烈地进攻、防御,可以让相互的震动频率重叠在一起.也依然无法缩短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爱”仍旧像往常一样,摇摆不定,摇摆不定,摇摆不定…… 蟾蜍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只能听见它发出的阵阵鸣叫;银色的小鱼从河面上一跃而起,将闪亮的水沫抛向空中。我们俩离开树阴,眯起眼睛抬头看着惨白色的太阳。 两个人都是臭气熏天,大汗淋漓。 我离开你怀抱高高跳起.就像是在飞翔一样——朝着遥远的天空,朝着稀薄空气另一端的理想天堂飞去。 但身为凡人的我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晃晃悠悠地跌进小河里。这让身后爆发出了一阵足以震颤横膈膜的巨大笑声,而随之飞散起来的无数水珠则都被闭锁在不同的世界里。 此刻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乘木筏顺流而下的哈克和吉姆(译注《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主人公,白人少年哈克和逃亡的黑奴吉姆),刻在他们脸颊上、额头上的数百年岁月痕迹是那么得清晰。他们理应不会鄙视我们吧?那艘木筏也一定能始终漂流下去吧? 你雪白的牙齿映照在车窗上,反射出令人惊讶的光芒。 碎裂的车窗表面上是柯克伍德用两只大拇指不断捋动吊带的样子,是阿历克斯飞上半空中的样子。刚想到这儿,亚瑟-哈乌斯也出现在了那里,直愣愣地盯着我的脸。而在车窗另一边,一辆橘黄色的小型摩托车缓慢地开了过去。 通过在公交车上进行的混乱思索,我终于忘记了很多事。移动,只不过是连接一段时间与另一端时间的踏脚石.是“意义”与“意义”之间的真空地带。所以移动结束后,脑中总是一片空白,就像经历了一次瞬间转移一般,那些发生在移动过程中的事都只剩下了些许残破的碎片。 公交车停了下来,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白色墓碑。 十月三日五点四十分 vr实验室 艾米丽在洗手池前弯下腰,捧起一把清水擦了擦脸。多余的杂音因为这个动作而被洗去了少许,睡眠不足的大脑也稍稍清醒了几分。 然而,堂而皇之地占领着腹部正中央的恶心感觉却怎么也祛不掉。这应该就是传闻中的”vr晕眩”吧。艾米丽映在镜子里的鲜绿色眼珠下方出现了一圈深青色的印记,原本清爽利落的金黄色短发也都带着油脂的亮色相互交缠在一起.眼看就要到达混乱的顶点。 身上穿着的是一套橡胶质的vr测试服。衣袖边缘的一圈明黄让穿上它的实验者就像老式科幻电影中的未来人一般。光是穿在身上,心情就会变得十分不愉快一一它的设计的确拥有这种功能。 果然熬通宵了。 艾米丽年轻的时候总是想,随着年纪越来越大,通宵加班这种事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少,最后彻底消失吧。没想到现在她已经三 十多岁了,但依然在频繁地体验着这种工作方式。一整夜都全情投入工作尽管可以让人感受到强烈的充实感,但考虑到第二天的活动。这样做的效率实在是低得惊人。 虽说有砧宏帮忙操作那台贴满标签的机械,但控制“水槽”依然比艾米丽预想的要复杂得多。 单纯将“自然环境”的运动当作一个单位进行演算,再通过无数种组合,记录不同“自然环境”之间的关联性一一这是艾米丽十分擅长的实验种类。 例如,只要能正确设定细菌和病毒的状态,那么就能在短得超乎想像的时间里得到实验数据,而且其准确程度也决非普通实验所能企及的。 简单地说就是在“数据”这个基础上建立一座实验室。在程序的领域里,辛苦培养出来的细菌和病毒是不会因为外部原因而坏死的。从经营管理层面来看,这也能从根本上削减试验成本。 在艾米丽平常使用的虚拟实验中,所谓的“假想”其实是“被当成假想对待的现实”,并不是用假想代替现实让人体产生错觉的技术。 对以往的虚拟实验来说,如何让现实条件接近那些假想出来的理论数据始终是一个问题,但这里的vr实验则与之正好相反。换句话说.这里的问题是让“假想”尽可能地接近现实。 在花了一整晚的时间与那台机器对话、相互纠缠、相互咒骂、相互探索内心之后,艾米丽只弄清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完全不适合这项工作。也许自己的研究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单凭她一个人是很难启动这台vr机械的。 还好有砧在这里帮忙,让她多少有了一些成功的希望。怎么看也不像个临时技师的砧实际上十分优秀。艾米丽将系统的微调工作交给他,自己则作为实验者,按照操作一小时休息五分钟的频率进入“水槽”。最终的结果就是体会到了什么是”vr眩晕”,胃里翻江倒海。 离开洗手间之后,焚米丽决定再去vr实验室一趟,砧宏应该还在那里对机械进行调整。他也陪着艾米丽熬了一个通宵。 ——过去打声招呼之后就小睡一会儿吧。 vr实验室位于研究所的五楼,紧挨着收藏着玫瑰密封舱的房间。这个屋子只有计划负责人,也就是艾米丽和所长雷恩能进去。 按下门旁的开关后,vr实验室里那熟悉的环境再次出现在眼前。 巨大的水槽旁边摆放着一个操作台,坐在它旁边的砧此刻正昏昏欲睡地打着盹。 “啊,辛苦了……” 注意到上司进来后.砧作势就要站起来,艾米丽挥了挥手让他不必客气。 “你真是帮了大忙,谢谢。” “感觉好些了吗?” “嗯,现在只想回房间睡一觉。整个人都乱糟糟的。” 艾米丽勉强地笑了笑,然后坐在空出来的椅子上,埋着头深呼吸了几次。砧一脸怜香惜玉的表情。 “真没想到会让人这么难受,不过就算我想代替你也是不可能的,那套衣服对我来说实在太小了。” 砧那稍显尖利的嗓音在艾米丽脑子里来回震荡着,她不由得用一只手按了按太阳穴。冷汗也跟着流了下来。 “对了,怎么样?能用了吗?” “基本操作已经很熟练了……也许吧。但我不明白。” 砧抬手擦了擦已经有些睁不开的眼睛问道。 “主任,‘水槽’到底为什么是这个计划必不可少的呢?不搞清楚这一点的话,实在不知道前面的路该怎么走啊。” “‘玫瑰计划’基本上是一个需要配合作业的工程。虚拟技术,vr设备,此外还有免疫学的理论等等。从人员组成上来看也是这样,我们俩是虚拟技术研究人员,莉娜是vr技师,还有罗伯特柏拉修是临床应用技术研究员。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去分析玫瑰样本。” “这些我当然知道,大家都是为了制造保护人体免受t病毒影响的疫苗而分工合作。但我们虚拟技术小组基本上都只是在详尽模拟玫瑰的观察情报而已,不知道整体的情况究竟如何,也不知道为什么需要‘水槽’。” “在这个庞大装置中,必须存在的不是软件。而是埋在那面墙壁里的硬件,也就是那三台超级电脑。””也不是‘水槽’?” “没错。那些电脑能把视觉、嗅觉、味觉、听觉、触觉,把人体感受到的一切刺激转化成数据进行处理。也能反过来对实验体施加各种环境刺激。” “也就是说,整个vr系统是和玫瑰密封舱相连的?” “但是……这种处理能力从某种意义上说拥有了远超人类想像的水准。而且其内部十分复杂,对谁来说都是一个看不透‘黑匣子’。这间房子就是作为它的操作程序而存在的。” 砧扬起两只手,显得十分惊讶。手臂上的肥肉也跟着晃荡起来。 “啊,真是太厉害了……也就是说,这个大得出奇的水槽加上整个房间,就是通向系统核心的‘接口’?” 艾米丽点点头。 “明白了?” “我从来没用过规模这么庞大的电脑。它简直就是怪物嘛。” 砧兴奋地拍了两、三下自己的脸。 “还有一个问题……可以问吗?” 竖起一只食指的砧微微一笑。膨起的脸颊上随即出现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玫瑰到底指的是什么啊?” “研究疫苗的材料。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个传闻是真的吗?” “传闻?” “说玫瑰其实是一名浣熊市的幸存者,一个女孩子。” 艾米丽皱起眉头盯着砧的脸。 “谁告诉你的?” “莉娜米特福德。” 艾米丽感觉自己的大脑受到了轻微的冲击。 如果莉娜就是因为这个传闻才产生了那么大的精神压力的话…… 她随即又让表情放松下来。振作点,要是雷恩的话肯定会一笑置之的。 恢复平静之后,她回答道。 “具体情况不清楚。对我来说,玫瑰就只是一个提供数据的样本而已,是数字、公式的罗列。” 砧也跟着笑了起来。 “骗人.主任你别装糊涂了,你一定知道。” “随你怎么想。莉娜也好,你也好,都是科学家。不管研究对象有着怎样的背景,分析列表也不会发生一丝一毫的改变。把多余的精力都集中到研究上来,现在可是关键时刻。” 砧耸耸肩离开椅子站了起来。 “明白……” 可能是因为起身的速度太快而有些头晕.砧迈出的步子显得有些晃悠。他停在出口附近回过头来说。 “虽说这像是在告密……”砧接着说了下去。”莉娜她,好像偶尔私自使用过这台机器。”艾米丽点点头。虽然不知道莉娜有男朋友,但这种事她早有察觉。卡尔梅恩会监视所有研究设施的使用状况,并依次报告给艾米丽的网络终端。 不过,只要不妨碍计划的进程,艾米丽并不打算限制下属对设备的使用。要是连私人的时间都加以管制,再坚强的人也一定会受不了的。 然而,莉娜也好,砧也好,为什么会对这件设备如此在意呢?她完全无法理解这些人的想法。 “那我先走了,真是累得够呛啊。主任你也快回房间休息吧。” 砧说完后很快便消失在了走廊里。 艾米丽坐在椅子上,用两只手抱着脑袋。最近的一连串意外让她身体的疲劳已经达到了极限。莉娜出事,被扔进蓄水池的牛,“环境学家”理查德福克斯来访……她现在只想尽快回房间去,吃了药之后好好睡 一觉。 她抬起头,缓慢地环视着整个屋子。 一个没有窗户的粗陋房间。空气凝滞。或许是为了不给媒介液体造成影响,所以房间里并没有安装空调。难耐的酷热让艾米丽胸中的恶心感觉不断增强。 真是台可恶的机器。深灰色的水槽,还有旁边那张桌子上的奶油色终端机。 视线最后落在一团漆黑.没有任何表情的屏幕上。 那个时候——屏幕上出现的是熊熊燃烧的街景.不断闪动的警报灯光。 ——等等,有点儿奇怪…… 艾米丽硬咽下一口满是酸味的唾沫。 一个疑问猛然涌上她的心头。 一一启动这台机器得有实验者和终端机操作员,也就是说最少需要两个人。就算要对外隐瞒,但想一个人进行试验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么莉娜米特福德出事的时候负责操作终端机的人是谁?为什么那个人没有马上施救?为什么那个时候除了莉娜以外一个人也没有? 艾米丽脑子里首先浮现出来的,是那位高个子的警备班长。 十月三日十四时十分 会议室 艾米丽眺望着会议室外的风景。 或许是因为凌晨时分经历过一场猛烈的阵雨.此时的天空晴朗得叫人不敢相信。熟悉的火焰树森林被一片红光紧紧地包围了起来。 午后的阳光对睡眠不足的双瞳来说.显得有些太过晃眼了。 会议室位于整个建筑的一楼,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四角形的天空。 研究所面向外围的部分没有一扇窗户,就像一个被白色墙壁包围的粗糙要塞一样。每一个房间的窗口都指向有着一小片树林的中庭。 虽说采用这样的构造是为了保守机密,但在艾米丽看来,这只不过是设计者那扭曲的偏执和妄想的产物。如果真有人想要窥探这里的秘密,只需要利用人工卫星就可以从那个四角形的开口进行观察了。 在研究进行期间.所有人都只能不断地望着这块中庭过日子。真是内向到变态的建筑物。人们的精神可能会由此变得越来越紧张.最后超过极限,直至灰飞烟灭。 莉娜米特福德…… 一一莉娜私下使用过几次vr装置,而挑选的搭档很有可能就是她的男朋友尤利西斯阿拉姆。但阿拉姆为什么要让莉娜遇到那样的意外呢? 艾米丽既没有亲自找她本人把事情问清楚的决心,也没有时间去做这件事。 她甩甩头把多余的烦恼赶出脑海,重新环视整个房间。 会议室中央摆放着一张曲线平滑、整体呈葫芦型的巨大三合板桌。白色桌板的另一边.坐在最远处那个位子上的男子大约二十五到三十岁。 理查德福克斯,这个从来不会出现在任何媒体上的名人,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 橄榄色的夹克衫配以橘黄色领带,打扮得像个充满野心,正准备外出就餐的年轻生意人一样。他坐在椅子上的身体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很好地把一切冲动都隐藏了起来。 他左手边是所长雷恩斯普雷格,雷恩对面是身穿薄荷绿马球衫的秃头男子,经营顾问克里斯汀塞尔费奇。整个会议室里包括艾米丽在内总共只有四个人,让这间宽敞的屋子显得有些空旷。 “能给我一杯咖啡吗?” 按下能把声音转化成数字信号并忠实记录下来的随身录音机开关后.理查德福克斯首先开口了。 他正看着艾米丽。黑色的大眼睛,从轮廓上看像是有拉丁血统,这让她想起了安的父亲。在遥远过去经历的那场苦恋的后果……到现在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感伤。 艾米丽走到安装在墙壁上的麦克风旁,开口说道。 “卡尔梅恩,一杯咖啡。” “明白。”扩音耦座随即传来一个机械合成的语音。”真方便啊。是高性能的咖啡机么?” 福克斯用手肘撑着脑袋问道。艾米丽微微一笑。”卡尔梅恩可不是咖啡机.而是负责管理研究所内部网络系统的操作程序。集中管理着这里约两酉台工作站和三台服务器,掌握着无数层直线网络的运行情况,并将在其中执行的程序集中管理.这就是卡尔梅恩。” “是她构架的。” 在这之前一直像是在沉思的雷恩斯普雷格似乎有些得意地补充道。 福克斯随即饶有兴趣地眯超眼睛盯着艾米丽的脸。 “由程序制造的人工智能?” “严格地说,卡尔梅恩并不只是电脑程序,而是程序的集合体。网络就是她的本体。虽说看上去像是有智能,但实际上我们正在谈论的,只不过是在研究所的信息网络里来回穿梭的电子信号而已。” “原来如此,很有意思。恐怕只有身为用户的人才会把它的行为解释成是有意识的。说起来,也有人把复杂交错的地球环境系统当成一个生物来考虑。” “这就是环境学家的哲学?” “不,只是一概而论。这个理论……”福克斯笑了笑,接着说道。 “和‘地球母亲’这种拟人化的概念类似。我对这种理论本身没有任何兴趣,因为那实在太感伤了。不过环境系统的模拟化却是我研究的主题之一。很希望有机会真正地尝试—下。由于硬件设备的限制,最终很可能只能得到一个似是而非的东西。” “比如模拟蜂巢之类的?” 艾米丽对自己的话感到稍稍有些吃惊。她曾经的同事,安的父亲构建的代表性模拟程序正好描写的是蜂巢的构造。一个由女王、军队、幼虫构成的空间。 “只是打个比方的话,差不多吧。” 艾米丽有些不安地转身面对咖啡的出口。 “可如果给人工智能取名字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 她没有回答福克斯的问题.而是静静地等待着咖啡泡好。 “是她取的。”雷恩解释道,“好像是她女儿的名字。” 艾米丽回过头来轻轻瞪了所长一眼。雷恩见状赶紧埋下头.继续在手边的记事本上写着什么。感受到福克斯注视着自己的视线后,她只好回答对方的疑问。 “女儿的名字是安,但我的父母都叫她卡尔梅恩。算是个小名。” “原来是因为女儿啊?” “也许吧。在给这个系统取名字的时候忽然觉得这样很有趣,而且好像也没考虑过其他选择……” 福克斯不解地歪着脑袋。 “怎么都行,差不多该开始工作了。首先可以告诉我你们的姓名和在这里担任的职务吗?” 说完,他环视了一眼会议室里的其他人。 塞尔费奇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克里斯汀塞尔费奇,这家免疫抗生研究所的经营顾问。” 正胡乱在纸上写着什么的雷恩也把头抬了起来。 “雷恩斯普雷格.所长。” 福克斯接下来故作坦率地笑着面向艾米丽。 “你呢?” 艾米丽直视着他的眼睛。 “艾米丽兰。是目前正在进行的研究计划的主任。” 福克斯把手放在额头上,像是在记忆深处寻找着什么似的。大约两秒钟后,他忽然惊讶地说道。”稍等一会儿,艾米丽兰,虚拟仿真技术。你不会就是那个艾米丽兰吧?mit(麻省理工学院)的传说。在不到十五岁时就凭病毒遗传基因和电脑实验的论文得到大学表彰的天才少女。你就是那个艾米丽兰?我还以为你到哪儿去了呢,原来在这里!”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我只是个普通的研究员大婶。“艾米丽苦笑着摇摇头,”不过,面对采访对象的时候突然 这样太喊大叫的.不是很不礼貌么?” “不好意思.实在是吓了一大跳。小时候学校的老师曾经在上课时提到过你的事,勉励大家努力学习,都以你的成就为目标。” 艾米丽耸耸肩。 “真会给人添麻烦。” 这时她才注意到咖啡已经泡好了。艾米丽随即拿起纸杯放到福克斯面前。 “请用。”她用满含期待的表情低声说道。 理查德福克斯刚喝下~口便瞪大了眼睛。 他就像是要将咖啡扔出去似的把杯子放回桌面,然后带着复杂的表情好不容易把含在嘴里的液体吞了下去。满是泡沫的咖啡表面不断摇晃。从杯沿溢出来不少。 “卡尔梅恩小姐的手艺,还真是‘高超’啊。” “其实是因为这里的咖啡机性能太差了。”艾米丽忍住笑走到雷恩身旁坐下,“习惯之前大家都有些受不了。” “不过个人认为这东西是无法习惯的……” 雷恩头也不抬地说道,此刻他依然在用笔聚精会神地写东西。艾米丽试着偷看了—下,但完全猜不出那究竟是什么。 福克斯抬手指着他对面的墙壁随意地问道。 “刚才我就注意到了,那是什么东西啊?” 一块铸造成牛形状的巨大钢板安装在木质底座中,被深深嵌入了墙壁里。牛的脚下刻着“不要小看牛”几个单词,再下一行是“真实就在我身体里”。雷恩对着他微微一笑。 “哦,那是我们的标志,请本地的雕刻家制作的。很可爱吧?” “就像牛排餐馆的招牌一样。” 福克斯又把咖啡杯送到了嘴边,但随即在闻到那股气味后把眉头一皱,停止了下一步动作。 雷恩笑嘻嘻地把双手交抱在胸前,然后用力将它们打开,站起身摆出一个“v”字型。福克斯对此一脸的不解。 “你知道疫苗的起源吗?十八世纪,天花在世界范围内大规模爆发。你应该知道,这是一种会让患者持续高烧,最后肌肉和皮肤全都裂开的致命疾病。一个名叫爱德华詹纳的男子常年研究这种疾病的预防,他有一个划时代的发现……” “詹纳!好怀念的名字。我曾经被强迫着去读他的自传,还写了一些感想。他把小孩子当实验对象,真是个莽撞的家伙。”“当时从事牛奶产业的人大多都患有‘牛痘’这种病。这是一种以奶牛为母体的病毒性疾病,只会让小部分皮肤脱落,症状较轻。詹纳通过实地观察实验,最后推导出得了牛痘的人不容易患上天花这个结论。之后便开始考虑给人接种牛痘来预防天花。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使用疫苗来防治疾病。” “用一种病祛除另外的病,也就是有计划地以毒攻毒。” “准确地说.牛痘病毒并不能把天花病毒赶走,是因为牛痘而起了变化的人类身体抗拒了天花。牛痘和天花是两种构造极为相似的病毒。首先进入的牛痘病毒能够激活人体的免疫系统,这样就能在天花入侵时发挥极佳的抵抗效果。当然,詹纳那个年代的科学家并不知道这些,只是单纯地看到了‘患上牛痘的人不会得天花’这个结果而已。关于免疫原理的详细研究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之后才开始兴起的。” “历史不长。” 雷恩抬起头看了看那块铜板。 “没错,但并不意味着这门科学就是肤浅的。不仅如此,这还是一个能够重新定义‘生命’这种东西的重要学科。你知道区分开生物体内和外界的‘栅栏’是什么吗?” 看着突然间变得滔滔不绝的雷恩,福克斯和塞尔费奇有些吃惊的对望了一眼。看到他们的反应,艾米丽感觉两人就像做了什么坏事的一样。 福克斯微微一笑,对雷恩说。 “我猜……是皮肤吧。” “免疫结构绝不仅仅只是个负责把病毒驱逐出身体的器官,也是区别自己与他人的系统。在体内活动的免疫细胞一边不断重复着各种各样的失误,一边巧妙地排除着侵入体内的其他元素。可以说正是免疫系统制造了人类的框架。反过来想,只要免疫系统有反应,那么身体就会开始驱逐外来要素,这就是区分人类内外部的界限。当然,不仅限于人类,一切生物都拥有属于自己的栅栏。” “虽然不是很明白……不过.这和所谓的dna也有关系吗?” 雷恩依旧保持微笑,盯着福克斯的眼睛。 “是啊,dna就是设计图。就像识别自我所必须的条件一样,也可以说是前提。从某个角度来看,可以说疫苗治疗是对免疫系统的一种欺骗。骗过免疫系统,不知不觉让人体产生变化。这样一来就稍稍改变了人体‘内’和‘外’的定义。伪装就是免疫系统中新的真实。” 塞尔费奇不耐烦地用食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喂,你打算胡扯到什么时候?这是下午的茶话会吗?还是什么演讲会?你搞研究的时候怎么没这么积极。接二连三地叉开话题。差不多该让福克斯先生说说他的来意了吧。” 塞尔费奇的语气十分焦躁。雷恩无奈地闭着嘴坐回到椅子上。 “很无聊吗?” 福克斯苦笑着摆了摆手。 “不不,非常有意思,博士。下回一定要好好请教你。” “下回……”塞尔费奇讽刺地一笑。 “那么……首先请告诉我设施的基本概况。比如占地面积,为此砍伐的山林数量,设施的建造目的等。”福克斯问道。 恢复了一脸自大表情的塞尔费奇对答如流。 “为修建设施而砍伐的原始森林面积大约为一百公顷。是公司在签订了正规合同之后买来的土地。你在来这里的途中应该也已经注意到了,这里就像是森林中的孤岛一样。其实是研究所里的人饱受恶劣环境的折磨。虽然不能告诉你详细的研究内容,但你可以理解为普通的遗传基因研究以及疫苗开发。” “福克斯先生,我们很好奇你为什么要专程到这种地方来采访。这里不是工场,而是研究所。对环境造成的影响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艾米丽问道。 福克斯托起自己的领带,盯着上面的花纹。他没有回答艾米丽的问题,而是接着问道。 “遗传基因研究。”…那么有没有发生生化危机的可能?” “没有,没有。”雷恩用夸张的动作挥舞着双手说道。塞尔费奇则无视了他的不合时宜。 “当然,关于这一点我们也仔细考虑过。配备在研究所内部的空气控制装置能够在发生意外时有效防止事态的扩大。泄漏到自然界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塞尔费奇在斜视雷恩时忍住没有打哈欠。 “这里非常安全。要我把空气控制装置的资料交给你也没问题,那并不是什么机密……” “我在问你,环境学家。为什么要到这儿来?”艾米丽重复道。 福克斯停下摆弄领带的手,转而盯着艾米丽。 “刚才你其实就想说些什么吧。” “我想弄清楚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理查德福克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是个投机者吧。操纵对企业不利的情报,借此控制股市。” 福克斯眉头一扬,一脸惊讶地看着艾米丽。 “哈哈,的确非常优秀。这是你自己调查的?” “虽说昨晚几乎没怎么睡,不过我还是一大早起来上网调查了一下。看来功夫没有白费。” “开玩笑吧,网上有我的情报?你是用搜索引擎找的?看来网络时代的个人隐私保护还真是个大问题。” 艾米丽冷笑着盯着他说。 “我登陆公司的数据库,调查了一些与我 们相关的行业的情报。理查德福克斯的活动轨迹全都被我查到了。被你检举揭发的二十八家企业中.有五家制药公司。每一个都是大型的跨国复合型企业。这里面又有四家的股价在你往大众报纸投送检举报道前的一个月里一直在捌新最高股价记录。人们纷纷以为现在是购a这家公司股票的好时机。但报道发表之后,股价便突然暴跌。当然.光靠几篇报道不可能造成这样的轰动影响。应该还有隐藏得更深的陷阱。你不觉得光凭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做成这种事么}连一个组织都不一定能办到。所以你背后应该是由多个组织联合起来的国际性犯罪网络。” 福克斯暂停了桌上的录音机,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么……你的结论呢7” 艾米丽有些犹豫,转过身看了看四周。塞尔费奇,还商雷恩都抬起头注视着她的脸。艾米丽说道。 “你是黑手党。” 塞尔费奇和福克斯面面相觑,雷恩则一脸茫然地看着艾米丽的侧脸。 福克斯的肩膀开始摇晃。福克斯忍不住笑了起来。最终变成哈哈大笑。塞尔费奇也跟着他放声大笑。雷恩用手捂住嘴拼命遮掩着笑意,但脸上的肌肉却在不停抽搐。艾米丽站起身,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笑声足足持续了一分钟,之后福克斯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如果我真是的话你要怎么办呢?报警,告诉他们这里有黑手党的成员?” “你不明白。如果公司知道你想对他们不利,你会被干掉的。” “我知道。实际上你们就是个危险的生物兵器开发公司.而这里就是细菌兵器的实验室——明白的是你,艾米丽兰。我不会被干掉的。公司暂时跟我是一伙儿的。我是接到那些优良股东的委托才来的。” 他将两个手肘撑在桌面上,把手心打开。 “本来打算再和你们闲聊一会儿的。不过,看来现在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福克斯在转瞬之间就抹消了脸上的~切表情。他把剩下的咖啡喝完。轻轻将纸杯放回桌上。塞尔费奇则在一旁咳嗽了一声。福克斯慢慢开始讲述。 “最近,华尔街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传闻.说由安布雷拉引起的生化危机是造成浣熊市毁灭的罪魁祸首。从研究所泄露出来的致命病毒蔓延到市内,最终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如果这是真的,那可是个巨大的丑闻。也就是说,其实我根本不需要来找你们确认。我大概可以下这样的结论——你们的‘雨伞’实际上已经千疮百孔,变成了一个连自己的屁股都擦不了的三流企业。因为这些传闻,安布雷拉的股价最近大幅下跌,股东们的脸也是一片惨绿。作为经营母体的军需复合企业也好像打算舍弃安布雷拉。这是一个时常关照我的经纪人透露出来的情报。” 福克斯紧盯着艾米丽的瞳孔深处,确认自已的话准确无误地传达给了对方。 “不过,他们说的也没错。从古至今,用于军事行动的最佳兵器都要求具备最大的安全性和最强的杀伤力。只有满脑子破坏与杀戮的狂人才会使用没有安全装置的炸弹。在背包里塞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超高性能手榴弹行军,我想会为这种情况感到高兴的士兵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吧。” 福克斯忽然站超身,在会议室里悠然地踱着步。“但是,如果能制造出疫苗的话,那就另当别论。病毒武器正作为最强大的武器君临人类世界,甚至可以说它是代替核能量的世界新秩序,有能力改变世界的格局。所以那些给了你们大笔资金的人希望得到这方面的情报,希望你们能说明一下疫苗的开发状况。不然就算谈判破裂,你们的资金将被撤走,整个公司也会失去经营的基础,从而彻底崩溃……” “我们没有向你说明的权利,需要和总部商量。” 塞尔费奇看上去一脸铁青。福克斯则继续在屋子里走着。 “正因为无视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才会被派到这里来。安布雷拉高层的神经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就异常敏感。股东大会不理睬,干部会议也没有回应。我的委托人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无论你说什么,我们都不可能把研究内容告诉你。” 塞尔费奇顽固地摇了摇头。艾米丽认为他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正好走到牛铜板下方的福克斯伸出手。握成一个拳头轻轻敲了敲金属板。 “这里其实是疫苗的研究所吧。我还听到过其他可信度很高的传闻。比如安布雷拉在中美洲的一座研究设施里加速开发病毒武器的疫苗,诸如此类。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就可以理解为安布雷拉想一口气堵上‘雨伞’的所有漏洞。” “也许吧。不过这只是你的主观推测。”雷恩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用手中的火箭型圆珠笔在记事本上潦草地画着一幅线条弯曲的肖像画。弧线从下巴部位不甚顺滑地延续到脖子上,脸颊上也有一些纷乱横线,就像沾在脸上的污垢一样。 “我这里还有一些传闻。听说安布雷拉为这个研究所搞到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人体标本。” 雷恩的肩膀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连一旁的艾米丽都能看到他的双肩在轻轻抖动,她自己也咽下一口唾沫盯着福克斯。 ——这个人,他到底知道多少? 塞尔费奇摩挲了—下自己的嘴唇,让嘴角不自然地向下一弯。 “福克斯先生,再往下说就是企业机密。也和你所代表的优良股东的利益相关联。” “啊,那算了吧。人体试验这种事毕竟是不可能公开的。” “就、就算你说是什么人体试验……”雷恩叫唤道。 “所长你给我闭嘴!”塞尔费奇用毫不掩饰的侮辱性话语打断了雷恩的话。雷恩随即一脸错愕地看着塞尔费奇。 福克斯继续说道。 “还有人说你们为了得到人体样本,用金钱购买当地的儿童。” “这是恶毒的诬陷!” “雷恩斯普雷格……”塞尔费奇站起身,用低沉的声音制止雷恩继续说下去。他那标准的鹰钩鼻因为情绪高涨而不断抽动着,“你都知道些什么?理查德福克斯。” “你听说过‘玫瑰计划’吗?” 福克斯的话在整间会议室里回荡着。雷恩瘫软地坐在椅子上,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面面相觑,等待对方先开口。 ——不对,这样的交涉有问题,简直就像一场事先已经知道结果的比赛一样。 说不定塞尔费奇早就在某个地方和理查德接触过,与他结成了反派同盟。塞尔费奇为了以更有效率的方法让已经开始崩溃的宿主消失,将名为理查德福克斯的全新怪物叫到了研究所来。艾米丽有些头晕眼花地想到。 她已经无力阻止事态的发展了。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勾结的,不过自己误以为他是“黑手党”这件事依然让艾米丽羞愧难当。在屈辱的混乱中,她的大脑很难清楚地思考一件事。 “玫瑰计划,你连这个都知道?” 雷恩站起身,慢慢地绕着会议桌踱着步。他来到福克斯身边.在能够直面他的地方停下脚步。 “名叫玫瑰的少女好像是浣熊市的幸存者。”福克斯说。 雷恩一脸无奈地把头埋了下去。 “幸存者?虽然这么说有些滑稽……但她实际上正在睡觉,正在做梦。” “梦……” 雷恩径直从福克斯面前经过,朝会议室的出入口走去。 “不好意思,我有些不舒服,先告辞了。” 在他即将走出屋子的那一瞬间.艾米丽感觉到雷恩的脸上似乎浮起了一丝冷 笑。 被他留在会议桌上的笔记本,在艾米丽眼中就像_个漆黑的空洞一般。 十月三日十九时五分 中庭 艾米丽兰正走在位于中庭的火焰树小森林里。牛仔裤配高领毛衣,外面披了一件她很喜欢的金色羽绒服。 在极近的距离观察这些有着红叶的树木时,总感觉它们茂盛得让人有些难受。逃过蒸馏系统的一些水分已经蒸发,变成淡淡的雾气飘荡在森林里。还没在被昨晚那降大雨润湿的土地上走出几步,裤脚便已经沾上了一些泥土。 不过,偶尔掠过鼻尖的凉风和不时响起的虫鸣依然让艾米丽感到无比舒爽。 这是一片靠人工修建在中庭里的森林,五十米见方。艾米丽将两只手括进口袋,漫无目的地在里面迈着步子。如果不这样做的话,说不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在一棵稍大的火焰树前停下脚步,抬起头望着树干。从顶端垂下的枝条都像是被火焰包裹着一般。 艾米丽陶醉地眯起双眼,盯着火红的焰光在自己面前飞舞,自然而然地呼出一口赞赏的叹息。 在研究所的惨白色墙壁包围下,惟一能够观察到的外部世界就是头顶那块四角形的夜空。乳白色的月亮在没有一丝云彩的空中绽放着光彩,星星不停闪动。从整齐排列的窗口中漏出了一簇簇人造的光亮。在这些光源的照射下,中庭里的树木火红地燃烧着。 红叶随风摇摆,让红光的光谱也发生着细微的变化。红、赤红、橘色,在穿越树丛的光芒中竞相舞动。 艾米丽闭上双眼。 这一切都是随机发生的,而所有动向都充满主观意图的vr系统决不可能描绘出这样的情景。只有人类的意识才会把这样的情景想像为一团烈火,只有人类会根据自己的嗜好将其引向美丽的次元。而对于发生在研究所中的混乱,也只有人类会给其加上多余的意义。有人为了追求一己私利费尽心机,有人因为混乱而失魂落魄。 ——其实只有意义在不停摇摆。 艾米丽拼命压制住了心中荡起的层层涟漪。 会议室里的变故发生之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与脑海中不断浮现的各种情节、猜想搏斗了好几个小时。之后沉沉睡去,直到不久前才刚刚起床,匆匆吃了个晚饭。 占据着大脑绝大部分空间的,是那个名叫理查德-福克斯的闻八者。 不管他究竟是不是作为股东代表来到这里的,他都是一个奇怪的人。虽然“黑手党”这个猜想由自己亲口提出,但那看起来只不过是愚蠢的突发奇想而已。可是,艾米丽实在找不到其他说法可以代替这个结论,而福克斯那充满讽刺的笑容也依然占据着她的脑海。他与经营顾问克里斯汀塞尔费奇暗地勾结这件事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应该不会有错。 然而,艾米丽对此根本无能为力。同时她也很在意雷恩的想法。 一个异质的系统与这个研究所的系统发生了冲突,其结果理应会为这里带来一定的变化。此时此刻,她只能得出这个无比模糊的结论。 名为“理查德福克斯”的系统——艾米丽很喜欢这种说法。完全不考虑那个人的性格,只把他当成一个巨大的系统操作机构。这样一来自己就能变得冷静一些。 让艾米丽感到不安的是,她总觉得那名男子的外貌和气质和自己曾经的恋人,也就是安的父亲十分相似。而这两个男人的人生轨迹明明没有任何交集。 她既对这件事十分在意,同时也十分痛恨这样的自已。当然,她并不是因为自己是否对那个人有好感,那个人是否是自己喜欢的类型而烦恼。而是无法原谅仅仅因为有些“相似”就暴露出无数漏洞的自己。 她小心地把在胸中翻滚的感情波浪——抚平,收进抽屉。现在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应该将全部精力都集中到工作上。无论发生任何事,她所需要关注的都只有这一件事。 她感觉自己听到了音乐声隐隐约约地传来。在黑暗中悉悉索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让人很不舒服。接着,从某处传来了什么东西崩裂的响声。 睁开眼睛一看,周圈的空间依旧是一片漆黑,只是缠绕着那棵大树的火焰不知在何时已经消失。放眼望去,四下里除了黑暗再无其他色彩。就连从窗户中射出的灯光也尽数熄灭。 一种就像是置身于半空中的不安突然袭击了艾米丽。她心跳加速,能清楚听到流经耳朵的脉搏声。她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研究所的发电系统设有好几重后备方案保护,尽最大的可能防止停电现象的发生。一旦发生那种情况,将对正在培养的病毒、对在电脑中进行的模拟实验造成致命的打击。 然而现在,所有的灯全都灭了。这实在是很难不让人想到最坏的可能性。 这片黑暗很有可能将一切全都毁掉。专心致志地进行了大半年的研究计划难道就这样毫无价值地结束了?就这样被一片不知从何而来的黑暗吞没? 因为几个数字的变化而时喜时忧的研究小组成员的脸,在她脑海中浮起又消失。 ——开什么玩笑。 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艾米丽拼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把两只手向前伸出,慎重地朝前走去。无论如何她也要到“玫瑰”那里去。 双脚没踏出几步便被树根绊了一下,差点儿摔倒。她赶紧抱住树干保持平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昏黑中,这个最多五十米见方的空间俨然成了一处无比复杂的迷宫。 不过,也许是眼睛已经适应了周围的环境——月光终于隐隐描绘出了森林的轮廓。 在用手拨开撞上额头的枝条时,艾米丽看到有东西在树木之间移动。 怎么看那也是生物的动态,生物的气息。 一瞬间过后,她的整个大脑和身体都因为紧张而僵直了。这座中庭里是没有野生动物的。 艾米丽在羽绒服的口袋里仔细搜索了一番,但里面根本没有可以当武器使用的东西,空空如也。她甚至感觉口袋中的手指就像是其他人的手指一样。 她慎重地迈开步子。脚尖没入泥土中,膝盖不停地打颤,两脚根本不听使唤。不断前后交替运动的双腿没有按照她的意志行事——最终跑了起来。 两条腿载着已经开始大声叫嚷的艾米丽,任性地发出巨大的脚步声,让艾米丽的上半身向前方冲去。 野兽注意到艾米丽开始了移动,立刻挟着惊人的气势开始追踪。 ——总之先到研究所去! 艾米丽迅速对已经失去控制的双腿下达了命令。她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泥浆飞溅,落到身体的各个位置上,树木的枝条蜂拥而来,狠狠地抽打在羽绒服上。压力、烦恼、恐惧、怒火纷纷消失,她心无旁骛地在森林中奔跑着。 接近研究所的墙壁了。 ——还差一点儿。 下一个瞬间,她的双脚被树木的根茎绊住了。 艾米丽向前飞扑出去。 俯卧着坠落到泥泞的地面上。 研究所的白色墙壁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微弱的亮光。艾米丽一身污泥地坐在地上。泥水让她的头发绞缠在一起,还有一些钻进了鞋子里。 一条看门狗兴奋地在她身边绕着圈。混乱的气息不时从艾米丽的脖子周围划过,微暖的唾液沫偶尔也会飞溅到她的脸上。 头戴针织帽的小伙儿僵硬地笑了笑,她记得这个人。被白色墙壁反射的亮光一照,他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联想起那些用塑料做的人体模特。 “你没事吧?有没有摔伤?” “把这东西弄开……” 艾米丽 没好气地说。看到巨型杜伯曼犬的鼻尖不停在身边徘徊,她始终有些放心不下。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中,就算有人误以为那是一头小型恐龙也不足为奇。 “不用担心,这家伙很聪明,不会咬你的。” 虽然无论怎么看那条杜伯曼犬都是一副即将要扑过来的样子,但警备员依然带着天真的表情一边说“托比,快让开,托比”一边把狗赶开。 艾米丽一脸惊惧地看了看托比,最终站起了身,抉着研究所的外墙呼呼地喘着气。 “实在不好意思。没想到中庭里居然会有人。” 好不容易把托比锁好的警备员回身对艾米丽道着歉。 艾米丽捋下粘在头发上的污泥,把它们甩向一边。 “叫什么名字?” “哦,它叫托比。”男子有些仓皇地回答道。 “不,我是说你的名字。” “哦……”男子微微一笑,“西蒙,我叫西蒙比奇。” “我是艾米丽兰,很高兴认识你。” 西蒙用两只手握住了艾米丽伸出的那只满是泥污的手。这样一来西蒙手中的链子便落到了积水星。恢复自由的托比立刻绕着两个人跑了起来。 “十分荣幸,艾米丽小姐。” 艾米丽看着不断奔跑的托比说道。 “西蒙,把链子拿好。” 年轻的警备员连忙把锁链捡起来,用尽全力拉住托比。不过紧接着他的上半身还是一个踉跄,差点儿失去平衡。晃晃悠悠地重新站直之后,他尴尬地对着艾米丽笑了笑。 “它其实挺聪明的,就是有点儿兴奋。” 艾米丽点点头,随后伸出食指指向研究所。 “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停电吧。”男子一脸吃惊的表情。 “有多大规模?” “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部分通信装置还能用。” ——也就是说不是所有的电力供应全都中断了。 艾米丽稍稍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这片森林。脑中那个怪异的树林如今已消失不见,只有平常那个小小的火焰树之森。 研究所的电力还没有恢复。照耀着这片树林的只有天上的月光,不时有沙沙声从林中传来。 “通信现在一团糟。另外,听说还发生了其他事件,好像是生化危机……” 艾米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并期待是自己听错了。 “生化危机?” 听到艾米丽的低语,西蒙慢慢地点了点头。 “没错。不过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刚到这里来上班时配发的那本手册好像写着有。” “从哪里开始的?扩散范围有多广?” “是牛,被扔进蓄水池的那头牛。说是那已经被污染了……不过现在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总之十分混乱啊。报告支离破碎——我的任务是调查中庭。” 一想起那头被剥了皮的牛,艾米丽就不寒而栗。 ——难道病毒就在那里面? 她不禁感到一阵反胃。 “班长他吓坏了。不过,如果那头牛真被污染了的话,那这一定是有人故意设下的圈套。它可是被剖开的牛啊,肚子里也是一团糟。” 西蒙说到这儿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艾米丽的身体则开始轻轻颤抖起来。 “有可能是病毒。那样的话,生活在这里的人……” 她连忙堵住嘴,看到西蒙歪着脑袋正盯着自己。 ——谁也救不了。 艾米丽尽全力掩饰着险些爆发的情绪,在心中思考起来。 ——冷静。有可能不是t病毒。而是没有什么危害的生化危机警报。还是计划更让人担心。 “我去看看走廊的情况。” 艾米丽说着走到墙边,打开了通往走廊的门往里面窥探。 一片漆黑,连紧急照明灯都没有亮。整条四角形通道都充满了似乎触手可及的浓郁黑暗。 不过设置在走廊各处的扩音器正在发出兹啦兹啦的噪音。那是卡尔梅恩的脉动。艾米丽试着喊了几句,并没有回应。 即便如此,这依然说明不是所有的电源都被切断了。内部网络并没有完全中断。应该还有几台服务器在工作。 ——也许连通“玫瑰”的电力设备还在工作。 艾米丽凝视着一片漆黑的走廊,还是什么也看不见。除了卡尔梅恩发出的噪音以外没有任何声响,这让她感到有些不安。 ——只能摸索着往前走了。 艾米丽转身回到中庭。 “不用担心,我有这个。” 或许是察觉到了艾米丽的不安,西蒙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手电简。 “我想到玫瑰密封舱去,只是不知道电梯还能不能用?” “啊……”西蒙说,“应该不行吧。哎,对了,那是在五楼吧?” 艾米丽点点头。 像是想到了什么的西蒙将手电的光照向中庭深处。 “我记得这里好像有一条架设在屋外的紧急楼梯。” “很好,西蒙。我们去找找。” 艾米丽关上门,重新朝中庭走去。 两人一狗悄无声息地在重归宁静的火焰树之间穿行着。一手拿着手电,一手牵着托比的西蒙走在前面。艾米丽用手指扣住他背心的后背,小心地跟在后面。尽管这幅样子看上去就像跟在父亲身后的害羞小姑娘一样,但考虑到如今的情况,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说起来,我刚才好像听到了音乐声。” 听到艾米丽的话,西蒙忽然停下了脚步.让她差点撞上自己的后背。接着他转过身。 “哎,你说什么?” “你没有听到音乐吗?刚才,就在停电前不久。” “没注意。”西蒙用拿手电的手挠了挠头,“中庭里也有几个扩音器,应该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吧。不过我没有听到。” 艾米丽回头环视了一圈被黑影包围的中庭。听西蒙这么一说,她的确发现在这里能够听到细微的电子噪音。 十月三日十九时五十五分 玫瑰密封舱房间 这个屋子和vr房间很相似。 一个被十米见方的水泥墙包围起来的正方体。巨大的密封舱大约了占据房问一半的空间,另外还有铺满地板的线缆和旁边那些代替终端机的精细测定仪器。放在上面的监视器上是一个模糊的蓝白色婴儿图像。荧光灯的灯光把水泥墙壁照得雪白。不时从水槽里发出的发动机噪音在狭小的空间中不停回响着。 屋子里的空气十分憋闷。这里和vr房间一样,没有任何的换气设备。 里面只有理查德福克斯一个人。此刻他正把双手交抱在胸前,斜靠着墙壁,对着一旁的麦克风说话。 “刚才我表现得怎么样?” “啊,真是太出色了。”从扩音器里传出的声音说。 福克斯没有因为受到表扬而高兴,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只是耍了一个花招而已。和今后要做的事情相比.那简直是小儿科。他因为太过紧张而咽了口唾沫.然后打开双手握住枪柄,确认着手枪那冰冷而牢固的触感。 “虽然我照指示做了……但欺骗他们有这么重要的意义吗?只要你愿意,这里终究会属于你。” “啊……”扩音器里的声音说,“不过,我还是觉得先让他们产生误解比较好,那样对今后的行动也有利。” “声东击西么。”福克斯说,“用这个通话没问题吗?不会被那个叫卡尔梅恩的操作系统记录下来?” “不必担心。再怎么精密的系统也 有漏洞。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很顺利.简直是顺利得有些过头了。虽说vr技师的事故稍稍制造了点儿麻烦……” 福克斯想起了到达这一步之前经过的那些日子。 噩梦,不停地在重复着那一天,那一刻的经历。从那时开始—直到现在,他从来没有熟睡过。赤红色的腐烂人群就像波涛一般,每晚都会涌上他的床沿。每晚都会啃咬他的整个身体,把它变得支离破碎。每次都是在超乎想像的剧痛中惊醒。自己的精神由于不断注射t病毒的简易对抗疫苗而变得愈发不安定起来。虽然他带着赎罪的心理接受了这样的痛苦,但如果这样的日子再继续下去,总有一天他的内心会因此被彻底撕碎。 出现在福克斯额头上的大量汗水不仅仅是因为难耐的暑热,也是疫苗副作用发作的信号。他的双膝不断颤抖,慢慢蹲坐在原地。接着他从枪套里抽出手枪,将枪身贴着额头。冰凉的触感让他的心情—下子平静了不少。 “我这边进行得也很顺利……福克斯好像决定相信我了。” “因为利害关系一致嘛。我对那些混蛋来说.简直就像个能造出金子的炼金釜一样。不管相信与否,他们都只能选择相信。为了让‘t’变成世界规模的畅销商品。””我一直在想……关于那东西的事。能给我讲讲有关t病毒的情况吗?”福克斯颤抖着说道。 “你应该知道的……之前不是见过吗?” “啊.就算想忘也忘不了……但最终我还是不明白。除了那是你们公司散播出来的生物兵器以外,什么也不知道。” 福克斯拿开贴在额头上的手枪,抬起头呼出一口气。突如其来的症状已经消失,身体正渐渐恢复正常。 “t病毒几乎是在某位学者的研究过程中偶然被发现的病毒。它一旦进入体内就会依附到免疫系统上,并使其发生变化。感染这样的病毒之后,被称为‘人类’的系统会变得异常活跃,积极制造一个新的系统来代替自己。人类的存在本身则会变得越来越模糊,最终界线消失,关于死亡的感觉会变得迟钝。食欲,也就是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和自已一样的欲望会充满整个身体。” 福克斯紧咬下唇。每天晚上都会来折磨自已的人类残骸在他脑中断断续续地回溯着。紧握手枪的手上随即浮现出了白色的关节。 “它能从根本上破坏免疫系统。疫苗预防法实际上是一种强化免疫系统的方法。也就是说,要开发出一种能永久性对抗t病毒的疫苗,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但是……”福克斯再次看了看整个房间,眼中只有大得出奇的密封舱。真是个乏味的屋子。 “不过,因为‘玫瑰’的出现,情况有了变化。” 空气浓密且厚重,哪怕只是站着不动也会汗流如注。 “玫瑰就在这儿吧。”福克斯把手枪放回口袋。抬手擦了擦汗。”没错。你很想见见吧?”扩音器里的声音说。”就在那个密封舱里,”福克斯指着水槽说。 “应该就在里面。” 福克斯抬头看着边长约五米的巨大立方体.它在荧光灯的照耀下反射着银灰色的光芒。 “为了开发疫苗而把人一直关在这种地方。一点儿不像是把她当人来对待。” “人类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有人平静地对他人施以私刑,有人开枪杀人,有人为了能杀死大量的同类而开发出威力强太的武器。” 听到这些话,福克斯不禁咂了咂舌.然后蹒跚地走到密封舱旁边,把目光停留在仪器上方的监视器上。那里的蓝白色婴儿正在轻轻蠕动。 “这个婴儿是怎么回事,玫瑰的孩子?” “这可不是婴儿,理查德福克斯。只是cg影像而已。用虚拟技术制造出来的胎儿,也可以说是对比实验的样本。她要是不把所有东西都用虚拟技术进行实验就放不下心。” “艾米丽兰?” “对于实验部门来说.一个可以时常对照的样本数据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她做了这东西。” 福克斯想起了在会议室里见到的那名女子。或许是因为那一头利落的短金发造成的影响,让人不易察觉她的性别。听说她有个女儿。 他以为安布雷拉的开发者们全都像雷恩斯普雷格那样,本身的正常生活已经完全崩溃,从日常的人际关系中脱离了出来,完全游离于“生活”之外。 身为某人的至亲但却在开发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一旦她成功开发出疫苗,t病毒就会作为商品在全世界扩散。她应该不会相信“自己的工作会成为抑制病毒的关键力量“这种蠢话吧。那她究竟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在工作呢7还是说只顾着完成眼前的工作,对于结果根本就不闻不问? 说不定她也终究只是个脱离了人生的人而已。没能承担起母亲的责任,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一年又一年,在这种地方和其他人合作开发致命的武器。用女儿的名字给自己编写的操作程序命名。 ——这就是天才少女的悲惨下场么? “那个女人不是很危险么?她头脑很好,而且调查过理查德福克斯的事。而且她说不定已经注意到了整件事。另外那个笨蛋当然另当别论。” 福克斯摩挲着水槽表面说遂。扩音器里的声音随即回答了他的疑问。 “放心吧,理查德福克斯。我打算在今天晚上结柬一切。就算她发现了也没关系。很快,很快就会结束。好了,快和玫瑰小姐见见面吧。” 福克斯没有回话,静静地把手搭上了水槽边缘的竖梯。 他忽然想起了雷恩斯普雷格的话。 ——但她实际上正在睡觉,正在做梦。 睡在钢铁棺材中的少女。像神话中的睡美人一般的少女还在继续沉睡。 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少女一直在做梦。梦中的今晚,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你一直在想什么?自从那件事发生后……”扩音器中的声音问道。 “什么都想。清算,复仇,算帐,怎么说都可以。只有这些,我只想过这些……” 他在竖梯上攀爬着。为了不让仿佛想从自己手中逃开的梯子得逞,他用力扭着铁质的横杆,使其发出金属的嘎吱声。 那些自己曾经没能救助的人。燃烧的都市,浣熊市。人们相互吞食,连天空都仿佛已经着火的那一天……他一边回想一边往上爬。 他想起了倒在温室里的那名少女。 ——我回来了,玫瑰。这也是你的复仇。他慢慢在水槽顶端站起身,俯视着整个屋子。这里比他想像的还要高,要是跳下去时的平衡掌握得不好,很有可能会骨折。 “现在,几点了?”福克斯站在水槽上问道。 “正好八点。”扩音器里的声音回答遂。 福克斯轻轻点点头,然后看了看自己脚边。那里有一个供人出入的洞,上面被圆形的盖子覆盖着。福克斯把手伸了过去。 “我要打开了。”扩音器里的声音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伴随着盖子被打开,一股强烈的恶臭随即飘散了出来。福克斯随即眯起眼睛搜索玫瑰的身影。 但他立刻睁大了眼睛——那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玫瑰,而是满满一罐红色的半透明泥浆。福克斯借着荧光灯的光芒仔细往里面窥探了一番,但直到水槽底部都只有略显污浊的液体在摇曳。 “没有。” 福克斯抓住水槽边缘朝麦克风的方向怒吼道。”喂.这是怎么回事.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玫瑰她去哪儿了!” 福克斯扣上盖子在水槽顶端站直身体。还是没有回音。 ——该死的,想要背叛我么。 忘却录音 我最近才注意到生理期没有来。 真是笨得可以。 回过头去推算,根本确定不了是哪一天。大脑一片混乱。对谁也不想说。包括弗兰克。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这样待在屋子里观察外面的情况。 十字路口挤满了不知什么时候失去赚钱机会的生意人/拖着巨大行李的无家可归者“搬运工”,他是本地的名人/阿历克斯跳上半空中,离开他双脚的滑板掉落在路面上,发出清脆而干燥的声音/罗宾总是带着掌机玩游戏/罗宾用极快的速度绕过障碍/有人在找今晚睡觉的地方/只要仔细聆听,世界就会无限地延伸。 只有日历告诉她时间在一天一天地过去,再也不会回来。 躺在床上的爸爸就像一个红色的婴儿一样,浑身都是粉色的肿块,皮肤不时爆裂开来,溅出赤红色的血肉。好像有一本小说中提到过,当全身都变成赤红色时,人就会死。 作者可能是埃德加艾伦坡。标题里有“假面具”这个词。 爸爸每隔十五分钟就会醒过来,询问准确的时间,然后告诉我症状,让我在纸上记下来。 我死了之后/爸爸说/拿着这本笔记到公司去/他们应该会给你钱/这样你就能活下去了。 即便变成了这样样子,爸爸他依然相信公司。 活下去? 这个房间几乎收不到广播信号。所以我只能反复听带在身边的那张莫扎特和布鲁特纳的合集cd。 空白的日子被音乐填满。 这样就听不到父亲那具身体发出的“噗噗”爆裂声。只要闭上眼睛,整个世界就充满了莫扎特和布鲁特纳。 一颗石子打在了窗户的木框上/艾玛,快下来。 艾玛,艾玛,谁来了? 邻屋里那块混合了粉色和赤红色的.浑身鲜血的果冻颤抖着问道。 谁也没来,我回答道。 千万不能出去/外面全是病毒。 豪爽的普洛斯佩罗公爵为了躲避在领地里蔓延的疫病而把自己的居城变成了一个要塞,将没有患病的人聚集到一起召开盛大的舞会。破灭的春天的气息满溢大厅纷乱的礼服欢快舞动。忽然,盛大的舞会中出现了一个闯入者。他带着怪异的假面具,跳着死亡的舞步。逼问闯入者的公爵最终剥下了他的假面具。 他看到的是…… 我想起来小说叫什么名字了。 ——是《红死病的假面具》。 “艾玛,快下来。下来一会儿。” 从窗口往下面的道路望去,可以看到一个从头到脚都被帘布裹住的人,在黑夜的阴影中对自已说话。”谁?”我低声喊了一句,他很快回答了我。 “是我,阿历克斯。” 阿历克斯。可他为什么要裹着一大块布呢? 这让我有不好的预感。但我还是披上外套,来到许久没有踏足的街道上。 阿历克斯站在被霓虹灯照亮的小巷里,卷起窗帘直愣愣地盯着我。 他那张黑色的脸被隐藏在阴影之中,只有眼珠在放射着光芒。 窗帘的一面上绣着雏菊花纹,十分漂亮。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整块布到处都是破洞、裂口,污损不堪。我立刻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阿历克斯从某个垃圾场里捡来的。而他此刻就像个受惊的小动物一般,整个人缩成一团。 “有人在追我……那些混蛋说我生病了!” 阿历克斯说到这显得有些兴奋,我连忙把他带到小巷深处,避免被人看见。接着,我便闻到从窗帘下方飘出一股腐肉般的异样气味。 这味道我十分熟悉,和爸爸的气味几乎完全一样。为了安抚他,我拨开窗帘轻轻摸了摸阿历克斯的额头。看到我这样,他不禁微微颤抖了一下。 “艾玛,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去哪儿。” “你说有人在追你……到底是谁?” 阿历克斯的眼中瞬间燃起一股憎恶的火焰。 “是他们……亚瑟哈乌斯,‘stars警卫团’的混蛋。他们说是我得了病之后把病毒到处散播,还说我是瘟神。要把我赶出这一带。” 在阿历克斯一边说一边做着手势的时候,我从窗帘的侧面看到了他的手。表皮已经剥落,露出鲜红的血肉。 ——果然和父亲一样。 “但是艾玛,我的确得了一种非常严重的病啊!一直发着高烧,而且温度极高。浑身莫名其妙地发痒,轻轻一挠皮肤就会掉下来。可是完全不难受,而且一点儿也不痛。这究竟是什么病啊。你爸爸应该已经回来了吧,快帮我问问。” “对不起,对不起阿历克斯。我做不到。爸爸他也病了,和阿历克斯一样的病。” 阿历克斯听完后靠在垃圾箱旁抬头看着夜空。”这样啊。你之前好像说过,我明明也听到了的……记性越来越差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爸爸他说过。 这种病是治不好的。这是我们创造的一种绝对无法医治的恶魔疾病。 不久后公司的人就会来。 会来这儿把爸爸带走。 但在那之前,我想要见见你。 终究会有人来把爸爸带走的。虽然我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直到最后什么人也没有出现。爸爸的身体每况愈下,我很清楚。这是一样的,他和阿历克斯的症状的是一样的。治不好——这种话我没法跟阿历克斯说。 他一言不发地挠着自己的手臂,肌肉随即发出湿滑的响声在巷子里回荡。阿历克斯被着窗帘低声抽泣起来。 “为什么我会……染上这种东西。” 我隔着窗帘抱紧阿历克斯的身体。 怀中的躯体就像在燃烧一般,热得不可思议。虽然腐臭不断钻进鼻腔,但越是这样我越可怜这位少年。可是,那种气味依然会让我感到恶心。 忽然,阿历克斯的脸因为一束突然射来的光线而变得通红,那对褐色瞳孔的另一端正是光源。我也被强光晃得有些睁不开眼睛,连忙抬起手挡在面前。从指缝中可以看到斑马状的光线依然在灼烧着整个视野。身穿茶色夹克衫的几名男子手持电筒站在不远处,根本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喂!找到了!大家快来!” 阿历克斯用力把我撞开,想要朝小巷另一边跑去,但双脚猛地一滑,就这样摔在了地上。接着从黑暗之中闪出了好几名成年男子。 他们站成一个圆形把我们俩围在中间,手上拿着钢管和木棒,看上去和平常不太一样。 亚瑟哈乌斯从人墙中走了出来。一头金发梳理得非常整齐,有着水蓝色的瞳孔,不过那张消瘦的脸颊却让人非常厌恶。 “你……好像叫艾玛哈特莱茵对吗?没事吧?这家伙有没有伤害你?” “根本没有,他也不可能会伤害我。快让我们走!” 我的大喊显得十分空洞。有几个警卫团成员开始交头接耳,像是说了个笑话一样开心地大笑起来。不过亚瑟依然是一副严肃的表情。 “他是你男朋友?” 我忽然想起了弗兰克。被按倒在不远处的阿历克斯忽然用力发出一连串呻吟。 “不是,但他是我重要的好朋友!” 亚瑟哈乌斯走到我面前,用蓝色的瞳孔盯着我说:“很遗憾,他生病了。我们必须得把他带走。不然有可能会传染给你。” 我想大声叫嚷。我想乱发脾气。 ——你这笨蛋。就算被感染了也无所谓,所以我才会和他待在一起啊! 接着哈乌斯走到被人牢牢控制住的阿历克斯身旁,把手放在他肩膀上点了点头 。 “可以老老实实地跟我们走吗?你得离开这儿。如果继续圈在这里,说不定大家都会被你传染的。你也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全都得病吧?” 阿历克斯握住哈乌斯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掌,用尽全力一口咬了下去。对方随即犬吼一声给了他一拳。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瘟神!就因为你一个人,大家都会得病!把他带走!” 开始像动物一般发出雄浑大吼的阿历克斯硬是被几名青年给拖走了。 “快住手!他不喜欢这样!” “救救我,艾玛!” 阿历克斯惨叫着消失在了人墙的另一边。 我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忘情地大喊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阿历克斯发疯了。警卫团的其中一个人立刻挥舞铁棍从侧面狠狠敲了他一棍。钢管与骨头相撞,发出一阵湿滑的碎裂声。阿历克斯应声瘫倒在地面上。 “求求你们,快住手!” 我抓住亚瑟哈乌斯苦苦哀求,但他的脸已经溶进了一片昏黑之中,根本看不清。我只能对着包围阿历克斯的人群大喊。“杀人凶手!” “给我住嘴!你看看他还像个人么!” 有个人突然高举起双手大叫起来。巷子的地面上随即出现了一个把两只手向上伸出,像是在跳舞一般的滑稽身影。我则无力地坐在了地面上。 影子们都手持凶器,就像参加舞会的人群一般激烈地摇晃着。 我木然地看着这一切。 怒吼、惨叫、呻吟、不断被举起、落下的钢管,肉和骨头被碾碎的声音…… 男子们或许是沉浸在了这种暴力行径之中,紧接着就变得有些歇斯底里起来。在狂乱的怒号中,阿历克斯的声音已经几不可闻。 忽然.有人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一般低声说道。 “死了……” 男人们纷纷一脸惊惧地远离了阿历克斯的身体。 或许他们以为被围在中央的少年会突然站起来伤人,所以才会争先恐后地往后退。 看到被男子们囤在中央的阿历克斯后,我死死抓住胸口大吼起来。 此刻的他就像一块破落的抹布一样。那两只能让他比任何人飞得都高,飞得都远的魔法之脚此刻正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曲着。披在身上的窗帘和肉体、体液混合在一起,根本看不出那一堆东西曾经是个人。如今的阿历克斯,已经成了和铺在地上的布帘混为一体的肉酱。 “怎么会这样……” 亚瑟用哀怨而慌乱的眼神盯着我。”怎么会……我……没打算让事情变成这样。” 我交替瞪视着亚瑟那飘忽不定的眼神和阿历克斯残破不堪的尸体。 他们所有人都铁青着脸,惶恐地盯着自己的手心,连面面相觑的心情都没有。 “你应该看到了吧,艾玛。这并不是我们的本意。” “本意?你是说杀死他?” 我慢慢往后退去。 “我们是来帮你的。”亚瑟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 我拼命跑回店里,然后反手把门锁上。 接着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倾听外面的情况。 一片寂静,只有夜风呼呼地吹过。 十月三日二十点十五分 玫瑰密封舱房间 穿过长长的走廊后,艾米丽终于来到了眼前这道房门前。此刻她正快速地喘着气。 很明显的运动不足。虽然楼梯很陡,但最多也就是五层楼的高度,可这已经让她有些喘不过气了。大概西蒙平时就会做一些运动吧,此时的他一点儿精疲力尽的样子也没有。 正当艾米丽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观察走廊时,警报声忽然响遍了整个空间。 “生化危机对策l5启动。职员们请按指示冷静行动。” 卡尔梅恩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忽然响起,让艾米丽和西蒙面面相觑。杜伯曼犬托比也跟着低吼起来。 在听到从面前这扇门的对面传来一阵激烈的敲击声后,艾米丽明显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不少。 “谁在里面?” 她从西蒙手中接过手电仔细查看了一下大门。电子密码锁好像完全停止了运作,怎么按键也没有反应。 “这里只有我和所长能进去,安装的是声音识别锁。” “那被关在里面的就是所长喽?” “不知道……但很有可能是他。” 艾米丽对着门说了几句话,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她随即满心不安地用手电照了照朝左右两边延伸出去的长廊。光线根本无法抵达走廊的另一头,在途中就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最后消失在空气中。可她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躲藏在黑暗对面。 “怎么办?不恢复电力系统的话根本不可能把门打开。” “啊,这您不用担心。” 西蒙说着便从挂在臀部的小包里取出一个黑色的盒子。注意到艾米丽的视线后,他解释说。 “这是携带电池。因为研究所里有电子锁,所以作为警卫,这样的小道具可以说是必备的。” 他从小盒子里抽出两根软线,插进控制面板一侧的插槽里,稍稍调整了—下位置之后,面板上的灯很快便悄无声息地亮了起来。 “好了,请吧。” 西蒙端着携带电池,把整个面板让出来,请艾米丽上前操作。 她走上前去先输入了四、五个数字,面板很快有了反应。 “请输入声音密码。”和卡尔梅恩不同,这个机械语音十分呆板。 “艾米丽兰。”她对着麦克风小声说道。 “正在查询……现在开锁。” 万幸的是门锁没有与研究所内部网络相连接。不然的话检查声音时就得到服务器里去搜索数据,那样一来整个开锁过程肯定会就此中断。 门锁伴随着轻微的空气压缩声被解除,艾米丽随即按下了开门键。 用手电往侧滑开的房门内部一照,眼前的景象立刻让她目瞪口呆。 一名高个男子就站在她前方不远处.用两只手紧握手枪。此刻正因为手电的灯光而眯起了眼睛。 ——理查德福克斯!这究竟是为什么! 艾米丽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哦,是你啊。得救了……我被关在这儿了。” 艾米丽保持着用手电对准他的姿势慢慢往后退。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没有什么为什么,我只知道我被骗了。现在我也是一头雾水。” 福克斯拿着枪走出房间.看样子他的眼睛依然无法准确地聚焦。 “你们这儿的人真是一个都不能相信……” 艾米丽的后背撞上了走廊的墙壁。她很想对福克斯笑一笑,但脸上的肌肉只顾一个劲儿地抽动。太阳穴、额头上不断有冷汗冒出,双腿不停地打着颤。她正用余光观察西蒙的动向。 “福克斯……你还是别再往前走了。把枪放下,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你在说什么?”福克斯晃了晃脑袋,“我现在谁也不相信。” “你快把枪放下!”一把小枪忽然从黑暗中刺了出来,直直地顶在福克斯的太阳穴上。福克斯狠狠地斜视一眼西蒙,低声骂了一句。 “该死的……”福克斯用利落的动作把枪换到另一只手上,眼看就耍朝西蒙开枪了。一旁的艾米丽看到此番情景,一声短促的惨叫立刻从她喉头炸裂开来。 一个漆黑的肉块从阴影中猛扑出来,撞上了福克斯的侧腰。他随即一边大吼一边滚回了房间里。手枪已经离开他的手,独自在地板上滑动。 看到 正在极其兴奋地抓挠自己的巨大杜伯曼犬,福克斯立即大喊起来。 “让这怪物离我远点儿!” 西蒙依旧用枪指着福克斯。 “把手放在脑后!”他随后对在绕着福克斯不停打转的托比喊道,“托比,交给你了,让他老实点!” “有种你开枪啊!”福克斯挥舞着拳头猛地朝西蒙扑去,没想到反被对方一脚撂倒,还让西蒙骑到了自己身上。警卫熟练地从腰间取下手铐,将福克斯不断乱动的两只手铐在一起。福克斯的气息逐渐变弱,但依旧在不停喊着没有意义的话语。西蒙警惕地用枪指着他走到一旁,捡起了福克斯的武器。 艾米丽从被制服的福克斯身边快速走过,一直来到水槽旁。 她爬上竖梯.打开了位于密封舱顶部的盖子。然后仔细查看里面的状况。这个设备好像依然通着电。艾米丽稍稍松了一口气。 接着她站在原地用手电指着福克斯问道。 “福克斯,你应该没有直接接触这些液体吧?” “我已经说过了,抢走玫瑰的不是我,从一开始那里面就什么也没有。” 艾米丽沉默地沿着竖梯回到地面。 “理套德福克斯,你到底在这儿干什么?” 她将手电的光打在福克斯脸上,开始审问。 对方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接着便大喊起来。 “该死的,把我放开!” 西蒙看着自己的犯人微微一笑,拿出一把像是手铐钥匙的东西故意在福克斯鼻尖处晃荡了一圈,然后用十分夸张的动作把它收回口袋。 “你这混蛋,快放了我!” “我的问题是你在这儿干什么。” 福克斯晃动身体大喊起来。 “玫瑰去哪儿了!她逃走了吗?难道没有在这附近晃悠?” “福克斯。”艾米丽直视着对方的双眼问道,“要我再问一次吗?” “是塞尔费奇……”福克斯咬牙切齿.“那个混蛋,是他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但他一开始就打算背叛我。我被耍了。” “这个房间只有我和所长能进来。为什么你们也能?” “我用录音机把你们的声音录了下来。”福克斯回答道。虽然声音听上去有些尖锐,但由于这里实在太黑,所以看不清他的表情。 艾米丽在男子的口袋里找到了录音机,这是他在会议室和研究所高层见面时使用的那个。她试着按下了播放按钮。 “克里斯汀塞尔费奇,这家免疫抗生研究所的经营顾问……雷恩斯普雷格,所长……艾米丽兰。是如今正在进行的研究计划的主任……” 听到这段声音流畅地播放出来之后,她按下了停止键。 “原来如此。事先就计划好的么……”艾米丽一边把录音机装进口袋一边说道,“这是男孩子们的恶作剧吗?开什么玩笑……” 当有人希望整个计划化为泡影时,那些为了这项研究而不辞辛劳的人不就变成一个笑话了么。她走到墙边调查通信装置的情况。 “果然不行啊……”艾米丽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可能靠自己一个人把通信装置接通,卡尔梅恩也没有任何反应,这是个大问题。” 艾米丽看着倒在地上的福克斯,兴奋归兴奋,他的情况始终有些奇怪。 “你没事吧?” 福克斯好不容易才点点头,然后用下巴指了指显示器。 “那个影像是怎么回事?明明已经停了电,为什么那个影像还不消失?” 听到福克斯这番话,艾米丽转过头盯着那快显示屏看了一会儿。要是没有她手上的手电,那么这东两就是房间里惟一的光源。 上面并不是燃烧都市的影像。 而是某座城市里的一条林荫道。几名身穿印有“s.t.a.r.t”字样茶色制服的人正排着队,举着一块木板往前走。板上是一头皮已经完全剥落的牛。 一名戴着太阳眼镜的金发男子似乎正在指挥这群人。 看到那人的脸,艾米丽一下子惊得张开了嘴。 虽然只是在画面上一闪而过.但那的确是免疫抗生研究所所长雷恩斯普雷格的脸。 显示器上的画面迅速切换,接下来的场景是塞满顾客、不断摇晃的公共汽车。 艾米丽紧张地盯着屏幕,但雷恩并没有再出现。 这段影像就像是以某个人的视线为基础制作的电视剧一样。不知道是不是扩音器坏了,总之听不到任何声音。 由于画面十分粗糙,所以这段影像看上去很像是用普通dv拍摄的。 人物的动作全都是走形的,整个画面充满了大木偶剧场(译注:巴黎以前一个专演恐怖木偶戏的剧场)般的怪异氛围。现在画面的视角正在迅速转换,并一口气冲入地铁里,但在此过程中反复有混乱的其他影像不断插入,显得支离破碎,没有任何的修补和剪辑,就像是直接把一个人的意识变成了影像一样。 艾米丽想了一会儿之后说道。 “你们说是谁在播放这段影像?停电,病毒泄露,然后是这段影像,时机实在太巧了。几乎所有的设备都停了电,就只有这块屏幕还亮着。所以播放影像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制造这次停电事故的人。” “或者是如果要播放这段影像.就必须先让整个系统的供电中断,要么就是为了夺取玫瑰而准备的虚张声势的手段。” 听到福克斯的话,艾米丽轻轻耸了耸肩。 “要播放影像只需要极少的电力,或许混乱才是他们的目的。为了得到玫瑰,抑或是破坏她。不过嫌疑最大的可是你啊,理查德福克斯。“ 福克斯立刻口沫横飞地辩解起来。 “开什么玩笑!塞尔费奇那个混蛋呢,那家伙可是认真考虑过投靠其他企业的人啊!” “的确,如果是他的话,这倒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那么玫瑰就是他投靠别人时带去的礼物吧。但如果没有证据的话,我实在很难相信全身上下都充满疑点的你。” “至少我还什么都没干。” “‘还’?” “我的确是为了某个目的而来到这儿的,这一点我承认。但如今发生的紧急情况,让我根本没工夫理会那件事。如果任凭生化危机继续发展下去的话,这里说不定会变成第二个浣熊市。” 福克斯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艾米丽轻轻点了点头。如果无法确定生化危机的感染区域,绝不能草率行事。 “我倒是想问问你。看到玫瑰不见了,为什么你一点儿也不吃惊。难道说你知道什么内幕?如果要说举止古怪的人,那么根本就不止塞尔费奇一个,就连你也……不,这里所有的人都形迹可疑。” “嘘,小声点儿。听到什么了吗?” 福克斯听到从某处传来了混有机械噪音的声响。 艾米丽看着西蒙的影子。饲养员正在反复抚摸杜伯曼犬的肚子,好让它平静下来。 她随即把手电朝西蒙照去,对方的胆怯表情一览无余。 “怎么了?” “有奇怪的声音从你那传出来,没注意到吗?” 啊,西蒙恍然大悟似的应了一声,然后把手放到腰上。 “是无线电,无线电有反应。好像是谁在说话。” 艾米丽赶紧走到他身边。 在一片嘈杂的噪音中,隐约可以听到一名男子的声音。 “有人吗……我……这里是罗伯特柏拉修……cqcq……有人吗?” “拿着。” 艾米丽把手电交还给西蒙,然后接过无线电。 “罗伯 特柏拉修,是我,我是艾米丽兰。听得到吗?” “是主任啊……你现在……在哪儿?” 罗伯特柏拉修一一艾米丽想起了这位研究助手那张像木乃伊一样毫无表情的消瘦脸颊。虽然那人不是很好相处,但在眼前这种混乱的状态下,就连他那战舰一般的铁皮脸似乎也变得亲切起来。 “没事吧,你现在没事吧?”艾米丽对着无线电说。 “见到了所长……长正在控制室……着手系统的恢……” 由于干扰实在太强烈,对方的话听上去就像在低语一般.艾米丽只好聚精会神地把无线电贴在耳朵上。 “所长也没事吧?” “是的……现在,正在搜索没有感染的人……””克里斯汀塞尔费奇呢?看到他了吗?” 艾米丽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福克斯问道。此刻他好像正凝视着那条巨大的杜伯曼犬,看不到表情。 “呜……” “罗伯特?罗伯特柏拉修?怎么了?我听不清!回答我!” “不好意思,请给我看—下。” 西蒙把手电插进腰带里,伸手接过无线电。 “坏了吗?” “果然不行啊……这本来就是给野外的警卫员使用的。为了防止有人从外部窃听.无线电几乎无法在研究所内部传播。所以室内的通信大都使用的是有线网络。” “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如果不恢复电力供应,就没办法搜集情报了么。” 福克斯在阴影里低声嘟囔了几句,让金属手铐发出几声脆响。 “那么,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联系不上的话就只能靠两条腿了。罗伯特说雷恩在控制窒,我们先去那儿吧。” 艾米丽打开门看了看走廊的情况,黑暗依旧无止尽地延伸着。福克斯忽然在她耳边说道。 “在离开这儿之前,我有个绝佳的建议。把手铐打开怎么样?” “不行。” “喂喂,谁也不知道前面有什么东西。你们能保护我吗?还是让我把自己的命攥在自己手里吧。我不会乱来的。” “你不是还有事情没做么,福克斯。作为这个计划的负责人,我没理由放任你这种危险的人自由行动。” 福克斯用被铐住的双手抱着脑袋。 “固执的女人。那么,是你领路吗?” 看到西蒙站起身朝自己走过来,福克斯立刻跑到了走廊上。 “喂!让这条小狗离我远点儿!” 西蒙无视他的话,晃了晃手电。 “我走前面。” 艾米丽转过身,又看了一眼原本装有玫瑰的密封舱。 旁边的显示器上,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墓地。 狂宴的开始 在那堆老杂志中,有一本的封面是这样的。 士兵们聚集到一起,竖起位于画面中央的星条旗。一名士兵紧紧握着旗杆,周围的人则高举起双手想要护住它。 这是在学校里曾经见过的一幅著名照片,时间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 爷爷让我仔细看这本杂志,然后笑着说。 “很多美国民众看到照片时,都以为这是第一次把旗杆竖起来的情景,所以拍手叫好。但直到很久以后,人们才知道这是士兵们把倒下的旗杆合力撑起时的场面。对此,有很多人感到失望,感到了幻想的破灭。可实际上,他们都错了。你明白吗?” 我摇摇头,于是爷爷得意地继续说了下去。 “问题的本质不是旗杆到底正在倒下还是正在被竖起。这张照片就是一个被永远铭记的幻影,照片上的运动性质是‘静止’.它所代表的其实是虚无和空泛。你明白吗,艾玛?这一点才是最值得注意的。重要的不是故事的内容,而是‘一个故事正在被讲述’本身,重要的不是真实的历史,而是被幻想出来的历史。” 窗户只是一个画框,所以正在窗外发生的事都是幻影。我身边就像一个充满镜子的王国一般,所以我一直在迷惘。我能感觉得到。所以正在窗户另一边进行的游行在我眼中就成了一个十分奇妙的异常事件。 身穿茶色夹克衫的人群正在夕阳的余晖中列队前行。 领头的四个人举着一块四方形木板,像是用三合板制作的。木板正中央有一团红黑色的东西……可能是皮被剥掉的牛。 旁边有个人正挥舞着一面大旗,白色的旗面上写着几个潦草的单词。 “这座城里有奇怪的疾病正在蔓延!” 他们一行人停留在主干道上。黄昏时的主干道被一片橘黄色的光芒包围着,看上去十分美丽。稀疏的人墙正远远地包围着他们。 待在家里的人纷纷打开面对大道的窗户,惴惴不安地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为了不被他们发现.我从窗帘的缝隙里偷偷往外面看去。 站在队列中央的亚瑟哈乌斯举起扩音器走了出来。 亚瑟哈乌斯开始了他的演说。 “这座城里有奇怪的疾病正在蔓延.这是~种很严重的病,奠症状根本无法描述。得了之后皮肤会慢慢掉落.就像这头牛一样。我必须告诉各位这件恐怖的事,这是一种传染病.会传染的。如果为生活在同一地区的人考虑,那么患病之后应该立刻到保健所去,或者是直接去医院。大家都很清楚。这也是防止疾病传染的惟一方法。不过.也有人不明事理地把患者藏匿起来。当然,我很理解这样做的人心中的痛苦。直到昨天为止还是至亲的人,还是恋人的人.还是朋友的人.耍与这些.人彻底分开必定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但是各位,我们必须阻止更多的人遭遇和你们~样的痛苦。大家都有着同等的几率被这种疾病感染.在悲剧面前人人平等。所以我们所有人必须勇敢面对它,不能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或许有的人因为没有钱而无法到医院去吧。如果真是这样,请尽管告诉我们.我们会为此负起责任的。“ ——杀人凶手! 我紧紧抓住窗帘咒骂道。杀人凶手!杀人凶手!就像对待阿历克斯嗣s样.大家都会被他们杀死的。爸爸也好,我也好.大家都一样…… 忽然从外面传来一声惨叫。 一位母亲带着不停喘气的儿子朝队伍走去。 孩子在哭,母亲也在哭。 谁也没有资格责备这位母亲。 我想起阿历克斯身上发出的气味时,忽然感到一阵反胃。 眼睁睁看着好朋友在眼前被杀,我却除了逃跑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爸爸也是,其实我在心里说不定一直盼望着有谁能快点儿来把他带走。不安改头换面.变成了扭曲的期待。 泪流满面的,小脸上出现了红色的斑点。 ——红死病开始了。 他也被放在了板子上.就坐在牛尸的身后不远处。 母亲抱着头大声哭喊起来,同时一点一点地离开队伍,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的骨肉。 “请大家都拿出勇气来,尽快行动。时间不多了,请大家……” 大道两旁的门逐个打开,之前一直被隐藏在街道里的秘密终于浮现了出来。 就像第一个孩子那样,有人被父母、被兄弟搀扶替走出房子,或者是被放在担架上,或者是自己走出来。 大家都集中到没有皮的牛尸周围。 整条大道两旁溢满了泪水。 亚瑟哈乌斯的声音渐渐变得颤抖起来,最终连站都站不稳,只好坐在警卫团后辈准备的椅子上。从扩音器里传出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干巴巴的。 感情的传染要比流行疾病容易得多。太家的感情都因为相同的罪恶感而联系到一起.在大道上描绘出一幅奇迹般的场面。夕阳的辉光射向相互拥抱、痛哭的人群.在路面上刻下清晰的斜影。 橘红色的画面.迎风招展的白色旗帜。 那面旗帜到底是正在升起还是正在倒下呢? ——谁知道。 我想见弗兰克。他到底在哪儿呢? 正当我带着激动的情绪凝视整条主干道时,又找到了那个没有面孔的女人。 她木然地站在那里.像是在找什么人。周围没有一个 但实际上没有一个人真正地睡着,都一动不动地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悲剧将迎来怎样的结局。 听到走廊里的声响后,紧握着窗帘的我睁开了眼睛。 我对此有些害怕,于是拿起橱柜上那把“和平制造者”手枪轻轻把门打开。 外面一片昏黑,只有在靠近走廊尽头的地方,也就是楼梯附近蹲坐着一团赤红色的肉块。 我慢慢靠过去,那东西随即抬起头勉强地对着我笑了笑。 “艾玛……爸爸必须得走了……” “要去哪儿?” 红色肉块摇摇头。 “已经无所谓了……艾玛……只能……像这个样子……勉强活下去……趁我现在还有一点理性……必须把没有完成的事情办完……太可怕了……我也不知道……有时候非常……想把你……吃掉……” 前方的楼梯看上去就像个昏暗的洞窟入口一样。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默默目送父亲匍匐在地上慢慢朝楼梯下面爬去。我忽然冲下楼梯,紧紧抓住父亲的肩膀。 “不行,爸爸.这病是治不好的!你现在出去只可能被他们杀死!” 爸爸抓住我的手腕,眼看就要一口咬下去。 “住手!” 我惊慌失措地把手一挥,感觉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怪异而又突然的事件接连发生在我的生活之中,让整个世界看上去就像一部戏剧中的场景一般。爸爸那张已经没有一丝皮肤的脸微微一笑。 “我没说错吧?” 我用力握紧和平制造者,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想。只看到父亲的身体在漆黑的房间中变得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我一脚踢开废旧垃圾堆成的小山,打开门冲向人群密集的大道。 十月三日二十点四十五分 研究所走廊 离开玫瑰密封舱房间后.刚走出约十米的距离,艾米丽便停下了脚步。 “稍等—下。前面……好像有人。” 在四、五米开外的阴影中,果然像是有人在活动。 西蒙随即把手电的光照向那里。 一个人形的轮廓出现在眼前。 奇怪,从这个距离来看,那个人的个子实 在太矮了,就像小孩子一样。 对方发出一声呜咽般的低吼。 “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西蒙想要走过去查看,但托比却在这时呜咽了起来。 那名男子身上的白色服装沾满了类似血液的东西,整体呈黑色,远远看去就像迷彩服一样。 艾米丽在闻到一股异样的臭味后下意识地退了几步,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一些。 “脚受伤了吗?”西蒙问道。 男子的脚已经折断,现在是用膝盖支撑着身体。因此他的个子看起来异常得低。男子不仅没有答话,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在不断重复混乱的呼吸。 西蒙想要走过去,但手中的锁链却在叮当作响。是托比在拼命阻止他。西蒙随即用力扯动锁链,并大声呵斥自己的饲养对象。 一阵牵连着皮肉的湿滑响声从对面传来,男子正一步一步地朝三人靠过来。艾米丽凝神观察,很快便发现了那种不协调感究竟从何而来。 这让她全身战粟。 男子双膝以下的部分已经完全消失,只有红黑色的纤维状组织从膝部伸出。与地面接触。真有人类能在这种情况下移动吗? 艾米丽的身体一个踉跄,好不容易才伸出手摸到墙壁,保持住平衡。 “不对!西蒙,快后退!这个人是……” 就在这一瞬间。男子就像蝗虫一般朝西蒙跳了过去。 手电随即从西蒙手中落到地板上不停打转,让白色的光线在走廊里混乱地反射着。 西蒙毫无准备地被对方硬生生撞倒在地上,一边挣扎一边呻吟。他身上是一团黑色的肉块在不停蠕动。 托比猛扑上去咬住了男子的手腕。如果被杜伯曼犬的牙齿咬个正着,人类的手臂几乎肯定会就此断开。但男子却没有一丝痛苦的神色,继续啃食着西蒙。 惨叫声在走廊里不断回荡。 手电停止了转动,光之轮盘慢慢映出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西蒙那张脸——满是血污。 而盘踞在他身体上的黑影依然在不知疲倦地发出嘎吱声。 托比的呼吸十分混乱,四个爪子猛刨地面,甚至可以感受到它呼出的气息扑面而来。它那高亢的狂吠响彻整个走廊。不过从艾米丽所在的位置根本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贴着墙壁站直身子,对福克斯大喊道。 “你快去帮帮忙!” “不好意思。”福克斯把脸藏进了阴影中。 “你说什么……”艾米丽走过去抓住了他的衣领。 “你忘了吗,我可是戴着手铐的人。钥匙在那家伙手里。在这样的状态下,我又能做什么呢?” 福克斯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显得无比苍白。 “一样……和浣熊市……一模一样。”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艾米丽用力甩开福克斯,蹒跚地朝西蒙走去。 托比也淌着黑色的血液倒在西蒙身边。 男子依然没有放过西蒙,而此时被压在身下的他已经恢复意识,开始惨叫起来。 ——怎么办,我能做些什么? 艾米丽俯视着那名男子。 开什么玩笑,我身边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战战兢兢地抓起那件紧贴着男子身体的染血白大褂一角,试着拉了拉。 情况没有任何改变。 ——怎么办? 她又试了一次,这回用的力气比刚才大。 就在这时,男子像弹簧一样改变了身体的朝向,一头向艾米丽撞去。 她因为强烈的冲击而向后一倒,后脑撞上墙壁.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从喉头涌出的惨叫声听上去是那么不真实.就像不是自己的声音一样。面对朝自己径直冲来的男子,她不顾一切地举起双手,阻止了对方的啃咬。 男子的眼球一片雪白,向上翻起的嘴唇内是沾满血污的牙齿在不停地上下咬合。 死夹住脸颊的手心传来了异样的触感。 皮肤在手掌下渐渐弯曲。轻易地从肌肉上剥落了下来。 随着这层表皮像水果皮一样被慢慢剥开,男子的脸与艾米丽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她用力抓住皮肤,停止了男子的活动——在耳根部分依然有一部分表皮与肌肉勉强地连在一起。暴露在外的脸颊肌肉不停地痉挛,上下牙齿不停咬合,发出啪啪的响声。 艾米丽仔细看着男子。只有右眼眶里还有一颗被泪水润湿的透明蓝色眼珠。男子正在说话,但艾米丽一句也昕不懂。 这是无声的语言。也许是在感觉到自我正在渐渐消失后,便开始一刻不停地大喊。从男子的右眼里流出不少黑色的汁液,星星点点地落在艾米丽脸上。 他的身体忽然朝旁边飞去。 “你这怪物!” 福克斯大喊一声。接着对准在地上不停挣扎的男子又狠踢了一脚。 “去死吧,怪物!” 男子就像只菜青虫一样一直滚到好几米之外的墙角才停下来。 福克斯蹲下身捡起手电,用戴着手铐的两只手将手电固定在腰部。 “喂,你的腿是怎么回事啊?被同伙吃了吗?这次要不要试试我的?”男子在光线的照射下一刻不停地颤抖着。声音也变得有些哆嗦、怯懦。 “来吧,让你吃个够。” 男子用只剩大腿的脚重新站直,转过身再次朝艾米丽所在的地方爬去。 只听一声枪响,男子的胸口猛地膨起一团血花。他仰面倒地,不住地挣扎着。 “我想起来了……” 艾米丽转过身。 西蒙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站了起来,正举着他那把格洛克手枪。从头部和脖子喷出的血液已经将他的整个左半身完全染红。西蒙慢慢朝男子走去。 “总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人。他请我吃过一顿饭,是个不错的家伙。” “朝头开枪。这样就能杀死他。”福克斯说道。 西蒙回过头看了看艾米丽。在微暗的走廊中,那张模糊的脸好像正在笑,同时又像在流泪。 “他已经不是人类了。我们救不了他。” 西蒙只是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接着便瞄准目标,将弹夹里剩下的所有子弹全都射向了男子的头部。 一切归于沉静之后,男子一动也不动。 福克斯哈哈大笑起来,那是毫无感情的刺耳笑声。 “真是出不锚的情节剧。这种地方哪还有什么好人啊。一个个的都是些愚蠢透顶的恶棍。” 福克斯走到男子身边,用皮鞋尖狠戳他的身体。 “而且,这可是你们公司的商品啊。” 艾米丽无力地蹲坐在墙角,根本站不起来。 她打开紧握的手心,从男子脸上扯下来的皮肤已经了变成一颗皱巴巴的肉团。 十月三日二十一时三十五分 医务室 艾米丽等人为了医治西蒙而辗转来到了位于研究所凹楼的医务室。 从普通的小伤口到需要动手术的重病,所有医学上的处理都可以在这问医务室进行。为了应付简单的手术和短期住院等情况,这里被设计得十分宽敞。实际上可以把医务室看作是一个占整个楼层大约三分之一空间的治疗区。 总面积约五乘四十五米的细长区域总共被分为三个部分。 手术室——位置最靠里的房间配备有一套完整的手术设备。为了保证室内的无菌状态,手术室的墙壁很厚,房门上也安装有牢固的门锁。 治疗设施——位于中央的空间里是药品架和供患者使用的五张病床。利用固定在横杆 上的可动式隔板,可以自由地调节整个空间的分布。能轻松构建出单人病房、大房间、走廊等结构。目前所有的隔板都被打开,形成一个宽敞的房间。 然后是诊疗室。 艾米丽坐在位于诊疗区一角的通讯装置前。 由于四周一片漆黑,所以她从这里看不到区域深处的情况。可一片寂静却让她深感不安。周围飘浮着一股药物的气味。 西蒙躺在治疗室里的一张病床上,呼吸又快又急,一点儿规律也没有。 托比趴在床下,将头放在两只前爪之间。 很明显,这只杜伯曼犬也已经回天乏术。它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身体不时激烈地痉挛。侧腹部被咬去了一大块肌肉。从显示器上反射出来的自光忽明忽暗,映出了它那眼看就要滑落到地板上的粉红色内脏。 一一好像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三人一狗自那以后再也没有遇到其他感染者,这应该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然的话,艾米丽也不可能搀扶着身受重伤的西蒙来到医务室。 福克斯用被禁钢的双手抱起托比,对自己的身体沾满它的体液这件事毫不在意,一言不发地跟了过来。既没有要求艾米丽打开手铐,也没有吵闹。 所有人至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用几乎只能听到噪音的无线电联系上罗伯特柏拉修,请他前来支援之后,艾米丽便浑身瘫软地坐在了椅子上。 现如今,大家都漂浮在自己的思想海洋之中。 很容易就能推测出病毒的感染范围已经扩散到了整个研究所。 果然是t病毒,这东西是致命的——艾米丽脑子里充满了混乱和绝望。 她坐在椅子上,空洞地望着显示器里的影像。扩音器没有发出噪音,而是播放着与画面同步的声音。当艾米丽想到这证明了某个人对系统的侵蚀程度在逐渐加深时,不由得感到一阵厌恶。 影像中的大部分内容都是不断重复的残酷杀人场面。以燃烧的城市为背景,一个人袭击另外的人,然后吃掉对方的尸体。一会儿过后尸体重新站起来,一口咬住刚才袭击自己的人。这野蛮至极的场面不禁让人头晕目眩。 “说不定这都是真的……”艾米丽喃喃道。 “你指什么?”正在照看西蒙的福克斯闻声转过头来问道。 “这段影像。我曾经以为这完全是虚构的,但现在觉得真正的浣熊市说不定就是这个样子的。而浣熊市的幸存者正在向我们复仇。这样考虑不是很台乎情理吗?将那头牛扔进蓄水池,让病毒传播开来。同时让我们看到这段影像。通过这种方法提醒我们安布雷拉犯下的罪孽……” “发生在浣熊市那件事跟你没关系吧?”艾米丽摇摇头。 “都一样,我也是安布雷拉的人。” “安布雷拉的人……”福克斯重复道。不知为什么,他的声音中似乎带有一种痛苦的情绪。 艾米丽没有回话,继续看着显示屏。画面中的丧尸群袭击了一名少年,瞬间便将其肢解。虽然粗糙的图像多少缓解了一些这个场景的冲击力,但艾米丽还是无法抑制地感到一阵反胃,赶紧把头低下。 “我终究还是在外部环境中随波逐流。什么也不明白,什么也不清楚,连去了解的方法也没有,只能逃往虚拟的世界。以为那就是一切。” “大家都一样。就像没有个人意识的稻草人一样,只能不停重复把乌鸦赶走这一种工作。我们和那东西其实没什么区别。” 福克斯走到显示屏旁边,用戴着手铐的双手轻轻在上面抚摸。手指所在的位置上,画面中的男子正在拼命啃食自己的同类。 西蒙从床上坐了起来。 “安静。无线电好像……有反应。有人来了。” 福克斯转过头狠狠瞪视着诊疗室的大门。 艾米丽连忙把放在眼前的手电朝同一个方向指去。 噪音刺激着她的脖颈。 有人在接近。 是罗伯特到了吗? 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这么简单地结束吧。” 奇怪的独自从扩音器中静静地传了出来。那虽然是卡尔梅恩的机械合成音,但却混入了某种不同寻常的东西,可以从它的说话方式中听出某种类似个人意志的东西。艾米丽清晰地感到自己脖子上的毛发倒竖了起来。 西蒙举起枪瞄准了大门,他接着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喂,门外的人。如果不是感染者的话就快回答。” 医务室的门忽然被人用力打开,一个巨大的人影随即窜进室内。胖得出奇的人影被手电的灯光~照立刻抬起一只手挡在面前。 “站住。再靠近的话我就开枪了!” “哇!别开枪!我没有被感染!” “砧!”艾米丽听到对方的声音立刻站了起来。 “这不是主任么!”看到那张熟悉的圆脸,艾米丽一下子放松了绷紧的神经。 西蒙也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把枪插回枪套,叹息着重新躺在床上。 看到艾米丽后,砧拖着脚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腿受伤了吗?” “啊。从那家伙那儿逃走时摔了一跤。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那家伙?” “那个……”砧转过身朝门的方向望去。 一个健壮的高个男子轮廓出现在了那里。手表上的发光二极管发出蓝白色的荧光,在黑暗中不停晃动。隐约看到的短发和独特的气质,让艾米丽很快明白过来这个人究竟是谁。正是那个警备班长尤利西斯阿拉姆。 此时他正端着挂在肩膀上的冲锋枪仔细地观察室内的情况。 盯着阿拉姆的砧脸上凝固着恐怖的表情。 “研究员先生,我不是告诉过你要是想活下去的话就不要一个人乱跑么?” 阿拉姆说着走进了医务室,一股呛人的血腥味也被他带了进来。 “该死的,不要进来!你这个杀人凶手!”砧大喊道。 艾米丽举起手电照向阿拉姆的脸。对方先因为有些晃眼而眯起了眼睛,紧接着充满讽刺意味地笑了笑。他随后走到房间深处,在艾米丽所在的椅子前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动作一点儿也不平衡,就像是被从天花板上垂下的丝线控制着~样。 “手电,终于找到了。” 阿拉姆说着便伸出一只手。被手电的白光一照,阿拉姆的手腕就像弹簧一样不停上下摇晃着。 “什么?”艾米丽问道。 “把它交给我。这样大家才安全。” “主任,别答应他。这家伙是个见人就杀的恶魔!” “我找了好久。“阿拉姆在灯光中举起了冲锋枪,这让艾米丽不禁咽了口唾沫。 “看得到这东西吗?” “就因为我不给你手电,所以你就要对我开枪!?”艾米丽对阿拉姆吼道。 “昆……只会为了集体而行动。完全顾不上个体。” 阿拉姆把身体前倾。用手指轻轻敲了敲他脚下的地板。 ——让那东西滑到这儿来。 这无声的命令让艾米丽不寒而栗。真不知道莉娜米特福德看上了他哪一点。是我的话绝对不可能。 “你到底……”艾米丽尽金办让自已的声音不要发抖。 她把手电放在地上,用力朝阿拉姆推了过去。对方用脚将它停住。然后捡起来开心地看了看。 “他到底想……”艾米丽问砧。但对方只是无言地摇了摇头。 “班长……”西蒙说道。 阿拉姆把手电指向病床。 西蒙勉强撑起了半个身子。或许是因为颈部的失血太过严重,即便是在手电的照射下,也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脸色无比苍白。 “你不是西蒙比奇么。” 阿拉姆迅速站起身朝病床走去,在途中不小心踢到托比后用手电照了照。艾米丽也看到了那座黑色的小山。 艾米丽的双腿开始不受指挥地往后退,很快后腰便撞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另一张放在治疗区里的病床。 艾米丽赶紧环视了一圈整个房间。除了握着手电的阿拉姆以外,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是托比.它被杀了。为了保护我……”西蒙那颤抖的声音从黑暗之中传了出来。 “是他们吗?是被他们杀死的吗?” “他们?”西蒙问道。 “没错,就是他们。我遭到他们的袭击,看来你们也是。” “啊,是的,我没有注意到一名研究员已经感染病毒,靠近之后就遭到了攻击。我先被咬了一口,然后托比为了救我……” “你被咬了?” 在微弱的灯光照耀下,西蒙的脸浮现了出来,旁边不远处是阿拉姆。 ——是的。 或许是被灯光晃得有些睁不开眼睛,西蒙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让我看看有多严重。”说着,阿拉姆便弯下腰查看西蒙的脖子。 忽然,艾米丽看到他一把扯掉了脖子上的绷带。西蒙随即痛苦地喊出了声。 “你干什……” 阿拉姆歪着脑袋叹了-口气。 干什么……他一边重复对方的话,一边将冲锋枪的枪口对准了西蒙的脸。 手电的灯光从高处照向饲养员惨白的脸。 西蒙双目圆睁,充满惊恐。 “放心吧。” 说完这句话,阿拉姆便扣动了冲锋枪的扳机。 西蒙的脑袋一瞬间四散开来。残留的身体也就此瘫倒在病床上。 艾米丽发出一声惨叫。 阿拉姆听到声音之后把头转了过来。在手中灯光的照耀下,这位警备班长的脸模糊地浮现在一团漆黑之中。他两眼泛白,头骨也有些变形,整个脑袋显得十分细长。 手电就在这时落在了地板上。 剩下的只有声音。 “收获的时间……光。” 艾米丽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而动弹不得。 只有几乎被惧意扯碎的脖子还在继续往侧面移动。自己的声音堵住喉咙,在气管深处痛苦地抓挠着。艾米丽忽然撞上了什么东西,就这样倒在地上。 她的头撞上了隔板,痛得要命。 冲锋枪的扫射声,还有窗玻璃破碎的声音不断朝她涌来。 艾米丽趴在地板上,想要逃出这混乱的环境。她忽然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紧接着整个身体都被拖进了隔板的阴影中。正想大声尖叫时,嘴巴却被人一掌捂住。有人在她耳边低声说话。 ——安静点儿,是我。 理查德福克斯压低声音说道。 艾米丽感到自己猛烈的心跳声清晰可辨.于是抬起右手用力按压胸口,左手把呼吸混乱的嘴紧紧捂住。 呼吸好困难。 但要是发出哪怕一声惨叫,一切就都完了。 整个屋子迅速恢复了宁静,手电的光慢慢地移动着。艾米丽没来由地感觉自已就像沉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底一般。 光柱渐渐朝大门的方向移去,然后静止不动。“主任……你在吗?” 另一名男子的声音从大门附近传了过来。 这是艾米丽十分熟悉的低沉嗓音。罗伯特柏拉修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吵?我来接你了。” 罗伯特手中的灯打在大门刚近,有几束光线从门缝里漏了进来。 “现在不是时候.快趴下罗伯特!” 艾米丽大喊道。福克斯紧抓住隔板。再次从阴影中跳了出去。 阿拉姆手中的自动武器几乎和艾米丽的喊声同时响起,接着便听到有什么东西重重摔在地板上的声音。黑暗之中,的确有不知名的物体在蠕动。 “该死的,混蛋!这是什么东西!” 罗伯特在低吼。艾米丽就像把隔板的边缘当成一根拐杖似的紧紧抱住。 “罗伯特?” 她很清楚自己的声音几不可闻。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从诊疗室的治疗区域绽放出~片极其模糊的蓝白色的光线。那应该是忽明忽暗的显示器造成的。 ——会被杀的。 艾米丽紧紧闭上了眼睛。 什么也没有发生,这一切全都是梦。这些全都是幻觉。 浣熊市的影像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活着的人类残骸在熊熊燃烧的街道上徘徊。一团残骸会袭击另外的残骸,将其吞进肚子。 她无法忍受地把眼睛睁开,几滴泪水紧接着便从眼角滑落下来。 一阵像是水分从囊状物中飞射出来时发出的响声中断了门外的呻吟。 入口附近的男子开始大喊起来,那是罗伯特柏拉修,那个以冷静著称的人竟然会像个小孩子一样发出这样的声音。不可能,这一切果然都只是个噩梦。只不过是心中的罪恶制造的噩梦罢了。 “混蛋,别杀我!你到底是什么!我是来接主任的!快住手,你这混蛋!连身体也动不了!好痛啊。怎么回事!快住手!到底怎么回事!住手!” 一连串嘶喊划过黑暗,接着又被水囊的破裂声忽然打断。阿拉姆站在房间八口处。喉头咕噜咕噜地响着。 “博士,该死的……连我也浑身是血……这个血袋……哎,怎么会是这副样子……博士啊……你现在可是一团烂泥……什么,居然尿裤子了……你是小孩子么……博士。” 不断有铁器碰撞的声音响起。 “你知道吗……变成那样之后.必须得把头砍下来才会死……把头……砍下来……” 接着是一阵从喉头发出的鸣响,那是在笑吗?艾米丽凝神观察着站在门旁的人影。 那具高大的身体忽然像小孩子制作的劣质泥人一般扭曲、崩溃。 ——那是怎么回事!身体有一半都是粘液!? 身旁的福克斯回答道。 ——我不知道。 艾米丽的声音抖得非常厉害。 ——这不是t病毒……那到底是什么?不是你们的研究成果? 福克斯喃喃道。 艾米丽很想否认,但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 福克斯把手搭在艾米丽肩上。 ——把西蒙的手铐钥匙给我。 ——这种时候你在说些什幺。艾米丽朝他瞪了瞪眼表示抗议。福克斯回答道。 ——再这样下去的话所有人都别想活命。交给我吧,我可是专业人士,一定能干掉他。 艾米丽躲在隔板背后想起了西蒙躺在地板上的尸体,并在脑海中描画了一遍那附近的地图。离这儿应该不是很远,最多之后三米。但这个距离对现在的她来说,还是不能算近。 阿拉姆端起手电,让灯光从黑色的块状物上经过,就像在舔舐什么似的。 只要有一瞬间被他发现,艾米丽就会变成尸体。 趴倒在床边的托比已经停止了呼吸,现在一动也不动。 ——不行,要是离开这儿之后被手电的光照到,我一定会被杀的。根本没时间找钥匙。 ——钥匙就在那家伙的屁股口袋里。我看见他放在那儿的。快去吧,快。 ——不! ——快走 ! 艾米丽盯着一望无际的黑暗。 托比死了。 西蒙也死了。 大约两个小时前,她刚在中庭遇到他们。那个时候他们还活得好好的。 但如今他们不会笑,不会发怒,什么都感觉不到,也没有任何的食欲。 一直延续到不久之前的习以为常就这样像开玩笑一样消失了。 浣熊市的遇难者们也都是在恐惧的包围中死去的吧。 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了女儿的脸。艾米丽将女儿的名字像祈祷的词句那样反复念叨着。 她在等待手电的光从西蒙的尸体上经过。巡查过一遍之后.阿拉姆至少会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把注意力转到其他地方去。就像免疫法则一样。相信这一点吧,将生命交给免疫法则。 艾米丽静静地冲入黑暗之中,冷汗止不住地从额头往外冒。 此刻,手电的灯光正打在房间的墙壁上。其他区域伸手不见五指。这样一来,整间屋子有一大半都隐没在黑暗之中,不被发现的可能性相当高。她可以听到黑暗的另一边有异样的呼吸声在震颤。 她伸出手摸索着往前走。一步、又一步,为了不发出声音而竭尽全力放轻脚步。感觉就像置身于真空中一样。往任何方向前进都是黑暗、黑暗、黑暗,看不穿的黑暗.就像在装满巧克力糖浆的瓶子里游泳似的。而阿拉姆则像在没有任何光线的海底四处游曳的深海鱼一般,用手电代替发光器官,帮助自己搜寻猎物。 ——还差一点儿,还差一点儿。 根据在脑海中绘制的小地图,前方不远处就是尸体。 手电的灯光忽然与她的身体擦身而过,照在背后的隔板上。 她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并感觉这微弱的响声简直就是一阵轰鸣。 ——我想回去,我想回去。 艾米丽的双腿碰到了什么东西,随即传来一阵生物特有的柔软触感。她从手指慢慢摸索出障碍物的曲线,然后从旁边绕了过去。沾有鲜血的鞋底变得越来越湿滑。 前进时双脚有两、三次差点儿打滑,不过最终她还是看到了病床的支架。 她抬起手在一团糟的床单上摸索着。 碰到了什么东西。 是西蒙的身体。 她尽量压低身子朝西蒙靠去。这样一来,就算手电的光照向这里,说不定也只能看到这具尸体。 从西蒙的尸体中涌出的尸臭、血腥味和硝烟气味扑鼻而来,让艾米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脑中浮现出西蒙那只有躯体的苍白身影。要是没有支撑的话.她一定会无数次地倒在地上。 一股恶心的感受再次从胸口开始往上涌。 阿拉姆开始用冲锋枪轻敲着房间的大门。 “居然偷偷摸摸地藏起来了……博士啊……你出不去的……只要有我尤利西斯在……你们所有人就是安全的……” 西蒙仰躺在床上,很难把手伸进裤子背面的口袋里。 一着急,艾米丽用力把手插到了西蒙的腰带处,从那里抽出一块冰凉的金属。是福克斯的手枪。 接着她谨慎地摸索到裤子背面那个紧贴着身体的口袋,把手伸了进去。 但在仔细查找了一番之后,她不禁愕然。 ——没有!这个大笨蛋!根本不在这儿! 她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惊慌失措。一大颗汗珠忽然滴落到眼睛处,让艾米丽自然地闭上了眼睛。 ——仔细想想,福克斯被带上手铐之后的情况。西蒙拿着钥匙在他面前晃了晃……原来是这样……那个时候,他右手牵着托比,所以拿钥匙的只能是左手。也就是说…… 手电的灯光忽然照在了艾米丽的后背上。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就这样僵在了原地。 艾米丽拼尽全力控制着即将爆发的恐惧情绪,指尖用力抓紧床单。 转瞬之后,光线便从她后背划向了另外的地方,准确地捕捉到了抱着头缩在墙角的砧宏。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废物……你也感染了吗……结果……你也会死吧?” 艾米丽间不容发地把手伸进左边的屁股口袋,从里面抽出一根小金属棒。 ——就是这个。 她把钥匙紧紧握在左手,另一只手拿着枪。艾米丽这才发现手中的武器比她想像的要重得多。 于是她改用嘴衔住钥匙,两只手持枪。将枪口对准了手电发出灯光的方向。对方没有发现她,一片白光继续罩在砧身上。再这样下去的话,砧一定会没命的。 她扣动了扳机。 从完全出乎意料的位置传来的枪声让阿拉姆立刻更换了目标,转而将手电照向那个位置,举起冲锋枪就是一阵扫射。 艾米丽趁此机会朝福克斯藏身的隔板冲去。 她把枪塞到福克斯手中后,从嘴望拿出了钥匙。 在一片昏黑之中,她拼了命地摆弄着手铐,在上面寻找钥匙的插孔。但金属手铐的表面十分光滑,那把小钥匙怎么也插不进去。就在这时。枪声停了下来。 “该死的……你在哪儿……博士。” 她听到了福克斯的声音。 ——冷静点儿。对手只不过是个笨蛋,慢慢来。 艾米丽闻声点了点头,仔细地把钥匙地插进小洞,再轻轻一转。清脆且微弱的金属响声过后,手铐很快便被福克斯扔到了病床上。 他立刻将半个身子探出隔板,对准手电的灯光一阵连射。 手电被子弹打飞。 但紧接着阿拉姆那把自动步枪再一次发出了怒吼,隔板随即响起连续的碎裂声。两人连忙躲进一张病床下面。 “怎么回事。刚才的攻击至少能让他吃点儿苦头啊。” 在狭窄的阴影中,福克斯低声抱怨起来。 “你算什么专业人士。现在我们的处境不是更糟糕了吗?“ “该死的,也许是我弄错了”…不对,有三颗子弹命中了头部,为什么他还活着?“ “莉娜,莉娜……看到了么……我们的浣熊市……” 阿拉姆一边说着意义不明的胡话一边开始发狂。冲锋枪的响声时断时续,金属碰撞声,玻璃碎裂声接连不断。 对枪战无比恐惧的砧宏胆怯地大叫起来。 “糟了,那家伙会被杀的!” 就在这时,屋里的灯忽然全都亮了起来,刺眼的白光溢满整个房间。从病床下面可以看到诊疗室里的详细情况。 一个从身体正中央开始崩溃、溶解的类人生物站在房间里。在充足的灯光中,惊愕地站在原地。全身上下不断有赤红的泥浆像喷泉般涌出。 尤利西斯阿拉姆对面的地板上有一个黑色的块状物高高跳起,在艾米丽的视网膜上留下一段残像。阿拉姆随即举起手,对准黑色物体一阵扫射。 黑块紧贴在天花板上,在墙壁与墙壁之间来回跳跃,最后猛地扑向阿拉姆。 福克斯跳上病床,一边开枪射击一边向前疾冲。 耀眼的白光让艾米丽闭上了眼睛。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 崩溃之笑 我来到大街上,开始狂奔。 即便离得再近,也没有人注意到我。 此时已经是深夜,道路两旁的霓虹灯放射出蓝白色的光芒。 人群一动也不动,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就像痛苦的雕像群一样站在原地。 没有一个人看到我。他们什么也不看,分别与各自的黑夜战斗着。 越过这堵人墙,我看到了皮被全部剥掉的牛。 牛的周围集中着一群症状虽有差异,但都同样没有表皮的人。 有的人蹲坐着,有的人像是已经死了一般横躺着,脑筋已经不正常的人则貌似爱怜地抱着那具不断发出腐臭的牛尸。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都在迎接最后的那个瞬间。 我的目标人物就在旁边,坐在一张用钢管和布制作的简易椅子上。 亚瑟-哈乌斯。“s.t.a.r.s警卫团”团长,杀人凶手,死刑执行者。 椅子上的男子低着头,将所有的感情都隐藏在心中。 平常一丝不苟的大背头此刻散乱不堪。浓密的金发从抱住脑袋的指缝中无力地耷拉了下来。 “亚瑟哈乌斯!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紧握住“和平制造者”的枪柄,将击铁扳到待发位置。 听到我的喊声,亚瑟抬起头,用空洞的眼睛注视着我的脸。好像不认识我是谁。仔细思考了一会儿之后,男子最终说。“哦……是你啊。””你到底在干什么?要把大家都杀了吗,你说啊!” 我不由得大喊起来,用两只手紧紧握住枪。 大道上的人群都带着困惑的表情来回看着我和亚瑟-哈乌斯。 “大家都被骗了!我亲眼看到这些人昨晚像蹂躏一只虫子一样杀死了我的朋友!他们杀了阿历克斯,我重要的好朋友!” 和平制造者的枪口在微微颤动。 警卫团的年轻人们面面相觑。”啊,那件事……无所谓,怎么都行。你想开枪的话就开吧。我无所谓。” 亚瑟看着聚集在牛尸周围的人。 他们已经不再具备人类的特征,而成了一团团巨大的肉块,与生物之间的界线模糊不清。通体赤红的人们对如今正在进行的事漠不关心,没有任何感慨,也没有丝毫恐惧,就这样单单注视着一切。 “我也已经是属于那边的人了。” 亚瑟哈乌斯用懒洋洋的动作拢了拢耷拉的头发。 这让我愕然地往后一退,他的额头上也出现了赤红色的肿泡。 “就算杀了我也没关系,我不害怕死亡。虽然活着但却失去了自我,这比单纯的死亡要可怕得多。” 这句话让我一瞬间丧失了所有力气.慢慢放低握着手枪的双臂。 我什么也没有了。 警卫团的一名青年忽然惨叫起来。 牛尸阁围的人纷纷站起身,向青年发动了攻击。他转瞬之间便被鲜红的肉体洪流吞没,在发出惨叫的同时被抓住、被撕裂、被啃食、被解体。 然后就是地狱……那个地狱开始出现了。 人们一筹莫展。 红色的复仇者们全都站了起来,开始向人群发动袭击。 或许是因为集中在大道上的人都带着相同的罪恶感,所以没有一个人反抗。 这是呈一边倒的虐杀。 人类变成了散落的部件。周围全都是手臂、脚、头部、手指,还有一些看不出原本属于那个部位的碎肉和骨片四散纷飞,形成一幅怪诞的画面。 赤红的色彩在黑夜里沸腾起来。感染病毒的红肉和没有被感染的青白色骨肉形成强烈的对比。 我感觉其中混有几个我熟悉的面孔。好像父亲也在里面。 但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火一开始可能是某个惊慌失措的人点燃的,接着整条街各处都开始出现纷飞的火舌。 尖锐的嘶喊响彻整条街道。 有人抓住我的手臂,把我往一条小巷偏僻的小巷拉去。 我的生活已经被彻底破坏,再也变不回往常的样子了。溢满泪水的双眼根本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自己再也无法振作起来了。这时,我忽然想起了以前的生活,想起了如今已变成赤红色胶状物的父亲以前的样子。 来到巷子里之后,我才看清了拉着我的那个人。 我不由得抱着弗兰克嚎啕大哭起来,他也紧紧地捅着我。 “艾玛,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弗兰克的声音有些颤抖。 已改变外貌的人潮渐渐涌进小巷里,我们俩也跟着不断后退。红色的脸在左右摇晃。亚瑟哈乌斯那张沾满鲜血的脸。怒号和呻吟一瞬间占据了整个空间。 突然.空气开始膨胀,尘埃、纸屑还有树叶纷纷飞向半空中,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那是什么?” 弗兰克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指着天空喊道。 我看到一个黑影悬浮在那里,以为那是来自地狱最深处的乌鸦。 这其实是一架直升机。 它一直落到了几乎和周围这些低矮建筑物顶端相同的高度。 “你们快躲起来!” 从直升机里忽然传出一句警告,弗兰克连忙把我拉进了一团阴影里。 一阵机枪扫射过后,站在巷子里的人类残骸们不由分说地倒了下去。 它们化作无数的肉块,血沫四处飞溅,就这样在巷子里散开来。 流出的液体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血池。机枪子弹制造的暴风再次吹过。让红黑色的液体将道路的每一个角落都染成了赤红色。 我们躲在瓦砾之下紧紧抱在一起,被近在咫尺的恐惧惊得浑身颤抖。等恢复神智时,小巷里已经恢复了平静,那架直升机也早已不知去向。 “走吧……” 我们为了不去看那座用尸体堆成的小山而闭上眼睛穿过街道。我被你的手引导着.一直向前跑。 燃烧的城市。今天晚上,街道的每一处都被染上了火红的色彩。 我们在熟悉的街道里迷失、彷徨,碰到一个又一个死胡同,不知该往哪里去。 看到各处的都市人都在遭受袭击,都在互相吞食。 静悄悄地潜入城市最深处的病魔,在转瞬之间喷发了出来。 父母惨叫着吞吃自己的骨肉,孩子用力撕开向自己求饶的双亲,兄弟两分别啃咬着对方的手臂。还有直到昨天为止都还一言不发地从身边经过的陌生人们,也开始毫不介意地袭击他人,将对方撕成碎片。 各处的道路都已经被封锁,都市的机能完全停止。 最后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篮球场,决定在那里暂时休息一会儿。 我们坐在篮框下,弗兰克靠在支撑着篮框的钢管上急促地呼吸着,两腿大大打开,一动也不动。 “我们该往那里跑?” 是他的声音,但我循声望向他的脸时,不由得再次尖叫起来。 那种病的标志,红色肿瘤清晰地印在弗兰克的额头和脸颊之间。 “吓了一跳吧?” 说完,他无力地笑了笑。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他摸摸自己的脸后,感到意识更加不清醒了。 从眼睛下方一直延伸到下巴部位的皮肤十分柔软。他赶紧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粉红色的表皮已经破裂,露出了下面的鲜红肌肉。 “不要怕,一点儿也不疼。” 你就像个牙医一样说着。口气温柔得让我想流泪。 由于恐惧而失去了现实感的我,脑海中充满了 支离破碎的思考。 燃烧都市的亡灵们高声欢呼着朝我涌来。好多的人。 好多的东西。 他们就像照片中的士兵一样静止不动,固定在原地。 旗帜并没有倒下,也没有被竖起。它只是在那里而已,变成了一幅会永远流传下去的画面。 爷爷笑了。爸爸笑了。阿历克斯笑了。亚瑟哈乌斯、柯克伍德老师、还有你,都在笑。 ——终于找到了。 来到我身边的又是那名没有脸的女子。 ——都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吧。 女子像是在责问我。 奇怪。 这一切都是我干的?她怎么会这么想。 我明明一直在过着极其普通的生活而已。 ——你是谁?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是艾玛哈特莱茵吗?你这个陌生人。 我是谁? 人,无论到了哪里都是人。 我是人。 还是非人? ——名字什么的无所谓。我问的是你的本来面目。你到底是什么。 指尖能感受到我这件天鹅绒外套上那些刺绣的凹凸不平。 ——玫瑰花……向一切敞开心胸的东西,接受一切的东西,将一切据为已有的东西。 ——“玫瑰”,把你看做“玫瑰”就行了。 我紧握着绣在外套上的玫瑰花。玫瑰……好漂亮的名字。 ——雷恩斯普雷格在哪儿?那个男人。 讨厌的女人。 她明明连脸都没有。 ——雷恩……不认识。 天空中有一架直升机在盘旋,就是刚才将巷子里那些人扫荡干净的地狱乌鸦。 ——那儿一定有你的朋友。 我有这种感觉。 当其他人全都变成鲜红色的残骸,一个不剩地死去后,一定会有人来到这个城市,来了解我的生活。 我可以随意的把这件让人不安的事写下来,按自己的想法写一个故事。 ——我的日记本……我必须去把它拿回来。里面有很多难为情的事。哎? 我忽然想到。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可难为情的。 ——我说,你觉得我难闻吗? 女子没有回答。 睁开眼睛一看,天空是一片浓重的灰黑色——整个浣熊市都燃起了熊熊大火,开始慢慢崩溃。你依在篮球架上,像是睡着了一般闭着眼睛。 我站起身,不得不走。 弥漫在空气中的尸臭,不知道是来自己你的身体,还是来自我那些腐烂的皮肤。就这样,我们终于合为一体了。 ——我有孩予了,是我们的孩子。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大地发出阵阵轰鸣摇晃起来。 十月三日二十二时零五分 医务室 闭上眼睛之后,看到的是一片纯白的世界。 从远处传来嘈杂的声响。 叫喊声,呜咽声,什么东西碰撞的声音,还有枪声。 被拖人光之世界的大脑一片混乱,根本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只知道电力奠名其妙地恢复了。 而且自己也还莫名其妙地活着。 被人碰了碰肩膀后,我睁开眼睛,看到了福克斯那张在逆光中的脸。 “结束了。” 艾米丽瞪大眼睛盯着福克斯右手里的那把手枪,福克斯顺着她的视线一看,不禁微微一笑。 “别担,我不会朝你开枪的。” 福克斯伸出左手搂住艾米丽,好不容易才让她站起来。她感到自己的下半身就像悬浮在空中一样。 接着福克斯把自己的枪插回枪套,递出别在腰带上的另一把武器。 “是那家伙的枪,你最好带着用来防身。” 看到西蒙躺在病床上的尸体,艾米丽不由得把头埋了下去。没有脑袋的人根本就不成人形。 她无言地把枪接过来放进口袋里,小型手枪正好被她外套的口袋装下。 福克斯用枪口指了指房门附近的散乱尸体。 全身粉碎,头部、四肢几乎全都飞散开来的尸体正是托比。旁边的血泊中那条从肘部折断的红色手臂属于阿拉姆,直到最后他依旧紧握着手电。把目光转开深吸一口气,臭味还是那么浓烈。光是气味就让刚才的情景在她脑海中苏醒了过来。 紧挨着这堆残骸的走廊上,应该就是罗伯特柏拉修的尸体了。 “看到了吗?那条狗也被感染了。也就是说这种病毒会传染给人类以外的生物。那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一点儿头绪也没有。除了虚拟实验以外,我什么都……” “那条狗即使变成了这副样子也想着为主人报仇……和向来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的我们相比,实在高等太多了。” 福克斯皱起眉头摸了摸因为疏于打理而长出来的胡子,然后抬头看着电灯。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系统好像已经恢复了。要离开这儿的话,就得趁现在。” “那家伙呢?”艾米丽问道。 “不清楚……他逃走之后就消失了。不知道是因为灯亮了还是因为被托比咬掉了手臂。虽然我也朝他开了不少枪。” “主任……”紧贴着墙壁的砧宏低声说道。看起来他显然被刚才的骚乱吓坏了。 “你没事?太好了……” “算是奇迹吧。”。 砧宏虽然很想站起来,但很快又摇摇晃晃地坐在了地板上。 “研究所怎么样了?” 砧放弃努力,就这样坐着回答道。 “不知道,感染速度实在太快。不仅仅是蓄水池,连空气控制装置也……那本来是防止生化危机扩散的装置,当然,也可以反过来用。虽然不清楚这种状况到底是谁造成的,但可以肯定卡尔梅恩被入侵了。” 在房门附近调查的福克斯返回屋内问道。 “艾米丽,既然现在通了电,那么有线通信装置不就能用了么。” 艾米丽转头看着通信装置的显示屏。 “罗伯特曾经说过雷恩好像在控制室,让我来试试。” 将挂在脖子上的id卡插进插槽后,浏览器很快启动,一个女性合成音向艾米丽询问联络目的地。艾米丽迅速输入了控制室的番号。这种使用方法和普通的内线电话并没有区别。她一边听着呼叫等待的提示音一边在心中祈祷。 突然,显示屏上出现了莉娜米特福德的脸,这让艾米丽大吃一惊。”莉娜?” “是我,雷恩斯普雷格。” “可画面上是莉娜米特福德的脸啊。” “啊,因为突然停电的关系,服务器里的数据现在是一团乱麻,可能是把ld搞混了。虽然恢复了电力,但就目前来看根本不可能把系统还原。能用就感谢上帝了。对了,你还是你自己吗,艾米丽?” 感觉就像莉娜在用男人的声音说话似的.十分奇怪。 “所长你没事吧?“ “啊,还好。到目前为止好像还没事。””你和谁在一起,身边一个警卫也没有吗?” “只有我一个人。研究所的人几乎全都感染了病毒,剩下的说不定也都被杀了。” 艾米丽眼前一面漆黑。 “哦对了,刚才你们不是还用无线电和罗伯特联系过吗,他好像说要去接应你,他人呢, “罗伯特他……混蛋!” 艾米丽踢飞一把椅子大吼道,眼泪并次流 了出来。 “被杀了,被警备班长杀了。” “尤利西斯阿拉姆……” “没错。警卫西蒙也是被他杀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遇害者。他已经感染了病毒,变得十分可怕!” “总之,你没事就好。其他还有谁和你在一起?” 艾米丽看了看坐在地上双眼无神的砧一眼。 “我这个研究小组的砧宏。” “哦,那就好,砧他没事吧?还是那么胖吗?” “雷恩……” “不好意思,我太不严肃了。” 砧浑身无力地爬到房间的一角坐好。艾米丽则把被自已踢开的椅子捡回来摆正,坐在上面继续和雷恩通话。 “另外,理查德福克斯也在这儿。”福克斯不知不觉间来到通讯器旁,直愣愣地盯着屏幕。 “什么!”雷恩有些惊讶,”为什么那家伙会在这儿!” “托您的福。”福克斯回答道,语气中带有些许讽刺的意味。 “不好意思,是我把他放了的。” 雷恩的叹息声从扩音器里传了出来。福克斯抓住麦克风说道。 “雷恩斯普雷格,请你在我能够理解的范围内解释下面这些状况。刚才研究主任小姐也说过了,我们遭到了警备班长的袭击。他好像仍然保留着人类的意识,能使用冲锋枪,但那家伙的身体却几乎都变成了液体。” “哦……”雷恩感叹了一声,“你已经神志不清了么。” “你说什么?”福克斯眉头紧锁,”我看脑袋出问题的是你吧。” 雷恩斯普雷格哈哈大笑起来,但图像上的莉娜米特福德却没有任何表情,这难免让人有些不快。或许他正在通讯装置的另一头做着习惯的“爱与和平”手势吧。“你笑什么?” “啊,不好意思。总之病毒应该是被扔进蓄水池的那头牛传播开来的。也就是被艾米丽说中了,净水系统并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但……为什么是牛呢?仔细一想就觉得实在很好笑。” 好笑……这种时候还为那些事感到好笑,这个人的脑子是不是过于不同寻常了? 艾米丽抓住显示器的两端狠狠瞪着里面那幅画像。莉娜米特福德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在一片噪音中摇摆起来。 “你到底在想什么?”福克斯不耐烦地问道。 “你知道吗.莉娜曾经说过,在vr里有艾玛,也就是说玫瑰看到了艾玛的梦。这下你明白了吧?难道你不认为造成这种状况的核心人物,正是玫瑰吗?” “雷恩,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真是没办法。你仔细看过那段影像吗?我在这里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多遍。在影像里,艾玛的朋友中有一个人称她为‘魔女’。你知道那是为什么吗?” “那种事谁会知道,我们一直在逃命!刚才差点儿被干掉,哪有时间坐下来仔细看那种东西!” “不好意思。好,那我就向你们解释一下。这全都是因为那位少女是能够从物质中提取出记忆的人。” “简直是天方夜谭。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那种人。” “你敢断言吗?” “从我的立场来看就能。” 雷恩的大笑声随即从扩音器其传了出来。 “也对。当然,这终归只是我的猜想而已。艾玛一直就在vr液体中沉睡着,睡在水槽式vr装置制造的假想空间中。在危地马拉的山地之中徘徊。做着平稳的梦。但有时,普通的梦会变成噩梦,她脑中那段真正的记忆也随之觉醒……” “你是说她在复仇吗?夺取通电后就能够播放影像的系统,破坏整个研究所。开什么玩笑,那种事怎么可能发生!那头牛呢?无论怎么想那也是人类的行为!” “我只问你一件事。”福克斯插嘴道,“玫瑰在哪儿。” 瞬间的沉默之后.传来的声音变成了嘈杂的大笑。福克斯皱起眉头等待这刺耳的笑声结束。足有一分钟之后,话筒另一边的人才安静下来。 “也就是说,你还不知道吗?也没有察觉到吗?” 说出这句话的语气中依然带着微微的笑意。 福克斯用充满困惑的眼神望着艾米丽。 “告诉他吧,艾米丽。既然他想知道。”雷恩说。 艾米丽回头看着福克斯,稍稍犹豫了一会儿。 “福克斯,你应该已经见过了吧。密封舱房间里的那一池红色的水。那就是玫瑰,是干细胞和vr媒介液体的混合培养液,那就是玫瑰的真面目。” “不可能……那,那些泥浆就是玫瑰?这不可能!” 福克斯明显慌了神,随即从通信器前走开,在诊疗室中来回踱步。 雷恩在麦克风的另一边继续放肆地大笑。 “吃惊吗,安布罗斯。不过放轻松,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没有改变,‘玫瑰计划’依然在进行。” “混蛋!”福克斯在房间正中央大喊一声,让坐在地上观察情况的砧吃惊地跳了起来。“那个时候我们送到这儿来的少女呢?”福克斯怒吼道。 “那个时候?”艾米丽轻咳了一下,“什么意思?送到这儿来?你们俩去过浣熊市?” “啊,去过。在核武器把一切都毁灭之前。本来是去搜集资料的,不过后来发现了她。” “也就是说你看到了……”艾米丽问道。 “当然。对谁来说那都是个不幸的意外。” “为什么瞒着我!”艾米丽对着麦克风大吼一声。 “你不是都知道么!知道我们正在进行怎样的研究!知道我们引起了什么事!全部,全部都知道!”雷恩停了停,“而且你也应该知道一件事,艾米丽兰。”从扩音器中传出的声音十分平稳,“这个研究所已经被浣熊市吞没了。如今,你正在体验。这里就是浣熊市。” 艾米丽紧咬着下唇。 “艾米丽,关于裸牛那件事……我检查系统后,在一周前的监视录像带里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东西。答案真是太简单了。镜头拍到了把牛扔进水池的人。他草率得就像是完全不在乎会被监视器拍下来似的。” “是谁?” “就是袭击你们的警备班长.尤利西斯姆拉姆。” ——什么。 艾米丽抬起头看着天花板。 ——尤利西斯阿拉姆,是他。 她用血红的双眼盯着莉娜的影像。 “那家伙—直过得很忙碌,哦不,应该说是充实。他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和莉娜一起频繁地使用vr装置。他就是这样和玫瑰接触的。实际上,从莉娜发生事故前很久开始,我认为他就已经被玫瑰侵蚀了。他现在不是变成液体了吗?那就是控制时间太长的证据。玫瑰并不是在复仇,艾米丽。只是在做梦而已。然后那个梦打乱了周遭的一切。现如今,这里已经沉入了某位少女那摇摆不定的子宫之海深处。” 莉娜的影像开始变得极为模糊,艾米丽用拳头狠狠砸了显示器几拳。 “告诉我,这是为什么!都是你干的吧?是你制作了那段影像然后把它播放出来的吧!什么要这样做!你这个大混蛋!真正的玫瑰哪儿去了!雷恩!” “我们是在花与花之间搬运花粉的昆虫,还包括病毒的种子。接下来。玫瑰终于要盛开了。收获的时间一到,游行队伍就会来的。”莉娜的脸因为干扰而扭曲到了极致,“接下来,就要开始了。玫瑰的收获……你们怎么办?已经没时间逃到外面去了。” 画面突然换成了别的影像。 那好像是一个篮球场。 特写镜头上是一个表皮几乎完全脱落的少年。 少年的脸和 身体相比较显得有些老成。只有那张脸不属于一位少年一一那是尤利西斯阿拉姆的脸。 艾米丽继续敲打着显示器。 直到砧走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为止,她一直敲个不停。 突然,卡尔梅恩单调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向所内全体成员发出警告。所内的生化危机范围扩大,确认t病毒泄露。十分钟后将会在所有研究设施内喷洒抗t病毒疫苗‘玫瑰’。” 耷拉着脑袋的福克斯抬起头看着天花板。 伴随着一阵蜜蜂飞起时发出的嗡嗡声,空气喷嘴启动了。汩汨的气流从直径约二十厘米的圆形喷口不停向外涌出。 砧和艾米丽面面相觑.在大风中眯起双眼。 砧发出绝望的惨叫。 “什么!竟然用空气控制器喷射‘玫瑰’!” 艾米丽感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 那个液态的尤利西斯阿拉姆又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福克斯叫到。 “中庭怎么样?用紧急楼梯应该能逃到那里去……” 艾米丽摇摇头。 “不行,那里也在控制系统的操纵之下。” ——被夺走的卡尔梅恩,收获的时间。 无处可逃。是被人恶意替换的系统引发了这场灾难。 砧忽然大喊起来:“还有vr房间!那里没有换气设备!” 十月三日二十二时三十五分 研究所走廊 倒数已经开始,刚才一片漆黑的走廊如今满溢着白光。艾米丽等人正沉默不语地朝vr房间跑去。 为了保护贵重的器械和溶液,vr房间没有安装任何的换气设备。平常那种难耐的暑热让人牢骚满腹,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会让人感到庆幸。 从四楼前往vr房间所在的五楼有两条路。 措电梯和走楼梯。但电梯实在太危险了。既然卡尔梅恩的状况不正常,那么就无法保证它会把艾米丽一行人安全送到五楼。还是爬一层楼梯比较让人放心。所以他们自然选择了楼梯。 穿过长长的走廊,转弯,来到楼梯间,然后迅速往上爬。砧抓着扶手一级一级地爬着,全身汗如雨下。 “快,没时间了。”在上层转过头来找砧的福克斯跑到他身边催促道。 砧用两只手撑住膝盖,调整着混乱的呼吸。 “距离‘玫瑰’喷射还有六分钟……” 通往密封舱房间和vr房间的走廊上又多了三、四具新的尸体。砧惨叫一声抓住了艾米丽的肩膀。 “快走!” 福克斯的大喊在走廊上不停回荡。他迈着大步从尸体旁走了过去,每一个人的脑袋都被子弹打穿了。砧大喊着冲到了最前面,艾米丽和福克斯两人紧随英后。 砧来到控制门锁的面板旁,有节奏地输八了密码。 房门很快向旁边滑开。 十米见方的水泥房间,巨大的水槽,旁边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他十分熟悉的男子。脸上有厚厚的脂肪,前额微秃,身体十分壮实。漂亮的橘黄色衬衫散乱地穿在身上,下身是一条肥大的黑色西裤。右手耷拉着,掌心里是一把自动手枪。 “哟……”克里斯汀塞尔费奇举起左手打招呼。 “你在这儿干什么?”福克斯问道。 “什么叫‘在这儿干什么’,和你们一样。我是逃到这儿来的。停电时想跑也跑不掉,刚一来电就听到这个警报。我的直觉……”说着他用食指指向自己的太阳穴,“把我带到了这儿来。” 塞尔费奇站起身,大摇大摆地朝三人走来。 “但是我计算失误,不知道把这里闭锁的方法。实际上,刚才我差点儿绝望了。不过.这应该就是幸运女神的眷顾吧,快把这个地方密封起来。” 艾米丽和福克斯对视了一眼。 “混蛋,你其实是想趁乱来偷走邻屋的‘玫瑰’吧。说什么直觉,别惹人发笑了,那些尸体肯定也是你这混蛋的杰作。“ 塞尔费奇举起枪瞄准了艾米丽。 “怎么了,现在没时间犹豫。快点儿!” “距离‘玫瑰’喷射还有四分钟……” “你是个人渣,塞尔费奇!”福克斯大喊着举起了手枪,他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得不成人形。 塞尔费奇呼出一口气,把头轻轻一歪,然后扣动了扳机。 子弹击中了福克斯的大腿。像是被火焰灼烧的剧痛让他大喊着倒在走廊上。白色瓷砖上转瞬之间便出现了一片血海。从手中掉落的手枪也被塞尔费奇一脚踢向走廊的角落。黑色金属在地板上滑过,撞上不远处的墙壁后才停下来。 “不好意思,我没时间用语言说服你们。”塞尔费奇说,”现在需要你们立刻做出决定。” 砧在屋予里用混乱至极的表情看着艾米丽。 “不想死就进来。”塞尔费奇对艾米丽不屑一顾.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她狠狠盯着塞尔费奇的后背,然后把福克斯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用力帮他站起来。随后艾米丽连拖带拽地把福克斯弄进vr房间,背后的滑动门随即关了起来。 福克斯一不小心滑到了地板上。他拼命想要重新站起身,但每努力一次就会有大量鲜血从伤口喷出。塞尔费奇漠然地看着这一切。 “你一开始就打算朝他开枪吧,塞尔费奇。” 艾米丽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把手伸进口袋,摸到了那把小型手枪。塞尔费奇面对她的指责只是轻轻耸了簿肩。 “随你怎么想。要我说,现在可不是破坏合作关系的时候。” 忽然,有什么东西用极强的力量撞击着大门。艾米丽吃惊地回过头去,却也只能愕然地看着大门在冲击中摇晃个不停。一阵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属于人类的嘶喊紧接着在钢铁大门的另一边响起。砧惨叫一声,抱着脑袋躲进房屋的一角,在水槽旁缩成一团。 “距离‘玫瑰’喷射还有二分钟……” 站在房间正中央大声说话的塞尔费奇明显有些紧张。 “好像有什么东西来了。丧尸也好,别的什么也好,总之都不是正常的人类。“ 太阳穴处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人记忆犹新。 “封锁这个房间。” 艾米丽转过头盯着塞尔费奇手中的黑色武器。将其紧紧握住的指关节一片惨白,手枪也跟着抖个不停。 他的脸歇斯底里地紧绷着。 “塞尔费奇,放松。” “闭锁整个房间。你要是不干的话……”他回头看着背对自己蹲坐在地上的砧,“那我就杀了你。让这家伙来。” 艾米丽茫然地坐在vr终端机前.虽然很不甘心,但也只能照塞尔费奇说的去做。现在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把手伸向终端机,利用局域网完成了房间的闭锁工作。为了应对生化危机而设置在各扇门上的硅胶慢慢将缝隙填满,把这里完全密封起来。 完成所有的操作时,倒数时间还剩下五秒钟。 五、四、三、二、一。倒数停止。 “‘玫瑰’疫苗喷洒开始……”这是卡尔梅恩的声音。 走廊上随即响起了液体被喷射出来的声音,整个建筑物在一瞬间便被暴雨般的狂乱水滴声包围。房间被敲得咚咚作响的轰鸣变得越来越微弱。 “这样就行了。”艾米丽无力地低语道。 “能看到研究所内的情况吗?”塞尔费奇一边用体毛厚重的手臂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一边问道。 艾米丽敲击几下键盘,连上了研究所的网络。然后借助安装在走廊上卡尔梅恩之眼进行观察。 监视摄像 头看来还能用。 显示器上很快出现了摄像头拍到的画面,每十秒钟自动切换一次。 画面上的研究所内部情况可谓是惨绝人寰。走廊里到处都是红黑色的液体残留,那也是所有已经半液体化的人最终的下场。从天花板喷出的液体化作鲜红色的细流冲刷着走廊,还没有溶化的人类头部、手臂、腿漂浮其中。 艾米丽沉默地中断了连接,显示器一片漆黑。 屋子里响起了福克斯的呻吟和砧的抽泣声。塞尔费奇因为兴奋而呼出的混乱气体碰到了她的头发。 艾米丽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头。 染红的天幕 手持冲锋枪的年轻队员靠近雷恩斯普雷格。消防员使用的氧气面罩正挂在他的脖子上。由于他身穿黑色的防火服,男子的身影与浓浓的夜色融为一体,乍一看就像亡灵一般。 “附近好像没有幸存者。” 听到护卫的话,雷恩点了点头。 他放低拿着摄像机的手,轻轻踢开一块脚边的瓦砾碎片。 浣熊市的夜晚变得愈加黑暗起来。 从直升机上下来还不到一小时,就已经遭到无数次人类残骸的袭击。 城里的状况比他想像的还要严重十几倍。 到处都是火灾,说不定跟扩散的病毒比起来,因为这个而死的人还要更多。陷入恐慌中的居民们点燃了自己的住所,点燃了自己居住的城市。 也难怪——就连接受过专门训练,事先也已经被反复提醒这种地方有可能会出现什么东西的士兵,也难以掩饰内心的紧张。 我带着对科学的兴趣能够战胜恐惧的妄想,本打算意志坚定地来逮里探索一番。 但我的决心已经开始动摇了。想快回研究所洗个热水澡,想喝杯白兰地把这一切全都忘掉,甚至想弹弹吉他,大喊几声。这些就是我现如今的最大愿望。 不,还差一点儿……雷恩擦了擦从额头滴落的汗珠。 保护雷恩来到这里的年轻队员脸色铁青,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要是换做普通人的话,恐怕早就连步子都迈不开了吧。 “离核打击还有不到四个小时,接种的简易疫苗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不尽快离开的话就糟了。” “啊,我知道。再给我三十分钟吧。” 雷恩说完再次从瓦砾堆的缝隙中往前走去,队员连忙跟上他,并排走在他身旁。“你从刚才开始一直在找什么啊?” “你在直升机里也看到了吧,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那个小女孩,好像还没有被感染。” 雷恩想起了那个在街道上被感染者包围的少女,当时不顾一切下达攻击命令的正是他。随后雷恩便看到少女被人拉着离开了街道。 “那已经是一个小时前的事了……在这种状况下,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我至少想见见还活着的人,只要找到那条路就行,那样我就满足了。” 挂在雷恩腰间的便携式导航装置上是一幅浣熊市的地图。 “那条小路,方向绝对没有错。“ 护卫紧咬嘴唇,再也没有说什么。 颤抖的手掌紧搌着挂在肩膀上的冲锋枪,这是他来到这个地点之前用来屠杀那些红色肉块的工具。那就是人类感染病毒后的模样。 两人一言不发地在瓦砾堆中前行。 之所以没有说话,可能都是相同的不安造成的。 也可能是因为距离直升机实在太远的恐惧,他们害怕忘记直升机所在的位置。要是驾驶员在两人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遭到袭击,或者是飞机被破坏,那么他们也就被遗弃在了这个地狱之中。 “所长,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实情。” 护卫突然停下脚步嘟嚷道。 “这和我们公司进行的研究究竟有没有关系?” 雷恩回身点了点头。 “虽然很残酷,但的确如此。这次的病毒泄露事件和我们研究所没有直接的联系。但也不能说是毫无关联。” 护卫慢慢把头转到一边。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冷静。这岂止是杀人啊……整个城市的人一个不剩地‘被破坏’了!他们现在连人类都不是!” “当然,这是无法原谅的。我知道。” 雷恩抬起头,望着一幢所有窗玻璃全都被砸烂的超市上方那片铅灰色的天空。云彩布满了或横或竖的裂口,看上去就像另一块陆地一样。‘ “我当然也感到了震惊。只不过……该怎么说呢。” 由于大规模火灾的影响,城里到处都有强风吹过,空旷大厦的缝隙间更是狂风的漩涡。风_直缠绕着雷恩那长长的金发,翻来覆去地耍弄着它们。 两人再次沉默着迈开脚步。 皮靴踏在水泥街道上发出的脚步声在整条街上回荡。 即便希望渺茫,也希望在这座死城里找到活着的证明。这简单的渴望变成一股强大而坚定的力量,推动着雷恩继续往前走。 雷恩在纵贯整个视野的大厦缝隙间看到了一名倒地不起的女子,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发出了激动的震鸣。 ——说不定……就是她。 他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然后站住不动。 低头用手电的灯光一照,他这才发现女子尸体的衣服上满是血污,下半身几乎全都暴露在空气中。 光是想像之前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就足以让人作呕。 女子脖子以上什么也没有。 她细细的手臂中环抱着一个婴儿的尸体。 婴儿的尸体同样没有头部。 就像是被这止不住的狂风带走了一般。 ——不,不是那个姑娘……回头一看,紧跟在他身后的护卫无力地蹲坐在地上。 男子的身体间歇性地抖个不停。 “我不行了……该死的……长官,我们到底做了什么……” 雷恩按耐住自己想和他一起蹲下的情绪,盯着护卫背后的道路。 他一个人回到大路上站定。 “安布罗斯,你就待在这儿吧。我继续搜索幸存者。有什么事的话,用无线电联系我。” 之后他依靠导航装置的帮助在城市里徘徊,最后终于找到了。 那条雷恩探寻许久的街道已经变威了瓦砾四散的迷宫。 看到随处可见的人类尸体,雷恩斯普雷格心中一阵惶恐,赶紧关闭了摄像机的电源。 他把机器挂在腰上,紧紧握住冲锋枪的握柄。一想到人类的残骸随时都有可能从拐角处冲出来,他就不安地咽了口唾沫。 ——就算被干掉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不是一个允许自己感受到恐惧的人,我的命没有那种价值。 没走几步,他便听到了枪声。 好像是从他正要通过的一家小商店里传出来的。 雷恩停下脚步,抬头看着这幢破旧的建筑物。 “哈特莱茵古董店”。 招牌上是这样写的。他的胸口由于紧张而有些紧绷。 枪声好像是从店铺深处传来的。他勉强挪动双腿,朝房子背后绕去,同时尽可能地把脚步放轻。 他随即看到了一个像小温室一样的大棚。 雷恩走过去时脚下不小心一滑,连忙用手撑往地面。这让他的手套沾满了泥水。 “有人吗?” 他对着温室的深处大喊。里面郁积的空气粘着且厚重,自从来到这座城市后就从未散去过的气味紧紧包围了他的鼻尖。 是尸臭。 黑暗的深处,一件在灯光照射下呈藏青色的外套让雷恩心跳加速。这一定就是他在直升机里看到的衣服。 ——是那个姑娘。奇迹啊,我见到她了,我果然见到她了。我的预感是对的。 他准备慢慢走进温室里,但很快又停了下来。 少女牵着另一名男子的手仰躺在床单上,那应该就是牵着她逃走的人。少年的身体表面已经开始出现红黑色的肿块,从外观来看和刚才曾经数次袭击过雷恩及其护卫的丧尸没有任何区别。他头部碎裂,血液和脑浆在床单上染出一个圆形。一看就知道他已经断了气…… 少女的身旁是一把手枪。 ——因为害怕变异所以和爱人一起自杀了? 雷恩连忙走到两人身边,看到少女的 胸口还在微微地上下起伏。 ——太好了。 他在离少女极近的地方半跪下身子仔细观察,接着便僵在原地。 少女的皮肤已经开始出现感染t病毒的症状,一看便知现在救治她已经晚了。只要感染了这种病毒,无论采取怎样的手段,它在彻底亵渎、蹂躏宿主的生命之前是绝对不会停止活动的。 雷恩用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摸了摸少女的脸颊,上面的鲜红色的肿泡让他浑身一震。他感到胸口一阵剧痛。刚才的护卫——安布罗斯的大喊在脑中回荡起来。 “该死的……长官,我们到底做了什么……” ——一张没有戴特制抗菌手套就无法触碰的脸。我们就是创造了这样的现实。 全白费了。 仔细一看,少女的下腹部微微隆起,显示出怀孕的迹象。雷恩在她身旁找到了一本日记,他随即用下巴和脖子把手电夹住,匆匆读了几行。这应该是少女的东西。 他抬头看看周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里应该是少女的温室,虽然完全不清楚她在这儿种什么,不过周围完全被泥土覆盖着,什么也长不出来。 雷恩想就这样坐在地上。 “谁……” 听到少女忽然开口提问,雷恩差点儿惊得跳起来。 少女睁开眼睛,用黑色的瞳孔盯着雷恩。 双眼因为手电的光而微闭着。 “你是谁?” “雷恩,雷恩斯普雷格!我是来救你的!” 雷恩用极快的语速说道。 不过少女好像并没有听到他的话,脸颊微微一抖。 “我已经死了吧。” “别轻易说什么死不死的。” 雷恩看着关上的日记本小声说道。 “我是来救你的。” 对方没有回答。横躺在床单上的少女已经闭上了双眼。雷恩感到胸口一阵悸动。 ——怎么回事,她还有意识。 雷恩焦躁地在温室里踱着步,犹豫了大约五分钟后,他从腰间取下无线电。 “安布罗斯,安布罗斯回答我!” 刚才那名护卫的阴郁嗓音混杂在噪声中传了过来。 “怎么了,你在哪儿?核打击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我知道。我找到幸存者了。是那个女孩。麻烦你回直升机那里拿一副担架来,我要把她带走。” 安布罗斯的声音鼎得十分惊讶。 “她……没事吧?” “已经被感染了……但是还活着。” “和感染者接触不是被禁止的么……更别说带出去了。””虽然感染了病毒,但她还有意识,这是特殊韵病例,也是研究疫苗的素材。你就这样报告给公司,责任由我来负。没时间了,快!” “明白……” 无线电就此中断。 雷恩随即回到床单旁。 少女微弱的呼吸还在继续。他怀揣祈祷一般的心情看着少女那已经被破坏的容颜,任由兴奋的想法在脑海中驰骋。 虽然只是推测,但这个姑娘也许就是具备某种免疫障碍的人。 免疫系统主动攻击自身构成要素的免疫障碍功能。也许跟怀孕有一定联系。 这也是雷恩通过大量研究得出的,对抗t病毒的研究结论。 ——通过攻击自己的身体系统来延缓t癍毒的繁殖。 这就是雷恩开发疫苗的基本理念。 当病毒攻击“人体”这个复杂的系统并将其彻底破坏时,从某种意义上讲也就意味着身体的“死亡”。 但如果从更广阔的系统观念来看,病毒也只不过是进入人体这个化学工厂里的一个新型随机要素,并以此构成一种新秩序的“催化剂”而已。 人类之所以把这看作一种疾病,是因为我们对失去个体意识抱有严重的恐惧心理。 当t病毒攻击人类个体,并附着在这个系统中攻击人体时,原本的框架就会消失,一场世界范围内的新规划即将开始。 完成这种异变的人类意义说是经历了一场崭新的负进化。 但或许是因为这位少女的免疫功能具备阻碍自身变化的作用,所以她并没有进化。从而巧妙地躲过了已经将免疫系统改造的t病毒的攻击。 这当然是反论,一种奇迹般的现象的反论。 雷恩轻轻握着少女的手。 感觉小小的手掌就像快要和空气融为一体似的。人类实在太软弱了。 ——我希望你活下去。 雷恩看着少女的外套,注意到了盛开在衣服下摆处的玫瑰刺绣。 十月四日零时十五分 vr房间 “不可以到外面去哦.卡尔梅恩。外面都是细菌。” 父亲从背后抱起艾米丽,笑着说。 那是几岁时发生的事昵? 能回忆起来的只有加利福尼亚炫目的阳光和阴暗的室内,对比十分强烈。 小艾米丽发现自己又一次逃跑失败,没能逃到户外去。 她随即用谁也听不到的细微声音咋了咋舌。 门外的椰子树随风摇摆。一个年轻的男孩骑着自行车从下面经过,头盔被阳光一照,反射出蓝色的光芒。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到洛杉矶的闹市区,那个人山人海的地方去。周围全是反射着强光的办公楼。 一个充满了人们的呼吸和体温的地方。 艾米丽刚从持续了一个星期的发烧中恢复过来。对她的父母来说,对她来说,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事。 但父母还不允许她到外面去。爸爸将艾米丽举起来,让她分开腿坐在自己脖子上。 “到爸爸的房间去。今天给你看个稀奇的好东西。” 砧宏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抽泣,现在正轻轻地打着鼾。 腰好疼——艾米丽已经蹲坐了一个小时以上。她抬起垂在两膝之间的头,慢慢睁开眼睛。 四名男女被困在十米见方的房间之中。. 屋子里热得让人无法忍受,充满了vr溶液、血液和汗液混杂在一起的气味,脑子一片混乱。 这个房间是完全密封的,那么四个人在这样的空间里生活,究竟需要多少氧气呢?她很想仔细算一算,但大脑根本不听使唤。 房门另一边还在继续喷洒“玫瑰”疫苗。 “我想起来了。”艾米丽说,“卡尔梅恩就是我。” “什么……你的脑子被热气蒸坏了吗?”躺在一旁的福克斯微微把眼睛睁开来,他的呼吸很平稳。作为应急措施而代替绷带绑在他腿上的那条手帕,已经被血液完全浸湿,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不——艾米丽摇了摇头。不过,说不定她的脑袋的确出了什么问题,呕吐感十分强烈。今晚还没有吃药。 那一天,父亲给她看的好像是一个老式的自动语言生成程序。这是一段曾经被她遗忘了许久的记忆——所以她才会在无意识中把研究所的系统命名为卡尔梅恩。 她想起了安。父母把她和艾米丽的印象重叠在一起,把她也叫做卡尔梅恩。想见见他们,想见见安,想把那小小的温暖抱在怀里。艾米丽还想起了放在房间桌上的那本《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 “我们到底得在这儿待到什么时候。”塞尔费奇茫然地问道。此刻他正靠着房间角落的墙壁坐在地上。双眼充血,嘴角沾有白色泡沫。这个人精神已经到了极限,艾米丽想到。 ——现在最好保存一些体力。 艾米丽把满是污泥和血迹的羽绒服垫在脑后,仰躺在地上。 天花板上有很多钢管,从 中通过的压缩空气向四处放射着尖锐的金属噪音。那是毁灭的脚步声,正在不断朝这里靠近。如果那里也被破坏,那么这里面的所有人就全都完了。”问你件事可以吗?”艾米丽闭上眼睛,“把你带到玫瑰密封舱去的是雷恩吗?” “啊。没错。是他叫我到这儿来的。” “那为什么说是用这个进去的?”艾米丽从口袋里取出录音机给他看。 “那是突然想到的。”福克斯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那个时候我完全不知道雷恩的计划会是这样的,一直天真地以为事情应该还有转圜的可能。而且……”福克斯用下巴指了指塞尔费奇,”这个该死的混蛋的确想把玫瑰带走。” “和我的交涉都是假装出来的?”塞尔费奇哼了一声。 “胡说八遵。” “交涉?”被艾米丽这么一问,塞尔费奇把头转向一旁,沉默不语。 “艾米丽,理查德福克斯从某种意义上讲其实是一个代号。有些企业在市场中变得过于强大,从而产生了脱离国家控制倾向,而专门制裁这种企业的集团拟人化之后的形象,就是‘理查德福克斯’。也是这个由许多人组成的组织在行动时采用的拟态个性。” 艾米丽点点头。 ——所谓的“个性”,说不定本来就是这样一种东西。 在这个世界上,有数不清的“个性”在徘徊,为了维持它们的秩序,又有数不清人在背后支撑着这一切。 原本个性和个人就不是平等的事物。 人想要将“个性”给予另外的人时,“组织”随之产生。 当人类这种生命系统单独存在时,是非常脆弱的。 免疫系统会通过排除来自外界的“外人来持续生产出“自我”。但当免疫系统受到t病毒的攻击并崩溃时,“自我”的界限就会变得极为模糊,连维持身为一个人类的意识都做不到,从而融入整个世界之中。 艾米丽想到了玫瑰。被散播到各处的病毒会剥夺我们身为人类的个体差异。玫瑰现如今变成了整个研究所。我们就在玫瑰体内,说不定只是构成“玫瑰”这个组织的一个要素而已。 “我化身为一只看不见的手不断搜寻企业的内幕,庞大无比但却没有黑幕的企业几乎是不存在的。我负责获取情报,组织负责将其泄露给大众传媒。用信息操纵市场.让公司在应当平静的时候平静,应该消亡的时候消亡。”“安布雷拉被视为危险的企业?” “理由很充分。他们正打算把经营主体转移到欧洲去,而且为了处理浣熊市的意外甚至动用了核武器。美国不可能对这样的出卖无动于衷。” “我一直以为安布雷拉就是美国。” “事情没那么简单。安布雷拉当然不可能只是个制药公司,而是地地道道的兵器制造企业。应该已经渗入了政府的核心机构。所以上面才会对这种战略病毒连通疫苗一起迁往欧洲感到十分头疼。全球性干涉政策的平衡也会因此被破坏吧?病毒武器的疫苗开发无论何时也是最重要的事。随后我便以理查德福克斯的身份接受命令摸清‘玫瑰计划’,掌握安布雷拉的现状。然后夺走正在开发的疫苗,并以此为‘人质’。” “夺走疫苗?”艾米丽问道。 “用来对付安布雷拉的政治材料。如果把疫苗交给假想敌国的话,那么t病毒的控制能力就将在瞬间化为乌有。这可是关系到公司生死存亡的关键问题。” 福克斯狠狠地瞪着塞尔费奇。 “就是这家伙,这家伙打算把疫苗抢走,然后以此为筹码跳槽到其他制药公司去。就像急着从沉船中逃走的老鼠一样。不过……这条船周围只有一望无际的大海。” 塞尔费奇低声嘟嚷道。 “都是这家伙骗了我,是他让我相信有公司愿意出大价钱购买疫苗。我上了他的当。” “就像你知道的,我和那个所长到过事故发生时的浣熊市。我是安布雷拉军队的一员,当时的任务是保护那家伙。然后我们便一起在地狱里穿行。为了不再发生那样的惨剧.我决心消灭安布雷拉。这是我们的……至少是我的目标。我作为来自安布雷拉的情报来源在网络上接触到了名为理查德福克斯的组织。之后我将浣熊市的毁灭经过作为谣言散布到市场上.让它的股价下跌,从经济上逼迫安布雷拉。另一方面雷恩回到研究所,照计划应该完成疫苗的研制。只要我把那东西公诸于世,t病毒的战略价值就几乎等于零。” “但是,雷恩他并不是这样想的……” “我也不知道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福克斯说道。 “那混蛋只不过是疯了而已。”塞尔费奇不屑地说道。 “怎么样都好。看来我们得死在这儿了。” 福克斯闭上眼睛,像是在仔细倾听从走廊传来的疫苗喷洒声。 “谁会死?” 砧宏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醒了过来,此刻正一脸茫然地擦着眼睛。 “哎,怎么还没停下来?”听到外面还有液体不断落下的响声,他颤抖着用两只手抱紧了膝盖。 艾米丽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头顶的钢管已经开始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眼看就要到达承重的极限而断裂了。她深呼吸了几次,在心中念着女儿的名字。 ——除了现在开始,没有别的办法。为了活下去。 艾米丽直起上半身说道。 “现在放弃还太早了。大家整理—下思绪好好想想。” 福克斯痛苦地抬起头看着她。 “啊。是啊。现在放弃还太早了。” “最开始是莉娜米特福德出了事故。这是人为的?还是纯粹的意外?” “是意外。”福克斯喃喃道,“我听雷恩提起的时候语气很意外。”艾米丽点点头继续说。 “然后是有病毒的牛。这是人为造成的,尤利西斯阿拉姆把它扔进了蓄水池。” “所长说他是在进行vr试验的过程中被玫瑰侵蚀了。” 砧定着水槽说道。 “没错。”艾米丽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正是这样。所以.这两件事其实是同一件事,位于同一件事的延长线上。” “什么意思?”塞尔费奇有气无力地问道。 “因为两个事件都是玫瑰以vr液体为媒介进行侵蚀后造成的。这对恋人用这台装置约会,其结果就是后来发生的两件事。” 塞尔费奇焦躁地晃晃脖子,然后抬手挠了挠他那颗秃头。 “两个小蠢货。他们以为这就只是一台机器么。这里又不是游乐园。简直是愚蠢。” 艾米丽无视塞尔费奇的咒骂接着说了下去。 “然后发生的是停电。关于这个你们有什么想法?” “无论怎么想时机都太过完美了。生化危机发生,扩大,然后是那段奇怪的影像……” 砧低着头说道,下巴上随即堆起一圈肥肉。 “没错,也许就是在那次停电时占领了卡尔梅恩。它可以在切断电源之后一点一点地抹消现有系统,植入替代品。” “当完全夺取系统之后就散布‘玫瑰’疫苗……但这是为什么7” “为了收获。疫苗的目的就是吞噬病毒。” “等等。‘玫瑰’不就仅仅是一种疫苗吗?怎么听着就像生物一样……”砧一脸铁青地问道。 “啊。” ——不断给予其虚拟现实的刺激,随后从中得到反馈电子信号的系统。这就是“玫瑰计划”的全貌。说不定就会以此制造一个只用虚拟刺激来构建自我世界的生物。它的感受将无限倾向于身体内部。如果这个研究所真如雷恩所说,全都被卷入了玫瑰的梦中的话…… “这个……”艾米丽靠近水槽,“说不定,我们能和玫瑰取得联系。” 三个人面带惊讶的表情,看着一脸兴奋的艾米丽走来走去。 “砧,站起来帮帮我。我接下来进行vr潜水。利用水槽入侵系统,夺回卡尔梅恩。如果能重新掌握空气控制功能,我们就可以从这儿逃出去了。“ 砧眨了眨眼睛盯着她。 艾米丽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的钢管,必须在它们断裂前完成这项工作。 “没有卡尔梅恩也能启动装置?” “这台终端机和连接水槽的超级电脑是用局域网连接在一起的,不会受到外部系统的干扰。我认为不会有事。“ 艾米丽转头看了看埋进墙壁里的几台超级电脑。 “砧,你负责操纵终端机,尽可能修复系统。找到卡尔梅恩的神经原侵入进去,我……” 她眯起眼睛看了看水槽。 “我到这个魔法箱里面去,试着终结她的幻想。” 艾米丽在水槽背后找到了vr专用橡胶实验服,衣服依然保持着她最后一次使用后挂在这里的样子。紧接着她在水槽背后把它换上。攀上竖梯以后,她用力打开了水槽的上盖。里面是满满一罐黄绿色的溶液。 艾米丽脑中充满了不安。 ——莉娜米特福德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出事,我无法保证自己不变成她那样。最糟糕的是我有可能丧命其中。 这样一想,这池黄绿色的液体简直就像通往异界的入口一般。 抛开这样的不安,艾米丽继续埋头工作。她抽出水槽盏上的软管,接在实验服的插口上。 随着一声开关被打开的响声,溶液慢慢朝实验服中故意空出的空间流去。隔着一层橡胶让人感到十分冰凉。 艾米丽掀起护目镜,从水槽上往下看去。 说不定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到现实世界。 环境还真是单调得可以,四周是水泥墙,头顶是钢管,全是毫无生气的无机物。 塞尔费奇坐在门口。一脸听天由命的表情。砧宏继续在终端机前操作。只有靠在墙边的福克斯正抬头望着她。或许是因为脚伤发作的关系,他的脸有些扭曲。 她想把现在看到的东西全都清楚地刻在脑海里,因为这些可能会变成让她对这个世界充满留恋的砝码。 “好。vr系统顺利启动。” 砧坐在终端机前喊道。 “真的决定要做吗?其实不去也可以啊。” 艾米丽重重地点了点头。 由于戴着氧气面罩,所以她没办法出声。只是用力竖起了右手的大拇指。 砧重新面对屏幕。 “请不要勉强自己。一感觉到异常就按紧急呼叫按钮。” 艾米丽深吸一口气,把护目镜放下来遮住眼睛。只听啵地一声轻响,它便和脸部轮廓紧密贴合在一起。艾米丽望着水面,抬起脚静静地跳进水槽中。 十月四日一时零分 vr装置/vr房间 一片漆黑。这是没有任何光亮的黑暗。 最终,在遥远的彼方出现了一个小点,随后扩展成整个空间。艾米丽周围是夜幕笼罩下的危地马拉山地。 这是参照现实地形描绘出来的景观。 艾米丽眺望着这片由cg构成的原始森林。 这当然不可能和真实的物体一模一样。为了体现质感而覆盖在树木表面的贴图沿着3d建模在各处凸起,显得十分怪异。 不过伸手一摸,的的确确是树木的触感.而且还有林木的气味。 她现在必须往前走。这里的下部才是vr装置本来的面目,必须触碰到那个“黑匣子”。 艾米丽在手边的空间中假想出一个键盘。 由于戴着氧气面罩,所以她无法与外界有任何声音上的交流。而这个键盘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而准备的。艾米丽可以看到那个反射出绿色光芒的文字键盘——一个靠演算制造的虚拟输人设备。 她在上面敲击起来。 ——没问题,一切正常。进入下一阶段。 耳边的扩音器里传出了砧宏那又尖又细的声音。 “明白。不过它的防守还真是严密啊。我虽然知道研究所里几乎所有的密码,但还是怎么都进不去。请再欣赏一会儿山地的景色。” 艾米丽苦苦地一笑。他还是真是个把违反规则当家常便饭的人。 ——我可真是个不合格的主任。虽说我觉得自己原本就不适合当管理者。 她抬头一看,夜空中是一个大大的满月。 但那也是虚构的,那个月亮和现实中月球不一样,只是个距离地面非常近的人造光源。 ——如果有人将这个假想世界当成是自己生活的惟一区域,那么对它来说,这个月亮不就是绕着地球转的卫星了吗? 不,不仅仅是月球。包括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一切物体,建模和贴图、声音和气味、感触,这些要素全都被它当成了真实存在的东西,被分割为不同的种类来识别。 如果,雷恩斯普雷格所说的,在虚拟现实的刺激下从这个模拟系统中产生了“生命”是可行的,那么那个“生命”——“玫瑰”究竟是带着怎样的感觉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呢? 艾米丽眺望着远处的山脉。 这个生物不知道那些山峰的另一边是加勒比海,它也不可能知道。在那里不断起伏的波浪可不是以现实为参照,光用虚拟技术就能再现出来的东西。 还是说……这个系统终究有一天能够即时模仿海洋上的波涛,将其在这里复制出来呢?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玫瑰就能知道大海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类制造的无形巨像,终究有一天会回归到浪花中去吗? 想到这个与机械相连,在机械与生命的边境线上摇摆不定的柔弱生命体,艾米丽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悲哀。雷恩斯普雷格,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好,我找到了。怎么了主任,有什么变化吗?” 只见画面上的贴图开始掉落,由线条框架构成的森林开始成片成片地倒塌。 这是…… 艾米丽停止在键盘上敲打,木然地看着四周。 她突然置身于地铁之中。 这……和影像里一样。 地铁里没有其他乘客,十分安静。她好像位于车头里。 脚下忽然传来一阵暖暖的触感,低头一看,是一只黑猫。 它朝后面的车厢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回头看着艾米丽。 黑色的尾巴在空中顺滑地舞动着,像是在说“跟我来”似的。 “怎么了?请回答。” 扩音器里又响起了砧的声音。艾米丽看着那只猫,继续敲打键盘。 ——没问题。一切正常。 她的身体微微一抖,跟在猫后面向前走去。 ——没问题。一切正常。 “哎?” 砧确认了艾米丽的回答后,在显示器上看到了一条奇怪的信号,不由得歪了歪脖子。除了从水槽发出的信号以外,还有来自其他接口的记录。也就是说还有人正从外部使用着这台机器。 “怎么了?” 站在砧身旁凝视着显示器的福克斯问道。 “啊,除了经由局域网与水槽相连的这台终端机以外,好像还有其他人登录了系统。” “是雷恩斯普雷格吗?” 砧敲击着键盘,开始追踪信号的来源。这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但结论却让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来源是研究所的全部五台服务器,还有玫瑰的密封舱 。这可是大串线啊。” 他一脸震惊地看着福克斯。 “什么意思?” “说不定这就是玫瑰。和卡尔梅恩一样,都是在网络上集结的信息集合体。” “我在浣熊市见过真正的玫瑰。那是个人类少女。”福克斯说道。 “玫瑰不是指疫苗吗?”大门附近塞尔费奇喊道。 ——网络信息集合体、人类少女、疫苗……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玫瑰。 砧宏用两只手抱住脑袋思考了一会儿。 ——玫瑰的本体就是那些泥浆。你想想,人类的定义、头脑、身体、社会责任…… “原来如此。”砧兴奋地站了起来。从他的体重中解放出来的椅子随即发出了嘎吱嘎吱的欢呼声。 ——我们一直把它当成一个同时拥有头脑和身体等功能器官的东西,所以想不明白。但实际上玫瑰的头脑是网络信息集合体,具体形态是泥浆,然后具有对抗t病毒的功能,它是一个被分割开来的生命体。 “占领卡尔梅恩的不是所长,而是玫瑰本身。” 听着砧的自言自语,福克斯扬起了一侧的眉毛。 “它的思想就反应在这些vr影像上。因为这里,只有这里是她能够感觉到的世界。” 监视器的影像模式刚一切换。那里的景象就把两人吓了一跳。 这显然不是危地马拉的山区。而是地铁。 在疾驰的地铁列车中,艾米丽的视线缓缓向前移动。位于视野尽头的黑暗正被一片噪音疯狂地干扰着。 砧宏在注意到自己的呼吸有多么急促后吓了一大跳。他赶紧把两只手放在胸口.拼命制止着不断变快的心跳。 ——现在,我们即将触碰到这整个事件的核心了吗? 福克斯对着麦克风大喊起来。 “艾米丽兰,还有其他人进入了vr装置,现在很危险,最好暂时离开!” 砧吃惊地说。 “你在说什么。我们马上就可以知道真相了啊。” “如果能从外部操作这台机器的话,那么就可以中断她的氧气供应,你明白吗?所以最好暂时退出—下。” “但是……” 监视器上很快出现了艾米丽发回的信息。 一切顺利。我已经拿回了卡尔梅恩,你去试验一下。应该能调整空气控制系统。 福克斯和砧面面相觑。 砧连忙回到座位上敲打键盘,画面上出现了研究所里所有空气喷嘴的使用状况。 他试着输入了立即停止喷洒泥浆的命令。 从走廊上传来的水流声几乎在同时停止了。 这噪音还真是烦人。 艾米丽很想堵上自己的耳朵。但扩音器就在紧贴耳朵旁,直接向耳蜗发出声音,所以就算捂住耳朵也没用。只能转移注意力,不去理会它。 在嘈杂的轰鸣声中,艾米丽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叫她的声音,不过她依然选择了无视,尽可能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 由于视野十分狭窄,所以艾米丽很怕在前面引路的那只猫会突然消失。 画面也非常模糊。 眼前到处都是进裂的断层,黑猫的形象好像转眼就会消失似的。 一个身上挂满彩球的小丑忽然从她旁边经过。艾米丽本来想仔细观察一下,但结果只感到他就像一个亡灵一样。 黑猫加快了速度,一个劲儿地往后面的车厢跑去。它在进入某节车厢的同时向上一跳,就这样消失了。 艾米丽赶紧停下脚步观察周围的状况。 电车虽然摇晃得很厉害,但身体并没有失去平衡。 她慢慢靠近座位。 那里坐着一位少女。 她好像睡着了,身体一动也不动。 虽然是在虚拟的假想环境中,但她和刚才的小丑不同,有一种切实的存在感。 少女的脸和莉娜米特福德一样。艾米丽召出假想的键盘,将目标设定为少女。 ——你是…… 艾米丽问道。少女随即抬起头恍惚地看着她,就像没有发现艾米丽的存在似的,感觉她的意识还在遥远的梦之国飘荡着。 ——我们在哪儿见过吗? 少女问道。艾米丽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究竟是莉娜还是别的什么人?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艾米丽询问之后,少女把脸一歪。 这一瞬间,几滴冷汗掠过了艾米丽的后背。 那和人类所谓的“歪一歪脸”这种表情完全不同,而是把整张脸就像纸~样弄得褶皱不堪。 ——到那边去。 少女说。 ——告诉我,你是谁? 艾米丽认真地在键盘上写道。 地铁停了下来。 少女站起身,像是要在这里下车。在走出去之前,她喃喃地低语道。 ——艾玛……艾玛哈特莱茵。你又是谁?你是人类吗? 正当艾米丽准备回答时,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她长叹一口气,召出假想键盘,在上面敲打发给砧宏的信息。 ——砧,你那边如何? 随后她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着,在噪音的海洋中搜索砧的声音。但对方却一直没有回应。 “成功了!卡尔梅恩回来了!”砧对着麦克风大喊道。”主任,空气支配权被我们拿回来了!” 画面上出现一段文字。 ……很好。现在你操纵一下空气控制设备,把研究所里的所有“玫瑰”疫苗全都清除干净。 “已经在做了。” 砧说着高兴地舔了舔嘴唇,他用力把两只手搓了搓,再次面对键盘。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情况真是出乎意料得好。包围着自己的恐怖气氛也一扫而空。”就这么简单吗?”一旁的福克斯说道,并一脸狐疑地把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砧随即停下敲打着键盘的双手.微微一笑。 “另辟蹊径,不愧是艾米丽兰主任。不管对手是谁,她都能直接切入对方的核心部位解决问题,最后取得胜利。” 随着砧不断输入指令,画面上的空气喷嘴使用情况渐渐从红色的o变成了绿色的n。从显示器左上角的研究所简易平面图来看,所有的空气喷嘴都已经停止了使用。 “好,这样就行了。接下来的清洗。不过……” 砧停下高速运动的手指,稍稍想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又以极快的速率敲击起来。 “你这次又是干什么?””嗯……将局域网切换成研究所内部网络.然后查找服务器……”砧抬起头,“这是个好机会。让这家伙显出原形。” “不要追查得太深,先确认眼下的情况是最重要的。” 福克斯抓住砧的手臂说道,对方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 ——这家伙什么都不懂。现在绝对是搜索那东西的好机会。 “这样就行了。在局域网和内部网络里同时搜索。” 他用大拇指轻轻按下执行键。 一声空气被抽离的响声随即传来,原本紧紧闭锁着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这让带着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坐在门边的塞尔费奇惊得跳了起来。 四角形的出口外站着一个女人。长长的金发,陶器般规整的脸颊,无力伸出的手脚左摇右晃。碎裂拘束缚服就像一根根布条一样垂搭在她身上。 “你是……” 砧一脸困惑地站了起来慢慢朝女子走去。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莉娜米特福德。” “喂,不要随便靠近她!” 福克斯大喊道。 砧随即在房间正中央站定。 粘稠的红色泥浆不断从女子的双腿间涌入房间。 砧感到自己全身的寒毛倒竖。塞尔费奇则悄悄地沿着墙壁往水槽退去。 “喂,砧,你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福克斯喊道。 “怎么了?”砧回答道。 “绿色的标志正迅速变成红色!” 仿佛把福克斯的声音当成了信号一般。像是金属相撞一般的响声在每一个角落炸裂开来,喷口开始排放出可怕的气流。 而下一个瞬间,走廊上又开始喷射出赤红色的泥浆。 ——被骗了! 当局域网与内部网络接通的那个瞬间,玫瑰等的就是这个。为了集中力量,全力排除进入这个vr装置的异物,其结果就是造成了“结界”的粉碎。 ——全都是我的错。 “到这儿来。砧!爬到水槽上面去!” 回头一看,已经爬到巨大水槽顶端的理查德福克斯正对着他大喊。克里斯汀塞尔费奇站在他旁边,正观察着下面的情况。 他双腿震颤个不停,一动也不能动。刚想逃到房间深处去,两只脚却被泥浆给绊住,接着两只手也撑在了地板上。砧现在全身上下布满了红色的粘液。 “为什么要跑?” 他背后的莉娜米特福德高声高声大笑起来。 “你要逃到哪儿去?” 莉娜伸出长长的手臂环绕着砧的脖子。 手臂上的毛孔随即浮现出无数个赤红色的斑点,接着颗粒越来越大,就像喷泉般一涌而出。 “你是……” 砧回头看见莉娜的脸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原本应该是脸的位置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赤红色的虚无世界在不断延伸。脚下的泥浆渐渐集合到莉娜周围,然后将她整个包围起来,与她融为一体。 ——这样一来,我们终于成为一体了。 莉娜的胸口附近忽然裂开来,显现出另外一张脸。它一边不断扭曲一边看着砧,最后放声大笑。 砧宏尖利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房间。 红色的泥浆覆盖在砧的身体表面.将其完全吞噬,变成一个不断颤抖的鲜红色果冻。 影像的场景切换成了在研究所的显示器里反复播放的浣熊市。 人类的残骸为了寻找食物而在道路上徘徊。 艾米丽喘息着在附近的瓦砾里躲藏起来。 心脏在她的胸腔里猛跳。 vr实验服连从熊熊燃烧的火焰中飘出的热风都能感受到。肉体燃烧时发出的恶臭溢满四周。由于气味实在太难闻,让她产生了丢掉不断往鼻腔里送入臭气成分的氧气面罩的冲动。艾米丽拼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这些只是虚拟现实,一点儿也不危险,真正的我还在水槽里。 一名感染者从她跟前经过,艾米丽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不过对方并没有发现她。可让艾米丽感到震惊的却是另外~件事。 ——刚才邪人是罗伯特柏拉修! 艾米丽不由自主地朝男子跑去,但很快又停了下来。 那的确是罗伯特柏拉修的脸。那个在通讯装置上看过无数次的毫无生气、像木乃伊一样的阴郁表情。或者说,刚才那个丧尸脸上贴着的根本就是通讯器上的画像。 这一瞬间,一个确定的想法从她脑海一闪而过。 艾米丽走出瓦砾,看着在远处徘徊的尸体们。 每一个都有张她熟识的脸。 有人使用保存在服务器里的职员通讯画像,像电影导演分配角色那样分配给不同的丧尸,然后把画像加工成贴图,贴在不同的人体模型上。 ——说不定附近还有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丧尸在徘徊。 艾米丽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就这样望着那些人。 ——简直就像是在模仿研究所里的情况一样。 雷恩说过,研究所里发生的事就是浣熊市发生的事。他指的浣熊市难道就是这儿? 而影像之中,是浣熊市在模仿研究所里发生的一切。 游乐园里总是会有一种设施,叫镜子迷宫。 被扔进一个无限延伸的镜像之海后,身体就像悬浮在半空中一般。然后是不间断的喧闹和笑声。 艾米丽抬起头,正好看到黑猫端坐在瓦砾的顶端。它盯着艾米丽从上面跳下来,前进几步之后继续回头看着她。 ——又要带我到哪里去么。 跟着黑猫一路前行,很快她便来到了一个被铁丝网包围的篮球场。里面除了一名少年和一名少女以外没有任何人。猫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踪影,而艾米丽也猜出了那两个人是谁。 艾米丽打开护栏上的门走了进去。 她靠近篮框,低头看着“尤利西斯弗兰克”。少年像是什么也没有看见似的,抬头望着天空。少女则把手脚伸展开,仰躺在球场上,同样也在看天。两人的皮肤已经剥落了多处,反映出被感染的症状。 少女身上有一种不同于其他登场人物的奇特存在感。 “莉娜艾玛”盯着走近的艾米丽笑了起来。 ——你终于来了。 ——都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吧。 艾米丽召出键盘,像疯了一般在上面输入信息,途中打错了好多次。看到她这个样子,“莉娜艾玛”微微一笑。 ——你是谁?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是艾玛哈特莱茵吗?你这个陌生人。 ——名字什么的无所谓。我问的是你的本来面目。你到底是什么。 ——玫瑰花……向一切敞开心胸的东西,接受一切的东西,将一切据为已有的东西。 少女有些心不在焉,艾米丽随即焦躁地跪在地上摇晃她的身体。没有反应。接着她慌张地在键盘上输入一段文字。 ——“玫瑰”,把你看做“玫瑰”就行了。 少女点点头。 ——雷恩斯普雷格在哪儿?那个男人。 少女盯着艾米丽摇了摇头。 ——雷恩……不认识。 艾米丽双膝触地抬头看着天空.那里有一架直升机在盘旋。 ——那儿一定有你的朋友。我的日记本……我必须去把它拿回来。里面有很多难为情的事?我说,你觉得我难闻吗?听到这句话,艾米丽猛然注意到了一个事实。 从刚才开始,之前一直折磨着她的脖子的臭味便忽然消失了。而且从面罩里送出的空气也渐渐变得稀薄起来。 ——没有氧气了。 艾米丽立刻感到呼吸困难。 ——砧,砧!氧气供应开始中断了,快帮帮我! 她竭尽全力在键盘上敲击着,而“莉娜艾玛”则依然保持微笑盯着天空。直升机的轰鸣呈螺旋状向上爬升。 艾米丽变换思路,将输入目标转换成网络,她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 所有的贴图都开始剥落,世界又变成了一个只有线条框架的地方。 形状极为简单,整个空间现在就是一个立方体。艾米丽是立方体中连具体形象都没有的物质。 声音清晰,速度也快得无法想像。 艾米丽忘我地从系统中选出备用的卡尔梅恩,让双眼在程序网络中疾驰。就算有一个纯粹的卡尔梅恩消失,紧接着就会诞生另外一个。 ——卡尔梅恩,给我氧气。 大脑一片混乱。感觉自己在各种各样的场景中徘徊了许久。 林荫道,公车中,墓地,温室。 我明白了,这根本连黑匣子里的秘密也不是。 全 都是虚构的。一幅将对事物的反应伪装成自主意识的版画。来源于伪装意识的画卷。一本某人事先准备好的,写满爱情伤痕的日记本。 这是帝国主义的工具,是最低限度的安抚,是神秘学家甜美的低语。故事就是故事。 这时.雷恩的脸浮现在了脑海里。越来越少的头发,已经失望得让人厌倦的消瘦脸颊。 雷恩的愿望制造了一个故事/然后故事吞没了雷恩。 简单至极的答案。 然后是卡尔梅恩。我也是制造“玫瑰”这个故事的帮凶。 卡尔梅恩没有任何异常。只是毫无抵抗地被玫瑰戏弄了。 因为玫瑰和卡尔梅恩从一开始就是一体的。 “艾米丽,有意思吧。” 爸爸在笑。自动语言生成程序正在随机性地编织着一个又一个故事。这就是游戏。输入的故事和原本的故事产生冲突,再结合到一起,接二连三地编织成一块奇妙的故事拼贴图。比如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里出现了砍竹子的老爷爷,堂吉诃德和亚哈船长上演了一场梦幻般的大战。 而且,这东西还可以和人进行简单的对话。 “我是谁?”我用笨拙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 思考了片刻之后.破烂不堪的二手“苹果ii”型电脑回答道。 “卡尔梅恩,你是卡尔梅恩。” 父亲哈哈大笑:“就像勾引斗牛士的女郎的名字一样……” 从那以后,我的名字就变成了卡尔梅恩,我的女儿也继承了这个名字。 “不要到外面去。外面全都是细菌。” 我的女儿,继承了我那有缺陷的免疫系统的女儿,可爱的卡尔梅恩。 她就是这个名字。 ——卡尔梅恩,停止运行所有的空气喷嘴。 ——明白。 之后,艾米丽深吸一口氧气。这个卡尔梅恩也很快就会被玫瑰吞噬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得在系统里加入限时装置。 她确认了一下显示在护目镜上的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过,设定为三点应该可以。这段时间足够喝杯茶了。到了那个时候,卡尔梅恩就会第三次醒来。 世界突然变得扭曲起来,噪音慢慢变大,像栅栏一样的线条立方体瞬间消失。 整个视野一片漆黑。艾米丽惊慌失措,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在看不到一丝光亮的完全黑暗中,艾米丽在溶液里漫无目的地游动着,希望找到出口。但在边长理应只有五米的立方体水槽里,她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地方。在环绕着身体的溶液中,她根本连上下左右都搞不清楚。 大地上下颠倒,下面的黑暗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开口。 艾米丽拼命朝那里游去。 突然,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把她的身体整个翻转过来。艾米丽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被拉了出去。 艾米丽紧紧抓住朝自己伸来的手,把身体往上拉,然后带着强烈的vr眩晕摇摇晃晃地爬上水槽顶端。 水槽本身有些许的倾斜。她脱掉护目镜,猛地把氧气面罩扔在一旁。 “发生了什么事,我差点儿就死了!” “我也是……” 艾米丽朝声音的来源看去,一名高个子男子正在喘着粗气。是有拉丁血统的理查德福克斯。 带着满身的黄绿色液体,她盘坐在水槽顶端,好不容易才让呼吸变得平静一些。 艾米丽把脑袋从橡胶头套里剥出来,让它像兜帽那样垂在后背上。利落的短发被黏性溶液粘连在一起,紧密地贴台着头部轮廓。 她脱下手套轻轻擦了擦脸,感觉很不好受。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救了我。” 听着艾米丽的话,福克斯沉默地甩了甩手。几滴粘液从他手心拉出一簇丝线掉落下来。 “没事吧7” 福克斯勉强地点了点头。他全身都是血污,怎么看也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刚才玫瑰忽然侵入了这里,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总之是被骗了。” “被骗?然后它去哪儿了?” “它不是来杀我们的。把这东西搞得一团糟之后就爽快地离开了.只是……” 艾米丽这才开始环视整个房间,破坏情况十分严重。 终端机几乎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墙壁里的超级电脑也都冒着黑烟,歪向一边的水槽上到处都是凹痕。 “砧呢,他在哪儿?”艾米丽连忙问道。 “被它吞下去后带走了。那个窝囊废……”福克斯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变的十分难看。艾米丽听到后低下头揉了揉太阳穴。 “砧……” “空气喷嘴停下来了。”从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靠着门坐在地上的塞尔费奇正在窥探走廊的情况,他看上去已经疲劳至极。秃头上不多的毛发散乱不堪,衬衫也变成了干枯的橘黄色。 艾米丽从倾斜的水槽上跳下来。 “在完全清洗干净之前,最好再等一会儿。” 她走到水槽背后.脱下vr实验服,准备换上自己的服装。看到满是泥污的羽绒服,她皱了皱眉,走进更农室穿上自大褂.把羽绒服的口袋全都翻转过来,从里面选出有用的东西放进新衣服里。从水槽另一边走出来之后,她看到福克斯正靠着墙壁坐了下来。艾米丽走到他身旁无力地坐下。而塞尔费奇依然站在门边,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福克斯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你捉到它了吗?玫瑰究竟是什么东西?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很难说清楚。我一开始以为各种各样的场景就是玫瑰的意识,后来才发现那只不过是雷恩安排的情节。玫瑰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为了和卡尔梅恩合为一体,而在这个研究所的系统里被孕育出来的东西。” “这算不上什么解释,我一点儿也不明白。” “的确……这个计划开始的时候,看到我的虚拟实验能够得到实现,光是这一点就让我高兴得忘乎所以。将虚拟现实和泥浆的反应进行组台,然后记录其结果,之后是逐一研究、排查这些结果,与其他的记录进行比对,自动从中选出最合适的免疫模式。抗t病毒疫苗开发所必须的蛋白质虽说是在反复试验之后伪造出来的,但这和人类在体内制造的蛋白质其实没有多大区别。实际上,这应该是t病毒疫苗开发过程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不过对雷恩来说情况不太一样。我现在才明白.玫瑰对雷恩来说,是一个试验他那种免疫理论的绝佳素材……” “雷恩斯普雷格的理论……那是什么?” “免疫系统并不是一个仅仅只靠注入疫苗就能随意操纵的东西。它一开始是一个封闭的系统,也是将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区分开来的系统。” “虽然之前也曾经听说过,但还是不太懂。免疫功能不是用来治疗疾病的吗7” “不对。这是一个区别‘他人’与‘自身’的系统,并不能聪明地判断这是疾病,需要排除,那是有用的东西,可以保留,甚至经常会让疾病顺利进入,却对无害的物质对产生过激的反应。而疫苗可以通过事先制造出假想的敌人来提示身体真正敌人的特质。” “虽说不太明自,不过,这就像以标靶为目标的射击训练一样吧?可以射击代表罪犯的标靶,不可以伤害代表市民的标靶。”福克斯摆出一个射击的姿势,认真地问道。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这可是个一旦失败就有可能丧命的危险训练。特别是在面对t病毒这种强大对手的时候。t病毒会附着在人类的dna上,将其改写成能 为自己所用的东西。打个比方,就像让被催眠的士兵去攻击自己的国家一样。所以疫苗的开发非常困难。两种dna会同时存在于一个身体里,稍不注意就可能让自己的dna被杀死,从而丢掉性命。” “这一点昨天也听说过。免疫系统的自我崩溃虽然会破坏人体自身。但同时也可以推迟像那样死去的速度。” “所长一直在寻找攻击免疫系统.提前使其部分失效的方法。并把这当作对抗t病毒的策略。没有防备的肉体自然会变成其他细菌和病毒的温床,简单来说就是会患病。不过,所长并不是这样想的,他认为那只是肉体的变化而已。” “开什么玩笑,生病就是生病。” “普通人都会这样想,但雷恩显然不是。就算都市遭到践踏,所有一切都被破坏殆尽,只要‘那个地方依然是都市’的理念还存在,那么这座城市就没有消失。当然,从最终结果来讲,这种理论会完全否定人类的生命。雷恩就选择了否定。其理论的究极形态就是那池泥浆。雷恩想要制造的并不是疫苗,而是超越一切系统的崭新生命体。之后他便一直在虚拟的记忆中培养它。” ——向一切敞开心胸的东西,接受一切的东西,将一切据为已有的东西。无限的连锁,无限的追求,无限的进化。 “这就是‘玫瑰’么……” 福克斯开始颤抖起来。艾米丽惊恐地看着这名男子,看着他大笑起来,但扭曲的笑脸上却出现了几滴泪珠。 “我那个时候到过浣熊市。作为安布雷拉的私家佣兵集团——生化危机对策部队的一员前去搜集情报。然后看到了那里的惨状.看到了那惨绝人寰的现实。之后我的精神一直饱受折磨,甚至悲观厌世。什么道德问题,怎么样都无所谓。只是像个行尸走肉一般活了下来。脑筋不再思考,不知道自已是该去死还是该活着。这两种选择对我来说根本没有区别。” 福克斯靠在背后的墙壁上慢慢站直身子。 “喂,你有孩子吧?” “有一个女儿,七岁了。” “爸爸呢?” “不知道在哪儿。” “啊,好像挺复杂的。孩子归谁?” “现在住在我家,由我父母负责照顾。我没有当母亲的资格。原因多种多样,总之我不是那么好的人。“ “啊?” “刚才你说过什么什么‘无所谓’吧。哪能这么轻易地把话说绝呢。有好事就有坏事,有高潮就有低谷。虽说小时候我们都以为自己的人生轨迹会像一棵树那样笔直向上而没有起伏。” “不过.你还挺重视她的。那一定就是你活着的意义吧?” 艾米丽不由自主地盯着福克斯。 “你这句话让我很吃惊。” “好好活下去。” 福克斯那张满是伤痕的脸忽然一抽,十分难看地给艾米丽使了个眼色。 坐在大门附近的塞尔费奇不屑地哼了一声。 “别磨磨蹭蹭的,我们差不多该离开这儿了吧。” 艾米丽看了看时间.和自已计算的一样。然后她回身看了一眼被破坏的vr装置。 ——已经无法和玫瑰取得联系了。让卡尔梅恩复活的机会还有一次,这是真真正正的最后一次机会。 “我们怎么办.立刻离开吗?”福克斯伸出手时问道。”现在还不行。”艾米丽拉着他的手站起身,摇了摇头。 福克斯有些疑惑:“那我们做什么?” “出发吧,所长……雪恩斯普雷格应该就在控制室里。我们当然得先去拜访他。” 空白玫瑰 十月四日二时四十l五分控制室 从大型自用发电机里伸出的无数根电缆铺满了房间的一整面墙壁,显得十分怪异。各种管道在天花板和壁面上纵横交错,让人联想起生物的骨骼。 数不清的四角形显示器占据着另一面墙。映射出研究所的各个角落。在画面上,这座建筑物里到处都沾满了“玫瑰”那鲜红色的粘液。 控制室里漂荡着一股异样的腥昧。 在房间一角的金属圆形座椅上,坐在那里尤利西斯阿拉姆将冲锋枪像个洋娃娃一样抱在怀中,嘴里含糊地说着不清不楚的话。强烈的臭味就是从那里飘散出来的。他的脸已经有一半以上变红、剥落,摇摇欲坠地支撑着下巴的腐烂肌肉暴露在外。阿拉姆的左半个身体几乎已经完全液态化,从左臂的肘部生长出来的。像触手一样的组织正爱怜地抚摸着冲锋枪的枪口和握柄。在明亮的荧光灯照耀下.他就像是从另外一个不知名的世界掉落到这里的怪物一般.散射着怪异的反光。 更令人吃惊的是,砧宏两手抱膝,就坐在他旁边。 砧只顾用无比空洞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即便看到艾米丽也没有任何反应。 雷恩斯普雷格坐在位于房间深处的椅子上。他脚下是个乍一看像便携式冰箱的蓝色小箱子,正向外发出阵阵的马达声。 “各位,没想到你们能活着来到这里。首先向你们表示恭喜。我是打从心底感到高兴。虽说我本来打算尽可能多地给你们提供协助。””所长,请用我们能理解的方式说明—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妄自尊大的克里斯汀塞尔费奇挺起胸膛,大声质问道。雷恩随即用貌似有所醒悟的视线看着他。 筋疲力尽的艾米丽斜靠在近处的一张桌子上。 “雷恩,你对砧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不是你让他卷进来的吗?砧见到了莉娜,随后与玫瑰同化了。” “莉娜米特福德……她在哪儿?她怎么样?还活着吗?” “作为个体,她的生命已经结束了。现在正在睡觉,和玫瑰融为一体。” “别想用诡辩蒙混过去!是你杀了她吧!” 雷恩低着头叹了一日气。 “所以……我到底要怎么说你们才懂呢。以你们的观点来看,她应该已经自杀了吧。如果只以集体自杀这一固定视角来观察的话,北极鼠集体跳入大海的现象就只能用自杀来解释。莉娜在那次vr事故中认定自己就是艾玛。那是一个纯粹的,悲哀的事故,也是宿命般的悲剧。玫瑰的意识也因此从vr的深处流向表层。莉娜那天真无邪的vr潜水就是诱因。玫瑰将莉娜的人格据为已有,当然也有可能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同类。于是我决定,一分钟也不再犹豫。解放玫瑰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雷恩眯起眼睛微微一笑。 “砧呢?” “他有多余的好奇心.所以才会丧命。我说的是他作为个体的生命已经结束了。现在的他就像是运载着部分玫瑰的独术舟一样。” 艾米丽看了看保持着蹲坐姿势的砧。空洞的跟神,连呼吸都没有,一动不动的身体。她毫不怀疑这个人已经死亡的事实。 但就在这时,砧宏忽然倒在了地板上,开始间歇性地震动起来。就像被抛上陆地的鱼在垂死挣扎一样。 “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艾米丽制止住了想要冲过去的福克斯。 “等等,这……” 从砧的眼眶、鼻孔、以及其他一切孔洞里不断涌出明显区别于血液的泥状鲜红色液体。 嘴巴开裂,鼻孔爆开,黏呼呼地淌在地板上。 泥浆曾一度达到了他膝盖的高度,但很快又塌了下去。 液体顺利流进了地板上那些瓷砖间的狭窄缝隙里。 除雷恩以外的三个人全都因为眼前的景象而目瞪口呆。比起悲伤来,还是震惊和恐惧占了上风。只有雷恩的表情依旧平静。 “你们应该很熟悉了吧.这就是玫瑰……可怜啊。电力被中断后就这样死去了,好不容易才融为一体,没想到很快就失去了生命。就连t病毒都能够吞噬的究极生命体,却是这个世界上最虚幻的东西……” 克里斯汀塞尔费奇大喝一声。 “我不管死了多少研究员,莫名其妙的话已经够了。疫苗在哪儿?如果那东西没事的话,你的脑袋,还有我的脑袋都还可以保住。疫苗应该没事吧?” 雷恩皱了皱眉头。 “你想用玫瑰当礼物投靠对手公司吗?克里斯汀塞尔费奇,你真是一个聪明过头的蠢货。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像以前那样从别人的脏手里抢夺食物,抢夺金钱,然后再用干净的手去玩弄妓女的身体?这样做很刺激吗?真是无聊的人生啊,塞尔费奇。实在是太无聊了,你不觉得吗,你在临死前一定会这样认为的!” 雷恩已经完全舍弃了平时那种软弱的态度。但塞尔费奇似乎并没有跟上他的改变,脸色因为愤怒和困惑而变得铁青。 “你这混蛋,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你就没有一点儿疑问吗?为什么疫苗开发计划的小组负责人会是一名虚拟技术专家?” 塞尔费奇因为这句话而语塞,双眼、嘴巴、手臂都保持着尽全力张开的样子呆在原地。 “愚蠹的阴谋家。玫瑰小姐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我和那边的安布罗斯在浣熊市发现艾玛的时候,她还剩最后一口气,但是她很快就死在了直升机里。明白了吗?她已经死了。虽然感染了病毒,但却是在没有变成丧尸的情况下死去的。于是我立刻向她注射了防止血液凝固的药物。回到研究所后再对她的血液和子宫内部进行调查。我当时想那个胎儿说不定还活着,但我错了。胎儿也没有了一切生命迹象。所以她留下的就只有已经断气的胎儿和血液中的细胞。” 雷恩从口袋里取出一本破旧的日记,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她生活的最后一点残渣,艾玛哈特莱茵的日记,故事的剧本。” “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么……”福克斯无奈地说道。 “不过,我并没有放弃。为什么她能在变成丧尸之前死去呢?艾米丽,一切都多亏了你的系统。用与vr设备相连的超级电脑演算一切可能性,持续不断地给玫瑰电力性的刺激。其速度比依靠寻常的生命法则从氨基酸之池中产生生命要快数千万倍?正是虚拟技术造就了超越人类的新型生命形态——玫瑰。分支的生命、不可能产生的生命,致瑰体验了一切交锚的可能性,在这个过程中制造一个自己将其代替。她实在是一个哲学意义上的生物。”艾米丽从窗户望向中庭,不禁大吃一惊。 五十米见方的中庭已经开始变成供鲜红色泥浆淤积的池塘。在月光的照耀下,摇曳的泥浆让水面高度不停往上攀升。 “该死的……怎么会这样。“福克斯摇着脑袋说道。 “那头牛。”艾米丽喃喃道。雷恩随即高兴地点了点头。 “没错,尸体胶囊。” “什么意思?”福克斯凝视着那片不断往上涌的泥浆池问道。 “如果只是想散播病毒的话,只需要将它扔到水池里去就行了。但这个男人将病毒和玫瑰一起封入了牛尸中。如果把玫瑰扔到没有丝毫电力的水池中.玫瑰很快就会消失。所以他将其密封在了肉体胶褒里。””你可以说这是一个开始,一个发端。后来玫瑰开始任意扩展,将人类当作繁殖的温床。” 雷恩伸手抓住不住往后退的塞尔费奇的手腕,大声哄笑起来。 “看啊!那些东西,那些泥浆就是你拼命想要得到的疫苗!玫瑰实际上是一种能够侵入所有生命系统。能够吞噬所有的病毒 ,并拥有自我意识和生命的疫苗。当然,这会导致原始系统的崩溃。” 艾米丽盯着砧散落在地板上的肉片说道。 “既是治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破坏。既温柔又残忍,会让母体系统几乎完全消失。这也是所有治疗方式中最根本的处理方法。” 雷恩兴奋地把头往上一扬时,夹在他耳朵上的火箭型圆珠笔掉落在了地板上,滚落到艾米丽面前停住不动。她慢慢蹲下身,把笔捡了起来。 “雷恩……你的理论就像是把受伤的腿切掉,然后主张‘脚伤已经没有了’一样。” “没错,因为我对真正的治愈什么的根本没有任何兴趣。”雷恩说着大笑起来。 从钢管连接处漏出的玫瑰像是再也按耐不住一般。忽然以惊人的气势向外喷射出来。接着又有更多的泥浆开始从那个开口溢出。泥浆就像有意识的生物一般一点一点地集中起来,渐渐将他们包周在中央。雷恩斯普雷格抓住固定在一只手上的皮带,将那个像小冰箱一样的蓝色立方体箱子提了起来。 “这个里面是利用正在进化的玫瑰造血细胞培养的新型干细胞。由于有发动机制造的热力保护,所以还能够生存大约三天时间。” 他把箱子提到艾米丽面前。 “带走吧。你有这个资格。” 艾米丽把伸到一半的手插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用两支手指夹出一张mo磁盘给雷恩看 “我好像不需要这东西。刚才我在已经vr房间里拷贝了必要的数据。我是虚拟技术的研究者,这些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你那些该死的细胞。” 被人以这样的理由拒绝后,雷恩像是受了打击一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么……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算了……那么,干脆就把这个箱子当成送给塞尔费奇先生的礼物怎么样!拿走吧,你就是为了这东西才待到现在的吧,塞尔费奇?这些玫瑰细胞片能够制造你所希望的那种疫苗。“ 雷恩满不在乎地把箱子提到克里斯汀塞尔费奇面前,对方哭笑不得地接了过来,把皮带吊在脖子上。就像在棒球场里买啤酒的小贩一样。看到他这个样子,雷恩放声大笑。“其实那里也好,这里也好,还有周围全都是玫瑰。它们正在充分吸收t病毒,并不断培养自己。它们一边控制其他系统,一边让自己的生命达到最佳状态。说不定活体疫苗玫瑰还能稍稍缓解一下你那超乎常人的愚蠢。” 艾米丽感到自己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在这里,玫瑰已经成了超越一切的女王。打个比方,它可以像停止vr装置的氧气供应一样,利用空气控制系统让这里的所有人窒息。而究其原因很有可能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艾米丽对福克斯喊道。 “糟了,快跑!大家都会被杀的!” 像是把这句话当成了信号一般.塞尔费奇大喊一声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在所有人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的那个瞬间,福克斯用尽浑身的力气朝尤利西斯阿拉姆猛撞过去。阿拉姆一声不吭地往后一倒,贴在控制室的墙壁上。福克斯随即问不容发地捡起了从阿拉姆手中掉落在地上并不停打着转的冲锋枪,径直对准那团不断蠕动的肉块。 福克斯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被混乱的子弹击中后,阿拉姆以舞蹈般的动作再次紧贴内壁,之后脸朝下趴在地上。从肘部伸出的触手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左右摇摆,重复着间隔极短的痉挛。 面对暴风雨般的暴力行为,雷恩斯普雷格依然端坐在椅子上,仅仅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尤利西斯阿拉姆,可怜的男人。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在t病毒和玫瑰的界线上,在人类和丧尸的界线上摇摆不定。你就这么恨他?” 瞥了一眼还在不断蠕动、挣扎的阿拉姆之后,福克斯将枪口对准了雷恩。他的嘴唇在震颤。 “半死不活,像什么样子……这就是你的计划?这就是你要的东西?把玫瑰的真实情况公布给市场,让安布雷拉的经济土壤彻底崩溃,我们的目的应该是这个才对啊。为什么要这样做?简直是荒唐透顶。” 雷恩斯普雷格皱了皱眉头。 “安布罗斯,你还是那么不冷静。实际上,最安全的玫瑰要是一直被关在密封舱房间里就好了。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特意把它封闭在那里的。你的任务就是把这里的惨状传达给美国吧?这个研究所被破坏后,安布雷拉将遭受巨大的打击。但承担这个后果的却是你们。安布雷拉消失后.世界会变成什么样?人类无法以玫瑰那样的速度进化。人类的行为会自然而然地延续下去,其结果只可能是制造出第二、第三个浣熊市。” “别像疯狂的科学家那样说个不停!就因为那些自以为是的狗屁理由,你就让自己的同伴全部死亡,你这个混蛋!” “我只是创造了玫瑰而已,并没有希望其他人全都丧命。但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因为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全都是玫瑰做的梦。” 艾米丽朝雷恩走去,开口问道。 “我直接和玫瑰接触过,那东西有意识吗?” “玫瑰是没有意识的。她可不像人类这种低等的生命体那样.拥有什么‘意识’,而是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高级模式在运作。在旁观者看来像是思考的行为,只是玫瑰在顺着人类的感情脉络即时发挥而已。vr影像作为她的语言、手势向我们传达着微不足道的信息,而解读这些信息究竟有何意义的则是我们人类。我的确向她传达过一个剧本,但负责表演那个剧本并最终将信息传达出来的却是玫瑰自身。我让系统变得混乱;尤利西斯变成了她的军队:将含有玫瑰的牛投入蓄水池,然后让人把被污染的水喝下去;t病毒随盾扩散开来,这整个过程都是她的表演。就像哲学中的反题一样,为了让活体疫苗玫瑰扩大开来,作为敌人的t病毒是必须的。我想我们所有人都协助了她的播种。” “闭上你的嘴,该死的!” 艾米丽抓住福克斯的手臂。 “你好好看,福克斯。” 一颗鲜红的水滴从雷恩鼻孔中掉落下来,不过那并不是血液,而是玫瑰的泥浆。雷恩用手掌把它擦掉。 “好像开始了……我很快就会和死在那里的砧面临同样的结局了……” 安装在墙壁上的钢管阀门发出孩子般的悲鸣,被看不见的力量猛然扭断,落到地板上之后发出当当的脆响。泥浆紧接着便从黑乎乎的空洞往外流出。 颜色、气味、质感,每一项都酷似密封舱中的玫瑰。 雷恩保持坐着的姿势捡起地板上的一根电缆,那是直接从设置在房间一角的小型发电机中延伸出来的。接着他心疼得用手指对着电缆摩挲起来。 “玫瑰如果不接通电源很快就会死掉,是非常非常脆弱的生命。” 艾米丽悲伤地看着他。雷慰把另外一只手伸进自己的口袋,从里面取出一把钥匙交给艾米丽。 “这是我那辆陆地巡洋舰的钥匙。那家伙虽然脾气有些不好,但身体很牢靠。如果能从这儿逃出去的话,就带上台吧。” 艾米丽伸出手从雷恩那接过钥匙,装进白大褂的口袋里。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像这样死去吗?什么时候?从去浣熊市那天开始的?” “这种事根本无所谓吧。总而言之,我早就抛弃了作为个体继续生存下去的坚持,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好奇心,就像希望知道你做的饭究竟是什么味道的一样。” 艾米丽拼命抑制住一种没来由的,想要大声喊出来的冲动。 “还有一个问题……你打算把我们全都杀了吗?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把我们引到这里来?” 雷恩目不转睛地盯 着放射出黯淡光芒的电缆接口。就在这时,某个地方的钢管又发出被崩断的声音,玫瑰开始了对这个房间的进一步侵略。但艾米丽却无法让视线从雷恩身上转开。 “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可能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吧。我—直很尊敬你。实际上你是我惟一的共同研究者。我想把我所有的想法全都讲给你听,想听取你的见解。说老实话,我根本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感染病毒。我不清楚……我始终搞不明白这究竟是玫瑰的愿望还是我自己的愿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便成了玫瑰身体的一部分。不仅仅是我,在这里的所有人也都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玫瑰。到底有多少是自己的意志,有多少是玫瑰的梦,我真的不知道……” 尽管福克斯疯狂地将弹夹里的剩余子弹全都射向了翻涌的泥浆,但结果也只是溅起了一阵华丽的飞沫而已。他把冲锋枪随意一扔,大喊起来。 “果然不行!还是快跑吧!” 但艾米丽站在灯光的阴影中一动也没有动。显示屏上的火焰映照出了雷恩斯普雷格的笑容,那张脸正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年轻光彩。 “雷恩,玫瑰为什么要采用人类的形象,为什么要假装拥有人类的意识?” “是啊,为什么昵……有可能是因为玫瑰相信自己是人类吧。不过,虽然她并不是人类,但又有什么区别呢?人类也只不过是软弱至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融化的不稳定块状物而已。这种块状物在某个时刻突然把自己妄想为‘人类’。在那之后便不断地通过某些事物表现出自已是‘人类’,不断影响着周围的环境。” 雷恩将手中的电缆接口举到靠近脖子的位置。 紧贴在墙壁上的钢管喷射出鲜红色的浆液。 “再见。艾米丽兰。再见,安布罗斯。我的话说完了,我的时间也用光了。” 他慢慢地将电缆接口指向脖子最柔弱的侧面。身体受到强烈电击的雷恩立刻开始剧烈的痉挛,并向后一仰倒在地板上。从他身体里喷出的鲜红泥浆就像环绕着太阳不断跳动的光晕一样,划出美丽的弧线。 显示出研究所各个角落的监视器屏幕在一瞬间全都变成了熊熊燃烧的浣熊市的惨状。尤利西斯阿拉姆站起身,张开双臂咆哮起来。房间里的灯光随之一暗,只有显示器的光亮将整个房间映得一片通红。 艾米丽从始至终都站在原地没有动过,福克斯用力揽住她的腰,抱着她一起朝走廊跑去。 十月四日二时五十分 研究所走廊 克里斯汀塞尔费奇怀揣不惜一切代价的决心朝电梯猛奔。 满心的谋略现在消失得无影无踪,大脑望被一个切实的愿望所填满。 ——活下去。 死去时像膨胀的气球一样炸开的砧最后那副样子还清楚地残留在他脑海里。 ——那种无法还是算了吧!我讨厌那样! 据说装有疫苗样本的箱子实在太碍事了。皮带缠在脖子上,让人呼吸困难。塞尔费奇现在很想把这个沉重的负担给扔掉。 但是,他没办法这样做。 如果能带着这个逃走当然是最好的.那样一来就能再次拿回被强行夺走的财富和名誉。 什么无聊的人生。那种脑子出问题的人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这一生充满了挑战。通过一次又一次的竞争,我将自己的敌人切切实实地送进坟墓。居然说什么这是毫无意义的。 皮带缠绕着不断向前移动的身体,显得异常沉重,好像就快要把脖子给扭断了一样。 讨厌,我想把这东西给扔掉。 但是……却怎么也无法放弃。 箱子猛地在膝盖上撞了—下,冲击带来的疼痛让塞尔费奇再也无法忍受,—下子跪倒在地板上。超出极限的剧痛让几滴泪水挤出了眼眶。 ——该死的,这鬼东西! 塞尔费奇暴躁地把箱子往地板上一扔,只见它发出锵啷一声脆响往一旁滑去,在撞上墙壁后才最终停下来。塞尔费奇随后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一直相信可以利用理查德福克斯顺利完成自己的计划。 但现在的情况却是一片混乱,完全超越了他能够理解的范围。冷静的思考和周密的计划在这里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那些令人厌恶的,发出恶臭的,没有固定形态的液体就是疫苗,就是玫瑰本身。 完全无法理解。 塞尔费奇尖锐而又歇斯底里的笑声响彻整个走廊,他躺倒在地板上大笑起来。 一种他许久没有体验过的纯粹感情在不久之前觉醒了。自从被发配到这个乡村研究所.被冠以“经营顾问”的闲职之后,他就一直无聊至极。 但现在在他周圈发生的现实就像飘浮在半空中的幻影一般无法捉摸,无法依赖。 心中只剩下对一种事物的纯粹恐惧,一种能够彻底抹消自己的东西。 ——我要活下去,我要胜利。 强颜欢笑地鼓励了自己之后,塞尔费奇终于站起了身,颤巍巍地看着前方的走廊。 他的目光聚焦在从雷恩那里得到的金属箱上。 安装在箱体上的蓝色指示灯像妖怪的眼珠一样盯着塞尔费奇。就在这时,从天花板的方向传来了像是有人溺水时发出的呜咽声。这让塞尔费奇的心脏像爆炸一般狂跳起来。 接着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似的朝箱子走了两、三步,忽然,走廊上的电灯全都一片漆黑。 眼前的显示器随即亮起.画面上是一个特写镜头,扭曲的少女容貌映在挂钟的玻璃表面上。这块屏幕平时显示的是食堂的菜单。 但现在,屏幕上的少女就像在懵懵懂懂地看着塞尔费奇一样。尽管双腿因为恐惧而酸软无力,但他还是朝蓝色的金属箱走了过去,就像对待孩子一样跪在地上,把它抱在怀中。 “不是我,不是我干的,原谅我吧!” 沿着天花板铺设的管道轰然炸开,液体像暴雨一般倾泻而出。那是带着恶臭的乌黑色泥浆,暖暖地飞溅到塞尔赞奇的脸颊上。整条走廊充满了异样的气氛。 他呆在原地。茫然地睁开眼睛微笑起来。 它们全都有着发红的皮肤,左摇右摆,飘忽不定。整体轮廓越往下半身走越像粗糙的粘土人偶一般模糊不清,而所有人的脚部则全都是连在一起的。一个人稍稍一动,另外的人也会被会被牵引着动起来。这样的动作连续性地产生,最后在全体范围内形成波纹般的摆动,发出嘈杂的声响。 它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仅仅因为模糊的好奇心而注视着、观察着眼前的人类。被恐惧占据身心的塞尔费奇忍不住大喊了起来。仿佛就是在等待这一刻似的,围绕在他周围的“人群”忽然溶解为一个整体,变成一团巨大的溶液朝塞尔费奇扑了过去。 泥浆转瞬之间便覆盖了他的脸,拼命往嘴巴和鼻孔挤去。在感觉到泥浆已经沿着身体表面移动至屁股附近时,他浑身都止不住地战粟起来,紧接着便是直肠被贯穿的剧痛。塞尔费奇用力一跳,然后脸朝下摔在地上,用力挣扎起来。泥浆撕裂他身上的孔洞之后渐渐涌入体内,但他不仅没有感到丝毫的痛楚,反而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快感而变得飘飘然起来。 ——啊,灌满了!灌满了!好舒服!第一次有这种…… 塞尔费奇被恐惧和快乐两种情绪折磨得满地打滚,进而痛哭起来。意识渐渐飞离了他的肉体。 最后他挺直身体,把箱子像个婴儿般抱到胸口,然后慢慢朝前走去。 一次来自背后的强烈冲击让他浑身一个踉跄,身体向前一倾,随后低下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胸口的那个空洞。从空洞中 喷出了分不清是泥浆还是体液的黑色液体。但这些粘液没有掉落到地上.而是勉勉强强地变成了触手般的形态,环绕着保温箱来回蠕动。……电。就像昆虫追寻灯光一样,我疯狂地渴求着电力。 塞尔费奇感到有些难以置信,胸口明明出现了一个直达后背的大洞,但自己依然活着。 他感到自己丧失了继续站立的力气,就这样躺倒在地板上。 十裉手指接连崩开,就像水龙头一样让泥浆从打开的空洞里喷涌出来。很快,他的手掌完全裂开,让手腕变成更大号的水龙头。 一点儿也不疼,感觉非常好。 最后他全身破裂,像个喷泉一样抛洒出鲜红的泥浆。令人惊奇的是,直到此刻他依然保睡着自我意识。 我就是——向一切敞开心胸。接受一切,将一切据为己有的东西。 十月四日二时五十五分 研究所走廊 艾米丽兰和理查德福克斯并肩在走廊上狂奔。 他们能清楚地听到从头顶那些水管处传来的金属嘎吱声。玫瑰正在吸收研究所里的全部电力。配合着在管道中奔驰的玫瑰的动态,不断有电流的弧光像蛇一般缠绕着线路向前延伸。 “该死的,那混蛋还在追么!” 福克斯气息混乱地咒骂道。 在艾米丽看来,福克斯的身体状况已经到了极限。被子弹打穿的腿部伤口又开始出血,而且之前还折断了好几根肋骨,能在这样的状态下跑步说明他的体力十分惊人。可即便如此,福克斯无论如何也坚持不了多久。 福克斯靠住走廊的墙壁.慢慢蹲了下去。 “该死的……” “抓紧我!”艾米丽跑过去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 “不行,这样下去的话会被那家伙给追上的。” 两人凝视着走廊的深处,虽然看不到具体的形象,可不断回荡的咆哮声却越来越近。那是尤利西斯阿拉姆的残骸发出的怒吼。 “该死的……枪也没有,这下完蛋了……你一个人先跑吧!” 面对大喊出这种话的福克斯,艾米丽抓住他的双肩猛烈摇晃起来,用更高的音量反驳道。 “别说这种傻话!没有武器就可以自暴自弃么!我们要活下去。” “笨蛋……你难道想和我一起死在这儿吗?” 福克斯一边流下痛苦的眼泪,一边抬手抓住艾米丽的肩膀。随后两人蹒跚地朝前走去。 前方不远处的管道忽然被弹开。玫瑰喷涌而出,巨大的浆状物表面电力横流,绽放出蓝色的光辉,仔细一看,那里甚至浮现出了熊熊燃烧的浣熊市的影像,到处都是被啃碎的人。 周围一瞬间充满了玫瑰特有的动物气味。 “记忆浮现在了表面上?”艾米丽惊叹着停下脚步口 某种难以名状的,与人类意识相距甚远的东西,出现在了雷恩精心准备的界面上…… 阿拉姆的声音从背后的阴影深处越逼越近。 “混蛋!前面是怪物,后面也是怪物,怎么办艾米丽!”福克斯放开她的肩膀口沫横飞地大骂起来,艾米丽凝视着阴影回答道。 “往前走,通往停车场的通道离这儿不远。必须在那儿被玫瑰占领前穿过去!” 两人看着前方深吸一口气,此时他们都想起了砧宏临死时的情景。被侵入之后,应该会丧命吧。 艾米丽一边用力甩开沾在脸上的泥浆一边紧闭着双眼往前走。 那些液体像热汤一样滚烫,沾上之后感觉就像有熔岩在手臂上蔓延似的。~个热的物质不断拂动着她的小腿。 艾米丽和福克斯一起穿过这阵“大雨”,翻身滚进前方的走廊里。 两人赶紧不顾一切地在墙壁、地板上摩擦身体。附着在衣物和皮肤上的每一滴玫瑰碎片都映出了艾玛的影子。那张愤怒。大笑、微笑、哭泣着的脸。 突然袭击身体的异变让艾米丽剧烈地咳嗽个不停。福克斯止住在墙壁上摩擦的动作,盯着艾米丽说。 “喂,没事吧?””好像有一些进入了身体。不过没事,剂量很小。” 她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用怪异的律动从身体内部让艾米丽止不住地摇晃起来。 “真的没事?” 福克斯虽然想走上前来,但艾米丽用力伸出手制止了他。她有些反胃,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正在她身体内部剧烈收缩着。这就是玫瑰。 她曾经体会过这种感觉。 大脑里有电流在奔驰,像是所有的神经都将被彻底摧毁。意识一片混乱,支离破碎的画面连续出现,不断闪动。希望将所有意识变给身体主宰,希望就此睡去。从自己口中蹦出的呜咽仿佛来自遥远的彼方。 艾米丽绝望地眺望着那些红色的“雨水”。尤利西斯阿拉姆出现在了在泥浆的另一边。像是在回应自己的呻吟一般狂吼着,连空气也随之震荡起来。 尽管尤利西斯阿拉姆还在放声咆哮,但他的姿态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了,整个身体几乎完全液化,泛着微微的波浪。 头部与身体结合在一起,手臂变成巨大的肉块拖拽在地上。已经缩人其中一边肩膀的手掌在半空中抓挠着。双腿肿大,整个身体完全靠从膝部伸出的四根肉色棒状物来支撑。而野兽般的浑厚咆哮则是从脖子与身体之间的红色开口泄露出来的。 福克斯发出一声惨叫,眼看就要瘫倒在地上。 艾米丽用比较清醒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只有脑袋像一团火球一样燃烧着。 身体里有东西在蠕动,自己的意识时有时无。 ——我是艾玛。 现在,眼前的这个东西并不是恐怖的怪物,而是徘徊在病毒和玫瑰之间,徘徊在无法治愈的痛苦之中的可悲生物。 虽然这是一种奇妙的错觉,但艾米丽恍惚地感觉到自己就像是变成了那个异形生物似的。 思想呈爆炸状持续着。 ——我是玫瑰。是让人向一切敞开心胸,接受一切,将一切据为已有的东西。我是莉娜。我是砧。我是罗伯特。我是西蒙。我是托比。我是艾米丽。我是雷恩。我是阿历克斯。我是亚瑟哈乌斯。我是…… 艾米丽兰回头看着福克斯。 ——卡尔梅恩会在三点启动。 “福克斯,你到这儿的时间不长……可能会没事。放心吧,玫瑰的扩大只是暂时性的……”艾米丽和尤利西斯保持着一定距离站起了身,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双亲和安的脸从脑海里一闪而过。 ——对不起,但我必须要面对自己做过的事,必须结束这一切。 书没有送出去,话没有说出口,只将有免疫缺陷的负面遗传基因交给了她。 即便如此,安,你一定能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从站起来的地方开始书写属于自己的故事。 艾米丽在确认了时间之后把手表扔到一边,她害怕玫瑰感知到手表电池中的微量电流,再说她已经不需要确认时间了。虽然有些迟,但总算熬到了预先设定的时间。 她看着尤利西斯慢慢开口说道。 “卡尔梅恩,听到了吗?恢复系统,把所有的灯点亮。” “明白。” 走廊里的所有灯泡在一瞬间全都亮了起来。艾米丽眯缝着眼睛仔细观察尤利西斯阿拉姆的动作。她还记得在医务室里,阿拉姆曾对突然亮起的灯产生了过激的反应。这时也一样,它在灯光中痛苦地挣扎起来,摇摇晃晃地看着天花板。这一瞬间,艾米丽感到自己的神经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大脑急速膨胀,身体就像飘浮在半空中似的。 “还不够,卡尔梅恩。把所有的电气设备 全都通上电,要全部的。” 艾米丽在意识逐渐消失的过程中拼命喊道。研究所内的所有电脑随即启动,所有设备都开始运转起来。卡尔梅恩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噪音就此消失。 视野一片惨白,蔓延至整个空间的重复扩大和重复收缩开始了。 研究所的发电机因为承受不了过高的电压而纷纷损坏。电力被切断,随即又恢复,就这样不断重复着。如果这种生物只能感知到电力的话,那么对尤利西斯阿拉姆来说,对玫瑰来说,此刻它们的世界正在重复着无限的扩大和缩小。光之高潮过后,紧接着又是暗的洪流。 ——我把手指搭在扳机上,紧盯着没有你那没有映出任何景象的眼眸。 艾米丽带着闪烁的意识拼命呼唤尤利西斯阿拉姆。这已经不再是艾米丽的意识,而是深入其中的莉娜米特福德,是艾玛哈特莱茵的声音。 她目光空洞,像是要拥抱阿拉姆一般展开了双臂。就在这个瞬间,阿拉姆忽然向后一仰,止不住地翻滚起来。如今他已经是一团只能看到肉色的块状物,一个浑身布满携蓝白色电光不断滴落的“雨水”,一边喷出乌黑色的血潮一边来回猛晃的肉块。在“熊熊燃烧的浣熊市”这段影像的包围下,阿拉姆的确像是在业火中挣扎一般。 福克斯扶着墙壁好不容易站起身,把两只手搭在艾米丽肩上。看到她那出神的双眼里映出了燃烧着的阿拉姆。 “喂,你怎么了?” 喂,福克斯又喊了一声,并开始摇晃她的身体。艾米丽这才与他那对褐色的双瞳对视。 “我没事。” 天花板上的无数电灯还在微弱地闪烁着。 艾米丽的目光落到地面上,发现堆积的玫瑰泥浆正在朝某个地方流去。不知道为什么,内心中竟然溢满了悲哀。 “玫瑰走了。” 尤利西斯阿拉姆的身体已经有一大半变成溶液滑走,只有约半个上半身倒在地上,静静地抽动着。 ——弗兰克。 艾米丽慢慢走过去,将西蒙的枪从口袋里取了出来。 把钥匙插进方向盘下方的钥匙孔轻轻一转,陆地巡洋舰的引擎便被启动起来。 艾米丽挂上倒档,然后猛踩油门,转动方向盘操纵汽车撞向防盗门。随着一声巨晌。金属大门变成一块扭曲的废铁向外飞出。等车头的位置摆正后,艾米丽换成前进档,朝空无一人的值班岗亭旁的大门冲去。汽车剧烈地在路面上颠簸着。 这是最后的逃脱机会。这里很快就会被玫瑰吞噬了。不,这个研究所本身已经成为‘玫瑰’。 坐在副驾驶席上的福克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们……得救了吗?” 艾米丽一边看着后视镜一边回答道。 “没有,玫瑰还在追。” 福克斯一脸无奈地朝车后望去。 ——玫瑰没有电力就无法生存,而车里有蓄电池,所以它的探测器会自动追土来,就像被花朵吸引的蜜蜂一样。 然而,他们也不可能抛弃汽车。要是徒步逃跑的话,肯定会被巨大的玫瑰给吞没的。 所以……只能继续往前开,只能冲破这一切。 “你确认自己真的没事?被那东西侵入之后,什么也没发生?” 面对福克斯的问题,艾米丽沉默不语。 ——我不知道。但此时此刻大脑清醒得不可思议,就像有魔法似的。 致瑰从研究所内部涌出,在草地上以惊人的速度爬行着,很快就来到了紧贴汽车尾部的位置。艾米丽回头看了看鲜红色的泥水不断重叠的样子。 当她把视线转回正前方时,忽然发现有什么东西因为车体的颠簸而在仪表盘上弹跳个不停。艾米丽随即不合时宜地微微一笑。一盒万宝路香烟。雷恩,斯普雷格的小秘密。 ——我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她用力踩下了油门。 黑猫穿过洞穴。 闭上眼睛。为了不听见子弹发射时的声音,耳朵也要闭起来。火药的气味将会弥漫四周,所以鼻子的功能也得被封闭。 真正开枪时,我听到了你的呻吟。听到了火药在极近的距离爆开时仿佛可以把鼓膜震碎的巨响。闻到了被收割的生命释放出的恶臭。但我闭上眼睛,体会着血肿在皮肤上不断蔓延的异样感触。我……还有意识。 我用力撬开自己的眼睑,直视着你的死状。 直视着你那只剩半个脑袋的尸体。 在头顶的空洞另一边,是浣熊市。浣熊市里到处都有黑猫在来回游走,搜索。不断地搜索。 浣熊市就快要死了。它就像个已经发出临终惨叫的人一样,全身各个器官的功能正伴随着越来越微弱的呼吸渐渐衰退,渐渐停止。 这个温室被在风中轻轻地嘎吱作响。 一只乌鸦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你那已经没有脑袋的尸体上。 ——谁……你是谁? 乌鸦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在它那纯黑色的眼珠深处,是更加阴暗的深渊。在那里,一只黑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已经死了吧。 它拍拍翅膀,张开鸟嘴无声地叫了起来。 我静静地看着弗兰克那只剩半个脑袋的尸体。 许多的想念、欲望、没有实现的愿望以及轻微的绝望。我十分混乱。 你躺在散射着自己的脑浆和血液的床单上,眼睛紧闭,安详得就像躺在沙滩上似的。宛如置身于无尽延伸的镜子王国中一般,每一颗沙粒都反射着美丽的光芒。 在这一个瞬间结束后,紧接着又在下一个瞬间开始。每一个瞬间都有爆炸在发生。 即便如此,人们依然憧憬着永远,模仿着永远。人类因为憧憬永远而创造事物。 因为憧憬永远而制造都市,因为憧憬永远而制造车辆,制造学校,制造图书馆,制造公司。因为憧憬永远而在夜里起舞,沉溺于声色犬马,讲述瞬间永远的爱情。 阿历克斯。每一个人都会魔法。每一个人都在仰躺着直视天花板的过程中,在俯下身手忙脚乱的过程中,沉醉地在属于自己的记事本里描绘着瞬间的生存意义,一句句充满自我意识的咒语分别映射在其他人的眼中,让镜子王国无限地延伸开来。 ——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好了来跳个你们喜欢的那种舞吧! 柯克伍德老师用两根手指不断捋动着裤子上的吊带。 跳起来跳起来! 明天,我又会如何摇摆?我又会跳起怎样的舞蹈? 但乌鸦大叫一声。 ——绝不! 乌鸦用翅膀包裹着我,将我带上天空。我乘着它的羽翼在天空中飞翔。下面那个将我们的一切全都吞噬的浣熊市在熊熊燃烧。结束了。痛苦、愤怒、悲伤、喜悦、欢笑全都汇集到一处,就此结束。开始的终结。终结的开始。 纠结的蛇咬住自己的尾巴。 我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俯视浣熊市,向它道别。 小小的浣熊市就像一朵因为自身的罪孽而燃烧起来的花朵一般。 尾声 夜幕降临的山地里,有一台陆地巡洋舰在疾驰,两道车头灯的光束划破了漆黑的山中景致。群山之中静得不可思议,就像在暗黑的昏冥笼罩下沉沉睡去了似的。汽车掀起沙尘,撞开石块,顺着蜿蜒的山路不停往下开。 半道上,汽车在一个稍显开阔的路段放慢速度,最终停了下来。 坐在驾驶席上的艾米丽神情憔悴,握着方向盘的手没有丁点力气。她的整个身体疲劳不堪,连一根手指头都挪动不了。于是,她任由身体沉入座椅中,深呼吸起来。 ——到这里的话…… 她看了一眼后视镜,没有丝毫有东西追来的迹象。成功逃脱。所有恐惧、悲伤瞬间烟消云散,慵懒的欢喜转而占据了她的内心。 “看那儿!” 福克斯坐在副驾驶席上大喊一声。艾米丽顺着福克斯锚愕的视线望去,在看到那样的情景之后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满月的照耀之下.远处的研究所在山间放射出微弱的蓝色光芒。它的表面被巨大的红黑色液态物体所覆盖。 “那东西居然有这么大?那个怪物一开始不是被装在水槽里的吗?” “它收获了…吞噬了被散播到研究所各处的t病毒,吞噬了那里所有的生命用来培养自己。之后就是不断地繁殖。“ 福克斯浑身一颤。 “现在可以松口气了吗?如果它继续扩大下去,说不定连整个地球都会遭殃。” 艾米丽低下头空洞地苦笑了一声。 “你的想像力很不锚,福克斯……不过,那应该不可能吧。” 艾米丽盯着在月光中不断摇摆的玫瑰说道。 ——尽管是究极的生命体,却同时也是这个世界上最虚幻的东西…… 研究所的电力供应完全依靠自己发电。当这些能源全都被玫瑰吞噬之后,它很快就会消失。玫瑰无止尽的扩大和繁殖,只是加速了它的自我灭亡而已。实际上,现在已经可以看到它表面的蓝色光辉在一点一点地减少了。 两人从车里走出来爬上发动机罩,并肩坐在上面眺望玫瑰最后的姿态。 他们一边晃腿一边抽着仪表盘上的万宝路。 周围一片寂静。光的条纹从停在半空中的月亮阁围垂落下来。山脊反射着微暗的银白色光芒,四周的树木在夜风中轻轻摇摆。不过,这样的景象也有可能只是被某个莫可名状的意识制造出来的。就像假想空间中的表象其实是玫瑰的意识一样,眼前的美景也可能只是一段壮阔的妄想,来自于某个超越人类智慧的个体。 然而这其实也是人类的误解,我们自身终究存在于一个类似“相对镜”的世界之中,没有任何人可以跳脱出去。只要自已还活着,这个世界就会无止境地延续下去。每当我们自省一次,观察的角度就会改变一次,可到头来依旧被关在系统之中。 艾米丽竖起耳朵倾听着大山在睡眠时发出的声响,忧郁而沉静。 森林被风一吹,不小心泄露出几不可闻的细碎沙沙声。那是偶尔响起的鸟叫、虫呜和树叶摩擦声。 坐在引擎盖上,艾米丽身旁的福克斯低声说道。 “我本来想借此逃离噩梦,现在看来好像又增加了噩梦的内容。那个梦……一直纠缠着我。要是每次睡觉都会梦到同一个东西,或许总会有厌倦的一天吧。我迫切地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艾米丽静静地点点头。 “最好停止接种粗制滥造的简单疫苗,那样会减寿的。” 福克斯无力地笑了笑,接着表示同意。 “啊,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正有这个打算。从某种意义上说,今天就像是我一个新的生曰一样,总算是又哭又闹地被生下来了。“他说着抓了抓脑袋,”真是麻烦你了。要不要顺便当一回亲戚,帮我取个名字?” “取名字的亲戚?”艾米丽惊奇地睁大眼睛,“什么意思?” “我有很多的名字。除了安布罗斯、理查德福克斯以外,其他还有很多。每换一个工作场所就得把名字也跟着换掉。现在我正好想要一个固定的名字。“ 艾米丽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 “汤姆——” “嗯?” “你的新名字,汤姆。”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 “汤姆,汤姆!叫我汤姆!你真的没有一点儿给人取名字的天分吗?有没有比这更有异国情调的?比如蒙特苏马或是尼布甲尼撒之类的?” 艾米丽看着天空微微一笑。 “我喜欢这个名字。” 汤姆摇了摇头.像是放弃了争辩似的把两只手枕在脑后,躺在了引擎盖上。看到他这个孩子气的动作,艾米丽—下子想起了雷恩,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刺痛。 ——雷恩……你究竟是带着怎样的想法创造出玫瑰的呢?我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因为对浣熊市的罪恶感?还是因为对生命的好奇心?又或者,你也只不过是被玫瑰的故事俘获的普通奴隶? “哈克和逃亡的黑奴吉姆漫无目的地在南部徘徊。绝望的旅行,无止尽延伸的河.竹筏只是在不断地漂流着……” 汤姆坐起身问道。 “什么东西?” “《啥克贝利费恩历险记》。” “啊,马克-吐温写的那个啊。我在小时候看得书页都快掉下来了,因为只有那一本书。” “哈克很想救吉姆,但奴隶制在人类社会中根深蒂固,旅行只能无止尽地继续下去,就连哈克自己也没有找到答案。马克吐温实在不想把这变成一个让人郁闷的故事,于是将另一位少年以救世主的身分送了进去。” “啊,汤姆索亚。” 艾米丽点点头,无眼地看着夜空中的流云。 ——汤姆索亚闯入那个本属于哈克的故事,然后将其篡改,变成了一个由他创连的,有关救赎的故事。 “就这样,吉姆变成了一名被解放的奴隶。” 艾米丽闭着眼睛,想起了雷恩的脸。那是他在最后时刻,将电线接头插向自己脖子之前的微笑。 ——雷恩不是也想创造一个救赎的故事么?一个能够肯定发生在浣熊市的一切的故事。他带着必死的决心将其创造了出来,结果却毁灭了一切。 “我的生活环境不像汤姆索亚那么好,也没有读过什么奇怪的书。” 汤姆灵巧地转了个身,但忽然大叫起来。 “那是在干什么?” 他坐起身指着研究所的方向。可以看到几乎已经失去一切光亮的玫瑰变得越来越细长,慢慢朝天空升去。 空中是巨大的满月。艾米丽—下予明白了玫瑰想要到哪儿去。 “月亮……玫瑰正朝在那个假想空间中见到过的月亮奔去。就像飞虫会被灯光吸引一样,它相信那是具有强大电力的装置。在假想空间中,月球是一个固定的光源,飘浮在大约十公里高的天空中,它还记得这些数据。” “它到不了那儿的。” “显然不可能……” 液体一边向下滴落一边继续在没有道路的空中爬升,就像一条蛇一样。鲜红色的巨蟒描画着蓝色的螺旋朝宇宙飞去,追寻着遥远的月亮,那颗曾经被插上美国国旗的星球,追寻着一个永远到达不了的伪装月球。 看到这样的情景,艾米丽感到胸口深处像针扎一般地剧痛。也许是因为玫瑰的残片还留在身体的某个部位中,正想着月球低声抽泣。 最终,它好像意识到这样做是没有意义的,在摇摇头之后停了下来。它的尖端渐渐膨胀,模仿月球的样子形成一个巨大的球体。球状物无声地随风轻晃,紧接着便燃起鲜红的火焰。 “那是在燃烧吗?” 汤姆木然地低语道。艾米丽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流下了眼泪。 “是记忆……浣熊市那些火焰的记忆显现在了玫瑰的表面。” 这是开在月夜中的一朵大到极致,同时又诡异到极致的玫瑰花。它的花瓣上一定正断断续续地映射着各种各样的影像。艾米丽与玫瑰那一瞬间的邂逅在她脑海中炸裂开来,形成一个由无数画像组成的旋涡。燃烧的浣熊市,人吞噬人的姿态,还有在一望无际的墓地里永远纠缠在一起的艾玛和弗兰克。 玫瑰花渐渐干枯,最终变得一片灰黑,静静地飘洒在山脉上,森林里,大地上,落到沉默不语地坐在引擎盖上的两人头顶。汤姆用手指在渐渐堆积起来的飞灰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艾米丽翻翻口袋,在指尖碰到火箭型圆珠笔之后紧紧将其握住。 全文完 编年史 1960年)在洛克福特岛的训练所中开始接受军事训练; 1996年 浣熊市警署(r.p.d.)成立了s.t.a.r.s特别战术营救小队,而作为卧底被送进警署的威斯克则成为s.t.a.r.s.队长; 汉克完成了军事训练并离开洛克福特岛; 1998年 在安布雷拉专用废弃物处理场内,由于积蓄了大量超过处理容量的废弃物,许多未经处理的污染物通过下水道开始蔓延传播。阿克雷研究所也于此阶段爆发了大规模的病毒泄露,研究所因此被迫废弃。同时,在已废弃许久的干部养成所内出现了马库斯所长的拟态。 同年5月,数位游客在大理石河的河床上发现了一位年约20岁的女子尸体,这是丧尸犬最初的牺牲者; 同年7月,由于在阿克雷山区发生多起游客遇害及失踪事件,市警署决定派遣s.t.a.r.s.前往事发地点进行搜索及调查工作。而同时,安布雷拉分两批向干部养成所派出了调查队,第一批调查队的成员被养成所内的生物兵器全灭。 7月23日,20点17分,安布雷拉众多干部、员工及家属乘坐的特快列车遭受不明攻击,乘客全部遇害; 7月23日,22点47分,得知此事的s.t.a.r.s.bravo小队前往事发地点调查,其乘坐的直升机却于途中遇到故障,迫降于附近的山林中。 之后不久,bravo小队成员瑞贝卡在调查失事列车时初遇身为逃犯的比利。 7月24日上午,伤亡惨重的bravo小队完成了对特快列车以及干部养成所遗址的调查,养成所完全毁灭,瑞贝卡与比利道别,并动身前往别墅; 7月24日,21点44分,s.t.a.r.s.alpha小队受命出发搜索失去联络的bravo小队; 7月24日,22点左右,alpha小队成员数人为躲避未知生物的攻击进入别墅。在这之后到7月25日凌晨的近十个小时的时间内,别墅(洋馆)事件发生,最后逃出的仅有5名原s.t.a.r.s.成员,事先注射了假死药的威斯克人间蒸发; 8月,在这个月里,阿克雷研究所的所长约翰感染了t病毒,在给其女友艾达留下讯息后死亡; 8月13日,克里斯对迟迟不采取任何行动的布莱恩产生了怀疑,并秘密联络联邦调查局,请求协助调查浣熊市以及布莱恩的情况; 8月16日,深夜,吉儿在克里斯的公寓与其见面后得知,由于获悉了g病毒的情报,克里斯开始计划前往欧洲调查; 8月24日上午,布莱恩署长召集在洋馆事件中幸存的克里斯、吉儿以及巴瑞,宣布将大幅削减s.t.a.r.s.的军备。16点40分,三人集体递交辞呈,布莱恩宣布即日起s.t.a.r.s.正式解散。克里斯随即于当天下午乘飞机前往欧洲,巴瑞准备将自己的妻儿送往加拿大后再赶上克里斯,而吉儿则决定留下; 8月29日,17点43分,布莱恩宣布将在整个市区进行隔离检疫,并布置警力严密封锁市区的所有主要出入口,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市内。当晚19点33分,警方向公众正式承认丧尸的存在; 9月,在下水道中的老鼠受到病毒感染,并迅速将病毒传播到全市,浣熊市的报纸也开始报道吃人事件; 9月20日,巡逻警戒的警察在下水道中发现了数名安布雷拉秘密派遣的特殊工作部队成员行迹,但在布莱恩所谓的戒严令下,警方并未展开实际的调查行动; 9月23日,身处地下研究所的威廉成功解析出g病毒,随即遭受接到安布雷拉法国支部所长克里斯多夫·亨利“夺取g病毒”秘密命令的汉克所率领的安布雷拉特殊工作部队alpha小队攻击,濒死时对自己注射了g病毒,alpha小队除汉克外全灭; 同时,一直通过水源在整个市内进行传播的t病毒终于大规模爆发,超过98%的市民受到感染; 9月24日,市内的r.p.d.警员在布莱恩指示下分散了武装力量并堵塞了几乎所有逃生路线,开始“笼城死守”; 9月26日,警署派出大量警力拦阻丧尸群,但警察部队却在开始作战后很短的时间内全灭,全市的通讯设备几乎都受到了破坏,无法对外求援; 9月27日,特别选拔警察部队开始行动,警署内仅剩极少数警员。布莱恩署长开始精神失常,而市长则将女儿留在市内自己逃出了浣熊市; 9月28日,在市区进行最后努力的特别选拔警察部队在数量惊人的丧尸攻击下全灭。安布雷拉为收集战斗数据及回收资源,以援助民众的名义派出了u.b.c.s.,同时为消灭所有s.t.a.r.s.成员,将代号nemesis:t-type的追踪者投放到市内。u.b.c.s.在任务途中几乎所有成员也伤亡怠尽; 当晚20点18分,原s.t.a.r.s.成员吉儿开始其最终逃脱,,并与在逃亡途中遇到u.b.c.s.delta小队a分队成员卡洛斯·奥利维拉协力逃生; 9月29日晚,新人警察里昂·斯科特·肯尼迪到达浣熊市区,同一时刻,原s.t.a.r.s.成员克里斯的妹妹克莱尔·雷德菲尔德也进入该市。不久,安布雷拉为抹杀所有证据和知情者,将六只tyrant-002投入市内。 在寻找逃生路线途中,里昂初遇前来回收g病毒的间谍艾达,而克莱尔则遇到威廉的女儿雪莉。汉克成功回收了里昂丢弃的g病毒样本,威斯克救回艾达; 9月30日上午,里昂、克莱尔以及雪莉成功逃脱。同日,威斯克从威廉的尸体上回收了g病毒。美军开始介入其中; 同日晚,吉儿遭受追踪者攻击,并感染了t病毒,昏迷不醒; 10月1日凌晨,在卡洛斯的帮助下,吉儿被成功治愈。另一方面,经美国议会及总统共同商议,决定将对浣熊市进行灭菌作战; 10月1日近6时,吉儿与卡洛斯乘坐赶来救援的原s.t.a.r.s.成员巴瑞驾驶的直升机成功逃脱。几乎与此同时,美军的核弹夷平了整个浣熊市…… 1998年 12月,克莱尔潜入安布雷拉巴黎研究所调查未遂结果被俘,之后被押送至洛克福特岛刑务所监禁; 此后不久,威斯克率领部队对洛克福特岛展开攻击,并人为散布病毒引发生化危机事件; 克莱尔脱离监狱后初遇史蒂夫·巴恩塞德,后来得知史蒂夫的父亲身为安布雷拉员工却暗地倒卖公司机密,事发后,史蒂夫与其父一同被抓获并监禁,其母则在抓捕中当场死亡; 克莱尔发送e-mail向已开始为国家效力的里昂求救,希望他能通知克里斯,里昂随即于第一时间将此消息转告克里斯; 克莱尔初遇亚西福特家族第七代当主阿尔弗雷德; 吉儿抵达克里斯在欧洲的住所,但此时克里斯已前往洛克福特岛; 当克里斯赶到洛克福特岛时,克莱尔与史蒂夫已经乘坐飞机去了南极,扑了个空的克里斯却意外与威斯克再度相遇; 在南极研究所中,阿尔弗雷德解除冬眠装置后死亡。同时,阿莱克西亚从长达15年的冬眠中苏醒,并对克莱尔与史蒂夫发动了袭击; 克莱尔与随后赶来的克里斯重逢。另一方面,史蒂夫被阿莱克西亚注射了t-维罗尼卡病毒; 变异后的史蒂夫为救克莱尔被阿莱克西亚攻击后死亡; 克里斯成功消灭阿莱克西亚,并驾驶战斗机与克莱尔一同逃离。南极基地 被彻底毁灭; 威斯克带走史蒂夫的尸体,并从其体内回收了t-维罗妮卡病毒…… 欧洲中世纪 位于西班牙某地的萨拉萨尔家族城堡附近,一个名叫losilluminados的邪教利用寄生sgas进行秘密的宗教活动。此后萨拉萨尔家族第一代城主攫取了邪教的统治权并将寄生虫全部深埋在城堡附近的地底。 1960年 声名显赫的亚西福特家族(ashford)第六代继承人爱德华.亚西福特(edwardashford)和年轻贵族奥斯威尔.e.斯宾塞(oswellspenser)发现始祖病毒,始祖病毒母体样本诞生。 1963年 斯宾塞在美国西部浣熊市的ary山区建造了内部构造复杂,机关重重的洋馆,1967年秋洋馆完工。为了独掌洋馆的构造和秘密,斯宾塞以答谢设计师花费5年的时间设计建造,特地邀请其全家来度假为借口,于1967年11月10日将特利博尔的妻子杰西卡(jessica)女儿莉莎(lisa)骗入洋馆,并被立即分别植入始祖病毒变异体type-a型与type-b型,成为第一例活体实验对象。11月13日,特利博尔被胁持至羊馆,遭到软禁。 11月16日,杰西卡因与病毒type-a型融合失败而遭受废弃处理,而莉莎成功与病毒type-b型融合,但却失去理智,并且袭击供应饮食的女研究员,剥下她的脸皮,套在自己的脸上。11月27日,特利博尔从被囚禁的密室里逃出,开始寻找妻女的下落与逃离洋馆的方法,当他发现洋馆的实际构造与他原本设计的不完全一样而无法逃出去时,于11月31日在绝望中死去。 1971年 爱德华·亚西福特去世。他的儿子亚力山大·亚西福特(aleander.ashford)为了复兴家族,在1970年建造了南极研究所,转而进行遗传基因方面的研究。为了重振家业,他提取了家族创始人维罗妮卡·亚西福特(veronica.ashford)的基因,通过人工受精的方式制造出阿尔弗雷得·亚西福特(alfred.ashford)和阿莱西亚·亚西福特(aleia.ashford)兄妹,寄希望于培养出智力超常的后代。 此后几年 安布雷拉在世界各地陆续开始建造秘密研究所,进行基于始祖病毒和“t病毒”的各种b.o.w.(生化兵器)的开发。公司董事马库斯于1976年出任浣熊地区ary研究所以及新建干部养成所的负责人。此前他一直秘密的独自开发新病毒,受到斯宾塞邀请担任ary研究所兼干部养成所的所长,这正好给了他一个不受干扰的环境来进行病毒的研究。此后,斯宾塞表面上只允许病毒做赚钱的工具,而暗地里却关注着马库斯研究进程。 1977年9月19日 在干部养成所,新病毒的研究终于有了成果,在将病毒与水蛭dna结合中,达到了马库斯所期望的突破,病毒被取名为“t病毒”(取自tyrant的第一个字母)。为了能更完善病毒,马库斯决定放弃啮齿动物类作为研究体,改用象人类这样的哺乳类动物,必要时就以人作为实验体 1978年6月3日 马库斯在病毒研究中被闯进来的士兵开枪打死。临死前在微睁的双眼中看清了威廉.帕肯和威斯克正站在他的面前。马库斯的尸体没有被处理掉,而是就地放入水池中并冲入下水道,另人意想不到的是水蛭女王的病毒救了他,马库斯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以十年的时间死而复生,成为一个与水蛭结合的生物体。 1978年7月31号 两个对事件产生重要影响的人物来到ary研究所,18岁的全才阿尔贝特.威斯克和16岁的天才威廉·帕肯从关闭的干部培训所转来担任主研究员。在除掉马库斯后,威廉·帕肯和威斯克即开始接管t病毒的研究。那个11年前的女性实验体,一直沉睡在ary研究所,而威廉.帕肯和威斯克就将在“它”的体内进行各种t病毒的实验。 1981年7月27日 年仅10岁的天才少女阿莱西亚大学毕业,以主任研究员的身份被安布雷拉分配到南极研究所。 1983年3月 阿莱西亚的父亲亚力山大的南极秘密运输基地完工。 1983年3月3日 阿莱西亚将始祖病毒与蚁后基因相结合制造出veronica-virus病毒在阿尔弗雷得帮助下以自己的父亲为实验体植入体内。 1983年4月22日 veronicavirus人体实验宣告失败,亚历山大·艾修弗德化为危险的怪物-诺斯拉图,监禁于南极运输基地的地下单人牢房中。为了掌握veronicavirus的惊人潜力,艾蕾西雅·艾修弗德决定将veronicavirus植入体内,并利用冷冻方式延缓病毒变异造成的智力退化。由此阿莱西亚进入长达十多年的沉睡。阿尔弗雷得回到rockfort岛出任rockfort军事训练所司令。不久他开始出现恋妹情结,并时时呈现人格分裂的状况。有关veronica的研究也终止。 1983年12月31日 从南极研究所传来感染事故致使阿莱西亚死亡的消息。这时,威斯克开始思考研究以外的问题,并寻找机会脱离安布雷拉。 5年时间过去了 这难得的5年,什么事也没发生,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1988年1月 迈克尔·沃伦(michaelwarren)当选浣熊市长,从此浣熊市在他的领导下与安布雷拉建立的紧密的关系,城市居民半数为安布雷拉所雇佣。威廉·帕肯已经结婚,妻子是在一起工作的安奈特·帕肯(aebirkin),还有个女儿雪莉·帕肯(sherrybirkin)1986年生。病毒研究进入成熟的阶段,带有攻击意识的战斗生物体“tyrant(暴君)”被创造出来了,同年刚刚成立的法国安布雷拉分公司正在进行“nemesis”计划,这是一种不同于威廉·帕肯的思路研制的生物兵器。 1991年 威廉·帕肯向公司提出“g病毒”计划,得到斯宾塞的同意。威斯克争取到安布雷拉要派人在警局卧底的人选,进入浣熊市警局。 1992年 安布雷拉正式进驻浣熊市。在安布雷拉的经济援助之下,浣熊市开始大幅重建和更新,发展迅速,安布雷拉遂成为浣熊市的经济支柱。威廉·帕肯也在浣熊市的巨大底下研究所开发“g病毒”。 1995年7月31日 威斯克和威廉·帕肯再次ary研究所。新来一位研究主任,叫约翰,威斯克怀疑他在泄露研究资料。为不使机密泄露,威斯克和威廉·帕肯决定要销毁那个女性实验体——“她”已经没有在利用的价值了。经过3天的生命停止反映的确定后,她被运到森林里的一个小屋中,那里也存放着“她”母亲的棺材。 1996年 一度陷入危机,面临解散的特殊战术及救援特勤部队s.t.a.r.s.(specialtactidrescueservico)在浣熊市开始招募队员,由威斯克领导。 1997年夏天 浣熊市警察署搬迁至一所空艺术馆内,其间艾隆斯收受安布雷拉提供的大量艺术品。至此,浣熊市实际上已成为安布雷拉制药公司的附庸,城市的大部分属于安布雷拉的研究设施,经济完全依靠安布 雷拉,地下更有规模宏大的安布雷拉秘密研究设施和处理工厂。 1998年5月 马库斯博士的尸体在水蛭女王和“t病毒”的影响下,以雌雄同体的水蛭人的身份恢复意识,随即开始利用体内的病毒和召唤水蛭的特殊能力实行他报复安布雷拉的计划。 1998年5月11日 在他的破坏下,ary研究所,干部养成所,浣熊市地下处理场,等地相继发生病毒泄露事故。不久,这些设施内的工作人员和实验生物相继被病毒感染,ary研究所主任约翰死亡。 1998年5月14日 浣熊市废弃物处理场处理系统完成。 1998年5月20日 arkray山区出现第一例生化怪物攻击人类事件 1998年5月21日 安布雷拉企业的研究员于‘娱乐科学’杂志上发表医学论文。该论文提及于拉昆市郊亚克雷山区中所发现,属于同一种的三类新型药草。由于尚未对其学名与正式名称进行命名,故依其标本颜色分别叫做‘绿色药草’‘红色药草’与‘蓝色药草’。 1998年5月27日 浣熊时报对于年轻女性被猛兽攻击致死之事件以头条加以报导。 1998年5月中旬 浣熊市郊的ary山区附近,连续发生离奇的杀人事件,不少民众在山区附近受到不知名生物的袭击,因而丧失性命。期间相继传出目击犬型怪物的事件。 1998年6月初 位于浣熊市公园内的秘密实验体销毁场因为研究所运来的尸体数急剧增长,而无法以正常方式处理尸体。6月16日大规模生化怪物出没于山区。 1998年6月30日 瑞贝卡·查姆博斯(rebachambers)以实地医护人员的身份加入s.t.a.r.s——bravo小组。 1998年7月9日 警方封锁部分森林,并考虑派遣特别对策部队s.t.a.r.s.进入山区。至7月中旬,实验体销毁工厂已无法处理数量巨大的尸体,工人们因此被迫暴露在病毒之下工作,部分员工开始呈现被感染症状。同时,安布雷拉公共卫生部常务理事接到总部特别委员会的灾害传真,委员会认为浣熊地区病毒泄露事故可能已经无法控制,该委员会决定严守秘密实验,并防止s.t.a.r.s.bravo小组和州警介入。 1998年7月22日 合众国海军特种部队少尉比利·科恩(billy)因被指控在一年前非洲执行任务过程中枪杀23人,而被军事法庭判处死刑,经由ary山区押送至leson基地执行。数小时后,押送车辆在ary山区遭受不明怪物攻击,押送人员死亡,比利下落不明。 1998年7月22日 为了避免机密外泄,因此安布雷拉隐藏了情报,企图私下解决此一事件。同时为了进行b.o.w的实战能力测验,便透过安布雷拉干部威斯卡的安排,引诱s.t.a.r.s.部队进入灾害地区。 1998年7月23日 马库斯博士的复仇计划开始,20点,他指挥水蛭袭击了安布雷拉途经ary山区的列车。 2小时后 浣熊市警局特殊部队s.t.a.r.s.的bravo小队,乘坐直升机出动前往ary山区进行调查。生化危机0故事开始 7月24日 s.t.a.r.s——bravo小队失去联络已达24小时,威斯克以支援bravo小队为由,率领alpha小队进入ary山区计划通过alpha小队的实战收集各种b.o.w数据。生化危机故事开始 1998年9月29日 以优异成绩毕业的警官里昂和为了寻找哥哥的下落的克里斯的妹妹克莱尔来到浣熊市。生化危机2故事开始 吉儿此时正被追踪者(tyrant-203型化学武器)追杀,并遇到安布雷拉公司的生化危机特别应变部队的卡洛斯(carlosoliveira)队长,幸存人员还有米克鲁(michaelvictor)45岁,俄罗斯人,安布雷拉的对策部队d小队队长。过去曾任kgb(克格勃,全称为“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类似美国的cia)组织的领导人。烈哥拉(nichiginovaef)35岁,u.b.c.s.士兵,俄罗斯人,安布雷拉的对策部队d小队b分队的佣兵。生化危机3故事开始 进入浣熊市的美军在与生化怪物的战斗中遭受严重损失,最后在实验体销毁工厂消灭五具tyrant之后匆忙撤退,并于10月初投放核弹毁灭整个浣熊市,10万人在此役中死亡。史称浣熊市生化危机事件。 原先已确认死亡的艾达,在投靠至h.c.f.的前任s.t.a.r.s.队长威斯克的救助下复活,威斯克从威廉身上得到“g病毒”,艾达在暗中给予里昂和克莱尔协助之后,与威斯克一起逃出浣熊市。 整个事件公开后,美国政府颁布了一条法令,无限期禁止安布雷拉的一切商业活动,导致安布雷拉最终破产。 1998年10月中旬 美国中央情报局和里昂取得连系,以雪莉与里昂的性命作要胁,迫使里昂接受了情报局所交付的秘密任务。目前里昂暂时待在cia工作并进行调查,但是cia是否有其它目的并不明朗。此后不久里昂参加了特种部队的训练。 1998年11月22日 宾赛德将“t病毒”散播到席那岛的街道上,并且伪装成发生意外事故。枪下游魂故事开始 1998年12月12日 为了寻找克里斯而侵入安布雷拉巴黎研究所的克莱尔遭到逮捕并送往位于南太平洋的洛克福特岛(rockfort)军事训练所监禁,生化危机:代号维罗尼卡故事开始 此前数年 萨拉萨尔第八代城主拉蒙老萨拉萨尔(sr.ramonszar)出于对losilluminados现任教主萨德勒(osmundsaddler)的狂热信奉sgas重新挖掘了出来并重新开始研究。 2002年 和里昂一同进行特工训练的战友克劳萨(jackkrauser)。在一次直升飞机事故中丧生,实际上却借此隐藏行踪投靠威斯克。 2004年 萨德勒的研究员路易斯·塞纳(luissera)发现了教主的野心并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已不足以脱离这个阴谋。他向大学同学后来进入安布雷拉的约翰发了封求救e-mail说明自己的情况,然而这封邮件却落入了表面上和威斯克共同工作的约翰前女友艾达手中。 于是,同样为威斯克手下的克劳萨为了取得萨德勒的信任为他绑架来了美国总统的女儿阿什莉·格雷厄姆(ashleygraham)。此后,完成了特工训练并已经成为总统保镖的里昂受命来到西班牙营救总统千金,同时,为了协助克劳撒工作威斯克也将艾达派遣到了此地。其后利昂重遇了艾达,他在《生化危机2》后已经得知艾达是威斯克(albertwesker)派来的间谍,所以他对艾达的再次出现充满怀疑,但被艾达逃去。里昂始终很关心这个埋藏在心中的女子。阿什莉被萨拉扎捉了去送到遥远的有军事设施后,里昂击倒了萨拉扎后再次遇上艾达,艾达询问里昂需不需要送他一程,里昂以尴尬的表情回答。 里昂在孤岛上重遇据报在两年前直升机失事死亡的战友 杰克·克劳萨。原本他是安布雷拉公司的威斯克派了来到这里做卧底。 里昂成功抢救了阿什莉并且逃脱。但是,艾达成功夺取sgas样品,可能使安布雷拉公司势力再起。 2005年 7年前的“浣熊市”事件是由于安布雷拉制药公司的人为失误导致的,美国政府迫于舆论压力冻结了安布雷拉公司的资产,安布雷拉公司破产,而其开发的“t”和“g”病毒散落到不同渠道,整个事件的真相被隐瞒;7年后,美国哈弗威尔的一处机场遭到生化病毒恐怖袭击事故,ngo成员的克莱尔正好在现场,在乘客中发现了一名丧尸。然而为时已晚,继保安被咬之后,病毒在乘客、工作人员中感染逐渐扩散,机场的人们陷入了恐慌,局面一片混乱。 接着,一驾已经起飞的客机紧急着陆,冲入机场大厅,从飞机上下来的乘客和机组人员竟然全部成了丧尸。于是为了控制局势,白宫派遣7年前成功逃离浣熊市的直属特工里昂前往协助政府军队应对危机;时隔7年再次出现类似的危机事故,而策划这起事件的是当年浣熊市惨剧被害人的至亲,他得到了安布雷拉公司开发的t病毒。他要求总统公布七年前被政府掩盖的惨剧真相。生化危机:恶化故事开始 2007年 克里斯已加入bsaa组织,并被派往西非与谢娃、乔希等几名bsaa组织成员调查相关事件。而已死亡的吉儿又神秘复活,无比强大的威斯克却葬身于炙热的岩浆之中,生化危机5的故事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