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宅急便》 故事的开头 在幽深茂密的森林和绿草如茵的山丘之间,有一个小镇。 小镇位于缓缓向南延伸的山坡上,一排排的小房子,屋顶颜色就像烤焦了的面包。 小镇的中央是车站,离车站不远的地方,聚集着镇政府、警察局、消防局和学校。乍看上去,这似乎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镇了。 可稍稍留意一下,你就会发现一些在普通小镇看不到的东西。 首先,高高的树梢上都挂着银色的铃铛。即使是不刮大风,这些铃铛也常常丁当作响。一听到铃声,人们就会相视一笑: “哎呀呀,小琪琪又绊到脚了!” 这个被大家说起的琪琪,也不是一个普通人。人虽小,却能摇响高挂在树上的铃铛。 接下来,让我们把目光移到小镇东边,去看看琪琪的家吧! 临街的门柱上,挂着一块木牌: 为您提供止喷嚏药。 漆成绿色的门大敞着。进了门,是一个宽敞的远子,左边深处是一座平方。院子里,整齐地种着各种奇花异草,有的叶子大大的,有的叶子尖尖的。空气中飘荡着宜人的芳香,这种芳香一直弥漫到房子里。厨房的大铜锅那里,香味尤其强烈。从厨房正好可以看到起居室正面的墙,墙上没有一般人家挂的画和照片,而是并排挂着一大一小两把用树枝扎成的扫帚。这是不是有点非同寻常呢? 啊,从起居室里传来了家人的说话声。看样子是喝茶时间了。 “琪琪,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啊?差不多该告诉我们了吧!不能总这么磨蹭下去,你要快点决定!” 是一个女人不满的声音。 “又说这些……放心,妈妈。我毕竟是妈妈的女儿,好歹也算一个小魔女啊!我会认真考虑的。” 一个女孩不耐烦地说。 “琪琪妈,还是让琪琪自己决定吧。如果她不想走,你再怎么说也没用。” 这回,是一个沉着的男声。 “那倒也是。可我就是放心不下,我有责任啊!” 被喊做妈妈的女人提高了嗓门。 你明白了吧?这个房子里住着魔女一家。 不过,虽然妈妈柯琪莉是一名的秉承古老传统,地地道道的魔女,爸爸奥其诺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是一位名俗学家,研究精灵和魔女的传说与民间故事。而琪琪呢,则是他们两人的独生女,今年十三岁。 这会儿,他们三人正在讨论琪琪什么时候开始独立生活的事呢! 人与魔女结婚,生下的孩子如果是女孩,一般就要继承魔女的身份。但偶尔也会有女孩不愿意,所以要等到她们十岁以后,自己来决定。一旦下定决心做魔女,就要立刻跟着妈妈学魔法,然后,十三岁那年选择一个满月夜,开始独立生活。所谓开始独立生活,就是离开自己的家,去寻找一个没有魔女的小镇和村庄,一个人自食其力。虽然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这有点残酷,可如今魔女的数量正在减少,魔女的魔力也正在变弱,魔女要想继续生存下去,就不得不坚持这个习俗。另外,这也是一个让更多小镇和村庄、更多人知道魔女还存在的好方法。 琪琪也是在十岁的时候下定决心做魔女的。然后,她就立刻跟着妈妈学期魔法来了。一是学种草药、做止喷嚏药,二是学骑着扫帚在天上飞。 骑着的扫帚在天上飞,她很快就学会了。不过,因为她正在长大,所以飞翔的时候总会为各种各样的事分心。比如,鼻子边上长出一粒大青春痘啦,好朋友的生日派对穿哪条裙子好啦什么的。 这种时候,扫帚就会突然下坠!有一次,琪琪心里净想着第一次穿的蕾丝内衣了,连扫帚往下坠都没发觉,结果撞到一根电线杆上。扫帚被撞得七零八落不说,琪琪的鼻尖加上两个膝盖,一共撞出三个大包。 所以,妈妈才会在高高的树梢系上铃铛。这样一来,哪怕琪琪不留神飞低了,脚一碰到领导,铃铛就会发出响声,她就会马上觉察。最近,铃响的次数明显少了。 可做草药的魔法好像跟琪琪的性格不合。可能因为脾气太急躁,种草药、把叶子和根剁碎,再慢慢地熬这种事,她怎么也学不好。 “难道这魔法也要失传了?” 柯琪莉叹了口气。从前,魔女会施各种各样的魔法。可慢慢地,魔法一种一种地失传了。今天,即使最地道的魔女柯琪莉,也只会两种魔法,其中一种琪琪又不喜欢,难怪她要伤脑筋。 “就是嘛,在天上飞,要比搅和锅子开心多了!” 琪琪满不在乎。这样一来,奥其诺就只好劝说柯琪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也许不久的将来,失传的魔法还会复活的。不是还有黑猫嘛!” 自古以来,魔女的身边都有一只黑猫。这大概也算一种魔法吧! 琪琪有一只名叫吉吉的小黑猫,柯琪莉过去也有一只黑猫,名叫眉眉。女孩一出生,魔女妈妈就要找一只同时出生的黑猫,把她们一起养大。用不了多久,女孩和黑猫就会用只有她们俩才懂的话对话了。对于不久就要开始独立生活的女孩来说,这只猫可是一个重要的伙伴!无论是悲伤,还是开心,又一个朋友可以分担和分享,心里就会格外踏实。当女孩长大,找到一个心爱的人结婚时,黑猫也会找到自己的伴侣。然后,她们就开始各自的生活。 在幽深茂密的森林和绿草如茵的山丘之间,有一个小镇。 小镇位于缓缓向南延伸的山坡上,一排排的小房子,屋顶颜色就像烤焦了的面包。 小镇的中央是车站,离车站不远的地方,聚集着镇政府、警察局、消防局和学校。乍看上去,这似乎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镇了。 可稍稍留意一下,你就会发现一些在普通小镇看不到的东西。 首先,高高的树梢上都挂着银色的铃铛。即使是不刮大风,这些铃铛也常常丁当作响。一听到铃声,人们就会相视一笑: “哎呀呀,小琪琪又绊到脚了!” 这个被大家说起的琪琪,也不是一个普通人。人虽小,却能摇响高挂在树上的铃铛。 接下来,让我们把目光移到小镇东边,去看看琪琪的家吧! 临街的门柱上,挂着一块木牌: 为您提供止喷嚏药。 漆成绿色的门大敞着。进了门,是一个宽敞的远子,左边深处是一座平方。院子里,整齐地种着各种奇花异草,有的叶子大大的,有的叶子尖尖的。空气中飘荡着宜人的芳香,这种芳香一直弥漫到房子里。厨房的大铜锅那里,香味尤其强烈。从厨房正好可以看到起居室正面的墙,墙上没有一般人家挂的画和照片,而是并排挂着一大一小两把用树枝扎成的扫帚。这是不是有点非同寻常呢? 啊,从起居室里传来了家人的说话声。看样子是喝茶时间了。 “琪琪,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啊?差不多该告诉我们了吧!不能总这么磨蹭下去,你要快点决定!” 是一个女人不满的声音。 “又说这些……放心,妈妈。我毕竟是妈妈的女儿,好歹也算一个小魔女啊!我会认真考虑的。” 一个女孩不耐烦地说。 “琪琪妈,还是让琪琪自己决定吧。如果她不想走,你再怎么说也没用。” 这回,是一个沉着的男声。 “那倒也是。可我就是放心不下,我有责任啊!” 被喊做妈妈的女人提高了嗓门。 你明白了吧?这个房子里住着魔女一家。 不过,虽然妈妈柯琪莉是一名的秉承古老传统,地地道道的魔女,爸爸奥其诺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是一位名俗学家,研究精灵和魔女的传说与民间故事。而琪琪呢,则是他们两人的独生女,今年十三岁。 这会儿,他们三人正在讨论琪琪什么时候开始独立生活的事呢! 人与魔女结婚,生下的孩子如果是女孩,一般就要继承魔女的身份。但偶尔也会有女孩不愿意,所以要等到她们十岁以后,自己来决定。一旦下定决心做魔女,就要立刻跟着妈妈学魔法,然后,十三岁那年选择一个满月夜,开始独立生活。所谓开始独立生活,就是离开自己的家,去寻找一个没有魔女的小镇和村庄,一个人自食其力。虽然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这有点残酷,可如今魔女的数量正在减少,魔女的魔力也正在变弱,魔女要想继续生存下去,就不得不坚持这个习俗。另外,这也是一个让更多小镇和村庄、更多人知道魔女还存在的好方法。 琪琪也是在十岁的时候下定决心做魔女的。然后,她就立刻跟着妈妈学期魔法来了。一是学种草药、做止喷嚏药,二是学骑着扫帚在天上飞。 骑着的扫帚在天上飞,她很快就学会了。不过,因为她正在长大,所以飞翔的时候总会为各种各样的事分心。比如,鼻子边上长出一粒大青春痘啦,好朋友的生日派对穿哪条裙子好啦什么的。 这种时候,扫帚就会突然下坠!有一次,琪琪心里净想着第一次穿的蕾丝内衣了,连扫帚往下坠都没发觉,结果撞到一根电线杆上。扫帚被撞得七零八落不说,琪琪的鼻尖加上两个膝盖,一共撞出三个大包。 所以,妈妈才会在高高的树梢系上铃铛。这样一来,哪怕琪琪不留神飞低了,脚一碰到领导,铃铛就会发出响声,她就会马上觉察。最近,铃响的次数明显少了。 可做草药的魔法好像跟琪琪的性格不合。可能因为脾气太急躁,种草药、把叶子和根剁碎,再慢慢地熬这种事,她怎么也学不好。 “难道这魔法也要失传了?” 柯琪莉叹了口气。从前,魔女会施各种各样的魔法。可慢慢地,魔法一种一种地失传了。今天,即使最地道的魔女柯琪莉,也只会两种魔法,其中一种琪琪又不喜欢,难怪她要伤脑筋。 “就是嘛,在天上飞,要比搅和锅子开心多了!” 琪琪满不在乎。这样一来,奥其诺就只好劝说柯琪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也许不久的将来,失传的魔法还会复活的。不是还有黑猫嘛!” 自古以来,魔女的身边都有一只黑猫。这大概也算一种魔法吧! 琪琪有一只名叫吉吉的小黑猫,柯琪莉过去也有一只黑猫,名叫眉眉。女孩一出生,魔女妈妈就要找一只同时出生的黑猫,把她们一起养大。用不了多久,女孩和黑猫就会用只有她们俩才懂的话对话了。对于不久就要开始独立生活的女孩来说,这只猫可是一个重要的伙伴!无论是悲伤,还是开心,又一个朋友可以分担和分享,心里就会格外踏实。当女孩长大,找到一个心爱的人结婚时,黑猫也会找到自己的伴侣。然后,她们就开始各自的生活。 在幽深茂密的森林和绿草如茵的山丘之间,有一个小镇。 小镇位于缓缓向南延伸的山坡上,一排排的小房子,屋顶颜色就像烤焦了的面包。 小镇的中央是车站,离车站不远的地方,聚集着镇政府、警察局、消防局和学校。乍看上去,这似乎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镇了。 可稍稍留意一下,你就会发现一些在普通小镇看不到的东西。 首先,高高的树梢上都挂着银色的铃铛。即使是不刮大风,这些铃铛也常常丁当作响。一听到铃声,人们就会相视一笑: “哎呀呀,小琪琪又绊到脚了!” 这个被大家说起的琪琪,也不是一个普通人。人虽小,却能摇响高挂在树上的铃铛。 接下来,让我们把目光移到小镇东边,去看看琪琪的家吧! 临街的门柱上,挂着一块木牌: 为您提供止喷嚏药。 漆成绿色的门大敞着。进了门,是一个宽敞的远子,左边深处是一座平方。院子里,整齐地种着各种奇花异草,有的叶子大大的,有的叶子尖尖的。空气中飘荡着宜人的芳香,这种芳香一直弥漫到房子里。厨房的大铜锅那里,香味尤其强烈。从厨房正好可以看到起居室正面的墙,墙上没有一般人家挂的画和照片,而是并排挂着一大一小两把用树枝扎成的扫帚。这是不是有点非同寻常呢? 啊,从起居室里传来了家人的说话声。看样子是喝茶时间了。 “琪琪,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啊?差不多该告诉我们了吧!不能总这么磨蹭下去,你要快点决定!” 是一个女人不满的声音。 “又说这些……放心,妈妈。我毕竟是妈妈的女儿,好歹也算一个小魔女啊!我会认真考虑的。” 一个女孩不耐烦地说。 “琪琪妈,还是让琪琪自己决定吧。如果她不想走,你再怎么说也没用。” 这回,是一个沉着的男声。 “那倒也是。可我就是放心不下,我有责任啊!” 被喊做妈妈的女人提高了嗓门。 你明白了吧?这个房子里住着魔女一家。 不过,虽然妈妈柯琪莉是一名的秉承古老传统,地地道道的魔女,爸爸奥其诺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是一位名俗学家,研究精灵和魔女的传说与民间故事。而琪琪呢,则是他们两人的独生女,今年十三岁。 这会儿,他们三人正在讨论琪琪什么时候开始独立生活的事呢! 人与魔女结婚,生下的孩子如果是女孩,一般就要继承魔女的身份。但偶尔也会有女孩不愿意,所以要等到她们十岁以后,自己来决定。一旦下定决心做魔女,就要立刻跟着妈妈学魔法,然后,十三岁那年选择一个满月夜,开始独立生活。所谓开始独立生活,就是离开自己的家,去寻找一个没有魔女的小镇和村庄,一个人自食其力。虽然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这有点残酷,可如今魔女的数量正在减少,魔女的魔力也正在变弱,魔女要想继续生存下去,就不得不坚持这个习俗。另外,这也是一个让更多小镇和村庄、更多人知道魔女还存在的好方法。 琪琪也是在十岁的时候下定决心做魔女的。然后,她就立刻跟着妈妈学期魔法来了。一是学种草药、做止喷嚏药,二是学骑着扫帚在天上飞。 骑着的扫帚在天上飞,她很快就学会了。不过,因为她正在长大,所以飞翔的时候总会为各种各样的事分心。比如,鼻子边上长出一粒大青春痘啦,好朋友的生日派对穿哪条裙子好啦什么的。 这种时候,扫帚就会突然下坠!有一次,琪琪心里净想着第一次穿的蕾丝内衣了,连扫帚往下坠都没发觉,结果撞到一根电线杆上。扫帚被撞得七零八落不说,琪琪的鼻尖加上两个膝盖,一共撞出三个大包。 所以,妈妈才会在高高的树梢系上铃铛。这样一来,哪怕琪琪不留神飞低了,脚一碰到领导,铃铛就会发出响声,她就会马上觉察。最近,铃响的次数明显少了。 可做草药的魔法好像跟琪琪的性格不合。可能因为脾气太急躁,种草药、把叶子和根剁碎,再慢慢地熬这种事,她怎么也学不好。 “难道这魔法也要失传了?” 柯琪莉叹了口气。从前,魔女会施各种各样的魔法。可慢慢地,魔法一种一种地失传了。今天,即使最地道的魔女柯琪莉,也只会两种魔法,其中一种琪琪又不喜欢,难怪她要伤脑筋。 “就是嘛,在天上飞,要比搅和锅子开心多了!” 琪琪满不在乎。这样一来,奥其诺就只好劝说柯琪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也许不久的将来,失传的魔法还会复活的。不是还有黑猫嘛!” 自古以来,魔女的身边都有一只黑猫。这大概也算一种魔法吧! 琪琪有一只名叫吉吉的小黑猫,柯琪莉过去也有一只黑猫,名叫眉眉。女孩一出生,魔女妈妈就要找一只同时出生的黑猫,把她们一起养大。用不了多久,女孩和黑猫就会用只有她们俩才懂的话对话了。对于不久就要开始独立生活的女孩来说,这只猫可是一个重要的伙伴!无论是悲伤,还是开心,又一个朋友可以分担和分享,心里就会格外踏实。当女孩长大,找到一个心爱的人结婚时,黑猫也会找到自己的伴侣。然后,她们就开始各自的生活。 在幽深茂密的森林和绿草如茵的山丘之间,有一个小镇。 小镇位于缓缓向南延伸的山坡上,一排排的小房子,屋顶颜色就像烤焦了的面包。 小镇的中央是车站,离车站不远的地方,聚集着镇政府、警察局、消防局和学校。乍看上去,这似乎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镇了。 可稍稍留意一下,你就会发现一些在普通小镇看不到的东西。 首先,高高的树梢上都挂着银色的铃铛。即使是不刮大风,这些铃铛也常常丁当作响。一听到铃声,人们就会相视一笑: “哎呀呀,小琪琪又绊到脚了!” 这个被大家说起的琪琪,也不是一个普通人。人虽小,却能摇响高挂在树上的铃铛。 接下来,让我们把目光移到小镇东边,去看看琪琪的家吧! 临街的门柱上,挂着一块木牌: 为您提供止喷嚏药。 漆成绿色的门大敞着。进了门,是一个宽敞的远子,左边深处是一座平方。院子里,整齐地种着各种奇花异草,有的叶子大大的,有的叶子尖尖的。空气中飘荡着宜人的芳香,这种芳香一直弥漫到房子里。厨房的大铜锅那里,香味尤其强烈。从厨房正好可以看到起居室正面的墙,墙上没有一般人家挂的画和照片,而是并排挂着一大一小两把用树枝扎成的扫帚。这是不是有点非同寻常呢? 啊,从起居室里传来了家人的说话声。看样子是喝茶时间了。 “琪琪,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啊?差不多该告诉我们了吧!不能总这么磨蹭下去,你要快点决定!” 是一个女人不满的声音。 “又说这些……放心,妈妈。我毕竟是妈妈的女儿,好歹也算一个小魔女啊!我会认真考虑的。” 一个女孩不耐烦地说。 “琪琪妈,还是让琪琪自己决定吧。如果她不想走,你再怎么说也没用。” 这回,是一个沉着的男声。 “那倒也是。可我就是放心不下,我有责任啊!” 被喊做妈妈的女人提高了嗓门。 你明白了吧?这个房子里住着魔女一家。 不过,虽然妈妈柯琪莉是一名的秉承古老传统,地地道道的魔女,爸爸奥其诺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是一位名俗学家,研究精灵和魔女的传说与民间故事。而琪琪呢,则是他们两人的独生女,今年十三岁。 这会儿,他们三人正在讨论琪琪什么时候开始独立生活的事呢! 人与魔女结婚,生下的孩子如果是女孩,一般就要继承魔女的身份。但偶尔也会有女孩不愿意,所以要等到她们十岁以后,自己来决定。一旦下定决心做魔女,就要立刻跟着妈妈学魔法,然后,十三岁那年选择一个满月夜,开始独立生活。所谓开始独立生活,就是离开自己的家,去寻找一个没有魔女的小镇和村庄,一个人自食其力。虽然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这有点残酷,可如今魔女的数量正在减少,魔女的魔力也正在变弱,魔女要想继续生存下去,就不得不坚持这个习俗。另外,这也是一个让更多小镇和村庄、更多人知道魔女还存在的好方法。 琪琪也是在十岁的时候下定决心做魔女的。然后,她就立刻跟着妈妈学期魔法来了。一是学种草药、做止喷嚏药,二是学骑着扫帚在天上飞。 骑着的扫帚在天上飞,她很快就学会了。不过,因为她正在长大,所以飞翔的时候总会为各种各样的事分心。比如,鼻子边上长出一粒大青春痘啦,好朋友的生日派对穿哪条裙子好啦什么的。 这种时候,扫帚就会突然下坠!有一次,琪琪心里净想着第一次穿的蕾丝内衣了,连扫帚往下坠都没发觉,结果撞到一根电线杆上。扫帚被撞得七零八落不说,琪琪的鼻尖加上两个膝盖,一共撞出三个大包。 所以,妈妈才会在高高的树梢系上铃铛。这样一来,哪怕琪琪不留神飞低了,脚一碰到领导,铃铛就会发出响声,她就会马上觉察。最近,铃响的次数明显少了。 可做草药的魔法好像跟琪琪的性格不合。可能因为脾气太急躁,种草药、把叶子和根剁碎,再慢慢地熬这种事,她怎么也学不好。 “难道这魔法也要失传了?” 柯琪莉叹了口气。从前,魔女会施各种各样的魔法。可慢慢地,魔法一种一种地失传了。今天,即使最地道的魔女柯琪莉,也只会两种魔法,其中一种琪琪又不喜欢,难怪她要伤脑筋。 “就是嘛,在天上飞,要比搅和锅子开心多了!” 琪琪满不在乎。这样一来,奥其诺就只好劝说柯琪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也许不久的将来,失传的魔法还会复活的。不是还有黑猫嘛!” 自古以来,魔女的身边都有一只黑猫。这大概也算一种魔法吧! 琪琪有一只名叫吉吉的小黑猫,柯琪莉过去也有一只黑猫,名叫眉眉。女孩一出生,魔女妈妈就要找一只同时出生的黑猫,把她们一起养大。用不了多久,女孩和黑猫就会用只有她们俩才懂的话对话了。对于不久就要开始独立生活的女孩来说,这只猫可是一个重要的伙伴!无论是悲伤,还是开心,又一个朋友可以分担和分享,心里就会格外踏实。当女孩长大,找到一个心爱的人结婚时,黑猫也会找到自己的伴侣。然后,她们就开始各自的生活。 在幽深茂密的森林和绿草如茵的山丘之间,有一个小镇。 小镇位于缓缓向南延伸的山坡上,一排排的小房子,屋顶颜色就像烤焦了的面包。 小镇的中央是车站,离车站不远的地方,聚集着镇政府、警察局、消防局和学校。乍看上去,这似乎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镇了。 可稍稍留意一下,你就会发现一些在普通小镇看不到的东西。 首先,高高的树梢上都挂着银色的铃铛。即使是不刮大风,这些铃铛也常常丁当作响。一听到铃声,人们就会相视一笑: “哎呀呀,小琪琪又绊到脚了!” 这个被大家说起的琪琪,也不是一个普通人。人虽小,却能摇响高挂在树上的铃铛。 接下来,让我们把目光移到小镇东边,去看看琪琪的家吧! 临街的门柱上,挂着一块木牌: 为您提供止喷嚏药。 漆成绿色的门大敞着。进了门,是一个宽敞的远子,左边深处是一座平方。院子里,整齐地种着各种奇花异草,有的叶子大大的,有的叶子尖尖的。空气中飘荡着宜人的芳香,这种芳香一直弥漫到房子里。厨房的大铜锅那里,香味尤其强烈。从厨房正好可以看到起居室正面的墙,墙上没有一般人家挂的画和照片,而是并排挂着一大一小两把用树枝扎成的扫帚。这是不是有点非同寻常呢? 啊,从起居室里传来了家人的说话声。看样子是喝茶时间了。 “琪琪,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啊?差不多该告诉我们了吧!不能总这么磨蹭下去,你要快点决定!” 是一个女人不满的声音。 “又说这些……放心,妈妈。我毕竟是妈妈的女儿,好歹也算一个小魔女啊!我会认真考虑的。” 一个女孩不耐烦地说。 “琪琪妈,还是让琪琪自己决定吧。如果她不想走,你再怎么说也没用。” 这回,是一个沉着的男声。 “那倒也是。可我就是放心不下,我有责任啊!” 被喊做妈妈的女人提高了嗓门。 你明白了吧?这个房子里住着魔女一家。 不过,虽然妈妈柯琪莉是一名的秉承古老传统,地地道道的魔女,爸爸奥其诺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是一位名俗学家,研究精灵和魔女的传说与民间故事。而琪琪呢,则是他们两人的独生女,今年十三岁。 这会儿,他们三人正在讨论琪琪什么时候开始独立生活的事呢! 人与魔女结婚,生下的孩子如果是女孩,一般就要继承魔女的身份。但偶尔也会有女孩不愿意,所以要等到她们十岁以后,自己来决定。一旦下定决心做魔女,就要立刻跟着妈妈学魔法,然后,十三岁那年选择一个满月夜,开始独立生活。所谓开始独立生活,就是离开自己的家,去寻找一个没有魔女的小镇和村庄,一个人自食其力。虽然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这有点残酷,可如今魔女的数量正在减少,魔女的魔力也正在变弱,魔女要想继续生存下去,就不得不坚持这个习俗。另外,这也是一个让更多小镇和村庄、更多人知道魔女还存在的好方法。 琪琪也是在十岁的时候下定决心做魔女的。然后,她就立刻跟着妈妈学期魔法来了。一是学种草药、做止喷嚏药,二是学骑着扫帚在天上飞。 骑着的扫帚在天上飞,她很快就学会了。不过,因为她正在长大,所以飞翔的时候总会为各种各样的事分心。比如,鼻子边上长出一粒大青春痘啦,好朋友的生日派对穿哪条裙子好啦什么的。 这种时候,扫帚就会突然下坠!有一次,琪琪心里净想着第一次穿的蕾丝内衣了,连扫帚往下坠都没发觉,结果撞到一根电线杆上。扫帚被撞得七零八落不说,琪琪的鼻尖加上两个膝盖,一共撞出三个大包。 所以,妈妈才会在高高的树梢系上铃铛。这样一来,哪怕琪琪不留神飞低了,脚一碰到领导,铃铛就会发出响声,她就会马上觉察。最近,铃响的次数明显少了。 可做草药的魔法好像跟琪琪的性格不合。可能因为脾气太急躁,种草药、把叶子和根剁碎,再慢慢地熬这种事,她怎么也学不好。 “难道这魔法也要失传了?” 柯琪莉叹了口气。从前,魔女会施各种各样的魔法。可慢慢地,魔法一种一种地失传了。今天,即使最地道的魔女柯琪莉,也只会两种魔法,其中一种琪琪又不喜欢,难怪她要伤脑筋。 “就是嘛,在天上飞,要比搅和锅子开心多了!” 琪琪满不在乎。这样一来,奥其诺就只好劝说柯琪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也许不久的将来,失传的魔法还会复活的。不是还有黑猫嘛!” 自古以来,魔女的身边都有一只黑猫。这大概也算一种魔法吧! 琪琪有一只名叫吉吉的小黑猫,柯琪莉过去也有一只黑猫,名叫眉眉。女孩一出生,魔女妈妈就要找一只同时出生的黑猫,把她们一起养大。用不了多久,女孩和黑猫就会用只有她们俩才懂的话对话了。对于不久就要开始独立生活的女孩来说,这只猫可是一个重要的伙伴!无论是悲伤,还是开心,又一个朋友可以分担和分享,心里就会格外踏实。当女孩长大,找到一个心爱的人结婚时,黑猫也会找到自己的伴侣。然后,她们就开始各自的生活。 在幽深茂密的森林和绿草如茵的山丘之间,有一个小镇。 小镇位于缓缓向南延伸的山坡上,一排排的小房子,屋顶颜色就像烤焦了的面包。 小镇的中央是车站,离车站不远的地方,聚集着镇政府、警察局、消防局和学校。乍看上去,这似乎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镇了。 可稍稍留意一下,你就会发现一些在普通小镇看不到的东西。 首先,高高的树梢上都挂着银色的铃铛。即使是不刮大风,这些铃铛也常常丁当作响。一听到铃声,人们就会相视一笑: “哎呀呀,小琪琪又绊到脚了!” 这个被大家说起的琪琪,也不是一个普通人。人虽小,却能摇响高挂在树上的铃铛。 接下来,让我们把目光移到小镇东边,去看看琪琪的家吧! 临街的门柱上,挂着一块木牌: 为您提供止喷嚏药。 漆成绿色的门大敞着。进了门,是一个宽敞的远子,左边深处是一座平方。院子里,整齐地种着各种奇花异草,有的叶子大大的,有的叶子尖尖的。空气中飘荡着宜人的芳香,这种芳香一直弥漫到房子里。厨房的大铜锅那里,香味尤其强烈。从厨房正好可以看到起居室正面的墙,墙上没有一般人家挂的画和照片,而是并排挂着一大一小两把用树枝扎成的扫帚。这是不是有点非同寻常呢? 啊,从起居室里传来了家人的说话声。看样子是喝茶时间了。 “琪琪,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啊?差不多该告诉我们了吧!不能总这么磨蹭下去,你要快点决定!” 是一个女人不满的声音。 “又说这些……放心,妈妈。我毕竟是妈妈的女儿,好歹也算一个小魔女啊!我会认真考虑的。” 一个女孩不耐烦地说。 “琪琪妈,还是让琪琪自己决定吧。如果她不想走,你再怎么说也没用。” 这回,是一个沉着的男声。 “那倒也是。可我就是放心不下,我有责任啊!” 被喊做妈妈的女人提高了嗓门。 你明白了吧?这个房子里住着魔女一家。 不过,虽然妈妈柯琪莉是一名的秉承古老传统,地地道道的魔女,爸爸奥其诺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是一位名俗学家,研究精灵和魔女的传说与民间故事。而琪琪呢,则是他们两人的独生女,今年十三岁。 这会儿,他们三人正在讨论琪琪什么时候开始独立生活的事呢! 人与魔女结婚,生下的孩子如果是女孩,一般就要继承魔女的身份。但偶尔也会有女孩不愿意,所以要等到她们十岁以后,自己来决定。一旦下定决心做魔女,就要立刻跟着妈妈学魔法,然后,十三岁那年选择一个满月夜,开始独立生活。所谓开始独立生活,就是离开自己的家,去寻找一个没有魔女的小镇和村庄,一个人自食其力。虽然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这有点残酷,可如今魔女的数量正在减少,魔女的魔力也正在变弱,魔女要想继续生存下去,就不得不坚持这个习俗。另外,这也是一个让更多小镇和村庄、更多人知道魔女还存在的好方法。 琪琪也是在十岁的时候下定决心做魔女的。然后,她就立刻跟着妈妈学期魔法来了。一是学种草药、做止喷嚏药,二是学骑着扫帚在天上飞。 骑着的扫帚在天上飞,她很快就学会了。不过,因为她正在长大,所以飞翔的时候总会为各种各样的事分心。比如,鼻子边上长出一粒大青春痘啦,好朋友的生日派对穿哪条裙子好啦什么的。 这种时候,扫帚就会突然下坠!有一次,琪琪心里净想着第一次穿的蕾丝内衣了,连扫帚往下坠都没发觉,结果撞到一根电线杆上。扫帚被撞得七零八落不说,琪琪的鼻尖加上两个膝盖,一共撞出三个大包。 所以,妈妈才会在高高的树梢系上铃铛。这样一来,哪怕琪琪不留神飞低了,脚一碰到领导,铃铛就会发出响声,她就会马上觉察。最近,铃响的次数明显少了。 可做草药的魔法好像跟琪琪的性格不合。可能因为脾气太急躁,种草药、把叶子和根剁碎,再慢慢地熬这种事,她怎么也学不好。 “难道这魔法也要失传了?” 柯琪莉叹了口气。从前,魔女会施各种各样的魔法。可慢慢地,魔法一种一种地失传了。今天,即使最地道的魔女柯琪莉,也只会两种魔法,其中一种琪琪又不喜欢,难怪她要伤脑筋。 “就是嘛,在天上飞,要比搅和锅子开心多了!” 琪琪满不在乎。这样一来,奥其诺就只好劝说柯琪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也许不久的将来,失传的魔法还会复活的。不是还有黑猫嘛!” 自古以来,魔女的身边都有一只黑猫。这大概也算一种魔法吧! 琪琪有一只名叫吉吉的小黑猫,柯琪莉过去也有一只黑猫,名叫眉眉。女孩一出生,魔女妈妈就要找一只同时出生的黑猫,把她们一起养大。用不了多久,女孩和黑猫就会用只有她们俩才懂的话对话了。对于不久就要开始独立生活的女孩来说,这只猫可是一个重要的伙伴!无论是悲伤,还是开心,又一个朋友可以分担和分享,心里就会格外踏实。当女孩长大,找到一个心爱的人结婚时,黑猫也会找到自己的伴侣。然后,她们就开始各自的生活。 在幽深茂密的森林和绿草如茵的山丘之间,有一个小镇。 小镇位于缓缓向南延伸的山坡上,一排排的小房子,屋顶颜色就像烤焦了的面包。 小镇的中央是车站,离车站不远的地方,聚集着镇政府、警察局、消防局和学校。乍看上去,这似乎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镇了。 可稍稍留意一下,你就会发现一些在普通小镇看不到的东西。 首先,高高的树梢上都挂着银色的铃铛。即使是不刮大风,这些铃铛也常常丁当作响。一听到铃声,人们就会相视一笑: “哎呀呀,小琪琪又绊到脚了!” 这个被大家说起的琪琪,也不是一个普通人。人虽小,却能摇响高挂在树上的铃铛。 接下来,让我们把目光移到小镇东边,去看看琪琪的家吧! 临街的门柱上,挂着一块木牌: 为您提供止喷嚏药。 漆成绿色的门大敞着。进了门,是一个宽敞的远子,左边深处是一座平方。院子里,整齐地种着各种奇花异草,有的叶子大大的,有的叶子尖尖的。空气中飘荡着宜人的芳香,这种芳香一直弥漫到房子里。厨房的大铜锅那里,香味尤其强烈。从厨房正好可以看到起居室正面的墙,墙上没有一般人家挂的画和照片,而是并排挂着一大一小两把用树枝扎成的扫帚。这是不是有点非同寻常呢? 啊,从起居室里传来了家人的说话声。看样子是喝茶时间了。 “琪琪,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啊?差不多该告诉我们了吧!不能总这么磨蹭下去,你要快点决定!” 是一个女人不满的声音。 “又说这些……放心,妈妈。我毕竟是妈妈的女儿,好歹也算一个小魔女啊!我会认真考虑的。” 一个女孩不耐烦地说。 “琪琪妈,还是让琪琪自己决定吧。如果她不想走,你再怎么说也没用。” 这回,是一个沉着的男声。 “那倒也是。可我就是放心不下,我有责任啊!” 被喊做妈妈的女人提高了嗓门。 你明白了吧?这个房子里住着魔女一家。 不过,虽然妈妈柯琪莉是一名的秉承古老传统,地地道道的魔女,爸爸奥其诺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是一位名俗学家,研究精灵和魔女的传说与民间故事。而琪琪呢,则是他们两人的独生女,今年十三岁。 这会儿,他们三人正在讨论琪琪什么时候开始独立生活的事呢! 人与魔女结婚,生下的孩子如果是女孩,一般就要继承魔女的身份。但偶尔也会有女孩不愿意,所以要等到她们十岁以后,自己来决定。一旦下定决心做魔女,就要立刻跟着妈妈学魔法,然后,十三岁那年选择一个满月夜,开始独立生活。所谓开始独立生活,就是离开自己的家,去寻找一个没有魔女的小镇和村庄,一个人自食其力。虽然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这有点残酷,可如今魔女的数量正在减少,魔女的魔力也正在变弱,魔女要想继续生存下去,就不得不坚持这个习俗。另外,这也是一个让更多小镇和村庄、更多人知道魔女还存在的好方法。 琪琪也是在十岁的时候下定决心做魔女的。然后,她就立刻跟着妈妈学期魔法来了。一是学种草药、做止喷嚏药,二是学骑着扫帚在天上飞。 骑着的扫帚在天上飞,她很快就学会了。不过,因为她正在长大,所以飞翔的时候总会为各种各样的事分心。比如,鼻子边上长出一粒大青春痘啦,好朋友的生日派对穿哪条裙子好啦什么的。 这种时候,扫帚就会突然下坠!有一次,琪琪心里净想着第一次穿的蕾丝内衣了,连扫帚往下坠都没发觉,结果撞到一根电线杆上。扫帚被撞得七零八落不说,琪琪的鼻尖加上两个膝盖,一共撞出三个大包。 所以,妈妈才会在高高的树梢系上铃铛。这样一来,哪怕琪琪不留神飞低了,脚一碰到领导,铃铛就会发出响声,她就会马上觉察。最近,铃响的次数明显少了。 可做草药的魔法好像跟琪琪的性格不合。可能因为脾气太急躁,种草药、把叶子和根剁碎,再慢慢地熬这种事,她怎么也学不好。 “难道这魔法也要失传了?” 柯琪莉叹了口气。从前,魔女会施各种各样的魔法。可慢慢地,魔法一种一种地失传了。今天,即使最地道的魔女柯琪莉,也只会两种魔法,其中一种琪琪又不喜欢,难怪她要伤脑筋。 “就是嘛,在天上飞,要比搅和锅子开心多了!” 琪琪满不在乎。这样一来,奥其诺就只好劝说柯琪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也许不久的将来,失传的魔法还会复活的。不是还有黑猫嘛!” 自古以来,魔女的身边都有一只黑猫。这大概也算一种魔法吧! 琪琪有一只名叫吉吉的小黑猫,柯琪莉过去也有一只黑猫,名叫眉眉。女孩一出生,魔女妈妈就要找一只同时出生的黑猫,把她们一起养大。用不了多久,女孩和黑猫就会用只有她们俩才懂的话对话了。对于不久就要开始独立生活的女孩来说,这只猫可是一个重要的伙伴!无论是悲伤,还是开心,又一个朋友可以分担和分享,心里就会格外踏实。当女孩长大,找到一个心爱的人结婚时,黑猫也会找到自己的伴侣。然后,她们就开始各自的生活。 在幽深茂密的森林和绿草如茵的山丘之间,有一个小镇。 小镇位于缓缓向南延伸的山坡上,一排排的小房子,屋顶颜色就像烤焦了的面包。 小镇的中央是车站,离车站不远的地方,聚集着镇政府、警察局、消防局和学校。乍看上去,这似乎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镇了。 可稍稍留意一下,你就会发现一些在普通小镇看不到的东西。 首先,高高的树梢上都挂着银色的铃铛。即使是不刮大风,这些铃铛也常常丁当作响。一听到铃声,人们就会相视一笑: “哎呀呀,小琪琪又绊到脚了!” 这个被大家说起的琪琪,也不是一个普通人。人虽小,却能摇响高挂在树上的铃铛。 接下来,让我们把目光移到小镇东边,去看看琪琪的家吧! 临街的门柱上,挂着一块木牌: 为您提供止喷嚏药。 漆成绿色的门大敞着。进了门,是一个宽敞的远子,左边深处是一座平方。院子里,整齐地种着各种奇花异草,有的叶子大大的,有的叶子尖尖的。空气中飘荡着宜人的芳香,这种芳香一直弥漫到房子里。厨房的大铜锅那里,香味尤其强烈。从厨房正好可以看到起居室正面的墙,墙上没有一般人家挂的画和照片,而是并排挂着一大一小两把用树枝扎成的扫帚。这是不是有点非同寻常呢? 啊,从起居室里传来了家人的说话声。看样子是喝茶时间了。 “琪琪,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啊?差不多该告诉我们了吧!不能总这么磨蹭下去,你要快点决定!” 是一个女人不满的声音。 “又说这些……放心,妈妈。我毕竟是妈妈的女儿,好歹也算一个小魔女啊!我会认真考虑的。” 一个女孩不耐烦地说。 “琪琪妈,还是让琪琪自己决定吧。如果她不想走,你再怎么说也没用。” 这回,是一个沉着的男声。 “那倒也是。可我就是放心不下,我有责任啊!” 被喊做妈妈的女人提高了嗓门。 你明白了吧?这个房子里住着魔女一家。 不过,虽然妈妈柯琪莉是一名的秉承古老传统,地地道道的魔女,爸爸奥其诺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是一位名俗学家,研究精灵和魔女的传说与民间故事。而琪琪呢,则是他们两人的独生女,今年十三岁。 这会儿,他们三人正在讨论琪琪什么时候开始独立生活的事呢! 人与魔女结婚,生下的孩子如果是女孩,一般就要继承魔女的身份。但偶尔也会有女孩不愿意,所以要等到她们十岁以后,自己来决定。一旦下定决心做魔女,就要立刻跟着妈妈学魔法,然后,十三岁那年选择一个满月夜,开始独立生活。所谓开始独立生活,就是离开自己的家,去寻找一个没有魔女的小镇和村庄,一个人自食其力。虽然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这有点残酷,可如今魔女的数量正在减少,魔女的魔力也正在变弱,魔女要想继续生存下去,就不得不坚持这个习俗。另外,这也是一个让更多小镇和村庄、更多人知道魔女还存在的好方法。 琪琪也是在十岁的时候下定决心做魔女的。然后,她就立刻跟着妈妈学期魔法来了。一是学种草药、做止喷嚏药,二是学骑着扫帚在天上飞。 骑着的扫帚在天上飞,她很快就学会了。不过,因为她正在长大,所以飞翔的时候总会为各种各样的事分心。比如,鼻子边上长出一粒大青春痘啦,好朋友的生日派对穿哪条裙子好啦什么的。 这种时候,扫帚就会突然下坠!有一次,琪琪心里净想着第一次穿的蕾丝内衣了,连扫帚往下坠都没发觉,结果撞到一根电线杆上。扫帚被撞得七零八落不说,琪琪的鼻尖加上两个膝盖,一共撞出三个大包。 所以,妈妈才会在高高的树梢系上铃铛。这样一来,哪怕琪琪不留神飞低了,脚一碰到领导,铃铛就会发出响声,她就会马上觉察。最近,铃响的次数明显少了。 可做草药的魔法好像跟琪琪的性格不合。可能因为脾气太急躁,种草药、把叶子和根剁碎,再慢慢地熬这种事,她怎么也学不好。 “难道这魔法也要失传了?” 柯琪莉叹了口气。从前,魔女会施各种各样的魔法。可慢慢地,魔法一种一种地失传了。今天,即使最地道的魔女柯琪莉,也只会两种魔法,其中一种琪琪又不喜欢,难怪她要伤脑筋。 “就是嘛,在天上飞,要比搅和锅子开心多了!” 琪琪满不在乎。这样一来,奥其诺就只好劝说柯琪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也许不久的将来,失传的魔法还会复活的。不是还有黑猫嘛!” 自古以来,魔女的身边都有一只黑猫。这大概也算一种魔法吧! 琪琪有一只名叫吉吉的小黑猫,柯琪莉过去也有一只黑猫,名叫眉眉。女孩一出生,魔女妈妈就要找一只同时出生的黑猫,把她们一起养大。用不了多久,女孩和黑猫就会用只有她们俩才懂的话对话了。对于不久就要开始独立生活的女孩来说,这只猫可是一个重要的伙伴!无论是悲伤,还是开心,又一个朋友可以分担和分享,心里就会格外踏实。当女孩长大,找到一个心爱的人结婚时,黑猫也会找到自己的伴侣。然后,她们就开始各自的生活。 在幽深茂密的森林和绿草如茵的山丘之间,有一个小镇。 小镇位于缓缓向南延伸的山坡上,一排排的小房子,屋顶颜色就像烤焦了的面包。 小镇的中央是车站,离车站不远的地方,聚集着镇政府、警察局、消防局和学校。乍看上去,这似乎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镇了。 可稍稍留意一下,你就会发现一些在普通小镇看不到的东西。 首先,高高的树梢上都挂着银色的铃铛。即使是不刮大风,这些铃铛也常常丁当作响。一听到铃声,人们就会相视一笑: “哎呀呀,小琪琪又绊到脚了!” 这个被大家说起的琪琪,也不是一个普通人。人虽小,却能摇响高挂在树上的铃铛。 接下来,让我们把目光移到小镇东边,去看看琪琪的家吧! 临街的门柱上,挂着一块木牌: 为您提供止喷嚏药。 漆成绿色的门大敞着。进了门,是一个宽敞的远子,左边深处是一座平方。院子里,整齐地种着各种奇花异草,有的叶子大大的,有的叶子尖尖的。空气中飘荡着宜人的芳香,这种芳香一直弥漫到房子里。厨房的大铜锅那里,香味尤其强烈。从厨房正好可以看到起居室正面的墙,墙上没有一般人家挂的画和照片,而是并排挂着一大一小两把用树枝扎成的扫帚。这是不是有点非同寻常呢? 啊,从起居室里传来了家人的说话声。看样子是喝茶时间了。 “琪琪,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啊?差不多该告诉我们了吧!不能总这么磨蹭下去,你要快点决定!” 是一个女人不满的声音。 “又说这些……放心,妈妈。我毕竟是妈妈的女儿,好歹也算一个小魔女啊!我会认真考虑的。” 一个女孩不耐烦地说。 “琪琪妈,还是让琪琪自己决定吧。如果她不想走,你再怎么说也没用。” 这回,是一个沉着的男声。 “那倒也是。可我就是放心不下,我有责任啊!” 被喊做妈妈的女人提高了嗓门。 你明白了吧?这个房子里住着魔女一家。 不过,虽然妈妈柯琪莉是一名的秉承古老传统,地地道道的魔女,爸爸奥其诺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是一位名俗学家,研究精灵和魔女的传说与民间故事。而琪琪呢,则是他们两人的独生女,今年十三岁。 这会儿,他们三人正在讨论琪琪什么时候开始独立生活的事呢! 人与魔女结婚,生下的孩子如果是女孩,一般就要继承魔女的身份。但偶尔也会有女孩不愿意,所以要等到她们十岁以后,自己来决定。一旦下定决心做魔女,就要立刻跟着妈妈学魔法,然后,十三岁那年选择一个满月夜,开始独立生活。所谓开始独立生活,就是离开自己的家,去寻找一个没有魔女的小镇和村庄,一个人自食其力。虽然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这有点残酷,可如今魔女的数量正在减少,魔女的魔力也正在变弱,魔女要想继续生存下去,就不得不坚持这个习俗。另外,这也是一个让更多小镇和村庄、更多人知道魔女还存在的好方法。 琪琪也是在十岁的时候下定决心做魔女的。然后,她就立刻跟着妈妈学期魔法来了。一是学种草药、做止喷嚏药,二是学骑着扫帚在天上飞。 骑着的扫帚在天上飞,她很快就学会了。不过,因为她正在长大,所以飞翔的时候总会为各种各样的事分心。比如,鼻子边上长出一粒大青春痘啦,好朋友的生日派对穿哪条裙子好啦什么的。 这种时候,扫帚就会突然下坠!有一次,琪琪心里净想着第一次穿的蕾丝内衣了,连扫帚往下坠都没发觉,结果撞到一根电线杆上。扫帚被撞得七零八落不说,琪琪的鼻尖加上两个膝盖,一共撞出三个大包。 所以,妈妈才会在高高的树梢系上铃铛。这样一来,哪怕琪琪不留神飞低了,脚一碰到领导,铃铛就会发出响声,她就会马上觉察。最近,铃响的次数明显少了。 可做草药的魔法好像跟琪琪的性格不合。可能因为脾气太急躁,种草药、把叶子和根剁碎,再慢慢地熬这种事,她怎么也学不好。 “难道这魔法也要失传了?” 柯琪莉叹了口气。从前,魔女会施各种各样的魔法。可慢慢地,魔法一种一种地失传了。今天,即使最地道的魔女柯琪莉,也只会两种魔法,其中一种琪琪又不喜欢,难怪她要伤脑筋。 “就是嘛,在天上飞,要比搅和锅子开心多了!” 琪琪满不在乎。这样一来,奥其诺就只好劝说柯琪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也许不久的将来,失传的魔法还会复活的。不是还有黑猫嘛!” 自古以来,魔女的身边都有一只黑猫。这大概也算一种魔法吧! 琪琪有一只名叫吉吉的小黑猫,柯琪莉过去也有一只黑猫,名叫眉眉。女孩一出生,魔女妈妈就要找一只同时出生的黑猫,把她们一起养大。用不了多久,女孩和黑猫就会用只有她们俩才懂的话对话了。对于不久就要开始独立生活的女孩来说,这只猫可是一个重要的伙伴!无论是悲伤,还是开心,又一个朋友可以分担和分享,心里就会格外踏实。当女孩长大,找到一个心爱的人结婚时,黑猫也会找到自己的伴侣。然后,她们就开始各自的生活。 琪琪,迎来独立生活的日子 喝完茶,柯琪莉和奥其诺有事出去了,琪琪和黑毛吉吉一起呆呆地坐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 “还是早点出发吧!” 琪琪像在自言自语。 “那当然。总不能到了这会儿,又说不想做魔女了吧?” 吉吉抬头看着琪琪。 “怎么会呢!是我自己决定的。” 琪琪斩钉截铁地说。她又回忆起第一次骑扫帚飞行时的激动心情。 十岁之前,琪琪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长大。虽然她知道妈妈是魔女,自己到了十岁,就要决定做不做魔女,但实际上,她并没有认真地想过这件事。十岁生日后,听到朋友说“我要接妈妈的班做美容师”,她才突然考虑起“接班”的事来。这之前,她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妈妈想让她接自己的班,但琪琪不想因为妈妈是魔女,自己就非做魔女。 (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要自己决定。) 琪琪这样想。 有一天,柯琪莉给她做了一把小扫帚。 “想不想飞飞看?” “我?我怎么会飞?” “你是魔女的女儿,应该没问题。” 妈妈那引诱的口吻,琪琪一下就听出来了,但出于好奇,还是跟妈妈学了简单的起飞和着地的方法。然后,她便跟在柯琪莉身后,提心吊胆地跨上扫帚,双脚用力一蹬。 身体一下变轻了,琪琪竟然浮在了空中! “我飞起来了!” 琪琪禁不住叫出了声。虽然才比屋顶高出三米多,但她心情好极了,感觉连空气都有一点蓝蓝的了。她想飞得再高一点,再高一点,再高一点……那样,会看到什么呢?那里有什么呢?再高一点,再高一点……她顿时来了兴致,心和身体好像都被提起来似的,立刻就喜欢上了飞行。 当然啦,也就决定做魔女了。 “到底还是有魔女的血统啊!” 柯琪莉大喜过望,可琪琪却对自己说:“才不是呢,是我自己的选择!” 琪琪轻快地站起来。 “嘿,吉吉,趁妈妈不在,咱么去看看‘那个’吧,只看一眼。” 她冲角落里的仓库抬了抬下巴。 “为什么要瞒着柯琪莉呢?” 吉吉不耐烦地问。 “因为只要一说起独立生活的事,妈妈就会小题大做地唠叨个没完,而且什么都要插嘴,事情马上就变复杂了。” “那好吧……不过,‘那个’可要晒足了太阳才行啊。” “只看一眼。” “可能吗?你要是再抱着它睡着了,可是要发霉的!” “我知——道!你不帮忙可不行,以后就剩咱们俩了。” 琪琪一边说,一边灵活地穿过齐腰深的药草,侧着身子,钻进了仓库和围墙的夹缝里。紧接着,她发出了欢快的叫声: “看呀!” 仓库的屋檐下,挂着一把细长的扫帚,在微微偏西的太阳的照射下,闪着白光。 “变得这么漂亮,没问题了。” 琪琪的嗓音不禁有些嘶哑。 “这次好像能行!” 吉吉从琪琪的脚边探出头,瞪圆了眼睛向上望着。 “我说琪琪,要不要飞一下看?天气这么好。” “不行!” 琪琪摇了摇头。 “不到那一天,不能用。那一天马上就到了。我要焕然一新,衣服,鞋子,还有扫帚。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妈妈准会说:‘我们是秉承古老传统的魔女,必须珍惜以前的东西。’看我是我,我是一个新时代的魔女。” “可是,我怎么焕然一新呢?” 吉吉有些赌气似的抖了抖胡子。 “没问题。我会好好给你梳梳毛,梳得亮亮的,就像刚出炉一样。” “哼!” 吉吉用鼻子哼了一声。 “刚出炉的猫!不要把我比成饭菜好不好?开始独立生活的,又不光是你琪琪一个人。” “啊,是是。对不起。” 琪琪忍住笑,偷偷看了看吉吉的眼睛。 “咱们出发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琪琪大概会哭的。” “讨厌,我才不会哭呢!” “不过,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呀?” 吉吉又抬头望着琪琪。 “随时都可以出发了。干脆定在下一次满月时算了。” “啊?下一次满月时?” “对,还有五天。说走就走,那才叫痛快呢。” “得,这下又要乱套了!” “今天晚上,我会对爸爸和妈妈正式宣布。吉吉,你说咱们去一个什么样的镇子呢?” 琪琪怀着一种大人的心情,仰望着远方的天空。 “谁知道呢,真让人担心啊,你说走就走!” “哦,是吗?我可没什么好担心的,等需要担心的时候再担心吧!我现在的心情,就像要打开礼物一样激动。” 琪琪兴奋地说着,还伸手去戳了一下扫帚。扫帚点头似的轻轻摇晃起来。 这天晚饭后,琪琪和吉吉一起站到了柯琪莉和奥其诺面前。 “请你们放心吧,出发的日子已经定好啦!” 柯琪莉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真的吗?什么时候?” “下一个满月夜。” 柯琪莉慌忙扫了一眼墙上的日历。 “啊?就剩下五天了!开什么玩笑!推迟到再下一个满月夜吧!” 琪琪歪歪嘴,又耸了耸肩。 “看,妈妈又开始小题大做了吧!我磨蹭,你生气,这回人家定下来了,你又有意见。” “就是嘛,琪琪妈,你有点反常啊!” 奥其诺说话了。 “你说得倒轻巧。要准备的太多了,做母亲可不容易呢!” 柯琪莉涨红了脸,前言不搭后语起来。 琪琪把脸凑到柯琪莉前面,晃着身子,唱歌似的说: “你不是说相信你的女儿吗?那就请相信我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然后,她转身对吉吉说:“对吧,吉吉!”吉吉“啪”地摆了一下尾巴,算是回答。 “嗬!” 柯琪莉张着嘴,眼睛朝下一瞥: “准备好了,都准备什么了?” “扫帚啊,做了一把新扫帚。跟吉吉一起做的,对吧,吉吉?等等,我这就拿来。” 琪琪打开门,跑了出去。 “就是这把!” 琪琪马上又跑了回来,将刚才那把扫帚递到柯琪莉和奥其诺面前。 “哈,还挺能干的。” 傲气里眯缝着眼睛说。 “用河水把柳树枝涮一涮,又晒足了太阳才做成的。做得不错吧,妈妈?” 琪琪“嗖”地挥了一下扫帚。 柯琪莉轻轻地摇摇头。 “非常漂亮。不过,这把扫帚不行。” “为什么?以前那把小扫帚我可不喜欢。我只剩下在天上飞这一种本事了,我要一把新的,我要骑着自己喜欢的扫帚飞行!” 柯琪莉又摇了摇头。 “正因为只剩下在天上飞这一种本事,所以扫帚就更重要了。骑着不习惯的扫帚飞,玩意失败了,那可怎么办啊?开头最重要,独立生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你只能带一点钱,刚刚够一年的饭钱。那之后,魔女就要靠自己掌握的魔法生活。所以这一年里,你一定要找到生活下去的方法。像妈妈,就是靠给人做草药。还是骑妈妈的扫帚去吧。那把扫帚你 已经习惯了,飞起来得心应手。” “我才不要呢!被烟熏得黑乎乎的,简直就像把扫烟囱的扫帚!而且把儿也太粗,又笨又土气。对吧,吉吉?” 琪琪问在她脚下察言观色的吉吉。本来已经朝后转过大半个身子的吉吉,现在却夸张地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咕——噜”。 “听啊,连吉吉都说了!骑在那把扫帚上,黑猫会被误认为是乌云的。但如果骑在柳枝扫帚上,看上去就像坐在玻璃马车上的新郎官儿!” “你看,两个人已经联合起来了……” 柯琪莉忍不住笑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扫帚可不是玩具。反正妈妈这把扫帚早晚也会变旧,等它变旧了,琪琪再换一把自己喜欢的好了,那时候,你也就长大成人了。” 看起来闭上了眼睛,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琪琪撅着嘴,用扫帚“咚咚”地敲了敲地板。 “人家好不容易才做好的……这不等于白做了吗?” “妈妈替你用,这样总行了吧?” 听了柯琪莉的话,琪琪盯着自己的扫帚看了一会儿,抬起头说: “嗯,那好吧。不过,衣服你要让我选自己喜欢的。街上商店的橱窗里有件好看的衣服呢,是波斯菊颜色的。如果穿上它,看上去肯定像飞舞的花儿一样。” “不行啊,那也不行。” 柯琪莉又显出为难的神色。 “虽说如今的魔女已经不必戴尖尖的帽子、披长长的斗篷了,但是自古以来,魔女的衣服就是黑色的啊,这个老规矩不能破!” 琪琪的脸气得鼓鼓的了。 “实在是太守旧了!黑魔女再加上黑猫,不成漆黑一团了吗?” “守旧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是有古老血统的魔女嘛!不过,黑衣服也有好看的样子啊,放心吧,交给妈妈。我这就去做。” 琪琪嘟囔了一句:“又是古老血统……”然后撇了撇嘴,算是回答。 “琪琪,不要光计较外表,心灵才是最重要的。” “妈妈,这我懂。心灵方面你就不用担心了,可惜不能给你看。” 琪琪一转脸,飞快地凑到了奥其诺身旁。 “爸爸,带收音机总可以吧?我想一边听音乐一边飞行。要是红色的收音机就好了。” “好呀好呀。我答应了。” 奥其诺笑着点了点头。柯琪莉这回也笑盈盈的。然后,她突然转过身去,说了一声:“好了,晚安,琪琪!” 只见她用右手抓起围裙下摆,偷偷地擦了擦眼角。 琪琪,在一个大镇子里落脚 月亮一天天圆起来,今天就是满月了。琪琪决定出发的日子到了。 太阳开始喂喂偏西的时候,琪琪穿上柯琪莉为她新做的黑衣服,站在镜子前。她一会儿照照前面,一会儿照照后面,忙得团团转。脚下的黑猫吉吉也不甘示弱地在一边照着镜子,一会儿伸伸身子,一会儿缩缩身子。过来一会儿,她们俩骑上柯琪莉的扫帚,侧过身,装模作样地摆了个姿势。 “好了好了,你们俩打扮得差不多了吧……喏,看西边的天空,晚霞已经那么淡了。” 柯琪莉一边忙碌地跑来跑去,一边招呼道。 “妈妈,把裙子再稍稍剪短一点好吗?” 琪琪拉着裙子,踮着脚说。 “为什么?不是很合身吗?” “腿再露出一点,可能更好看。” “这样才斯文呢!还是看上去规矩一点好。即使这样,也已经有人对魔女说三道四的了。喏,这是给你路上吃的。” 柯琪莉拍了拍琪琪的肩膀,把一个小包放在她旁边。 “我怕它很快变瘦,加了草药。可要省着吃啊。听说,我外婆的外婆最会做这种出门带的吃的。她好像还知道往面包里加草药的魔法呢!加了那种草药,面包既不会变馊,也不会变硬。遗憾的是,我们已经不会做了。” “这种事情不是很容易就可以传下来嘛,怎么会失传呢?也许这才是魔法吧!” 奥其诺拿着一本书,从工作室走出来,插嘴说。 “是奇怪,连我这个魔女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人说,是因为失去了真正的黑夜和宁静。还说,光线太明亮,或是有一点点声响,都会让人分心,不能好好地施魔法……” “是啊,与从前相比,现在不知要明亮多少。如今,什么地方都亮着灯呢。” “就是说,世道变了。” 柯琪莉点了点头。正在照镜子的琪琪一脸不满。 “唷,是吗?我可不认为魔法失传是世道变了的缘故,是因为魔女总是怕这怕那。妈妈不老是说,魔女要规矩、要谨慎嘛。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呢,我可不愿意那样活着,我就是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哈,琪琪还挺会说的嘛!” 奥其诺夸张地睁圆了眼睛。 “不过,琪琪,你听好了。不光我们魔女,从前,许多人都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呢。可是,大家都把这些人与坏事联系到一起,说他们会带来厄运。” “是有这样的事……” 奥其诺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就是嘛。不是总有人说,魔女把刚挤出来的牛奶弄得发霉了吗?殊不知那是在做一种特殊的奶酪。结果呢,现在人们还不是都吃那种东西嘛!” 柯琪莉说完,担心地望了望琪琪。 “在这样的世界里,魔女之所以能够生存下来,是因为她们改变了观念,想与普通人一起你帮我、我帮你地生活。又是就是要考虑周全一些,尽可能互相帮助,我觉得这样很好。现在不是已经有像你爸爸这样积极研究、理解魔女和精灵的人了吗?” “能够得到你的赞美,真是荣幸啊!” 奥其诺做了个鬼脸,弯了弯腰。 “哎呀,天已经这么黑了。月亮马上就要出来了,得赶快吃饭。可别再扯下去了。” 柯琪莉“啪”地拍了下手,站了起来。 “满月夜月光明亮,是个出发的好日子。不过据我调查,在记录魔女出发日天气的资料里,雨天和晴天各占了百分之五十……” “这就要看运气了。看来今天晚上没问题,空气这么清澄!琪琪,你真准备好了吗?” 柯琪莉对奥其诺的喃喃自语不以为然,又干起活来。 “真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好地方。” 奥其诺目不转睛地盯着琪琪说。 “不过琪琪,不要嫌麻烦,不能随随便便找个地方落脚。” 柯琪莉叮嘱道。 “我知道。妈妈整体就知道担心。” “又不是去别的星球,只不过是不同的镇子罢了。再说,一年后,不久可以神气活现地回家探亲了吗?” 奥其诺像在同时安慰柯琪莉和琪琪。 柯琪莉又神情严肃地站到了琪琪面前。 “琪琪,虽然你又要说妈妈啰嗦,可你一定要选一个好镇子啊!不要光挑那种商店多、热闹的地方。大城镇里的人都太忙了,根本没时间考虑别人的事情。还有,到了镇子里,可别畏畏缩缩的,要尽量保持一张笑脸。首先要让人家放心。” “知道了,妈妈。我会的,你就放心吧。” 琪琪连连点头,然后转向奥其诺。 “爸爸,你抱抱我好吗?就像小时候那样举得高高的。喏,就那样,把手放到我夹肢窝下面,然后‘呼——呼——’地举起来,再举我一次吧!” 琪琪不好意思地伸了伸舌头。 “好——吧!” 奥其诺故意大声地说了一句,然后把手插进琪琪的夹肢窝下面,想把她举起来。 “噢,好重啊!怎么一下子长这么大了。再来一次!” “啊,举起来喽!不过,嘿嘿,好痒痒啊!” 琪琪扭动着身子笑了起来。 不出所料,明亮的月光从东面草山上洒落下来。 “该出发了!” 琪琪本来已经想好了告别词,可是没想到,最后说出口的竟是这么简单的一句。她把行李袋挎在肩膀上,抱起竖在一旁的扫帚,另一只手拿起奥其诺给她买的红色收音机,最后,对一直老老实实坐在脚边的吉吉说: “来,该说再见了。” 吉吉霍地站了起来,抬头望着奥其诺和柯琪莉。 “拜托你了,吉吉!” 柯琪莉说。吉吉又像平常那样,“啪啪”动了一下尾巴,算是回答。 “那就再见吧,妈妈。我会马上写信的。” “好,记着来信啊。” “要是不顺利,就回来好了。” 奥其诺在一边说。 “才不会有那种事呢。” 琪琪立刻回答。 “你这个爸爸呀,现在才摆出这副温和的面孔!” 柯琪莉轻轻瞪了奥其诺一眼。 奥其诺刚一开门,一片“恭喜”的声音就飞了进来。门前聚集了一大群人,足有十几个。是小镇里的人们。 “怎么回事?” 琪琪吓了一跳,说不出话来。 “你们都知道了?” 柯琪莉声音嘶哑地说。 “当然,一时半会儿见不到我们的小琪琪了嘛!” “再说了,这也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呀。”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 “你要常常回来摇铃铛啊!” “等着你回来将旅行见闻啊!” 还传来了琪琪好朋友们的声音。 “我太高兴了!谢谢。” 琪琪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一句。为了掩饰快哭出来的表情,她抱起了吉吉。 “好天气,真是太好了!” 奥其诺仰望天空,咕哝了一声。 一次又一次的“再见”之后,琪琪把收音机挂在扫帚前面,让吉吉坐在后面,就飞了起来。等扫帚稍稍浮起来一点,琪琪才回过头跟柯琪莉道别: “妈妈,多保重啊!” 她想,如果不稍稍隔开一点距离,自己和妈妈都会哭出来的。 “哎呀,可不要左顾右盼呀。” 柯琪莉像平常一样不放心地叮嘱着,惹来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琪琪松 了一口气。她想,即使是在这种特别的时刻,妈妈也还是像往常一样才好。 “再见!” 琪琪再次大喊了一声,就奋力飞了起来。只能看到大家频频挥动的手了,渐渐地,手也模糊了,小镇里的灯光开始闪闪烁烁,好像星空颠倒过来似的。圆圆的月亮悬在夜空中,好像在守护着琪琪。 不久,灯光远去了,脚下可以看到的,都是黑黢黢的动物脊背一样的山峦。 “到底要去哪里,得赶快决定啊!” 吉吉捅了捅她。 “嗯……” 琪琪连忙环视一下四周。 “南方,我想去南方。我听人说,只要往南走,就一定能到大海。哪怕一次也行,我就想看看大海。行吗,吉吉?” “我能说不行吗?” “求求你了,别说不行。” 琪琪稍微晃了一下扫帚,喊道。 “为什么女孩子总喜欢问一些废话?不过,求求你别搞错了,咱们要找的可不是大海,是城镇啊。” “我知道!不过,南方,南方……” 琪琪心神不宁地环视了一圈,然后放心地说: “我知道了,是这边,因为月亮在左边,不会错的。” 她吹起口哨,渐渐加快了速度。迎面的风越来越大,扫帚苗儿像河水一样哗啦啦地响了起来。 偶尔,她们会在漆黑的山谷里看到点点灯光,还会突然看见灰色的田野。不过那都是一眨眼的事,除了山,还是连绵无边的山。 琪琪不停地、不停地向前飞去。东方的天空开始渐渐发白。那白色的部分好像在驱赶黑夜,眼看着越来越宽广了。于是,本来灰色和深蓝色的世界,变得五彩缤纷。低矮的小山被春天柔和的绿色环抱,轻盈地好像要浮上天来一样。尖尖的岩石山像被淋湿了似的泛着光。仅仅一缕阳光,就可以把世界装扮得如此美丽,琪琪感动得心潮起伏。 窄窄的山谷里又一个小村庄,烟囱里飘出一缕缕炊烟。 不一会儿,山谷间就变得明晃晃了。她们看见一条细细的河,它时隐时现,渐渐变宽了。 “真想沿着那条河飞啊!不是说河的尽头就是大海嘛!” 琪琪打开收音机,随着流淌出来的音乐吹起了口哨。恰好赶上顺风,扫帚精神抖擞地继续飞行。 “虽然妈妈那么说,可我还是不喜欢小镇。” 琪琪突然自言自语地说。 “那么,你喜欢什么样的镇子呢?” 吉吉好像不想输给风声和收音机的声音,提高了嗓门。 “要比妈妈住的镇子大才好。要有高楼,要有动物园,要有火车进进出出的车站。还要有游乐园……吉吉,你说呢?” “太贪心了!我呀……我只要有朝阳的屋顶……还有,要有朝阳的凸窗……还有,要有朝阳的走廊……” “你冷吗?” “嗯,有一点。” “到这里来吧。不要客气,有话一定要说出来啊!以后就咱们俩了。” 琪琪说着,把紧贴在背后的吉吉放到了膝盖上。 “喂,琪琪,你看,那个镇子怎么样?” 没飞多久,吉吉突然伸长了脖子说。出现在正下方的那个镇子,被一圈低低的、绿意盎然的小山环绕,形状像一个圆盘。红色和蓝色的屋顶聚集在一起,看上去,就像盘子里的胡萝卜和荷兰豆。 “好漂亮啊!” 琪琪说。 “住在这样的镇子里一定很棒!” 吉吉显出很在行的样子。 “不过……太小了……咦,快看那里!” 琪琪突然用手指着大叫起来。远处有一个孤零零的黑店,凑近了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魔女正骑着扫帚飞行,她肩上还有一只黑猫。不过,她骑得摇摇晃晃,就像骑在一匹受惊的马上似的。 “过去看看吧!” 琪琪用力朝下伏去。 “哎呀!” 那个魔女看到琪琪,瞪圆了眼睛,还是照样摇摇晃晃地飞行。从年纪上看,她可以做琪琪的姐姐。 “哎哟,真稀罕啊,见到同行了。你从哪儿来的?哎呀,没准儿今天是你那个重要的日子吧?” 那个魔女迅速地把琪琪全身扫了一遍。 “是的,昨天晚上刚刚出发。你能看出来?” 琪琪把扫帚横靠在她旁边,边飞边问。 “当然能看出来了。打扮得这么漂亮,脸也绷得紧紧的,我当时也这样。” “是吗,脸吗、绷得紧紧的吗?我还以为自己会不在乎呢……” 琪琪嘿嘿地笑了。 “你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快一年了。” “这镇子怎么样?” “好不容易才习惯下来。” “真的是很不容易吗?” 琪琪流露出担心的神色。 “还算好吧!” 魔女姐姐得意地缩了缩脖子,圆圆的脸上浮现出两个酒窝,温柔可亲。 (就是这样的脸啊。) 琪琪一下子想起柯琪莉说过的话:一张笑脸。 “那么,你靠什么生活呢?” “算命,跟这只叫卜卜的猫一块儿。说不出为什么,我能猜透别人的心,很准的,大家都这么说。也许是恭维我……怎么说呢,镇上的人太善良了。” “太好了!你马上就可以回家探亲了吧?” “是啊。可以昂首挺胸地回家了,这就够了。不过,你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有很苦的时候呢!” “是啊,你看你的扫帚好像都坏了。” “啊哈哈哈,跟这个没关系。是我的飞行水平太差了。不过,要是不偶尔飞一飞,大家都不知道我是魔女了,那可就麻烦了。毕竟是独立生活了嘛!今天,对面山上牧场的母牛不高兴,人家让我去看看,所以,这不,一大早就出门了。虽不是算命的差事……” “什么?牛……” “人家求上门来了,就不能拒绝,这是魔女工作的要领。这头母牛有点怪,跟人差不多。上一次呢,因为不喜欢脖子上的铃铛发出的声音,就耍脾气了!” “哎呀,还挺挑剔的。” 琪琪笑了。 “大概是一个音乐爱好者吧!换了铃铛,我又在它旁边唱了一会歌,它的心情就好多了。你知道吗,作为答谢,这头牛的女主人会送给我好吃的奶酪,味道好极了。用烤箱一烤,可以拉得好长好长,真馋人啊!” “真羡慕你啊,这么顺利。” “你也没问题的。和我一样,那么可爱!和我一样,看上去很聪明。而且飞得又好,虽然有点像个疯丫头……好好努力吧,我得去忙了。” 魔女姐姐挥挥手,就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她好像挺爱显摆的。” 吉吉小声说。 “不过,她也表扬了我呀。” “是吗?那只猫摆臭架子,连个招呼都不打,倚老卖老。” “哟,原来吉吉想跟人家说话啊!这种时候,你应该先跟人家打招呼的。” “那倒不是,我……” 吉吉用鼻子哼了一声。 “我是我,我自己的事情必须我自己想。” 琪琪加足了劲儿,向右一转,继续向前飞去。 琪琪一直向前飞,也看到了几个还不错的小镇。虽然每一次吉吉都发牢骚说“快点定下来算了”,可琪琪坚持说:“要飞到大海。”她一直重复着:“再飞一会儿,在飞一会儿。” 不久,山渐渐地少了,出现了一片片田野、村庄和小 镇。河流也变得宽广多了,拐了一个大弯,蜿蜒地流淌着。琪琪她们的身影映在水面上,小小的,好像鱼在游动。 “啊,那就是大海吧!” 吉吉大声喊了起来。 琪琪光顾着看下边了,等她抬眼时,只见远方的蓝天和大海被一条闪着光的线分成了两半。 “是呀,那就是大海,没错!你的眼睛可真尖啊。” “什么呀,原来就是一个大水塘啊。” 吉吉觉得太不过瘾。 “多壮观啊,不是吗?” 琪琪欣喜若狂地大叫着,贪婪地看着目力所及的地方。突然,她发现河流的入海口处有一个镇子。 “啊,那个镇子,啊,大桥!” 琪琪又叫了起来。 “啊,火车!” 吉吉也跟着叫起来。 “走,快走啊!” 琪琪猛地加快了速度。 飞近一看,那个城镇比想象的大得多。许多四边形、三角形的建筑耸入云霄。琪琪兜了个圈,喜出望外地说: “我决定就在这里了。” “不过,会不会太大了?柯琪莉不是说了吗?对太大、太热闹的城镇要慎重考虑。” 吉吉有些担心。 “可是我喜欢。看啊,那个钟楼。” 琪琪指了指大约位于镇子中央的钟楼。钟楼像伸向天空的云梯一样耸立在那里。 “要是抓住那里,把这个镇子像陀螺似的一转,一定很好玩!钟楼的影子长长的,整个镇子像一个日晷。” 琪琪目光炯炯地望着下面。 “真会说大话!不过,会不会又像刚才那个镇子一样,已经有魔女住了呢?” 琪琪把扫帚把儿猛地朝下一按,轻轻地落在了大街上。 下午这个时候,大街上挤满了买东西的人。琪琪的脚刚一踏到石板路上,人们就都惊奇地站住了。有的人吓得躲开了,有的人藏在了别人后面,琪琪立刻被人们远远地围住了。她胯下扫帚,把吉吉放在肩上,露出一张笑脸。 “我是……魔女,叫琪琪……” “嚯,原来是个魔女啊!如今还有魔女,真新鲜。” 一位老奶奶正了正眼睛,盯着琪琪看。 “这样啊,就是说,这个镇子里现在没有魔女了。啊,太好了!我是魔女琪琪,它是黑猫吉吉。打扰你们了。” 琪琪说着,环视了一下四周,又特别郑重地鞠了一躬。 “你说打扰,是要住在我吗柯里柯镇吗?” 一个男人插嘴说。 “这是谁决定的?那个新镇长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来。 人们纷纷与身边的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了。 “有魔女在,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如今还在天上飞,你不觉得奇怪吗?” “过去,传说每个镇子里都有一个魔女。不过,我们这儿一直都没有,也没怎么样啊。” “别瞎说!很可怕的。” “不会吧,不会打什么坏主意吧?” 琪琪听着不断传来的不太友好的话,心里渐渐疼痛起来。即使这样,她仍然暗自给自己打气,要保持一张笑脸,一张笑脸,她想,我应该说点什么才对。 “我想请你们允许我住在这个镇子里。这里很美,钟楼也壮观。” “你能喜欢太好了,不过……” “可不要给我们惹麻烦。” “行啊,随你的便吧。” 人们七嘴八舌地说完之后,就散开了。 琪琪原来那股子精神劲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听说这个镇子里没有魔女时,她还以为大家会觉得稀奇,会欢迎她。她从早上开始就什么也没吃,一直在飞行,这是,疲惫一下子涌上来,她觉得自己快要瘫倒了。 琪琪出生的小镇里,人们喜欢和魔女生活在一起。 “魔女呀,就像钟表的润滑油。有了魔女,小镇里就充满了朝气。”人们很重视魔女的存在。每天都有人送给她们好吃的东西。当然,作为回礼,琪琪她们有东西也会跟大家分享。她们有时把柯琪莉做的止喷嚏药分给大家,有时告诉大家祖传的草药的名字,有时与孤独的老人玩翻花绳,有时骑上扫帚为别人送东西。大家你帮我,我帮你地生活。 因为出生以来一直都是这样,所以,现在突然被人说“随你的便吧”……她就不知所措了。才来到这个镇子,又刚刚独立,怎么“随便”生活啊? 琪琪离开人来人往的大街,拖着扫帚,垂头丧气地走着。 “难怪柯琪莉会说大城镇不好。” 吉吉在她肩膀上咕噜了一句。 为了不让泪水落下来,琪琪慢慢点了点头,抚摸着吉吉的尾巴,嘟囔道: “怎么办啊……” “会有办法的。” 吉吉故意使劲地摇了摇尾巴。 天就要黑了吗?柯琪莉给她们准备的吃的还原封未动。可是,睡在哪儿呢?虽然有住宿的钱,可是这个镇子会有地方让魔女住吗?琪琪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只是不安地走着。 “哼,魔女再也威风不起来了!要是从前啊,像这样的镇子,根本就排不上号。怎么可以抓住那座钟楼,把整个镇子都甩到山顶上去!” 为了鼓励琪琪,吉吉突然大声说。琪琪一声不响地耸了耸肩膀 她们不知要往哪里去,转来转去,来到了一条狭窄的街道上。高高的建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相互依偎着的小房子。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两旁的店铺都开始关门了。是吃饭的时间了吧,窗户里传出碟子的撞击声和人们的说笑声。 突然,从眼前半关着门的面包店里,传出一个女人尖厉的声音: “哎呀,糟糕!那位太太忘了一件重要的东西。你给送去吧!” 琪琪还以为是对自己说的呢,她一下子站住了。可紧接着,又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吵什么呀!不就是个婴儿奶嘴儿吗?不会把婴儿给忘了吧?我马上要参加一个聚会呢。明天一早我再跑一趟吧!” “那就来不及了,所以我才叫你去送。那可是咱们的老主顾啊!人家大老远的,还带着婴儿,专门跑咱家店里来买奶油面包。虽说不过是个奶嘴儿,可对婴儿来说太重要了,就像你的烟斗一样。噢,可怜啊!今晚那个小宝宝一定睡不好了。好吧,我去送!” 一个老板娘模样的人从铁门下钻出来。紧接着,里面那个男人说道: “哎!不行啊。你那身子不能过大河。” 仔细一看,老板娘挺着个大肚子,好像马上就要生产了。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胶皮奶嘴儿。 老板娘回过头说: “那你能去一趟吗?” “明天的话……” “哼!” 老板娘气鼓鼓地将头扭向一边。 “你也是马上要做爸爸的人了!这么不称职……” 冲店里说完这句话,她就用两只手抱住挺起的大肚子,向前走去。只见她使劲地摇着肩膀,气都喘不过来了。 “喂——”琪琪不由得追了上去。招呼说,“如果可以的话,让我去送吧!” 老板娘回头一看,不禁后退了两三步,然后,迅速地把琪琪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 “这么年轻的小姐,怎么穿了一身黑衣服,还拿着一把扫帚,你是扫烟囱的吗?” “不是,我……我是……刚到这个镇子里来的魔女。” 琪琪战战兢兢地说。 “啊,魔女?哎——原来是魔女啊! 我只是听说过,还是头一回见到呢。” 老板娘端着肩膀,大口地喘了口气。 “不过,怎么会呢……你一定是个演员吧?” 琪琪连忙摇了摇头。 “不,是这难道。所以,我很容易就可以送去,让我帮帮您吧!” 琪琪客客气气地说。 “真是个魔女啊……不过,路可有点远,你能行吗?” “行,无论多远都可以……只要不是去很北的地方,不是去北极。我穿得比较单薄,又没带斗篷。” 老板娘“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怎么回事,我好像喝的呢喜欢你呢。那就拜托你了,好吗?” “没问题。” 琪琪也笑着点了点头。可是她忽然又担心地说: “不过……太太……” “哎哟,什么太太呀,人家都叫我面包店的舒诺!” 老板娘挥了挥手说。 “那么,那么……舒诺,我要飞着去,不要紧吧?” “你看你,又夸张起来了!用不着坐飞机的。” “不是,是骑扫帚!” “啊?” 舒诺歪着脖子,嘴巴一张一合,好不容易才嘀咕了一句: “今天这个日子有点奇怪啊!” 说完,她晃了晃脑袋。 “不管你是魔女,还是稻草人,也不管你是废,还是游,我都管不着。我不太喜欢把事情搞复杂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送奶嘴儿。” “您要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琪琪微微一笑。吉吉也在她的肩头讨好似的甩动着尾巴。 “既然决定了,就麻烦你快点去吧!” 舒诺一边说,一边在围裙口袋里摸着。 “我这就给你画张地图。还有,也不是不相信你,送到了之后,请婴儿的妈妈签个名字拿回来。回头我会酬谢你的。” “哇——太好了!” 琪琪忍不住用对好朋友说话的语气叫了起来,然后,接过地图和奶嘴儿,立刻骑上扫帚,脚一蹬地,就飞了起来。 “哎呀,原来真是一个魔女啊!” 身后传来了舒诺惊讶的叫声。 琪琪把奶嘴顺利送到之后,婴儿的妈妈一次又一次地道谢:“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了!”大哭大闹的婴儿也因为嘴里含了奶嘴儿,冲着琪琪甜甜地笑了。 琪琪朝面包店飞回去,心里开心极了。 听到人家说“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了”,刚才那颗沮丧的心,突然变得温暖起来。琪琪对搂着她屁股的吉吉说: “我不要紧了,你放心吧。” “哼!” 吉吉用鼻子哼了一声。 “肚子好像一下子饿起来了。” “可不是嘛!” 琪琪伸出手,“啪”地拍了一下吉吉的背,说: “等这事办完,咱们就找棵树坐下,吃妈妈做的东西吧。不过,只吃一点。要节省着吃。月亮那么大,真是帮了大忙了。” 面包店的舒诺还和刚才一样脸朝着天,张着嘴,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着。等琪琪一着陆,她便迫不及待地扑过来说: “能飞上天可真方便啊!求求你,也教教我怎么飞吧!” “那可不行。没有魔女的血统是不能飞的。” “是吗……” 舒诺遗憾地叹了口气。 “说不定我也有血统呢……怎么样,看不出吗?” 舒诺放开大肚子,双手啪啪一抖,做了一个大鸟展翅的动作。 琪琪眼睛看着地面,笑了: “果然不是魔女。” “是吗?你怎么知道呢?” “我也说不清楚。” “唉,太没意思了。不过也没有办法,我没听说过我的外婆,或是外婆的外婆是魔女。啊,对了,小宝宝怎么样?” 琪琪把签了名的地图交给舒诺。 “本来在哭,不过马上就好了……连我也高兴起来了。” “那太好了!噢,得给小魔女谢礼!” “请叫我琪琪吧!谢礼不敢当,遇上好人了……光是这,我就……我刚刚才到这个镇子。” “哎呀,一点不贪心呢。对不起,就用今天卖剩下的……” 舒诺一边说,一边从店里捧出五个奶油面包,递给了琪琪。 “哎呀,一定很好吃!那我就不客气了。” 琪琪激动得喊了出来。她接过面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准备离开。 “哎,小魔女,噢,对了,叫琪琪吧,你说你刚到这个镇子来,那今晚你住哪儿啊?” 舒诺招呼她说。 “……” 琪琪回过头,抱着吉吉,垂头丧气地低下头。 “不会还没有住的地方吧?” “……” “你怎么不早说呢?就住在我家面粉储藏室的二楼吧。虽然小,可是有张床,也有水。” “啊,真的吗?” 琪琪不由得紧紧抱住吉吉,叫了起来。 “你要是不喜欢,我还可以给你找更好的地方。” “不,怎么会不喜欢呢?您帮了我大忙了。我正发愁呢。不过,这样行吗?我是魔女,这个镇子里的人好像不是很欢迎我。” “我喜欢你啊,放心吧。而且,让魔女住在家里,说不定人家还觉得是件挺好的事呢!” 舒诺用手抬起又泄气了的琪琪的下巴,一只眼对她眨了眨。 面粉储藏室里到处都蒙着一层薄薄的面粉,看上去白花花的。琪琪和吉吉安心地吃了带来的东西,便筋疲力尽地躺在了床上。 “说不定,我明天就会变成一只白猫了。” 吉吉打量着自己的身体,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不过,吉吉,你看,那里不是有你喜欢的朝阳的凸窗吗?” 琪琪松了一口气。经过长途跋涉,独立生活的第一天终于结束了。 “喂,琪琪,明天要不要去找别的镇子?” 吉吉问。 “明天,我还想在这个镇子里待一天。虽然没有想象的那么受欢迎,可是面包店的阿姨不是很喜欢我吗?也许还会有一两个人喜欢我的。你不觉得吗?” “嗯,也许。也许还会有两三个。” 吉吉刚说完,就呼呼地睡着了。 琪琪,开店 魔女琪琪来到这个名叫柯里柯的镇子已经三天了。 “住多久都行!” 虽然面包店的舒诺这样宽慰她,可是琪琪一直闷在面粉储藏室里不出来。她没有什么食欲,却还是往肚子里填妈妈为她准备的吃的、舒诺给的奶油面包,坐在床头发呆。也许是受到琪琪这种心情的影响吧,吉吉紧紧地贴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 今天,再不出去买吃的就不行了!可是,琪琪怎么也不愿意出去。隔着玻璃窗,听到街上不断传来的声音,看到匆匆走过的人们的身影,她竟莫名其妙地害怕起来。看上去,这个城市好像戴着一副对一起都漠不关心的假面!本来那天晚上给婴儿送奶嘴儿时,琪琪已经自信多了,可谁知到了第二天早上,那种心情又化为乌有了。 “可是,我,可是……” 今天也是,从早上起,她就在心里一遍又一遍语无伦次地为自己找借口。 琪琪想,是可以就这样住在这个镇子里,像普通人一样地生活。如果待不下去了,回家也行,只要不怕羞……不过,如果那样,不就和只露出了脑袋就结束医生的蓑蛾一样了吗?这么说虽然有点对不起蓑蛾,可我不想这样!琪琪用手捂住像被什么东西堵住的胸口,看着妈妈的那把一直竖在屋角的扫帚。 不能这样。一定要找到我能做的事情……我给人家送过奶嘴儿了!类似的事也许我都能做。因为我最擅长在天上飞了……对啊,妈妈不是说过吗,大镇子里的人都太忙了。我住的地方不就是一个大镇子嘛!大家都忙忙碌碌的,说不定许多人正为送一点点东西而发愁呢! 想着想着,琪琪的心情稍稍好了一点。 于是琪琪就跟来看望她的舒诺商量起来。 “送、送东西?……就是送货的?” 舒诺不解地问。 “就算是吧……不过送到的可不仅仅是货物……小小的东西,各种各样的东西……什么都行,就像托邻居办事一样……” “嘿,那倒是不错。嘿嘿,想想我也得救了。怀了小宝宝以后,哪怕是一点点小事,我都出不了门。嘿,好,这太好了。” 舒诺来了兴致。 “不过,要是连小小的、一丁点儿的东西都送,价格可就难定了!你打算怎么办呢?” “如果那样,给我一点点东西就行。” “啊,什么意思?” 舒诺反问道。 “给、我、一、点、点、东、西!我们魔女,就是这样生活的。我们依靠自己的本事帮助大家,大家再给我们一些东西,这就叫‘互相帮助’!” 琪琪不知不觉地模仿起柯琪莉的口气来。 “好像的确是这样。不过,光这些不够吧?” “不,够了,我们不需要很多东西。衣服只能是这个样子,吃的东西也很少……即使没有,我们也能过下去。” “是这样啊!” 舒诺感叹地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还是开一家店的好。” “就是,哪怕是一家小小的店,挂上一个牌子,写上‘送货店’什么的……” “那么,这里怎么样?下面的面粉储藏室!把杂物堆到一边去。” “行吗?” “怎么说呢,虽然小了一点,可是做生意,开始还是小一点的好,这样才会有一种从小到大的快乐。” 舒诺兴奋得简直就像自己要开店一样。 “既然决定了,那就干起来吧!不过,琪琪,‘送货店’这个名字可不怎么好。听上去就像‘傻乎店’似的。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有叫‘宅急便’的,就是‘火速送往贵府’,意思是特别方便。对了,既然是你开店,就再加上‘魔女’两个字吧,‘魔女宅急便’,怎么样?” “加上‘魔女’,能行吗?” “你怕什么啊!店名越怪越好。你看看我们家的店名:‘石头、剪子、布面包店’!不管是谁,一下就记住了,这也是做生意的一个窍门啊!” 舒诺看着琪琪,信心十足地连连点头。 第二天,舒诺生了一个女孩。琪琪又要帮面包店干活,又要帮助照顾舒诺,忙得团团转。因为这个,开店的准备工作推迟了几天。十来天之后,终于迎来了开张的日子。 沾满面粉的外墙被刷得干干净净,挂上了招牌: 魔女宅急便 从您府上送到对方府上,比任何地方都快捷,任何东西都可送达。 电话号码:123-8181 舒诺出面才申请到这个一个好号码。 琪琪和吉吉一次又一次地跑到外面去看那块招牌。 “都开张了,担心也没用了。” 每一次,琪琪都会这样自言自语。 “就是嘛。是谁说的来着,开始做一件新的事情时,都会紧张不安的。” 吉吉全力给琪琪鼓劲儿。 在舒诺丈夫的帮助下,店里面必不可少的东西也都大致备齐了。一直扔得到处都是的面粉口袋,都被清理到了一边。进门的地方,用木板和砖头做了一张桌子,上面摆着新的电话。正对门的墙上,贴着一张柯里柯镇的大地图。柯琪莉的那把扫帚被擦得亮亮的,挂在人走进来一眼就能看见的柱子上。琪琪看着它,深有感触地想: 幸亏不是那把细细的新扫帚。有那么多事要担心,就除了这把扫帚。 然而,店虽然是开张了,可是过了一个星期,也没有一位顾客上门。 “果然还是‘魔女’这个名字起坏了!都怪我,对不起。好像有人说,把东西交给你,怕被施上魔法、会丢失,真是岂有此理!” 琪琪去看婴儿的时候,舒诺抱歉地说。 “要是能让你试一次,他们就知道了。可惜我走不开,要不就能帮你想一个好办法。” “没事。他们总会知道的。” 琪琪挤出一张笑脸。可是,从舒诺那里回来,她就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连中午饭都忘了吃。 “我好伤心!为什么一定要说魔女干坏事呢?” “因为他们不知道嘛,你有什么办法!” 吉吉用大人的口气说。 “真的吗?是不知道,对吧?可魔女从来就没有做过坏事呀,也许是干过一点非同寻常的事……因为人们自己理解不了,就一口咬定是坏事。我还以为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呢……” “所以嘛,才要告诉他们。也就是说,需要宣传。” “宣传?怎么宣传?” “比方说挨家挨户寄信什么的。” “什么信?” “比如说,‘我是一个可爱的小魔女’什么的。” “哈哈,那倒不错。” 琪琪的心情终于稍稍好了一些。 “那就写信试试吧……” 琪琪站起来,打开窗户。风迫不及待地吹了进来,不大,也不冷,是一股温柔的春风。风吹在脸上的一刹那,琪琪觉得,这些日子以来自己那被冻住的心,一下子就融化了。 琪琪像一直从土里钻出来的鼹鼠,眯着眼,慢慢地看了看周围。 马路对面,家家户户的窗户都大开着,串联也都拉开了,屋子里充满了阳光。收音机里的音乐随风飘了过来。还传来了某个人的叫喊声。 琪琪的目光突然落到一座稍远的公寓的窗口。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在用力挥手,好像在说:“快过来呀!快过来呀!”似乎在冲她挥手。“是在叫我吗?”琪琪连忙用手朝自己的脸一指。女人点了点头,又继续挥起手来。琪琪飞快地扫了一眼,数了一下那个窗户的位置。好像是三楼左数第四个房间。 琪琪抓起 扫帚,一边开门,一边说: “我要出去一下,好像有人叫我呢!吉吉要不要一起去?” 吉吉一声不吭地扑向了琪琪。 琪琪爬上楼梯,那个房间开着门,所以马上就找到了。刚才那个姑娘对这镜子戴红帽子,手里还拎着天蓝色的箱子。 “来,进来,进来!” 她从镜子里看到琪琪,语速飞快地说。 “我是听面包店的老板娘说的……说你可以送东西?” “哎,是的。” “说是从天上飞着去送?” “是。” 琪琪稍稍垂下了眼睛。她怕又被人说三道四。 “一点点谢礼就可以,对吗?” 琪琪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过,你真是可爱啊!我听说是魔女,还以为青面獠牙、头上长角呢!” 姑娘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是一副扫兴的表情。琪琪忍不住想说“太过分了”,可还是慌忙闭上了嘴。 “啊,对不起,因为这个镇子里没有魔女,我从来也没见过。故事里边都把魔女写得很可怕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一点点谢礼,是多少钱呢?在天上飞,一定很贵吧?” “不,给我一点东西就行了。” 琪琪又垂下眼皮说。 “一点东西?什么意思?我是一个裁缝,倒是成天把裙子改长改短……” 姑娘这才转过身来,抽动着鼻子,把琪琪上上下下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她摇着头,连连咂嘴。 “你那条裙子,漂亮是漂亮,不过太长了吧?今年流行露出半条腿的裙子。对了,正好我三天后就回来,我就、给你把裙子改短一点。这算报酬行吗?” (还没说送什么东西呢,就一个人先决定了……) 琪琪站在那里歪了一下嘴。 姑娘又去照镜子了。她用别针把帽子别好以后,用比刚才还要快的语速说: “我呀,要赶着出门,一位住得很远的顾客叫我偶去。那个顾客很性急,今天想穿新衣服,就今天非穿不可。所以……” 姑娘朝桌上盖着白色网眼罩的鸟笼一指: “这是送给我侄子五岁生日的礼物,你能替我送去吗?那个小家伙,说要两个礼物,一个新鸟笼和一个新布偶,我只好答应他。而且还说好了,今天四点之前要送到。稍晚一点,就要罚我倒立九十四次。你想想,如果那样的话,我还能分清哪头儿是头,哪头儿是脚吗?就剩下一个小时了,一定要按时赶到啊!求求你了。噢,地址是吧?杏花路10号。顺着河往上走,就在城边一家大花店后面的路上。噢,叫什么名字是吧?淘气鬼,这样一问谁都知道。好,那就拜托你了!” 姑娘一个人哇啦哇啦地说完之后,就催促似的把鸟笼塞到了琪琪手里,自己也走出了公寓。 琪琪掀开罩子,朝鸟笼里一瞅: “哎呀,吉吉,跟你一模一样,好可爱啊!” 里面,一只脖子上系着薄荷色丝带的布偶黑猫,坐在银色的垫子上。是姑亲手缝制的吧? 琪琪把鸟笼的把手穿到扫帚把儿上,挂在收音机的后边。 “你在后面看住了啊!” 她让吉吉坐在扫帚苗儿上,就从楼后面急急忙忙地飞了起来。 “好久没飞了!心情真好啊!” 太阳已经移到了西边的天空,闪着耀眼的光芒。吉吉时不时透过被风掀起的罩子,瞪着鸟笼里面。 “那家伙还系了条丝带,臭美!” 吉吉小声嘟囔了一句,过了片刻,又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 “那家伙还坐在那种东西上面!” “哟,你也想要吗?” 琪琪回过头来笑着说。 “那种东西啊,是一动不动的布偶用的。” 吉吉装作没听见琪琪的话,悄悄地朝笼子凑去。,然后,伸出前爪,猛地去拉鸟笼。扫帚忽地摇晃了一下。 “不要!别动!” 琪琪发火了。吉吉突然竖起了而地铺,然后慢慢地缩回前爪,含在嘴里。 “吉吉不会是想到鸟笼里去吧?” “当然了,多漂亮啊!” “真拿你没办法!都跟我一样大了,还这样!” 琪琪无可奈何地笑了。 扫帚又开始平稳地飞起来。吉吉好像等着这一刻似的,用爪子飞快地打开鸟笼,伸长了身子就要钻进去。扫帚剧烈地摇晃起来。 “啊——啊——啊——” 琪琪急忙想去制止,可是没用了。布猫从打开的鸟笼里滚了出来。 “啊啊——” 无论琪琪怎么叫,怎么伸手去抓,都已经来不及了。布偶像一个黑色的旋涡,旋转着掉了下去。 琪琪立即改变方向,追了上去。下方远远的绿色森林越来越低,直直地飞了进去。树枝劈劈啪啪地打在她身上。终于,她找到一小块空地,脚落到地面。然后,她马上挥起扫帚在树枝和草丛里找开了。 可是没找到。森林太大了,树上又长满了嫩枝。要是挂在树枝交错的暗处,那就肯定找不到了。而且,布猫很轻,说不定被风吹到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了呢! 琪琪想哭了。 人家那么新人第一次见面的自己,把那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了自己!开店以来的第一次顾客,就要这么失去了。 说好的四点马上就要到了。琪琪瞪了一眼因为过意不去而缩成一团的吉吉。 “你这只猫啊……” 说到这儿,琪琪噗地吐了一口气。 “有了,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吉吉,你代替布猫钻到鸟笼里去吧!” 吉吉吃惊地抬起头,摇着头向后退去。 “你不是想进去吗?进去吧!没时间了!” 琪琪提高了嗓门,指着鸟笼,吊起眉梢。吉吉慌忙钻进鸟笼里,还没忘坐到那块没掉下去的银色坐垫上。琪琪关上鸟笼门,换了一个温柔的声音说: “就一会儿。等找到布猫,我马上把你换回来。” 吉吉满脸怨气地望着琪琪。 “就是说,我得做布猫了?” “对。” “那就不能叫了?” “对,你就睡觉好了。很容易的。” “喘气也不行吗?” “尽量别喘气。” “可是我不愿意呀。对方是个淘气鬼,要被罚倒立九十四次,那个女人不是说了吗?” “没问题。我马上就去接你。” 吉吉噗地吐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蹲下,把脸扭向了一边。琪琪这回小心翼翼地把鸟笼挂在自己面前,飞快地飞了起来。 她沿着河不断往前飞,每到一个十字路口,就确认一下街道的名称,很快找到了花店后面的杏花街10号。门铃响后,传来一阵呱嗒呱嗒的脚步声。“是姑姑吗?”随着喊声,门开了。 里面站着一个男孩,脸蛋上贴了一块橡皮膏,鼻子上贴了一块橡皮膏,脑门儿上贴了两块橡皮膏,膝盖上贴了三块橡皮膏、、。 “对不起,你姑姑来不了啦,是她叫我替她来的。喏,给你,说好送给你的礼物。祝你生日快乐!” 男孩从琪琪手里接过鸟笼,迅速朝里一看,就双手抱着高兴地跳了起来。从缝里可以看见,吉吉也在皱着眉头一起跳。琪琪赶紧说: “喂喂,你要好好疼爱这只猫啊!” “嗯,我会疼爱它,会宝贝它。我会把它收好放进衣兜里的。” 男孩吐了吐舌头。 “啊——” 鸟笼里隐隐传来一声哀鸣。 “那回头见!” 琪琪向男孩挥了挥手。 “咦,你还会来送我什么东西吗?” “嗯,可能吧。” 琪琪说完,就抱着扫帚跑了。 她回头一看,那里原来是森林公园。她在布猫掉下去的地方又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如果这样下去……吉吉就要一直待在淘气鬼那里,不能回到琪琪身边了……本来相依为命的两个人…… 已经接近黄昏了。琪琪束手无策,靠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上。突然,她低头抓起自己的裙子看了看。 “看来只有把这件衣服剪短,自己再缝一个布猫了。不是说流行短裙子嘛……试试看吧……” 就在这时,身后轻轻地传来一阵歌声: 不好的黑色是煤烟黑 好的黑色是黑猫的黑 更好的黑色是魔女的黑 黑有种种 选起来好心烦 琪琪吃惊地回头看去,一座小房子从树枝的缝隙中露了出来。她还以为自己靠在树上,原来是肆意疯长的篱笆。敞开的窗边,站着一个扎马尾辫的女人,她正背对着琪琪画画。 (她也许知道些什么,去问问吧!) 琪琪好不容易才在篱笆墙上拨开一条缝,穿过长着花草的院子,走近房子。 琪琪想打个招呼,便踮起脚朝窗户里望去。那个女人好像在画一只猫。啊,她朝画的对面一看,摆在那里的不正是自己丢了的布猫吗? 女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 “啊!那个,那……” “啊!这,这个……” 两个人一照面,不约而同地叫起来。 “啊,太好了!” “啊,我太高兴了!” 两个人同时舒了一口气。 “找到了,太好了!” “找到了,太好了!” 两个人又同时说道。 “什么?” “什么?” 两个人奇怪地互相问道。 “我是说那只黑色的布猫!” “我是说你,穿着漂亮的黑连衣裙的小女孩!” 两个人的回答中途撞到一起,听上去成了这样: “我漂亮。那只黑猫连衣裙的女孩的布猫!” 琪琪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这回,她冲女人清楚地问道: “那只黑布猫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女人惊诧地看着琪琪: “我也不知道是天上掉下来的,还是地里冒出来的,是我刚才在森林里发现的。我一直在为参加画展的画寻找一种好看的黑色呢!黑色中的真正黑色。最好是魔女的黑色。现在先用这只黑猫临时凑合。” 女人忽然闭上了嘴,她扫了一眼琪琪手里的扫帚,叫起来: “啊,你,会不会是……” “我就是魔女。” 琪琪刚一点头,女人就从窗户里探出身子,抓住了琪琪的手。 “你要是喜欢,这只黑猫就送给你了。快进来,请坐在那把椅子上。我听说这个镇子自古以来就没有魔女,正想搬家呢!可是,太好了!没想到魔女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来,坐,坐!” 琪琪差点被这个女人的气势给压倒,但她还是摆了摆手。 “可以啊,不过现在不行。只要你给我那个布猫,我就答应给你带来一直真正的黑猫,而且是魔女的黑猫,和我一起让你画。” “真的?” “绝对是真的。” 琪琪大声回答,然后接过布猫,头也不回的跑了。 “说定了啊!” 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琪琪赶到小淘气鬼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她蹑手蹑脚地查看一扇扇透着灯光的窗户。 啊,吉吉在那里!只见吉吉被淘气鬼紧紧地抱着,一起睡在床上。哪里收好了,被压得歪歪扭扭的,都不成样子了!吉吉的脸朝向了背后,被死死按住,独自也被压到了夹肢窝下边,鼻子上还和小淘气鬼一样贴着橡皮膏。 琪琪轻轻地打开窗户,踮起脚,揪住了吉吉的尾巴。吉吉没动,好像完全成了一直布猫。琪琪不由得鼻子一酸。她现在才深深地意识到,吉吉是自己多么重要的伙伴! “吉吉,吉吉!” 琪琪小声地叫着。吉吉慢慢地睁开了一只眼。琪琪把布猫放在小家伙的肚子上,说: “快!” 吉吉悄悄地挣脱出来,像只皮球一样扑到了琪琪怀里。它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也不知是哭声,还是笑声。 “太好啦,可以痛痛快快地喘气啦,可以动啦!” 吉吉跟着琪琪飞上天,东张西望地到处乱看。 “对了,”琪琪避开吉吉的目光说,“对不起,顺便还想让你帮点忙。不过这回不是做布猫,所以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这容易!” 吉吉懂事地点点头。 可是,画家让琪琪和吉吉坐下后,却说出这样的话: “坐好了!魔女猫要把尾巴卷成一圈,显出一副高傲的样子。对对,不要喘气,就这样,别动!” 吉吉生气了,呼地一下竖起毛。 画家却高兴地叫了起来: “啊,太好了!到底是魔女猫,就这样,就这样。” 琪琪也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心里却有说不出的高兴。 (这里也有一个喜欢我的人!) 这天夜里,琪琪给奥其诺和柯琪莉写了第一封信。 我决定住在柯里柯镇了。这是一个临海的大镇子。开始我还想,这里是不是太大了,可现在我知道,这里是最适合我工作的地方。我的工作叫“魔女宅急便”…… 除了让自己灰心丧气的事情,琪琪把至今为止发生的一切都写上了。最后,她这样结尾: 女裁缝答应帮我把裙子改短,我不打算改了,我想请她给吉吉做一个银色的坐垫。下次,我给你们寄一张吉吉一本正经的画。 我们生活得很愉快,请不必担心。爸爸妈妈都要注意身体。再见! 琪琪,遇到一件大事 “好刺眼啊!”琪琪一打开店门,就不由得用手遮住阳光。 一个好天气。 琪琪刚来到这个镇子的时候,太阳在天上悠闲的玩耍,慢慢地落下来。这与琪琪长大的那个多树的小镇没什么太大区别。不过现在,这里的阳光简直就像瞄准目标的皮球,接连不断地冲下来。 “海边的夏天太可怕了,热得人呼哧呼哧的!” 琪琪一边嘀咕,一边解开胸前的扣子透气,然后稍微踮起脚。 (哎呀,讨厌。踮起脚也看不到,都怪妈妈的信。) 在琪琪出生的家里,一踮起脚,就可以看到东面草山的山顶。前天,妈妈的信中提到了那座草山: “昨天,妈妈出去办事,回来的路上,飞到东面的草山上去了。想起你出去买东西时,总是绕道去那里。不肯回家。草已经长到膝盖那么高了。妈妈在那儿仰望天空坐了一会儿。然后你猜怎么样?我睡着了啊。草发出好闻的味道,又有凉风吹过。妈妈不知过了多久才醒来,慌忙赶回家。爸爸一看到妈妈的脸,就笑了,说跟琪琪一模一样。脸上留下了一道道草印。妈妈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琪琪站在火辣辣的阳光下,想起常常去玩的草山和小镇的小路,胸中涌起了一片思念。 “啊,开门啊!” 琪琪重新振作起来,拿起扫帚,用一条柔软的布擦了起来。这是“魔女宅急便”开店以来,琪琪每天早上的必修课。 “哎呀呀,好勤快啊!今天也上班啊!” 舒诺抱着婴儿从面包店里走出来,隔着窗户跟她打招呼。 “你再怎么努力,今天恐怕也没什么生意了。街上都空了。啊,不过那边小巷里倒有一个男孩在扫马路……没别的人了。” 琪琪抬起头,朝马路看去。还真是,映入眼帘的只有耀眼的阳光和房子清晰的黑影。 “今天是星期天,又是三伏天,大家都到海边去了。” “去海边干什么?” “当然是去游泳啊!你今天也休息一天,去看看吧!” “这么热的天?” “真拿你没办法!就是因为天热才去的。舒服极了。在这里夏天不去海边,多没意思啊。” “可是,我没游过泳。” “那就更应该去了。我可以借你游泳衣。正好我有一件年轻时候穿过的黑色游泳衣。魔女还是要穿黑色的吧?” “你不去吗?” “有这么个小家伙呢!不行,不行。今年就忍耐一下了。琪琪真好,可以骑着扫帚一飞就飞到了。” “我陪你一起去吧,帮你照看小宝宝!” 琪琪轻轻地摸了摸在舒诺怀里甜睡的婴儿的脸蛋。 “别管我了。琪琪,自从你来到这个镇子,还一直没闲过呢。工作一点点地增多了,偶尔也该去放松放松。哪怕只在沙滩上躺躺也行啊!等一下啊!我这就去给你拿游泳衣。穿在衣服里面,到那儿一脱就行了。” 舒诺急急忙忙回家去了。 “海……” 琪琪轻声嘀咕了一句,问黑猫吉吉: “喂,要不要去看看?” 吉吉避开热浪,像化了的奶油一样躺在通风的台阶上。听到琪琪的声音,它懒洋洋地用鼻子哼着回答道: “你是说让我穿着这身毛皮,在酷暑中走动吗?真不像话!” “哎呀,迎着海风飞啊!比一动不动地待在家里舒服多了。再说,扫帚偶尔也想飞一飞啊,我得让它飞飞。” “是偶尔吗?” 吉吉哼了一声,慢吞吞地站起来,用尾巴啪嗒啪嗒地拍了拍身子。这是吉吉出门前的习惯。琪琪笑着缩了缩脖子,去关窗户。 舒诺拿来了游泳衣。琪琪把游泳衣使劲拉开,钻了进去,游泳衣像橡皮筋一样“啪”地一下贴在身上了。 “这样行吗?” 琪琪害羞地缩着身子,问舒诺。 “唔,挺合身的。我过去也像你这么瘦呢。真羡慕你能穿……” “不过,好像身体全露在外面……太难为情了。” “没什么,到了海边,大家都这样,不用担心。” 舒诺一边说,一边拉起裙子,忽然把腿伸出来给她们看。 “好了,快去吧!” 琪琪在游泳衣外面穿上衣服,抓起挂着收音机的扫帚,跟吉吉出了门。她还在点门上挂了一个“今天临时休息”的牌子。 琪琪和吉吉飞在明朗的蓝天中。收音机里传来悠扬的音乐,琪琪随着节奏晃动着身体。 “太爽啦!” 她们乘着风,忽左忽右地绕着圈子向前飞去。 “能飞真好啊!怪不得舒诺也想飞呢!” 琪琪眯起眼睛,看下面正在扩展开去的柯里柯镇。大河两边,像蝴蝶展开的翅膀一样的镇子,似乎也在随着音乐晃动。 “喂,琪琪,收音机里说什么?呢” 吉吉拍了拍琪琪的后背。不知什么时候,音乐已经结束,变成了天气预报。 “下面再播送一遍特别警报。今天在柯里柯地区的海面上,可能会刮俗称‘秃头海怪’的暴风。这是一种突然出现在盛夏的风,来势凶猛,所以才得了这样一个名字。在海边海水浴的各位,请千万注意。” “听啊,要变天了!” 吉吉说。 “啊——怎么会?这么好的天气!” 琪琪根本没往心里去。 “看呀,大海!那些人不都在光着身子玩吗?天气预报也有不准的时候啊。高兴的时候你就总是故意往坏处想,这可不是什么好性格!” “一高兴就忘乎所以,也不是什么好性格!” 吉吉偏过头去,竖起了毛。 很快,琪琪就压低扫帚把儿,开始下降。她们在距海边稍远的一个地方悄悄着陆。魔女洗海水浴,琪琪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听说呢!她想,还是不要太显眼的好。 琪琪斜眼朝人声喧闹的地方看去。所有人都玩得不亦乐乎——有的用沙子做成球,抛来抛去;有的把身体埋在沙子里,只剩出一个脑袋;有的背朝上晒太阳;有的在水边追逐波浪;有的甩开膀子游泳。海边的玩法可真是五花八门啊。到处都是笑声和笑脸。 渐渐变大的风把遮阳伞吹得哗啦哗啦响。海浪也越来越高,冲浪的人的喧闹声也更大了。 “还是到那边去吧!” 琪琪脱下衣服和鞋,双手抱着,缩起肩膀,战战兢兢地朝海边走去。她还是头一次光着脚在沙子上走呢,虽说是上午,可沙子烫得要命,根本就没法慢慢走。她又蹦又叫。 吉吉机灵地躲在琪琪的影子里,一边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一边不停地嘟囔: “你看我们这狼狈样儿!简直就像平底锅里的炒豆子。真想让柯琪莉看看啊。” 琪琪飞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到了人多的地方。她学着别人的样子,也挖了一个小坑,趴在里面。沙坑像澡盆一样温暖,舒服极了。形形色色的脚从面前走过。不过,大家都玩得太入迷了,不会去注意别人的事,这让琪琪觉得很自在。 琪琪两手撑着下巴,眺望大海。大海翻滚着,好像一直不停跳动的巨大怪物。人们像要骑上它的背似的,一个接一个地跳入水中。 “我也跳进去吧!” 琪琪这段才发现,妈妈没告诉过她任何关于大海的事。这也是理所当然,柯琪莉从来就没有见过大海。 “琪琪,魔女到了水里,也许会化掉呢。还是别去的好。” 吉吉担心地看着琪琪的脸。 “怎么会呢?大家看上去不都很开心吗?不会 只有魔女不行吧?要不我只把脚伸进去看看。” 琪琪起身坐了起来。突然,她的目光停在水平线那边刚刚出现的一片乌云上。再一看,沙滩上刮起了一股小小的旋风。 “哎呀,天气预报还真准!” 说是这么说,可当她确认太阳依然高悬在天空之后,又把羡慕的目光投向了在海边嬉戏的人群。 “喂,我说……” 身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琪琪顺声寻去,只见一个女人趴在旁边,正笑着跟她打招呼。她慢慢地坐起来,指着边上的扫帚说: “你把这玩意儿带来,是想在海里玩吗?用它代替救生圈?” “嘿嘿嘿。” 琪琪觉得这问题太奇怪了,忍不住笑起来。女人也耸着肩膀笑了笑,接着说: “听说城里来了一个魔女……马上就有人模仿了。不过,挺好呀!我最近光顾着照看儿子,都不知道流行什么了。刚才有一个男孩也拿着扫帚。” 琪琪连忙把扫帚藏到背后。 “你看,就在那儿呢!” 女人转身向后一指。在玩沙子的人那边,一个抱着扫帚和一小包东西的男孩正朝这边看呢! “啊,看呢是清洁工吧?” “哎呀,是吗?那你也是清洁工了。我还以为你是……” 女人边说边伸长脖子朝四周看,突然高声叫了起来: “儿子!儿子!不要,不要往远去!待在妈妈看得见的地方。对,对对,就在那里拍水玩吧。看,大浪哗啦哗啦地涌上来了吧?” 女人挥着手,一个小男孩坐在大盘子似的橘黄色救生圈里,一边朝这边看,一边啪啪地拍水。女人的目光又回到琪琪身上,用力喘了口气。 “孩子可爱是可爱,但是照看起来太累,做妈妈的,实在是辛苦啊!” 接着,她又突然发疯似的叫了起来: “啊,儿子!别往深处去啊!对,就坐在那里。乖孩子!” 女人又把笑脸转向琪琪。 “至少在海边想放松一下,可……啊,对了,能不能让你的小猫跟我儿子一起玩?看上去很聪明呢。那样我儿子就不会往远处跑了。” 女人伸出手,讨好地摸了摸吉吉的后背。 “吉吉,去吧!” 琪琪捅捅吉吉的肚子。吉吉慢吞吞地爬起来,吼了一声: “什么小猫?一只成年的猫!让人起鸡皮疙瘩!” 它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摇着尾巴向水边走去。 “好乖的猫啊!” 女人眯起眼睛,目送着吉吉走到儿子身边,就又逍遥自在地哼着歌,俯身躺下了。琪琪也跟她一块躺下。闭上眼睛,周围的各种嘈杂声就更清楚了。大海咸咸的气味中夹杂着鱼和海带的味道,真好闻! 突然,“轰”的一声,刮起了一股跟之前完全不同的风。它猛烈得像天上掉下来一样!到处都响起了近似惨叫的声音。 琪琪一边眨巴着进了沙子的眼睛,一边看着四周,只见草帽乱飞,救生圈像车轮一样滚来滚去。她慌忙站了起来。刚才还那么祥和平静的海边,顷刻之间变了样。有人夹肢窝夹着孩子,朝海边的松林送去。有人追赶着被风吹走的东西,跑来跑去。 “儿子——” 边上的女人尖叫着,发疯似的冲向大海。 琪琪顺着她的背影望去,看见吉吉和救生圈上的小男孩马上就要被巨浪吞没了。女人跳到海里,可吉吉和小男孩已经被卷进湍急的旋涡,冲到了远处。琪琪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哭声。 她跑过去,冲吉吉喊: “紧紧抓住!我这就去救你们!” 她又对那个脚陷在海浪里、不知所措的女人说: “放心吧,我能飞,我去救他们。” 边上有人认出了琪琪: “对了,这女孩不就是飞着送宅急便的吗?” “那就快点吧,快啊!” 琪琪跑回沙滩,拿起扫帚。 突然,她的脸刷地就白了。这不是她那把扫帚!跟那把用惯的妈妈的扫帚有点像又有点不像,根本没法用。 这么关键的时刻,怎么会这样?是有人趁着混乱给换了,还是趁她闭着眼睛享受好心情的时候?琪琪的心狂跳不已。这可怎么办啊! 没有时间考虑了。琪琪急忙跨上扫帚起飞。可是,刚以为飞起来了,却突然朝前坠去,扫帚把儿戳到了水面。 “啊——” 围观的人们发出失望的叫声。 琪琪连忙把扫帚把儿朝上翘,可是这回,扫帚苗儿又“扑通”一声落到了水面。扫帚吸了水,变得沉重无比,摇摇晃晃地向海滩坠去。琪琪拼命想改变方向,只见扫帚一会儿往上翘,一会儿往下掉,像匹烈马一样,根本就不听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小男孩和吉吉被冲得更远了。 琪琪不顾一切地飞着,一会儿掉进水里,一会儿又弹起来,终于追上了他们。她趴在扫帚上,伸出手去,可怎么也抓不到嚎啕大哭的小男孩。最后好不容易抓到他的游泳裤,提了起来。接着她又抓住吉吉的尾巴,把它给捞了起来。就在这时,一个巨浪打来,圆圆的救生圈滴溜溜地旋转着,一下子就被冲走了。 岸边的人们同时跳了起来,发出欢呼声。 琪琪费了好大劲儿,总算降落在海边。她把精疲力竭的小男孩交给他的妈妈,飞快地在水淋淋的游泳衣外套上衣服,然后,捧起收音机,抱着同样精疲力竭的吉吉,又跨上扫帚,飞了起来。 “休息一会儿吧!风太大了!” 人们纷纷说。可琪琪顾不上这些了。她必须赶快找到扫帚。琪琪已经猜到了,刚才瞥见的那个拿扫帚的男孩一定是来调包的。琪琪怒气冲天。她想,绝不能饶了他。要是刚才没能把小男孩和吉吉救回来……一想到这儿她就不寒而栗。抓到他,要让他说一百万次对不起。 琪琪骑着像烈马一样咔嚓咔嚓摇个不停的扫帚,一边向前飞,一边小心地看着下方。 那个想要魔女扫帚并把它成功偷走的人,会先去什么地方呢……一定是个悬崖一样高的地方,因为他肯定想飞一下试试。 琪琪飞过从海水渔场到柯里柯镇之间一个接一个的山冈。 “琪琪,在那儿呢!” 吉吉指了指前方。不出所料,在一个小山顶上,一个穿黑衣裳的人正准备起飞呢! “琪琪,快拦住他。” “嘘——别出声。” 琪琪在空中停住。 “会受伤的。” 吉吉又说。 “不是想飞吗?让他飞吧!吃了苦头就明白了。偷偷拿走别人的东西,太不像话了!” 琪琪一边按着抖个不停的扫帚,一边了冷冷地说。 “真会飞起来的!”吉吉说着。 山顶上的人终于起飞了。不过,“扑通”一声,那人的屁股撞到地面,像一块石头似的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琪琪飞着追到山下,用严厉的声音对揉着屁股,浑身发抖的小偷说: “太遗憾了!” 那个人吃惊地抬起头,果然就是刚才看见的那个跟琪琪差不多年龄的男孩。他的眼睛摔裂了,浑身上下都擦破了,还渗出了血。这个男孩突然像琪琪一样穿了一件黑色连衣裙!琪琪不由得呵呵笑起来。 “太辛苦你了!连魔女的衣服也要学。” 男孩急忙皱着眉头站起来,脱下连衣裙,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琪琪,遇到一件大事 “就因为你我才吃了苦头!” 琪琪用扫帚把儿猛击地面,假装生气了。其实,一 看到他这副穿着黑色连衣裙拼命学魔女的样子,琪琪就忍俊不禁,气早就消了。 “你要跟我认错才行。认一百万次吧!” 男孩不做声地低下了头,接着,退后一步,把头低得更深了。 “这种时候,一般不是要辩解吗?你不是天生的小偷,对吧?” “怎么会呢?不是的。我是为了研究。” 男孩抗议似的撅起了嘴。 “你说研究?” 琪琪吃开嗓子用尖厉的声音喊道。 “别那么大喊大叫好不好?我这就说。是这样,我们一些想靠自己的力量飞行的人组织了一个飞行俱乐部,现在俱乐部里有三个小组,正在比赛进行研究。一组研究飞天鞋,一组研究飞天毯,还有一组研究飞天魔女的扫帚。” “那你就是那个扫帚组的了?” 琪琪看着他的脸,男孩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所以,今天我到你的店附近,听到面包店老板娘跟你说的话……我就急忙跑来了。” “……是想骑着我的扫帚飞啊!飞不起来。就算你有了扫帚也飞不起来。我能飞,是因为我是魔女,也就是说,这里面流的血不一样。” 琪琪“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脯。 “你是说血在飞?” 男孩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琪琪。 “讨厌!瞎说什么哪……” 琪琪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她很快又收起笑脸,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嘀咕道: “其实,到底是什么在飞,我也不知道。” 琪琪呆呆地望着天空,突然又笑了。 “……不过,还是扫帚在起作用吧!既然要研究,我倒希望你研究出一种能让魔女飞得更好的扫帚。这算什么扫帚啊……” “这个不行吗?是我做的,我想尽量做得和你的一模一样……” “糟糕透了!喀嚓喀嚓的,颠得我屁股好疼,简直就像骑着一匹木马。在大家面前好丢脸。快把扫帚还给我……” 说到这里,琪琪开始左顾右盼地找扫帚。只听她“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妈妈的那把旧扫帚断成了两截,躺在地上。 “这可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琪琪把它拣起来,抱在怀里。 “对不起。” 男孩猛地低下了头。 “这是妈妈传给我的……是我出门时给我的……特别好飞。” 琪琪带着哭腔说。 “对不起。” 男孩又小声说了一句,就再也不出声了。他没精打采地垂下肩膀,耷拉着脑袋站在那里。 “没办法了。” 琪琪终于用嘶哑的声音说。她想,即使心里再不开心,说什么也没用了。她把快要涌出来的眼泪咽回了肚里。 “我自己做一把扫帚。以前我也做过,大概没问题吧!开头可能不会像这把扫帚那么好飞……可总会飞起来的。” “……我一直都在研究如何平稳飞行,研究了好久,也许我能帮上什么忙。” 男孩战战兢兢地说。 “谢谢你,我领情了。不过,这是魔女的工作。” 琪琪尽力挺起胸说。 “会飞也听不容易的。” “是啊,不会飞也很可怜呢……” 琪琪终于朝男孩笑了笑。 琪琪,有些心烦 在海边吃了大苦头的第二天,琪琪从城西的森里里找来一根七叶树的树枝,立刻开始动手做新扫帚。她不行做出发前做的那种摆样子的细把儿扫帚了。选七叶树是处于这样一种考虑:让扫帚在狂风中也能像水里的游鱼一样柔美,把儿也更坚固。琪琪犹豫来犹豫去,最后还是把就扫帚苗而绑在了树枝上。 “和妈妈的一半一半。” 琪琪自言自语地说着,缩了缩脖子。她倒不是没有想过,干脆趁这个机会做一把全新的扫帚。可是她总觉得,妈妈的扫帚苗儿上似乎留下了许多让人安慰的东西,所以,怎么也不想扔掉。 “还是一半一半。” 琪琪又自言自语了一句。在一边闭眼坐着的黑猫吉吉听见这话,眯起眼睛看看扫帚,放心地松了口气。 扫帚做是做好了,可是不听话,不好好飞。也许因为做得太匆忙了,树枝还没充分干透。要不然,就是它还没飞惯。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自己驾驭它!” 尽管每次骑上去都被折腾得头晕眼花,琪琪仍然毫不气馁地坚持飞行。 妈妈的那束扫帚苗儿实在是太精力旺盛了,琪琪一骑上去,它立刻就像烈马一样翘起屁股。于是,琪琪不是一个跟头栽下来……就是像倒立似的竖起来……样子看上去奇怪极了。 然而,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琪琪一身冷汗,飞成这个样子,镇子里跟她打招呼的人反而比以前多了。 “哎呀哎呀,不要紧吧?” “这几天怎么了?不是感冒了吧?” “屁股是不是变轻了?” “往下掉的时候可要好好掉啊!” 也有人这么说: “这倒让人放心了。先前看到飞得像一条细细的黑线,还以为是个坏魔女哪!” 琪琪感叹道: “真奇怪,飞不好,反而讨人喜欢了。妈妈好像没发现这一点呢。” 扫帚风波过去大约十天了。这天,i238181的电话铃声响了。全球拿过听筒,传来了上次给琪琪和吉吉画画的那位画家的声音。 “好,久,不,见,了!你好吗?多亏了你,终于画好了,你们俩的那张画。顺便想拜托你,能不能帮我送到画展的会场去?我听说你们开始接这种活儿了。你知道,画有点大,不知能不能帮帮忙?” “当然可以。” 琪琪刚一答应,就不由得抽了一口气。她突然不安起来。那种又大又薄的板是很难送的。碰上风就更糟糕了。而且,现在这把扫帚偏偏又靠不住。 琪琪想起他才学会骑扫帚飞的时候,有一次突然下大雨,她给爸爸送伞的途中,伞一下子被风吹开了,带着扫帚像个风车似的旋转起来,那情景可怕极了。 “是画你的画,拜托了!” 画家似乎坚信琪琪一定会接下来。 “好吧,那我就想想办法吧!” 琪琪只好答应了。 “太好了!那么,明天中午你来拿。拜托了啊!到时,我还想让你看看画呢。” 画家喜不自禁地说。 第二天早上,碧蓝如洗的天空中一片云彩也没有。可琪琪还是很担心。早上看上去这般晴朗,证明上空正在刮强风。到了快中午的时候,这股风就会向下移动了。 (能不能顺利送到啊?这可是一幅重要的画啊。) 琪琪忽然想起那个飞行俱乐部的男孩。对了,他说“关于平稳飞行的方法,研究了好久。” 她立即从舒诺那二借来电话簿,查找飞行俱乐部的电话号码。 “那个……男孩,嗯,飞天魔女的扫帚研究小组的,有没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 “嗯,这可不好办了。这里全都是瘦子。” “这可怎么办呢?那有没有一个额头上有伤的?要是还带着伤的话……” “啊哈哈,带着呢,带着呢!原来是那家伙啊,还带着呢!那家伙叫蜻蜓。眼镜很般配吧?啊,他刚好来了,请等等。” “喂,我是蜻蜓。” 声音变了。 “啊,我是前几天的魔女。我叫琪琪。” “嘿,你怎么知道这里?上会真对不起。我还做错什么了吗?” “不是,那件事眼镜结束了。今天是想请你帮忙。” 于是,琪琪问起如何在风中运画的事。 “用散步式好了,我觉得这种办法最好。” 蜻蜓不假思索地回答。 “什么意思?” “交给我吧,我会帮助你的。” “太谢谢你了。那位画家的家就在北边森林公园的边上,几乎被树淹没了,你知道吗?我也马上过去。” “知道,像獾的家。” “对,对对,那就拜托你了。” 琪琪想,可不,真像獾的家呢,太可笑了。她一边笑一边放下电话,匆匆忙忙地准备出门了。 琪琪和吉吉在公园边上一降落,就瞧见蜻蜓抱着一个大纸包从远处跑来了。 画家看到琪琪,兴高采烈地把画从屋里拿了出来。 “啊!” 琪琪不禁叫出了声。吉吉的喉咙也咕噜噜地响起来。这幅画以昏暗的天空为背景,穿黑色连衣裙的魔女和她的猫被描绘得栩栩如生。那黑色太美了,那么有光泽。琪琪不由得重新审视起自己的裙子来。 “眼睛不对!” 一直静静地待在一边的蜻蜓突然不满地插嘴说。 “怎么不对?” 画家这才注意到蜻蜓,吃惊得问。 “怎么不对……应该再圆一些才更可爱。琪琪的……” “是吗?那样更好是吗?我是想画出魔女的气氛来……” 画家用奇怪的表情盯着蜻蜓。 “啊,这位是我的朋友。他是来帮我想办法运画的。” 琪琪连忙介绍。蜻蜓再也没有说什么。他紧闭着嘴,又看了看那幅画,就工作起来。首先,他从纸袋里掏出各种颜色的气球。 “气球?你是想用这些气球让画飞起来吗?” 画家惊惶失措地按住了画。 “不,是让画散步。” 蜻蜓依然没有一丝笑容。这回,他从袋子里掏出一个小型液化气罐。他把气球一个个充足气,系上长绳子,拢到一起。接着,他再画框上钉了一个圆挂钩,把气球牢牢地拴在上面。然后,好像要把那个打结的地方给包住似的,他在上面绑上了一根粗绳子。气球浮起来了,画稍稍离开了地面,轻轻地摇着,既没有往上飞,也没有往下落,恰到好处地悬在那里。 “往气球里灌多少氢气和拴多少气球是诀窍呢。” 蜻蜓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神情。 “琪琪,请你像抓着牵狗的绳子一样,抓着这根绳子飞吧!要是快被风刮走了,就使劲拽一下,它会听你的话的。” 蜻蜓对琪琪说。 “什么,狗?” 画家又担心地看了琪琪一眼。 琪琪用钦佩的目光看着蜻蜓,这些自己连想都想不到的事,他做起来却那样利落。 “这下好了。这样一来,画变得轻多了,不管吹什么风,都能够灵活地转动,这办法太好了!” 听琪琪这么一说,蜻蜓第一次高兴地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 这实在是一个好办法。琪琪抓着绳子飞起来后,画就乖乖地跟了上来,虽然被风吹得转来转去,但是,一直在慢慢地、慢慢地前进。还没到美术馆,走在路上的人,从窗户向外看的人,在房顶上晒太阳的人,就能同时看到真正的琪琪和吉吉,还有画上的琪琪和吉吉了。 “跟真的一模一样。简直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有人这样嘀咕。 “穿黑衣服的人和黑猫最难画了。” 有人这样嘀咕。 “画得比真的还要像啊。” 有人这样嘀咕。 一句话,评价好极了。 在美术馆里也一样,这幅以“世界上最美丽的黑色”为题的画前总是挤满了人。 不用说,画家当然喜出望外。作为谢礼,她在琪琪店里的招牌上,为琪琪和吉吉画了一幅漂亮的肖像画。不过,琪琪还收到了更好的礼物。那就是,琪琪开了一家“魔女宅急便”的消息传遍了柯里柯镇的每个角落。也就是说,起到了吉吉所说的“宣传”的作用。 因为这,琪琪的生意一下子就红火起来了。像什么送生日鲜花啦,送忘记带的饭盒啦,给一个人生活的老奶奶送汤啦,给医生送忘带的听诊器啦……大家都开口来求她了。不过,其中也又见缝就钻的人。比如,有人想让她拿着书包跟着去学校,有人让她传坏话,这些她当然要拒绝了。 炎热的夏天过去了,周围渐渐出现了秋天的景色。 扫帚总算能够平稳地飞行了,琪琪的生活也安定下来。 可是,最近琪琪的心情不怎么好。也说不上是什么理由,总之就是有点烦。 “来到这个镇子后,遇到了太多事情,一定是劳累过度了。” 琪琪不时自言自语。可是,她模模糊糊地觉得,还不仅仅是如此。 上次用散步方法运过画家的画之后,飞行俱乐部的蜻蜓常常到琪琪的店里玩。又一次,蜻蜓无意中说的一句话让琪琪一直记挂在心。 “琪琪也许因为在天上飞的缘故,人干脆又豪爽,和你在一起,我特别放松,都不觉得你是一个女孩子,可以无话不谈。” 当时,她还觉得蜻蜓是在夸奖自己。不过,时间一长,“都不觉得你是一个女孩子”这句话让她耿耿于怀起来。 “上回还说我的眼睛比画上可爱呢……这回怎么就变成了干脆又豪爽……什么叫干脆又豪爽啊?你们大镇子的女孩子就那么特别吗……就那么不同吗?” 琪琪心里疙疙瘩瘩的,有一种没着没落的感觉。 今天也是,因为拖鞋少了一只,她就对吉吉发火: “你不要烦我好不好!你可以当玩具玩,可玩完了,一定要把它放回原位!这眼睛是第几次了?剩下的都是不同颜色的了。” 吉吉装作没听见,打了一个大哈欠。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琪琪穿着一只拖鞋跳过房间,拿起电话。 “是魔女店吗?你好!” 传来一个慢悠悠的声音。 “啊,是。” 琪琪还没有调整好心情,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什么事都可以拜托,是吗?我想让你帮我送样东西。” “啊。” “不过你要知道,那是饼干呀。我姐姐,野菊,噢不,我的名字叫紫罗兰啦。已经是个老太婆了,还叫紫罗兰,真不好意思,哈哈!” 琪琪听着这不着边际的话,不由得干咳了一声。 “去姐姐家是后面的事情。我家住在柳树街,你知道吗?最边上的,99号,99号呀。99,明白了吗?” “明白了,我这就去。” 琪琪还没听完就飞快地回答,自己先挂了电话。只见她用力把趿着的拖鞋甩到了房间角落里。 很快就找到了柳树街99号。 琪琪拉了拉门边的绳子,响起一阵清脆的哗啦哗啦声,从屋子后面传来一个声音:“请到这里来——”琪琪顺着房子边上的一条小巷走进去,一扇小木门敞开着,一位精神头儿十足的老奶奶正在院子里卷着袖子洗衣服。 四个堆满衣服的大洗衣盆排成一队,一个里面是白色的,一个里面是黑色的,一个里面是蓝色的,一个里面是红色的。肥皂泡在阳光照射下山上发光,像有生命似的轻轻地颤动着。白盆里面是白泡,黑盆里面是黑泡,蓝盆里面是蓝泡,红盆里面是红泡。 “您是紫罗兰奶奶吗?” 进了木门,琪琪招呼道。 老奶奶点了点头。她掺杂着银丝的短发随着洗衣服的动作上下颤动着,额头上满是汗珠。 “我是魔女宅急便的。” 紫罗兰奶奶飞快地在围裙上擦了下手,抬头看着琪琪。 “不是魔女店吗?” “啊……我的工作是送东西。” “我听成魔女了……还一位你什么都做呢……不过,你要什么都做的话,我的生意就泡汤了……太好了,你只是送东西。其实,我也做着一份稀奇的生意呢!哈哈,叫‘凑合店’。是不是跟你差不多啊?不像吗?” 紫罗兰奶奶觉得自己的话很有趣,哧哧地笑了起来。 “不过……你真是帮了大忙啊。” 紫罗兰奶奶又把手插进盆里,继续吸了起来。 “我姐姐特固执,说今天送去,今天就非得送去不行,要不就闹心。等一下啊,我这就洗完了,嚓嚓嚓。” 紫罗兰奶奶好像在给自己鼓劲儿,只见她把白衬衫抹上肥皂,又搓了起来。 “一次次送东西太麻烦了!我本来想跟姐姐一起住,可人家说一个人住自在、舒服!嚓嚓嚓!砰砰砰!说是那么说,可连个饼干也不会烤!嚓嚓嚓!一个星期,总要送点什么东西,见上一面聊聊。我们就姐妹俩!好嘞,嚓嚓嚓!砰砰砰!这块污渍怎么这么难洗,我得再洗一遍,嚓嚓嚓!不过今天我实在太忙了,脱不开身……” 紫罗兰奶奶抬头看着琪琪,手里还在洗着衣服。 “对不住你,让你久等……到昨天为止天气一直不好,还从来没有积过这个多衣服呢。客人催着要,得赶紧晒干才行……嚓嚓嚓!砰砰砰!” “这些,全都要洗吗?” 琪琪眼睛睁得圆圆地问。 “是啊!当然了,怎么?” “用手吗?” “是呀,我没有洗衣机呀。我是一个什么事都能凑合的人,所以就用手凑合着洗啦!” 紫罗兰奶奶一边说话,一边还像机器一样不停地洗着。她那麻利、熟练的样子让琪琪看着眼花缭乱——把要洗的衣服在洗衣板上摊开,抹上肥皂,然后嚓嚓嚓地搓,砰砰砰地用两手抻开,看污渍洗没洗掉。 “嚓嚓嚓!砰砰砰!” “嚓嚓嚓!砰砰砰!” 紫罗兰奶奶还和着自己的动作小声地加了伴奏。肥皂泡轻轻地飞向天空。 眼看着白盆、黑盆、蓝盆和红盆里的衣服就都洗完了。接着,紫罗兰奶奶用管子接上水,又“嚓嚓嚓”、“砰砰砰”地冲洗起来。 琪琪出神地望着,完全忘记自己是来工作的了。 最后,洗好的衣服被拧着像一根根棒子,在大筐里堆成了一座小山。最下边是白色的,接着是黑色的,再接着是蓝色的和红色的。紫罗兰奶奶站起来,用手撑着腰,仰望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晾起来把!” 紫罗兰奶奶拿来一根麻绳,抓着绳头想了一下,然后,对站在一边抱着扫帚和吉吉的琪琪说: “对不住。帮我拿一下绳子这头好吗?我来挂衣服,你看这么多衣服,不用一根长绳子可不成……” 紫罗兰奶奶不等琪琪回答,就把绳子一头递到她手里,然后,抓起一条洗好的红丝带,挂了上去。 “从小到大依次晾起来。” 紫罗兰奶奶一边像唱歌似的的说着,一边灵巧地把婴儿袜、婴儿裙、年轻姑娘的衬衫一件件地挂上去。每挂一件,琪 琪就从紫罗兰奶奶的身边挪开一点。绳子被衣服压成了一个弧形。 “啊,要碰到地面了!” 琪琪叫道。 “啊,糟糕!你能不能踮起脚?” 紫罗兰奶奶也大声叫起来,又挂上一块红色的大台布。 “啊,不行!碰到了,要碰到地面了!” 琪琪拿着绳子的手举过头顶,“咚”地跳了一下。 “再举高点。啊,拜托你了。你能不能骑着扫帚飞起来啊?” 紫罗兰奶奶看了看天上说。 “啊,对啊。” 琪琪点点头,骑上扫帚,飞到了屋檐那么高。 紫罗兰奶奶又弯下腰,从筐里拿出蓝色的衣服。 “从小到大依次晾起来。” 妈妈的手帕,小男孩的帽子,爸爸的短裤,女孩的游泳衣,爸爸的衬衫,窗帘,淡蓝色的床单……晾着,晾着,又变成黑色的了。 晾的衣服又要碰到地面了,琪琪急忙飞到屋顶上,紫罗兰奶奶擦着汗,晾个不停。 爸爸的袜子,小男孩的裤子,妈妈的裙子,老奶奶的连衣裙……晾着晾着,又变成白色的了。 婴儿手套,围嘴儿,短裤和西装……渐渐地,渐渐地,变成了大件衣服。妈妈的长衬裙,爸爸的衬裤……最后是排成一列的五条床单。 “啊,晾完了!” 紫罗兰奶奶用轻快的声音说着,把绳子的一头系在了旁边的栅栏上。 “这一头怎么办啊?” 琪琪在屋顶上方挥着绳子的另一头,大声叫道。 “哎呀,不得了!这可怎么办啊?” 紫罗兰奶奶抬头看了一下,吃惊地举起双手。 “对不起啊,请找个合适的地方帮我系起来吧!” “哪儿又什么合适的地方啊?” 琪琪叫道。天上哪儿又什么合适的地方能拴绳子啊!如果说有,那就是飞着的琪琪了。她一松手,衣服就得重洗。琪琪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用力拉拉绳子,把绳子系在了自己腰上。 “哇,不得了!咱们就像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吉吉从扫帚苗儿里探出头,看着一长串像旗帜一样飘动的衣服。 “哇,太棒了!简直像运动会上的旗子。预备,砰!快,快!飞起来飞起来!加油——” 紫罗兰奶奶在下面一边拍手,一边跳。路上的行人也惊奇地抬头仰望。 “一串风筝!一串风筝!” 孩子们也聚集过来了。 “开什么玩笑!” 琪琪撇着嘴,嘴角微微上扬。这是她做快乐的事情时特有的表情。 “没办法,要让它们快点干。” 琪琪飞了起来。在紫罗兰奶奶的上空,在高高的天上,慢慢地兜着圈子。每当风吹过琪琪身体的时候,她就会觉得,进来积蓄在心头的那些疙疙瘩瘩的东西被一起吹走了。 “嚓嚓嚓!砰砰砰!” 琪琪哼起刚才紫罗兰奶奶唱过的歌。于是,一长串晾着的衣服也好像发出了同样的声音,在为她伴奏。 砰砰砰!砰当——!砰砰砰!砰当——! 初秋的太阳和干燥的空气很快就把飘在空中的衣服晒干了。不知不觉中,“砰当——砰当……”的声音变成了轻快的“啪嗒——啪嗒——”声。 “谢——谢——你——” 紫罗兰奶奶从下面使劲地拉绳子。然后,开始一件一件地把衣服取下来。琪琪也一点一点地落了下来。 当晒好的白衣服、黑衣服、蓝衣服、红衣服在筐里堆成一座软和的小山时,琪琪的脚也终于踩到了地面。紫罗兰奶奶跑到她身边。 “这么快就晒好了,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不愧是‘凑合店’的,把我也给凑合当晒衣竿用了。” 琪琪笑着说。 紫罗兰奶奶缩着脖子,伸了一下舌头。 “对,没错。这就是‘凑合店’的凑合法。能凑合,就会幸福,不能凑合,就不会幸福。” 紫罗兰奶奶又像唱歌一样说着,把装衣服的筐搬到屋里。琪琪也跟了进去,发现里面又许多奇怪的东西。 玄关的门分成上下两扇,既可以只探出头来,也可以只露出脚来。 “玄关的门坏了,所以就用两扇小的凑合了。” 紫罗兰奶奶说。 一根绳子一直连到外面的大门,绳子上拴着一串核桃、钉子和勺子什么的。 紫罗兰奶奶笑着指了指说: “这些是用来凑合着当门铃的。你刚才拉的时候,声音很清脆把?” 是这样啊,琪琪正想着,又发现一只长满芒草的黑色雨靴。 “这个用来凑合当花瓶了,不错吧?” 紫罗兰奶奶笑了,眼角聚起细细的皱纹。她接着又说: “哎呀,我光顾着高兴了……说好让你给姐姐送饼干的!” 总算想起了正事。紫罗兰奶奶不好意思地收住话,从厨房拿来两个袋子。 “我姐姐家在枯木街尖刻庄,就是最尖的那座房子。对了,这份是给你的,一点小小的谢礼。它们的名字叫满天星。我没烤好,都成碎块儿了,所以,就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凑合了。” 琪琪高兴地收下了。 琪琪把饼干送到枯木街尖刻庄后,野菊奶奶撅着嘴说: “哼,自己不来,叫别人送来,也太过头了,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不过,她的眼睛里却充满笑意,看着袋子里的东西。 那天夜里,琪琪的店里不断地传出这样一首歌: 这就是凑合店的凑合法, 能凑合,就会幸福, 不能凑合,就不会幸福。 原来是琪琪和吉吉在剩下的那只拖鞋前唱歌呢!不过,怎么才能凑合呢?好像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来。 琪琪,偷看别人的秘密 咚咚咚。 有人在敲店门,正在二楼的琪琪急忙跑下楼,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女孩,深褐色的卷发衬托着一张柔美的脸,浅粉色的毛衣非常合身,修长的腿上是一双闪闪发亮的齐膝白靴。琪琪觉得女孩宛如浮在空中一样光彩照人。 “啊,欢、欢迎光临!” 琪琪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这还是头一次又跟自己年龄相仿的顾客光临呢! 女孩看到琪琪的一瞬间,也倒吸了一口气,垂下眼睛,说不出话来了。 “我,那、那个……” “你要送东西吗?” 琪琪重新振作起来。 “我听说你什么都可以送,是吗?” 女孩紧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歪着头问。 “是,什么都送。不用担心。” “是这样啊。” 女孩点点头,夸张地慢慢眨动着黑亮的眼睛,好像在卖弄自己的妩媚似的。 “我想请你送、送一点东西。不过……是个秘密。” “秘密?” 琪琪皱着眉头,反问道。 “但绝不是什么坏事。” 女孩扬了扬下巴,斜眼瞥着琪琪,接着,抬起一只手,搭在门口的柱子上。她毛衣的领口上,一枚细细的胸针闪闪发光。 “想送件礼物给艾君,今天是他十四岁的生日。行吗?” 女孩自豪地说,好像哪个男孩的生日是她创造的。 (行吗……什么行吗?) 琪琪心烦地嘀咕道。女孩接着说: “不过,我不想说是我送的。” “咦,为什么?” 琪琪用捉弄人的口气问。 “要问为什么嘛……我跟艾君从小就认识。直到今天,他还认为我是一个小姑娘。可我已经十三岁了……” “所以就是一个秘密?好奇怪啊!” 女孩望着琪琪,“噗”的一下得意地笑了。 “你还不懂这种心情吧?” 琪琪更加心烦了。 “礼物不会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把?如果打开来跳出一只青蛙什么的,我可是要拒绝送的。” “嘿嘿,你真是的……” 女孩像大人一样低声笑了起来。 “我听说你是一个魔女,可其实你什么都不懂!你以为同龄的女孩子都玩这种游戏吗?” “你……” 琪琪生气地瞪了她一眼。女孩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拢了拢长发,把手插进群兜里,说: “我用全部的零花钱,给艾君和自己买了两枝成对的钢笔。喏,你看!” 她说着,拿出一枝银色的钢笔,同时翻了翻衣领子,给琪琪看另外一枝插在上面钢笔。琪琪原来还以为是胸针,原来是钢笔的笔帽。 “成对的,就是要一刻不离身。现在流行呢!” 女孩又自豪地使劲耸了耸肩膀。 琪琪本想冷冷地说一句“是吗”,可人家毕竟是顾客,就说一声“我知道了”,把东西送到指定的地方就行了。不过,一张嘴,却滑出来这样一句话: “为什么要说是成对的呢?艾君又不知道是你送的!” “是呀,可我知道。” 琪琪话中带刺,但女孩根本就没有往心里去。她正盯着什么地方发呆呢! “这么漂亮的礼物,为什么不自己交给他?这有什么难为情的!” 琪琪追问道。 “可是,我,不好意思嘛!” 女孩又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好像在说,不好意思也是一种愉快呢!琪琪觉得这个跟自己同龄的女孩,看上去比自己成熟得多,她忽然有一种深受打击的感觉。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奇怪!” 琪琪又说了一句。 “哎呀,你还不懂这种心情?” 女孩闪过一丝微笑,好像可怜起琪琪来了。 琪琪不想认输,急忙回答说: “你是担心艾君会怎么想吧?说不定会给人家添麻烦……是吧?这我有什么不明白的。” “什么呀,我才不是担心这些呢!我只是想瞒着他,秘密的。呵呵呵!” 琪琪重新打量着女孩。她有点吃惊,这漂亮的粉红色毛衣下面,隐藏着一种相当复杂的感情呢!普通的女孩子都这样吗……蓦地,琪琪回想起蜻蜓说过的话来。 (我看上去还是不像个女孩子……) 女孩又继续说: “你不知道吗?男孩子都是这样,知道了一半,就会拼命想知道另一半。我就是想让艾君去找。” “去找礼物是谁送的吗?” “是呀” “如果他不去找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女孩显得十分自信。 “我明白了。只要把这枝钢笔送到就行,对吧?” 琪琪想快点结束这场没完没了、复杂的对话。 “拜托你了!还有这个也……” 女孩在兜里翻了一下,拿出一个黄色的小信封。 “是信把?” “是,不过,里面是诗啊。” “诗,就是像歌词一样……” “是呀,是我写的。你不知道把,给男孩子送礼物的时候,一定要配诗。” 琪琪觉得话好像又要从头说起了,赶紧问: “告诉我艾君的地址?” “大河对面的灯台树大街,动物园西面,38号。不过,下午他一般都在附近的操场上一个人打网球。” “那你呢?” “名字是秘密。我住在灯台树大街旁边的榧子树大街。” “那么近,你自己送过去不就行了?” “可是……” “啊,我懂了,我懂了。” 琪琪连忙摆了摆手。 “你要是遇到了我,也要假装不认识噢!啊,对了对了,要给你谢礼。” 听了女孩的话,琪琪犹豫了一下说: “要是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告诉我结果?” 琪琪心里有点期待艾君不去找,那可就有戏了。 “你是说艾君会不会来找我吗?你可真是一个喜欢刨根究底的人啊!好吧,那我就告诉你把!” 女孩看上去自信极了。 “那我就不收谢礼了。” “哟,那行吗?” “因为我……” “在研究男孩子,明白,明白。” 琪琪刚想说话,女孩摆出一副老前辈的样子,点了点头。琪琪抽抽鼻子作为回答,用小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了声:“切!” 女孩走了以后,琪琪走到镜子前打量起自己来。她一会儿用梳子梳梳头,一会儿把黑衣服的领子解开歪到一边,一会儿又扭着身子看屁股的形状,然后开心地自言自语道: “说不定艾君会把我当成哪个女孩呢!那可怎么办啊?” 吉吉不知说什么才好,在一边打了个滚儿。 “女人啊,单纯!我可没工夫陪你了。” 说完,打了个大哈欠。 “那你不跟我去了?” 琪琪把钢笔和信封装进衣兜里,在上面“啪”地拍了一下。吉吉慢吞吞地站起来。 琪琪和吉吉从店门前起飞。这几天突然变冷的风吹在脸上。从天空往下看,镇子里已经是一片秋天的景色。这个镇子里银杏树特别多,树枝已经染上了黄色,偶尔会有几片叶子飘到琪琪这么高的地方,紧紧地贴在她胸前。 “琪琪今天飞得好慢啊!” 吉吉从后面扯开 嗓门大喊。 “一直在一个地方转来转去呢!” “哎呀,是吗?” 琪琪这才醒悟过来,朝下看去。其实,从刚才开始她净想着一件事了,就是衣兜里女孩的那首诗。 琪琪小的时候,曾经写过这样一首诗: 鞋子,嘻嘻地笑。 帽子,咪咪地笑。 我,觉得奇怪就笑。 从小到大,跟诗沾点边的事就这么一件。信封里的诗一定不会这么幼稚,着琪琪很清楚。给男孩的诗里究竟写了些什么呢?那个女孩那么漂亮。又那么早熟,一定写了许多让人面红耳赤的话吧!琪琪想象着,心怦怦直跳。他越想着不能看,越觉得信封像从衣兜里被逃出来,越变越大,在眼前展开了。 “吉吉,我想休息一会儿……就在那个堤坝降落吧。” “才飞这么一会儿。” “可是,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啊!” 琪琪嘟囔着不成理由的话,像老鹰一样画了一个大圆圈,落了下去。不一会儿,她们就在大河与堤坝之间的一座狭长的公园着地了。 公园里连个人影都没有,秋千被风吹得荡来荡去。远处的大河流淌着,不时翻起白浪。 “吉吉,你去那边玩一会儿好吗?” 琪琪把扫帚靠在一棵银杏树上,坐到了铺满树叶的树下。 “不用了,我就待在这里。太冷了,赶快把秋天打发走吧。” “哎哟,吉吉!” 琪琪为难地笑了笑,又说: “你去散散步把!你看,你的朋友狗尾巴草那么多,都在堤坝上呢!” “你是嫌我碍事了?” 吉吉掉起眼角。 “是,是有点碍事儿。” 琪琪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拢到脑门儿前,半开玩笑地回答。 “你是想偷着做什么吧?” “嗯,好像还是……不太好吧?” 琪琪缩了缩脖子。 “不过呢,又不会弄坏,也不回弄丢、弄脏。只稍微看一眼嘛!就看一眼!” “你在那儿叨咕什么呢?” 吉吉沉着脸偷看琪琪的眼睛。 “吉吉,你千万别生气,我无论如何都想看看她的诗。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我就是想看。就算是魔女独立生活的一种学习吧!” 琪琪也在观察吉吉的脸色。 “别拐弯抹角了,你想看就看吧!不就是那个装腔作势的靴子吗?”吉吉爽快地点了点头。“可是,我也需要学习呀,你要一字不落地读出来!” “哎哟,这个吉吉!” 琪琪立刻从衣兜里掏出信封。黄色信封是正面,是一个凸起来的花束图案。 “要能一下子打开就好了……” 琪琪拿着信封的边儿,轻轻一弯,黏着的糨糊就“啪”地一声打开了。里面是一张对折的信纸,图案和信封上的一样,上面用圆圆的字写着一首诗。 琪琪小声地读了起来: 生日快乐 真想大声对你说 但不知为何会畏缩 生日快乐 真想看着你的眼睛对你说 但不知为何会畏缩 真想亲自把礼物交给你 由我的手至你的手 但不知为何会畏缩 满怀的祝贺之心 却总是会畏缩 “哼!正面这么多畏缩?像只胆小如鼠的猫!” 琪琪把信放到裙子上,吉吉又偷偷看了一下,说: “这真的是她写的吗?不像啊,那么信心百倍的!” 琪琪也歪着头想。 “好了,得按原样装回去,赶快送到。” 琪琪一只手抓着信封,;另一只手去拿信纸,忽然吹来一阵风,裙子一下子鼓起来,信纸从琪琪手里滑出去,飘向了空中。这只是一瞬间的事。琪琪追了上去,差一点就要抓住信纸,可是信纸像故意逗琪琪玩似的,又和银杏的叶子一起飞走了。琪琪伸着手,摇摇晃晃地跑起来、 “扫帚,扫帚!快骑扫帚!” 吉吉着急地喊。 琪琪跑回去拿扫帚,却被草根绊倒了。 “啊——啊!”又传来吉吉的叫声。 “哇,掉进去啦——” 琪琪爬起来,瞥见黄色的信纸掉进了河里,在水里忽上忽下。 “啊!啊!啊!” 琪琪大叫着,两腿却动弹不得。等她好不容易跑起来的时候,信纸早就被河水卷走了。 “这可怎么办啊?” 琪琪呆立在那里。 “这次可不能怪我呀。” 吉吉在后面说。 “偷看别人的信,到底还是受了惩罚。” 琪琪无精打采地垂下肩膀。 “没办法。只能认错了。” “如果把诗读给他听呢……” 吉吉尽力显出一副宽慰的表情。 “那可不好。我能理解她的心情。换了我,也不愿意让别人来读呀。” “那就写在落叶上面吧。我大致记得那首诗。” “……对啊。反正也不知道是谁写的……” “没事的。” “……嗯,开头是‘生日快乐’吧?来,吉吉,帮帮我。” 琪琪环视四周,捡来一片大大的银杏树叶,又坐到了树下面。然后,她从衣兜里掏出那枝礼物钢笔,摘下笔帽,写了起来。 “‘生日……’的后面是‘真想大声对你说’吧?” “对,然后是‘可是你猜猜,畏缩’。” “什么呀!才不是‘你猜猜’呢!是‘为什么为什么’。接着是……‘真想偷看你的眼睛’……然后又是‘畏缩’吧?” “好像不怎么样,总是在说同样的话。” “是吗……我觉得上面挺好的啊……嗯,下面是礼物的话。” “是钢笔吧?” 琪琪看着手里的钢笔。 “到底是不一样,这笔真好用啊!接下来是‘成对的礼物,银色的钢笔’……” 吉吉一边眼望天空思索,一边对写诗的琪琪说: “我记得好像没有银色呀。” “可是已经写上去了啊。本来就是银色的嘛。接着是‘由我的手,至你的手’。这句写得太生动了,所以我记得。然后又是‘畏缩’,是不是‘畏缩’?不是这样重复了好几次吗?” “不对!是‘为什么为什么,捉迷藏’哟。” “是的,后面我记得很清楚,是‘满怀的祝贺之心,却总是,捉迷藏’。啊,太好了,全部写出来了。” 琪琪“噗”地松了一口气。 “让我看看,”吉吉瞧着,点了点头,“太棒了!” 琪琪和吉吉写出来的诗是这样的: 生日快乐 真想大声对你说 但为什么为什么会畏缩 生日快乐 真想看着你的眼睛对你说 但为什么为什么会畏缩 成对的礼物银色的钢笔 由我的手至你的手 但为什么为什么会捉迷藏 满怀的祝贺之心 却总是捉迷藏 琪琪和吉吉飞了起来。她们越过大河,绕过高楼,看到下方动物园里的人群后,扁开始缓缓下降。 琪琪的目光停在灯台树大街中央的一个操场上,只见枯草上有一个男孩正面对墙壁挥动球拍。 “就是他了。” 琪琪连忙将扫帚把儿压下去。 “你是艾君吧?祝你生日快 乐!” 琪琪在操场边落下来,走过去对男孩说。 “咦,你是在跟我说话吗?你怎么会认识我?” 男孩晒得黑黑的脸上,一双乌黑的眼睛不解地转动着。 “你已经十四岁了,对吧?不过,认识你的是另外一个女孩,我只是一个信差。” 琪琪像是故意让他发急似的笑了。 “女孩?她是谁?” “是呀,是谁呢?就是这个镇子里的女孩唷。这是她送给你的礼物。” 琪琪从衣兜里掏出钢笔和信封。 “哇,好漂亮啊!亮闪闪的,简直像火箭一样!” 男孩把钢笔举到眼前,转着看了看,然后,酷酷地插到衬衫领子上,又轻轻地拍了拍。 “哈,你们俩真是一对啊!” 琪琪猛地指了指男孩的领口,感叹地叫起来。 “这封信里,写着名字吧?” 就在男孩要拆开信封的一瞬间,琪琪一下子想起了里面的落叶。 “啊,等等,嗯——怎么办呢?好吧,那我就……” 琪琪嘟囔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转身飞快地走去。 “喂,到底是谁啊?告诉我吧!” 身后传来男孩的声音。琪琪头也不回地摇了摇头,喊道:“说好了保密的。” (果然是想知道啊!另一半……) 琪琪眼前闪过了那个女孩欣喜的面容。 过了三天,哪个女孩宛如一片被风追赶着的叶子,冲进琪琪的店里。因为丢了人间爱的信,琪琪不由得低下了头。 “魔女在家吗?” 女孩像唱歌一样问,单腿在地上转了一圈。白靴子闪闪发光。 “艾君啊,发现是我啦。他问我:‘是你送的礼物吧?’” “太好了!” 琪琪忍不住兴奋地回答。 “可是,奇怪呢,艾君说了好些奇怪的话。他说,‘你想到了落叶,真是一个好主意啊。’可能你在天上飞的时候,什么地方落下来的叶子夹到了里面吧……不过,这没什么。艾君知道是我,不时因为那片落叶,而是因为这枝钢笔。你看,就跟这枝一样。” 女孩指了指领口,开心地笑了。 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喜悦的人,琪琪那种较劲儿的心情一下子就消失了,自己也开心起来。于是,她大胆地说: “说实话,我……” 女孩也同时开口说: “坦白地说,我……” “哎哟!” 两人互相望了望。 “魔女先说吧。” 女孩说。 “我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琪琪垂下眼睛,把偷看女孩的诗的事,信纸飞跑的事,把诗抄在落叶上送给艾君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啊!” 女孩有些失望地叫了一声。 “对不起。不过,诗我全都回忆出来,写了上去。你到我店里来的时候,我看你虽然跟我同龄,却那么漂亮,而且好像、什么都懂……于是,我就很想知道,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到底会写些什么……所以就忍不住了,原谅我把。” “哎呀!你也是那么想的吗?我也是呢。” 女孩说。 “艾君会不会来找我,我没有一点自信呢!如果告诉他名字,他也许只会说一句:‘啊,是吗?’根本不把我当回事。不过,我来这里求你的时候,看见你虽然跟我同龄,却显得那么成熟,而且很漂亮,不知为什么,顿时就产生了一种绝对不能认输的心情。对不起……魔女跟我好像很相似啊!外面好像很合得来。” 女哈又和上次一样,闪动着美丽的眼睛笑了。琪琪也回了一个笑脸,然后用略带那么一点认真的口吻说: “我虽然是个魔女,但名字叫琪琪。以后就这么叫我吧!” “我虽然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但名字叫咪咪。以后就这么叫我吧。” 女孩模仿琪琪的口吻,笑着说。 琪琪,为船长解忧 秋天已经过去了一大半了,每天都在刮寒冷的风,接到两边褐色的枯树枝也早被吹光了,从琪琪店里的窗户望出去,干燥的柯里柯镇闪着白光。 或许因为撞在混凝土建筑的角上又弹回来,风简直像刀子一样锋利。以为他停了,却忽然又刮起来。每当这时候,琪琪那简陋的小店就会发出轻轻的响声,一阵摇晃。 (故乡大概已经下雪了吧?) 琪琪听着风声,想起自己出生的小镇入冬时的情景。有一天,天会突然变冷,从窗户望出去,北边森林后的山峦好像罩着薄纱手帕,白蒙蒙的一片。那白蒙蒙的东西渐渐落下,很快就把整个镇子都给裹起来。那个小镇里,宣告冬天来临的不是风声,而是雪的白色。想起来了,琪琪刚开始学飞的那年冬天,有一次,柯琪莉带着她出门时说:“你看到处都是白色吧,再加上太阳有时也会晃得人眼睛疼,所以,你飞的时候要当心啊!”她还教她看屋顶的形状:“那看上去像馒头一样的,是消防队瞭望台的屋顶;那像楼梯一样的,是图书馆的屋顶;那四方形的,是体育馆的屋顶。” “魔女应该不怕冷。不过,这镇子的严寒可真够刺骨。” 琪琪坐在店门口,抄着衣袖嘟囔道。 “因为太闲了,因为一动不动。” 吉吉灵巧地爬到琪琪的裙子上,缩成一团。 大概天一冷,人们就不那么细心周到了,要不就是不想管分外的事了。琪琪的工作一下子少了许多。 (这种时候,谁不想裹着毛毯,一边喝着热乎乎的东西,一边跟妈妈聊天啊!对了,最好是藏红花茶。) 琪琪一边回忆着浓浓的茶香,一边怀念起柯琪莉。 “什么时候可以种藏红花呢?” 琪琪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这时候,她开始后悔当初没好好跟柯琪莉学做草药了。 (辣椒尖儿,是煮来着,还是炒来着?肚子疼的时候,说是往汤里放些什么就行,可是放什么来着?) 琪琪回想柯琪莉是怎么做的,可没有一件记得清。 (当时为什么会嫌妈妈啰唆呢?现在想起来,真不可思议。) 琪琪气得撇了撇嘴,垂下眼睛。 风猛地呼啸着灌进来。门开了一条细缝,四只贼溜溜的眼睛正朝里面偷看,还传来了说话声。 “传说天一冷,魔女猫的眼珠子就会像手电筒一样闪着蓝绿色的光……瞎说哟,不是跟别的猫一样嘛!”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可不是嘛!不时还说一张嘴就会喷火吗?隔壁大哥还说魔女猫可以代替火柴呢,再好好看看!” 吉吉和琪琪互相望了望,故意面朝外瞪着眼睛,然后张大嘴,“噗”地吐出一口气。 “啊——”传来一声惊叫,门立刻就关上了。 “你看见了吗?” “嗯,不过没有变成火柴啊!” “也没有变成手电筒啊!” “一点光都没有。” “不过是一只黑不溜秋的猫。” 吧嗒吧嗒,轻轻地脚步声远去了。 “对不起啊,普通的一只猫让你们失望了。太烦人了,附近的小孩整天跑来偷看。” 吉吉发了一通牢骚,又爬到琪琪的裙子上缩成一团。 “辛苦您了,做名人不容易啊!” 琪琪眨巴着眼睛,嘲笑吉吉。 “你干脆换个模样算了。把毛染成红色,要不戴上一副墨镜,怎么样?” 吉吉恨恨地抬头看了琪琪一眼,然后装出不理睬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电话铃响了。 “哎呀,是来工作了把?真稀罕啊!” 琪琪拿起听筒,传来一个慢悠悠的声音: “是魔女……宅急……便……吗?喂,我……有事……拜托……我……是个老太婆了。噢,等等……啊,缠在……脖子上的……电话……要……掉下来了。我……现在正……忙着……织……毛活儿呢……两只手……腾不出来……我……是个……老太婆了。茱萸……大街……22得4号……啊!请……来……一下。” “是……我……知……道……了。” 琪琪也受到感染,,满哟哟地答道。 琪琪和吉吉立即起飞。茱萸大街22得4号位于大河的一条小支流边上,是一座与脐橙天蓝色的小船坞连在一起的小房子。进去一看,一位个子矮矮的老奶奶正端坐在椅子上织毛活儿呢。 “我说……请等……一下啊。马上……就可以……把这件……围腰……织……好了。” 老太婆慢悠悠地说。她说话的速度配合着织毛线的动作,所以才这么慢。 “我……说……马上……就可以……织好……可是,儿子却……走……了。还说……不需要……那种东西……没……用……的……东西。那孩子……还……没过……反抗……期。啊……总算是……织好……了。” 老奶奶用剪刀把毛线剪断,转动了一下脖子和肩膀。 “啊,累死了。” 她看着琪琪的眼睛,用平常的速度说: “我说宅急便,你肚子怎么样?” “啊,我刚吃过饭,不饿。” 琪琪踮起脚,精神抖擞地伸直了身子。 “不是。我是问你肚子疼不疼?” “不疼啊。我身体很好,多远的地方都可以去。” “越是健康的时候,越要注意。不能让肚子受凉,一定要时刻注意保暖。要注意再注意啊!肚子是宇宙的中心。所以说,围腰最好了。而且呢,把彩色毛线漂漂亮亮地连接起来,织出许多结才好,才暖和!对吧,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老奶奶一个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把视线移到坐在琪琪脚边的吉吉身上。 “唷,你怎么样?” 吉吉喉咙里咕噜了一下,算是回答。 “哎哟,不得了。这声音就是肚子着凉的证据。让我看看这里有没有适合你的围腰。” 老奶奶朝周围看了一圈。天哪,屋子里的所有物品都穿着毛线围腰。电话、咖啡杯、热水瓶、药瓶、水壶、魔法瓶(译者注:日语中,“魔法瓶”就是保温瓶。)、茶叶盒、靴子、花盆、拐杖。 “啊,对了。这条准合适。” 老奶奶起身把魔法瓶的围腰脱了下来。 “魔法瓶和魔法猫!还有呢,这条围腰正面是圆点图案,反面是一道道的条纹,是一条魔法围腰,正正好。” 老奶奶瘪着嘴,一边开心地笑着,一边给吉吉穿上围腰。这条围腰,是用深粉红色和淡粉红色的毛线混在一起织成的,正面看,像花朵争艳的杏花田;反面看,像春天烂漫的朝霞。 “哇,好漂亮啊!” 琪琪不由得叫出来。然后,她对吉吉说: “跟你的黑毛很配啊。” 不过,吉吉好像不怎么喜欢。只见它直直地竖起尾巴,气呼呼地扭着脸走到一边。 “给你也织一条吧!宅急便的快递费才那么一点钱,我都过意不去。要是能送你们一人一条围腰,我心里就舒服多了……” 老奶奶过意不去地说。 “行啊,当然可以了。” 琪琪笑盈盈地点点头。老奶奶又笑呵呵地说l“穿上围腰就不怕了。这么省钱的健康法到哪儿找去啊?上次我还推荐给镇长了呢。我说你把肚子用围腰挡起来吧,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要是被镇上的人看到,可就不得了啦!还有,你知道吗?去年冬天,动物园里的动物们因为着凉集体拉肚子。我建议动物们都穿上围腰,可是园长跟我儿子一样不听话……今年不管谁说什么,我一 定要织好了送过去。” 老奶奶小小的脸上浮出了汗珠。 “这下我明白了。我现在要把围腰送给动物园里的大象吧?” 琪琪指了指老奶奶刚刚织好的围腰。这是一条美丽的蓝白花纹的围腰,看上去宛如蓝天白云交织在一起。琪琪刚才就觉得这条围腰太大了。 “不,这是给我儿子的。那孩子是汽船的船长。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要把什么重要的东西运到那个,喏,就是柯里柯湾头上的摩里摩半岛。他说的重要东西,就是装在足有一搂粗的大瓶子里的高级葡萄酒。说如果不轻轻搬,‘啪嗒’一下就会变味道。味道还会发出啪嗒声吗?我可从来没听到过呢!” 老奶奶抿了一下嘴,又说: “摩里摩半岛有两座山,船是没有汽车那么颠,可海里,像山一样高的海浪可不止两个呢!不要紧吧?” 老奶奶喘了口气,也不等琪琪回答,就又说了下去: “所以我就拜托你了。我儿子的船是一艘叫丁丁的白色汽船。最近呀,跟我一样都变成老太婆了,有气无力的,尽管还会张着大嘴‘哈——哈——’地发出像打哈欠的声音。尽管还能冒烟……为了能让这艘船完成这项重要的任务,我才让你去送围腰。我已经告诉我儿子了……你就沿着那条大河找吧,很容易就可以找到。实在是个不听话的儿子,太让人操心了!” 老奶奶耸了耸肩膀,叹了一口气。 琪琪接过那条大为要,疑惑地歪起脑袋。 (她儿子究竟是一个多么高大的人啊,这么矮小的妈妈……) 这时,老奶奶又说话了: “如果我儿子再发牢骚,你就给他穿上!要是太大,就稍稍折一折,要是太小,就稍稍拽一拽……没问题!” 琪琪还没想明白,但还是微微一笑说: “我知道了。” 琪琪把那件大围腰像斗篷一样裹在肩上,就起飞了。 “这可够暖和的,好主意啊。” 吉吉在后面叽叽咕咕: “人家本来有一身显赫的毛,却偏偏要在上面盖上毛线,这不成‘羊猫’了吗?又不能对老人说我不乐意……” 虽然嘴上这么说,吉吉似乎并不讨厌那缤纷的色彩。 “很般配啊!” 琪琪说。吉吉回敬了一句:“你说的换个模样,就是这么模样吧?” 在大河的入海口,有一座港口。岸边泊着两艘大客轮,还有一艘被拖船拖着正要停下来。四周还有无数只小船,汽笛呜呜呜地响着,好像在发什么信号。左前方,摩里摩半岛的形状宛如女人的嘴唇,朝前伸去。从天空上往下望,一切都慢条斯理的,让人产生一种急不可耐的感觉。琪琪不时停在空中,搜寻写着“丁丁号”的船。当她确认刚口里没有那艘船后,就来到了海面上。风猛烈地从下面吹上来。船的数量骤然减少,散在了各处。远处似乎又一艘汽船,如同一朵小白花,漂浮在蓝色的大海上。飞近一看,正像老奶奶说的,“哈——哈——”地打哈欠一样的声音和烟囱里的烟一起喷了出来。船帮上的油漆虽然已经脱落,还是能辨认出“丁丁号”的字样。 琪琪叫了一声: “丁丁号——船长——我送东西来了——” 甲板上,几个抱着一大堆瓶子的船员惊奇地抬起头。 “我是魔女宅急便——我可以下来吗?” “请吧,下来吧。” 船长从驾驶室探出头,挥了挥手,然后,忽然又小声说: “不过,不要惊动了货物,请轻点落下来。” “呀,原来不是葡萄酒,是活的东西啊?” 琪琪的声音也变小了,静静地落下来。 船员们聚集过来,吃惊地注视着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女孩。不过,更吃惊的还是琪琪、她一位只是船长一个人的肚子大,想不到其他船员的肚子也都很大,一个个像有钱的老板一样,大腹便便。这么重,船竟然没沉!琪琪忍住笑说: “船长,这是你母亲叫我送来的东西,一条暖和的围腰。” “啊?我妈可真烦人!” 船长一副烦透了的样子说。船员们也互相看了看,小声说:“真让人受不了!” “不对,对船长的肚子来说,这好像也太大了吧!晃晃荡荡的。说是折进去就可以了,可这也……” 琪琪打开了围腰。看你因为在海上,天蓝色和白色相间的围腰看上去更美丽了。 “真要命,这哪儿是给我的呀,是给烟囱的围腰啊。虽说这是一艘汽船,可最近老是‘哈——哈——’地打哈欠。按我妈的说法,是因为烟囱的肚子受凉了,要穿上围腰才行……你说谁受得了啊?真是的!” “啊,原来是烟囱的围腰啊……” 琪琪抬头呆呆地望着船上的烟囱。原来是这样啊,着大小倒是正合适。 船长夸张地皱了皱眉。 “我妈非要把世界上所有东西的肚子都弄暖和了才甘心。真受不了!你看看吧。这不是,我就是听了她的话,才变成这个模样!” 船长好不容易才解开快要绷开的上衣扣子,只见下面套了一条又一条的围腰,快成彩色的螺旋了。 “我们也是,这可怎么干活儿啊?” 旁边的船员们也掀起上衣给琪琪看,他们一个个也都缠着围腰。还以为是啤酒肚呢,原来是围着围腰的肚子啊!琪琪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那个……船长,她就……”一个船员结结巴巴地插嘴说,“就是镇子里那个大名鼎鼎的魔女宅急便吧?” “是的。” 琪琪点了点头。 “那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听说你什么东西都可以运,那就请你把这艘船整个运走怎么样……天上总不会有麻烦的海浪吧?” “啊?你说什么?” 琪琪吓了一跳。 “船?怎么可能?那怎么运啊?” “其实是这批货啊。” 船长说:“因为是上等的葡萄酒,所以运起来要格外小心……原以为不是运到很远的地方,放到甲板上就行,可坏就坏在这里了。瓶子撞来撞去,把味道都给撞掉了。大家全体出动,想拼命按住它们,可怎么按得住啊……” 可不是嘛,甲板上的瓶子互相碰撞着,发出丁当丁当的声响,里面的葡萄酒冒出了碎碎的泡沫。 “那就把手放开吧!” “那瓶子会倒的!从空中运过去,不太可能吧?” 琪琪束手无策,急得团团转。琪琪店里的广告牌上写着什么东西都可以运,这可是承诺,不能食言。不过,再怎么说它是一艘“哈——哈——”的哈欠船,船毕竟是船,不可能说抬起来就抬起来。 “那……只要瓶子不撞到一起就行了吗?” 琪琪的目光从他们那一个个圆鼓鼓的肚子,移到同样圆鼓鼓的大瓶子上。 “是,就是这么回事。事情虽然很简单,可到了船上就难办了。” “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可以同时解决两个难题。” “是、是吗?什么办法呢?” 船长和船员们显得很兴奋。 “可是,还要不要遵守你母亲的吩咐呢?” 琪琪盯着船长。 “就当我妈没看见吧!” 船长笑着耸了耸肩。 “那好……”琪琪大声说,“大家把围腰都脱下来,围在葡萄酒的瓶子上怎么样?这样,大家肚子小了,好干活儿了,瓶子也不会撞到一起,葡萄酒就不会变味了。” “噢,有道理。” 船长立刻开始脱自己的围腰。他把围腰用 力往下一拉,从脚底下抽出来。肚子眼看着就瘪下去了。船员们一个个也不示弱,纷纷开始脱围腰。不一会儿,甲板上就出现了一座五彩缤纷的围腰堆成的小山,边上是一群身姿矫健的船员。 接着,大家给葡萄酒瓶穿上围腰。瓶子围上了五彩缤纷的围腰,一个个像有钱人似的,大腹便便地排列在甲板上,不再丁丁当当地响了。 “果然不错!” 大家放心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琪琪和吉吉一起跨上扫帚,又对船长说,“啊,差点忘了,这条烟囱的围腰,起码要遵守老奶奶的一个吩咐,给烟囱穿上吧!” “是啊,说得对。” 船长显得很勉强,脸上却是舒了一口气的表情。船员们也都点头表示赞同。接着,大家一起动手,给烟囱穿上了天蓝色和白色相间的围腰。 “这回我可真要走了。” 琪琪挥着手起飞了。她把扫帚把儿朝向柯里柯镇。后面传来了船的声音,像在追赶她似的。也许是心理作用,船发出的好像不再是“哈——哈——”的打哈欠声,而是“砰——砰——”的声音了。 第二天,琪琪看报纸时吓了一跳。上面有“丁丁号船员集体着凉拉肚子”的报道。礼物,还登了这样一条消息: 摩里摩半岛的一家酒店开始出售一种套着美丽毛线带子的葡萄酒,无论是味道,还是外观,都值得称道,不过价格偏高。 又过了一个星期,吉吉不肯脱掉老奶奶送给它的围腰了。不仅如此,它还总是用尾巴啪嗒啪嗒地轻轻掸着围腰,保持清洁。这是因为它走在街上的时候,听到有人说:“啊呀,魔女的猫就是不一样呢,准在修炼魔法吧!” 大约又过了一个星期,老奶奶通知琪琪围腰做好了。琪琪去取的时候,老奶奶拿出一条花花绿绿的、像水果糖瓶子似的围腰,说: “你总穿着黑衣服,至少围腰要鲜艳一点吧!” 琪琪向老奶奶提出了一个请求: “老奶奶,也教教我织毛衣吧。我什么都想学。” “行啊,这还不简单。你想织什么呢?” 老奶奶眯起眼睛看着琪琪。 “我想给爸爸妈妈织……” “不用说了,当然是围腰,对吧?那太好了。” 琪琪,送来新年 终于到了大年除夕,柯里柯镇的一年只剩下四个小时就要结束了。家家户户都已经做好了迎新年的准备,窗户擦得干干净净,柔和的橘黄色灯光一直倾泻到大街上。 琪琪的心突然疼起来。自从她出生以来,大年除夕一直就是和爸爸、妈妈,还有黑猫吉吉一起过。大家欢聚一堂,细细品尝生活的幸福。可是今年的除夕,她只能和吉吉两个人过了。独立生活的魔女,一年之内是不能回家的。 (还有四个月多一点点,这之前,还是尽量快乐些吧!忍耐,忍耐!) 琪琪重新打起精神,开始做肉丸子,是像苹果一样大的肉丸子。她一边回忆着妈妈做肉丸子的情形,一边把它们和西红柿放到一起煮。这些西红柿是夏天用水煮后保存起来的。 琪琪出生的小镇有一个习惯,就是除夕的晚餐要吃用西红柿煮的大肉丸子。一家人一边吃肉丸子,一边回忆这一年里发生的事。十二点的钟声一敲响,大家就会像终于盼到了这一刻似的,与邻座的人互相拥抱,问候一声:“我们都过了一个好年呢!” “喂,吉吉!” 琪琪一边往锅里撒盐和胡椒,一边说: “今年就剩下我们俩了,我们先吃肉丸子,等到了十二点,记得像往年一样问候啊!” “唔,那不是挺好吗?就这样结束也不错呀。怎么说呢,这一年还不赖!” 吉吉伸出前爪,舒展身体。 (怎么回事,虽说是大年除夕,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呢!) 琪琪一边尝汤的味道,一边歪了歪头。大街上比往常吵得多,像是聚满了人。 (这会儿,热闹的地方不应该是大街上,应该是家里的餐桌旁啊!) “我可以进来吗?” 就在这时,舒诺抱着婴儿走了进来。婴儿已经长得好大了,小脚丫啪嗒啪嗒地蹬来蹬去。舒诺一看到琪琪,便像唱歌似的说: “侧耳倾听吧——” 因为她说话的语气太夸张了,琪琪盯着她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才不解地问: “咦,听什么?” 这下,轮到舒诺愣愣地看着琪琪了。 “啊,对了。”舒诺抱歉地摇摇头,“说起来,你还不知道呢。着镇子大年除夕的问候语是……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没告诉过你。你看那座大钟。” 隔着窗户,舒诺指了指隐约可见的大钟。 “镇政府的那座大钟,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建的,建得太高了。想知道时间去看时,它总被云遮住不见身影。即使不被遮住,因为它太高,还没看清,脖子就酸了……不过呢,每年有一次,它会发挥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大年除夕。那座大钟啊,会在除夕的夜里敲响十二下,咣咣的十二下。钟声一响,所有的人就会一起开始跑马拉松,从镇政府前面出发,绕镇子跑上一圈……也就是迎着新年奔跑。自从这座钟楼建好以来,一直到今天,这项活动还一次也没有停止过,成为我们这个镇子上最重要的活动了!所以呢,大家怕错过钟声,不知什么时候气起,‘侧耳倾听吧——’就成了这一天的问候语了!” “这么说,街上的吵嚷声就是……” “对啊,性急的人早就到外面去了,大家都在一边问候,一边等待呢!”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也可以跑吗?” 琪琪跃跃欲试。 “那还用问吗。不过,可没有在天上飞的啊。” “知道,我不会耍滑头的。” “我要背着孩子跟我丈夫一起跑,那就到时候见吧!” 面包店的舒诺走后,琪琪马上拎起裙摆,踩着脚原地跑了起来、吉吉也一本正经地交替甩着爪子,做起准备活动。 大约又过了两个多钟头。柯里柯镇年轻的镇长终于做完了今年必须完成的工作,在办公桌前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今年年初被选为镇长之后,所有的工作都进展得十分顺利。镇子虽然人年轻,但塌实肯干,镇子里的人对他评价相当不错。今年晚上是一年里的最后一天了,镇子更是干劲十足。他决心无论如何要跑在传统的“除夕马拉松”的最前头,给人们留下一个值得信赖的镇子的印象。 镇长“一、二、一、二”地把手举过头顶,又“三、四、三、四”地原地踏步,然后,打开窗户,俯视着镇子,大声喊出除夕的问候语: “侧耳倾听吧——” 就在这时,镇长吓了一跳,扶着窗户的手差点滑下来!镇长的办公室在镇政府大楼最高的地方,只要打开窗户,不管是乌云笼罩,还是阴天下雨,都能隐约听到头顶上大钟的声音。可是现在,它发出的不是往常那有规律的声音,而是“咔——嚓、啊——嚓、砰——嚓”,像打哈欠一样有气无力地响着。镇长慌忙把身子探出窗外,抬头去看。想不到,大钟好像见镇长已经知道,就放下一颗心似的轻轻呻吟了几声,停住了。十点三十六分。距离这座大钟每年发挥一次重要作用的十二点,只剩下一小时二十四分了。 镇长扑向电话,冲世代负责照管大钟的钟表匠叫道: “钟楼的大钟不走了。你赶快过来!对镇子里的人要绝对保密!” 镇长放下电话,心急火燎地爬上楼梯。这大钟自从建好之后,还没出过一次故障。所以,每年的“除夕马拉松”都会准时开始。对于镇子里的人来说,这是一件非常自豪的事呢。可是,偏偏在自己当上镇长这年出了故障……说不定会被写到镇子的历史中,那可太不光彩了。对于年轻又干劲十足的镇长来说,这可是一件让人无法忍受的事。 没过多久,钟表匠就拎着一个大大的工具袋,爬上两千三百五十八级台阶,到了钟楼上。这位钟表匠,家里从很早的一代人……从爷爷的上五辈开始,就在全心全意地照管这座大钟了。功夫不负苦心人,大钟一次也没有听过。可是……也许大约一周前,喂除夕夜的作最后的调整时出了什么差错吧?钟表匠的心像出故障前的大钟一样“咔嚓咔嚓”地响了起来。 脸色苍白的钟表匠立刻着手修理。他用一只小榔头,敲敲这里的螺丝,敲敲那里的齿轮,然后松了一口气说: “啊,我知道了。是那个最大的齿轮出毛病了。这就好办了,好办了,只要换一个就行了。三分钟解决问题。” “真的吗?” 一、二、一、二,镇长不由自主地跺着脚,又担心地问: “慢了的时间,也可以拨过来吧?” “可以,只要换上新齿轮,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十二帝阿德呢,钟声会准时敲响吧?” “当然了。” 钟表匠胸有成竹,刚才的担心不知哪里去了。他轻轻地哼着歌,朝工具袋里看去。这一看不要紧,他的脸立刻又白了,手也哆嗦起来。 “可、可是……替换的齿轮……没有了。” “你、你说什么?那就快去取吧。” 镇长的脸也白了,用颤抖的声音说。 “可、可是……我们店里也、也、也没有。必须要订货。” “那就快、快订吧!” “可、可是……要务实三天。” 镇长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好几步,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好不容易才张开嘴说: “难道什么地方都没有吗?” “啊,有是有。不过那……是一个非常棘手的地方……” “快说啊!” “那个,我听说翻过西面的三座山,那边一个镇子的大钟跟这座相同。只要借用一下齿轮就……” “借用?” “就是说,悄悄地……” “就是说,去偷?” “对,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没有小偷啊!” “你说什么?你去当嘛!” “啊?是、是。可、可是,时间……啊,对了,要是坐带警笛的警车去,也许……” “蠢货!有坐警车去偷东西的吗?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啊——啊——对了。有了,有了,现在镇上大名鼎鼎的……” 嘀铃铃——嘀铃铃—— 琪琪店里的电话铃响了。琪琪吃完了香喷喷的肉丸子,正在原地练习跑步。她拿起电话,微微一鞠躬,像唱歌似的说: “侧耳倾听吧——” 可话筒里却传来一阵咬人似的声音: “我才不管耳朵怎么听哪!我是镇长,听说你是送货的,你干不干取货的事?” “请不要用这种责骂人的的口气好不好?我做的是送货的生意,当然是从这边送到那边,从那边送到这边了。” 琪琪态度生硬地回答。 “嗬,那就得救了。能不能请你火速到钟楼来一趟?” 镇长的口气稍稍缓和了一点。 琪琪带着吉吉,牢骚满腹地飞去了。唯有今天晚上,她不想在天上飞,想在地上跑。向下一望,镇政府前面已经聚满了等待十二点到来的人。 “来得真早啊!” 琪琪一赶到钟楼,镇长就慌慌张张地说: “是这样,这座大钟最大的一只齿轮坏了……翻过西面的三座山,那边镇子的……你能不能悄悄地把它拿来……嗯,嗯……超加急……啊!” “悄悄地拿来?” 琪琪眼睛睁得圆圆的。镇长缩着肩膀,小声说: “就是说,只在十二点钟声敲响的时间,偷偷地借用一下……就这个意思……” “就是说,要把它偷来?” “嘘——这个词可不好。女孩子可不能说这种话啊。我可是说借用,过后还要给人家的。” “那敲钟不就得了!反正钟那么高,又看不清楚。” 听了琪琪的话,钟表匠带着歉意说: “除非让钟走起来,到十二点时两根表针都对准十二点,否则这座钟是不会响的。实在是太麻烦了……唉!” “那就等到了十二点,预备——跑!镇长一拍巴掌不就行了吗?” “那可不行!” 镇长使劲摇了摇头。 “长期保持下来的习惯,可不能随便改!要是那样,说不定有人刚一起跑就扭了脚,出风疹也说不定。拜托你了,没有时间了。” 镇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说。然后,他皱着八字眉,像是哭了似的看着琪琪。 (真拿这人没有办法。) 琪琪生气地闭上嘴,话也没说,就飞了起来。 从柯里柯镇往西,飞过三座排列整齐的山之后,就看到像一件玻璃首饰似的躺在峡谷里的小镇了。 “喂,琪琪,行吗?不会被人抓住吧?” 吉吉搂着琪琪的腰问。 “不到那里怎么知道?说明理由,就用一会儿,说不定人家会借给我们。” 琪琪一半是在安慰自己似的说。 这个镇子非常小,钟楼一下子就找到了。琪琪缩着身子落到钟楼上,以免被人发现。她向下一看,不觉吃了一惊。和柯里柯镇一样,钟楼下面的广场上也聚满了人。而且,大家正仰头望着钟楼,看来这里的人们也在留意着时间。琪琪顺着屋顶,悄悄下到地面,看见人们都快乐地聊着。她还发现,大家一边聊,一边活动右手的小指。 (这镇子不是跑马拉松,是做小指体操吧?) 这时,旁边的一位伯伯像唱歌似的对琪琪说: “不要忘了十二点啊!” 琪琪吓了一跳。因为那说话的语气,跟柯里柯镇的人说“侧耳倾听吧——”一模一样。 “不过,大家聚在这儿做什么呢?” 琪琪问。 “这可稀奇了!你难道不知道吗?到了十二点,要跟边上的人拉钩发誓:‘明年也和睦相处吧!’这可是这个小镇自古以来的习惯啊!” 伯伯笑着,把自己的小指伸到了琪琪面前。 “喏,马上就要到了!你准备好了吗?唷,还拿着一把扫帚呢,大扫除还没完吧?快点吧,可要抓紧时间啊!” 伯伯说完,好像在催促着琪琪似的,在她背上推了一把。琪琪一个踉跄冲出人群,对吉吉说: “我们回去吧!” “可是齿轮怎么办啊?” 吉吉担心地抬头看着琪琪。 “算了,就这么回去吧。” 琪琪粗鲁地回答。 “可是……可是,不是只借用一下吗?不借了吗?” “不借了,再说也没法借啊!假如我借走了齿轮,这里的大钟就敲不了十二点,这个小镇里的人就不能拉钩发誓和睦相处了。来年,他们说不定会整天吵架呢。” “可是,柯里柯镇也麻烦了呀!怎么办呢?” “让我想想。” 琪琪匆匆地从一个暗处飞上天空。 琪琪一返回到柯里柯镇的钟楼,镇长和钟表匠就扑了上来。 “怎么样?” “快把齿轮拿出来吧!” 琪琪摆了摆手,手上什么也没有。 “你们不是都看见了!不过,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你们两个下去等着吧!” “可是……” 两人不安地看着琪琪,没有动。 “没问题,我是魔女,一定办得到。” 琪琪斩钉截铁地说完,就把两个人赶到了楼梯口,然后,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来吧,吉吉,你可要帮忙啊!牢牢地抓住我,从后面用力推!” 说完,琪琪就神情严肃地跨上扫帚,猛地飞了起来。 琪琪一口气飞到镇子的尽头,然后飞快地来了一个右转弯,以更惊人的速度朝钟楼冲过来!眼看就要撞到大钟了,就在这一刹那,她用双手紧紧地抓住那根长指针,奋力朝上推去,转眼之间就转了一小时二十四分。两根指针刚还在十二点那里重叠到一起。 “当——当——当——” 洪亮的钟声响彻柯里柯镇。镇政府前响起了“哇——”的一片欢呼声。接着,整个镇子都回荡起脚步声,马拉松开始了! 另一头,琪琪放开了大钟的指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到了镇子尽头。等她好不容易让扫帚停下里,回到钟楼上的时候,累得一屁股坐在了那里,头发倒竖着。她摇了摇好像脑子已经偏到一边的脑袋,往下一看,大家都在精神抖擞地跑着。被人群淹没的路好像在颤动一样。跑在最前面的人特别引人瞩目,怎么看怎么像是镇长。 “太可怕了!我还以为尾巴被刮跑了呢!” 像干花瓣一样被扯得扁扁的吉吉说。 “我也一样,我都准备变成一个没有嘴和眼睛的妖怪了!” 琪琪松了一口气,看看手表。怎么回事?离十二点还差五分钟呢! “呵呵呵!” 琪琪忍不住笑弯了腰。 “干得有点漂亮过头了。不过,没误点就行,没事!” 她伸了伸舌头。 “你呀,太马虎了!” 吉吉吃惊地朝四周看看,突然叫起来: “啊——没有了。” “我的围腰不见了!” “哎呀,可不是嘛。一定被吹跑了……算了,那么点小东西。” “那可不是小东西,是我的宝贝。没有它,我又变成一只普 通的黑猫了……什么也没得到不说,还亏了老本。” 琪琪只好劝它: “是我们送来了新年啊!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了不起的宅急便呢?只有你和我才能办到。普通的黑猫怎么行?来,我们也振作起来跑吧。虽然有点耍赖,我们骑着扫帚追上去,跟舒诺他们一起跑。还要找到蜻蜓和咪咪。来,快点!” 说完,她飞快地抱起吉吉,跳上了扫帚。 新年过后,琪琪一上街,就连不认识的人也会来跟她打招呼:“辛苦了!” “一定是新年了,大家的信都变得敞亮了吧?”琪琪开心地想。 可有一天,舒诺告诉她: “可能钟表匠跟大家说了!说琪琪立刻就把坏齿轮给修好了,才赶上那天的十二点……他还说,镇子里有一位会施魔法的魔女,可真是帮了大忙啊。连我听了,也感到脸上有光呢,我一直就是这么想的。” 琪琪,送来春天的声音 黑猫吉吉缩在椅子上,嘟嘟囔囔地发牢骚: “冬天也太长了!再这样冷下去,我都不想做猫了。实在是做不下去了。” “那你打算做什么呀?长着那么漂亮的毛还……” 琪琪啪地拍了一下吉吉的后背。 “你整天吵吵冷啊冷的,听,风的声音已经变了。没错,是春天的声音啊,是马上就可以见到妈妈的春天了。像你这样整天发牢骚的人,是听不到这种美妙的声音的!” 吉吉不高兴地把连藏到两只前爪中间。可爱的黑耳朵却竖得直直的,轻轻地动着。 嘀铃铃——嘀铃铃—— 电话铃声响了。琪琪刚拿起听筒,就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 “啊——求你、求求你了。快点,快点。请来车站一趟。柯里柯中央车站。” 电话里的声音只这么喊了一遍,就挂断了。 “来找我的事为什么总是这么十万火急呢?” 琪琪急忙出了门。 当她们赶到中央车站上空时,站长正在月台上冲她们招手:“这里,这里,快!”边上站着八个枯瘦如柴的男人,全都穿着黑衣服。琪琪连人带扫帚降落在那些人面前,他们也并不吃惊,而是怒气冲冲地瞪着站长。 “这些先生是演奏家……” 站长刚对琪琪说了这么一句,其中一个男人立刻目光逼人地说: “不,不是演奏家,是音乐家。” “是,是的……那个……这些音乐家们今天下午要在露天音乐广场举办一场音乐会……” “这么冷的天?在露天?就是外面吧?” 琪琪吃惊地问。 男人“哼”地干咳了一下,使劲挺起胸脯。 “就是因为冷才要举办音乐会呢!我们的音乐是可以温暖人心的,所以才叫‘呼唤春天的音乐会’!总之,关键就看着镇子里的人听觉怎么样了……让人担心啊,好像有点迟钝呢!” “对,说得对。宅急便小姐,行李员忘了把这些先生们的宝贝乐器从列车上卸下来。真叫人头疼。” 站长摘下帽子,用帽子擦擦额头上的汗。再一看,稍远的地方有两个像是行李员的小伙子,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 琪琪跳了一下,朝可能是列车消失方向的铁道线望去。 “就是这么回事。就是说,装着乐器的列车开走了。” “那就赶紧给下一个车站打电话吧。我去取回来。” “可是……那列车是快车,开出这个车站后,一直到终点都不再停了。” 站长越发痛苦饿说。 “那你要我怎么样?” “从疾驶的列车的车窗钻进去……拿出来……不太可能是吧?最后一节车厢……” “绝对的的不可能!” 琪琪不由得大叫起来。 “不过,也有人能行。那种从车窗钻进去偷金块的家伙……” “哎呀!真吓人!那还不如从什么地方借乐器来呢!镇子里也有吧!” “这个办法也想过了……” 站长偷看了一下男人们的脸色。 “那可不行!”一个人大声嚷嚷道,“荒唐!我们,可不是那种随便什么乐器都可以凑合,岁的便什么地方都可以见到的音乐家!那种连风一吹都会响的拙劣乐器,能演奏吗?” 他这么一说,剩下那站成一排的七个人眉梢吊得更高了,连连点头。 “这种像北风一般冰冷的目光……还说什么呼唤春天的音乐会!真让人讨厌!” 琪琪嘴里嘟囔着说。 “你这么说,可就冤枉北风了!” 吉吉在她耳边嘀咕了一句。 “不管怎么说,没把乐器卸下来就是不对!” 刚才那个男人又说。 “上面明明写着‘至柯里柯’,我们没有任何过错。站长,责任全在你那里!” 站长用恳求的眼神看着琪琪。那两个行李员也用同样的眼神盯着她。琪琪耸耸肩,摊开了手。人家开口求你了,你能说一个“不”字吗? “不知道行不行,我去追追看。” “快点!” 刚才那个男人像命令似的说。 “没时间了。我们在露天音乐广场等你,三点之前一定要送来。知道了吧?” 琪琪故意不回答,一声不吭地飞上了天。 琪琪一口气升上天空,沿着铁道线一直飞去。一开始,铁道线向北横穿镇子,穿过田野和森林之后,就是山连山、隧道连着隧道了。 “喂,你真会耍那种把戏吗?” 吉吉在后面担心地问。 “没问题。那些人太盛气凌人了!我故意刁难他们一下。” “可是,要飞着跳上列车啊!” “还有吉吉嘛!不要紧。” “你说什么?” 吉吉叫唤起来。 “啊,在那儿,在那儿。” 琪琪翘起屁股大叫。列车的最后一节车厢像蜥蜴尾巴似的,只露出一点,马上就要全部钻进隧道了。琪琪“嗨”地叫了一声,一下升到高空,越过高山,抢先到达隧道出口。 “他们说是最后一节车厢,我们要跳到车顶上,然后,吉吉,你从窗户钻进去,把后门打开。” “呜——呜——”的汽笛声很快就响了起来,列车开出来了。琪琪把扫帚把儿往下压,准备降落。 “那么小的地方啊?” 吉吉的声音带着哭腔。不用吉吉说,琪琪已经觉得吃惊了。到了要降落的时候她才发现,列车的车顶简直就像一片飞着的叶子那么小。 “啊——啊!虽然我是魔女……可是我却不会施魔法让它停下来……” “好吧,只有硬上了!” 琪琪不再害怕,开始降落。风在耳边呼呼地刮过,琪琪地头发和吉吉的毛都竖起来,好像被天空揪住了一样。 “啊,要撞上了!” 吉吉发出一声哀号。琪琪连人带扫帚一起滑下来,一把抓住了车顶。列车浑然不知地继续向前奔驰。琪琪一边紧紧地抓住摇晃的车顶,一边努力挪动身体,从开着一条缝的车窗望进去。 看到了,看到一堆挂着“至柯里柯”标签的行李了。 “吉吉,从这儿钻进去!” “不行,绝对不行。会掉下去的。” 吉吉往后退,不肯离开扫帚把儿。 “不行,非去不可!” 琪琪抓住吉吉的脖子,把它从车窗缝塞了进去。树枝从紧挨着铁道线的山上伸出,琪琪平躺下,好不容易躲过去,可紧接着,前面的树枝又搜啊了过来。 “快点,吉吉,快开门啊!求求你了。” 琪琪探出半个身子,敲着后面的门。 就在这时,列车又进隧道了。四周一片漆黑,骇人的声音与风一道横扫而来。琪琪眼看就要滑下去了。她赶紧抱住扫帚,伸手去抓,刚抓到一个东西,身体就从车顶掉了下来。 “吉吉!吉吉!” 琪琪用脚啪嗒啪嗒地踢着列车。就在着千钧一发之际,门冷不防地开了,琪琪被甩了进去。列车也在这时开出了隧道,明亮的光射进车窗。吉吉好像被吓瘫了似的,一动不动地坐在地板上,呆望着琪琪。 那是一座行李山。不过,八件乐器全都装在怪模怪样箱子里,所以一眼就可以认出来。可真够多的。 “怎么运啊,这么多!” 琪琪累得瘫坐在地上。 “有把手吧?能不能串在扫帚把儿上?” 也许是缓过神来了,吉吉靠在琪琪身上说。 “八件呢!怎么串得上?” “是够难的。” “啊,等等。把它们从箱子里拿出来,说不定会轻一点。” 琪琪打开身边的一个箱子,里面装着一件金光闪闪、形状像游乐园里的旋转滑梯一样的乐器。 “这是喇叭,用嘴吹的……啊呀,这个也是喇叭,这个也是。咦?这是小提琴……还有大提琴。爸爸告诉过我,我知道。” 琪琪把箱子一个接一个都打开的了。难怪那些演奏家那么狂妄,每一件乐器都金光闪闪的。 “吉吉,你总可以拿一把小提琴吧?我拿这把大提琴,剩下的喇叭按照大小顺序,像项链一样逐个串起来挂在扫帚上,怎么样?就用这里的行李绳,一个一个连起来。” 琪琪一边说,一边开始串乐器。最后,乐器被牢牢地系在扫帚把儿上了。 “吉吉,快点,坐到后面来。” 说完,她就跨上扫帚,用右手和膝盖夹住大提琴,左手提起弓子。吉吉用四只爪子捧着比自己还要大的小提琴,用尾巴死死缠住扫帚苗儿。 “坐好了,起飞了唷!” 琪琪扯开嗓子大叫一声,从敞开的车窗飞了出去。喇叭也被拽着,一个接一个地飞起来了。 丁零——丁零——丁、丁、丁、丁零—— 到了外面,喇叭被风一吹,一个个自己响了起来。列车上的乘客惊讶地从车窗探出头来,指着天上,“啊,啊”地嚷嚷开了。 “呵呵,天上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啊!可真够壮观的!” 琪琪得意了,拉起抱着的大提琴。吉吉也用爪子挠了一下小提琴的琴弦。她们俩都是头一回摸琴,所以发出来的是吱吱呀呀的声音,听上去让人牙根发酸。喇叭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既像猪叫,又像人的鼾声。不过,被从南面吹来的风搀杂到一起,听上去倒也怪快乐激昂的。琪琪来了兴致,向左飞,向右飞,一会儿奋力上升,一会儿又猛地下降,一边试着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一边向柯里柯镇飞去。 儿这时,柯里柯镇的露天音乐广场已经坐满了听众。音乐会预定开演的三点已经过了十分钟了。舞台中央贴着一张纸,写着“呼唤春天的音乐会”,下面是那八位演奏家,面色阴沉地面对观众席,一字排开坐在那里。他们虽然看上去从容不迫,心里却都迫不及待地盼着琪琪把乐器送来呢!舞台后面,站长和行李员更是急得不行。 “太冷了!快点开演吧、” 观众席里传来呼喊声。 “冻死了!不是要呼唤春天吗?” 有人这么一说,大家都跟着起哄。于是,一个演奏家站了起来: “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各位侧耳倾听吧。即使在这么寒冷的天空下,只要我们一挥手,美妙的音乐就会响起,春天就会降临到每一位听众的心田。现在,我们正在喂这一时刻的到来而祈祷呢!” 演奏家慢慢地向观众席扫了一圈,干咳了几声。并排坐着的其他演奏家们为了掩饰焦虑不安的心情,也连忙干咳起来,低下头,装出一副祈祷的样子。听他这么一说,听众也就不好再嚷嚷了,都安静地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你猜怎么样?不知从哪里,传来了轻轻的、轻轻的声音。 呼,呼哇哇——呼啦啦—— 轰,轰哇哇——轰啦啦—— 呀,呀哇哇——呀啦啦—— 从云层中,从山那边,从大河那边,从大海那边,宛如轻轻召唤,宛如悄悄话一般,真的祈祷来了春天的声音。听众和演奏家们都纷纷抬起头,往天上看去。天上有一个小点,在阳光的照射下,一闪一闪地晃动。只见那个小点大幅度地左右摆动着,慢慢地飞近了。 呼,呼哇哇——呼啦啦—— 丁——零零——丁——零零—— 轰,轰哇哇——轰啦啦—— 当——啷啷——当——啷啷 呀,呀哇哇——呀啦啦—— 把脖子缩进大衣领子里的人,猫着腰的人,抱着膝盖的人,都纷纷伸直了身子,抬头仰望。谁不想走近这美妙的声音,谁不想快点融化在春天里呢?不过,舞台上的演奏家们吃惊了。只见他们面面相觑,眨巴着眼睛,互相悄声地询问:“这是什么声音?是谁拉的?” 不久,那个一闪一闪的光团一点点呈现出形象来。是的,当然是骑着扫帚的魔女琪琪和吉吉,还有那些串起来犹如一条光项链的喇叭。演奏家们连忙退回到后台,准备等琪琪一落地就接过乐器,开始演奏,站长和行李员也都使劲地挥手向琪琪发信号。 可是琪琪假装没看见。和着风吹喇叭发出的声音拉大提琴,心情实在是太舒畅了。 “再飞一会儿吧!” 她回头对吉吉说。 “当然了,当然了。就当车门没有打开好啦!” 吉吉也抱着小提琴,显得格外从容。 “这场音乐会可真好啊。” “没想到音乐会从天而降……” 下面的听众这样悄声说着。有的人陶醉地闭上了眼睛,有的人朝上挥手,还有的人和着音乐轻轻地用脚打拍子。 “我得为春天做准备了。” “是呀,今年把紫罗兰别在帽子上吧!” 大家都觉得放佛春天已经来临,兴奋极了。 不一会儿,听众席里响起了掌声。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来,我们落下来吧。” 琪琪怕乐器撞到地面碰坏,把它们拉到了扫帚上,然后轻轻地落到站长和演奏家们等待的后台。听众们看不见琪琪,掌声更加热烈了,大家都站了起来。 儿在后台,演奏家们等琪琪一落地,就都扑了过来。 “怎么这么慢啊!” 他们一边冲琪琪发牢骚,一边慌慌张张地从扫帚上往下解乐器。 “要怪就怪风吧!” 琪琪满不在地说。演奏家们抱着乐器,跑上舞台。可是,听众们已经陆续转身朝出口走去了。 “喂——” 演奏家叫了一声,一个听众回头说。 “谢谢美妙的音乐!请可爱的魔女从天空为我们送来音乐,实在是个好主意啊!下次请一定再来!” 听了这话,八位演奏家全都张开大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琪琪和吉吉又飞上天空,准备返回店里。 “喂,琪琪,拿到报酬了吗?” 吉吉问。 “你说什么呢!人家让你那么开心,你还想要什么呢?” 琪琪回过头,不可思议地说。 “倒也是。” 吉吉点点头,竖起了黑耳朵。 “还可以听到春天的故事呢。” “已经是春天了哟!是真的春天的声音哟!” 琪琪凝视着下面辽阔的柯里柯镇。 “来到这里,马上就要一年啦。” 琪琪,回家探亲 柯里柯镇已经春意盎然了。 琪琪把椅子拖到洒满阳光的窗边,抱着膝盖坐下。抬头望去,天空朦朦胧胧的,像婴儿的小脸蛋儿一样泛着柔和的光。 “后天,就是一年了,可以回家了!” 从刚才开始,琪琪已经把这句话唠叨好几遍了。 其实,随着这一天渐渐接近,琪琪产生了一种既高兴又害怕的奇怪心情。 “是啊。今天和明天,就剩下两天了。不准备行吗?” “不一定要正好一年嘛!” 听了琪琪的话,吉吉慌慌张张地走来走去,用尾巴拍打着地板。 “你怎么了?琪琪,你不是那么盼着回家嘛,现在快要到了,怎么反而沉得住气了?” 琪琪盯着膝盖,抓起裙子,对齐两只脚尖,斜过身体看着自己的双脚。 “喂,我变了吗?有点大人样了吗?” “长高了。” “就这些吗?” “嗯。” 吉吉焦躁地抖了抖胡须。 “你觉得我已经可以独立生活了吗?” 琪琪又问。 “怎么现在还说这些?” 吉吉不解地看看琪琪,忽然又歪过头,换了一句安慰的话: “还算优秀吧。” “谢谢。” 琪琪虽然这么说,可还是闷闷不乐地闭上了嘴。 琪琪虽然选择的是每个女孩子都会选择的道理,即接妈妈的班,但后来还是凭自己的判断留在了柯里柯镇,又绞尽脑汁开始了魔女宅急便的工作。回想起来,也遭遇过许多波折。她觉得这一年里自己已经竭尽全力了。尽管如此,选择还是有一种未曾语聊过的不安向她袭来,“我真的能行吗?”如果在独立生活之前,琪琪也许会沾沾自喜地说:“我做到了,了不起吧?”可是今天,即使吉吉说她“优秀”,她也还是缺乏自信,想问问别人:“我到底怎么样?” “你不是要推迟回家的日期吧?” 吉吉斜眼问道。 “怎么会呢?” 像要打破这种不快的气氛似的,琪琪突然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挺直身子。 “好了,工作吧。对啊,说是回家探亲,其实就是宅急便呀!把我们送到妈妈吗那儿去。开、始、准、备!” “太好了!” 吉吉怪声怪气地叫了一下,翻了一个后空翻。琪琪终于情绪高昂起来,匆匆地忙开了、 “……要是这样,先得通知舒诺。” “唷,后天吗?我以为还早呢……要好几天不在家了,几天呢?” 舒诺早就听说了琪琪要回家的事,所以没怎么吃惊。 “嗯,大概十五天左右吧。一年没回去了,我想多待些日子。” 听琪琪这么回答,舒诺抿嘴一笑,戳了戳琪琪的脸蛋儿: “你看你,又变成一副撒娇的模样了。倒也没什么不好,不过要我说啊,好几天,一般最多也就十天。还是少待几天,早点回来吧!” 琪琪难为情地吐了吐舌头。 然后,琪琪给蜻蜓打了个电话。 “多好啊,是一趟长长的旅行吧?要飞多快呢?要飞多高呢?是顺风,还是逆风?天空的温度是多少呢?在云中飞翔时是怎样的感觉?云彩又味道吗?” 蜻蜓的话里全是疑问。 (男孩子的脑袋里只有疑问吗?总是这样只知道学习吗?) 琪琪放下电话后,好像还没有说够似的,盯着电话愣了一会儿。 接下来,琪琪又给自己的几个老客户和好朋友咪咪打了电话,然后用厚纸做了一个“通知”,上面写着“抱歉,请允许我休息几天。琪琪”,还在下面添了一句“几天大约是十天左右”。 这天夜里,琪琪吩咐吉吉: “明天店里大扫除,后天一早出发,好吗?” 吉吉嗤嗤笑个不停,把尾巴叼在嘴里原地打转。过了一会儿,它忽然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 “给柯琪莉和奥其诺带什么礼物呢?琪琪不准备不好吧?” “礼物太多啦。比如旅行见闻……” “就这些?围腰怎么样了?你不是在织吗?黄色的毛线……” 琪琪什么也没说,只是抽了抽鼻子。 “织不下去了吗?哼,你还是老样子啊!做草药你就不行,你就不能孜孜不倦地做完一件事情吗?” 噗,吉吉在琪琪脚下喷了一口气。 “哎呀,你也太失礼了!” 琪琪不再强忍了,嘻嘻笑着,从柜子里取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 “我孜孜不倦地做完一件事情啦,你看!” 她从纸袋里刷地一抽,双手摊开,一条小围腰掉在了地板上。明晃晃的蓝色上缀着星星点点的银色花纹。 “这是吉吉的哟!是为了让你回家时打扮得漂亮一点织的!因为老奶奶送你的那条,除夕晚上被吹跑了。” 琪琪给吉吉穿上围腰后,吉吉激动得说不出话,又滴溜溜地转了起来。 “妈妈和爸爸的我也织好啦!” 琪琪又拿出一条橘黄色和一条深绿色的肥大围腰。 “瞒着吉吉织,还真是辛苦呢。” “太狡猾了,还秘密的呢。” “不过呢,不是有一句话嘛,一个好秘密能带来三倍的喜悦!” “一个好秘密。是这样啊,嗯,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琪琪问。可吉吉一边说“没什么”,一边又起劲儿地转起圈子来。 第二天,琪琪和吉吉大扫除的时候,蜻蜓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他好像生气似的红着脸,说了一声“给你”,就把手里的一个纸包猛地递给了琪琪。 男孩子真让人捉摸不透啊……琪琪一边想,一边打开纸包。是一个挎在肩上的小包,粉红色的底上绣着黑猫图案。 “呀,好漂亮!” 跟昨天的吉吉一样,琪琪也高兴得只说了这么一句。 “你喜欢吗?” 琪琪连连点头。 “太好了。那就拿去吧。” 蜻蜓生硬地说。他用神藏在眼镜后面的眼睛,羞涩地看着琪琪把那个小包挎到肩上,语速飞快地问:“是明天一早出发吧?一路顺风!” 他抚摸了一下吉吉的头,就跟来时一样又急急忙忙地跑了。 “蜻蜓怎么了?” 琪琪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 “黑猫图案!蜻蜓真是一个有心人啊。” 吉吉像在讲和。 “可不是嘛。” 琪琪赞许地点了点头,满心欢喜。 “挑了一件这么可爱的东西……一定觉得我有点像一个女孩子了。” 琪琪解开用宏扣子扣住的包,“啊呀”一声叫了起来,从里面掏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明天我在大河的桥上挥手。蜻蜓。” “什么?” 吉吉问。 “唔唔,没什么,不过是……” 琪琪摇摇头,把纸条收到包里,用手在上面轻轻按了一下。 “好了,出发吧!” 琪琪招呼吉吉。她抱着扫帚和行李往外走时,不由得又回头环视了一下自己的小店。 红色的电话,砖头和木板搭的桌子,地图,狭窄的楼梯,堆在屋角的面粉盒子,来到这个镇子之后买的零零碎碎的必需品。所有这一切,一下子全都化成了一年的回忆,敲打着琪琪的胸膛。 “走吧!” 琪琪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嘶哑的声音说。 琪琪往门 上贴那张“通知”时,抱着一个大面包口袋的舒诺从他们的店里走了出来,后面跟着抱着婴儿的面包店老板。 “这可是工作啊,琪琪。”舒诺逗乐地所,“请把这些面包送给你妈妈,别忘了说是柯里柯镇最好的面包啊!” 舒诺发现琪琪的情绪有店低落,于是,像要让她振作起来似的放声地笑开了: “琪琪,你可一定要回来啊!我们有你这样一个魔女邻居,别提多自豪了。不时有人说了嘛,要是琪琪三天不在镇子上空飞,就会觉得少了点什么似的。” 琪琪歪着就要哭出来的脸,扑向舒诺。 “当然,我当然会回来了!” 琪琪飞起来了,她一口气升上高高的天空,绑在扫帚把儿上的礼物摇晃着。柯里柯镇笼罩在从海面升起的朦胧晨雾之中。她以钟楼喂圆心,绕着镇子飞了一个大圈,然后突然降低高度,向大河的桥上飞去。 啊,看到了,是蜻蜓。他跨在自行车上,停在桥中央,使劲挥着双手。琪琪也挥了挥手。 “哎呀,那不是蜻蜓吗?” 吉吉在后面吃惊地说。 “是呀。” 琪琪挺起了胸膛。 “琪琪你早就知道了?” 琪琪不回答吉吉的问题,只是不停地挥手。 “不降落吗?光挥手不好吧?” “不用,这样就行了。” 琪琪更加用力地挥手,从桥头到桥尾来回飞了两趟,才把扫帚左右使劲一摆,加快速度,毅然决然地向北方飞去了。蜻蜓的身影很快就变小了,消失在大桥的阴影里。 “好了,走吧。” 琪琪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要一条直线回家咯。扫帚飞得很顺畅,和从前柯琪莉的那把扫走没什么两样。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把翘屁股的疯丫头扫帚,已经能这样平稳自如地飞行了。这个新发现啊让琪琪吃了一惊。 还有,现在她才懂得,自己住在柯里柯镇,的确给镇子里的人们带来了一点点小小的喜悦、小小的惊讶。舒诺对她说“早点回来啊”,蜻蜓送给她挎包,就是出于这种心情吧,还有人说,要是琪琪不在天上飞,就会感觉少了点什么、琪琪这样飞着,觉得那些不快的心情都随风远去了。 琪琪她们的飞行要比一年前快多了。 太阳落下,第一颗星星闪烁出微弱的光芒……当群星满天的时候,琪琪从森林的缝隙里看到了她思念的小镇。家家户户的房子都亮着灯,静静地排列着。和海边不同,小镇四下里是一种饱含着森林夜露、湿润的、沉甸甸的空气。儿更让人涌起思念之情的是,高高的树上依然挂着铃铛,发出淡淡的光芒! 琪琪径直朝小镇东边自己的家里飞去。她停在了屋顶的上空。 “啊,是豆汤的味道!” 吉吉说。 “我就知道肯定会做这个,我们最喜欢吃的东西。” 琪琪和吉吉吸足了这让人思念的香味,静静地落到院子里。她们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 “请进!对不起,我现在正忙着呢!” 是柯琪莉的声音。 琪琪和吉吉交换了一下眼色,淘气地点点头,把门开了一条缝儿,用男孩子一样粗的嗓门儿说: “喂,是送货的。” 柯琪莉从厨房霍地回过头来。与此同时,琪琪也推开了门。 “哎呀,琪琪!是琪琪啊!我以为最快也要到天亮呢!” 柯琪莉就那么握着还滴着汤的勺子,朝琪琪张开了双臂。 “不过,跟妈妈想的一样。妈妈就知道琪琪一定会整一年回来。” “是呀!” 琪琪也把行李和扫帚放在门口,跑了过来。 “哎呀,哎呀,哎呀!” 柯琪莉把手搭在琪琪肩上,反复说着这一句话。琪琪也叫着连连点头。 爸爸奥其诺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笑呵呵地看着两个人又嚷又叫,过了一会儿,才用开玩笑的口吻说: “请不要忘了这边呀。” “啊,爸爸!我回来了。” 琪琪紧紧搂住了奥其诺的脖子。 嚷够了,叫够了,一家人着才聊了起来。柯琪莉说完了,琪琪说,奥其诺和吉吉只是在一边呆呆地看着,人的身体里头,怎么会有那么多话呢? 琪琪把舒诺送的面包拿出来,又给他们看自己织的围腰。 “哎哟,琪琪连这也会做了……” 柯琪莉立刻在衣服外面套上围腰,拍了拍肚子。 “妈妈,那个老奶奶好像会把一种奇异的力量织进围腰里去呢!” “许多老人都有这种力量。” 奥其诺拿过自己的围腰,一边看一边说。 这是吉吉迫不及待地伸直身子,头探到桌子上,“吧嗒”一声,从耳朵上抖落下一枚浅紫色的贝壳,摆到柯琪莉面前。 “唷,你也有礼物啊!” 柯琪莉吃了一惊。 “哎呀,没想到吉吉也会秘密的呢!” 琪琪也吃了一惊,大叫起来。吉吉把脸靠在琪琪身上,一本正经地小声说: “去年夏天去海边时拣的,不是说一个好秘密能带来三倍的喜悦嘛!” 真是三倍啊!柯琪莉欣喜万分地把它放在手心里,脸贴得近近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是贝壳吧?大海就是这种颜色吗?” 柯琪莉问。 “对,那是黎明前大海的颜色。” 琪琪回答道。听到这里,柯琪莉看着琪琪和吉吉的脸,深有感触地说: “你们两个跑得可真够远的。不久前还是小娃娃呢……已经出息成这个样子了……” 听了这话,琪琪心里慢慢充满了自信和自豪。那个不知问什么人才好的问题,终于在柯琪莉这里找到了答案。而且,琪琪现在才醒悟过来,原来柯琪莉就是那个自己最想问的人。 “妈妈,我想过了,魔女并不一定要骑在扫帚上飞来飞去。是,要送的东西都很急,只能飞……可是偶尔在路上走走也挺好的呀。因为走在路上,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要跟各种各样的人说话。舒诺就是我在走路时认识的……如果那时只是伤心地在天上飞,还不知会怎么样呢!同样,对方也可以近距离地看魔女,知道魔女不是龇牙咧嘴的,鼻子不是尖的,而且,还可以说话,互相了解……” “可不是嘛!” 柯琪莉赞叹地点点头。奥其诺好像头一次看到自己的女儿一样,惊奇地望着她。 从第二天起,琪琪又彻底回到了小时候的生活。 “这么容易就恢复老样子了。行吧,也是没办法,一年毕竟比不上十三年啊。”柯琪莉笑了。 琪琪用自己喜欢的茶碗喝茶,在镜子前面想打扮多久就打扮多久。到了晚上,他抱着自己婴儿时的碎花被子睡觉,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 还有,琪琪一有空就上街转转。 “呀,琪琪回来了?” “呀,琪琪漂亮了!” “呀,好久没见了,来我们家聊聊吧。” 小镇里的人们都争着跟她打招呼。 被人关爱着,琪琪心里非常满足。还是自己出生的小镇好啊! 可是,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天,琪琪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在考虑柯里柯镇的事情了。 舒诺的笑声,刚烤好的面包,从公寓的窗户里招呼她的人们,大河的林荫道,海的味道,高高耸立的钟楼,好朋友咪咪的笑脸。一样样的,都那么让人思念。还有蜻蜓。他那在大桥上拼命挥手的身影,总是长驻心头,总把琪琪扯回柯里柯 镇。下次见到蜻蜓,好像又好多话要说呢! 还有,自己的小店怎么样了呢?说不定电话铃在响呢!让人牵挂的事情太多了。这里明明是自己出生的小镇。可不知为什么,却有一种来玩的感觉,总是定不下心来。在柯里柯镇只生活了一年啊,这种感觉让琪琪觉得不可思议。 终于,琪琪开口了: “我想明天或是后天回柯里柯镇。” “哎呀,我还以为能住上十天呢!” 奥其诺吃惊地看着琪琪,接着问道: “家里没意思吗?” “那倒不是。不过,也许顾客在等着我呢……说不定电话也在响呢……” “要是那么想起来可就没完没了啦。在这里就是在这里。” “可是……” 琪琪刚一开口就闭上了嘴。奥其诺和柯琪莉盼着琪琪回来,都盼了一年了。可是自己却这么快就说想回去,她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太冷漠了。 这时,在边上默不作声的柯琪莉说话了: “……是啊,也许还是回去好。如果不喜欢那个镇子,就更麻烦了。我也从这个小镇回家探亲过,我记得,自己当时也是说不出地想回来。琪琪,过了一年,还要回来啊!” 第二天,琪琪和吉吉一起飞到东面的草山上。她们坐在能俯视小镇的斜坡上,从左面开始,把能看到的景色逐一眺望了一遍。 “吉吉,我决定明天回去。行吗?” 琪琪对吉吉说。吉吉正在逗草丛里的虫子玩。 “行啊。不过行李刚解开,又要准备打包了。” “礼物我已经想好了。” “这回还是秘密吗?” “不。给舒诺的礼物是妈妈的药,止喷嚏药对婴儿也适用。可送给蜻蜓什么好呢……对了,妈妈挂在树梢上的铃铛,不知行不行?把那个最大的摘下来,擦得亮亮的,那可是我童年的纪念呢……” “嗯,我觉得挺好。比钢笔什么的有品位多了。” 吉吉点点头。 “哟,想不到吉吉还蛮在行。” 琪琪笑了出来。 “铃铛能发出美妙的声音,就不用我配诗了。我可没那个自信。” 脚下飘来了草的香味。随着不时吹来的一阵阵柔风,分散在四下吃草的牛的叫声高一声,低一声地传了过来。琪琪躺在草地上闭上眼睛,太阳光在眸子里变成草绿色的水珠,滚动着。 (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多好啊!) 回到故乡,琪琪好像发现了一个新的自己。 琪琪回到家里,柯琪莉笑着说: “去草山了吧?” “你怎么知道?” “啊,脸蛋儿上的草印清清楚楚呢!” 这天下午,琪琪和柯琪莉一起,把挂在树上的铃铛一个个摘了下来。 “这一年,每当刮风的日子,一听到铃铛声就会想起你。” 柯琪莉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一想到再也不需要了,伤心啊!” 听琪琪这样自言自语,柯琪莉便接口说:“我会替你好好保存起来的,直到下次你再需要的时候。” “啊?” 琪琪不由得反问了一句。柯琪莉意味深长地眨眨眼笑了: “给你的女儿啊,肯定是一个跟某个人很像的冒失鬼哟。” 琪琪选了一个最大的铃铛,擦干净,放到盒子里。 琪琪又跟柯琪莉和奥其诺说再见了。这回没有第一次出发独立生活时的那种紧张、背水一战的心情了。 “再见!” “再见!” 他们互相挥着手,笑着告别。 琪琪好吉吉径直飞向柯里柯镇。从挂在扫帚把儿上的行李中,不时传来轻轻的铃声。琪琪加快速度,骑着扫帚向前飞去。 不久,远处出现了一片闪光的大海,可以看见宛如用四角形和三角形积木搭成的柯里柯镇了。 “看啊,我们的镇子!” 琪琪指着前方叫道。 夕阳斜照,钟楼长长的影子放佛把柯里柯镇切成了两半。 ?、绘者介绍 [日]角野荣子 1935年出生于日本东京,早稻田大学教育学院英语文学系毕业,目前居住在神奈川县。曾在出版社工作,1960年前往巴西居住两年,回国后开始绘本和通话创作。著有《尼斯的女婿》《好想吃意大利面》《我的妈妈是阿静》《脑筋急转弯游戏》《花姐姐的客人》《裤子船长的故事》《大盗布拉布拉》《魔女宅急便》等。其中,《裤子船长的故事》获旺文社儿童文学奖,《大盗布拉布拉》获产经儿童出版文化将大奖。本书获得ibby优良作品文学作品奖、耶间儿童文艺奖、1984年路傍之石文学奖。 [日]林明子 琪琪,重返柯里柯镇 故事要从十四年前说起。在茂密的森林和长满青草的小山之间,有一个小镇。一个名叫琪琪的小女孩就出生在这里。小女孩有一个小小的秘密。她的爸爸是普通人,妈妈却是个魔女。所以琪琪有一半魔女的血统。十岁那年,琪琪暗暗下定决心,将来要像妈妈那样做一个魔女。可是她并不会什么高超的魔法,除了一种——骑着扫帚在天上飞。要说这种魔法,琪琪使得可不算差。载着黑猫吉吉在空中翻个筋斗,来个旋转两周半什么的,对琪琪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黑猫吉吉一出生就待在琪琪身边,和琪琪一起长大。可是它对魔法一窍不通。当然,如果把能说只有琪琪才能听懂的语言也叫魔法的话,那它也算会那么一丁点儿吧。 琪琪的妈妈柯琪莉会骑着扫帚飞,还会配制止喷嚏药。柯琪莉的妈妈,也就是琪琪的外婆,会更多的魔法,比如让饭永远不坏什么的。这样看来,好像魔女的法力一代比一代弱,魔法也越来越少了。有人说,这是因为现在已经没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和万籁俱静的宁静了。总有个 地方亮着点儿光,或发出什么声响。魔女为此分了心,就使不出厉害的魔法了。琪琪的爸爸常说:“过不了多久,消失的魔法一定会再回来的。”……对了,琪琪的爸爸奥其诺是位民俗学家,专门研究精灵和魔女的传说与民间故事。 每个魔女都必须在十三岁那年选一个满月夜开始独立生活——离开家,找一个没有魔女的城镇或村庄,凭借自己的力量,一个人生活下去。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规定,目的是让更多人知道,这个世界上仍然存在魔女。我们故事的主人公——魔女琪琪,是一年前开始独立生活的。她 了一个名叫柯里柯的海滨小镇住下来,在那里开了家宅急便。在这一年里,琪琪经历了很多很多事,有令人悲伤的、令人吃惊的,还有令人激 动的。快递的东西也各式各样,有看得见的,也有看不见的。不过总算平安度过了一年,在正好满一年的时候,她回到了久别的故乡探亲。 现在,琪琪和吉吉正在返回柯里柯镇的途中。扫帚飞得正起劲儿。 “喂,吉吉,快看,快看,那不是柯里柯镇吗?” 琪琪指着南方喊。晚霞已经开始褪去,在淡紫色天空的衬托下,柯里柯镇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啪——最早亮起灯的是钟楼吧。虽然和柯里柯 镇只分别了很短一段时间,但想起那儿的每一条街、每一个街角、每一个屋顶的形状、还有每一张相识的人的脸庞,琪琪的心里就充满了思念。 “一年前刚到这里的时候,我真像个婴儿一样,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魔女呀。” “这倒是,不过……” 坐在扫帚苗儿上的吉吉砸着嘴嘀咕。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现在也没怎么变呀。” “吉吉真坏!” 琪琪神气地直起身子,加快了飞行速度。 夕阳躲进大海的那一端,暮色渐浓的天空中,一弯弦月浮上来,好像时髦女郎的眉毛。 “第一次来那天是满月,今天的月亮却瘦得像豆芽菜似的。” “感觉好像幽灵哦。” 吉吉说。 琪琪把扫帚把儿压低,开始缓缓降落。这一带远离镇中心,已经完全被暮色笼罩,枝繁叶茂的树木一排排矗立着,像黑黢黢的怪物。 “哎呀,好疼啊!” 琪琪突然叫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砸在腿上。 “啊!” 吉吉缩了缩脖子。 “好像有什么东西‘嗖’一下从耳边飞过去了。” “火辣辣地疼。是什么呀?” 琪琪连忙向右来了个急转弯。往下一看,在一棵特别高的大树的树杈上,有一团模糊的白影正在荡来荡去。这时,又有什么东西嗖嗖地飞了过 来。 “哎哟,好疼!” 琪琪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脸。这下可坏了,扫帚迅速往下坠。行李中的铃铛丁丁当当地响起来,那是给好朋友蜻蜓捎的礼物。 “喵——” 空中响起了吉吉的惨叫声。琪琪努力想要抓住扫帚把儿,却抓不到。扫帚头朝下往地面坠去。 “这儿,这儿,快抓住树枝!” 吊在琪琪裙摆上的吉吉嚷道。琪琪慌乱地张开双臂,紧紧抓住了一根树枝。那树枝立刻像马戏团的秋千一样荡起来。 “哈,太棒了!太棒了!” 头上传来一个声音。琪琪抬头一看,一个穿着白色睡衣的小男孩也挂在树枝上,一边摇晃着一边朝下看。 “我逮着了——姐姐——” 男孩大叫起来。这时,树下一间小屋的门“咣当”一声打开了,屋里的灯光倾泻出来,照亮了四周。一个女孩从屋里跑出来。 “够了,又说这种话。” “我逮到了一只大蝙蝠、一只小蝙蝠,你看!” 蝙蝠?琪琪觉得莫名其妙。她四下张望,那女孩也正抬头往上看,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女孩吃惊得身体都僵住了。她看上去和琪琪差不多大。 “晚上好。” 琪琪朝树下看看,无奈地说。 “虽然挂在树上,但我可不是设么蝙蝠。” 女孩点了点头。似乎听明白了。 “你撒谎。就是蝙蝠。一定是蝙蝠变的。瞧,你不是穿得一身黑吗?” 小男孩一边摇晃着一边反驳道。整棵树都跟着摇晃起来。 “拜托,别乱动!” 琪琪大叫。话音刚落,她抓着的树枝“咔嚓”一声断了,眨眼的工夫,琪琪和吉吉就摔到了地上。琪琪屁股摔得生疼。吉吉睁着眼睛躺在她旁 边一动也不动。 “吉吉,吉吉!” 琪琪慌忙抱起它,使劲扯了扯它的胡子。“呼——”吉吉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终于缓过劲儿来。 “没事吧?” 女孩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问。 “嗯,还好。” 琪琪一边揉着摔疼的腰,一边吃力地站起来,刚开口说了句:“我是……” “我知道,你就是最近镇上的风云人物小魔女吧。” 女孩打断她的话。见琪琪点了点头,她兴奋得两眼放光,接着说: “我听镇上的人说,你开了家宅急便,在天上飞来飞去,帅呆了!” 说完,她打量着满身尘土、狼狈不堪的琪琪,换上了一副古怪的表情。 “可是,你,从天上掉下来了?” “看来你说对了。” 琪琪一边没好气地回答,一边扑扑地拍打着裙子上的土。 “姐姐,我的枪法准吧,我厉害吧。” 头上又传来小男孩的声音。女孩抬头一看,吓得浑身一颤。 “啊,亚尔,可别爬那么高。呀,危险,别乱动!” “我不怕,我不怕!” 小男孩好像故意卖弄似的,攀上了另一根更高的树枝。 “月亮仙子我来了,月亮仙子我来了!” 小男孩双手抓着树枝,一边唱歌一边摇晃着身体。他手中,一把橡胶做的弹弓若隐若现。树枝也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地剧烈摇晃起来。 “哎呀,怎么办?树枝快断了,亚尔会掉下来的!” “别急,就让我把那个调皮鬼‘快递’给你吧,谁让我是快递员呢。” 琪琪“扑哧”一下笑了。“只不过,在这儿飞可就没那么帅了……”说着她骑上扫帚,“呼”一下腾空而起,一口气飞到树梢,抓住正在摇晃 的小男孩 ,把他拎了起来。 “讨厌,快放手!” 小男孩使劲蹬着双腿。 “姐姐——蝙蝠要吃我了!” “我可不是蝙蝠!” 琪琪一边说,一边像落叶一样悠悠地飘落下来。 “可是,你不是穿着一身黑吗?快把月亮仙子变回来吧,像原来一样圆圆的。” “嗯?把月亮仙子变回来?这孩子怎么净说些稀奇古怪的话呀?” 琪琪朝女孩看去。 “对不起!” 女孩缩了缩脖子。 “这孩子叫亚尔,是我的弟弟。他喜欢月亮喜欢得不得了。尤其是满月……可是,月亮总有阴晴圆缺呀。每到不圆的时候,他就会一个劲地问 :‘月亮为什么缺了一块,月亮为什么缺了一块?’烦死人了。这不,作文他又望着天空不停嘀咕:‘怎么变得那么瘦了?’所以呀,我就索 性告诉他,是被黑色的大蝙蝠藏起来了。” “所以呀,我才会被‘空中飞石’砸中。” 琪琪摸着自己渗血的脚。 “呜——” 吉吉也低吟着,竖起了尾巴、 “哎呀,糟糕!尾巴被弄变形了。” 女孩弯下腰,满脸歉意地抚摸着吉吉的尾巴。 “快,把月亮仙子变出来!” 亚尔猛地拽了一下琪琪的裙子。 “瞧,又来了。” 女孩耸了耸肩。 “我爸爸妈妈都外出打工了,所以我想,作为姐姐,应该尽量回答弟弟的问题,给出满意的答案,可是……要是身边的花花草草什么的,我还 能知道一点,可是……月亮是天上的东西呀,那么远又那么大。常来看望我们的奶奶总是回答他说,月亮是用奶酪做的,所以被老鼠吃掉了。 但亚尔说,老鼠飞不到那么高的地方。这孩子,偏偏这些事他又知道……” “嘿!”琪琪盯着亚尔的脸说,“据我所知,月亮之所以变小了,是因为天上有座山,月亮到山那一边散步去了……” “是吗?” 亚尔抬起头来望着天。 “这样吧,亚尔,让我这个一身黑的蝙蝠姐姐飞到天上去,替亚尔告诉月亮仙子:‘请您快回来吧,亚尔在等着您呢。’好吗?” “真的吗?月亮仙子会说话算话吗?” “这样吧,为了保证月亮仙子说话算话,你和她握个手怎么样?不过这个手得先和姐姐握,再由姐姐传给月亮仙子。” “哇,太棒了!” “那么,和姐姐握手吧……” 琪琪伸出手,亚尔一下子紧紧抓住,说: “请你告诉月亮仙子,快变回原来圆圆的样子吧。” “明白!” “小魔女,谢谢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了!你真聪明!” 女孩松了一口气,放心地笑了。 “那我出发啦!” 琪琪骑上扫帚,吉吉也连忙跳上去。扫帚“呼”一下离开了地面,径直朝树梢飞去。 “再见!” 琪琪把扫帚把儿朝向天空,做好了加速的准备。 这时,传来了亚尔又尖又高的喊声: “喂,喂,会飞的姐姐。你说把和我握的手传给月亮仙子,可是月亮仙子有手吗?” “哦,那我找找看吧。” “要是没找着,你就和那条细细的尾巴握手吧。” “啊?那是尾巴吗?” 琪琪抬起头,看着那弯细细的弦月,这时,又听见了亚尔的声音: “真好,小猫咪也有尾巴,甩来甩去真神气。喂,喂,姐姐,为什么小猫咪有尾巴,亚尔没有?” “是啊,为什么呢……啊!对了!一定是因为小猫总在地上爬来爬去的,不是吗?” 琪琪停下扫帚答道。 “好了,亚尔。快回屋睡觉吧。” 女孩牵起了亚尔的手。 “那么,再见了!” 琪琪呵呵笑着,迎着月光,猛地向上飞去。 “好,一定要和月亮握个手。” 琪琪朝着月亮,高高地举起右手。在遥远漆黑的夜空中,月亮虽然只有细细的一丝儿,却仍然发出耀眼的光芒。 “来,握手吧,跟我握手吧,月亮!” 琪琪叫着,越飞越高。四周的空气已经变得异常寒冷,琪琪将高举的右手用力晃了两下。 “和亚尔握的手,我已经送到了,送给月亮了!” 说着,她开始缓缓降落。 “我说,琪琪……” 后面传来吉吉一本正经的声音。 “对那么小的孩子撒谎好吗?明明不可能送到……” “凭什么说我在说谎呢?” “我们到不了月亮所在的地方呀。” “是啊,不过我想心意是可以飞到的。” “但是,握手总是办不到的吧。” “话虽这么说,可是吉吉,谎言有时候能产生生活的动力呢。” 吉吉还想说什么,但琪琪紧接着说: “好了,我们回舒诺家吧。” “话说回来,琪琪,为什么晚上天会变黑呢?嗯?为什么呢?” “真是的,你呀,真是爱学样儿的猫。不就是因为天空闭上了眼睛嘛。” “是吗?天空……有眼睛吗?” 吉吉眯着眼睛朝天上看去。 琪琪也跟着抬起头来。原本眉毛般的悦来那个仿佛像眼睛一样眨了一下。琪琪不觉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哎呀,哎呀,琪琪,是你呀!” 舒诺刚一打开门,就摇晃着胖胖的身子叫起来。接着,他又不敢相信似的喃喃地说:“真是琪琪回来了,这是真的吧。” “是呀。我突然产生了快递自己的念头,就快递到柯里柯镇来。” 琪琪点了点头。 “啊,这真是太好啦。” 舒诺拉着琪琪的手,把她往里拽。 “快进屋,快进屋!” 屋里充满了令人怀念的面包香味。 “哟,欢迎回来。我们一直在等你呢。” 舒诺的丈夫一边在面板上摔面团,一边对琪琪说。是在为早上开店做准备吧。盘子里盛着琪琪爱吃的杏仁面包和柠檬面包。 “小宝宝还好吗?”琪琪问。 “他刚睡下,所以我们能好好聊聊了。”舒诺指着二楼答道。 “不过没那孩子可不是小宝宝了。他突然就学会走路了,还经常捣蛋,真是一刻也离不开人呢。” 舒诺说着,突然打量起琪琪来。 “琪琪,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副摸样?脸蛋上沾着泥……哎呀呀,头发里还夹着树叶……哟哟哟,还有吉吉这条尾巴,都快弯成拐棍了。这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是……是这样的……舒诺,有创可贴吗?喏,你瞧这儿。” “哎呀,流血了。” “我被爬上树的调皮鬼用弹弓打中了,掉了下来。在树林里……” “调皮鬼?” 舒诺立刻朝楼上看去。 “别担心,是别人家的孩子。” 琪琪不由得笑了。 舒诺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然后,从架子上取来药箱。 “琪琪的伤,消消毒,擦上药就没事了。问题是吉吉的尾巴……可惜没有熨斗,那玩意儿能把弯了的东西变得笔直……噢,对了,睡觉时用重 物压压或许能行。就用孩子他爸的枕头压 一晚上吧。” 说着,舒诺麻利地打开药箱。吉吉可怜兮兮地扭头看着自己的尾巴。 “你们这趟回来可这不容易呀。不过对琪琪来说,这样的经历一点也不稀奇。” “是啊,第二年好像会很热闹呢。” 琪琪说着,缩了缩脖子。 琪琪,快递河马 滴铃铃——滴铃铃—— 电话响了。 “妈妈,拜托,接一下电话——” 琪琪把头缩进被窝,嚷道。 “喂,我说,你在撒什么娇呀。这里可没有妈妈。” 趴在床尾的吉吉,把爪子伸进被窝挠了挠琪琪。 琪琪露出头,晃了晃脑袋,用睡意浓浓的声音咕哝着“这是哪儿啊?”,然后慌慌张张地奔下楼,拿起电话。 “喂,啊……是的。是,是魔女……什么?尾巴?” 琪琪冒冒失失地大声问。 紧随其后的吉吉听见了,耳朵微微动了动,扭头看着自己昨天被弄弯的尾巴。多亏舒诺用枕头压了一晚上,尾巴弯得不那么厉害了,硬硬的拐 棍形变成了弧形。 “好,我马上就来。” 琪琪突然很郑重地回答了一句,就挂上了电话。 “尾巴?是谁的?” “河马的尾巴。是动物园打来的。” “要快递尾巴吗?” “还不知道呢,得去一趟才行。你也一起去吗?” “这还用说!” 吉吉直起身朝琪琪嚷道。 柯里柯镇的动物园在大河对岸的小高坡上,那儿矗立着各种形状的小屋,每个屋顶上都立着住在这间小屋里的动物的雕像。琪琪找到了河马的 小屋,就着陆了。小屋前面有个游泳池,池边蹲着一个女人,正朝水中看着。她感觉到有人走过来,就抬起头。 “啊,小魔女。我正等你呢。这儿,在这儿,你快看吧。” 女人拉着琪琪,指着游泳池让她看。池里有一大一小两头河马,只露出了鼻孔和耳朵,乍一看好像铺地的小石头。 “那是马尔科和它的妈妈。它俩从早上开始就那样待着,一直没出来。对了,我是饲养员妈咪,这是我的真名,你可别笑话。” 妈咪说着站起身来。她长得胖乎乎,圆滚滚的,这么说虽不太好,但她的确很像河马的妈咪。妈咪悄悄拽了拽琪琪的胳膊,小声说: “你瞧,穆尼亚,隔壁的穆尼亚。” “隔壁怎么了?” 琪琪大声问。 “嘘——” 妈咪凑近琪琪的耳朵,用比刚才更小的声音说: “隔壁的狮子,在干吗呢?你快看看,不过别死盯着看。” 琪琪满脸的莫名其妙——又让看又不让看,这人说的话可真令人费解。 于是,琪琪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瞥了一眼隔壁的栅栏。这时,刚才好像还在睡觉的狮子突然睁开了眼睛,和琪琪对了一眼。 “它正朝这边看呢!” 琪琪在妈咪的耳边小声说。 “它果然在意呢。那家伙呀……等等,到这儿来。” 妈咪拽着琪琪的手,把她拉到墙角,接着说:“就是那家伙,把马尔科的尾巴给吃掉了。” “啊?可那还是头小狮子呀。” “话虽这么说,可是这头小狮子正在换牙,牙齿挺痒痒的。马尔科它俩的尾巴又老在它面前晃来晃去。每到这时,它就坐立不安。其实,偶尔 让它尽情跑跑,散散心,说不定就好了。这不,有一次马尔科偶然把尾巴伸过了栅栏,它就‘咔嚓’一口给……” “哎哟,一定很疼!” 琪琪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可是相当疼的。但是我及时给它进行了治疗,现在应该不疼了。所以我说呀,马尔科不该老想着尾巴的事了……可它还一直在闹别扭。” 妈咪用手擦了擦鼻尖上渗出的汗珠。 “不过,尾巴应该很重要吧。” “好像是吧,尽管很小,不过虽说是自己的东西,但被那么大个屁股挡着,恐怕马尔科自己也没看见过。可是,尾巴一没,它就开始闹别扭。 它妈妈塔尔科也变得垂头丧气的,钻到水里就不出来。一直待在水里可不好,连东西也不吃。” “是吗——” 琪琪好像挺受触动的。她看了看马尔科,问自己脚边的忧心忡忡转来转去的吉吉:“尾巴真的那么重要吗?”吉吉一言不发,竖起了尾巴。池 中的马尔科和塔尔科,不停地动着耳朵,似乎听懂了琪琪她们的谈话。 “不就是条尾巴嘛,看都看不到的东西,何必用它来装面子;摸都摸不着的东西,何必为她心神不宁。我是这么想的,可事情好像并不这么简 单。” 妈咪转过头,柔声对马尔科说:“别担心,小魔女来帮我们了。” “不不不!虽说我是魔女,可也不能让尾巴长出来呀!” 琪琪摇着头往后退。 “我明白,我明白。你的魔法只是在天上飞。”妈咪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可是,你不是快递员嘛,你能帮我送东西呀。” “啊?难道说……” “对,正是如此。我想请你快递马尔科。” “……” 琪琪吓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而且还得尽快。” “……” 琪琪倒吸一口凉气,说:“快递那……那么重中的东西?” “我可听说你什么东西都能送,哪怕是看不见的东西。而且比哪儿送得都快。所以,没有大小和重量的限制吧。”妈咪盯着琪琪的脸说,“小 魔女,我可不是在开玩笑。据我多方了解,马尔科的反常行为,并不仅仅是因为丢了尾巴受到打击。这是一种很严重的病,是丢了尾巴引起的 重心遗失症。” “啊?哪有这种病?” “好像真的有。据说这种病一旦恶化,就会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所以,请你快把它送到医生那儿去吧。” “真是这样的话,把医生请来不是更简单吗?” “是这么回事,附近研究这种怪病的兽医只有一位,住在伊伊纳城。说是附近,也有两百公里呢。可我打电话问了,那位医生说——对了,他 叫伊吉——他说,现在正在处理一件麻烦事,好像很棘手……这位伊吉医生还说:‘你们镇上不是有个做快递员的小魔女嘛,如果让她送过来 ,我就给马尔科看病。用卡车、火车什么的可不行。’小魔女,你看,不知为什么,他指名要你送呢。” “就算他这么说……”琪琪小声嘀咕。 “我也挺过意不去,不过,这是真的很急。不管是马尔科还是塔尔科,老这样泡着可不行。不仅对伤口不利,说不定身上还会长霉菌。霉菌这 东西就太可怕了,甚至会钻到身体里呢。” 琪琪越听越觉得浑身发热。怎么办?怎么办?这个问题像陀螺一样一直在脑子里打转。她望着水池中的马尔科,它露出水面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好像很不安。重心遗失症……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病。不过听着就让人担心,可想而知不是能置之不理的小毛病。 看到魔女琪琪握着扫帚,到这黑猫吉吉,站在河马的小屋里和饲养员说话,人们纷纷聚集过来,心想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喂,小魔女,这次要载着河马飞吗?” 有人问。琪琪越发心慌意乱了。 “虽说是头小河马,看上去也挺重呢。” 琪琪战战兢兢地问妈咪:“是按,有一百来公斤吧?” “对,一百……” 琪琪浑身一颤,看着手里的扫帚把儿。扫帚把儿只有食指和拇指圈起来那么粗。 不过,是我飞又不是扫帚飞,因为我是魔女,才能飞起来吧。琪琪这么想着,握紧了拳头,好像要 再使出点劲儿似的。无论如何,她还是愿意 相信自己的能力。 “马尔科,马尔科!” 妈咪一边叫着,一边走到水池边蹲下,对马尔科说:“你看。这个姐姐呀,说要带我们去治‘痛痛’呢。” 池中的水哗哗地响着,漾起了小小的水波。 “等,等等!” 琪琪急忙上前,可妈咪却拦住她说:“嘘——马尔科在动了。” 马尔科慢悠悠地游上岸。它的身体有点倾斜,大屁股颤巍巍,颤巍巍地晃动着。重心遗失症好像真不是闹着玩的。马尔科的屁股正中还贴一大 块创可贴。看到它这副模样,人群哄地爆发出一阵笑声。 “马尔科,别在意。你不是想快点治好吗?好孩子,听话。” 妈咪轻轻拍着马尔科的背,看着琪琪说:“怎么送,小魔女?总不能背着它飞吧。” “这孩子,不会瞎胡闹吧?” “有时候……会有一点点……” 妈咪话说到一半,目光落到了琪琪的收音机上。 “对了。放点音乐给它听可能就没问题了。动物好像都挺喜欢音乐。” 于是,琪琪“啪”一下拧开了收音机的开关,一阵悠扬舒缓的旋律立刻飘了出来。马尔科一边动着耳朵,一边立起身来。紧随其后的塔尔科也 停止了移动。隔壁笼子里,狮子正把脸紧贴着栅栏,望着这边的动静。也许它也意识到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吧。 琪琪环顾了一下四周,说:“有没有类似大吊床那样的东西?” “这东西正有一个,是长颈鹿奇里科扭伤脚时,当绷带挂在脖子上的……你等等。” 妈咪说着朝栅栏外走去,不一会儿,就拖着一个吊床回来了。她把吊床铺开,说道:“快,马尔科,快躺上去……幸好你是头小河马。” 于是,马尔科又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踱到吊床上,“咚”一声躺下,打了一个大哈欠。 “呀——它还真是听话呢。” 人群里又是一阵骚动。妈咪似乎也松了一口气,两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说:“太好了。现在快把收音机关掉,最好保持安静。” 琪琪关掉了收音机,接着,把吊床两头的绳子套在扫帚把儿上。 “吊得起来吗?”琪琪担心地骑上了扫帚。 “啊,对了,等等。”妈咪拎起身旁的铁桶,在水池里打了桶水,浇到马尔科的背上。“河马呀,总喜欢湿湿的……哎哟,这孩子,都睡着了。真是个老实听话的乖孩子……哟,小猫咪,你怎么办呀,再不快点,水可就干了哦。” 吉吉嗖地一跃而起,跳到了马尔科的背上。“咱们猫,最讨厌湿湿的。” 它一边咕哝,一边不高兴地用力甩着爪子上的水。 “那么,再见了。”琪琪双脚撑着地面,用力一蹬。 “啊——”看热闹的人们发出一阵尖叫。扫帚虽然晃得厉害,但还是慢慢升起来了。吊床两头的绳子一下子又拉紧了,紧接着,咯吱咯吱地顺 着扫帚把儿往下滑了一截儿,马尔科被吊了起来。 “哇——”看热闹的人们又骚动起来。 琪琪低下头看着妈咪,惊讶地说:“比看上去可轻多了。真让人难以置信。” “啊?真的吗?这么说,是马尔科瘦了?刚一天的时间,怎么可能?不过真让人担心,快让伊吉医生给它看看。”妈咪高举起双手,好像也想 飞上天似的。 琪琪刚要飞走,又慌忙低下头说:“我还没问要送到哪儿呢——” “哎呀,对不起。那地方叫伊伊纳城,往东过两条河,就在对面山里。盛中央有两片相连的沼泽地,伊吉医生的动物医院就在沼泽地北边的尽 头。你一去就能找着。” “那我就出发了!”琪琪挥了挥手,升得更高一些,掉头向东边飞去。 饲养员妈咪说的没错。飞过两条大河,越过一座座连绵的山峰,前方山势渐缓,出现了一个平缓的小斜坡。在斜坡的尽头,两片并排的沼泽地 映入眼帘。水面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和像婴儿胎毛般柔软的云朵,泛着粼粼波光。从高处看,简直就像一幅落到地面的眼睛。 “就是那儿了。伊伊纳城虽然小,还真是个美丽的地方。” “呼——太好了,总算到了。景色怎样都无所谓,你快降落吧。马尔克身上早就干了。”坐在马尔科身上的吉吉说。 “真的吗?那马尔科怎么样了?” “不知道。它一直闭着眼呢。把它扔到沼泽里也许就会醒了。” “吉吉!你怎么能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马尔科可是病人呀。” “是呀。可是我想,与其送进医院,不如让它去沼泽地呢,它会更乐意的。” “这倒是,沼泽这么美。” 他们说话的工夫,伊伊纳城也越来越近了。一条土路环绕着沼泽,可以散步。小道的一边矗立着高大的树木,形状像琪琪倒过来的扫帚。有许 多住宅和店铺就围着这圈大树而建。 “啊!”琪琪大叫着探出身子,“那儿应该就是动物医院吧,可好像有点不对劲儿。那究竟是什么呀……” 沼泽的北面排列着很多小屋子,十分显眼。在最大的那幢小屋的屋顶上,趴着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大声地嚷着什么。 妈咪说的麻烦事,就是这个吗? 琪琪一边靠近那个屋顶,一边用两手做成喇叭状放在嘴上喊道:“这里是动物医院吗?” 可那些人都只是一味地头朝下吵嚷着。琪琪飞到离屋顶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又喊道:“请问,这里是动物医院吗?伊吉医生在吗?” 一个男的应声抬起头来,一个没站稳,顺着屋顶滑了下去,他慌忙抓牢。 “哦,是小魔女吧……对,对,这里就是……” “伊吉医生?” 那男的嗯嗯地点着头,战战兢兢地松开抓着屋顶的双手,举起来挥动着,“来得正是时候,来得正是时候,再靠近点。” “柯里柯镇的动物园应该和您联系好了吧,我把河马马尔科送来了……”琪琪继续大声喊着。 伊吉医生指着旁边的屋顶说:“把患者挂在那个尖屋顶上,你快到这儿来,到这儿来。” “那也太可怜了吧。它经过了长途跋涉,不尽快休息可不行呀。” “我明白,可是现在不行。病人不要紧,我这个当医生的都说了,你就放心吧。快呀,你快到这里来!” 琪琪很不情愿地把装着马尔科的吊床挂在了屋顶上,担忧地对马尔科说“你要乖乖的啊”,然后降落到旁边的屋顶上。 这时“咚咚咚”,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阵阵让地面都颤动的巨大声响。琪琪探头一看,一头大象正发了疯似的奔跑着。它长鼻子朝天,疯狂地 舞动,大耳朵啪啪啪地扇着,好像狂风中的两扇门。它就这样在医院狭窄的小路上以惊人的速度奔跑着。遇到拐角,它就猛地撞上去,墙都快 要被撞塌了,它还在一圈圈地接着跑。 “那就是我的病人。” “那不是挺精神的吗?” “确实挺精神,精神着呢。今天早上还奄奄一息的,量体温的时候突然逃出来,就变成现在这样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到这儿来呢。” 伊吉医生喘了口气,盯着琪琪接着说:“正好接到电话说你们那儿的河马身体状况也不好,我心想来得正是时候——当然这么说挺对不住你的 ——就要求一定让你送来。我想要是你来了一定能对那狂徒施点 魔法,把它弄回病房去。” “啊?把那头大象?” 琪琪吓得跳起来。刚送了河马,现在又是大象! “是啊,你不是魔女吗?” 琪琪不禁撇了撇嘴。跟这位医生一样,世上的人都认为魔女什么都能办到。要是能在这些人眼前,把几条河拽起来系在一起,或者让大山悠悠 地飘到空中,该是多么大快人心的事啊。可是,那样的魔女只存在于古老的传说中,如今早就没有了。 “拜托了,快行动吧!” 耳边又响起了伊吉医生咋咋呼呼的声音。 琪琪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又来了。她目光炯炯地腾空而起。 “喵——”吉吉慢了一步,差点没坐上扫帚,它拼命地拽着扫帚苗儿。琪琪径直飞到医院大门,拔掉门闩,把大门敞开,接着又往回飞。 “大象跑到外面去可在怎么办呀?”伊吉医生惊呼。琪琪假装没听见,继续朝前飞。此时,大象刚跑出医院的后院,正沿着房间房屋里蜿蜒狭 窄的小道左冲右撞。琪琪逐渐朝它靠近。她飞到高高地伸着长鼻子的大象跟前,像在引诱它似的,一边飞一边喊:“没事,跑吧!快跑吧!” 大象好像很开心似的叫了两声,加快了速度。为了不被它追上。琪琪也加快了速度。琪琪和大象像赛跑似的,钻出刚打开的大门,跑到了外边 ,然后,又顺着沼泽边的小道飞奔起来。小道旁的树被震得摇摇晃晃,沼泽的水面也泛起了涟漪。正在散步的人们躲到大树背后,原本待在家 里的人反而跑了出来。 “啊,啊,啊!出什么事了?” 屋顶上的伊吉医生用双手捂住了脸。 “对,就这样!跑啊!尽情地跑啊!” 琪琪挥动着手臂,像在为大象加油。大象一个劲儿地跑啊跑,琪琪也一个劲儿地飞啊飞。一点点,一点点地,令人不易察觉地,大象奔跑的速 度慢了下来。琪琪想起妈咪的话——动物都喜欢听音乐。于是,她伸手打开了收音机。悠扬明快的乐曲传了出来。 咚——嗒嗒,咚——嗒嗒。 是华尔兹。 大象的鼻子随着节拍晃动起来,脚步也跟着放慢了。 咚——嗒嗒,咚——嗒嗒。 琪琪也合着音乐的节拍,晃晃悠悠地飞起来。 1——嗒嗒,2——嗒嗒,3——嗒嗒,4——嗒嗒。 大象眯着眼,好像在微笑。小城的居民们也兴致勃勃地加入了他俩。 1——嗒嗒,2——嗒嗒…… 简直就像在跳着集体舞。大队人马兴高采烈地绕着沼泽又转了一圈,然后进了医院的大门。不经意间,大象已经自觉地走进了自己的笼子。 “护士小姐——快去看看那头大象,好像有点不对劲呀,突然一下子安静下来,不会是剧烈运动之后病情加重了吧。”伊吉医生小心翼翼地从 屋顶上下来,用沙哑的声音喊。 琪琪累得筋疲力尽,一屁股坐在大象的笼子前。她不经意地抬头一看,马尔科还挂在那个尖屋顶上呢,看上去没精打采的,好像已经昏迷了。 琪琪大吃一惊,站起来喊道:“医生,伊吉医生!这下该轮到马尔科了吧,您可别忘了呀。” “哦,对不起,我给忘了。”伊吉医生连忙说。 琪琪又骑上扫帚飞到空中,取下马尔科,把轻轻放到地面。马尔科从吊床中走出来,还像之前那样踉踉跄跄的。 “哟,重心还真是丢得干干净净的呢。” 伊吉医生说着,“刷”一下把创可贴从马尔科屁股上撕了下来。 “哟,哟,伤得真不轻呀。话说回来,这孩子的尾巴怎么了?” “不是说让狮子给……” “我知道。我是问被咬下来的尾巴哪儿去了。” “也许,正待在狮子的肚子里吧。” “真是头蠢狮子。那玩意儿也不见得好吃吧。”伊吉医生没好气地说。 “你过来一下。”他把琪琪拽到屏风背后,“我不想让那孩子听见。这种病,自己知道得越多就越难治好。没办法,原来的尾巴丢了,必须设 法找个别的什么东西代替。” “不过,能接上吗?” “嘘——那孩子会听见的。我会给它找个好尾巴的。不过只是替代品,也就是假尾巴,只好让它将就一下。” “……”琪琪歪着头,有点搞不明白。 “你知道假牙吧,就和那个差不多。”伊吉医生说完就跑了。不一会儿,他拿着一条大约十厘米长,不知用什么毛编成的辫子一样的东西回来 了,还抱着药箱。然后,为了不让马尔科看见,医生转到它身后说:“好了,尾巴会恢复原状的,会和以前一模一样哟。”说着,他从箱子里 拿出一个大订书机,把那条貌似尾巴的东西“啪”一下紧紧地钉在了马尔科的屁股上,还在尾巴根儿贴上了一块胶布。随着这“啪”的一下, 马尔科微微抖了抖身子,然后,迈开稳健的步子,若无其事地“噔噔噔”走起来。 “ok!治好了,治好了!”伊吉医生夸张地拍了拍胸脯,扭头小声对琪琪说,“就算是不起眼的尾巴,也不可小视呀。这和重量有很大关系。 有时候,尾巴甚至是生命之灯呢。” “生命之灯?” “是啊,它能让你觉得活着真好,还能让你觉得眼前一片光明。好了,没问题了,快带它回去吧。” “非常感谢您!” “哪里,我才该说谢谢呢,你帮我把大象弄进了园子里。真不愧是……小魔女呀。”伊吉医生点头致谢。 这时,护士小姐跑了过来:“医生,太不可思议了,大象的病好像好了。” “啊?真的吗?那么顽固的神经性甩鼻症?” “是的,鼻子安静下来了。” “是因为跑了几圈的缘故吗……” “好像真是这样。” 这时,琪琪凑到医生身边问:“我说,医生,那块胶布就那样贴着就行了?” “哦,那个呀,那是特殊的胶布,过个十天半个月就会溶解消失的。在那之前病也应该好了。” “咦?还有那种东西?” “我可不是吹牛,这是最新的医疗技术。老实说,身上贴着别人的尾巴是很难受的。可是——注意这个‘可是’——关键要让它觉得尾巴和以 前没什么两样,已经完全治好了。这就是创新!从这个意义上说,医生也会变点魔术……话说回来,小魔女,大象的病好像也好了,真让人难 以置信呀。你说你不会魔法,可还是……还是挺厉害的嘛。你就承认了吧。” “哪儿有这回事!医生,您别以为只要是魔女就什么都会。您要是这么认为,我可就不好过了。其实,我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对了,既然 大象的病已经治好了,它不久就会被送回动物园吧。它那么大个儿,老被关着很可怜。请您跟动物园的人说说,让他们给大象多一些自由活动 的空间。让它觉得自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不是很重要的吗?我觉得这和马尔科的尾巴是一个道理。” 琪琪越说越激动。能这样痛快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真好。 “哦,原来如此。”伊吉医生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那么,再见了!” 像来的时候那样,琪琪把马尔科挂在扫帚把儿上准备升空。可是,不知为什么,马尔科变沉了,比来的时候沉多了,简直没法比。尽管如此, 琪琪还是设法飞了起来。 “医生,真奇怪。马尔科突然变沉了。” “不用担心。只是因为呀,身体有了重心,因为马尔科找到了自我。身体变重就是病好了的最好证明。它已经痊愈了。” “啊?”琪琪觉得真不可思议,“找到了自我……就……变沉了……” 琪琪吊着马尔科,总算平安回到了柯里柯镇的动物园。 妈妈塔尔科一直疑惑地盯着马尔科的尾巴,不过看到马尔科又有了精神,它好像也放心了。它们俩一起绕着水池走了一圈。 重返柯里柯镇的第一件工作已经圆满完成了,琪琪很开心。她跟在马尔科它们后面,也绕着水池转了一圈。作为谢礼,饲养员妈咪让琪琪在她 喜欢的动物背上坐一下。琪琪再三考虑,选择了海狗。当然吉吉也一起啦。 这天晚上,吉吉追着自己的尾巴,转起圈来。 “吉吉,你在干吗呀?尾巴痒吗?” “不是。” “那你就安静点。我有点累了。” “我想要紧紧抓住自己的尾巴。它可是我的生命的蜡烛啊。” “啊?你说什么?什么蜡烛?” “那位医生不是说了吗?一片光明什么的。” “喂,是那个话呀,他说的是生命之灯吧。”琪琪一边笑着,一边想:我要是也有条尾巴就好了。她转念又想:那我的生命之灯,究竟是什么 呢? 琪琪,快递天蓝色魔法包 这天,琪琪收到了一封信,是为河马马尔科治尾巴的伊吉医生寄来的: ??小魔女啊,你好啊。上次多亏你帮忙。从那以后,我们医院决定,每天傍晚都让患者们绕着沼泽走上两圈,散散步。最好的良药就是自由 地散步。小魔女,这可是你教我的哦,谢谢了。当然,大象出院的时候我也叮嘱动物园,要改善园里的居住条件。对了,这段时间马尔科的尾 巴还好吧?实话告诉你,那条假尾巴是用马尾巴毛做的。被剪掉尾巴毛的那匹马,在毛重新长出来之前,也患上了轻微的重心遗失症,身体老 是斜着。因为这,我也从马背上摔下来三次呢,哎呀呀。 “呵呵呵,真过意不去呢。”琪琪缩着脖子笑起来,心里觉得很舒服。重返柯里柯镇后,工作好像进展得很顺利。 镇上的人们原来一直盼着我回来呢。我一定要加把劲儿好好干呀。 琪琪站起身,猛地高高举起手中的信,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 “怎么了?突然变得那么精神。” 吉吉吃惊地瞪圆了眼睛。 “对了,我呀,现在可是精神百倍呢。知道吗?让魔女精神百倍的良药就是赞美的话!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可得记得哦。” “这一点魔女的猫也一样。” “我懂,我懂。你呀,很可爱,很可爱,呵呵呵。” 琪琪点点头,开心地笑着。 “你别以为这样随便说说就完事了。我已经不是小猫咪了,还说我可爱……” 吉吉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 滴铃铃——滴铃铃—— 电话响了。 “您好,这里是魔女宅急便。” “我想请你送一、一、一点东西…………”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他说话一顿一顿的,很奇怪。 “好、好的。”受他影响,琪琪回答也成了这样。 “我住在梨树公园旁边,梨籽公寓的阁楼上。我叫科奇拉。要送一、一、一点…………小东西。” “一、一、一点吗?好的,我马上过来。”琪琪学着他的样子回答,禁不住偷偷地笑了。 “接到命令立即出发!我是魔女琪琪!” 琪琪像唱歌似的高喊了一声,给自己鼓劲儿,然后立即开始准备。 “哟,琪琪,进步不小嘛。” “那是,我一天天在成长嘛。” 琪琪提着扫帚,挺起胸膛朝门口走去,吉吉紧随其后。 “哎呀!你来得真快,万分感谢,万分感谢!”科奇拉颤动着两撇大胡子说,“真是丢脸呀。就在刚才,我的右手让柜门夹伤了,这可是我的 谋生工具呀。你看,肿成这个样子了。我本来想变、变出一、一杯茶,可谁想,胳膊出来了,手指还留在门里,就这样‘咔嚓’一下给……唉 ,这也算是魔术师吗?真是一次丢人现眼的‘想变就变’,不像话!” “啊?想、变、就、变?” “哦,‘想变就变’是魔术的名称。对了,我是魔术师科奇拉,幸会。”男子用没被夹肿的左手捋了捋胡子,朝琪琪鞠了一躬,接着说,“因 为这个原因,我决定今晚让我的徒弟奇拉里代我登台表演。可是那小子却说,他一直不表演,道具都生锈了……还说都是我这个师傅的教导无 方……真是,丢人的事接二连三……所以,拜托你把我的道具包给他送过去一、一、一下。奇拉里说他忙着烫衣服,不能过来取。而我呢,你 也看见了,单手提这么重的大包很困难。我们俩都是命运多舛的艺术家啊……呵呵呵。” “明、明白了。请您放心。”琪琪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像看魔术表演一样,充满了疑问。 “就是这个……”科奇拉打开柜子,拿出了一个大包。 “哇——”琪琪不禁叫出声来。这个包是美丽的天蓝色,上面还印着朵朵轻盈的白云。包的开口正中有一个金色的绊扣。 “这个包里装着我科奇拉的全部看家本领。呵呵,虽然从我嘴里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可是你知道吗,我表演的节目‘快看,快看,从包里变 出来,变出来’,在镇上可是很有名气的,不能停演。所以,请你把它送到斑鸠街的杂技场,奇拉里在那儿,拜、拜托了。只是有一点,别碰 这个金色的绊扣,要是不小心打开可就麻烦了。这里边全是魔术的秘密武器。” “是,我明白了。”琪琪说着,拎起了包。包比想象中的重多了,琪琪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里边装着各种各样的机关。”科奇拉眨了一下眼睛,做了个鬼脸,“对了,小姐,让我送你件礼物以示谢意吧。只是小小的心意……” 说着,科奇拉快步走到琪琪跟前,一下子伸出左手。是要握手吧,琪琪这么想着,就握住了那只手。说时迟那时快,琪琪的掌心响起“呱呱呱”的鸣叫声,蹦出几十只绿色的小青蛙。 “啊呀!”琪琪吓得急忙躲开。科奇拉哈哈大笑着,把跳出来的青蛙收拢到一起,用力一捏,放到琪琪的口袋里。 “这也是个魔术哦。要变的时候再用力一捏,青蛙就会蹦出来。小小心意,敬请笑纳。谢谢你,小姐,那就拜托了。” 琪琪受惊不小,一句话也不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 “琪琪,吊着这个大包在天上飞,包的颜色和天空的颜色混在一起,都分辨不出来了。这也是魔术吧。这个包里一定能变出花呀,鸽子呀,各 种东西。说不定还能变出头真狮子呢。”吉吉指着挂在扫帚把儿上晃来晃去的大包说。 琪琪转过头:“怎么可能,真东西是装不进去的。不过说不定会有像青蛙那样用橡胶做的气球狮子。我想从里边忽地变出头狮子来,把观众们 吓一跳。” “我也想……” “我真有点蠢蠢欲动呢。喂,我说,魔女干这样的事没什么大不了吧?偶尔,我也想做做会变魔术的魔女呢。” “可是琪琪,你行吗?” “哼,每次我有个什么念头,,吉吉总给我泼冷水。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了小时候看魔术的事。” “是啊,在大礼堂,和妈妈一起。” “那时候妈妈说,魔术和魔法只有一点不同,魔法的奥妙是看不见的,魔术的奥妙是看得见的。” “是吗?可是魔术也看不见呀。” “如果看得见倒真想看看。好想打开这个包啊,我都忍不住了。” “我也是……忍不住了,忍不住了。” “啊!快看那儿!”突然,吉吉跳到琪琪的肩上叫道。 琪琪往下一看,在一个楼梯口很陡的台阶上,两个小男孩打得正热闹。他们你捅捅我的肩,我踹踹你的腿,突然同时朝对方扑过去,两人一起 跌倒了。书包里飞出笔记本、蜡笔什么的,撒了一地。围在一旁看热闹的小孩,吹口哨的吹口哨,跺脚的跺脚,好像在说:“打得好,打得好!” “哎呀!不好,掉、掉下去了!”吉吉发出一声惊呼。只见两人扭做一团,眼看就要从台阶上滚下去了。 “噢噢——打呀,打呀,打得好!”周围的孩子还在大声起哄。有的孩子一不留神踩空了台阶,也摔倒了。 琪琪急忙着陆。她一边叫着“快住手”,一边紧紧抱住两个正往下滚的孩子。 琪琪怀里的一个小孩骂道:“你这个娇小姐,就会嘻嘻傻笑。” “你才是娇小姐呢,就爱叫‘妈妈、妈妈’,真是妈妈 的小心肝呀。”另一个踢腾着两条腿回骂。两人的脸上都是伤,校服被撕破了,扣子也 掉了。 “别打了,别打了!”琪琪嚷。可是两人没听见一样,他们把琪琪踢开,又扭打在一起。琪琪掏出科奇拉给的青蛙,用力一捏,然后把手伸到 两人眼前,猛地撒开。 “呱、呱呱、呱”——青蛙一只接一只地蹦了出来。 “哎呀!” “什么呀,这是!” 两人立刻停止打架,面面相觑。 “是青蛙!” “真恶心!” 两人急忙躲开脚边蹦蹦跳跳的青蛙,同时发现了站在一旁的琪琪。 “哟,是小魔女,老在天上飞来飞去。” “你还会变青蛙的魔法呀?” “是呀,当然。这是打架时使的魔法。”琪琪扬起下巴说。 “嘿,真厉害。” “有意思,快,再变点什么给我们看看。都装在这里边吧。” 男孩伸手去抓蛐蛐拎的大包。旁边的孩子也兴奋地叫着:“快,快呀,变给我们看,变给我们看!” “这个不能碰!”琪琪慌忙把包拉到身边,往后退了几步。 “别舍不得拿出来呀。” “是呀,小气鬼。” 不知是谁又伸手去拽琪琪的包。 “住手,别碰!这可是重要的东西。”琪琪推开那只手,把包紧紧抱在怀里。就在这时,金色的绊扣不知被什么碰到,包开了一条小缝,里面 传出“啊呵呵”的奇怪声音,像打呵欠似的。同时,一群黄色的蝴蝶冲出来,扑闪着翅膀飞上了天。 “哇——”打架一起抬头往天上看。紧接着,打哈欠的声音变成了轻快的音乐,这次钻出来的是小鸡。“叽叽叽”,它们欢快地叫着,排成一 列朝天上飞去。 孩子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小鸡飞远。 “这可怎么办呀!”琪琪努力想要扣好绊扣。这次,挣脱琪琪的手钻出来的是鸽子。 “咕咕咕——” 鸽子用嘴啄开琪琪的手,一只、两只、三只……拍打着翅膀飞了出去。 “了不起!” “不愧是小魔女呀!” 孩子们尖叫变成了欢呼,兴奋得又蹦又跳,拍着手七嘴八舌地嚷:“还要看,还要看!再给我们变一个,小魔女,再给我们变一个!快,快呀!” 琪琪可顾不上这些。她抓起倒在一旁的扫帚,叫了声“吉吉”就飞了起来。吉吉好不容易才抓住扫帚苗儿。琪琪在空中胡乱地转着圈,脑子里 一团糟。不过,她还是确定了方向。“管不了那么多了,必须先去杂技场,奇拉里还在等着呢。” “哈哈哈——” 听琪琪胆战心惊地叙述完事情经过,科奇拉的弟弟,魔术师奇拉里开怀大笑:“那可是叫做‘快看,快看,从包里变出来,变出来’的魔术呀 ,要是什么都不出来才奇怪呢。不过,小姐,观众的情绪很高吧,他们送给你热烈的掌声了吗?” “这倒是,大家都很高兴。” “感觉不错吧?” “嗯,还行。” “这就好。不过……再把这包重新装满才行。给我看一、一、一下,是哪些东西跑了”哪些?“奇拉里和科奇拉说话一模一样。 他从琪琪手里接过包,从上到下轻轻地摸了一遍,然后把绊扣打开一点点,用一只眼睛往里看。 “飞出来的东西就到鸽子为止吧。这就好。剩下的都好好的。” “啊?里边还有吗?” “当然,这魔术可是叫‘变出来,变出来’呀。不过,稍微有一、一、一点麻烦。蝴蝶和小鸡都是模型,可以用我的替代,虽说有点生锈,但 还能凑合。可鸽子是真的呀,肯定已经飞回科奇拉老师那儿了,现在去取是来不及了……嘿,对了,对了……正好……”奇拉里盯着脚边的吉 吉说,“小猫咪,你能帮我一、一、一个忙吗?做鸽子的替身?“ 吉吉吃了一惊,直往后退。 “我保证一点不疼,也一点不难受。“奇拉里又说。 吉吉一边退缩,一边问琪琪:“做鸽子的替身,就是要我进那个包里去吗?“ “好像是这样。吉吉,你要是不愿意就直截了当地说吧。“ 吉吉听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包看了一会儿,然后心一横,说:“我,试试看吧!” “啊?你说什么?”琪琪惊讶地问。吉吉已经快步朝奇拉里走了过去。 “你同意了?谢谢,那就拜托了!”奇拉里抱起吉吉,拎着包,打开隔壁房间的门,“接下来的事可就不能让你看了。我要设置魔术的机关, 这是工作上的秘密,也就是所谓的商业机密。呵呵。”奇拉里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紧紧地关上了门。 不一会儿,奇拉里拎着胀鼓鼓的包出来了。“好了,这下没问题了。待会儿我就把小猫咪还给你,放心吧。” 这时,想起了一阵铃声。 “好!上场了,上场了。”奇拉里说。 琪琪忍不住凑上去,朝包里喊:“吉吉,你怎么样?没事吧?你在里面吗?在就回答一声啊。”可是,包里没有任何反应。 琪琪急忙绕到大门口,买了票入场。里边坐了好多人,挤得让人透不过起来。琪琪的心砰砰跳着,忐忑不安。她死死地盯着帷幕尚未拉开的舞 台,坐立不安。吉吉到底怎么样了?被塞进那么小的包里,还能不能好好呼吸呀?琪琪又担心,又害怕,攥紧了拳头。 魔术表演开始了。天蓝色的大包被放在舞台中央的圆桌上,淡淡的灯光投射在上面,包看上去孤零零的,像被人遗忘在那儿似的。琪琪的心又 怦怦地跳起来。奇拉里出场了。场上响起悠扬的音乐。奇拉里轻轻地碰了碰大包,音乐戛然而止。观众们屏住呼吸凝视着舞台。突然,和之前 一样,“啊呵呵——”,打呵欠似的声音响起来,一群蝴蝶呼啦啦从打开的小缝飞了出来,飞向观众席。 接下来是小鸡。他们颤巍巍地迈着小腿儿,排成一列飞上天。观众席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奇拉里得意洋洋地把右手放在胸前,鞠了个躬。 可是,琪琪却不能把视线从大包上移开。作为鸽子的替身,吉吉该出现了。 嗒嗒—— 响起了一阵喇叭声。包“啪”一下打开了。琪琪不禁伸长了脖子。但钻出来的不是吉吉,而是一双人手。那双手随着音乐翩翩起舞。两只手你 摸摸我,我拍拍你,像是在聊天,不一会儿又打起架来。观众们哄堂大笑,不时传来“再来一个,再来一个”的喝彩声。不久,打斗渐渐平息 下来,两只手和和气气地握了握。 音乐变得轻快活泼起来。只见两只手像花瓣一样绽开,里边钻出一团黑色的东西……是一只猫,是吉吉!它站在一个漂亮女人的头上。吉吉这 家伙,高高地竖起尾巴,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那女人舞动着,渐渐地,整个身子都从包里钻出来了。她蹭蹭吉吉的脸,向观众行了个礼。杂 技场里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琪琪总算松了口气,在裙子上擦着手心的汗。 这天晚上,琪琪跟在吉吉的后面,一个劲儿地追问:“喂,告诉我吧,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女人,一开始就待在包里吗?那包虽然挺沉 ,但怎么可能装着人呢……不会吧。喂,告诉我吧!快告诉我!” 可是吉吉只是淡淡地回答:“那可不行。这可是魔术师 科奇拉和奇拉里的商业机密呀。” 琪琪,快递森林之窗 给,这是礼物。”琪琪把回家探亲是带来的包裹,递到蜻蜓眼前。 “礼物?太好了!”蜻蜓一把接过来,满脸欣喜。他从结扣的缝隙往里看,“哎呀,是这个,是上次提到的铃铛吧?就是琪琪小时候挂树上的 那种……真漂亮,银光闪闪的……” “用的太久,都脏的不行了。我费了好久功夫才擦干净呢。” 蜻蜓从包裹中拎出铃铛,“我说,这个,怎么用来着?” “我不是十岁那年就决心要当魔女了吗?所以要练习飞行。可是,在天上能看到各种各样的风景,对吧。我觉得太有意思了,经常东张西望, 就走了神。我们小镇里有很多很高的大树,妈妈就把铃铛挂在其中几棵的树梢上。我的脚一碰到树枝,铃铛就会响,提醒我再飞高点。就是这 么用的。当然,有时候我没碰到铃铛,而是落到别人家的屋顶上,结果不是把主人吓一跳,就是擦破了脚疼得哭鼻子。不过,有时候我也会为 了好玩,,故意去踢铃铛,它的声音很好听。” 琪琪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蜻蜓。突然,她眨巴着眼睛说:“哟,蜻蜓,你好像变了。你,长高了?” “也许吧……咱俩一样呀。琪琪你不是也变了吗?变得有成熟女人味了。”蜻蜓眯着眼睛说。 “什么呀,胡说!”琪琪的心猛地跳一下,下意识地把两手护在胸前,又掩饰地用右脚踢了踢地。 蜻蜓把手里的铃铛摇得丁当直响,“把铃铛挂在树上,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 “我也很想试试呢。在镇里的树上挂满铃铛,一边飞一边演奏……丁零、当、丁零、丁零、丁零零——一定很有趣。可是,,我不会飞,问题 就在这儿。你就不同了,琪琪,你真好……”蜻蜓无限遗憾地看着琪琪。 “我会飞,还真有点过意不去……”琪琪耸了耸肩。 “蜻蜓看了铃铛还满意吧?”琪琪刚回来,吉吉就急忙凑到她跟前问。 “嗯,好像挺喜欢的。可我有点搞不懂。”琪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犯起了嘀咕,“男孩子……可真让人捉摸不透。说什么我有成熟女人味, 本想问个明白的……真无聊。” “什么?谁是成熟女人?”吉吉抬头问。 “没什么。”琪琪摆了摆手。 “琪琪,在家吗?”门开了,舒诺伸进头来,“有封你的信,给!” “是柯琪莉吧?” 琪琪连忙接过来打开。 ????听说你能像风一样在天上飞。我想请你快递一件东西,不过地方有点远。我的小屋在山外山上。我会事先放一只风筝作为标志。拜托了。 ??????????????????????????????????????????????????????????????????密兹纳 “嗯——山外山……在哪儿呀?”琪琪嘀咕着,朝墙上的地图看去。吉吉蹭一下跳上琪琪的肩头。 “山在海的那一边吧?” “对,对呀。啊,这儿,在这儿。在地图的边儿上……走吧,吉吉。” “啊?现在就……” “是呀,那当然。工作令人愉快嘛。镇上的人们正需要琪琪呢。” “可是……午饭怎么办?” “等工作结束再说吧。” “嗬,挺爱逞英雄的嘛。连饭也不吃了……真过分。” “我口袋里还有三块糖。给你两颗,这总行了吧。”琪琪拍了拍衣服口袋,拿上扫帚,抱起了吉吉。 “你是怎么了?突然这么有干劲儿。” “没怎么呀,我不是一直这样吗?” “是吗?”吉吉抬头看着琪琪。 琪琪打开面包店的玻璃窗,伸进头去喊:“舒诺,我出去一下——”说完就骑上扫帚,起飞了。 “哎呀,这就去吗?”后面传来舒诺惊讶的声音。 “就是,真是积极得过头了。话刚说了一半呢。吁——”吉吉夸张地叹了口气。 真是春意盎然的时节,柯里柯镇的空气里飘荡着阵阵怡人的花香。 “呀,这是苹果花的香味。呀,这是杏花的。”琪琪像要抓住这些香味似的,两只手一会儿伸向这儿,一会儿伸向那儿。扫帚把儿上的收音机 ,飘出令人陶醉的音乐。整个镇子在明媚的阳光照耀下,显得绚丽夺目,像一座刚建好的新城。 房屋变得稀疏了,绿色的原野和森林多起来。云雾缭绕中,群山的雄姿逐渐显现出来。琪琪飞过一座接一座的山峰。 “呀,那儿有个大大的像蝴蝶一样的东西,看,快看!”吉吉越过琪琪的肩头指着前方。 “蝴蝶?啊,对了,那一定是密兹纳的人放的风筝。” 过了一会儿,能清楚地看见一只黄色的风筝悠悠地飘在郁郁葱葱的山头上了。琪琪顺着风筝线,向树丛降落下去。 一座茅屋出现了。屋顶上盖满了厚厚的蓬松的干草,就像个小女孩的娃娃头。屋顶正中耸立着一根烟囱,一股白烟正袅袅升起。门口挂着一块 招牌,上面写着:为您提供“树之歌”。这和柯琪莉的招牌——为您提供止喷嚏药——挺像。这么想着,琪琪高兴起来。 “不过,树之歌,是什么呢……” 门开了。琪琪抬头一看,眼前站着一个穿白色工作套装、系绿色围裙的男子。 “您好,我是魔女宅急便的。我收到了您的来信。”琪琪连忙点头行礼。 “谢谢,我是密兹纳。”男子垂着双眼说。屋里是一个大房间,床、厨具都一览无余。灶上,壶里的水正哧哧地冒着热气。透过正对门的一扇窗,能看见外面院子里沐浴在阳光下的草地。 “啊,真美!”琪琪跑到窗前赞叹道。密兹纳为她把窗户完全打开。 “您要我快递的是什么呀?”琪琪环顾四周,地上放着各种形状的木头,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木材的清香。 “莫非,这就是外面写的‘树之歌’?” “是的,”密兹纳有点不好意思,他拿起一根和自己手腕差不多粗的木头,递给琪琪,“你看这上面有个小窟窿。”木头节儿上有个圆圆的孔。 “树就是用这个唱歌吗?”琪琪惊奇地朝孔里看。 “对,这是为了让它们唱歌儿钻上去的。树早晚会被砍掉,这是没办法的事。所以,我就从伐木工人那里要来了残枝和碎木块,心想,要是能让它们像被砍以前那样唱歌,就好了……” “哦?树还会唱歌吗?”琪琪吃惊地探身问道。 “咦?你不知道吗?没听说过吗?”这回轮到密兹纳惊讶了,“可你不是魔女吗?石头的歌声呀,稻草人的闲聊呀……我是最近才听到树的声音的。住进这大山里,每天极目远眺、静心聆听,才终于……” “对不起,我,都听不懂,”琪琪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低下了头,“那么,树在什么时候唱歌呢?” “经常唱呢。下雨了会唱,天气太闷了也会唱。一会儿伸伸腰,一会儿扭扭身子,和我们人类一样呢。不过,树的品种不同,声音也不一样……你看,那边并排长着三棵山毛榉,它们正抬着右肩一起摇摆。那些树喜欢合唱,现在正常的欢呢。因为今天天气好。” 密纳兹指着窗外说。琪琪竖起耳朵静静地听着。一齐晃动的树枝看上去的确向在唱歌,但传进耳朵里的,只有轻柔的风声和远处小鸟的鸣叫。 “我也想听听树的歌声。”琪琪禁不住嘟囔。 “没问题。”密兹纳拿起刚才那根木头说,“这是橡树。”他把嘴凑到木头上的小孔边,轻轻地往里吹气。 突突突——突突—— 像刮什么东西的声音。 “这是槐树。”密纳兹又拿起另一根木头,吹起来。 噗噗噗——噗——噗噗—— 这次像笑声。 “怎么样?”密纳兹的眼睛里闪着自豪的光。 这就是树之歌?琪琪不禁疑惑地歪着头。 “很奇怪吗?”密兹纳不安地问。 “哦,不,只是我第一次听见,所以……树的声音还真有意思。我还以为是很高亢的声音呢,因为树的个子长得高嘛。”琪琪连忙笑着回答。 “哎呀,对不起。我一说起这个就没完,其实……”密兹纳从架子上取下一块奇形怪状的木头,说,“我想请你送这个。本来我自己去也行,可那个人一看见我,就要使性子。” 这是一个用深深浅浅各种颜色的木块拼接而成的东西,形状十分奇特。 “我想,把各种木块钻上孔,拼接在一起,就能听见不一样的歌声……我给这东西取名叫‘森林之窗’……” “嗬,这名字真好听。那么,要送到哪儿去呢?” “斯涅尔街,你知道吗?” 琪琪吃了一惊,不由得抬起头。 那是一条谁都不大愿意去的街。琪琪还一次都没去过。那条街在海滨大道高大建筑的背后,从天上看,显得又幽暗又阴森。 “你不愿意去吗?” “哦不,我一定送到。”琪琪从密兹纳手中接过那根奇怪的木头。 “请送给一个住在三十九号、贝壳公寓三号房的女孩,她的名字叫纳西娜。” “好的,我明白了。”琪琪一边朝门口走,一边招呼吉吉说:“快,我们走了。”吉吉噌一下跳到了她的肩上。 “对了,稍等一下,我想送给小魔女一块木头……就算是一点谢礼吧。”密兹纳说。 “真的吗?那,我要那块形状像小鸟的,可以吗?” “那是赤松。” 琪琪接过密兹纳地给她的赤松,问吉吉:“喂,就要这个行吗?” “喵——”吉吉叫了一声作为回答。 “你能听懂猫的语言?”密兹纳惊讶得瞪圆了眼睛,“不愧是魔女呀。猫的语言,一定比树的歌声更难懂吧。” “哪里,这不算什么。”琪琪摇了摇头,不过,心里还是有点得意。 “那么,再见了。”琪琪走到门外,骑上扫帚,飞上了天。 密兹纳追出来叫道:“那个,请告诉纳西娜,这里是一个非常热闹的地方,请她一定来玩。” 琪琪举起手,表示听到了,然后,紧贴着山的斜坡飞走了。 跟想象的一样,斯涅尔街是一条又黑又窄、又脏又破的街道。窄窄的街面上到处淌着污水,上面漂着人们随意丢弃的垃圾,家家户户的墙上都被乱写乱画得一塌糊涂。就在这样一条街上,贝克公寓也还是显得特别破旧寒酸,长年被雨水浸泡的墙面都长出了霉点。这还不算,三号房竟然有一半在地下。琪琪心惊胆战地敲了敲门。 “门开着。”伴着收音机里劲爆的音乐,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纳西娜小姐吗?”琪琪一边开门一边高声问。话音刚落,她就呆住了。整个房间昏暗得连大白天都像傍晚,只从靠近天花板的一扇窄窄的窗户,透进仅有的一点光线。这和密兹纳那亮堂堂的家比起来,是多么不一样啊。 一个比琪琪年龄大很多的女孩,踩着音乐的节拍快步走了出来。 “这是密兹纳让我送来的。”琪琪把怀里的木头递过去。 “嗬,这次又是什么?”纳西娜关掉收音机,抬起头。 “说是树的歌声。” “又——来了。说什么送我礼物,结果净是些插头发用的野花呀,红叶做的书签呀什么的……喂,你说说看,女孩子嘛,当然想要点别的什么,对吧,那个人,心眼儿挺好,可就是像少根筋似的。”纳西娜赌气地鼓起了腮帮子。 “真是,总让人不满意。”说着,她很不情愿地接过木头。 “另外,密兹纳还托我转告你,山里是个非常热闹的地方,请你一定去玩。” “是吗,他又这么说了?我是喜欢那个人,也想和他在一起。所以,我总是求他到我这儿来。那种跟树一样的生活,我是无论如何也过不下去的。成天就只关心风如何如何,树如何如何,树叶又如何如何。我这儿虽然是跟人多嘴杂的地方,而且好像人们都不爱说好听的,但是,每天都让人觉得会发生点什么令人心动的事,虽然到目前为止还尚未发生……可是,这儿有流行的新歌,如果打扮得时髦,又有回头率,不是吗?要是树的话,哪会做这种讨人喜欢的事啊。就因为这样,我和密兹纳一直在打拉锯战,都不停地劝对方:到我这儿来,到我这儿来。” 纳西娜缩了缩脖子笑起来,把那块木头凑到鼻头闻了闻,“呦,想不到这东西还挺好闻。” “是吧,”琪琪往前凑了一步,“他的名字叫‘森林之窗’。你看,上面全是窟窿,要是往里边吹气,它就会唱起歌来。” “唱歌?” “对,树会唱歌,我也是头一次听说。密兹纳说他能听见,还说,有的树还会合唱呢。他说这东西是用各种木块拼接在一起做成的……” 不知为什么,琪琪总想帮密兹纳说话,可心里还是有点担心——那种稀里呼噜的歌声,纳娜会喜欢吗? “树之歌,你不觉得稀奇吗?”琪琪穷追不舍地问,平时她可不这样。 “这东西,叫‘森林之窗’?”纳西娜盯着手里的木头说,“真可笑,偏偏我这儿的窗户只有那么一丁点儿。你是说,朝这个孔里吹气吗?” “对,试试看怎么样?我也很想听听呢。” 于是,纳西娜朝其中一个孔里吹了口气。 突突突噜噜——突突噜噜—— “呵呵,真有意思!”纳西娜笑着,又朝旁边的一个孔吹气。 哩噜哩啦——哩噜哩啦——哩噜哩啦 两种声音重叠在一起,不停地回响。纳西娜惊讶得两眼放光,又继续朝另一个孔吹气。 啦噜哩哩——啦噜哩哩—— 声音一个接一个地响起来,重叠在一起,在屋里回荡。 半地下的昏暗的房间里,顿时充满了这种声音,仿佛开了一扇大窗,把明媚的阳光和轻柔的风送了进来。 这就是树之歌呀。 树,原来就是这样唱歌的呀。 虽然和刚才在山里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琪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种神秘的空气包围着。 纳西娜还在全神贯注地吹着,她的眼角好像有点湿润了。 不一会儿,纳西娜停下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闭着眼喃喃自语道:“好象,有人在轻抚我的脸颊,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纳西娜睁开眼睛,刚才那种尖锐的目光已经从她眼里消失了,她的眼睛变成了淡绿色,好像森林的颜色映了进去。 “我,还是去一趟吧。” “你知道路吗?我告诉你。”琪琪赶紧说。 “是山外山吧。我不像你那样会飞,只好背着背包,哼哧哼哧地走着去啦。” 琪琪回到家,拿出密兹纳送的赤松,试着吹了吹。 嘚嘚、嘚嘚嘚、嘚…… “呵呵呵。”琪琪禁不住笑了。 多奇怪的声音呀。 琪琪陷入了沉思。 让我一吹,听上去全都 像笑声。 为什么只有“森林之窗”听起来那么美呢?好像那块木头里,藏着某种不可思议的东西。 也许那是……某个人献给某个人的……某种特殊的感情吧。 5琪琪,快递衬衫 咣——咣—— 琪琪下了一跳,什么声音这么响?她从窗口探出头一看,舒诺正把刚洗好的雪白的床单对这起来,用力抖着。 “这声音真好听。”琪琪说。 “是啊,听起来很带劲吧。这样抖抖再晾,床单干了之后就会变得平平整整的,熨的时候就省事多了。” 舒诺说着,又“咣”地抖了一下,把床单挂在晾衣杆上,然后用夹子把两头儿紧紧地夹住。 “像今天这种天气,虽然是个大晴天,但过不了多久就会刮风,所以必须得夹牢。对了,琪琪,昨天我碰到一件事。瞧,海岸边那个小高坡,我看见一群人背着像鸟翅膀一样的东西,从上面飞下来,悠悠地打着转儿,还真飞了一小段距离呢。看上去真爽,连我也想试试了。我们虽然不能像魔女那样飞,但好像能模仿着鸟的样子飞呢。”说着,舒诺钻到刚晾起来的床单下边,抓着床单的两头,伸开双臂,作出飞翔的样子。 “是吗?那是些什么人呀?” “和琪琪差不多大的小孩,有四五个吧。” “这种游戏,现在很流行吗?” “好像是吧。” “蜻蜓也在吗?” “啊,那孩子是琪琪的好朋友吧。这么说来,他好像也一直很想飞呢。不过我离得太远了,看不清脸……琪琪果然很在意呀。”舒诺滴溜溜地转着眼睛,取笑似的说。 滴铃铃—— 电话响了。琪琪拿起听筒,大声说:“您好,这里是魔女宅急便。” “嗬,声音听起来很精神嘛。那个,我是挺挺服装店的。你知道吗?就是四照花胡同拐角处的衬衫店。我有个东西想请你送一下。” “好的,我马上就来。”琪琪一只手放下电话,另一只手就抓起了扫帚,“吉吉,有工作!我们出发吧!” 挺挺服装店是一个很小的店,要不是那块画着戴领结的衬衫的招牌,琪琪准会连走过了都不知道。 店里有一位驼背的小个子老奶奶,正用咻咻地冒着蒸汽的熨斗熨一件白衬衫。 “小魔女,稍等一下,想请你送的就是这件衬衫。最后熨一熨,一会儿就好。我说,如今定做白衬衫的可真少见,对吧。现在的人,都喜欢穿鲜艳的颜色。居然有喜欢白衬衫的,一定是个聪明的孩子。” 老奶奶稍稍抬起头,看了看琪琪和吉吉,连忙补充说:“呦,小猫咪,你可别不高兴,黑色并不是苯小孩的象征。黑色是一种神秘的颜色,因为里边蕴藏了很多东西。” 老奶奶一边说,一边仔仔细细地熨着衬衫。 “必须熨得笔挺笔挺的,可不能像我这个老太婆似的,满脸皱纹。”老奶奶又抬起头,对琪琪笑了笑。 “可是,老奶奶,您的皱纹可都是笑纹呀。”琪琪也笑了。 过了一会儿,挺挺服装店的老奶奶把熨得笔挺的衬衫叠好,用纸包起来,交给了琪琪。 “请送到珊瑚木街的珊瑚木公寓,三楼一号房间。一定要让衬衫保持平整。不用太着急,别飞得太快,纸包散了可就麻烦了。” “好的,请放心。”琪琪一只手轻轻地抱着纸包,起飞了。 “啊,对了对了,还有给你的谢礼……”老奶奶直起腰说。 “不用了,大家应该互相帮忙嘛。”琪琪喊。 “那,改天把你起皱的东西拿来,无论是什么,我保管都给你熨得笔挺笔挺的。” 琪琪点点头,挥了挥手。 天上吹着柔柔的微风,令人心旷神怡,连空气仿佛都比地面上多了一点绿色的味道。 琪琪想起了妈妈柯琪莉第一次教她飞行时的情景,那天好像也吹着这样的微风。琪琪拧开挂在扫帚上的收音机,播音员的声音传了出来: “大家好,今天的天气真不错。请稍稍放下手里的工作,一边欣赏这曲《云中华尔兹》,一边仰望蓝天吧。” 琪琪随着乐曲,在空中划着优美的弧线朝前飞。头上的蝴蝶结轻轻地上下飞舞着,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手里装衬衫的纸包也发出细密的窸窸窣窣声。 “喂,我们顺道去个地方吧?” “去哪儿?”吉吉在身后提高声音问。琪琪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往左转了个大弯。 “哦,我知道了!你是去舒诺说的那个地方去。” “对,只去一小会儿,就看看。”琪琪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 琪琪沿着海岸往西飞。海面很平静,连波涛的声音都听不见。琪琪朝沙滩尽头放眼望去,海边矗立着一座小山,朝海的一面像悬崖一样陡峭。山顶上,一些白的红的像手绢一样的东西,正呼呼地往空中飞。 “啊,在那儿!” 琪琪朝那座山降落,转念一想,又飞向大海,在海面上空调头,飞向山顶。 “吉吉,把背挺直,注意形象!” “为什么?” “大家都看着呢。” “那又怎么样?” “哼,吉吉你真坏!” “琪琪,你是想在大家面前显摆显摆,我懂,一定配合。” “吉吉真是……” 说着,山顶已经在眼前了。只见一个背着白色大翅膀的男孩从山顶俯冲下来,脚一蹬,想要起飞。他脸上那副熟悉的大眼睛反着光。 “蜻蜓果然在这儿。”琪琪禁不住笑了,真被自己猜着了。 蜻蜓飞起来了。这时,海面刮来一阵风,只见他身子猛地一歪,朝一边栽了下去。 “啊、啊、啊!”琪琪高声叫起来。 “啧啧,惨不忍睹啊。”吉吉也嚷道。 也许是听见了他们的声音,蜻蜓抬起头:“哎呀,那不是琪琪吗?”话音刚落,翅膀又剧烈地晃动起来。 “啊,右,往右,乘着风。”琪琪一边使出吃奶的劲儿大声喊,一边嗖地降下来,悬浮在蜻蜓身旁。 “乘着风……我做不到呀。”蜻蜓“呼”一下被风带到高处,马上又栽了下来。 琪琪紧跟在后面,停在蜻蜓身旁。 “乘着风,就是要改变角度吗?变成多少度呢?”蜻蜓嚷道。说话的工夫,他一会儿猛地往下栽,一会儿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就是无法平稳飞行。 琪琪努力跟上他,说:“喂,风呀,是有形状的。” “啊?形状?什么形状……” “这个可没法用语言形容,也看不见,得靠感觉。顺着风势,全身放松。呀,看来又要来一阵猛的。来,像这样。” 琪琪做着示范。 “等等,等等。”蜻蜓像游泳似的踢腾着两腿。 “对,就这样。别用力,乘着风,就当自己也变成了风的一部分。喏,和风一起,呼——呼——”琪琪的身体呼地飘了起来。蜻蜓扭头看着,学她的样子。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你明白了吧。就像随着波浪。注意,又来了,呼——呜——”琪琪调整好扫帚,展开双臂,像鸟一样飞起来。蜻蜓跟在她后面。 “这种感觉很棒吧。瞧,你不是会了吗?” “嗯。”蜻蜓点点头,专心致志地飞着。 “不过,蜻蜓,你怎么着陆呀?” “不知道呀,我还没想过呢。” “嗬,你还真不着急。好吧,这样,你跟着我,把身体稳稳地侧向一边,让风能够顺利地通过,然后慢慢向后转,一下子调 过头来。” 琪琪一边在前面飞,一边高声说。 “对,对对,慢慢地,慢慢地向下,顺其自然地降落。” 琪琪眼看着蜻蜓安全着陆了,自己也朝山顶降落下去。 “啧啧,太好了,蜻蜓平稳着陆了。不过,会飞,真的那么好吗?我想,也许不久,普通的猫也能飞了。那样的话,我就算不上什么特别的猫了,这可是个大问题。”吉吉滴滴咕咕地自言自语。 “你在瞎念叨什么呀?快,注意形象,注意形象!”琪琪高声说。 山崖上,两三个穿着同样飞行服的人,正挥着手喊:“琪琪,在这儿,在这儿!” “哦——” “加油——” 还有女孩的声音。仔细一看,原来是咪咪。去年,琪琪在为咪咪送信的途中偷看了那封信,因此惹出了点麻烦。不过也正是因为那件事,她才和咪咪成了朋友。 “琪琪,琪琪,快过来呀——我也想和你一起飞——咪咪使劲挥动着双手,脖子上桃红色的围巾随风飘扬。” 咪咪总是打扮得这么漂亮——琪琪羡慕地想,目光落在了自己的黑裙子上。 “喂,学姐,这边,快来呀!” 是男孩们的声音,他们都是琪琪在飞行俱乐部认识的。 “什么学姐呀……”琪琪“扑哧”一声笑了。 “我来了——就来,就来——”琪琪举起双手,起劲地挥舞着。突然,“啊——”琪琪、吉吉,还有山崖上的人,一齐叫起来。刚才还小心又小心地抱在怀里的,包着挺挺服装店的衬衫的纸包,从琪琪的手里掉了下来,“哗”一下展开,舒展着两个袖子,像一只白色的大鸟一样,向大海飞去。衬衫的下摆呼啦啦地甩得像条尾巴似的,飞的快极了。 “等等——等等——”琪琪伸长胳膊追上去。吉吉吓得紧紧抓住琪琪的背,爪子都要嵌进她的肉里了。 衬衫好象飞得很开心,有好几次,琪琪的手眼看都碰到它了,还是让它溜走了。海风一吹,衬衫又调头朝陆地飞去。脚下的建筑物渐渐变少,出现了广阔的田野和茂密的森林,衬衫总算开始下降了。一转眼,它就钻进了河滩边的小树林里,看不见了。琪琪当然也跟着紧急着陆,落地时险些摔倒。她左顾右盼,在附近焦急地找起来。 “用这个不就行了,正合适。” 河堤下传来一阵喧闹声。琪琪跑过去一看,河滩上聚集着很多男孩女孩。他们几个几个地凑在一起,正要把和大人一样大小的模型船推入河中。每艘船都扬着白帆,迎着风啪啪作响。 “谢天谢地,这是天助我也,飞来一个刚好合适的。” “裁判,请稍等——只用三十秒就能装上。” 有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声音特别响。琪琪朝那边一看,那些人正拿着挺挺服装店的衬衫往桅杆上绑呢。 “住手,快住手!那、那是、那是我的——”琪琪跑过去。那群人听到喊声,纷纷抬起头。 “那衬衫是我的。”琪琪跑上前说。 “对不起啦,”其中一个男孩一下子跳出来挡在琪琪跟前,“拜托了,把衬衫借我用一下吧,我一定还你。我们的船帆破了,想借你的衬衫暂时代替一下。这是一场很重要的比赛,拜托了。” “可是,我也有很重要的……”琪琪刚说了一半,嘘嘘——哨声响了。 “好,各就各位——”岸边的裁判喊。 “对不起,只要三十分钟就好。”领头的男孩郑重地对琪琪点了点头,和大伙儿一起把绑了衬衫的船抬到水中。 “预备——” 砰!裁判手中的枪响了。随着一声吆喝,十几艘船被一起推到了河中央,乘风破浪地向前驶去。每艘船的帆都涨得满满的。 “好嘞——前进!”“好样的,干得不错!”“别分心,别分心!”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船加油,一边喊一边沿着河岸奔跑。琪琪也跟着跑起来。河里有的船疯疯癫癫的,一会儿胡乱地碰撞旁边的船,一会儿又像跟自个儿做游戏似的,老在原地打转……挺挺服装店的衬衫果然不负众望,它灌满了风,带着船奋力向前,虽然看上去有点像敞开衣襟的驼背老头儿,却一直威风凛凛地跑在最前面。 “快,前进——快呀!”琪琪也禁不住为它加起油来。 “呀!”突然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叫起来。走在最前面的衬衫号,撞上了露出水面的岩石。船身一侧擦着岩石,咯咯直响。而且,也许因为速度太快,船就势倒向一边,船帆泡在了水里。 “哎呀!” “快来人,把船扶起来,快!” 岸边顿时一阵骚乱。这时,两个男孩跳过岩石向船靠近,把船扶了起来。衬衫做的帆滴滴答答地直往下淌水。两人一前一后把船举起来,哗哗地把水倒光,然后把船放回水面,往前一推。衬衫号又起航了,而且,还迅速超过了趁刚才的骚乱赶到前面去的船,又跑到了最前面。 “太棒了!”琪琪高兴得跳起来。 不一会儿,衬衫号冲过了终点线,是第一名!刚才那个男孩朝琪琪跑过来,说:“太谢谢你了,帮了我们大忙,马上就把衬衫还你。我们是水上俱乐部的。今天是半年一次的大赛。我们的船被树勾住,帆破了,正一筹莫展时你的衬衫就飞来了……我还以为是上天的恩赐呢……” “没错呀,从天上飞来的东西,就是上天的恩赐嘛。”琪琪笑着点头说。 “非常感谢。”另一个男孩抱着衬衫跑过来。 “哎呀!”琪琪一看,瞪大了眼睛。挺挺服装店笔挺笔挺的衬衫,变得皱巴巴的了。 “这可怎么办呀——”吉吉带着哭腔嚷道。 “先弄干,再熨平呗。晾在扫帚把儿上飞,到家之前应该能干。” “可是,已经是傍晚了,天就快黑了。” 琪琪环顾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经消失在树林深处。倒映着夕阳余辉的波光粼粼的水面,也染上了越来越浓的墨绿色。 “这样闷闷不乐也无济于事。只能说清楚前因后果,老老实实地道歉。明天再把衬衫恢复原状送去。” 琪琪嘀咕了一句,对围在身旁面带愧色的大伙儿说:“船也是靠风力前进的吗?我以前都不知道呢。” “对,这种帆船,要是没有风,就只是个摆设而已。” 琪琪把衬衫夹在胳膊下,迈步往回走。吉吉一路小跑跟在后边说:“蜻蜓他们,一定很担心。” “对呀,”琪琪猛地站住,抬头看了看越来越暗的天空,说,“改天再打电话吧。” “非常抱歉。路上一不小心被风刮跑了,掉到了河里。现在已经干了,明天我会把它重新洗净、熨平,再给您送来。挺挺服装店的衬衫原本是笔挺笔挺的,我也会尽力把它熨得笔挺笔挺的。请您原谅。” 琪琪把皱巴巴的衬衫搭在手臂上,站在珊瑚木公寓的大门口,对迎出来的女主人说。 “哎呀,是吗?累得够呛吧。这是我为儿子定做的生日礼物,所以请你一定把它弄得干干净净的再送来,好吗?虽然很麻烦你……” 女主人也挺过意不去。这时,屋里传来一个声音:“怎么了?”一个年轻男子探出头来。 “你呀,老是穿些怪里怪气的衬衫。我想让你有件像样的白衬衫,哪怕一件也好,就给你定做了一件,可……” “这件衬衫让我在路上弄得一塌糊涂。” “我看看,我看看。”那男子把衬衫拿了过去,“呦,这不是挺好嘛,皱皱的,样子挺好看呀。” “好看?你又在胡说八道了。” “妈妈,现在就流行这 样的,这叫时尚,你懂吗?我去里边试试。” “你看,你看。”女主人无奈地摊开两手。 不一会儿,他就换上衬衫出来了,竖着领子,卷着袖子,敞着胸口的两颗纽扣。这么一穿,很有男子气概,而且,好象这衬衫早就是他的了。 他说得好看就是这样呀……琪琪总感觉怪怪的。 琪琪和吉吉走在一片漆黑的马路上,两人都送了口气。这半天可真够忙乱的。 “不过,不过,这件工作,就这样搞定了?” “是呀。” “可是,挺挺服装店的老奶奶,不会不高兴吗?” “这个结果不挺好吗?妈妈喜欢笔挺笔挺的,儿子喜欢皱巴巴的。” “哦?还有水上俱乐部这一说呀。”蜻蜓在电话那头感慨地说。 “是呀,飞行俱乐部,水上俱乐部,都离不开风,有意思吧。不过,当时我真是慌了。所以在事情办妥之前,把你们忘得干干净净,真对不起。你们很担心吧,我突然就不见踪影了?” “没,一点也没有。琪琪飞走的时候大家都看呆了,真是太帅了。” “真的吗?样子很奇怪吧?” “哪有,不费一点多余的力气就能飞得那么快。真是事半功倍,这一点太了不起了。而且进入气流的角度也很好。看上去很着急,但飞行动作仍然很规范。这是与生俱来的本领吧,不会手忙脚乱。当时我想,这就是魔法吧……” “是吗……”琪琪话一出口,突然想起,自己刚才还对吉吉说什么只要结局皆大欢喜就行了。现在看来,也许不能考虑得这么简单,自己可是被赋予了魔法才能飞的,要认真对待送的每件东西。 琪琪拧了一下自己的脸蛋。 话说回来……蜻蜓说他看呆了。 还说……他不担心,一点儿也不……真的一点也不吗?真没劲…… 琪琪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蜻蜓刚才说的那句“一点也没有”。 ======================================================================================= 6.琪琪,快递小宝宝的照片 琪琪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一片叶子,抚平,夹进笔记本里。 “那个小宝宝,今天又给了我一片叶子,已经有几片了?” 琪琪翻看着笔记本,里边夹着各种形状的树叶,有完全变黄了的,也有刚刚开始发干的。这些都是每天早上琪琪去公园跑步时,公园入口处婴儿车里的小宝宝,咿咿呀呀地叫着递给她的。琪琪总舍不得扔,用它们作了书签。已经连续好几天了。 “琪琪,你每天早上都去跑步,已经开始为除夕的马拉松大赛做准备了吗?”面包店的舒诺见琪琪又要出门,就对她说。 “嘿嘿,被你看出来了,去年我没跑成,今年至少要进前十名。” 其实,琪琪每天早上去跑步,不仅仅是为了在马拉松大赛上获胜。回家探亲的时候,她曾对妈妈说:“魔女不要总是飞,偶尔走走好像也挺好的。”她想坚持自己的想法。 但是,这样不拿扫帚,不带吉吉,自己一个人走,琪琪总觉得身边冷冷清清的,这种感觉真奇怪。 琪琪刚跑进公园,就听见一个声音:“呦,你总是精神抖擞的呢。”琪琪不由得停下脚步。原来是每天早上都会碰到的白胡子老爷爷。他双手拄着一根拐杖站在哪儿,拐杖柄上雕着一个长耳朵的狗头。 “啊,早上好。” “话说回来,小姑娘,你能在天上飞吧。” “是啊。” “看见你我就想……在天上飞的人,要是上了年纪,身子骨儿不灵活了,会怎么样呢?是飞不起来了,还是只能飞得很低呢?就算像我这样,上了年纪行动不便,也用不着拐杖这种东西吧。”老爷爷用拐杖支撑着整个身体,盯着琪琪说。 “啊?”琪琪惊讶地叫道。自己老了以后的事,她还一次都没想过呢。这么说来,虽然故事里写的魔女大多是老太婆,但是到现在为止,琪琪的身边还没有出现过上了年纪的魔女。柯琪莉还年轻,柯琪莉的妈妈,也就是琪琪那个能让饭永远不坏的外婆,在琪琪刚出生时就去世了。 “你外婆虽然走得早,但是一个很爱笑的人,笑声还很响亮。无论求她做什么事,她都答应着:‘好,好,没问题。’去世前三天,她还到处飞来飞去,和人聊天呢。”妈妈曾经这样告诉她。 “对我来说,这个狗头拐杖就是我的支柱了,我从没想过一根棍子会这么重要。哎呀,我耽误你的事了。好了,明天见。” 老爷爷摘了摘帽子,呻吟一声,把拐杖往前移了一步。他的身体像被拐杖拖着似的,也往前移了一步。琪琪呆呆地望着老爷爷微驼的背。 ——我对这些可是一无所知呀。 总是笑声朗朗的外婆,是如何看待自己是魔女这件事呢?虽然对人和蔼可亲,但毕竟是魔女,和普通人不一样,会被人另眼相看的……她偶尔是不是也会想不通呢? 琪琪像要把突然冒出来的这些念头甩掉似的,又迈开腿跑起来。 “呀,呀。” 婴儿车里的小宝宝,老远就看到了琪琪,又像往常一样举起了手中的树叶。 “哇,谢谢。”琪琪跑了过去,这时,不远处一个正打开摊在地上的纸包的女人,闻声抬起头来。 “嗬,又是这样。还是这孩子的报纸销量好,真让人哭笑不得。”女人张大嘴,哈哈地笑起来。 “报纸?” “是呀,这孩子把叶子当成报纸了。他在学我呢,才一岁多就会模仿大人工作的样子,是个天才吧,呵呵。对了,你今天来得特别早啊。” “咦?你……认识我吗?” “当然啦,你是这孩子的重要顾客嘛,而且又是有名的小魔女。我一直在公园旁边卖报纸,把婴儿车停在身边很碍事,我就把他放在这儿了。不过,我一直远远地看着他呢。” “是吗?我还一直想孩子的妈妈去哪儿了呢。小宝宝给我的树叶,我都收下了。” “呦,是吗?这孩子也有老主顾了。话说回来,小魔女,你为什么每天早上都跑步呀?是为了锻炼身体吗?” “也有这个原因,另外,还可以认识很多人。” “你喜欢认识人吗?” “是呀,很喜欢。” “嗯,是呀,人人都喜欢结交朋友。可是,有人就绝对只喜欢一个人呆着,你认为真有这样的人吗?” “还有那样的人吗?那不就跟石头一样吗?” “对了,小魔女,你会把人便成石头的魔法吗?如果你会,请你施个魔法把我那口子变成石头,行吗?要不,他一回家就又不知跑哪儿去了。” “你那口子?” “对,就是我丈夫。呀,糟了,我得赶紧卖报纸了,光顾着聊天,晨报都快成晚报了。” 女人对小宝宝说了声“乖乖的啊”,就抱着纸包跑了。 “我待会儿去找你商量,你住在石头、剪子、布面包店吧,我知道。” “可是,把人变成石头,我可不会呀——”琪琪连忙回答。 女人转过身点了点头,然后就抛到公园入口处,起劲地高声吆喝起来:“卖报,卖报!一天不读报,啥都不知道!” 刚吃过午饭,卖报纸的女人就推着婴儿车来到了琪琪的店里,“刚才说的那事……我可是如约来了哦,小魔女。” “我叫琪琪,这只猫叫吉吉,是我的搭档。” 琪琪 说着,请女人在椅子上坐下。女人微微低下头,对吉吉说:“请多关照啊。”吉吉伸长前腿,翘起屁股,作为回答。小宝宝则咿咿呀呀地叫着,拿着树叶扔向吉吉。 “哎呀,乖乖的,听话。这孩子叫萨尔,我呢,是卖晨报的玛尔,我那个不知去向的丈夫叫甘塔。” “不知去向?” “对,他本人不觉得,可在我看来就是不知去向。不过呀,他这次寄回来这个。” 玛尔从背着的包里取出三张明信片,对萨尔说:“递给姐姐。”萨尔咿咿呀呀地叫着,把明信片一张接一张地熟练地递给琪琪。 “我家那位甘塔,是个探险家,工作特别卖力……他发现了z字形彗星。你不知道吗?报纸上登了吧,据说那颗彗星运行的轨迹是z字形,十分罕见。那次他就失踪了二十三天,据说一直待在某座山里的大树上观测星星呢,亏他想得出来。把这些经历写成文章发表在报纸上,就是甘塔的工作。他还挺受欢迎呢,只要登了他写的文章,报纸就会卖得很好。这次他是去寻找一种叫做‘唱唱’的动物,已经一年了,不知身在何方……某个国家不是有种叫‘懒懒’的动物么,据说‘唱唱’就是它的近亲。这两种动物都喜欢悬挂在树上,一动不动,让人看不出是死是活。只是,咱们国家的这种动物好像还会唱歌,据说还会合唱呢。不过,这些只是传说,没有人亲耳听见过。所以,甘塔就亲自上阵了。他说,他想找到这种动物,录下它的歌声。据说,柯里柯湾最南端的满天星群岛中的一个小岛上,曾有这种动物出没,他就去那儿找了,一去不回。这满天星群岛,是由上百个小岛组成的,要找到‘唱唱’待的那个岛就像大海捞针。这种发现究竟对这个世界有多大贡献,我不知道……可这些就是甘塔的全部人生追求呢。所以我对他说,你就放手干吧。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萨尔已经渐渐长大了,光靠三张明信片来联系,也太……至少也得让他看着萨尔长大后的照片呀。” “如果是这样,不用把甘塔送回来也行吧。” “要搬动像石头一样的男人,很难吧。”玛尔神秘兮兮地转动了一下眼睛,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 “这就是我那口子。” 蜻蜓——琪琪差点叫出来,好不容易才把这声惊呼咽了下去。照片上的脸简直和蜻蜓一模一样,圆圆的眼睛框,镜片后面灵活的小眼睛,宽阔的额头,又尖又薄的下巴,还有瘦小的身材。 琪琪又看了看手里的明信片。 “这明信片是怎么寄来的?” “也许是拜托过路的船,让人家投到某个港口的邮箱里寄来的吧。”玛尔叹了口气,抱起婴儿车里的萨尔。一张明信片上写着“在这里”还画着一幅画,画上,五只长臂的动物在树上吊着。 另一张明信片上,画着一大一小涛在一起的两个圆,小圆的正中还画着一个三角旗似的东西,什么话也没写。 最后一张画着一排音符,下方写着“在这里!在这里!” “只有这点线索吗?”琪琪望着玛尔。 “是的。” “单凭这个,没法知道他在哪里呀。”琪琪遗憾地皱起了眉头。 “果然不行,我还心存侥幸,心想要是魔女,一定能……”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不不,没关系,没关系,”玛尔爽快地说。琪琪放心了,她把手里的明信片一张一张地还给萨尔,说:“哦,哦,这是爸爸给的哦。”萨尔也“哦,哦”地叫着,兴高采烈地接了过去。然后他指着画上的动物,突然“汪汪”地叫起来。 “唉,还汪汪地叫呢,这孩子,都会学狗叫了。”玛尔的眼里突然噙满了泪水。 “我说,琪琪,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把这孩子的照片,给那个人送去?拜托了。”玛尔的脸上露出了严肃的表情,萨尔也目不转睛地看着琪琪。 “啊——这个,我就只会飞,既不是千里眼,又不善于思考复杂的问题……”琪琪无奈地说。突然,她口气一变:“那,多费一点时间也没关系吗?”琪琪突然产生了寻找甘塔的念头。一半是为了把如此可爱的萨尔的照片送给他看,另一方面,“在这里”——明信片上这句短短的话,背后究竟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让甘塔宁愿离开玛尔和萨尔也一定要找到呢?如果可以的话,琪琪也想弄个明白的。而且,甘塔和蜻蜓长得很像,和蜻蜓商量一下,也许能得到什么线索。 “都等了一年了,再多等等也无所谓。”玛尔说完,留下三张明信片、甘塔的照片,还有自己和萨尔的合影,就回去了。 玛尔刚走,吉吉就跳到琪琪跟前,问道:“探险家,是什么呀?” “你呀,一直在听我们说话吧。探险家,就是发现珍稀物种的人。” “珍稀物种?” “比如刚才说的‘唱唱’。” “嗯——不过,唱唱也许从来没想过自己是珍稀物种吧。” “这倒是,只是我们一厢情愿地这么认为而已。” “这不就结了?简直是多此一举嘛。” “可是,这是种会唱歌的动物呀,还会合唱呢。” “唱歌我也会。呜呜呜哎,嘿嚯嘿嚯,我是会唱歌的猫,请多多捧场。”吉吉挺起胸膛。 “这也叫歌?”琪琪“扑哧”一笑,然后板起脸来看着吉吉说:“吉吉,这阵子,你怎么老是喜欢刨根问底呀?” “哪有这回事,我只是考虑问题风深入了。对了,琪琪,你也算珍稀动物呀。你被发现了,小魔女,会飞的女孩!当当!” “啊?”琪琪从来没这么想过,她惊讶地倒吸了一口气。 门的茶色玻璃上写着几个大字——飞行俱乐部,琪琪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她和蜻蜓约好三点见面,现在还差五分钟。 门开了一半,琪琪探进头,说:“你好。” “你来啦,”屋里一片昏暗,只有蜻蜓的眼睛反着光,“你不是说要找岛屿么,我找来了一本大地图册。” 琪琪从口袋里拿出三张明信片和甘塔的照片,摆在桌上。 蜻蜓把脸凑上去,边看边说:“哇,这个人就是探险家?真帅!” “你以前没见过他吗?”琪琪忍住笑,看着蜻蜓说。 “没有呀,你为什么这么问呢?” “和蜻蜓你简直长的一模一样嘛。” “啊?”蜻蜓连忙把目光移到照片上,“真是荣幸啊,竟能和探险家长得像。” “有种叫‘唱唱’的动物,你知道吗?” “嗯,听说过。说是居住在某座岛上的珍稀兽类,据说还会合唱呢。啊,这张明信片上画的不就是吗?” “这个人就是去找这种动物了。” “真的吗?真了不起。” “有这么了不起吗?这人的小宝宝长得可爱极了,可是这个做爸爸的,却一直不在身边。我认为比起什么珍禽异兽,还是小宝宝更重要。就因为这样,我受人之托,把小宝宝的照片给他送去。可是,我只知道他在柯里柯湾最南端满天星群岛的其中一个岛上,仅此而已,这几张明信片是唯一的线索。蜻蜓,因为你和这人长得像,所以我想,说不定你能给我出出主意……” 蜻蜓把明信片拿在手里反复看了好几遍,说了句“稍等”,就开始翻看那本大地图册。 “我的天——满天星群岛竟然有这么多岛屿,真亏他找得到。嗯——莫非……” “莫非什么?” “这张明信片上,一大一小画着两个套在一起的圆,说不定暗示了那座岛的形状呢。这片群岛是珊瑚礁,也许有这样形状的岛屿。瞧,有月牙形的,还有圆形的,不是吗?我 想,这套在一起的两个圆,也许表示环形,中心部分是大海……” “说得对,太好了!”琪琪松了口气。 “慢着,别高兴得太早,毕竟岛屿太多了。不过这人真厉害。我也想试试呢。寻找没有任何人见过的东西,成为世界第一人,想起来就令人热血沸腾。探险真好!” “是吗?当第一真的那么好吗?”琪琪看着全神贯注地盯着照片的蜻蜓,不知为何,心里乱糟糟的。 蜻蜓真是的,“无所不能”,“勇于探索”,“与众不同”,满嘴竟是这种话,心里想的只有自己……他就不能为玛尔和萨尔想象吗?甘塔不像话,蜻蜓也好不到哪去,男人还真是无牵无挂呢。 琪琪叹了口气,想起昨天吉吉说的话。 “蜻蜓,唱唱这种动物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稀奇呀,不是吗?只是人类在瞎折腾而已。” “啊?”蜻蜓像被人冷不丁打了一下,惊愕地抬起头。 “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去。”琪琪站起身来。 “你以为你找得到吗?你也太冲动了,不是没线索吗?” “可是我已经答应下来了,何况这是工作,我不想推辞。只能去一趟,找不到再回来呗。” “真厉害,琪琪能去真好。把魔女的本事也分我一点吧。”蜻蜓笑着对琪琪说。 琪琪撅起了嘴——你知道什么呀! 琪琪说了声“再见”,就打开门飞了出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琪琪就迫不及待地出发了。 很久没有这样在海上飞了。 刚飞出柯里柯湾,风向突然变了,琪琪巧妙地借着风力,猛地飞到高处。飞翔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昨天和蜻蜓之间的那点不愉快,似乎渐渐被抛到了脑后。 果然还是飞行令人神清气爽。 琪琪突然加快了速度。 “快停下,别飞这么快。我要是掉进海里,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为了不让声音被迎面而来的风淹没,吉吉扯着嗓子喊。 “我想在傍晚之前到达,天黑了可就麻烦了。我是在和太阳比赛呢。”琪琪一边回答,一边伸手把吉吉抱到前面了。 满天火红的晚霞逐渐淡了下去,遥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大片小岛。波涛拍打着这些小岛,激起朵朵浪花,好象白色的小生灵。琪琪缓缓降落下去。 这片小岛数量可真多啊,仿佛一只大手伸到天上抓了一把星星,又呼啦啦撒在了海面上,小岛星星点点,不计其数。正像蜻蜓所说,每个小岛的形状都很有意思。有像链条一样套在一起的,有月牙形的,又半圆形的,当然也有正圆形的,还有弯弯曲曲的,像一条游动的蛇。 “这么说,甘塔就在其中的一座小岛上了,这也太难找了。”琪琪悲哀地叫道。 “大圆套小圆的岛……对了,那幅画。”琪琪从口袋里拿出明信片,把画着两个圆和三角旗的那张凑到眼前。 “这两个圆究竟代表什么呢?真像蜻蜓说的那样,中间的那个圆是大海吗?还是小岛呢?”琪琪着急得心怦怦直跳。 要是能认真听听蜻蜓的意见该多好,我这个人呀,一点也沉不住气,总是把关键的东西漏掉。 天一点一点地黑了。 不快点找到,今晚就得在某个小岛上过夜了。放眼望去,别说可以留宿的地方,连一个有人烟的小岛都没有。 心怦怦地跳得更快了,琪琪睁大眼睛继续往前飞。 大圆套小圆,大圆套小圆的岛…… 嘴里的唠叨和剧烈的心跳,在脑子里嗡嗡作响。为什么只画了这样一幅让人琢磨不透的画?——琪琪也挺生甘塔的气。 “你没问题吧?”吉吉紧紧依偎着琪琪。 “没问题。”琪琪没好气地回答。 风变凉了,刚才还残留着些许光明的天空,开始变得和大海一样幽暗。 琪琪感到某个地方有一丝光亮闪过。 “是星星吗?”琪琪抬起头,可光似乎不是从上方发出来的,总觉得来自下面某个地方。琪琪急忙定睛一看,可四周不见任何光亮,眼前只有黑沉沉的大海和比大海更黑的小岛的倒影。 “是错觉……”琪琪自言自语道,声音有点颤抖。趁吉吉不注意,她用袖口擦了擦眼睛。 这时,一闪,一闪,有什么光晃动了两下。 “哇——亮光!”琪琪叫道。然后,她几乎是头朝地,急速降落下去。 那座小岛果然像蜻蜓说的一样,是环形的,中间是一片圆形的海,还中央有一个东西在晃动。凑近一看,正是明信片上画的三角旗,系在一只浮标上,迎风招展,不时能听见啪啪的声音,也许是什么标志吧。 “就是这儿了,就是这儿了。”琪琪差点飞过,急忙退回来,降落在沙滩上。小岛被郁郁葱葱的树木覆盖着。枝叶间的确有光亮透出来。 琪琪抱紧吉吉,拨开树枝,穿过草丛,钻进了树林。两棵大树之间吊着一个吊床,上面坐着一个男人,不远处是一间用树枝和干草搭成的小屋,微弱的光亮就是从墙的缝隙里露出来的。那人听见琪琪的脚步声,转过身来,大吃一惊,连人带床翻了个个儿,骨碌一下滚到地上。 “是甘塔先生吧?”琪琪一边问一边走上前,然后,从口袋里拿出萨尔的照片递给他,“您好,这是你的快递。我是柯里柯镇魔女宅急便的小魔女。” “哦,哦。”甘塔连忙走到亮处,端详起那张照片来,“这,太不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了!萨尔都长这么大了!” 不可思议的是你吧,琪琪在心里说。 “嗯,嗯。”甘塔凝视着照片,一个劲儿地点头。突然,他抬起头来说:“可是,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哦,对了,对了,你可是魔女呀,有一个滚圆的水晶球吧,用它能看到全世界……” “哼。”琪琪闭着嘴不说话——又来了!真有那玩意儿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如果我有魔法,就意味着别人拜托我任何事我都不能拒绝…… “我是靠这张明信片才找到这儿来的,简直像猜谜一样。不过多亏天黑了,我才能看到亮光……”琪琪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发牢骚,“不过,您要是写得更详细一点就好了……” “对不起,我也想写得再清楚一点,可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儿。我换了一艘有一艘船,才被带到这里……为了来这儿,花了好些日子……不过,偶尔会有船只经过,明信片就是托他们捎回去的。” 甘塔不停用手挠着蓬乱的头发,被太阳晒黑的脸上也胡子拉碴的。不过,眼镜片后面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和蜻蜓一模一样,那是专注于一件事情的眼神。 “我得马上赶回去,没想到会弄到天黑。”琪琪说着,转身往回走。 “啊?你就回去了?明天再回去怎么样,明天?这里的日出很美的。”甘塔结结巴巴地说。 “可是……”琪琪说着,停下了脚步——对呀,我不是也想看看,甘塔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如此沉迷吗? “可是,真的可以吗?”琪琪顾虑重重地说。 “当然,没问题,没问题。”甘塔把吊床让给了琪琪。 “快起来,小魔女。”耳边响起甘塔压低的声音。琪琪睁开眼。 “快睁大眼睛,看那棵树的枝头。” 琪琪朝他说的方向扭过头,只见一团团小小的黑影伸出右臂抓着树枝,悬挂在树上。乍一看也有五十来只呢。 “那就是,唱唱?”琪琪问。甘塔默默地点了点头。 唱唱们一动也不动,就像长在树枝上一样。四周静得令人发怵。 天一点点亮起来,与此同时,似乎紧贴着地面, 传来一阵低吟: 恰——恰恰,啧——啧啧,哩哩哩—— 恰——恰恰,啧——啧啧,哩哩哩—— 刚开始还稀稀落落的声音,渐渐地越来越整齐,后来几乎变得像祈祷时的低语。 不一会儿,天完全亮了,大地一片晨光普照。唱唱的歌声也变得整齐划一。这时,鸟鸣和涛声也响起来了,淹没了唱唱的歌声,而唱唱始终一动不动。 “你知道宇宙之声吗?只有在黑夜和白天相交的一瞬间才能听见。”甘塔说。 “嗯,我好像在那儿听过。” “啊?你听过?真好……魔女就是不一样……” “哦不,我只是听说有这回事。”琪琪一边回答,一边想,他说:“真好,魔女就是不一样”时的口气,真和蜻蜓一个样。 “果然,你也听不见吧。好像唱唱这种动物就能听见。” “真的?” “我觉得是这样。你听,这歌声,听上去不就是‘在这里,在这里’吗?”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是这样。” “我觉得,唱唱在代表地球上的所有生物作回答,这回答穿越整个世界传到了宇宙那头。这么想也许有点牵强……但我越听越觉得是这样。我想让玛尔和萨尔,如果可以的话,还想让更多的人,都来听听这歌声。” 甘塔的眼睛似乎有一点湿润了。琪琪的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刚才听到的歌声,那声音似乎难以忘怀——明信片上写的“在这里”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想再待一阵子,把那歌声录下来再回家。当然这也要看能不能搭上船,所以说不好什么时候能回去。不过,大约每十天就有一艘船经过,回去应该很容易。昨晚,我给玛尔写了张明信片,你能帮我送一下吗?” 甘塔把一张明信片递给琪琪,嘴里说:“给!”琪琪忍不住笑了,因为甘塔的眼神、口气,都和萨尔一模一样。 在晨光的沐浴下,琪琪朝柯里柯镇飞去。趴在她肩头的吉吉开口说:“蜻蜓说过,让你把魔女的本领分给他一些,琪琪你不是已经分给他了吗?一颗帮助别人的心。也许快递员就是这样的工作吧,我是这么想的。” “吉吉,就连我,也从别人那儿分到了很多东西呢。今天早上的歌声不就是很好地回礼吗?你说呢?”琪琪转过头回答======================================================================================== 7琪琪,快递盛装的自己 昨晚一场下到深夜的雨,带来了一个明媚清新的早晨。天空一片晴朗,只有天边飘着几朵初秋常见的白云,像鸡蛋汤里的蛋花一样。琪琪打开临街的大门,做了个深呼吸。 “琪琪,早啊。”是舒诺的声音。她正带着蹒跚学步的小诺诺,在面包店门口玩呢。 “吉——吉——吉,吉——吉。”诺诺看见吉吉,就撅起淌着口水的小嘴走了过来。吉吉见了,连忙转身跑回屋里。刚俯下身子像要抓它的诺诺,往前一栽,跌倒在地,大哭起来。 “哎呀,对不起。吉吉真讨厌。”琪琪把诺诺抱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这孩子最近有个坏毛病,见了什么都伸手抓。这不,昨天手里还攥了一把吉吉的毛呢。吉吉一定很疼,肯定生气了。”舒诺从琪琪手里抱过诺诺,笑着说。 “呦,舒诺,你的裙子真漂亮,颜色真好看。”琪琪指着舒诺身上的裙子说,这条裙子她好像没听见舒诺穿过。 “哦,这个呀,是前几天在杂货市场卖得旧货。琪琪你知道吧,就是光叶榉林荫道那边的蓝天市场。” “知道,我好几次从它上空飞过呢。” “就是在那儿的一家店里买的,老板叫乌伊。这个人呀,在两棵光叶榉上挂满货物,就算是一家店铺了。据她说,这种裙子十年前很流行,我看上了它的颜色。” “真的很漂亮,它以前的主人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也很想知道啊。”舒诺拎起裙摆的下端,把裙子展开。 “那家旧货店的老板,除了做生意还写诗呢。她写的诗都挺难懂,不过她卖的衣服倒是很漂亮。琪琪你要是有机会去那附近,就顺道去看看吧。” “可是,我只能穿这身衣服。”琪琪指了指自己的裙子。 “说的也是,不过那儿还有蝴蝶结什么的。哎呀!我得开门做生意了。”舒诺慌忙跑进店里。这时,吉吉跑了出来。 “吉吉,你为什么使坏?诺诺那么可爱。” “是可爱呀,可是,光着屁股太难看了,走起路来还一颤一颤的。要是她穿上裙子,我就跟她玩。” “是吗?”琪琪惊讶地看着吉吉——连吉吉也喜欢穿裙子的女孩呢。 “吉吉,我们去散步吧。”琪琪说。 “哈,我知道,你是要去杂货市场吧。”吉吉兴高采烈地跳到扫帚苗儿上。 琪琪降落到杂货市场,慢悠悠地溜达起来。 街道两旁的小店一个挨一个,但都不是什么正规的商店,有的把杯子摆在餐桌上卖,有的在小篮子里插满了待售的野花。 “我要是开店,就卖扣子。”琪琪对肩头上的吉吉说。 “那我就给你当伙计。” “呦,你能干什么呀?” “我就做只招财猫,对客人说‘欢迎光临’。” “呵呵,听起来还不错呢。我要在这件魔女服上,满满地缀上扣子,一边买一边吆喝:‘哎——您需要扣子吗?您要看上哪颗,我立马给您剪下来。’魔女服是黑色的,扣子缀在上面会很醒目,生意一定兴隆。”琪琪把裙摆转得晃来晃去。 “啊!”琪琪突然小声叫道。她看见了蜻蜓,他正站在一个小巷里的冰激凌店前,一边舔着冰激凌,一边和一个女孩聊天呢。 “蜻蜓!”琪琪正准备跑过去,突然收住了脚,因为她发现,和蜻蜓聊天的是咪咪。琪琪一阵风似的转身走了。两人好像聊得很开心,而且,咪咪身上那件草莓红的灯笼袖裙子看上去很可爱。 琪琪的心怦怦地跳得很厉害,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不过去吗?喂,怎么了?”吉吉用爪子掐了掐琪琪的肩。 “嗯……”琪琪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然后搪塞着说,“对了,乌伊的那家店,是靠着电线杆吧。” “不对,是光叶榉。”吉吉大声说。 “你别嚷啊,嚷那么大声……” “我只是说,是光叶榉。” 吉吉也突然不高兴了,烦躁地竖起了身上的毛。 在杂货市场的尽头,两棵光叶榉并肩站在一起,好像要比比谁的个子高。其中一个树上挂着男装,另一棵树上挂着女装。两个树之间坐着一个女人,膝盖上放着一本笔记本,正在不停地写着什么,她就是乌伊吧。 琪琪走过去,一件件地摸那些衣服。有镶满蕾丝的婚纱一样的裙子、大摆裙,还有带花卉图案或水珠图案的连衣裙。衣服中间还挂着一些手提包,树下还摆着鞋子。每一样东西都漂亮极了。琪琪叹了口气。乌伊抬起头来。 “呦,莫非是小魔女?” “嗯。”琪琪点了点头。 “真没想到,只听说你住在这个镇上……没想到还会来买东西……” “一看见这身黑衣服,就马上认出来了吧。” “很漂亮,跟你很配。” “可是,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鲜艳衣服,多少有点羡慕呢。”琪琪像露出一个微笑,但眼前浮现出咪咪的草莓红裙子,嘴角的笑容有点 僵僵的。 “不过,全是些旧货。” “卖得出去吗?” “唉,买一件是一件吧。” “很快就会卖出去吧。” “嗯,也许吧……”乌伊莫名其妙地看着琪琪。 琪琪把目光投向刚才看中的一条印着波斯菊花纹的连衣裙。琪琪以前居住的那个小镇的服装店里,也有一条同样花色的连衣裙。琪琪离家的那天,曾想穿着它起程。可是柯琪莉不允许,她说,魔女的衣服必须全都黑得不能再黑。于是这种花的颜色,就一直印在了琪琪心里。 那条裙子,一定跟我很配——琪琪想象着自己穿上它的样子,和刚才咪咪的衣服作比较。 乌伊又开始写什么了。 “哈,你在写诗吧?我听舒诺说过。”琪琪说。 “舒诺?哦,是面包店的老板娘吧。你想看看这首诗吗?”乌伊拿着笔记本站起身来。 “好呀好呀。”琪琪使劲地点了两下头。 笔记本上写着这样一首诗: 痛彻心扉 即使闭上双眼 痛彻心扉 即使屏住呼吸 痛彻心扉 即使努力逃离 痛彻心扉 “是首情诗哦。”乌伊得意洋洋地说。 “就这个?” 舒诺说她的诗很古怪,还真是古里古怪的呢。 不过,那句“痛彻心扉”却一直萦绕在琪琪的耳边,仿佛是一首伴奏曲,反反复复响个不停。不知为什么,琪琪似乎被这首情诗的意境打动了。是因为刚才看见了蜻蜓和咪咪开心的样子吗? 琪琪托着那条波斯菊图案的连衣裙,久久地凝视着。柯琪莉曾经告诉她:“魔女所穿的黑色中,包含了这个世界上说有的颜色。对于自古以来一直尽量满足人们所有愿望的魔女来说,这是最合适不过的颜色。” 可是这一朵朵鲜花的图案总是讨人喜欢的,琪琪轻轻地叹了口气。 突然,琪琪手里的连衣裙被人从后面一把拽了过去,琪琪赶紧把它又拽回来。 “给我看看呀!”一个和琪琪差不多大的女孩,从挂着的衣服后面探出头来。“我喜欢,想试试。喂,阿姨,行吗?”那女孩对乌伊说。乌伊又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行。”乌伊漫不经心地答应着抬起头。琪琪立刻敏捷地跳到她跟前,连珠炮似的说:“我刚才正打算试穿来着,行吗,乌伊?” “啊?”女孩尖声叫道。 “有什么问题吗?”琪琪的声调也提高了很多。 “不行,是我先说的,对吧,阿姨?这件黑衣服不是挺适合你吗?” “不行,是我先来的!”琪琪忍不住嚷起来。她也被自己的行为吓了一跳。 “你可真奇怪,明明是我先说的嘛,快,快给我!”女孩瞪了琪琪一眼,把衣服硬拽了过去。乌伊吓呆了,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好吧,不用试也行。我买了,多少钱?”女孩看也不看琪琪,打开了手提包。 “啊,这,这个……”乌伊惊慌失措地眨着眼睛,无限遗憾地看了看琪琪。突然她提高嗓门说:“啊,对了。我已经说好卖给这位顾客了。对不起,我忘了。” 琪琪吃了一惊。乌伊转过身对女孩鞠了一躬,说:“真抱歉,这么一来就……再看看别的衣服,怎么样,有喜欢的吗?我给你算便宜点。” “那我不买了。”女孩一扭头,扬长而去。琪琪顿时不知所措。乌伊笑着对她说:“小魔女,快,试试看吧。” “对不起,我今天有点不对劲。这裙子,我是肯定买不起的。”琪琪哆嗦着直往后退。 “没关系,没关系。这条裙子就算我借给你的,就半天。魔女也可以休息一下嘛,穿着这个去散散步什么的。” “那、那怎么行。我……” “好了好了,魔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样子,我也想看看呢。” “可是……” “别磨磨唧唧的……算了,我也不想勉强你。”乌伊从琪琪手中拿过连衣裙,准备挂回到树枝上。 “别,让我试试。”琪琪慌忙说。 琪琪换上波斯菊图案的连衣裙,有听了乌伊的意见,穿上白皮鞋。自己那深黑色的衣服和鞋子,还有扫帚,就交给乌伊保管,然后,她迈开步子走了,还时不时地扭扭腰,偷偷低下头看看,只见裙子像波斯菊做的风车一样转了起来。 琪琪觉得很开心,一路反反复复地转着,一直走下去。 “喂,你打算走到什么时候啊?在这么走下去,可就要走到海里去了。”吉吉刚才还仰头看着琪琪,发出心满意足的叫声,可是现在,它有点累了。 “我呀,想快递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呢,送到海滨餐厅去。” “啊,海滨餐厅?当真?那可是很高档的地方啊。是大人们去的,而且还得是有钱人……” “正是。我呀,要坐在那里最好的位子,就是临海的座位上,品尝盛在百合花形玻璃杯里的冰激凌。那种冰激凌我以前见过。为了过过时髦的瘾,就算把我辛苦攒下的钱全用光也没关系。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要用汤匙一勺一勺地细细品味,还要使用镶了蕾丝花边的餐巾。和在街边站着吃感觉可完全不一样。站着吃的,那叫冰糕,我这么吃的才叫冰激凌呢。” “说得没错。拿在手上吸溜吸溜地舔着吃,的确不雅。” “呦,你还挺善解人意嘛。”琪琪弯下腰,摸了摸吉吉的背。 海滨餐厅是一幢纯白的建筑物,有一座延伸到海边的庭院,院里摆放着白色的餐桌和淡蓝色的椅子。琪琪让穿着笔挺的白衬衫的服务生,把她领到最靠海的坐位上。她学着漂亮的成年女子的样子,翘着二郎腿坐下来。接着,她拼命控制自己紧张得快要蹦出来的心,说道:“我要一杯百合冰激凌。”不一会儿,洁白的镶着蕾丝花边的餐巾、银色的汤匙,还有盛在百合花形玻璃杯里的橙色冰激凌被送来了。那杯冰激凌就像一朵刚刚绽放的百合花。 “快看,快看,”琪琪小声对吉吉说,“这汤匙的把儿上,刻着一朵百合花的花蕾呢,真好看。” 吉吉也赞叹不已。琪琪熟练地使用着汤匙,把冰激凌送到嘴里。还不时用指尖蘸上一点,让吉吉也尝尝。这份冰激凌,好像越吃越有味儿。 吃完,琪琪用手支着下巴,眺望大海。 她想起刚才咪咪仰着脸对蜻蜓微笑的模样,也模仿着咧开嘴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可是,站在身边的,只有餐厅的服务生,而且他们还像白柱子似的一声不吭地站成一排。 大海轻轻地推涌着浪花。遥远的海面上,有白色的船只经过,灯光一闪一闪。 “唉——”琪琪小声叹了口气,把两条腿换了换位置,轻轻地展开裙摆。 痛彻心扉。这句话从心底冒了出来。 蜻蜓和咪咪,那时究竟在聊什么呢?蜻蜓和我聊天时,总是说些骑着扫帚飞行的事,和别的女孩会聊些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已经过了观海的季节,四周一个游客也没有。在这么美的地方,穿着这么美的衣服,美好的事情哪怕发生一件也好啊。琪琪慢慢撅起了嘴。脚边的吉吉“啊呵呵——”打了一个大哈欠。 这时,有东西“梆”一下撞到了琪琪的鞋上。她低头一看,一个湿漉漉的皮球落到了脚边。洁白的皮鞋沾上了沙子和水渍。不远处,一只嘴角长着一圈白毛的老狗正伸着长长的舌头,淌着口水朝琪琪跑过来。琪琪把球一脚踢开。球出人意料地一跃而起,落到了海里,在海水的起伏中翻滚着越飘越远。那狗见了,马上追过去,也跟着跳 琪琪,快递汤婆子 呜——” 琪琪迷迷糊糊地叫了几声,把被子一掀,在床上翻了个身,一股冷气嗖地钻进来。 “好冷。”琪琪蜷起身子,睁开眼睛。 “琪琪,别动来动去的,很冷的。” 躺在琪琪背后的吉吉,赶紧逃到了她的脚边。 “是谁把窗户打开的?” 琪琪抬起头,四下一看,窗户像往常一样关得好好的。她随后拧开收音机。 “早上好。”播音员的声音传出来,“各位听众朋友,请主意。虽然春天就要到了,但是寒流引起的台风嘎吱嘎吱,正在向柯里柯镇一带逼近。自气象台成立以来,本镇第一次遭遇这种台风。台风嘎吱嘎吱的风势虽然不太强,却是一种超低温台风,简直可以冰洞三尺。请大家多加小心,也许流感会开始肆虐。以上是今天的天气预报。” “难怪这么冷……” 琪琪下了床,双脚刚碰到地板,就浑身一激灵。一股几乎要把人冻僵的冷气从脚趾头传遍了全身。 “真不想起床,真想就这样一直冬眠下去。”琪琪又把脚伸进被窝,全身缩成一团。 吉吉从脚边慢吞吞地爬上来,舔着琪琪的脑门儿:“还是该起床了。” “咦,真难得,吉吉也会说这种话。我还想再睡会儿呢。喂,吉吉,你快变成一只热乎乎的汤婆子吧。”琪琪拽着吉吉的尾巴,把它拖过来抱在怀里。 “别这样,我透不过气了。”吉吉挣脱琪琪的手,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阿嚏!”吉吉还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琪琪也只好磨磨蹭蹭地起床了。她哆哆嗦嗦地换好衣服,打开衣橱,拿出一件厚厚的毛背心。 “真好呀,琪琪可以这样不断添衣服。我呢,就只能靠爹妈给的这身毛和这件围腰了。”吉吉说着,嘘嘘地吹起了口哨。 “哟,冻成这样还吹口哨,心情不错呀。”琪琪说。 “哪是什么心情好呀,这么做,就能把体内的冷空气给吹出来了。” “咳,什么乱七八糟的呀。”琪琪皱着鼻子笑了。 嘀铃铃——嘀铃铃—— 电话响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有工作吧,这么冷的天儿。”琪琪把脸凑到窗户上往外看。 大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家家户户的窗户都结了冰,让人一看就觉得冷。 嘀铃铃—— 电话铃继续响个不停。 琪琪拿起了听筒。 “这里是魔女宅急便。今天真冷,对吧。” 电话里的人也不寒暄一下,自顾自地说:“请给我家孩子送个汤婆子去。” “好、好的。” “我家孩子怕冷,特别容易感冒,这会儿一定正挨冻呢,我担心得不得了。我想还没开始上课,所以请你快把热乎乎的汤婆子送去,让他放在毛衣里面。我家住在狗尾巴草街三号,孩子在柯里柯第二小学念一年级,名叫尼奥。行吗?拜托了。” 电话“咔”一下断了。 “把汤婆子……送到学校……”琪琪嘟囔着。 寒风迎面吹来,像无数根针扎在脸上。 “简直像冰雪魔女从天而降。”琪琪对被塞到背心里的吉吉说。 “简直冷得叫人害怕。”吉吉的声音像被冰冻了一样生硬。 琪琪从尼奥妈妈那儿取来汤婆子,急急忙忙赶到柯里柯第二小学。 琪琪朝一年级的教室里一望,不由得愣住了。一年级的小朋友们,一边“呼呼呼”、“活活活”地哈着气,一边搓手、跺脚,冻得浑身发抖。有些孩子还在“冷啊、冷啊”地哭鼻子,不时能听见咳嗽声。大家,大家都在挨冻。这么看来,只把汤婆子给尼奥一个人,是说不过去的。 “啊,那不是魔女姐姐吗?”一个孩子说。 “快!”琪琪突然用力点了点头,“这样吧,咱们一起来取暖。快,快告诉我,哪儿觉得冷?” “手手。” “全身,从头到脚。” “哟,这可麻烦了,从头到脚都冷吗?那,咱们想想办法,快点暖和起来。”琪琪说。 “我想了一个好办法,大家一起把身体里的冷空气,全部赶出来。” “怎么做呀?” “吹口哨呀。” 吉吉惊愕地抬起头。 “姐姐来吹汤婆子,大家跟我学。这么做,冷空气就会呼地全跑出来了。” 琪琪快步走到操场上,把汤婆子里的水一股脑儿倒掉,又跑回教室。 然后,她站在大家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汤婆子的壶嘴往里吹气。 呜呜呜——吹出的声音像一连串颤抖的音符。 “大家一起来,使劲吹,吹得越久越好。准备好了吗?一二三!” 孩子们都撅着嘴吹开了。 呜呜——扑扑——咻咻—— 从一张张小嘴里吹出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吹得再久些,再久些。看谁吹得最久呀,谁呀?吹完一口气,再来一次。再吹完,又再来一次。” 琪琪一边发号施令,一边朝汤婆子的壶嘴吹气,吹了一次又一次。大伙儿都吹得很卖力,眼看着,一张张小脸儿变红了。 “冷空气跑出来了吗?” “嗯,出来了,出来了,暖和起来了。”大伙儿高兴得连蹦带跳。 琪琪松了一口气。 “要是再觉得冷,记得吹口哨哦。姐姐回去了,好了,再见。” 琪琪转过身,身后传来一个可爱的声音:“要是再变冷了,魔女姐姐,请你再来把我们变暖和,好吗?” 琪琪回到尼奥妈妈那儿,把空空的汤婆子还给她,又把学校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跟她说了。 尼奥妈妈一边听一边点头。 “我真是不周到,只想着自己的孩子。小魔女,真的很谢谢你。” 琪琪松了口气。在天上飞了一路,身体几乎从里到外整个都被冻僵了,可是心里的某个地方,却觉得暖洋洋的。 尼奥妈妈又说:“这个,是我亲手做的,放了好多鸡蛋和牛奶呢。大冷天儿更要注意补充营养哦。”说着,她把一包小甜饼作为谢礼送给了琪琪。 琪琪刚回到家,电话又响了。 “喂喂,能帮我送毛线帽子吗?有十六顶,送到北山……” “好……好的。” “我的家人去伐木了,可是你看,天气冷成这样。干力气活的人,脑袋着凉最伤身体了。不过,镇上有个魔女,真是帮了大忙了。” “……”琪琪看看窗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天空阴沉沉的,白茫茫一片,仿佛天上也结了一层冰。 “那好,拜托了。” 电话里的人又把地址重复了好几遍才放下电话。 “哇哇哇,这可怎么办,我也冷啊。”琪琪愤愤地说。 “可是,受人之托,不送不行啊。”吉吉用尾巴拍打着地板,像个大人似的点点头。 去北山这一路,真是冷得不得了,身体僵硬得只会哆嗦了。顶风向前的扫帚,也发出“咻——咻——”的刺耳的声音,简直就像在哀鸣。 “我来做你的汤婆子吧,这样也许能暖和点。”吉吉说着钻进琪琪的大衣,可连它自己也冻得浑身发抖。 不过,送去的十六顶毛线帽子,让伐木工人们开心得不得了。 “脑袋挨冻全身都挨冻,脑袋暖和了,连心里都热乎乎的。你真帮了我们大忙了,小魔女。” 伐木工人们用劳动者特有的粗糙的手,和琪琪握了握。 琪琪飞到空中回头一看 ,在光秃秃的树林间,五颜六色的帽子看上去就像一朵朵盛开的花。于是,琪琪冰冷的身体里,又不知从哪儿涌出了一股暖流。 后来,琪琪一直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电话一个接着一个。 “喂喂,请把热气腾腾的菜汤送给我爷爷。” “请把喷剂送到我孙子家。” “把棉裤送给我在柯里柯湾捕鱼的爸爸。” “把手套送给在动物园的猴奶奶。” “把围脖送给公共汽车司机。” 每次琪琪把东西送到,人们就会异口同声地说:“有小魔女在,真是帮了大忙。”于是,琪琪的身体一点点、一点点热乎起来。 等所有的东西都送到,天已经完全黑了。 寒风也越发凛冽了。 “看到大家都那么开心,比汤婆子更让我感到温暖。”琪琪欣慰地说。 “柯里柯镇有个魔女琪琪,真是帮了大忙。还有一只给魔女帮忙的猫,更是帮了大忙了……对吧?” 吉吉也激动地说。话音刚落,它抽动了一下黑鼻子,接二连三地打起了喷嚏。 “哎呀,哎呀,吉吉感冒了吧?”琪琪抱起吉吉,把它放进自己的背心里。 “好了,咱们来喝点柯琪莉给的热茶,暖和暖和吧。寒流台风,有什么发展呢?” 琪琪泡好茶,打开了收音机。 “节目暂时中断,现在播送关于台风嘎吱嘎吱的最新消息。看来嘎吱嘎吱会直接侵袭柯里柯镇,请大家储备好食物。此外,流感已经开始肆虐,来势汹汹。据住在郊外的居民反映,有患上肺炎的鸟从天上掉下来。台风过境时,学校暂时放假。阿嚏,阿嚏,非、非常抱歉。以上是临时新闻。” “哟,大家,大家都在打喷嚏……”琪琪缩着脖子笑起来。 “吉吉,早点睡吧,好好休息休息。喂,吉吉,哎呀,吉吉,你、你在哪儿?”琪琪朝背心里看。 “唉,吉吉真是,喷嚏打得那么厉害,还到处乱跑。到底去哪儿了?”琪琪把喝了一半的茶放到桌上,四处寻找。 嘀铃铃—— 电话铃响了。 “哎呀,工作又来了?都这么晚了。”琪琪微微噘起嘴,拿起了听筒。 “喂,喂喂。”电话里的声音怪怪的。 “您好,这里是魔女宅急便,今天真冷,是吧。” “是琪琪吗?”怪声音说道。 “哎呀,你不是蜻蜓吗?怎么了,声音怎么这样?” “嗓子发炎。琪琪你怎么样?没事吧?” “嗯,虽然冷得发抖,但还行。” “我得了重感冒。盖着被子,被窝里放了三个汤婆子,还是浑身发抖。阿嚏——琪琪好像没事呢。我心想,你一个人,要是得了感冒,一定很害怕。一想到这个,就担心得不行……阿嚏,真吃不消啊,这鬼天气。” 听了蜻蜓的话,琪琪冰凉的脚尖突然暖和起来,这股暖流一下子传遍了全身。琪琪一只手握着听筒,另一只手伸进旁边的柜子里拽出一只口袋,往里一看,“哈,太好了,在里边呢。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妈妈是做止喷嚏药的高手。这种魔女的药呀,对感冒也很有效哦。我现在就给你送来。” “咦,魔女的药?太神奇了。不、不过……还是你留着吧,要是琪琪你生病了……” “没关系,够两个人吃的。你吃了这个,马上就会好的。那个——蜻蜓的家,是在鸡肠街吧。” “对,六号,很远哦。” “扫帚修好了,没问题,我就来。” 琪琪从口袋里取出一包药,分了分。 她刚才说够两个人吃,其实只有一人份多一点点。 “我身体好着呢,不用担心。”琪琪把药包了两层纸,放进口袋。 琪琪匆匆穿上大衣,叫了一声“吉吉,我出去一下”,就走出门飞上了天。也许是心理作用吧,已亮起万家灯火的柯里柯镇,在琪琪看来,就像一块放光的冰。 到了蜻蜓家,琪琪把药递给蜻蜓的妈妈,说了句“这是治感冒的药,请用热水冲服”,然后就掉头往家赶。天上异常寒冷,身体的任何部位想动一动都得费点工夫。 琪琪想叫“吉吉”,可是嘴巴冻僵了,发出的声音不是“西西”就是“七七”。不过不一会儿,嘴巴还是渐渐暖和过来,又变得灵活了。 “喵——”吉吉用爪子打开窗户跳了进来。 “我说,这么冷的太腻,你去哪儿了?快,把窗户关上。”琪琪转过头大声说。 “出去了一下。”吉吉吸溜着鼻子答道,接着“阿——阿嚏”,打了个大喷嚏。 “哈哈,对了,对了……是去贝奇那儿了吧。”琪琪半开玩笑地瞪了吉吉一眼。 “我,有点担心。”吉吉不好意思地说,又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那么,贝奇还好吗?” “好着呢。”吉吉扭扭捏捏地说。 “吉吉真体贴呀。不过,令人担心的倒是你。感冒加重了可就麻烦了,快把柯琪莉配的药吃下去。太好了,剩下的刚好够吉吉吃。”琪琪拿起一直放在桌上的药。 “只有这么一点吗?都给我吃了,琪琪得了感冒怎么办?” “哟,多谢你的关心,不过没关系,我身体好着呢。蜻蜓说他有一点感冒,所以我刚才给他送去了。” 吉吉翻了个白眼,瞪着琪琪说:“琪琪你不是也很体贴嘛,还把药送到蜻蜓家里。” “呵呵。”琪琪微微低下头,笑着说,“可是……魔女除了会体贴人,就只剩这身黑裙子了。” “魔女的猫除了会体贴人,就只剩这身黑毛了。” 说完,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咯咯咯地笑了。 琪琪,快递种子 哦——我们小琪琪一回家,就下了个大决心,要挑战做草药这项工作了?”奥其诺站在家门口,眯缝着眼, 看着并排站在一起的琪琪和吉吉。 “说对了,我下了一个很大、很大、很大的决心。我已经不是小琪琪了。”琪琪说着挺起胸膛,吉吉也跟着 竖起了尾巴。 “咳,太夸张了吧。要是真下了决心,就应该不声不响的。” 柯琪莉皱了皱眉头,走到琪琪跟前,高兴地抱了抱她的肩膀,“欢迎回家,妈妈一直在盼着你呢。” 琪琪把头靠在柯琪莉的胸前:“快递员的工作我很喜欢,干得很开心,以后也想继续干下去……不过,作为 一个魔女,我想用心做出点东西看看……很奇怪吧,我突然变得这么认真……”琪琪感到自己的眼角湿润了。 奥其诺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琪琪身边,“嘿,好久没玩了,要玩‘甩高高,甩高高’吗?”话音刚落,他就把 琪琪抱起来,飞快的转圈。这是琪琪小时候他们常玩的游戏。 “快停下,爸爸!”琪琪一边扭动着身子,一边笑起来 一年后的重逢带来的兴奋感慢慢平息下来。琪琪和吉吉坐在椅子上,柯琪莉正在给她们俩泡茶。 “琪琪还记得还真清楚,特意选在今天回家。” “咦,记得……什么呀?” “哎呀,你不是因为这个,才今天回来的吗?” “不是,没什么原因,。只是前天晚上,我看到月亮就快变成满月,就怎么也坐不住了,一心想起程回家。所以跟舒诺说了一声,就出门了……” “嗯,真不可思议啊。这也许就是血缘的作用吧,魔女的血缘……”奥其诺说 柯琪莉点点头,看着琪琪说:“琪琪,种草药要在春分前一个满月夜的午夜时分开始,这是很早很早以前就 定下的规矩。今年正好是明天。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这个才回来的。” “嗯?我并不知道这事……以前的我虽然勉强算个魔女,可是没费多少工夫就会飞了,还一直凭着这个本领 开开心心地生活着。不过,我在信上也提到过,也许在不知不觉中,我变成一个给别人送去烦恼的人,自 己完全丧失了信心。虽然还是个刚出道的魔女,可是我常想:我应该用心地做出点什么东西吧,如果能做 到,也就能从那种不安中解脱出来。看了妈妈的来信,我就决定做草药了。” “我每年都劝你试试,可你老说太麻烦,不愿意。魔女的药呀,要是勉勉强强地做出来,就不灵了。喜欢 做,这种心态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我才也没有强迫你。“ “嗯,我知道。我也不明白自己以前为什么那么讨厌做这个,可是现在真的很想做。这并不是一个轻率的决 定。我是真的想做,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琪琪凝视着坐在对面的奥其诺和柯琪莉说。 “今天,有一种巨大的力量用扫帚把琪琪送到了柯琪莉这儿。对吧,她爸,你也这么觉得吧。” “巨大的力量?”琪琪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琪琪不久就会明白的,一点点,一点点地。”柯琪莉似乎在眺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明天夜里十二点开工哦。这之前好好休息一下吧。” “好。”琪琪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客厅里充满了晚餐后的咖啡的香味,那是奥其诺喜欢的、略带焦糊味的咖啡。火炉里的柴火不时蹿出橙色 的火焰。这些香味、这些声音、这些色彩,跟琪琪小时候一样,一点没变。每扇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的, 还拉上了窗帘,似乎要关住这一屋子的温暖。眼前的一切都让人心醉。 琪琪坐在沙发上,伸直两腿,眯着眼睛,投入地享受着这种幸福滋味。不过在心灵的角落总有一扇小小的 窗,透过它,能够看见柯里柯镇。 我只是从外面的世界暂时回到这个家,只是个客人。琪琪越怀念,就越是这么想。 “琪琪,可不能睡着啊。”吉吉用脚捅了捅打瞌睡的琪琪,“就快到12点了哦。” “我知道!”琪琪的眼皮越来越沉,直往下掉,她努力地想把它撑起来。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啊,柯琪莉来了、”吉吉竖起了耳朵。琪琪急忙打开通向院子的门。虽说已经是春天,寒风还是扑面而来。 “呜,真冷。”琪琪缩了缩脖子,抬头看看天,说,“哎呀,怎么没有月亮!” “在那儿呢。”是柯琪莉的声音。只见她吃力地抱着来两个大笸箩站在那儿。琪琪顺着柯琪莉说的方向,朝 屋后看去,一轮满月正发着皎洁的光,天空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高远了。 “在你离家远行的那天,月亮也很美呢,跟今天的月亮比毫不逊色。好了,快,我们开始进行‘种子洗礼’吧。” “洗礼?” “哎呀,你忘了?用月光清洗草药的种子呀。” “啊,我想起来了,还要哼哼唧唧地唱一种很奇怪的歌谣。” “嗯……说什么哼哼唧唧可不对啊。茜草根,根之种,种子粒,种子头,眼珠子……”柯琪莉用低沉的声音念 念有词地唱起来。 “对了,对了,就是这个,不过,这么一唱感觉就不一样了,好像特别合适在月光下唱。”琪琪说着,也跟 着唱起来。 “琪琪你呀,小的时候,还说这首歌像妖精唱的歌呢,嚷着‘换成别的歌吧,换成锵锵锵的歌吧’……” “可是,真奇怪,今晚听起来觉得很动听。” “是因为琪琪长大一点点了吧。那,我们开始吧。”柯琪莉把手里的笸箩放在草地上。 “首先是种子。在盛夏时节收割十二种草药的时候,要留一部分在田里,一直留到秋天,是取种用的。不 过只能留心里想留的那一点。这个时候,一定要诚实地遵循心里的感觉,心里觉得留多少就留多少,千万 不能贪心哦。我去年一反常态,留了很多……正觉得纳闷呢,原来还有琪琪的那一份。” “咦,那,草药早就知道我要来吗?在我自己都还不知道的时候?” “也许是吧。”柯琪莉把目光从院子移到草药田。 “真厉害!”琪琪嘀咕着,抬头看着天。 “那么,我们开始吧。给,这是琪琪的那份。” 柯琪莉从肩上扛的大布袋里拿出十二个胀鼓鼓的小布袋,和笸箩一起递给琪琪。袋子上用红线绣着种子的 样子和名称。 “布袋要保存好,明年还要用呢。”柯琪莉跪在草地上,把笸箩放在自己跟前。琪琪也学着她的样子跪下。 “接下来,把笸箩像时钟一样分成十二格。然后,按照歌中唱的草药的顺序,从六点那格到十二点那格,顺 时针放上六种草药,每格放一种,这就是早上的草药。而剩下的六格,放的是晚上的草药,也是六种。明 白了吗?那我们开始吧。” 柯琪莉一边轻轻地唱着,一边开始摆放草药。 “首先是早上的草药: 茜草根,根之种,种子粒,种子头,眼珠子,藤种草。 接下来是晚上的草药: 猫儿眼,铃铛眼,眼眼草,草之箭,草中草,昨夜花。 这就是全部的十二种草药。琪琪,你记住了吗?” 琪琪唱着“昨夜花”放下最后一种草药,然后说:“嗯,记住了。” “ 喂喂,猫儿眼……是哪种?”吉吉从一旁凑过来往笸箩里看。 “在十二点右边那一格。“琪琪小声说。 “什么啊,不就是普通的草药嘛,我还以为跟我的眼睛很像呢。” “对,就是普通的草药,但里面充满了神奇的力量。”琪琪有点得意地说。 浑圆的满月把四周的景物照得明亮而轻盈。月光下,所有的东西都显得那么清晰,后面都拖着一条黑黑的 影子。摆好的一棵棵草药也在笸箩上投下了黑影。 “太美了,这样的满月真难得,今年一定能种出很好的草药。” 柯琪莉心满意足地抬起头,仰望天空,握紧双手,闭上了眼睛。琪琪也跟着柯琪莉这样做。伴着“洗礼歌” 的歌声,琪琪感到,月亮射出的无数道光线仿佛进入了自己的体内。这种感觉真舒服,她想永远记住这种 感觉。 “茜草根,根之种,种子粒,种子头,眼珠子……”琪琪轻轻地唱着,偷偷睁开眼睛,发现身旁的吉吉也闭 着眼睛,挺直背,像个黑色雕像一样坐着。琪琪慌忙又闭上眼睛。 她想:“一定要快点弄明白柯琪莉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洗礼圆满结束了吧?”说吃早餐的时候奥其诺问。 “是啊,难得那么美的月色……” “爸爸要是一起来就好了,真是心旷神怡呀。” “那可不行,爸爸我可不能参加。” “咦?”琪琪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很遗憾,这是规矩。” “没错,不能让人看见,这是规矩,要牢牢地记住。”柯琪莉斩钉截铁地说。 “这样才能种出有效的草药嘛,就是这个道理。”奥其诺说。 “琪琪,下面我说的话也要牢牢记住。”柯琪莉认真地看着琪琪说,“经过洗礼的种子要在春分那天播种, 早上的草药在早上六点钟,晚上的草药要在晚上六点钟。之后的十三天里,每天都要在播种的那个钟点浇 一次水,就算下雨也要浇。然后,到了八月立秋的那天,一年中最热的日子,就可以收割了,早上的草药 在早上六点钟收,晚上的草药要在晚上六点钟收。收割完的第二天,把草药的根、茎、叶都一股脑儿剁碎 放进一口铜锅里,用文火炒熟。我有一口多余的锅,就给琪琪拿走吧。炒的过程中要不时用汤勺地碾一碾 ,这样草药会越来越碎,最后变成粉末。然后把火关掉,拿一瓶葡萄酒咕咚咕咚咕咚地倒三下,锅里就会 飘出一阵醉人的芳香,止喷嚏药就做好了。接下来,把药装进一个广口瓶里,按每次要吃的量用纸包成小 包,分给得了感冒的人。明白了吗?” “嗯,可是……每次要吃多少呢?” “心里感觉刚刚好就行。” “你这么说我还是不明白呀。”琪琪不安地看着柯琪莉,脸上流露出撒娇的表情。 “没问题,你会算得很准的,不多也不少。” 柯琪莉轻轻拍了拍琪琪的肩膀,继续说:“现在该说说为第二年留种的事了……收割完草药后不是剩了一点 在田里吗在十月十五日这天夜里把剩下的草药全部割完,保存在阴暗处,直到做洗礼的那天。这就是制药 的全过程,不是很难吧?” 柯琪莉伸手扳过琪琪的脸,让她面对着自己,然后看着琪琪,好像要看到她的心里去。琪琪凝视着柯琪莉 的眼睛说:“我配制的止喷嚏药,会和妈妈的一样好吗?” 柯琪莉坚定地回答:“琪琪的药和妈妈的不一样,因为那是琪琪自己做的。” 琪琪睁大了眼睛,好像在问:“为什么?” “制药的程序我听柯琪莉说过一点,麻烦得很呢。”奥其诺说。 “我呢,喜欢唱猫儿眼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吉吉说。 “琪琪的药……也会很棒,一定会很棒。”琪琪不停地喃喃自语。 了解了有关止喷嚏药的全部情况,琪琪开始盘算以后的事。 “回到柯里柯镇以后,这些草药该种在哪儿呢?田什么的……我又没有。” 琪琪脑海里浮现出蜻蜓家的后院,还有制作树之歌的密兹纳住的那座大山的空地。现在她能想到的只有这 两个地方。 “总会有办法的,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地方。”柯琪莉说。 “可是春分就快到了。还有,种这些草药,需要多大的田地呀?”琪琪拿起桌上装种子的口袋。 “这个由琪琪自己决定。” “啊,我?哎呀,这可不行。柯里柯镇可大啦,居民也很多,这个小镇根本没法比。而且,要是像上次那样 感冒大面积流行,可就麻烦了,大家都需要药。大块的田又很难找到,怎么办呀?” “不用担心,你一定能找到一块好田,让你觉得:‘啊,这是最适合我的。’会有这样一块田的”柯琪莉笑着对 她说。 “别说得那么轻松,要是不够大怎么办?有人想要琪琪的药,总不能对他说没了吧。必须要多种些以防万一。” “不要事情还没发生就瞎担心。去年,种子留的格外多,妈妈也觉得很奇怪。结果,就像我在做洗礼时说的 ,是留出了琪琪的那一份。虽然有点难以置信,可事实就是这样。今年多出来了,第二年就会少一点,结 果总是刚刚好。” “嗯,这么说,只要耐心等着,就会进展得很顺利。太简单了。”琪琪的表情明朗起来。 “瞧瞧,又来了。”柯琪莉无奈地叹了口气。奥其诺看看柯琪莉,又看看琪琪,说:“这并不意味着你什么都 不用做呀。琪琪有一颗能够体会这一切的心。这才是最重要的。而且,每天都必须过得充实而生气勃勃, 这样才能获得准确的魔女的预感。” “魔女的预感?可是,我还是觉得没信心,没问题吗?” “魔女的预感也并非次次都那么准,琪琪你一定没问题,别再顾虑重重了。仔细地观察,无论是自己的内心 ,还是身边的风景,甚至看不见的东西,都要仔细观察,这样就一定能得到魔女的预感。” “真的吗?” “因为大家都需要琪琪呀。”柯琪莉斩钉截铁地用力点点头。一旁的奥其诺也默默地轻轻握了握琪琪放在桌 上的手。 “什么,什么,田?”舒诺喘着粗气说。她那怀着小宝宝的大肚子也跟着晃动起来,“开了公司又想种田,魔 女也要扩大经营呢。呵呵,你到底要多大的田?” “不亲眼看看,我也不知道。” “这倒也是。也是,也是……”舒诺点着头,但脸上还是一副为难的表情。 “琪琪!”随着一声吆喝,蜻蜓冲了进来。 “哟,你的死党来了,欢迎欢迎。”舒诺说着举起了手。 “琪琪,那个,关于你说的那个田地的事,你知道去北山的路上,有个叫‘飘飘’的丘陵吗?那儿怎么样?” “嗯,我知道,形状像顶帽子……”琪琪想起了那座山丘,她好几次从上面飞过。 “这个嘛……”琪琪刚点了点头,舒诺立刻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 “那么远的地方怎么行!琪琪,宅急便的工作怎么办?你要是待在那儿,顶多只能干点把小兔子的花环送给 小松鼠之类的工作,当然,这样也不错,可是……还有,你住哪儿?住在那儿可不行啊,我又 不在身边,不 能天天见面。” “……”琪琪不说话了。她试着想象草药在那座山丘上生长的画面,觉得确实要在那种美丽的地方,草药才 能茁壮成长。可是,琪琪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想,也许这就是魔女的预感吧。 “镇上找不到可以变成田的地方了呀。”看样子,蜻蜓竭力想为自己找的地方说好话。 “说的也是啊。”被他这么一说,琪琪不由得点了点头。 “那我该多寂寞呀。”舒诺嘀咕道。 琪琪的心隐隐作痛。她也想过,自己一直都太依赖舒诺了,所以借这个机会试着开始一个人生活,也未尝 不可。可是,舒诺所感到的寂寞,也正是她现在的心情。 “真是的,这个孩子,街道都用花草树木的名称命名,摆出一副‘我是一个温馨的镇子哦’的样子,可是连一 块可供琪琪使用的空地都没有……镇长先生都在忙什么呀,真气人!”舒诺撇着嘴说。 蜻蜓停了她的话,猛地一抬头,说:“对了,街道!” “你说什么?”舒诺问。琪琪也盯着蜻蜓。 “屋前的街道呀!”蜻蜓打开大门冲了出去,舒诺也跟着往外跑。 “哎呀,没错……”她大叫着,“就是这儿了,琪琪。” “对,在这条街道的两侧种上草药,怎么样?”蜻蜓兴奋地提高了嗓门。 在这儿?在面包店的门口?琪琪惊得目瞪口呆,这个地方她想都没想过。 琪琪刚来到这个镇子的时候,这里还是一条被行人踩硬的土路,到处长满了乱蓬蓬的野草,夏天她还经常 和舒诺一起拔草呢。直到半年前,这里才被改建得像个街道的样子,两旁垒起了花坛,据说不久就会种上 花花草草,再用那种花的名字为这条街命名。 “对呀,这里挺好。” “对,不错。真的很好。” 舒诺和蜻蜓像在比赛似的,都一个劲儿点头。 “我去和镇长先生商量商量,一准儿让他点头同意。琪琪可是帮过他不少忙啊。”舒诺轻轻拍了拍蜻蜓的肩 膀。瞧他俩那个兴奋劲儿,就像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似的。 “什么呀,”琪琪不满地嚷道,“不是应该由我琪琪来决定吗?” 她走到街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道路两旁,想象着从春天到夏天,散发着芳香的草药在这里生长的画面。那 醉人的香气一定会被风带向远方。 “长得不错嘛。” “这是什么草呀?” “啊,真香。” “花开得真可爱。” 一边修剪草药,一边和镇上的人聊天,该是多么开心的事啊。而且还可以继续做快递员的工作。还有比这 更好的地方吗?琪琪越看越觉得这里正是最适合自己的地方。她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就像锁“咔嚓”被 打开,大门一下子敞开了。 “草药街,草药街。”琪琪不觉喃喃地说道。 “对,就是它,草药街,就叫这名儿!”焦急地等待答案的舒诺和蜻蜓,不约而同地叫起来。 “呵呵,可以可以。叫草药街吗?不错嘛。琪琪还要亲自修剪花草呀,那就更好了。”镇长先生爽快的答应 了。 春分这天到了。琪琪早上六点播下了早上的草药种子,唱着这样的歌: 茜草根, 根之种, 种子粒, 种子头, 眼珠子, 藤种草。 被月光清洗过的草药呀, 回到了大地的怀抱,嚯——嚯—— 畅饮了十天又三天的水呀 长得高又壮,嚯——嚯—— 傍晚六点,琪琪又唱着歌,播下了晚上的草药种子: 猫儿眼, 铃铛眼 眼眼草, 草之箭, 草中草, 昨夜花。 被月光清洗过的草药呀, 回到了大地的怀抱,嚯——嚯—— 畅饮了十天又三天的水呀 长得高又壮,嚯——嚯—— 这年秋天,寒风从北山那边吹来,镇上到处能听见“阿嚏、阿嚏”的声音。这个时候,“魔女宅急便”的招牌 旁边,挂上了另一块牌子: 1 又一个春天 这是琪琪在看了看镇迎来的第四个春天。琪琪已经十六岁了。春分那一天的早晨和晚上,她按照妈妈教给自己的方法,在面包店门前的大路上,撒下了草药的种子。今年是琪琪第二次种草药。 这一天,琪琪又早早起了床,用喷壶给草药浇水。这项工作她早已驾轻就熟。黑猫吉吉凑上来,伸出前爪,像要抓住喷壶喷出的水珠似的,自顾自地玩开了。 “吉吉,会把你弄湿的。”琪琪放下喷壶。 “可是,迎着阳光看,水的颜色可美啦。” “真的呢,是彩虹的颜色。” 琪琪朝天上看去,太阳照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它已经完全变成一轮春日的艳阳了。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激动的欢呼:“哟,还没发芽呢,泥土里就已经散发出阵阵清香了,草药就是不一样。” 琪琪转身一看,“石头、剪子、布”面包店的舒诺满脸笑容地站在那儿。她身边的小女孩,一只手紧紧抓住舒诺的裙子,另一只手放在嘴里,吮得啧啧有声。这个小女孩叫诺诺,是琪琪刚来这个镇子的那一年出生的,现在已经三岁了。儿害羞地趴在舒诺肩头的小男孩,则是后来出生的奥勒,眼看就快两岁了。 “去年配制的止喷嚏药够用吗?”舒诺问。 “那个呀,还剩了好多呢。妈妈说过,每年的收成刚好是下一年所需要的量,不多不少。不过,这个‘不多不少’竟然全凭魔女的直觉……” 琪琪转过身,略带不安地看了看屋里那个装止喷嚏药的瓶子。 “琪琪又多了一项神奇的魔力,真是咱们镇的福分啊。” “也说不上是什么神奇的魔力啦,只是治打喷嚏的药而已。不过我确实干劲十足,店面也扩充了……” 舒诺赞同地点着头,深深地嗅了嗅土地里散发出的芳香,低声吟唱起来: 朝着路的尽头,呵呵呵, 齐步走,齐步走,呵呵呵, 嗨嗬嗨嗬,呵呵呵—— 琪琪也跟着哼唱起来。 “啊,心情变得好极了。好,回头见。”舒诺说完,就牵着诺诺和奥勒回去了。 没错,今年年初,琪琪的小店来了个大变样儿。原本放在一楼的面粉全部移到了二楼,还建了一间小小的储藏室。卧室也从二楼搬了下来。因为舒诺说,这样更方便照料路边的草药,还能让整间屋子充满草药的清香。这项装修工程,请来了蜻蜓和飞行俱乐部的伙伴们帮忙。为了让琪琪能看见屋外的大路,蜻蜓还开了一扇小窗。每天清晨,琪琪在变得宽敞的家里走来走去,不时透过小窗看着草药田,自信心就会一点点地膨胀起来——我开始成为一名像模像样的魔女了呢…… 浇完水,琪琪开始泡茶。这是用很香的野草制成的茶,是带着弟弟住在城外的好朋友莫里送给她的。这茶有点甜,又有点酸,喝下去,肚子一下子就变空了,立马就想吃东西。莫里还送给吉吉一个用野草编成的窝。吉吉现在正趴在窝里,伸出粉红色的舌头,吧唧吧唧地咂巴着嘴,像要从空气中吸溜点什么似的。 “吉吉,瞧你那副模样,在学诺诺撒娇吗?”琪琪一边笑吉吉,一边也撅起嘴,吸溜了两下。“真香!”她情不自禁地说。这时,吉吉突然站起身来:“我是猫,可是我能成为一只独一无二的猫吗?” 它一下子竖起尾巴,扭头盯着琪琪。 “你是怎么了,突然说这种话……装腔作势,像在演戏似的……怎样才算独一无二的猫呢?每个人不都是独一无二的吗?因为无论是谁,跟别人都不一样呀。”琪琪说。 “琪琪,你这么说太敷衍了事了。我说的不是那种独一无二。我的意思是,能够准确地把握自己,儿不仅仅是抓住自己的尾巴。”吉吉皱起眉头,凝望远方,像在思考着什么。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人家都听不懂。我最喜欢吉吉了,吉吉对我来说就是一只独一无二的猫,这样总行了吧。”琪琪把吉吉抱起来,轻轻地亲了一下它的小鼻子。 “别这样,黏糊糊的。”吉吉从琪琪手里挣脱出来,使劲抖了抖身子。琪琪惊讶地盯着脚下的吉吉。就在这时…… 滴铃铃——滴铃铃—— 电话响了。 “这里是魔女宅急便。” 琪琪像往常一样,对着电话字正腔圆地说。 “阿——阿嚏!阿——阿——阿嚏!”电话那头传来连珠炮似的一串喷嚏声。声音大得让琪琪忍不住把听筒从耳边拿开。紧接着,“阿阿阿——阿嚏!阿——阿嚏!”又是一连串喷嚏。 琪琪吃惊得直眨巴眼。电话那头还断断续续地传来高昂的歌声,似乎还有钢琴的伴奏声。 “喂,那个,这里是……”琪琪想再一次自报姓名。 “阿阿阿——小魔女,阿嚏!药,阿嚏!快,快点,阿嚏!” “好、好的,您是?” 琪琪好像也被传染了似的。 “电、电台,阿嚏!” “好的,明白,是电台吧。” 琪琪大声地确认了地址,就挂上了电话。 她拿起装止喷嚏药的瓶子,揭开瓶盖,望着天空沉思了片刻,从瓶里抓了一把药,放入纸袋中。低头一看,她吃惊得睁大了眼睛。 “哎呀,需要这么多吗?会不会太多了呀?我还以为今年的药会多出来呢……这样一来可就没剩多少了,没问题吧……不过,也许这就是魔女的直觉,需要多少有多少,不多不少刚刚好。好了,就相信自己一次吧。”琪琪咕咕哝哝地自言自语着,把药和木勺放进手提袋。 “吉吉你去吗?” “去,当然要去啦。给你做伴就是我的工作嘛。” “你呀,最近好像总是满腹牢骚呢。” 琪琪拿起挂在墙上的扫帚,打开门。 电台大门口,一个戴着耳麦的男人正等在那儿,使劲地招手示意琪琪过去:“这儿,在这儿,阿嚏!” 说完,男人一转身就跑进了大楼。琪琪也跟着跑起来。她跑上楼梯,又跑过走廊,推开一扇厚重的大门。屋里此起彼伏的喷嚏声立刻像炸开了锅似的传出来。二十个男男女女用手捂着嘴,打喷嚏打得都站不稳。 “哎呀,怎么大家都在……打喷嚏呀?”琪琪惊呼道。 “是、是春天的季节性感冒,阿嚏!” “大,大伙儿都,阿——阿嚏!”刚才等在大门口那个男人用手帕擦着鼻子说,“好、好像,是被山那边电台的人传、传染的。这感冒。阿嚏!来势汹汹,阿嚏!马上就要播音了……真伤脑筋。听说这镇上有个魔女,有专治打喷嚏的药,特别灵,所以……真的,阿嚏,很灵吗?” “对,很灵。”琪琪肯定地点点头。 “吃了不会打瞌睡什么的吧?” “不会。” “那么,请赶快把我们治好吧。袋子里的袖珍收音机算是谢礼,先给你。”男人递过来一个小包。 琪琪为难地说:“再快也不可能说好就好啊……这药必须一日三次,饭后服用,当饭后茶喝下去,不然的话……” “啊?”大伙儿一起叫起来,声音里充满了失望。 “不然,就没效吗?” “按理说是这样……不过,既然大家这么团结,一起患上了感冒……那就把药也团结起来,三次的药量一次吃下去,试试看吧。” 琪琪突然想按照自己的想法解决问题,就算违反规定也没关系。 “那就拜托了。再、再过三十分钟,就、就该正式广播了。” “哎呀,那可得抓紧了。” 琪琪把放在屋角的杯子拿过来,仔细观察了每个人的脸之后,用木勺 舀出适量的药放进杯子里,再用热水冲开,发到每个人手中。大伙儿手里捧着杯子,一边嘘嘘地吹着,一边喝起来。整个房间立刻充满了青草的芬芳。 “鼻子好像有点通气了,阿嚏!” “好像挺有效的。” “不错,真不错。”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了。可琪琪还是有点不安,因为自己没听妈妈的话,让他们一次就吃了三次的量。会不会产生副作用呢……会不会完全失效呢…… “那么,我们开始练习吧。” 刚才那个男人站出来对大家说,声音仍然带着浓重的鼻音,令人担忧。 大家都站起来,排好队。钢琴“当”一下被弹响。男子猛地抬起双臂。 大家一起张开嘴……唱出来的却是: “阿——阿——阿嚏!阿——阿嚏!” 大家被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可是,可是,声音很整齐呢,整齐得令人难以置信……”一个女人说。 “是啊,简直,简直是少有的整齐划一。”指挥的男子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么,我们再来一遍吧。” 钢琴又当当地响了起来,男子举起双手,大家一齐唱到: “阿——阿——阿嚏!阿——阿——阿嚏!” 低音和高音配合得完美无缺。 “啊,感觉真好!大伙儿一起打喷嚏。”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 “嘿,我说,咱们就唱这个试试看吧。就叫《阿嚏之歌》,怎么样?” “是啊,这个地方,有魔女的魔力……阿嚏!” 琪琪难为情地缩着脖子,搓着手,一步一步往后退,最后说了一句“那么,大家加油吧”,就跑了出去。 往回飞的路上,琪琪拧开挂在扫帚把儿上的收音机,里边传来了播音员的声音:“下面是每周的《奔放的歌声》节目时间。今天喂大家演唱的合唱团,是即将迎来建团五周年的‘文明之窗’乐园,演唱曲目是《阿——阿嚏之歌》。据说团里正流行春天的季节性感冒。不过,听收音机是不会被传染的,请大家放心。下面就请欣赏。” 钢琴当当地奏响了,歌声飘了出来。 阿——阿嚏 阿——阿嚏 阿——阿——阿嚏 大伙儿,阿——一起来 阿——阿——阿——阿嚏 大伙儿,阿——一起来,阿—— “真是的,这不挺好嘛,咯咯咯。”琪琪笑出了声。 “那伙儿人,会因为这事人气飙升……世上常有这种事。不过用不了多久,感冒一好,又会变成老样子。”吉吉故作深沉地说着,皱起鼻子,咧嘴一笑,立刻又严肃地补充道,“可是,琪琪,不遵照柯琪莉的嘱咐……这样好吗?出了问题可不关我的事啊。” “我觉得没问题。不用魔女柯琪莉的办法,用魔女琪琪的办法也行啊。因为每年种草药的量,也是凭魔女琪琪的直觉推算出来的。” 琪琪直视前方,说完这番话,滴溜溜在空中翻了个筋斗。 “吉吉,你想吃巧克力吗?我去买点吧。” “我就算了。吃了那东西,心里发慌。” “啊,是吗?那,我叫上蜻蜓一起吃吧。” 琪琪朝着不远处的糖果店降落下去。 “琪琪……原来你就是想心里发慌呀。” 吉吉撇撇嘴,短促地笑了一声,跳上琪琪的肩头。 买了巧克力,琪琪飞到蜻蜓家的上空。蜻蜓正坐在窗边,汗流浃背地用砂纸磨竹片。 琪琪惊奇地对吉吉小声嘀咕:“瞧,几天不见,蜻蜓好像又长高了。” “人家呀……正是长个儿的时候嘛。舒诺不是说过吗。这个年纪的男孩,睡觉的时候都在长个儿,脊梁骨还会咯吱咯吱地响呢。”吉吉在身后说。 “瞧你说的。”琪琪笑道。她挥挥手,蜻蜓立刻看见了她,跑出来。 “呀,琪琪,有事吗?”蜻蜓问。 “声音听起来也像位大叔了,咯咯。”吉吉缩了缩脖子,小声笑道。 “我们一起吃点心吧。”琪琪拿出巧克力。 “哇,真的?一起吃?可以吗?”蜻蜓的一双眼睛在眼镜后面瞪得老大,还高兴地直眨巴,“那好,我呀,要爬到树上去吃。和琪琪一起,得离开地面……对吧?” 蜻蜓说着,爬上了院子里的一棵树,坐在最高的一根树枝上。琪琪也降落到那根树枝上,和她并排坐在一起。原本待在树上的小鸟,慌忙飞到另一棵树上,不时探头探脑,疑惑地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离开地面即使是在这种不算高的地方,很多东西看起来都和平常不一样了,真令人激动啊。琪琪,你总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吗?” “对啊,总是激动不已。要是我们能一起飞就好了,那样你会更激动不已的。” 琪琪缩着脖子,连说了两遍“激动不已”,然后吐了吐舌头,又耸耸肩。 “不过,不能飞也挺开心的。这样,我就能想象,琪琪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要是我也能做同样的事,就用不着想象了。” “你总这样想象吗?”琪琪探身问道。 “嗯,总这样想。”蜻蜓也转过头看着她。那眼神,是蜻蜓沉醉于某件开心事时特有的眼神。 “真的?总在想着……我的事?”琪琪有点语无伦次了,“那,我得飞得更好才行……对了,刚才呀,我给合唱团的人送了止喷嚏药……不过,我没有按照妈妈吩咐的做。本来应该分三次吃,可是我呀,让他们一次就吃下去了。因为我心里觉得这样做是对的。”琪琪像在辩解似的说。 “嗯,这不是挺好嘛,琪琪就是琪琪嘛。” 蜻蜓用力地点点头,然后“呼”地吐了口气。他把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接着说:“刚才,我也开始了一项新工程。我在做竹蜻蜓,是发条式、悬浮式、回旋式的。” 琪琪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来。 “我知道你为什么笑。你想说,蜻蜓做竹蜻蜓,算怎么回事呀。对吧?不过,这次可有点不一样哦。这个竹蜻蜓会自己飞,散一圈步还会飞回来。你就等着看我的杰作吧。”蜻蜓的眼睛里闪动着一种光芒。 “你说什么……竹蜻蜓自己会飞?听起来很厉害呢,到底怎样才能做出来呢?”琪琪一上一下地颠着身体,树枝也跟着晃动起来。 “播种,浇水,就像琪琪种草药那样。”蜻蜓笑着对琪琪说。不过他很快又认真地点了下头:“嗯,说不定真有相似之处呢……说不定也带一点魔法呢……” “竹蜻蜓怎么个飞法呢?” “‘嗖’的一下,像花的种子一样。南边的满天星群岛上不是有种植物吗,据说它的种子像长了翅膀一样,能飞……我做的竹蜻蜓,要能停在空中,还要能自己飞回来。我还是有点把握的。” 蜻蜓微微张开双臂,上下挥动起来。 2 两颗发光的红色玻璃珠 这天,琪琪和吉吉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石头、剪子、布”面包店的灯光,在门前的大路上投下一大片浑圆的光晕。店里挤满了下班回家顺路来买面包的顾客。琪琪急忙把扫帚挂在墙上,跑出去给舒诺帮忙。 “琪琪,你回来真是太好了。快,给这位客人包上五个奶油面包。”舒诺一看到琪琪就说。 “对了,吉吉,我也有事要拜托你,请你帮我照看一下诺诺。” “好啊!”是诺诺兴高采烈地回答。她骑到吉吉的脖子上嚷嚷:“出去玩,出去玩!”吉吉几乎快被压垮了,它带着一副“这下惨了”的表情,从后门走了出去。 “阿嚏!”不知他俩谁小声打了个喷嚏。 琪琪正望着他们的背影笑,有人轻轻拍了拍她搭在柜台上的手。琪琪一看,是个女孩。这女孩的头发从中间分开,在脑袋两边各扎了一个高高的辫子,刘海儿零乱地搭在额头上,像是要挡住眼中射出的犀利目光。 “我说,来两个螺旋形的巧克力面包。” 女孩的声音很沙哑。她看上去比琪琪年纪小得多,可声音听起来就像使用过度的成人的声音一样,又干又哑。琪琪被她的声音震住了,不由得恭敬地回答:“是,是,马上就好。”说着拿出袋子,要把两个面包往里装。 “行了,不用麻烦。”女孩一边用沙哑的声音嘿嘿笑着,接过面包,拉开两边小辫儿上的橡皮筋,把巧克力面包尖尖的一头“啪”的一下套了进去。然后,她斜眼瞅着琪琪和舒诺,掏出零钱说:“怎么样?这个办法很酷吧?”然后高高抬起一只手,抹了一块面包上的巧克力,用舌头舔起来。 “慢着,慢着,我这可是面包店,不是发型屋。”舒诺气得直瞪眼。 “废话,所以我才来买面包嘛。”女孩说了声“再见”,就走了出去。她边走边伸出两只手,轮番从头顶的面包上抹下巧克力,用舌头舔着。 “真是的。”舒诺惊愕地张大了嘴,好久都闭不上。琪琪也透过玻璃窗,惊讶地看着那个女孩渐渐远去的背影。 飘逸的黑色长裙,似乎是用薄薄的蕾丝面料做成的,被风一吹,像窗帘一样飘起来。她盯着犄角似的巧克力面包走在暮色中,那身影简直像个小魔鬼。 琪琪和吉吉回到自己屋。刚打开门,吉吉突然站在门口不走了,鼻子还一个劲儿地抽动着。 “好像有人进来过,空气的味道有点不一样。” “不会吧。”琪琪扶着门,小心地往里看,“不打招呼就偷偷跑到别人家里,镇上没有这种人。吉吉,你的鼻子是不是打喷嚏打出毛病来了?” “你又没上锁,谁都可以进来。”吉吉躲在琪琪身后战战兢兢地往里看,“琪琪你看,习惯了城里的生活,丢掉了自然的天性,脸感觉都变得迟钝了。” 吉吉一反常态地咄咄逼人。 “就算你说得没错,那我丢掉的也是魔性,而不是自然的天性啊。”琪琪这么反驳吉吉,不过自己也觉得,说什么魔性有点言过其实。 “首先,没有人会到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家里来。”琪琪说着走进屋,伸手拧开电灯。电灯照亮了每个角落。在灯光下,屋子里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两样。房间最里边是蜻蜓他们为琪琪建的储藏室,门开了一条缝。扫帚还挂在原处。 “我最宝贵的东西就是这把扫帚。可是没有我,它也飞不起来呀。很久以前蜻蜓骑着它从悬崖上掉了下去,打那以后,这个道理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可是,说不定有人认为还有更好的东西,这儿毕竟是魔女的家呀。” “这么想可就大错特错了。魔女仅靠礼尚往来得到的谢礼过活,哪会有什么宝物啊。” “也许有人不知道呀。比如从远方来的人。” “吉吉,你怎么总爱胡思乱想。” “可是琪琪,你有时候也太随随便便了。” 吉吉挺直背坐下,环视整个房间。搜索着各个角落。突然,它轻轻地跑了几步,脸贴着储藏室的门缝往里看。 “随随便便,你这是什么意思啊?”琪琪反问。 “就是说你的想法和普通人一样。”吉吉头也不回地答道。 “这样不好吗?”琪琪这么说着,突然想起了妈妈柯琪莉。柯琪莉看起来似乎和一般人没区别,可是又有点不一样。她像浑身带着一股暖流,总让人觉得哪里与众不同。 “阿嚏!”琪琪突然打了个喷嚏。 “阿嚏!”吉吉也打了个喷嚏,“被传染上感冒了。今晚让我在琪琪的被窝里睡吧。” “好啊,今天就破例让你进来吧。”琪琪说话也带着鼻音。 琪琪突然醒了。 “这是……哪儿啊?”大脑似乎仍在沉睡,只有眼睛是被什么吵醒了一样突然睁开。琪琪躺在被窝里,环视了一下黑暗中的房间。角落里发着朦胧光芒的药瓶,挂在窗户上的窗帘,都还是老样子。月光透过大门的缝隙,变成细细的一条线,照了进来。 “哎呀!” 琪琪不禁浑身一颤。储藏室的门开了一半,里面有两颗红色珠子一样的东西,正发出淡淡的光芒,像夜晚的森林中动物的眼睛。琪琪慌忙用脚踢了踢被窝里的吉吉。 “喂,醒醒,快醒醒。”琪琪一边小声唤着,一边揉了揉眼睛。就在她睁眼的一瞬间,红色的珠子消失了。 “唉,原始是之前做的梦在脑子里留下的印象……” 琪琪松了一口气,又睡了。儿被踢了两下的吉吉,却慢吞吞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它往身旁一看,琪琪已经沉沉睡去。 “干吗呀,把人家叫起来。” 吉吉撅起嘴,正打算一头钻回被窝,却突然愣住不动了。储藏室里,两颗红色的珠子忽地亮起来。 “呜——”吉吉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跳下床,飞奔过去,伸出利爪就往上扑。说时迟那时快,吉吉被什么东西整个包了起来,它眼前一黑,吓得叫不出声。这时,一只纤细的手臂把吉吉紧紧抱住。 “做我的猫吧,求你了,做我的猫吧。”耳边响起一阵低语。 “喵——”吉吉在心里惨叫了一声……它想逃,身体却僵住了,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眼前的布被一下子揭开了,一个黑影一阵风似的移到门口,打开门,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这事来得太突然,吉吉吓得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它艰难地挪动身体,爬到琪琪的拖鞋上,抱着尾巴蜷成一团。 “早上好啊,吉吉。”耳边响起了琪琪那总是充满活力的声音。吉吉猛地站起身。琪琪盯着它问:“吉吉,你不是说过,你虽然一直待在我身边,却没有丧失自然的天性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 “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昨天你说,好像有人进过咱们家。半夜我突然醒了,竟发现储藏室里有个红色的东西在发光。我想也许是个梦……不过梦的感觉比人更敏锐,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 “没有啊。”吉吉回避着琪琪的目光,晃了晃尾巴。 “这么说,那果真是个梦呢。可能是因为感冒,脑子不清醒。” 琪琪自言自语地点点头,拉开了窗帘。又是一个大晴天。阳光倾泻进来,把整间屋子照得亮堂堂的。 看来这个早晨并没有什么异样。 吉吉抬起头,偷偷朝储藏室看了一眼。 滴铃铃——滴铃铃—— “您好,这里是魔女宅急便。”琪琪精神抖擞地说。 “喂,喂喂,喂——嗯?”琪琪把听筒从耳边拿到眼前,呆呆地看着,说道:“挂断了, 真奇怪。”话音刚落—— 滴铃铃——滴铃铃—— 电话又响了。 “喂,您好。请问您有什么……您,是哪位?喂!又挂了,真是的。感觉怪怪的。”琪琪皱起眉头,小声嘀咕了一句:“无声的电话。” 吉吉听了,不禁哆嗦了一下。 “做我的猫吧,做我的猫吧。”昨晚那几声低语,又在吉吉的耳边回响起来。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做别人的猫……这种事它连想都也没想过。吉吉一直认为,做琪琪的猫是上天注定的。 琪琪脱下睡衣,拿出那身一成不变的黑衣服,把头和手往里一钻,麻利地套在了身上。 “吉吉,你怎么了?今天怎么少言寡语的?”琪琪打量着吉吉说。 “没有啊。” “从刚才到现在,就只会说这么一句。你心里一定有事,快告诉我。” “没有啊。” 吉吉说着,慢吞吞地走到有阳光的地方,一骨碌趴下了。 “琪琪,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舒诺在门口探进头来。 “早上好啊,今天天气不错吧。”琪琪兴冲冲地说。 “琪琪,你能去一趟镇子边上的叶叶市场吗?到那儿的果酱店帮我买一大瓶樱桃果酱。我以为去年做得够多了,结果还是不够。我先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你一会儿过去。” “好——的,小事一桩。快,吉吉,咱们出发!”琪琪扭头一看,接着说,“你不想去吗?还是又会说‘没有啊’?” “嗯,没有啊。”吉吉默默地朝琪琪走去。 “哎哟,这是怎么了?你们俩吵架了?”舒诺问。 “今天一早,吉吉就有点怪怪的。”琪琪凑到舒诺眼前,悄悄对她说。然后,琪琪走到门口,跨上扫帚,“呼——”一下腾空而起,擦着面包店的大招牌飞上了tian。慌忙抓住扫帚苗儿的吉吉,被甩得直晃悠。 “人家肚子都饿了……早饭还没吃呢。”吉吉好不容易爬上扫帚坐稳,发起牢骚来,“我的肚子总是没人管,这就等于我也没人管。” “又来了,你是怎么了,牢骚满腹。等到了市场就让你吃点心。” “算了,不用了。你也不用这副口气,好像我是个大麻烦似的。” “吉吉,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最让人头疼了。”琪琪夸张地叹了口气。 果酱店的老板听琪琪说明来意,立刻没头没脑地说:“哎呀,刚才来了个女孩,说她是“石头、剪子、布”面包店的,把果酱拿走了……就刚才。”说完,他猛地直起身,指着不远处的斜坡叫道:“快看,快看,就在那儿,那个拐角处,就是那孩子,就是她。” 琪琪朝他指的方向看去,一角黑色的裙摆消失在不远处的房屋后。琪琪立刻抓起扫帚,飞了出去。 “哎呀,这个才是真的呀!哎呀呀!”果酱店老板恍然大悟地叫起来。 琪琪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险些撞到两旁的墙壁。她来到刚才黑影消失的房子旁,停在空中,东张西望。可是,什么也没找着。海上就要刮来旋风,这片安静的住宅区里,家家户户都拉上了窗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个男人用力地蹬着自行车,从斜坡下面爬上来,身子左右摇晃着。除此之外,琪琪什么也没看见。那人应该没走多远,到底去哪儿了呢?她只是跑,琪琪可是骑着扫帚飞的呀。 琪琪降落到地面,在附近找起来。每走过一个胡同口,她都往里看看。不知谁家正在听收音机。胡同那头隐约传来摩托车的声音。琪琪又飞起来。她飞到屋顶上面很高的地方,俯瞰这一带。有几个人在街上走着,仔细看看,里面却没有刚才那个黑色的身影。放眼望去,远处的镇中心倒是有很多人。可是,那人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走那么远吧。 “真不可思议,突然小消失了。”心里似乎有点什么事,琪琪皱紧眉头,努力想要想起来。 可是眼下,得先想法把舒诺托自己买的果酱买回去。刚才一着急,连吉吉都给忘在果酱店了。回头一看,远处果酱店的门口,吉吉正竖着尾巴,坐得直直的,看上去就像一个摆设。 “糟糕,又惹吉吉生气了。”琪琪慌忙调头往回飞。 “这下可麻烦了,去年做的樱桃果酱就剩了那么多,全被她买走了。其他口味的不行吗?真奇怪,那孩子明明说,她是受舒诺之托来的。”果酱店老板向琪琪道歉,却带了几分辩解的语气,“有很好吃的洋梨果酱,可以吗?” “那,我就买这个吧。” 琪琪付了钱,把果酱挂在扫帚把儿上,等吉吉坐好,这才起飞。 “喂,琪琪,你说那个跑掉的人,会是谁呢?” “小偷。”琪琪没好气地说。 “嗯,是吗?也说不上是小偷吧,不是付了钱吗……对了,是专门夺人所爱的人,总想把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 “吉吉,你好像知道点什么呢。” “怎么可能,我哪儿知道什么呀。”吉吉不高兴地大声否认,可是身体却威威一颤,小声嘀咕道,“夺人所爱的人……” 琪琪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走进面包店。舒诺见了说:“琪琪,辛苦你了。我看果酱挂在招牌上,却不见你人,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是突然有什么要紧事吗?” “什么?果酱?” “怎么了,就是我托你买的樱桃果酱啊。你跟我打声招呼也好嘛、不过也没什么。我没多久就看到了。”舒诺自言自语地说着,放下心来,点点头,“等樱桃果酱面包做好了,你拿点回去吧。” “对不起。”琪琪哑着嗓子说。 一回到房间,吉吉就跳到琪琪眼前:“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舒诺?” “不知怎么,就是不想说。”琪琪带着疲惫儿颓丧的心情,从橱柜里拿出面包,抹上刚买的洋梨果酱,对吉吉说:“吉吉,来。让你饿了这么久,真对不起。早饭就吃这个凑合一下吧。” 3 塔卡梅·卡拉小姐 琪琪,从床上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脖子。这个新房间,她还没有睡习惯,脑子昏昏沉沉的,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她眯起眼睛望了望窗外。朦胧一片的草药田映入眼帘。 春分后的第十三天,琪琪给草药田浇了一次水,从那以后就没什么要紧的活儿,她都快把草药田忘了。草药那软软的嫩绿叶子上,挂满了露珠,闪烁着点点银光,看上雾蒙蒙的。 “我怎么……总觉得……”琪琪突然嘟囔道。 “总觉得?觉得什么?”吉吉晃动着耳朵,凑到琪琪的脚边。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琪琪又把目光投向草药田,撇了撇嘴。 “看样子,琪琪爱钻牛角尖的毛病又犯了。不过这个毛病倒是有日子没犯了。” “老觉得有个东西在心里硌着,痒痒得发慌。不知道是不是着昏沉沉、闷兮兮的天气在捣鬼。” “是哪儿痒啊?” “说不清楚,好像是后脖颈吧。”琪琪转了转脖子。 “明白了,是长鬃毛的地方吧。这时候呀,让人揪着后脖颈,往上一拎就好了。身体一下子变得轻飘飘的。对了,舒诺店里不是有个客人,身上老是一股鱼腥味吗?就是在码头鱼市干活的,那个叫阿新的大叔。这招儿他最拿手了。他总是一把把我拎起来,轻轻地晃。” “哎呀,吉吉你这个机灵鬼……就爱在人前撒娇。不过还是你好啊,轻轻松松就能被拎起来。可没有人能把我拎起来呀。”说着,琪琪又朝窗外看去,“哎呀,那不是蜻蜓吗?” “说不定他就是能把琪琪拎起来的人哦,咯咯。”吉吉嘲弄地笑着,跳上了窗台。只见蜻蜓两手插在裤兜里,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过来。“腿真细,像个圆规,咯咯。”吉吉又说。 “说什么呢,讨厌。腿长长的不是挺帅嘛。” 琪琪不再是刚才那副别别扭扭的样子。她敏捷地从窗前闪开,缩着身子哧哧地笑着,躲到窗帘后。 “琪琪,你在吗?”蜻蜓歪着身子,从窗户往屋里看。 “我在呢!”琪琪猛地从一旁蹦出来,跳到蜻蜓面前。 “你现在,有空吗?” “嗯,当然啦。” “长得真快呀,草药都长得那么高了。一转过前面的拐角,我就闻到了阵阵清香。”蜻蜓回头看着刚才经过的草药田。 “是呀,不经意间它们已经长成像样的草药了,快得就像被谁追着似的。对了,蜻蜓,完成了吗,你的发条式竹蜻蜓?”琪琪问。 “这个嘛。”蜻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想第一个给琪琪你看。” “快给我看吧,给我看看。” “那么,咱就来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处女航吧,你要参加吗?” “真的?现在吗?”琪琪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蜻蜓。 “还得再等等,试飞这事,有点讲究……我想选一个视觉效果最好的时间。最好是晚霞满天的时候,据说傍晚时分,魔法也是嘴灵验的……” “在哪儿?在哪儿放飞呢?” “最好是能看到大海的地方吧。望不到边的公园,你看怎么样?” “好极了。我一定去。” “那好,傍晚之前我要再调试一下。不管怎么说,这可是咱的处女航呢……对吧?” 蜻蜓再次郑重其事地强调了一遍,就甩着手跑了。 “你听见了吗,吉吉?”琪琪转过身,小声问吉吉,口气像在透露一个天大的秘密。 “听见了,说得跟真的似的……什么处女航,又不是蜻蜓自己飞,不过是只竹蜻蜓嘛。”吉吉啧啧地咂着嘴说。 滴铃铃——滴铃铃—— 电话响了。 “可是,那可不是普通的竹蜻蜓啊,是发条式、悬浮式、回旋式的,很了不起哦。” 琪琪一边说,一边拿起听筒。 “呵,这个竹蜻蜓来头还真不小呢。”吉吉缩了缩脖子。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忽高忽低的声音。 “喂,你呀,是小魔女吧。那个,有些衣服,想请你想想办法,帮我送一下。” 这个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琪琪竖起了耳朵。 “好的,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我应该到哪儿去取呢?” “梧桐街,六号公寓三〇八号房间。我已经从衣橱里拿出来了,请你尽快赶来吧。” “好,我马上来。”琪琪关上窗,一边伸手取扫帚,一边问:“吉吉你也去吗?” “当然,我也算是生意合伙人呀。”吉吉端起肩膀,煞有介事地一步一步踱过来。 琪琪刚到,一个女人就迎出来,端着肩,指着屋里吩咐道:“就是那儿,那儿。”她的肩膀肉墩墩的,像披着棉被,满头鬈发,像顶着一把撑开的小伞。看她的年纪,应该比琪琪大得多。并不宽敞的房间里有一面镜子,镜子前,色彩艳丽的衣服散了一地。“全都不能穿了。这个房间装一个越来越胖的我就够挤的了,哪还有地方塞这些衣服啊。所以我想,送给朋友算了。” “这么多?这么漂亮的礼服,全部送人?”琪琪觉得太可惜了,禁不住叹了口气。 “对,全送。我已经不需要了。再说,放在这里我也穿不了。”女人懊恼地撇着嘴。 “这个人说话时,好像腹腔里有共鸣似的。”琪琪自言自语道。 “那我把它们叠起来吧。”琪琪拿起最上面一件灿黄色的连衣裙。这条长裙像随风飘散的花瓣一般飘逸。琪琪瞟了女人一眼,她那双大眼睛像被黏在了裙子上似的。琪琪假装没看见,动手叠起来。 “啊,等等,等一下,这条裙子……” 女人抓住裙子的一角,往上一拎,裙子立刻在她面前散开了。女人把裙子仅仅抱在胸前,翩翩地舞动着身体,嘴里还小声哼唱起来: 朝着路的尽头,呵呵呵, 齐步走,齐步走,呵呵呵, 让我们一起来吧,呵呵呵, 朝着远方的光明之城,呵呵呵。 “啊,原来你是卡拉小姐呀!”琪琪惊讶地说。 “你认识我?” “嗯,我以前特喜欢这首歌——《轻声呵呵唱》。刚来这个镇子的时候,这歌可流行啦,收音机里总放。” “你不用故意拣好听的说,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小魔女,你多大了?” “十六了。” “还是个孩子呢,就说喜欢这首歌,真是早熟。” “可是,这首歌意味深长,我挺喜欢的。因为我也想变得……看起来成熟一点。”琪琪回答。她回想起自己还没习惯柯里柯镇的生活时,每天过得提心吊胆,那时候,收音机里总飘出这首歌。歌声在她心中激起小小的波澜,她又奇迹般地充满了干劲儿。“这条裙子,好像也在呵呵呵地唱歌呢。” 卡拉小姐把裙子搭在身上,不停地抚摸着。 “呵呵,没错,就是唱这首歌的时候做的。虽然很贵,但是心里高兴,就一咬牙做了。哪想过现在会穿不了呢。”卡拉小姐伤感地叹了口气,“这条裙子陪着我去了不少地方,和我一起歌唱,和我一起认识很多人,和我一起做梦……每一次拍手、每一次握手,都和我在一起,如果它也有回忆……也许也会梦到这一切吧,呵呵呵……不过有了回忆,也就会赶到寂寞,呵呵呵。还是一股脑儿忘个干净吧,呵呵呵。” 卡拉小姐又像唱歌,又像说话,东拉西扯了一通,把裙子递给琪琪。 “你真的忘得掉吗?”琪琪用同情的口吻问道。 “可是我,最近一点都不受欢迎了,因为我变成了这么一个大胖子。 ”卡拉小姐撇着嘴,眼看就要哭出来了。她两手一摊,像要把自己的胖身子展示给琪琪看似的。 “可你的声音这么好听呀。” “谢谢。我还是有一点点自信的。可是唱歌的心情却没那么舒畅了。总是郁郁不乐,这里像有个疙瘩。”卡拉小姐两手捂在胸前,淡淡地笑着说。 “我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心里充满了不安。于是我就唱歌,也会唱卡拉小姐你的歌。去离家很远的那条林荫道。那里看起来像隧道,种满了杉树。” “啊,我知道那儿,叫黄昏路吧。” “原来叫这个名字呀,我还不知道呢。” 那条路两边种着杉树,茂密的枝叶在道路上空交错在一起,严严地遮住了蓝天,让整条路看起来像一条隧道。到了傍晚,隧道里一点点地暗下去,往里一看,会觉得这条路通向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我呀,每当寂寞的时候,就会站在那条路的入口处,朝里边唱歌,把心中的苦闷一股脑儿倾吐出去,就好像里边有个人在静静地听我唱歌,这样一来,我的心情就不知不觉平复下来……对了,卡拉小姐,你也去那儿试试,怎么样?”琪琪探身问道。 “我的问题,没可没这么简单。”卡拉小姐摆了摆手,深深地叹了口气,胸脯也随之大大地起伏了一下。 “可是,我们总该努力试试吧?说不定,心情会变好呢……” “现在就去吗?” “嗯,眼看就到傍晚了,正是最佳时间。要是大白天,会不好意思的,不是吗?”琪琪像在催促她似的站起身来。吉吉向上翻着眼睛,不安地看着琪琪。 “吉吉,你也去吗?” “去呀。不过,真的要去吗?” 琪琪一边拿起扫帚一边说:“当然啦。话刚说完就改口,吉吉,你这个坏毛病可不好。” 吉吉瞪着琪琪说:“我可不管啦,你这个健忘症。”它的声音里带着不安。 “好,走吧。”琪琪没理会吉吉的话。她拉起卡拉小姐的手,像唱歌似的大声说:“让我们一起来吧,呵呵呵。” “可是,真的要去吗?”吉吉一边嘟囔,一边在两人脚边绕着圈圈,跟着走了。 夕阳西下,黄昏路上,只有迎着落日余晖的树叶,折射出绚烂夺目的光芒。这样,路的深处就显得更加幽暗,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一派黄昏景色。 “这条路,还是让人有点儿瘆得慌。”卡拉小姐胆战心惊地往里看。 “据说,过去路那头儿有幢大房子,可现在房子没了。所以似乎很少有人走这条路。”琪琪说着,往里迈了一小步,大声地喊道:“啊——啊啊——”这喊声在交错的枝叶间引起了一片巨大的回响,然后,逐渐消失在幽暗的路的尽头。 “啊——啊啊——”卡拉小姐也跟着喊。然后,她微微踮起脚,朝路的深处望去:“真的,那边,好像真有个人在听着呢。”说完,她滑稽地耸着肩,低声细语地唱道:“我是卡拉哟,可不是琪琪哟,请、多、关、照啊——” “好久没唱了。”卡拉小姐转过身看着琪琪,激动得两眼放光,“我呀,在这儿作首歌吧……看起来能作出好听的呢。” “好呀,这个主意不错。”琪琪重重地点点头。 卡拉小姐摆出怀抱吉他的姿势,一只手假装拨弄琴弦,放声唱道: 哗啦啦,哗啦啦, 风向好像变了, 有什么地方好像晃荡了, 有什么好像要诞生了, 哗啦啦,哗啦啦。 琪琪随着卡拉小姐的歌声,摇摆着身体。 “吉吉你也跳起来吧。” “那就得作首能让猫跳舞的歌。”吉吉翻着眼睛说。 “真是的,吉吉你呀。”琪琪笑了。 “小猫咪说什么了吗?”卡拉小姐说。 “它说让你作首猫喜欢的歌。” “是吗?有意思。那我就试试看吧。”卡拉小姐说干就干。不一会儿,她猛地睁开眼,滑稽地舞动着双手,兴致勃勃地说:“好了好了,就叫《小猫的尾巴》。” “唉,一提到猫,就会想到尾巴。这个点子是不是太没新意了。”吉吉说着,把自己的尾巴夹到两条后腿之间。 “哟,瞧他这个样子,是不是不满意呀?”卡拉小姐故意摆出一副夸张的沮丧表情,“那,这么唱怎么样……” 小猫咪,乐呵呵, 扭扭身体,喵喵喵, 声音像唱歌。 真开心,真开心, 扭一扭,摇一摇, 喵呜喵呜,喵喵喵。 卡拉小姐轻轻地用脚打拍子,和着歌声扭着腰。吉吉咧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身体也扭动起来,还把尾巴呼呼地甩着,像直升飞机的螺旋桨一样。 “呵呵呵,扭一扭,喵喵喵。”琪琪也跟真扭动起来。 “真不可思议,仿佛胸怀一下子敞开了,歌声从心里直往外冒,真开心。”卡拉小姐的声音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变得高亢起来。“我时不时来这里作首歌吧……光作歌也好,光作歌也行。” “这个主意不错。这样不停地唱下去,说不定,那条裙子不久又能穿了呢。”琪琪点点头。 “是啊,是啊!”卡拉小姐也高兴得一个劲儿点头,“那些衣服,就暂时不送人了吧。” 告别了卡拉小姐,琪琪和吉吉步行往家走。天已经全黑了,只有西边的天空还飘着一缕细细的晚霞。虽然这次并没有做什么快递工作,琪琪还是很高兴。她悠闲地一边哼歌一边走着。 “卡拉小姐的歌声,一定还会从收音机里传出来的。”吉吉一路小跑,跑在琪琪后面。 “对,一定。”就在琪琪点头回答的时候,一个身影从旁边的小路走过去,还流留下了一阵歌声:“小猫咪,乐呵呵,扭扭身子,喵喵喵。” “哎呀,这不是为吉吉作的歌吗?已经有人会唱了,不是刚作好吗?”琪琪猛地一转身,朝那人叫着“请等一等”,就跑了过去。 “干吗,你有什么事吗?”那人转过身来。这不是上次到舒诺店里买面包的古怪女孩吗?她头上高高束起的两根辫子被风吹得飞起来,就像两注喷泉。 琪琪大吃一惊,站住了。刚才跑得急,琪琪有点气喘吁吁。 “你,怎么知道这首歌?” “我就知道,不可以吗?”女孩扬起下巴,凶巴巴地瞪了琪琪一眼。 “你,当时就在林荫道里吗?” “什么林荫道,我不知道,在哪儿?我待在什么地方,非得一一向你汇报吗?” 说话还真冲。琪琪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嘴里的话却脱口而出:“就是你吧,冒充我,买走了樱桃果酱的人。” “什么呀?搞不懂你在说什么。” “拜托你别再那么干了,那可是我的工作,我得负责任的。” “我没说是我干的呀。我们不过偶然见过一面,你凭什么这么嚣张地对我说话?” 女孩用锐利的目光,把琪琪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可是……可是……你……到底是谁?住在哪儿?是……是这个镇上的孩子吗?多大年纪?” 琪琪一着急,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不由自主地一步步往后退。 “怎么,你什么都想知道啊。我是谁,你非得知道吗?如果不是哪家的乖孩子,你就不放心吗?” 女孩连珠炮似的扔出这些话,然后一转身,用手沙沙地擦着路边的花草,扬长而去。 “对不起,那么……至少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可以吗?”琪琪朝着女孩的背影喊。 “ 我呀,我叫克克。”女孩回过头,甩出这句话,然后又转过身举起手来挥了挥,说,“小猫咪,乖乖的哟,做个听话的好孩子哟。”一瞬间,吉吉像被冻住了似的,僵在那儿一动不动。 女孩大步流星地走着,拐过前方的街角,一眨眼不见了,而歌声仍然不断传来: 小蜻蜓,想要飞, 翅膀却,颤巍巍, 颤巍巍,呜呜呜。 歌声中还夹杂着尖利的笑声。 听见这歌声,琪琪脸色一变:“哎呀,糟糕!怎么办?我把和蜻蜓的约定忘啦!” 琪琪一变抱起正在发呆的吉吉,骑上扫帚,飞上了天,西边天空的那缕晚霞,变得更淡,更细了。琪琪飞啊飞,终于到了望不到边的公园。蜻蜓正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秋千上。 “对不起,我迟到了。”琪琪喊着,降落在蜻蜓的身旁,“已经,来不及了?天已经黑了。” 蜻蜓默默地站起身来,抬头看着天空:“我等不及你,已经放飞了。” “啊?真的吗?那,拜托,再来一次。飞给我看看吧。” “那个,彻底失败了。幸好琪琪你没看见。不知飞到哪儿去了。简直就像事先想好了目标似的,一溜烟儿飞走了。我还觉得自己做的是什么悬浮式、回旋式,结果……根本就没飞回来。不过,话说回来,飞得倒是既快又稳。”蜻蜓像要努力振作起来似的,用有点得意的口气说。 “没看到真遗憾。它朝哪个方向飞走了?” “那边。”蜻蜓指着大海的反方向,撅着嘴,无限懊恼。 “真对不起。”琪琪突然冒出一句。 “我还会做的。这次一定不会失败了。要是能和琪琪一起飞,比一比,就最好了。”听蜻蜓的语气,他好像已经重新振作起来了。 这天晚上,琪琪坐在椅子上,享受着窗外吹来的凉风,自言自语地说:“蜻蜓也不等等我……” 吉吉的耳朵晃了晃:“可是琪琪,是你忘了约定在先呀。我还问过你:‘真的要去吗?’” “哎呀,吉吉你没忘呀?” “是呀。所以我才提醒了你好几次嘛。可是,后来听着卡拉小姐美妙的歌声,我也给忘了。” “唉——真遗憾。”琪琪十分沮丧。 4 魔女的标志 这几天,琪琪都起得很早,赶着把草药田里的杂草拔掉。 “拔了又长,拔了又长,还真是长得快呢。”琪琪惊愕地看着堆成小山的杂草。 “一定是因为草药散发着清香,把其他草都引来了。真够呛,看样子永远拔不完了。” 吉吉一边用小小的前爪拨弄着田里的泥土,一边呼呼地吹着扬到眼前的灰。 “可是……说来还真怪,拔草这个活儿,我还越干越起劲儿,越干越觉得有意思了。”琪琪抬起一只手擦着额上的汗水,另一只手还在一刻不停地拔着。 “琪琪,快,快看,来了一个奇怪的孩子。”突然传来舒诺的声音,“琪琪,看,就在那儿。” 琪琪站起身,朝舒诺指的方向看去。沿着大街朝这边走来的,正式琪琪上次和卡拉小姐分手后,在杉树林荫道附近碰见的,那个叫做克克的女孩。只见她背着一个大包裹,坠得人直往后仰,戴着一顶像长着两只犄角似的黑帽子,甩着那条与这身装扮极不相称的长裙子,越走越近了。 “哟,她不就是那次来买面包的孩子吗?”舒诺叫道。 “嗨!”克克像老熟人似的朝发呆的两人挥挥手,说,“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啊!”说完,亲昵地莞尔一笑。 “这孩子,说什么多多关照,关照什么呀?”舒诺纳闷地看着琪琪。 “我也不知道。”琪琪微微摇了摇头,一愣一愣的。克克“咚”的一声卸下了肩上的包裹,微笑着说:“还是让我待在这儿吧。” “待在这儿?待在哪儿?”舒诺和琪琪异口同声地说。 “你们在说什么呀?这儿就是这儿呀,就是你家呀。”克克撅起嘴,朝琪琪扬了扬下巴。 “这是谁说的?”舒诺问。 “我呀,当然是我说的。别那么一惊一乍的。我要求不高,让我住里边的储藏室就行。” “哟,这孩子,怎么连别人家里什么样都知道?”舒诺冒冒失失地嚷道。 “我就知道,不可以吗?我对自己的事一向很用心,只要想知道就一定能知道。怎么样?不行吗?” “可是,你突然……”琪琪觉得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于是两手紧紧攥住裙子两侧。 “就是,这事可没那么简单,突然说什么要住进别人家里来。”舒诺气得板起了脸。 “可是,我听说琪琪刚来的时候,你可是爽爽快快地就答应了呀。怎么换我就不行了?为什么?为什么?” “那是因为,琪琪她……是魔女……”舒诺话说到一半,目不转睛地盯着克克看了半天,叫道:“哎呀,莫非你也是魔女?” “哈哈,看你的意思,不是魔女就不行,对吧。魔女有用得着的地方,所以要放在身边。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在胡说什么呀!”舒诺气得直哆嗦,不禁往前迈了一步。 “哎哟哟,好啦,好啦,别激动,别激动。即然这样,告诉你吧,我也是魔女,是闪亮登场的新一代魔女。” 克克突然提高声调,瞪大眼睛,身子一侧,摆出一个做作的姿势。眨眼工夫,她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俨然一个早熟的少女。 “那,你的扫帚呢?”舒诺把目光投向克克的手。 “我没有那东西,再说扫帚也不是魔女唯一的标志啊。”克克的脸又刷的一下,变回了刚才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那你说,魔女的标志是什么?”舒诺追问道。 “非得有什么标志吗?非得一眼就能看出来吗?”克克顶撞说。 琪琪心里猛地一颤,想起自己也曾好几次想说同样的话:“魔女的标志……可不仅仅是扫帚……真遗憾不能让你们认识真正的我。” “那么,你也是因为魔女的第一次远行才到这里来的?想住在这儿,尽管这里已经有了我?”琪琪仔细端详着克克。 “有你在不行吗?说不定有人更喜欢我呢。”克克吐了吐舌头。 “可是我听说,一个地方只能有一个魔女,不是吗?” “说什么自古就是这样,这种想法早该改革了。虽然上了年纪的魔女老说这种话。”克克狡黠地一笑,听她的意思,好像琪琪是个上了年纪的魔女。明明刚当上魔女,却这么自信满满的。 “改革?怎么个改法?”琪琪嘀咕道,心中不禁一怔。去广播电台那次,琪琪也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做的,说不定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改革呢。 “你,家在哪儿?”舒诺问。 “在该在的地方。我有家,很棒的一个家。” “在很远的地方吗?” “我非说不可吗?有个家,有好爸爸好妈妈,这样才算是好孩子,对吗?告诉你们,我是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好的好孩子。行了,不答应算了。” 克克胡乱抓起包裹,转身就走。琪琪心里一颤,扭头看看舒诺。舒诺也好像做错了什么似的,哭丧着脸。 “等等。”琪琪不禁叫住她,“你要是愿意,进来喝杯茶再走吧。你说呢,舒诺,可以吗?” “嗯,这个嘛……” 听见两人的对话,克克立刻转过头,嚷道:“什么嘛,就喝杯茶?别那么小气嘛。我要住在这儿。” “什么?”舒诺吃惊地张大了嘴,好一会儿没能合上。“好吧……不过,只能住一天。”舒诺勉强答应了。 “现在说已经晚了。”克克扬起嘴角,一直眼睛眨了眨。 “我算是被她的厚脸皮打败了!琪琪,把储藏室收拾收拾。在地上铺个什么东西,也就差不多了。反正也住不长。”舒诺摊开两手,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不用,不用。腾个地方就成,别的什么都不需要。我有睡袋。之前我一直缩在学校的教室里,可是那里太冷了,我受够了。” 克克拖着包裹进了屋,看样子已经完全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这下可好。我得先告诉孩子他爸一声。”舒诺急急忙忙地进屋去了。 琪琪不情愿地慢吞吞动手收拾起来。克克在一旁麻利地帮忙。她们把放在地上的东西堆到墙角,再把地板一擦,总算腾出一块地方,刚够一个人睡。克克迫不及待地一屁股坐了下去。 “不错嘛,这地方。我看上的地方果然错不了。”她一边不失时机地赞美自己,一边把包裹拉到眼前,打开最上面的黑色睡袋。睡袋的里层,是一片华丽的红色玫瑰的图案。琪琪的眼睛立刻被牢牢吸引住了。 “哎呀,真漂亮!”琪琪不禁叫出声来。 “那当然,我呀,是按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的。” 吉吉悄悄地凑过来,像要用鼻子把睡袋展开似的,一个劲儿往睡袋里拱。 “吉吉,别这样。这可是客人的。”琪琪连忙伸出手,想抓住吉吉的尾巴。 “这样挺好的,吉吉也是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在生活呀,呵呵。”克克笑着说。 吉吉像是听懂了两人对话,不顾琪琪的惊呼,仍不停地往里拱,噌噌地钻了进去。 克克把包裹里东西拿出来,摆在地上,有黑色的毛衣、黑色的外套、黑色的围巾,还有大、中、小三个胀鼓鼓的黑色布口袋,里边夹着鲜红的衬衫和鲜红的笔记本。最后拿出来的,是一个用黑色面料缝制的布袋,袋口紧紧地系着一根带子,带子的两端各缀着一颗红色的玻璃珠。玻璃珠在屋外照进来的微弱光线下,发着朦胧的光。 “这是什么?”琪琪问。 “这个呀,是百宝箱,哦不,应该叫百宝袋。”克克把缀着玻璃珠的带子握在手里,甩得滴溜溜地转。 滴铃铃——滴铃铃—— 电话响了。 “啊, 也许是有东西要送。” 琪琪猛地站起来,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起了电话,可是眼睛却一刻也没有从克克身上移开。 “喂喂……”是个成年男子的声音,“请问……那个,贵府……是不是在银杏林荫大道?” 声音听起来犹犹豫豫、顾虑重重。 琪琪一边踮起脚看着克克,一边回答,“不是,这里是……”电话却“咔嚓”一下挂掉了。 “你呀,还真是忙呢。”克克抬起头来说,口气像个小大人。 “是啊,不过,刚才那个电话打错了。”琪琪咧嘴一笑,故作轻松地说。 这天傍晚,琪琪从外边回来,刚打开门,门缝里就飘下一张纸片,在地方滑了一段距离,停下来。 琪琪捡起来一看,是一张留言条,上面写着: 魔女阁下,有事相求,明日午后一点一刻,在爬山虎街二十二号的古董店,恭候大驾。 “这些话真是文绉绉的,什么‘恭候大驾’,像几十年前的信似的。到底是什么事呢?”琪琪咕哝道。 咚咚咚。 琪琪战战兢兢地敲了敲眼前的木门。没人答应。琪琪竖起耳朵,等了一会儿,又试着敲了两下。还是没人答应。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琪琪抬头看了看挂在门上的招牌。招牌已经很旧了。再加上隔壁房屋的阴影落在上面,几乎看不清上面的字。琪琪伸长脖子,努力辨认,怎么都觉得上面刻着“古董店”几个字。 “就是这儿没错呀。” 琪琪从口袋里拿出昨天那张纸条,展开看了看,接着又伸长脖子,看着门边几乎快被磨掉的门牌号,嘀咕道:“对呀,没错呀。时间也不早不晚……没人应门,可真奇怪。” “真是怪事,让人心里不是滋味。”吉吉也在她狡辩嘀咕。 这条爬山虎街上,耸立着一排排柯里柯镇建成之初修建的房屋,不久前还是一条非常热闹的街,开了好多卖时髦玩意的商店。可是其他宽阔的大街修起来之后,人们都涌过去,这条街就彻底萧条了。不过现在,为了配合充满怀旧色彩的街景,街上开满了卖古旧商品的店。可这些店总是紧闭着门,悄无声息,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做生意。偶尔有一家店开着,也看不见顾客的身影。 “这条街上的商店,每天只开两小时左右。即使开着,进去一看,墙上也往往贴着‘老板在对面的咖啡店里喝咖啡’之类的字条。如果找到咖啡店,老板又会不耐烦地说什么‘我说你呀,是真的想买吗,’好像很不情愿卖似的。慢慢地,就没什么人来了。不过,边走边欣赏橱窗,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橱窗里摆满了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些东西都不贵,所以也有人说,这儿的店就像装满惊喜的盒子。”蜻蜓曾经这样告诉过琪琪。 琪琪又试着敲了敲门。水质,门咯吱咯吱地开了。吉吉吓得浑身一颤,把尾巴绕在琪琪的脚脖子上。琪琪轻轻推开门,探头往里看。一股霉味儿扑鼻而来。她胆战心惊地走了进去。 “你好,有人吗?我是如约而来的魔女快递员。”琪琪本来想大声地喊出来,可是发出来的声音却小得几乎听不见。 屋里很暗,但眼睛适应了之后,就能看见挨墙立着一排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古旧的东西:书、唱片、摆设等。地上也堆满了东西,让屋子显得越发窄小了。琪琪局促地站着,感觉自己放佛迷失在一个神奇的世界里。明明一个人都没有,空气却在微微地颤抖,仿佛每一件物品都在静静地呼吸。 “阿嚏!空气里全是灰尘。”吉吉又能够前爪捂住鼻子。墙上并没有贴着什么“去街上喝茶”之类的字条。突然,琪琪发现正前方厚墩墩的木桌上,放着一本破旧的黑色皮质封面的书,书上还有一张小纸片,上面好像写着什么。琪琪把它拿在手里,对着光线读起来。笔迹和昨天收到的信多少有点像,上面写着: 请暂时代为保管。深知您必心有疑虑,改日定会与您联系。魔女阁下敬启。店主敬上。 琪琪放声读了一遍,不禁回头看着吉吉。 “这是,叫我代为保管吗?” “我想是的。可是,这人是谁呀?” “就是这店里的人喽。” “是吗?真奇怪呀。就像幽灵的留言似的……” “吉吉,你被吓我。好了,我们回去吧。” “阿、阿嚏!”这个喷嚏打得吉吉浑身直晃。 琪琪有点畏缩,但还是满心疑虑地把书拿了起来。书比看上去沉多了,黑色的封面上有几块很大的霉斑似的印迹。琪琪想要打开它,纸却因为受潮而粘在了一起,反翻不开。 “这也叫……书?连打都打不开……真可怕。我还真是‘心有疑虑’得不得了呢……可是受人之托,也没办法……” 琪琪小心翼翼地抱着书,匆忙走了出去。 5 满是污迹的书 “那封信上说‘改天’,改天究竟是哪天呀?”琪琪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斜眼看着放在桌上的那本书。每当看到那脏兮兮的封面,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琪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被人硬塞了一件麻烦事。 储藏室的门打开了,发出很大的声响。克克从里边走了出来。替人保管的东西,这里还有一件呢,琪琪心想。 “哈罗——”克克朝琪琪挥挥手,声音中充满了朝气。她两根辫子梳得高高的,一边系了一个红色的蝴蝶结,肩上挎着红色的挎包,脚上穿着红色的鞋子。 “哎呀,原来你在呀。好几天没见你人影了。”琪琪嘴里说着话,眼睛却看呆了——这样艳丽的装束,我也想大着胆子穿穿看呢,只是不知道柯琪莉会怎么说…… 突然,琪琪想起了什么,赶紧起身想要把桌上的书藏起来。 “是啊,我最近常出门。因为我正在学一项小小的本领。” “学本领?” “没错,刚起步。要是不学,笨蛋不就会越来越笨吗?” “你学的是什么本领呢?” “你问这个干吗?琪琪你这人,对别人的事总是那么感兴趣……”克克对琪琪的问题嗤之以鼻。她一边说一边朝门口走,刚走几步又突然回过头来,“喂,我说,我昨天在镇上看见一个奇怪的招牌,上面写着什么‘飞行俱乐部’,据说谁都可以加入。” 琪琪猛地屏住了呼吸,趴在椅子上的吉吉也晃了晃耳朵。 “哟,琪琪,你知道吗?” “当然,我在这个镇子待了这么久了。” “据说这个组织里都是一些想飞的人,不过好像和琪琪没什么关系。明明知道自己飞不起来……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呀。真是可悲!可叹!” “可是,兴趣不就是最好的老师吗?” “你说这话,还真像学校的老师呢、话说回来,那个俱乐部,女孩也能加入吗?” “哎呀,克克,你想参加?” “嗯,我就喜欢时不时地干干这种傻乎乎的事。再说,我也想交个朋友什么的……”克克用嘲弄的眼神看着惊讶的琪琪,突然叫道:“哎呀,这个!”她探头朝琪琪的身后看,“这本书,很有趣呢。” “什么?你看过了?” “就看了一眼,偷偷地。这么做是不是不对呀?” “可是,书页不是粘在一起打不开吗?” “我可是打开了,可有意思了。琪琪你也看看吧。” 琪琪突然瞪起眼睛,一脸愤怒地说:“这是客人托我保管的,你可别胡来。” “知道,知道。所以我才说我不对嘛。这么说,琪琪你还没看。你真的不打算看吗?真的很有趣哦……哎呀,对了对了,我可不能在这儿磨蹭了。我还有事,得出门了——糟糕,迟到了!”克克大叫一声,就跑了出去。 琪琪咬着嘴唇,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 “我说,你要看吗?”吉吉纵身跳上书桌。 “看什么?” “这本书呀。” “我才不看呢,说不看就不看。”琪琪弯下腰,对这吉吉的鼻尖儿毫不客气地说。吉吉吓得浑身一颤,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 “哗啦啦、哗啦啦”的声响从屋外传来。下雨了。刚才的朗朗晴空现在已经布满了乌云。窗外,快二十厘米高的草药正在风雨中飘摇。 “克克不会淋湿吧。”吉吉小声嘀咕了一句。 “哟,你还担心她呀?”琪琪惊讶地看着吉吉,“那,给她送把伞去吧?” “那可不行,这么远。” “这么说,你知道克克去哪儿了,对吗?”琪琪大吃一惊。 滴铃铃——滴铃铃—— 电话铃声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威威,是小魔女吗?我想请你帮个忙,下这么大的雨还要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只是,有个东西想请你送一下……” “好的。”琪琪瞟了一眼那本旧书,点头答道。 “对不住了,这么大的雨,我还是在家等你吧。”吉吉一脸歉意地说。 吉吉果然有点反常——琪琪一边想着,一边打开房门,独自走了出去。 贝冢街旁的篱笆上,爬满了贝冢树的藤蔓,枝叶密密地纠结在一起,形成一面厚厚的绿墙,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绿墙中露出几角老房子尖尖的屋檐,其中一间就是十六号。琪琪敲了敲门,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一个小个子老奶奶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真是麻烦你了,想托你送件小东西。就刚才,我老伴儿去了美术馆。你知道吧?就在图书馆旁边。这老头子,有件东西忘了带。要是他想起来,一定会冒雨回来的。说不定还会跑回来,那可很容易摔跤的……” “没问题,我一定帮忙。对了,您先生叫什么名字呢?” “叫阿拉亚,戴着深绿色镜框的眼镜,一眼就能认出来。”老奶奶说着,把一副红色镜框的小眼镜递给琪琪。 咦,他要戴两副眼镜吗?琪琪心想。老奶奶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说道:“这副是我的。老伴儿出门时总是把它带在身边。” 啊?琪琪看着老奶奶的脸。她那两只深陷在皱纹里的眼睛,闭得紧紧的。老奶奶感觉到了琪琪的惊讶,接着说:“不用担心。虽然我变成了这样,可是有了阿拉亚,我还是跟什么都能看见一样。”老奶奶“扑哧”一声笑了。 琪琪迷惑地接过眼镜,轻轻放进肩上的挎包里。 在美术馆的售票处前,一个老爷爷正把手伸进西服口袋里寻找着什么。他戴的正是一副绿框眼镜。 “请问您是阿拉亚先生吗?”琪琪跑过去问。 “对,我是。不过我好像忘了带东西。”阿拉亚看了琪琪一眼,又翻着口袋找开了。 “喏,是这么吧。”琪琪把老奶奶的眼镜递过去。阿拉亚惊讶的说:“哎呀呀,我的事你知道得还真多。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您夫人托我送来的。”琪琪盯着阿拉亚的眼镜说。 “蜜兹蜜?是这样啊。太好了,帮了我大忙了。”老爷爷说着,“咔嚓”一下,把老奶奶的红框眼镜搭在自己的眼镜上,“这样就能一起看了。你也一起来吧?这个画展很不错的。” “不会打扰您吗?”琪琪犹豫地说。 “没有的事,别客气。这么一来,咱们就是三人行了。”老爷爷笑着,从口袋里掏出钱,对售票员说:“三张。”看到售票员接过钱时疑惑的目光,他又接着说:“没错,这儿还有一个人呢。”老爷爷砰砰地敲了敲架在额头上的红框眼镜。 “好……展室在二楼。”售票员仍然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抬手指了指二楼。 阿拉亚和琪琪一边走,一边欣赏墙上的画。老爷爷不时站在某幅画的前面,咕哝几句“这幅不错呀”,“这个画家有意思”之类的话。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一幅画着大树的画前面,阿拉亚停下脚步,叫道:“哎呀呀,就是这幅,这是我老伴儿最喜欢的画。也不知她看不看得见,也许正赞不绝口呢。” 那幅画上画着一棵枝干弯弯扭扭的大树,树下,一个女人高举双臂,像是在对大树说话。老爷爷不时扶着红框眼镜,移动一下位置。琪琪偷偷地盯着两副眼睛看。老爷爷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地映着那幅画,红框眼镜也一样,不过,后者映出的画在逐渐变小,仿佛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一定是去老奶奶那儿了……琪琪心想。 欣赏完画,他们沿着楼梯一步步往楼下走,阿拉亚突然站住了:“我想送小魔女一件谢礼,可是送什么好呢?” “只要一点小 小的心意就行了……不过,今天您给的已经够多了。不仅给我买了门票,还送给我一件非常珍贵的谢礼,是一种感觉。真是不可思议。”琪琪点点头以示感谢。 就在这时,透过楼梯口的窗户,琪琪看到了美术馆隔壁的图书馆,她的身体顿时僵住了。图书馆的一扇窗前,克克正伏在堆满厚厚书本的书桌上,全神贯注地读着什么。 “那是图书馆,你不知道吗?”阿拉亚停下来说。 “嗯,我知道。在那儿还能那样学习吗?” 琪琪含糊其辞地回答着,不时把目光投向克克。这这时,她看见两条长腿朝克克的书桌走去,在桌边站住了。克克抬起头来和那人聊天,高兴得眉飞色舞,手比画着,嘴也动个不停。那人被墙挡住,看不见脸。 “那细细的两条腿……好像……在那儿见过。”琪琪突然觉得脸颊有点发烫。 等琪琪回过神来,阿拉亚已经在楼梯下面等她了。琪琪赶紧跑下去,同时又朝图书馆那边看了一眼,可是眼前已经变成了一面墙,墙上贴着一张画着塑像的海报。 和阿拉亚先生分手后,琪琪用雨衣把自己裹得严严的,身后拖着扫帚,走近雨里。淅淅沥沥的雨声,更增添了内心的不安。 到家了,琪琪刚打开门,吉吉就跑过来说:“都湿透了,没事吧?” 琪琪也不想回答。她哗哗地甩掉扫帚上的雨水,把它挂在衣橱钩上;又脱下湿漉漉的雨衣,堆在椅子上;然后,也不顾雨衣是湿的,一屁股坐了上去,蜷着身子,像丢了魂儿似的,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琪琪突然直起身来,把目光投向窗边的那本书。因为克克儿产生的不安,再加上这本令人发怵的书,让琪琪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索性,我也看看吧……反正那孩子都看过了。”琪琪站起身来。 “你是说那本书?”吉吉立刻追问道。 “对,再说也没人告诉我不许看……” 琪琪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匆匆走过去,把那本书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起来。她一直以为这只是一本普通的旧书,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她甚至觉得里边藏着一把利刃。琪琪抓起裙摆,用力地擦着封面上的污迹。渐渐地,封面边缘音乐现出几个字。 琪琪把书凑到眼前,用手指在字上描画着……越看越像是“最后的那扇门”这几个字。“门”的最后一笔拖得老长老长,绕了封面一周,和“最”字的第一笔连在一起,形成一扇门的形状。“最后的那扇门”这几个字正好写在手经常握住的地方。 琪琪想要把书打开,可还是打不开。克克是怎么读到这本书的呢?明明一直放在通风的地方,可是书页不但没有被吹干,反而好像粘得更紧了。 琪琪把它拿在手里摆弄着。突然,“啪”的一声,书在琪琪眼前展开了,把她吓了一跳。摊开的树叶上,布满了褐色的印迹。一股刺鼻的霉味弄得人喉咙发痒。 素里面星星点点地排列着一些字体古老的文字,再加上书页上满是污迹和虫蛀的小孔,怎么读也连不成句。尽管如此,琪琪还是反反复复地读了好几遍,看不清的地方就猜,终于一点点地看懂了。上面好像写着: “哟,是你呀,你可算来了。”头发灰白的老太婆说道,“我等你很旧了。快,快进来吧。” 只能辨认出这样的句子。 “我可不是故意粗昂进来的,是偶然打开这一页的。”琪琪不禁脱口说道。这么喂自己辩解着,她突然感到一阵害怕,不禁转过身去。可是她又想继续往下看,于是又把目光投向书页。 亲眼所见的往往令人难以置信。 隔了好几行,才终于辨认出这么一句话。琪琪想看啊可能书里还写了些什么,于是又摆弄起来,想设法再翻开一页。可是书页虽然被翻得哗啦啦直响,却始终紧紧地粘在一起。每一页都好像眼看要打开了,却又打不开。 “哈哈哈,你果然还是看了。” 身后突然有人说道。琪琪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克克正笑嘻嘻地站在她眼前。 “别这样,怪吓人的。”琪琪说。 “不过老实说,挺有意思的吧?”克克伸手摸了摸那本书。 “什么呀,想打开都不容易,谁不知道有没有意思!” “少装蒜了。轻轻松松就打开了吧,没想到这么有趣吧?” “克克你,知道这本书的内容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不过,稍稍知道一点。” “你都知道些什么?” “肯定有个总被人叫做‘你小子’的小女孩吧。她想干一件事,却进展得不太顺利,所以心里一直不对劲儿。是有一个这样的孩子吧。我清楚地记得以前有,当然现在也有啦。” 她说话的口气让人听了真不舒服。 “那么,那个老奶奶又是谁呢?” “瞧,你明明看了嘛。也许只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吧。” 克克说完,哼了一声,耸耸肩,然后甩着手中的挎包在空中画出大大的圆,咯噔咯噔地踏着地板,朝自己的房间,也就是那间储藏室走去。 “喂,你说学本领,都做些什么?” 琪琪朝克克的背影说。克克站住了,转过身,得意地一笑。 “学本领什么的,只是说着玩玩。这种话,说起来不是很酷嘛。这么一说,大家就都放心了。琪琪你也常说这种话吧?” 克克又微微一笑,带着这幅笑容,关上了房间的门。琪琪盯着眼前的房门,想着书里那句很短的话:亲眼所见的往往令人难以置信。 这句话像大石头一样压在了她的心上。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应该和琪琪今天遇到的事没什么关系,可琪琪还是忍不住要把两者联系在一起。 红框眼镜里那越飘越远的画;透过窗户看到的那令人不安的两人的身影。这就是今天琪琪亲眼所见的两件事。突然,她想起吉吉说的,“夺人所爱的人”,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6 吉吉离家出走 第二天,琪琪抱着那本名为《最后的那扇门》的书和吉吉一起来到爬山虎街的古董店门口。她咚咚地敲了两下门之后,看见面前的柱子上用图钉钉了一张纸条,上面用细小的字写着: 古董店老板在街角的咖啡屋里,有什么事请去那儿找他。 琪琪四下望了望,立刻迈步朝道路那一头的亮处走去。不一会儿,她就看见拐角处的人行道边上有家小小的咖啡屋,门外摆着几张桌椅。其中的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身材瘦小的驼背老爷爷,正伏案写着什么,脸几乎贴到了桌面上,右手拿笔,左手握着放在桌上的杯子,杯子了是金黄色的酒。 “请问,您是那条街上古董店的老板吗?”琪琪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问。 “啊——”这回答听起来更像一声叹息。 “这本书到底怎么办?您一直没跟我联系,所以……我已经替您保管八天了……” 古董店老板两眼向上一翻,瞄了琪琪一眼,没有回答,又埋头继续写起来。他不可能没听见呀。琪琪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默默地站在一边。时间就在这怪怪的气氛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那个,这个……”琪琪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那本书有什么问题吗?”古董店老板一边继续写,一边咆哮似的问道。 “是您托我保管的……我,我是魔女快递员。” “托你保管,谁呀?” “您呀……就是古董店老板您呀……” “我?我不知道这回事。” “什么?可是,我家门缝里夹着一封信,上面写着让我到您这儿来,所以我就来了。您店里的桌子上放着这本书,旁边的字条上写着要我暂时代为保管,所以我才……可是,那以后您就再也没有联系我。” “我可不知道。” “可是……可是……” 琪琪一边结结巴巴地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古董店老板的脸色。 “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连话都没跟你说过,再说也不是我亲手给你的。你呀,是不是被谁捉弄了?” 古董店老板总算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看着琪琪。 “可是……这书,明明是放在您店里的呀。” “说一句‘帮您送东西’倒是不费劲,不过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把东西收下了,算怎么回事啊。你呀,虽说是个魔女,却没有能作出正确判断的魔法。这么看来,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这是替人保管东西,可马虎不得呀。”古董店老板说完,又埋头写起来。 这可怎么办呀……琪琪盯着自己的脚尖。听他这么一说,好像也挺有道理。 过了一会儿,琪琪转过身,一声不吭地走了。吉吉默默地跟在她后边。 “这样也挺好的嘛。随它去吧,反正也不是咱们的错。那个老爷爷以为他是谁呀,瞧他那神气样儿。”吉吉说。 “不对,是我不好。我做事欠考虑。” 琪琪有气无力地回答。不过话说回来,是谁把那封信夹在门缝里的呢?因为不是电话委托,所以她连对方的声音都没听过,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琪琪努力想要回忆起那封信上的字迹。 我看到那封信时,什么感觉都没有,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我是个感觉多么迟钝的魔女呀。 就在这时,脑袋像突然被人拍了一下,琪琪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住了。不过她立刻甩甩头,说了句“不会吧”,迈开步继续朝前走去。 琪琪打开窗户,草药浓烈的香气立刻扑面而来。 “啊呀,真香!这味道……” 琪琪不觉精神百倍地大声说。这段时间里,自己把心思放在别的事情上了,草药却飞快地长起来。那一片片深绿色的叶子,像在伸懒腰似的,迎着朝阳尽情舒展。 琪琪走到屋外,把脸深深地埋在草药间。那青草的芬芳,带着淡淡的甜味,沁人心脾。她感觉堵在胸口的一团闷气渐渐消散了,心情平静下来。琪琪转身对待在家里的吉吉说:“喂,我说,咱们好久没有嗖嗖地在天上飞了,走吧。” “去哪儿?” “是呀,去哪儿呢?我就想飞个痛快。咱们就来个飞——飞——玩!” “嗯,不错,不错。偶尔飞飞也挺带劲儿。” 琪琪回到屋里,抓起扫帚。 “出发啦!”琪琪一喊,吉吉立刻跳上她的背。琪琪两腿在地面上一蹬,腾空而起,速度快得惊人。 “呼——冷飕飕的。”吉吉叫起来。 “那好,再让你尝尝冷的滋味。” 琪琪把身子一偏,在空中滴溜溜地画着圆圈,起劲地飞着。身边的风把琪琪的裙子撑得鼓鼓的,也把吉吉的尾巴吹得像风向标一样高高地扬起来。 “啊呀呀——啊——心情太好了——琪琪,你快往下看,往下看。”吉吉在琪琪背上抓得越来越紧。 “快看,那个人,真可怕。哎呀,快别这样。瞧,他两手都松开了车把,正朝咱们挥手呢。太危险了!” 吉吉左摇右晃地闹腾。琪琪也放开手,双臂像鸟的翅膀一样水平展开,开始缓慢降落。 “啊——真爽!”琪琪稍稍放慢速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琪琪,看!那儿,克克。”吉吉指着左手边的街角,“是克克,正在跑呢。咱们追上去吓她一跳吧。”吉吉跳上了琪琪的肩头。 “好嘞,来了!咱就吓吓她。” 琪琪头朝下,脚朝上,加速朝地面俯冲下去。人行道上,克克飞快地跑着,背上的背包一跳一跳的。 “啊!”琪琪小声尖叫。她猛地看见,克克的正前方是蜻蜓他们的飞行俱乐部。琪琪两腿一蹬,身子一偏,突然改变了飞行方向,险些跌倒。 “怎么了?这就算了?”吉吉问。它万分遗憾地咕哝道:“她俩怎么就不能成为朋友呢?” 琪琪一边朝反方向飞,一边偏着头往后看。克克果然在敲飞行俱乐部的门。透过窗户还能看见穿着清一色工作服的人。 “她怎么会去那儿呢?看来克克也想飞呢。她一定挺羡慕琪琪的。”吉吉的语气听起来像个和事老。 琪琪把怀里的书放到书桌上,一声不吭,“咚”的一声仰面朝天倒在床上,然后就一直紧闭着嘴,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什么嘛,明明还是个孩子。”琪琪突然粗声粗气地冒出这么一句。吉吉吓了一跳,转身问道:“你说谁呢?” “没说谁,说我自个儿呢。” 琪琪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句,然后一骨碌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 “喂,你快高兴起来吧。我想吃点心……想吃饼干了。”吉吉跳上床,把两只前爪搭在琪琪身上。 “别这样,吉吉。别老黏着我,到别处玩去,我已经受不了你了。”琪琪胡乱地踢腾着两腿,把吉吉踹开了。被推到一边的吉吉掉下了床,抬头看着琪琪。两只圆圆的眼睛久久地瞪着,它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许我待在你身边吗?让我滚到一边去?我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琪琪最近火气挺大呀。告诉你,我也忍了很久了!” 吉吉呼地吐了口气,躬起背,瞪着琪琪。 “我又没让你忍。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呗。”琪琪把头扭过来回了吉吉一句。 “是吗?那敢情好。有人还求我做他的猫呢。”吉吉鼻子里哼了一声。 “是谁?”琪琪连忙坐起来问。 “是谁你管得着吗?和琪琪你又没关系。” “是那孩子跟你说的吧。” “不是,是别人。不过,你说那孩子,是指谁呢?” 吉吉扔下这句话,就噌地跳了出去。 “吉吉!”琪琪叫着追出门。可是吉吉已经跑得没影了。 “管它呢,要不是多久就会回来的。”琪琪低下头,呆呆地看着地面,然后一赌气,“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门。琪琪自己也被声音惊得浑身一颤。 吉吉气喘吁吁地跑着。面包店后院的墙头是它常走的,不过这么毫无顾忌地在上面跑,还是头一回。 居然用脚踢我……居然踢我,还用脚……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要去别的地方,要走,一定要走。 吉吉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嚷着。 “啊!”吉吉没意识到已经跑到了头儿,“咚”的一声摔了下来。“哎哟!”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惨了,我摔得四分五裂了,这下真的全完了——吉吉心想。 吉吉苏醒过来,感觉身体摇摇晃晃的。莫非我已经死了?吉吉在心里说。可是,它嗅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吉吉抬起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四周堆满了圆白菜。旁边的菜叶上,两只青虫正在蠕动。吉吉下意识地想要抬起前爪。看样子,它正待在大卡车的货架上。 这是,“咣当”一声,晃动停止了。一个戴着草帽的大哥哥站在了稀里糊涂的吉吉眼前。 “哎哟,你小子,是从圆白菜里长出来的吧?”他微笑着说。 “哎呀,你的脚受伤了。”大哥哥说着,把吉吉抱起来,进了屋。他用水清洗了吉吉的脚,撕了一块布,为它包扎好伤口。“没什么大不了的,打起精神来。” 可是吉吉还是糊里糊涂的。 就这么一直糊涂下去好了,吉吉心想,只要不想起琪琪就好…… 吉吉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是一间小屋,只需稍稍转动一下眼睛,就能看到整间屋子。地板是土铺的,墙角的木箱上堆着被褥,那上方是屋里唯一的一扇小窗。屋子里之所以这么亮堂堂的,是因为门开着。吉吉躺着的泥地上堆着干草,旁边有一个大案板,上面放着把磨得锃亮的菜刀。 大哥哥不停地进进出出,把卡车上的圆白菜搬进小屋里,时不时瞥一眼吉吉。然后,他从大门旁边的井里打来水,把圆白菜洗净,摞起来。 “真没想到你是一直这么漂亮的猫。浑身乌黑,没有一丝杂毛。这么油亮亮的皮毛,还很少见啊。” 说着,他拿起一棵圆白菜,放在案板上,“咔嚓”一声,用菜刀切成均等的两半。 “啊呀!”吉吉吓得闭上眼,叫突然一跳一跳地疼起来,说不定,是全身都在疼。 “哟,吓着你了?你以前过的是什么好日子呀?在我这儿可不兴这么装模作样的啊。对了,我叫伊拉沃。”大哥哥自报家门,说完,又“咔嚓、咔嚓”地切起了圆白菜,“这些是卖剩下的,都腌成咸菜,入冬了再吃。撒上盐,用大石头封住,过一阵就会变得酸酸的,和肉一起煮,可好吃了。不管什么肉,即使味道怪怪的,也要一点不剩地一口吃掉,这是我的作风。” 伊拉沃说着话,手上仍然忙个不停,他开始把圆白菜切成细丝。 一口气吃掉……油亮亮的皮毛……吉吉拖着无力的身子拼命往外挪,想要离开。它睁大眼睛环视四周,发现墙上挂着许多小图画。 兔子、老鼠、松鼠、猫、鱼,还有树桩子、洋葱、圆白菜。 这些都是他一口吃掉的东西吗……他不是说不管什么肉都会一口吃掉吗…… 伊拉沃丝毫没有注意到吉吉的反应。他继续切着圆白菜,发出很大声响,然后把切好的白菜丝放进一个大罐子里,撒上盐,咚地压上一块大石头。地面随之一震,吉吉的身子也被震得往上一跳。它大叫了一声,感觉自己猛地沉下去。 “来,咱们吃饭吧。”伊拉沃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吉吉突然睁开眼。它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四周一片漆黑。从床铺的方向,传来伊拉沃的呼吸声,那声音像秋千一样,在小屋里回荡。吉吉想要站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散发着伊拉沃体味的衬衫。这时,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阿嚏”,吉吉打了个喷嚏。它的脸上突然露出一幅戚戚然的表情。要是以前,此时的它一定会钻进琪琪的被窝,在琪琪脚边打个滚儿,蜷成一团沉沉睡去。每当寒冷时、孤独时,琪琪的被窝就是吉吉的栖身之所。可是现在想来,那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吉吉朝虚掩的大门挪动着身体。渐渐地,它嗅到了青草的气味。吉吉已经来到了屋外。它拖着伤腿一步一步努力往前走,脚每次触到地面都会隐隐作痛。它不知道该去哪儿,只是觉得自己必须离开。 外边一片漆黑。这是一个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黑夜,低下头,连自己的身体都看不见。吉吉也变成了黑夜的一部分——不仅仅是吉吉,一草一木,就连本该能看见的远山,都融入了这浓浓的夜色中,什么都看不见了。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小草和树木的气息。吉吉摆动尾巴,碰了碰自己的身体,身体还在。对了……吉吉突然响起,很久以前,在它常去参加的猫咪集会上,一个上了年纪的猫奶奶曾经说过: “从前,有一只像你一样浑身乌黑的小猫。有一天晚上,它出去散步,迷了路。那是一个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夜晚,它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不知该去哪儿,而且连自己的身体也看不见了。自己会不会就这样消失呢——它越想越害怕。为了得到光明,它想尽了一切办法,最后竟然把自己银色的眼珠摘下来,抛到了空中。眼珠一下子把天空照亮了。把自己的眼珠抛出去,真是需要很大勇气呀。不过听起来也怪吓人的,对吧?” 吉吉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它觉得无论如何都没法把眼睛挖出来扔上天。夜越来越深了,吉吉只能呆呆地趴在原地。 “喂,喂。”有个声音在叫它。吉吉睁开眼,眼前一片朦胧。它想把眼睛睁得再大些,可是眼皮却沉沉地耷拉下来。 “你到底怎么了?已经大天亮了。”那声音又说。 吉吉好不容易抬起沉重的头。听上去像是伊拉沃的声音。 “你也该睡够了吧,老是这么没精打采的。昨天我醒来,发现你小子已经不见了。我想你也许自个儿回家了。去给庄稼浇水时,却发现你倒在庄稼地里。结果你就睡了整整一天。我想你再怎么困,肚子也会饿吧,吃晚饭的时候就拍拍你的脸蛋叫你起来,你竟然都没反应。真没想到,猫原来是这么不堪一击的动物呀。” 吉吉忍不住“喵、喵”地叫起来。 “叫得倒是挺响。”伊拉沃苦笑着说。吉吉心想,要是这个伊拉沃也像琪琪一样,能听懂我说的话就好了。那样,我不仅可以告诉他,我是一个叫琪琪的魔女的猫……还能让他知道,我也算是柯里柯镇里小有名气的一只猫……说什么不堪一击,真是太过分了。 “站起来试试!”伊拉沃高声说。吉吉抬眼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无助。“真是的,拿你没办法。”伊拉沃说着,一把抓住吉吉的脖子,另一只手用手拍了它屁股一下。吉吉不由得往前蹦了两步。“瞧,你不是能走嘛。我说,小猫,咱们这就出门,找点有营养的东西给你补补身子。” 伊拉沃拿起一旁的鱼竿,快步走出了门。吉吉无可奈何地拖着还在隐隐作痛的伤腿,慢吞吞地跟在后边。“讨厌,我才不去呢。”——这句经常对琪琪说的话,现在也没法说了。 伊拉沃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拨开野草,踏过岩石,跳过水洼,一路向前。吉吉铆足了劲儿跟在后边,想要证明给他看,自己是一直怎么也不会退缩的猫。 不一会儿,伊拉沃来到了河边。他从土里挖出几只蚯蚓,一条条挂在鱼钩上,放入河中。然后,他就坐在一 旁的大石头上,专注地看着水面,一句话也不说。吉吉也在一旁静静地待着。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溜走了。 “打起精神来……就是这么回事……呵呵。”伊拉沃对着河面,自言自语地说。他突然扭头朝吉吉看了一眼:“你一定认为河里什么也没有,其实水下面可热闹了。这么一想我就激动。哟!上钩了!” 伊拉沃把鱼竿用力往上一拉,只见鱼钩上扑腾着两条银晃晃的鱼。 “来,尽情享用吧。” 伊拉沃捡起一根树枝,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刀,把树枝削尖,“嗖”一下插进鱼肚子里。啊,又要一口吃掉——吉吉不禁闭上了双眼,感到一阵痛楚袭遍全身。伊拉沃从口袋里拿出一瓶盐,沙沙地洒在鱼上,再把四周的枯草和树枝聚拢在一起,燃起一堆火,把串着鱼的树枝架在上面。“吃掉这些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鱼,还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不过我想,这是有来有往的事。总有一天,我也会做点事补偿它们。” 说着,伊拉沃闭上了眼睛,不多久,又默默地睁开了。 过了一会儿,鱼飘出了诱人的香味。 “烤好了!”伊拉沃用一片肥大的树枝盛着鱼,摆到吉吉面前,“快吃吧!别客气!多多长肉,肌肉长得结结实实的,人才精神。” 吉吉小心翼翼地把脸凑过去,舔了一下,猛地想起伊拉沃说的“有来有往”,琪琪也说过同样的话。 莫非我吃了这个,他就会向我要什么谢礼吗……不过我什么都没有……他会不会要我的耳朵或者尾巴什么的…… “怎么了?缩头缩脚的。一口吃掉,快吃呀。” 伊拉沃一边啃着鱼,一边说。吉吉偷偷瞄了他一眼。 “哼,”伊拉沃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小子也算是猫呀?这世上还有在鱼面前缩手缩脚的猫吗?为你的面子着想我才没告诉你,实话跟你说吧,你既不是圆白菜里生出来的,也不是坐着大卡车来的,你是从墙头摔下来的。还有你这样的猫?这还不算,像跟谁赌气似的一睡一整天,这可不像猫干的事。你长这么大,都在想些什么呀?真服了你了。看你的毛油亮油亮的……没准还挺有身份呢。” 吉吉憋了一肚子气,他这么说也太让人恼火了。琪琪对它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弄得它心情一团糟,脑子里一片空白,才会发生这种事。吉吉抬眼看着伊拉沃,呜呜地直叫唤。 “你这是什么态度?是想告诉我你也有你的苦衷?这一点我早就看出来了。不过,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爱惜自己。我就是抱着这样的信念,才能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地方。当然我也有寂寞难耐、一个人掉眼泪的时候……” 伊拉沃滔滔不绝地说着,有那么一瞬间,他抬头看了看天,像在寻找着什么。 吉吉顿时感到一股暖流传遍全身。今天以前,吉吉一直是琪琪的猫。也许琪琪会说:“才不是呢。”可是吉吉一直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听到有人对它说“做我的猫吧”,它才会那样心慌意乱。 琪琪常说:“把你叫做‘我的猫’,感觉像是主仆关系,可这正说明咱俩是好朋友。”所以被琪琪一脚踹开,我才会那么生气,要是当时能和琪琪痛痛快快地吵一架就好了,要是能把自己的想法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就好了——吉吉心想。 “你呀,一定有个很重要的家人吧?还是回家的好。一个人能回去吧?”伊拉沃看着吉吉说。接着,他又皱着鼻子,嘲弄似的笑起来:“要是你一个人回不去,正好我明天要去镇上卖玉米,可以抱着你去哦。这回认栽了吧?” 吉吉看着伊拉沃的眼睛,噌地一下站起来。 认栽?我才不会呢!吉吉决定一个人回去。也许还会迷路,可是它打算试试。 “是吗?你果然还是要走。也好,虽然我会感到寂寞……不过谁都会油这样的时候。就让我想象着那看不见的热闹的水下世界,继续坚持下去吧。” 吉吉凝视着伊拉沃,在心里说着“谢谢,再见”甩了甩尾巴,向草丛深处走去。 琪琪站在窗前,不停地眨巴着眼睛,看远处的高大建筑在朝阳的照耀下一点点地清晰起来。然后她打开门,走了出去。她来到屋后,挪开木柴对,探着身子往后面看。为了找吉吉,昨晚她就一直这么里里外外地折腾,还骑上扫帚,缓缓地在天上飞着,在深夜的镇子里搜寻。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吉吉。这么长时间不回家,还是破天荒头一次。虽说天气已经变暖,可夜里海面刮来的风还是挺冷的。 琪琪又回到窗边,紧咬着下嘴唇。 用脚把吉吉踹开,确实是窝不对,真不该拿它撒气。可是,它也用不着生那么大的气呀。我们不是一块长大的吗?我又不是真的讨厌它。 琪琪突然抬起头,“还有人要我做他的猫呢”,她想起了吉吉说过的话。 也许它真的走了……可是,怎么会这样……琪琪紧紧地闭上双眼,然后,轻轻地对自己说:“吉吉,我真的很喜欢你。”说了这句话,感觉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于是,她又轻轻地说了一遍:“我真的很喜欢吉吉。” “哟嗬,这是怎么了?这么一大早就起床了。” 克克打开房门走了进来。琪琪吃惊地回过头。 “风嗖嗖地灌进来,我就醒了。啊呵呵——”克克举起胳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慢慢地把手放下来,又说:“小猫咪不在家吧。夜里听不见它轻快的脚步声,还真有点冷清。” “它好像去哪儿玩了。”琪琪说。 “哈哈,是离家出走吧。”克克撇撇嘴笑起来,“随它去吧。”说完就回房间里去了。 琪琪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这一整天,琪琪一直坐在窗边。 克克后来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好像有什么事出去了一趟,不一会儿又急急忙忙地回来了。可是对于她的举动,琪琪不像往常那样在意了。就连傍晚时分电话响了,她也没有听见。 “琪琪,你的电话。有顾客上门,好像是个小毛孩。”克克站在琪琪面前,把听筒递给她。 “是吗?”琪琪站起身,把听筒拿到耳边,道歉道:“您好,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请问,是魔女姐姐吗?我想请你帮个忙。能把我的小云送来吗?”是个小女孩,娇滴滴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坚决。 “小云?是个洋娃娃吗?”琪琪问。 “不是,是枕头。爸爸妈妈去旅行了,我就住到了奶奶这儿,可我把小云忘在家里了。要是没有小云,我会睡不着的。” “是这样啊。没问题,你家在哪儿?” “你知道有个叫‘涓涓’的喷水池吗?我家就在那个喷水池前面,大门是天蓝色的。钥匙就在花盆下面。”这时,电话那头的声音变了。 “对不起,你能帮忙吗?我膝盖疼,不能自己去取。昨晚她就吵着没有枕头,真伤脑筋。” 你也一样……有个人不在身边,就会睡不着…… “好的,一定送到。您住在……” “枯叶篱街五号。说起来真不好意思,院子里杂草丛生的,你一眼就能认出来。” “好的,我明白了。”琪琪把扫帚拿在手里,打开门起飞。风呼呼地穿过她的衣袖,琪琪觉得心情好点了。她顺利地找到压在花盆下的钥匙,进了屋,很快就在儿童床上发现了一个枕头。就像它的名字“小云”一样,枕头又软又蓬松,真像一朵白云。 随后,琪琪又找到了枯叶篱街上那幢周围杂草丛生的房子。“给!”她把枕头递过去,小女孩一把接过来,紧紧抱在怀里。 “你这么喜欢它吗?” “是呀,小云它呀,睡觉的时候会和我说悄悄话 呢。” “哦?是吗?你们都聊些什么呢?” “很多很多。你想和窝一起听吗,小姐姐?” “嗯,我倒是想听……” “那就进来吧,快呀。小云喜欢抓紧时间,最讨厌等人了。” “可是……”琪琪担心着吉吉,禁不住回头往街上看。这是,一旁的奶奶说话了:“要是你愿意,就听小天的吧。” “哦,原来她叫小天呀,小天和小云,有意思。”琪琪感到一丝喜悦。 “快,快呀,小姐姐。”小女孩进了房间,把枕头往地毯上一放,说道,“小姐姐也来一起睡吧。”琪琪照着她说的,把头枕在枕头边上,和小天并排躺下。 老奶奶欣慰地点点头,开始织毛衣。家里顿时变得静悄悄的。小天把嘴凑到去耳边,细声细气地说:“嘿,听见了吗?” “……” 琪琪什么都没听见,可是她又不能照实对小天说,只能默默地点点头。随后,屋里又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小天细细的鼾声响起来了。 我得回去了。要是吉吉回来看到我不在。可就……琪琪心想。 不知不觉,外面已经渐渐暗下来。琪琪眯起眼,看着周围逐渐变成灰色的景物。这时,脑子里响起了一个声音,像在和自己说话。闭上眼,她朦朦胧胧地看见一朵像枕头一样的白云飞上了天。突然,柔软蓬松的云朵咧开一道皱褶,像嘴巴一样,对着琪琪笑了。 “我还得出去一会儿,太忙了。”小云用温柔的声音说。 “去哪儿?” “四处走走。睡不着觉的孩子可多啦。不想睡觉的孩子也不少。” “也到我家来一趟好吗?发生了好多事,我昨晚没睡着。” “你家?大孩子那儿我可不去,太麻烦了,再说他们也不太相信我。不过要是能去我会去的。” 小云说着,在闪烁着点点星光的夜空里,悠悠地飘远了。 琪琪挪动身体,也想跟它一起飞。她回过身来,发现自己正高举着双臂,像是要追赶小云。琪琪轻手轻脚地从小天身旁站起来,看了老奶奶一眼,就走了出去。 回到家,琪琪又坐回到窗边。她仰头看着满天繁星,天上没有一片云彩。 小云,好像不会来了——琪琪一边寻找最耀眼的星星,一边说着在这样的夜晚她常常会说的话:“一定会有好事发生,一定会有好事发生。”这么说着,好像卸下了肩上的担子一样,心情顿时轻松了好多。我要尊重吉吉的决定……吉吉一定会没事的——不一会儿,琪琪就靠在窗棱上,睡着了。 告别了伊拉沃的吉吉,正四下张望着,爬上最高的一座小山丘。它努力地翘起鼻子,嗅着空气中柯里柯镇的气味,同时注意观察太阳公公的位置。它想起了第一次来到柯里柯镇时,琪琪说的话: “往南,我想往南走。我听说只要一直往南,总有一天会走到海边。” 柯里柯镇就在海边。南边,就去南边吧——吉吉对自己说。来时坐的那辆大卡车应该没走多远,用不了几天就能回去。 吉吉抬头看着太阳,陷入了沉思。它努力回忆着,从记事到现在,它见过的各种不同位置、不同模样的太阳多得数也数不清。最后它选定了一个方向,迈步向前走。不久,太阳落山了,天黑下来,可它还是朝着自己认准的方向,走啊走,走啊走。又走了一阵,上了大路,吉吉仍然继续向前,向前。抬头看看,已是满天星斗,吉吉想起来,琪琪常常一边仰望星空一边说:“一定会有好事发生。”于是它也低声念叨着:“一定会有好事发生。”就在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吉吉的鼻孔猛地张开了——它嗅到了大海的味道。吉吉跑起来。不一会儿,它跑到了一个斜坡上,往下一看,柯里柯镇就在脚下。吉吉没有迷路,成功回家了。它迈着优美的步伐,继续朝前走。 窗户一整夜都没关,窗外,天已经大亮了。清晨的天空一片蔚蓝。琪琪睡眼惺忪地站起来,探头往外看,因为她好像听到了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只见吉吉拐过街角,朝这边跑过来。琪琪迫不及待地打开门,冲了出去,又突然站住,以惯用的口吻:“你回来啦。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说完,她一把抱起吉吉。 “我是凭自己的力量一个人回来的哦。我回来了,你高兴吗?”吉吉说着,得意地耸起了鼻头。这正是琪琪熟悉的那张吉吉的脸。 “当然啦。不过,吉吉,你好像突然长大了,肌肉也变结实了。”琪琪说。不过,她的声音颤巍巍的,小得几乎听不见。吉吉躺在琪琪怀里,静静地嗅着琪琪的味道。 “早上好。”身后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琪琪回头一看,是蜻蜓。 “早上好,学姐。”一同来的还有两个男孩,都是飞行俱乐部的成员。 “什么呀,别叫我学姐。这么一大早,有什么事吗?”听到有人叫自己“学姐”,琪琪心里还是乐滋滋的。 咪咪也跟在后面,白色短裙,天蓝色薄毛衣。她还是那么成熟漂亮。琪琪看到咪咪的脚,立刻睁大了眼睛——她穿着一双锃亮的白色凉鞋。这么漂亮的鞋,琪琪只在高级鞋店里见过。 琪琪刚来这个镇子后不久,就和这个叫咪咪的女孩成了好朋友。咪咪写了首诗,托琪琪送给她暗恋的艾君。她俩就这样认识了。也不知她和艾君后来怎么样了。这段时间,咪咪一直和飞行俱乐部的男孩们在一起。吉吉说过,咪咪很羡慕能够自由飞翔的琪琪。可真是这样吗?琪琪才真羡慕咪咪呢。咪咪无论和谁都能很好的相处,特别是男孩子。而且她看起来总那么开心。每当看到咪咪,琪琪总会产生一种和人比赛的紧迫感。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克克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拎着背包。 “哟嗬,吉吉,你回来啦?你妈妈呀,可担心你啦。”克克说完,对着琪琪咯咯地笑起来。 “妈妈?”琪琪皱起眉头看了看吉吉,“我才不是它妈妈呢,我们是好朋友,对吧,吉吉?” 克克在鼻子里哼了一声,把脸扭向一边。 “哇,咪咪,你打扮得真漂亮,完全是夏天的感觉了。”看样子,克克和咪咪似乎已经很要好了。 咪咪看了看克克,又看了看琪琪,嫣然一笑。克克又把目光转向蜻蜓他们,咋咋呼呼地嚷:“对了对了,我慢慢弄明白了。我去图书馆认真研究了。一句话,关键在于用来做翅膀的竹子心情如何。我会想办法让它心情好起来的,这一点也不难。包在我身上,我一定行!” “心情?咦,你是说需要一个愉快的心情吗?”蜻蜓惊讶地问。 “不过,竹子的心情……听起来真不可思议。”咪咪说。 “可是,竹蜻蜓也想开开心心地飞呀。”克克得意洋洋地忽闪着两只眼睛。 “这么一说我们都有点跃跃欲试了。”两个男孩对视了一眼说。 “对呀,就是要让你们跃跃欲试。”克克耸着肩膀笑道。 “那,我们赶快动手做吧,学姐。”一个男孩说。 什么呀,学姐,原来叫的是克克。琪琪在心里说。 “琪琪,你不去吗?哦,对呀,对琪琪来说,飞行就像走路一样,没什么稀罕的。不过我们放飞竹蜻蜓的时候,你可一定要来看啊。”咪咪说。 “琪琪,你就拭目以待吧。我是说真的。一定能成功,这回一定让你见识见识。”蜻蜓走近一步,对琪琪说。 “再见了。”大伙儿朝琪琪挥挥手哦,有说有笑地走了。 “其实我也想去呢。”琪琪气呼呼地嘟囔着。与其这么别别扭扭的,还不如直截了当地说想去呢——琪琪对最近的自己很不满,干什么事都 犹豫不决。 开开心心地飞,蜻蜓也说过同样的话。 然后她又想起了克克说的话:“包在我身上,我一定行!” 明知自己办不到还这么说……还是那孩子,真得行呢?——为吉吉担忧的心刚刚平静下来,现在又起了波澜。 琪琪刚进家门,就听见好像有人在叫自己。她一转身,放在书桌上的《最后的那扇门》立刻映入眼帘。琪琪走过去抚摸着书皮。 这本书,要在这儿待到什么时候啊——琪琪嘀咕着,这个问题,她还想问问另一个人。琪琪把书拿在手里,用手指在上面划得沙沙响。她想,看它一副不乐意的样子,今天一定打不开,真是一本任性的书。 琪琪不觉怒上心头。就在这时,她的手指突然插进了书页之间,书“哗啦”一下打开了。这一页比上次那页破得更厉害,满是破洞和污迹。琪琪仔细看了看,在破洞和污迹之间,能断断续续地辨认出一些文字。 一千只脚……正向这边前行。 蹑手蹑脚地…… 踮着脚尖…… 蹑足……朝这边走来。 像变形虫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啊?琪琪凑得更近些,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起来。书页散发出一股因年深日久而产生的霉味,像飞扬的尘土一样扑面而来。琪琪仿佛看见许许多多的脚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朝自己走来,越走越近。她突然感到一阵恐惧,猛地合上书,把靠垫抱在怀里,爬上床,紧紧缩成一团。 “唉——这是最后一次流泪了吧……”她听到吉吉小声嘀咕。 琪琪大步流星地走在街上,裙摆被踢得飞起来。一遇到什么事就胆怯,这样的自己让她厌恶得不行。身后传来吉吉拼命追赶的脚步声,让琪琪的心里感到一丝暖意。她转身抱起吉吉,放在自己肩上,走上了一条大街。这条街上有很多大商店,那个热闹劲儿在柯里柯镇是数一数二的。这个时侯正事黄昏,街上挤满了忙着购物的人,熙熙攘攘。说话声、笑声不绝于耳。这时,一个声音穿过拥挤的人群,从前方传来。 “呜呜呼——呜呜呼——” 啊,是吹口琴的大叔——琪琪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在人流量最大的向日葵百货公司门前,一位大叔正在吹口琴。他长得高高大大,口琴像是整个人嵌进了他的嘴里,可是传出来的只有单调的“呜呜”声。 “还是老样子。”吉吉低声说。 这位大叔干这项工作已经好长时间了,可还是只能吹成这样。 “每天都吹,还是没长进,真让人想不通。他要是能吹点新曲子,哪怕只有一首,我也会狠狠心赏他一块大铜板。”舒诺也曾这么说过。 不过,尽管技艺不怎么样,他前面那顶皱巴巴的帽子里却堆满了钱币,简直不可思议。 也许蹩脚的表演反而让人觉得有意思吧。琪琪远远地站在一旁想。不过,说不定是自己放进去的,想要告诉大家:你们看,我多受欢迎。也有可能是旁边小筐里的玩具小熊、小狗和小兔子帮了忙。 那些玩具虽然很旧,还有点脏,却非常可爱,路人的目光不知不觉就被它们吸引住了。 还有那么点生意经呢——琪琪越想越有意思,不由自主地笑了。就在这时,她突然盯着某个东西愣住了,肩头上的吉吉也轻轻地叫了一声:“啊!”她们恍惚看见,那个小布狗的眼睛眨了一下,再一看,又不动了。也许是错觉——琪琪这么想。 不一会儿,吹口琴的呜呼呼大叔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啊。他一把一把地抓起帽子里的钱,塞进裤兜,然后把空空如也的帽子戴在头上,用破旧的上衣下摆擦了擦口琴,把它插进胸前的口袋里,最后抱起装玩具的小筐,迈步走了。他走起路来肩膀一晃一晃的,跟吹口琴时一样。琪琪也跟着他的步伐,一起走起来。 “你不觉得这位大叔神秘兮兮的吗?说不定是个大老爷,住在一幢宫殿似的大房子里呢。我们跟上去看看吧?”琪琪在吉吉耳边低声说。 大叔走了一会儿,推开一家小饭馆的后门。 “哟嗬,收工啦?”老板拿着一把大勺走了出来。“给,你老喝的那种酒。悠着点啊。” “嗯,我也知道……就是控制不住。”呜呼呼大叔从口袋拿出刚才装进去的钱,付了帐。老板一边收钱一边说:“今天可没什么好东西哦。只有一点碎肉,你就凑合吃吧。”说着,把一个纸包递了过去。 “多写,多写,我已经很满意了!”大叔道了谢,又迈开步子走了。 肯定不是什么大老爷,连那种肉都会要。钱都花在喝酒上了吧。琪琪心想。 大叔在狭窄的街道上忽左忽右地走着,最后走下一截歪歪斜斜的楼梯。这楼梯通往一幢三层楼房的地下室。他打开一扇小门,弯腰钻了进去。 “什么嘛——”吉吉无比失望地说。 琪琪往右一转,继续朝前走。刚走上宽阔的大街,她就看见对面小巷子里,蜻蜓和早上见过的那两个男孩一起,正朝着巷子那头走。他们高声谈论着什么。 “没错,那孩子,就是喜欢夸大其词,把大伙吓一跳才觉得有意思呢。”这是蜻蜓的声音。 那孩子……准是在说克克——像是有一粒小石子投进了心里,琪琪不再平静。 “说不定是在撒谎你。”一个男孩说。 “可是……她什么地方撒谎了?”蜻蜓反问。 “那孩子不是说了吗,竹子也想飞,所以我们才要让它飞。竹子怎么会有思想呢?太奇怪了。” “可是,可是,你能打包票说,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发生吗?”蜻蜓口气坚决地反驳。 “当然能。这种不可思议的事肯定不会发生。不证明给我看看,我才不信呢!” “证明?要怎样才能证明给你看呢?” “我要亲眼看见,否则……” “可是,眼睛看见了就没意思了。发挥各种想象不是更有趣吗?哦,对了,有的东西就算亲眼见了也无法证明。你想想,我们总能亲眼看见琪琪在天上飞吧,可还是常常会产生不可思议的感觉,不是吗?于是就想一直,一直看下去。所以我每次见到琪琪,心里总是慌慌的。因为我们看到的世界不一样。这就是没法证明的。” “你说得倒是没错,蜻蜓一见到琪琪就会心慌意乱。” “啊?你胡说些什么呀,快住嘴!”蜻蜓难为情地拍了拍伙伴的肩站住了。远远地跟在后面的琪琪也站住了。 “琪琪,你听见了吧?蜻蜓见了琪琪就会心慌意乱哦。有什么感想啊?”吉吉挑逗似的问琪琪,悠悠地晃起了尾巴。 “说不清。”我果然是个和大伙儿不一样的人啊——琪琪一边抚摸着吉吉的背,一边怔怔地看着蜻蜓远去的背影。 7 妮妮和雅恩 “舒诺,有什么需要帮忙吗?”琪琪站在面包店的后门探身问。 “有,有,随——时都有。”舒诺举着一双沾满面粉的手笑道。在餐桌的一角,诺诺也占据了一小块地方,正煞有介事地啪啪拍面团呢。一旁的摇篮里,奥勒睡得正象,沉默寡言的胡克沃今天还是不怎么说话,看到琪琪进来就咧嘴一笑,十分和蔼可亲。 琪琪忍不住闭上眼睛,然后缓缓地睁开,心里说,能和舒诺一家生活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你脸色有点不对啊,琪琪,是头疼吗?舒诺问道。” 琪琪耸耸肩,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没事。可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 “你到底怎么了?”舒诺端详着她。 “我也说不清楚。” “也许,是不想弄清楚吧。” “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相信我。”琪琪敷衍地回答着,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又开始心事重重了……来到这个镇子这么久了,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渐渐地,琪琪感到了一丝不安,放佛千军万马腾起的漫天黄土,正把自己整个儿淹没。 “虽然时常会干些不可思议的事……可我并不是一个无所不能的魔女呀。”琪琪忍不住咕哝。 还说什么“说不清楚”……连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吉吉抬头看了琪琪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无奈。“不就是因为……蜻蜓嘛……”吉吉把脸撇向一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琪琪听见了它的自言自语,皱起眉说:“才不仅仅是因为他呢……” 这时,舒诺用安慰的语气说道:“人啊,常常会和忧愁做伴,这种说法也许很奇怪,但是想把自己的思绪理清楚时,总会不知不觉地陷入忧愁之中……” “好像也不是这么回事。”琪琪陷入了沉思。 我这个魔女呀,当得悠哉游哉……可是蜻蜓的事,镇上的人们所期望的事,能给大家带来更大惊喜的事,一件也干不成,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琪琪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柯琪莉的脸——还是写封信吧…… 可是不知为什么,对柯琪莉,琪琪只能说些让人高兴的事,内心的不安和疑惑总不愿意让她知道。心里好像总有一股子不想输给柯琪莉的劲儿。琪琪感到呼吸越来越急促,于是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我说,琪琪,‘嗖——’地来个腾空一跃怎么样?来吧,振作起来。”舒诺说。 “嗖——”诺诺也在一旁鹦鹉学舌似的说道。 “去洗洗手,快,琪琪。”胡克沃用低沉的声音说。 “好——的,我来帮忙了。”琪琪赶紧洗了手,围上围裙,占到胡克沃旁边。 “把面团搓成肉丸子大小,啪地一压,挤出空气,然后一拨,一扯,一合,一拧……就这样。”胡克沃不慌不忙地做出了一个面包的形状给琪琪看,“然后用低温烘烤,面团就会膨胀起来,再把一根棒棒糖从底部插进面包。这就做成了一个柯里柯镇特有的气球面包。看起来就像飘在天上一样,和这镇子很配,对吧?因为这里住着一个会飞的魔女琪琪呀。” “你这么说真让我备感荣幸。这面包一定畅销。”琪琪一边学胡克沃把拉长的面团的两端合在一起,一边说道。 “琪琪,你说怪不怪,想出这种面包的人居然是克克,就是那个古怪的孩子。她说咱家的面包太——土了,还说什么,快做点新鲜的吧。呵呵。”舒诺说。 “……”琪琪吃了一惊,一失手把手里的面团压坏了。 “那孩子好像对飞行也挺感兴趣呢,发明什么气球面包。是啊,也许想飞的愿望人人都有,可是正因为做不到……不过话说回来,这面包挺有意思的,是吧?”舒诺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吉吉,吉——吉,到这儿来,来呀来呀。”诺诺突然拍着小手跑起来。 “对了,吉吉去哪儿了?”舒诺看着琪琪的脚边问。 “不知跑哪儿去了。” “一定是逃走了。”舒诺望着琪琪笑了。 工作告一段落,琪琪走出店门,打算回家。她下意识地瞟了一眼面包店的橱窗。在灯光的映照下,气球面包整齐地排列着。面包里插着色彩鲜艳的棒棒糖,有红白相间的,还有桃红色和草绿色的,就像游乐园里的装饰物,十分惹人喜爱。路过橱窗的人看见了,全都一脸惊喜地驻足观赏。 曾经以为,克克侵占的只是我的房间……可是事实好像并不是这样——琪琪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这天午后,一阵激烈的对话声从屋外传入了琪琪的耳朵。琪琪将极少拉开的后窗的窗帘稍稍卷起,抬头一看,隔壁那栋房子的二楼,窗户是开着的。 “哟,好像有人搬来了。” 对面的房子和琪琪他们的房子只隔着一条很窄的小路,一楼开着一家干洗店,店主是一堆老夫妇。可是二楼的房间一直都空着,好像没人住。琪琪又伸长脖子看了看,立刻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哪家窗户上挂的不是窗帘,而是破烂的旧报纸。报纸的缝隙间,冒出两个可爱的吊线木偶,其中一个是围着花格子围裙的年轻女人,另一个是穿着同样花色的个子衬衫的青年男子。 “你的意思是不干了,妮妮?”男木偶夸张地一甩腿。女木偶一惊,点点头。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我,已经决定了。雅恩,对不起,这种漂泊不定的生活,我已经过够了。我并不是讨厌木偶表演,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在一个地方过过安定的日子。哪怕一个月只有五天,哪怕是住在这样的小屋里。总是借住在不认识的人家的仓库里,在苹果树下做饭,每天过的都是这种日子,我已经烦透了。我珍藏的串珠啊,布头啊,也总是只能放在背包里。我也想把它们整理整理,规规矩矩地放在柜子里呢。”叫“妮妮”的女木偶说着想要搂住对方。 “别磨磨唧唧地说这些无聊的废话!”叫“雅恩”的男木偶,嘴巴激动地一张一合,说完,把脸转向了一边。 “你说这是废话也行,随你怎么说。反正我是个磨磨唧唧、无聊透顶的人。我就喜欢收集无聊的东西,交些无聊的朋友,说说无聊的话。”木偶妮妮的头一颤一颤。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我就一个人继续旅行好了。这个又小又窄,连阳光都照不到的地方,有什么好?再找个搭档不就行了?找个人代替你,轻而易举。” “哦,是吗?原来如此。请便,请便,祝你成功。”木偶妮妮猛地一跳,从窗前消失了。 “随你的便!”木偶雅恩也两手一挥,忽地不见了。 是在彩排木偶剧吧——琪琪心想。 过了一会儿,琪琪又卷起窗帘,窥视隔壁的窗户。窗户还像刚才那样开着,风吹得报纸哗哗直响,却不见有人。 一定是去工作了——琪琪想象着怀抱木偶,周游各地的妮妮和雅恩。刚才的争吵又似乎不是简单的排练。一定已经和好如初了吧。琪琪真有点羡慕他们,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真好。 “吉吉!”琪琪私下看了看,就在这时,门“咣当”一下开了,气喘吁吁的克克跳了进来,后面跟着喘着粗气的吉吉。 “喵——呜,喵——呜。”吉吉抬头看着琪琪,叫声大得惊人。 “吉吉,嘘——小声点。”克克一边说,一边紧张地看着窗外。 “那个大叔,克克你认识?他抓着我一个劲儿地问:‘你是魔女的猫吗?你是魔女的猫吗?’他又听不懂我说话。不过话说回来,克克太过分了,自顾自地就跑了。”吉吉朝克克呜呜地咆哮起来。 “吉吉说它遇见了一个怪人,是谁呀?是克克的家人吗?”琪琪问。 “怎么可能?还要我说多少遍——我是个孤儿。”克克扬起了下巴。 “可是,克克,那种紧要关头,你怎么能自顾自地溜掉呢?咱们可是同一个屋檐下的好朋友啊。”吉吉说。 “吉吉,你说这些也没用,克克又听不懂你的话。”琪琪说。 “没有的事,克克能听懂我的话。” “当真?”琪琪看着克克。 “怎么说呢,因为我悟性高呀。”克克晃着身子,眼睛往上一翻,躲开琪琪的目光。 “以前不是听不懂吗?” “我学了呀。”克克皱着鼻子,嘻嘻地笑起来,紧接着,又换了一种强硬的口气,顶撞道,“再说,我有这根大拇指呀。拇指一竖,微微一笑,什么东西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听了她的话,琪琪不禁哆嗦了一下。 这孩子,究竟是谁?——琪琪转过身对吉吉厉声说:“吉吉,你可要小心呀,别见谁都乱摇尾巴。这年头,怪人可多啦。” 说完,琪琪白了克克一眼,心里却暗暗吃惊——自己居然也会说这种指桑骂槐的话。不过惊讶之余,琪琪也有一丝窃喜。 “喵——”吉吉张大嘴,叫了一声。 “讨厌,吉吉,突然摆出一副猫的样子。”琪琪说。 “这是什么话?琪琪,我本来就是猫呀。喵呜——”吉吉又格外响亮地叫了一声,噌地跳到了椅子上。克克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咯咯地笑着,钻进了自己的房间。琪琪突然觉得,似乎连吉吉都瞧不起自己了。 “吉吉,那个男人,真的想要抓你吗?” “嗯。”吉吉蜷起身体,翻着眼睛看着琪琪。 “当时,克克有什么反应?” “溜掉了,眨眼的工夫……” “吉吉,你可得小心呀。就是对克克,也大意不得。” “知道。不过,我已经没事了。”吉吉认真地点点头。 这天晚上,琪琪正准备上床睡觉时,突然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克克,回来得真够晚的,你也不能太随便了。”琪琪不由得怒上心头,回头说道。 “克克她,可是一直在家哦。”吉吉说。 咚咚咚,敲门声又响起来。琪琪把门打开一半,探头往外看:“是谁呀?” “这么晚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我是刚搬来的,住在隔壁,叫妮妮。我想请你帮个忙。” 琪琪一惊,赶紧打开门。灯下站着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一个木偶,就是琪琪白天透过窗户看到的那个船围裙的木偶。 “不是这个木偶叫妮妮吗……”琪琪不禁脱口而出,立刻抱歉地缩缩脖子,“啊,对不起,白天,我透过窗户看到了你们的排练。” “没关系。”自称是妮妮的女人听了,有点惊讶。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这个木偶,跟我有一样的名字。” “一样的好像不仅仅是名字吧。”琪琪又看了看木偶,纤细的身体,长长的直发,可爱的翘鼻子,就连围裙上的花格子,都跟真人妮妮一模一样。 “我听说,你是专替人送东西的,是干洗店的老奶奶告诉我的。其实,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请讲。”琪琪点点头。 “我想请你把这个木偶妮妮,送到雅恩那儿去。你一定也在窗边看到了木偶雅恩吧。那么,你一眼就能认出他来,和木偶长得一模一样。明天中午,他要表演木偶剧,就在北边相邻的镇子的对面的村子的相邻的镇子的广场上,他应该在那儿。我想,要是没有木偶妮妮,这场木偶剧会很冷清的。” “你这个真妮妮,不去吗?”琪琪问。 “用不着,我才不去呢,那人太不讲理了。”琪琪两眼一瞪,把头转向一边。 第二天一早,琪琪把木偶妮妮装进一个大口袋,往肩上一背,对仍然半睡半醒的吉吉说:“快,出发了!” “你还真去呀。”储藏室的门开了,克克探出头来,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一大早就出门,还真不容易。琪琪的工作呀,怎么说呢……总让人觉得是在多管闲事。” “克克你说这话,不也是在多管闲事吗?” “才不是呢,我呀,是捣蛋专家,呵呵。”克克笑着,打了个哈欠。 “你连我去哪儿都不知道呢。”琪琪气鼓鼓地说。 “我知道,昨晚,我听见了。” “你怎么偷听别人说话呀,真像一直爱偷东西的猫。” 琪琪猛地打开门,吉吉也跳上了扫帚。琪琪载着吉吉,飞上了天。 “琪琪,”吉吉尖着嗓子说,“你说什么爱偷东西的猫,是不是有点过分?作为一只猫,我要提出抗议!” “这有什么。我们女孩子里边,不也有克克这种怪里怪气的人吗?作为一个女孩子,我还想提出抗议呢。”琪琪提高声调反驳道。 “可是,对克克,你并不完全了解呀。” “可是,她就是怪里怪气的嘛。因为她怪,我才说她怪的。” “可是,她只有十二岁呀,算不上你的竞争对手嘛。琪琪你这么大的时候,不也还没当上魔女吗?” “咦,吉吉,你连她的年龄都知道啊?” 总也飞不好,老是把挂在树枝上的铃铛碰得丁当响……幕幕往事,突然浮现在琪琪的脑海里。和现在比起来,那时候所担心的事,是多么微不足道啊。 “可是,作为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你不觉得她也太自以为是了吗?” “琪琪你呀,在窝面前说得这么头头是道的,一见了克克就说不出来了。” “才不是呢,我是懒得管她。” “就会撒谎。”吉吉自言自语地嘀咕道。琪琪突然加快了速度,甩得吉吉直晃悠。“说实话,我也不了解克克。可是,那孩子一定有什么秘密,真的。”吉吉说完,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 飞过柯里柯镇,飞过相邻的镇子,又飞过旁边那条狭长山谷里的村庄,琪琪来到了一个比柯里柯镇小得多的镇子上空。她一边在空中缓缓地盘旋,一边俯瞰着这个小镇。 啊,雅恩在那儿,那张脸和琪琪昨天在窗边看到的木偶一模一样。他正在一个广场上,想把一块白布挂在两棵树之间。这个广场好像是这个小镇的中心,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琪琪降落在小镇的边上,拖着扫帚,急急忙忙地朝广场赶。广场的旁边有一个小饭馆,门口摆着三副桌椅。 饭馆的玻璃门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 今日特惠午餐 猪肉,再加满满一盘煮土豆 加量不加价 琪琪穿过人群,努力挤到最前面。这时,饭馆里的服务员露出像煮土豆一样胖嘟嘟的胳膊,走了出来。她说话的声音像是得了感冒的雷公:“演木偶戏的,今天怎么一个人呀?” 雅恩吃了一惊,回过头来,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你们吵架了?还是分手了?” 雅恩缩着脖子,更不好意思了。 “你一定很头疼吧。” “没事,我会尽快想办法的。” “哦,是吗?呵呵,换我怎么样?说真的,这份工作可比当服务员好多了,这才是我想干的。” 土豆小姐慢吞吞地走上前,钻到白色幕布后面,和雅恩并排站在一起。琪琪停下脚步,看着两人。从体型上看,妮妮和土豆小姐的区别,好像小鸟和大象。 “多谢你的好意,可是没有木偶,所以……”雅恩努力装出一副笑脸。 “什么?木偶?”土豆小姐叫起来,“不用木偶也杏啊,棍子,我的鞋子,什么都成,总比一个人演独 角戏有趣啊……什么?没有吊线?我这儿正好有样东西可以做吊线。” 土豆小姐解下油渍斑斑的围裙,抓着围裙的带子,把它悬在白布前。 “好了,各位观众,我是新人,名叫油乎乎。瞧我跳得多带劲儿。看一看,瞧一瞧。” 观众们哈哈大笑,不时还有嘘嘘的口哨声传来。雅恩伤透了脑筋,几乎想要落荒而逃。 “对了,木偶戏开始之前,你不是都会唱首歌吗?来吧,开场吧。” 土豆小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洪亮的声音唱起来: 两个人,一起演, 世界翻天覆地大变样儿 木偶的右手就是我的右手 木偶的心情也是我的心情 两个人,一起翻 世界稀里哗啦大变样儿 雅恩焦急地摆着手,在土豆小姐耳边小声说: “哎呀,你都唱些什么呀,什么……稀里哗啦大变样儿呀。翻天覆地大变样儿,不是更好听吗?” 观众们笑得前仰后合。土豆小姐更来劲了,拼命地晃着“油乎乎”。琪琪也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要不要告诉妮妮呢……不行,不行,克克说得对,我只是个送东西的。跟我无关的闲事我可不包送。 琪琪悄悄地靠近雅恩,把木偶妮妮递过去:“我是来送东西的,是妮妮托我送的。” 雅恩激动得两眼放光:“妮妮来了?” “没有,只有木偶。那,我告辞了。”琪琪把木偶塞进雅恩的手里,立刻掉头往回走。 雅恩好像在嚷着什么。可是琪琪没有回头。她感觉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好像把伤心事送来了。 “两个人,一起演,世界惊天动地大变样儿。”又传来了土豆小姐的歌声。 “唉,又唱错了。”吉吉说。 琪琪回到家里,克克正盘腿坐在椅子上。她面前的书桌上放着一封信,还有一个用玉米皮和玉米须做的木偶。 “走了。”克克朝外面抬抬下巴。 “走了?谁走了?” “演木偶戏的呀。早知道这么容易改变主意,还不如一开始就干干脆脆地去了,何必瞎费功夫。” “走了?是去雅恩那儿了吗?”琪琪上前一步追问道。 “这个,我可不知道。” 琪琪赶紧打开那封信—— 快递元宵节,你是叫琪琪吧?谢谢你替我送木偶妮妮。不过,我还是决定自己去找雅恩。雅恩不在,木偶妮妮再一走,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都凉透了。我本打算撒手不管,过几天再说。可谁知,我的心里变得空落落的,好像把自己都给弄丢了似的。这种感觉以前从没有过。给你添麻烦了,真对不起。听干洗店的老奶奶说,酬劳只要一点小小心意就可以。这是我亲手做的木偶,也许不够,勉强作为谢礼吧。期待下次再来这个镇子时能与你重逢。发生了这么多事,最让我感到安心的地方,还是和雅恩相依相伴的旅途。这一点,我明白了。 妮妮敬上 琪琪拿起木偶,试着牵动了一下上面的吊绳。白色的玉米皮摩擦出沙沙的声音。绳子一松,木偶的头就一低,鞠了个躬。 “喂,那封信,也给我看看吧。”克克说。 “给你。克克做事还会先打招呼,真难得呀。” 克克不理会琪琪不怀好意的笑话,打开了那封信,一边读一边说:“喂,这上面说,小小心意,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不用特意准备谢礼,随便什么东西,只要让我感受到对方的心意就行。” “是吗?看来魔女的生意也没什么了不起呀。那,要是遇上小气鬼耍滑头,只给你芝麻大的一丁点东西,也没关系吗,琪琪?” “没关系,我是魔女嘛。只想互惠互利、和和睦睦地过日子。一点小东西,能让你看见原本看不见的心意。这是我妈妈说的,我只是借用一下。” “哦,明白了。这么说,琪琪和我住一起也是互惠互利吧。不过,琪琪,你还把妈妈的叮嘱记得牢牢的,可真是个乖乖女呀。” 克克竟然没有像往常那样躲开琪琪的目光,而是直视着她,最后嘀咕了一句:“妈妈,会说这样的话吗?” 8 象大哥赠与兔小妹 “你说,我最近是不是有点消沉呀?” “消沉?你说的是心情?一定是因为这几天热得慌。我也老觉得心烦意乱,简直都想搬到两块的地方住了。” “是因为天气太热?真是这样吗……今天早上我照镜子,发现自己嘴角是往下耷拉着的。”琪琪说着,伸出两根手指放在嘴边,把嘴角往下一扯。 “呵呵,那不就成了苦瓜脸了。”吉吉猛地跳上琪琪的箭头,在她耳边开玩笑似的低声说。 苦瓜脸……也许是吧…… 除了吉吉,谁也不知道,琪琪最近常常为而来这样那样的事儿心神不宁。因为大伙儿公认她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魔女。可是克克却好像看出了琪琪内心的不安,而且似乎还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一切。 一个比自己小四岁的孩子,竟然……不过,老是对这事耿耿于怀,琪琪觉得这样的自己很讨厌。 滴铃铃——滴铃铃—— 电话响了。琪琪拿起听筒,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充满朝气:“这里是魔女宅急便。能为您送任何东西,到任何地方。” “哟,还是老样子,朝气蓬勃啊。”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 “啊,是莫里吧,好久不见了。你过得怎么样?亚尔呢,好吗?对了,都七岁了吧?还是那样调皮吗?” 一听到琪琪说“亚尔呢”吉吉立马钻进了床下。这个亚尔让吉吉很头疼。他和姐姐住在远离柯里柯镇的大山里,是个精力旺盛得不得了的小男孩。每次遇上他,吉吉都不会又好日子过。第一次是正飞着被亚尔用弹弓打落在地,尾巴压成了“l”形;第二次,尾巴又被他使劲拽了个够。最让人恼火的是,他常常以喜欢吉吉为由,把它紧紧抱在怀里。那可不是普通的抱法,胸口都快被他技炸了。 琪琪瞄见吉吉着慌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 “怎么样,莫里?现在,山里一定很美吧?树木都长出了新芽。” “什么呀,你说的那个季节早过了。住在城里,大自然的时间表果然会产生误差呢。你有空就来玩吧,在自然风光上,乡下比城里可好得多了。对了,我盘算着,想在我家这棵大榆树下,开一家叫做‘森林礼品’的小店。” “哇,不错嘛,太好了。” “这样一来,就能把我亲手做的茶呀,果酱呀,用草编的小花篮呀,还有饼干什么的,卖给你们从城里来郊游的人。再以后,如果——我是说如果——生意红火,我还想开一家小旅馆什么的……我也不能永远当个孩子。要是一直和亚尔两个人无所事事地待在这儿,连个男朋友都找不到了,呵呵。” “莫里,你可真了不起,要照顾弟弟,还总是那么开开心心的。从没见你有意志消沉的时候。” “哪儿有,就是因为我总没自信,才喜欢找些开心的事来做。琪琪你也来帮忙吧,给不能到我这儿来的顾客,送些果酱、饼干什么的,好吗?” “好的,没问题,没问题,这样一来,我的客户网也更大了。”琪琪激动得拿着电话连蹦带跳。 “话说回来,琪琪,听说你的妹妹来了?我还一直一位你是个独生女呢。不过,你有个多么了不起的妹妹啊,口碑很不错呢,大伙儿都说她很优秀。” “什么?”琪琪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下。之后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拿着听筒,呆呆地站在原地。 竟然传出了这样的谣言……而且人人都这么认为……那孩子究竟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啊。她就这么一点一点地闯进了我的生活——琪琪的嘴角,比刚才耷拉地更厉害,更像一张苦瓜脸了。 一千只脚……正向这边前进。 蹑手蹑脚地…… 踮着脚尖…… 蹑足……朝这边走来。 像变形虫一样。 这几句在《最后的那扇门》里看到的话,形容克克再贴切不过了。 琪琪突然感到有点害怕,她朝那本书瞟了两眼,这样一来反而更加担心l.yushi,她索性把书拿在手里,再次试着把它打开。哗啦——书页发出很大的响声,一下子展开了,仍然满是污迹。琪琪就像前几次一样仔细地辨认,读出了这样几句话: 带着恐惧,带着许许多多的恐惧,这样的你,才能认识到真正的自己。 我已经够恐惧的了——琪琪想起了今天早上吉吉说的“苦瓜脸”。讨厌,讨厌!这么说,难道苦瓜脸就是真正的我吗? 去猛地一抬头。她感觉到窗外有人。果然,一个男人正透过窗户朝屋里窥视。屋里有点昏暗,也许他看不太清吧。只见他用一块白色手帕擦着汗,伸长脖子努力往里看。琪琪打开门,问道:“您有什么事吗?” 男男人吓了一跳,连忙一闪身,说道:“没、没什么事。”他勉强装出一副笑脸,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他的领带已经松了,耷拉在胸前,也跟着来回晃;一双温柔的圆眼睛,略显拘谨地眯缝着。他接着说:“我正,正好路过,看见了这个招牌。‘魔女宅急便’,是专门送魔法的吗?” “不是……是送东西的。” “哈哈,是这样啊。这么说……你哦就是那个魔女啦?” “嗯,没错。” “怎么样?过得开心吗?作为一个魔女,干着与众不同的工作,有没有觉得辛苦的时候?” 那男人在自己的衣服上摸摸这儿,扯扯那儿,显得紧张兮兮,同时歪着身子,努力伸长脖子,从开着的门往里看。 “没有,现在干得很开心。” “现在?这是怎么说?” “刚开始的时候,一说我是魔女,有些人会有点怕怕是……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嘛。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不单单是没事了,还工作得很愉快呢……您要是愿意,就进来坐坐吧。”琪琪把门完全打开。 “不,不,不用。我只是感到好奇,想看看而已。不过,对于一个魔女来说,一只猫……而且是一只黑猫,一定是必不可少的吧?” “与其说是必不可少,不如说我俩像是同胞姐弟。它是我刚出生时,我妈妈为我找来的。后来我们就一起长大……” “你妈妈?原来如此,还有这样的风俗啊。”男人两眼望着远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您是在做与魔女有关的研究吗?” “不,不,不是。我来这个镇子是因为工作关系。哦,对了对了,你这儿不是快递公司嘛,正好,帮我送送这个吧。”那男人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光闪闪的胸针,“这是我刚才在大街上捡到的,后面刻着主人的住址。我本想这就送去,可是火车发车的时间快到了。小魔女,你要是能替我送去,那就太感谢了……”说着,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虽然少了点,就当给你的谢礼吧。那就拜托了。”他把钱和胸针递给琪琪,“那,时间关系,我就告辞了。多谢你帮忙。”他说完,一转身快步走了。 这么多前……琪琪被纸币的面额吓得愣住了。等她又抬起头,那男人已经走出好远了。琪琪的嘴角立刻又耷拉下来,同时,一阵不安袭上心头。 这个人真奇怪,刨根问底地打听魔女的事,还一个劲儿往屋里看,像是找什么。莫非……他是克克的朋友?对了,搞不好是她爸爸呢,鼻子挺像的。上次抓住吉吉的,说不定就是他——琪琪看着手里的胸针——说是来送这个,其实是来找什么也说不定。 是不是和克克商量好了,要把我赶出这个镇子呀——想到这里,琪琪内心的不安迅速膨胀起来——就像那本书上说的变形虫一样……蹑手蹑脚地……也许真是这么回事。 琪琪又看了看那人给她的胸针。它由 四个形状各异的月亮组成的,从新月到满月,依次排列,样子十分可爱。满月的那个月亮上,还有一张微笑的脸。翻过来,后面刻着几行小字: 象大哥赠与兔小妹 无论是新月如钩,还是月满中天 密林街一号 密林街,应该就是镇子边儿上的一条街。街的一头有一棵大树,树上乱蓬蓬地爬满了常春藤。琪琪曾好几次从那里飞过。琪琪把胸针别在衣服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身体一动,月亮的脸也跟着动,看起来像在点头似的。 琪琪突然觉得身后有动静,她猛一回头,只见克克房间的门后,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喂,刚才,是不是来客人了……” “克克,你是在等什么人吧?莫非你认识刚才那人?” “瞧,又开始瞎猜了……” “那人好像在探听我的事,还给我了我这么多前。”琪琪摊开手给他看。 “那还不好?他一定是钱多了吧。你别怕这怕那的。” 克克敏捷地从门里钻出来,不安地看了看窗外。 “克克,你果然挺在意这事。” “哪儿有。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大叔,是来干吗的?” “他好像很想知道魔女的事。” “琪琪,你以前见过他吗?” “没有啊。啊,果然是克克认识的人。莫非,是你爸爸?” “真受不了你,满脑子净是这些奇怪的想法。都说了跟我没关系了。”克克激动得额头上青筋直冒。突然,她看见了琪琪衣服上的胸针,立刻提高嗓门说:“哎呀,这是什么,真——好看。快,快,给我试试。月亮……和魔女还挺配了。” 克克伸手把胸针摘下来,放在自己的胸前。 “说是让我按照后面刻的地址送去,就是刚才那人托我的。” 听她这么一说,克克把胸针翻过来看。 “这么说,这是那个大叔的东西了?” “好想不是,他说是在街上捡的。我这就去送。”琪琪从克克手里一把拿回胸针,又戴在自己胸前。 “不错嘛,琪琪就这样戴着,也说不清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了。” “什么呀,真过分,太过分了。我知道,要是克克你,一定会这么干,对吧?” 琪琪瞪了克克一眼,握着扫帚,粗暴地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吉吉慌忙连滚带爬地追上去,门却在它的眼前被琪琪“砰”的一声关上了。 密林街一号,就在那棵爬满常青藤的大树的正前方。也许是常青藤的种子飘了过去,一号的房子也被常青藤的叶子裹得严严实实。琪琪按了门铃,铃声还没停,门就开了,一串小孩子的说话声立刻传了出来。 “讨厌,快住手!” “哎哟哟,好疼!” “妈妈呀——” 几个小孩像豆子一样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后来跟着一个满头大汗、身材魁梧的男人,手里抱着一个婴儿。 “哟,这是个魔女嘛。” “还是货真价实的呢。” “才不是呢,一定是假扮的。”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嚷着。也有孩子“啧啧”地吮着手指头,跟琪琪打招呼。 “我是真正的魔女,叫琪琪。请多关照。” “快,请进。”那个男人说。 “那个……我……只是来……”琪琪刚一开口,那个男人立刻用低沉的声音说:“好了好了,别客气,快请进。” 哦,这个人一定是象大哥——琪琪突然想到。琪琪一进门,孩子们立刻按高矮顺序排成一列,一次自报姓名。 “我是狼小子。” “我是鼠仔仔。” “我是熊猫宝宝。” “我是小猪猪。” “我是小狮子。” “我是小鳄鱼。” 这时,象大哥怀里的娃娃也说话了:“猫咪咪。” “呵呵,全是动物的名字!” 琪琪禁不住笑了。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排得整整齐齐,挺不错嘛。”回头一看,克克就站在琪琪身后,吉吉紧紧地趴在她的背上。吉吉很怕小孩,只见它紧闭着双眼,一个劲儿发抖。 “哟,又来了一个魔女!”小猪猪冒冒失失地嚷。 “她也穿着一身黑,可是头发怎么乱蓬蓬的?”鼠仔仔说。 “这个才是真的。” “那个一定是假的。”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说开了,屋里乱作一团。 “当然是真的,我们是双胞胎。”克克飞快地上前一步,和琪琪并排站在一起,饶有兴致地微笑着。 “真的吗?我们家也生了双胞胎呢,现在还和妈妈一起住在医院里。所以我们特意做了蛋糕庆祝。小魔女,能帮我们送去吗?”狼小子说。 琪琪的表情乖乖的,刚回答了一句“好啊”,克克立刻插嘴道:“当然,我们就是为这事来的。” “是啊,这个……这个忙我也会帮。不过,我主要还是来送这个的,上面写的地址就是这儿。”琪琪把胸针给他们看。 “啊,你在哪儿找到的?”象大哥瞪圆了眼睛,端详着胸针。 “据说是掉在了大街上。刚才有人捡到托我送来的。” “原来是这样。半年前我棋子把它弄丢了。” “兔小妹,是您的太太吗?” “是啊。从那以后,兔小妹一直很失落。不知道这段时间它都去了哪儿,有谁用过它呢?这下好了,回来得正是时候,咱们把它和蛋糕一起给兔小妹送去吧。有点远,不过魔女小姐们也请一起来吧。兔小妹一定会很高兴的。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贺礼。” 象大哥激动得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嘿,你们来看看刚出炉的香喷喷的蛋糕吧。是大家一起做的,就在厨房里。”狼小子的话音刚落,大伙儿就一窝蜂涌向里屋,脚步声劈里啪啦响成一片。只见厨房里一片狼藉,奶油撒得到处都是。 “我们还在蛋糕上放了草莓,数量刚好等于爸爸、妈妈加孩子们。”熊猫宝宝得意洋洋地说。 “娃娃一下子多了两个,真让人吃惊。”鼠仔仔夸张地瞪圆了眼睛。 就这样,送贺喜蛋糕的大队人马出发了。得知不能乘着扫帚飞,大家都挺失望的,不过还是走得很带劲儿。他们把蛋糕盛在一个盆子里,用一块大桌布包起来,打上结。套在扫帚把儿上。怀抱着猫咪咪的象大哥拿着扫帚把儿的一头,后面的琪琪拿着另一头。其他孩子啧热热闹闹地跟在一旁,都像小大人似的踱着方步。队伍的最后,是走得慢悠悠的克克。克克仍然趴在她的背上,不肯下来。 “嘿,琪琪。”有人跑过来叫道。原来队伍刚刚经过了飞行俱乐部门口,蜻蜓,还有平时常见的小伙伴们。看到琪琪他们的大队人马,都从屋里跑了出来。 “哟,学姐你也在呀。” “你真的在当魔女的助手吗?”不知是谁这么问了一句。 “对呀,也许你说得没错……”克克抬抬手,回答道。 “克克,你今天还来不来?”又有人问。话音刚落,蜻蜓就走上前来,大声对克克说:“我想和你商量商量以后的计划。有些细节上,我又遇到了难题。” “知道了,你放心吧。”克克说。 “那好,不见不散哦。”俱乐部的伙伴们挥挥手,回去了。 他们说的是什么事?什么细节?——琪琪的手突然一用劲,猛地攥紧了扫帚把儿,装着蛋糕的包袱剧烈地晃了一下。 “魔女姐姐,你没事吧?”孩子们异口同声地问。 “没事,没事。”琪琪赶紧说。 队伍终于到了镇医院的大门口。 “这么甜的蛋糕,小宝宝现在还不能吃。”护士小姐们笑着说。 “小宝宝,这是小哥哥们为你们做的蛋糕哦。” “才不是呢,是小姐姐们做的。” 孩子们吵吵嚷嚷地拥进病房。兔小妹缓缓地从病床上坐起来。她那白皙的脸蛋上,红红的嘴唇显得很有光泽。一双灵活的大眼睛,先是凝视了一会儿象大哥,然后又落在孩子们身上,泛起了喜悦的泪光。 “你们都听话吗?乖吗?”她一边问,一边伸出微肿的双手,挨个儿捧起孩子们的脸,仔细地打量着。孩子们也突然安静下来,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变了。简直像施了魔法——琪琪心想。 往身旁一看,克克也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母亲和孩子们,眼睛里几乎要渗出泪水。 这时,兔小妹抬起头来说:“哎呀,这不是小魔女吗?哟,还有两个呢。你们好,见到你们很高兴。” 琪琪走到床前,把月亮形的胸针递给兔小妹。 “哎呀,是它!我把它弄丢了,伤心了好久。现在终于回来了,我太高兴了。这个呀,是象大哥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太好了。”兔小妹目不转睛地看着胸针,“送给我这个胸针的时候,他管我叫‘兔小妹’,我管他叫‘象大哥’。于是就在背面刻上了这些字。因为这个,我们给孩子们取的乳名,也都是动物的名字,比如狼小子什么的。咱们家就是一个充满欢乐的动物园。”兔小妹笑着把两只手竖在头顶,扮成兔子耳朵。 “对呀,刚才他们已经把自己的动物名字告诉我了。” “胸针后面的这句话,意思是,无论在新月如钩的时候,还是在月满中天的时候,都要永远相亲相爱……随着家里的孩子越来越多,我觉得这句话又有了新的含义,那就是:无论是大孩子,还是小孩子,都一样重要。这枚胸针,一定会成为咱们家的守护神。小魔女,谢谢你们。年纪轻轻,就干了一份这么好的工作。”兔小妹搂着睡在身边的小宝宝,微笑着说。 说我的工作号,还说我的年纪轻轻——琪琪反复地回味着这句话,一股喜悦之情油然而生。她偷眼看了看克克,只见她垂着眼站在那儿,少有的安静。 这天晚上,琪琪带着久违的平和心情,慢慢品着茶。兔小妹的话像一股暖流,温暖了她全身的每个角落。琪琪眯起眼睛凝望着远方——我将来结了婚,要是也能有一个那样的家,该多好。 这时,吉吉凑过来,在琪琪的腿上蹭来蹭去,叽叽咕咕地小声说:“你看,琪琪。你不是也把珍贵的铃铛送给了蜻蜓嘛,蜻蜓呢,也送了你挎包……大家都喜欢互赠礼物……不是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琪琪诧异地追问道。吉吉一听,立马往地上一躺,害臊地蜷缩着身子,开始装睡。 被吉吉这么冷不丁一问,琪琪顿时觉得脸颊一阵发烧,赶紧用手捂住。 “哟,你还没睡呀?”克克打开房门探出头来,“一直没什么东京,我还以为你睡了呢。” “克克,我们一起喝杯茶吧?”琪琪说。 “求之不得。我正渴得慌呢,又不想自己泡,觉得麻烦。”克克乐滋滋地走出来。琪琪把一杯茶放在她面前,诚恳地说:“能遇到兔小妹,真好。真羡慕她那一大家子人,因为我是个独生女。” “哦,是吗?那么,我来当你的妹妹怎么样?”克克津津有味地喝着茶,笑着说。 9 一次满载而归的捕鱼行动 这天晚上,琪琪正准备睡觉,突然瞥见墙上的日历,不禁“啊”地叫了一声。 明天就是立秋了,是收割草药的日子。播种后的十三天里,琪琪按照要求天天浇水,再后来,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对草药就不太上心了。 “幸好响起来了,瞧我这人,差点误了大事。”琪琪打开窗,看了草药田,“太好了,长得真棒。” 草药浓烈的香气,一阵阵扑鼻而来。 我已经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却偏偏在今天想起来,果然是草药的威力在起作用啊,琪琪心想。“明天一定要早起。”说这句话的时候,琪琪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这种感觉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第二天早晨六点,琪琪开始收割早晨的草药。日历上写着立秋,其实还是八月初烈日炎炎的时候。太阳虽然还没有完全升起来,可是挥舞着镰刀的琪琪,肩膀和手腕都渐渐渗出了汗水。那件魔女专用的工作服,从肩部往下都湿透了,变了颜色。草药的叶子很锋利,稍不留神,就会在皮肤上划出一道道伤痕。正在草丛里酣睡的小虫子们被吵醒了,一窝蜂飞出来,直往琪琪脸上扑。要是大口喘气,虫子还会钻进嘴里。可是琪琪的心情很不错。割完的草药放在一旁,在阳光的照耀下,眼看着变了颜色。青草味越来越淡,渐渐变成了一种纯正的香气。一想到柯琪莉现在也正为同样的事忙碌着,琪琪突然觉得心里一热,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傍晚六点钟,琪琪又收割了夜晚的草药。无论是早晨的草药,还是夜晚的草药,琪琪都没有忘记在天理留下一部分,作为明年的种子。 第二天,琪琪把草药的茎、根、叶混在一起,碾碎,放进柯琪莉给的铜锅里,用文火翻炒,直到完全变成干粉。起锅时再“咕咚、咕咚、咕咚、”倒下三下葡萄酒,琪琪的第二批止喷嚏药就制成了。 幸好没有一不留神给忘了——琪琪长吁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她拿起去年用来装药的瓶子,往里一看,不知什么时候,里边的药已经差不多用光了,只剩贴瓶底的一丁点儿。琪琪不禁一怔,咕哝了一句:“啊,这就是魔女的直觉吧。”柯琪莉说过哦,每年做出的药,都不多不少正好是当年所需要的,也用不着估算,一切顺其自然就行。还真是不可思议。虽然身体很疲惫,可是工作圆满完成,琪琪打心眼儿里觉得高兴。 这天早上刮起了南风。这是每年临近夏末就会从天而降的风暴,镇上的人们管它叫“海和尚之风”。风卷起海边的沙子,穿越而过,扬得漫天尘土,弄的人有时连眼睛都睁不开。不过这阵风刮过之后,柯里柯镇的空气会一下子变得异常澄清,连远处的群山都看得清清楚楚。这预示着秋天的来临。 “喂,吉吉,今晚的星星一定看得很清楚。”吃过晚饭,琪琪和吉吉爬上了屋顶。两人都是登高的好手。她们叉开双腿骑在屋顶上,扬起脖子,只见深邃的夜空里撒满了点点星光。这美丽的夜空,是“海和尚之风”带来的礼物,像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几乎要把人吸进去。 淡淡的桃红色,淡淡的天蓝色,淡淡的绿色,每颗星星的颜色都不一样,发出来的光看起来也不一样。 一定会有好事发生,一定会有好事发生…… 星光闪闪烁烁,就像琪琪时常默念的这几句话一样,神神秘秘。 突然,吉吉“呼——”地重重吐了口气:“瞧,那儿好像有人。” 琪琪连忙俯下身子看:“哪儿?在哪儿?” 吉吉用前爪指着面包店后面的暗处。 刚才一直看着耀眼的星空,现在乍一低头,只觉得眼前黑糊糊一团。“到底在哪儿啊?”琪琪的话音刚落,一个黑暗嗖地跑了过去,消失在高大的建筑屋的背后。“是那个人……”琪琪不禁嘀咕道,“……他又来偷看了。” 这天晚上,琪琪对钻进被窝的吉吉小声说:“喂,吉吉,我给象大哥家送胸针的时候,克克怎么也来了?他家在镇子的另一百年,那岂不是我刚走她就追来了?再说,我可是骑着扫帚去的呀。”琪琪盯着身边的吉吉。 “不知道。”吉吉支支吾吾地回答。 “你不会不知道呀,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你现在,是不是站在她那头了?” “她那头?这么说,琪琪是把那孩子当敌人了?” “也不能这么说……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克克问我:‘去吗?’我叫了声‘喵——’,就被塞进了她那条长裙子的口袋里。” “然后呢?她飞起来了吗?” “嗯——不清楚。好像没飞,可是速度却很快。半路上我就感觉像晕车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没有好好看看吗?”琪琪有点急了。 “你这么问是不是有点不讲理呀?”吉吉说完,钻出被我,跳到椅子上,屁股对着琪琪,趴下睡了。琪琪伸长手,拽拽吉吉的尾巴。 “助手,别在我身上撒气。”吉吉头也不回地说。 午饭后,琪琪正在厨房洗碗,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 唧唧喳喳,唧唧喳喳,一阵清脆的鸟叫声。听起来像是一只刚出生的小鸟在撒娇。这种季节,怎么会有刚出生的小鸟呢——琪琪疑惑地抬起头,手里的活儿却没停下。 哇——哇—— 这回是乌鸦的叫声。难道是乌鸦要吃那只小雏鸟?琪琪从窗口探出头。 “咣当”一声,门被用力撞开了,克克从外面走进来。 哇——哇—— “什么呀,原来是你呀。” “嘿嘿嘿,上当了,上当了。”克克用手指着琪琪,开心的说。 “你别捉弄我,吓了我一跳,简直和真的一样。” 克克一听,夸张地晃着身子:“露馅了,我是一直乌鸦,被施了魔法,变身为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嘿嘿嘿。” “真不怎么样……你编的这个故事。”琪琪一边泡茶,一边皱着鼻子哼了一声,“喝口这个,让脑子清醒清醒。”她把茶递给克克。 “那我就不客气了。”透过差背离冒出的热气,可以看见克克眼中的笑意。那是一张捉弄完别人之后,看着对方上当受骗而开心不已的笑脸。 真是个孩子——琪琪心想。 克克喝了一口茶,说:“噢噢,真爽。好吧,我就再叫几声给你听听……来个稀罕的。”说完,她吊了吊嗓子,高声叫道:“恰——啧啧,恰——啧啧。” “哎呀,这不是……”琪琪睁大了眼睛,“克克,你知道这种动物?” “当然知道啦,是‘唱唱’呀。不知道怎么能学它的叫声。”克克神气地回嘴道。 “这么说,你还去过满天星群岛?那么远的地方,连船都不去呢……” “我用的法子和琪琪不一样。我不会飞,但是有瞬间转移法呀。”克克立刻看出了琪琪的心思,嘲弄地皱着鼻子说。 “噢,我知道了。你是从收音机里听来的,探险家甘塔录了音回来……” 琪琪想起了神气的动物“唱唱”的事。在破晓前的一瞬间,那个小岛上会响起一种声音。刚开始七零八落,后来逐渐变得整齐划一。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天而降,你会感到自己放佛已经溶化在了清晨的空气里。 “那是黑夜变白天的一瞬间的祷告词。恰——啧啧,在——这里。” 克克模仿着“唱唱”,低沉地吟唱着,然后用一种宁静的眼神望向远方。琪琪惊讶地想:这孩子还真的去过那儿。琪琪用询问的眼神盯着克克。只见她表情突然一变,大声说:“琪琪,马上就要来客人了哦。” “我的客人吗?” “是啊,这客人算你的还是我的呢……听 ,听,有脚步声,咯噔,咯噔。”克克侧着头,竖起耳朵说。可是琪琪什么也没听见,从窗口探出头,也没看见什么人。“别急,别急,还要等一会儿,还在大街上呢。我是顺风耳,耳朵可灵啦。”克克得意洋洋地说。 不一会儿,蜻蜓的身影出现在大街的拐角处,脚边的草药都已经收光了,变得空荡荡的。咪咪跟在他后面,穿着飞行俱乐部的白色连裤制服,显得别有韵味。 “你看,没错吧,我猜对了吧。”克克一脸自豪,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什么事都想表现,好像自己多有能耐似的,明明是事先跟别人约好了的——琪琪白了克克一眼。 飞行俱乐部的伙伴们望着这边,加快脚步走过来。克克跑到门口,猛地打开门:“欢迎,欢迎,快请进。”好像这是她的家。 “琪琪,有日子没见了,你好吗?我又想爬到树上吃巧克力了。”蜻蜓笑着对琪琪说。 “什么呀,为什么爬到树上吃巧克力?”克克立刻追问道。 “是一种吃零食的方法,吃起来特别有味道。”蜻蜓笑了。琪琪耸了耸肩。 “琪琪,上次那枝发条式、悬浮式、回旋式竹蜻蜓,看样子快修好了。”蜻蜓神采奕奕地说。 “真的?太好了。你找到了?掉在哪儿了?”琪琪问。 “这个嘛,上次在望不到边的公园,我以为它飞走了,其实被克克捉住了,她当时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后来克克把它还给我了。” “啊?就在当时?”琪琪想起了那天,克克那略带嘲讽的背影,在暮色中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我好像很招人喜欢啊,连竹蜻蜓都……咯咯。”克克看着自己的脚尖,神秘兮兮地笑着。 “你帮了我大忙了,这样我就不用一切从头来了。”蜻蜓说。也许是太激动了,他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 “转了好几圈,然后还是回到了制作者手中,这不正说明回旋式大获成功了吗?”克克说。 “而且,你知道吗?我们大家都在做竹蜻蜓呢。”咪咪说。 “就是,特别有趣,是克克帮忙做的,你瞧。”飞行俱乐部的孩子们,打开手里拎着的纸袋子,给琪琪看里边的竹蜻蜓。 “克克,你可得正儿八经地干呀,要不我们可怎么办?大伙儿都满怀期待呢。” “没错,咱们不都说好了吗?要像蜻蜓一样,去望不到边的公园放飞。” “克克,快走吧,我都等不及了。”咪咪说。 “去,这就去!我可没忘。”克克把背包往肩上一挎,准备出门。琪琪呆呆地看着她,只听咪咪说:“琪琪也一起来吧。” 琪琪打心眼里羡慕咪咪能和大家无拘无束地待在一起,可她嘴上却支支吾吾地说:“我没什么时间,而且……” 克克打断咪咪和琪琪的对话,说:“就是,琪琪自己会飞,所以不感兴趣。咱们求一枝小小的竹蜻蜓飞起来,不过是小把戏而已。” “咦,求它飞?克克你这种说法真古怪。”飞行俱乐部的一个男孩高声说。 “没有的事,琪琪也一起去吧。我希望琪琪也来看看。”蜻蜓朝琪琪伸出了手。 “好,也算我一个吧。”琪琪的表情渐渐明朗起来。 “快走吧!”克克第一个跑到外面,她的叫声传进屋来。 “吉吉也去吗?”琪琪问吉吉。吉吉已经在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了,看来是一门心想要去走。 就在这时,滴铃铃——滴铃铃——电话铃发疯似的响起来。 “琪琪,别管它,别管它,快走吧。”蜻蜓拽着琪琪的手。 琪琪刚说了句“好的”,又马上改口:“算了,还是……”她拿起了听筒。 “小琪琪,”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很焦急,“快来帮帮我。我是码头鱼市的阿新,你认识吧?” “认识。”就是吉吉挺喜欢的那个阿新——琪琪心想。 “拜托你把渔网送到船上去,船已经出海了。” “出海?网?” “对,对。船上的渔网破了,可是现在正网住了好多鱼。说是让我用最快的速度送一张特大号的网过去。这样的事,就只有你小魔女能办到呀。”阿新的语气。与其说是恳求,不如说是强迫。 “好的,我明白了。”琪琪有点失落,可还是尽量提起精神。 “那就不好意思了。”电话那头的阿新,听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琪琪放下话筒,对等在屋外的大家说:“我去不了了。” “咦,为什么?”蜻蜓急急忙忙地跑回来。 “有工作上门,一干完我立马就去,一定。我会尽快结束的。” “真遗憾,那,我们等着你哦。”咪咪说。 琪琪对心有顾虑、正来回转悠的吉吉说:“吉吉,你可以和大伙儿一起去。我过一会儿也去。” “那就不好意思了。”吉吉的口气和阿新一模一样,琪琪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同时感到浑身又充满了干劲儿。 琪琪来到码头,阿新正等在那儿。他身边放着一张大渔网,盘成一圈一圈的。 “多亏有你。这么急着找你帮忙,真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原本有什么安排?” “是啊,有件事情特别让人开心的事。不过阿新你的事,我可不能不管呀。你一直那么疼吉吉。它常说,你拎着它的脖子晃一晃,它的脖子就不酸了,感到神清气爽。那孩子,就是这么臭美。” “呵呵,是吗?那小子也有它的可爱之初啊。好了,你赶快去把。网住了好多好多鱼呢,可不能让它们溜了。不过有点远哦。一直往南走,你会看到一只捕鱼的小白船。你就把渔网扔下去,只要扔下去就行。拜托了。” “明白。”在阿新的帮忙下,琪琪把捆着渔网的绳子挂在了扫帚把儿上。渔网太重了。琪琪刚飞起来就咚地往下一沉,再次起飞又咚地往下一沉。就这么连拖带拽地一直走到码头边上,扫帚才终于飞了起来。琪琪来到空中才发现,海面刮着强风,再加上渔网太重,扫帚骨碌骨碌地转起了圈。 “这么飞,简直像枝竹蜻蜓。”琪琪脱口说出“竹蜻蜓”,感到有点哭笑不得。为了不被风刮走,琪琪紧紧地握住扫帚把儿,好容易才平稳下来,继续朝前飞。琪琪一口气飞到很高的地方,只见柯里柯镇变得像地图上画的那么小了。公园看起来只有手掌那么大,在午后的阳光下,攀登架反着光。 琪琪不觉自言自语地说:“我,就只有这一个本事,而且也只有干这个的时候,才会觉得无忧无虑……” 不久,柯里柯镇越来越远了,眼前变成了一片汪洋。海面上的滚滚波涛,在阳光的照耀下,像破碎的镜片一样不停地反着光,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更别说看到什么船了。 “吉吉,你看得见吗?”琪琪说着,回过头。 哦,对了,吉吉不在。“哼。”琪琪略带不满地叹了口气。 远处传来海鸟的叫声。琪琪眯着眼一望,只见许多鸟正聚集在一个地方,忽高忽低地飞着。琪琪赶紧朝那里降落下去。在鸟群的包围中,一艘船显露出来,是一艘白色的船。琪琪继续往下降落。 “啊,来了,好像来了。”这喊声是从船上传来的。琪琪俯身一看,只见传神周围泛着滚滚浪花,浪花里,闪着点点银光的,是一群鱼。 “小魔女——快、快点,到这儿来,这儿。”小船的甲板上,船长和两个渔夫正使劲地挥着手。琪琪也挥挥手回应。 “小魔女——反正你也来了,就请你再帮个忙,好——吗?就在那儿,别下降——就从现在的高度——照你说的把渔网打开——张得大大的,拜托了——”船长 用手作出喇叭状放在嘴边,喊道,“请尽量转着圈飞——解开边上的结——把网张开——对了,就这样。然后加快速度——转一圈,再转一圈。把网张得大大——的,对,对,对。怎么样?用点劲儿,嘿——哟,把鱼全罩住,这样就能弄个大丰收!” 琪琪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按照船长说的,解开了绳结,一边咬牙用最快的速度飞着,一边张开渔网。网的一头系在琪琪的扫帚把儿上,另一头哗地散落下去,像裙子一样展开,“哗啦”一声直落入海里。 结果,你才怎么着?渔网不仅网住了鱼,连渔船和在船的上空盘旋小鸟,都一股脑儿给罩住了。 “怎么回事,这是?”船长大吃一惊,透出渔网往上看,“连渔船也想一起逮住吗?” “可是,网了好多鱼呢,真是个大丰收!”渔网里,两个渔夫高兴得又蹦又跳。 “糟了,全都被罩进网里了,这可怎么办?”琪琪尖叫道。她被渔网往下一拽,险些来个倒栽葱。 “唉,真没办法,”船长抬头看着天,一只手不停地摸着下巴,“这样也好。反正都这样了,小魔女——你就这样,把我们整个儿慢慢拉回码头去吧,拜托了。” “什么呀,这可不行。”琪琪叫道。船长又喊:“我们这边也会发动引擎,缓慢前进的。拜托了——” 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琪琪也不好拒绝了。要是扔下不管,船被网裹得严严的,说不定就动弹不得了。本想尽快把这事解决掉,好去蜻蜓他们那儿呢……琪琪不高兴地崛起了嘴。她忍住内心的焦急,拖着渔网,慢慢、慢慢地往码头飞。鸟儿们,鱼儿们,也一起向前进。 船一到码头,就引起了一阵大骚乱。船员们设法在尽量不惊动鱼的情况下,把船从大鸟笼般的渔网里拖出来;然后又把渔网里活蹦乱跳的鱼捞出来,装进箱子;最后把网揭开一个大口子,让鸟儿们飞回空中。琪琪的工作这才算结束了。 这次捕鱼真是满载而归啊。 好多鱼贩子立刻围上来,鱼不一会儿就卖光了。鸟儿们虽然已经被放上了天,却高声鸣叫着在四周盘旋,似乎也希望能分到鱼呢。 “小魔女,你总是干得这么漂漂亮亮,无可挑剔。”船长开心地笑了,晒得黑黑的脸上挤出了满脸皱纹。阿新也拍了下琪琪的背,喊了一声:“干得好!”然后又说:“对了,对了,谢礼就送你一整条特大号的鱼吧,再送一条小鱼给你的搭档小猫咪。”说着,他把装着鱼的竹筐塞给琪琪。鱼尾巴露在筐外,甩得啪啪直响。 “阿新,我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真想像吉吉一样,被你抓着脖子拎起来晃一晃啊。”琪琪抬头看着阿新笑着。 天已经完全黑了。 琪琪抱着竹筐,径直回了家。打开门,只见克克盘腿坐在椅子上,吉吉呢,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她的腿上。发现琪琪回来了,吉吉慌忙跳下来,原地转圈,故意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哇——是鱼,是鱼,今天有大餐吃啦。” 克克凑上前来,往筐里看,然后,头一仰,鼻子朝天地说:“这就是琪琪得到的谢礼?一股子腥臭味儿!” “这可是刚捕上来的,还活蹦乱跳的呢。你们放飞竹蜻蜓了吗?怎么样?成功了吗?”琪琪问。 “嗯,一切顺利,大获成功!”克克咧嘴一笑。 “说得详细点。” “飞起来了。”克克又摆起架子来。 “然后呢?” “就这样啊。” 这天晚上,琪琪在被窝里问吉吉:“到底怎么样?说说看嘛。竹蜻蜓,飞得怎么样啊?” “嗯,很不错哦,可有趣啦。嗖地一下飞起来,啪嗒啪嗒一个劲儿往上升,还能稳稳地停在空中。还偶有蜻蜓的那个什么发条式,打着旋儿飞上天,在空中轻飘飘地悬浮了一会儿,然后就乖乖地飞回了蜻蜓手中,好玩得不得了呢,就像一只听话的乖乖猫,呵呵。大伙儿都吃了一惊,谁都没想到会飞得这么好。简直就像吹来了一阵有魔力的风。大伙儿都这么说。” “那么克克都干了些什么?” “没干吗,只是站着。” “就这么简单?” “好像还竖了竖大拇指。”吉吉抬头看着琪琪,补充道,“大伙儿都高兴得又蹦又跳,在公园里‘哇——哇——’地叫着,跳起了乌鸦舞。” 这天晚上,琪琪怎么也睡不着。 “难道……”她不停地嘀咕着,反复努力要打消这种念头,却又忍不住这么想——阿新打来的电话,是不是克克的诡计呀?为了不让我去放竹蜻蜓…… 11 呜呼呼大叔 从卡拉小姐的演唱会回来后,琪琪就一直反复哼唱那支歌,像是在为自己打气—— 难道你感觉不到, 窗外正吹着微风。 难道你也看不到, 有人正冲你招手、 她努力想找回以前的勇气,也试着对自己说:“别被克克搅得一团糟,那孩子就快走了。我必须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 琪琪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花时间给草药田耕地了。翻泥土发出的“刷刷,刷刷”的声音,好像在说:“明年见,明年见。”到了十月,就得把留种的草药收集起来,储藏在暗处,让它们在那里沉睡。 过不了几天,蜻蜓就要去远方的学校上学了。除了草药田,琪琪还想着蜻蜓出发的事。 电话响了。琪琪冲进屋里,急忙拿起听筒……电话里传出一个嘶哑的声音,还带着哭腔:“救命啊!我的狗不见了。要、要是没有它……要是没有它……快帮我找找,小魔女!” “好的,我尽力帮忙。不就是一只狗嘛,一定能找着。你别太难过了。”琪琪心平气和地说,想让对方平静下来,“我这就去你那儿。你有小狗的照片吗?有的话请给我看看。” “有,有。快来吧。我就在街边。我就是在向日葵街的百货公司门口吹口琴的人。” “哦,我知道。你现在还在那儿吗?我这就去,你等着啊。” 琪琪取下扫帚,心想:一定是那个呜呼呼大叔。 “吉吉,快起来。你那动物的直觉,也许正能派上用场呢。”琪琪对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吉吉说。吉吉迷迷糊糊地从床上跳下来。慢吞吞地朝克克的房间走去。“不是那边,这边!快点!”琪琪打开门,骑上扫帚。吉吉打着哈欠说了声“抱歉”,跳了上去。一想到有人那么拼命地恳求自己,琪琪的心里就一阵感动。 琪琪刚降落在向日葵街的百货公司门口,就看见了呜呼呼大叔的背影,他挎着装满布娃娃的小筐,正心神不宁地等在那儿、呜呼呼大叔感觉到琪琪来了。就回过头,那张脸上毫无光彩,眼睛红红的,湿湿的,好像刚流过眼泪。 “就是它。”大叔从缝在衣服上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照片上是他的小筐,里边有三个排成一排、靠在一起的布娃娃。 “嗯——是哪一个?”琪琪说着,往大叔抱着的筐里看了看,和照片上不一样,筐里现在只有小熊和小兔,旁边还有一团用毛线织成的像动物皮毛一样的东西。 “不见了的是那只小狗的布娃娃,对吧?肯定是掉在哪儿了。”琪琪心想: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呢。“找布娃娃的事,我以前也干过。一定是让谁捡到……带走了。没问题,我一定给你找到,送回来。”为了让大叔放心,琪琪很认真地看着他说。 “不对,它可不是布娃娃。它只是装成一只布娃娃,为了帮我的忙。” “咦?”琪琪惊呼。这么一说,她想起来,上次曾看见小狗的眼睛“啪”地睁开又闭上。 “那孩子名叫卡亚,八岁,按说已经是个大人了……但它一直和我相依为命,不谙世事,所以我才这么担心。说不定被人带走了,因为它长得太可爱了。要是已经被带上火车,那就全完了。”呜呼呼大叔的眼里充满了泪水,他不停地眨巴着眼睛,用哀求的一、目光看着琪琪。 “别说什么‘完了,完了’,我会给你找到的,一定。”琪琪说,“我这就去找,你就安心地等着吧。”琪琪抱起吉吉,对大叔点点头,就起飞了。“吉吉,加油,把自然赋予你的力量充分发挥出来吧。你可是一直猫啊。”琪琪抚摸着吉吉的背。 琪琪从镇子的最边上开始搜寻,尽量不漏掉任何一条街道。 “卡亚——卡亚——”琪琪一声又一声地喊个不停。吉吉也探出身子,伸长了脖子俯瞰地面,两只本来就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只要听见一两声狗叫,她们就立刻降落下去查看。 夜幕降落了,她俩还在找。等到天完全黑下来,琪琪不得不降落到地面。她们四处搜寻,一条小小地巷子也不放过。直到深夜,人们都进入了梦乡,连狗叫声也听不见了,琪琪和吉吉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家去。 “明天接着找,好吗,吉吉?你也累得够戗吧,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琪琪你不也一样,两眼眯成了一条缝,眼看就要合上了。啊,对了,我们来做猫眼体操吧,是我在猫的聚会上学的。”吉吉说。 “吉吉,你今天真懂事。” “我只是觉得,卡亚这孩子挺可怜的。装成布娃娃的样子,可辛苦啦。” 琪琪刚来这个镇子的时候,吉吉也曾装成布娃娃,协助琪琪的工作。 “真想快点找到它。”琪琪也想起了那时候的情形。 “那么,来吧,做做猫眼体操、直视黑暗的眼睛,用眼睛穿透黑暗吧,心,寂寞如黑夜。把这支歌反复唱上三遍,同时左右转动眼睛。这样,明天就会变得更有精神,相信我,不过,眼睛也不是什么都能看见的。‘用眼睛穿透黑暗吧’这句话很重要。有些黑暗是连猫也无法战胜的,你明白吗?” “嗯。”琪琪老老实实地吧、点点头。 然后,琪琪和吉吉一起,把眼睛左右转了一圈。琪琪一边做着眼睛体操,一边向着那本叫做《最后的那扇门》的书,她觉得,那本书就像是来自黑暗的尽头。 床上,吉吉已经呼呼地打起了小呼噜。为了不吵醒它,琪琪轻手轻脚地走到柜子前,取出那本书。她用手指不停抚弄,想着说不定哪一页会突然打开,以前好几次都是这样。就在这时,“哗啦”一声,书页再一次打开了。借着微弱的灯光,琪琪读出了这样一句话:“合着回声,呼喊直上云霄。”又是像谜语一样的话。 “合着回声”,是谁的回声呢?“呼喊直上云霄”,是让我再飞得高点呼喊卡亚吗? 琪琪合上书,陷入了沉思。这时,克克从房间里出来了。她打了一个打哈欠,说:“琪琪,听说你在找一条狗,是吗?总是这么忙,真是辛苦你了。不过,这件事应该很简单,我说得没错吧。”她说完,耸耸肩,嗯嗯地哼着歌,又钻进了房间。总是冷不丁冒出来的克克,就像这本动不动就突然打开的书,琪琪心想。 第二天一早,琪琪和吉吉一起去了动物园。因为琪琪想,一只走失的小狗的想法和去向,也许饲养员妈咪会知道。以前,河马马尔科因为丢了尾巴而患上重心遗失症,就是妈咪第一个发现的。 “我想,这个卡亚,也许是得了一种‘藏猫猫病’。这种病可不是只有猫才会得,狗,甚至人,都有可能得……”,妈咪说,“那个呜呼呼大叔,是不是太过依赖卡亚?而卡亚呢,又奋不顾身地想要满足他的要求,这种愿望太过强烈,就患上了这种病。为了主人,它一直努力做个听话懂事的小乖乖,而且打算一直这么乖。它实在太累了。这个离家出走的原因说来话长啊。本来从没想过要离开自己最喜欢的人,却不知不觉、稀里糊涂地逃了。因为太累,卡亚变得对什么都无所谓了,一定是这样。” “有治这种病的药吗?” “药?很遗憾没有这种药。不过,入股卡亚能够弄清楚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真实的想法?那是什么?”琪琪突然想起了那本书。 “就是能让卡亚猛然醒悟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妈咪为难地皱起眉头。 “好吧,我不会放弃的。”琪琪说,“听了你的话,我突然很想见见卡亚。我觉得我好像理解了它的心情。” 告别了妈咪,琪琪继续朝前走。吉吉点着头对她说:“总而言之,卡亚凡事只为大叔考虑,这是不行的。认 为自己的是条与众不同的狗,倒是没错,会感到浑身轻松,可是……” “吉吉你呀,别再东拉西扯地说这么多了。你说得都是废话呀。”琪琪瞟了吉吉一眼。 “可是这种事,没有经历过孤独的人是无法理解的。”吉吉的语气像个小大人。 琪琪要去的,是整个镇子的最高点——钟楼的楼顶。正午的太阳当头照着,钟楼在地面投下了短短的影子。现在正是午饭的时间,钟楼前的广场上、马路上,人山人海。琪琪仔仔细细地用眼睛搜索着每一条街道。 “哟,这不是琪琪吗?” 顺着声音望去,从正下方的窗户探出头的,是守护钟楼的钟表匠老爷爷。他正仰头看着琪琪呢。“正午的钟声就快敲响了,声音可大啦,你待在那儿,耳朵会被震坏的。” “哎呀,糟糕!”琪琪站起身来准备骑上扫帚,突然想起了《最后的那扇门》中的话:“合着回声,呼喊直上云霄。” “钟声怎么敲,是不是规定好楼了的呀?” “是啊,十二点就敲十二下。” “这,这个,能不能变一变?” “这又是为什么?”钟表匠老爷爷反问道。 “能不能变成欢快的声音?有一条小狗失踪了,是个女孩……我想,它要是听见有趣的声音,说不定就会出现。” “哦?小狗啊,小狗听见有趣的声音就会……这个,行不行啊?” “镇子先生会生气吗?” “这个嘛,应该没关系,再说它也经常有事找琪琪帮忙。那好,我就试着敲点什么有趣的声音吧。不过,你们俩可得把耳朵堵上。”老大爷说完,往上一跳,吊在钟绳上,像跳舞似的荡来荡去,钟声响起来了。 当啷丁——当啷丁—— 当啷丁——当啷丁——当啷丁—— 丁零丁——丁零丁—— 钟声回荡在柯里柯镇上空。走在街上的人们都吃惊地抬起头来。还有人手指着大钟,合着钟声地节拍,轻快地移动着脚步。人们渐渐聚集到下面的广场上,都愉快地摇摆着身子。可是,聚拢来的却只有人,不见有狗。 “行不通,这样还是行不通啊。”钟表匠老爷爷说。 “没办法。老爷爷,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真是对不起。我还是边走边找吧。” 琪琪灰心丧气地说,心想:我还以为这钟声能和狗的叫声合上拍,可好像并不是这样…… “好了,好了,轮到我大显身手啦。”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琪琪惊讶地回头一看,又是克克。也不知她什么时候来的,正昂首挺胸地站在斜斜的屋顶上。高高束起的两根辫子,被风吹得立了起来。她用手拨弄着头发,对琪琪莞尔一笑。 “累得够戗,都爬到这儿来了。这楼可真够高的,啊!”克克张开嘴,呼呼地吐着气,故意做出很累的样子给琪琪看。“我也向琪琪你学习,到这儿来管闲事了。”克克对琪琪说。她用力张开双臂,慢慢地吸了一口气,接着,颤动着身体叫起来:“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是狗叫声,是一条在深夜备感孤寂,呼唤着某人的狗的叫声。这叫声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在建筑物间撞击,发出的回声重叠在一起,变得越来越响,声音传遍了整个柯里柯镇。广场上的人们像是被镇住了,猛地呆在原地。一瞬间,四周一片寂静。 接下来,你猜怎么着?狗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声音越来越大。从远处的小巷里、近处的小巷里,跑出了一只只狗。狗儿们汪汪地叫着,朝钟楼跑来。它们整齐地撒开前腿,踢腾着地面,猛冲过来,有的拖着链子,有的拖着狗窝,还有的拖着自己的主人,数量多得数也数不清。 “太棒啦!”克克大声欢呼起来。 “哎呀呀!”钟表匠老爷爷从窗户探出头,大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琪琪抱起浑身发抖的吉吉,同时稳住浑身发抖的自己,骑上扫帚,朝广场降落下去。广场上聚满了狗,全是狗。每一只狗都显得兴高采烈,摇着尾巴,又蹦又跳。这时,只见前方有一只狗在狗群里穿梭,它从大狗的肚子下钻过,正以惊人的速度飞奔过来,然后,一头扑进了与它迎面而去的呜呼呼大叔的怀里。 “是卡亚!”吉吉叫道。 大叔“咚”一声坐在广场上,紧紧地包住卡亚,脸摩擦着它那小小的肩头,不停的说:“对不起,对不起,从今往后我也会好好干的。”他宽厚的脊背不停地颤动着。琪琪松了一口气,感觉浑身的劲儿都被使光了似的。可是,广场上还挤满了狗,狗叫声响成一片。这时,钟楼顶上又传来了口哨声: “嘘——嘘——大家快回吧,回家吧,回自个儿家吧,嘘——” 聚集在一起的狗儿们听见了,转过身,开始慢慢地往回走。不一会儿,广场上就只剩下紧抱着卡亚的呜呼呼大叔,和杵在那儿发呆的琪琪和吉吉了。周围看到这一切的人们,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不过,他们一回过神,就唧唧喳喳地议论开了。 “这可真厉害!” “那孩子,是谁呀?” “是新来的魔女呢!” 每句话在琪琪听来都那么此而。琪琪抱着吉吉,拖着扫帚,迈步走了。走到了什么地方,怎么走的,她浑然不知。回过神来,空中飘起了薄雾,天已经暗了下来。 琪琪回到家,悄悄打开门,只见克克像往常一样,正稳稳地盘腿坐在椅子上。 “谢谢你帮忙。”琪琪说,声音又低又哑。她本该说得更大声一点才对。 “别客气。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是有意思,热闹极了。”克克晃着膝盖笑道。 “克克,你真是无所不能啊。”琪琪说。 “那当然,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依靠。”克克又笑了。看见她这副样子,琪琪再也忍不住了,冲口而出:“不是因为自己办不到我才这么说……什么无所不能呀,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克克猛地站起来:“什么叫‘搞错了’?没有真本事,我才不会揽这个活儿呢。琪琪真是,老喜欢分割谁对谁错。”克克几乎像在吼叫似的,说完就“噔噔噔”用力踏着地板,钻进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门。 12 最后的那扇门 这天晚上,琪琪心潮起伏,难以平静。这些日子一来一直强忍在心中的不满,此刻充满了她的大脑。 那孩子,真碍事。 那孩子,真碍事。 我一直视为珍宝的柯里柯镇的生活,被她弄得一团糟。 就连吉吉,也神经兮兮的,有点反常。 就连舒诺,也对那孩子十分信赖。 就连蜻蜓,也一副想跟她做好朋友的样子。 镇上的人们,也都是些爱凑热闹、满心好奇的冒失鬼。 而且,克克永远满脸堆笑。她怎么就能那么一脸平静,跟没事人似的? 琪琪感到全世界都变成了自己的敌人。为了不输给克克,琪琪干了好多丢脸的事。扔下工作不管,向顾客伸手要钱,甚至鬼迷心窍地买了好多奢侈品。几乎丧失了魔女的尊严和原则。现在想想真觉得可怕,简直想赶紧从世上消失。 突然闯进来的这个十二岁的少女,完全改变了琪琪的生活。克克带来的压力,让琪琪逐渐丧失了自我。那个每天都开开心心、朝气蓬勃的琪琪到底去哪儿了?这半年,真是入疾风骤雨般不平静的半年啊。接下来的日子里,又会有怎样的事发生呢? 我已经没必要再待下去了。 身旁,吉吉蜷在被窝里,睡得正香。琪琪突然很想大哭一场。她拿过枕头,把脸深深地埋进去,无声地哭起来,肩膀不停地颤动。 琪琪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得如此孤独无助——真想跑得远远的。我再也不愿看到这样丢脸的自己了。真想结束这一切…… 琪琪感到有什么动静,她抬起充满泪水的双眼,看见了柜子上那本《最后的那扇门》。琪琪赤脚踩在地板上,轻轻地走过去。她飞快地拿起书,书“刷”的一声迫不及待地打开了。 琪琪凑到窗边,借着月光辨认着书上的文字,还是老样子,稀稀拉拉地写着这样的话: 你,打开了门。 虽然只看了我一眼,就立刻逃走了, 虽然你的脸上,一副看到了世界末日的表情。 可是这扇门,会在最后时刻为你开启。 别逃走,快,快进来吧。 读完,琪琪怔怔地凝望着天空。 “在最后时刻开启的,门……”琪琪嘟哝了一句,回到床边,把光脚丫塞进鞋里,拿着扫帚冲出了门。“我要跑得远远的。”琪琪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空。 远处,黑糊糊的群山在夜色中连绵起伏。衬托着山峰的,是一片深蓝的夜空。那是一种无比深邃的蓝色,仿佛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几乎要把人吸进去。琪琪踮起脚,下意识的聚起一直手,伸向空中。 “一直以来,我总是待在天上,和蓝天合二为一,融为一体。我的‘最后的那扇门’,一定就在不远的天边。”琪琪骑上扫帚,朝天上飞去,像离弦的箭一样,嗖嗖地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呜呜——”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哀鸣。琪琪回头一看,吉吉不知什么时候跳上了扫帚,两只前爪牢牢地抓住扫帚苗儿,身体被甩得晃来晃去。琪琪看了它一眼,继续朝高处飞。空气冰冷刺骨,她的脸颊都有点抽筋了。琪琪用力地握紧了扫帚把儿,向更高、更高处飞去。 往下一看,远远的,柯里柯镇已经变得很小很小了,一片万家灯火,像漂浮在黑暗中的光明之岛。 在这座光明之岛的正中间,是钟楼上那圆圆的大钟。在琪琪看来,那就是柯里柯镇的只能更新。十三岁那一年,她开始了作为魔女的第一次远行。在这个镇子的上空,她曾想,要是能抓住灯塔,把整个镇子像个陀螺似的转起来,该是多么有趣呀。那是她当魔女的第一年,那时候她以为没什么事是不可能的。接着,琪琪的目光落到了舒诺的面包店上。 浑身沾满面粉沉沉睡去的第一晚……挂上魔女宅急便的招牌的那一天……啊,像两条项链般闪闪发光的,是大桥上的灯光……那是好久以前认识的老奶奶,小时候扔掉红皮鞋的地方……这一切,这点点滴滴,全都、全都结束了,变成一去不复返的回忆——琪琪突然泪如泉涌——这个镇子原本是属于我的,正是因为热爱它我才留在这里,可是……琪琪回忆着那些熟悉儿亲切的人们——有这些人在身边,我才能安安心心地生活。离开了这无比重要的一切,我还能去哪儿呢?要是现在离开,这一切就会从我的生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眼前那一片柯里柯镇的美景,不断撞击着琪琪的心灵。 比起这个镇子,克克那点事又算得了什么呢?带着心灵的震颤,琪琪意识到,支持、鼓励着自己走到今天的某种力量,正是来自柯里柯镇。 刮起一阵大风,琪琪的头发被吹乱了,贴在被泪水弄得湿漉漉的脸上。琪琪甩甩头,想把头发甩开,眼睛的余光瞥见了一条线,一条把光明和黑暗清楚地分割开的线。纳斯柯里柯镇的海岸线,是琪琪第一次遇到蜻蜓的地方。当时还是炎炎盛夏,晴空万里。想着想着,琪琪的眼前已经满是蜻蜓的身影。 “想第一个给琪琪看。”竹蜻蜓做出来的时候,蜻蜓这么说。他的确是这么说的。 “想第一个给琪琪看,想第一个给你看……”蜻蜓的话不停在琪琪耳边回响。 琪琪突然开始浑身颤抖,同时,心里如清泉般涌出一股与世无争的坦然和平静。 “我喜欢蜻蜓,我喜欢蜻蜓,也喜欢蜻蜓所在的柯里柯镇。” 就在这时,一直在漆黑的夜空飞驰的扫帚,突然掉头朝下,倒栽葱似的往下坠,速度快得惊人,简直就像扫帚自己有往下掉的强烈愿望似的。扫帚笔直地往下、往下,划过长空,似乎想把天空一分为二。琪琪心中的种种烦恼都被击碎了,随风飘散。狂风呼啸而过,几乎令她无法呼吸,可是不一会儿,她惊讶地发现,风变得轻柔了,就像她决定当魔女的哪天吹起的那阵有魔法的风一样。 不久,琪琪重重地摔在了一座小山的脚下,骨碌骨碌滚了几下才停下来。 “那扇门,开了?我跌入了另一个世界?”琪琪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没有爬起来,躺在原地,睁开眼睛,只见四周漆黑一片。往上一看,夜空中布满了点点繁星。身边,吉吉紧挨着她蜷成一团,琪琪能感觉到它温暖的体温。 我,好像还活着,琪琪心想。 琪琪好不容易才爬起来,虽然浑身刺痛,还是抱起吉吉,拖着扫帚,往家走去。沉沉的夜色中,柯里柯镇那熟悉儿亲切的气息,紧紧地包裹着琪琪。 琪琪突然睁开眼。昨晚她一回到家,就倒在床上睡着了,连窗帘也忘了啦、现在,清晨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来,照在琪琪的脸上。克克房间的门半开着。琪琪下了床,小心翼翼地往里看。只见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完全不像以前那样一片狼藉,甚至没有一点克克生活过的痕迹。琪琪一时间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怔怔地盯着空空荡荡的房间+——那女孩,真的在这儿住过吗?还是……那仅仅是个梦呢? 琪琪默默地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左手,那是昨晚摔下来时弄伤的。她拿出止喷嚏药,轻轻抹在手的痛处。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药对现在的伤也会有效、果然,针刺般的阵痛,一点点减轻了。 “克克她,走了。”吉吉凑上前来,冷不丁地嘟囔了一句。 “那孩子,真的吗?”琪琪说。 “一大早,她就顺着前面的大路飞奔而去。我追上去,她早跑得没影儿了。”吉吉说。 其实她一直住下去也没什么,我已经全好了呀——那个总是微微地摇摆着身子的女孩,如幻影一般,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琪琪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袭遍全身。 琪琪跑到舒诺 家。 “是为了克克的事吧。”舒诺一见到琪琪就说,“今天一大早她就来了,说是要去别的地方。我当然是挽留她啦……可是,你猜那孩子怎么说?她说,就算再待下去,这个镇子也不会有什么好玩的。它沿着这条路一直朝前走的背影,看上去像一只小虫,那么瘦小,踉踉跄跄。孤孤单单的……我见了,就忍不住追上去。可是,她一转身进了对面的小巷子,我也紧跟着跑了进去……却不见了她的踪影。她就这么消失了。” 琪琪默默地盯着舒诺。 “那孩子,果真是个魔女呢。所以她才会走吧。按理说一个地方只能有一个魔女,不是吗?”舒诺说。 “我也……不知道……这是,一个很古老的……规定……”琪琪吞吞吐吐地说。话音刚落,眼泪突然哗地流了下来。“对不起,我是太吃惊了。”琪琪说完,立刻转过身去。 那个孩子才只有十二岁呀。细细的胳膊,渐渐远去的身影。我从未试着设身处地地喂克克想过,一次都没有…… 直到现在,琪琪才突然特别想了解克克心里的想法。 琪琪回到家,关上门。就在这时,随着门的移动,一封信滑落到地上。信里是一张写得潦潦草草的便条,说的是关于那本书的事。 这么久以来,您一直为我保管那本名为《最后的那扇门》的书,现在,还想拜托您把它送到中央车站的月台。进入十一点半,请准时到达。 琪琪看了看钟,十一点整,只剩三十分钟了。琪琪从柜子上拿起书,盯着封面,像往常一样用手指拨弄着书页。书静静地打开了,上面写着: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请放心,我永远都在。 琪琪合上书,把它紧紧地抱在胸前,沉默了一阵。 “吉吉,出发啦!”琪琪说着,走了出去。 中央车站在海边。临海那一侧,站着一个纤细的、摇晃的身影。是克克,琪琪猛吸了一口气。 “克克,是克克呢,总算感上了。”吉吉叫起来。 眨眼的工夫,琪琪就降落在她身边。克克惊讶地问:“你们怎会知道我在这儿?” “我收到一封信,让我把这本书送到这里来。” “讨厌,又是老爸。那个人,就爱多管闲事。他一定是想让我和琪琪再见上一面。”克克厌烦地摇着头。 “这么说,这本书果然是克克的,我猜就是。” “不对。是我爸的……不,是我妈的……怎么说呢……” “我说呢,你根本不是什么孤儿,没错吧。”琪琪用略带嘲弄的语气说。 “还不是一样。”克克撅起嘴,把头转向一边。 “上次朝屋里偷看的人,就是你爸爸,对吧。” “嗯。啰里啰嗦的,简直让人受不了。”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老样子,从第一次相遇到现在,克克一直没变。能够和这样的克克再见上一面,真好,琪琪心想。 “克克,你这就要坐上火车回家吗?”琪琪看着延伸到远方的铁路。 “这个嘛,在这个穷乡僻壤,说是要等上一个小时火车才会来。据说晚点了,真是的。本来我伸伸大拇指就可以,不过……算了,这一套我也玩腻了。” “你还是要走,对吗?” “我不能白等了这么久呀。” “又说这种话……这样吧,我们一起等,好吗?” 琪琪本来想说:我们一起回家吧。可是她发现,今天的克克有点不对劲。要是那么说,就是只顾自己高兴,有点自私。克克一定已经在心里做了什么决定。 见琪琪坐到了长椅上,克克也慢吞吞地在她身旁坐下。海面吹来的风,扬起了她们的长发。 “我,看见了。”克克盯着琪琪,眼睛炯炯有神,“你掉下来的时候。” “真的吗?” “很可怕吧。我都吓得发抖。真像把夜空划了道口子。连我也感到疼了。不过还好,你还活着。” “嗯,幸好。可是,这里被撞了一下。”琪琪握着左手。 “疼吗?” “嗯。不过,说实话,我喜欢这种疼痛的感觉。”琪琪耸耸肩笑道。 “瞧,又摆出一副乖孩子的样子……不过话说回来,我看见你掉下来,就产生了回家的念头。心想,行了,回家吧。我已经看到了,回家的路。” “我也看到了。因为最后的那扇门打开了。儿最后的那扇门,就通向新的开始。不在天上,而在地上。” 克克点点头,微微一笑。琪琪也会心地一笑。 “克克你的家,在哪儿?” “在很远的北边,是一座很大很大的城市,比这里大多了。而且我家很有钱,住一幢很大很大的房子。可是,我的妈妈不在了,在我四岁的时候就死了。她死得太早了,我又是独生女,我爸特别喜欢我,于是我也患上了藏猫猫病。据说我妈妈是个大美人儿。爸爸总是担心我有一天也会像妈妈一样不在了。我先声明,我可不是妈妈。所以,我就离家出走了。我本来只想出走几天,却一走就走了好长时间……” 克克从背包里拿出她的百宝袋,把袋口绳子两头的红色珠子搁在眼镜上,叫了一声:“吉吉!”吉吉一看,吓得毛都竖起来了。 “啊,就在这个呀。”琪琪也叫出了声。 “这珠子,在黑暗里会发光。” 克克说着,打开袋子,拿出一张已经微微泛黄的纸,递给琪琪。 “我可以看吗?” “当然。以前我不太明白其中的深意,现在渐渐开始懂了。” 琪琪把折起来的纸展开,上面是很粗的钢笔字,字迹清晰,端端正正、 “这是遗言,妈妈的。”克克说。 克克,妈妈觉得,回忆就是魔法。虽然很短暂,可是属于克克和妈妈两个人的回忆,也是一种魔法。 “不许哭啊!”琪琪刚读完,克克就说,“我并没有妈妈所说的那种回忆,这是妈妈的一厢情愿,不是吗?” “是吗?”琪琪说,“可是克克你不是一直还想着妈妈吗?回忆这东西就是这样,想想挺不可思议的,看不见……却又不会消失……这不就是魔法吗?我想,我会留在柯里柯镇也是因为魔法的力量。我当初是偶然来到这里的,现在却拥有了许许多多回忆。正是这许许多多的回忆拼成了一个我,如果丢掉了回忆,就等于丢掉了我自己。昨晚,在空中,我悟出了这个道理。” “嗯——”克克大大地吐了一口气,然后久久凝望着天空。“魔法,是靠领悟的吗?”克克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又说开了,“我爸说过,妈妈是个魔女,大概他说的是真的。你看,我一个人来到这个镇子,不知不觉就变得无所不能了,虽然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不是因为先有了琪琪呢?” “这本书上写了魔法吗?”琪琪把怀里的书拿出来。 “这本书呀,是我来这儿以后,我爸寄来的。他用了一种很奇怪的方式托琪琪保管,也许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吧,又觉得必须让这本书陪在我身边。虽然我事先对此一无所知,可是那天你把它带回家我时候,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封面上不是写着《最后的那扇门》吗?妈妈临死前曾说过:‘就算走到了尽头,还会有一扇门为你打开。所以尽管分离了,我们还是会永远在一起。’这是很久以前爸爸告诉我的。” “原来是这样。昨天晚上我打开这本书,看到这样一句话:‘这扇门,会在最后时刻为你开启……快进来吧。’所以我才飞上了天。我感觉那扇门就在天上。” “都是因为我吧。”克克说。 “不是,是我自己的原因。”琪琪说着,身体威威前倾 ,“我说,这本书,虽说有点爱管闲事,我们俩一起打开看看,怎么样?” “咱俩一起?” 两人相视一笑,各伸出一只手扶住书,“哗”一下打开了。她们看见这样一句话: 比起拥有一切,拥有唯一更可贵。 “这是什么意思啊……”琪琪皱起了眉头。 “我懂了。琪琪你不是说过嘛,所谓无所不能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你说得对,没想到无所不能反而觉得没意思,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对不起,琪琪,我听说了你的故事,就来到这个镇子想要见见你。来这儿一看,你不仅名声好,还有一只那么可爱的猫,而且,还有蜻蜓那么了不起的朋友,还有妈妈。感觉琪琪你简直拥有了一切。我打心眼里嫉妒你,想变成一个大坏蛋,把你的东西都夺走。不过,这些都过去了,因为我看到了那可怕的一幕。琪琪竟然从天上掉了下来,真是太可怕了。” 克克似乎还惊魂未定,苍白着脸,浑身僵硬。琪琪想起了昨天的事,抬头仰望天空。克克也跟着抬起头来:“天上,有魔法呢。” “因为它是那样的广阔……”琪琪点点头。 克克看见了远处的火车,站起身来:“哎呀,火车好像来了,该说再见了。” “你还会回来的,对吧?”琪琪也站起来。 “不知道。” “你会当魔女吧?” “这个我也不知道。因为首先,我得找到‘拥有唯一更可贵’的那个‘唯一’。”克克撅起了嘴,那副表情还和第一次见面时一个样。 火车停在月台边,车上的乘客纷纷走下来。克克朝车门走去,突然说:“吉吉,做我的猫怎么样?” 琪琪脚边的吉吉听了,浑身一颤,飞也似的跑上前去,紧紧地趴在克克的背上。克克转过身,把吉吉紧紧抱起来:“你答应了?真的吗?真不敢相信……吉吉,你也挺善解人意的。”克克撅起嘴亲了它一下。“再见。”克克对吉吉说。 火车开动了,吉吉从车上跳下来,跟在频频挥手的琪琪身后,追着火车,一直跑到月台的尽头。 琪琪给柯琪莉写了一封信。 妈妈,你喜欢上爸爸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说给我听听。 大约一周后,柯琪莉回信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一点一滴,我仍然记忆犹新。那年我十八岁,在小镇里当魔女,勉强度日,就是那个时侯,我遇到了奥其诺。他好像对我很有好感。可是,奥其诺是个普通人,而且那个年代也不像现在这样开放,身为魔女的我总有一种自卑感。所以我想,还是别喜欢他了。再说,双方家庭也反对,还有其他诸多顾虑。于是我就尽量掩饰自己的真心,对他的好意视而不见。我的情绪一直很消沉,感到身心疲惫。有一天晚上,我飞到了天上。那个时侯,我真想逃离所有人,也远离我自己,躲进一朵云里永远不出来。想着也许到了分别的时刻,就想最后再看一眼这个小镇,再看一眼奥其诺生活的地方。 这时,我突然想:我喜欢奥其诺,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就像我活着一样千真万确,只要我还是我,这份感情就不会改变。想到这里,我突然掉了下去,倒栽葱似的,笔直往下坠。等我苏醒过来,我正躺在草山的半山腰,脚严重的扭伤了。 从那天起,妈妈就长大了。也是从那天起,我和奥其诺就一直在一起。而且直到今天,我都是一个很不错的魔女。 看完信,琪琪禁不住笑了:我也是一样。 因为太高兴,琪琪还哭了一小会儿。 克克走了,认识她的人都有点吃惊。 “一眨眼就不见了。”舒诺一脸失落地说。 “一定是去哪儿创办飞行俱乐部了。”蜻蜓的声音里也充满了怀念。 克克像地老鼠一样,咋呼着、闹腾着匆匆而来,又咋呼着,闹腾着匆匆离去。不过这只穿着奇装异服,对人一团热乎的地老鼠,在每个人心里都留下了无法忘却的回忆。 已经到了深夜。 蜻蜓去远方的技术学校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一天,蜻蜓给琪琪打了个电话。 “喂,我们,明天见个面吧?” “好啊,大家一起来吗?” “不,就只有我……” “哇,就咱们俩?太好了!”琪琪脱口而出。 “我们在哪儿见面?琪琪你觉得哪儿好?” “要我说嘛,最好去那儿,柯里柯镇的海边。” “不谋而合!我也想在海边见面,最好在傍晚。” “蜻蜓,你还真是喜欢夕阳呢。”琪琪激动的说。接着,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因为夕阳也带着一点魔法呀。” “另外,琪琪,你还是平常的打扮吧……” “咦?哦,当然,那条琪琪十六岁纪念的连衣裙,已经作为回忆收藏起来了。”琪琪一边回答,一边咯咯地笑起来。 在琪琪看来,无论何时,柯里柯湾的落日都是那么美。尤其是秋天,落日映照着天空和已经暗下来的天空,色彩对比十分鲜明,令人深深感受到大自然的神气。 天上有魔法,琪琪想起了克克的话。 琪琪从海滨路起飞,穿过公园,降落在沙滩上。 “嗨。”蜻蜓回过头来说,“多谢你赶来。”语气一本正经。 什么嘛,难道他以为我不会来吗?……这个时侯……我该怎么回答呢? “谢谢你。”琪琪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因为心里发慌,眼睛突然眨巴个不停,“我也……” 蜻蜓也显得很拘谨。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站着,周围的空气都快凝固了。 “那个……我……那个,再过三天,就得离开这个镇子,去学校了。” “嗯,是啊,我知道。” “这么一来,离得远了,也许不能常回来。琪琪你不会也去别的地方吧?” “不会,绝对不会!我喜欢柯里柯镇。这个镇子,是属于蜻蜓的呀,也是属于我的。所以我要永远待在这里。你要是回来了,就来敲敲魔女宅急便的招牌。我会一直都在的,我保证。” “啊,太好了。要是没了琪琪可怎么办呀。那个……咳,瞧我,说着说着又回到自己的事情上来了。” “没关系,你说吧。” “我呢,进了学校之后,打算研究昆虫。” “是吗?昆虫?就像蜻蜓什么的呀?哎呀呀!”琪琪笑了,蜻蜓也笑了。 “对,呵呵,没错。首先,我要从了解自己做起。说不定蜻蜓里藏着很多意想不到的奇妙呢,我想学学看。昆虫如此直销,却十分神奇,有会隐身的,还有会飞的,光是想想就让人激动。” 在像昆虫眼睛一样的大镜片后面,蜻蜓的眼睛滴溜溜直转,样子很滑稽。蜻蜓又恢复了平日的活泼。 蜻蜓走向涌上岸来的浪花,对琪琪说:“喂,琪琪你也到这边来吧。” 琪琪走过去,和琪琪并排站在一起。 “喂,你听见了吗?”蜻蜓说,“你不觉得,波涛好像在低语着什么吗?” 琪琪抬起双眼,眺望远方。汹涌而来的波涛到了岸边,就翻起白色的榔头,似乎要把一直掩藏在怀里的东西展示出来,然后发出“沙沙、沙沙”的声音,消失在沙滩上。 “没错,真像在低语着什么。这么一说,有点像人的声音。”琪琪点点头说。 “在这里等琪琪的时候,我一直在听这个声音……我想,也许波涛送来了它在海的那边听到的一切。很久以来,它就一直在这么做,真了不起。” “也许,我能向大海诉说我的秘密,对吗? ” “嗯。”蜻蜓点点头。 “好嘞!”琪琪猛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大海喊道:“和我俩交个朋友吧。” 蜻蜓也大声喊:“噢!好极啦!交给朋友吧!” 两人相视一笑。 “它一定会带到远方的海边,把咱们的话……沙沙,沙沙地……”琪琪说。 “对了,琪琪,我把竹蜻蜓带来了。”蜻蜓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块弯弯的竹板和两根竹棒。“我想让琪琪你看看。”蜻蜓说了和第一次几乎相同的话。 “真的吗?这就是著名的发条式、悬浮式、回旋式吧!哇,太好了!” “好嘞,特别飞行,现在开始!” 蜻蜓把两根竹棒插在一起,再插进竹板里,在手里哧溜哧溜地转起来。 “形状很简单呀。” “对,很简单,这就是我的魔法。” 蜻蜓笑着,两眼放光。他面朝大海高举双手,猛地松开。竹蜻蜓意气风发地腾空而起。 糟了!又会飞得不见踪影了——琪琪担忧起来,两眼牢牢地盯着竹蜻蜓。 竹蜻蜓在大海上空悬浮了一小会儿,紧接着,飞快地旋转着,朝琪琪这边缓缓地飞过来,最后静静地落在了琪琪举起的双手中。 “哎呀,飞回来了,飞到我这儿来了。” “是呀,当然。”蜻蜓挺起胸膛,点点头。 琪琪和蜻蜓说好,出发哪天和吉吉一起去车站送他。之后琪琪告别了蜻蜓,一个人往回走。拐进面包店的那条巷子,不知从谁家收音机里,传来了卡拉小姐的歌声: 垂头抱膝, 你在寻找着什么。 脆弱的你啊, 凝望着自己的眼睛。 难道你感觉不到, 窗外正吹着微风。 难道你感觉不到, 有人在冲你招手。 难道你还不知道, 你的心灵深处有一张微笑的脸。 会有那么一天, 你会遇到另一个自己。 总会有那么一天,你也会遇到另一个自己。 1 小小客人 琪琪躺在床上,用力伸直双臂,舒展身子,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哟嗬,新的一天,开始啦,开始啦!”琪琪对着天花板喊道,然后猛地坐起身来。 “早上好。”吉吉也精神抖擞的。她学着琪琪的样儿,从被窝里嗖地跳出来,眨巴着眼睛。 从窗户的缝隙里射进来一道细细的阳光,正好照着吉吉的眼睛,然后静静地投射在地板上,形成明亮清晰的光影, 琪琪走到窗前,刷地拉开窗帘,窗外的阳光奔跑一般朝屋里涌,一下子倾泻进来,琪琪不禁闭上了眼睛。 最近这几天一直阴雨绵绵,太阳看起来昏昏沉沉、无精打采的。今天终于雨过天晴,碧空万里,完全是一派夏日景象了。 “啊,对了……暑假就要到了……”琪琪猛地睁大眼睛,满心喜悦。她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眺望着远方。 “学校……快放暑假了呢。”琪琪嘴里念叨个不停,小鸟般地跳着,打开一扇扇的窗。刹那间,窗前种的草药的清香扑面而来,那香气在雨后尤为浓烈。 琪琪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让兴奋的心情平静下来。然后,她小声嘀咕着:“第一个暑假……” 滴铃铃——滴铃铃—— 电话响了。 “早上好,魔女琪琪。能请你快递一件最具夏日风情的礼物吗?”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好啊,我这就去取。”琪琪瞟了一眼身上的睡衣,用一只手解起了纽扣。 那个女人继续说:“我呀,想把夏天做的第一顶帽子,送给我最好的朋友。这可是一定纯白色的帽子哟。早上一睁开眼就看到这么美丽的蓝天,要是戴上了一顶充满夏日风情的帽子,那再合适不过了。所以我赶紧做了一顶,这不,刚做好。你能帮我送一下吗?” “好多,当然。夏天来了,暑假来了……还有纯白色的帽子。多么美好啊!真让人高兴。”琪琪激动地说。 “我住在姬沙罗街三号,一幢黄色公寓的三楼。我的朋友住在城边橄榄树林荫道的第一幢房子里。那房子的屋顶和墙壁都是耀眼的天蓝色,就像今天的天空一样,你一眼就能认出来。那就拜托了!” “好的,明白了。”琪琪放下听筒,一边哼着“夏天来了,嘿嘿,夏天来了,嘿嘿嘿……”一边手脚麻利地脱下睡衣,换上长裙。然后洗了脸,拢起头发,系上蝴蝶结。还是平时那身魔女打扮。眨眼功夫就准备停当了。 “好了,吉吉,出发,。你准备好了吗?” “我不用准备什么。只要做好思想准备就行。今天要和魔女大人一起出去,心里还真有点飘飘然呢。虽然还没吃早饭,肚子咕噜咕噜的……”一看到琪琪那副高兴劲儿,吉吉就喜欢说些略带嘲讽的话逗她玩。 来到姬沙罗街的上空,她们一眼就认出了那幢公寓,三楼的一扇窗前正放着一顶纯白色的帽子。 琪琪没有爬楼梯,而是缓缓地飞到窗边,俯身坐在窗台上。 “早上好,我是魔女快递员。抄了一下近道,多有冒犯,请原谅。”琪琪朝屋里说。 “明明知道,就该懂点礼貌呀。”吉吉小声嘀咕道。 “哟,吓我一跳。”屋里一个女人跑了出来,惊讶地缩缩脖子说,“那么,就让这顶帽子从三楼起飞,飞去他那儿吧。哇,这种出发方式对这帽子来说再合适不过了。你看,这形状,是不是像什么东西呢?呵呵,我就是想把它做成一顶像宇宙飞船一样,能在空中自由翱翔的帽子。” “是啊。”琪琪接过帽子说。 “你瞧,这镂空花边,不就像宇宙飞船的窗户吗?飞船里的人就从这儿俯瞰下面的世界。怎么样?不错吧!啊……对了,这可不能忘了,对小魔女也得有点表示……”女人从里屋拿出一条纯白色的丝带,系在琪琪的衣领下。长长的丝带被风一吹,悠悠地飘起来。然后,她在吉吉的脖子上也系了一条。 “哎呀,真漂亮!谢谢您了。现在我们身上也有了夏日的气息。那么,我这就出发了!”琪琪挥挥手,飞上了蓝天。 “喂,吉吉,你听见那女人说的了吧?宇宙飞船啊……这样一顶帽子在湛蓝的天空飞来飞去……一定会很美,是不是?……咱们就让它飞起来吧。”琪琪拿着帽檐,手上一用劲儿…… “干、干什么呀?你高兴得昏了头吧,琪琪。要、要是飞走了,可怎么办呀?你兴奋个什么劲儿啊?”吉吉赶紧从扫帚苗儿上跳到琪琪的肩上。 “没问题,这可是宇宙飞船呀。你瞧,它飘飘忽忽的,可想飞啦。交给你了,风儿,助我一臂之力,呵呵呵。”琪琪用力一挥,帽子嗖的一下乘风飞了出去。 “呀,你真的扔出去啦!”吉吉大声惊呼。 “好了,前进!追踪宇宙飞船!吉吉,你可抓牢了。”琪琪握紧扫帚把儿,朝着那顶帽子,箭一般地追了上去。接近,接近——就在眼前——琪琪一伸手就把帽子抓住了。 “看,就是这样!呵呵呵,你瞧好——了!”琪琪笑着,再次把帽子一抛,然后又飞快地追上去。这次帽子滴溜溜地打着转儿,直往下坠。琪琪猛地调头,跟帽子一起骨碌骨碌地旋转起来。 “哎哟,快停下!”吉吉惨叫。 “哈哈哈,啊——感觉真棒!”琪琪又稳稳地抓住了帽子,然后像在水中游弋的鱼儿一般,悠悠地飞了起来。 “你瞧,呵呵呵。”琪琪笑着在吉吉眼前挥舞着帽子。 “好嘞,再来一次,噢——”琪琪又把帽子抛上了天。帽子迎风飞翔,速度快得惊人。琪琪追了又追,帽子却总是从手边溜走。 帽子飞着飞着就渐渐变老实了。它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呼地落在一个院子中央的大树上,不动了。琪琪赶紧飞过去,忽然听见旁边的房间里传出一个孩子的声音:“太好了!”琪琪停在空中,朝声音传来的那个窗口望去。 “妈妈,我会拉了,我会拉了。你快来听呀!”一个小男孩握着一把小提琴,正朝里屋说话。 “让我听听,让我听听。”孩子的妈妈甩着湿漉漉的手走了过来,也许正在厨房忙活吧。小男孩摆好架势,一本正经地拉起小提琴来。 呜——噜噜,呜——噜噜。 男孩停下来,得意地扬起下巴说道:“怎么样,我会拉了吧?拉得不错吧?” “真的呢,还是那么难的一首曲子。真了不起,把妈妈都吓一跳呢。”孩子的妈妈说着,伸手搂住男孩的背,拍了拍。 “我呀,听见窗外的风呜噜噜的,就学着风声拉,然后就学会了。”男孩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琪琪听了,在心里默默地祝贺小男孩。然后,她抓起挂在树梢上的帽子,朝着橄榄树林荫道飞去。 琪琪敲了敲一幢天蓝色房子的天蓝色的大门,一个年轻男子探出头来。他看到琪琪递过去的帽子,立刻高兴地说:“哟,夏天来啦。微微风小姐把夏天送来啦。” “没错,这是和夏日的轻风一起飞来的,帽子宇宙飞船。” 男子眯起眼睛,抬头望着天空嘀咕道:“哦?是宇宙飞船呀……也许我能戴上它,和微微风小姐一起,去沙滩上来个宇宙漫步呢。真期待假日的来临。话说回来,小魔女,今年夏天你打算怎么过呢?” “我的这个夏天也一定会很美好,会有很多开心的事发生。”琪琪高兴得蹦蹦跳跳。 琪琪往家飞去。那条作为谢礼的白色丝带随风飘动,呼啦啦地响着。吉吉背后的丝带也呼啦啦的。 呜——噜噜,呜——噜噜, 在这美丽的蓝天上, 我一定也变成了天蓝色。 变成了一阵风, 飞翔啊 飞翔, 呜——噜噜,呜——噜噜。 琪琪把心里想说的话都唱了出来,不停地小声哼着:“飞翔啊飞翔……” 回到家,琪琪和吉吉一起吃早饭。这时,门外传来“哦嗡——哦嗡——”的声音。 “啊——我知道了。今天学的一定是马儿,我猜得没错吧?”琪琪说。 门前站着的,是“石头、剪子、布”面包店的小男孩奥勒,已经快三岁了。 “才不是呢,是麒麟。叫声是哦嗡——哦翁——的嘛。”奥勒说着,伸长脖子,挥舞着双手。最近他每天早上都和琪琪玩“学叫声猜动物”的游戏,玩上了瘾。 “唉,我输了。那,今天早上你就和麒麟一起散步吧。”琪琪走出房门,蹲下身,让奥勒两条短短的小腿骑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猛地站起来。 “麒麟来了,哦翁——哦翁——”琪琪来到了草药田里。草药精神抖擞地摇摆着,宜人的清香扑面而来,绿色的蚱蜢也跳了出来。 “麒麟的脖子可长了,把叶子都给吃光了。”奥勒伸展着双手,边走边抚弄街边树木的枝叶。琪琪也配合着奥勒一走一跳的。 琪琪绕着种在路边的草药田走了一圈,然后躬着身子,走进面包店。 “早上好。” “奥勒,哎哟,你变得好高呀!”奥勒的爸爸胡克沃正在查看烤炉,这时回过头来说道。 “我可不是奥勒,我是麒麟。”奥勒得意洋洋地挺起了胸膛。 “玩够了吧,奥勒?”妈妈舒诺伸出双手,把奥勒抱下来。 “诺诺,你想变成什么动物呢?”琪琪放下奥勒,对缩手缩脚地站在角落里的奥勒的姐姐说。 “小兔子。”诺诺小声回答道。 “这么说,你想一蹦一跳地走路啦?” “嗯,嘴巴还要吧唧吧唧的。”诺耨威威动了动最就不作声了。最近,她似乎被奥勒的活泼劲儿给压了下去,出奇地沉默寡言。 第二天,在远方的纳尔纳城念书的蜻蜓来信了。 琪琪,你好吗?吉吉也好吧?我还是一如既往,过得很好。新学期一眨眼就结束了,暑假眼看就要开始了,又到了蜻蜓们闪亮登场的时候。这是入学以来的第一个夏天,我一定要好好珍惜。 “是啊,好好珍惜吧,让我们俩一起。”琪琪自言自语着,默默地垂下了眼帘。可是,信上接下来却这样写道: 所以我决定去雨伞山,明天就进山。 “啊?进山……这是怎么回事啊……”琪琪怔怔地盯着信纸,马上又继续往下读。 雨伞山位于学校所在的纳尔纳城的西北边,距市区八公里。这一带地势十分平坦,只有雨伞山孤零零地耸立着。这座山还把约两百米,郁郁葱葱的。山顶上突兀地矗立着一棵大树,看上去像雨伞的伞尖,所以它才被叫做雨伞山。每天我都能透过学校的窗户看到那座山。不知为什么,我产生了去那里旅行的念头,甚至感觉到那座山在呼唤着我。正好暑假到了,我打算一个人去看看。虽然朋友们都觉得奇怪,不明白我怎么会想去那么普通的一座山。 从远处看去,整座山被各种各样的树木包裹得严严实实,就像一个绿色的影子。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上山的路。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主观呃呃老师,他说如果真这么想,就一定要去看看,还把帐篷借给了我。于是我暂且准备了三天的食物和水,还有一些我能想到的必需品,火柴、蜡烛、手电筒、野营用的小炉子、笔记本和铅笔,还有植物图鉴和昆虫图鉴什么的。此外,还有我一直放在身边珍藏的东西。我决定带着这些一起上路。 “暂且?三天?还是暂且……”琪琪叽叽咕咕地念叨着。 话说回来,我还没有跟琪琪提过呃呃老师的事吧。只要一看到有趣的东西,他就会立即站起来叫道:“呃!”所以就得了这么个名字。据说这位老师呀,嘴上叫了声“呃”,心里也会叫声“呃”,接着还会把那东西看个仔细,如果那也叫“看”的话。因为每当这时候,老师的眼睛就会变得炯炯有神,简直就像蜻蜓的复眼。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感觉怪怪的吧,因为我自己不也戴着像蜻蜓眼睛似的大框眼镜嘛。他的这种习惯也传染给了我们。每当有什么东西引起注意,我们也会立刻“呃”地大叫一声,然后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到这位老师无论发现了什么都会叫声“呃”,饶有兴趣地看个够,我们也感到兴致勃勃。 对了,雨伞山对我来说,也是能让我站起来大叫一声“呃”的东西,可以说,这座山吸引了我……或者可以说,是我的信让我这样做……不知为什么,我总有一种感觉,我必须去,好像有人在催促着我——快去更清楚地了解这座山吧。 这是我画的纳尔纳城的地图,随信一起寄给你,你看看吧。 我就住在这样一个地方,虽然我画得不好…… 琪琪笑启 蜻蜓 琪琪把信放在书桌上,久久地凝视着,一言不发。 “这么说,我们俩的暑假泡汤了?这封信就是这个意思?我讨厌这样!”一想到暑假将至,蜻蜓快回来了,琪琪就高兴得不行。今天一早,她的心还被喜悦涨得满满的。可是现在,几乎能听见喜悦入五彩泡泡般破碎的声音。 “连我也想大叫一声‘呃’;……”琪琪撅起嘴,眉毛耷拉得像个“八”字。 “他怎么能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呢……”琪琪不能理解蜻蜓的想法,她几乎要哭了。 自顾自地作了决定,自顾自地玩得开心,只向琪琪通报一声就算完事了——琪琪不想让吉吉看到自己的沮丧,把目光投向那张地图。 地图上,这儿、那儿,标了好些注释: 在这个公园躺着看书 在这家店站着吃冰淇淋 柯里柯镇往这边走 就连每条街十字路口的树,也被一一做了标注。车站、市场、邮局、医院,甚至离城很远的雨伞山,也都仔仔细细地画了上去。 “画得真好,简直就像从空中鸟瞰,不过……”琪琪又一脸不满地撅起了嘴。 “蜻蜓他,一定是想让琪琪也看看吧。”在一旁看地图的吉吉,抬头瞟了琪琪一眼。 琪琪感觉到吉吉眼神里的疑惑,辩解似的说:“暑假,蜻蜓会跑到这张地图上画着的很远的地方去……自顾自地就去了!我本来还想让他帮忙收割草药呢……” “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吉吉轻声嘀咕道。 “话是这么说,但我也有好多事要找他商量呢。” “找蜻蜓?跟我说不行吗?”吉吉不满地说。 “对不起,不行。” “什么事啊,有这么重要吗?” “当然啦,是很重要的事呢。首先要问他,拖鞋是红色的好,还是绿色的好。现在这双已经很旧了,该换了。蜻蜓一定会喜欢绿色的,对吧?”琪琪抬起一只脚,把磨薄了的拖鞋给吉吉看。 “这可说不好,也许是桃红色的呢?”吉吉吃惊地斜眼看着琪琪,没好气地回答道。 “另外还想问问他,头发是该剪短还是怎样。” “头发?是说琪琪你的吗?” “是呀。” “这种事你自己决定不就行了吗?”吉吉惊讶地问。 “可是,得让蜻蜓满意才好嘛,这还用说吗?今后,无论什么事我都想两人一起作决定。” “哇——真麻烦!不过,你说的两人一起作决定,是指和蜻蜓一起吗?” “咦?当然啦,这还用问吗?大家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真的?大家,大家都这样?” “是 呀。好朋友都是这样的。吉吉你,难道有什么不满吗?” 吉吉耸起右肩:“琪琪,这几天你每天要提到蜻蜓一百遍。” “哪有一百遍那么多?”琪琪弯下腰凑到吉吉眼前,说完把头一扭。 “不过,九十三遍,嗯,八十四遍总有吧。女孩子,可真烦人。一旦有了喜欢的人,就会大变样,还会为此沾沾自喜……琪琪你呀,连决定自己的事情都不能直截了当,开始绕远了。绕了蜻蜓这条远道……”吉吉冷冷地撇了撇嘴,像唱歌似的低声说了句“真拿你没办法……”就出去了。 “什么嘛,装腔作势的。”琪琪瞪着吉吉背影说。 滴铃铃——滴铃铃—— 电话响了。 滴铃铃——滴铃铃—— 琪琪提起精神,拿起了话筒。 “这是魔女宅急便。” “琪琪,好久不见啦——”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朝气蓬勃的声音。是住在森林里,和年幼的弟弟相依为命的莫里。记得她曾告诉琪琪,他们的爸爸妈妈都去远方打工了。可这么些年过去,也没见两人回来。听镇上的人说,弟弟亚尔出生后不久,他们的妈妈就去世了,悲伤过度的爸爸有一天也离开了。这谣言究竟是不是真的,琪琪也不得而知。时常去看望小姐弟俩的奶奶也在两年前驱使了。可莫里却总是开开心心的,充满了活力。生活的艰辛、孤寂,从没听她说起过。 “琪琪,今年夏天,你的时间表一定安排得满满的吧?”莫里说。 “没有的事。什么时间表,完全没有,完全没有。我是可怜的小琪琪。”琪琪吐了吐舌头。 “真的吗?我呀,这个夏天想去学烹调。就在旁边、旁边、再旁边的那座城市。那儿有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女孩,开了一家小餐馆,口碑相当不错呢。所以我就向她请教,她答应免费教我,条件是我至少在那儿住上一个月,给她帮忙。她说夏季是餐馆最忙的时候,这么着对她也是好处多多。所以呀,琪琪,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你这么说也太客气了。” “可是,这事真的挺难说出口的。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想请你帮我照看亚尔,可以吗?” “什么?照看亚尔?”琪琪吃惊得浑身一颤,脱口叫道。 这时吉吉不知打哪儿回来了,前爪刚踏进大门,一听见亚尔这个名字,身子立刻就僵住了,汗毛像钢针一样竖起来。第一次见面时,吉吉被爬上树梢的亚尔用弹弓袭击,从天上掉下来,尾巴压成了“l”形,这事它一直忘不了。 “你果然不答应。”莫里叹了口气,“是啊,这事换谁都会犹豫的。没事,再等上一年吧。记得我以前跟你提过吗?我打算将来在森林里开家小旅馆。就是想为这事作点准备我才……不过亚尔呀,最近变得懂事多了。他已经八岁了呀。也不会再爬到很高的地方去了。” “莫里……我……可以替你照看他,总会有办法的。” “不用了,不用了。让你为难了,真对不起。琪琪,别放在心上。” “没关系。我现在可喜欢小孩了,因为常和舒诺家的诺耨和奥勒一起玩。别担心,我会替你好好照看他的。” “可是……” “没问题,交给我了!” 吉吉拖着僵直的身子,蹭到琪琪脚边,想尽办法暗示她别干傻事。琪琪朝吉吉投去安抚的目光,示意它不用担心。 “那我就真的交给你了啊!” “好多,我盼着你们来呢。”琪琪笑着回答道。 琪琪刚挂上电话,吉吉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种事你偏又能一个人作决定了?连穿什么样的拖鞋都没法决定呢。” “挑战,挑战,让我们俩一起加油吧!” “呜——”吉吉咆哮了一声。 五天后,亚尔来了。他背着一个大背包,几乎完全盖住了瘦小的脊背,手里还紧握着一根木棒。 “好久不见了,亚尔。”琪琪打开门,张开双臂说道。 “你好。看,我长大了吧。”亚尔一下子挺起胸膛,刷刷地甩着手臂,重重地踏着步子,走了进来,就好像这里是他自己的家一样。吉吉迅速钻进床底下躲了起来。 “吉吉,你不用害怕。我呀,对小猫咪什么的已经不感兴趣了。”亚尔咚的一声把行李放在地上。 “呜——”床底下传来了吉吉带着不满的叫声,好像在对自己被被忽视表示抗议。 亚尔一屁股坐在地上,从行李里拿出毛巾、牙刷、内衣……最后,他从一个包得规规矩矩的纸包里。拿出两个扁扁的长着尾巴和脚的东西。 “这是壁虎的标本,它们是我的好朋友。这两只壁虎总是形影不离,一定是两兄弟,说不定还是双胞胎呢。” “是你养的吗?”琪琪也在地上坐下来,凑上去端详了一番,然后露出厌恶的表情,身体直往后仰。 “当我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她们就会从某个地方钻出来,想要和我一起玩,可是有一天,一只死在森林里了,第二天,另一支也死了。所以我就把他们好好地收藏了起来。” 亚尔把其中一只放在自己的膝头:“琪琪你要看看吗?很可爱的。”说着,他把另一只放在了琪琪的手上。 “呀!琪琪不禁小声惊呼,险些把亚尔的好朋友给摔在地上。” “真拿你没办法。”亚尔把那只壁虎从琪琪手中拿过来,放在纸上,轻轻地包好。 “对不起,不过确实有点……吓人。” “是吗……它们不是琪琪的好朋友,这也难怪。” “亚尔,你的房间在这边。”琪琪站起身来,打开以前克克住过的储藏室的门。这个房间好像和古怪的人很有缘。 好久没有打开这间屋子了,琪琪看着屋里的一切,无限怀念地想起了克克。去年春天,那个头发像喷泉一样高高竖起、拖着长长的裙子的女孩,跟亚尔一样突然出现在琪琪眼前。她或许是个魔女,或许就要当上魔女,或许仅仅是自以为是个不折不扣的魔女……那个时侯,克克那股嚣张的气焰给琪琪带来了很大的压力。直到最后,琪琪才重新找回了自己,明白了自己真实的想法。也就是那个时侯,琪琪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喜欢蜻蜓。 和克克比起来,这次的客人看上去是个完全不用别人操心的、可爱的小毛孩。 “唉,就这儿啊,魔女的家哈真不怎么样。”亚尔两手交叉放在胸前,扫了一眼整个房间,傲慢地撇了撇嘴。 亚尔喝了满满一杯水后,就开始视察屋子周围的情况,样子可神气了。 他紧握着自己的那根木棒,雄赳赳、气昂昂地走来走去,还自言自语地喊着什么“好嘞,出发——啦”、“越过高山,踏过原野,向草地进发”。一会儿用木棒拨开草丛,让飞出来的虫子在手心里排成一排;一会儿把捡来的石头堆在一块儿,;一会儿又用木棒在地面上专注地写着什么,鼻尖上都渗出了汗水。 琪琪问:“你在干吗?”亚尔只是莫名其妙地回答了一句:“在触摸各种东西。” 就这么过了两三天,琪琪的眼前出现了这样一幅奇特的画面:手握木棒的亚尔神气活现地走在前头,后面紧跟着诺诺和奥勒,好像亚尔长出了一条小尾巴。 “越过高山,踏过原野,向草地进发”和着亚尔的声音,他身后的两张小嘴巴也在一张一合地嚷着。无论走到哪儿,三个人都在一起。 “什么嘛,这么快就交上朋友了,真奇怪。”吉吉小声地嘀咕着,看到这等怪事,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得劲儿。 “吉吉你也跟上去吧……好像挺有意思的。” “哼,这么孩子气的事, 我才不会做呢。”吉吉鼻子里哼了一声,故作不屑地笑了笑。 “好嘞,就在这根木棒的那一头。”屋外传来亚尔的声音。 琪琪伸长脖子,透过窗户循声望去。只见亚尔蹲在草药田的一边,诺诺和奥勒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准备好了吗?这根木棒的一头,有一个奇怪王国。诺诺、奥勒,你们也想去那个奇怪王国吗?”亚尔说。 “嗯,想去,想去。”真想不到,最近很少主动说话的诺诺竟然拼命地挥舞着双手,嚷着“想去,想去”。瞧她那积极劲儿,简直让人瞠目结舌。奥勒也举起双手,在一旁起劲儿地又蹦又跳。 “那好,我们一起去吧。在木棒的一侧排好队……好好跟我学啊。好的,把手放在胸前深吸一口气,好嘞,出发啦!”说完,亚尔突然尖着嗓子叫起来:“骨碌转个圈儿,朝着前方,嗖——手牵手,飞啊飞。” “奇怪王国?在哪儿啊……”琪琪踮着脚尖儿看过去。只见草药田的另一边,三个小脑袋嗖嗖地蹿来蹿去。 这时,突然一阵风吹进了窗户,呼的一下吹到琪琪脸上,四周立刻安静下来。琪琪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不觉猛地伸长脖子,探头往外看。 “哎呀!”刚才明明还在的三个人,此刻却不见了踪影。而且,窗外天天见惯了的景色,也变得有点异样。眼前的草药像是被什么的、力量吸引着似的,一股脑儿地倒向一边。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静得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就像小时候在梦里看到一些景象,醒来后还会边回想边问自己:刚才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吉吉。”琪琪回过头。吉吉在床上蜷成一团睡着了,一动也不懂。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琪琪推开门,搜寻着孩子们的踪影。她一冲出门,就迎着风飞也似的跑起来。耳边隐约传来口哨般的“嘘——嘘——”声。 “亚尔——”琪琪喊道。呼喊声在耳边轰轰作响,听起来简直不像是自己发出来的。 “亚尔——”琪琪清了清嗓子,又喊了一声。总算有点像自己原来的声音了。 “亚尔!”琪琪又使劲儿喊了一声。 这时,“成功了!”不远处草药田的深处,传来了亚尔的欢呼声,还有诺诺和奥勒那兴奋不已的笑声。与此同时,周围的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常态,大街上的喧嚣如潮水般涌来。 “真讨厌,你们几个刚才去哪儿了?”琪琪嚷起来。 “嗖嗖——”奥勒笑着说。 “对,我们去了那一头,嗖的一下。”诺诺摆出飞翔的姿势。旁边的奥勒也得意洋洋地挺起了胸膛,站得直直的。 咚,是门口的信箱发出的声音。 “啊,是姐姐寄来的。”正在睡午觉的亚尔从房间里探出头来。 琪琪取出信,看了看寄信人的名字,难以置信地说:“真让你说对了。你是怎么知道?” “咚的一声掉到信箱里的声音,那可是姐姐特有的声音。”亚尔得意地笑着说。 “亚尔你呀,真是个奇怪的孩子。”琪琪盯着那封信看了看,把它打开。 琪琪,对不起,那个捣蛋鬼还好吧?一定把你弄得焦头烂额吧,我真觉得过意不去。 琪琪把目光从信上移开,看着亚尔微微一笑。 “她一定在信里叫我捣蛋鬼吧,我就知道。不过,我并不是捣蛋鬼,对吧?老大我呀,现在可懂事多了。” “都成了……老大了。你的架子可是越来越大呀,亚尔。” “当然,我本来就是老大嘛,这儿有两个小毛孩嘛。”亚尔满脸气呼呼的表情,好像再说:“你懂什么。” 琪琪,我当学徒的这家餐馆,老板是个二十三岁身材苗条的姑娘。而前来光顾的客人显然也是漂亮女孩居多……不过,这个妞妞却非常成熟稳重,而且很有品位。店里的五套桌椅,都是从旧家具店里以便宜的价格买来的,所以形状各不相同。但因为是凭自己的眼光精心挑选的,所以并不显得凌乱。此外,整个餐馆的色调是淡绿色……从窗帘到桌布都一样……而餐具则是清一色的雪白,很清爽吧?看到这一切,我明白了一点,不能一味迎合客人的需求,要坚持自己的风格,做出的饭菜也是一样。 “为了一一满足客人的洗好,成天担心这担心那,可就没个完了。我要按照自己的方式经营餐馆,喜欢我风格的人就来吧,觉得我饭菜香的人就来吧,来不来由你。” 她就是这么说的,厉害吧?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学习。不过,她的经营方式乍一看有点小气……不不,应该说精打细算猜对。比如用鸡肉做菜,先用一整只鸡用足够的水炖上,略煮一会儿就剔下肉来,当做拌沙拉的材料。然后把骨头放回锅里,咕嘟咕嘟继续炖,这就是汤了。这汤可以做清汤,也可以做成肉冻,还可以加入米饭做成杂烩粥……这就是所谓的“多下工夫少花钱”吧,不,也许应该说“多费心思少花钱”才对。虽然有点死脑筋……不过这也许是很重要的一点。我过去一直以为以为,满足客人的要求就是对人好……所以这回真是长了不少见识。都是多亏了你呀,谢谢你,琪琪。 接下来,莫里还在信上详详细细地介绍了餐馆里的生活。 琪琪读完信,把信纸叠起来,这时亚尔抬起头来问道:“姐姐她,过得好吗?” “嗯,挺好的。” “那就好。不过,姐姐明明很会做菜,还去那儿学个什么劲儿啊?对别人的事总是那么上心……真拿她没办法。” 亚尔的头点得像鸡啄米,手中的口袋摇得沙沙作响,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床上。琪琪定睛一看,只见他把头凑近那个纸口袋,正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琪琪脚边的吉吉,也猛地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看着他。 “你在干吗?”琪琪问。 “我在把刚编的故事给装起来。要是不好好装起来,新的故事一个接着一个往外冒,我就会把它给忘了。”亚尔紧紧扎上胀鼓鼓的袋子,把它放到架子上。 “喂,亚尔,昨天,你们是不是在玩到奇怪王国藏猫猫的游戏?” “那可不是什么游戏。” “那,奇怪王国究竟在哪儿?” “在木棒的那一头。”亚尔斩钉截铁地说。 “那一头……又是哪儿?” “就是那一头嘛,心灵的某个地方,嗖的一下就飞过去了。” “亚尔你常去吗?” 亚尔嗯了一声,接着说:“我找到了一个好东西。” “什么东西?” “好东西,让人心动的东西。”亚尔自吹自擂地大吵大嚷,紧接着又笑着说,“可有意思啦。” “我也好想一起去啊!下次带我一起去吧。” “那可不行。大人呀,得一个人去。”亚尔一脸严肃地说。 琪琪疑惑地歪着头,咕哝道:“大人得一个人?我……是大人吗?……对呀,我就是大人嘛。” 自从亚尔来了以后,家里的气氛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连以前那么害怕亚尔的吉吉,不知什么时候也开心地围着他转了。 一阵歌声从“石头、剪子、布”面包店传出来。 嗬嗬和嗨嗨, 一起“气”逛街, 嗬嗬嗬, 嗨嗨嗨。 是奥勒。他学着亚尔的样子,挥舞着木棒跑过来,那动作简直一模一样。 “奥勒,慢点,慢点。”琪琪跑出门对他喊道,“不想坐到琪琪腿上来吗?” “嗯……不过,待会儿吧。” “来嘛,就一会儿,快……上来,请。”琪琪蹲下来,拍拍自己的膝头。 奥勒点点头,伸腿 一跨,骑在琪琪的腿上,和她面对面。 “奥勒,能告诉我吗,你是不是和亚尔去了奇怪王国?” “嗯,去了。”奥勒乖乖地点点头。 “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个嘛,嗖的一下……手牵手,飞啊飞。”奥勒呼地喊了一声,在琪琪的膝头上学着飞翔的样子。 “然后呢?” “飞啊飞……就‘介’样,没啦。我要去唱《嗬嗬嗨嗨》了,拜拜。”奥勒跳下琪琪的膝头,挥舞着木棒跑掉了。 这时,咚咚咚,响起一阵蹦蹦跳跳的脚步声,诺诺来了。 “啊,诺诺到琪琪的腿上来坐坐吧?”琪琪坐在大门槛上,两手拍拍自己的膝头,示意诺诺上来。 “好啊,”诺耨背过身去,小盘股咚一下坐了上来,裙摆也随着哗地摆动了一下。 “哇,你的动作可真优雅呀!” “嗯,是不是像个新娘子?”诺诺腼腆地微微一笑。 “喂,诺诺,把你和亚尔一起去奇怪王国的事,说给我听听。” “我们是牵着手一起去的。大家一起屏住呼吸,然后手牵手,飞啊飞。我们还会去的,和亚尔一起……”说着,诺诺噌地从琪琪腿上跳了下来,跑掉了。 琪琪怔怔地看着他俩跑去的方向,然后站起身来,说着“手牵手,飞啊飞,”使出吃奶的劲儿往上一跳,可是她并没飞起来,而且两腿着地时,刷的一下,从脚尖传来一阵麻麻的疼痛。 “一个人去?我好像,根本就去不了嘛……” 琪琪哭丧着脸,一脸没趣儿。 这天晚上,琪琪轻轻摇醒了睡梦中的吉吉。 “吉吉,快起来,我们一起喝杯茶怎么样?” “我就不用了。”吉吉打着哈欠,骨碌翻了个身,背对着琪琪。 琪琪说:“喂,吉吉,亚尔玩的去奇怪王国藏猫猫的游戏,你也知道吧?” “嗯。”吉吉背对着琪琪说。 “嘿,吉吉你什么时候和亚尔成了好朋友了?对我倒什么都保密……然后呢,吉吉你也去了?” “还没呢,下次去。我和他说好了,一起去。” “说好了?亚尔能听懂你的话吗?” “嗯,不知啥时候他就能听懂了。” “是吗?不管怎样,你要是去了,回来跟我说说是什么感觉,就这么说定了啊。” “我可不知道,还没去呢……我也不能打包票。” 吉吉不像往常那样好说话了,琪琪死死地盯着它,嘀咕道:“你们可好,整天嚷着一起去,一起去,奇怪王国,我也想去呢。” 琪琪把亚尔房间的门稍稍打开一点,看着他那半掩在睡袋里的小脸蛋,还能听见轻轻的鼾声。那张脸和小时候的亚尔没什么两样。 “月亮仙子我来啦,月亮仙子我来啦。”第一次见面时,亚尔唱歌似的说着,朝树梢爬去。 也许,大拿以后,亚尔继续朝着更高、更高的地方攀登,终于看到了奇怪王国,找到了什么东西,一起手牵手,飞啊飞……琪琪心想。 2 蜻蜓的来信 蜻蜓来信了。 琪琪你好吗?好久不见了。 我现在正在雨伞山的半山腰。那天,我从学校出发前往雨伞山的时候,刚好是清晨六点。除了纳尔纳城,四周的景色变成了一片田野。穿过田野,脚下的路突然变成了狭窄的山路,绕着山脚蜿蜒而行,这就是大山的入口。路边长着一棵古树,伛偻的树干上挂着露珠,树枝低垂,几乎紧贴着地面。风一吹,树枝摇摆起来,像是在冲我招手,说着:“快来,快来。”我拨开草丛,一步、两步……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登。也不知道在草丛的尽头将会看到什么,心里有点害怕。想想还真奇怪,不正是因为对要遇到的东西一无所知,感到好奇,才到这里来的吗?我的心怦怦直跳,有点发慌。说来还真惭愧,长这么大,像这样孤零零一个人走路,还真是头一遭。走了一会儿,树木和草丛渐渐往两边分开,露出了一条勉强可以叫做路的小道,我决定沿着它继续前进。不过首先,我用小刀砍下一根齐肩高的树枝,这是在森林里行进时必不可少的工具。一根木棒可谓用处多多呢。登山时既可作拐杖,又可用来拨开草丛,必要时还能用来丈量东西。真是小小木棒力量无穷啊! “木棒……一根木棒……”琪琪回过头,看着坐在门口的亚尔,他的木棒就放在身边。亚尔对她微微一笑,像是在问琪琪:“有事吗?”琪琪摇摇头,又继续读起了信。 烈日当空,照得人眼睛都花了。 我越爬越高,渐渐看见了远处的风景。纳尔纳城的街道、学校、车站,还有铁路尽头的隧道,全都尽收眼底。简直就像在俯瞰一张手绘地图。这让我的心情稍好了一点,我想:琪琪在天上飞的时候,一定总是看见这样的风景吧……我打算在山里住上几天,所以必须在日落之前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作为大本营。于是我就四处走走看看,想找一块地方躺下睡觉,最好是在大树下。我用手中的木棒拨开草丛,边走边找。终于,在离山顶距离还挺远的地方找到了一块地,看起来很不错。一棵粗壮的大树,树根拱出了泥土,向四面延伸,然后又汇合到一起,圈出一块相对平坦的空地。它的形状像一艘船的船底,不知道这个比喻恰不恰当。树的枝丫低垂着,要挂什么东西也挺方便。我总算松了一口气,赶紧把周围的草割掉,搭起帐篷,展开睡袋,拿出背包里的东西摆放好,再把装换洗衣服的带子挂在树枝上。旁边嗨哟一片船底形的空地,刚好可以在那里做饭。往山下走几步,居然发现一股涓涓的泉水正从石缝里涌出来。这里真是应有尽有,太难得了。简直就像是在欢迎我这个第一次到山里来生活的人,不是吗?别看我写得这么轻松,其实找这个地方着实费了好大的工夫,越是想找越是找不到。正在心灰意冷,却会意外发现了什么好东西……就这么反反复复,感觉像在和谁捉迷藏,我就是那个找人的“鬼”。大山里真是太神奇了! 距离山脚两公里处有一家小店。那儿不仅能买到食物,还有一个邮筒可以寄信。我觉得自己可以在这儿住上很久,顿时松了一口气,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钻进帐篷,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只把头露在外面。眼前,大树茂密的枝叶交错重叠在一起,一片圆圆的的天空无比宁静。“嘘——嘘溜——”高高的天上,一只鹰正用力挥动着双翅飞翔。真让人心旷神怡啊!如果你一直,一直盯着看,会发现天空完全变成了另一番景象。在此之前,你看到的只是天空,可是现在,天空就是整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一个我,而这天蓝色的世界,似乎也渐渐和我融为一体,我禁不住朝天空高高举起双手。 琪琪把目光从信纸上移开,两眼怔怔地盯着天花板,自言自语地说:“嗯——还真是应有尽有呢,看样子心满意足,过得挺开心的……”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微小的“咔嚓咔嚓”的声音。我转过身,抬眼一看,大约三十厘米开外,一直蜥蜴趴在一块大石头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它的身体细长儿光滑,一双乌黑的眼睛闪闪发亮,四条小细腿用力叉开,紧紧地攀在石头上。我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它也纹丝不动地趴在那儿,看着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渐渐感到有点难受,憋不住了,于是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尽量不让它发现。就在这时,好像被我的动作传染了似的,它那双黑眼睛也滴溜一下转向一边,然后扭着细细的尾巴,一眨眼就消失了。紧接着,草丛像个小动物似的窸窸窣窣地摇晃起来,那姿势可优雅啦。看见我在这儿,那只蜥蜴一定也吓了一大跳吧。我感觉它的眼神,与其说是充满了戒备,不如说是对这个新来的窝饶有兴趣,它好像已经接受了我,把我当成朋友了,真让人觉得高兴。打那以后,我几乎每天都能遇到一些新鲜事。这不,昨天我刚关掉手电筒准备睡觉,突然发现紧挨着脸这一侧的帐篷上,似乎有一只壁虎紧紧地趴在那儿,仔细一看,原来是月光把树枝的影子印在了帐篷上。 “哎呀,真是的,太神气了,先是木棒,然后又是壁虎……莫非那个地方也是奇怪王国?”琪琪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把目光落回到信纸上,继续往下读。 壁虎这种动物呀,叫声像是“啾啾”的低语,似乎在轻声对你说着悄悄话。我禁不住“呀”地回答了一声,因为已经好久没人跟我说话了,可爱的小家伙立刻就会忽地溜走,速度快得惊人。看着我进山以后整天手忙脚乱的样子,它一定在旁边咧开小嘴,抖动着脸蛋偷笑呢。 像这样的小动物,一个接着一个,轮番出现,简直让我目不暇接,手忙脚乱。 还有更让我手忙脚乱的事呢,你猜猜是什么? 就是弄吃的,做饭。我进山时带来的食物没多久就吃光了。所以,今天我赶紧去山脚的小店买来了米和盐。就只买了这两样,其他的,我会从大自然之神那里得到的。感谢大自然!山里长出的草啊,树上结的果实啊,还有树叶啊,好吃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可是必须十分留神,特别是蘑菇这东西,神秘兮兮的。明明刚才还没有,一转眼就冒了出来,然后就默默地盯着你看,放佛地底下有另一个世界,住在那里的生物正用潜望镜往外看呢。在大山里,藏着很多很多轻易看不到的东西,它们有时候会冷不丁地现现身,可大意不得。 夜晚,孤身一人在一片漆黑中度过,听起来有点恐怖,不过这也没什么。总而言之,我遇到了各种各样的新鲜事。现在的我,对这座山完全着迷了,好奇得不得了。 以前,我感兴趣的尽是昆虫的触须和足的构造呀,昆虫的花纹会变成树叶的样子呀什么的,可是光知道这些好像还远远不够,每个问题后面都跟着一百个“为什么”。 我已经蠢蠢欲动,真有点等不及了。 祝琪琪也过一个愉快的夏天。 蜻蜓 琪琪看完信,撇撇嘴,自言自语地说:“蠢蠢欲动,都等不及了。” 蜻蜓急于把这许许多多的事情告诉琪琪,为了寄信还沿着小路下了山,这份体贴的心意,琪琪完全能够体会到。 收到信,琪琪很高兴。能够知道蜻蜓在山里过着怎样的生活,她也很欣慰。这都是真心话。可是,她总觉得有点不满足。“祝琪琪也过一个愉快的夏天”,着口气也太不亲热了,不是吗?这时,一直坐在窗台上看着琪琪的吉吉,咚的一声跳了下来,说:“琪琪,给蜻蜓打个电话吧。” “真讨厌,吉吉。蜻蜓他可是在大山里,哪有什么电话?” “那,写信怎么样?” “吉吉,你说什么呀?哪有人往大山里送信的?” “是吗……” “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琪琪,你不是想见他吗?那就飞去吧,怎么样?只要三个小时就飞 到了,准行。我陪你一起去。蜻蜓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真的吗?可是那儿有好多小动物,他好像很忙呢。我……不去了。对,还是不去了。”琪琪用力摇摇头,把蜻蜓的信叠好,放进信封里。 屋外传来了亚尔的声音。琪琪探头一看,亚尔和诺耨,还有奥勒,正坐在石板路上聊着什么。亚尔的面前放着一个皱巴巴的袋子,就是他上回用来装故事的那个;还有一张纸,上面放着他给琪琪看过的的壁虎的标本。 “这枝叫‘坡’,这只叫‘波’。它们是我的好朋友。”亚尔说。 “那,诺诺也是朋友吧,诺诺也是亚尔的好朋友吧?”诺诺探身看着那两个标本。 “这个,是不是死的?” “是的,已经死了。” “死了会去哪儿呢?” “会去奇怪王国的尽头。我妈妈曾经这么说过,每个人死了都会带着蜡笔去那儿,写写画画就不会感到寂寞了。死了可就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了,得想法儿让自己过得开心点。” “哦?真的吗?要带几枝去呢?要带二十四种颜色的?” “她所一枝就够了……” “壁虎也会带上蜡笔吗?” “对呀,当然。它们带上了自己最喜欢的那种颜色的蜡笔,去了很远很远的奇怪王国的尽头,画自己喜欢的东西。坡带上了橘红色,于是天天画电灯,因为它喜欢光明。” “那波呢?” “它带去了茶褐色,所以总是画楼梯。那楼梯很高很高,好像无论多高的地方都能到达。” “它喜欢楼梯吗?” “嗯,是因为它喜欢天花板吧,它总是从那上面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奶奶才叫厉害呢,她带去了金色,于是不停、不停地画月亮。所以,她临死前才会对我说:‘亚尔,月亮一出来,你就快看看吧。那亮堂堂的月亮,可是奶奶我画的呢。’” “亚尔,你会带什么颜色去?” “是啊……和奶奶相反,我就来画画太阳吧。” “我要带上桃红色。”诺诺说。 “奥勒我呀,要带苹果红。”奥勒嘟起嘴说。 “亚尔,画太阳该用什么颜色?”诺诺问道。 “我还不知道呢,我还没变成老爷爷嘛。” “咯咯咯,亚尔也会变成老爷爷吗?真好玩。”诺诺用手捂着嘴笑出了声。 “当然啦,这还用说吗?”亚尔笑着抬起手臂,用胳膊肘捅了捅诺诺。 奥勒连蹦带跳地绕着两人转起了圈,一边叫着:“老爷爷,老爷爷。” 琪琪悄悄离开了窗边,尽量不让叶儿他们发现自己。上次亚尔装进袋子里的,也许就是这个故事。可是琪琪觉得。自己似乎偷听了亚尔珍藏在心中的秘密。 3 海边的节日 “琪琪,等一等。跑得那么快,诺诺都跟不上了。”亚尔站住了,等着正拼命追来的诺诺。 琪琪回头一看,顿时吃了一惊,哎呀呀,瞧瞧这大队人马……紧跟在她后面的,是年纪最小的奥勒,后面是吉吉,再远一点,跟着亚尔和诺诺。每个孩子手里都紧握着一个插着小棍的向日葵糖果。这是今年夏天限量销售的一种糖果,在柯里柯镇的孩子们中间非常流行。禁不住诺诺他们的再三央求,琪琪带着几个孩子去镇中心买了这种糖果,现在正往回走。在夏日骄阳的灼烤下,脚下的石板路像在然绕一般,阵阵热浪不断袭来。大伙儿都被晒得小脸儿通红,汗流浃背。琪琪刚停下来,奥勒立刻一屁股蹲在了她脚边。 “琪琪,我可以舔舔吗,嗯?”刚追上来的诺诺问。 “不行,先回家再说。”琪琪说着,擦了擦诺诺额头上的汗水。 “可是,会化掉的,你瞧。”诺诺把手里的糖果给她看,糖果已经软塌塌的了。 原本生气勃勃的向日葵,已经变得没精打采了。 “那,我们找个阴凉的地方。咱们的下午茶时间,开始啦。” 琪琪牵着奥勒的手,找了一个阴凉、通风的墙脚。靠在墙边,琪琪自己也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糖果,撕开了包装纸。一个大孩子,三个小孩子,整齐地排成一排,手握一朵朵五颜六色的“糖果花”,舔了起来。还有一只猫咪,在旁边一脸艳羡地看着他们。 “花瓣的地方酸酸的,真好吃。”诺诺说。 握着糖果的每一只手,吧唧吧唧地舔着糖果的每一张小嘴,都变得黏糊糊的。奥勒抓起裙摆擦嘴。 “这可不行,别用我的裙子擦呀。”琪琪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着奥勒那口水直淌的小嘴。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她眼前。 “哟,这不是琪琪吗?好久不见了。” 琪琪一惊,直起身来一看,原来是咪咪。她身穿一袭低胸的黄色连衣裙,脚蹬一双高跟鞋。 琪琪十三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她,这些年来,咪咪迅速地长成了一个大人,时间在她身上好像过得特别快。她和琪琪同岁,可是每次见面,她都变得比上次更像一个美丽女人,令人刮目相看。琪琪半带羡慕半带向往地盯着咪咪看,她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可是却一时说不出话来。咪咪的美貌太耀眼了,白皙的脖子让人眼前一亮。 “琪琪,你在这儿干吗呢?”咪咪边把手放在额头上遮挡阳光边说。 “这个嘛,一点小事。”琪琪赶紧把糖果藏到裙子后。 “琪琪,你是不是干起了什么新工作?”咪咪疑惑地看着眼前排成一排的孩子们。 “我们去买糖果了,你看。”亚尔把手里的糖果递到咪咪眼前。 “你看。”诺诺也把手伸了过去。 “你看。”奥勒也学着他们的样子伸出手来。 “琪琪你不是也有吗?我们是一起的呀。”诺诺说。 “是吗?”咪咪眨巴着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琪琪。 “小点的两个,是面包店舒诺的孩子,这个男孩是我朋友的弟弟。”琪琪笑着说。 “什么吗,我还以为是幼儿园的孩子们集体去远足呢。温柔细心的小姐姐,倒是挺像琪琪你的风格。”咪咪从手提包里掏出手绢,轻擦了一下鼻尖,“我现在在百货公司工作。是男士衬衫柜台的售货员,呵呵呵。今天我休息,要和朋友一起去喝茶。” 咯噔咯噔……石板路上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男人从旁边的小巷子里走了出来。 “咪咪,我还以为你去哪儿了呢。总是这么不声不响地突然消失。” “啊,对不起,我遇到了一个朋友。这位就是琪琪,我不是常跟你提起她吗?” “啊,对,那个魔法的……”那个男人微微低下头行了个礼。 “不对,不是魔法,是魔女!对不起,琪琪,这个人呀,刚到柯里柯镇,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咪咪说着,伸手挽住了男人的胳膊。 琪琪的喉咙里“呃”地冒出一声惊呼,怎么忍也没忍住。 “蜻蜓,他好吗?你们相处得还好吧?”咪咪说。 “嗯。”琪琪慌忙点点头,眼睛看向别处,在心里说:“他好着呢,我们相处得好着呢。” “那么,再会啦。”咪咪稍稍抬起手,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凑过来说:“啊,对了对了,今天晚上呀,要庆祝一个叫做‘海滩年轻人的狂欢夜’的节日,你知道吧?这是临时决定的,是镇长先生的提议,说是要让年轻人感受一下夏日的欢乐。” “哎呀,是吗?还有这么个节日呀,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呢。” “你看,那儿不是贴着海报嘛。”咪咪指着不远处的一面墙。 “哎呀,我没注意到,瞧我。” “琪琪你也回来吧,对吗?热烈欢迎!” “嗯……可是……”琪琪耸了耸肩膀,那表情好像在说:我可能去不了。 “偶尔和普通的年轻人一起玩,也挺好的嘛,会很开心的。我们等着你。”咪咪轻轻挥挥手,看了孩子们一眼,微笑着说:“打扰你们享受美味了,对不起。” 说完,她靠在那个男人身边,优雅地一转身,咯噔咯噔地踩着高跟鞋,走远了。 “她是琪琪的朋友吗?”亚尔问道。 “对。” “长得真漂亮。”亚尔呼地吸了口气。 琪琪回到家,打开门,屋里的电话响得正欢。琪琪赶紧拿起听筒。 “是小魔女吗?”完全一副小命令的口气,听声音是个年轻女孩。 “巧克力,十八颗,想请你快递一下。我的男朋友,满十八岁了,厉害吧。今天是他的生日,所以我做了巧克力,里边融入了我的一片深情,是心形的。想让小魔女你给送去。” “这么特别的礼物,你自己送去不是更好吗?”琪琪感到一阵莫名的愤怒。 “才不呢。我要让这份特别的路无显得更加特别——由魔女快递的礼物,是不是一下子就让人觉得上了个档次……咱们都是女孩,你应该理解我的想法吧?把那只小猫也带上吧,那就更酷了。不好意思,我想,由小魔女你送去,就好比在礼物上系了一条华丽的丝带。呵呵呵,没问题吧?然后呢,在他‘啊’地一声惊呼,深受感动的时候,按计划就该我登场了。呵呵呵,小魔女,你也顺便找了个新活儿,就叫‘代替生日礼物的丝带’,怎么样?我这个主意不错吧?那就拜托了,全靠你了。我现在在大桥下,你快来吧,拜托了。”女孩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 “好的。”琪琪剪短地回答道,然后抱起吉吉,说:“客人要求你也一定要去呢。”说完撅着嘴,骑着扫帚,飞上了天。 桥下站着一个女孩,戴着帽子,穿着一条薄薄的飘逸的长裙,拎着一个小包袱。看上去年纪比琪琪略小一点。她一看到琪琪,立刻叽里呱啦地说起了她的“正事”:“高尚住宅区那儿有一家叫‘新月’的百货公司,是一幢砖结构建筑,非常漂亮。小魔女,你知道吗?就在那旁边,紧挨着的。” “嗯,那个地方我倒是记得很清楚,没问题,你放心吧。”琪琪说着,接过对方小心翼翼地递过来的小包袱。可是女孩接着又说:“在那附近,有一个开满白色玫瑰的美丽公园,公园里还有一张双人长椅,那是我们秘密约会的地方。虽然找起来有点麻烦,可是……他总在那里等我。今天他一定会打上领带,穿得衣冠楚楚,你一眼就能认出来。你先去把这个给他,我准备随后就到,优雅地出现,呵呵呵。哦,糟了,还得送你谢礼呢。我把这事给忘了。哎呀,这可怎么办?巧克力我只做了十八颗,刚好和他的岁数相等… …那可是融入了我一片深情的啊!啊,对了,把手伸出来。”女孩的嘴巴说话飞快。琪琪伸出手,摊开手掌。女孩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糖盒子:“也不是什么辛苦的活儿,就给你一粒润喉糖,凑合凑合吧。我就只有这个了。”说着,她啪的一声打开盒子,在琪琪的手心里倒了一粒糖。琪琪眼瞅着涨红了脸,可是她把糖往口袋里一塞,什么也没说,飞走了。 “哼,原来,我们只是丝带的代替品啊。”吉吉气得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起飞时速度还很快,可是飞到半路上,琪琪突然放慢了速度,轻飘飘地飞着,好像在用扫帚清扫空气似的。 “琪琪,新月百货公司不是该朝那边飞吗?”吉吉说。 “没事,我现在闲逛一会儿。反正那孩子应该是走路去的,会费点时间,没关系。我也打算不慌不忙的,只要赶在那孩子之前到就行。这样才叫‘一片深情’嘛。” 琪琪模仿着那女孩的口气说道。她降落到一条窄窄的街上,街道两边种着鲜花。 “我们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两人一起悠闲地散步了。”吉吉兴高采烈地跳到一幢大房子的院墙上,和琪琪一起并肩往前走。 “哥哥,讨厌,讨厌,太凉了!”有个声音从院墙里传来。探头一看,一个男孩正拿着胶皮管,往院子里草坪上的橡胶游泳池里注水。水势太猛,胶皮管一晃一晃的,把水喷到了旁边小女孩的头上。在水珠扬起的水雾里,闪烁着一道五光十色的彩虹。 “啊,好美!真是一幅温馨的画面。”琪琪低语着,摘下一朵路边的鲜花,插在头上,然后又悠闲地走起来。吉吉目不转睛地看着琪琪的一举一动。 “你就打算这样一直走下去,不去那儿了?这样也不错……” “我当然会去的,还来得及,不用担心。离这儿很近的。”琪琪发现前面的路口有一个秋千,就把包袱放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了上去。吉吉赶紧跳上了琪琪的膝头。 琪琪默默地荡起了秋千。轻轻一荡,周围的风也跟着晃动起来。琪琪用力荡得高高的,差点把吉吉摔下去。她用力往前一荡,感到一阵清新的空气包裹着自己,而那充斥着恼人气息的空气,则被抛到了脑后。 过了一会儿,琪琪跳下秋千,说道:“好了,该开始工作了,走吧,吉吉。”她这才骑上了扫帚。 飞上天,新月百货公司立刻出现在眼前。可是却没看见女孩说的玫瑰公园。 “是不是还有另一个叫做新月的百货公司啊?”吉吉忧心忡忡地说。 “别急,不要紧。” 可是事实上很“要紧”。琪琪飞快地转动着眼珠,却还是找不着。这个镇子里应该只有一个叫新月的百货公司呀。 要是问得再清楚一点该多好!可是琪琪不愿承认,其实当时她就不想知道。 琪琪一边四处搜寻着,一边缓缓地继续朝前飞。 突然——找到了!一块小小的空地上,朵朵白色的玫瑰开得正盛。可是,这也能叫公园?琪琪赶紧往下降,啪的一声着陆了。淹没在玫瑰丛中的一张长椅上,刚才的那个女孩和一个打着领带的男孩肩并肩地坐着,两人正放声大笑。琪琪悄悄转身躲到一幢建筑物背后,不时地朝他俩那边看。说好先送到的,她却……那是因为那个女孩,她让琪琪有种“管你说什么,我就是不理”的情绪,所以才总也不远往前挪动脚步。 “让我替你送去吧?”吉吉说。 “不不,还是我去吧,应该的。”琪琪勉强装出一副笑脸,咬牙走了过去。 “真——对不起,我来晚了。”琪琪满脸歉意地低着头,递上那个小包袱,“我迷路了……” “咯咯咯,不是‘路’吧,明明是在天上飞。”男孩笑着说。 “没关系,没事,没事。他说呀,我先来更能让他高兴。”女孩仰起头看着琪琪说,那是一张神采奕奕的脸。 琪琪刚回到家,亚尔就扑上来说:“喂,琪琪,今天呀,舒诺阿姨来跟我说,星期六有个儿童团的野营大会,虽然我没有加入这个团,不过她跟人家说好了,我也可以一起去。据说,晚上还有一个在黑暗中散步的游戏,只有小孩能参加啊。我呀,激动得不得了,都有点坐不住了。”亚尔的眼睛滴溜溜直转,看样子真的很开心,“琪琪也会过得很开心吧,那个姐姐不是说今晚要庆祝节日吗?你当然会去的,对吧?” “才不呢,我不打算去。”琪琪把扫帚挂在墙上。 “为什么?因为我在这儿吗?要是这样,我可以和吉吉一起看家的。” “没这回事。我就是不想去,没什么理由。”琪琪轻轻地拍了拍亚尔的肩。 “咦——到底为什么不去呢……”亚尔满脸疑惑地歪着头,出去了。 从刚才开始,琪琪就一直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呆呆地盯着一个地方,一言不发。吉吉不时地瞟瞟她,偶尔走过来用身体蹭蹭她的脚跟,然后又回到床边自己常待的那个垫子上。 突然,琪琪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弄得椅子咣当一声响。吉吉吓了一跳,凑到她跟前。只见琪琪走到屋外,端详起那块魔女宅急便的招牌。 魔女宅急便 从您府上送到对方府上,比任何地方都快捷,任何东西都可送达 电话号码:123—8181 招牌上的这几句话,是琪琪刚开始做这份工作时写的。“任何东西呢……8181,意思就是‘极快极快’。”琪琪不经意地低声说道。她真相找个人大吼几声,不管谁都行。居然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类似今天这个顾客的要求,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有时琪琪也会感到有点悲哀。可是像今天这样,想大吵一架,把所有的心事一股脑儿宣泄出来,还是头一回。 琪琪呼地吐了一口气,把目光从招牌上移开,嘀咕道:“以后这种要求多多的活儿,一律拒绝。”说完,她撅起了嘴,目光也变得不那么柔和了。 “你是说你不想干了?”吉吉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只送包含着体贴心意的东西。” “可是这也太难了,该怎么判断呢?又看不见。” “我知道,还用你说!”琪琪撇着嘴,眼看就快哭出来了。 “可是,琪琪不是说过吗,有时送送奇怪的东西,也能给人带去欢乐。听了这番话,我可是深有感触的啊!” “这种事,我早就不干了。”琪琪说着,把脸扭向一边。 “那个节日你说什么也不去吗?不是挺好的吗……你们大人的想法,真奇怪。”睡前,亚尔这么对琪琪说。而现在,他在对面的房间里睡得正沉。刚才一直担心地围着琪琪转来转去的吉吉,现在也头枕着自己的尾巴尖儿,呼呼地打起了鼾。 琪琪还是进绷着脸,小口小口地啜着一杯凉茶,胳膊支在书桌上,手撑着头,看着窗外发呆。 突然,窗外啪的一下亮起来。 是焰火。 琪琪站起身来,把头探出窗外。吉吉也醒了,跳到窗台上。漆黑的夜空中绽放出一朵朵红色、蓝色的烟火,悠悠地滑落,慢慢消散了。远处的海滩上响起了欢快的音乐。琪琪默默地聆听着,身体也跟着微微地摇摆起来,眼睛里焕发出光彩。 “喂,你不想去看看吗?那个节日……”琪琪对吉吉说,“我只想看一下下……” “你是在邀请我吗?”吉吉抬起头来说。 “这个嘛,是呀。” “我才不去呢,那可是年轻人的节日呀。琪琪,你一个人去好吗?” “我知道。好吧,算了。我一个人去。十七岁的夏天,一辈子可就这么一次啊,你说是吧 ?”琪琪重重地点点头,然后急急忙忙地做起了出门的准备。说是准备,其实也就是换上一条黑色薄质长裙,挎上一个装饰着红色蝴蝶结的黑色挎包。 “你最好骑扫帚飞去。让更多的人见识见识魔女的风采,这也是你的职责之一呀!最近啊,人们都快忘了琪琪的魔法了。”吉吉装腔作势地说。 “是啊,该拿出点派头才行。那么吉吉,把家看好啊,拜托。”说着,琪琪用力打开门,走了出去。 “嗯——”吉吉答应着,好像还想说点什么。 会场周围挂了一圈红色的灯笼,音乐声震耳欲聋,中间有很多人在跳舞。围着跳舞的人群放了一圈餐桌,要好的朋友三三两两地聚在餐桌边聊天。如玩具般可爱的小店随处可见,里边卖各种各样的饮料、点心什么的。 琪琪以极快的速度飞到会场上空,盘旋了一周,降落在入口处。她本想借飞行壮壮胆,抬头挺胸地走进去,可是刚到门口,又扭扭捏捏地站住了。就她一个人,还真是不好意思。 当时要是和咪咪约好就好了。还是回去吧…… 刚才还一直想着要“前进、前进”的那种劲头,不知跑到哪儿去了,琪琪缩头缩脑地看着周围,偷偷地一步步往后挪,想从这一片灯火辉煌中抽身而退。 这时,有人从后面猛地推了她一下。 “哇——是琪琪。” “哟,是小魔女呢。” 立刻响起了一片欢呼声。一群男孩女孩围了上来,其中还有上次和咪咪在一起的那个人。 “哇——你来了,琪琪。”咪咪激动不已地说。 “琪琪,快,快进去吧。这可是狂欢夜呀,喔喔喔——疯狂地欢笑吧。”有人用滑稽的声调说着,与此同时,不知是谁拉起了琪琪的手,大伙儿一起涌进了会场。 “就坐这张桌子吧,这可是我们的大本营哦。”刚放下手提包什么的,大伙儿就跑去买饮料了。 琪琪的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有人领着她坐到全会场位置最好的一把椅子上,还有人给她买来了饮料和点心,大伙儿简直像在比赛似的欢迎着琪琪的到来。 “是谁把琪琪邀请来的?魔女和节日,真是绝配。这个聪明人,究竟是谁?” “这个嘛,当然是我啦!”咪咪把胸脯挺得高高的。 “喂喂,快说说,魔女从来不谁家,是真的吗?” “琪琪那个收音机,还能收听宇宙广播,是不是啊?” “还有,还有,男声不能变成魔女,这是为什么?” “我觉得不公平。” “不过呀,魔法这种东西,是会进步的嘛。” “魔女又新潮,又会打扮,对吧?” 眼前发生的一切是琪琪完全没想到的。平时跟大家连话都没怎么说过,现在大家却如此热烈地欢迎自己,真让人惊讶。琪琪松了口气,突然高兴起来,似乎都有点飘飘然了。 “你们知道吗?魔女呀,其实是个疯丫头呢。”琪琪缩缩脖子,扮了个鬼脸,主动开口说道。 “知道,知道,我见过。在空中连翻三个筋斗,飞走了,吓了我一大跳。” “咯咯咯——咯咯咯——”琪琪吐吐舌头笑了,“老实说,疯疯癫癫地飞,我从小就喜欢。” 这时,一个人跳出来挽住了琪琪的胳膊。于是,大家彼此挽起胳膊连成一排,一边摇晃着身体,整整齐齐地踏着步,一边放声唱道: 柯里柯镇的秘密,只有一个, 魔女、魔女、魔女—— 虽然众所周知,仍然是个秘密, 魔女、魔女、魔女—— 琪琪的脸涨得通红:“什么嘛,我才不……”她高兴得都有点晕乎乎的了。 “来,琪琪,和我跳支舞吧!”不知是谁拽了琪琪一下。 “啊?和我吗?开什么玩笑!”琪琪惊讶地指着自己,“我可不会跳。”琪琪停下脚步,夸张地耸耸肩,表示很遗憾。 琪琪十三岁就来到柯里柯镇工作了,所以说到玩,她就只会跳房子呀,捉迷藏呀,这些小时候玩过的游戏。像这样和同龄人聚在一起,手拉着手跳舞,可以说是头一遭。她一直认为,作为一个魔女,无论何时何地,都应该为别人服务,这一点没什么好说的。现在突然被男生拉着手,琪琪像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一个劲儿往后退。 “我跳得也不好,没关系。我们一起来跳支‘随心所欲舞’,不是挺好吗?” 男孩握住琪琪的双手,高高举起,一脸滑稽的表情,一蹦一跳地移动着脚步,嘴里说着:“瞧!”琪琪战战兢兢地跟着他跳起来。于是,站在一旁看的人,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跳起舞来。大伙儿比赛似的炫耀着自己的舞姿,渐渐变成了一场热闹的集体舞。就这样,琪琪心中的羞涩,一点一点地被抛到了脑后。 “瞧,只要我想做,我也能做得很好。”琪琪哼了一声,扬起下巴,自言自语地说道。她很高兴能看到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自己。 “好了,下一个轮到我了。不许独占魔女,换人,换人。”一个在旁边跳舞的男生朝琪琪伸出手来。 “还没到时间呢,再等等。”和琪琪一起跳舞的男孩把头扭向一边。 “你也得给别人机会呀。琪琪,别再跳这种舞了,跟小朋友在运动会上跳的一样。来跟我跳支漂亮的舞吧。”提出邀请的那个男孩,拉起琪琪的手来到舞池中央,一只手扶住琪琪的肩,另一只手搂住琪琪的腰,带着琪琪在人群里轻松地穿梭。琪琪也在他的带动下跳了起来。 “我还是头一次这么跳舞呢。爸爸和妈妈一起跳舞我倒是见过。”琪琪开心地移动着舞步,说道。 “这么说你跳得挺不错嘛。魔女就是不一样,身体很轻盈呢,难道你在飞吗?” “哪有啊,看起来真的像在飞吗?”琪琪吃惊地四下看看,发现大家都在对她小。 “琪琪,你真厉害,你什么时候学会跳舞的?”咪咪和她的舞伴跳着舞凑过来。 “嘿,你知道吗?其实我们基本上是在飞,这就是正宗的魔法舞!”和琪琪共舞的男孩说。 “告诉你,琪琪。我们有时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聚在一起跳跳舞、聊聊天什么的。那更像是成年人的聚会,和今天的有点不一样。咪咪也会来呢。怎么样,琪琪,你下次也来吧?” “还有这样的聚会呀,所以你才会跳得这么好,对吧?”琪琪说。 “下次聚会,我能邀你一起去吗?如果琪琪去了,大伙儿一定会非常高兴的,当然我也会。有魔女参加的聚会,没有比这更酷的事了,哇呜!冲啊!” “瞧你高兴的样儿!”琪琪赞叹地说。 “改天我给你打电话吧。” “当真?我也能参加?太开心了!”琪琪有点不敢相信,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琪琪!”不知是谁大声叫道,“翻个筋斗看看!” 这下,正跳着舞的大伙儿都围了过来,说道: “让我们见识见识吧,魔女的神奇本领!” “真想看看,近距离的。” “飞嘛,飞嘛。” 大家像合唱似的,一起嚷起来。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想知道什么事这么热闹。这一看不要紧,他们也都凑过来,跟着一起嚷。 “飞嘛,小魔女!” “为了我们,飞吧,飞吧!” 眨眼的工夫,琪琪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 “柯里柯镇的神奇宝贝,快,让我们见识见识!” 琪琪的脸刷一下红了,心也怦怦直跳。虽然害羞得不行,琪琪还是抓起了扫帚,一心想着要飞 得格外漂亮,给大伙儿看看。只见她握紧扫帚,双脚在沙滩上用力一蹬,呼地腾空而起,骨碌翻了个筋斗,又降落下来。 “哇,真是威力无穷啊!” “不愧是……连空翻的姿势都那么优美。” 掌声响成一片。这掌声让琪琪越发高兴了,她再一次腾空而起,骨碌骨碌连翻了两个筋斗,落回到地面。 “哎呀呀,真漂亮。” “哟嗬,果然不同凡响,这就是魔法呀!” 有人拍手,有人学着她往空中跳,真是热闹非凡。 琪琪真的这么受欢迎吗?此刻,连她自己都完全不敢相信。看样子,以后还能交到更多更多的朋友,开开心心地一起玩……琪琪惊讶得不得了。可是这种惊讶,又带着一阵心跳、一份期待。还以为今年夏天不会有什么高兴事发生呢。在节日灯火的照耀下,琪琪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光芒。柯琪莉的脸像一朵乌云一般掠过琪琪的心头,琪琪忍不住伸手在眼前挥了挥,像是要赶走这片乌云,说话时嗓门提得更高了:“那好,我再飞到空中,给大家表演一次吧。” “哇——”大伙儿高兴得又蹦又跳。琪琪抓起扫帚,侧身坐在扫帚把儿上,呼地飞了起来。她脸朝着月亮的方向,神情肃穆。裙摆在她身后轻轻飞扬。 “哇——美极了。”眼前的神奇景象,让所有人吃惊得直往后仰。 “魔女、魔女、魔女——”大伙儿唱歌般地欢呼起来。 琪琪一边飞,一边用歌声回答:“有求必应,魔女、魔女、魔女——” 她扮着鬼脸,咯咯咯地笑着,摇晃着身体。大伙儿也跟着ta咯咯咯地笑起来……琪琪伸出手,摆出一个和大家握手的姿势。 半个月亮爬上来,月光洒在海面上,海浪泛着粼粼波光,轻轻地荡来荡去。沙滩上,烟火还在不停地绽放。 “所以嘛,我最喜欢夏天了。”有人连蹦带跳地叫道。 为了能跟在低空滑翔的琪琪连成一线,大伙儿在沙滩上排成一队朝前走。 每一张脸都淌着汗水,光彩照人。 海浪也泛着粼粼波光,一波波地涌上海滩。 “我的暑假……也变得如此美好了!”琪琪举起了双手,喜不自禁地几乎要大喊一声。 就这样,大家排着队,唱着歌,进了城,彼此挥挥手,各自回家去了。 琪琪的心情好极了,她一边哼唱着:“魔女、魔女……”一边咣铛一声打开门。吉吉跳到她跟前,问道:“怎么样?” “棒极了,我的夏天,真是棒极了!”琪琪举着胳膊,呼呼地甩着,进了屋,咚的一声倒在床上,就这么睡了。 第二天早上,琪琪睡了个懒觉,这可以说是她当上魔女一来破天荒头一次。 吉吉饿了,跳到她身上催她起床,她也完全没有感觉,继续酣睡。 眼看就要日上三竿了。琪琪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哇,糟了,睡过头了,睡过头了。”琪琪跳下床,直起腰打了个打哈欠。 “我饿坏啦!”吉吉喵呜喵呜地吼道。 “对不起,害你挨饿了。可是,我也要过暑假嘛。”琪琪回嘴道。 “亚尔呢?” “在舒诺那儿,正吃饭呢。” “吉吉你也去不就好了嘛。” “哼,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琪琪睡懒觉……” “太对不住您了!”琪琪嬉皮笑脸地对吉吉猛地一点头。就在这时,她瞥见了贴在墙上的日历,顿时瞪大了眼睛。 “吉吉,今天是六号吧?” “不对,是八号呀。” “啊?真的吗?啊——这可怎么办?今天不是立秋吗?不是收割草药的日子吗?瞧我这人,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吉吉你怎么也不留心一下,真是的。” “别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吉吉瞪了她一眼。 琪琪在屋里不停地踱来踱去,嘴里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 草药必须在立秋那一天收割,清晨的草药要在早上六点,夜晚的草药要在傍晚六点。这是自古以来魔女培养草药的重要步骤之一,是妈妈柯琪莉教给她的。 琪琪扑向电话,拨号码的书都有点颤抖。 “到底什么事啊,瞧你慌成这样。”电话那头,柯琪莉吃惊地说。 “我忘记今天是立秋了。妈妈您,已经收割了草药了?” “对呀,清晨的草药,刚刚收割完。” “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啊?”琪琪撅起了嘴。 “琪琪,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把这事忘了的人是你自己啊。先别只顾着发牢骚,赶快行动起来吧。虽然完了,该做的还是要做的。”柯琪莉严厉地说。 “可是,妈妈,你不是说过吗?魔女是有直觉的,到时候自然就能想起来。可是,可是,魔女的直觉为什么没有给我任何提醒?”琪琪还是想发发牢骚。 “真让人不敢相信。乱发脾气,琪琪,这可不像你呀。好了,快行动起来吧,快点。但是你必须带着愉悦的心情去做,也不能忘了要心怀感激,听清楚了吗?” 哼,妈妈总是满口大道理……怎么也不安慰安慰我…… 琪琪撅着嘴,挂上了电话。然后,她奔向草药田,飞快地收割完了清晨的草药。傍晚六点,夜晚的首歌工作也顺利地完成了。当然她也没忘记在田里留下些草药,作为明天的种子。 第二天,琪琪把草药全都碾碎,用铜锅翻炒,起锅时也没忘记倒上葡萄酒。止喷嚏药终于配制好了。 可是装瓶时琪琪发现,草药比去年整整多出了两瓶。 什么嘛,哪有什么可担心的。尽管错过了时间,不也顺利地配制出来了吗?而且还做了这么多。呼——不是白担心一场吗?琪琪松了一口气,又自以为是起来。粗声粗气地咕哝着。 柯琪莉总是说:“这药呀,需要多少有多少,这才叫魔女的药,不会多,也不会少。” 总是动不动就说什么“大自然所拥有的伟大力量,拜谁谁谁所赐……”其实,稍稍出点差错也没关系,不是吗?事实摆在眼前嘛。没错,大自然大得很呢,就算有时马虎一点,也总有办法解决的。干什么都按部就班也不一定就是好事。我也该学学大自然,想开一点……大人了嘛,做事要豁达点,自由点。我的魔法已经够厉害了。今年一定会有流行性感冒,所以才会多出那么多药来。 琪琪满脑子尽是这些念头,对自己给出的答案感到非常满意,于是嘟着嘴,点了点头。 4 黑暗中的散步 “琪琪,咱们要出门了,你准备好了吗?”舒诺打开门,身边跟着诺诺、奥勒,还有亚尔。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大包站在那儿,包都要把背压弯了。琪琪也赶紧把自己的背包往肩上一挎,走出门来。吉吉轻巧地跳到了她的背包上。 “哟,这可不行。今晚你可不能再当懒虫了。大伙儿可是去冒险的。”琪琪笑着对吉吉说。 今晚就是亚尔盼望已久的野营大会的日子,参加的人都是镇上的孩子。今年夏天轮到舒诺负责,在她的央求下,琪琪和吉吉也答应前去帮忙。 “我看我最好还是别去了。不就是在黑暗中散步嘛,对猫来说,黑暗算不了什么,所以我去了也会觉得没意思的。”吉吉摆出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它想告诉大家,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是它的鼻尖一颤一颤的,一点都掩饰不住那迫切想去的心情。 “这有什么?晚上散步的时候,吉吉流下来看东西不就行了。再说,亚尔不久就要回家了,今天的野营大会算是他的欢送会呢。”舒诺劝它道。 在车站集合的孩子一共有十人。大伙儿都为生平第一次参加野营大会而忐忑不安。坐上列车,穿过柯里柯镇西边的一条隧道,就看见广袤原野的尽头出现了一座大森林,那就是大家今晚安营扎寨的地方。天边的夕阳看上去像是挂在森林的树梢上。太阳鼓着又大又圆的脸,好像在说:“就要跟大家说再见啦。”晚霞一点一点变成了金红色。东边的天空中,已经闪烁着淡淡的星光。 柯里柯镇的“儿童野营小屋”就在森林的入口处。大伙儿走进小屋,拿出各自带的便当吃起来。就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四周渐渐暗了下去。琪琪和舒诺一起在房间的各个地方点起了蜡烛。这样一来,人和东西的影子就变得又高又大,从墙壁一直延伸到天花板,摇摇晃晃的,几乎罩住了整间屋子。 “吓死人了,好像要朝这边倒下来似的。”一个孩子指着影子哭起来。 “喂,快把灯打开呀!喂,喂!”又有孩子哭了起来。 “那边墙上还有一个更大的呢。怪物来啦!”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于是,孩子们故意夸张地叫着“吓死人啦,吓死人啦”,嘻嘻哈哈地闹起来。 “你们就这么喜欢吓人的东西吗?森林里还有更吓人的呢,还有小孩最喜欢的黑魔王呢,真的不啪吗?” 琪琪挺起胸脯,挥舞着高高举起的双臂,把自己的影子变得更大,然后“啊呜、啊呜”地大吼起来。大家顿时停止了吵闹,目不转睛地盯着琪琪。 “真的吗……黑魔王是小魔女的朋友吗?”有人声音颤抖地问道。 “嗯,这个嘛,当然啦。不过,无论是琪琪我,还是舒诺阿姨,都不会帮你们的忙,因为今晚是只属于你们小孩子的。”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一弯细细的月牙出现在天上,旁边伴着几颗小星星。然而,天空中仍然残留着淡淡的光亮。仿佛太阳融化后留下的痕迹。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森林越发显得黑糊糊的,看上去好像真有个黑魔王埋伏在那里似的。 “好,出发啦。大家都拿好哨子了吗?试着吹吹看。”舒诺说。 “嘟——嘟——”大家一齐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哨子。 “哎呀,怎么回事?森林里也有哨子声。”有人说。于是,大家都不再说话,竖起耳朵聆听。 “真的呢。” “里边有人,果然没错……” “胡说。” 队伍里又炸开了锅,可是这回,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恐惧。 “如果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记得吹哨子哦。森林里的道路虽然弯弯曲曲,可是就这么一条,所以应该可以顺利地返回。好了,安安心心地去吧。我和琪琪会在小屋前等着大家的。”舒诺精神抖擞地说。 “好——”孩子们也同样精神抖擞地大声回答到。可是大伙儿还是有点心神不宁,左顾右盼,一刻也静不下来。 “亚尔,奥勒就交给你了。他年纪太小,你要一直牵着他的手。”舒诺说。 “嗯,没问题。”亚尔把那根总是进握在手的木棒咚地一顿,郑重地点点头,然后举起牵着奥勒的手,在舒诺眼前晃了晃。 “喂,我们要到那片黑暗里去吗?”诺诺凑到琪琪跟前,忧心忡忡地小声问。 “对呀。没关系,大家一起去嘛。和小伙伴们手牵着手一起去吧。” “嗯。”诺诺鸡啄米似的点点头,跑到奥勒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自称“激动得都坐不住了”的亚尔,啧挺起了胸膛,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两眼直视着前方,脸上的表情格外认真。 出发了。 “穿过田野,越过高山,向草原进发,也朝着远在天边的森林。”亚尔放声唱道。大伙儿也学着他的样子,跟在后面。 在给暗中也能看清东西的吉吉,还是忍住了没去。它钻进琪琪的睡袋,假装熟睡。孩子们一个跟着一个,手牵着手,唧唧喳喳地吵嚷着,唱着刚从亚尔那儿学来的歌,沿着林间小路钻进了森林。练成一条线的小小的背影,一个个地消失在黑暗中,喧哗声越来越小,不久就听不见了。 舒诺和琪琪四下看看,发现附近有一把长椅,就坐了上去。两人都沉默不语,竖起耳朵,听周围有没有什么响动。森林深处,不断地吹来阵阵微风,仿佛是森林伸出的冰冷的手,想要吓唬吓唬她俩。两人就一直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 “叽叽叽”,一阵短促、刺耳的鸟鸣传来,森林里的树木沙沙地晃动着。舒诺惊得浑身一颤,琪琪也直起腰来,不过随即又坐了回去。 琪琪抬头看着天空。多么细的一弯月亮啊。好像天空中飘着一张咧开的嘴,正不怀好意地笑着。 “现在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不会有事吧……”琪琪小心翼翼地望向密林深处。 “嘘——可别让森林知道我们很担心。” “咦,森林还会……”琪琪迷惑地问道。 “对,说不定对方会趁机攻击我们的弱点。不管怎么说,对夜晚的森林绝不能掉以轻心。我妈妈过去常这么说。一到了晚上,森林那张白天藏起来的大嘴就会张开……把小孩一口吞下去,动作可快啦。所以到了傍晚就得赶快回家。因为我的老家就在森林里……她的话,我一直深信不疑。”舒诺笑着眨巴了一下眼睛。 琪琪想起了亚尔紧紧握在手里的那根木棒。那是一根神秘莫测的棒子,嗖地一飞,说不定就把孩子们带去了奇怪王国,那样的话……漆黑的森林里,仿佛真的有一张奇怪王国的大嘴,眼看就要张开了。 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瞧我,这是怎么了……舒诺不是说了吗,森林里的路只有这么一条——心里虽然这么想,可是四周实在太安静了,琪琪还是担心起来。她俩待地这个地方,虽说月亮只是弯弯的一轮,可多少还有点光,森林里可是漆黑一片。想到这里,琪琪才发现孩子们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到了。不管是害怕还是开心,总该发出点什么声音吧,哪儿有不出声的孩子呢? 不知何时,风也停了,仿佛一切都静止了。琪琪想起了那天,在草药田的那一边,亚尔他们突然不见了踪影。顿时,她感到浑身僵硬。 “喂,我说,我们进去看看吧。”舒诺脸上的表情也僵僵的。 琪琪默默地点点头。两人慢慢地朝森林里走去。还以为从树木的枝叶间多少能透进一点光线,谁知一进森林,眼前瞬间就黑了下来。仿佛走进了一间黑屋子,房门被人突然关上了。冰冷的空气一阵阵袭来,无边的黑暗几乎要浸入身体。 “舒诺,舒诺。”琪琪小声地叫道。 “ 我在这儿,嘘——会被孩子们听见的,别说话。”舒诺伸出手,琪琪立刻紧紧地抓住了。 “可是我们看不到刚才的入口了。” “琪琪,你在说什么呀?入口不就好好地在那儿吗?没想到你这么怕黑……呵呵,你这个魔女还真奇怪。”舒诺把手绕过琪琪的肩,搂着她说道。不过舒诺的身体也硬邦邦的,好像很紧张。 “不管怎么说,他们再不回来,可就……”舒诺故作镇静地朝密林深处看去。 “真的不会出什么事吗?”琪琪也伸长脖子往里看。 这时,寂静无声的黑暗中,嗖——一道亮光转瞬即逝。 “呀!”琪琪不禁屏住了呼吸。 接着,又一闪……消失了。 “那是什么呀?”舒诺哑着嗓子叫道。两人撒腿朝那边跑去。 这下,她们可以稍微看得清楚一点了。树与树之间有一点亮光,那亮光越来越近了。只见亚尔高举着一根光芒四射的木棒走了出来,在他的带领下,孩子们手牵着手,走在窄窄的林间小路上。 “啊,太好了。大家都平安回来了,真了不起。”舒诺跑上前去,张开双臂拥抱孩子们。 “不过,这蜡烛是怎么回事?哟,不对,不是蜡烛,这是什么呀?” “这个嘛,是亚尔从月亮那里借来的光。”诺诺说。 “没错,亚尔他,刺溜刺溜地爬上了树,可厉害啦,一直爬到了树顶上。”又有人说 “对,还唱着‘月亮月亮我来啦,月亮月亮我来啦……’” “就像咒语一样。” “我们都快吓哭了。” “因为里边太黑了嘛,什么都看不见。” “我们不小心松开了手,都走散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害怕得都挪不动腿了。” 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说着。因为太兴奋,每个人都尖着嗓子嚷。一张张小脸蛋儿上,点点泪痕还依稀可见。一旁的亚尔,得意洋洋地站得笔直。 “你们为什么不吹哨子?”舒诺说。 “哦,对呀……都给忘了。”亚尔缩了缩脖子,心想:真糟糕。 诺诺凑到琪琪身边,拽着她的裙子,小声说:“告诉你个秘密,亚尔说,他和月亮握过手呢。他还会使魔法哦,很厉害吧,和琪琪你一样呢。琪琪的魔法是温柔的……而亚尔的呢,是勇猛的。” 亚尔木棒上的亮光越来越弱了。定睛一看,木棒上缠着的东西好像是草。 “亚尔,那是什么?”琪琪问道。 “这个嘛,是苔藓啊。你不知道吗,琪琪?苔藓虽然生长在地上,却是月亮的好朋友。平时是绿色的,可是一旦看到了月亮,就会开心地放出光来。所以我才会爬到高处……让它们相会。我可是住在森林里的人,对这些当然了如指掌。”亚尔把木棒朝地面一顿,挺起了胸脯,木棒已经完全不发光了。 “‘玉’亮‘玉’亮我来啦,”奥勒突然扯着嗓门唱起来。于是,一张张小嘴也跟着放声唱道:“月亮月亮我来啦,月亮月亮我来啦……”亚尔接着唱起来:“一点一点,月光洒下来;一闪一闪,小眼镜亮起来……”大家都跟着他唱。 孩子们在窄窄的小路上排成一队,唱着歌朝野营小屋走去。 三天后,结束了实习工作的莫里来接亚尔了。 “琪琪,真是太谢谢你了,帮了我大忙。多亏有你,我才能有一次这么好的经历。那家店呀,就像我信上写的那样,不需要太多投入,但很费脑筋,也很花心思。这一点正合年轻女孩的口味,所以很受欢迎。我也轻松了许多,知道了开一家店其实也不用想得那么复杂。‘我也要开一家有意思的店’——只要有这个念头,肯下工夫就行……我这就动手干了,我很自信!”莫里连珠炮似的说了好多话。 “可是姐姐,怎么做好吃的,你也学会了吗?”亚尔问道。 “那是当然,我都当做礼物带回来了。”莫里从背包里拽出一个口袋。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茶褐色袋子,袋口紧紧地系着一条绿格子丝带,袋底也系着同样花色的小蝴蝶结。 “哇——真可爱。”琪琪说。 “和我装壁虎的袋子一样呢。”亚尔说。 “亚尔真是地……净胡说八道。”莫里笑着,假装要打亚尔。打开袋子一看,里边装着许多圆溜溜地小饼干,上面星星点点地撒满了细碎的黑色颗粒。莫里拿起一块来,咔嚓咬了一口,悠悠地吐了口气,说道:“做得真好。香极了!琪琪,亚尔,你们也尝尝吧……别客气。” 琪琪咬了一口,立刻瞪圆了眼睛。 “好吃吧?”琪琪还没开口,莫里就抢着说。 “哟,这个,叫什么呀?”刚咬了一口的亚尔大声问道。 “黑胡椒饼!”莫里挺起胸脯,“这可是大人喜欢的口味。” 琪琪又咬了一口。又香又脆,饼干渣儿在嘴里活蹦乱跳,虽然一点也不甜,却非常好吃。黄油配上黑胡椒,那滋味儿妙不可言,琪琪接着又吃了一口。莫里看着琪琪,一脸欣慰地点着头。 “姐姐,你就是为了学这个才专程去那儿的?”亚尔说。 “是呀……哟,小心别噎着,这可不是给小孩吃的。”莫里说。亚尔看着莫里,气呼呼地鼓起了腮帮子。 “这个配上甜甜的奶茶,也许会更好吃……”琪琪说。 “对,说得没错。琪琪的舌头果然厉害。那家店里稍加了一点甜味,可是我认为不加更好……所以说这个呀,可以算是我独家秘制的饼干。我昨晚试着做出来的,想给琪琪你尝尝。”莫里松了一口气,笑着说。 这天下午,亚尔就像来时那样,背着背包,握着木棒,和莫里一起回家去了。 诺诺不愿意说再见,一言不发地蜷缩着身体,动也不动,嗓子里时不时发出抽泣的声音。终于走到车站,不得不分别了。诺诺甩开舒诺牵着她的手,飞快地朝亚尔跑过去,然后踮起脚尖儿,凑到亚尔的耳朵边,小声地说了什么悄悄话。亚尔嗯嗯地拼命点头。 诺诺到底说了什么呢?眼前的情景,让琪琪的心猛地一颤。嗯嗯地点着头的亚尔,在她眼里显得那么有神采。 “哟,瞧他,还当上大哥哥了。”莫里笑着说。 亚尔回家去了,留下很多令人费解的难题。 “大人呀,得一个人去……” 他留给琪琪的这句话,变成了一个谜。 5 扫帚不见啦 早上,琪琪刚起床,电话就响了。 “早上好。这里是魔女……呀!”琪琪突然眼前一亮,把听筒紧紧地贴在耳朵上,说话的口气都变了。 “哦,你是上次那个……嗯,我当然记得啦。舞跳得很棒的那位嘛……上次的节日我过得很开心,真的,非常开心。”琪琪的声音比往常提高了八度,尖声尖气的,就像嗓子里卡了个什么东西。 “哎呀,原来你叫索图雅!上次玩得太开心了,我有点忘乎所以,连你的名字都忘了问了。我还在想呢:唉——这可怎么办。”听到琪琪的声音异常兴奋,还没怎么睡醒的吉吉抬起头来,瞪圆了眼睛看着她。 “什么?今晚?七点?哇,我想去,真的想去。去,我一定会去的。”琪琪说话都有点结巴了,咯咯咯地笑起来。 “讨厌!我又不是什么特殊任务,不过就是个魔女嘛。呵呵呵,被你这么一说,我都不知所措了,让人怪难为情的。哦,对了,地点是接骨木街,对吧?知道,知道,就是一转过街角就能听见有音乐飘出来的那家店,挺时尚的。你们总是在那儿聚会吗?哇,棒极了。联系地址也是那儿吗?好的,我记住了。不用,不用,多谢了,我自己能去。没问题。好的,再见。” 琪琪放下电话,一边唱着“呵呵呵,魔女、魔女、魔女”,一边轻快地移动着脚步。 “怎么了?瞧你乐成这样。”吉吉凑到琪琪脚边抬头看着她。 “我呀,今晚要出去一下。”琪琪皱起鼻子笑道。 “看起来你心情挺不错嘛!” “人家一再央求我,一定、一定要来哦。还说只要我在,就会玩得很开心。呵呵呵,他说的是真的吗?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呀!虽然我说不好,可是、可是……呵呵呵,我,偶尔花心一次也没关系吧?你是你,他是他嘛……”琪琪继续摇摆着身体,穿拖鞋的脚轻踏着地面,哼着歌回答道。 “你这是在跟谁说话呢?” “不知道!”琪琪夸张地扬起下巴。 滴铃铃——滴铃铃—— 电话响了。 “电话打来的时候,总是一个接一个,这真是奇怪、奇怪、太奇怪……”琪琪跳着走过去,拿起了听筒。 “喂——你是柯里柯镇的小魔女吗?”电话那头,一个女人呼呼地喘着粗气。 “是的,我是。”琪琪赶紧回答道,声音里充满了喜悦。 “啊,太好了,电话打通了。我有件事想拜托你,能帮我把搅拌器给小道的咂咂送去吗?虽然咂咂说她自己有搅拌器,用不着……可那个毕竟是用柳条做的,怎么行呢?眼下又正是白薯成熟的季节。” “哦——”琪琪皱起眉头,翻眼看着天。小道是什么,咂咂又是谁,她一无所知。这个人讲的话还真是像谜一样。 “你说的搅拌器,是做冰淇淋用的那种吗?” “对,没错。麻烦你务必在城里买一个。我最近正忙,走不开。虽说在深山里……可你是飞着去,应该不算太远。我想给她个惊喜,所以请你越快越好,多谢了。”电话里的声音继续说,托琪琪送东西的人都是些急性子,只顾急着说自己的要紧事。 “那个,请问……您是哪位?” “哦,对不起,我是咂咂的表姐密兹,拜托了。” “好,没问题。只是,是在哪座山呢?”琪琪也稍稍加快语速反问道。她双眉紧锁,一脸不情愿的表情。 “这个呀,说起来可就复杂了。我开始说了,行吗?你可听好了。出了柯里柯镇,一直朝正北方前进,不是可以看见好几条纵向延伸的山脉吗?那就是著名的斯尔赫利大山脉,你知道吧?山脚下,有一条蜿蜒的河流,叫阿吉河。沿着河岸,有一条铁路。大约在铁路中段的位置,有一个红色屋顶的车站。你是从天上飞吧?那车站很小,你可得仔细找找。不过就只有这么一个,我想你应该能找到。那就是阿吉河站。到了那儿以后,你朝着大山的方向拍拍手,就行了。” “咦?还要拍手?” “对,那里没有电话,所以只能用这个方式联络。再次拜托了。” “等、等等。这么远的地方……”琪琪说着瞥了一眼时钟,然后又歪着身子看了看贴在墙上的地图。 “不好意思,今天……我有点……”刚说了一半,只听电话里说了一句:“好,那拜托了。”就挂断了。 琪琪再次仔细看了看地图,那人说得没错,她找到了一排纵向延伸的山脉,地图上写着“斯尔赫利大山脉”。 “哇,这也太远了!偏偏今晚难道有个重要的约会。对了,还是推掉把……哎呀,糟糕,怎么办,她不是说那里没电话吗?讨厌,这下麻烦了。没办法,只能快去快回了。千万千万得在傍晚之前赶回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真没办法,唉——” 琪琪手忙脚乱地做好了出门前的准备,对吉吉说了句“快,赶紧”,就让它趴在自己肩上,握紧扫帚起飞了。 琪琪去了趟杂货店,买了搅拌器,立刻径直朝正北方飞去。为什么非得把这种到处都能买到的搅拌器,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不可呢? 要紧事为什么总是这样一件接着一件呢,简直像故意跟我捣乱似的。 “可是我呀,越是急得火烧眉毛,反而越来劲儿。尤其是知道还会有开心事等着自己的时候,就更兴奋不已。我要严格遵守时间,向人们展示展示魔女的力量,等着瞧吧,哼!”琪琪迎着风自言自语地咕哝着。 穿过城市,越过葱绿的山坡,几头牛羊正在山坡上吃草,前面就是大森林。绿色的森林从小山丘一直蔓延到高山上。而更远处,有几座特别高的山峰,连绵起伏。斯尔赫利大山脉的一端好像已经到了。山巅上飘着几朵小小的积雨云,形状几乎和下方的山峰一模一样。可是在琪琪的周围,天空却是一片清澈的蔚蓝。不过,眯起眼睛就会发现,这片蔚蓝里,有无数细小的水珠,像鱼儿一般噌噌地游走了。 得抓紧时间了,这可不是悠闲的远足啊…… 风儿轻轻吹过山峰,偶尔还会吹到琪琪所在的高度,从后面把她往前推。 “赶快,赶快,结束工作!魔女、魔女、魔女!”琪琪小声唱道。 听到琪琪的声音,身后的吉吉也模仿着她的口气唱道:“为什么,唱三遍,魔女、魔女、魔女?” 大山覆盖着一片浓绿,那是盛夏特有的颜色,其间不时露出岩石的一角。山谷里,铁路和河流并肩而行。一座又一座大山连绵不绝。有谁会住在这样的深山里呢?琪琪俯瞰着地面,仔细地搜寻。 “找不着就干脆回去算了……反正不过是台搅拌器,没有它应该也不会引起多大麻烦吧……”琪琪叽叽咕咕地发起了牢骚。 就在这时,在群山之间的狭长山谷里,一个红色的东西猛地映入了琪琪的眼帘。飞上去一看,果然如密兹在电话里所说,铁路旁有一幢红色屋顶的低矮建筑物。 “讨厌,还真有,还真让我给找着了。”琪琪略带不满地说着,向下飞去。 车站的屋檐下挂着站牌,写着“阿吉河站”。可是这里既没有站长,也没有站务员,更没有乘客。贴在墙上的列车时刻表上显示,星期六和星期天各有一趟往返于此地和佩佩龙市之间的列车。今天是星期五,所以应该没人。柱子上用细线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要去小道屋的各位,请朝着大山的方向拍三下手。我会立刻拍手回复。请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如果途中迷了路,也请尽管拍手。” “什么嘛,她说的小道,原来是个店名。拍手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可是为什么这深山里会有家店呢?” “啪、啪、啪”,琪琪一脸茫 然地拍了拍手,然后静静地竖起耳朵。不一会儿,“啪、啪、啪”,从大山深处传来了三声回答。这一呼一应的拍手声,在山谷中反复回响。 “原来是这么个联络法,真够原始的!”琪琪哼了一声,耸耸肩,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迈开腿。从车站向前延伸的这条路,杂草丛生,要费好大工夫才能辨认出来。再加上小路很泥泞,稍不留神就会滑倒。琪琪肩上驮着吉吉,用扫帚拨开草丛艰难前进。来到像是岔路口的地方,就再拍拍手,等待对方拍手回答,然后顺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继续朝前走。不时有小虫子迎面飞来,还能听见蜜蜂嗡嗡的叫声,锋利的草尖儿好几次割伤了琪琪的脚。 “为什么不飞着去?那样不是容易得多吗?”吉吉说。 “飞过头可就麻烦了,我想快点回去。” “不过话说回来,这河里有股香味,可真香啊。”吉吉说,“河里肯定有鱼,是那种小小的,一口就能吞掉的家伙。” “哟,真难得,吉吉也会像只猫一样说话。” “喵呜——你可别瞎说。我本来就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猫啊。”吉吉在琪琪耳边不满地吼道。 流水声越来越响了,小路沿着河岸往右转了个大弯。突然,一道瀑布出现在眼前。这道瀑布从山腰一直落到溪涧里,又宽又大,仿佛垂下了一块白布。更令人吃惊的是,水帘背后,一闪一闪的,竟然有亮光。 “哎呀,真可怕,简直像鬼火。”琪琪把怀里的扫帚抱得紧紧的。 “鬼,会用搅拌器来做什么呢?”吉吉想要吓唬琪琪,故意用颤抖的声音说。 小路一直通向瀑布后面,琪琪在层层叠叠的岩石间穿行。就在路的尽头,瀑布的背后,藏着一间用原木搭建的小屋。小屋前,陶制烛台里的蜡烛正燃烧着,映照着小屋的大门。门上顶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小道屋旅店”。旁边挂着一个小花瓶,里边插着一朵红花。与门平齐的窗户上挂着清爽的白色棉质窗帘。怎么看也不像是鬼屋。琪琪松了口气,敲了敲门。 “来啦!”一个女人应声迎了出来。 “请问你的咂咂吗?” 那个女人惊讶地瞪大眼睛点点头。只见她头发一丝不乱地束在脑后,身穿白色衬衫和灰白相间的粗条纹布长裙。年纪看起来好像和舒诺差不多,又好像比她年轻很多。脑后系头发的那根白丝带,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我是魔女快递员,密兹托我给你送搅拌器来了。”琪琪话还没说完,咂咂就低声说道:“唉,这个人真是,我都说不用了。上回她来给我帮忙,用了我的搅拌器,直抱怨说不好使。她就是这么个急性子,而且还爱管闲事,呵呵。” 琪琪气得不禁鼓起了腮帮子——人家原来并不急着用搅拌器嘛,明天来不是也行吗…… “不过,还是多谢你送到这么偏远的深山里来。哎呀,你,哎呀呀,莫非你就是柯里柯镇的魔女琪琪?我说的没错吧?我常听客人说起你,就想,一定要和你见上一面。我一直想看看,住在城里的魔女是什么样的。我懂了,密兹她呀,一定是看我经常说起你,所以才特意安排我和你见面,一定是这样。她说呀,你可受欢迎了……真的非常非常受欢迎呢。” “哪有……没什么大不了的。”琪琪楞楞地回答道。 “你活跃在大城市里,岂不是有点反常?不是常说,魔女都住在森林里吗……这么看来,我倒是比你更像魔女呢,呵呵。不过,你虽然住在城里,没想到穿着打扮还是挺保守的。我明白了,是因为你受欢迎嘛,你本来就长得很可爱嘛。哎呀,糟糕糟糕,瞧我这人,冒冒失失地说了这么多失礼的话,真对不起。”咂咂皱着鼻子笑起来,神采奕奕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缝。 琪琪偷偷地四下一看。门口的房间略显黑暗,房间的正中央放着一张餐桌,周围摆着椅子。今天好像没客人。 “难道,其实你也是个魔女?”琪琪战战兢兢地问。 “怎么可能?我只是山中旅店的老板娘而已。不久前,我想要做个与众不同的人。对,从小就有这个梦想。还想过,就算自己成不了,能交一个这样的朋友也不错。魔女的法力不仅充满智慧……而且……不管怎么说也是一种超能力呀,多了不起!对了,快,快请进吧。” 咂咂侧身闪开,邀琪琪进去。琪琪犹犹豫豫地走进屋,顿时,黑暗中,一股宜人的香气扑鼻而来。不像是食物的香气,整间屋子仿佛都充满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森林的绿色味道。里屋开着一扇大窗户,窗外是一片洒满阳光的草坪,和大门口的昏暗形成鲜明对比。草坪正中长着一棵树,树叶在风中摇曳,闪烁着点点耀眼的光芒。里屋和外屋,简直像一个是白天,一个是黑夜。 “你一个人住吗?”琪琪问。 “就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客人只有在有火车的星期六和星期天才回来。因为没有电话,我总是不知道会来几个人。不过把干草用床单一裹就能做成一张床,要几张有几张,所以完全不用担心。只是这样一来,夏天割草就成了一件大事。看似一无所有的生活,有时候也挺有意思的呢。你一定觉得这是一家古怪的旅店吧?”咂咂望着草坪说道。 “那个——搅拌器……”琪琪把手里的包裹递给她。 “哦,对了,差点忘了。我这儿什么都是临时凑合着用。尽管密兹抱怨说,柳条做的搅拌器怎么着也不好使嘛……可是对我来说,或许这个更省力更方便呢。真不好意思,让你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跑一趟。哦,对了对了,你是从车站走过来的吗?” “嗯。” “那条路上,草长得很密了吧?一定很难走吧?我可是特意不割那里的草的。因为那条路给客人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欢乐。他们说,沙沙地抚摸着身旁的草儿朝前走,草里的风就会钻到你的身体里去。草里的风……这个说法很美吧?再说我也很喜欢那条路。” 琪琪一边默默地听着,一边回忆刚刚走过的那条路。 草里的风?我怎么没有感觉到呢……只觉得扎得慌。 咂咂引着琪琪走进里屋。房间的角落里摆着一台织布机。旁边挂着好多捆成一束束的线。琪琪想起小时候,邻家大姐姐每天都咣咣咣地织布。她一直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可是织了很久,织出来的布还是只有一丁点儿。尽管如此,琪琪还是一点不嫌烦地久久地站在一旁看。咂咂的织布机上架着一块织了一半的布,和她身上的裙子是同样质地的。 “织布用的材料也尽量用现成的东西凑合。树皮啦、草啦,就是这种随处可见的东西。另外,有时还会用动物噌在树干上的毛。把它们用草籽呀、野果什么的染上颜色……小魔女,你要是还知道什么新鲜的织布方法,就告诉我吧……” “啊?我吗?”琪琪惊愕地看着咂咂,“我可不知道。线这种东西那儿都能找到吗?” “这个——”咂咂有点惊愕,慌忙把目光落在手中的搅拌器上。 “对了,这个是你买的把,还没给你钱吧?密兹那个人呀,是个热心肠,就是太粗心……真对不起。多少钱?” “这是收据单。” “三十……啊。另外还得给你谢礼呢。” “能表达心意就行。” “什么?”咂咂疑惑地看着琪琪。 “谢礼只要互惠互利,一点小小心意就行。这是老规矩,魔女都是这样做的。”琪琪有点过意不去地说道。每次她这么一说,对方总是一副为难的样子,这让琪琪心里很不是滋味。 “规矩?” “对,自古就有的……” “就算是魔女,或多或少总会需要一些东西来维持自己的生活吧?你过得还好吧?”正如琪琪 所料,咂咂果然一脸奇怪的表情,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嗯,常有人帮助我,勉强能凑合。再说共作也干得很愉快……如今,魔女最重要的职责是让人们意识到魔女仍然存在,这是我妈妈……” “所以你才会去城里生活吧。你说的互惠互利,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在这深山里,我就是这么和高山、河流一起生活的。可是你来这儿还有交通费呢。” “那个就不用了,我是骑扫帚来的。” “哎呀。”咂咂颇为惊讶,不过很快就频频点头,咕哝道,“对呀,你说得没错。那可是魔女的标志呀。扫帚真是个好工具,还带着魔法吧?真羡慕你。” “不过,为了报答你的一番好意,我能做点什么呢……哦,对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我现在正好要去河边,那里可漂亮啦,而且今天天气又这么好。你也去看看,怎么样?我这儿值得炫耀的东西就只有这么一件。不过,我想你会喜欢的。我们一起去吧,如何?”咂咂仿佛想起了什么好事似的笑道。她拿起放在旁边地板上的洗衣篮,拎起铁桶,打开门,朝洒满阳光的院子里走去。 “可是,我……今天……”琪琪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去,吞吞吐吐地说。今晚的舞会她无论如何也要参加,所以没工夫这么悠闲了。可是,咂咂已经走到院子里去了,好像没听见她的话。你也替我想想啊……琪琪气呼呼地把扫帚往旁边的墙上一靠,无可奈何地跟了出去,吉吉也默默地跟在后面。 咂咂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仰起头看着眼前一团黑影般郁郁葱葱的森林,回头对琪琪说:“很壮观吧?那座森林不错吧?里边可深呢。没有那座森林,就不会有小道屋。如果你认为那是一座普通的森林,我也无话可说……可是我觉得,那绝不是一座普通的森林,而是一座宝藏。一走进森林,周围的空气立刻神奇地变了,人的心情也变了,整个世界都变了。尽管要去那里很容易,只要轻松跳过那边的小河就行。” 说到“轻松跳过”时,咂咂轻盈地一跳,笑了起来。 咂咂从草坪出发,沿着一条平缓的下坡路往前走。琪琪突然站住,又吞吞吐吐地说了几句话。可是咂咂仍然直视着前方,闷头朝前走。她们来到一个河水汇成的小池塘边,咂咂把床单、毛巾……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放进水里。 “这里是阿吉河的支流。从车站来这儿的路上还有一条。你看见了吧?森林入口处的那条叫滴答阿吉,这名字是我起的。它会在离这儿很远的下游汇入阿吉河。” “今天阳光灿烂,是个难得的好日子。白布喜欢阳光,所以我总在这样的天气里洗床单。不过必须抓紧时间……山里,天黑得特别早。” 咂咂把裙摆一扎,下了水,麻利地干起来。她把衣物摊在旁边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从铁桶里拿出一块大肥皂,抹在上面。沾满泡沫的床单呀、毛巾呀,规规矩矩地铺在草坪上,在阳光的照射下眼看着就快晒干了。 “小魔女,快来帮帮忙。把鞋脱了。” “啊,什么,脱鞋?”琪琪惊讶地皱起了眉头。 人家可是想快点回去,刚才就一直拼命给她脸色看,她却……真是个迟钝的人。说什么要给我看样好东西……结果是想让我给她帮忙啊…… 琪琪怒气冲冲地瞪着咂咂,可是咂咂早已转过身去,背对着琪琪,投入地洗起衣服来。 没办法,琪琪只得学着咂咂的样子挽起裙子,脱掉鞋,走进水里。水比想象中的冷多了,琪琪不禁抬起一只脚,另一只脚却踩在了水底的石子上,一滑,险些摔倒。 “哎呀,讨厌!”琪琪脱口说道。 “哎哟哟,没事吧?脚下得用劲儿啊。”咂咂赶紧伸出手,抓住了琪琪的胳膊。琪琪立刻甩开她。 “哎呀,你别客气,快抓住。”咂咂再一次伸出手,把琪琪往前一拽。水质她用力过猛,琪琪又朝相反的方向一扑,打了个趔趄。 “哎哟哟,真对不起,没事了吧?那就快帮忙吧。试试看,很有意思的。不赶紧浇上水,床单可就干了。床单上抹了肥皂,就这么干了的话会留下印子。好了吗?赶紧行动起来。这是我自成一派的洗衣法,我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呢:浇水洗衣法。很奇怪的名字吧?像浇花一样,往摊开的衣物上不停浇水,以免她们干掉。”咂咂打了一桶水,用手哗哗地泼在床单上,示范给琪琪看:“来,你也试试,可有趣啦。” 能有什么意思,这种事……琪琪气晕了头。她把铁通猛地灌满水,粗鲁地浇上去。 “对,就是这样,谢谢,你可帮了大忙了。”咂咂仍然丝毫没有察觉,“这么着,在阳光和河水的帮助下,床单眼看着就变白了。这就是阿吉河的魔法!”咂咂直起腰来笑道。 “魔女是怎么洗衣服的?说来听听。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什么都想知道。其实只是喜欢听别人说我是个爱钻研的人。” “啊?我是怎么洗的?没什么……特别的……并没有用魔法。”琪琪回答着,心里越发着急了。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洗衣服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我知道你想炫耀一个人在大山里的生活,可是我想立即回去的心情,你怎么就体会不来呢?真迟钝。从刚才开始就只顾聊自己的事。是不是一个人生活,就会变得这么爱唠叨?嗯,不要不要,我可不想变成这样。 “哎呀,原来没用魔法呀?真令人失望……不过你不是会飞吗……那该是魔法吧?真了不起,简直让人惊叹啊!”咂咂把草坪上的衣物重新放入河水中,让潺潺的水楼把它们漂净,然后拎起来用力拧干。 洗完衣服,咂咂又走在前头,急急忙忙地回到院子里,把洗好的衣物晾在院子边的晾衣绳上。 “今天的太阳心情不错啊,可喜可贺。小魔女,帮帮忙,拿着那头用力拉。” “好、好吧。”琪琪的腮帮子渐渐鼓起来,眼睛里已经燃起了怒火,故意用力拽了一把床单的角。 琪琪已经急得不行了。 “哎哟哟……”咂咂被琪琪一拽,几乎站不住了。 “不行不行,劲儿使得过大可就……”咂咂呵呵地笑着说。 绳子上洁白的床单和毛巾随风飘荡起来。风挨个儿穿过它们只见的缝隙。 “今天的风,原来是这样形状的啊。”咂咂看着琪琪,点点头。 琪琪呼地吐了口气。摆什么臭架子……说得煞有介事……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咂咂的样子,像是已经看出了琪琪想要快点回家的心思,故意阻挠。装得和蔼可亲,反而更让人心生厌恶。 “那个,我也该回去了。”就在咂咂转过身准备进屋的时候,琪琪终于忍不住说。她一边追上去,一边抬头看看天。太阳往西边落下去一大截了,不远处的山谷里,已经染上了一丝黄昏的颜色。 啊,怎么办?还回得去吗?真是的,简直烦透了。不过要是以超快的速度飞回去,也许勉强还来得及。对,就算说我是意气用事,我也一定要准时回去。可是回去后还得打扮打扮呀……现在这副样子可不行。不,我要去舞会,一定要去。绝不能让她坏我的事。 “那个,我得赶紧回去了。”琪琪追上去,进了屋。 “哟,你要回去?不在这儿住一晚吗?为什么?”咂咂吃惊地回过头来说。 “什么?住一晚?我没这个打算呀,当然要回去的。”琪琪没好气地回嘴道。 “唉,别人到这儿来,都巴不得能住上一晚呢。今晚没有客人,我为你准备二楼的好房间,你就住下吧。说不定会遇到什么好事的。就这么回去了,多可惜!虽说是在森林里,我还打算精心准备准备,款待你一番呢。用你送来的搅拌器做一碗浓浓的山芋汤招待你,现 在这个季节正是山芋最好吃的时候。就把它作为给你谢礼,怎么样?瞧我想了一个多好的主意,这样才能表达我的小小心意嘛。”咂咂自顾自地作了决定,心满意足地笑着。 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假装献殷勤——琪琪只有这么一个感觉。 “可是我,今晚有个约会,必须回去。”琪琪身体微微向前倾,斩钉截铁地说道。 “哎呀,原来是这样,你很忙啊。真遗憾。”咂咂耸耸肩,“那我岂不是不能送你谢礼了?” “不用了。你不是教会了我浇水洗衣法吗?” “那个也算?” “那我就告辞了。”琪琪咣当一声放下铁桶,扯扯皱巴巴的裙子,同时转身往外走,一边伸手去拿出门时放下的扫帚。 可是扫帚却不见了,刚才明明放在那儿的。 是咂咂藏起来了! 琪琪的脑子里立刻冒出这个念头,顿时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那个人,果然有问题。亲热得过头了……而且什么都挨打听。说什么羡慕魔女……看我扫帚的眼神也怪怪的。 刚才就一直劝我别回去、别回去。说不定是和那个叫密兹的串通一气,想要绑架我。以为魔女是什么罕见动物。奇怪,太奇怪了。在这样的深山里,无论她对我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发现。 琪琪一口气想了好多好多,脑子里被各种各样的疑问塞得满满的。 没错,一定是咂咂藏起来了!她不是一直念叨着说羡慕魔法呀魔女什么的吗? 琪琪的心怦怦地狂跳起来。 “吉吉,你看见扫帚了吗?扫帚不见了。”琪琪的声音有点颤抖。 “哎呀,真的没有了,怎么回事?”吉吉不慌不忙地踱来踱去,四下找了找。 “什么怎么回事,这简直太奇怪了。”琪琪的声音很激动。 “你是不是带去河边了?” 琪琪“啊”地尖叫了一声,飞奔出去,沿着去河边的路一边跑一边找,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 不对,不可能在河边,我明明把它搁在门边的。果然还是被那人给藏起来了。 琪琪打了个激灵。 镇定、镇定,千万别慌——琪琪边对自己说,边把头探进厨房,尽量用平静的口气说:“咂咂,你看见我的扫帚了吗?我就放在那儿,门边上。” 咂咂回过头,疑惑地皱起眉头,说:“扫帚?你的吗?嗯——你放在哪儿不就应该在哪儿吗?这里可没人收拾。你来的时候我的确看见是拿着扫帚来着。再好好找找吧。” 咂咂的声音没什么异样,不像在撒谎。她从架子上拿下煤油灯,点燃递给琪琪:“天有点黑了,你用这个找吧。” 琪琪默默地接过煤油灯,找遍了房间的每个角落。她琢磨着,扫帚会不会倒在挂着的大衣后面?或者箱子和椅子后面?她把这些地方都找了个遍。可还是没有、琪琪的心里像一团乱麻。 被藏起来了!绝对没错。别看她装得那么平静,那个人果然想把我关在这儿。 “咂咂,我怎么找也找不着。”琪琪探头朝厨房里说。 “咦?没有吗?那,你可以用我的扫帚,虽然磨得有点秃了,我借给你。” “这可不能随便凑合……”琪琪刚说了一半,咂咂就打断了她:“别管那个了,快过来看看吧。我这就要用搅拌器做浓浓的山芋汤了。味道可好啦,会让你觉得这就是大山的魅力。” 咂咂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琪琪对她产生了怀疑。琪琪的眼睛滴溜溜地一转,偷偷地跑出来,打开了里屋的门,这应该是咂咂的房间。她举起煤油灯一看,铺着淡绿色床罩的床上,放着刚做了一半的针线活儿。剩下的就只有一把椅子和一个小小的柜子,十分简陋。这里也找不着琪琪的扫帚。也许在二楼吧。琪琪悄悄朝里屋的楼梯那边移动,这时,她看见旁边有一个柜子,里边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床单。扫帚不可能藏在这种地方,可是心里充满了怀疑的琪琪,现在看什么都觉得可疑。也许扫帚就藏在这些床单里头。琪琪一张一张地仔仔细细的翻找起来。 这时,一张纸片从柜子里轻飘飘地掉了出来。琪琪蹲下身,展开那张对折的纸片,只见上面用铅笔写着这样的话:“丢掉伊拉沃,找回伊拉沃。” “……什么意思啊,这是?”琪琪倒吸了一口凉气,哆哆嗦嗦地发起抖来。 伊拉沃……是人名吗?是把这个人抛弃的意思吗?丢掉,是随手扔了的意思吗?扔在哪儿你?难道,是扔在森林里……说不定已经扔了呢。怎么进入森林什么的,从刚才开始,咂咂就一直在说这种稀奇古怪的话。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就快被人扔掉了,连扫帚也没有了……可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就因为我是魔女?还有个黑猫吉吉……那个咂咂果然有问题。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大森林里,性格也变得古怪了。只能这么解释。算了,扫帚也不要了,赶紧离开这里吧,就算走也要走回去。 琪琪对紧跟在身后的吉吉小声说:“吉吉,我们离开这儿,回去吧,好吗?快!” “为什么?”吉吉问道。 “那个人果然有问题,也许是鬼也说不定。” “真的吗?可是这个屋子,有种香香的味道,不是吗?一点也不像有鬼。” “所以才奇怪嘛。”琪琪凶巴巴地瞪着吉吉。 “既然琪琪这么说,那还是回去吧,我、我也……”吉吉被琪琪的样子吓坏了,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 “快呀!”琪琪吹灭油灯,疾步朝门口走去。这时,远处隐约传来“嘘嘘——”的声音,像吹口哨一般。吉吉立刻“喵呜——”长啸一声,竖起耳朵,瞪大眼睛,抬头望着窗外,然后突然呜呜地咆哮起来,从打开的窗户跳了出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这突然的变化让琪琪惊呆。吉吉飞奔着穿过院子,仿佛一朵奔腾的浪花。琪琪也钻出窗户,跟在它后面跑起来。 咂咂刚才说过的滴答阿吉河正潺潺地流淌着。吉吉搜的一下跳过去,钻进了森林里。琪琪也跟着跳了过去。顿时,花草树木的轮廓都看不见了,琪琪置身于一片漆黑之中。森林外明明还有淡淡的天光,怎么会这样呢?“周围的空气变了,整个世界都变了。”咂咂刚才说的话突然掠过琪琪的脑海。前方,隐约能听见吉吉在草丛中穿行的声音。 “吉吉,吉吉——”琪琪的鼾声刚开始很小,后来越来越大,几乎变成了声嘶力竭的呼喊。可是她却没有听见任何回答。往常,只要听见琪琪的声音,吉吉总会答应的。再说,咂咂也应该听见了啊。可她没有任何回答,仿佛琪琪的声音就这样融化在了空气中。她完全搞不清楚周围的情况,只能伸出手搜索着,稀里糊涂地跑起来。头顶上,树叶沙沙作响;身后,草丛也在沙沙作响。琪琪继续朝前跑,好像一停下来就会被什么逮住似的。带上吉吉,赶快逃走,赶快、赶快……她满脑子就只剩下这一个念头。树枝不停地打在她的脸上、手臂上。她甚至听见后面有咚咚追赶的脚步声。她跑啊跑啊,感觉眼看就要被捉住了。琪琪胡乱地挥动着双手,身体向前倾,不顾一切地奔跑着。 这时,琪琪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这一绊不要紧,鞋掉了。琪琪身体一晃,向前一扑,栽倒在满是树根和枯草,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向前蹭了好大一截才停住了。 “哎哟,好疼!”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脚尖一直传到脑门儿。 不知是被地擦伤了,还是被草划破了,膝头、手掌心都火辣辣地疼。琪琪浑身无力,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想动了。 “吉吉——”琪琪按住剧烈起伏的胸脯喊道。这喊声拖着长长的微弱的尾音,久久地回荡在黑暗中。 上上下下,前后左右,全是黑咕隆咚一片,简直就像被一大块黑布严严实实地罩住了。琪琪抱着疼痛的身体缩成一团。 柯琪莉和奥其诺都蹭说过,正是因为这个世界上不再有绝对的黑暗和绝对的宁静,魔法才会越来越少。 可是,那都是瞎说,眼下这个地方还不够黑吗? 黑暗中,仿佛有千万只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害怕得不得了的琪琪。 四周一片寂静,只听见风在呼呼地吹。伴着风,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正窸窸窣窣地朝这边移动。琪琪终于受不了了,浑身抖得跟筛糠一般,小声地啜泣着。她就这么坐在地上,身体不停地往后缩。 这到底是哪儿?应该是在森林里……可是又像是被拖入了另一个世界……一定是那个咂咂搞的鬼,真是个可怕的人。琪琪曾经听说过,很久很久以前,魔女无端遭人唾弃,最后隐身于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这些魔女从此怀恨在心,她们的魔法也变成了可怕的魔法…… 琪琪越想越害怕,把膝盖抱得紧紧的。被视为黑得不能再黑的魔女的帽子,和黑暗融为一体,琪琪连自己身体的轮廓都看不见了。只有从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臂,像一团朦胧的白影,在眼前浮动。 空气冷得让人无法忍受,琪琪冻得浑身直哆嗦。她双臂环抱在胸前,慢慢地站起身来,想快点逃出去。可是,也许是摔倒时扭伤了,脚腕一阵阵剧痛,连站都站不稳。琪琪想抓住个什么东西,于是伸手不顾一切地摸索着,在原地转圈。可是她脚下一滑又摔倒了,刚刚仿佛抓住了什么,又刺溜一下从手中滑脱了。又是害怕,又是疼痛,孤零零一个人,琪琪突然像个婴儿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突然,她好像碰到了什么。琪琪伸出手想要抱住那东西,才发现它粗粗壮壮的,好像是一棵大树。琪琪发疯似的扑上去,两手紧紧地抱住了树干,哭着不停地抚摸那粗糙的树皮、在这入无底沼泽般漆黑的森林里,在这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在与琪琪作对的森林里,她觉得这粗糙的大树好像在对她说话。琪琪把身体用力地紧贴在大树上,拼命地抱住不放。 过了一会儿,恍惚间,仿佛有一股暖流从树干传入了琪琪那冰凉僵硬的身体。同时,传来一阵轻柔的振动,震动着琪琪那如插入一把尖刀般疼痛难忍的胸口。那轻柔的振动给她带来了意思抚慰。干渴得几乎无法喘息的嘴巴和嗓子,也开始能活动一点了。很久以前,被人仅仅抱在怀里,温柔地轻拍着脊背,这个久远儿模糊的记忆在琪琪的心里渐渐复苏了。慢慢地,琪琪的呼吸不那么急促了,一种踏实、安详的感觉如暖流般传遍了全身。就这样,琪琪顺着树干蹭蹭地滑下去,软软地瘫坐在树根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过了短短的一瞬。琪琪突然睁开眼睛,四周仍然漆黑一片,可她僵直的身体竟然感到了一丝轻松。琪琪不停地眨巴着眼睛,在黑暗中搜寻。体内,有一股温暖的力量在萌动。同时,在眯起的眼缝中,她看到了一片蔚蓝,就像乘着扫帚刚飞来的那片天空。看到脚下那个火红的,像在燃烧一般的屋顶,在空中停留片刻,滑翔着飞过去,多么让人心旷神愉的一瞬间啊!琪琪回想起了那时的心情,真是一种自由自在、无比欢愉的心情,感觉自己能飞到任何一个地方。 我是真心想当一个魔女。 没有别人的劝说,完全是自己的决定。琪琪想起当时那种无比自豪的心情。 最近琪琪总是牢骚满腹。尽管当魔女也好,喜欢蜻蜓也好,都是她自己的抉择……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却无法得到大家的理解……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理解我?我这么这么地喜欢蜻蜓,可是他却总是无动于衷。大家一定都很讨厌我。——是自己的胡思乱想,令琪琪丧失了自信。可是她又不愿意承认,所以总爱抱怨这、抱怨那。这个夏天刚开始,这种心情就一直缠绕在琪琪心头。 所以,当听见有人说“小魔女真了不起”的时候,当别人奉承她、恭维她的时候,琪琪就飘飘然了,得意得都找不着北了。上次那个女孩说她像系在巧克力盒子上的丝带,还真是一点没错。魔女被视为智慧的化身,可是在孤身一人的时候,在黑暗中,她却惊慌失措、哆哆嗦嗦,就只知道哭,连亚尔会的本事都没有。 魔法越来越少了。这说的不就是琪琪吗? 琪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拖着跑掉了谢的光脚朝前走。隐约传来了河水流淌的声音。走着走着,四周逐渐明亮起来。刚才她一跃而过的那条河出现在眼前。琪琪突然想起了亚尔的那根木棒。 “大人得一个人去。” 这句话是亚尔说的。说不定,琪琪刚才已经跃过了那根木棒,一个人来到了亚尔所说的那个世界。 身后大山的山巅上,月亮露出了半张脸。树影之间,映出了琪琪的影子。琪琪心想,她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子。 草丛一阵摇晃,沙沙作响。吉吉跳了出来。 它身后跟着一个男人。 “琪琪,这是伊拉沃,我朋友。”吉吉淡淡地说道,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琪琪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去年,我不是离家出走过吗?一路上,这个人帮了我不少忙。我刚才听见了伊拉沃的口哨声,所以就……” “你好。”那男人从茂密的枝叶间钻出来,摘下帽子行了个礼。 “这只猫,是你家的?”男人笑着说。 琪琪默默地点点头。 “哦——这身黑裙子,难道说……你就是传说中的……柯里柯镇的魔女?” “是的?” “……这么说,这只猫,就是魔女的猫啦。有点任性,却很倔强,我就说它一定不简单,难怪。不过,作为一只猫,却不敢一口吞下一条鱼,真没想到啊……” “你看他,说话真难听……”吉吉鼻子里哼了一声。 “那个,你的名字叫伊拉沃,是真的吗?啊,对不起,突然问你这么没礼貌的问题。”琪琪说。 “对,我在柯里柯镇里卖圆白菜,自己也做一点吃。” “我刚才,在那个咂咂家里,偶然看到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丢掉伊拉沃,找回伊拉沃’。” “啊哈哈,那个呀,一定是我的。是不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片?” “对,可是那句话很令人费解……” “对,那可是我的咒语哦。真丢脸,被你看到了。”伊拉沃用手中的帽子轻拍自己的脸。 “那句咒语是什么意思呢?”琪琪目不转睛地看着伊拉沃。 “说是咒语也许有点夸张。其实,我以前曾经失恋过。虽然知道没有希望,可还是满脑子都想着那个女孩,怎么也下不了决心忘记她……那段日子狼狈不堪,吃尽了苦头。心想,要是世界上没我这个人该多好,从此小时吧。于是我开始四处游荡。有一天夜里,我钻进了这座森林,黑咕隆咚的,于是孤零零一个人……我终于放声大哭起来。明明是自己想要消失来着。就这样,我的心情豁然开朗了,决心重新再活一次……没错,就是在这座森林里,就这样,我终于找回了自己……后来还认识那家旅店的咂咂。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过,打那以后,只要一遇到让人难过的事。对了……莫非……小魔女,你也是为这事来的?”伊拉沃打量着琪琪,注意到她光着脚。 “是的,我好像也在这里找回了什么。”琪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回答道。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还真是吓了一跳,这只猫忽然跳出来。”伊拉沃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吉吉的背。 “琪琪,你快告诉他,我的名字不叫猫,叫吉吉。”吉吉喵呜喵呜不满地叫起来。 “哟嗬,它 怎么不高兴啦?”伊拉沃说。 “它说,它的名字叫吉吉,请你叫它的名字。”琪琪笑着,把吉吉抱起来。 他们开始往回走。 “到底去哪儿了?”是咂咂的声音,小道屋的方向能看见朦胧的灯光。 “我们在这儿——”琪琪和伊拉沃异口同声地喊道。滴答阿吉河泛着粼粼的波光,咂咂拿着煤油灯站在河对岸。 琪琪和伊拉沃同时异口同声地喊道。滴答阿吉河泛着粼粼的波光,咂咂拿着煤油灯站在河对岸。 琪琪和伊拉沃同时纵身一跃,跳过了小河,朝她跑去。 同时沃波光多久“琪琪,你到底去哪儿了?突然就不见了人影。啊,太好了,还能看到你。”咂咂一把将跑过来的琪琪紧紧搂入怀中,“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连声再见都没来得及跟你说,心里真难过。哎哟哟,你怎么光着脚啊?”咂咂看着琪琪的脚说。 “摔了一跤,鞋子不知掉在哪儿了。” 为什么刚才会对这个人充满怀疑呢……我有点不对劲儿啊。 琪琪看着咂咂微笑的脸庞这么想。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她甚至怀疑当时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汤已经做好了。”咂咂牵起琪琪的手。咂咂的双手就像刚才森林里的那棵树一样,坚实、粗糙,却让人觉得湿润、温暖。 “哇,我来得真巧。”伊拉沃从后面探出头来说道。 “哟,伊拉沃,是你呀!哎呀呀,你又是走着来的吧?你总是这样突然出现。不过今天正好,有你最喜欢的浓汤。今天的汤是特别烹制的,香极啦。”咂咂在暮色中向前探着身子说道。 餐桌上,放着三盏油灯,刚刚做好的浓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多亏琪琪送来了这台搅拌器,我才能做出这么美味的汤。比起柳条来,果然又快又好使。你们一定饿了吧?待在那座森林里,肚子饿得特别快,尤其是在晚上……”咂咂来回地端详着两人的脸,笑着说。看着眼前的咂咂,琪琪突然想到——啊,说不定这个人也曾在那座森林里找回了自己呢。琪琪和伊拉沃坐在餐桌旁,吉吉啧趴在椅子上,面前摆着一个盛满浓汤的盘子。琪琪用汤匙舀起一勺汤,送入口中,禁不住“呃——”地赞叹了一声。一股香浓的、带着微酸的味道微微浸入心脾。 这时,琪琪突然发现,刚才怎么找也没找着的扫帚,就在通往厨房的那扇门的背后。 “哎呀,我的扫帚……咂咂,是你帮我找到的吗?”琪琪站起身来,把扫帚拿在手里。 “没有啊,我什么也没做呀。不是一直在那儿吗?”咂咂转过头,也一脸惊诧。 “啊,对呀,一定是这样。我刚才急得跟什么似的……竟然把这个地方给漏掉了。瞧我这是怎么了?给你添麻烦了,真对不起。”琪琪满怀歉意地缩了缩脖子。 “哦,对了。琪琪,你今晚不是有个重要的约会吗?”咂咂担忧地说。 “是啊,一开始我一心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去,偏偏这个时侯扫帚却不见了。怎么办、怎么办……我跟着了魔似的,慌得不得了,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看来我确实有点不对劲儿。” “这种事是常有的,情有可原,突然来到这么一座深山里嘛。”咂咂重重地点点头。 “我的约会是个派对,大家聚在一起玩一玩。明天,我会写封信去道个歉。”琪琪说。 “还是先到森林里去,把你的鞋找回来吧。”琪琪的脸上浮出一丝微笑。 6 琪琪前往雨伞山 蜻蜓来信了。 琪琪,你好吗? 我能到这座雨伞山来,真是太好了。前几天,为了给琪琪寄信,我下了山,去了山脚的那家小店。老板娘见了我就说:“你呀,一个人在那座山上居然也能待得住,晚上不害怕吗?” 其实,晚上我也害怕得不得了。说起来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哪里仅仅是害怕那么简单?简直是吓得浑身发抖。长这么大,总是有人陪在我身边。和我比起来,琪琪真是太了不起了。十三岁的时候就来到柯里柯镇,凭借自己的力量,一切从零开始。而胆小的我,现在每当夜幕降临,就总是悄悄地钻进帐篷里,用睡袋蒙住头睡了,还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说什么蜻蜓晚上不出来活动。你一定以为森林里很安静吧,其实白天可热闹啦,能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风从树叶间穿过的声音;树枝折断的声音;树叶飘落的声音……特别安静时候,还能听见花开的声音。当然还有各种动物发出的声音,吃东西的声音呀,还有像打哈欠一般可爱的声音。不过,热闹的还不仅仅是这些,山里的一切都在呼吸,一呼……一吸……就连不会动的石头,就连大地……都能让你感觉到那种没有声音的声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会感觉到那呼吸声正超你慢慢涌过来。一想到自己也是其中一分子,和它们一起呼吸,我就感到无比激动! 可是这样下去,我也只能了解这座山的一半,不是吗?如果害怕黑夜,不就像是一个没有影子的人吗?于是,蜻蜓我痛下决心,在听了老板娘的一番话的那天晚上,打算不睡觉。 琪琪从信纸上抬起眼睛,小声嘟哝道:“原来蜻蜓也跟我一样……”然后继续往下读。 天渐渐黑了。接过你猜怎么着?白天明明是个大晴天,到了傍晚,却涌起了大朵大朵的乌云,厚厚的、沉沉的,缠绕在山巅。没有月亮,更没有星星,漆黑一片。我本打算鼓起勇气在山中散散步,可是刚走出帐篷没几步,就已经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了。本该能看见的纳尔纳城的灯光也看不见了,这下连方向都无法辨认了。我一屁股坐下来,惊慌失措地把头转来转去,紧张到了极点。就这样,黑暗一点一点地朝我袭来,似乎想要把我整个人拖进去。我蒙住脸,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尽量不让黑暗中可怕的怪物发现自己。这时,就在这时,我发现大山比白天更热闹了。一切事物的呼吸声都听得更清楚了,那声音也传到了我的身体里,我禁不住想:这究竟是什么声音!你知道的,我凡事都想了解个中缘由,总是不停地追问为什么、为什么。所以也常常问琪琪你是怎么飞起来的,想弄明白那究竟是为什么。要窝轻易地承认琪琪会飞这个事实,就跟要我承认自己是个傻瓜一样,实在太难做到了。还记得吗?琪琪你刚来柯里柯镇的时候,我曾经偷了你的扫帚,吓了你一跳。那个时侯你说:“会飞的不是扫帚,而是魔女的血液。”这句话让我伤透了脑筋,怎么想也想不通,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种力量,能让扫帚嗖的一下飞起来呢。我那时候的想法真是不可理喻。我认为琪琪你是带着神秘力量出生的,是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特殊的人。虽然挺羡慕你,但是又有点不甘心,想要和你比一比……怎么也不肯服输。 可是,当我静静地坐在着漆黑的大山中,当我感受着山里各种食物一同深沉地呼吸时,我意识到,有时候,无论你问多少遍“为什么”,也不会得到答案……那也许是天经地义的事。换句话说,这个世界上总是充满了能让人“呃”地惊呼一声的食物。对,就好比魔女的血液。这么想着,心里的恐惧顿时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团漆黑的大山,变得充满了乐趣,不知为啥,我激动得心怦怦直跳,想着身边尽是未知的事物,感到很高兴,心情也变得畅快了,长久以来一直憋在心里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沮丧也消失了。这种感觉连我自己也说不明白,说不定我的血液里也有什么神奇的东西呢。虽然不能像琪琪一样飞翔,不能像你一样在空中翻筋斗,没准儿我是一个能在别的什么地方翻筋斗的人呢……对,一定是这样。准错不了!我越想越开心! 嘿,琪琪,我和你是属于同一个世界的人,不是吗?一定没错! 我感到,在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中,反而能更清楚地看见自己。这种感觉真是棒极了!是这座大山教会了我,改变了我多年以来浮躁的性格,让我有了一个平和的心境。于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打心眼里喜欢琪琪的一切。不论你是做魔女的琪琪,还是叫琪琪的魔女,我都喜欢。 琪琪把目光从信纸上移开,呆呆地站在原地。她的眼睛湿润了,拿着信纸的手在微微颤抖。不过,蜻蜓的信还没有结束呢。 后来,我就这么睡着了。当寒冷的山风把我吹醒时,大山已经迎来了黎明。太阳从琪琪所在的柯里柯镇的方向升了起来。这时,不知从哪儿传来了沙沙的声音。循声望去,不远处,不知什么树的叶子正漫天飞舞,好像在玩耍嬉戏一般。我一跃而起,抓住了一片叶子。迎着阳光一看,叶子的形状和我做的竹蜻蜓挺像,叶片中间有一粒小小的种子。也许它正要飞去某个地方,播下种子,让它慢慢长大,就像琪琪飞到柯里柯镇来一样。我把手中的叶子用力一抛,让它重新飞了起来。叶子飞呀飞呀,看样子好像很着急。载着雨伞山一切事物的呼吸,飞走了。它那么小,却拥有那么多神奇的力量,了不起,太——了不起了,真让人感动。我也好想飞啊。 迎来了一个令人欢欣鼓舞的早晨的蜻蜓 琪琪抬起头来,连蹦带跳地跑到窗前,踮起脚尖,望着远处的天空。这里也迎来了一个令人欢欣鼓舞的早晨。这时,从琪琪手中的信封里,一张树叶似的、薄薄的东西飘落在地上,应该就是信里提到的那种种子。琪琪用手指把它拈起来,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然后一狠心抛出了窗外。刚开始,种子还朝着琪琪往回飞,可是不一会儿,在风的推动下,它突然向高空飞去,越过草药田,飞走了。 “哎呀,飞走了,不会回来了……”琪琪的目光追随着渐渐远去的种子慢慢移动。 不一会儿,琪琪的眼睛里又放出了光彩,她小声嘀咕道:“嗯,没错!飞了,飞走了。” 琪琪转身对吉吉说:“不好意思,我今天想放个假。我呀,要出门。看家的任务,就交给你啦。” “什么?”床底下传来吉吉惊讶的声音。 琪琪没有回答它,而是小鸟般地跳到镜子前,把熨好的丝带扎在头上。然后又挎上蜻蜓很早以前送给她的挎包。 “我走了!”琪琪大声说着,迅速骑上扫帚,从家门口起飞了,越飞越高,身影也越来越小。 吉吉追到门口,长大了嘴巴望着天空,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琪琪朝着蜻蜓所在的纳尔纳城,往西飞去。她每天都看地图,对那座城市的方位早已了如指掌。越过三座山,一座钟楼出现在眼前。每年的除夕夜,那里都会举行拉钩集会。和柯里柯镇的马拉松大赛不同,这个镇子的人是用拉钩来迎接新年的钟声,彼此约定第二年也要相亲相爱。 空中的风比想象中要大得多,那干燥的风预示着夏末的临近。琪琪的头发在身后飞扬起来,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不久,又一座城市出现在琪琪脚下,和蜻蜓画的地图一模一样。放眼望去,还能看见雨伞山,稳稳地盘踞在一片平坦的大地上。再靠近一看,山顶上矗立着一棵高大的树,舒展着浑圆的枝叶,形状和雨伞一模一样,比想象中的高大多了。琪琪一阵激动,铆足了劲儿,翻了个筋斗,顺势朝着那座山一口气飞了过去。可是,随着眼前的景物逐渐清晰,琪琪发现大山被树木覆盖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该从哪儿降落,也不知道蜻蜓所在的位置。 琪琪紧握着扫帚, 先瞄准山顶的那棵大树,缓缓地降落下去。然后她伸长腿,准备坐在突出来的树梢上。试了好几次,树枝总是摇摇晃晃的,她怎么也停不下来。琪琪两腿一使劲儿,想要骑在树枝上。可是却用力过猛,她身子一晃,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从茂密的枝叶间掉了下去,咚咚地碰撞着树枝,滚落下去,怎么也停不下来。琪琪的手,还拼命地想握紧扫帚把儿。 这时,耳边响起了“丁当——丁当——”的声音。 “啊,这声音!”琪琪浑身一颤。这声音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的。那是琪琪小时候挂在家乡小镇街边的树上,用来练习飞行的铃铛的声音。每当她一不小心走了神,快要掉下去的时候,脚就会碰到铃铛,弄得丁当、丁当响。人们都管它叫“小琪琪的铃铛”。琪琪在柯里柯镇完成了一年的魔女修行,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之后,还是决心在柯里柯镇继续生活下去。就在准备返回柯里柯镇的时候,她带走了其中一个铃铛,作为礼物送给了蜻蜓。蜻蜓把那个铃铛挂在了雨伞山山顶的大树上。而现在,琪琪又把它弄响了。 “我的铃铛!”琪琪的心因为喜悦而怦怦直跳个不停。不过这会儿,她的身体也“跳”得很厉害。一会儿撞上这根树枝,一会儿撞上那根树枝,翻滚着落了下去。 “琪琪、琪琪!”下面传来了蜻蜓惊恐的叫声。 “啊,我、我……啊,救救我!”琪琪惊慌失措地胡乱地挥动着手臂,身体不停地打在树枝上,梆梆梆地往下掉。 “我在这儿,在这儿!”蜻蜓朝她跑过去,举起了双手。琪琪刚朝他看了一眼,身体正好撞在一根很粗的树枝上,猛地弹起来,不偏不倚地扑入了正朝她跑来的蜻蜓的怀中。两人抱在一起骨碌骨碌滚了好几圈,直到撞上一棵粗壮的大树才停了下来。然后两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别说话了,连声音都发布出来。终于,蜻蜓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呼——呼——你怎么来了?” “呜——呜——”琪琪嗓子里的声音含含糊糊,完全不成句,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待到呼吸稍稍平稳了一点,琪琪重新坐起来,立刻被自己的狼狈样儿吓了一跳。袖子破了,手臂上、脚上都伤痕累累。用来打扮自己的丝带弄散了,无精打采地耷拉在肩上。原本规规矩矩挂在肩上的挎包,在脖子上绕了好几圈。 右边的脸蛋儿火辣辣地疼,一定是蹭破了,想来脸上一定也摔得不成样子了。琪琪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蜻蜓,他也好不到哪儿去,浑身沾满了泥土和枯枝。 “咯咯咯,”琪琪笑起来,“我本来还想漂漂亮亮地来呢……咯咯咯。” “真有意思,第一次和琪琪见面时,我摔了跤,今天又……咯咯咯……不过你能来,我真高兴,真的很想让琪琪看看这座山,真的很想。” 琪琪拍了拍裤子上的脏东西,站起来,微微行了个礼,一本正经地说:“下面,就让我带您参观参观我的山庄吧。” 蜻蜓牵起琪琪的手,带头走在前面。琪琪跟在蜻蜓身后,用手绢擦着自己的连。 蜻蜓的山庄在一棵大树的怀抱中,那棵树也像是雨伞山中的雨伞。 “我正打算喝茶呢,就在这时,客人突然从天而降。”蜻蜓笑着,燃起野营用的火炉,放上一口小小的锅。琪琪在拱出地面的树根上坐下,四下张望。正如信上所写,蜻蜓的山中生活很费了一番心思。高处的树枝上挂着背包,较矮的树枝上挂着毛巾,树干上的树洞里,还插着野花呢。 “这里还有茶树呢,我把它的叶子碾碎、晒干,制成了茶,没想到还挺香。”蜻蜓把褐色的叶子哗哗地倒进锅里,关掉了火。茶很苦,却带着淡淡的清香。 “琪琪,你来得正是时候。我的朋友待会儿就要来拜访我了。快到这儿来。”蜻蜓拨开树枝,来到一小块有阳光的地方,然后面朝下趴在地上说:“琪琪,你也学我的样子,一动不动,静静地等着吧。” 琪琪在他身旁趴下,学着蜻蜓的样子用胳膊撑着地,支着脑袋。两只小小的蝴蝶追逐着从眼前飞过,又追逐着飞远了。 “你瞧你瞧,它来啦,它来啦。”蜻蜓小声说道。琪琪睁大眼睛一看,原来是一直红色的蜻蜓。只见它嗖地飞过来,盘旋了一周,又盘旋了一周,然后停下来,和他俩面对面,缓缓地放下了翅膀。 “最近它每天都到这儿来,总是在同一时间,我就自作主张地当它是我的朋友了……”蜻蜓微笑着说。 “就像穿着红裙子的苗条小姐。”琪琪也小声说道。 “伸长脖子看看吧,它的眼睛里有琪琪呢。” 琪琪定睛一看,核潜艇那犹如无数玻璃珠聚集起来的眼睛里,有无数黑色的小点点。 “怎么样,有许许多多的琪琪,对吧。”蜻蜓也专注地看着。 蜻蜓的侧脸近在咫尺。 “叫它小红红,怎么样?”琪琪把自己的脸贴近蜻蜓的脸,轻声说。 “嗯,再合适不过了。”蜻蜓转过头,定定地看着琪琪。 不一会儿,小红红突然腾空而起。两人同时抬起头,目光追随着小红红的身影。 “每当它起飞的时候,我总会有种感觉,仿佛自己也和它一起飞了起来。”蜻蜓说。 “那个铃铛,是你挂起来的吧?”琪琪抬头看着远处的树枝。 “嗯,我想尽量挂到更远的地方。有时候它一响,我就一惊,心想:啊,琪琪来了……不过,往往只是小鸟。小鸟把自己也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样子,可好玩啦。不过,今天轮到我被吓了一跳了!”蜻蜓一本正经地瞪大眼睛,说完又有点害羞地低下头。 淡淡的薄雾从山脚下升起来,远处的纳尔纳城依稀可见。不知不觉间,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站起身来。白雾包围着他们,四周的树木、草丛,都好像藏在了一层白纱后面。仿佛是不愿意打扰他俩,所有的东西的想要躲起来似的。 “没风的日子,傍晚总会这样。你瞧,那边隐约可以看见一个绿色的屋顶,看见了吗?那就是我的学校。” “我今天,见到了纳尔纳城,又见到了蜻蜓的学校,还见到了你的山庄,真像做梦一样。”琪琪把脸贴近蜻蜓,喃喃地说道,“今天真开心!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也曾经进入一片漆黑的森林,最终安然无恙地出来了……带着和蜻蜓同样的心情……” 这时,蜻蜓伸手环住琪琪的肩膀,嘴唇像一阵温柔的风一般,轻轻地碰了碰琪琪的唇,又移开了。 恍如一道闪电划过了琪琪的脑海,她把两眼瞪得老大老大,一眨不眨地盯着蜻蜓。蜻蜓也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儿,看着琪琪。琪琪的心突然剧烈地狂跳起来,那声音通过他们紧握的手传给了蜻蜓。分不清是谁的心跳,也分不清是谁手心的温暖,在手与手之间,两个人的心意默契地交汇在了一起。 琪琪把头靠在蜻蜓的胸前,对自己说:“一切都好了。” 琪琪从小红红光临的那片小小的草地上起飞了。 “再见,再会了。” “嗯,再会了。”琪琪挥着手,在山巅盘旋了几周,乘着风,一口气朝高空飞去。 蜻蜓噌地跳到最近的一根树枝上,然后又跃上更高的一根,站直身子,拼命地挥动着双手。 琪琪径直朝更高、更高的天空飞去,久久地、久久地朝蜻蜓挥着手。不一会儿,纳尔纳城,雨伞山,还有蜻蜓,都消失在紫色的暮霭中。琪琪再次大喊了一声:“再会啦!”就扭头朝着柯里柯镇的方向飞走了。 7 黄昏路的尽头 朝着路的尽头,呵呵呵, 齐步走,齐步走,呵呵呵, 让我们一起来吧,呵呵呵,朝着远方的光明之城,呵呵呵。 琪琪一边小声地唱着,一边朝前走。 大约一年前,为了帮助歌手塔卡梅·卡拉小姐练习唱歌,她们曾一起来到这条“黄昏路”。这条路的两边长着参天大树,越往里就越昏暗,像是一条隧道。也许是路在前方转了弯吧,一眼望不到头。听镇上的人说,原本走到路的尽头,会看见一幢古老的房子,不过到现在为止,琪琪还不曾穿过这条路。 刚来柯里柯镇不久,琪琪就发现了这条路。打那以后,她就常常一个人站在路的这一头,絮絮叨叨地把那些不能向任何人诉说的孤寂、烦恼,一股脑儿地倾吐出来。这样一来,道路深处仿佛有一个人在静静地倾听,她就奇迹般地忘记了忧愁。虽然明知是自己假想出来的,她却对路伸出的那个人产生了恐惧,怎么也无法踏入这条路。不过,在咂咂的森林里度过了一晚之后,琪琪也发生了一点变化。今天她打算出去看看。 琪琪把扫帚藏在背后,一步一步朝前走。她把脚步放得很轻很轻,歌声也越来越小。吉吉伸长脖子,跟在后面。 爬山虎的藤蔓从树梢上垂下来,纠结着、缠绕着,悬挂在一排粗壮的树干之间。据说那是小鸟带来的种子在树梢上生了根,长出的藤蔓垂了下来。道路一点一点地变窄了,还一点一点地往右拐。脚边传来小虫的鸣叫声。向湿漉漉的草丛里一看,还能看见蜗牛在缓缓地蠕动。 “快看,那只虫子,真小。它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地方吗……啊,你瞧,你瞧,那儿,大叔背后,有只蝴蝶……怎么飞得那么张牙舞爪的,它到底在想些什么呀?瞧,又摇摇晃晃地飞起来了……啊,还有蜥蜴呢!光溜溜的,瘦长瘦长的,身材真不错。吉吉,你在看吗?快,看仔细喽。”琪琪弯下腰,对吉吉说。 “我不是正看着呢嘛。你怎么突然满嘴都是虫子呀、蜥蜴呀,是不是受了谁的影响啊?幼稚,太幼稚了。真拿你没办法。”吉吉没好气地说。 隐隐约约地感到,阵阵和暖的风迎面吹来,前方一片光明。琪琪松了一口气,一路小跑过去,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一片洒满阳光的草坪映入眼帘。四周阳光灿烂,却静悄悄的。常常听人说起的已经拆掉了的那幢房子依然立在那儿。并不是传说中的豪宅,而是一幢小屋。屋顶红褐色的瓦片上长满了青苔,墙上爬满了常春藤,用旧木板拼起来的百叶窗紧闭着。这小屋看上去更像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一棵树。 琪琪战战兢兢地环顾四周。 啾啾——啾啾—— 叽叽叽——叽叽叽—— 耳边传来鸟儿的鸣叫,仿佛是在悄悄地谈论着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屋前摆放着同样是用旧木头拼接而成的桌椅,桌上还有一个圆圆的印迹,像是刚放过茶杯留下的。难道这屋子里住着什么人? “打扰您了,”琪琪小声说道,“我就待一会儿……”她在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抬头望着天空。吉吉也跳到旁边的椅子上,翘起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太阳已经渐渐西沉。这里究竟是一个院子,还是路与路之间的交界处呢?脚下,饱饱地吸足了阳光的小草,散发出阵阵清香,朵朵怒放的小花点缀其间。真没想到,在那条幽暗的黄昏路尽头,竟然能看到这样一幅油画般美丽的景致。琪琪也曾好几次从这条路的上空飞过,注意力却总是被黄昏路的幽暗吸引了去,从没把目光投向这片洒满阳光的宽阔草地。 “呼——”琪琪直起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说正值仲夏季节,可是着清新宜人的空气,这轻轻吹拂的微笑,都令人神清气爽。 朝着路的尽头,呵呵呵, 齐步走,齐步走,呵呵呵, 让我们一起来吧,呵呵呵…… 琪琪望着天空,又轻声唱起来。 嘎吱—— 忽然传来轻轻的开门声。 琪琪一惊,转身站起来。只见一个女人端着托盘走了出来,托盘上放着两个茶杯,杯中盛着淡粉色的饮料。她的年纪看起来和妈妈柯琪莉差不多。 “哎呀,对不起。我也没打声招呼就自己进来了。”琪琪缩着脖子说,“因为这个地方实在太赏心悦目了。” 女人的脸庞清瘦,她默默地摇了摇头,意思是“没关系”。 也许是云朵忽然移开了,光线突然变得很强,草地上显得梗明亮了。女人被晃得几乎睁不开眼,两眼不停地眨巴。 “您住在这儿吗?我听说这里什么人也没有,所以才……” “是的,不久前刚刚……之前我一直住在国外。因为还是想回到自己眷恋的地方,所以……”女人回身看了一眼那幢小屋,说道。 “要是你还有时间,能在这儿待一会儿吗?小猫咪也一起……没什么可招待你的,真不好意思。”女人把托盘放在餐桌上,将其中的一个茶杯递给琪琪。 琪琪接过来,迎着阳光一看:“真漂亮……这颜色。” “是山樱桃汁。那棵树上结出来的。放上蜂蜜,就变成了这种颜色……很不可思议吧。”女人指着门边一棵和琪琪差不多高的小树说。然后请琪琪坐下,自己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十三年前,我离开了这里。没想到路边的那两排树,竟长得这样郁郁葱葱的了。不过幸好这幢房子还没怎么损坏,只是有点倾斜了,呵呵。我一直待在南方,在很远的、靠近沙漠的地方。这里真好,温和的空气,柔美的新绿。我真该早一点回来……哎呀,瞧我这人,好久没和镇上的人聊天了……一高兴,光顾着说自己的事了……来,快喝吧。”女人把斑白的头发往后捋了捋,用清澈的深灰色的眸子,注视着琪琪。她的脸颊上有两道深深的皱纹,像是刻上去的,过去那应该是酒窝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茶杯里的饮料正冒着小气泡呢,琪琪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啊,真好喝。” 林荫道的深处,果然藏着如此美好的东西,琪琪心想。 “哟,这把扫帚……是你的吗?真稀奇,还挂着收音机呢。”女人像看什么稀罕物似的看着靠在椅子上的扫帚,说道。 “嗯,其实是这样的,我……”琪琪点点头,话刚说了一半,女人立刻一脸好奇地插问道:“怎么了?” “啊,其实我是个魔女。这事听起来很新鲜吧?我四年前来到柯里柯镇,在这里住下来。请不要吃惊,如今这个世界上仍然是有魔女的。而扫帚……” “什么?”女人瞪圆了眼睛,“扫帚是用来干吗的?” “用来飞行,送各种物品。” “飞行?”女人立刻抬起头来看着天,“那么高的地方?这么说,你是个魔法师?你会、会使魔法?你有、有魔力?”女人激动得满脸通红,两眼发光,身体使劲地向前倾着。 这下换琪琪着了慌,她一个劲儿地摇着头说:“哪里哪里,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个魔女,只会乘着扫帚在天上飞。说是个魔女,其实就只会这个。” “哦,是这样……就只会飞啊。不过,也很了不起呀。”女人不停地眨巴着眼睛,竭力掩饰着内心的失望。 “对不起,我是个徒有虚名的魔女。”琪琪不禁低下了头。 “哪里的话。你不是会飞吗?这就已经很了不起了,真的很了不起,简直太了不起了。要我说,总会有奇迹发生的……啊,瞧我说的这是什么话,真对不起……会飞本来就是个奇迹嘛。” “我的工作就是按照客人的要求快递东西。就算只会飞,我也能派上用场,同时也能让我在这个镇子生活下去。我的生意就叫做 ‘魔女宅急便’。” “是这样啊,真是个好工作。我从窗户看见你走进这个院子,就预感一定会有什么好事发生……这种感觉已经久违了。真的……对了,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把好事送来了,不是吗?啊,如果真是那样就太好了。不对,没有如果,一定是那样。好事终于降临到我的身上了。”女人把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抬头看着天空,像在感谢上帝: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姐光临寒舍。 “对不起。我,什么都没送来……只是想散散步,就走到这儿来了。”琪琪十分过意不去地说。 “不,你能坐在这儿,已经为这个破破烂烂的家注入了生命力,连鸟叫声都变得悦耳了。大家都很开心呢。”女人又扭头看看身后的窗户,对琪琪眨了眨眼。 “啊,这一刻真是太美好了,真的好久没这样了。”女人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犹犹豫豫地对琪琪说:“我说,小姐……”女人突然欲言又止。 “那个,请叫我琪琪。另外,那只猫,是我的好朋友,名叫吉吉。” 吉吉不知何时已经跳到了窄窄的窗台上,神气十足地坐在那儿。 “呀,你们俩的名字真好听。我叫艾艾,请多关照。”女人两手扶在膝盖上,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那个,琪琪小姐,我能请你帮个忙吗?你有空的时候,能常到这里来坐坐吗?要是你愿意的话,最好是在晴朗的日子,光线会更好的。来和我喝杯茶什么的,好吗?对了,就用这把扫帚把你自己送来吧,也带上小吉吉。” 吉吉从窗台上跳下来,跑了过来,像是在表示回答。 “你是不是很忙啊……”艾艾看着琪琪。 “不不,我很高兴。因为我一个人住……我很乐意到这儿来。这里的景色如梦如幻,仿佛让一切都焕然新生。我觉得它是一个难得的好地方。”琪琪说。 “焕然新生……这个词听了真让人高兴。”艾艾把托盘紧紧地抱在胸前。 约好下次再见,琪琪踏上了回家的路。她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刚来时全都关得严严实实的百叶窗,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一扇。虽然只打开了一半,还是能看见里边那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窗玻璃,还有那飘逸的蕾丝窗帘。 大约一星期以后,在一个晴朗的日子,琪琪再次拜访了艾艾的家。刚踏进黄昏路,琪琪就站住了。思忖了片刻。待吉吉慌忙地跳上肩头,琪琪就擦着地面飞了起来。 “要飞就飞到天上去,再像模像样地降落到地上,那不是更好吗?” “对呀,我这是怎么了。总觉得那个院子十分神秘,不穿过这条路就到不了那儿似的。” 穿过“隧道”,琪琪绕着圆形的院子缓缓地盘旋了一周,这才降落到地面。 “我说吉吉,这个地方果然与众不同。空气不太冷,也不太热……” “嗯,我也觉得这里什么都恰到好处,像个世外桃源。” “吉吉,你这个比喻真是恰如其分。” 今天,小屋的百叶窗全打开了,透过窗玻璃,可以看见里边的窗帘。这时,其中一扇窗户的窗帘微微晃了一下,又恢复了原样。 “打扰了,我是琪琪。” “我正等着你呢。”门开了,艾艾在胸前的围裙上擦了擦手,急急忙忙地迎了出来。 “觉得你今天会来……我特意烤了点心。来,快坐下。对了,琪琪坐在桌子那一头,面朝这边,吉吉就坐你旁边。对,对,这样就能看个清楚了。”和上回不太一样,艾艾的语速有点快,看样子在等琪琪的时候,把要说的话反复想了好几遍。 艾艾赶紧回屋,又端着托盘出来了。上面放着和上回一样的山樱桃汁,还有一个碟子,里边盛着刚刚烤好的圆溜溜的饼干。 “这饼干的形状很奇特吧?”艾艾边在椅子上坐下边说,“就是想让琪琪看一看我才做的。这是我曾待过的沙漠里的一种点心,颜色和那里的沙土一模一样。每逢节日什么的就会做。” 艾艾把其中一块放入琪琪的手中:“一定要用力咬,别顾忌什么形象。” 琪琪用两只手拿着饼干,使劲咬了一口,饼干渣顿时纷纷往下掉。 “这饼干很特别吧?不过越吃越有滋味。” “真的呢,真好吃。”琪琪用手捂着嘴,生怕饼干渣喷出来。 “看上去很坚硬,却会缓缓地流动,沙漠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一定很远吧?” “是啊,比满天星群岛还要远得多……在一块大陆的正中央。乘船也要好几天呢。在靠近沙漠的地方,大海的颜色变得很深很深,几乎变成了黑色。因为那里很热很热,日照也非常强,而且常年如此,空气也十分干燥。没错,在那里,一切食物都被分成了阳和阴两部分,黑白分明,一点也不含糊……那都是阳光的作用。每一天,都是光与影的战斗。和这里真是太不一样了。” 艾艾说到“黑白分明”的时候,做了个动作,手在空中用力一划,像是要把空气一分为二。 “一到晚上,漫天繁星!因为那地方,别说下雨了,就是多云的天气,一年里也难得有几天。星星呢,看起来就像是夜幕上戳了许许多多小窟窿。它们并不像这里的星星总是一眨一眨的,而是一动不动地默默俯视着大地,仿佛你想要隐藏的任何东西都逃不过它们的眼睛。我有时候也想,像这样什么都一清二楚的也挺好的……不过自己也得坚强一点,不然就会被击垮似的。我很怀念生我养我的家乡。哎呀,瞧我这个人,说起自个儿的事来,又没完没了了……”艾艾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出生的地方,是一个比柯里柯镇小得多的镇子。与其说能看见星星,不如说是地面的人在仰望高高在上的星空。每当这时,我就会念念有词地说一句咒语:‘一定会有好事发生,一定会有好事发生。’这是我自己编的。”琪琪想起了孩提时代的夜空,比柯里柯镇的夜空要幽暗得多。 “啊,是吗?奇怪,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心里也在想着,会有好事发生。是不是你的咒语传给了我呀……果然就有好事发生了,不是吗?咱俩不是成了好朋友吗?从那天起,我每天都念叨这句话,不由得就开心起来。”艾艾的眼睛泛起了点点泪光。 “语言这东西很神奇,而且还是魔女的语言,一定带着魔法呢,一定!” “哪有,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呀,心里害怕的时候,也许别人会哭鼻子,而我就念咒语……才不是什么魔法呢……” “也许你说得对。魔法一定是站在胆小鬼这边的……这一点也是令人欣慰的。”艾艾凝视着琪琪,不住地点头。 “哎呀,吉吉,你在干吗呀?”琪琪从窗户看去,只见吉吉不知何时已经跳上了窗台,正努力往里看呢。 “多谢你的款待,很好吃。吉吉,我们也该回去了。”琪琪站起身来。 “欢迎再来,我等着你。”艾艾也赶紧跟着站起来,又郑重地说了一遍,“我等着你。” “嗯,我一定会再来玩的,我很期待呢,真的。”琪琪把扫帚握在手里,骑上去,呼地一下腾空而起,悬浮在离地面不远的高度。吉吉跑上去,跳到扫帚苗儿上,紧紧地抱住。 “哎呀呀!”刚刚站起身来的艾艾惊呆了,又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真、真的,会飞呢。” “可是,我真的就只会这一种魔法。那么,再见了,下次再来。”琪琪挥挥手,钻进了黄昏路上隧道般的林荫道,飞走了。 “喂,喂,琪琪。”吉吉立刻爬上琪琪的肩头,说道,“艾艾房子里还有别人呢。” “是吗,果然……” “你知道?” “嗯,我也这么猜想来 着。是个老人吧?” “不对不对,好像不是……可是里边太暗了,看不清,只觉得有个人影……”吉吉的声音有点发颤。 这天早晨,下了一整晚的雨终于停了,琪琪踏上了黄昏路,决定再次去拜访艾艾。第一次见面以后,她又连着和艾艾见了两次面,聊了聊天。不过后来,琪琪不断接到快递的工作,天又老是下雨,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时间。 “怎么回事?这条路,今天有点怪怪的,有种沉重的感觉。”吉吉瞪着眼睛,左看右看。 “怎么了,这是?”琪琪也环顾四周。 仅仅十天时间,这里就发生了变化。路边大树的叶子变得更茂密、更葱郁了。生长在树之间的植物,被严严地覆盖住了。 “嗞——嗞——嗞” 摇曳的树叶间传来一阵阵刺耳的鸣叫声,接着路的另一边也“嗞——嗞——”地叫起来,是知了。仿佛一声令下,四面八方的知了都叫开了,响成一片。 “吵死了,耳朵都嗡嗡直响。”吉吉用前爪捂住耳朵。 “你瞧,地上有这么多小洞,知了就是从这些小洞中生出来的。这里也有。”琪琪用扫帚拨开落叶,“为了迎接来到外面世界的这一天,知了要在这个小洞里等上好久好久。现在它终于实现心愿了,所以才会这么开心,叫得这么欢。” 终于穿过了“隧道”,眼前豁然开朗。 “啊,太好了,总算到了!浑身都湿漉漉的了。” 吉吉啪嗒啪嗒地甩着尾巴,朝前跑去。突然,就在刚要踏进草坪的时候,吉吉猛地停下了脚步。琪琪也站住了。果然有点不对劲儿。原本洒满阳光的那片空旷的草地,今天显得白惨惨的,寂静无声。百叶窗也关得紧紧的,长高了的小草几乎没过了木桌椅的腿儿。第一次见面以后,每当琪琪来访,艾艾都会迫不及待地快步迎出来,可是今天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艾艾,你好。”琪琪一边朝屋里看一边问好,可是却没人回答。 “我可自己坐下了啊。”琪琪小声说着,坐到椅子上,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树林。她还是放心不下,眼睛不住地朝小屋那边看。 吉吉也皱着鼻子,翻着眼睛,一边左顾右盼,一边轻手轻脚地踱来踱去。风嗖嗖地从身边刮过,艾艾却始终没有出来,甚至连一点有人的迹象都感觉不到。琪琪整了整衬衫的领子,站起身来,朝小屋走去。她透过一扇扇紧闭的百叶窗往里看,终于发现有一扇百叶窗少了一块木板,露出里边的窗玻璃。琪琪用手遮住阳光,往屋里一看,昏暗的屋子里有一个像椅子似的东西,上面盖着一块布。 屋子里突然亮了,原来是太阳从薄薄的云彩里探出了头,从琪琪的身后照了过来,把屋子照得亮堂堂的。琪琪发现,椅子旁边有一张小小的桌子,上面放着颜料和调色盘。背对着琪琪,还有一幅用三脚架支起来的画。 “喂,琪琪,瞧这里写着什么。”吉吉跳到窗台上说。 琪琪直起腰来,刚好在眼睛高度的木板上,用刀刻着这样一句话:琪琪,按这里。好像刚刻上没多久,那刻痕还是白色的。 “按这里……是指这里吗?”琪琪伸手在百叶窗上用力一按。呼地,也许是哪儿的插销松开了,百叶窗悠悠地翻了起来,玻璃窗缓缓地朝里打开了。 琪琪探进头去,整间屋子都映入了眼帘。就在一旁不远处,有一张空荡荡的床,床上放着一个信封,上面写着“琪琪收”。 琪琪伸出手,却够不着。 吉吉嗖的一下跳进屋里,替她把信衔了出来。信里这么写道: 琪琪,请你收下三脚架上的那幅画。我也没跟你说一声就这么做了,你一定吓一跳吧?对不起。 我的儿子是个画家,这是他画的最后一幅画。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来画这幅画,而我们本来并不拥有这段时间。甚至可以说,这段时间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礼物,就像我的儿子的生命一样,是一件无比珍贵的礼物。 在这被美丽光环笼罩着的一个月当中,在这洒满阳光的院子里,见到了你这一一位年轻的小妞,我儿子又找回了他原本以为就要失去的时间,于是他想:真想再画一张啊。画完的同时,他也深深地感受到:啊,活着真好。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平静、安详了。三天后,儿子永远地离开了这里。我也匆匆收拾起所有属于这里的回忆,走了。时间仓促,没能跟你打声招呼,请原谅。不知何时何地,还能和你一起喝上一杯山樱桃汁。真该把许许多多我们的故事讲给你听,不过也许一切尽在不言中吧。琪琪,谢谢你。这是件让人悲伤的事,可是在悲伤的心情中,我却真真切切地听见,一个声音在念着那句咒语:“一定会有好事发生……”椅子上有块布,请把画包好带走吧。 琪琪翻过窗户,进了屋,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幅画。画面上,艾艾和琪琪坐在木桌旁,蜷成一团的吉吉趴在椅子上。连她们常喝的山樱桃汁也画上了。周围的树沐浴着夏日的阳光,金光闪闪。艾艾微笑着,琪琪也微笑着。一幅两手就能抱住的小小的画,似乎正放射出一道夺目的光芒。 “把你自己送来。”艾艾曾经这么说过。遵照她的嘱咐,琪琪总是选在晴朗的日子里来拜访,跟她说说镇上的事,聊聊美食什么的,仅此而已。原来,有一个人在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还画成了一幅画。琪琪把脸凑过去,发现画的一角署名“森塔”,旁边还密密地写着一行小字:谢谢你。 琪琪默默地把画包了起来。吉吉也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一言不发。她们走出小屋,把窗户重新关好。 空气变凉了。四周一点点地暗下来,树木也越来越像是一团团黑影,仿佛所有的光芒都被这幅画吸收了去。琪琪和吉吉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这幢小屋,转身朝黄昏路走去。 “啊!”吉吉突然叫起来。定睛一看,草丛倒了一大圈,像漩涡一般。仿佛有人掀起了一阵风,打着旋儿钻进地里去了。吉吉飞奔过去,用鼻子蹭了蹭。 “好像是什么入口。”吉吉说。 琪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轻轻点点头,把怀里的画抱得更紧了:“快,走吧。”说完,她就踏上了黄昏路。 8 幸福的头纱 暑假结束了,从雨伞山回到学校的蜻蜓,给琪琪写来了一封信。 琪琪,我感到有点自豪。得知我暑假期间一直住在雨伞山上,呃呃老师吃惊得“呃”地叫了一声,沉吟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然后他称赞我说:“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吧?那里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真是一次宝贵的经历。”他后咯爱还说,“那就任命你喂饲养室的室长吧,请好好利用这次旅行获得的经验。”让我这个一年级学生当室长,这可是件很不得了的事哦。 饲养室长八米,宽六米,里边有温度计、天平啦、水槽啦、冰箱啦,还有两个书架,上面放着相关图书,当然还有大大小小混在一块儿的饲养箱。里边的动物小到蚂蚁,大到蛇,粗略一算也有五十种。饲养员的工作就是打扫卫生,喂喂饲料,还要写生长观察日记。一起干活的同学只有三个,所以非常忙。饲养室可有意思啦,不过还不仅仅如此,更重要的是,从一个个微小的生命里可以发现很多很多东西。每个生命都很短暂,可是这些生命像锁链一般,一环套一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支撑着小小身体的生命力,就这样被创造出来了。一想到这些,一种敬意就在我心中油然而生。所有的声明都一直、一直在努力地生存着。 唉,说起这些事,就永远没个完了。不好意思,琪琪。年底我会回家,我们一起去参加除夕夜的马拉松大赛吧。侧耳倾听,新年的钟声,迎接新一年的到来,两个人一起……出发!真令人期待啊!那么,到时候再见啦。 琪琪笑启 蜻蜓 八月十五的晚上,草药的取种工作完成了。琪琪收获了好多圆鼓鼓、胖嘟嘟的种子。琪琪把种子装进罐子里,轻轻放到阴凉处。这么一来,今年草药的种植工作就全部结束了。琪琪松了一口气,看着街边空空如也的草药田。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来年还要开垦出更大的一片草药田。“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难道明年会有流行性感冒……可是今年的草药才刚刚收割完呀。一定是在提醒我,明年也要好好干哦。”琪琪这么嘀咕着,把目光工草药田上移开。 不过这种想法却一天天地越来越强烈了。 环绕着柯里柯镇的一座座青山,全都被染上了红红黄黄的斑斓秋色,大海的颜色似乎也变得更深邃了。不久,寒风就从北边的山上刮了过来。像是被这阵寒风催促着,柯里柯镇的人们都开始着手为新年做准备了,一个个忙得团团转。 琪琪打算像妈妈柯琪莉那样,在除夕晚上做一锅丸子汤,这是琪琪家传的年夜饭。就算没人和她一起吃,琪琪也打算年年都做。不过今年说不定蜻蜓会来吃呢,琪琪紧张得不得了。除夕的前一天,琪琪去了一趟市场,买了肉馅、洋葱、香肠……好多好多材料。回到家,用文火咕嘟咕嘟的炖了好长时间,终于做出了一锅香喷喷的浓汤。 可是,蜻蜓却打电话来说:“琪琪,真抱歉!除夕我可能回不来了。一条叫微微的蛇,看起来情况不太妙,一动不动的,喂它东西吃,它耷拉着脑袋,连看也不看一眼。看来今年可有它受的,它可得忍一忍啊。等问题一解决,我立马就回来。真对不起。” 挂上电话,琪琪小声咕哝了一句:“小蛇微微得忍一忍,我也要忍一忍。” “琪琪你呀,最近也不发牢骚,也不发脾气,也不哭鼻子了。似乎变成了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吉吉意识到也许是蜻蜓回不来了,这么说道。 “哎呀,我才没有呢。失望总不会一个接着一个吧,穿过隧道总会见到光明嘛。” “可是有时候,失望总是一个接着一个呀。”最近总是心平气和的琪琪让吉吉觉得很没意思。 “可是总不会永远都只有失望呀,这一点,我坚信。”琪琪轻轻拍了一下吉吉的背,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今天就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了。柯里柯镇的钟楼下,聚集了好多人。大家都偏着头,竖起耳朵,怀着急切的心情等待着钟声的敲响。 这个镇子有一个习俗。每年除夕夜,十二点的钟声一敲响,大家就会跑起马拉松,用这种方式来迎接新的一年。所以,为了能比别人更早听见第一响钟声,所有的人都会侧耳倾听。于是,“让我们侧耳倾听吧”这句话,就成了除夕夜的口号。“石头、剪子、布”面包店的大伙儿,也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奥勒坐在胡克沃的肩头,现在还在血麒麟呢。琪琪和吉吉也原地踏着步,时刻准备着迎接钟声响起的那一刻。 这时,只见有个人全速朝这边跑来。 是蜻蜓! 琪琪刚看到蜻蜓,新年的钟声就敲响了。 “哇——新年快乐!”人们叫着嚷着,冲了出去。 琪琪逆着汹涌的人潮,拼尽全力朝蜻蜓那边跑去。两个人终于穿过了人群,两双手立刻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他们原地踏着步,相视而笑。 “小蛇微微的病,好了吗?” “对,它挺为咱俩着想的,真是个懂事的小家伙。” 两个人手牵着手跑起来。吉吉慌忙跳上琪琪的肩头,抓得紧紧的,生怕被甩下来。也许是从车站直接跑过来的,蜻蜓的背上背着一个大包,晃来晃去的。 三天的新年假期,吉吉从头到尾都被当成个摆设,冷落在一边。假期一结束,蜻蜓就回学校去了。柯里柯镇的生活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琪琪的快递工作也变得忙碌起来。白天一天比一天更长,渐渐能感觉到春日将近的气息了。 滴铃铃——滴铃铃—— 电话响了。 “请问你是快递员小魔女吗?”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的。” “一大早就突然打电话来托你办事,实在不好意思。有件东西想请你快递一下,不过……途中请一定注意轻拿轻放,可以吗?” “嗯,当然,我一定会注意的,保证完好无损地送到。” “而且还要麻烦你尽量快些。” “好的,我会尽快的。” “啊,太好了!那就拜托你了。你知道通往灯塔的那条路吗?半路上有一条支路,沿着那条支路往前走,就会看到一片土豆田,田野深处的那间小屋就是我家。屋顶的绿色的,所以从天上也许不太容易找到。我的名字叫拉拉·奥帕。” “没问题,我会一边飞一边仔细找的。”琪琪把扫帚从墙上取下来,对吉吉叫道,“快,出发了。” 寒风从海那边的山上吹过来。 “忘戴手套了。我这个人,总觉得已经是春天了,却忘了天上的风仍然很冷的。”琪琪把两只手轮流放在嘴边哈气。 土豆田的边上,有一间小茅屋,看上去像一个草垛。琪琪敲了敲门,里边立刻传出一个声音:“哟,小魔女,你这么快就来啦。”门开了,一个胖墩墩的老奶奶拄着拐杖出现在琪琪眼前,长得简直跟旁边田里的土豆一个样,虽然这么说有点不礼貌。看样子她是一个人住。 “快请进。我正要把它包起来呢,是一顶新娘的头纱。” 琪琪一看,桌上,有一块薄如蝉翼的上等蕾丝锦缎,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那儿。 “你也看到了,我今天早上起床时把脚给扭伤了。本来我打算亲自送去,谁知一着急就……于是我就想到了你——这镇上的魔女。镇子里有了你,真是太好了。新娘没有头纱,那可真是糟糕透了。”拉拉·奥帕奶奶正准备把布料包起来。突然朝琪琪望了一眼。 “这可是我珍藏的头纱,你想看看吗?” “当然,非常愿意。”琪琪回答道。 拉拉·奥帕奶奶一边咕哝着“手上的皮肤太粗糙,会挂丝的……”一边双手合十,把手掌搓了好几下,然后才拎起头纱的一角 ,刷的一下展开了。 “哇——真漂亮!”琪琪禁不住叫道。 蕾丝锦缎上,细细的丝线织满了花草、小鸟等各种图案。琪琪想,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天使的翅膀,应该就是这样吧。 “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东西。”琪琪端详着,欣赏着,赞叹不已。 “漂亮吧!今天是我侄女的女儿的婚礼。那孩子是个工作狂,总是风风火火的,像个男孩子。所以我想,要是能在婚礼上给她戴上这么一顶华丽的头纱……可是我呀,总还像个小姑娘,冒冒失失的,弄得一塌糊涂。”拉拉奶奶微微抬起受伤的脚,皱了皱眉头。 “这个呀,是非常非常古老的东西,少说也有一百八十年的历史了,是用丝线织成的。据说是遥远的北国的一个姑娘,从十八岁到三十岁,用了整整十二年的时间织出来的。现在恐怕不会有人做这样的东西了吧。它是我老伴儿用赛马赢来的钱,从一个艺术品商人那里买的。他就赢过这么唯一的一次,真是爆冷门。平时他老是输,穷得丁当响,赢了钱却买这么昂贵的东西,真是个怪人。小魔女,你别看我现在这样……以前还是个演员呢。”拉拉奶奶耸耸肩,呵呵地笑了。 “哟,瞧你,不用掩饰惊讶,没事,没事。演员嘛,有长得漂亮的,也有长得不漂亮的。遗憾的是,我就是长得不漂亮的那种。”拉拉奶奶又放声大笑起来。然后,她拖着伤脚慢吞吞地走进了旁边的厨房。 “好像还有点时间,喝杯茶,怎么样?”拉拉奶奶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长得不漂亮的我,曾经有过唯一一次在舞台上饰演公主的机会,于是我就用它做了披肩,就用过那么一次。可是我丈夫却高兴得不得了,一个劲儿欢呼:‘领衔主演,领衔主演,你和头纱都是领衔主演,这一注我压得真是千值万值!’可是就只有这么一次,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千值万值’。这东西实在是记录了太多太多的回忆。”拉拉奶奶说话时,一直凝视着琪琪的眼睛,像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小魔女,你一定认为,回忆不过是过去的陈年旧事。其实,它会为你创造未来。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对我来说,剩下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可是多少还有一点。我和老伴儿之间有很多美好的回忆。虽然他是个疯狂的赌徒,还是个酒鬼,一个糟糕透顶的人,可是他却总是称赞我是个没人,就是这么一个秃顶的、胖胖的,总是汗津津的窝。呵呵呵。”拉拉奶奶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拉拉·奥帕小姐却是很漂亮,真的。”琪琪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 “谢谢你,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拉拉奶奶把一根指头咬在嘴里,思忖了片刻,又接着说,“这顶头纱呀,是我的东西,又并不完全属于我。到今天为止,不知有多少新娘曾经把它戴在头上。她们,她们每一个人,都得到了幸福。这才算得上是‘千值万值’的头纱嘛。有时候也会有孩子哭着跑回来,可是只要让她再一次戴上这顶头纱,站到镜子前看看自己,她就会立刻擦干眼泪,想要回家去。小魔女,这可是一顶带着魔法的头纱哟,它的魔力能让你想起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所以,我想让更多、更多的新娘戴上它。”拉拉奶奶说着,轻轻地拍了拍琪琪的手背。 “哎呀,瞧我这个话匣子……差点把要紧事给忘了……收件人,住在鲁利利村。沿着柯里柯镇北边的街道往前走一点,穿过一片大森林,就到了。那是一个小村庄,为了准备这个婚礼,全村上下都行动起来了,一定热闹非凡,我想你很容易就能找到新娘。婚礼是下午三点开始……能赶上吗?” “嗯,完全来得及。” “那孩子,名叫麦麦,只有十七岁,是个年轻的新娘。”拉拉·奥帕奶奶小心翼翼地动手叠起了头纱。 “哟,跟我同岁呢。”琪琪惊讶地说。 “真的吗?那,你也戴上试试吧?” “可以吗……” “当然。” 拉拉奶奶说着,拎起头纱的一角,哗地盖在了琪琪的头上。镜子里一下子映出了琪琪华丽的身影,让人不禁会问:“这是哪里来的公主?”琪琪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出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这顶头纱一定也会成为那孩子的美好回忆。小魔女,等你结婚的时候,也戴这顶头纱吧。这可是一顶幸福的头纱,属于我们每一个人。” “啊,太好了。”琪琪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对了对了,给你的谢礼……也算不上是什么谢礼……不过是今天早上刚做的烤土豆饼……旁边那块田的主人是个大叔。他跟我说:‘我只管照料一下,其他的就要看老天爷的脸色了……你只要帮我除除草什么的,要吃多少就拿多少吧。’所以一到这个季节,我每天都做土豆饼吃。” 拉拉奶奶把头纱包好,又把土豆饼另外包了一个小包袱,放到琪琪手中。 “小猫咪,你也尝尝我做的烤土豆饼吧。”拉拉奶奶说。吉吉“喵”地叫了一声,用身体蹭了蹭拉拉奶奶的脚。 琪琪把分别装着头纱和烤土豆饼的包袱,一起挂在扫帚把儿上,起飞了。天上【飘着一道白云,如拉拉奶奶的头纱般轻盈,又像是一座横跨东西的桥。飞过柯里柯镇,琪琪看见了一条向北延伸的小路,没飞多远就见它钻进了森林。在森林的另一头,围绕着这条小路,矗立着好多房子,形成了一个圆圆的盘形村落。在其中一幢房子前,有好多人在奔前忙后的。 “没错,一定是那儿。”琪琪赶紧降落下去。 刚着陆,她就看见道路的右侧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鲁利利村”。 “请问,今天结婚的新娘,是哪户人家的?”琪琪站在忙碌的人群中,向一个正在忙着发号施令的女孩询问道。 “新娘?嗯……哟,就是我嘛,真是的。” “哦,这么说,你就是麦麦?”琪琪吃了一惊,怔怔地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看起来,麦麦几乎都快把自己当新娘事给忘了。她系着肥肥的围裙,脸上、手上都沾满了面粉,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今天就要结婚的人。 “是呀。”麦麦把手在围裙上拍了拍。顿时腾起一阵粉末。 “拉拉·奥帕奶奶扭伤了脚,来不了了,她托我把这顶幸福的头纱送给新娘。” “哎呀,真遗憾!奶奶她来不来了吗……啊,哎呀,莫非你,是从天上飞来的?” “对,我是魔女快递员。” “啊,就是传说中的……你呀。能在大喜的日子里见到魔女……真是难得的好事啊!不过眼下我们遇到了点麻烦。我们打算请鲁利利全村的人都来参加婚礼。这个村子里,已经好久没有遇上结婚这样的大喜事了。于是我就想,干脆把大伙儿都请来吧。这么着,我那个当厨师的未婚夫就提出,由他亲自掌厨招待大家,还附赠小礼品。可是这个决定是今天早晨更作出的。这个村子虽然小,不过小到婴儿,大到老人,全都算上少说也有一百人呢。这不,为了做婚礼上用的大蛋糕,现在正忙得不可开交呢。”麦麦用围裙的一角擦了擦汗,“人手不够,连小猫也想找来做帮手呢。哟嗬,我话还没说完你就冒出来了……小猫咪,你能给我们帮帮忙吗?”麦麦看到趴在琪琪肩头的吉吉,撺掇它说。 吉吉“喵——”地叫了一声,跳下来,好像在说:“好啊。” “可以的话,让我也来帮帮忙吧!”琪琪说。 “哇——还能请来魔女做帮手,真是太厉害了!快,到这边来,戴上围裙。”麦麦拽着琪琪的手,钻进了一幢房子。 “啊,这事可不能忘了,这顶头纱怎么办?”琪琪把怀里的包袱往前一伸。 “这个嘛,仪式开始之前就放在这把椅 子上吧。小魔女,你可得帮我记住了,我是个健忘症,这一点我倒是很有自信,呵呵呵。”麦麦笑着,快步走在前面,进了厨房。 厨房里面粉漫天飞舞,弥漫着黄油的香味和烤箱的热气,还挤满了前来帮忙的人。 “对了,让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未婚夫,库利沃。”一个正忙着筛面粉的年轻男人朝这边点点头打了个招呼,看他那卖力的样子,比起麦麦毫不逊色。琪琪戴上雪白的围裙,赶紧动手切起了胡萝卜。不管怎么说,这可是上百人的饭菜呀,大伙儿在库利沃的指挥下,干得热火朝天。有人一条接一条地烤鱼,有人搅拌着一整排锅里的汤,有的洗菜,有的切菜,还有人把做好的饭菜往碟子里盛……忙碌的人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不停地做啊做啊,却还是远远不够。 琪琪瞟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快到两点半了。婚礼应该是三点。院子里已经摆上了好几张餐桌,做好的饭菜也端了出去,还装点上了代表祝福的鲜花,看起来好像已经万事俱备了,唯一没有准备好的,却是新娘和新郎自己。他俩还在厨房里忙来忙去,把水果装进一个个碟子里。新娘还穿着围裙,连口红都没涂。新郎呢,虽然系着厨师常戴的蝴蝶领结,可是番茄汁溅得浑身都是,这可怎么办呢? “还不快去换上结婚礼服?时间就快到了。剩下的工作就交给我们吧,应该没问题。”琪琪忍不住说。 “没关系,我自有办法。”麦麦朝琪琪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 小路的那一头传来了小提琴声,喇叭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琪琪从窗户探头一看,乐队走在最前头,后面跟着盛装的人群,表情庄重地朝院子里走来,气氛庄严肃穆。 “哎呀,新娘和新郎去哪儿了?”走在最前头的一个男人四下一望,惊讶地叫出了声。他就是主持婚礼的村长。他要找的新郎和新娘,还在满头大汗地用奶油为三层结婚蛋糕缀花呢。 “快点,快点!”琪琪急得跟什么似的。 “咳——”不知是谁咳嗽了一声。 “行了,这就好。”蛋糕端出来了,放在了正中央的一张餐桌上。麦麦哗的一下扯下围裙,露出了里面装饰着蝴蝶结的洁白的礼服。库利沃也把围裙哗地一扯,又把领带放了下来。虽然浑身沾满了面粉,还有点点污迹……可是一瞬间,一对新郎新娘站在了大家的面前。 大伙儿都“哇——”地欢呼起来:“简直像变魔术。” 两人看了看琪琪,抛给她一个得意的眼神,好像在说:“怎么样,我说没问题吧?” 婚礼开始了,到了交换誓言的时候。 “是的。” “我愿意。” 话音刚落,“啊——”传来了新娘的一声尖叫,“糟了,幸福的头纱,忘戴了,怎么办?” “对不起,我这就把它取来。” 琪琪赶紧跑回屋里,打开包袱,拎起头纱的一角,跑了出来。可是她跑得太急,头纱被风一吹,刷的一下从琪琪手中飘走了。它舞动着,飘扬着,飞上了蓝天,越飞越高。琪琪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她赶紧抓起扫帚,腾空而起,全速追了上去。头纱像要逃走似的越飞越远,这可是幸福的头纱啊,可不能让它跑了,琪琪迎着风,不断地飞得更高、更高。她伸长了手臂,指尖眼看就快碰到头纱的边缘了。琪琪用尽全力往上一跃,一把抓住了它。可是就在这时,扫帚从她的手中滑落,眼看就要掉下去了。琪琪又向下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扫帚把儿。就以这样的姿势,琪琪坠了下去。手中紧握着的头纱,像一面节日的旗帜一样迎风飘扬着,离地面越来越近了。大伙儿都仰头看着她,又叫又嚷,还有人为了给她加油鼓起掌来。琪琪好不容易调整好姿势,恢复了平衡,然后用两手拎着头纱的两端,朝着新娘缓缓降落下去。地上的麦麦高高举起双手,接过头纱,顺势哗地盖在自己的头上。 “那么,再说一遍誓言吧。”村长咳嗽了两声,说道。 琪琪拿着麦麦送的礼品,敲响了拉拉·奥帕奶奶家的门。 “呀,你回来啦。一切还顺利吧?” “嗯,确实送到了。真是个美丽的新娘。”琪琪想起刚才令人捏了一把汗的小插曲,有点难为情地说。 “是吗?太好了。可是你走之后,我这心里一直空落落的。我担心以后不能再为新娘们送去幸福的头纱了。要是再碰到今天这样的事,受了伤赶不上婚礼,可就糟糕了。与人一同分享头纱带来的幸福,这恐怕是最后一次了。这顶头纱,还是送去博物馆,当个摆设吧。”拉拉·奥帕奶奶抚摸着琪琪带回来的头纱,说道。今天早上她还那么干劲儿十足的,现在却低垂着眼睛,眼神里充满了失落。 琪琪认真地说:“可以的话,让我做您的帮手吧……拉拉奶奶您去不了的时候尽管叫我去,任何时候都没问题。也许有时不那么顺利,可是没关系,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把东西完好无损地送到。这可是与人分享的幸福,是十分珍贵的。” “对呀,没错,没错……啊,真是太好了。”笑容回到了拉拉·奥帕奶奶的脸上。 “我所分享到的,就是美好的回忆。能干这份工作,真是太好了。拉拉·奥帕奶奶,我太高兴了,都有点坐不住了。”琪琪说。 “我才高兴呢。从今往后,和你合作,两人一起努力。头纱快递!真了不起!我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儿。”拉拉·奥帕奶奶说。 9 诺诺的生日 最近,琪琪总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仿佛被一阵温暖的风鼓舞着。今天也一样,早上一起床,琪琪就伸了好几下懒腰,朝屋前沿街的一片草药田望去。黑黝黝的泥土微微拱起,仿佛充满了力量,随时等待着新一轮的播种。尽管如此,去年的首歌工作结束后,琪琪每次看到这片田,都觉得它太小了。去年配制的止喷嚏药足足多出了两瓶,而且还收获了许多饱满结实的种子。要是往年,应该绰绰有余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春耕开始之后,仿佛有个声音在催促着自己,琪琪总想要开垦出一片更大的草药田来。 还是找一块更大的地方,把它开垦出来吧。最好是离家近,随时能去看看。有没有这样的地方呢…… 这时,猛然浮现在琪琪脑海里的,是黄昏路尽头的、艾艾的院子——要是能让我用那块地……那块地各方面条件都很合适…… 琪琪赶紧去看了看那里的情况。黄昏路上的大树已经落光了叶子,变得光秃秃的,和夏天时迥然不同,阳光淡淡地洒在路上,穿过黄昏路,虽然春日尚早,艾艾家落满枯叶的院子里却是阳光明媚,像一面明亮的镜子。 艾艾家的窗户全都关得严严的,看来自从琪琪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来过。 只要这个院子的一半就行了……绕着屋子种上一圈……一定会是一片不错的草药田——琪琪越想越来劲儿,那个从小就说干就干的琪琪又回来了。她去镇政府一查,立刻找到了远在他乡的艾艾的地址。琪琪以惊人的速度,给艾艾寄去了一封信,请她答应让自己使用院子里的一部分土地,那口气几乎带着点强求的意思。她也很快就收到了艾艾的回信。 琪琪,别客气,请尽管用吧。一想到那个院子里将种满你的草药,连我也激动不已呢。那个院子里有一种力量,能让你见到想见的人。它不仅让我见到了你,也让森塔通过我认识了你。也正因为这样,森塔的画才会到了你的手中。柯里柯镇的家是森塔出生并度过了童年时光的地方。而我现在所在的沙漠中的小城,是我出生的地方。这里不仅有我丈夫和森塔的事,还有我的教学工作,所以不能说走就走。但是总有一天,我还是会回到那个充满感动的地方,就是在那儿,森塔度过了他生命中最后的时光。到了那个时侯,我就能在你种的草药的宜人清香中,度过我的余生,再和我一起喝一杯山樱桃汁吧。我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琪琪敬启 艾艾 琪琪几乎每天都去艾艾的院子。一到了那里就坐在木椅上,思索着应该怎样来种这块田。她想开垦出这样一片草药田:无论是坐在木桌旁,还是从艾艾家的窗口往外眺望,看到它,就能让人的心灵得到休息。最后,琪琪决定,沿着正圆形的院子对着小屋的那一边,开垦出半圈草药田,形状就像一道彩虹。 琪琪半闭上眼睛,想象着田里种满草药的情景。无论是形状还是大小,都正好和她脑海中一直浮现出的那片草药田一模一样。 清晨的草药,开始了—— 茜草根, 根之种, 种之粒, 种子头, 眼珠子, 藤种草, …… 接下来是夜晚的草药—— 猫儿眼, 铃铛眼, 眼眼草, 草之箭, 草中草, 昨夜花, …… 在春分的前一天,一个月圆之夜,琪琪唱着歌,给草药的种子做了洗礼。然后在春分的那一天,在艾艾的院子里,完成了今年草药的播种工作。 琪琪定居柯里柯镇一来的第四个春天,一眨眼的工夫就过去了。不时吹来舒爽的风,带着夏日的气息,把赶着快递东西的琪琪送上一程。 蜻蜓利用春假的时间回来了一趟,不过没待上几天。他和琪琪一起去沙滩散了两回步。还有一回,在艾艾的院子里一起吃便当的时候,蜻蜓谈起留在学校里的小动物们,笑着说也该和它们一起吃吃饭呀,于是就回纳尔纳城去了。 蜻蜓和琪琪在一起的时候,总会不时地说起一些一直在自己身边,以前却很少提到的人和事。“我妈妈常说,‘咱家蜻蜓呀,又开始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了。我看你呀,玩够了飞行,接下来是不是该研究会变身的妖怪?’琪琪,正是因为有了你,我才能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 “我也一样。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我的心胸也一点一点地开阔了……虽然我做得还很不够,不过最近,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琪琪说。 “真让人高兴。”蜻蜓说。 “琪琪,能帮我个忙吗?”舒诺牵着诺诺的手来找琪琪。“后天是诺诺的生日。时间过得真快,这孩子都四岁了。这不,今天我想给她买条裙子。可是诺诺这孩子,说什么也要和琪琪你一起去。嗯,诺诺,是这样吧?”舒诺盯着诺诺问道。诺诺也不说话,只是拼命点头。那表情像在对舒诺说:“对不住了。” “你是不相信我的品位喽?你觉得要是琪琪,一定会知道今年流行什么,是吗,诺诺?”舒诺继续盯着她笑着说。 “不好意思,你能陪她一起去吗?” “当然,非常愿意,我可想去逛街了。诺诺,午饭后立即出发,怎么样?” 就这样,琪琪和诺诺来到了镇上最热闹的向日葵街的百货大楼。在商店门口,琪琪看见久违的呜呼呼大叔在演奏口琴。琪琪用眼神跟卡亚打了个招呼,它仍在认认真真地假扮布娃娃。然后琪琪和舒诺一起跨进了商店大门。她们这里转转,那里看看,千挑万选,终于选上了一条漂亮的裙子这是一条粉红色的百褶裙,配上同色的蝴蝶结和皮鞋,诺诺真是喜欢极了。 “穿上试试吧。”无论舒诺这么说,诺诺就是不肯:“我一定要等到生日那天再穿。” 两天以后,琪琪去田里看了看草药的长势,刚回到家,屋里的电话就响了。琪琪赶紧扑过去,拿起听筒,立刻听见莫里的大嗓门:“琪琪,亚尔去你那儿了吗?” “没有啊,怎么啦?” “今天一早,我一睁眼就没看见他人,心想一定去哪儿玩了,就没管他。可是他却老也不回来,我这才想起四处找一找。外出穿的衣服和鞋子,还有背包都不见了。我还以为是去琪琪你那儿了,他可喜欢你那儿了……” “他没来啊。” “那么,他一定还在附件。对不起,琪琪,让你担心了。”莫里有点为自己的慌乱觉得很不好意思,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小了。 谁知又听她提高嗓门叫道:“哎呀,厨房里满地都是面粉……怎么回事,这是……琪琪,我、我回头再给你打电话。”说完,莫里就挂掉了电话。琪琪放下听筒,把整间屋子环视了一周。 “吉吉,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人来过咱家?” “没有啊,怎么啦?” “听莫里说,亚尔不见了,还问我是不是到这儿来了。” 吉吉“呃”地惊呼了一声,一溜烟跑去了舒诺家。不一会儿,它跑回来说:“也不在舒诺那儿。”这时,舒诺紧跟在吉吉后面,跳了进来:“诺诺,没来这儿吗?”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四处搜寻。 “不见了。我还以为她一直在房间里玩呢,谁知却不见了。而且,那条裙子也不见了。今天是那孩子的生日,我正准备给她穿上呢。”舒诺连珠炮似的说完,呼呼地直喘气。 “诺诺也……就刚才,莫里打电话来说,亚尔也不见了。” “啊?难道、难道……难道?” “也许,还真让你猜对了。”舒诺和琪琪面面相觑。 “两人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琪琪不 禁放低了声音说道。 “一个八岁,一个四岁。不会是私奔了吧?”舒诺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种事,怎么会……”琪琪虽然一个劲儿地摆手,心里却没什么底。 “我知道了!一定是去幽会了。”舒诺说。 “幽会?什么幽会?”吉吉问道。 “就是两个互相喜欢的孩子秘密约会。” “在哪儿?” “就是不知道所以才着急嘛。” “这事,是真的吗?”吉吉兴奋得嗓门都变尖了,两眼发出异样的光,还盈着泪水,像蒙上了一层薄雾,“过不了多久一定会叫上我吧。” 这时,莫里又打电话来了。 “烤箱还是热的呢。前天他让我教他做蛋糕的方法,我就简单教了两招。看样子他好像真的做了蛋糕,一定是有什么人过生日。” “我们这儿,诺诺也不见了。而且今天就是诺诺的生日。” “难道、难道……难道?”莫里和舒诺想到一块儿去了。 “也许,还真让你猜对了。”琪琪也作了同样的回答。 “可是他俩到底去哪儿了……” “我想应该不会太远。附近的公园,对了,说不定在动物园呢。危险的地方他们应该不会去的,不是还有亚尔吗?他挺懂事的。” “什么呀,我看是懂事得过头了吧。”莫里叫道。 琪琪挂上电话,对舒诺:“应该不会有事的。不过我还是去能想到的地方找找看吧。”然后,她就抓起扫帚,打开门,飞走了。吉吉用尽吃奶的力气扑上去,好不容易才吊住扫帚苗儿,真悬啊。 附近的公园、车站,还有动物园、柯里柯镇的海滨……琪琪飞来飞去,找了好多地方。 可是不管是琪琪那视力超好的眼睛,还是吉吉那嗅觉超灵敏的鼻子,都没发现什么。 太阳已经西斜。楼房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街上渐渐暗了下来。 舒诺抱着奥勒,和胡克沃一起焦急地抬头望着天。“都找遍了,还是没有。”琪琪降落在他们面前说。 “到底去哪儿了……”舒诺和琪琪同时叹了口气,“眼看天就快黑了。” 这时,滴铃铃——滴铃铃——家里的电话响了。 大伙儿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紧接着,琪琪猛扑上去,一把拿起听筒,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声音:“那个——我是钟楼上的钟表匠。刚才,我爬上楼,照例去给大钟上发条,却发现两个小孩睡在那儿。其中一个好像是面包店的小女孩,所以我就……” “是吗?我、我这就过去。”琪琪把扫帚拿在手里,大声喊了一句“在钟楼上”,就飞了出去。 “呜——”吉吉也低吼了一声,跳了上去。 琪琪从钟楼的窗户飞了进去,只见亚尔和诺诺东倒西歪地趴在石板铺的地上,睡得正香呢。好多糖果饼干散落在他们周围。听见琪琪叫他们的名字,他俩才慢慢地睁开惺忪睡眼,左看右看,似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直到发现了一旁的琪琪,这才叫起来:“啊,琪琪也来啦?吉吉也来了呢!”他俩一起扑上去抱住琪琪。钟楼的老大爷一边嘀咕着“这两个迷路的小孩真奇怪……”一边咯吱咯吱地给大钟上起了发条。 舒诺和牵着奥勒的胡克沃,呼呼地喘着粗气,沿着楼梯爬了上来。舒诺双眉紧锁,怒目圆睁,深吸了一口气,眼看就要大发雷霆。这时候,胡克沃走上前,蹲在两个孩子面前,说道:“诺诺,生日快乐。亚尔,谢谢你。” 舒诺只得耸耸肩,咕哝了两句就闭上了嘴。 不用说,这天晚上,诺诺的生日晚会当然是办得很热闹啦。在电话里听琪琪讲了事情的经过,莫里笑个不停:“哈哈哈,亚尔这小子,到底像谁呀?这么早熟。” 这真是让大家虚惊一场的一天。 10 草药的心愿 雨点敲打着屋檐,滴滴答答。今年夏天也不知怎么了,雨下个不停。琪琪还在床上磨磨蹭蹭,犹豫着要不要起床。这时,滴铃铃——电话铃响了。琪琪拉开窗帘,往外一看,湿漉漉的玻璃窗外,是一片烟雨蒙蒙的天空。琪琪虽然把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也还是想尽量避免在这样的雨天里飞行。她威威皱起眉头,接起了电话。 “琪琪。”电话里传出柯琪莉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这么早?”琪琪惊讶地说。 “你现在,很忙吗?要去工作吗?” “不不,这倒没有。妈妈,怎么了?您到底怎么了?声音怪怪的。” “你能回家一趟吗?反正也正是暑假……” 琪琪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妈妈的语气听起来像在哀求。 琪琪深吸了一口气,赶紧说:“好多,我回去,马上回去。” 听她这么说,吉吉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 琪琪跟舒诺打了个招呼,把换洗衣物装进包袱里;想了想,又把去年的止喷嚏药装了进去。去年配制的药多出了两瓶,现在还原封未动,一点没少呢。全都准备好了,琪琪就飞上了灰蒙蒙的天空。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琪琪,我总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你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也一样啊……还是赶快回去吧。”琪琪轻轻地拍了拍吉吉的爪子。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琪琪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 琪琪在厚厚的乌云中不停地穿梭,终于咚的一声降落在自家门前。被这声音一吓,一旁的林荫道上,躲在树丛中的乌鸦一齐飞了出来。 琪琪跑过去打开家门,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回来了,是琪琪呀。”琪琪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有精神。进屋一看,明明是夏天,家里却燃起了炉火。琪琪朝爸爸妈妈的卧室跑去,推开门。 “哟,你怎么……”奥其诺转过身来惊讶地说。在他身边,柯琪莉躺在床上,背靠着床头。 “琪琪,你回来啦?真快呀。”柯琪莉叫道。那声音听起来,像是费了老大劲儿才发出来的。然后她回过头看着奥其诺说:“是我叫琪琪回来的。” “您还好吧,妈妈?”琪琪一把握住柯琪莉的手。 “当然啦,我好着呢。”柯琪莉用力地点了点头。 “您生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天,得了感冒。魔女还会得感冒,说起来真丢人……”柯琪莉轻声的笑了,她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提起精神来。 “本来只是小感冒。可是你妈妈却说,这么暖和,怎么会得感冒呢……所以一点没放在心上,还去田里种草药……偏偏今年又种得特别多。”奥其诺说。 “才不是这样呢。不是因为工作太累,也不是因为太忙了,是感冒老缠我不放。这种时候只能顺其自然,感冒也自有它的道理。”柯琪莉勉强一笑。平时身体好的时候,她总爱用这种顽皮的口吻说话。可是今天,她呼吸有点急促,每说一句话胸口都会剧烈地起伏。 “医生怎么说?”琪琪看着奥其诺。 “嗯,他说只要安静的躺几天就好……”奥其诺的声音很小,说的话像在嘴里打转儿。 “比起医生,我自己知道得更清楚。魔女嘛,过去就是医生……可惜现在已经没有那种能力了……不过自己的身体还是心里有数的,不用担心。”柯琪莉费力地挤出每一个字,断断续续地说着。 “吉吉,快到这儿来。”柯琪莉朝吉吉伸出手,它一直远远地待在一边,坐得笔直,默默地看着。吉吉想了想,跳到了床沿上。 “到这儿来,贴着我的脸。” 吉吉犹豫着:“真的可以吗?”但它还是爬上了柯琪莉的枕头,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着柯琪莉的脸颊。 “淘气,痒死了,吉吉的舌头真好玩。”柯琪莉开心地把身体缩成一团。 “吉吉你这个小滑头,我也要——”琪琪说。 “好啊,你也进来吧,小宝贝。”柯琪莉说着掀开了薄薄的被子。琪琪脱了鞋,刺溜一下钻了进去,和柯琪莉并排躺下,撒娇似的把头贴在柯琪莉的胸口上。 “呵呵呵。”柯琪莉不好意思地笑了。 “呵呵呵。”琪琪也吐了吐舌头,笑了。 “喵——”吉吉拼命地把头钻进两人之间。 “这哪儿像是在生病……简直是闹着玩嘛……”奥其诺扑哧一声笑了。 “妈妈,您吃草药了吗?”琪琪从床上坐起来,说道。 “吃了,我自己配制的。” “量够吗?” “只吃了一点点,应该够了吧,没必要再吃了。” “这怎么行,还得再吃,多多地吃。” “琪琪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嗯,我可是您的女儿啊,这可是魔女琪琪的直觉呀。我把我配制的药也带来了,说不定我的更有效呢。” 琪琪翘了翘鼻子,神奇地把嘴一撅,走进厨房,围上柯琪莉的围裙,开始调药了。她把大量的止喷嚏药放进碗里,倒入热水,调成浓浓的汤药,让柯琪莉喝了下去;然后又把喝剩下的药汁用水稀释,涂在柯琪莉的脸上和手上,又倒在桶里给她泡脚。炉火上也架上一口盛满草药的锅,让屋子里充满药香。今年多配制了两瓶药,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幸亏这样,琪琪才能有足够的药给妈妈吃。 “琪琪,你现在真厉害呀,越来越得心应手了。”柯琪莉欣慰地眯缝着眼睛笑了,“心里真舒坦,琪琪你能来,我真高兴。”柯琪莉的脸上有了一丝光彩。 以后的每一天,琪琪想尽各种办法,提炼出草药里的各种香味,尽量让柯琪莉喝起来稍微可口一点。可是,柯琪莉的呼吸还是越来越微弱,后来连话也不怎么说了。琪琪还在拼命地配药,多少也要让妈妈喝进去一点。 “琪琪,不用再给我配药了,已经够了,我、我……要飞了,飞了。”柯琪莉两眼看着天花板,那眼神像在眺望着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 “琪琪,田里的草药就交给你照顾了,该给它们浇水了……” “妈妈,这些事您不用担心……有琪琪呢,我会照顾好它们的。”琪琪抱住柯琪莉,轻轻地摇了摇。 “那我就,放心了……魔女的一生,会有一次特殊的旅行,消失在故乡的森林中。你外婆,就曾经这样,静静地离开。故乡的森林,并不遥远,就在眼前。你外婆的话,我终于明白了。”柯琪莉努力地睁开眼睛,凝视着琪琪。 第二天,柯琪莉就逐渐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地,从柯琪莉的体内慢慢地飘走了。 听见琪琪或者奥其诺叫她,柯琪莉还是会微微睁开眼睛,淡淡地咧嘴一笑。可是,从她口中再也没有说出一句话。琪琪一直守在妈妈的身边,不停地搓着她的手。 这一天,琪琪去给草药田浇水。 屋外碧空万里,盛夏的骄阳照耀着整个院子。 琪琪把目光投向柯琪莉的草药田,田里的草药长得郁郁葱葱。每一株都显得朝气蓬勃,充满了力量,看样子完全不用担心。琪琪展开双臂,做着深呼吸,努力想要摆脱内心的不安。 这时,琪琪突然感到一阵寒风从身体里呼啸而过,有点不对劲儿,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在琪琪慌乱的眼眸中,仿佛看见一把细细的扫帚在高高的天上划过一道白线,飞走了。琪琪大吃一惊,转身往家跑,又猛地站住了。刚才还生气勃勃的草药,眼看着慢慢变黄,最后变成了茶褐色,无精打采地倒下了。 “妈妈——妈妈——”琪琪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朝 家里跑去,风一般地直冲向柯琪莉的床边。奥其诺被琪琪的叫声吓了一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柯琪莉紧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琪琪用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抱住她,用力地摇晃。可是不管琪琪怎么叫,柯琪莉还是脸色惨白,表情僵硬,双唇紧闭。 “妈妈,妈妈,您怎么了!不要吓我,不要吓我!”琪琪大声地哭喊起来,一边哭一边搓着柯琪莉冰凉的手,又把脸紧紧贴在她的脸上。 “妈妈,快醒醒!求您了,求您了,别走!”琪琪整个人扑在柯琪莉身上,紧紧地抱住她。疯狂的哭喊声渐渐弱下去,可手还是紧抱住不放,像是要阻止柯琪莉被带到另一个世界去。 “琪琪,快看。”过了一会儿,奥其诺把手放在琪琪的肩头说。 琪琪哭着抬起头来,只见柯琪莉的眼睑微微动了动。 “妈妈——”琪琪叫起来,柯琪莉的眼睛慢慢张开了一条缝,看了琪琪一眼,轻轻点点头,又闭上了。 那天以后,柯琪莉的身体就一天天好起来。等到她终于能够从床上坐起来,这才第一次透过窗户看到自己的草药田,一株株草药全都干枯了,变成了茶褐色,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 “它们把全部的力量都传递给了妈妈,对吧?”琪琪说。 “真要多谢它们,还有你这个魔女新人也帮了大忙啊。”柯琪莉看着琪琪说。 四五天以后,琪琪在院子里的大树下摆了一把椅子,在柯琪莉精神比较好的时候,让她到屋外坐坐。 琪琪自己也搬把椅子坐在柯琪莉身旁,和她聊聊天。 琪琪出生哪天的情景…… 出生后不久琪琪的肚脐鼓了起来,让妈妈很是担心…… “长大以后,要是一穿泳装就露出个大肚皮,岂不是很可怜。”柯琪莉抚摸着琪琪肚子笑着说。 光有吉吉还不狗,琪琪又是哭闹又是跺脚,还想要只小狗…… 还有柯琪莉和奥其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奥其诺原本并不知道我是个魔女。所以我很担心,怕他知道后就会讨厌我。在当时那个年代,这问题可比现在严重多了……可是呢,我还是忐忑不安地向他坦白了,结果你猜奥其诺怎么说?‘我的太太,是个法力无边的人呢!’这就算是他的求婚了。因为,他不是已经把我称做他的‘太太’了吗?” “妈妈,这些事,您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琪琪撒娇地撅着嘴说。 “我要保密呀。”柯琪莉吐了吐舌头。 “真狡猾,再跟我说一些吧。”琪琪摇着柯琪莉的腿说。 “好啊,有好多好多呢,把妈妈的回忆,全说给你听。与奥其诺的相识、你的出生……回想起来,全是美好和甜蜜。可是啊,往日的回忆是一种魔法,创造未来的回忆更是一种魔法哦,琪琪。” “妈妈,看来你已经没事了,这口气和以前的妈妈一模一样。”琪琪伸出双臂,紧紧地环住柯琪莉的脖子。 “我以前也听过相同的话,是独自一人住在土豆田边的一位老奶奶说的……这个老奶奶呀,把她已故先生的故事告诉了我,讲得可精彩啦。她很自豪,虽然孤孤单单一个人,却拥有许多热热闹闹的回忆。她说话的样子很动人。” 琪琪把柯琪莉草药田的枯草拔掉,翻了土,为明年的播种作准备。她把结成块的土仔仔细细地翻松,又把土地的表面犁平。清早起床,去田里一看,泥土间有无数露珠在闪闪发光。琪琪感到,每一颗露珠都在滋润着草药田,也在滋润着柯琪莉,让她一天天健康起来。 柯琪莉终于可以拄着拐杖走路了,她对琪琪说:“琪琪,真的谢谢你,这下该轮到你喂自己的草药田担忧了。” “哎呀!”琪琪猛地跳起来,她都忘得干干净净了。虽说播种后的十三天里,她已经按照要求每天浇了水,可是这段日子连日高温,草药长得还好吗?再说离立秋也没几天了。 “哦,对了。”琪琪突然叫出了声,艾艾院子里的草药田突然浮现在她的眼前。 “妈妈,我呀,今年开垦出了一片更大的草药田,因为我想配制更多、更多的药,我怎么也克制不住这种强烈的想法。柯里柯镇有条黄昏路,幽暗得像条隧道一样。穿过那条路,眼前就会出现一个空旷的庭院,长满柔软的青草,像铺着一床软绵绵的杯子。我获得了主人的允许,在那儿开垦出了一片草药田。起初我也很纳闷,为什么需要这么大的一块田呢?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是妈妈的草药田要我这样做的。” “哦,原来是这样。”柯琪莉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我说,妈妈,我以为一直以来我凭借的都是自己的力量……现在终于懂了,究竟什么才是魔女的直觉。” “对,没错。光是凭直觉推算,其实是算不清的,这里边的学问可大啦。我也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柯琪莉默默地走到窗边,凝望着自己的草药田,然后又抬起眼睛,眺望着更远的天边,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久。 琪琪回到了柯里柯镇。在立秋前一天的午后,她穿过黄昏路,去看了看草药田。草药吸足了夏日的阳光,长得郁郁葱葱。琪琪蹲在田头,把脸缓缓地埋进草药丛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草药的清香顿时传遍了她的全身。 1 白粉蝶 柯里柯镇迎来了鲜花盛开的季节。 琪琪今年十九了,是正值花季的少女。 飞翔在笼罩着一层薄纱的四月的天空中,俯瞰柯里柯镇——河沿边、公园里,还有向四面八方延伸的林荫道旁,白色、黄色、桃红色的鲜花竞相绽放,那绚丽的色彩仿佛在流动一般。 “啊——在和煦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得人直犯困。”琪琪半张着嘴,轻轻打了个哈欠。 “边飞行边打瞌睡,这可不行……”身后的吉吉说,声音也带着倦意。 “嗞嗞糖,要吃吗?”琪琪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往自己嘴里送了一颗,然后把手绕到身后,另一颗给了吉吉。随后两人微微张开嘴,发出了“嗞儿嗞儿”的声音。风吹进嘴里,舌头嗖的一下变凉了,清甜的味道不断地往嗓子眼儿里涌。 “嗞儿嗞儿——”突然,吉吉猛地竖起耳朵,慢慢张开了眼睛:“呀!这是什么?忽地一闪。” “快瞧,吉吉你的鼻子。”琪琪回过头来定睛一看,吉吉的鼻尖上有一个黄色的小东西,忽闪忽闪的,若隐若现。 “哟,原来是只蝴蝶。”琪琪动手要捉。只见蝴蝶灵巧地挥舞着翅膀,紧紧跟在琪琪身边。 “是想和我一起飞,对吧?我明白。”琪琪轻轻伸出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蝴蝶却嗖的一下来了个俯冲,似乎想躲开琪琪的手。 “哟嗬,要走啊?想溜啊?不想和我一起飞了?”琪琪没趣地撅起了嘴。 “咱们追上去吧。”吉吉用尾巴啪地打了一个琪琪的背。 “好嘞。”琪琪握紧扫帚,盯紧目标,加快了速度。蝴蝶立刻掉头从她俩眼前飞了过去,好像在逗她们玩儿似的。 “快,就在对面,快快,往那边。”顺着吉吉的指示,琪琪不断变换着方向。 可是一转眼的工夫,刚才还在那儿飞舞着的蝴蝶,就像肥皂泡一样消失了。 “唉——还是没追上。追人这事,你还真是不擅长呢。”吉吉用鼻子夸张地哼哼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琪琪猛地转过头,顶了一句。 “没什么,没什么……”一听琪琪的口气不对劲,吉吉赶紧摇头。 “吉吉,你可抓牢了啊。”琪琪突然大喊了一声,猛烈地摇晃其扫帚把儿,扫帚就像发狂的野马一般跳跃起来。 “哎呀呀——”吉吉跳上琪琪的肩头,用爪子牢牢地攀住。 不知为何,琪琪突然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在这朦朦胧胧、温温润润的春日空气中,琪琪没来由地想要胡乱闹腾一番。只见她凝神盯住某个地方,一个劲儿地上下翻腾起来。 扫帚颠来倒去地飞着,平时看惯了的柯里柯镇也上下翻腾起来,仿佛坐在游乐园的过山车上一样。 “哟——嘿——”琪琪疯狂地大叫起来。 “你是怎么了,突然就这样?”吉吉牢牢地趴在琪琪的背上,埋下头,浑身直发抖。 “嘿嘿嘿,我是发狂的野马,发狂的魔女,嘿嘿嘿。”琪琪粗声粗气地嚷着,还故意哑着嗓子发出刺耳的笑声。 “我也是只魔女猫啊。可是,求你还是停下来吧,我的心脏都快蹦出来了。”吉吉说道。 话音刚落,琪琪猛地停止了动作,来了个急刹车。她往下一看:“那是……什么呀?” 远处,在横跨柯里柯湾的大桥旁边,有一个小红点,正一闪一闪地晃动着。在阳光的照耀下,小红点时不时地反射着金色的光芒。 琪琪又继续飞起来,朝着那个红点靠近。 红点原来是个蝴蝶结,系在一株高高的野草尖儿上。旁边的石头上燃着一堆火,上面架着一口锅,正冒着热气,散发出奇特的气味。旁边支起的木棍上挂着块木板,上面写着“只限一天,魔女汤”。一个身穿黑衣的小女孩,正用汤匙搅拌着锅里的汤。 “哟,那可是魔女汤哦。”吉吉小声嘀咕。 “什么嘛,这是?味道怪怪的。什么魔女汤,连我这个魔女都不知道,真有这玩意儿?咱们也去尝尝鲜吧。”琪琪说。 “那不就成了内部竞争了?” “你们猫还真讨厌,动不动就想划清界限。我就不能装出不是魔女的样子,去吃吃看吗?” 琪琪远远地就着陆了,把扫帚藏在隐蔽的地方,摘下头上的蝴蝶结系在脖子上,原本斜挎的小包也改成挂在肩头,然后又把肩上的吉吉放到脚边,不慌不忙地朝那个女孩走去。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眼睛乌溜溜的,皮肤白嫩嫩。吉吉哇的一声发出赞叹,虽然明明是只猫,可它却偏偏也喜欢漂亮女孩。 女孩注意到了琪琪,立刻把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开口就问:“哎呀,有客人来啦,您真的是客人吗?” 琪琪不禁笑着点点头:“没错。” “太好啦!您是我的第一位客人!”女孩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仔细一看,她的脸蛋上还沾着炭灰呢。 “您要喝汤吗?虽然这么问,其实我这儿也只有这个……” “嗯,给我来一碗吧。” “好、好的。”女孩的手微微颤抖着,把汤盛进一个很深的盘子里,然后和汤匙一起递了过来:“不好意思,您就站着吃吧,我这儿没椅子。” “多少钱呢?” “今天本店是试营业,不用付钱。”正说着,女孩忽然注意到了琪琪脚边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吉吉:“哟,小猫咪,你也想喝吗?给咱家猫喝的汤倒也有。喂,查理,分一点给人家,好吗?” “喵——”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猫叫。 女孩从另一口小锅里舀出一勺汤,盛进一个小盘子里。这时,一只和吉吉一样浑身乌黑的猫从石头后面探出头来,凶巴巴地看着吉吉,“呜呜”地朝它喷气,好像一见面就要来个下马威似的。不过它的表情又变得温和起来,还吐了吐粉红的小舌头。吉吉故意不理不睬,自顾自地舔了一口汤。可它马上就皱起了眉头,撇着嘴,发出“噗噗”的怪声。 “哎哟,真是的,连句‘开动了’也不说吗?”女孩对吉吉说。吉吉也不理会她,只顾埋着头,用前爪一个劲地擦嘴。 “对不起,这孩子有点认生。”琪琪一边解释,一边纳闷这是怎么了,平时吉吉总是把前爪放得规规矩矩才开始吃的呀……也许是害羞吧,这个讨厌鬼。她瞪了吉吉一眼。可吉吉却眨巴着眼睛,像是在给琪琪递什么眼色。琪琪皱了皱眉头,似乎在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么,我也……不客气了。”琪琪字正腔圆地大声说道,像是要把吉吉没说的也补上。说完喝了一勺汤。 “噗!”琪琪嘴里也发出了同样的怪声——这味道,太难喝了! 喝进去的汤卡在嗓子里,怎么也咽不下去。琪琪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哽咽着,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他瞥了一眼吉吉,只见它白眼一翻,那副表情好像在说“这下知道厉害了吧”。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怪汤,散发着难以形容的奇怪气味,而且竟然一丁点儿、一丁点儿咸味都没有。 “不好喝吗?我猜就会这样。这可怎么办?”女孩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我这人,什么都不会……接下来还有三百六十天呢……” “什么?不是说只限一天吗?”琪琪本以为这只是小女孩玩的过家家游戏,不过一天时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是打算在这城里先试着干上一天。到今天为止,离家已经五天了,可是离见习期还有整整三百六十天呢。本想凭一锅汤搏一搏,反正我也只会这个……现在看来,还是不行啊……您说说,果真不行吗?”女孩紧紧攥着黑色围 裙边。她的语气过于拘谨,听起来怪别扭的。 “什么?离家?你……莫非……”琪琪惊讶得叫起来,与此同时,女孩也吃惊地向后一仰:“哎——呀呀,莫非姐姐你也和我一样?” “应、应该是吧。尽管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也离开家,踏上了旅途,在这座城市度过了我的见习期,渐渐喜欢上了这里,于是就决定住下来。现在乘着扫帚在天上飞来飞去,做快递工作。” 女孩突然撅起嘴,瞪着琪琪:“哎呀,这可怎么办?到一个已经有魔女的城市来了。已经有了魔女的城市是不允许再有另一个魔女的,不是吗?” “是、是有……这么个规、规定……不过,时代变了……也不用这么认死理……”琪琪结结巴巴地说着,语调变得柔和了一点。 “真的可以吗?不过,规矩不是不能随便改的吗?姐姐你真不错,还能飞,又有个像样的工作。”女孩从头到脚打量着琪琪,无比羡慕地说,“我可是什么都不会,简直一无所长……在天上飞一定是嗖嗖嗖的感觉吧,就像从冰山上猛地滑下去一样。吓人,真吓人,我最怕待在高高的地方了,所以根本没打算当魔女。可朋友们却说,难得天生有魔女的血统,不当的话太可惜了。被她们这么一说,我也有了一种弄丢宝贝的感觉,心想也许真的不划算呢。虽然我身上找不到任何魔女的标志。”女孩说着,流露出有点不甘心的神情。 我也一样啊,也是因为好奇、图新鲜,才当上魔女的。憧憬着冒险,以为只要有憧憬就能实现一切——琪琪的心感到一丝触动。 渐渐地,刚才还在天上瞎闹腾的琪琪,心境变得平和了。 我也一样,虽然装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其实那个时候完全没有自信。该怎么办此爱好,也完全没主意。有的只是一股小小的劲头,总觉得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总想试着探寻什么。还有呢,就是一点小小的自尊心,因为是我自己决定要当魔女的——琪琪想起了宅急便刚开业时,自己心中的不安。 在这座城里已经干不下去了,尽管是自己的选择,但也只能以失败告终……已经完了,无能为力了——产生这种想法的那个早上,我突然没来由地打开窗户,温柔的风吹了进来,拥抱了我。那阵风究竟来自何方,竟让一直把我关在屋里的我,有一种与爱人相逢的感觉。我惊愕地抬起头,不远处的大楼里,那个女裁缝正在向我挥手呢。对了,她就是风儿送来的,我的第一位客人……今天,吹动着那个红色蝴蝶结的风,也许正是那天唤醒了我的那阵风。琪琪的心不禁狂跳起来——我能成为这孩子的“女裁缝”吗?那该多好啊。 那位女裁缝是琪琪的第一位客人。也是从这第一份工作开始,琪琪在柯里柯镇的生活一点一点地展开了。 “妈妈说过,不管多么微小,每个人都会有一种属于自己的魔法。她告诉我,身为魔女的我也不应该没有。还跟我说,只要有一点想做的念头,就一定要动手去做。可是这番话是不能全信的。妈妈是个糊涂妈妈,孩子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糊涂孩子,这么容易就上了她的当,真是没心没肺。”女孩没好气地说着。不过这番话,也让人看到了一个不知所措、还有点任性的孩子。 “事情到底会怎样,还不好说呢。别这么快下结论。”琪琪尽量用和蔼的表情说道,可是看着手里的盘子,心想话虽这么说,这汤的味道确实太糟了…… “就算你再怎么安慰我,可我什么魔法都不会呀。不能给别人带来惊喜,也不能用魔法帮助别人。不行,我真的不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不起眼的十三岁女孩。不过也是有名有姓的,我叫莱伊,大家都叫我‘小莱伊’。跟着我的小猫是只公猫,名叫查理。它一出生就和我在一起。我和查理的关系倒是传统的、不折不扣的、绝对魔女式的。对吧,查理?” 莱伊俯下身子,朝小猫点点头。查理嗖地竖起尾巴在莱伊的脚边绕来绕去,以示回答。仔细一看,它的背部有一个醒目的浑圆的白色斑点。 “虽然夹杂着一个小小的白色斑点……可也是一只魔女猫哦,是我的猫。听说如今,像这样夹杂一点别的颜色也没关系,完美无暇的纯黑色猫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斑点怎么样?挺漂亮吧?”女孩说。 “我叫琪琪。我的猫叫吉吉,也是只公猫,符合传统。对了,小莱伊,你是从哪儿来的?” “很远的地方。” “是走着来的吗?” “坐过公交车、有轨电车,也用脚走过。不会飞还真是可怜啊,当初真该坚持练习。走到这儿已经累得不行了,所以才决定试着开一家汤店。对了,我做的汤,真的那么难喝吗?” “这个嘛……不过……也没那么……”琪琪一边含糊其辞地回答着,一边按着肚子,刚才喝下去的汤还在里面翻腾呢。“那就好。我就说嘛,熬汤我还是有点自信的。怎么说也是每天被妈妈逼着喝呢,做法我也知道……这个汤叫做‘暖心汤’,是妈妈取的名字。在田里种上拥有特殊香气的野菜,汤就是用野菜的种子精心熬制的。野菜的精华都浓缩在一起,熬进了汤里。妈妈说,这也算是一种小小的魔法呢。只是目前用的种子都是妈妈给的。” “暖心汤”,不知是不是因为听了小莱伊的话,刚才喝的汤仿佛一点一点地渗入了血液里,琪琪的身体变得温暖,轻盈起来。也许是心理作用,吉吉的眼神似乎也有了生气。 “这汤,还真有点不一样。”吉吉小声咕哝道,“即便如此,味道还是太糟糕了!” “这汤,是怎么做的?”琪琪试探地问。 小莱伊兴致勃勃地晃着脑袋说:“这个嘛,锅里放上水,然后用手指头拈上一撮种子,一撮一撮地往锅里放,一边还要唱—— 放一撮,进锅里; 放三撮,进锅里; 再放一撮,进锅里; 三撮,三撮,连着放…… 一共五次,就行啦。” “这么说,种子一共有五种啦?”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有几种。肯定不止这些,全都杂七杂八混在一起。把三根指头伸进袋子里这么一拈,一边唱着‘放一撮……放三撮……’春天,把这些种子播撒在田里,又会发出杂七杂八的芽,长成杂七杂八的野菜,结出杂七杂八的种子。到了秋天,在中秋的月圆之夜,还要给这些种子做‘洗礼’呢。一边做一边唱:‘杂七杂八一股脑儿,天之露,吾之愿,暗藏于心。’” “果然,魔女的工作总是伴随着歌声呢。” “姐姐你也要唱歌吗?” “没错,就是在给草药的种子做‘洗礼’是时候,那种草药啊,是用来配制止喷嚏药的。 茜草根, 根之种, 种子粒, 种子头…… 就这么唱下去。”琪琪小声哼唱着。 “哇——跟我的真像。不过比我的更有大人味儿。”小莱伊双手合十,一脸欣喜地说。 “你的种子能给我看看吗?”琪琪问。 “对不起,这可不行。这是我的家族秘密,家传秘方啊!虽然妈妈说这是妈妈派魔女秘方。” “如果是小莱伊你来做,不就是小莱伊派秘方吗?” “可是,我做的很难喝呀!得让客人满意才行啊。魔女的生活不是靠‘互惠互利,互相帮助’吗?我这点手艺可行不通啊。” “所以呀,小莱伊今后加倍努力,不就行了吗?” 小莱伊猛地抬起头仰望天空,喃喃地说:“天之露会不会落进我的汤里呢?” “会的,一定会的。”说不清为什么,琪琪特想安慰安慰这个新魔女。 “嗯,是吗?可我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魔女……一个平凡得让人伤心的魔女呀。”小莱伊两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没有的事,你很可爱。”琪琪刚说完,吉吉也赶紧插了进来:“没错,可爱极——了。这一点就是你的法宝呀。琪琪,快告诉她我是这么说的。”吉吉目不转睛地看着小莱伊。 “我的猫说,你可爱极——了。” “谢谢。可是光样子可爱,也够受的。大伙儿总是这么夸我,反而会让我觉得,仅此而已吗?我想成为一个响当当的人,让别人一见到我,就知道我是一个够格的魔女。不过话说回来,我的猫倒是有点个性,对吧?这个白色斑点,叫人过目难忘。拖它的福,我们存的人总是叫我‘水珠猫魔女’。” “嘿——有意思!”琪琪想象着住在小村庄里,被呵护和疼爱着长大的小莱伊。忽然,她想象着自己出生的那个小镇来,轻轻地把手捂在胸口上。 “要是我的汤能像查理的斑点那样,让人过目不忘,该多好啊。别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小莱伊的汤。”小莱伊说。 “嗯嗯,没错。一定得有小莱伊的风格。啊,对了!在汤里加上一个跟查理一样可爱的花纹,怎么样……对了,就这么办。在我的家乡,年夜饭的汤里会放进一个圆乎乎的肉丸子。小莱伊也这么试试吧,在汤里放上一个大丸子,怎么样?对,就用白色的丸子,跟查理背上的斑点一样。做一个土豆丸子,普通一声放进汤里,不就像一颗水珠了吗?丸子的做法可简单啦,我教你。把土豆煮烂,捣碎,加入面粉和鸡蛋,搅匀,捏成一个圆球,再放进汤里。软软的,糯糯的,可好吃了。小莱伊的‘水珠汤’就大功告成啦。你就成了‘水珠汤魔女’啦。” “太棒啦!这个主意真是太棒啦。谢谢!谢谢!‘水珠汤’这个名字也非常好听,会让人联想到从天而降的露珠。反正汤是用杂七杂八的种子熬成的,我家的魔法也不会消失。”小莱伊两眼滴溜溜直转,啧啧地吮着手指头。 “熬汤的时候,还是多放一点盐好。”琪琪漫不经心地说。 “好的。这回可是小莱伊派的汤,做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尝尝味道。” 琪琪不禁在心里泛起了嘀咕——什么?我说呢,原来你连味道都没尝尝呀。 “这以后还有三百六十天,每天都要熬汤呢……真辛苦。不过,我会越做越好的,必须越做越好。等技术提高了,我就能熬出令人神清气爽、美味可口的汤来。人们喝了就会说,魔女熬的汤,果然天下无双,喝了心里真舒坦。这样以来,我的本事自然而然就会在大伙儿中间传开,还能交上朋友……魔女的魔法也会得到大家的认同。”小莱伊自言自语似的说着,还频频点头。 这时,吉吉硬插进来说道:“还会遇见心仪的男生呢,琪琪你快告诉她呀。” 琪琪扑哧一声笑了。 “哟,这不是琪琪吗?咱们城里的小魔女。”一个腰上挂着竹篓,手里握着鱼竿的大叔出现在她们眼前。他看到琪琪身边的小莱伊,说道:“哟,这是你妹妹吗?到咱们城里来啦。你还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呀。二人行吧?真不错。”他看了看招牌,接着又说:“哟嗬——魔女汤呀!给大叔也来一碗,成吗?” 琪琪心里一惊——这汤还是不喝为妙。 小莱伊也赶紧伸出手臂想挡住汤锅:“上、上面写着只限一天……其实写错了,应该是只限一天一份。所以已经卖光了。真对不起。” “唉,空欢喜一场。做生意别这么小气嘛,汤要熬得多多的才好喝哦。我说咱们的琪琪小姐,你可得好好教教她,人家是你妹妹呀。”大叔一脸遗憾地看了看那口锅,接着说,“好吧,下次再喝啦,大叔我很期待哦。”说完,迈开步走了。 “呼——真险,还好汤没了。今天只做了两人份,边熬边尝味道,结果汤越来越少。我么瞎说,当真没了。因为我的感觉告诉我,先做一点试试、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是会像今天这样,在关键时刻帮我一把。” 哎哟,真是的,原来你尝了味道呀?尝了还熬成那样……琪琪不放心地又强调了一句:“盐可一定要放足啊。” 小莱伊重重地点点头:“我一定放足。” 那个大叔……竟然说她是我的妹妹——琪琪的心里甜滋滋的,像喝了蜜一般。 “我说,小莱伊,你就在柯里柯镇试试看吧?我想两个魔女也不是绝对不能待在同一个地方的。时代变了,这些规矩也会越来越灵活,差不多就行了……魔女的传统随着时代的步伐而不断改变,不也挺好吗?” 有这样一个妹妹,一起聊聊天,讨论一下做什么可口的菜,穿什么漂亮的衣服,该多开心啊——这么想着,琪琪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小莱伊留下来。 “我这边绝对没问题。房间虽小,总算有一个……我说,你可别客气。”琪琪说道。 小莱伊则下意识地微微一欠身,小声说了句“谢谢”。眼睛却怔怔地看着某个地方出身。随后,她猛地把头一甩,说道:“可是,不行,还是不行!我必须靠自己。好不容易离开家,踏上了魔女的旅途,不好好磨练一下我的魔法可不行啊。我想,在某个地方一定有一个最适合我的城市。魔女必须在原本没有魔女的地方生活,这是规矩,同时也是义务……是责任……” 小莱伊把剩下的一点残汤自个儿喝了,然后熄了火,用桶里的水洗净汤锅,再用围裙擦干,放进了背包里。“只限一天,魔女汤”的招牌也摘了下来,折起来插入衣服口袋里。 “虽然我的魔法到底有没有效力,还不得而知,但还有三百里说呢,我要振作精神大干一番。这可是我唯一的本事啊,不是吗?姐姐不也是独自一人努力过来的吗?和你在一起当然挺好……可是我必须靠一个人的力量。要当魔女,这可是我自己的决定呀。”小莱伊喃喃地说着,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说话的当儿,她用水将架锅的火撑子冷却下来,擦干后绑在被报上,然后倒掉桶里的谁,把查理的小汤锅放了进去。 “你收拾得可真利落。”琪琪佩服地说。 “嗯,我已经旅行好几天了,这点事倒是越干越顺手了。” 小莱伊从草尖儿上接下蝴蝶结,系在头上。她一手抱起查理,一手拎起水桶。“所有东西都带在身上了,背包里还装有睡袋和换洗衣服呢,这些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小莱伊冲琪琪笑着说。 “至少今天,我得去我家住吧。” “多谢了。可我还是想接着赶路,走到哪儿算哪儿,没准儿什么时候我的感觉会告诉我——就是这儿了,一定能找到好地方的,让我试试看吧。所以还是得说再见了。” “你说的那种感觉,其实叫做魔女的直觉。只要你有干劲,肯动脑筋,冥冥中就会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帮助你。它会在需要的时候告诉你,怎么做才是最适合的。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吧?那个时候,你就会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一种幸福的感觉。小莱伊也一定会得到它的帮助的。”琪琪边说边冲小莱伊点头。 “真的吗?哦,原来如此。我会来到这座城市,会想要在这儿试一试,没准儿都是因为这种魔女的直觉。一瞬间,这个念头就冒出来了,真的只是一瞬间。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和姐姐你相遇,一定是这样的。我好像看到希望了。等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城市,我一定汇给你写信的。” “嗯!我等着。我的地址是:柯里柯镇‘石头、剪子、布’面包店,琪琪收。” “我知道了,那就再会啦。”小莱伊大步流星地走起来。背包里的汤锅咣当咣当直响,仿佛在向小莱伊发号施令——一、二向前进! “那只叫 查理的猫,为什么会长着一个水珠样的花纹呢?”吉吉伸长脖子,目送着小莱伊远去。 “吉吉你也想要花纹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每个人好像都在一点点地发生变化。”吉吉学着大人的口气说。 小莱伊回过头,挥了挥手。琪琪也挥着手,嘴里喃喃地说:“其实呀,作为姐姐该说的话,都让这孩子给说了。而卧,刚开始时远不如她做得好。非但不如她,还因为自己是孤零零一个人,总想依赖着别人,甚至还会曲解魔女的规矩……” 最近,琪琪特别希望有个人能够听听自己的心里话。可是她突然发现,刚才那种心慌意乱的感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也许那汤真的能温暖人心呢。这一定就是小莱伊的魔法吧。” 琪琪最重要的朋友——蜻蜓,眼下正在远方的一所学校里研究生物,尤其热衷于昆虫研究,所以老是不回柯里柯镇、琪琪以为自己能够理解蜻蜓的做法,可有时候,她还是会觉得寂寞得难过。 蜻蜓的信,越过春日的晴空,飞到了琪琪手中。那是一个很大的信封,里边装着信和一个用薄纸包着的东西。 琪琪,你好吗?不用说,我当然过得很好啦。 一直没工夫写信,对不起啦。不过,我总是,总是在心里写着呢。只是一到晚上,我就累得只想睡觉。蜻蜓的眼珠本该是又圆又大的吧,不光大,还应该是复眼呢。可是我的眼睛却总是困得睁不开,真拿它没办法。 虽然我的心里已经给琪琪写了好多好多信,都塞得满满的了…… 琪琪抬起头来,眨巴了几下眼睛:“心里写了信,还塞得慢慢的呢。可是,心却不像手那样,可以牵在一起呀。” 吉吉听见琪琪的咕哝,也跟着咕哝道:“人类的男孩还真是老也长不大呀,也太单纯了。看来还是得用我们猫的方式。” “咦?什么是猫的方式?” “所谓猫的方式嘛,就是尽量到对方身边去,让对方时时看到自己,然后贴上去……” “哎呀,这也太直接了!” “琪琪也真是,别太委屈自己了。魔女不是应该更早熟才对嘛……”吉吉一副教训人的口气,嘴里还发出切切的不屑声。 蜻蜓的信还没念完呢。 琪琪,你上次不是说,有一只蝴蝶从你手边溜走了吗?今天,我骑着自行车在校园的小路上疾驰的时候,也有一只白粉蝶在我的身边飞呢。这种蝴蝶有时会在阳光下突然消失,所以阳光也被称作是“蝴蝶的隐身斗篷”。 哪天在琪琪身边飞的,一定也是白粉蝶。它应该算是春天最常见的蝴蝶吧……原本是白色的,展开翅膀后又会呈现出油菜花一样的颜色。这种蝴蝶雌雄颜色都一样,可是它们自己好像对彼此的区别知道得很清楚。作为它们的昆虫伙伴,蜻蜓我赶紧查阅了图鉴,想要真实地再现白粉蝶的风采。不过还真难啊,但我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昆虫看起来很简单,却有很多奇特的功能。比如白粉蝶的舌头,一圈一圈地卷在嘴里,只有吸食花蜜的时候才噌的一下伸出来。我尽最大的努力想要摹仿出实物,可是……嗯,总得来说进展德还算顺利。紧紧合上双翅的模样,轻盈地舒展双翅的身姿,我都做出来了。琪琪,你就把它系在手腕上,戴着它飞吧。这只蝴蝶是绝对不会溜走的,它会一直陪着你。制作它的时候,我的蜻蜓眼可是睁得溜圆,一点也没马虎哦。 那就先邪道这儿啦 蜻蜓 琪琪赶紧打开一旁的薄纸包,里面真的有一只白粉蝶,紧紧地合着翅膀。翅膀上的花纹啦,肚子的形状啦,都和真正的白粉蝶一模一样。翅膀间系着一根细细的金属丝,金属丝的另一端连着一条橡皮筋,可以套在手腕上。琪琪赶紧把手伸进去,轻轻一摆,紧闭的双翅哗的一下展开了。 “简直就像那天的翅膀又回来了!”琪琪兴奋地叫着,拿起扫帚。 “吉吉,你要来吗?去散散步。” “可以吗?还是你一个人……” “谢啦!”琪琪莞尔一笑,打开大门,腾空而去。蜻蜓做的蝴蝶飞在琪琪的牵头,扑闪着翅膀,好像在对琪琪说着什么。琪琪出神地盯着它,越看越欢喜,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然后猛地一闭眼,像是要把这份欢喜关在心里。 2 六月的头纱 繁花如烟的景色过去之后,柯里柯镇的树木就都长出了茂密的枝叶,好像再说:“哈哈,接下来该我们出场啦。”一开始还闪耀着碎金般光泽的嫩叶,渐渐变成了浓密的深绿色。琪琪在空中飞来飞去快递物品的时候,围绕在身边的空气也不再那么湿润,而是变得澄净干爽。就在这样的季节,琪琪的工作突然变得繁忙起来。 “是魔女宅急便吗?请问,六月三日这天,‘幸福的头纱’没人用吧?我想借来婚礼上用用。”这样的预约电话越来越多,一个接一个,而且都集中在六月,已经从三号预约到了十八号。 “新娘子排长队啦,呼——”为快递头纱忙得团团转的琪琪,故意用手捂着胸口,“呼——呼——”地直喘粗气。 “人类的女孩难道以为不是六月就不能当新娘吗?”吉吉无奈地说。 “六月呀,天蓝蓝、树青青、风悠悠,蕾丝头纱随风轻扬……”琪琪唱歌似的说,“你瞧,这样的一切才配得上幸福的新娘啊。对了,你们猫的婚礼都在什么时候啊?” “二月吧。我们猫都怕冷,所以要尽量挤在一起,和和睦睦的。比起独自一个人,大家伙儿在一块儿可要暖和多啦。”吉吉得意洋洋地说着,还故做享受地闭上了眼睛,“忙忙碌碌也挺好的。因为是送贺礼,能分到更多的谢礼,也不错。另外还总能吃到结婚蛋糕。不过,有点伤脑筋的是,要是吃顺了嘴……” “吉吉,得了人家的东西还发牢骚,这可违反咱们魔女的生活准则哟。”琪琪瞪了吉吉一眼。 “琪琪,你嘴里的魔女的准则其实也没那么严格嘛。前不久,你还嚷嚷着什么‘今天人家送了鲜花’,听起来很开心的呀。” “被你发现了?”琪琪缩了缩脖子,吐吐舌头。 这顶新娘的幸福头纱,是住在城郊土豆田边的拉拉·奥帕奶奶的,是多年前她先生送给她的。这顶头纱有一百八十年的历史,由白色丝线精心织就,上面绣着树呀、花呀、鸟呀,修得格外精致。奥帕奶奶一直很小心、很小心地使用着,所以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头纱也没有开绽,还闪烁着夺目的光泽。因为觉得一直压在箱底实在太可惜了,拉拉·奥帕奶奶就会在亲友的女儿结婚的时候,把头纱借出去。可是,大约在一年半以前,宝贝侄女麦麦结婚哪天,拉拉·奥帕奶奶扭伤了脚,不能亲自去送头纱了,所以才请琪琪代她送去。琪琪和幸福头纱的故事就这么开始了,新的服务就叫“拉拉和琪琪的幸福头纱大派送。” “我想让更多、更多的新娘戴上它。它可是遥远的北国的一个姑娘,用了整整十二年的时间——从十八岁到三十岁,怀着对幸福生活的憧憬织出来的。所以我相信,这顶头纱一定拥有给人带来幸福的力量。那位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真想见见她。物件看似没有生命,却比人活得久得多,还能和人心灵相通。”在琪琪要去送头纱的时候,拉拉·奥帕奶奶祷告似的,喃喃地说了这样的话。 麦麦的婚礼刚要开始,魔女不知从哪儿突然降临,在空中给新娘披上了头纱,仿佛幸福从天而降一般。太美了! ——参加了婚礼的人都这么说,这件事就渐渐传开了。其实呀,琪琪是因为粗心大意,没办法才临时决定那么做的。不过既然受欢迎,后来只要不下雨,琪琪就一直用这种方法快递头纱:在婚礼即将开始的时候,飞到空中,从天上将头纱轻轻盖在新娘的头上。不早不晚,掐准时间,这一点很难做到,因为婚礼上总会有很多很多的突发事件。 “一旦办糟了可就麻烦了,怎么说这也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喜事啊。”琪琪的神经绷得紧紧的。 滴铃铃——滴铃铃——电话响了。 “请问,是快递幸福头纱的小魔女吗?我是和你约在明天上午十点的簌簌。请你无比要准时啊。我们俩仪式结束之后就要出发去蜜月旅行,列车的班次、时间都定好了,可不能去晚了。我是认真的,一定严守时间。没问题吧?肯定没问题吧?” “是的,没问题。请放心。婚礼应该是在‘喷泉公园’,没错吧?” “什么应不应该,就是在喷泉公园嘛。可不是清泉公园哦,虽然最近那儿也很流行办婚礼。你知道怎么走,是吧?” “嗯——嗯!” “不过,会不会下雨呢……你有什么想法?” 这种事,我能有什么想法?尽管这么想,琪琪还是提起精神回答道:“这个嘛……一定没问题。今天的天气都这么好呢!” “你确定?绝对绝对没问题?” “……也许……”琪琪一时语塞,只能又重复,“没问题。”除此之外她还能说什么呢?这种情况,不管怎样只能先让对方放下心来,这似乎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我还是很担心。你能打包票吗?” “呵呵……打包票啊……嗯,我会为你祈祷的。”琪琪差点笑出声来。 每一个新娘,在婚礼之前都会暂时患上严重的瞎操心的毛病,这个簌簌现在病得正厉害。说话稍不注意,她就好像要哭了似的。 “说定了哦,十点钟。一定守时,天气也要保证艳阳高照。我是簌簌,记住了吗?簌簌!”对方还是不放心,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之后,才终于挂上了电话。 她的心情我能理解,时间上我绝对能保证……可是天气方面,只能看老天爷的脸色了。话说回来,婚礼这事真是,定下来了也操心,定不下来也操心。高兴的事后面总是跟着操心的事,还真是够人受的——琪琪心想——下雨也是没办法的呀,总不能天气也由我负责吧。话是这么说,可想着想着,琪琪也担起心来。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飞上天去,用扫帚把空中的云朵都扫走。当然,不用说,无论是魔女还是魔女的扫帚,都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到了晚上,琪琪还是放心不下,好几次从窗户探出头仰望夜空。星星出来了,几朵云彩也不像是雨云。可是、可是,电话中那句“你确定?”的质问,总是萦绕在琪琪耳边,挥之不去。 “吉吉,明天早上,你可别睡过头。要是我赖床,你就把我叫起来。” “好的,好的,遵命。琪琪你可别也染上瞎操心的毛病呀!” 琪琪还没怎么睡着天就亮了。结果完全没必要担心,窗外是一片湛蓝的六月晴空。 “六月果然棒极了。快,赶紧出发吧!”琪琪对吉吉说。 “我说,还有时间嘛。不早不晚刚刚好,不是琪琪你的绝招吗?约的是十点呀。” “是啊,十点哦、十点,人家强调了好几遍呢。” “弄错了可就麻烦了。” “好的,吉吉大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再看看计划表、计划表。”琪琪伸长脖子,望着贴在墙上的日历。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今天还有一个预约,是个叫蕾蕾的女孩。啊,什么!不、不会吧!也是十点……怎么会……可是这里明明写着呢!怎么办?” “昨天那位簌簌小姐呢?” “簌簌小姐的那场……在十一点的地方做着记号呢,这是怎么回事?昨天她的的确确说的是十点,没错呀。”琪琪赶紧又看了看日历。 “对了,我想起来了。蕾蕾小姐预约的时候,簌簌小姐已经定了十一点。当时我还想,反正都在喷泉公园,间隔一个小时应该来得及。可是簌簌小姐昨天确实说的是十点,对吧?时间冲突了,怎么办?我给弄错了,怎么办……怎么办呀?”琪琪抱着包得规规矩矩的装头纱的包袱,惊慌失措地踱来踱去,都快急哭了。 “一定是写错了,地点也一样。”比起琪琪,吉吉还算冷静,“着急也没用啊,先去了再说吧,总会有办法的。” 两人骑上扫帚,拿好包袱,心急火燎地朝喷泉公园飞去。 从天上往下一看,只见坐落在公园中央的礼堂门前花团锦簇,聚集着两群身着盛装的人,簇拥着各自的新娘。为了尽量不引起大家的注意,琪琪在后门降落,然后跑了过去。 “哟,小魔女,跑着来可不行啊!应该边飞边戴头纱才对吧。”簌簌和蕾蕾,一个从这边,一个从那边,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对、对不起。”琪琪分别朝着两个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真的非常抱歉。是我弄错了。两位预约的时间撞在一起了。责任在我,对不起。能不能请你们其中一位把婚礼稍稍往后挪一挪,把时间错开,可以吗?”琪琪死死地盯着两人,恳求道。“结婚的大日子,却被我搞砸了,真对不起!” “哪里哪里,不用担心。我的婚礼是从十一点开始呢。其实呀,我是担心小魔女你迟到,才使了个小花招。”簌簌缩了缩脖子,干脆地说。 “琪琪,没事了吧?”吉吉飞奔到琪琪身边。 “太好了。我紧张得都快死掉了。”琪琪呼地吐了一口气,摇摇晃晃地直起身来。 “对不起,我太担心了。心想傲视小魔女能提前来就放心了。”说完,簌簌又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总算没事了。”琪琪把手放在胸口上,她的心还在怦怦乱跳呢,“那好,时间快到了。就让蕾蕾小姐先开始吧,好吗?别担心,我一定会重新从天边飞过来,轻轻给你披上头纱。” “这个……可是,我的新浪还没来呢。” “什么?” 此话不假,真的没看见新郎。 “那么,能让簌簌小姐这边先开始吗?”琪琪问。 “我的新郎也还没来呢。他以为是十一点嘛。” 为什么不对新郎也耍个相同的花招呢……竟然有两个新娘,可两个新郎却都不在。而且时间也不多了。 “蕾蕾小姐的新郎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呢?” “我想应该快了,只要自行车没爆胎。” “什么?自行车?” “是呀。仪式结束后,我们俩就要骑着自行车去蜜月旅行,是两人一起骑的那种哦。”蕾蕾得意洋洋地说,“我们买了新婚专用自信车。” 突然,琪琪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我飞过去看看,新郎现在应该到哪儿了?他会从哪个方向过来呢?” “从北山大街那边。再怎么慢,现在也应该进市中心了。” “那我去去就来。”琪琪赶紧带着趴在肩头的吉吉,飞上了天。 “琪琪。”吉吉在耳边小声提醒道。 “要是教训人的话,还是别说了。”琪琪只说了这么一句,径直朝北山大街方向飞去。一路上她使劲探着身子,留神向下看。 啊,找到了,在那儿呢。那不就是蕾蕾的新郎吗?在进城必经的一道斜坡上,一个青年正奋力蹬着双人自行车,呼哧呼哧地往上爬呢,结婚礼服被风吹得高高扬起,领带也搭在了肩上,再加上浑身大汗淋漓,哪儿还像个新郎啊。琪琪飞上前去冲他喊道:“蕾蕾小姐在等你呢,快一点。” 新郎看了一眼琪琪,脚下蹬得更卖力了。可是,不管怎么加快速度,看样子还是要赶不上了。 琪琪咚的一声落到地面,跑上前去:“自行车交给我,你还是改乘出租车,赶紧去礼堂吧。”说着,琪琪从目瞪口呆的新郎手中,一把拽过了自行车。 “好……好吧。”新郎拎起裤子,一边嚷着“你可一定、一定要来啊”,一边跑去拦出租车了。 琪琪解开系在自行车后座上的绳子,把车子绑在扫帚上。 “好像不行啊,这个也太沉了。”吉吉抱怨道。 “说什么呢。我还载过河马呢,我可是魔女!” 可这是一辆长长的双人自行车,车把骨碌骨碌地甩来甩去,简直像匹不听摆弄的小野马。琪琪骑上扫帚,扶稳自行车,踩起了踏板。 “吉吉,你到后面去,稳住车把,帮帮忙嘛。” 吉吉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扶住车把。 自行车摇摇晃晃地升上了天。琪琪用力握紧扫帚把儿和自行车的车把,两眼注视着前方,朝着喷泉公园前进。往下一看,只见新郎刚拦到一辆出租车,正往里钻呢。 呼……这回应该能赶上了吧——琪琪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要全速前进了。 琪琪顺利到达喷泉公园之后,看到新郎正连滚带爬地从出租车里冲出来,刚好站到新娘的身边。 琪琪赶紧解开绳子,放下自行车,然后又像云雀一般冲上云霄,展开头纱,再缓缓降落下去,轻轻地把它戴在新娘的头上。礼堂里传来悠扬的音乐,新娘和新郎手挽着手,走了进去。 蕾蕾的婚礼圆满结束了,小两口准备出发去蜜月旅行了。蕾蕾跨上自行车,把头纱哗地从空中朝琪琪抛了过来。当然,琪琪一把就接住了。 接下来,簌簌的新郎在十一点准时出现了。 “你瞧,咱家这位不用操心,他是绝对守约的。”簌簌自豪地对琪琪说。 “哼!”琪琪的肚子都快气炸了——你的意思是说魔女就不能信任吗?我算明白了。 可是她丝毫没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心思,而是飞上天空,姿态优雅地也给簌簌轻轻披上了头纱。不过话说回来,比起魔女,更相信自己的丈夫,也许也是一种幸福吧。 簌簌小两口也从容地准时登上列车,顺利地踏上了新婚之旅。 回到家时,琪琪已经累成了一滩泥,她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舒诺。舒诺听了说:“真不简单!琪琪,你给大家送去了幸福啊。” “什么呀,快别这么说……肉麻死了。” “没错,这可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一旁的吉吉插嘴道,“一步没做好,就会弄得一团糟。事先预想到种种可能,提前做好准备,也是魔女的职责呀。” “不过,不早不晚刚好赶上,反而更合我意。”琪琪冲舒诺欣然一笑。 “琪琪一点都没变,还是风风火火的。可正因为如此,大伙儿才会觉得,小魔女办事绝对放心。过去,魔女总被说成是干坏事的人,不是吗?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都怪在魔女头上。这个城里的人以前也这么想来着。可是看到琪琪工作时的阳子,那种什么事都把责任推倒别人身上的想法,就慢慢不见了。我也开始觉得,互惠互利、互相帮助,这种感觉真不错。这一定也是一种魔法吧!” “过奖过奖,真不敢当。”琪琪埋着头笑道。不过,琪琪也有同样的感觉。是啊,如今琪琪和柯里柯镇已经连成一体了。 “一个魔女一座城,缺一不可,合二为一。”吉吉念咒语似的说。 是啊,如果没有柯里柯镇,我呀,就会像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对琪琪来说,柯里柯镇也是一座能和自己互惠互利、互相帮助的城市。 “话说回来,我可是伸长了脖子,盼着琪琪给自己戴上幸福头纱的那一天呢。”舒诺耸耸肩说道,“说说看,这一天什么时候才来啊?……会有这么一天吗?” 琪琪才十九岁,这一天自然还早得很呢。 不过,早是早了点,可是过了今年,就该告别十几岁的少年时代了,今年一定会有什么事发生……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青年时代的新生活——琪琪心想。然后,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远在另一个城市念书的蜻蜓的脸。琪琪将目光投向远方,期待着噼噼——一道神奇的电波突然传来。 来啦,来啦,久等啦。盼了又盼的蜻蜓的“电波”,终于越过六月的碧空,传到了琪琪身边。那是一个大信封,里边装着信和一幅画。 “蜻蜓的信总有礼物附送。开心,真开心!”琪琪兴奋得至嚷。 “没劲。”吉吉小声嘀咕。 昨天,我在校园里除草,才六月天就热得不得了。虽然戴了帽子,鼻子还是被晒得通红,肩膀也火辣辣的。我用一条湿毛巾搭在隐隐作痛的肩头,给你写了这封信。我这副样子可不能让你看见。 蒲公英的花早开过了,但叶子还很茂密,茎也很粗,想要连根拔出来可不是容易的事,简直就像在和大力士拔河。凭我这点劲儿,实在太难太难了。所以我决定用铁铲挖。这一挖可就停不下来啦,我想知道草儿的根有多深。我先把根部周围的土挖开,尽量不把根弄断,接着用手把图清理干净。挖到一半时,我已经完全沉浸其中,一心要把这件事昨晚。小心再小心,我仔细地把土拨开,竟然奋战了足足三十分钟。根可真不简单!春天里开出美丽花朵的蒲公英,地下原来有这么长的根,真令人吃惊。这根还一层一层地分叉,向西面八方延伸,就像一只会魔法的手。(参照图1) 我好不容易把它挖出来,摊在报纸上仔细一看,禁不住“呃”地叫出声来。我立刻拿着根冲进了研究室。那是大伙儿一起对蚂蚁进行生态观察的地方。我们把蚂蚁养在透明玻璃箱里,透过玻璃可以看到蚂蚁是怎么筑巢的。不过,这样就有点窥探别人私生活的感觉,挺对不起蚂蚁的。蚂蚁的巢穴,从地面的洞口进到地下,会分成了好几条支路,分别通向粮仓、育儿室等地方。(参照图2)你把图1和图2仔细对比一下,不觉得两幅画很像吗?尽管一个是植物的根,一个是昆虫的洞穴。也许这就是常说的心灵相通吧。我想,植物和动物想要努力生存的心思应该是一样的。把这份心思付诸现实,就形成了形状相似的东西。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要是琪琪,会筑什么样的巢呢? 我还会给你写信的。 蜻蜓 “像倒是很像,不过……”琪琪把两幅画放在眼前,抿着嘴若有所思,“魔女虽然会飞,可又不是鸟,怎么会筑巢呢……”琪琪嘀咕着,一丝喜悦悄悄充满了她的心,“筑巢啊……” 3 大海的钥匙 滴铃铃——滴铃铃——电话响了。 “好了,好了,这就来。”琪琪跑过去拿起了话筒,“让您久等了。”她用另一只手拎着裙摆,鞠躬似的微微弯了一下腰。不知从何时起,接电话时这么行个礼已经成了琪琪的习惯。 窗外的阳光在床上洒了一片,十分耀眼。 “请问,你是小魔女吗?我有一件麻烦事想请你帮忙,你能答应我的请求吗?”是一个嗓音低沉的男人。 “好的,请尽管说。” “我的店专卖二手船零件,在海滨大道入口处的小石子街。” “啊,我知道。就是招牌是一个船舵的那家店吧,还挂着绿色的玻璃珠帘……对了,是叫‘大波商会’吧?” “哟,你知道得还真清楚。那么,你能来一趟吗?” “好的,当然可以。” “那好,正事就待会儿见了面再说。” 琪琪挂上电话,回头一看,吉吉正四脚朝天躺在沙发上,整个肚皮都露在外面。 “夏日炎炎,精神不振。”最近它老这么说,动不动就睡午觉。 “吉吉,有工作了,你到底怎么着?去还是不去?”琪琪小声问道。 吉吉慢悠悠地抬起头,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舔嘴,说道:“去呀,当然要去。啊呵呵——”吉吉打了一个令人吃惊的大哈欠,跳下沙发,小声嘀咕了一句,“谁叫咱俩是生意合伙人呢。” 在小石子街的“大波商会”门前,一个男人正等候在那儿。他戴着一顶变了形的旧船长帽,大鼻子下面留着两撇气派的胡子。“哈,快请进。我得和你说一说……” 店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古船的模型,船上挂的旗帜,还有灯泡、玻璃珠、指南针什么的,有的闪闪发光,有的锈迹斑斑。在一堆堆商品之间仅存的一点空间里,摆着一张办公桌和两把椅子。在主人的邀请下,琪琪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吉吉立刻跳上了她的膝头,伸长脖子东张西望。 “就是这把钥匙。”大波先生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在办公桌上,“这是在柯里柯湾的沉船里找到的,已经锈得不成样子了,所以一直放在柜子里。可是最近,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上了搜集跟船有关的东西,特别对古旧玩意儿爱不释手。有个人偶看到这把钥匙,说什么一定有上百年的历史,让我务必卖给他……我问他:‘你买它有什么用?’他微微一笑,说:‘用来打开古老的门啊。’这个回答还真有点深奥呢。不过我想,太脏了也挺对不起人家的。等我把上面的锈迹、粘着的海藻什么的弄干净,才意外地发现它竟然是银制的。瞧,绝对是把不错的钥匙,是吧?个头不大,却沉甸甸的,手工也很精致。你瞧,上面还可这地址呢。”大波先生把手伸到琪琪跟前,把钥匙的一侧给她看。 “紫薇小路,二十九号,佝佝长官。既然称为长官,没准儿是位船长。我想,这个佝佝船长,应该就是钥匙的主人吧。”大波先生猜测道。 “对了,紫薇小路不就是老城区里那条窄窄的小路吗?从那个被老房子像甜麦圈一样围起来的广场进去。”琪琪问道。 “是呀,真没想到这把钥匙的主人竟然也是柯里柯镇人。” “这么说,把它送去就行了吧。” “对。本来我去也成,可是只有我一个人看店,而且……我早就想请小魔女帮我办点事了,哪怕一件也好。” “谢谢关照。我很荣幸。”琪琪轻轻点头致谢。 大波先生把手心里的钥匙翻了个面:“我感觉这种古老的东西最最适合让魔女来送。只不过……”大波先生顿时打开了话匣子,“怎么说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说不定住在那里的人早搬走了,让你送去到底行不行啊……不过话说回来,这是一把钥匙呀,待想替它找到相配套的锁孔。如果不尽力想办法试试,就这么不管它,也觉得挺对不起这钥匙似的。难道请来小魔女帮忙,可又说不定会白忙活一场,那样的话……”大波先生显得顾虑重重,声音也越来越小。 “说不定那儿真的又一个锁孔,和这把钥匙曾经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呢。” “是啊,倒也是。”大波先生点点头。 琪琪猛地把身体往前一探,对大波先生说:“我从小就喜欢听这种故事,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有,没准儿就有呢。一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就感觉一切都没问题。让我们试试看吧,就当是一次冒险,我已经有点按捺不住了。” “冒险吗……有点太夸张了吧。” “我,很乐意为您效劳。”琪琪站起身来。 “你说的有可能,同样也意味着有可能会白费力气,白忙一场哦。这么一把小钥匙,就算卖也卖不了什么大价钱,也没多少谢礼给你。” “没关系,不用担心。一想到这‘有可能’,心里就会兴奋不已,不是吗?这股子兴奋劲儿就算是您送给我的谢礼了。互相帮助。互惠互利,这可是魔女宅急便的服务宗旨啊!” 大波先生摇晃着身体,唱歌似的吆喝起来: 哟——嗬嗬—— 互相帮助,喂喂, 互惠互利,嘿嘿, 有可能,有可能, 到头来,一场空,又如何? 哈哈哈,不过添点小乐子。 你说呢,小猫咪? 大波先生滑稽地耸耸肩,拨弄着吉吉的下巴,摇晃着圆乎乎的身体笑了。吉吉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抬眼瞅了瞅大波先生。 琪琪紧握着那把银钥匙,飞上了天。 海风从后面吹来,助她一臂之力。 “这样的天气,最好来点音乐。”琪琪打开挂在扫帚上的收音机,一个小孩子的歌声飘了出来: 太阳公公、太阳公公, 多么多么羡慕你。 你与好多金色的手, 一伸开,抓住好多好东西。 给我一个嘛,给我一个嘛。 琪琪合着歌声,举起握着钥匙的那只手:“也给我一个吧。” 要是忽地一闪。 “瞧,我拿到啦。”琪琪转过头看着吉吉。 “为一点小事就忘乎所以的琪琪,真单纯。”吉吉抽抽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为一点小事就冷嘲热讽的吉吉,真复杂。”琪琪报以一个灿烂的微笑。 这几年,柯里柯镇的范围逐渐扩大。郊区也新建了好多建筑,每一幢都有大扇大扇的玻璃窗,反射着阳光,常常照得从上面飞过的琪琪睁不开眼。 每当这时,琪琪就会扭过头去,望向市中心的方向。她会看到以钟楼为中心的老城区,像向日葵的花心一般朦胧一片。 那里保留了柯里柯镇原来的样子。狭长的街道弯弯曲曲、四通八达,小商店、百货商场,肩并肩地排列在街道两旁。走在那些古老的街道上,会有一种回到从前的感觉,所以如今去那儿消闲的人可多啦。通往甜麦圈形广场的紫薇小路也在其中。这个广场在柯里柯镇名气非常大,这里有以油炸小鱼闻名的餐馆,哈有把餐桌摆到了广场上卖茶和糕点的小店,最近还新开了一排卖时髦包包等小饰品的小店。这一带看起来还是老样子,其实也一天天地发生着改变。一百多年前的人家真的还在吗? 琪琪降落在甜麦圈形广场上,惊得停在屋顶上休息的鸽子们腾空而起,绕着房子转起了圈儿。广场向各个方向延伸出好几条路,琪琪走进了紫薇小路。 “嗯——二十九号是在……”琪琪数着房子上的门牌号朝前走。那些数字磨损得厉害,看不清了。 “二十九号……应该是离路口二十九米的意思吧。”琪琪边走边小声嘀咕着。没错,柯里柯镇的门牌号就是这 样,根据每幢房屋离路口的距离来确定的。右侧是偶数,左侧是奇数。三号就在街道左侧离路口三米的地方。这种方式简单明了,在琪琪刚来这座城市干起快递工作的时候,为她省了不少事。 “找到啦!”刻在石头上的数字磨损得厉害,好不容易才认清是二十九。再一看,门上叮当作响的,是一个锚形的门环。 “是锚。没错,屋主不正是个船长吗?”琪琪随手把吉吉放在肩上,挺直腰板,让呼吸平稳下来,然后当当地叩响了门环。 “来——啦。”一个声音从里边远远地传来。不一会儿,厚厚的木门朝里打开了,一个看起来年纪比琪琪稍大一点的女人探出头来,昏暗的里屋传来热烈的交谈声。 “您好,冒昧地问一下,您听说过一位佝佝船长吗?他是一百年前,或许更久以前的人……他生前好像曾经住在这里。”这么开口一问,琪琪才觉得这确实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禁紧张得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哎呀,你……莫非……就是咱们城里的小魔女?送快递的那个。你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样子,我有幸见到过好几次呢。虽然不是自己在飞,可是一看到你,顿觉精神为之一振。没想到还能这么近距离地见到你……”女人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琪琪,看上去很吃惊。 “那个——”琪琪打断了她的话。 “啊——对了对了。你问一百年前的事,这么说,你送来的是一百年前的东西了?我听说魔女很长寿,可没想到真的能活这么久!”女人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盯着琪琪的手里看,想知道她到底送来了什么。 “活一百年,才没有呢。我可不是什么老奶奶呢。我只是把可能是佝佝船长的东西送来了。你对佝佝船长这个人有印象吗?” “佝佝船长?当然,我当然知道。”女人扬起脖子点点头,“他可是我的曾祖父啊!不过他的传在柯里柯湾沉了,他也死了。你也知道,咱们这儿每年夏天都会刮起名为‘海和尚之风’的风暴。据说那一年,风暴格外来势凶猛,形成了空前的大旋风,连佝佝船长也不幸遇难了。”女人稍顿了顿,不知为何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瞧我,光顾着说了。别站在这儿了,快进屋吧,我们一家人都在。不知怎的……说起这么久远的事,我的后背竟一阵阵发凉!”女人两手相叠捂在胸口,故意夸张地浑身抖了抖。然后她身子一偏示意琪琪进屋,冲着屋内大声叫道:“嘿,好像有趣事从天而降啦!” 一条窄窄的过道从门口通向正对着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张结实的大桌子,桌旁围坐着两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和一个女孩,还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应该是孩子们的父母吧。那个女人和给琪琪开门的女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两人应该是姐妹吧。对面的摇椅里,坐着一位小个子奶奶,戴着一顶可爱的帽子。一家人欢聚一堂,正是下午茶时间。 “什么趣事呀?”大伙儿不约而同地探出身子,齐声问琪琪。声音太整齐了,吓得琪琪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在大波商会里,找到了您家的先人佝佝船长的钥匙。那是小石子街上一家卖旧船零部件的商店……各位听说过吗?……把钥匙上的锈迹和污渍擦净一看,上面刻着这里的地址,所以店长拜托我把它送回来,我就送来了。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也许佝佝船长家人已经不住在这儿了,可我们还是想尽量确认一下……大波商会的老板说,这是一把钥匙,应该有和它配套的锁孔,任它们天各一方,也太可怜了。”琪琪把紧握在手里的钥匙给大家看。 “原来如此,钥匙,得配上锁孔啊。这么说来,两者的确是不可分割的啊!”男人拿过钥匙说道。 大伙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里的钥匙,然后轮流把它拿在手里,迎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仔细端详,嘴里还说着“让我瞧瞧、让我瞧瞧”。 “对了,没准是那个……”突然,其中一个男孩浑身一激灵。 “对呀,就是那个‘有可能之箱’嘛!连团都是一样的。”另一个男孩紧跟着叫了起来。那个女孩则立即噔噔噔地跑上楼去,下来时两手抱着一个百宝箱一样的箱子,“这个,一定就是这个。锁孔在这儿。” 这个箱子是用某种金属铸成的,乌黑发亮,制作十分精美。也许是因为经历多年的磨损,箱子盖变薄了,图案也和钥匙上一样变得模糊不清。女孩轻轻地晃了晃箱子,里边发出了咣当咣当的声音。一听见这个声音,大伙儿“哦——”的一声,全都一脸豁然开朗的表情。“终于可以一睹这个‘咣当咣当小子’的真面目了。我们一直、一直想看个明白啊!”一家人异口同声地说,然后又不约而同地吐了一口气。 “好,这个就是我们要找的锁孔了。”女孩郑重地说。大伙儿的目光又一齐投向那个锁孔,紧盯着看。小小的孔里一片漆黑,就像一只神秘的眼睛,也正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到底装着什么呢?” “真想看看。” “是呀。马上就能看到了。” “多年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在此之前,我们也试过各种钥匙,可没有一把能打得开。好几次心里一着急,甚至想把箱子砸破算了。只有一次,爷爷故意把它摔在石头上,它竟然都没坏。”女孩看着琪琪,向她解释道。 “这箱子还真是个硬骨头呢。” “好了,就把这个开启秘密的重要任务交给我吧。”其中一个男孩拿起钥匙,往锁孔里一插,严丝合缝。就在这一刻,大伙儿又齐刷刷地浑身一颤,然后把脸凑过去,一动不动地紧盯着插进锁孔的钥匙,大气都不敢出。 琪琪也浑身紧张地盯着那个锁孔。 过了一会儿,女孩一咬牙说道:“这样吧,让我来拧,号码?下面,历史性的瞬间即将来临,注意了——” “等等、等一等!”父亲模样的人伸出手,嚷道。大伙儿都把目光投向他。 “真的可以……打开吗?真的可以吗?”爸爸环视着大家。 一瞬间,大伙儿都怔住了,每双眼睛都瞪得大大的。 “一打开,一切就都结束了。把里边的秘密都看个明白,就这么完了?‘有可能游戏’可就到此为止了,这样好吗?” “嗯——”不知是谁深吸了一口气。 “说得没错!” “我可不想那样。”女孩叫道。 “游戏也没得玩了。” “是呀,奶奶我答应的一等奖的奖金也没了哦。奶奶的奖金呀、年年都有,每年都值得期待哦。不知道,也就意味着有一份期待……”刚才一直没说话的奶奶开口了。 大伙儿七嘴八舌,弄得琪琪插不上话,只得屏住呼吸,静观其变。 “我说,小魔女。”刚才给琪琪开门的女人说话了,“这个箱子是我们家的一个谜。一摇就会发出声音,可见里边一定装着什么东西,却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因为想尽办法也打不开它。家里人都把它叫做‘有可能之箱’,既有可能装着这个,也有可能装着那个,不是吗?一看到箱子,就会浮想联翩。所以,美刀佝佝船长遇难的八月二十三日这一天,大伙儿就会围在箱子旁做一个游戏,猜猜里边装的到底是什么。由十多年前过世的爷爷起头,接着是奶奶,给出的答案最有意思的那个人,还会拿到奖金。” “这么说来,小魔女,你觉得里边装着什么呢?”男孩试探着问。 “啊?让我说吗?”琪琪手足无措地盯着箱子看。 “对呀,你想象一番吧。” “嗯——想象?突然被这么一问,我也……会不会是遥远国度的石头呀?这个行吗?” “哎,这个答案太普通了!小魔女。”男孩失望地说,“ 快说一个更疯狂的答案,带点魔法味道的。” “哎呀,这可怎么办?”琪琪怎么想也想不出里边装了什么,可怜兮兮地耷拉着头。 “比如说,要三百年才能孵出小鸟的蛋啦。” “啊?真有这样的蛋吗?”琪琪忍不住把脸凑到锁孔边,想要往里看。 “真没意思,没想到魔女还这么一本正经的。像你这样,可别想拿到一等奖。” “我曾经想到过,里边装着能把做过的梦擦掉的橡皮擦,像这样想象一些原本不存在的东西,反而特有意思。这种乐趣甚至比奖金更重要。大伙儿都像着了迷似的,想着今年一定要赢,甚至花上一年的时间来猜。” “编瞎话的游戏本来没什么意思,想想都让人浑身不自在,这话没错。可是这个不同,既不是瞎话,也不是真话,只是看不见真相,呵呵呵。” “太傻里傻气的答案可不行。要让人觉得好像真有这东西,又好像没有……这一点最重要。”母亲模样的人说着“呼——”地叹了口气,“我总是输。我说,孩子奶奶,这回一等奖该给我了吧?” “这孩子四岁的时候猜的那个东西,最有意思。”女人指着一个男孩说。 “没——错,我呀,只有四岁的时候是个天才。”男孩高举起手。 “你猜了什么?说给我听听。”琪琪问。 “我说,这个箱子里呀,装着一个‘泥团子’,你把耳朵凑过去,它就会告诉你好多小秘密。”男孩把箱子举到自己的耳边,然后又举到琪琪的耳边,问道:“你听,听见什么了吗?能听见……真的能听见,对吧?” 琪琪竖起了耳朵。 “可别说你什么都没听见啊,你可是个魔女呀。”男孩接着说道。 好像能听见点什么,又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不过,确实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在对人窃窃私语。 “喂,听见了吧?这个是不算假话的假话,是真实的谎言。” “喂、喂,你小子,现在当真还这么想吗?” “当然啦,我还保留着一颗纯洁的童心嘛,哼哼。”男孩耸耸肩,吐了吐舌头。 “任何答案都无法证明,这一点最妙。”爸爸点了点头。随后男孩又插嘴道:“没错,一打开盖子就变得没意思了。” “是啊……”大伙儿纷纷点头。 “打开箱子的那一瞬间,佝佝船长也不再是一位神秘的老爷爷了,变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头子。” “对,对呀,确实如此。神秘事件还是一直保持神秘的好。还是别打开了。” “嗯,不开了。这样更好。” “可是,我还是想看看。又不敢看,心里直痒痒。”女孩说。 两个小男孩站成一排,高举双手,同时往下一挥:“拜托了。” “还是别打开了。” “就这样挺好。” “我也赞成。还是让幻想继续吧。” 大伙儿相互轻轻地点头示意。爸爸伸出手,把插在所孔里的钥匙猛地拔了出来,递给琪琪:“麻烦你了,让你白跑一趟。” “这样成吗?你们忍心让钥匙和百宝箱分开吗?我觉得把钥匙一直留在锁孔里也可以呀。”琪琪看着手中的钥匙说道。 “还是不用了。”大伙儿再次异口同声地说。 “要是留在这儿,说不定又想打开它。这个世界一板一眼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来一点无厘头的游戏,不也挺好吗?如果有人想买就转让给他吧。”爸爸说。 “那样一来,你们可能再也无法知道它的下落了。” “嗯,没关系。一想到这把钥匙还在这个世界上,对有可能发生的事又会生出更多的期待,这种期待会一直延续下去。”听了爸爸的话,大伙儿一齐点头,像是在说“没错”。 “小魔女,要是你愿意,八月二十三日那天也来参加我们的‘有可能游戏’吧。” “是吗?可以吗?” “不过来之前,你可得好好练练你的手段哦。” “不是手段,是眼睛吧。” “不对啦,是脑子。” “我会努力的。”琪琪向大家行了礼。 回到大波商会,琪琪把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地告诉了老板。 “是吗?哎呀呀,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样的话,这把钥匙我也不卖了,保留下来。这么着,没准儿我的身上也会不断发生种种可能呢。这种感觉真好。也不知是激动还是……竟有点飘飘然的感觉。” “琪琪,果然没错……‘有可能’……这次果然还是互相帮助,互惠互利,嘿嘿。” “是啊,光想到还有一个这样的百宝箱,我就开心极了。我也分到了一份不错的谢礼。这个活干得真愉快。”琪琪把钥匙还给大波先生。 “哈哈,如果你只要感觉上的谢礼,倒是要多少有多少。不过抱歉……唉——我只有这么个小东西给你。”大波先生给了琪琪一条坠着一枚小锚的项链。可是它对琪琪来说实在太小了。 “那,就给小猫咪吧。”大波先生把项链挂在了吉吉的脖子上。吉吉浑身一抖。 “挺合适嘛!”琪琪冲吉吉笑笑,点头致谢。 回家的路上,吉吉说话了:“人啊,总爱故意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还对此津津乐道。”说完得意洋洋地抽动着鼻子。 琪琪眼前突然浮现出蜻蜓那副大眼睛。蜻蜓透过它看到了什么呢?那副眼睛就像那把“有可能钥匙”一样,会不断遇到许许多多不可思议的事,琪琪心想。 “我说,琪琪和我,小魔女和魔女猫,永远都是不可思议的人物啊。不仅不可思议,还很结实呢,就像那个箱子。不,活的要比一百年更久、更久,对吧?”吉吉一本正经地说道。 “没错,绝对没错。说定了,怦怦怦,心跳永远不停。” “嗯,好的。永远像活蹦乱跳的鲜鱼一样。”说着,吉吉的鼻子又抽动起来,好像不远处就有鲜鱼似的。 蜻蜓来信了。 琪琪,你好吗?不用说,我当然很好。上次收到琪琪的来信,你问我:“一个人过日子,不孤单吗?”我要告诉你,完全完全没问题。 琪琪把目光从信上移开,高高地撅起了嘴,一副很不满的样子:“说什么完全完全没问题……没劲透了。” 嘀咕完了继续读信: 琪琪,请放心,我和昆虫们一起,日子过得很红火。前几天,我被叫去参加了学校附近的“儿童团”,叫做“玩玩吧”。“同学,请一定来‘玩玩吧’玩一玩”,被人这么一邀请,我就决定去了,挺让人高兴,不是吗?“玩玩吧”这个词,我都快忘了。 琪琪似笑非笑地扬起了嘴角:“我不是经常这么水哦嘛,真是迟钝。” 信还没玩呢。 我带去了很多虫子:蜗牛、瓢虫、蚯蚓、蚱蜢、螳螂、钱串子、团子虫……这些虫子教会了我很多,就像我的老师。 我还带去了一个放大镜,让孩子们透过放大镜看一看。简直是、简直是大受好评! “哇——螳螂怪兽!” “蚯蚓原来是一圈一圈的!脖子的地方好像戴着围巾一样。” “蚱蜢的腿,撑着身体真有劲。” 看着看着,孩子们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圆、越来越亮。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对虫子感到惊奇呀,孩子们看到虫子在地上爬来爬去,就嚷着“我也要变成一只虫子”,立刻集体模仿起来。一开始还只用手,渐渐地动作越来越夸张,最后整个身体都趴在地上蠕动起来。有的孩子还即兴唱起了歌,歌词我还记得,写几句给你看看吧。 小蚯蚓, 你有耳朵吗? 我叫阿可, 你听到了吗, 小蚯蚓? 这是一个叫阿可的小女孩唱的。有时候我也会觉得自己是只虫子,看来阿可也是这样。另一首……是一个叫阿昆的小男孩唱的。 人类的小宝宝,躺在小摇篮里, 摇啊摇啊,睡觉觉; 蚱蜢的小宝宝,趴在妈妈背上, 一蹦一跳,睡觉觉; 抓牢了,可别掉下来啊! 看样子,阿昆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一只蚱蜢了。其实,那可不是母子俩,而是一对夫妻,阿昆一定很羡慕吧,能被人背着走。有时候……我也会羡慕虫子的生活,甚至有时候还会心生敬意。 大伙儿都把自己当成了虫子,而且模仿得越来越像。可是没有一个孩子学钱串子。 “怪吓人。” “也不知是手还是脚。我可没有那么多。” 可怜的钱串子,一点也不受欢迎。最后有人提议:“还是让蜻蜓来扮吧。” 钱串子嘛……唉——我不由得叹了口气。那家伙也有它的可爱之处啊。不过,让天上飞的蜻蜓扮地上爬的钱串子,还真是……当然,我也不会退缩。于是,在一双双小眼睛的注视下,我,蜻蜓,变成了一只钱串子,我脱下鞋子和袜子,趴在地上,不停地挥舞着总共不过四只的手脚,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像钱串子,噌噌地往前爬。 结果你猜这么着?孩子们竟然说:“真是一只瘦猴似的钱串子啊。”钱串子本来就是瘦瘦的嘛。他们还给我呐喊助威:“前进、前进、前进!”我噌噌噌地往前爬,爬了不到二十米,已经累得够呛了。鼻尖上尽是擦伤,掌心也嵌进了小石子,有点疼。我用舌头舔了舔,嘴里涩涩的,原来泥土是苦的。模仿了之后才知道,钱串子真了不起。你瞧,蜻蜓我的生活,一点也不孤单吧? 就写到这儿吧。琪琪,我会再给你写信的。衷心祝福你。吃吃吃。 蜻蜓 琪琪笑了:“真是的,其他连图都要吃。吉吉,要是你,想当什么虫子?” “虫子?我才不当呢。只要被猫抓住,吃掉的份儿。”吉吉把头扭向一边,好像在说,你都问些什么无聊的问题呀? “对了,吉吉。这封信的最后写着‘吃吃吃’。钱串子是不是‘吃吃吃’地叫啊?” “‘吃吃吃’地叫,那是壁虎。这是不是蜻蜓的叫声呀?”接着,吉吉又小声嘀咕道:“蜻蜓的叫声不是‘曲曲曲’吗?真是的,正经点,关键的时候尽会瞎胡闹。”吉吉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尖。 4 线卷儿店 “哎呀!”正朝着西飞的琪琪,刚掉头朝北飞,突然松开手里的扫帚把儿,捂住自己的脸。她感到了一丝凉风。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马上又变成了暖暖的风。 像这样时不时地吹来一丝凉风,说明夏天就快结束了吧……琪琪有点失落地缩了缩脖子。 每年一到盛夏就作威作福的风暴,柯里柯镇的特产——“海和尚之风”,今年也没太肆虐就过去了,只能算是“小和尚之风”。蔬菜店里摆上了胖墩墩的大茄子、青青的脆苹果。柯里柯湾里捕到的鱼也愈发好吃了。 日子过得平平安安、悠哉游哉地从柯里柯镇走过,走向了一年的卫生。所谓平平安安,就是没什么可以画上惊叹号的大事件发生。对琪琪来说也是如此。和蜻蜓之间的通信,平均每月两到三封,也按部就班,两人都没写过什么带惊叹号的、热情洋溢的话。有时,琪琪也会试着写一封带三个惊叹号的信。可这样的信却从没投进邮筒,总是不了了之。 “……真受不了,连我都替你们着急。”吉吉让琪琪把这样的信念给它听,刚听了个开头,就不耐烦地说道。 “抱歉。不过,还是算了,就这样吧。”琪琪把信纸揉作一团,“还是这样心里舒坦。吉吉,你也有感觉被人撇在一边的时候吧?也有感到寂寞的时候吧?” “没有的事。我呀,怎样都行。就算一个人,也完全没关系。”吉吉翻了翻眼睛,瞪着琪琪。 “别逞强了。因为你总是和我在一起嘛,无论发生什么事,不都有我在你身边吗?” “琪琪,别瞎扯了,咱们好像不是在说我的事吧?刚才那番话你老老实实地告诉蜻蜓,不就得了?” “……”琪琪默默地看着揉成一团的信纸。 “这么做,会不会显得我太热情、太主动了?” “唉——就知道会这样。搞不懂,太复杂了,真搞不懂。”吉吉叹了口气。 “哼,瞧你那自以为是的样子。”琪琪瞪着吉吉,回敬了它一句。 琪琪再一次改变了飞行的方向,把目光投向远方。今天的天气好得没话说。空气新鲜澄清,就连远方重重叠叠,连绵不断的群山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琪琪的长发被风儿拂动着,在她身后飘逸飞扬着。 茜草根, 根之种, 种子粒, 种子头, 眼珠子…… 琪琪哼起了给草药做洗礼时唱的歌。那个做水珠汤的小女孩现在怎么样了?还没有信来。 琪琪收割草药的工作顺利完成了。望着配制好的“止喷嚏药”,感到心里很踏实。配制出的分量不多不少刚刚好。接下来,就只等十月十五日这天,把田里剩余的草药收割回来,留做种子,存放在阴暗的壁橱里,一直存到明年春天做洗礼的那一晚。 琪琪飞啊飞,在空中画出一个大大的“秋”字,又画了一个大大的“天”字。 应该没什么不放心的事啊。心里应该很踏实才对。可是,也说不出什么特别的原因,琪琪的心里总觉得有点小疙瘩,时不时地冒出来。 滴铃铃——滴铃铃——电话响了。 “请问,是琪琪小姑娘吗?”传来一个客客气气的声音。 “是的。” “想请你帮个忙。一样小东西,就只有一样,想麻烦送一下,可以吗?”这个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 “好呀,魔女宅急便什么都包送。”琪琪像往常一样精神抖擞地回答道。 “谢谢。我这里是线卷儿店。” “哦!”琪琪不禁喊出了声。 “不好意思,客人好像很着急。”声音略显慌张。 “好的,立刻就来。”琪琪赶紧抱起吉吉,飞了出去。 “别把我当个奶娃娃似的抱着。”吉吉在琪琪怀里难受地扭着身子。 “哟嗬嗬,去线卷儿店啦。”琪琪放声大喊起来。 线卷儿店在以钟楼为中心的老城区里,跟佝佝船长的家是同一区的。那一带的街道窄窄的、蜿蜒交错,其中有一条最窄最细的小街,一家家小店你挨着我,我挨着你,连成一串,线卷儿店就是其中一家。琪琪最近特别中意这家店,它由一个叫绣娘的女人独自经营。 在纺锤形的招牌上写着:线卷儿店,各种丝线、纽扣。不过店里不止卖丝线和纽扣。线卷儿店嘛,自然要卖跟线卷儿有关的各种东西。如果你想做点什么,只要你用得着的,在这里没有找不到的。比如说……丝线、针、绷针、拉链、卷尺、尺子、剪刀、镊子、粉笔、纸样、再加上五颜六色的线卷儿,真是应有尽有。蕾丝花边啦、丝带啦,从天花板上垂挂下来,宛如一条条雨丝。纽扣放在玻璃瓶里,摆在窗台上,有好多好多瓶,全是鲜艳粉嫩的可爱颜色,简直让人忍不住想吃一颗。裹得细细长长的布卷,整齐地排列在薄薄的搁板上。仔细一看,脚边的大篓子里也放着五颜六色的布团呢,其中最让琪琪心动的,还是那些碎布头。水珠图案的、花朵图案的、条纹状的、花格子的,大大小小、色彩缤纷、蓬蓬松松装得满满的。要是把它们全都接在一起,简直能把整个柯里柯镇围起来。 琪琪也曾想过,要开店就开一家纽扣店。在魔女的黑衣上缀满纽扣,一边走一边叫卖:“要扣子吗?要扣子吗?”这也许是世界上最小、最简单的店铺。一想到这里,琪琪就忍不住有点小小的得意。 琪琪降落在狭窄的小巷里,朝线卷儿店走去。她先朝橱窗里望了望。里边立着一棵小树,树枝上系着各色蝴蝶结,串联起樱桃、葡萄式样的纽扣一串串挂满枝头。一束灯光从橱窗正上方投下来,仿佛一道来自天堂的光芒。这样的装饰是为了迎接丰收的秋季而准备的。观察这个随季节不断变化的橱窗,也是琪琪的乐趣之一。 轻轻打开店门,门上的铃铛叮当一声响。 “琪琪,你可真快。”头上缀满小蝴蝶结的绣娘从店里头迎了出来。 “想托你送的是一件非常想的东西。就一颗扣子。真不意思。”绣娘啪地张开紧握的拳头,往琪琪的眼前一亮。只见她手心里躺着一颗皮制纽扣。 “好的,没问题,没问题,小事一桩。”琪琪像在唱歌似的,抑扬顿挫地叫道。 “是乌伊拜托我的,说是差了一颗扣子。听她的口气可是十万火急呀。噢,对了……乌伊,你认识吗?现在呀,她可是绯闻人物哦。” “跳蚤市场的乌伊吗?认识呀,不过……什么绯闻人物?” “恋爱中的乌伊呀,呵呵呵。” “恋爱?”琪琪的心里咯噔一下。最近她对这一类的话题特别敏感。 记得来到柯里柯镇的第二年夏天,林荫道上开满了露天小店。就是在那个跳蚤市场上,琪琪遇见了乌伊——一个一边卖旧货衣服一边写诗的女人。 痛彻心扉, 即使闭上双眼; 痛彻心扉, 即使屏住呼吸。 她曾经给琪琪念过这样一首诗,说是自己写的。还说:“这可是首情诗哦!”这个乌伊,竟会传出恋爱的绯闻,不得了。琪琪心想,那个时候的乌伊的脸浮现在脑海里——一点妆都没化,却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非常美丽的一张笑脸。 “乌伊……谈恋爱……真的吗?真羡慕她啊。”琪琪说道。 “哟,琪琪你,不也是恋爱中的琪琪吗?” “呵呵呵……”琪琪低下头,笑了。坐在她肩上的吉吉鼻子里哼了一声,一脸不屑。 “乌伊的恋人,你知道是谁吗?”绣娘神秘地眨巴着眼睛问道。 “这个……我可不知道。” “给你个提示……是在钟楼下工作的人… …” “哎呀,是给大钟上发条的老爷爷?不、不可能呀!啊,难道是,市长先生?” “猜对了!传闻的确如此,消息绝对可靠。”绣娘耸了耸肩,看她那滑稽的样子,好像对事情的发展十分看好。“我举双手赞成。乌伊虽然有点古怪,却是个温柔体贴的人。他俩要是在一起,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市长先生也能喘口气了。那个人呀,城里的居民们有什么想法,他都了如指掌,可就是对女人的那点小心思一窍不通。问题就在这儿,真让人着急。” 琪琪一边听绣娘说,一边想象着乌伊和市长先生手牵着手走在一起的样子。嘴里总爱说着“明白、明白,完全明白”,还用力点头的市长先生,会理解乌伊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吗?看起来,他俩真的挺般配的……不过也有点令人担心…… 琪琪攥着纽扣,朝跳蚤市场飞去。在乌伊的露天小店,和别的客人争抢一件花裙子的事,已经过去五年了。那以后,她还来过好几次,这条街总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不过最近来逛街的人更多了,街边这儿啊那儿地冒出了好多张新长椅,都是跟树叶一样的绿色,和林荫道的景致完美地融为一体。 想不到,市长先生在美化城市这方面这么有品位。也许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发现乌伊的好吧。 乌伊把一棵树当做店面,树枝上挂满了衣服,树下放着一把椅子。现在,她就坐在那把椅子上,发型还和以前一样整齐利落,像是用剪刀咔嚓一下剪成的。 “哟,这、这不是琪琪吗?好久不见啦。”乌伊站起身来。 “是啊,真是好久不见了。” “我倒是常常看到你在天上飞来飞去。说起来真不可思议,每次看到你,感觉好像连天空都变了样子。我深深地感到,因为有了一个这么可爱的魔女,柯里柯镇的天空才算得上是一片完整的天空……我的心中充满了欢乐,仿佛自己也和天空连成了一体。这座城市已经不能没有你了。” “哇,谢谢。这样的荣耀,我可不敢当啊。不愧是乌伊呀,真是出口成章。和天空连成一体……真美。”琪琪笑着,微微欠身行了个礼。 “噢,对了对了,今天,我是受绣娘之托,给你送纽扣来了。来,给你。还用得上吗?”琪琪啪的一下摊开掌心。 “啊,呵呵呵。”乌伊开心地笑了起来,“做着做着发现扣子不够了。腰身比我想象的还粗。我打算今天就完成,所以很着急。”乌伊打开身旁的袋子,拿出一件好像是用布块拼接而成的东西,“来,瞧瞧,这是件坎肩。” 这件坎肩是用一小块一小块的布细细拼接起来的,颜色是深深浅浅的绿,斜裁的衣领平整服帖,下面是一排纽扣。 “是乌伊做的吗?这绿色,仿佛是各种各样的树叶铺成一片,真漂亮!” “没错,是一片一片拼起来的。一针又一针……把心意也缝了进去。那感觉和写诗简直太像了。” 乌伊从身旁的箱子里,拿出一根穿上了线的针,熟练地把琪琪送来的纽扣缝了上去。然后把这颗纽扣扣上,哗的一下展开衣服,再仔细叠好。 “这就做好了。”乌伊把衣服贴在胸口上,紧抱在怀中,转动着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一副迷茫的样子。 “我说——琪琪……我想请你帮忙。”乌伊好像下了决心,把坎肩往琪琪怀里一递,“这个,请代我送去。” “啊?”琪琪感到很意外。她知道收件人一定是传言中的男主角——市长先生。 “嗯……请送给钟楼下的市长先生。” 果然没错。可是,为什么要让琪琪送去呢? 乌伊垂下了眼帘。 “为什么?由乌伊自己送去不是更好吗?亲手做的东西,也必须由制作者亲自送去呀。” “没关系。拜托你啦。”乌伊缩着肩,显得异常羞涩,和平时的她判若两人。 “可以吗?拜托了。请你跟他说,天凉了就穿上它。”乌伊把坎肩硬塞个琪琪,“我在口袋里放了一封信,所以……” 要是我,做了这么一件好东西,理所当然会亲自送去。乌伊是怎么了?真奇怪。 琪琪朝着钟楼飞去。 市长先生挽着衬衫袖子,正在写东西,还不时伸出手飞快地按几下一旁的计算器,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看他那副认真的样子,琪琪真不忍心打扰。她小心翼翼地轻敲了几下半开的房门。 “哟,好久不见啦。”市长先生搁下笔,张开双臂。他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乌伊说得没错,他的肚子上现在多出了好大一圈肉。 琪琪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这位市长先生才刚刚上任,还是一个朝气蓬勃的青年。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叔了,当然也多了几分成熟和干练。 “这是乌伊托我送来的。就是跳蚤市场的……”琪琪将坎肩递过去,只见市长先生的脸一点点地泛起了红晕。 “她让我告诉你,天凉了就穿上。另外,衣服口袋里好像还有一封信。” “信?”市长先生打了个哆嗦,然后默默地抚摸着手中的坎肩,垂下了眼帘。“真是伤脑筋。”他的嘴里吐出了一声叹息,“她总是写这样的信给我,可是……你帮我看看吧。”市长先生把信递给琪琪,“我怎么也看不懂。可能是诗吧……这个我倒是能看出来。”市长先生瑟缩着身子,好像十分过意不去。“直接问对方,又不太礼貌……而且,身为市长连首诗都看不懂,被人知道了,说不定会对这座城市的教育感到担忧……” 信上写着这样一首诗: 啪嗒、啪嗒、啪嗒, 总是,近在咫尺, 总是,只能听见脚步声。 浪花啊浪花, 在这儿,在这儿呀; 贝壳我,就在这儿呀。 “唉——”市长先生又叹了一口气,反复地读着信,“小魔女,你读懂这首诗了吗?” “嗯,大概能懂……很不错的一首诗呢。”琪琪觉得,这首诗完全道出了自己现在的心情。 “大概的意思我也懂。这一定是在海边写的吧。波浪的声音,啪嗒、啪嗒……让人的心变得宁静。我也觉得这首诗很美。可是我想,诗里一定还包含着别的想说的话。‘总是近在咫尺’,我想也许指的是,一座城市必须营造出一片干净美丽的海滩吧……”市长先生耷拉着头,眼睛看着地面。琪琪也低下头,嘴角一抽一抽地,竭力忍住笑。这还叫懂?真是驴唇不对马嘴。越是警告自己不能笑,就越是觉得可笑。 “市长先生,您还真是尽职啊,满脑子想的都是些和柯里柯镇有关的事。” “当然,的确如此。”市长先生挺起胸膛,那意思是说,这还用说。 “这回写的是波浪,上次呢,写的是石头……看,在这儿。”市长先生从办公桌的桌布下,抽出一张同样的纸,上面写着这样的句子: 骨碌碌,骨碌碌, 我的小石头呀, 滚来滚去,忙忙碌碌, 骨碌碌,骨碌碌, 辛苦你啦。 “这封信我多少能看懂一点。说什么滚来滚去、忙忙碌碌,我想小石头也许就是指我。骨碌碌的,挺像是在说我。”市长先生拍着肚子,苦笑着说,“我知道她是在为我担心,给我鼓励。可是这回写的是大海。琪琪,你刚才说你大概能懂,能让我听听你的意见吗?” “我想,浪花指的是市长先生,而贝壳指的就是乌伊吧。这是一首很美的恋歌哦。” “唔唔!”市长先生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滚来滚去。 “哎呀,这个……”市长先生惊慌失措地从口袋里掏出 手帕,擦着额头上渗出的汗。 琪琪抬起头,怯怯地盯着市长先生,说道:“我想这首诗是这个意思……我想应该没错……” 啪嗒、啪嗒、啪嗒, 明明已经走到跟前, 却仅仅是近在咫尺。 总是刚听见脚步声,就转身离开。 浪花一般的市长先生啊,我就在这儿呀。 像贝壳一样,在等着你呀。 “乌伊把自己的心情全都倾注在诗里了。这首诗真是太美了!”琪琪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不停地摆着手。市长先生怔怔地盯着前方,额头上的汗珠亮晶晶的,眼看就要淌下来了。 “唔——”好一会儿,他才冒出这么一句,“真是伤脑筋。”说完又紧盯着那封信。 “嗯,原来……诗这东西,看似懂了,其实不明白的地方还有好多啊。”市长先生挠挠头,用来掩饰自己的难为情,不过看上去挺开心的,“回信该怎么写呢……不写是说不过去的,唔……”市长先生喃喃自语着,眼睛出神地盯着某个地方。突然,他猛地挺直腰板,大声叫道:“海滩!” 琪琪被他的这声大叫吓得跳起来。 “嗯,没错,‘海滩’,就这么写。浪花之后就是海滩!这个、这个,‘我是柯里柯镇的海滩,东西绵延五十三公里。’这么写怎么样?接下来嘛……‘用一双长长的手,守护柯里柯镇吧。大波浪、小波浪,全都乖乖听话,呜呼。’嗯、嗯,写好了。就这个了,不错。你觉得如何,琪琪?“市长先生兴奋地挺起了胸膛。 “我说,市长先生,小贝壳的事,您是不是忘写了?”琪琪小心翼翼地问。 “啊!”市长先生的脸眨眼间变得通红,“是呀,最后还得再添上一行才行。” 市长先生闭上眼睛,静静地思考起来,嘴里还嘟嘟囔囔地念叨着什么。不一会儿,他睁开眼,坚定地说道:“嗯,就叫‘在一起’好了。” 早上,当太阳升起的时候…… 和手中紧握的贝壳, 一起大声呼喊—— 早上好! 傍晚,当夕阳西沉的时候…… 和手中紧握的贝壳, 一起大声呼喊—— 明天见! “哟!”琪琪忍不住叫起来,“写得好!太棒了!真是首好诗,写得太好了!” 吉吉也在琪琪脚边咕哝了一句:“真厉害!” “是吗?可以吗?真的可以吗?琪琪,我这就写在信纸上,你能帮我送给乌伊吗?”市长先生拉开抽屉,取出白纸。 “不行,坚决拒绝。”琪琪一口回绝。 “什么?不行?琪琪的宅急便可是有求必应的呀。” “不行,只有这次不行。必须由市长先生骨碌碌、骨碌碌地跑着,亲自送去。这么着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记住,市长先生,到时候一定要穿上这件坎肩。”琪琪说完,也不管市长先生在说什么,来了个向右转,冲出了房间。吉吉也赶紧跟着跑了出来。 来到外面,琪琪一边“呼呼”地喘着粗气,一边笑起来:“真是的,各个都这么让人操心。” “这个嘛,琪琪你也一样啊。”吉吉说道。 琪琪的心中顿时产生了一种失落感。 “琪琪,你也写首诗吧。这么着也许能管用。蜻蜓不是写了昆虫的事吗?琪琪你呢,有没有什么特别了解的东西?” “……有啊。我不是有扫帚吗?我不是会飞吗?对不对?”琪琪猛地抬起肩膀。 吉吉一撇嘴,回了一句:“还问什么对不对,要我说,你就只会飞吧,对不对?” 琪琪刚回来,线卷儿店的绣娘就快步迎上前来,问道:“那颗纽扣是用来做什么的?上衣吗?” “你想知道,绣娘?” “是呀,当然,我最喜欢绯闻了!因为我自己身上从来没发生过嘛。再说,这件事,看样子一定会演变成柯里柯镇最大的新闻,我太激动了,太期待了!” “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吧。”琪琪左右摇晃着身子,飞快的说,“那个呀,是一件坎肩。” “是吗?是绿色的吧?” “完全正确!” “原来是用来做坎肩啊。乌伊上次来,说是要树叶颜色的布头,就从那个大篓子里尽挑些鲜艳的绿色,买走了一百片呢。一定是用那些布头拼接在一起,一针一线地做起的吧。” “你说的……当真?不得了,原来是一件这么不一般的坎肩。” “一针又一针,把心意也缝了进去……”绣娘把手捂在胸口上,感慨地说。 “要不要我也试试?”琪琪咕哝了一句。 “对呀。我这家线卷儿店呀,可不光是卖布,还能把心意连在一起。快,尽管挑你中意的。你帮过我的忙,我会给你算便宜点的。”绣娘换了一副老板的语气。 “也得一百片那么多吗……”琪琪把手伸进装布头的大篓子里,略显担忧地说。 “琪琪打算做坎肩吗?” “会不会很奇怪……” “坎肩可是大叔才穿的哦。” “……”琪琪陷入了沉思。这时,她突然想起,蜻蜓曾经在信上写道:要是琪琪,会筑什么样的巢呢? “我决定做窗帘。” “店里用的?”绣娘的脸上写满了问号。 琪琪的脸蛋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不是,还、还没想好,不过……”好不容易才把“是筑我们的巢”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哦呵,明白了,明白了。不过,窗帘可不容易做呀,要缝好久呢。不管你多么有心,还是够戗。说不定需要上千片步呢,没准还要更多。而且要一针、一针地缝。” “什么?一千片?”琪琪赶紧把手从篓子里抽出来,嘴里反复念叨着“一千片”,呆呆地一动不动。 “还打算做吗?”一旁的吉吉发话了,眼睛里写满了“行不通、办不到”。一接触到吉吉这样的目光,琪琪立刻下了决心,一定要做。 “绣娘,请问有没有更大块儿的布头?” “有呀。不过那可不叫布头……有这个的两倍、三倍,甚至十倍大的,还有压根儿没剪裁过的呢。” “哎呀,真的吗?十倍大的只有一百片,二十倍大的不就只要五十片了吗?就要这个啦!五十片,我来缝。一针又一针,把心意也缝进去。”琪琪干劲十足地说道。不过也许是因为太有干劲了,声音都有点嘶哑了。 “把大块儿的布缝在一起,就是把开阔的心胸缝在一起啰。”吉吉冷嘲热讽地说。 琪琪从篓子里拽出天蓝色的布,想象着蔚蓝色晴空般的窗帘,在某个窗台上迎风招展的情景。 今年之内做好也许有点勉强吧,本想以此作为二十岁之前的少年时代的一份纪念品…… 蜻蜓来信了。 琪琪,谢谢你的来信。市长先生和乌伊的故事,有意思,真有意思。 这么着,我也想……写首诗…… 蜻蜓,不会说话, 真伤脑筋。 嘴巴只会一张一合,对不起。 那就挥挥翅膀吧, 可还是,不会说话。 真伤脑筋。 心里明白, 却说不出口。 蜻蜓 5 一切交给扫帚 嘘——嘘—— 好像是口哨声。听这吹法似乎在呼唤某个人。 “哎呀!”琪琪脸色一变。紧接着,嘘——嘘——又响了起来。 琪琪赶紧跑到屋外,左看右看。然后又微微伸长脖子,在“石头、剪子、布”面包店门前的那条大路上来回张望。 淡淡的晨雾笼罩着周围的一切。远处,依稀可辨一个踩着自行车的身影正朝这边来。琪琪身体微微前倾,努力想看个究竟。骑在自行车上的是个男人,扎眼的功夫就到了琪琪跟前。他微微点头示意,从琪琪面前骑了过去。车把面前的篮子里,像是刚采来的地榆花,悠悠地摇晃着小脑袋,可精神了。 我还以为是谁呢——琪琪没趣地把探出的身子收了回来。 “琪琪呀,你以为是谁在吹口哨呢?”刚从屋里走出来的吉吉,抬眼望着琪琪,一语击中要害。 “什么嘛,没有的事。管他是谁呢……真是的。管他是海,是河,还是天呢。” 吉吉猛地跃上墙头,说了声“瞧好了”,就纵身一跃,蜷起身子来了个空翻,然后刷地落到地面,稳稳地站住了。 “这招叫做‘猫咪自由自在式’。忘了这个,摔下来时就会受伤。琪琪,我也给你一个忠告,尽量别受伤。也就是说,你要像猫那样懂得放松,像猫那样保持一颗平常心。你呀,总是爱认死理,动不动就下结论。”吉吉一脸严肃地说道。 “哟,一大早就讲起大道理来啦?这和口哨有什么关系?” 嘘——嘘嘘—— 又是那个声音。 “你听,果然是口哨声,没错。”琪琪又探出身子,把目光投向远方。 “瞧你,这不是乱下结论又是什么?那个嘛,是水壶的声音啦。水一开水壶就会吹口哨。吹口哨这招,水壶也会嘛,还有鸢也会呀。当然男人确实也会。” 琪琪白了吉吉一眼:“神气什么……” “这才是魔女猫自由自在的平常心,你懂吗?”吉吉不屑地闭上了眼睛。 “琪琪,早上好!”舒诺从面包店的大门探出头来,“还没吃早饭吧?我刚泡上茶,一起吃,怎么样?” “好呀,正合我意。”琪琪回答道。 “瞧,是水壶吧?我说的没错。”吉吉说道。 舒诺家的厨房里,刚出炉的松软的黄油面包,和柯里柯镇秋天特有的加糖茶,正在餐桌上冒着热气。炉子上水壶还在嘘——嘘——地吹着口哨。 “这些是昨晚剩的……”舒诺在肉丸子上浇了一层厚厚的越橘果酱,然后递给琪琪。肉馅丸子加甜果酱! 刚来柯里柯镇的第一个秋天,舒诺就给琪琪做了这样的菜肴。肉丸子和果酱的奇特搭配让琪琪不禁皱起了眉头,她还从来没见过呢。还没吃她就下了结论,一定不好吃,光是看看就倒胃口,琪琪连碰都不想碰。可是,经不住舒诺的再三劝说,又看到吉吉那副狼吞虎咽的吃相,琪琪犹犹豫豫地尝了一口。真好吃!现在,这道菜已经成为她的最爱。她不得不又一次佩服吉吉那自由的冒险精神。 每到初秋时节,柯里柯镇的人们就会相约前往北边广袤的大森林,去采摘越橘,然后趁新鲜做成果酱。这一天,家家户户都会做肉馅丸子,就着果酱一起吃。 “肉丸子里,黑胡椒要多多地放,这就是这道菜诀窍所在。”舒诺教给琪琪。 “诺诺,吃早饭啦。琪琪和吉吉也来了哦,快点过来。”舒诺朝着屋里喊道。“啦啦啦……”诺诺哼着歌走了出来。诺诺平时爱穿飘飘洒洒的裙子,今天却穿了条五分短裙,真是少见。白色短袜、白色运动鞋,两条腿显得又细又长。诺诺已经七岁了,不再是婴儿时那肉墩墩圆乎乎的小胖腿了。只见她肩上扛着一把扫帚,是用细树枝扎起来的,扫帚苗儿还颤巍巍的呢。 “哟嗬,今天可真威风啊。”爸爸胡克沃刚要喝茶,端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的膝头上,坐着小奥勒,正摇晃着身子啃面包呢。 “我今天不吃早饭了。”诺诺说道。 “什么?这是怎么了?”舒诺打量着装束不同往日的诺诺。 “我要去扫林荫道上被风暴刮落的树叶。全校同学都去帮忙。我被分到扫地组。还有生火组和烤山芋组呢。干完活,大家一起燃起篝火,烤新鲜山芋吃。所以我得腾出肚子来。” “哎呀呀,不得了,扛着扫帚扫地去,真带劲啊。”琪琪说。 “对呀,琪琪,扫地组也算你一个。扛着扫帚来帮忙吧。”诺诺沙沙地晃了晃扫帚说。 “说的没错。琪琪可是扫地组的代表人物啊。”舒诺饶有兴味地看着琪琪。 “当、当然,我一定帮忙,你该早一点告诉我。”琪琪赶紧回家取扫帚去了。 “等等我呀。”吉吉跟在她后面。 从海边直达市中心的宽阔的林荫道上,满是落叶。还以为今年的“海和尚之风”刮得不算猛,没想到又刮来了罕见的第二波,吹落了林荫道的树叶。走在厚厚的落叶上,脚会深深地陷进去,连鞋子都看不见了。明明没什么风,却不时有落叶飞扬起来。那情景像是叶子们手拉着手转起了圈,围成旋涡,开心地玩耍着。诺诺跑上前去,和伙伴们打了声招呼,就抓紧时间扫了起来。扫啊、扫啊,落叶却好像专拣刚扫过的空地往下落,又慢慢堆积起来了。 “诺诺,我看最好从两端开始扫。”琪琪朝诺诺喊了一声,也动手扫了起来。沙、沙、沙,这声音真动听。没想到用扫帚扫的感觉这么奇妙。扫帚还有扫地的功能,这原本是理所当然的事,琪琪却觉得十分新鲜。扫在一起的树叶立刻堆成了一座小山。吉吉兴冲冲地钻了进去,看样子找到了睡觉的好地方。 “我说,你,就你。”琪琪对一个男孩说,从刚开始他就一直盯着自己看,“你能帮我把这些树叶装进那边的袋子里吗?” 枯叶堆成的小山里面,窸窸窣窣地响,睡得正舒服的吉吉探出头来,瞪了琪琪一眼。 “是在叫我吗?”男孩朝琪琪扬了扬下巴。 “当然了,这里也没别人嘛。”琪琪冲着那张不可一世的脸没好气地说。 “帮你装倒也没问题。不过你能给我点报酬吗?施了魔法的糖球,三粒就行。” “什么?”琪琪停下手里的活,“我可没有这样的魔法。” “姐姐是魔女没错吧?” 琪琪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想干就算了,不用你帮忙。我只会在天上飞这一种魔法,有什么不行吗?” “当然,那还用说。”嘴上这么说,琪琪握扫帚的姿势ij变成了飞行时的阳子。 “我还以为魔女的扫帚有什么特别的呢,真让人失望。”男孩夸张地哭着脸。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不过,扫帚就是扫帚,本来就是用来扫地的。” “可是,不是会飞吗?” “会飞的不是扫帚,是我。魔女在飞。明白了吗?”这话她已经说过好多遍了。不过,今天琪琪格外恼火。也不知怎么了,面对这么干小男孩,就是忍不住要和他拌嘴。 “我的魔法我做主,你搞清楚了!” “唔——”男孩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突然笑呵呵地小声笑起来,一张脸神采奕奕:“这么说,魔女姐姐,你用我的扫帚也能飞起来?”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被他这么一问,琪琪顺口回答道。心想“糟糕”,却已经来不及了。到底是怎么了?琪琪的嘴像被施了“前进、前进”的魔法似的。男孩两手一合,用力一握,满脸都是“太好了”的表情。 “那你就拿我的扫帚,飞给我看看。” “飞着玩儿,这可不行。” “不 是玩儿,是实验。”男孩神气地撅起了嘴。 “喜欢做实验,挺像某个人嘛。”吉吉在枯叶堆里用嘲弄的口吻说。琪琪的火气越来越大了。 “今天不行。今天可是大扫除的日子。” “别敷衍我,别想溜。”说完,好像故意气人似的,男孩的口气又软了下来,“别这么小气嘛。就一会儿,只飞一会儿我就饶了你。” 琪琪的怒火腾地一下又蹿上来了:“说什么呢!我凭什么要向你讨饶?” 这到底是怎么了?琪琪的怒火怎么也无法平息。落叶堆里的吉吉感到好像有点不对劲,眼睛滴溜溜直转。 琪琪粗暴地夺过男孩手中的扫帚,噌地跨上去,脚朝地面一跺。不过是轻轻一下,只想露一手让小男孩看看。谁知扫帚却出人意料猛地腾空而起,一下子就飞到了比道旁的树还要高得多的地方,完全超乎琪琪的想象,比琪琪的扫帚有劲多了。 “哇——飞起来啦,我的扫帚飞起来了。快看!快看!那是我的扫帚。”男孩挥舞着双手,踢腾着两腿,大叫大嚷起来。这喊声传入了在林荫道上扫落叶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下事情可麻烦了。所有的人都提出要琪琪骑上自己的扫帚飞一飞,还排起了老长老长的队。竟没有一个人说一句“我就不用了”。谁都想让琪琪骑着自己的扫帚,飞得再稍微久一点。还有人在扫帚把儿上系上手绢或者围巾,打个蝴蝶结,以示区别。 “琪琪可是我的朋友。快,排好队。”诺诺飞奔过来,神气活现地整理起队伍来。接着还说:“可别忘了我呀,最后一个也行。” “果然厉害,魔法果然厉害。” “无论是哪把扫帚都恩那个飞起来呢。” “豆芽菜扫帚、矮冬瓜扫帚、乱蓬蓬的扫帚,全都能飞。” “是魔法的力量传入了扫帚里了。” 后来呀,林荫道上的大扫除进展得飞快。因为大伙儿都因为能用会飞的扫帚扫地,开心得不得了。 一切交给扫帚, 一切交给,会飞的扫帚。 不知是谁起的头,大家喊起了这样的口号。在这句口号的鼓舞下,林荫道上打大扫除异乎寻常地顺利,圆满结束了。 “果然不一样,施了魔法的扫帚……”大伙儿都心满意足。 为了表示感谢,大伙儿给了琪琪好多烤山芋。 琪琪回到家,莫名地感到异常疲惫,她一边啃着山芋,一边为自己感到悲哀。卖弄会飞的本领,这件事让她心里很不舒服。怎么能那么没原则呢?最近好像总是这样,一感到心烦意乱,就想胡乱地摆弄扫帚。也许是潜意识里有这样的念头吧,想找个地方炫耀一下自己的魔法,引起大家的注意。对总是和自己一起工作的扫帚,连句“请帮我扫扫地吧”都没说,这也让琪琪很过意不去。 琪琪沉默不语,把粘在扫帚上的枯叶和垃圾一点一点仔细地摘了下来。 扫帚只是扫帚,魔法是属于琪琪的。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扫帚苗儿是用柳枝做成的,扫帚把儿是用自古就传说有神奇力量的古叶枫的树枝做成的。两种树木都曾深深扎根于土壤中,沐浴着阳光和雨露茁壮成长起来,都是有生命的。虽然离开了树根,被做成了扫帚,但它们的生命不是仍在延续吗?虽说魔法属于魔女琪琪,可是扫帚也为这魔法注入了新的生命力,不是吗? “也给你一个忠告,尽量别受伤。”早上,吉吉曾经这样说。 倒是没受伤,却干了一件没原则的事!——琪琪这么想着,就在她身旁,吉吉打着小呼噜,睡得正香呢。 6 吉吉变了 刚把一件东西送到城边,回到家,琪琪就对从肩头跳下来的吉吉说:“吉吉,辛苦了。最近不知为啥,扫帚不听话,怎么也飞不快,它好像有点不高兴。花了不少时间,你一定累了吧?” “哪里哪里,请别客气,不值一提。”吉吉把头微微一偏,恭恭敬敬地说。吉吉最近常用这种口气说话。“托您的福”、“哪里哪里,您言重了”、“彼此彼此”什么的……显得挺稳重,像个小大人似的,却多少有点冷冰冰的。 不过时不时地,它又会突然冒出一些奇怪的言语,“懒得搭理你”、“那可就对不住啦”,尽是些不客气的话。还不时“那个、那个”地结巴着,莫名其妙地说不出话来。 “你到底怎么了?总是怪怪的。说的话也乱七八糟。”琪琪有点不满。 “哪里,没关系。不过是发点智慧热,不用担心。”果然有点不对劲。 “什么是智慧热?”琪琪问道。 “小孩子刚开始智力发育,就会时不时地突然发热。” “哟,像个学生似的,回答得像模像样嘛。” 最近,吉吉还常常会脱口说出一些连琪琪都不知道的事。每当这时,琪琪就会感觉心里乱糟糟的,随后产生一阵莫名的失落,有种被人撇在一边的感觉。 琪琪打开门抬脚正准备进屋,原以为跟在自己身后的吉吉,却面无表情、若无其事地翻过墙去,尾巴尖倏的一下在墙头消失了。琪琪用眼角的余光瞄到这一切,就收回抬起的脚,伸长脖子往墙外看。可是吉吉早已跑得没影了。用得着跑这么快吗?简直像在逃跑。 “奇怪。”琪琪用目光搜寻着吉吉,望向远处,之间吉吉远远地跳上了围墙,正目不转睛地往前跑呢。那么高的地方,只有普通的猫才会走。谁知吉吉不摇不晃,跑得稳稳当当,看样子是走惯了。以前吉吉不太去那样的地方。 琪琪打算进屋,随它去。可是看着吉吉逃也似的背影,琪琪也不自觉地移动了脚步。吉吉在围墙上跑,而偷偷跟在后面的琪琪,只能沿着围墙下的街道拼命追。吉吉的身影时不时地会突然消失。这时候,琪琪就越发觉得吉吉隐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围墙走完了,接下来是一条通往山丘的窄窄的小路。吉吉也许放松了警惕,只见它摇晃着尾巴,放慢了脚步,还不时走近路边盛开的大波斯菊,把鼻子凑上去,忘情地深深吸一口。瞧它的举动多古怪。 窄窄的小路一直延伸到一幢被白色围墙围起来的,白色大房子的门口。吉吉蜷成一个黑色的球,嗖地一跃而起,落在白色的围墙上,然后消失在了围墙的另一头。 这幢房子就算在柯里柯镇也格外引人注目。这是山丘上仅有的一幢房子,建得像座城堡。大伙儿都叫它夕阳馆。因为每当夕阳照射着它时,那一面长长的白色墙壁就会呈现出金色的光辉。这里也是柯里柯镇中,夕阳的光辉停留得最久的地方。房子里总是挂着厚厚的窗帘,一片沉寂,好像没有人住。不过曾经有一次,琪琪从房子正上方飞过时,看到好几辆轿车停在房前,还听到里面传出热闹的谈笑声。 琪琪趴在门缝上,用眼睛追随着吉吉的身影往院子里看。今天,一排排窗帘全都拉开了,透过玻璃窗能够看见绿色的盆栽。隐隐有音乐从房子里传来。玄关旁边停着一辆红色自行车,分外醒目。吉吉穿过前院,走到大房子前,随后轻盈地一跃,跳上了窗台。 “喵呜——”吉吉轻轻地叫了一声,像是在喃喃地呼唤。随后,玻璃窗后面闪过一只白猫的身影。它的脖子上系着一个蓝色蝴蝶结,个头比吉吉小多了。只见它张张嘴,深处粉色的小舌头,像是在答应吉吉。吉吉得到回应,刷的一下从窗台跳了下来,绕到房子的背后去了。琪琪也沿着围墙绕到了房子后面。这时,门上那扇专供猫咪进出的小门,哐啷一声打开了,刚才那只白猫蹦了出来,朝吉吉飞奔过去。 “呼噜——呼噜——呼噜。” 它们俩嗓子里发出开心的呼噜声,就连站得老远的琪琪都能听见。吉吉突然撒腿跑起来,白猫也迅速追了上去。跑啊跑、追啊追,仿佛两个毛线团,一黑一白两个绒球在地上滚来滚去,不时传来相互打闹的笑声。眼前的吉吉和平日里简直判若两人,不像是琪琪的猫,更像是一只普通的猫。 琪琪默默地转过身,准备往回走。她一直耷拉着脑袋,眼睛看着脚尖,垂头丧气的。 咣当—— 传来一声关门声。琪琪躲在门柱后面,偷偷探头一看,只见一个青年正从房子里走出来。嫩绿色的衬衫,白色的裤子,脚蹬一双白色的休闲运动鞋,袜子是和衬衫同样的绿色。就那么一瞬间,他整个人清晰地映入了琪琪的眼帘。色彩和身段都那么光彩夺目,简直像时装杂志上才能见到的模特。 青年轻声吹着口哨,把手搭在红色的自行车上,抬腿跨了上去,脚一蹬,穿过了半开的大门。琪琪慌忙掉头,想要走开,耳边却传来一声“哎哟哟”的惊呼,同时嘎吱一下响起了刹车声,自行车停了下来。 “呀——”青年仔细打量着琪琪。这人的眼睛还真大,眼眸深处忽闪忽闪的,充满了狡黠的光。 “莫非……你是来找我的,对吧?”青年歪着头,饶有兴趣地冲琪琪微微一笑。琪琪仿佛突然被球击中,猛地站住了。 “要不然……你就是来等我的,对吧?”青年又缩着脖子笑起来。琪琪表情僵硬,微微摇了摇头。青年对琪琪的反应视而不见,继续用更加兴奋的语气,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不好意思,今天的预约已经排满了,还是改天再约吧。对了,你……我们以前见过面的,是不是?要真是我忘了,道个歉。最近我太忙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的裙子挺漂亮,这颜色……”说着,他一抬腿,从自行车上下来,站到了地上。 “进城的这段路,就陪你一起走吧。”青年将没扶着车把的那只手插进裤袋里,又歪了歪头。看来这好像是他的习惯动作。 “我叫萨雅沃。”青年冷不丁地说了一句。说这话时,他的脸上充满了自信,仿佛每个人都该知道这个名字。 琪琪眼睛一翻,把头一偏,跨上扫帚,胡乱将扫帚把儿往上一提,猛地腾空而起。 “啊——哎呀!”身后响起自行车咣当倒地的声音,“是、是魔女!我算服了!”青年尖声惊叫起来。 黄昏时分,吉吉才像个影子似的偷偷溜进家门。琪琪正埋头忙着飞针走线,想象着不知何时才能完工的窗帘。她偷偷抬眼窥视着吉吉的一举一动。吉吉连句“我回来了”也没说,就势往地上一躺,来了个四脚朝天。它一边把背在地板上噌来噌去,一边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喵呜——咕噜咕噜”的声音,完全没注意到琪琪就在旁边。接着,它径直钻进了自己的被窝,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呼呼”的鼾声。 “这是怎么了?”琪琪看着蜷作一团睡得正酣的吉吉,皱起了眉头。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吉吉竟然对自己如此漠不关心,就像压根儿没看见似的。 第二天一早整理床铺的时候,琪琪故意把床单拽得啪啪直响,装出随口问问的语气,对刚起床的吉吉说:“吉吉,山丘上那户人家的白猫,是你的朋友吗?” “喵呜——”吉吉的回答也显得很随意,像是碰巧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它缓缓地伸了伸懒腰,若无其事地从琪琪身旁走开了。 “吉吉!”琪琪加重了语气,“这就是你的回答?最近这些日子,你就只会喵呜喵呜地叫,到底是怎么了?咱们俩的语言,你是不是给忘了?” “对不……喵呜、喵——喵——可是,魔女的……喵——语言……喵——我说不出来,喵——”一大半都是普通猫的语言。 “说清楚点,搞不懂你在 说什么。”琪琪弯下腰,凑近吉吉的脸,问道,“你的意思是,只有我们俩才会的语言,消失了?” “也许、喵——” “什么叫‘也许喵’呀?别胡闹了。简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怎么回事?” “可是、喵——我总是、喵——被人嘲笑、喵——” “别在喵喵叫了,说清楚点。我可不是那只白猫。”琪琪等着吉吉。在她严厉的目光下,吉吉浑身一软,瑟缩着身子。然后,它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一边晃了晃脑袋,一边缓缓地伸长脖子,说着:“啊——啊——啊,连嗓,练练嗓。” “喵——喵——喵呜,太好啦,魔女猫的语言恢复一点了。”吉吉挺直腰板,猛地竖起尾巴,总算基本可以用平日的语言说话了。 “可是、喵——我总是、喵——被人嘲笑、喵呜。说什么,你说话的方式可真奇怪、喵——夹杂着好多、喵——古怪的猫类语言、喵——还说我、喵——总把‘惨了、惨了’‘哎哟哟’‘对对对’这样的话挂在嘴边,就像一只没脑子的急性子猫,喵呜。” “是谁说的……” 吉吉不理会琪琪的问题,接着说:“我认为、喵——趁这个机会,有必要换个立场,重新学习猫的语言,喵——像个成年的猫一样说话,那才叫酷呢,喵——” “可是,吉吉和我从小就是好朋友。咱们俩原本都只是咿呀学语的婴孩,在一起成长的日子里,才渐渐地懂得了对方的语言,不是吗?也许,这称得上是咱们俩一起创造的魔法呢。难道你不再需要它了吗?” “可是,人家说我的语言不伦不类,喵——显得没思想,喵呜。” “什么?没思想?” “思想,不就是绝妙的语言吗?人家说了,思想成熟的男子汉才叫帅呢。我得加把劲才行。所以嘛,琪琪和我的魔女猫语言,当然就要请它靠边站啦。” “嗯,原来是这样啊。你呀,还真容易受人影响。” “琪琪你这么说,我可不爱听。对了……琪琪,你怎么会知道白猫的事?” “看到吉吉竟然走‘猫道’,我就跟在你后边。” “还‘油’这样的事?” “‘油’,当然‘油’啦。‘猫道’是普通猫走的地方,吉吉不是从不放在眼里吗?城里的人常夸你是‘魔女工作上的好帮手,真了不起’。看到你被大家这么一捧,那春风得意的样子,我还挺为你骄傲的呢。” “捧……你这么说不是成心气人吗?不过无所谓,随你怎么说。话说回来,猫道还真挺适合两个人一起走,喵——就连耳畔吹过的风,也是成双成对的呢。对不住了,喵——”吉吉故意像站在墙头上一样,并着腿走了几步,“还有啊,那么高的地方,坐在上面畅谈未来,再适合不过了。那感觉,简直是心潮澎湃,对不住了,喵——” 琪琪在已经展平了的床单上,又啪啪使劲拍了几下。 对不住了啊……对不住了啊……竟一连说了两次。到底是对不住谁呀?还装出一副特意道个歉的样子,这不是故意卖弄又是什么?——琪琪觉得肚子都快被气炸了。 未来……吉吉都聊起未来了!哼哼,进展得挺顺利嘛。 吉吉偷偷地从琪琪身边溜开,从虚拟的门缝里探出头去,又惊愕地缩回头来:“琪琪,门外有件礼物。” 一个小小的篮子里,交错地插着淡红色和白色的大波斯菊。好漂亮的花篮,上面还插着一张卡片。 “今天我有空,咱们见面吧。萨雅沃。” 琪琪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她想起了那天,那白色房子的大门口,萨雅沃说的那堆无礼的话。 再说,“咱们见面吧”,这是什么意思?这要求又不是我提出来的。真是厚脸皮。 ——琪琪生气地哼了一声,把花篮随意地往地上一搁。 “琪琪,琪琪,上面的落款是萨雅沃吧?是那个夕阳馆的萨雅沃吧?琪琪,他这是在约你呀!喵——太好啦,你会去吧,肯定会去吧?” “你兴奋个什么劲?” “可是,可是……” “为什么我非去不可呢?” “人家约你了嘛。可是那家是萨雅沃呀,喵——” “认准我一定会去,这算什么态度!”琪琪气得发昏,鼻子里呼呼地喷着热气。 “可是琪琪,去有什么不好的呢?” “这样无礼的邀请,谁会答应啊?” “不可能!萨雅沃的邀请,绝对没有人会拒绝的。” “吉吉,你为什么老不死心呀?” “那真是个很不错的人嘛。” “我已经见过他了。” “什么?见过了?”吉吉惊叫一声,从地板上跳了起来,“琪琪,你出手还真快呀!那……确实不错,对吧?” “哼,不就是个自恋狂吗!”琪琪恨恨地从嘴里蹦出这几个字,倚在红色自行车旁的萨雅沃的身影立刻从眼前一闪而过。 被人小瞧,我可受不了。 ——琪琪特生自己的气,眼前怎么能出现那人的影子呢,仅仅是一闪也不行。那幢房子里,一直高傲的白猫,外加一个装酷扮帅的萨雅沃,两个家伙都是那么大摇大摆,想要闯入琪琪和吉吉的生活。连只有琪琪和吉吉才懂的语言,都快被取代了。 “你要是能去,就帮了我大忙了,喵——我要是和琪琪一起走进那幢房子,奴奴她,一定会吓一跳的。”吉吉眯缝着眼睛,出神地望着远方。它一定是在想象着,无需在窗外递暗号,而是以客人的身份昂首挺胸地踏进大门时的风采吧。 “原来那只白猫叫奴奴呀。” “对呀,很可爱的名字吧?她家主人可疼她啦,连脖子上系的丝带都要每天一换。果然是艺术家的猫,就是不一样。” “艺术家又是谁?” “创造举世无双的精美艺术品的人,琪琪,你不知道吗?” “你说的是那个萨雅沃吗?太夸张了吧。” “他做的连衣裙可漂亮啦,这是奴奴说的。我在奴奴面前选要说:‘我可是一只魔女猫哦。’谁知奴奴竟然说:‘比起那些神话传说里才有的猫,我更喜欢脚踏实地、活得风风光光的猫,因为我们家的萨雅沃就是这么了不起。’所以我也得加油了。从今往后,我要用一口优雅动听的成年猫的语言说话。” 吉吉一边像跳舞似的踢腾着两腿,一边挺起胸膛来回踱步。琪琪气得火冒三丈,真想喝斥它几声,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她接着说道:“吉吉,不好意思,不能如你所愿了。奴奴也许的确是一只出身显贵的猫,不过吉吉你也是难得一见的魔女猫呀,而且还是琪琪我的猫呢。你可别忘了。” “喵呜——喵呜——”吉吉张嘴回答道,好像再说“知道啦”,只不过说的是猫语。 话是这么说,第二天又有礼物送到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送来的。早上起床一开门,就已经摆在那儿了。这回好像是巧克力,同样附着一张卡片。 “小魔女,你绝对优先!”上面这么写着。 琪琪把卡片伸到吉吉眼皮底下,说:“快,你看看,这口气,简直像在给我奖赏似的,什么态度!”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他的意思应该是,琪琪是他最想见的人。” “真是厚脸皮。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琪琪口气强硬地说,随即看了看手中的巧克力盒子。盒子的大小并不起眼,颜色是水蓝色。那格调用来装巧克力再合适不过。蝴蝶结也系得并不张扬,似乎只花了一点小心思。盒子里放着四颗巧克力,圆形、三角形、正方形,还有心形。 说话没脸没皮的,送东西倒是挺有品位… … 然而,第三天仍然送来了礼物。一支银色的铅笔,剖面是心形的。笔上还系着一个鲜红的蝴蝶结。附赠的卡片状的橡皮擦上,只写了这样一串符号: “……?” “” “讨人厌的家伙。”琪琪嘀咕着,她平时说话很少这么重。 “难道这不是一件很炫的礼物吗?萨雅沃从没对谁这样过。他可是艺术家呀!他做的连衣裙,连奴奴看了都心醉呢。” “烦死了。”琪琪不禁大吼了一声。可是内心却莫名地为之一动。从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家伙。不过,倒也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鲜感。琪琪对自己的这种想法很不满意。这时,吉吉用前爪摁着那支铅笔,说:“人家想要你把答复填在引号里的空白处哦。对方挺客气的呀。” “连铅笔都送了,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什么答复,我才不写呢。约我我也不去,就是不去。”琪琪像个小孩似的跺着脚说。 “越来越过分了,你这想法简直是刁难人嘛。依我看,这可不好啊。”吉吉说。 琪琪突然越发疯狂地跺起了脚,猛地大叫起来:“不够、不够、还是不够——”连地板都颤动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吉吉吓得目瞪口呆。 “没怎么,就是不够,说不够就不够!” 琪琪把裙摆哗地一甩,大步大步地跺起脚来。 吉吉飞也似的跳到房间的角落里,瑟缩成一团怯生生地看着琪琪。 7 黄昏的时装秀 第二天一早,滴铃铃——滴铃铃——电话铃响了。 琪琪拿起听筒,一个男人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我想托你送东西。” “好的,请讲。”琪琪一边像平常一样回答,一边拎起裙摆的一角,微微弯下腰,这动作也和平常一样。 “其实……我,是萨雅沃。” 琪琪惊得浑身一颤。 “啊啊,你可别挂电话。今天是为工作上的事才打电话来的。工作上的事,你总不会拒绝我吧。你的电话号码是‘123-8181’,‘123,极快极快’;可不是‘123-1818’,‘123,一边去吧’,不是吗?” “……”琪琪无言以对,心里说着:适可而止吧你!她气呼呼地准备挂上电话。可是,自从柯里柯镇开了这家宅急便以来,琪琪还从没拒绝过客人的要求。无论多么难办的事,她都会下足工夫,想尽办法做好。因为她觉得这是魔女的职责。 “好吧,要是工作,我洗耳恭听。顺便问一句,不会耽误您的时间吧?”琪琪的口气比平时恭敬得多,而且恭敬得过分了,倒像是一部机器在说话。 “没错,的确是工作。请您立刻过来。”萨雅沃一字一顿地说,他也突然换成了公务式的腔调。 “好多,我明白。”琪琪冷冰冰地回答了一句。然后,她迅速放下听筒,回过头对吉吉说:“有工作,要出门啦,目的地可是‘夕阳馆’哦。” “喵呜——”吉吉高叫一声,纵身一跃,连翻了两个空翻,脚刚一落地就嚷起来:“要去,要去,我要去。当然要去。” “瞧你,上蹿下跳的,兴奋个什么劲。”琪琪等着吉吉。 吉吉完全没理会琪琪的奚落。只见它用前爪不停地擦着脸,把胡子整理得漂漂亮亮,然后又冲到镜子前,梳理起身上的毛来。 在裙裾般的晨雾的包裹下,山丘上的夕阳馆通体雪白,像是悬浮在空中一般。清新的空气里,不时传来阵阵鸟鸣。 “喵呜——喵呜——喵呜呜——”坐在扫帚苗儿上的吉吉,正小声地哼唱着什么。心情不错嘛。 猫哼的歌,还真是不成调啊——琪琪不禁苦笑了一下。 琪琪从扫帚上下来,刚摁了一下门铃,院门被嘎吱一声,自动打开了。紧接着,玄关的门也向里打开了,里边站着萨雅沃。 “请进,恭候您的光临。”萨雅沃抬起右手向里一伸,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不同于礼物卡片上写的话,也不同于在电话里说话的口气,他现在的表情出人意料地庄重。再加上稳重得体的穿着,看上去像一个成熟的男人。受他影响,琪琪也微微点头示意,然后默默地跟了进去。吉吉因为紧张,动作显得很僵硬,好像轻轻一推就会直直地倒下去似的。不过,吉吉的两只眼睛最大限度地圆睁着,忽闪忽闪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看来它那过分严肃的表情,琪琪险些噗嗤一声笑出来。 突然,“喵——”从屋里传出激动的叫声,一只猫跑了出来。是奴奴,吉吉的心上人。奴奴跑到吉吉跟前,身子挨上去,尾巴啪地搭在它的背上。 “哎呀,哎呀,原来你们认识啊?”萨雅沃惊讶地说。 “喵呜。”吉吉抬眼看着萨雅沃,短促有力地叫了一声,以示回答。也许是想说“初次见面”什么的吧。不过那是连琪琪都听不懂的完完全全的猫语。 “啊——那我就能松口气了。”也许是看到两只猫咪相互认识而放了心,萨雅沃的身体顿时放松下来。面对着琪琪,萨雅沃脸上渐渐绽开了笑容。 “约了你好几回,你都不理睬。也许我的做法不太高明吧。我还是头一回碰这么多钉子呢。不过,小魔女……” “我叫琪琪。”琪琪打断了萨雅沃的话。 “好了啦,说话别这么冲嘛。我就是这么随便一约,谁知竟一发不可收拾……真对不起。不过,琪琪——小姐,一个魔女,要是没有两三打男朋友,法力会减弱的哦。”萨雅沃耸耸肩,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这一点不用你操心。如果美羽快递之类的工作,我就告辞了。” 吉吉猛地跳上琪琪的肩头,“喵呜——喵呜——”地叫起来。接着又用琪琪能听懂的魔女猫的语言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没来由地生气,弄得自己心情不好,动不动就乱下结论,这样会受伤的,不是告诉过你吗?” “喵喵喵——”奴奴好像也在说着什么,也许是在说“没错,没错”。 琪琪的情绪越来越坏了,气呼呼地立在那儿不动。 “啊呀呀,越说越僵了,这可怎么办。我不过是想起个兴头,活跃活跃气氛,我就有这个臭毛病。”萨雅沃用手摩搓着自己的下巴,眼睛不安地左顾右盼,半张着嘴,轻轻吐出叹息:“我这个人呀,果然有点问题。一定是这样。不过,工作归工作。工作上我一直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灵感一来,立即行动!你看,凡事不都讲个兴头吗?也就是说,我总是想凭着一股兴冲冲的劲头来干工作,就是这么回事。你也是因为这个才投入工作的吗?” 我和工作,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那天,看到琪琪一下子腾空而起,令我感慨万分啊。我感觉到了一股抛弃所有旧观念的勇气。” 管你怎么想呢——琪琪哼的一声把头撇向一边。 “我想,这才叫痛快呢。后来,我琢磨了又琢磨,终于决定了,就是这个!我是认真的,我是说真的。”萨雅沃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这人在说些什么呀?决定了、决定了,决定什么了?!真是想怎样就怎样!动不动就下结论,这样会受伤,吉吉这句话应该对这个人说才对啊。 ——琪琪怒气冲冲地咕哝着,用冷冷的目光看着萨雅沃。吉吉忧心忡忡地在琪琪的脚边瞎转悠,身后还跟着坐立不安的奴奴。 “今天的确是因为工作上有事相求,经过深思熟虑,我才以严肃的态度致电的,千真万确。对我来说,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 萨雅沃的语气渐渐不那么激动了,他啪地打开了墙上的开关。灯光顿时倾泻下来,照亮了房间的另一半。靠里边的一整面墙,层层叠叠地陈列着一排排轻盈飘逸的晚礼服。 “这是我的作品,今年的主题是柯里柯湾的黄昏美景。这是我坐在家中,一边眺望着窗外的大海,一边设计制作的。自我感觉还挺满意。” 萨雅沃的语气里充满了自信。不过,琪琪也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尽管不愿承认,这美丽的景象确实令她激动不已。每一条晚礼服都是黄昏时分大海的颜色,琪琪一直认为那是世上最美的颜色。 从云层间迸发出的夕阳的光芒,还有在光芒照耀下摇曳的粼粼波光。 晚礼服重重叠叠,全是这样的颜色,仿佛柯里柯湾黄昏时分的大海展现在眼前,美丽得令人难以置信。 “简直是魔法。”琪琪不禁低声赞叹道。这时,晚礼服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忽地一闪。 “看到了吗,那闪光?那是一颗纽扣,我用它来象征启明星。只要天气好,每到傍晚,这颗星总会第一个出现在那片天空。如期而至,永不失约。真是了不起啊!当我突发灵感,想到将这颗耀眼的星星用在晚礼服上,我暗暗对自己说:‘干得好!’”萨雅沃伸手指着窗外遥远的天边。 琪琪也非常喜欢那颗星。不知多少次,她曾朝着那颗星飞上天去,觉得那颗星也好像朝着自己迎面而来。每当这时,琪琪的心都会为之一颤,仿佛脑海中有一道光划过。不仅如此,每当心里有什么期待时,她就会产生一个强烈的愿望——飞向那颗星。可是,萨雅沃刚才的那番话又如何呢?听他的口气,好像是他发现了那颗星,是他点亮了 那颗星似的。这时而恭敬,时而轻狂的语气……和吉吉混乱的猫语还真像。 “哎哟哟,”通向前厅的走廊的那一头,传来一个声音,“瞧你,萨雅沃,这样怎么行?你就不能沉稳一点吗?”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满头银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的美丽老妇人,“你这孩子真让人头疼。满脑子尽是些吓唬人的念头。总这样可有失水准哦。” “咦?我又做错什么了吗?”萨雅沃立刻换上了一副撒娇的表情。 “你总想追求心跳的感觉,其实呀,真正美好的东西,无需强求、不用修饰。它本身就是美好的,根本不用附加别的什么。你有实力把工作做好,却容易急躁,沉不住气,一个人咋咋呼呼地不顾一切往前冲。奶奶真为你担心啊。这座城市,和你生活的那种图新鲜、爱热闹的大都市,是不一样的。还不仅仅是不一样。不管怎么说,这可是一座和魔女共同生活的城市,是一座接纳了魔女这样的神奇人物,并和她相亲相爱的城市呀。魔女的很了不起,而城里的人们也同样了不起。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你可不能轻视。” “我知道啦。奶奶,您总说我的做法有失水准,可是惊奇本身不就是一件美妙的事吗?从中也许会诞生出一个崭新的世界呢。为什么要压抑这样的心情,对自己下达‘快停下!’这样的命令呢?我可不愿这样。我想大踏步地前进!” “你还是这么性急。我可没叫你停下来呀。”老奶奶说。她那样子能让人隐约感觉到,她其实挺为萨雅沃的急性子感到高兴的。 嗯,想要一点一点地改变什么,萨雅沃的这种心情,我并不反感。不顾一切往前冲才会有心跳的感觉呀。 ——琪琪依然冷冷地盯着萨雅沃,心里却默默地赞同起来。 畅谈未来的好地方…… 吉吉说过的这句话,和刚才那句“崭新的世界”重叠在一起,回响在琪琪的耳畔。 “我发现,最近咱们年轻人里,冒险精神越来越少了。琪琪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大伙儿不是都吃惊得不得了吗?可是现在,对琪琪的一切却都习以为常了。在这座城里,魔女也变成了一个不过如此的人物。我深深地感到可惜呢。琪琪你真的无所谓吗?魔女的职责应该不止这些吧?而是应该开拓更广阔的天地,带来更多次的心跳,不是吗?就连感受魔法——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的热情也快消失了。没有心跳的感觉,跟死有什么区别?我说,小魔女,这一次一定要大干一场,重新成为震惊世人的人物,就咱们俩!”琪琪默默地听着萨雅沃慷慨激昂的一番话。 说什么大干一场,还称我为震惊世人的人物,如此夸大其辞我都不计较了。可是,随口就说什么“咱们俩”,我可不爱听。 ——琪琪又不乐意了,尽管如此,她还是渐渐对眼前这个热血沸腾得忘乎所以的萨雅沃产生了兴趣。是呀,要让人们知道,这个世界仍然充满了奇迹,要让人知道,为奇迹而心动,某种东西就会从中应运而生,这正是魔女的职责所在啊!这一点,连琪琪都快忘记了。 这个人,看上去挺孩子气……说不定也有像大人一样成熟的一面…… “是吗?”老奶奶歪着头想了想。 “性子急也没关系,只是你可别学猴子掰玉米,到头来——”老奶奶说着,把紧握的两手这么一摊:“一、场、空。” “我才没您说得那么笨呢。您瞧着吧,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失败过呢。” “我说的是将来的事。一、场、空。不过从中还是会有所收获,即使不是你所期望的。”老奶奶说道。 尽管还不知道萨雅沃到底有什么事要拜托自己,然而,成为一名震惊世人的人物,这已经让琪琪感受到了诱惑。 本来嘛,我周围的空气也太死气沉沉的了。 蜻蜓的面容在琪琪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赶紧将目光投向那一排排精美的晚礼服。谁也没有碰它们,晚礼服的裙摆却轻盈地飘动起来,好像在向琪琪暗示着什么。 一直以来,琪琪总是穿着一袭黑衣,都说那颜色“黑是黑,却是魔女特有的黑”。 可是应该也可以,不,至少偶尔可以穿穿颜色鲜艳的连衣裙吧……我已经十九岁了,就算是在学校念书的人,也到了该脱掉校服的年纪了。 看到如此美丽的晚礼服,什么魔女的原则,琪琪几乎快要忘光了。以前,城里的人也对她说过“偶尔也该打扮得像个小姑娘啊”之类的话。可是最近,人们似乎已经看惯了琪琪的黑衣,觉得理所当然了。同样,琪琪的飞行也不再令人感到惊奇了,被人视为理所当然。这或许是件好事。因为在这座城市,不可思议的事本来就理所当然地存在着呀。 “怎么样?”萨雅沃向正在欣赏晚礼服的琪琪发文。 “真是,美极了。”琪琪点点头。虽然不情愿,却还是不得不承认。 “大海真是太美了。每次来这儿我都感慨不已。阴天也好,下着雨也好,心情低落的时候也好,当然开心的时候更不用说,无论何时看到大海,都不会觉得烦。不对,应该说,大海会为你把烦恼带走。所以这一次,为了准备新作时装秀,我决定把晚礼服设计成大海的颜色,而且是黄昏时分的大海。题目或许有点夸张。准备叫‘把奇迹穿在身上’。不知为何,我特想用‘奇迹’这个词。后来又碰巧遇见了琪琪,还看到你从我眼前猛地腾空而起,,我觉得,我的奇迹变成双份啦。时装秀的时间打算定在旧历下个月初一的傍晚。从晚霞满天的黄昏,到第一颗星星亮起,再到繁星点点的夜晚。让满月也降落到舞台上,怎么样?唯一担心的就是天气,到时候就拜托小魔女把乌云全赶跑吧。”萨雅沃一口气说完,这才留心看看琪琪脸上的表情。 “我可不是呼风唤雨的魔女。不过,要是老顾虑天气,可就什么事也干不成啦。一定没问题。”琪琪说。 “那么,请你一定帮我把这些晚礼服运送到会场。” “地点在哪儿?” “万岁万岁市。” “只要送到就可以了吗?” “嗯,不过要用魔女的方式。” “我从来都是这样做的呀。” “那就没问题了。哇哈——太棒啦!”萨雅沃右手握拳,用力向上一举。 “老实说,我……我还是个新人,别看我嘴上说得风风光光的。不过,人们对我还是有所期待的。报纸上也把我写成一位应该会带来精彩表现的新人。有了琪琪的帮助,我想一定会是一场美妙绝伦的时装秀。绝对一流!所有的人都会大吃一惊的。令人惊奇的美,这才是我追求的目标。” 萨雅沃边说便眨巴着眼睛,留意静静坐在一旁的奶奶。只见老奶奶一下子站起来,说了一句:“这个得观众说了算。”然后,像来时那样,慢慢地朝里面的房间走去。萨雅沃目送着她的背影,小声说:“我奶奶呀,是个不折不扣的‘不慌不忙派’,而我老妈恰好相反,是个‘说干就干派’。” “你老妈?” “就是我母亲,和我一起住在万岁万岁市。她总喜欢在一旁指手画脚,一会儿叫你这样,一会儿叫你那样。所以我才逃到这儿来,心想这回一定要自己干一番,也就是所谓的‘在孤独中创作’。呵呵呵,虽然晚了点,也算是自立吧。可是这一回,换成奶奶唠叨了,一会儿说‘慢慢来’,一会儿又说‘要关注看不见的东西’,搞得我脑子一团乱。”萨雅沃耸耸肩,苦笑道。 “大人嘛,总是这样。不过,你的家人还真疼你。我的妈妈呀,怎么说呢,算是‘退缩派’,或者该说是‘原地踏步派’。不过魔女也许就该这样。” 琪琪又看了萨雅沃一眼,说道:“你呢,是什么派?” “‘说干就干派’吧,不,应该是‘心跳派’。你呢?” “看着这些晚礼服,我也快变得跟你一样了。‘说干就干派’的魔女也不错呀。给人带来心跳的感觉,这本来就是魔女的职责嘛。”琪琪耸耸肩,吐了吐舌头。 “没错,就该这样。真是高兴。”萨雅沃两手一拍。 “所以嘛,”萨雅沃把身体往前一探,“我再说一遍,请你一定用魔女的方式把晚礼服送到。就像从大海尽头那看不见的世界送来的礼物一样,一切都来自大海深处,被神秘地送到陆地上人们的手中。这就是这场时装秀的开场。” “在万岁万岁市的什么地方?” “露天音乐厅。柯里柯镇也有吧,万岁万岁市的比那个可大多了。” “大多少?” “三倍左右吧……” “那么,观众也会有三倍多吗?” “这个嘛,应该会吧。”萨雅沃的语气突然变得吞吞吐吐的。 哟嗬,原来也不是那么自信嘛。这么着,我也轻松多了——琪琪心想。也许是注意到琪琪的表情放松下来,萨雅沃又叽里呱啦地说来了:“担心被你拒绝,我也为你设计了一件好东西,你到时候穿上吧。说干就干嘛!” 萨雅沃笑着从晚礼服最里面挑出一件斗篷似的东西。 哎呀,又是黑色。 ——琪琪有点失望。还以为会让自己穿像眼前这一排排精美的晚礼服一样的衣裳呢……独自踏上旅程时,柯琪莉曾对她说:“魔女要穿黑色连衣裙,这是规矩。”所以,红色、粉色的漂亮连衣裙,她几乎已经放弃了。而且每次一聊到连衣裙的话题,柯琪莉准会补充一句:“魔女少想点这些。”完全是一副“退缩派”的口吻。虽然并不是刻意的,可是这两句话一直或多或少约束着琪琪。要抛开这两句话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自然还是有所顾虑的。不过迄今为止,她也曾两次违背妈妈的吩咐,穿上了色彩华丽的连衣裙。一次是从跳蚤市场的乌伊哪儿借来的花裙子。还有一次是在古怪女孩克克的刺激下,花光千辛万苦存起来的钱买来奢侈的连衣裙。然而这两次都以失败告终,没能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可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工作啊,受人之托就不能拒绝。为了工作,无论多么华丽的颜色都能穿。可没想到,还是——黑色! 萨雅沃递过斗篷,说道:“我想,既然是特意给琪琪穿的,当然还是黑色好。不过我设计的,就算是黑色的也很现代,而且还超现代呢。琪琪的黑色会令人想起幽暗的森林……未知的世界这些神秘的东西,是不可思议的黑色。而我的呢,还融入了宇宙的神秘。了不起吧?感觉是最重要的,这就是我的分割,我也要让观众们看看。” 萨雅沃把斗篷哗地在地板上铺开。乍一看是黑色,可是定睛一瞧,在黑色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萨雅沃为琪琪披上斗篷。沙啦啦、沙啦啦的声响环绕着琪琪的身体,像在窃窃私语。琪琪穿上后才发现,斗篷宛如浩瀚的星空般闪烁着光芒。 “嗯,效果不错。”萨雅沃上上下下反复打量着琪琪。琪琪试着摇了摇身体,无数光点如星星的碎片一般散落开来。 “我一定如约为您送到!”琪琪不禁尖着嗓子嚷起来。 瞧我,也变成“心跳派”了。 “我希望,在夕阳刚刚落下去不久,琪琪你就带着礼服从天而降。想想看,那时候的天空不正介于蓝色和黑色之间吗?太阳慢慢移向另一片天空,正是白天向夜晚过渡的时刻。而在地球的另一面,清晨降临了。要说普通,这确实是再普通不过的事。可仔细一想,这不就是说,所有的人都是联系在一起的吗?多么令人高兴啊!可我小时候却不知为什么,看到天一点点暗下来就想哭。虽然觉得好看,却很害怕,总觉得天空中藏着什么触摸不到的可怕事物。小孩子傍晚最爱哭,不是吗?那是因为,傍晚天空的颜色同时意味着结束和开始,是融合了悲伤和欣喜的颜色。现在的我是这样理解的。我一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种感受,可看到琪琪披着斗篷的样子,我好像突然明白了。喜悦中同时包含着悲伤,在漫漫人生路上,会不断经历这种复杂的情绪,人类在孩提时代也许就隐约有这样的预感。也许,小孩子能同时感受到这两种心情,所以才会哭。” 萨雅沃一边说,一边像在思考着什么。他凝视着远方,目光深邃。原以为他不过是一个心浮气躁的男人,他却时时流露出截然不同的神情。萨雅沃注意到一旁的吉吉和奴奴,它俩正仰视着身披斗篷的琪琪。 “哦,差点忘了,你们俩也要穿晚礼服呀。”萨雅沃打开身旁的抽屉,取出两条丝带,一条碧绿油油的,一条像太阳般火红。他的手指灵巧地翻动着,做了一个蝴蝶领结给吉吉戴上,又把另一条丝带系在奴奴的脖子上。 “哎呀,”琪琪看了吉吉一眼,小声问道,“奴奴也要一起去吗?” “那当然,喵——”吉吉说。 “唉——这样啊。重是重了点,不过……没办法啊,我就忍耐一下吧……”琪琪把脸凑上去,和吉吉脸对脸,接着说,“不过,你拿什么报答我呢?那就想想办法,改一改你把猫语和魔女猫的语言混在一起说的毛病吧。” “没问题,过不了多久,我就只说猫语了。”吉吉小声回答。谢天谢地,至少这句话还是魔女猫的语言。 时装秀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因为还有准备工作要做,前一天萨雅沃就出发了。 琪琪用一块七彩的布,将装着晚礼服的箱子包裹起来,牢牢地系在扫帚把儿上,前端还挂了一盏小灯。吉吉和奴奴早就把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正聊着天等在一旁。琪琪用力做了一个深呼吸,披上了斗篷。然后,她仰头看了看天。尽管天边有云,但还算是个好天气。萨雅沃的祷告奏效了。 “哎呀呀!”舒诺拉着奥勒的手,喘着粗气飞奔而来。爱漂亮的诺诺也追着跟来了。 “哎呀,了不起,太令人惊奇了。”舒诺退后两步,瞪圆了眼睛望着琪琪。 “真漂亮,真漂亮。我能摸一下吗?”诺诺慢慢地伸出手来,“沙啦啦,沙啦啦,一闪一闪,光芒四射!” “好了,咱们出发吧。”琪琪向吉吉和奴奴递了个眼神,准备朝外走。 “哟,吉吉,这只小猫咪是你的朋友吗?”舒诺注意到了和吉吉并肩站在一起的奴奴。 “喵!”吉吉短促地叫了一声。 “它也一起去吗?”诺诺问。 “那当然,它俩可是好朋友呢,对吧,吉吉?”琪琪揶揄地笑着说。 “是吗?真好。我也是吉吉的朋友啊,把我也带上,把我也带上。”诺诺跺着脚,紧紧地拽住琪琪的裙子甩来甩去。 “嗯,下次吧。下次让你坐专车。”琪琪啪地眨了一下眼睛。 来到屋外,琪琪检查了一下包袱有没有系好,然后跨上了扫帚。身后,吉吉和奴奴迫不及待地跳了上去。扫帚嗖地腾空而起。装着晚礼服的箱子轻轻一晃,离开了地面。斗篷被风一吹,哗地飞扬起来。 “哇——真漂亮!闪闪发光,照得人睁不开眼。”下面的舒诺说道。 “是啊,好像一只大大的蝙蝠。”诺诺也惊讶地张大了嘴吧。 还要在柯里柯镇的上空飞一阵子。 琪琪尽量飞得低一些,好让城里的人们也看看这漂亮的斗篷。斗篷沙啦啦、沙啦啦直响。和着这声音,琪琪左右摇晃起身体,沙啦啦啦,斗篷响得更欢了。突然看到一片黑布从头顶飞过时,有人吓得抱住头蹲在地上,也有人仰起头来一看,顿时呆立在原地。 “这是什么呀?”还有人叫出了声。 “是我,琪琪——”琪琪叫道。 “真华丽呀。” “要开始什么仪式了吗?” “我,要出一趟差。”琪琪挥了挥手。她再次赢得了大家的关注。 一定要播下心跳的种子。 琪琪满心欢喜地一下子拔高了飞行高度。 太阳开始向西边的天空一点点沉下去。为了躲开云层间倾泻出来的耀眼光芒,琪琪朝着北方加快了速度。 琪琪打算在太阳从柯里柯湾的海平面沉下去的时候,降落在远离大海的万岁万岁市的露天音乐厅。那时的天空,应该正介于蓝色和黑色之间,是幼年的萨雅沃看了想哭的颜色,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颜色。太阳移动的方向,天空颜色的变化,离万岁万岁市的距离,这些问题在琪琪的脑海里轮番出现。琪琪一边思考着,一边朝前飞。 远处亮起了点点灯光,四下已经全黑了,只有天空中还残留着明亮的色彩。万岁万岁市的上空分外晴朗。琪琪突然注意到吉吉今天格外安静,回头一看,吉吉和奴奴并排坐在扫帚苗儿上,正用紧张的眼神盯着自己。 对呀,今天身边有个特殊的客人。 琪琪两手一拍,说道:“两位,注意了,咱们要准备着陆了。” “喵呜——”两只猫咪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琪琪加快了速度,准备向更高处飞去。她想从尽量高的地方,像一颗流星一样,一口气降落下来。可是不知为什么,扫帚却朝着相反方向,直直地往下坠。琪琪用力把扫帚往上拉,可是扫帚却头朝下栽了下去。 “怎么回事?” 琪琪咚咚地敲了两下扫帚,可是扫帚还是不听话。琪琪慌神了,使出吃奶的劲把扫帚往上拉,累得满头大汗。这么一使劲,斗篷也呼地飘扬起来,一角啪啪地打在琪琪的脸上。 琪琪把脸凑近扫帚把儿,说道:“拜托啦,帮帮忙。你最乖了,来,往上飞。” 也许是这句话称了它的心,扫帚立刻调头朝上,不断地上升、上升,速度越来越快。 “对、对,就这样。” 据说露天音乐厅就在市中心的公园里。 “以为事先关了灯,所以你只要看见一个圆形的黑色广场,那就是音乐厅了。”萨雅沃是这么说的。可是,琪琪却没看见。她全神贯注地搜寻起来。 “不就在那儿吗?”吉吉不知何时跳上了琪琪的肩头。 “啊,就是那个?”什么广场呀,看起来跟汤盆差不多打。 “咱们可是在相当高的地方往下看哦。” 要一口气降落到那儿去吗……我可没要你飞这么高呀。 ——琪琪咚地敲了一下扫帚把儿,心不禁怦怦直跳。 “拜托了,好好坚持到最后。”琪琪再次叮嘱扫帚,说完拧开了扫帚把儿前端的那盏小灯。与此同时,脚下的那个汤盆里也亮起了一盏小小的红灯。那是萨雅沃发给她的信号。 呼—— 琪琪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尽管如此,紧张感仍然像电流一样传遍全身。 “请你尽量用最不可思议的方式从天而降。”告别的时候,萨雅沃曾经这样说。 不可思议的方式,这个要求太难了。 “看你的了。”琪琪再次轻轻拍了拍扫帚把儿。 琪琪加快速度,一口气降落下去。不一会儿,她突然改变角度,来了个侧身滑翔。“喵——喵——”身后连续传来两声卡在嗓子眼里的惊叫。风从斗篷下嗖嗖地穿过,发出刺耳是声响。斗篷银光闪闪,仿佛在空中洒下了一片亮晶晶的粉末。琪琪忽左忽右地降落下去,宛如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地面上,红色的灯光滴溜溜转着圈,发送着信号。仿佛在回应着它,琪琪扫帚上的电灯也滴溜溜地打起了转儿。就连那迎风招展的华丽斗篷,也开始胡乱舞动起来。 “你可别血那盏灯的样。再近一点,咱们就学马戏团的空中飞人,一边猛烈地荡来荡去,一边缓缓降落。要在大伙儿面前露一手,全靠你啦。”琪琪抚摸着扫帚把儿说道。可是,扫帚并没有挺直打转。 “这样可不行,你得乖乖听话。” 这时,吉吉说话了:“琪琪,会飞的可不是扫帚啊,你才是驾驶员嘛。” “可是……”琪琪一边和直往嘴里灌的风较着劲,一边努力提高声音,“可是,太奇怪了。”说话间,扫帚也没有停止骨碌骨碌地旋转,好像转得很开心。这时,斗篷裹住了琪琪的身体,琪琪、吉吉、奴奴,还有扫帚自己,都被裹了进去,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扫帚尾巴,倒栽葱似的坠落下去。 “啊啊——”琪琪尖叫起来。也许是把她的叫声当成了指令,脚下广场上的灯啪的一下全亮了,音乐也响了起来。琪琪就朝着这一切栽下去。此时,数不清的观众进入了琪琪的视线。是柯里柯镇的三倍……什么嘛,瞎说!比十倍还要多,还要多得多! 下面的萨雅沃冲琪琪伸出手,她几乎是砸在他的身边,又就势滚了好几下,好不容易才停下来。琪琪解开系在脖子上的斗篷带子,像条青虫似的,蠕动着从斗篷里爬出来。 “喵——喵——”斗篷里传来痛苦的呻吟。琪琪赶紧抓住斗篷的一角,用力一拉。在舞台上方投射下来的灯光中,银光闪闪的斗篷展开了,两只猫同时蹦了出来,跳下琪琪的肩头。 观众席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还不时有喝彩的口哨声传来。 “琪琪快行个礼。”吉吉在耳边嚷道。 琪琪无力地垂下头。“失败了,彻底失败了。”这句话在琪琪的你脑海里反复回荡。 萨雅沃走上前去,打开箱子。此前一直被压在盖子下的晚礼服们,颤巍巍地呈现在众人眼前。萨雅沃抱着箱子跑进了舞台后面。不一会儿,像变魔术一般,走出来的不是萨雅沃,而是身着那些晚礼服登场的模特们。 晚霞一般的晚礼服,颜色由浅变深,从夕阳刚落下去时淡淡的天蓝色,逐渐变成绚丽的深蓝色。启明星在晚礼服的胸前闪着耀眼的光。接着是夜晚的大海那令人心生敬畏的颜色。还有如缀满宝石碎片的星空一般的晚礼服,看着它,人们觉得头顶上似乎也有一片同样的星空。不一会儿,灯光熄灭了,身着月白色晚礼服的模特们,手牵着手绕舞台一周,淡淡的灯光映照在她们脚下。舞台上呈现出一个圆圆的月亮,仿佛天空掉在了舞台上。灯光也照出了舞台中央的琪琪,她无精打采地站着,还没抬起头来呢。 不知什么时候,音乐戛然而止。 出奇地安静。 这也许正是处在黄昏和黑夜之间的、那不可思议的瞬间。 好一会儿,雷鸣般的掌声才爆发出来。琪琪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抱起吉吉和奴奴,点头行了个礼,逃也似的冲向后台。舞台中央只留下一把孤零零的扫帚。观众们的掌声仍未平息。 “这可不仅仅是一场晚礼服的时装秀啊。” “应该说是把美好时光穿在身上的晚礼服吧。” “不仅如此、不仅如此,那个魔女身上的黑色连衣裙,真是寓意深远的颜色啊。” “虽然是黑色,却好像蕴藏了好多好多东西。” “那也许是很古老、很古老的颜色吧……” “那样的夜晚,很久以前的确有过。” 观众席上的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了。 “扫帚、扫帚!”吉吉叫道,“忘在台上可就回不去了。” 琪琪停下脚步,转身返回舞台,把扫帚拿在手里。 “哇——小魔女,飞呀,再飞一次。快、快呀。”观众们一边鼓掌,一边叫着嚷着。 琪琪被掌声吓坏了,赶紧跨上扫帚,飞上了天。吉吉和奴奴追上来,死死地趴在扫帚苗 儿上。琪琪只想快点找个地方多起来,她拼命地往更高的地方飞去,飞向那只有点点星光在闪烁的、漆黑一片的夜空。 第二天,琪琪给萨雅沃打去了致歉的电话。 “我知道这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事,那样的降落方式……连你精心设计的斗篷,都没能好好展示给观众们看……” “没有的事,大获成功。至少琪琪的连衣裙颇受好评。好像人们把它也错当成我的作品了。这的确让我有点失落。可是因为有了琪琪的连衣裙,别的衣服也变得更漂亮了。奶奶曾得意洋洋地说什么和魔女共同生活的城市,现在我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了。看不见却又蕴藏着什么,魔女则吸引着我们去看个究竟。索性我也搬到柯里柯镇来住吧,我也想分享一点魔法呀。” 萨雅沃呵呵呵地笑起来,突然啊地小声惊呼:“我忘了给你一点东西作为谢礼了!对不起,我光想着自己的事,真是惭愧、惭愧啊。” “这事啊,你不用担心。对我来说,这次工资是失败了。” “瞧你,也像你妈妈那样,也变成‘退缩派’了?” “什么呀,”琪琪笑了,“那么,我说不定会向你要一份大礼哦。” “没问题,尽管说。不过,会是什么呢?” “我要在婚礼上穿的婚纱。” “什么?已经决定结婚了?是谁?你的对象是谁?” “呵呵呵。”琪琪笑着说了声“那么,再会”,就挂上了电话。 几天后,在学校的研究室里,蜻蜓正在自言自语,面前放着琪琪的来信。 面前的饲养箱里,有两只蚱蜢。 “什么嘛,萨雅沃、萨雅沃……毫不在意地一个劲提他……看样子,她那边还挺热闹。” 说着,其他从箱子里取出一只蚱蜢。由于后腿被人抓住,蚱蜢摩擦着前足一仰一合,像在鞠躬。看着它,蜻蜓又自言自语地说:“看来,你这种鞠躬作揖求人的姿势也很重要啊。” 8 魔法的歇脚树 萨雅沃回万岁万岁市之后,吉吉几乎每天都会去夕阳馆找奴奴玩。明明刚才还在这儿,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这是常有的事。 “魔女猫,取消你的资格。”琪琪十分不满。老是偷偷摸摸地溜出去,让人忍无可忍。还有,吉吉说话也越来越古怪了。以前吉吉说的话,旁人听来不过是普通的猫叫,可琪琪却能清楚地听懂它的意思。用这样的语言交谈,也算是魔女和魔女猫之间独有的魔法吧。 可最近吉吉说的话大半都不是魔女猫的语言了,而是夹杂着普通的猫语,比如“喵呜喵——舒诺——喵呜——店里喵……”这话的意思是:“舒诺的店里正忙呢,你不去帮帮忙吗?”毕竟相处了多年,这样的话琪琪也能听懂。不过,琪琪觉得吉吉有半颗心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感到有点寂寞。 “琪琪,你说最近越来越听不懂吉吉说的话了,可是我听起来和以前一样啊……”舒诺说。 “可是,真的变了。夹杂着普通的猫语,连我也只能听懂一半。” 琪琪独自一人出去送东西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然而,变得古古怪怪的还不只是吉吉说的话。万岁万岁市的时装秀之后,琪琪的扫帚也变得怪怪的——飞得慢慢吞吞,还总也飞不高,只能比普通人家的屋檐高出一点,再往上就飞不上去了。一遇到柯里柯镇的钟楼啦,高高的大树啦,还有郊外新建起来的大型建筑物,就不得不从旁边绕过去。虽说不想吉吉的猫语那样完全排不上用场,可是也很费时间。“关键时刻也不能乖乖地使出劲来,让我怎么能放心乘着你飞呢。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吗?”琪琪不禁心慌起来。 “是不是因为琪琪长胖了?”吉吉不怀好意地说。 城里的人们说,“能这么近地看到琪琪,真好。”可是这样下去,最后不就只能在很低的地方飞了吗?这也是琪琪感到的担忧之一。 写信告诉蜻蜓,结果收到了这样的回信。 这会不会跟季节有关呢?大气压和空气浮力之间有直接关系呢。我给你搜集一下数据吧。不过,魔法还要讲数据,感觉有点怪呀。就当是应急措施吗。你还记得多年以前,咱俩一起开动脑筋想出来的气球散布法吗?暂时用一下试试,怎么样?气球的浮力应该能帮上忙。下次回来,我一定替你想出更好的办法。不管怎么说,错不在琪琪,你就别担心了。 琪琪稍稍放了点心。可是,又不是马戏团表演,十九岁的魔女还挂着气球在天上飞,想想怪难为情的。飞行这方面跟蜻蜓擅长的科学现象领域也许还能扯得上关系,可是吉吉说话的事又该怎么办?这显然是恋爱问题,可又不能简单地说一句“恭喜恭喜”。尽是些让琪琪感到郁闷的事。 琪琪写了封信给柯琪莉。 妈妈,真是怪事。我的世界好像得了点小毛病。并没和吉吉吵架,可是我们俩说的话却乱七八糟,常常无法沟通。我觉得并不是我的魔法起了变化,而是因为吉吉有了女朋友。吉吉好像完全不把我放在心上,我真感到孤单。可它却厚着脸皮说什么“以后要好好说一口成年猫的猫语”,竟然这么理直气壮地无视我的存在…… 不过,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就是扫帚不知怎么飞不高了。也许是因为我的情绪出了问题。我用尽全力把扫帚把儿往上拽,可还是不行。它只能在很低的地方飞,像婴儿在爬似的。太没形象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妈妈,你遇到过这样的事吗? 以前,柯琪莉常常摩挲着扫帚说:“这么抚摸着它,总会让我无限感慨。虽然光凭一把扫帚是飞不上天的,可是事物之所以能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是因为人们有这样的愿望,并将它变成了现实。锅啊,水壶啊,道理都一样,魔女的魔法也是同样的道理。魔女是从人们的愿望中产生出来的啊。” 每次听到柯琪莉这么说,琪琪就想:哎呀,又来了……妈妈真是,就爱用这种教训人的口气说话。可是现在,想起柯琪莉的这番话,琪琪不禁担心起来,如果扫帚的能力只剩下一半,岂不是说自己的法力也只剩一半了吗? 两年前,柯琪莉患了重病,失去了意识。琪琪看到了她的扫帚变成一团白影,划破长空冲向蓝天的情景。那时她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飞离了妈妈的身体。 此后不久,柯琪莉借助草药的力量恢复了意识。可是痊愈之后,柯琪莉的腿仍然明显发软,使不上劲。用扫帚飞翔非常需要体力,起飞时要用力蹬一下地面,着地时也要靠腿来承受地面的冲力。渐渐地,柯琪莉不再飞了。现在也不用扫帚了,偶尔拄着拐杖走路。扫帚还好好地倚在家中起居室的门柱上,并没有飞到天外去。可是,那一团白影又是什么呢?都说魔法并不在扫帚身上,而在于魔女……可总觉得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 “妈妈,不再飞了,您会觉得寂寞吗?”琪琪曾经这么问道。 “嗯,有一点吧。为了挽救我的生命,扫帚好像也累得没劲了,它一定是在休息吧。难道它就这么跟我说再见了?应该不会吧……问题也许出在我身上,我确实飞得太多了。说不定,失去某种能力的同时,又会拥有别的什么能力。今后,也许会有适合妈妈这个年纪的魔法产生。我等待着这一天。”柯琪莉说。 “妈妈,您觉得那会是什么魔法呢?”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这不就更令人期待吗?别看我这样,也算是魔女中的专家啦。到时候,我一定能灵光一闪,心领神会:就是它了!你姥姥常说,人上了年纪,就会期待有什么新的发现。” “那么,我也拭目以待吧。等您灵光一闪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啊。” 听到两人的谈话,爸爸奥其诺说:“呵,说得容易。别想得那么简单。魔法呀,可比你们想象的要顽固得多。” 柯琪莉写个琪琪的回信,是奥其诺送来的。 琪琪,你爸爸今天去图书馆查资料了,他一直琢磨着你写来的信。于是,他找到了一本名为《魔法的斗争》的书。那是一本旧书,原书可是三百多年前写成的哦。看来,早在很久以前,魔法就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 目录是这样的: 魔法的逃亡、魔法的伪装、魔法的体内计时器…… 其中有一章叫做“魔法的歇脚树”,里边这样写道: “魔法的歇脚树”不同于“魔法的逃亡”。“魔法的逃亡”指的是,因为无法承受外界给予的压力,魔法会选择逃离。例如,利用魔法的威力来伤害别人或大自然。当行为过于粗暴时,魔法就会逃走。发生这种情况,它一般不会再回来了。 与此相比,所谓“魔法的歇脚树”,不是由于来自外界的压力,而是魔法自身的原因造成的。轻视魔法的力量,把它视为自己的所有物来对待,或是拿它来炫耀,甚至当魔法自己没来由地感到疲惫时,就会表现出俗话说的“烦透了”的状态。魔法就会给自己放假。在天地的交界处,有一棵“魔法的歇脚树”。魔法会待在那棵树上,和情况相同的伙伴们发发牢骚,不时睡上一小会儿,恍恍惚惚地度过每一天。要是睡得太沉,主任发现丧失了魔法会着急的。据说,魔法会留一点力量在人间,等这阵心烦劲过了,它就会回来。 琪琪的魔法是不是正处于有点“心烦”的状态呢?尽管飞得低但总算还在飞,所以魔法应该不是“逃亡”,也许是在休假呢。琪琪你,也可以把低空飞行看成一种乐趣,就当是自己拥有了一种新魔法嘛。生活中要保持一种豁达平和的心态,魔法会回来的,三百年前的人们就这么说,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再说一说吉吉的事,不过是被恋爱冲昏了头,没关系的。 柯琪莉 琪琪想起了夕阳馆的那位老奶奶说 的话:吓唬人的事,可有失水准。莫非,琪琪体内那颗维系着魔女水准的螺丝钉,有点松动了? 琪琪想象着自己的魔法在天边那棵歇脚树上悠闲地晃来晃去的样子。 我到底做了什么过分是事,竟然让它心烦了?魔法这家伙,还真是喜欢闹别扭啊。 琪琪真想发发牢骚。 蜻蜓的新,一定也停在了某棵歇脚树上,正打瞌睡呢。如果是这样,真该给他送个闹钟去。 无论什么事,琪琪都能联想到蜻蜓身上。 蜻蜓寄来了明信片。琪琪一看,眼睛都直了。收件人竟然不是琪琪,而是写着“吉吉收”。 “吉吉,有你的明信片,蜻蜓给你的。”琪琪气鼓鼓地把明信片往吉吉面前一放。 “什么?”吉吉大吃一惊,定睛一看,“真搞不懂,喵——蜻蜓明明知道我不识字。” “哪里,不是也有认识的时候吗?” “最近琪琪说话总是这么不安好心……别说你不知道该怎么办。琪琪你来读,我来听,我不就明白了吗?不一直是这样办的吗?” “可是,收件人是吉吉呀,我怎么能先读呢?”琪琪不客气地撇过脸去。 “怎么能说这种话呢?本来最近咱俩的话就有点乱七八糟的。” “把它搞得乱七八糟的人是谁呀?好吧,算了……我就读给您听吧。这可是特别服务哦。”琪琪摇头晃脑地慢悠悠地读起来,故意惹吉吉着急。 “吉吉,别啃爪子。”一开头就是没头没脑的这么一句。琪琪一脸惊讶。 吉吉慌忙攥紧拳头,把爪子藏起来:“蜻蜓那戴眼镜的眼睛,还能看这么远?” “吉吉,这么说,你真的在啃爪子呢?” 吉吉默默地低下了头。 蜻蜓的信继续写道, 猫爪子应该是尖尖的,磨圆了,就不是猫了。不能因为想变成一只温柔的猫,就去啃爪子。把尖尖的爪子好好藏起来,猫本来就会这招。我听说,最近你和琪琪之间的交流不太顺利呀。吉吉说话的时候是不是变得爱发嗲了?一切顺其自然。按吉吉自己的方式,顺其自然地生活,这才是最要紧的。别气馁,一起加油吧,好吗?那、拜拜啦。 “‘一起加油’……加什么油?”琪琪觉得太没意思了,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嘛,大概能明白。”吉吉感慨地看着自己的爪子,喃喃地说。 住在森林里的莫里也来信了。莫里住在远离柯里柯镇的大森林里,开了一家小店,是琪琪的“远距离密友”。琪琪迫不及待地裁开信封。 琪琪,好久不见了。有一年了吧。听说你的扫帚最近状态不佳,是真的吗?别惊讶。对不起,琪琪的事呀,我什么都知道。别忘了,我加的亚尔和面包店的诺诺,关系还是那么好啊。诺诺每十天就会给亚尔写一封信。亚尔看来生性不太爱回信,所以常常在电话里挨骂。不过,到目前为止,他俩还是不可思议的一对。 琪琪,扫帚至少还在飞嘛。如果是溜走了,去了别的地方,那就另当别论了。所以不用担心,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我有时候也是,担心起来就没个完。毕竟我是看老天的脸色过活的人嘛。今年辣椒完全没收成,大半都变成虫子们的美餐了。这件事责任可不在辣椒,虫子们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光临呀。这下可好,本店最受欢迎的辣椒薄饼做不成了,收入大减啊。 伊拉沃,你也认识的那个伊拉沃,现在还在种圆白菜,他有时会突然出现在森林的草丛间,还会在我家那一小块田里种上点什么。可是他又很快就回去了,培育工作自然就交给我啦。其中有种叫不出名字的也才,长得特别大。我把它根部红色的部分做成甜酱,大获成功。颜色是淡淡的羞涩的红,很漂亮。这种甜酱十分受欢迎,卖得可快啦。把自己能做的事尽量做好,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这就是本店的不可思议之处。莫里我就是这么想的。 伊拉沃这个人,就像一只候鸟,他一定会再回来的,还会带着意想不到的礼物。虽然不能完全指望他,但也算是一个靠得住的人。在这个伊拉沃的帮助下,我的森林小店迎来了开张后的第二年。 蜻蜓还好吗?他总是那么精神,这一点真好。 真想和琪琪见上一面啊。 就写到这儿啦。你要好好的啊,没什么可担心的。 莫里 琪琪叠好信纸,噗哧一笑,抬起头凝望着远方。许许多多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琪琪的脑海里。 莫里,还有大家,都没变啊。还是老样子,这样多好。莫里她,永远是值得信赖的朋友! 通体鲜红的蜻蜓,从山中飞来,成群结队地飞舞在城里的大街小巷,跟两年前和蜻蜓一起发现的那只小红红一模一样。它们灵巧地穿梭在街边树木那细细的枝杈间,红色的翅膀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真厉害! 琪琪赞叹不已。像这样绕开障碍物飞,琪琪一直不擅长。扫帚不肯往高处飞,所以工厂的烟囱啦、钟楼啦,还有高高的大树,都不得不绕着飞。醒目的高大建筑还勉强可以,可是如果在不熟悉的地方突然碰上大树什么的,琪琪就会下意识夹紧两条腿,因为她想起了小时候练习飞行时经常擦伤脚的事。 琪琪将剩在田里的留做种子的草药收割起来,在十月十五的月光中运回了家。就在哪天回家途中,因为没能及时转弯,撞上了一棵大树。在快要撞上的一瞬间,吉吉猛地从扫帚上跳了下来。它吓坏了,瘫坐在地上“喵呜——喵呜——”地叫着,饿听不懂在说什么。最近吉吉好不容易才学会将两种猫语分开使用,现在又混在一起了。而琪琪呢,右肩狠狠地撞在树上,摔了个筋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擦伤了鼻子和膝盖,到现在还握不紧扫帚把儿。 “比起扫帚,你好像更需要拐杖啊。就算看不见你所期盼的未来,眼前的东西总该能看清吧。”吉吉一脸担忧,嘴里却没好话。很遗憾,偏偏说这种话的时候,它用的是标准的魔女猫的语言。 没几天,琪琪的鼻尖上结了一块红色的痂。 “像粒红豆。”舒诺的小儿子奥勒故意用手捂着嘴,忍住笑。舒诺,还有诺诺,都是一副觉得好玩得不得了的样子。 看到琪琪接二连三地出事,城里的人们虽然很同情,但似乎又多少觉得有点好玩。 “不会就这么消沉下去吧?” “偶尔看她也乐颠颠的,不用担心。” “不过,听说琪琪已经有交往对象了。” “没错,传闻是这么说的。” “可是,她的那位对象,最近没怎么露面啊。” 这样的谈话时常传入了琪琪的耳朵。 必须想想办法,这样下去太丢脸啦。还是练习一下的好。说不定什么时候魔法就从歇脚树上回来了,必须做好准备呀。再这样下去,不就变回十二岁时刚起步的状态了吗?那也太惨了! 琪琪把扫帚遮遮掩掩地抱在怀里,出了家门。一进入森林她就跨上了扫帚,上半身紧贴着扫帚把儿,双脚朝地面用力一蹬。森林里的树叶已经全掉光了,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琪琪缓缓地飞起来了,心无旁骛地直视着前方。忽左、忽右,她绕着树干飞行,尽量划出优美的弧线。碰上支棱出来的树枝,时而从下方钻过去,时而从上方越过。就这样小心翼翼地绕过了一个又一个障碍物,稳稳地朝前飞。尽管如此,还是有树枝啪啪地搭在她的身上、脸上,打得她浑身阵阵刺痛。但琪琪仍然咬牙坚持着。 绕障碍物飞行,琪琪已经飞得越来越顺手了。可是扫帚把儿还是不肯往上攀。飞啊飞啊,森林好像总也走不完。也不知飞了多久,琪琪突然“啊” 地抬起头来,赶紧降落在地,环顾四周。这里是哪儿啊?飞得太专心了,琪琪竟然迷路了。要是平时,嗖的一下飞到高空,迷路问题立马解决。只要能看到柯里柯镇的钟楼,哪怕只是一个小尖顶,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怎么办…… 琪琪原地转了一圈。虽然快入冬了,森林里仍漫溢着暖融融的气息。脚下的落叶积了厚厚一层,宛如用粗毛线织成的凹凸不平的地毯。经不住它的诱惑,琪琪坐了下来,尽量伸长手臂,把落叶归拢在一起,盖在自己伸得直直的腿上,然后整个人躺下,给身上也盖满落叶。琪琪整个人埋在落叶堆里,只把脸露在外面。耳根子底下,落叶沙沙作响。 沙沙沙,咔嚓咔嚓……沙沙沙,咔嚓咔嚓…… “落叶们在聊天呢。”琪琪自言自语道。 大树的叶子在春天抽出嫩芽,在夏天长得层层叠叠、郁郁葱葱,到了秋天就变了颜色,簌簌地落下来。听这“沙沙沙、咔嚓咔嚓”的声音,仿佛树叶们结束了长时间的工作,正聚在一起愉快地聊起了小秘密。 琪琪想起了小时候,钻进后山茂密的草丛中嬉戏玩耍的情景。有一回,她听到泥土里面似乎有鼹鼠“阿嚏阿嚏”打喷嚏的声音。就送去了柯琪莉的止喷嚏药。那时候,她觉得鼹鼠好像在对自己说话。 树叶还在沙沙作响。 和着这声音,琪琪微微张开嘴,信口唱道: 沙沙沙,咔嚓咔嚓…… 沙沙沙,咔嚓咔嚓…… 你的小秘密,沙沙沙, 小秘密,不止一个吧, 就像果实里的种子那样, 沙沙沙,咔嚓咔嚓…… 沙沙沙,咔嚓咔嚓…… 小秘密,究竟是什么小秘密?魔女——琪琪,也有一个吗……像种子一样的秘密。抬头一看,在光秃秃的枝杈间,是一片碧蓝碧蓝的天空。 那么高的地方,以前我轻轻松松就能飞上去……琪琪心想。 “琪琪是柯里柯镇蓝天上的一枚徽章。”忘了是谁曾经这么说。 夕阳西斜。 琪琪从暖烘烘的落叶堆中缓缓站起身来。 “没错,往南飞就行了,往南飞就能看到大海。”十三岁踏上旅程的那一天,琪琪就这么告诉自己的。所以她才会飞到柯里柯镇来。 琪琪跨上扫帚,面朝着夕阳的方向,举起了右手,然后身体往左手的方向倾斜着,开始穿行在树与树之间。 这一年又要过去了。这一天傍晚,柯里柯镇的车站里,有一对刚下火车的男女。男的穿着黑色的大衣,领口间不时露出里边的绿色坎肩,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旅行箱。女的胸前戴着一枚贝壳状的胸针,手里捧着一小束鲜花。 “哟,市长先生,您这是旅行回来吗?”检票口的站长向他们打招呼。 “呜——”被叫做市长先生的男人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就像被什么东西踩了脚,身体直往后仰。倒是一旁的女人微微一笑,点头表示肯定,小声回答道:“是去蜜月旅行哦。” 站长刷地立正站好,动作僵硬得像块木头,接着慌慌张张地抬手行了个礼,嘴巴一张一合,好不容易才挤出两个词:“这可……这可……” 车站里,人群川流不息,可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三个人的对话。 然而刚过了不到三十分钟,琪琪正在面包店帮忙,站长冲了进来。 “琪琪、琪琪,帮帮忙。把这个挂在扫帚上,明天一早,飞到柯里柯镇上空去。”站长展开手里的一面旗帜。 上面写着: 新婚快乐!市长先生、乌伊小姐,祝你们幸福! 还画着两颗红心。 “什么?!”舒诺大叫起来。琪琪不禁两手紧握在胸前,内心激动不已。 “蜜月旅行刚回来,就被我逮了个正着。”站长一脸得意地说。 面包店里顿时炸开了锅。 “真是可喜可贺!”不知是谁这么说道。 “真是太令人高兴了!” “那个像个孩子似的、年纪轻轻的市长先生,总算成家立业了。”怀里抱着面包的老奶奶激动得热泪盈眶。 舒诺凑到琪琪的耳边说:“琪琪,他俩进行得不错呀,总算成功了。” “可是,也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呀……”琪琪有点不高兴。 “腼腆的市长先生,害臊也得有个限度啊。自己的事从来一个字也不说,真是的。”不知是谁这么说,口气也略显不满。 “不过,他找了个好妻子,该说的事从不隐瞒,以后就放心了。” 面包店里引发的轰动渐渐传开了。当天晚上,柯里柯镇的电台广播就以此作为特别新闻进行了报道。 第二天一早,琪琪就把那面旗帜牢牢系在扫帚把儿上,带着吉吉盘旋在城市上空。她还是飞不高。不过对于传播喜讯这项任务来说,这样的低空飞行能让人们更清楚地看到上面的字,也挺好的。 绕城一周之后,琪琪买了花束,直奔市长先生家。 “哎呀,总是让您费心,琪琪小姐。”市长先生说话时紧紧搂着乌伊的肩膀,但仍略显羞涩。乌伊一只眼睛一眨,说道:“柯里柯镇的小魔女,今后也请多多关照啊。” 小莱伊来信了。 琪琪姐姐,向你汇报,我找到属于我的城市了,一眼就认定了它。这是一个叫做噢哩哩的小城,不过很热闹,因为附近有个温泉,去那儿的人很多。我要在这儿卖我的“小莱伊水珠汤”。热腾腾的汤配温泉,生意一定很好。有机会一定要来玩啊。 “姐姐,是叫我吗……”琪琪有点不好意思,耸了耸肩。 “不过味道还是个问题啊。”吉吉咕哝道。 9 圆满的心情 琪琪从被窝里猛地深处两条腿,站在了地板上。一阵刺骨的寒冷从脚心袭来。窗外还是一片漆黑。琪琪蹑手蹑脚地移动着,尽量不吵醒吉吉。她迅速洗了脸,头上扎上一条丝带。还拿出那次参加塔卡梅·卡拉小姐的演唱会后就再没用过的口红,往唇上淡淡地抹了一层。她照着镜子,用食指在红红的嘴唇上轻轻一擦,然后细细端详着自己的脸,接着啪地用力一抿嘴,侧着脸,摆出一副高傲的神情。 搞定! 琪琪用力点点头,麻利地穿上衣服,把挂在门柱上的扫帚拿在手里。她紧握着扫帚把儿,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拜托了。这是我早就决心要做的事,请帮我实现它吧。从歇脚树上回到我身边,高高地飞起来吧。只要今天就行,求你了,‘心烦劲’就请暂时克服一下吧。”琪琪自言自语道。 来到屋外,寒冷的空气一下子裹住了琪琪。她不禁缩了缩脖子,不过立刻就跨上了扫帚,两脚用力一蹬地飞了起来。琪琪将扫帚把儿对准遥远的北极星。 “我满二十岁了。”琪琪喃喃地说。今天,二月二日,是琪琪的生日。 很早以前,琪琪就下了决心,要在二十岁生日这天飞向高空。对,要在琪琪所能到达的最高的地方,迎接二十岁的第一个清晨到来。 今天这个日期,带着三个“二”字——我一定要过一个幸福的二十岁生日。 琪琪出生之后两天就是立春。按照农历,这是春天到来的日子。琪琪恰巧出生在冬天结束、春天来临的分界线一样的时间里。能在这一天生下女儿,柯琪莉感受到了命运赐予的喜悦。作为一种不可思议的存在,魔女和种种分界线一般的东西有很深的联系,比如光与影、天与地、天与海。据说,不可思议的东西就是从这些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分界线中产生的。魔女的魔法当然也由此诞生。 回过身来,琪琪这才发现扫帚正节节攀升。飞啊,飞啊!更高,更高!星空离自己越来越近了。清冷的天空中,如碎冰渣一般的繁星闪闪烁烁。脚下,柯里柯镇的灯火依稀可见,仿佛是星空倒映在地面上。城市的尽头,是一望无际的深蓝的大海。突然间,最东边的海平线上哗地拉开了一条白线。黑暗的也就快迎来光明的清晨。琪琪仰起头,朝一颗又一颗的星星吹气,就像吹灭生日蛋糕上的蜡烛那样。 海面上的白线一点点照亮了四周。不一会儿,那条线变成了橘红色,天空顿时呈现一片蔚蓝。头上的星星和柯里柯镇的灯火,都静静地消失了,就像琪琪十几岁的少年时代静静地远去一样。 “我——满二十岁了!”琪琪张大嘴,大声呼喊道。 虽然是一个人的庆祝仪式,可是内心却充满了无限的快乐。 这时,像是回答琪琪的呼喊,脚下传来一阵阵清脆的鸟叫声。 琪琪迎着灿烂夺目的朝阳,缓缓降落。 扫帚飞得很顺。也许是魔法休息够了,终于回来了吧。又或许是暂时回家,以此作为送给琪琪的生日礼物。不管怎么说,看起来状态非常好。 琪琪在半空中曾停下来,久久地凝望着脚下的柯里柯镇。然后尽情地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刚回到家,就收到了蜻蜓的来信。 琪琪,祝你生日快乐。 我想以我的德行,一定不是早了就是晚了,所以一周以前就开始坐立不安。为了让信在二月二日这一天准时寄到,我还查询了邮局的送信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还真难啊。瞧我,还在这事上自吹自擂…… 不说这些了,还是祝你生日快乐。 二十岁了,比我小一岁。真想告诉你,比你早一年来到这个世界的我,一直等待着你的到来……呵呵,也许我真的是在等你呢。这么一想,心里真高兴。 学校贮藏室的角落里,有五只小猫咪出生了。猫妈妈是人们常说的流浪猫,小猫咪却可爱得不得了。只要我们往窝里一看,它们就异常警觉,气势汹汹地咆哮着,生怕被我们抓走。小猫咪扑闪着眼睛盯着你看的样子,让你不禁会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东西。仔细一看那双眼睛,我发现,那眼神竟然和去年秋天从卵里孵出来的、爬来爬去占领了我的房间的螳螂幼虫惊人地相似,那是一种对自己所降生的世界充满了信任的眼神。可是呢,总决得……里边还是带着一点点不安。猫宝宝的可爱自是没话说,可又不仅如此,它们还清楚地知道,只要活着,欢乐中就会与悲伤,悲伤中又会有欢乐。二十年前的琪琪也一定有着同样的眼神。更令人欣喜的是,直到今天琪琪的眼神里这种光辉仍然存在。 早一年出生的、当哥哥的我,怀着喜悦的心情,在琪琪生日的这一天送上我的祝福。如果我早十年出生,咱俩也许就遇不上了。只能说我太幸运了。 琪琪轻轻闭上了眼睛。真是一封暖人心的信。蜻蜓的甜言蜜语,不借着昆虫啦、动物啦,是没法说给琪琪听的。不过,蜻蜓努力想要认识我们所生活的世界,这一点琪琪完全能够理解。 信中继续写道: 春天一来,我也该毕业了,得准备找工作了。我有很多梦想,下次见面时再聊。回家的时间一定下来我就通知你。我都有点等不及了。 再一次祝贺你,二十岁的魔女。 蜻蜓 琪琪把信紧紧捏在手里。她也看到了那个“畅谈未来的地方”,不过吉吉先她一步早就去过了。 春分前的月圆之夜就快到了。那是给草药做洗礼的日子。 “但愿天气晴朗,能让洗礼在圆月洒下的光辉中进行。”琪琪等待着这一晚的降临,但又时时担心着天气。 “吉吉,不管你是想梳妆打扮,还是脸上痒痒,都不准擦脸。都说猫一洗练就会下雨,所以你就忍耐一下吧。这次的洗礼,可是纪念二十岁生日的特别工作啊。”琪琪看到吉吉迫不及待地想去奴奴那儿,立刻提醒它。因为它出门前照例会梳妆打扮,洗洗脸。 “为什么?”吉吉气鼓鼓地说,“这是猫的自由啊。有没有云是云的自由,下不下雨是雨的自由,跟我可没关系。” “所以呀,许不许愿也是我琪琪的自由。”琪琪毫不示弱地回嘴道。 “说得没错,你明白就好。云也好,雨也好,吉吉的梳妆打扮也好,你全都制止住,直接让又大又圆的月亮出来,不就行了?你是魔女嘛,加把劲想想办法,自己不就解决了?办不到的时候懂得放弃也很重要。”吉吉语气低沉,像个无所不知的猫大叔。 “讨厌!”琪琪的口气倒显得像个撒娇的孩子。 “成天说什么二十岁、二十岁,有什么大不了的。时间是不会停止的,永远在流逝。月圆之夜你已经不是刚好二十岁了。” “总说这种故意气人的话。可是,我想把这次洗礼进行得绝对特别、特别完美呀。你就帮忙,我还有个心愿呢。” “心愿?什么心愿?” “保密,是不能说的心愿。” 以前,做洗礼的夜晚也有不太晴朗的时候。有的时候,为了等月亮出来等到十二点都过了。有的时候,月亮只投下朦胧的光晕。可是只有这一回,琪琪特别想在圆圆的月亮的光辉下做洗礼,几乎想用扫帚把空中没用的东西都扫走。 眼看今晚洗礼的重要时刻就要来临了,可是从白天开始,云层的活动就似乎有点不对劲。好像是故意让琪琪着急,云朵大军一拨一拨不断涌来。天色暗下来之后,便哗哗地下起了大雨。那雨势似乎能把一切都冲走。琪琪绝望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也许觉得她太可怜了,吉吉也乖乖地趴在她脚边不肯离去。因为一直在担心天气,实在太累了,琪琪模模糊糊地打起了瞌睡。吉吉也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她俩都伴着雨声沉沉地睡着。 忽然,琪琪的头猛地一晃,扬起脸来。只见窗户的轮廓清晰地映在地板上,仿佛有一个声音唤醒了琪琪体内的一股劲。她用眼睛一瞟,时针竟然指着差三分十二点。 琪琪一跃而起,打开房门。屋外,一轮圆月高悬在天上,发出明亮皎洁的光。雨后澄清的夜空中,月亮的脸美得异乎寻常,看起来似乎比往常大了一倍。 琪琪抱着种子,冲出了家门。跟着冲出来的吉吉抬头看了看天,不知为何赶紧洗起脸来。 接下来的春分这一天,琪琪顺利地完成了今年的草药播种工作。此后连续十三天的浇水工作也没出一点岔子。 琪琪,蜻蜓我顺利毕业啦。我本想立刻就回来,可是要跟学弟学妹交接饲养工作,花了好多时间。 我这周五回来,先回一趟家,去见爸爸妈妈,然后四点左右,在海边老地方见,你方便吗?可以来吗? 蜻蜓 读着信,琪琪的眼睛移动得越来越快,心也怦怦地跳起来。读完信,琪琪把信纸紧紧地捂在胸口,却又照例撅起了小嘴。 “吉吉,你看,这个蜻蜓,还跟我说什么‘方便吗、可以吗’,这种口气真让人不舒服!” “琪琪,蜻蜓的说话方式难道你还没习惯吗?” “要是吉吉你,会怎么说?” “我吗?我呀,可不一样。我们猫就只会跑。跑啊跑啊,人家不就跟上来了吗?”吉吉似笑非笑地一咧嘴。 “呜——”琪琪发出奇怪的声音,不置可否。 “人类的男性总爱装模作样。”吉吉把头撇向一边,小声嘀咕道。 “不过不要紧,反正就快见面了。”小小的不满眨眼间烟消云散,琪琪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人类的女性总是这么容易满足。”吉吉的头仍然撇向一边,嘀咕的同时叹了一口气。 蜻蜓面朝大海站着,涌到脚边的浪花咕嘟咕嘟地冒着水泡,忽隐忽现。琪琪悄悄地降落在海滩的另一头,三步并两步地飞奔过去。 “欢、迎、回、来!”琪琪喊道。 蜻蜓猛地回过头来。透过眼镜,一双眼睛正羞涩地眨个不停。 “你挺精神的嘛。” “对呀,那当然。”琪琪站在他眼前,踮起脚尖,轻轻地一点头。这一点头显得羞涩可爱,像个小孩。 “我放心了。”蜻蜓说。 “放心什么?”琪琪注视着蜻蜓的眼睛。 “见到琪琪,我放心了。”蜻蜓冲她一笑。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在沙滩上坐下来。 傍晚刚刚降临时的夕阳,光线柔和,春天特有的粉红色空气笼罩着四周。 “我说,咱们再挨近一点吧。”蜻蜓噌噌地挪了挪身体。琪琪也挪了挪。然后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最近怎么样?很忙吗?”蜻蜓把手搭在琪琪的肩头,问道。 “恩。我呀,在做针线活。是一件用小块布头拼接成的东西。一针一线地缝着,感觉就像在跟人聊天。寂寞的时候可管用了。” “你会觉得寂寞吗?” “嗯,有时候会。” “不是去时装秀帮忙了吗?那个萨雅沃办的。” “嗯,可是失败了,虽说挺有意思。” “我嘛,决定去学校当老师了。中学生物课的助理教师。学校就在与柯里柯镇相邻的城市,骑自行车就能往返。当两年助教,通过考试,就能成为一名老师了,虽然也许还不能胜任。你看怎么样?”蜻蜓的音调一下子提高了。 “蜻蜓,你一定能成为一名好老师。” “你真的这么想?我太高兴了。我想了很多很多。我曾在学校附近的中学,给一年级的学生上过一堂课。太刺激了。我嘛,到目前为止,怎么说呢,总是对虫呀、鸟呀什么的感兴趣,不是吗?可是人类比这些有趣得多啊。也许是因为有相同的语言吧。特别是十三岁左右的孩子,更是有意思得不得了。他们有一种不同于小孩的趣味,好像开始懂得了一些事,又好像离懂事还早得很。那种似懂非懂,冲劲和顾虑兼而有之的样子,可爱极了。这一点,让我觉得他们跟我是同类。喂,琪琪,你在听吗?”蜻蜓稍稍歇了口气,没等琪琪回答又继续说了起来。 “有一个孩子曾经问我:‘独角仙有思想吗?’这个问题很有趣吧?不说心灵而说思想,怪有意思的。不过,好难的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几乎想开溜。最后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回答道:‘有!’心想反正也没法证明,靠感觉吧。可是第二个问题穷追猛打似的又砸了过来:‘幼虫和成虫长得这么不一样,思想也没变吗?’又是个难题!我勉强给出了这样的回答:‘变了还是没变,都只能凭你们的想象。这是你们和独角仙之间的事,所以就畅所欲言地和独角仙谈一谈吧。’于是,孩子们齐声问道:‘畅所欲言?真的可以吗?’我回答说:‘反正是看不见的东西,就尽管看个够吧。’别的我也想不出说什么了。这么一来,大伙纷纷议论开了。与其说气氛热烈,不如说是混乱的一堂课。有的孩子还说,真是个不负责任的老师。我算服了。”蜻蜓摆摆手,自顾自地“咯咯咯”笑了笑,接着又继续说道。 “还有一个孩子,也很有意思。说昆虫就像机器,翅膀啊、腿关节呀,要啥有啥,真了不起。还说,照那个形状做一把活动椅,或是一辆车什么的,会是什么样呢?说不定会造出一辆上蹿下跳的车呢。孩子们的想法都足以令人发出‘呃’的一声惊叹,我也想和他们一起惊讶地‘呃’一声。每一天都这样度过,该多好啊。你说呢,琪琪,很有趣吧?”蜻蜓扭头看着琪琪。 “哎呀,琪琪,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琪琪耷拉着头,一动不动。泪珠顺着脸颊直往下淌。 “琪琪,对不起,我是不是哪儿做错了?”蜻蜓赶紧俯下头盯着她的脸。 琪琪默默地摇摇头,站起身来,一边用手抹着眼泪,一边掉头往回跑。 “琪琪,琪琪——你怎么了?”蜻蜓呆呆地站在原地。琪琪头也不回地跑了几步,骑上扫帚飞上了天。 “琪琪,琪琪。”蜻蜓的声音追着她跑。不过这声音渐渐被琪琪抛在身后、越来越小了。 “又是虫子!”琪琪气鼓鼓地嘟哝道。这么久没见了,还以为他会对自己体贴点……还以为他会安慰自己孤独的心……琪琪曾经好几次,好几次这么幻想过。可是蜻蜓还是老样子。 然而,琪琪到家时就后悔了。永远像个不懂事的小女孩,真讨厌这样的自己。 出什么事了……吉吉疑惑地盯着琪琪。琪琪也不跟吉吉大话,没吃晚饭就一头钻进了被窝。 窗帘的缝隙里透进了渐渐反白的天光,彻夜未眠的琪琪慢吞吞地起了床,拉开窗帘。 琪琪顿时瞪大了眼睛。 街对面站着蜻蜓。在晨雾中,身影显得朦朦胧胧的。 琪琪几乎来不及穿鞋,冲出了房门。吉吉被她的脚步声惊醒,迷惑地抬起头来。蜻蜓一把抓住飞奔过来的琪琪的手,默默地走起来。 “我想和你一起散布,就在这儿一直等到天亮。” 两个人就这样手拉着手,穿过黄昏路,来到了刚冒出嫩芽的草药田边。两人坐在田边的草地上,草药田已经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清香。 “昨天真对不起,我光顾着自己的事。”蜻蜓用力握了握琪琪的手。 没事的,琪琪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喃喃地说:“已经,没什么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蜻蜓把手搭在琪琪的肩头,把她揽入自己怀里 。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什么事都想说给琪琪听,所有、所有的事。谁知越说就越来劲了,对不起。琪琪也有话想对我说,是吧?” “嗯,有那么一点。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我不是没怎么上过学吗?也许是有点嫉妒吧。” 琪琪羞怯地依偎在蜻蜓的怀里,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两人默默地凝视着不知什么地方。过了一会儿,琪琪小声说道:“你喜欢我吗?” “当然啦。” “真的?” “当然是真的。” “爱我吗?” “当然啦。” 蜻蜓搂着琪琪的那只手,越来越有力了。 “有多爱呢?” 琪琪抬起头来看着蜻蜓。蜻蜓一时间似乎有点忧郁,盯着琪琪说:“有多爱……这个……” “喂,快说呀,说嘛。” “有多爱呢……”蜻蜓显得很为难,不敢正视琪琪。 琪琪把脸庞凑近蜻蜓,好像在追问:快说嘛,快说嘛! 蜻蜓还是呆呆地盯着一个地方。然后,他摊开琪琪的手掌,伸出食指在琪琪的掌心上画了一个圆。 “这么多。”蜻蜓说。 琪琪“哼”地嘟哝了一句,看着自己的掌心,上面还残留着蜻蜓的手指划过的感觉。 “就这么多?” “嗯,就这么多。”蜻蜓微笑着,又画了一个小圆,然后凝视着琪琪。琪琪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这么小的一个圆,这么小的……圆,就这么一个……圆,这个圆是…… 琪琪突然张开了嘴,“啊啊”地直喘气,久久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憋在嘴里的话才像连珠炮似的蹦了出来:“啊,这、这个,没错,一定是魔女踏上旅程那一晚的圆月。是呀,那一晚,那轮圆圆的、圆圆的月亮。没有一点残缺,完美的圆,明亮的圆,永恒的圆……” 说完这些话,琪琪的嘴一张一合,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她因为激动而满脸放光,眼里也盈满了泪水。琪琪尽情地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蜻蜓。 圆圆的、圆圆的、圆圆的…… 在琪琪的心中,踏上旅程那一晚的圆月,为草药做洗礼时的圆月,一一浮现出来。可是她感到,此刻手心中那枚小小的月亮,反而是最大的一轮。 两年后,琪琪和蜻蜓结婚了。 当然,吉吉和奴奴也是。 然后,又过了十三年。 接下来的故事,要从两年后的十三年后,对了,就是十五年后开始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