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格推理委员会》 序章 今年四月,刚好在迟开的樱花绽放的季节里,发生了一连串事件。 那是过去的事件,也已知道犯人是谁,但我至今仍有个想法。 ——真正的犯人另有其人。 当然,犯人的身份是根据逻辑思考推论出来的。 这与两个小时的悬疑剧和似是而非的推理小说不同,既不是像家庭主妇偶然得知事件的秘密,也没有利用刑警和女性常有的直觉,更没有用疲劳轰炸的审讯使嫌犯流着眼泪俯首招供,或在一阵激烈的厮杀之后满身是血地逮捕犯人。当然,超能力等情形不在讨论的范围内。而是仅用纯粹的逻辑思考,就可以推敲出真凶。 不过,我还是认为真正的犯人另有其人。 在说明事件的来龙去脉之前,我必须先介绍一位少女,一位突然出现在全国屈指可数的大型直升式学校——木之花学园里的少女。 开始散播那位少女故事的人,是小学部的女生。 “音乐教室里有鬼耶!” 春假结束时,谣言就满天飞了,没多久每个班级都在谈论这件事。简单地说,那不过是一则鬼故事罢了。而我要介绍的少女,就是出现在那则鬼故事中、音乐教室里的幽灵。 老实说,我实在不明白那则鬼故事到底有什么魅力,使整个小学部议论纷纷。我喜欢将鬼故事当作恐怖片欣赏,把它当作事实来描述也相当吸引人。不过,烦恼自己看得见鬼还说得过去,但上电视夸耀“自己感应力很强”、自称是灵能力者的那些人,看起来实在很愚蠢。如果那只是见到幻觉的症状,赶快就医就好了。 尽管如此,小学生们依旧在谈论少女的故事。 故事的内容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传来传去后,内容逐渐变了调。除了音乐教室里出现一位少女幽灵的桥段相同之外,其余的部分众说纷纭,比如说和少女四目相交会被杀死或被拖进镜中的世界、每个小学里都有她的芳踪……等等。 ——不过这则鬼故事里,基本上有一个真实的谜团。 事情是发生在春假结束的前四天。 深夜两点左右,一位叫森川早苗的老师正走向音乐教室。她是年轻的音乐教师,才二十七岁,据说她是去拿白天指导吹奏乐社时忘了带走的手机。 学园小学部的音乐教室,是位于离其它校舍相当远的特别教学大楼的四楼。小学部的中央有一条很长的樱花林荫步道,林荫道的另一头就是特别教学大楼,别名又叫“风向鸡”。 走在长长的樱花林荫道上,茂密的黑色枝条前方,可以逐渐看到风向鸡的模样。拥有红砖墙、墨绿屋瓦的那栋建筑物是栋古老的洋楼,古朴得让人以为它是否是建于明治时代的建筑。在那栋四层楼高的屋顶上,有一个它别名的由来——风向鸡。 老师踏进馆内时,里面只有些许的月光照射进来。在午夜两点的这个时刻,照明的电源已全部关掉。而老师也没带手电筒,就走往入口的大厅。 风向鸡的结构很简单,即使光线有点昏暗也不难走。 乍看之下,风向鸡可以分成两个部分。无论从哪个阶梯走上去都是大厅,而且里面只有音乐教室等的特别教室。大厅是个不会让人迷路的长方形空间,像洋楼一般铺设的红地毯上,并没有放置任何会让人绊倒的物品。 老师的目标是四楼的音乐教室,所以往大厅右手边的楼梯走去。面对入口的墙上有通往特别教室的门,左边则有通往洗手间的门,因楼梯的方向不同,所以不会走错地方。 在风向鸡工作好几年的老师不用说,即使是刚入学的小学生,只要来过三次,就能够记住这里的构造。而且老师是小学部的毕业生,从那时候起就常常到风向鸡来。听说她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为了考上音乐学校,常跟好友一起在音乐教室里练琴。 她以熟练的脚步走在大厅里,接着踏上老旧的木造阶梯。 这种时间应该没有人,老师心里这么想着,但三楼有人——即使这么说,也绝对不是什么可疑人士,那是保全公司的年轻派遣人员,他刚好巡视到美术教室。 老师说明自己是来拿忘记的东西,警卫便说:“如果有什么事,请立刻叫我。”他低头行个礼,就往美术教室迈步而去。 于是,老师又独自一人往四楼走。好不容易登上四楼的大厅,那里也相当昏暗。 四楼大厅的构造几乎和一楼一模一样,但入口处有一排洋楼风格的装饰窗,仅有些许月光从那里洒进来。老师从楼梯走到音乐教室的门口,手一按在门上,瞬间感觉有些怪怪的。 白天离开时应该锁上的门,现在居然没锁。 老师觉得很奇怪,轻轻地把门打开。往里头一看,便听到钢琴的声音。 她慢慢走进去,凝视微暗的室内。钢琴放在教室最里处,有一个人坐在钢琴前面。 那不是一个少女,而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不过,室内太昏暗,看不清楚她的脸。 琴声突然消失了。 那名女人发现老师而站了起来,她不发一语地转过头去,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钢琴前。 深夜偷溜进来的奇怪陌生女子,让老师边提高警觉边走过去,想确定对方是谁。 接着,就在老师走到伸手即可触及对方的距离时,那女人突然转身逃走。对方的动作很激烈,如果没有及时避开,可能会被撞倒。老师吓了一跳,差点跌倒,目瞪口呆地全身缩成一团。 才几秒钟的时间,那女人一下子就穿过宽敞的音乐教室。 由于对方的速度太快了,老师吓得慌忙向楼下的警卫大叫“来人啊”,老师的喊叫声让对方顿时僵了一下,但随即跑出教室。在敞开的门前,那女人的身影往门的左手边跑去,也就是有楼梯的那个方向。 慢了好几步的老师也奔出音乐教室。她眯着眼睛环视大厅,但已看不到对方的踪影。为了确认这件事,她立即跑向楼梯。 前方只有正往楼梯走上来的年轻警卫——对老师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是有洗手间的另一侧,或许对方就能躲起来,但她的确看到对方从门口往楼梯跑。而且,那个女人也不可能从窗户溜出去,因为大厅的装饰窗全部是固定式的,不打破玻璃绝对出不去。 老师也确定大厅里空无一人,那女人不可能隐身在微暗的大厅,何况大厅没有可供藏身的观叶植物之类的东西。另外,她也不可能假装跑向楼梯而折回逃到反方向的洗手间。 所以那女人应该是往楼梯跑去了,可是,警卫说他没有看到任何人。 警卫巡视完美术教室、检查大厅的时候,才听到老师的呼喊声。风向鸡是楼梯的出入口连接大厅的构造,也就是说从大厅往上看的话,一定会看到下楼的人。而且,警卫一听到老师的呼叫声立刻就跑上楼,所以那女人不可能跑下楼而不被警卫看到。 那么,那女人跑去哪里了? 绞尽脑汁拚命思考的老师,突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她完全没有听到那女人冲下楼梯的声音。如果是铺了长毛地毯的大厅还可以理解,但风向鸡的楼梯是用老旧木材搭建,不可能无声无息地跑下楼。 不管怎么想,就是不可能。 年轻的警卫鼓励地对深思的老师笑着说:“她大概跑去厕所了,我去查看一下。”然后警卫走上四楼,把厕所、大厅和音乐教室等所有能想到的地方,全部都检查了一遍。 不过,还是看不见那女人的踪影,连奇怪的物品和那女人存在的痕迹都没有。 那女人从森川老师的眼前消失到哪里去了呢? 于是,从这个谜团产生了流传在小学部的少女鬼故事,而这则鬼故事又产生了一连串事件— —那个与我有关的事件。 回到正题,虽然那个事件解决了,也已知道犯人是谁。 不过,我想真正的犯人——是音乐教室的那个少女幽魂。 我认为,这样相信也不错啊。 第一章 1 凌晨六点。 在闹钟尚未响起之前按掉闹钟,从被窝爬出来。洗脸、洗手后穿上黑色运动服走到外面,正好是六点十分。然后,配合耳机播放的大鼓旋律,花十五分钟沿着河边慢跑四公里左右的路程。回到家,淋完浴后换上制服,准备早餐。七点左右做好饭叫家人起床,吃完早餐便上学去。 这就是我——城崎修,一大早的行程。 开学典礼的隔天,第一次上高中部的今晨,行程也和以前一样。 我淋完浴出来,头上缠着白毛巾,制服外面还罩着一件长及小腿的围裙。接着拿出md随身听,接上摆在厨房水槽旁的喇叭,播放the style cil的“cafe blue”。然后,一边倾听钢琴的旋律,一边卷起袖子做羹汤。 我家的三餐都是本人做的。 我并不是没有母亲。 很庆幸的,父母都还健在(庆幸到有时候很想把他们送去医院)。只是…… 我一看到贴在冰箱上的便条纸,便不禁叹了口气。 ‘我想吃烤肉套餐! 妈妈留’ ——只是,父母完全没有日常的生活能力。 我把便条纸扯下来,丢到垃圾桶里。 为什么一大早我就得做烤肉套餐。哼,烤肉套餐又怎样!我是餐厅的欧巴桑吗? 忍不住咒骂几句后,因为没有牛肉,所以快速地做了姜汁烤猪肉和朴蕈红味噌汤。 这也要归功于家母的教育。 老妈做的菜是世界第一——倒数第一啦! 因为不想吃老妈煮的菜而第一次握起菜刀,是在我念幼儿园大班的时候。而小学二年级时,城崎家的厨房就全归我管。 将白菜和腌黄瓜摆上餐桌后,早餐就完成了。 今天总共花了十三分钟做菜,还算不错。 脱掉围裙,我向母亲的房间走去。 “喂,你还活着吗?” 敲门后,打开房门走进去。 房间很单调,单调得不得了,只有一个书架、一张桌子和一张床而已。 “真是的,要睡就睡在床上嘛!” 母亲右手握着钢笔,精疲力竭地倒在原稿纸上。 家母是小说家,是专门写些以中国历史为题材的硬派作家,而且似乎获得相当高的评价。当其它人知道家母叫做城崎神奈时,大部分的人都会吓一跳。 别人或许会对家母肃然起敬,但对她的家人来说,她只是个生活能力零分的人。她整天足不出户,甚至很怕与人交谈,和左邻右舍的往来也不太顺利。三十五、六岁的人连收个快递也得挣扎好久才出去应门,这个事实才叫人吃惊吧! “好了,赶快起来!” 我用力摇晃母亲的肩膀。 “我、我还可以写,我要写、我要写……我——” 母亲用软弱无力的声音说着,开始无力地写起字。 她并不是要赶在截稿之前完工,而是她平常写稿就是这个样子。 “睡吧,上床睡!” 处于弥留状态的母亲,听不懂两个字以上的句子,所以我尽量讲得简单扼要。 母亲来回看了钢笔和床铺好一会儿,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她像是受到乔治·a·罗密欧(注:gee andrew romero曾执导恐怖片“生人勿近”。)导演的指导,有如僵尸般晃过我面前。 母亲的个头很小,还不到我的肩膀,因此偶尔还有人以为她是我妹妹。这也是因为看不到她脸的缘故吧?母亲每次出门时都把帽子压得很低,这是她面对外人的一贯装备。不过,即使真的看到她的脸,也会觉得她很年轻,因为她有一张娃娃脸,所以连身为她亲生儿子的我,都常觉得她是我妹。 母亲娇小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倒在床上。 “真是的,你也过正常一点的生活嘛!” 我对像蝴蝶幼虫般缩在棉被上的母亲说。 等她醒来,大概都傍晚了吧。母亲和稿子奋战后,总要睡上好久。睡十二个小时、醒二十四个小时,她过着无法成为正常社会人士的三十六小时生活。 帮母亲盖上皱巴巴的棉被后便走出去。 隔壁是父亲的房间,不用进去了,因为他不在家。 父亲也和母亲一样是个完全没有生活能力的人——不,大概有吧而且是非常厉害才对。他是个很优秀的人,无论是烹饪或其它事,都做得有声有色,生活能力满分。 不过,日常的生活能力却是零分,因为父亲没有日常生活。 他是到处挑战世界高峰的登山家,也是航渡七大洋的冒险家。哪里有高山,他就去哪攀登;哪里有大海,他就去哪探险。 他也和母亲一样给予我优良的教育。例如,父亲一说“学学生命的可贵吧”,就要一个五岁大、嚎啕大哭的我,实践杀鸡的方法。 父亲又说“学学自立的能力吧”,就递给我一把陆军刀、zippo打火机和一个小锅子,然后把九岁的我一个人丢在山里一个星期。 多亏这两位令人头痛又优秀的父母,着实让我获益良多——自己的事,一定要自己做。 最后我走上楼,敲了敲自己隔壁房的房门。 “喂,美雅,起来了吗?” “起来了!” 听到一个自豪的声音,门便打开了。 突然现身的美雅,已经换上制服、背好书包。一头像男孩子的短发上别了一个有大星星的发夹,打扮整齐,随时可以出发。 美雅虽然是小学六年级的学生,却比母亲更有日常的生活能力。 房间里接着喇叭的md随身听所播放的音乐,是女孩子唱的可爱歌曲,也就是电玩动感音乐(pop’n music)里的歌曲“piano rock”。她那台md随身听是跟我一起买的,体积很小,可以放进口袋,但它的音量很大,大到可以撼动整个屋子,绝对不是盖的。当然,美雅是调低音量在听。 她和不管是否清晨,都把非凡人物摇滚乐团(the smashing pumpkins)的音乐开得轰天巨响的母亲,以及一手拿着电吉他高声唱着蓝心乐团(the blue hearts)的“少年之诗”、满脸胡子的父亲不一样——绝对不一样!她房间内的装潢也很中规中矩。床边摆了一些布偶,书架上排列着少女漫画和轻小说。细心地用衣架挂起来的洋装,以及贴着米白色壁纸的这个房间,看起来就像“女孩子的闺房”。 不过,美雅和其它女孩子不同的是—— “大哥,早安!” “嗯,早。” “早餐煮好了吗?” “……煮好了。” “哇,好高兴哦!” “……谢了。” 我对着美雅的左手和右手说。她的右手有一只蓝眼小狼,左手则是一只天使布偶。 “嘿嘿嘿,两只手自然就动起来了哦,很棒吧!” “很厉害哦!”小狼说。 “你觉得怎样呢?”天使说。 小狼与天使在说话时,我一直盯着美雅的嘴唇,但她的嘴唇完全没有动,也就是所谓的“腹语术”。 “你在移动布偶的时候,脸上面无表情,还不行哦!” 我不客气地说,并敲了一下美雅的头。 不过,其实她进步神速,让我吓了一大跳。 她在电视上看了某个名腹语师的解说后,就爱上这种技艺——这不过是三个星期前的事。 “哎呀,我还不行啊,好不甘心!” 美雅嘟着嘴把那两个布偶 收进木制的玩具箱里。 她的才能不只是会腹语术而已。她的玩具箱里,塞满了溜溜球、飞镖、小沙包、各种杂耍道具以及许多我也不知道的东西。收集路边卖艺人所使用的道具,然后把那项技艺学到无懈可击,是美雅的兴趣。 “大哥,我们去吃饭吧。”美雅牵着我的手,蹦蹦跳跳地说:“下次我要挑战一人乐队!” “一人乐队?” “就是一个人把所有乐器演奏一遍啦,我打算弹吉他、吹口琴和打小鼓。” “是吗?加油啰。” 美雅未来的梦想,是当世界第一伟大的杂技艺人。 而我——城崎修,只是一个和整天描写刀光剑影的小说家、没有日常生活能力的冒险家以及未来的伟大杂技艺人生活在一起,极为普通的高中生。 * 上午七点四十五分,我拿着学园指定的手提书包出门。 坐车到自己就读的木之花学园需要三十分钟,而在八点半开始的第一堂课之前,有两班电车可搭。 关上大门后,我高高地抬起头仰望。春日的天空是一片淡蓝色,温和的阳光融化了清晨尚有些冰冷的空气,让人觉得很舒服、很暖和。 “大哥,等一下!” 家里传来美雅的声音。 “今天是第一天,我们一起上学吧!” 美雅边说边追了上来。她和我一样,也是木之花学园的学生。木之花学园是所颇具规模的直升式学校,单单是高中部就有将近两千名学生。 “你不是九点才上课吗?可以慢慢来啊。” 小学部的上课时间比高中部晚半个钟头。这是为了避免为数众多的学生全挤在同一个时间到校,所以小学、国中、高中部的上课时间各错开十五分钟。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走吧。” 美雅牵着我的手一直往前走,现在再把她赶回去,未免太可怜了。 不管怎么说,美雅还是个小孩子。 美雅看起来比实际的年龄(11岁)还要像小孩子。虽然我自己也是个毛头小子,但一般的小六学生通常会不好意思和家人一起上学。不过,美雅却像幼儿园的幼儿一样,蹦蹦跳跳地跟着我,真是令人担心。 “大哥也是高中生了耶!很好玩吧。” 美雅完全不把我的担心当一回事,满脸笑容地说。 “才怪,学校是直升式的,班上同学几乎都是老面孔。” 虽然升上高中,但社团活动什么的都还没开始。所谓的“变化”,也只是早上提早十五分钟到校而已。 “不行、不行、不行,你要打起精神,打起精神哦!” 手臂突然被大力地甩来甩去,不得已只好答应:“好好。” “好只能讲一次!” “……好。” “嗯,很好。”美雅说着,突然笑了出来。她露出两颗虎牙,看起来就像个小丫头。 从我家门前的那条路转过去,就来到河滨道路。从这里开始,道路的一边是河流,往前直走则可以走到车站。 断断续续地种植在河边的樱花,仅看得到花蕾。由于寒冷的天气一直持续,今年的樱花似乎开得比较晚。不过,或许樱花会因这难得到访的春光而绽放吧。 “啊,小梢!” 我这么一说,美雅就突然站住。 往前一看,眼前有个熟悉的人影。 穿着木之花学园国中部水手服的她,叫做木下梢,是住在从我家数过去第二栋房子的小餐馆的女孩。 我们两人的母亲是认识多年的好友,而且小梢的姐姐又和我同年,所以城崎家和木下家称得是世交。顺便一提,教我烹饪的就是木下伯母。 “哟,早。” “啊,城崎,早安。” 小梢轻轻点头示意。她的脸看起来很像国中生,相当可爱,但她的双眼给人些许冷淡而成熟的感觉。 “小梢,你今天也很早嘛。” 小梢向来都很早上学,她以前还说过:“我喜欢空无一人的教室气氛。” “喂,美雅,你也打一下招呼啊。” 美雅不知何时躲在我身后。我抓着她的脖子,把她拖到小梢面前。 “真是的,你还是一样不行、不行、不行嘛。喂,你的精神!精神到哪去了?” “……早、早安。” 美雅现身,低头打声招呼后,又躲到我后面。 美雅很怕生,每次碰到人都会躲在我后面,紧抓着我。 小梢面不改色地对怕生的美雅说了句“早安”,便开始往前走。虽然她看起来很冷淡,却也不是在生气,小梢平常就是这个样子。但拜她所赐,美雅又抓我抓得更紧了。 “真是的,你不要抓那么紧!” 我从来没看过美雅在学校是怎么度过的,现在看她这个样子,还真是令人担心。 “对了,小梢,那个笨蛋还在睡吗?” 那个笨蛋是指小梢的姐姐、我的同学——木下椎。 我和小椎从学园的附属幼儿园时代起,就是念同一所学校、在同一个班级,而且城崎(kinosaki)和木下(kinosita)的发音很接近,所以名册上我们的名字常被弄错。旁人看来,会以为我们是“青梅竹马”,但由我来说的话,我们只是“孽缘”,而且是孽缘中的孽缘。 “嗯,我姊还在睡。” “真是的,我不是说第一天上学就迟到很不好吗?果然不出我所料。” 小椎早上总是起不来……不,其实是白天和晚上都一样,总是一有空就呼呼大睡。 小学五年级的戏剧表演,她扮一棵树扮到睡着了,还咚一声倒在城堡的布景前,成功地搞砸那出无聊的戏。 “她会起来吗?” “我想不可能。我父母出门了,而且我也没叫她。” “你就让她一直睡?” “叫她起来很麻烦,我是个冷淡的人。” 小梢面无表情地说。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个很冷静的女孩子,真希望小椎能有她妹妹百分之一的冷静就好。 与“冷静”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小椎,是个到处惹麻烦的女人。 哎,让她继续睡或许比较好,我可不想第一天上学就被卷入她惹的麻烦中。 小梢快步走在前面,美雅则抓着我走在后面,但我心里不禁想着——说不定麻烦就在前头。 * 七点五十一分时,我通过剪票口,往月台走去。 高中生活就此展开序幕——尽管如此,车站里还是一片司空见惯的景象。 这是个连快车都过站不停的小车站,就建在住宅区里。被两条铁轨夹在中间的破旧月台上,有许多上班族、粉领族和学生正悠闲地等车。 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车站,不管看了几年还是老样子。 无聊的气氛让人不禁想打呵欠。 “下一班……再两分钟就来了吧?” 按照预定,若错过这一班,搭下一班还来得及。不过,搭下下一班车的话,铁定会迟到。 我把哈欠咽回去,呆呆地等车。 美雅依旧在我背后抓着我,小梢则默默看着铁轨旁的剪票口。 时间慢慢流逝,终于响起电车即将进站的广播声。 “……电车,来了。” 小梢收回看向剪票口的视线,重新望着前面。 “我搭下一班。” “咦?” “还有时间,我等那个笨蛋来。” 我的话让小梢的表情瞬间缓和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冷冰冰的眼神。 “那我先走一步了……我姊多半赶不上吧。” “嗯,到时再说。美雅也可以搭下一班吧?” 美雅抓着我,笑着点头说:“可以。” 警笛声阵阵响起,电车徐徐进站了。接着响起一个悠扬的刹车声,电车打开门,送走了车内的人,又把等车的人迎接进来。然后,发出一个满足的机械声的同时,车门又慢慢地关上。 我呆呆望着这个景象。 “你果然在担心你姊。”我对最后没上车的小梢说。 她刚刚一直看着剪票口,一定是在担心她姊会赶不上。 “我才没有担心她。因为你要等她,所以我也只好等下去。” 小梢微翻白眼,故意充耳不闻。 其实,木下姊妹的感情很好。身为姐姐的小椎常说“我妹可爱得不得了”,而凡事冷淡以对的小梢,则对她老姊的这种态度感到很丢脸。 而且,小椎那个笨蛋的爱情表现太荒谬了,这也是个问题。 “啊,对了。” 小梢好像想到什么似地拍了手。显然她想改变话题,所以我还是先闭上嘴巴吧。 “我妈说今天要请你们吃晚餐。” “伯母吗?” 我不由得张口结舌。 木下家经营一家小餐馆,店名叫“浪花屋”。出生于大阪的伯母,开这家店是为了让本地人也能吃得到“浪花味”。伯母的手艺超群,小餐馆的评价很高。在这个没有名胜的地方,有很多人慕名前来品尝美食。 “美雅也一起来。” “啊,嗯……好。” 美雅虽然扭扭捏捏的,还是开朗地笑着回答。 “嘿嘿,可以在‘浪花’屋用餐,好令人期待耶!” 对于美雅从后面丢出的这句话,我实在无法回答。 如果小梢只是想改变话题而提这件事,那她的目的已经成功达到了。为了在‘浪花屋’吃饭,我有一个疑问,也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当我心情郁闷地思索关于晚餐的事时,小梢说:“电车快来了。” 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意外地过得很快。 “那么,就不等了。” 再等下去,自己也会迟到。我不再想去浪花屋吃晚餐的事,往白线的前面一站。 广播开始播放电车进站的信息。出现在铁轨上的电车,老远就响起了警笛。 “小椎还是没赶上车。” “……是啊。” 电车像是要把小梢的嘟哝声抹去般地响起一阵刹车声,徐徐地进站。电车门开了,我们一齐走进车内。 “啊,大哥!那是……” 美雅拉了拉我上衣的袖子,指着剪票口说。 一个绑着辫子的少女,正把退出剪票机的月票丢入书包,一路跑过来。 “等、等、等一下,等等我!” 她那一口浓厚的大阪腔,的确是‘浪花屋’的女儿——木下椎。 总是一脸冷静的小梢,之所以用标准语说话的原因……哎,不用说也知道。 小椎拚命跑过来,但剪票口和月台之间有段距离。因为月台位于铁轨之间,所以爬上楼梯后,还得通过铁轨上的高架桥、再走下楼梯才行。 ——反正不可能赶得上。 就在我这么想时,小椎像一阵疾风似地跑上楼梯、穿过高架桥,没扣好的外套和领带大幅地随风摆动。身高不到一百五十公分的小矮子,跑得虎虎生风。 当她奔到通往月台的楼梯时,开车的铃声也同时响了起来。 “我不是叫你等我一下吗?笨蛋!” 电车听得懂才怪! 这时,小椎一看到小梢,不禁瞪大眼睛说:“哦!小梢,你在等我啊!” 实在很丢脸,但被人这么大声喊叫的小梢,依旧面不改色地看着远方,好像对方是陌生人一样。而我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认识她,所以开始和美雅随口聊天。 小椎并没有发现这个情形,双眼炯炯有神,敏捷地三阶并作一阶跑下楼梯,最后再一口气跳下五个阶梯。 不过就在这时,电车门无情地关上了。 “我不是叫你等我嘛!” 小椎大概还不死心,大声叫着。 ——那个笨蛋,难道想抓住电车吗? 心里有点在意她接下来会做什么,因而往缓缓关上的门缝瞧了一眼。 小椎大幅挥起拿着手提书包的右手。我心想着“她想干嘛”时,一个完全无法理解的行动出现了。 等我察觉时,为时已晚。一个高速丢过来的黑色物体出现在我眼前,没多久脸上立即感到一阵剧痛。 简直就像瞄准我飞来,打中鼻梁的是——小椎丢过来的手提书包。 然后,电车关上门,开始往前行驶,载着蹲坐在地的我、滚落一旁的书包,以及心中浮现疑问的众多乘客们。 “小、小椎,想做什么啊?” “美雅,别问我……” * 八点十二分,我拿着小椎的书包在下一站下车,等待下一班电车到来。 我压根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下车,当然肯定会迟到。 下一班电车终于来了。 “哇,早安~” 现在仍一脸睡眼惺忪的小椎,开朗地对我挥手。 虽然很想一拳打醒她,但我还是默默地走进电车。 “小椎,早安。” 小椎突然蹲下来抱住低着头站在我身旁的美雅。 “嘻嘻,美雅今天也好可爱喔!” 小椎平常看起来傻傻的脸,变得更加白痴了。 她对可爱的东西呈无招架之力,而且是个热情过了头的危险人物——哎,简单地说,就是一个危险的女萝莉控。 “谢谢……” 美雅表情困惑地挣脱小椎的拥抱。 若是面对小椎的话,美雅还可以随便和她聊几句。但小椎也不管美雅怕生与否,常常像个笨蛋似地抱住或摸着美雅的头。然后,美雅才不得已地跟她说话。 “啊,咦?我们家小梢呢?” “坐刚刚那一班车。” 小梢或许真是个冷漠的女孩子,刚才她连一句话都没跟我说就走掉了。 “……对了,我想听听你向我丢这种东西的理由。” 我边说边把小椎的书包递出去。 虽然和我同样是学校指定的书包,上面却别了一大堆叮叮当当的钥匙圈。刚才打中我的,正是它的金属部分。 “该怎么说呢?人家最不会解释啦!” 小椎开始用食指转着自己辫子。这是她从小就有的毛病,很难改过来,表示她在“思考中”的意思。 被电车晃了约二十秒后,小椎大大地点了点头说:“我看到电车门啪的一声就要关了,所以想说如果书包能砰那么一下,或许会再啪那么一次。” “……不晓得你在说啥啦!” 她讲得太奇怪了,连美雅的表情都很僵硬。 这个笨蛋的解释还是跟以前一样,叫人摸不着头绪。 不过,不幸的是—— “你想把书包夹在要关上的门中间,让车门再打开吧?” 认识她太久了,知道她想讲什么,真的非常不幸! “对啊,我就是这个意思。” “还好意思说!真是的,你那样乱丢书包,只会给我添麻烦,至少想一下再行动嘛!” “我想过了啊,所以,才对准你的脸丢过去。” “你丢得可真准,准到让人火冒三丈!” 小椎总是一脸爱睡的样子,头发只 随便绑成辫子,而且外套也不扣好,大剌剌地敞开,领带也松松地系着。她外表看来好像反应很迟钝的样子,其实运动神经出人意料地很发达。 “真是的,连我也要迟到了!” “噗哈哈哈,你也太逊了吧!迟到也不用那么大惊小怪啦。” 小椎满不在乎地笑着说。 真不愧是从小学部开始,连续九年都接受迟到辅导的家伙。甚至有传言说她在国中三年级接受迟到辅导时,即使被训话“不要睡懒觉”,依然当众打起瞌睡。 “哦,对了!”小椎突然杏眼圆睁地说:“你如果不想迟到,就先带着我的书包,等到了学校再交给我就好啦。哈哈,连这个方法也想不到,你太白痴啦!” 被一个笨蛋当作白痴,真叫人气得胃穿孔。 “你都把月票放在书包里吧?没有月票,你打算怎么从剪票口出来?” “啊,那、那样的话……”小椎玩着自己的辫子说:“那样的话,我就用冲的出来好啦。” 总之,我狠狠地k了她一下。 2 八点三十四分,我和小椎在校门口前和美雅分道扬镳后,总算到达高中部的校舍。 “反正,我的脚程快……不愧是日本第一、跑得最快的大阪人啊……嘿嘿嘿,日本第一……” 我没理会一旁念念有词的小椎,上气不接下气地在高中部的走廊快步跑着。 还不太熟悉的校舍,让人觉得很舒服。 或许是因去年的整修工程,使校舍焕然一新的缘故。 “大阪人说‘makudo’……法国人也是简略地说成‘makudo’……我们跟法国人真是有志一同耶,嘻嘻嘻……” 在新的校舍开始新的生活——这种东西,我只觉得无所谓。 “咦?教室在哪一边呢?” 我在通道的分岔处停住脚步,左右来回看着。 新生活怎么样都无所谓,但还没习惯之前实在不方便。 “小椎,教室在哪边?” 我很清楚小椎并没有记住教室的地点,不过我还是问了。 “嗯,这个嘛……右边吧……” 我接受她的提议,毫不犹豫地往右走。 “我记得……很清楚……不是我的直觉哦……”小椎喘着气说。 我了解,这百分之百是直觉。 但小椎的直觉很灵,灵到让人不敢置信的地步,至今还没有不灵验的例子。 不过,小椎似乎觉得凭直觉判断事情很可耻的样子,常常坚称“那不是我的直觉”来隐藏自己这项才能。所以,知道小椎的直觉准得可怕的,大概只有我一个人吧。 多亏她,我才能立刻发现自己的班级——一年f班。 虽然第一节课应该已经开始了,但敞开门的教室里只有两个人。 “哟,早!” “哦,修哥,你总算来啦!” 笑嘻嘻叫着我的,是我的死党风间虎之介,绰号又叫虎介。 这家伙笨头笨脑的却是个大好人,完全没有女人缘,但在男生之间很吃得开,是一个只有男生才会欣赏他优点、很不错的人。 话虽然这么说,其实他长得并不丑。反而恰恰相反,在走廊与他擦身而过的女生常会对他尖叫“好可爱哦”,是属于可爱型的美男子。 不过—— “啊,小椎也一起来啦!早啊。” “……呼呼,阿、阿虎,早安。” “小、小椎?你喘成这个样子……该不会你们一大清早就——哇!” 我和小椎同时槌了他一下。真讨厌,我们的行动居然一致。 其实,虎介是个很喜欢开黄腔的活宝,他只要一开口讲话,就会让女生惊声尖叫,要他“闭嘴。” 国中一年级的时候,他喜欢的一个女生即将毕业了,他竟然跑去跟对方说:“学姐,请让我摸一下你的胸部,当作最后的回忆吧!”虽然他很诚心诚意地向对方请求,最后还是被赏一巴掌,这件事还在男生之间热烈地讨论了很久。在某方面来说,他可说是男人中的男人。 “对了,响姐,大家都到哪里去了?” 我开口询问后,教室里的另一个好友——菊池响,慢慢抬起看著书本的视线。 “一年级要在礼堂集合,好像是要介绍高中的生活。” 响姐用柔和的语气回答,起身离开座位。 站起来的响姐,刚好和矮个子的小椎差不多高。不过,她身材虽小却不容小觑。她自幼就在身为古武术大师的父亲指导之下,学习格斗技。 我和响姐之所以会成为好友,也是因为我们都有奇怪的父母这个相同点。 “谢谢你们等我。” “没有啦~修哥,你不用放在心上。” “嗯,反正所有学生要集合在一起,需要不少时间。别忘了带笔记用品和学生手册,待会要用。我们走吧!” 正要往前走的响姐,一双眼睛突然望向我。 “哎呀,有伤痕耶!” 顺着她的视线,我把手放在还在疼痛的鼻梁上。 “啊,这是书包留下的记念品,小椎的书包……” “原来如此,是被书包丢中的吧?” 才刚想说“没有错”时,突然发现一件事。 “……响姐,你怎么知道我被书包丢中?” 一般来说,应该会认为我是被书包打中吧?但她为什么会知道我是被丢中的呢? “我只是猜测啦,那个痕迹是挂在小椎书包上的钥匙圈留下的吧?” 的确没错,我是被叮叮当当的金属硬块迎面击中的,痛死了。 “用手提书包打人时,通常是握住提带打过去。如果是这样,考虑你们两人身高的差距,你应该是被书包下面的部分击中。” 我抬头看向天花板,试着思考响姐说的话。 如果小椎用书包揍我的脸,一定会抓着提带甩过来。那么,击中我脸的书包—— “好、好厉害哦,响姐!” 我想了一下才终于理解,不过,响姐立刻就猜到了。 该怎么说呢,感觉就像小说里的名侦探一样。而我之所以叫她“响姐”,就是为了对她卓越的分析能力表示尊敬之意。 “嗯,我还是想不通耶。” 虎介抱着头说,小椎则在一旁哈哈大笑。 “阿虎真是白痴耶!怎么不问我呢?” “你才是笨蛋!” 我吐嘈小椎没多久,虎介就双眼炯炯有神地说:“对,我终于知道所有真相了!小椎在上学途中被性致勃勃的修哥袭击,小椎就拚命抵抗,拿起书包往修哥——” 我和小椎的书包同时应声挥过去。 虎介的脸被狠狠地揍了一下,两颊清楚地留下书包下方金属的痕迹。 “……啊,原来如此。” * “城崎,你迟到了!” 进入礼堂,导师沟原就大声说道。 他身穿红色运动衣,脖子上挂着哨子,不管是谁见到都会以为他是体育老师。当然,他也真是个热血的体育老师。 “城崎,下次别迟到喔!” 爽朗的体育老师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拍了拍我的背。 小椎瞥了我一眼,快步就座。 老师们似乎也知道跟她说教没用,因此,大家对小椎的牢骚全都转移到我身上。根据传言,我之所以总是和小椎同班,是因为校方要我这个青梅竹马概括承受她所惹出来的麻烦。 “很抱歉!” 总之,不用解释,先道歉就好。 反 正即使我仔细说明今早发生的事,沟原考虑个三十秒左右后,一定会笑着说:“哈哈哈,城崎,男子汉大丈夫,别找借口喔!” “好了、好了,下次要注意!” “我以后一定会注意。” 我老实地行了个礼,便离开老师去找座位。 这世上还是有不管你说什么都没用的事,这是我伟大父母教我的。 无论是哭喊着“给我做好吃的菜”或大叫“我好想回家”也没用。 “修哥,这里!”虎介挥着手叫了我一声。 座位按照名簿上的顺序,风间虎之介、菊池响和城崎修三人刚好排在一起,而坐在我旁边的是小椎。 “典礼结束的时候,要叫我起来哦!” 完全采取睡姿的小椎闭着眼睛说,然后,说完才三秒钟就睡着了。 我望着小椎迷糊的睡脸,思考着待会要叫醒她,可能在她半开的嘴巴里塞个东西比较有效吧。此时,灯光暗了下来,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师走上前面的讲台,那是学年主任。 这间可以容纳将近两千人的高中部学生礼堂,很像正式的音乐厅。在这么宽敞的礼堂内,一响起行将就木的学年主任的声音,就令人昏昏欲睡。 “嗯,接下来……新生活的……嗯,让我来说明……” 又是在说明学校设施、课程等无聊事,它的内容——因为我也睡着了,所以不太清楚。 “阿修,结束啰。” 响姐的声音,让我终于醒过来。 周围已变得一片明亮,可以看到许多学生也在打瞌睡。 小椎不用说,连虎介也睡得很熟。 “哇!我睡着了。” “你们真的是老朋友耶。”响姐把我和小椎做了一番比较,“呼吸的节奏和睡脸几乎一模一样,真的很有意思。” “……那也太倒霉了吧!” 旁边的小椎睡得就像漫画里的笨蛋一样,嘴半开着。一想到自己也睡得像她那副模样,实在让人很想从屋顶跳下去。 相对的,虎介露出像小孩子般可爱的睡脸,揉着眼睛抬起头说: “哇~啊,说明结束了呀……喂,小响,接下来是什么?” “要介绍社团活动了,你们两个至少不会觉得那么无聊吧。” “哦,社团活动啊。” 我没有想参加的社团。别说社团了,也没有想做的事。 反正,现在本来就有好玩的事,过得也很开心。 所以,没有热衷的事也不用悲观。 这个时代,像我一样整天浑浑噩噩过日子的人到处都是。 “我有想参加的社团哦!”虎介突然反常地叫着:“是麻将社啦,麻将!我很想参加耶。”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歪主意。如果你赢了,想叫女社员脱一件衣服吧?对不对?” 响姐一脸冷静地点头同意我的观点。 “好像没有麻将社吧。不过如果没有,就设立一个好了,只要人数够就好。” “不会吧?” “虽然全部都是男生。” 一堆臭男生的脱衣麻将社。 “修、修哥……我想象了一下哦……” “真是的,不要想!” “我的脑海里,有一个暴露狂的肌肉男脱了……” “闭嘴!拜托闭嘴上你的鸟嘴!” 这时,灯光又暗下来,似乎是要开始介绍社团活动了。 叽叽喳喳的学生吵闹声逐渐散去,终于安静下来。 我们也立即忘了刚才的插科打混,看向前方的讲台。 “接下来,开始介绍各个社团。” 站在讲台角落的一个女学生说。声音很宏亮,大概是广播社的社员吧? 她握着麦克风,以热情的口吻开始介绍社团。 有棒球社、足球社、话剧社、空手道社、合唱社、篮球社、烹饪社和科学社等等,每个社团都有一些时间表演,以便说服新鲜人加入他们。 那些社员都表演得很认真,有的演得很华丽,有的看起来很怪异,有的超酷的,各种各样的都有。 不过,我什么都不想参加。 我深深坐在椅子上,一直眺望着那些社员卖力的演出。 ——虽然觉得有些沉不住气。 * “……我、我、我,我一定要参加。”灯光又恢复后,虎介立即大声说:“我决定了!我要参加空手道社!” “你要参加空手道社?” 不可能!虎介最没有毅力了。除了收集色情杂志和av光盘以外,没有什么事能够让他持之以恒。 不过,虎介一边扭动身体,一边强而有力又坚决地说:“没错,我要钻研空手道!” “可是,你为什么突然想加入空手道社?” “因为,第二个上场表演武术的人……是个大美人耶!” 我想也是这么回事。他一定会偷窥对方换衣服,结果被打个半死,第二天就退出社团吧。 不过,虎介会对她一见钟情,也并非毫无道理。她长得很漂亮,我才随便瞄了几眼,也记得有她这一号人物。她比那些一闪而逝的艺人更有吸引人的容貌,而且随着武打招式而飘动的及肩秀发,也令人印象深刻。 “原来如此,阿虎也是吗?”响姐突然开口说。 “咦,跟我一样?那么、那么,小响也看中她啰?” “才怪!我是要参加空手道社。”响姐握紧拳头说。 她和虎介不同,从小就接受正统的武术训练,是真正文武双全的人,功夫好得不得了。 “不过,阿虎的话也没错得太离谱,我也是为了她而加入。” 我和虎介同时大叫:“真的吗?” “对,真的。不过,我只是想找她较量。” “她有那么厉害吗?” “听说她叫楠木菜摘,是去年高中校际比赛一年级的冠军,杂志社也采访了她好几次。她好像是拳术道场的女儿,并接受身为警视总监祖父的英才教育。” “哦,道场的女儿啊,和响姐很像耶。” “是啊,这一点也很有趣。” “接受英才教育的美少女耶!这个设定太棒了!” 不晓得哪里棒,但虎介的情绪已high到最高点,他的鬼叫声吵得在隔壁睡大觉的女人开始蠕动起来。 “哇……怎么啦?已经结束了吗?” “还没,社团的介绍才刚结束。” “社团?无所谓啦,别浪费我睡觉的时间!” “的确很像小椎。那么,阿修,你要加入哪个社团?” “我?我嘛……” 突然被人这么一问,让我有些张口结舌。 “……都不要,跟国中一样是‘回家社’。” “又来了!修哥就是喜欢安定。我常想,为什么你不像年轻人一样爱冒险呢?” “无事一身轻也不错。” “哎,那是你的自由。不过,你不会觉得无聊吗?” “不会,不会无聊啊。” 虎介闻言深深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修哥,不可以对自己说谎哦!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 “嗯……其实你很想进烹饪社吧!” “什么?” “那个社长也长得很可爱啦,虽然模样有点紧张、别扭。那种型会让你的心头突突乱跳吧?下半身也是。” “去你的!” 害我还认真地听了一下。 “为什么我要进烹饪社啊?” “哎呀,满适合你 的嘛。” “什么啊,连响姐也这么说!” “你做的菜也要让我尝一口喔。” “你给我闭嘴!” 大家怎么了?会做菜又怎样,我才不想参加都是女生的烹饪社。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非常普通的—— “不过,修哥并不是普通人哦。” 虎介开朗的声音,完全否定我心中的牢骚。 “他的外表和内在完全不一样。乍看之下的感觉好像是个外国人,嗯,就像uk的音乐家,似乎还常嗑药的样子。” “对啊!最近他戴墨镜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个危险人物哩!” “修哥明明长得很帅却没有人缘,都是因为表情太可怕了。” “一脸凶相啦!这种人的专长居然是做菜。噗哈哈哈,真是杰作啊!” “严肃、认真,感觉就像一个能信赖的大哥——一脸凶相、可信赖的大哥。” 总之,我越过响姐直接打了虎介的胸口一拳,再转身敲一下小椎的头。 “你们两个臭小子,吵死人了!总之,不管是烹饪社或什么社,我都不想参加!” “哦,你要回家睡大觉啊?” “睡你的大头鬼!” “——那么,你要做什么?”响姐突然问。 “做什么?那个,嗯……我必须在家里做菜什么的,相当忙禄。” 我说着,但眼睛没有看向响姐。 其实,我通常都是回家陪陪美雅、看看书、打打电玩,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是吗?你没有想做的事,也无事可做吧?” 我眼睛的余光瞄到响姐看穿一切的眼神。 “原来你是个没有梦想和希望的家伙啊!” 小椎在一旁笑着说。 “对了,小椎,你知道阿修小时候的梦想吗?” “梦想?哈哈哈,笑死我了!阿修小时候嘛——啊!” 我捂住小椎的嘴巴,让她开不了口。其实真想连她的鼻子也捂住,叫她永远闭嘴。 “以前的事就算啦,太丢脸就别问了。” “我只是有点好奇。” “哎呀,你不用太在意,那只不过是小孩子的愚蠢梦想。哦,你看,下一个节目好像要开始了。” 我轻笑几声,指向前方。讲台上,一个男学生正对着放在脚架上的麦克风试音。 响姐并没有再问下去,转头看向前方。 确定她不会追问后,我勉强挤出来的笑脸就消失了。 “我是上个年度的学生会会长金崎。接下来,让我向各位新人说明委员会的功能……” 台上的眼镜男开始做说明,但我完全没有听进去。 和社团活动的介绍刚好相反,这段时间很无聊,进行得平淡无奇。 隔壁的小椎不到几秒钟又睡着了,但我没办法像她一样随时随地都能睡,只好无聊地想些有的没的。 ——小时候的梦想。 我小时候的确有梦想。父母努力完成自己想做的事的背影,让小时候的我天真地相信:“有梦想就会实现。” 不过,真正能够实现梦想的人少之又少,大部分的梦想都会不知不觉地消失无踪。 我的梦想也是这样…… 就在自己胡思乱想之际,委员会的介绍终于结束,学年主任正在做最后的总结。 典礼一结束,今天学校也就没事了。 参观各家的社团活动是从中午开始,但我只想回家。 “……那么,我就讲到这里。” 主任慢吞吞地走下讲台后,漫长的学校说明会也就此结束,学生开始叽叽喳喳地讲起话。 但正当学生闹得不可开交时,扩音器的广播声突然又响起。 “那么,接下来请高中部的理事长讲话。” 虎介大动作地扭动身体:“啊,真是的,怎么不快点结束!我想去空手道社……对了,高中部的理事长是谁啊?” 经他这么一说,才想到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理事长这号人物。 这个学园的学园长相当于校长,而开学典礼时和学生打招呼的也是学园长,并不是理事长。 “无所谓啦,结——” 虎介突然住口不语。 站在讲台上的理事长,是个一身白衣打扮的年轻女性,而且…… “各位同学好,我是理事长木之花蓟。” ——而且,是个大美人,美得让虎介顿时安静无声。 “哇,大波霸耶!” 不过,虎介三秒钟就打破沉默,其它学生也因她的模样和理事长形象相差太远而惊叫连连。 单框眼镜后的那双眼睛,露出从容不迫的笑容,感觉是位成熟的女性。 “嗯,其实我这个理事长的本职是校医,理事长只是附加的头衔,我会照顾体弱多病或受伤的人。还有,听别人讲话时,要保持安静哦!” 理事长用不像理事长的随便语气说道。 我要收回刚刚的话,理事长绝对不是一个正经的成熟女性。 “校、校医老师……我、我可以在参观社团之前先去保健室吗?” 虎介嘟哝着,看来已经精神恍惚了。 “哦,您空手仔细帮我检查受伤的身体……还有,您也可以实地教我保健的课程……” 其它的学生也讲个不停,虽然说话内容并不像虎介那么白痴。 “各位同学,我不是说要保持安静吗?” 理事长的笑容有点僵硬,但大家都没发现这点,还一直说个不停。 她的眼神立刻变得锐利,好像想到什么似地双手抓起麦克风架: “嗨~各位,够了吧?如果你们再不静下来呢——” “连生气的样子都很美耶!” 虎介才刚讲完蠢话,讲台就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你们的腰杆就会像这样子断成两截喔!” 麦克风架从中间的地方被折断,滚落在地。 那个麦克风架很坚固,是不锈钢制的。 整个礼堂顿时鸦雀无声,但随即又哗然了起来,我也不由得嘟哝着: “平常人会用这招吗?” “安~静!受不了,怎么就是不给我安静下来呢!” 引起这场轩然大波的罪魁祸首完全拿大家没辙,也许理事长是个大笨蛋吧。 “学年主任,请借我备用的麦克风!广播社,把音量调到最大!” 被点到名的主任,吓得身体抖了一下,慌忙把麦克风递过去。 接过麦克风的理事长毫不畏惧地笑了笑,接着,把它和手中的另一只麦克风靠在一起——瞬间,引起颤噪效应。 一个超高八度、剌耳的噪音,使台下顿时哀鸿遍野。 “痛!好痛痛痛啊!搞搞搞搞什么鬼!” 睡大觉的小椎——连那个小椎,也瞬间弹起来。 耳、耳朵真的很痛,痛得想让人尖叫。 理事长露出恶魔般的微笑,满意地望着在她脚下呻吟的学生们。 然后,就这样持续了一分钟。 “很~好,总算安静下来了。”理事长看了看精疲力竭的学生们,笑嘻嘻地点头说:“你们一开始保持安静,不就没事了吗?嘿,耳朵很痛吧!” 对于理事长尖锐的指责,谁也不敢再说什么。 居然有这种人!不禁让人感叹这个世界真的太浩瀚了。不过,我绝对不想接近她。 “我很快就会讲完,只要你们回答我现在提出的问题……委员长,拿试卷来!” 一个娇小的女生从讲台旁抱着一大堆 试卷走过去,我想她大概是烹饪社的社长。 她踩着摇摇晃晃的步伐,小声念着“嗨哟、嗨哟”地往前进。 “委员长,谢了。那么,接下来请级任老师到前面集合,拿到试卷后再发给自己班上的学生。好,迅速就位!” 理事长的话才说完,老师们就像军队列队集合般快速排列整齐。理事长右手抱着试卷,像银行员数钞票般飞快数着纸张交给老师。拿到试卷的老师就冲刺跑回自己班上的学生座位,拚命散发卷子。 这个景象实在很诡异,而且,试卷的内容也很奇怪。 乍看之下好像是答案纸,但实在看不懂那是什么问题。 例如,第一题: “右-左”——只写着这两个字。 “那么,我会在后面的白板上写五个问题,请各位同学回答。” 理事长把放在讲台后面的白板拉出来,右手拿起麦克笔潦草、流畅地写着。 “第一个问题,请把我惯用的手圈起来。” “啥?” 周遭都是疑问声,不过我觉得很有趣,便探出身子。 “只讲这么一点好像很难懂,所以给你们一个提示吧!这个提示是,我的行动全部是依照推理原则进行的。妤,很简单吧!” “所谓推理,是说‘你就是犯人’吧?” 虎介歪着头说。 “那个……常会出现令人意想不到的犯人……那么,答案是……” “不要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理事长在我回答之前,抢先一步说:“自己解答!全部的问题答完后,就可以回教室。” 接着,理事长将下一个问题写在白板上,那些都是考观察力和记忆力的问题。 “结束!” 理事长写完全部五个问题的同时,响姐立即站起来把试卷交给沟原并离开了。 “真不愧是响姐!”我心里很是佩服她。 小椎也接着交卷了,她八成都是凭直觉填写答案的吧。 我则在脑中不断思考理事长的行动,动笔写下自己的答案。 如果是所谓的推理原则,是可以依逻辑推论出答案的。 3 “哇!可以回家睡觉了!” 导师在教室里讲完话后,我们终于获得解脱。 “小响,吃完中饭后,我们一起去空手道社吧。” “好,一起去。” 我拿起书包,瞥了一眼有社团活动的他们俩。 我哪里也不想去。现在身上没钱,游乐场和书店也去不得,只能直接回家…… “——对不对啊,修哥!” 等我回过神来,才察觉虎介好像讲了什么话。 “干嘛,你在发呆啊?” “……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 “就是刚才的问题啊,那些问题你都会吗?” 那些问题?是指理事长的问题吧? 我点了点头,把自己写的答案一个个说出来。 “正确的答案应该是这个吧——先把所有线索罗列出来,然后删去一些假情报。这就是推理的表记原则。” 没错,题目虽然相当困难,但只要仔细观察理事长的动作,一切均可迎刃而解。像第一个问题,她显然是毫不掩饰地用自己惯用的手采取行动。 推理——特别是“本格推理”,在推理出答案之前,必须公平公正地透露所有情报。读者只要仔细阅读文章,最后一定能找出真相。 因此,犯人是一直没有现身的神秘怪人或房间里有条不为人知的秘密通道等,都是违反推理原则的不公平因素。 “修哥和小响都很怪,一般人哪会知道那种事啊!” “这的确有点困难。” “就是说嘛!我只知道理事长的三围是88-60-87,e或f罩杯。” “一般人才不知道那种事吧!” “不过距离有点远,也许有误差,果然还是要用手摸一下才能确定。” “……你想死吗?” 接着,我转头对正要回家的小椎说:“喂,小椎,刚刚的问题你都会吗?” 小椎好像连自己填的答案都忘记了,用食指玩着自己的辫子约三十秒后,才说出所有答案。 “……这太让人意外了!” “为什么小椎会知道答案?” “你太瞧不起人了吧!我是靠自己想出来的。不是靠我的直觉,不是直觉!” 绝对是靠她的直觉!不过,她的直觉也太匪夷所思了,几乎百发百中。像她这种笨蛋能够平安无事地活到现在,都是多亏了她的天赋吧。 “宾砰邦砰!” 扩音器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个不想再听到的声音——是理事长。不过,为什么她要说“宾砰邦砰”呢?完全无法理解。 “关于刚刚的考题,现在发表全部答对的人。” 全身突然感到一股寒气,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虎介一副兴冲冲的样子,响姐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而小椎则呆呆地望着扩音器。 “一年f班的城崎修,以及同样是一年f班的木下椎。” “哦!一周围立刻响起不敢置信的声音。 “哎呀,居然有这种事啊,哈哈哈哈!” 小椎一脸天真地哈哈大笑,但她的表情瞬间僵了一下。 “以上两人请立刻来理事长室。” “吱~”响起一个不吉利的声音后,广播随即结束,我则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怎么只有我和小椎……只有我们两个人要去理事长室吗? “原来如此,在六百名的新生中只有两个人全部答对啊。题目里处处隐藏着陷阱,能够全部答对是满难的。” “哼,这样妥当吗?对了,响姐呢?” “我交了白卷。因为不小心答对,好像会很麻烦的样子。” 麻烦?那正是自己现在的写照。 “真不想去那个人的办公室……” “我想回家!回家睡大觉!” “咦,你们两个都要回去吗?” 开朗的虎介问道,我和小椎泄气地同时摇头。 “不能就这样回去。” “不晓得待会儿会怎样。” * “欢迎,请进!” 敲门后,响应的是一个危险的声音。 我推开门走进去,小椎跟在我身后。 原以为理室长室是个相当豪华、干净的地方,但这个印象立即破灭了。 桌椅等家具的确很高级,不过,引人注目的是四周墙壁上都是书架。书架上摆满书籍和档案,连地上都堆了一大堆。 能够处理这么多数据的理事长,头脑一定很聪明。 不过,有许多人因头脑太聪明而变得很奇怪。 “请坐。还有,不要踩到放在地上的书。” 理事长坐在窗边的桌子上,对我们招手说。 我跨过那些与其说是摆在地上,不如说是随意丢在地上的档案走向沙发,而小椎有好几次差点被绊倒。 理事长室的正中间有张桌子,左右各摆一张沙发,沙发上分别坐了一个女学生。 一个是刚才捧试卷的烹饪社社长,另一个好像在哪里看过的样子…… “蓟姐,请速战速决!我必须去空手道社。” “空手道社”这个词终趁让我想起来了,她就是虎介喜欢的人。 “好好,我知道。那么,我就简单地跟两位说明一下。” 理事长清了清嗓子,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我们。 “我现 在要请两位加入我们委员会。” “……委员会?” 理事长点点头,手放在眼镜上说:“我们委员会——是新成立的‘本格推理委员会’。” “本格推理”,也称为正统推理,是小说的类别之一。 不过,如果要问我本格的推理小说是什么,因为众说纷纭,所以我也说不清楚。 简单地说,推理小说的魅力——缜密思考的理论、诡异的气氛、不可思议的谜团和惊人的结局等,我觉得具有这些魅力元素的小说,就叫本格推理小说。 而且,本格推理小说是以前的我所喜欢的小说。 “理事长,那是看推理小说的委员会吗?” “不是。首先,不要叫我理事长,我最讨厌理事长那种臭屁的称呼了。嗯,了解吗?”理事长——蓟老师很自豪地说:“而且,我们委员会并不是阅读推理小说的委员会,其实是……” “其实是?” “我们是正统地实行推理的委员会!” 蓟老师热切地说,背后仿佛有隆隆巨响的雷声一般。 不过,我只说了句“什么”,小椎则听得一愣一愣的。 首先,“推理”又怎样? 学校生活中很少会发生什么事件,反而是蓟老师很喜欢到处惹事生非的样子。 “我们学园经常曝露在危险中!” 完全无视于我的想法,这个学园最危险的人物大叫着。老师的眼镜好像插了电一样闪闪发光,她突然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木之花学园的小学、国中、高中合起来,总共有七千两百名学生,加上一些相关人员,就超过一万多人了。学园里连日来发生了一些事件,由于这些事件是发生在学园这个特殊、封闭的环境中,所以连国家的公权力都无法有效进行调查,而且,从培育学生的教育观点来看,让外面的人介入不太妥当。所以,如果要问谁能够解决这所封闭学园的问题……” “啊,到底在说啥?” “刚刚好像在接收电波喔。” “听不懂啦!” “听不懂!” “——所以、所以说啰!”蓟老师气得用力跺一下脚,“我们本格推理委员会,是为了解决学园内的事件,而在我木之花蓟的推动下成立。明白了吗?” 看见老师一脸凶恶的样子,我和小椎赶紧拚命点头。 总之,老师把想讲的话都讲出来了。 也就是说,这是因为蓟老师想玩而组成的委员会,我们则正好被选中当她的游戏道具。 老师好像很满意地又坐回桌上说:“很好!我们委员会是从两年前开始运作,今天委员会的阵容终于到齐,我的野心——不对,我的计划终于成功了!” “……计划?” “嗯,没错,三年来的计划。” 这项恐怖的事实,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自己从三年前开始,就被这个危险人物盯上了吗? “今天的测试也一如计划,只有你们两个解出正确答案。老实说,我认为答对的人应该更多才是,是因为学力低落的影响吗?哎,这也多亏我平日认真教导吧。” ——看来,她是很会替自己辩解的老师。 不过,我对老师的解释有一个疑问。 只有我们两人答对问题,不会太巧了吗?说起来,刚才的广播里也没有讲答案,只发表答对的人。难道,其实还有其它答对的人…… “喂,注意!” 老师拍了拍手,打断我的思绪。 “那么,我来介绍其它的成员给两位认识。首先,这位是委员长小铃。来,请自我介绍一下。”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烹饪社社长——也是本格推理委员会的委员长,红着脸向我们一鞠躬:“你、你们好,我是委员长樱森铃音,大家好好相处吧。” 站起来的委员长很娇小,身高比小椎还矮,看起来很像小学生。这个委员长一点儿都不像高年级,还向我们弯腰敬了好几次礼,害我也不好意思地点头致意。 “啊,嗯,我叫城崎修。” “是、是!” 委员长被我的话吓了一跳,连忙改正姿势。 她给人很纤弱的印象。肌肤白得吓人,鼻子周围长着少许雀斑,有一头浅咖啡色的短发,与一双圆溜溜的浅咖啡色眼睛——而且,明显地有点怕我。 “小铃啊,乍看之下好像不可靠的样子,虽然也真的是不太可靠,但她小脑袋瓜里装的知识,可是这个学园中最多的哦!很了不起吧?” 被称赞的委员长满脸通红地低着头说:“没有那回事……” “哎呀~虽然有一半是我自己硬塞给她的啦。” ——怎么塞啊! 委员长一直低头不语,让人很担心。 “那么,另一位是空手道社的……” “我是楠木菜摘,请多指教!不过你们被蓟姐看中,也真够倒霉啊。” 菜摘学姐替我们担心着说。 她好像是个很可靠的人,充满自信又正直的眼神让人很有好感。而且,她敢称呼蓟老师为“蓟姐”更令人佩服。 “废话别扯那么多!这位小菜是空手道社的王牌。虽然人长得很漂亮,却是男生不敢出手、我们学园最强的女生!” “蓟姐才是最厉害的人物,‘给我退学’不是你的必杀绝技吗?” “吵死人了!而且,小菜家在前警视总监祖父的影响下,出了许多司法人员。其中,她叔叔是检察厅的大人物,父亲则是县警察总部的总部长。也就是说,小菜是会走路的国家公权力哦!所以,即使有点乱来,但只要小菜流个眼泪,在法律上一切就没问题了。” “我才没那样,流几滴眼泪哪能解决问题啊!” 老师把学姐抗议的话当作耳边风,指着小椎说: “再来,我们委员会的终极武器,就是你——木下椎同学!” “……咦,我吗?这是怎么回事?” 完全心不在焉的小椎,慌张地看了看四周。 “你在我的计划中是不可或缺的要角,拥有威力无穷的能力!” 威力无穷的能力——威力无穷的笨蛋、睡觉大王,这对推理没有帮助吧? 老师从桌上一大叠档案中用力抽出一个。原本摇摇欲坠的那堆档案,当然一下子就垮下来。 “每次都这样。” 菜摘学姐厌烦地叹了口气,委员长则一脸苦恼地开始重新堆起那叠档案,但她实在有点笨手笨脚的,所以那叠档案又立即崩塌下来。由这个情形看来,可以窥知委员长的日常生活以及理事长室脏乱不堪的原因。 “这个档案里有一个很有趣的分析结果哦。小椎,你还记得国中三年级的期末考吗?” “咦?哇,那种事早就忘啦!” “嗯。英语四十三分,国语五十二分……哇,数学十三分!” “别讲了!” 通常数学的平均分数是六十分。连不及格的一半也不到,真不愧是小椎。 “不过,理科八十七分,社会九十四分。很行嘛!” “哼,我也有拿手的科目啊!” 小椎突然得意洋洋起来。但她的考试分数又不好,头脑也很笨。 “以下是我的独门见解——有趣的是,小椎的答对率会因问题的类型而不同。首先,记述式问题的答对率是两成。另一方面,记号式问题(意指答案是非叙述性的题目,例如选择题或是非题)则是……”老师停顿一下,把眼镜往上一推说:“记号问题是全部答对。” “这是超、超能力吗?” 我知道小 椎的直觉很灵,但没想到灵验到这种程度。这有可能吗?不管怎么说,也太神奇了吧。 “说什么傻话?是你的直觉太厉害了。” “才不是直觉!我多少也有想一下!” “好好,知道了。反正,有这么惊人的直觉,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件,这样就可以维护学园的和平了。” 蓟老师自鸣得意地笑着说。 我不了解老师的表情为何是那样,便问道: “请等一下!你真的打算利用小椎的直觉来解决事件吗?” 那样不叫推理。所谓“推理”是像响姐今早所做的,经过一番思考后而推导出一个结论。仅利用直觉来解决事件,绝对不是推理。 “嗯,那也没关系啊,有什么不好吗?” 老师回答得太坦率了,害我没力气反驳。 “完全不把任何诡计放在眼里的超直觉侦探,怎么样?很好玩吧!” 随便你好了…… 小椎那家伙又重复一遍:“不是直觉、不是直觉啦!” “不过,蓟姐。只用直觉抓犯人,并不能解决事情哦。” “是啊,总不能跟嫌犯说‘根据我的直觉你就是犯人’,这完全没有说服力。” 这两个本格推理委员会的人,果然只会针对跟自己有关的问题提出反驳。 “我知道啦,本会直到最后才会凭直觉行事,不会用来推理。这是最后的保险!” “都说不是直觉了!” “好好~不过,你的直觉每次都很准,真厉害耶!” 老师完全把小椎的话当耳边风,高声地笑着说。 我忍不住插嘴问: “我明白了,小椎确实对委员会很重要。不过,为什么我也会被叫过来?” 我只想赶快把话讲完,赶快离开这里。 “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既没有特别的能力,也没有聪明绝顶的头脑,又不擅长运动。” “嗯,是很普通。” 她答得真干脆,让人觉得有点悲哀。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要加入老师的计划?比我更优秀的人才多得是啊,比如说我们班的响姐……” “f班的菊池响啊?我讨厌她,因为她太行了。” 还是回答得很干脆。 “头脑清晰、运动神经也很发达,这样实在很没意思。而就这一点,与其说城崎很普通……不如说是什么事情都能轻松达成吧。”老师看着手中的档案说:“嗯,你虽然没有一项能力特别出众,但感觉样样都不赖。哇,这么看来,你真是个不有趣的人耶!或许那位很行的小妞比你好。” “不用你管!” “不过,你有一项拿手绝活,就是烹饪。” “咦!你喜欢烹饪啊?” 望着我的委员长,突然眼睛为之一亮。 那是看到烹饪伙伴时的眼神,闪闪发光的眼瞳中写着“喜欢烹饪的人不会是坏人。” “城、城、城、城崎,请你一定要来烹饪社——” “好好~要拉社员,请待会儿再说。嗯,除了这项料理才能之外,这个没有特征的男人,还有一个很有趣的资料……嘿嘿嘿,那可是记载在国中毕业文集上的评语哦。” “等、等一下!” 我顿时发觉蓟老师想说什么,不禁大叫。 “别急、别急,这是询问城崎班上三十九位同学后归纳出来的结果。题目是,‘请用一句话形容城崎’。” 老师用虐待狂的眼光嘲笑着一脸慌乱的我,开心地说: “第一名是‘大哥’,二十四票。 第二名是‘困难时找城崎兄’,七票。(包含相同意见) 第三名是‘城崎老大’,五票。(不包含相同意见) 其它,值得信赖的人物(响姐),最想拥抱的男生no.1(非虎介莫属),笨蛋、白痴、人渣、垃圾、灰尘加太空废物(当然是小椎)。 ——嗯,除了有一小部分的例外,全班的意见都满一致。真是了不起啊,城崎大哥!” 我气得脑充血。除了美雅之外,别人叫我“大哥”,我绝对会大发雷霆。可是、可是,为什么结果是这样…… “那、那又怎样?那种事跟本格推理委员会没有关系吧?” “关系可大哩!首先,负责情报收集工作的是委员长。” “嗯,我没有……自信。” “再来是,以国家公权力为后盾、暴力缉凶的小菜。” “我才不会做那种事。” “还有,拥有超乎逻辑的神准直觉,负责‘超-推理’的小椎。” “……别说了,不要说啦!” “最后,外表装得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可是一旦别人有困难,就会不由得帮助对方、做得面面俱到,所以值得我们信赖的‘大哥’城崎,是最强的——” “最强的?” 眼镜亮了一下。 “——最强的跑腿的!” 然后,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对目瞪口呆的我说: “嗯、嗯,很……适合你……” “是啊,有你这个跑腿,好像会很方便哦!” “噗哈哈哈,加油哦,跑腿的!” 4 西边天际浮现淡淡月影的傍晚时分,来往的行人急忙走在随着日落而逐渐变得寒冷的街道亡。 好久没有像今天这么忙禄了。 最后,画下今天句点的,是在“浪花屋”的聚餐。 浪花屋是日式居酒屋,以“和”为主题的沉稳内部装潢,是小椎当建筑师的父亲所设计。品味高雅的店内布置以及伯母超群的烹饪手艺,使得浪花屋每天都是高朋满座。 不过,现在浪花屋里只有六个人。 今天是浪花屋每周一次的公休日。这一天,城崎家常常受邀来吃晚餐。 围着摆在店内中央木桌而坐的,有美雅、小椎、小梢以及伯父、伯母等五人。家母则因“忙于工作”,所以不可前来。 而本人我—— “喂,我常想,你也该招待我吃顿晚餐啊。” “别说废话,赶快动手!” 店内传来伯母严厉的声音,我只好重新面向一排排的锅子。 小时候,我都是在‘浪花屋’公休的这一天来学习烹饪,但现在居然变成我一个人得煮大伙吃的晚餐。 而且,这个聚餐有个大问题。 “怎么样?” 我紧张地把做好的菜端上桌。今天的菜单里,小菜是牛肉炒牛蒡丝,前菜是清脆爽口的日式萝卜色拉,当主菜的鱼料理是清淡的带卵鲽鱼,肉料理是香醇的炖牛舌,而甜点则是入口即化的杏仁豆腐。 这些全都是我亲手做的,杏仁豆腐要花三个小时才能凝固呢! “调味的味道还不错,不过色拉拼盘没有创意。扣分!” 聚餐的问题是——伯母的严格品评。 “牛蒡丝的辣味感觉不到高汤的味道!”、“我不是讲了好几次,要注意带卵鱼的熬煮时间吗?”、“炖牛舌好吃是好吃,不过太普通了。”、“杏仁豆腐呢……你在牛奶里加了什么?无糖炼乳吗?原来如此。” 今天烹饪的结果是——五十一分。 伯母打分数的标准是,主妇要四十分才及格,普通的餐馆要五十分,一流的餐馆则要七十分,而想在浪花屋的厨房做事似乎要有八十分才够格。但是,我才不想做到那种地步。 “呼,总算要结束了。” 吃完饭后,我喝杯绿茶稍作休息。这个聚餐好像在接受师傅亲自考核似的,让人紧张连连。 第二章 1 翌日也有课,我终于开始普通的高中生活。 其实,我并不觉得那是新生活的开始。因为学园是国中直升高中的制度,所以同学都认识,而且高中的课业从国三时就开始念了。所以,只是中间隔了一个春假后,又开始一成不变的学园生活。 和平常一样的安稳生活——这是自己希望的,所以不会觉得不满。 “这里跟国中部没什么两样嘛。” 虎介一边吃味噌拉面,一边无聊地环顾餐厅。可以容纳近两千人的餐厅大得可怕,粗略看了一下座位,少说也有三百个。而且,这里只是第三餐厅。 “还好啊,味道还不错。” 我边吃着今天套餐所附的奶油可乐饼边说道。 第三餐厅的菜单都是一些很便宜的饭菜,这一点我反而很喜欢。虽然有很多不知名的小吃,不过既然价格低廉,就不用冒充是高级菜单。那种只有名字好听,端出来的却是仅裹着面衣的炸虾或看起来像橡胶的牛排,绝不可原谅。 “修哥,不是啦。我想要的,是比味道更重要……” “女服务生吧?” “哎呀!”响姐叫了一声,不小心把装味噌汤的碗给弄倒。 “不是,是安米拉(注:anna miller’s,提供家庭料理的连锁餐厅。),还有女仆咖啡厅!” “那种店学生餐厅里有才怪!” 我这么说着,旁边还不时响起倒什么东西的声音。 “……不过,每次看小椎吃东西的方式就觉得很恐怖耶。” “响姐,你不要看!当心吃不下东西哦。” 坐在我旁边、一脸笑嘻嘻的小椎,正聚精会神地把一大堆辣椒酱洒在她的咖哩饭上,试图把它变成辣椒咖哩饭。小椎对咖哩的要求似乎是越辣越好的样子,或许因为她有这种奇异的味觉,所以什么东西都敢吃。不过,纳豆除外。 “大阪人很讨厌纳豆”是众所周知的事,但根据木下伯母的说法,最近连大阪人也常吃纳豆。不过,大阪人吃的是味道没那么剌鼻的大阪纳豆,和货真价实的纳豆根本是两种东西。 小椎小时候并不知道这件事,结果有一次幼儿园旅行时,早餐吃了用麦杆包的纳豆之后居然昏过去。 “对了,小椎,你听过这道菜吗?” “什么菜?” “纳豆咖哩?” 小椎二话不说就给我一拳。 “现在插播一则临时消息。” 身旁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摆在餐厅角落的大型屏幕自动亮了起来。 上面浮现的影像很熟悉,是电视节目中常看得到的播报台。坐在中央的新闻播报员,是一个很受欢迎的晨间节目主持人。也就是说,那是f电台的临时新闻。 发生了什么事?我有种不祥的预感,紧盯着播报员。 “那么,在播报新闻之前……木之花学园高中部的同学,大家好。” 木之花学园高中部的同学大家好? “……不、不会吧,只有这里收看得到吗?” “不可能吧!” 公共电波有可能只传送到学园吗? 我还是无法置信,但仔细观察一下周围,发现一脸惊讶的都是新生,而大部分高年级生都是笑嘻嘻地看着画面,也听到有人说“新闻台之后,接着是f台吗?”、“鬼话连篇真好笑!” 难道这是依惯例举行的活动吗? 播报员好像是教育电视台的大哥哥一样手捂着耳朵,对没有人会回答的摄影镜头点了点头说:“午安~各位好……现在就来播报新闻。” 播报员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认真,同时屏幕下方打出一串字幕。 ——本格推理委员会的新成员已出炉 “昨天下午,在木之花学园理事长室已选出本格推理委员会的新成员。选考的基准是根据在学校礼堂内所举行的推理能力测验,新成员是一年f班的木下椎同学以及……” 画面切换,屏幕上出现“木下椎(15岁)”的文字和小椎的照片。 “哇!”大屏幕上映着自己的样子,让小椎不禁大叫。 照片是小椎国中时代的身影,她在课堂上张大嘴呼呼大睡的模样被人一清二楚地拍了下来。她那洋溢着幸福的睡脸,引起大家一阵会心的微笑,令小椎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以及同样是一年f班的城崎修同学。” 这次轮到我——还好,是用学生证上的正经照片。 哎,虽然是正经的照片,但底下打上“城崎修(16岁)”,看起来就很像嫌犯。而且,刚刚的笑声完全消失…… 我也受不了,和小椎一样沮丧地低着头。 “什么嘛,这个转播……” “大概是向新生介绍委员会吧,理事长的作风。” “如响姐所言,镜头往旁边一转,屏幕上出现一个自己不想再见到的面孔。 “嗨,各位同学大家好吗?” 画面上出现蓟老师挥着手的身影,整个餐厅一片哗然。不晓得老师到底哪里好,她似乎很受高年级学生欢迎的样子。 “那么,我现在就向各位一年级新生说明一下本格推理委员会。” 接着,画面出现cg影像。老师一边操作那个影像,一边说明:“所谓本格推理委员会到底是什么呢?” 老师说明的内容大致如下:委员会是直属于高中部最高机关的理事会之组织,当委员会的成员出任务时,在校规、学生会规约和风纪规定等条款中,允许有一些例外的情形等等……结果,她花了十分钟以上做说明,最后并加上一句:“总之,请各位好好记住,若是谁敢妨碍委员会的调查,可不会简单就算了哦!” “太离谱了!”我凝视画面,心里这样想着。 自己就读的这所学园,用以往的常识来判断完全行不通。 我安稳的生活已消失无踪,现在只想立刻早退、不再上学。 “然后,小椎和城崎,今天放学后委员会要开会,请务必到理事长室……今天可不要再逃跑了喔!” 理事长瞬间变成杀人魔的脸孔,随即又微笑说:“那么,我们来看今天的天气。” * 放学后,那个“宾砰邦砰”的声音又来催人,我只好去委员会走一趟。 虽然小椎大叫“我要闪人”,不过,她最后还是跟了过来。 我坐在沙发上,对坐在桌子上两只脚晃来晃去的老师说: “老师,中午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报昨天的一箭之仇啰,很好笑吧!小菜,你觉得呢?” “我们班都笑死了,特别是那个一脸凶恶的……啊,抱歉!” 学姐,我真想给你一拳。 “哼,大家都接受就好,摄影也很辛苦呢!” “咦,花了很多钱吗?” “不过,比买法拉利跑车便宜啦。” 老师以奇异的标准,爽快地回答。 刚才的影片播完后,班上同学就讲了一些关于老师的传言。 比如说,“老师是日本经济界背后的支配者”或者“只用一根手指就可以让所有媒体出局”等奇怪的传闻,而且根据可靠的消息来源,木之花家是远远超过凡人所能想象的大富豪。连这个规模宏伟的学园,也只是木之花集团资产中的极小一部分。 又有人说,蓟老师本身也具有旷世的商业才能。设立投机型企业,变成it业泡沫化的先驱,似乎和她有关。听说,老师当时只是本学园高中部三年级的学生。 对于这些不太真实的传言,我只能一笑置之,但也让我重新思 考蓟老师的人格是怎样形成的。 一位出生于富豪之家的天才少女,在父母的骄纵之下任性妄为,于是便产生木之花蓟这号人物——这么一想,很奇怪地自己居然可以理解。毕竟,除非是生长在那种环境里,否则也不会产生这样的人物吧。 “那么,进入正题!”老师把眼镜往上一推,看着我们说:“今天不是要讲什么事件,是我有一个从电视台抢来的礼物哦!” 老师从放在桌上的纸袋里掏出一台摄影机,正确地说应该是数字摄影机。那台数字摄影机比掌中型的普通家用款还大,但比业务用的小。 “用这个调查很方便吧?人家说,相机可以捕捉到冲击瞬间的那一刻。” 她看了太多奇怪的节目吧? 委员长惊讶地望了一眼独自讲得起劲的老师,把摄影机拿在手上说:“我想我看一下型号就会用……可、可是,这个很重耶!” 她才轻轻拿起来,手臂就抖个不停。看样子,似乎可以拍出手震得相当严重的画面。 “借我一下!啊,真的。大概有三公斤那么重吧,对小铃来说太重了。” 学姐拿起数字摄影机,像在举哑铃似地上下举着摄影机,以便确定它的重量。 “虽然我拿得起来,但不出五秒,就会被我摔坏了吧” “学姐,这没有什么好得意吧。”小椎说:“啊,那么,我拿看看。” 学姐用热烈的眼神望着高举着手的小椎。 小椎接过相机,罕见地以认真的表情看了学姐一眼。 “小椎,你可以拿几秒?” “……学姐可以拿五秒的话,我应该可以拿三秒!” “喂,你们不用比了。”老师用手指了指说:“那么,就这么决定了!” 大家循着老师所指的方向,往我一瞧。 “我不要,我没摸过摄影机啊。” “胡扯!你家里不是有很多吗?” 我碰了小椎一下,希望她闭嘴,但迟了一秒。 “哦,太好啦!” 老师笑着说,小椎则毫不思索、滔滔不绝地开始说: “阿修的技术不怎么样,他父亲才厉害哩!足迹遍及世界各地,拍了各式各样的风景,还给我看过许多照片和影片哦!阿修是顺便才会用的啦。” 学姐拍拍我的肩膀说:“你还会用摄影机,真不愧是可靠的跑腿啊!” “小菜,叫人家‘跑腿的’有点过分耶,嗯……叫‘好帮手’好吗?” 委员长的说法也令人生气。 “总之,我不干!我没有要加入委员会。” 我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并狠狠瞪了蓟老师一眼说:“我再清楚地声明一次,我最讨厌窥探别人隐私的推理或侦探。所以,本格推理委员会我绝对——” “——叭叭叭,叭叭!” 老师突然怪叫几声,打断我的话。 “叭叭叭,叭叭!现在插播一则临时新闻。”老师的脑袋终于坏掉了,只见她从口袋掏出一张照片,说:“昨天下午四点左右,从当时担任嫌犯城崎修的导师冈岛先生那里,征收了一张城崎修小学六年级的照片。” “他、他这个样子……噗!” “不、不要笑啦……” 委员长一边忍着不笑,一边制止看了老师拿的照片后狂笑不止的学姐。 “什么事那么好笑?呜哇!” 十秒前才说自己“最讨厌侦探”的我,在照片中的样子真是惨不忍睹。 身穿猎鹿帽加披肩大衣的打扮,就像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装扮一样。而且,还笑咪咪地拿着放大镜摆姿势。 “不是这样!这只是闹着玩!” “啊,是少年侦探团的照片,好怀念哦。” 小椎瞬间就摧毁我拚命敷衍的努力。 学姐好像被“少年侦探团”这句话打中要害似的,再也说不出话,只是不停用力敲打着沙发。对此,委员长眼睛噙着泪水说:“也不用笑成那样……”但话还没说完,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想笑就笑吧!随便你们! 我已经无所谓了,是要全部抖出来吗?没错,我那时爱扮着侦探玩。 令人痛心的并不是我被人抓到把柄,而是自己每三天就打扮成那副模样在附近晃来晃去,甚至对着镜子练习说:“你就是犯人!”——那个可恶的家伙,过去的我去死吧! “把它当作小学、国中、高中的临时新闻,怎么样啊?” “……我要当摄影师……” 老师的确抓住了我的痛处,我绝对不要让美雅看到这种照片。 “我要加入,请把照片还我……” 我低声说着,蓟老师用令人厌恶的表情看我一眼说: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耶!” 不用再确认了,她这个人实在很差劲。 我如果不能逃出蓟老师的魔掌,必定永无宁日。 * 五天后,我在空无一人的放学后教室里摆出摄影的架势。即使自己抱怨这抱怨那的,最后还是来练习摄影。就跟母亲指定要吃什么菜的时候一样,只要别人拜托我做什么,我终究还是会做。连自己都觉得很悲惨,自己居然有那种可悲的跑腿性格。 不过,不是我老王卖瓜,但自己或许真有摄影的才能呢。我先把摄影机对准坐在左边的虎介,然后依次拍摄坐在中间的响姐和右边的小椎,最后调整一下镜头和焦距,让三个人全都在拍摄的范围内。我还挺喜欢这种调整镜头的一连串动作。 “那么,议题是什么?” 坐在中间的响姐,无聊地看着虎介和小椎问道。 事情的开始是因为我说要练习摄影,所以请他们三人聊天好让我拍摄。小椎和虎介很奇怪地对这个提议满有兴趣的,但他们很难理解过程应该做什么好,所以三个人就变成在开讨论会。 “主席,我想借这个场合发表学园的改革方案。” 我把镜头对准举手发问的虎介。他一本正经地说出想改革学园的建议,实在很不像他。 “……好,阿虎请说。” “学生应该过着整齐、规律的生活,我们现在的制服太乱了。” 我并不觉得很乱,但我们学校的制服的确和别的学校不一样。 小学、国中、高中一贯的基本制服,男女生各有两款。男生是立领式和西装式的学生服,女生则是水手服和西装式的学生服,学生可以自行选择其中一种来穿。而且,女生还有领带、蝴蝶结、领巾、蝴蝶结型领巾和绳式蝴蝶结等多种不同的选择。 学生之间也讨论出一个结论:“决定这种制服的学园长,一定是个狂热的制服迷。” “我觉得款式多也不错啊。阿虎,你想怎么做?” “借着今天这个场合,我建议学校的女生制服统一为水手服!” 他的眼睛很认真,有点恐怖,可见眼前就有一个疯狂的水手服迷。 “我反对!” 九年来一直穿着西装制服的小椎强烈反对。 “审判长,阿虎忽略水手服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现在到底是在开会还是上法庭啊?心里不禁这样想着,并把镜头对准小椎。 她很努力地在思考自己说的话吗?还不停用手指卷着辫子。 “脱掉水手服的时候呢,头发会被钩住,痛死人了!” 对小椎来说,“钩”或“痛”似乎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好好。”响姐敷衍地说,虎介却眼神热烈地摇摇头。 “小椎,没关系。我做过好几次模拟练习,轻轻松松就能脱掉了!”虎 介说得一副很有自信的样子,不过话峰一转,却垂头丧气地说:“不过,西装的领带我就不行了。要从正面解领带,很难完全解开。所以,我希望大家都穿水手服。” 自己很会脱水手服,所以希望大家都穿水手服——实在很像大男人的主张。 虎介用正经、诚实的眼神述说自己的希望。由男人的角度来看,他有时候甚至令人感动,虽然我无法认同他的论调。 “虎介,你太天真了!不能把领带全解开,要慢慢地往下拉,留个头部可以套进去的圈圈,再把它拿下来就好啦,这样下次就不用重打一次领结了。” “啊,那个方法布莱德-彼特在电影‘火线追缉令’里就做过。” 响姐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万里的晴空说道。 完全感觉不到她想讨论的样子,不过,她的电影知识相当丰富。 我很佩服她,小椎也大幅地点头,指着自己的脸说:“也就是说我是布莱德啰。” 还真是会想象,可以给小椎和虎介来个大特写。 “不过,水手服真的很不错耶。” 虎介接着说出一些关于水手服的知识,例如:“它原本是水手穿的服装,在民间则被广泛地当作小孩子的衣服。”或“水手服后面的衣领之所以那么大,是因为海上的风声很强,不容易听到对方的声音,所以立起大衣领可以把声音集中起来。”等等。 精通电影知识令人钦佩,熟知制服的典故又该如何看待呢? 然后,虎介正要讲下一个关于水手的典故时,那个声音又突然冒出来。 “宾砰邦砰!” “哇,从地狱传来的呼唤!” 这个称呼未免太奇怪了吧,但我心里很认同这个形容词。 我厌恶地抬头望向扩音器。 “本格推理委员会的会员,请到理事长室集合。完毕!” 蓟老师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最后突然“嘟”的一声消失。 “那么,讨论会就结束了。” “真是的,没办法啰。” “我今天在课堂上睡得满饱的,就去玩一下吧!” 我无法像小椎那样心情愉快,重重地叹口气站起来。 “阿修,加油!” “哦,我会加油的。” “咦?修哥,你愿意干那个差事啦?” “我正在努力思考解脱的方法。” * 理事长室还是老样子,看起来很高级却有点脏乱,到处都堆满书籍和档案。 一打开门,并没有看到蓟老师坐在后面桌子上的身影。 问了先来的委员长和学姐,才知道老师好像还没从广播室回来的样子。 我坐在委员长挪给我坐的沙发上沉思。 ——怎样才能脱离这里呢? 自己已经思考好几天,就是想不到什么有效的方法。默不吭声地离开这里,不晓得会有什么后果,但也找不到能够说服老师的良言佳句。 我独自苦思,相反的,坐在对面的小椎却一派轻松的样子。她坐在学姐旁边,说了句“坐起来好舒服”,就闭上眼睛梦周公了。 她刚刚才说在课堂上睡得很饱,难道是心理作用吗? 就在我认为怎样都无所谓时—— “久等了。” 蓟老师精神奕奕地开门进来。 “哎呀,怎么在打瞌睡啊?” 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露出令人害怕却优雅的微笑,老师踩着重重的脚步走近小椎。 “呵,真是令人伤脑筋的孩子。” 老师用优雅的声音说,又露出温和的笑容,接着,从白衣的口袋里掏出一罐小小的瓶子并打开瓶盖。 瞬间,整个房间里充满“曼秀雷敦”的味道。 “小椎,起。床。了。” “呜……哇!” 小椎按着双眼,从沙发上滚落。 光看她痛得昏死过去的样子就知道真的很痛,学姐、委员长和我都不禁别开视线。 老师涂的曼秀雷敦份量太多啦,多到连要搽在胖虎这种人身上都会犹豫一下。 哎……怎样才能逃离老师的魔掌呢? 仔细思考后,发现最好的方法是先看看情况再决定。 “那么,我们立刻进入正题吧。”老师一如往昔地坐在桌上说:“今天我有指示要给你们。” “有什么事件发生吗?” 委员长一脸不安地问,但老师摇头说: “这次不是搜查案件,而是调查。我想请你们找一找幽灵。” “幽灵?” 我吃了一惊,不禁叫出来,心想这个委员会真是爱开玩笑,但它让人惊讶的事岂止这一桩? “哎呀,城崎不相信有幽灵吗?哼,现在你的后面就有一个呢!” “……什么?” “哈,你转头看什么啊?” 我又转过头来,见到老师露出可恶的笑容。 “总、总之,我不相信有幽灵,只有笨蛋才会对此大惊小怪。” “你也太严肃了吧。”对面的学姐说:“我好像跟它们无缘,而且我也不太相信。可是,不是有很多人声称他们真的看见了吗?那又该怎么说?” “我是说我最讨厌那种自称感应力很强的家伙啦!那样不是跟那些说自己‘常常看到幻觉’的人一样吗?看到幻觉这种危险的精神状态,有那么好炫耀吗?” 我边说边看了老师一眼。 “那么,可以请老师教我怎么样才能看到那种幻觉吗?” “干嘛?不用那么生气,只是开玩笑的啦。” 可以听到老师小声地说我“真是头脑有够顽固的家伙”。 “这次我想请各位调查的,与其说是幽灵,还不如说是鬼故事。看到幽灵的鬼故事,好像在小学部里传得沸沸扬扬。” 鬼故事传得沸沸扬扬……从这句话,实在感觉不到有任何一丝丝的事件性。 学姐探出身子问:“那么,要到小学部调查吗?” “对,从今年度起,我们可以在其它学部活动。” 原来如此,在国中部的时候,之所以没听过学园有这种奇怪委员会的传言,是因为它只有在高中部活动的缘故。可以的话,真希望它的活动范围永远停留在高中部! “所以,我希望你们去调查这个鬼故事。能够的话,也调查一下是谁最先散播这则鬼故事。” “可是,蓟姐,这个鬼故事跟委员会有什么关系?” “……是为了找出心中有烦恼的孩子吧?” 一直保持沉默的委员长突然开口说:“老师,刚刚您说‘看到幽灵的鬼故事’。也就是说,有小孩子心里很不安,以致于会看到幽灵吗?” 老师态度轻佻地对露出认真眼神的委员长摇着头说: “哎呀,没那么夸张啦,不过说不定是有这样的孩子。而且,把鬼故事收集起来当作资料,对校医的工作也有点帮助吧。” “校医跟委员会没有关系吧!” 真不愧是学姐,明白地指出老师话中的矛盾。 “那样不就只是在帮蓟姐做事吗?” “是啊,没错。” 说得真坦白。不过学姐也真不是盖的,竟然毫无惧色。 “即使我这个校医出马调查,也很难听到学生的心声,所以我希望你们跑一趟,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突然随意拜托人家这种事,谁会去—— “好好,明白了。” “那么,我们去小学部啰。”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学姐和委员长。 她们到底明白了什么?我不懂。 学姐自己也说,这只是单纯的帮忙罢了。而且,不过是要调查鬼故事而已,这跟本格推理也相差太远了吧! “那么,阿修和小椎也一起去吧。” “摄影就拜托你了。” 委员长和学姐都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请、请等一下,我既不是委员也不想去。不过,如果老师肯把照片还我,那就另当别论。” 老师听到后,笑嘻嘻地说: “那么,如果你找出是谁散播那则鬼故事,我就把照片还给你。” ——这是个陷阱吧? 我低头沉思一会儿,但抬起头来,照片就摆在自己眼前。 “……我做就是了。” 2 一走出高中部的校舍,耀眼的阳光无比刺眼。 头顶上是一片蔚蓝无垠的天空,看起来就像盛夏一样。 虽然连日来都是寒冷的天气,但春天终究还是来临了。连到校门口那段短短的路程旁,开了一半的樱花也在晴空之下骄傲地绽放。 小椎沐浴在灿烂的阳光里,不禁左右舒展身体。 “嗯~啊,睡得好饱哦。” 刚才从沙发上滚下来,直嚷着“眼睛、眼睛”的小椎,重新坐定后不到一分钟又睡着了。老实说,这家伙的厚脸皮还真叫人佩服。 “好,有精神了,我要努力干活!” “哦,小椎,你很有干劲嘛。” 走在前面的学姐转过头来说。 “小学部就快到了,当然干劲十足啊,好令人期待哦。”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到小学部调查,满期待的。” 学姐和小椎彼此交换着微笑。哎,学姐和身为萝莉控的小椎,她们的期待应该大相径庭吧。 委员长走在学姐旁边,像在观察人似地歪头看着我: “阿修,习惯用摄影机了吗?” “还好。不过,画面该怎么处理?我家计算机处理的速度较慢,要花点时间编辑。” “啊,没关系,理事长室的计算机已经设定好了。” 我们俩的谈话,让学姐不禁皱着眉说: “你们两个还真是常接触那种硬邦邦的机器耶。而且,阿修,你不是很讨厌摄影机吗?怎么一副热心的样子?” “你们那样硬塞给我,我之后就用上瘾了。” “我明白,你很喜欢发现各种不同的机能吧。” 我一点头同意,学姐和小椎就不约而同地摇着头说“才不是”、“不可能”。 与委员长她们交谈时,我发现了一件事——自己下知不觉之间从“城崎”变成“阿修”。她们亲昵地称呼我是没关系,但希望她们不要当我是委员会的伙伴。我可不是委员会的成员,只是来帮忙的。 于是,我放慢脚步,和前面两个人保持距离。 “……喂。”我用只有小椎听得到的声音,小声地说:“虽然我想应该碰不到,但不要说出美雅的事。” 美雅有时也会在学校玩,不过她今天已经回家了。上学前她说过,今天好像有她期待已久的魔术节目。 并不是自己太小心翼翼,但唯有美雅,我绝对不要让她看到自己拿着摄影机和本格推理委员会的人走在一起的样子。 “啊~说出来会怎样呢?” 我冷冷地瞪了小椎一眼说: “如果你敢说出来,下次的聚餐从前菜到点心都用纳豆来做。” 小椎瞬间僵了一下。多亏我们相识很久,我知道该怎么治她。 小学部的学生比高中部多一倍,有三千名以上的学生。 不过,那里并不如我们所想象地有那么多人,因为今天是一周两次的社团活动的休息日子,所以留下来的学生很少。 尽管如此,调查仍进行得很顺利。她们大概做惯了听取调查,学姐很利落地抓了一些小学生来问话,而委员长也很会询问。幸亏有她们两个,我才能专心地操作摄影机,小椎似乎也能尽情地观察那些女孩。最后,我们花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在小学部的校舍和操场来回走着,询问将近四十名学生。 虽然事情打探得很顺利,不过天气很热,特别是绕到操场的时候更是难受。 在那个可以容纳一个标准足球场还绰绰有余的广阔沙地上,连遮阳的物品都没有,再加上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甚至会让人以为现在是不是高中的棒球场。 “要不要休息一下?” 委员长看到我汗流浃背,好心地提议。于是,我们逃到图书馆里躲避烈日。 开着空调的图书馆内,感觉很舒服又很宁静。这是我小六时盖的新建筑,一楼只有书库和办公室,而入口的大厅除了我们之外,看不到其它人影。 “那么,我们先整理一下情报吧。” 学姐翻开刚才听取调查时所记的笔记,委员长则从旁看着笔记的内容。 “虽然听了很多说法,但全都是说音乐教室里出现一个少女幽灵。” 大致上,小学生们都很高兴地讲鬼故事给我们听。 原本以为既然大家爱说鬼故事,应该会有很多不同的情节才是,但内容都是“音乐教室里出现少女幽灵”。不过,它却广为流传而引起热烈的讨论。 “而且,高年级的学生几乎都知道这个鬼故事,但年级越低,不知道的人越多。” 学姐响应委员长的话:“所以,这个鬼故事应该是从高年级开始流传的吧?这样的话,有从要以高年级为中心打探一下。” “可是,今天没有社团活动,大部分的孩子都回去了。” “怎么办?今天要先回去吗?” “嗯,让我考虑一下。” 小椎看到委员长露出烦恼的表情,“啊”地叫了一声。 “小椎,你想到什么了吗?” “嗯,说来话长,我先去上厕所。” 其实,小椎根本不想参加调查活动。但我也不能说别人,我自己同样比不上小椎。 “我也要去。” “那么,我去买果汁,你们要喝什么?” 学姐和小椎分别说要宝矿力和午后的奶茶后,就很要好地一起走进前面的厕所。 “阿修呢?” “啊,我去买好了,老师也说我是跑腿的嘛。” “嗯,可是你一直拿着摄影机,很累吧?我去买好了。” 委员长的笑容让我无法招架,只好请她帮我买罐咖啡。她说声“我去买了”,就从大厅走出去,只剩我一个人待在原地。 反正也没事做,我就开始练习摄影,顺便看看摄影机的功能如何。 缩小焦距后,对面的白色墙壁就清楚地浮现在镜头里。它的表面好像有被什么东西摩擦过的痕迹,除此之外全是洁白如新,甚至还残留着那种近乎崭新建筑物的气氛。 这时,我突然想起一股令人怀念的味道,那是在我小学毕业前一直都有、新建筑物的味道。 当时,我每天都会来这里借自己最喜欢的推理小说。 我慢慢移动着摄影机,像在追循时间的脚步似地捕捉住入口处的门扉。 那是扇一手拿书一手开门会很吃力的巨门,穿过那里后,就是铺着亚麻油毡的门廊。现在看起来虽然很普通,但以前这里的荧光灯会反射在亚麻油毡上,相当刺眼。我眯着眼睛望着那个光线,向通往图书室的楼梯走去。 我把摄影机对着大厅里的楼梯,然后放下摄影机。 早已失去那种味道的图书馆,所有的设备看起来都很矮小。想到自己以前常来这里借书,就觉得很不真实。 我把摄影机提在手上,呆呆望着墙上的痕迹。 大家也太慢了吧!小椎和学姐到底在干什么?虽然心里很在意,但也不能去一探究竟,自己又不是虎介。 自动贩卖机就在图书馆的后面,总不会迷路吧?听说委员长国中才由外校转来,或许有这个可能性。虽然她看起来不像是个路痴,但—— 突然响起咚咚的脚步声。既不是从入口也不是从厕所传来,而是从楼梯传来。 走下楼梯的是一个看起来像小四的女生。我并不认识她,所以低头对着墙壁。我别开视线,希望她赶快走开。只有我一个高中生待在小学部里,感觉怪怪的。 我听着少女的脚步声,心里想着:“大家怎么不快点回来呢?” 就在这时候,脚步声突然停下来。 少女不目转睛地盯着我。她大概相当在意我的存在,眼睛睁得好大,黑溜溜的眼珠子整个都看得到。总觉得她炙热的眼神,让我这个高中生喘不过气来。 “怎么了,有什么事……” “——啊!” 我吓了一跳,差点把摄影机弄掉。 少女劈头就大骂我是坏人,我还是第一次跟人见面就挨对方一顿臭骂。 然后,少女一溜烟地跑上楼去了。 “嗨哟、嗨哟……久等啦!” 就在我目瞪口呆之际,委员长回来了。 不久,小椎和学姐从后面的门跳出来。两人笑得前翻后仰,让人觉得她们的脑子是不是坏了。她们大概是看到少女被我吓得逃之夭夭的样子吧? “……反正,我长得像坏人。” 我话一出,学姐笑得更厉害。她笑到快要窒息的样子说:“阿修,你误会啦!” 小椎指着我的脸,哈哈大笑说:“你冷静想想自己的情况啦!” “什么?我只是拿着摄影机站在门廊而已……” 小椎指着我背后,我才终于发现。 少女看到我后拔腿就跑,是因为我拿着摄影机站在女生厕所前的缘故。 “犯人初次亮相了!” “我是无辜的!” “噗哈哈,是吗?是因为你的阴谋没有得逞吧?” 正当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瞬间,袖子突然被人用力扯一下。 “虽然我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你们两个不要欺负阿修啦!来,给你。” 委员长边说边递了一罐咖啡给我。 这罐咖啡大概是委员长捡了又掉、掉了又捡起来好几次的吧,因为咖啡罐扁得不成形,她这一路可真辛苦了。 而从她递给学姐的宝矿力形状看来,想必是要捡起来却不小心踩了它一脚吧。 “我笑你是我不对,阿修,抱歉!”学姐喘着气,拚命地双手合十。“我只是一时冲动。小椎拉着我躲在后面看好戏,你看起来还真像坏人——噗!” 真是全世界最没诚意的道歉,谢啦。 “委员长,我们走吧!” “阿修,你真的生气啦?” “总之……待在这里好像会被抓的样子。” 即使是误会,自己也不想成为偷拍女厕的犯人。 我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图书馆,外面是一条被两旁校舍围住的狭小通道。 尽管阳光无法直接照射过来,此处依然很热。我边走边仰望狭窄的天空,天上看不到一片云彩,蓝得令人目眩。我不禁闭上眼睛,慌忙停住脚步。 有一个少女走在通道上。如果自己没有察觉而走过去,可能会撞上她吧。 我不想再和小女生有任何牵扯,于是让开路,转头望着天空,而她就那样走过我身边。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狭小的通道。那阵微风像是配合少女的步伐而缓缓吹拂,还有一片樱花花瓣随着这阵微风飞过蓝蓝的天空。 那片花瓣飘过我身旁,然后往少女的后方飘去。 我像是受到引诱似地凝视着那片白色花瓣,并转眼看向前方狭小的通道。 突然觉得只有樱花飞舞的这个画面,妤像有点不大对劲。 到底哪里不对劲呢?总觉得前面好像少了点什么…… 等我发现少了什么时,立即转过头去。 “……刚才有一个女孩子走过去吧?” 我指着空无一人的通道,问走在后面的委员长。 ——刚才觉得缺少的东西,就是少女的身影。这条路很长,不可能一下子就走完。 “咦,我没有看到人啊,你们有看到吗?” 终于从图书馆出来的那两人,闻言摇了摇头。 小椎和学姐姑且不谈,但走在我后面的委员长也没看见,实在很怪。 从少女的身材来看,应该是高年级吧?她给人肌肤非常白皙的印象,长相则想不起来。因为,我只瞥了她一眼。 “有人在这里吗?” 少女好像幻影似的,现在狭长的通道上,感觉不到有一丝丝的痕迹。 “——没有,我看错了。” 少女大概在我别开视线的时候,走到我不知道的小门或什么岔路去了。也许自己毕业后,这条路旁又另外开了一条小路吧。 算了,那种事不用放在心上。 我在心里这样嘀咕,看着少女走过来、樱花飘过去的方向。 “那么,大家打算怎么办?要回去了吗?” “是啊,下次再来好了。喂,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啊?” 学姐发现我一直盯着前面的通路,便拍了拍我的肩膀。 “啊,对不起……我在看前面的樱花。” 我有点敷衍地低头道歉,学姐便望向前面的通道,小声地“啊”了一声。 “小菜,怎么了?” “回去也好,不过我想到一件好玩的事。” 学姐说完,恶作剧地笑了笑。 “小铃,要不要绕一下路?你是第一次来小学部吧?难得有这个机会,你一定要看看那个。” 学姐的一句“那个”,我立刻明白她的想法。 “是好主意吧?”学姐说。 “好主意!”小椎说。 她们俩这样一搭一唱,并不是因为认识已久、孽缘深厚的关系,而是因为她们都是小学部的毕业生。 “咦,什么?那里有什么吗?” “秘密,看了就知道。” 学姐推了推一脸茫然的委员长的背。 是因为天空太明亮了吗?总觉着围着通路的校舍影子更加幽暗了。而在幽暗黑影的另一端,就是向光与背光的清楚交界线。 越过那条交界线的瞬间,整个视野变成一片白茫茫,让人不由得闭上眼睛。 然后,当自己重新睁开双眼时,横亘在眼前的是一排排樱花树。 方才的樱花花瓣,就是从这里飘过去的吧? 道路两侧的樱花,都是隔着很短的距离种植。而且枝叶扶疏,所以一走进樱花林荫道中,几乎看不到天空。现在,那些繁茂的枝条上正开着白色的花朵。 “这里是小学部的名胜喔。” 对于学姐的话,委员长并没有响应,只是抬头望着那些绵延不绝的樱花树。 今年的樱花开得很晚,只开了一半多而已。尽管如此,委员长仍是呆呆地望着头上的樱花。 “看不到林荫道的前面耶……” 我们刚才走出来的地方,刚好是将近一百公尺的林荫道中间。因而无论是往右或往左看,都是一望无际的樱花隧道。 “这里,跟我来!” 学姐像被风推着走似地迈出步伐。淡淡的阳光照在枝头上,枝叶轻 轻摇摆,有几片花瓣随着春风飘过我身边。 “……这些花全部盛开的话,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边走边仰望上方的委员长说。 “很壮观哦——扫起来很壮观!” “扫起来?” “落花的量可不是盖的。全校学生都会被叫来打扫,但扫完的隔天又掉了一大堆。” 樱花飘落的时候,柏油路都变成白色的。在小学部时,把这些落花扫起来、堆得像座淡粉红色的山丘,是每年例行的工作。 我手上拿着咖啡罐,一面想起那个遥远的时光,一面慢慢走着。 和煦的阳光从樱花的间隙洒下来,照在我身上。 “对了,小椎,你二年级来打扫时还搞失踪呢!” “是啊!好怀念哦。” “搞失踪?什么意思?”委员长一脸担心地看着我们。 “这家伙居然睡在大家扫好的樱花堆里。” “哇,好像很舒服的样子耶!我也想睡睡看。” 委员长的话,让小椎大大地摇了摇头: “不好、不好,那样太危险了,当心会睡上瘾喔。” “是你的问题吧?这家伙张着嘴巴睡觉,差点被樱花弄得窒息而死。” 当时大家都在找下落不明的小椎,濒临死亡的小椎却突然从樱花堆里滚出来。那时,小椎把樱花从嘴里吐出来的时候,我们还笑她是不是想找死呢! 如今想起那个情景,还是会让人不由得想笑——不过,同时也很令人怀念。 “喂,小铃,看到了。” 学姐指着前面说。从樱花的枝叶间,可以看到一幢老旧的洋楼。 “那就是有音乐教室的特别教学大楼,‘风向鸡’。” * 阳光斜斜地照在风向鸡上,它看起来还是老样子。爬满常春藤的红砖墙上有一排装饰窗,而铺着绿屋瓦的屋顶上,有一只古老的巨大风向鸡正不停旋转着。 “我小学的时候想过,这里真的很像异世界。” 学姐一走到风向鸡的前面,就喃喃地说道。 入口处的前面是一个宽广的大厅,大到足以让一个班级的学生整齐排列。铺在地上的长绒毛红地毯、装饰简单的墙壁和窗户,都具有古朴的洋楼风味。 也许是因为这里没有社团活动的学生,风向鸡里充满一种宁静的宜人气氛。 “啊,这个还在呀!” 小椎指着安装在入口处左手边的公共电话。仅装在一楼的那台电话,与其说它已经变得老旧,还不如说它像个古董。 委员长很感兴趣地看着那台电话,并且环视整个大厅。 “好棒喔!大家都在这里上过课耶。” “教室里比较严肃,但习惯后就还满愉快的。” “嗯,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委员长如此说着,点了好几次头。 风向鸡是栋很不可思议的建筑。记得自己刚进小学部的时候,总觉得这栋古老的洋楼很恐怖,但毕业之后,却觉得它是一个能让人心灵平静、令人喜爱的场所。 “那么,我们去确认一下鬼故事的现场吧?”学姐说。 委员长指着前方没开灯的门问:“音乐教室是在那边吗?” “那是计算机室。音乐教室在四楼,要走楼梯。” 学姐望着右手边——东边的楼梯。 把风向鸡的东西南北四边合起来,就会成为一个长方体,所以用方位来说明比较简单明了。 我们走进来的入口处是南边,对面的北边有通往特别教室的门,而东边有楼梯,西边则有洗手间和电梯。 “搭电梯到四楼不是比较快吗?” “那么,我们去搭搭看吧?” 学姐笑着走到电梯前,按了一下按钮。 虽然往上的箭头按钮亮了,电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显示楼层的面板。还有一点,电梯的门居然是木制的。 “坏掉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电梯门突然毫无预警地悄然打开。 “小铃要搭吗?” “……不用了。” 电梯里看起来满恐怖的,恐怖型让委员长的脸色变得惨白。 如果要形容的话,电梯就像一个可以把人装进去的木箱。由于木材的颜色是不吉利的黑色,自然会让人联想到棺材。而且,应该静止不动的木箱,竟然还有点摇摇晃晃。 “好像还可以搭的样子。” 积了一层薄薄灰尘的地上,有好几条像是拖拉物品的痕迹。说起来,记得以前担任我们导师的美术老师,常利用电梯搬运画具。 “小、小、小菜,我们走吧……” 委员长移开看着电梯的视线,拉着学姐走开。她一定是那种害怕坐云霄飞车的人。 “啊,说到鬼故事,阿修,你们那时候有没有听过关于电梯的鬼故事?” “不知道。” “我们那时候很流行喔!传说有一个满身是血的欧巴桑在搭电梯。” “这里的气氛确实好像会出现鬼怪的样子,我们那时候是流传会被拖到镜子里。” 我指着摆在楼梯旁的穿衣镜说。 那是一面比身高一百八十公分的我还要高的巨大镜子。小学低年级时流传着一个传说,只要在四点四十四分伸手摸镜子,就会被带去异世界。现在我只认为它是一般的鬼故事,但小二时真的觉得很恐怖。 我们经过那面镜子前,往楼梯走去。 我瞥了那面镜子一眼,镜中映着的身影已不是小学生而是高中生了。 “这个楼梯也满恐怖的。” 用古老木材组合而成的楼梯,每走一步就会发出嘎嘎的声响。 小椎一直说“好可怕、好可怕”,啪哒啪哒地一口气跑到楼梯间。 “那幅画是莫内的‘睡莲’吧?”委员长抬头望着前面的楼梯间说。 每个楼梯间都挂着一幅画。挂在一楼和二楼之间的,是一幅光线有些模糊的水池画作。小学时,我并不知道那是莫内的名画。当然,那只是复制品而已。 我们转过楼梯平台,走向二楼。 二楼大厅的构造和一楼大致相同,不同的只有设有入口和公用电话的南方有一排装饰窗。二楼以上,分别是视听教室、美术教室、音乐教室等特别教室,而各层的大厅都一模一样。 二楼的视听教室没有开灯,好像没有人的样子。 当我要爬上三楼的阶梯时,指着小椎已跑上去的楼梯间问: “委员长,那是什么画?” “嗯,那是梵高的‘夜晚露天咖啡座’,跟印象派有关吧。” 我觉得精通绘画很了不起。一提到梵高,我只会想到他的向日葵和自画像,所以对委员长充满敬佩。不过,一旁的学姐却打着哈欠走过去,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而小椎则以快到上一个楼层的气势,噔噔噔地迅速跑上去。 三楼的美术教室里也没有半个人影。 我望着接下来的楼梯间,这次委员长不等我发问就先回答: “这也是印象派的名画,是雷诺瓦的‘弹琴少女’。” 委员长说着,踏上从三楼大厅延伸上去的阶梯,这是最后的阶梯了。 挂在那里的,是两个少女围着钢琴的画作。一个少女很有兴趣地在旁看着,另一个少女则是愉快地微笑,手指放在琴键上,但弹琴的少女脸色苍白得令人不禁以为她是否生病了——我不太喜欢这幅画。 “可是,好像有点不一样……” 委员长边说,边凝视那个坐在钢琴前的少女。 我也受到影响,跟 着望向那名少女,感到有些奇异。 我不晓得原作是什么样子,只是觉得那个苍白的少女好像在哪见过。 此时,先到达上一层楼的小椎突然大叫:“音乐教室里好像有人!” 3 我们走上四楼,从门窗观察音乐教室里的情形。 玻璃后头的大房间足足有三间教室那么宽。矗立在教室中间的梁柱以及隔音墙上的一排窗户,装点着西洋风味的简单饰品,很有风向鸡的气氛。 教室里有两个少女围着钢琴。一个戴着时髦的粗框眼镜,另一个身材很矫小,把头发分别扎在头部两侧。 她们应该是好朋友吧?两人靠着钢琴,谈得很愉快的样子。 “可以同时确认音乐教室并调查鬼故事。” 听到学姐的话,委员长像在深思什么似的,慢慢点了点头说:“那么,我们进去吧。” 委员长打开门。为了不吓到那两个小学生,她开朗地挥着手说“打扰了”。尽管如此,那两个少女还是愣了一下,一直盯着我们。 突然有一群高中生闯进来当然会吓一跳,何况我还拿着摄影机。 就在我这么想时,那个戴眼镜的少女用清晰的声音问:“有什么事吗?” 那个少女长得很漂亮,看着我们的表情很冷静、毫无惧色。或许是戴着眼镜的关系,眼神看起来比较成熟。 委员长也察觉到少女沉着的态度,所以并没有把她当作小孩子,而郑重地低头道歉:“很抱歉吓到你们,我们是从高中部来的……” “哇,发现美少女了!”小椎大叫着,实在很不像高中生。 然后,她往那个矫小的少女走去,问道:“哇,好可爱啊!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娇小的少女刚好和那个戴眼镜的孩子相反,一直呆呆望着我们。不过被人称赞可爱,她也很开心地微笑说:“我叫杏子,一之濑杏子。” 我和萝莉控的小椎不同,不太懂可爱的标准在哪,但那个少女——一之濑杏子笑起来有酒窝的笑容,的确很吸引人,和我们家的美雅有得比吧。 “啊,杏子……名字好听得会让人喷鼻血耶!声音也乱可爱的。” “呵呵,谢谢!” 我觉得我家美雅的声音比较可爱,不过,像她那种温吞的声音,正是小椎那种人的死穴吧。小椎要去抱人家了吗?她的表情变得像讨人厌的中年怪叔叔的脸孔。 我还是不太了解小椎的标准。以我这个男生的眼光来看,我觉得那个戴眼镜的孩子比较有魅力。毫不做作的短发以及眼镜下水汪汪的双眼皮大眼睛,令人印象深刻。她现在也像个大人似地挺直背脊,我想不出几年,她就会长成一个令所有人注目的女孩吧。 哎,把小学生当作女孩子来评价,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好了好了,你别吓着人家。” 学姐用严谨的声音阻止小椎再逼近杏子。真是可喜可贺!每次都是我阻止小椎脱序的行为,这次她代替我出马,真是太好了。 “杏子,抱歉——不过……你好可爱啊!” ——我实在搞不清眼前的状况。 这次换学姐走到杏子旁边,半开玩笑地摸摸她的头。 “呜呼呼,我最抗拒不了这两条马尾了。” 有病!学姐有毛病! 那个堪称空手道社王牌、总是一副正气凛然模样的学姐,现在却是一脸好色男子的表情。 “那、那个委员长,难道学姐她……” “难不成小椎……” 我和委员长几乎同时喊道,也几乎同时了解一件事。 虽然一时之间很难令人相信,但小椎和学姐似乎有相同的嗜好。所以,为什么她们很奇妙地合得来,是可以理解的。 委员长一脸抱歉地对戴眼镜的孩子说: “对不起,她一看到可爱的孩子,就会变了个人。” “那个笨蛋本来就是白痴,但她不会危害你们,请原谅她。” 委员长也一定因学姐的嗜好而吃了不少苦头吧?我能很深切地了解这一点。 “你们不用放在心上,杏子看起来也很开心啊。” 戴眼镜的孩子轻轻笑着回头望了一眼。 “你可不可以当姐姐的朋友?” “姐姐也是。” 杏子处在这两只野兽之间,笑嘻嘻地说:“可以呀。” “啊,刚才的话讲到一半。” 委员长从那两人身上移开视线说道。 我立即知道她想改变话题,也可以理解她的心情。让那两个变态再纠缠下去,谈到一半的话题绝对无法顺利进行下去。 “我们是高中部的本格推理委员会,我是委员长樱森铃音。” “啊,是的。我是六年c班的藤井美咲。” 委员长一报上自己的名字,那个戴眼镜的孩子——藤井美咲,就很有礼貌地立即回答。 接着,在委员长还没开口前,学姐和小椎就抢着说: “杏子,我叫楠木菜摘哦。” “我叫木下椎啦,要记住哦。” ——真希望她们学学小学生的好榜样…… 杏子面对步步进逼的两人,依旧保持笑容说:“嗯,我知道了。” 难道她都不怕紧黏在她身边的那两头野兽吗? 就在我这么想时,突然发现杏子一直盯着我。 对了,只有我还没报上自己的姓名。 “我叫……” “他啊?他叫城崎修啦,不用太在意这个人。” 小椎“他啊”、“不用”的叫声,打断了我的话。 “城崎?那么,是小城的哥哥吗?” 她那一句“哥哥”,害我差点把摄影机弄掉。 “小城,是指阿修的妹妹……” “——那个叫小城的才不是我妹!” 我在小椎多嘴之前,赶紧打断她的话,并对杏子微微一笑。同时,顺便笑着用眼神告诉小椎:“纳豆奶油泡芙怎么样啊?”让小椎张开的嘴巴就僵在那。 虽然孽缘让人讨厌,但不用吭声就可以彼此沟通,倒是很方便。 “那么,樱森学姐。” 美咲轻轻把眼镜往上一推,看着委员长说:“你刚刚说的委员会是什么?” 因为学姐和小椎而被打断的谈话,总算回归正题。 这个孩子的精神年龄似乎比在杏子身边傻笑的学姐和小椎这两人来得高。美咲用有些成熟的眼神望着委员长说:“我没有听过什么本格委员会,那是一种会变身的战斗团体吗?” 变身……好像被人说成是特摄英雄似的,全身顿时无力。 真是相当令人意外的发言。但即使她装得很成熟的样子,毕竟还是个小学生。对小孩子来说,或许谜样集团给人的印象就是那样。何况,这个诡异的集团看起来绝对很可疑,就连我也没办法掌握全貌呢! 对此,杏子慢了半拍才回应说:“咦,会变身吗?” 怎么可能! “会哦!” “会变得一塌糊涂喔!” 变你个头啦! “你们两个不要再说些奇怪的话!”委员长绷着脸生气地说,然后转头重新面对美咲:“我们本格推理委员会呢,是专门调查学园内所发生的不可思议事件的委员会。” “啊,调查吗?那么,也就不会变装……之类的啰。” 美咲说着,脸上有一丝丝的惋惜。 她很喜欢英雄战队吗?真是令人不解的孩子。或许我是被她的眼镜和从容不迫的态度给骗了,其实她根本就是个很孩子气的女孩。 “那么,各位为什么会来音乐教室?” 她又把眼镜往上一推,眼神很沉稳地说。 “因为调查的需要,想实地到音乐教室查看一下。那么,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呢?”委员长绝口不提鬼故事,如此反问道。 我了解委员长的考虑。 那则鬼故事是以高年级为中心传开来的,而藤井美咲和一之濑杏子,却于没有社团活动的放学时间,在这个鬼故事的现场玩耍,委员长大概对这一点存疑吧。 “我们在这里等同学。” “你们不是要练琴吗?” “我完全不会弹。要练琴的是另外一个人,我们只是看她弹而已。” 美咲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阿修也会弹喔!” 好不容易交谈得很顺利,小椎却又把话题转到奇怪的方向。明明在听那两人讲话,为什么要扯到我啊! “你会弹?我好想听喔。”杏子乘胜追击地说。 “阿修,这是命令,去弹一下。” 自己刚想说“谁要弹”,又硬生生地把这句话吞回去,因为杏子和美咲两人都眼睛发亮地望着我。 我深深叹了口气,把摄影机搁在学生用的桌子上。 学姐和小椎姑且不说,但那两个小学生用满是期待的眼光望着自己,实在有点伤脑筋。啊,为什么我非得弹琴不可呢?我是街头卖艺的钢琴师吗? 虽然我在心中如此呐喊,但还是坐在钢琴前,思考有没有什么既是主流乐曲且大家都耳热能详的曲子。然后,我开始弹奏自己记得的和弦与旋律——“hey jude”最初的副歌。唉,我最讨厌自己这种个性了…… “哦,很厉害嘛。” 学姐说着,轻轻拍了一下手,我则低头说声“谢了”。 “阿修呢,他还会弹吉他和吹口琴喔。” “我不要再弹任何乐器!” 我在杏子说她想听之前,狠狠瞪了小椎一眼。 “阿修好厉害喔!既会弹琴,兴趣又很广泛。” “他全部都是自学的,所以完全比不上那些正式练过的人啦。” “不过,他会摄影又会弹琴,懂这么多样,可说是兴趣多多且什么都会的人呢。阿修,我要送你一个‘最强跑腿’的称号。” 学姐,我不需要那种称呼! “请问刚刚那是什么曲子?” 我从钢琴椅上站起来,美咲就问道。不知何故,她一脸惊讶的样子。 “是披头士的‘hey jude’,怎么了吗?” “那个转学生也弹了这一首。”一旁的杏子,杏眼圆睁地说。 “转学生?”委员长看了两人一眼说。 “就是我刚刚说的,我们要等的那位同学。” 小学生会披头士的音乐,还真是不得了的兴趣。 “你们跟她约在音乐教室碰面吗?” 杏子用力地摇了摇头,两边的头发随之左右晃动。 “嗯,不是。没有社团活动的日子,那个转学生常会来这里练习弹琴,我们想找她聊天,所以在这里等她。虽然她都不跟我们讲话,但最近她会弹琴给我们听。” “原来如此,所以你们才会在音乐教室里啊。”委员长这么说,轻轻点了点头:“那么,藤井和一之濑同学,可以请你们协助我们调查吗?” “调查?” “对,现在我们正在调查小学部流传的鬼故事……” 两个小学生对摄影并没有什么意见,特别是杏子,她一面对镜头就很开心的样子,甚至摆出要拍照的姿势。我是无所谓啦,但小椎和学姐却是高兴得不得了。 杏子好像很讨厌鬼故事而不太想谈论的样子,相反的,美咲就一直聊着那个话题。 她说的鬼故事,内容也是音乐教室出现了少女幽魂。听说深夜到音乐教室,会看到一个少女坐在钢琴前,但只要一靠近她,那个少女就会消失不见。 虽然是听了好几次的故事,但美咲说的故事还有后续: “……虽然听起来好像是骗人的,不过,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美咲压低声音故意吓人地说: “放春假时,音乐老师真的看到了,看到一个幽灵坐在那里……” 她露出有些害怕的表情,指着空无一人的钢琴椅。 美咲和杏子恰好相反,似乎很喜欢鬼故事。她大概已经说过很多遍,说话的方式颇有技巧。她最后指着钢琴椅的模样,一般小学生看了都会很害怕吧。 “难道是那件事吗?” 委员长听了美咲的叙述,不禁喃喃说道。 “樱森姐也知道吗?” “我只知道个大概而已。”委员长边说边点了点头。 我原本以为那只不过是个加油添醋的鬼故事,没想到真有其事。 这次,委员长像在向我们说明似的,开始说起春假时发生的事。 那并不是鬼故事,而是一个事件。那是一位年轻音乐教师发现一个谜样的女性,追了过去却被对方逃掉的故事。 听完后,美咲探出身子说:“没错,我听到的也是这个故事。” ——到底是哪个地方和“这个故事”一样啊……结果,谜样的女性变成少女,逃掉变成在眼前消失。 我心里这样想着,但没有说出口。藤井美咲大概是希望让自己编的故事听起来更恐怖吧。 “……不过,我觉得事情有点奇怪。” 一直保持沉默的学姐用很认真的眼神说。 “那位老师不是看到那女性往楼梯的方向逃走吗?可是,下一层楼有警卫啊,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不过,老师说她看错了,她说她那时候很疲惫。” “不对不对,她不是看错,那个女性是真的消失了。” 美咲大幅摇着头,眼镜都有点歪了。 刚才我还以为她喜欢鬼故事,现在却变成超自然现象迷。她的眼神变得很热烈,已经感觉不到她最初所表现的成熟态度——是我最怕的类型。 不过,我心想这个调查还真是简单啊。 蓟老师叫我们打探散播鬼故事的始作俑者,无疑的就是藤井美咲。与其它散播鬼故事的孩子不同,只有她是从现实的事件中编出鬼故事。 “真的有幽灵啦。因为,我知道那个幽灵的真面目。”美咲孩子气地挺起胸膛说。 “什么真面目?” “虽然没有人知道……其实,这个音乐教室还隐藏了另一个事件。” 我很想问她“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无人知晓的秘密事件啊”,不过既然答应让她说鬼故事了,总不能这样吐嘈她吧。像杏子那样一脸害怕地静静聆听,才是正确的态度。 美咲突然放低声音,开始说出那个事件: “从前有一个女生常在这间音乐教室练琴,然后,发生了一个事故……就是有别的学生用力盖上钢琴盖时不小心夹到她的手。虽然这是个小小的意外,但那个女生体弱多病,身体无法承受钢琴盖落下来的冲击,手指的骨头都碎了。其中受伤最严重的是她的小指,骨头的碎片还刺断了她手部的肌腱。” 美咲讲到那女生疼痛哀号的情节时,杏子立即捂着耳朵转过身去,但我只觉得美咲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 “因此,那个女生从此就不能再弹琴了。那个女生因为身体状况不好,不能自由地运动,所以才会那么热爱弹琴,听说她在全国性的音乐比赛中也有得奖。不过,她永远不能再弹琴了。于是,伤心欲绝的她来到这个充满回忆的音乐教室……” 她重重地闭上双眼,停顿了一下。 “——她就在这架钢琴的旁边上吊自杀。” 美咲真的很会讲鬼故事,不过想吓唬高中生还早呢!早了四年哩! “我没听过这个故事,藤井,你是听谁说的?”委员长一脸不可思议地反问。 看委员长的眼神,就知道她并不是故意要让美咲困窘才这么问,只是这个单纯的询问,反过来说却有不好的意思。 只见美咲的视线有些飘忽不定,但随即沉着地说: “是这里的毕业生。但我答应他要保密,所以不能说得太详细。” “嗯。那么,刚刚音乐老师的故事是谁告诉你的?老师本人吗?” “啊,春假的事吗?才不是音乐老师。那位老师好像是低年级的导师,她的名字我也不太清楚。” 不知道老师的名字也没什么好奇怪。我们学园的学生众多,因而仅是小学部的音乐老师就有好几个。所以连我这个念了小学部六年的人,仍有些老师不但从来没跟他们讲过话,连面都没见过。 “那么,你是听谁说的?” “我们导师冈岛先生。最近,我和转学生、杏子三个人留在音乐教室时听来的。” “啊,老冈吗?”小椎突然随口叫道:“他是美术老师,我小六时他也是我们的导师。不过,实在很难想象那个严肃的老冈会讲鬼故事耶。” “冈岛老师也不相信有幽灵,他只是说是可疑人士啦。他说最近有很多奇怪的人士,叫我们不要太晚回家。无论我怎么强调那是幽灵,老师都不相信。不过,真的有幽灵哦。” 美咲拚命主张真的有幽灵。 毕竟她还是个小学生,没办法只好保持沉默,不过…… “没想到美咲很孩子气耶,真的相信有幽灵,呵呵呵。” ——变态的学姐并没有保持缄默。 这句话让美咲立即转身并把手放在眼镜上。 “请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美咲说着,露出和最初见面时一样的沉着表情。 “我已经长大了!” ——虽然还是个小学生。 小椎代替我把心里的嘀咕讲出来:“美呋,你还是个小孩子啊!当小孩子不好吗?” 这只是你个人的意见吧。 “没错,你要一直这么可爱才对呀。” 还有另一个人的吧? “我不是叫你们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吗?” “是啊,你们不要把美咲当小孩子。”杏子帮腔说:“美呋是常常帮忙我的姐姐哦!她很坚强,努力想当大人。她戴眼镜并不是因为视力差,而是为了看起来成熟一点喔。” 真像小孩子的理由……该怎么说,这根本没帮上忙啊。 “不过,你相信有幽灵存在,还真是可爱呢!”学姐笑嘻嘻地说。 美咲把眼镜拿下来,用沉着的声音回答: “我不觉得相信有幽灵就是像小孩子,这只是想相信或不想相信的不同而已。” 接着,她突然面向摄影机说:“嗯,你是城崎吗?” “我吗?” 美咲望着的并不是摄影机而是我。 “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够了解我吧。” 啥?为什么是我啊? 但她很认真地盯着我,我只好从摄影机后方抬起头来。 “我觉得要是你的话,一定能够了解我。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我觉得你跟我有点像。” “怎么可能!”学姐说。 “你哪会像这种恶徒的嘴脸啊!”小椎说。 她们两人强烈否定,好像要揍人似的,而我也不知道我们哪里像了。 “你说我们有点像,是哪里像?” “我也说不上来,但就是有这种感觉。所以,或许别人不相信有幽灵,可是你一定会了解我的,对吧?” 很抱歉,我完全不相信——我很想这么说,但就是说不出口。 因为,我看到美咲凝视我的眼神。那既不是假装大人也不是沉迷鬼故事的眼神,而是令人感到她快要哭出来、想要恳求别人帮忙的目光。 真是的,我不管啦,你去找别人吧! “——啊,有吧。对了,也有科学解不开的事。” “果然是这样,我好开心!” 美咲对我笑了笑。我虽然觉得脸有点僵,还是对她挤出笑脸。 “哇,这里有个萝莉控耶!” “阿修也加入我们的行列了!” * 因为没有要问的问题,我们就和那两个小学生结束谈话,离开风向鸡。 走到外面抬头一望,天空已见不到湛蓝的色彩。 现在是黄昏时分,是时间还很早的下午五点半。西斜的夕阳失去了力道,让天空变成模糊的淡蓝色,柔和的色彩与从古老的洋楼绵延好几公尺的樱花很相配。 “好像很简单就拼凑起来了。”走在前面的菜摘学姐,双手交叉在后脑杓说:“散播那则鬼故事的人,一定是美咲。” “嗯,看情形妤像是。”委员长凝视着樱花树说。 阳光斜斜地照在樱花上,把花影拉得很长。站在樱花树下,明明是背光的地方却明亮得相当诡异,是因为视野里满是开着花的白花吗? “稍后跟蓟姐报告一下,小学部的调查就结束了。” “……嗯,是啊。” 学姐看了一眼心不在焉地回答的委员长,笑着说: “如果调查能拖久一点,就可以看到盛开的樱花了。” “是啊,希望能看到。” “饶了我吧,这样摄影师会很累耶。” 抱着摄影机两个小时后,手臂越来越沉重了。 我和一旁满脸“睡觉、回家睡大觉”并信步走着的小椎不同,还得准备晚餐耶! “今天的mvp是阿修哦,如果阿修没有提到樱花,我们就会空手而回了。” “对啊,而且阿修还会弹钢琴,真不傀是我们的生力军。” “生力军?我不是委员会的成员啊。” “那么,你是本格推理委员会的见习生啰。” “才不是,我根本没在见习。” “哼!那么,‘委员会的御用好帮手’怎么样?” 我既不想当见习生也不想做好帮手,总之,我想离开本格推理委员会。 老师答应我只要查明是谁散播那则鬼故事,就会把照片还我。但以老师的为人来看,一定准备了下一招对付我,或许还会用什么理由而故意不还我照片。 一想到不祥的未来,肩膀就不自觉地垂下来。 这时,学姐拍了拍我的背说:“今天多亏你帮忙。” “真的,阿修,谢谢你。” “哪里……不过,比起你们的道谢,我更想逃离蓟老师的魔掌。” “好,我会帮你跟蓟姐说。” 我抬起沮丧的脸,眼前有一位强大的救世主正满面笑容地看着自己。 “真、真的吗?” “嗯,我会跟她说你今天大显身手。” ——抱着期望的我,真是个笨蛋。 4 没想到向老师报告调查的结果后,她居然简单地就把照片还给我了。 那已是三天前的事。本以为老师又会说什么话,但前天和昨天都平安无事地度过了。而今天也一如我所愿,是个安详的早晨。 我慢慢走在从车站通往学校的路上。这是一条延伸至远离城市的山区学园的坡道,缓缓弯曲的坡道前方,举目所及是一片晴朗的天空。在仅有几片浮云的灿烂春光的天空下,就是我所居住、毫无特征的城市。这个没 第三章 1 (关于四月十日放学后,小学部风向鸡里所发生的事件。 整理:樱森铃音)- 下午三点四十五分左右 六年c班的藤井美咲和一之濑杏子来到音乐教室。特别教室的出借许可是从导师冈岛治先生那里取得的,两人的目的是为了等转学生菅原雅同学。除了她们以外,并没有人利用风向鸡- 下午四点十五分左右 小学部的音乐老师森川早苗来到风向鸡。老师在一楼大厅碰到一位女学生,交谈了一阵子。她们谈话的时候,突然听到楼上响起钢琴的声音,老师便与女学生分开,往楼梯走去。(老师与女学生的谈话内容并不清楚,有必要调查。) 与此同时,在音乐教室的藤井美咲和一之濑杏子也听到外面响起的钢琴声。琴声大约持续了三十秒即停止,两人想确认那是怎么回事,便往大厅查看。不过,大厅里并没有任何人。 后来,藤井美咲为了确认琴音的来源便走到楼梯边,却因此从楼梯上摔下去。她本人说是因为自己太慌张,所以才失足摔落。 此时,森川老师从楼梯走上来,发现痛苦蹲坐在楼梯间的藤井美咲和待在一旁的一之濑杏子。老师问明事情的原委后,便吩咐一之濑杏子将藤井美咲搀扶到保健室。老师自己则前往四楼的大厅,确认那阵琴声是怎么回事- 下午四点二十五分 藤井美咲和一之濑杏子来到保健室。那时,小学部校医询问她们受伤的原因,两人便详细说出事情的经过,藤井美咲并坚称这起事件是“幽灵作祟”。据说,当时她的样子看起来很愉快,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疼痛的样子。(两人的资料是根据这份谈话内容做成的,详细内容必须向本人确认。)- 下午四点五十分 森川老师回到教师办公室,向两人的导师冈岛先生报告此事。她说四楼的大厅里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也没有发现谁躲在那里。小学部考虑到藤井美咲主张“幽灵作祟”的说法,所以推测这大概是她们两人在恶作剧- 疑点 如果藤井美咲从楼梯摔下来只是恶作剧,伤势未免太严重了。据校医的诊断,她的伤势若非从高处猛然摔落所造成,就是被人用力推下去而跌伤。 校医立即将藤井美咲送往骨科。检查的结果显示,她左手腕的骨头有裂痕,伤势需要一个月才能痊愈…… * 告知放学来临的铃声响了起来。 望着窗外的天空,早晨晴朗的天空就像假的一样,现已蒙上一层薄薄的云雾。 那个戏虐的广播似乎不会再出现了。考虑到甚至有人受伤的情况,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把看了好几遍的资料放进书包,准备离席。 “小椎,你要去吗?” “我要回家睡觉!”小椎趴在后面的座位上立即回答。 她似乎已经没兴趣参加了。虽然午休时有将数据递给她,但她连一眼也没瞄。 “好吧,我会想办法替你跟老师敷衍一下。” “咦,你居然会帮我说好话,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小椎狐疑地望着我,我只好老实说:“我昨天的饭菜是咖哩饭,老妈亲手做的。” “那、那真是……太可怜了!” 小椎念小学的时候,吃了老妈煮的菜后昏睡三天三仅。大概是因为她每天都吃木下伯母做的美食,所以没有抵抗力吧? 不过,我继承了从白熊到白蚁都吞得下肚的老爸血统,所以昨天我的胃只有轻微发炎。 我可是豁出性命拚命解决,好不让美雅吃的。 “那么,我走了。” “修哥慢走,帮我跟菜摘学姐问声好喔!” 虎介悠哉地说,站在一旁的响姐却皱着眉头说: “怎么了?你今天居然没发牢骚就乖乖过去?” “因为我吃坏肚子了。” 像是逃避响姐的目光,我转身就要离开。 “……阿修,我先给你一个忠告,感情用事并不好。” 响姐一眼就看透我的内心,我不禁停住脚步。 “不要太勉强自己好吗?” “哈哈,你说什么?我才不会勉强自己。” 我回头轻轻笑了笑,虎介却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很勉强哦!修哥的笑容太僵硬了,一看就知道。” 这句话让我再也笑不出来,直接就往前走。 “阿修,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请跟我说。” “对啊,随时跟我们说哦!” 我不理会后面的叫声,走出教室。 ——我不用任何人帮忙,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虽然才刚过中午时分,但走廊已有点昏暗。 从那一排排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见云层慢慢地越堆越厚。 到理事长室后,并没有看到老师的身影。害我兴致勃勃地来却扑了个空,真是扫兴。 除了跟老师谈话之外,没有其它重要的事。引起小学部事件的犯人以及真相如何都无所谓,我只想知道,老师为什么要把我扯进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里。就只是这样而已。 不过,委员长和学姐的表情却截然不同。 目前的情况是,藤井美咲的伤势竟然要一个月才能痊愈。所以本格推理委员会的这两人,很认真地在商讨该如何去打探那件事。 我本来打算跟她们说明小椎头痛不能来之后,就要打道回府。不过,却因她们两人认真的模样而决定帮她们。毕竟,我对她们俩并没有恶感。 不过即使说是帮忙,我也只是在一旁拿摄影机拍摄而已。 我完全不想插手管这个事件,只想赶快商量完,赶快离开理事长室。 根据她们两人的说法,她们已经跟藤井美咲和一之濑杏子取得联系,约好在事发的现场风向鸡见面。 从高中部到风向鸡有一段距离。学姐说“走过去也挺麻烦的”,所以我们便依她的提议,前往正门旁的机踏车停车场。我借委员长的mtb(mountain bike,登山越野车。)骑,学姐则让委员长坐在她自己的机车后座。 学姐停在停车场的机车,是辆红色的tomos(装有5以下发动机的自行车。)。那辆轻型机车的踏板和自行车的款式一样,而看起来像改造过的金属板是黄色的,后座则有特制的座位。 我拍了一下学姐的肩膀,就骑着mtb走了。 虽然想让车子跑慢点,但速度还是很快。我一下子就进入小学部,而且不到三分钟就到达通往风向鸡的那条樱花盛开的林荫道。 两旁看不见尽头的樱花树,如雪花般飘落的花瓣不停往我们身后飘去。 “在樱之森林盛开之下吗……” 委员长双手抱着学姐的腰部,仰望着头上的樱花喃喃地说。 “小铃,你说什么?” “没有,我自言自语而已。” 委员长依旧抬头望着上方回答。 “在樱之森林盛开之下”!那是坂口安吾的小说吧?是一个男子被盛开樱花花海所吸引而陷入疯狂世界的故事,她是由自己的名字“樱森”而产生的联想吗? 在成群绽放的樱花树上空,尽是一片灰暗而混浊的云层。 “——现在一定要集中全力在那两个孩子身上。” 委员长的视线从樱花转到前方。 枝叶扶疏的樱花树以及越来越明亮的前方,可以看到两个少女站在洋楼前面。 * “哇,好酷哦!” 学姐停下yomos,一之濑杏子就跑过去。 杏子用圆溜溜的大眼望着车子,兴趣盎然地到处摸了起来。 “不要随便乱摸。” 藤井美咲拉住杏子的领口制止她,粗框眼镜后的目光很沉着。 学姐满脸笑容地看着这两个小学生,但眼神和上次完全不一样。学姐没让两人发现,冷静地观察她们的一举一动。 美咲和杏子都穿着水手服,大概是说好要一起穿的吧?根据委员长从她们导师那里听来的话,两人好像从幼儿园时期以来就是好朋友的样子。 这两个好友的模样和三天前看到的一样。不过,从美咲的袖口可以看到她左手腕裹着石膏绷带,满可怜的。 “大家是来问音乐教室的幽灵事件吗?” 美咲虽然受伤,还是笑容可掬地说。真是个喜欢鬼故事的孩子啊。 委员长并没有直接回答美咲口中的“幽灵事件”,而是指着风向鸡的大门说:“总之,我们先进去吧,在里面谈话也比较容易明白。还有,今天也可以拍你们吗?” “可以啊。”美咲回答,杏子也率直地点点头。 不过,即使面对摄影机,她们也没有摆姿势。映在镜头中的两人身影,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看情形,这个事件并不是那么大不了。反而美咲受伤的事比较吓人,事件本身只不过如一阵琴声响起而已。 可是,委员长和学姐却一脸慎重地走进风向鸡。 铺着红地毯的大厅看起来依旧富有洋楼风味,不过,这里的气氛和上次完全不一样。一楼的大厅虽然没有任何人,却听得到从各楼层特别教室传来学生参加社团活动的吵闹声。 “那么,我要问了。” 委员长和这两个小学生并排站着说道。我走在学姐后面,只顾着摄影。 “首先,我想先确认一下,你们昨天也是在等菅原吗?” “对。啊,为什么你知道转学生的名字?” “你们导师跟我说的。” 委员长的视线看向前方,走在长绒毛的地毯上。 “你们说她是转学生,所以我以为她一定是春天转学进来的学生。不过,事情不是这样吧,你们老师说她是四年级的时候转进来的喔。菅原转学都已经将近两年了,为什么你们还叫她转学生呢?” 委员长并没有看着她们发问,一旁的美咲微低着头。 “那个学年只有她一个转学生,而且我们并没有和她熟到会叫她的名字。所以,我们就一直叫她转学生。” 美咲沉重地说,从楼梯旁的镜子前走过去。 杏子像在强烈诉求什么似地盯着委员长说:“那个转学生……小雅呢,都不跟人说话。一直都是一个人,看起来总是很落寞的样子。” “快两年了,一直都是这样吗?” “对,她转学进来的时候,都不跟任何人说话。因为她长得很可爱,所以对她有兴趣的女生就会想跟她讲话。不过,她只是不发一语地冷冷瞪着人,到现在也是一样……” “一直冷眼待人、不跟任何人说话的孩子……” 委员长走在有点老旧、嘎嘎作响的楼梯上说。 “既然她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你们还要特地在音乐教室等她、想跟她做明友?” 委员长的声音虽然很温和,但听起来过于冷静客观,不像她的风格。 藤井美咲和一之濑杏子是真的想跟菅原做朋友才等她的,或者另有其它目的?委员长是想弄清楚这一点吧。 “想跟她做朋友不行吗?这是我们的自由!” 杏子如此说,生气地瞪了委员长一眼。 不过,委员长依然望着前方,慢慢踏上嘎嘎作响的台阶。 “这并不是好或不好的问题。我讲句不太中听的话,我认为你们想跟菅原做朋友很困难。藤井,你应该很明白吧?想跟一直紧闭心扉的孩子交朋友是很困难的……所以,可以请你们告诉我,为什么你们那么想跟菅原做朋友呢?” “我呢……” 话讲到一半就中断了,美咲低着头像在思考什么。然后,转个弯走过楼梯间后,她才徐徐地开口说:“我呢……老实说,一开始我并不想跟她做朋友,但杏子一直说我们既然念同一班,就应该跟她做朋友,所以我只好说‘能做朋友就好了’。因为,那个转学生总是冷眼待人,从不跟人讲话。” 美咲说着,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委员长。 “不过,现在我认为我们既然念同一班,真的可以成为朋友。虽然在今年春天之前我还不太明白,但我终于发现了——我和那个转学生很像。” 很像——她也用这个字眼形容过我。 “哪个地方像?” 委员长从二楼踏上接下来的阶梯问道。 “我也说不上来,并不是外表和性格相似。而是看到她的时候,就是有这种感觉,觉得她跟我很像。” “就是有这种感觉?” “是的,连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所以只能这么说……从这个春天开始,我突然清楚地意识到有人跟我很像。其中,那个转学生给我的感觉最强烈。” 她也说我跟她有点像,但我现在还不明白我们哪里像。 从斜后方看着美咲,眼镜后的那双眼眸浮现危险的眼神,尽管如此,她依旧紧盯着委员长。 “跟我很像的人一直都落落寡欢,我只要看到她那个样子,就觉得很难受、很痛苦。所以,我想跟她做朋友!” 杏子也像在帮助美咲似地大声说:“我不知道有多困难,但我一看到孤伶伶的人,就想跟她做朋友。难道想跟她做朋友的原因,只有这样不行吗?” ——很孩子气的说法,未免太死心眼了。 一直被那两人盯着的委员长,终于转身望着她们。 “你们两个真的很想跟菅原做朋友,对吧?” 为了确定心中的想法,委员长徐徐地说。 在委员长的凝视之下,她们依旧用强烈的眼神看回去。 “是的!即使很困难,我也不会放弃!” “我绝对要跟她做朋友!” “……嗯,不要忘记你们这份心意哦。”登上三楼的委员长,露出温和的笑容说:“虽然要跟她做朋友很困难,但想要打开对方紧闭的心房,就只有‘想跟她做朋友’这种强烈的心意才办得到。只要你们一直保有这种心意,那早晚有一天,菅原也会微笑着响应你们。” 她虽然说得很温和,但不知何故,声音听起来铿锵有力。 美咲和杏子很专心地聆听委员长的话。 “那么,稍后你们可以告诉我听到琴声时所发生的事吗?那边。” 站在楼梯间的委员长突然微微一笑,指着上面的四楼大厅。 美咲和杏子抬头往上看了一眼,笑着点点头。 离她们一步之遥的我,把站在楼梯间那三个人的身影捕捉进摄影机里。而在那三人互相微笑的背后,那个苍白的少女也在画中微微地笑着—— 我靠着阶梯旁的镜子,摆好摄影的姿势。 铺着红地毯的大厅有点昏暗,因为装饰窗的外面,云层越来越厚。望着摄影机的取景器就会发现,昏暗的气氛很适合洋楼的氛围。不过,这里的气氛并不是暗得令人毛骨悚然,而是带点温暖的微暗。从音乐教室的门扉后,还传来吹奏乐器社热闹的演奏声。 委员长站在大厅的中央,倾听她们两人讲话。和方才一样,负责询问的是委员长,学姐仍是默默观察她们,而我则是负责拍摄。 谈话内容只是要确定事件发生的经过,所以进行得很顺利。 对于委员长的询问,美咲都是用认真的口吻回答,杏子则加 以说明。喜欢鬼故事的美咲,似乎深信这起事件是幽灵在作祟,但委员长慎选词句进行谈话时,巧妙地把事实问出来。 “——嗯,我明白事情发生的原委了。” 委员长大致听完后,点了点头说。 美咲和杏子所说的话与数据上的内容并无不同,她们的态度也无任何异状。 “那么,你们可以告诉我最后藤井从楼梯上跌下来时的事吗?” 委员长如此说,语气虽然没变,却眯起眼睛快速地瞥了学姐一眼。 美咲摔落时的情况,正是委员长写在资料上的可疑之处。 “跌下去的时候吗?那个嘛……啊,好丢脸。” 美咲搔着头说。她的表情并不是想敷衍什么,只是纯粹觉得不好意思。 “我太心急了,突然失足摔下去。” “只是失足吗?” “嗯,大概是脚踩空而猛然掉下去。”美咲腼腆地笑着:“很丢脸,而且痛死了。” 委员长转身瞥了学姐一眼。学姐的眉毛一动也不动地依旧保持沉默,大概是说没有任何可疑之处的意思。 虽然我不想理会这个事件,但心里真的松了一口气。想象美咲受伤的背后另有玄机,并不是件愉快的事。 “手腕上的伤容易变成老毛病,你一定要好好医治哦。” 委员长大概是放心了,表情柔和地说。 美咲虽然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把手放在眼镜上,露出惯有的沉着表情。 “是的,我会小心。我居然犯了小孩子才会犯的错误……而且,杏子就在我后面,还被她看到我出糗的样子。” 美咲笑得很腼腆,杏子却惊讶地直摇头说:“咦,不对耶!” “什么不对?”一直默不吭声的学姐率先说道。 “我并不是就在美咲的后面。美咲摔下去的时候,我刚走出教室的门。” 杏子的话,让我移动摄影机对准音乐教室的门拍着。从那里到楼梯口大概有十步以上的距离吧,确实不能说是就在美咲后面。 “那时美咲先走出去,而杏子是稍后才出来的吗?” “是,没错。不过,我觉得后面好像有人的样子。” “你看错了啦!没有人在你后面。”杏子噘着嘴说。 “咦,是这样吗?我大概太心急,所以看错了吧。” 看着如此交谈的两人,委员长望了学姐一眼。 学姐微微点头说:“那么,你想听她们说的事,就是这样吗?” “是啊,其它部分没什么好问的!” 此时,吹奏乐社的演奏声响彻整个大厅。 透过摄影机,可以看到音乐教室阻隔声音的门打开了。 “啊,你们是高中部的学生吗?” 从门里走出一位年轻的女教师。她的年纪大概和蓟老师一样,约二十五、六岁。身材高姚,留着一头过肩的长直发,这个人恐怕是—— “您是吹奏乐社的顾问森川老师吧?我们是……” “是本格推理委员会的成员吧?”森川老师如此说着,手指搁在下巴看向我们说:“你是委员长樱森,还有楠木和城崎吗?木下不在啊?” 这番适让委员长扬起眉毛,“该不会是蓟老师跟您说我们会来这里吧?” “对,没错。不过连摄影机都有准备,真是厉害呢!” 老师说完,我才发现我们的摄影行为没有经过许可。不过,老师却笑着对慌忙放下摄影机的我挥手说“没关系”。 “然后,后面那两个人……哎呀,不就是昨天那两个学生吗?藤井,你的伤还好吗?” “啊!是,已经不要紧了!” 美咲精神奕奕地回答,还挥了挥手腕,望着森川老师的那双眼眸充满憧憬。老师那种从容下迫的态度,正是成天嚷着“想当成熟大人”的美咲,理想中的形象吧。 “太好了,我很担心哦。” 老师温柔地笑着说,美咲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大家是为了调查事件而来的吧?小蓟跟我说过了。下课后她突然跑过来,叫我要好好照顾你们。” 森川老师那句“小蓟”的称呼,让学姐问:“老师,您是蓟姐的朋友吗?” “算吧。我和小蓟是小学同学,但还不到青梅竹马的地步,因为我国中时是念音乐学校。” 虽然是朋友,她却和不按牌理出牌的蓟老师相当不一样,感觉是个很可靠的人。大概因为她是音乐老师的缘故吧,声音也很好听。 “那么,社团活动后我们再来拜访,那时再请教老师。” 委员长说完鞠了个躬,老师却摇着头说:“我现在有三十分钟的空闲时间,而小蓟有拿数据给我看过,所以我大致知道事情的原委……要花很久的时间吗?” “啊,那我就先请教老师一下。藤井、一之濑,你们可以等我们一下吗?” 待在后面看起来很乖的那两人点了点头。 “首先,数据的内容有没有错误的地方?” “这个嘛,时间大致上是正确的,你们查得很仔细哦。” “哪里、哪里。”委员长说着再继续问:“老师可以告诉我您后来到风向鸡时,在一楼碰到那个学生的事吗?” “啊,那个学生呀。她不是我们班上的学生,但她常来借音乐教室,所以我才认识她。她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菅原雅,对吧?”委员长仿佛知道事实真相似的,斩钉截铁地说。 “对,就是那个学生,资料上好像也有的样子。” 不,不对!数据上并没有记载老师碰到的那个学生的名字,因而学姐也吃惊地看了一眼说得很肯定的委员长。 不过,重新把情报再看一遍,就能猜得出来吧。没有社团活动的日子,有谁会去只有美咲和杏子所在的风向鸡呢?委员长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那么说。 “请问,那个转学生真的有来吗?”美咲把眼镜往上一推,很客气地问。 “好像有吧。” 学姐的话,让美咲和杏子互望了一眼。 “喂,我们明天去问问看?” “嗯,也好,或许可以聊上天喔。” 老师笑着望向后面那两人的谈话后,看着委员长说:“不过,菅原和这起事件并没有关系。因为琴声出现的时候,我和她在一起。” “你们在一起吗?” “对。我们是一起听到从楼上传来的琴声,我去确认那是什么声音,她则毫无兴趣地立刻离开风向鸡。所以,那个琴声不可能是她弄出来的。” 委员长对老师的话不置可否,另外又问:“您可以讲一下从那里到四楼的事吗?” “可以啊。我走上楼梯的时候,发现一之濑和倒在一旁的藤井,这些数据上也有记载吧?我叫她们俩去保健室后,就前往四楼的大厅。” “您在大厅有没有发现什么呢?不只是可疑的人物,或者,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物?” 老师闻言不禁望了委员长一眼: “我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如果有发出声音的装置,即使没有人在,也可以发出钢琴的声音。不过,那里什么都没有,我连洗手间都查看过了。那里可以藏东西的地方不多,应该不难发现那种装置。” 委员长仔细考虑老师说的话,然后开口问:“……电梯,您也检查过了吗?” “的确有可能会躲在电梯里,所以我当然也检查过了。顺便告诉你,那部电梯并没有人搭乘,所以积了不少灰尘,而灰尘上没有任何人的足迹。” 老师并不是对自己的发现感到洋洋得意,而是冷静地叙述着 。她是个相当聪明的人,确实观察到重要的地方。 然后,老师接着说:“我敢保证那个琴声是从四楼响起的,因为从它的回音判断,绝对不是在二楼或三楼所响起。后来,我到达藤井她们所在之处的这段短暂时间里,也没有任何人跑过楼梯。” “因为在那个楼梯上跑,绝对会发出很大的声音。” 对于委员长的话,森川老师点了点头说: “答得好。也就是说,完全不知道是谁用什么方法弄出那个声音。” 美咲和杏子一听到琴声,便从音乐教室里跑出来,老师则从楼梯走上去。 因此,弄出琴声的人不可能搭电梯或从楼梯走到楼下。 “情况看来,的确不太可能……” “不过,如果扩音器藏在墙壁或地板中,就没人知道了。” 老师说着,轻轻笑了一笑。 “这类调查就要拜托学有专精的你们了。你们把事件理出头绪后,再告诉我答案吧。不知道犯人是谁,心里怪不舒服的。” 老师沉稳地微笑,并拍了拍沉思的委员长的肩膀。 “那么,加油了!” “是的,谢谢老师。” 委员长行了个礼,我也不看取景器,和学姐一起低头鞠躬。 就在老师对我们轻挥着手,要转身回到音乐教室时—— “老师,请等一下!” “嗯,怎么了?” 老师转过头来,发现美咲就站在她面前。 “那个……我也有问题想问老师。” 美咲把手放在眼镜上,露出成熟的表情说。 “什么事呢?”老师也露出沉稳的笑容问。 “老师——” 美咲正要问的时候,声音刚好被突然响起的演奏声淹没。 吹奏乐社好像开始全体演奏了。进行曲开朗的音色,从敞开的教室门边热闹地传出来。 “什么,我听不到。” 森川老师背对着明朗的旋律,慢慢走过来。 美咲也往前走一步,开口说:“老师在春假的时候有看到幽灵吧!” 美咲的眼神很沉着,大声地叫着。 虽然演奏的声音很吵,不得不大声喊叫,但她的声音还是有点不自然。 或许,是因为她太喜欢鬼故事了。 的确如美咲所言,春假发生的那起事件中的年轻音乐老师,很可能就是森川老师。不过,春假的事件相此次事情并不相干,所以委员长没有提及那件事。 可是,在摄影机镜头前的美咲,眼镜后的那对眼眸看起来很狂热。 “……幽灵?”老师皱了皱眉,突然噗哧一笑说:“啊,那件事呀!哦,变成了鬼故事吗?呵呵呵,也确实很像。” 一旁的委员长对笑出来的老师问: “那么,春假时看到可疑女子的老师,就是森川老师吗?” 老师满脸笑容、从容不迫地点了点头说:“嗯,是啊。不过,那件事情已经传开了吗?不好意思,引起这么大的骚动,那只是我看错了。” “才不是!”美咲又高声地说:“老师看到的就是幽灵,绝对是幽灵!” 美咲把手放在眼镜上,感觉她的眼神有些不一样。虽然她想装得成熟一点,但眨眼的次数过多,视线反而有些游移不定。 “如果是老师的话,一定会相信春假的事件和这次事件都是幽灵在作祟。因为,老师跟我很像。” 美咲说“很像”这句话时,我发现了一件事。她上次那样形容我时,也露出了这种危险的眼神——有些摇摆、依赖的眼神。 我瞄了一旁的学姐一眼,学姐似乎也察觉到美咲表情的变化,视线紧盯着美咲。 大厅的空气不知怎地令人觉得有些窒息,不过,事实上并没有任何改变。背后音乐教室的演奏变得更加激昂,热闹地响着。小号吹奏着轻快的旋律,铙钹刻画出进行曲的节奏。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美咲高声说:“对吧,那是幽灵,没错吧!” “我刚刚说过,是我看错了,那并不是幽灵哦。” 美咲闻言瞪大了眼睛,游移的视线也定住了。 “可、可是,人影消失不见了耶!” “没有消失不见。我说过好几次,是我看错了!” 老师有些厌烦地跟固执己见的美咲说,尽管如此,老师脸上还是带着微笑。 “如果老师真的看错,为什么要追那个逃跑的人影呢?老师是看到幽灵了吧?” “那并不是幽灵,是我看错了,因为我那时很累。” “老师为什么要说谎?老师跟我一样,应该会了解我的啊!那是幽灵没错!” 美咲焦急地大叫着,声音不输后面震天响的进行曲。 “我没有说谎。而且,你说的‘一样’是什么意思?我和藤井不一样,完全不相信有幽灵这回事。” 美咲听了,全身颤抖地说:“可、可是,我们明明一样,老师应该会了解的。所以,老师也应该相信有幽灵……” “不要让我讲好几遍,我只是看错了!” 老师强调地说,脸上依旧带着微笑。 ——好像有点奇怪。 我一边听着吹奏乐的演奏,一边用摄影机捕捉这两个争吵的人。我突然想到,老师一味否定看见幽灵,显然让美咲有些动摇。但老师凝视着美咲时,怎么还能一直露出这样的笑容呢? “请不要骗我!老师是真的看到幽灵了!” 演奏大概是进入最高潮,音乐听起来非常激昂。 像是配合高亢的管乐器和打击乐器的乐曲,老师带着沉着的笑容高声说: “这个世上并没有幽灵!绝对不可能看到死去的人!” 她的眼神——和美咲一样,游移不定。 “有幽灵!老师看到了音乐教室的幽灵!” “那不是幽灵,我不相信有那种东西!” 两人激烈的声音,与过度明朗的进行曲旋律一起回响着。 透过镜头看着这个画面,感觉很不真实。所以我放下摄影机,用自己的眼睛观察两人的样子。 “老师不用说谎了,其实老师也相信吧!” “别傻了,为什么音乐教室会出现幽灵呢?” “这里真的有幽灵!因为,我知道!”美咲大声反驳,往前踏一步说:“老师看到了!看到那个在音乐教室发生事故而永远不能再弹琴的人的幽灵!” 这件事之前也听过了,只是一则鬼故事。 这时—— 演奏突然变得异常激昂,所有乐器奏出最后的音符,铙钹响起高亢的音色。然后,进行曲就结束了。 “——为、为什么你知道那件事?” 从森川老师口中蹦出来的声音,毫无疑问是种哀鸣。 这个声音回荡在乐曲演奏后的寂静中,让空气瞬间冻结起来。 “果然是这样!” 美咲用胜利、自满的声音说。她的眼睛浮现出令人有些厌恶的微笑,好像是另一个人似的。 “不对!不对,真的不对……” 老师完全失去镇静,像孩子一样拚命摇头否定。虚伪的笑容崩溃后,只看得到她怯懦的一面。 “果然有幽灵,老师看见了!” 美咲步步逼近老师。老师身体微微颤抖,往后退一小步。 “老师看到了吧!看到那个因为不能再弹琴而烦恼地自杀的少女幽魂!” “不、不对,不对……” 老师哑口无言地突然跌坐在地。 “都说不对了!” 她的声 音好像变成小孩子一样,不禁令人倒抽一口气。 老师大概在哭泣吧,整个身子颤抖着。 “老师,请您不要再说谎了!您看到幽灵了,对吧?” “不对……啦……” 老师这个大人,大幅摇着头,呜咽地叫道。而小学生美咲露出扭曲的笑容,俯视着老师。 虽然我亲眼目睹这一切,但实在很难相信这是真的。 “您看到幽灵了吧!赶快承认!” “……不对!” “老师在哭就是最好的证据!快点承认吧!” 老师抽抽搭搭地哭着。美咲则瞪着老师,又逼近一步—— “——到此为止!” 委员长目光严肃地揪住美咲的肩膀。 这一声让美咲突然回过神来,看了看四周。 学姐和杏子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委员长她们。 “小菜!” “啊,是!” “拜托你打电话给蓟老师。” 委员长把手机递给学姐后,走近瘫坐在地的森川老师身旁。 “我,不对……不对……” “好,没关系,已经没关系了。” 委员长轻轻抱着声音发抖的老师。 学姐打着手机,而我只能呆呆站在一旁。 2 从窗户望出去的天空,任谁看了都知道,那是即将下雨的天色。 森川老师站在窗边,一动也不动地仰望阴暗的天空。 “……谢谢,我已经平静多了。” 老师低声慢慢说着。微弱的光线照在她脸庞上,让她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我和委员长默默凝视着她。 学姐把美咲和杏子送到外面,就骑着机车去接蓟老师。 美咲被委员长制止后,立刻回过神来,她那个样子就像是刚刚被什么东西附身似的。美咲平静下来后不断道歉,她说她只是想让老师承认有幽灵,才会忘我地一直说。 “……滕井为什么会知道那件事?” 老师依旧望着混浊的天空说。 “那已经是十六年前的事了,真是不可思议啊!她所说的那个不能再弹琴的少女,是真有其人。她叫二之宫加奈——是我最宝贵的朋友。” 老师的话像雨滴似地断断续续吐露出来。由于老师对着窗外叙说往事,所以看不到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我们很要好,而且都很喜欢弹琴,所以决定一起上音乐学校.当音乐教室空无一人的时候,我们俩总是在那里练习。现在我依然记得,我相加奈一起漫步在那条樱花林荫道的情景……” 站在窗边望着天空的老师,低下头来说。 “那条樱花林荫道,真是充满回忆的地方啊!这栋风向鸡、音乐教室以及楼梯间上的名画也是。我和加奈看到那幅画,常说它很像我们呢……” 即使不转头看,我心中也会浮现那幅画着两名少女的画作。 站在一旁观看的少女,双颊红润、面带微笑,而面对钢琴的少女则一脸苍白地微笑。 “加奈和画中的少女一样,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她的手脚很细瘦,肌肤白得像透明的一样。上体育课时,她总是落寞地抱着膝盖,望着跑操场的我们。” 所以,她比谁都更爱弹琴。 老师凝视阴暗的天空,沉思着说: “她无法激烈地演奏,但能够优雅、温柔地弹着钢琴。我一直很羡慕她,加奈曾获得全国音乐比赛的冠军,而我连上场演奏的资格都不够呢。” 然后,老师慢慢地回过头来。 “不过,十六年前发生了一个事故。” 望着我们的那对眼眸,浮现虚弱的微笑。 “引起那个事故的不是别人,就是我啊!我没有发现她的手还放在琴键上,就用力盖上钢琴盖。因为那次事故,她的手指再也无法自由活动……因此,她放弃了钢琴。” “加奈放弃钢琴后,后来怎么了?”委员长用不安的声音问。 老师依旧虚弱地笑着:“什么都没有变,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啊。” 这一段和鬼故事不同。鬼故事中的少女,最后是悲伤得上吊自杀。 不知道这件事的老师只是继续说:“她真是个温柔的人。明明是我害她不能弹琴,她却从来没有责备过我。她还笑着原谅我,说她之所以会受重伤,是因为她自己身体太差的缘故。当我想放弃念音乐学校的念头时,她也为我加油打气,叫我不要放弃。” 老师停顿一下,眼睛微微看着地面。 “——从此,我们的人生就改变了。” 老师说着,又笑了笑。 “我进了音乐学校,继续弹琴。我常在想,加奈会原谅我吗?或许因为她完全没有责备我,所以我一直很自责,一直抱着这种心情面对钢琴。幸好,我还能当上音乐老师。” 老师笑着说。我认为那应是自豪的微笑,不过她脸上只见得到沉重的疲惫之色。 “教孩子弹琴是她的梦想。我们在十六年前的音乐教室里,曾互相倾诉自己的梦想。所以,我才会当音乐老师。” “她的梦想……老师,您这样好吗?”我无法忍受老师的笑容,开口问道。 “这样?” “您没有自己想完成的梦想、想做的事吗?老师只是想完成好友的梦想而弹钢琴吗?” “我的梦想是什么并不要紧。我刚刚也说过,因为那个事故,我们的人生改变了。从十六年前的那时候起,我的人生就走在加奈想前进的道路上,好弥补那个无法挽救的错误。” “……那么,那个叫加奈的人,对想代她完成梦想的老师说了什么呢?” “我和加奈从此没有再碰过面。” 老师的视线望向窗外灰暗拘天空。 “我们曾是那么要好,但我从这里毕业之后,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打给她。” “老师已经好好补偿她了吧?既然如此,见面又何妨呢?” “我怕见到她。我希望加奈能原谅我,甚至因此成为音乐老师。可是我又想了,她会原谅我吗?” 那是有些颤抖却又很清楚的声音。 “十六年前发生事故时,我为了找人帮助痛得哀号的加奈而跑过这个大厅,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情景。那时刚过放学时间,血红的夕阳映满整个天际。” 老师仿佛望着过去的自己,环视整个大厅。 “我心里非常不安,但毫无办法。我害怕自己所做的事,全身冒着讨人厌的汗水,发抖地跑着。可是——” 老师的话停下来,浅浅一笑。 “可是,我跑着跑着却笑了起来。” “……笑了起来?” “一想到手指被压到、痛得蹲下来的加奈,我就笑个不停。那时,我才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心情。我一直很羡慕加奈,同时也很嫉妒她。所以,我现在还是这么认为——加奈会原谅我吗?……” ——即使那个事件是故意的。 老师深深低下头来说:“无论我怎么回想钢琴盖砸下来的事,仍是不明白。我现在也想不起自己当时是不是故意的,不过,发现自己丑陋嫉妒心的我,已经无法再面对加奈了。和小蓟、其他同学在一起时,我也避免谈到加奈的事。这十六年来,一直都是这样。” 即使完成好友的梦想,悔恨依旧存在。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呢?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老师的笑容。 “虽然我一直没和她碰面,但今年春假却收到一封关于加奈的信。” 老师从胸前口袋掏出一张纸,怜爱地望着它。 老师都随身带在 身上吗? 那个熟悉的色彩,即使我离得很远,仍一望即知那是什么。 “这样,我就永远无法向她道歉了。” 仅用黑白两色印刷的那张纸是讣闻。 “我没有参加她的公祭,不过,那刚好是我深夜到学校的那一天。” 背后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实在很不愿去想象,但心中就是会浮现深夜到风向鸡的老师身影。 知道好友去世消息的老师,一打开充满回忆的音乐教室之门时—— “钢琴的声音平静地响了起来。”老师像在窥探人内心似的,看着我的眼睛笑着说:“是j·s·巴哈的法国组曲第五号阿勒曼舞曲,是加奈在音乐比赛中弹过的曲子。那个优美的曲调,一定是加奈的琴声。不过,一定是因为我太想见她,所以才产生那样的幻觉吧。” 讨人厌的汗水又冒出来了,为什么这个人笑起来的眼神这么绝望? “那只不过是幻觉罢了,人不可能凭空消失——” “才不是凭空消失!”我打断老师的话。 我本来不想对这事件做任何发言,但我实在受不了老师的笑容。 “森川老师,如果这间教室里有什么机关的话,对方就能够轻松逃走吧?” “机关?” “就是非常狡诈的机关。比如说,这个镜子背后有一个隐密小房间之类的箱一” 我轻轻敲了一下背后的穿衣镜。 墙壁上镶着一面巨大的镜子,而镜框是没有任何装饰的铁框。它是一面很古老的镜子,大概在风向鸡落成之际它就在这里了。镜子的高度比我的身高还高,宽度也有我两手轻轻打开那么宽。 “如果是这样那就好了,不过,我也做了许多检查,很想知道那个消失的女子到底是谁……我早就像个笨蛋一样,拚命查看过了。”老师发出声音笑着。 我默默检查上面的镜框。 接近天花板的镜框上方,大部分的小学生都够不到。即使是当时我这个班上第二高的小六生,也要伸直了背才能勉强够到。 “老师,这个镜框有点歪,您检查过了吗?” “……有点歪?” “这是活栓锁。往左一挪,锁就松开了。”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活栓锁,但我也发现镜框歪了。不过,那只是因为它太老旧吧?何况,虽然锁松开了,但不管怎么推或拉就是打不开。” “不管怎么推或拉?” “是啊。我左右两边都推过,有时只推镜面,有时连镜框一起推,推到镜子都快坏了。我也以为它或许是拉门,但我错了。那扇门……无论我怎么推它、拉它,就是打不开啊!” 的确就像老师说得一样。无论怎么拉或推这面镜子,就是打不开。 那么,要怎么样才打得开呢? 我透过活栓锁松开的镜子,望了老师一眼: “这面镜子确实打得开,只不过老师搞错了一点。” “搞错了?” 我点点头,弯下腰来说:“这面镜子并不是推门或拉门!而是活动滑门!” 我的手放在镜面往上一推,只见唯有镜面会往上滑动。 “还有,镜框只是一种掩人耳目的装饰。这面镜子并不是镶在镜框里,而是镶在墙壁里。” 我手伸入滑开的小空隙中,把镜子往上推,镜面就无声无息地收进墙壁里。 眼前出现一个黑暗的空间,里面有一条走道以及可通到一楼的螺旋状阶梯。而那条微覆盖灰尘的通道上,可以清楚地看到足迹。 “这里就是那名神秘女子逃走的通道。” 我转头望了老师一眼。 “她就是从那里……那里逃跑的。她既不是我的幻觉,也不是幽灵……” 老师虚弱地喃喃说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如果是幽灵……如果是加奈来责备我就好了。” 身体不由得颤抖。 失去笑容的老师,脸色苍白地看着我。 这时,楼梯傅来轻快的脚步声。 “我把蓟姐带来了。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变化——” 学姐惊讶得哑口怨言,盯着打开的镜子。 “让你们久等了!” 学姐的背后响起一个声音,一身白衣、眉头深锁的蓟老师就站在那里。 “……嗯,找到了吗?” 踏进大厅的蓟老师仅瞥了穿衣镜一眼,就立即环视在场的每一个人。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她看穿了镜子是怎么打开的吧?我心里这样想着,也回望蓟老师一眼。 我明白了。 以理事长的立场来说,大概知道学园里有秘道,而身为森川老师和二之宫加奈的同班同学,蓟老师在春假的深夜就是从这里逃走的。 我用怀疑的目光望着蓟老师。相反的,委员长往前一步说: “老师,我想问您一件事。” 她那双总是很温和的眼眸,如今锐利地盯着蓟老师。 接受如此强烈视线的蓟老师,轻轻回答:“有事以后再说。” 接着,她走近森川老师,“早苗,你还好吗?” “……已经不要紧了,没关系。”森川老师微笑着说。 “明明很严重耶。真是的,干嘛逞强啊!” 蓟老师轻轻叹口气,转头看向我们。 “你们今天的工作结束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赶快回去吧。” 她的话让人很生气。什么接下来交给你办,叫我们回去?森川老师之所以会这么痛苦,都是因为你吧? “那么,要回去了吗?” 学姐的声音从后面冒出来,害我吓一跳,回头看了她一眼。 “老师,剩下的就麻烦您了。” 委员长也简单地点点头,开始往楼梯走去。 我目瞪口呆地一直站在原地,不明白为什么委员长能够立刻理解。没听到刚才那段谈话的学姐,或许是无可奈何,但委员长应该发现春假的事件和蓟老师有关啊!尽管如此,为什么她愿意乖乖回去? “——蓟老师,我也有事要问您。” “以后再说。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有闲工夫跟你讲话,要问等明天放学后再问。好了,赶快走吧。” “……明天放学后?” 我实在无法理解。虽然想不通,但我一看到低着头的森川老师便决定离去。 我转身去追已经走下楼梯的委员长和学姐。 当我一踏上台阶,挂在楼梯间的那幅画又映入眼帘。 那是两个少女围着钢琴的画——令人想起森川老师和二之宫加奈的画。 “森川老师,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我收回望着一脸苍白的少女的视线问道。 “那个叫二之宫加奈的人结婚后,有冠夫姓吧?讣闻上的名字,应该是她婚后的名字吧?” “咦……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 “我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只是想确定这个可能性。那么,她现在的名字是什么?” 不过,回应我的是蓟老师。 为了听她要说什么,我还转过头。 “——明天放学后再说!” 那个名字,就是蓟老师和这次事件有关的最重要证据。 可是蓟老师根本没有回答,我只好收回视线,转身下楼。 我还是不太喜欢这幅画。 那个弹琴的少女,现在也是一脸要昏倒的样子,但却笑得无比幸福。 一走出风向鸡,就见到天空非常混浊。是因为斜阳所投 射过来的红光的缘故吗?看起来就好像小孩子玩泥巴后的光景。 “不晓得明天会不会下雨?” 等在外面的学姐皱着眉说,一旁的委员长则不发一言地仰望樱花。 樱花树上开满了盛开的樱花,粗大的黑色树枝也因而弯曲。 在翻腾的灰云之下,枝叶扶疏的樱花依旧绽放得异常绚丽,但我只是望着脚下,迈出步伐。 “……你们为什么能那么轻易地回去?” “有什么不好吗?” 学姐的声音太轻率了,让人觉得有些焦虑。 “学姐大概没有发现,但春假的事件——” “是蓟姐吧?蓟姐看到那面镜子时脸色都变了,是怎么回事?” “……既然这样,不确认一下真相好吗?” “确认真相后又能怎样?” “又能怎样?那——” 我一时为之语塞。 感觉越来越焦虑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刺着我的胃,开始胃痛起来。 “……可是,推论出真相,不是委员会的工作吗?。” “不是那样。”委员长温柔地笑了笑,明确地摇着头说:“我们的工作并不是推理事件、解开谜底,而是要解决事件。” “不都一样吗?” 本来还想再继续反驳,但我的胃实在太疼了,只好低着头走路。 “不过,阿修,你只凭刚刚那席话就想得出来,真的很厉害耶!” “……什么厉害?” “就是那面镜子啊!我听委员长说的。” 学姐大概是想鼓励我吧,她满脸笑容地拍拍我的背,好痛! “发现那个机关的人是小椎,她说那面镜子里有什么东西。” 令人怀念的少年侦探团趣事。 那个不顾一切玩着推理游戏、找寻事件答案的幼时趣事。 “小椎很厉害嘛!不过,是你发现那面镜子的开法吧?” 委员长也笑着看低头走路的我。 ——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又不委员会的成员。 “我只是拚命思考而已。”我说着,抬起头来。 “为什么?” “因为小椎那家伙说那是一扇隐藏门,想把镜子打破。” “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拚命想阻止她吧。” “我是想破了头才想出来的,就在小椎从音乐教室扛起一张椅子走过来的瞬间。” 委员长大概想象了一下那个情景,低声笑着说: “不过,我知道蓟老师要你加入我们的理由了。” “我只是凑巧想到的。而且,我并不想成为委员会的一员。” “你真是个好帮手耶!” 学姐又拍了拍我的背,啊!真的很痛。 “那么,我这个委员长要向小菜和好帮手下指令啰。” 学姐闻言,突然敬礼说:“是的,委员长。哎呀,阿修,你也回应一下嘛!” “好痛!是、是的,委员长。” “嗯,很好。那么,明天第六堂课不用上课,大家在理事长室集合。” “……要逃课吗?” “对啊。” 她笑容可掬、一脸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真不愧是本格推理委员会的委员长。 “那么,逃课要做什么?” 委员长立即露出认真的表情说:“埋伏。小学部放学的时间比较早,所以我想先过去埋伏。那个菅原雅好像找她出来,也不会过来的样子。” “……菅原雅吗?” “嗯,怎么了?” 学姐询问,我便摇了摇头说:“从那些听来的传言判断,我觉得即使我们一窝蜂地去找她,也会被她跑掉的样子。” “听说小雅不跟任何人讲话耶……哎,这个我来想办法。有没有什么好一点的主意呢……” “那么,拜托你了。我想尽快收集好正确的情报,藤井的情形也让我满担心的。” “刚刚我送她们回去时,有告诉她们我的手机号码,请她们有事联络我。不仅是美咲,杏子也相当危险。” 一之濑杏子? “在我看来,她的样子很普通啊。虽然藤井美咲和老师争论时,她的确很害怕的样子,听那个鬼故事时也吓得全身发抖。” “不对。在美咲说她从楼梯上摔下去的那一瞬间,那个孩子的脸色大变。虽然她立即隐藏起来,但却一脸忧心仲仲的样子。” “咦?”委员长惊讶地叫了一声。“那是在她们意见分歧的时候吗?也就是藤井说‘一之濑就在她后面’,而一之濑却说‘离藤井相当远’的时候?” 对此,学姐点头表示赞同。 我完全没有发现……这个事件似乎比想象中来得难解。为什么杏子会在那时候脸色大变呢?真搞不懂。不过—— “总之,明天先听听菅原雅怎么说,然后再跟老师谈一谈。” 反正,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想跟老师谈一下而已。 “是啊。阿修,明天也要拜托你。如果小椎好了,请叫她一起来。” “好吧,但我只负责摄影和跑腿哦。” 我轻轻笑着,并抬头望向天空,绝不让人看到自己的眼睛。 骄傲绽放于枝头的樱花另一边,阴郁而混浊的云朵不断翻腾。 3 翌日,我跷了第六堂课去实行菜摘学姐所提议的作战策略。 可是,我不禁转身深深叹了一口气说: “——不过,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我们躲在茂密的草丛中,只把摄影机的镜头从枝叶间露出来,刚好瞄准小学部的正门口。 “还用说吗?这是委员会的重要调查行动啊。” 学姐边这么说,边用特大双筒望眼镜观察正在上课的六年c班——不,六年c班的小女生。 “不管怎么看,我们看起来都像是偷拍狂耶。喂,你不要笑成那副德性嘛!” “真没礼貌!我哪有笑成那个样子,我是微笑!” “真是的,你们两个不要再吵了!” 委员长生气的声音传到我们的耳机。耳机就塞在我们的耳朵里,从外面看不到,而麦克风则藏在衣服的暗袋,委员长可以用无线电话与我们交谈。 委员长藏身在大门旁,担任实际采取行动的先锋部队,学姐和我则躲在稍远的草丛里伺机而动。不过,拥有这种器材的本格推理委员会,还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委员会。 “如果只有小铃出面,对方应该会跟她说话吧,这真是个完美的作战计划。” 完美个头啦!如果被认识的人看到我们这副模样,不晓得会说什么。尤其,如果被虎介看到的话,他可能会说:“我也要加入!” “嘿,阿修也很认真地拍那些可爱的小学生呢!” 我一点都不想管这个事件,可身为一个人,无法赞同这种说法。 “我只是随便拍拍,今天的天气有点讨厌。” 清晨时有种好像要下雨的样子,现在天空的云层依然很厚。虽然带了防水包来,但我可不想在雨中摄影。 “嗯,最后一堂课好像结束了。” 学姐观察着教室。她话还没说完,铃声就响了起来。 我瞥了一眼手表,时间刚好三点半。 “小铃,开始作战!” “嗯,了解,请告诉我菅原的样子。” 委员长从躲藏的墙边探出头来,紧盯着窗户。 她独自一人待在小学部的校舍,完全没有不协调的感觉。她的模样,让我终于明白学姐只派委员长一个人待在明处行动 的理由。 “小雅现在离开座位了!”学姐看了看双筒望远镜中的人影和手中的照片后说。 由于摄影机的望远模式看不清位于二楼的六年c班,所以我把镜头对准正门口的玄关。在阴暗的天空下很难调整曝光和白色平衡补正,而且我开始摄影后没多久,云层又积得更厚。 “她好像要一个人回去的样子。很急哦!感觉上要避开其它的孩子。” “她的外表没有引人注意的地方吗?跟照片上一样吗?” “嗯,她本人比照片可爱多了。” 这种报告没有必要吧。 “她不像美咲她们讲的感觉那么冷淡,但表情僵硬,所以有些扣分。” “小菜……” “啊,抱歉、抱歉!她大致上和相片一样,身高和杏子差不多,头发剪得相当短——哦~哦~” “怎、怎么了?” “我瞄到了,她的虎牙!” “……她的虎牙怎么了?” “阿修,你知道有虎牙的少女其可爱之处吗?啊,不晓得小雅会不会笑一下呢?她真是不会善用自己珍贵的长处啊!” “嗯,她跟照片中的人一样吧?小菜,可以了。” 委员长的声音当然很错愕。 “那么,菅原是往哪边走?” “刚才沿走廊走出去了。啊,她的同学在跟她讲话……大概是和她道别吧,她们笑着跟她挥挥手——” 话在此打住,学姐咂了一下舌。 “小雅走到楼梯边了!果然一如传言,她的同学才跟她讲话讲到一半,她的眼神就变得很冷淡,不发一语地走了。” 学姐的声音压得很低,表情逐渐变得认真。 “她现在下楼梯了。楼梯的下面就是正门口的玄关,你应该很快就会看到她。” “了解……嗯,我也看到她了。” 学姐瞄着窗户,点了点头。 “小菜,观察菅原的表情。城崎,摄影就拜托你!” 委员长留下这句话后,便走向正门口的玄关。 然后,她对出现的人影叫道:“你是菅原同学吧?” 女孩有着身穿外套的娇小身材、像少年一样的短发,以及小巧、端正的鼻子和嘴唇。她的五官分开来看很可爱,但她的眼神完全把那些优点掩盖。那双眼眸遮断她与外界的关系,让人感觉不到她的表情。 “……你是谁?” 被叫住的瞬间,她用更冷淡的眼神瞪着委员长,眼中简直就像罩了一层寒霜。 “我是本格推理委员会的樱森铃音,可以和你谈一下吗?” “……” “我想请问你一件事,可以吗?菅原。”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点头,让短发微微摇曳一下。 委员长笑容满面地说,但那双会剌人的眼神依旧没变。 “就是前天发生的事。你知道放学后在音乐教室发生的那件事吗?” “……大致知道。” 她说话的方式和冷淡的表情有些不搭,委员长微微瞪大眼睛说:“嗯,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菅原,你那时在风向鸡的一楼碰到森川早苗老师对吧?” 她微微点头,浏海仅飘动一下。 “那么,我想请问,为什么你会在风向鸡呢?” “放学后,我本来想到音乐教室练习一下,但已经有其它人在,我只好回去。因此,才会遇到老师。” 虽然她的遣词用字还不太成熟,但出人意料地说得很干脆。美咲她们说她是“不跟任何人讲话的转学生”,还以为她是个怕生的孩子,不过似乎不是这样。 “那你是在一楼大厅的哪个地方碰到老师呢?” “……就在出口附近。” “有讲什么话吗?” “老师问我‘要回去了吗’,我只有回答‘是’。因为,那时候听到了钢琴声。” 委员长点点头,若无其事地往自己的胸膛碰两下。 “——她的表情没有变。声音那么可爱,也该笑一笑嘛。” 一旁的学姐对着麦克风低声私语。 虽然学姐的话有点开玩笑,但我明白她想说什么。菅原看起来就像是用冷淡的表情,硬把自己心中的和善与感情掩饰起来。 学姐用双筒望远镜观察,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 “那么,琴声响了之后,你跟老师有什么反应吗?” “老师一脸很不可思议地往楼上走,而我直接回家了。因为,我对那个琴声没有兴趣。”然后,她用稚气的声音冷冶地问:“还有其它事吗?” “那么,还有一个——听你刚才讲的话,我有发现一个疑点。”委员长说着,眼睛眯了起来:“小学部是下午三点半放学,而那个琴声是在下午四点十五分左右响起,中间相隔三十分钟以上的时间。你若是只到音乐教室看一下就回家,不需要花那么多时间吧?菅原,你在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这个问题,让她的眼神变得更冷峻了。 “……我不想说,反正跟钢琴没有关系。” “跟钢琴没有关系啊。”委员长目光尖锐地直视回去,“你在藤井和一之濑所在的音乐教室前,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的确是跟钢琴没有关系。” “……有人看到我吗?” 她的声音有些微动摇,验证委员长的话是正确的。 “嗯,这只是我的猜测,我只是思考了一下你大概会怎样利用时间。” “……” “菅原,你是真的想跟藤井和一之濑成为朋友吧?” “那个跟钢琴没有关系。” “对,我了解,这只是我个人多管闲事。我想先确认一下你的心意,因为藤井和一之濑很想和你交朋友。” “……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藤井很讨厌我耶。” “没有那回事,她说她衷心地想当你的朋友哦。” “不,她真的很讨厌我——而且,我才不要跟她做朋友。” 这句话又让学姐咂一下舌。 “表情没有变,完全没有!为什么她能坦率地说出这种话啊。” 委员长听到学姐的牢骚,不禁低头小小地吐了一口气。 眼神一直保持不变,应该相当难受吧。 “——樱森学姐!你在那里说什么悄悄话?” 一个严峻的声音突然飞进耳机里,害我慌忙移动摄影机。 站在那里的是正要走出大门的美咲,而杏子也跟在后面。 “你为什么要向这种转学生问问题啊?” “藤、藤井,你怎么了?”委员长惊讶地问。 “问这种转学生,根本没用!” 她眼镜后的那双眼睛,露出满是怒气的眼神,与那时说想要和菅原做朋友的眼神完全不同。她那个样子,就跟她昨天对待森川老师的态度一样。 “你看,她很讨厌我啊。” 菅原如此说道,看着美咲的眼神比面对委员长时更冷酷。 “等、等一下,你们不要吵架!藤井,你昨天不是说想跟她做朋友吗?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以为我们很像,但我搞错了!转学生根本不相信有幽灵!” 她的声音充满敌意。 “……本来就没有幽灵。” 虽然菅原的年纪还很小,却用很冷峻的声音反唇相讥。 美咲被和她很相像的人否定有幽灵的存在,这情况就和她跟森川老师激辩的时候一模一样。 “事情有点不妙!杏子呢?” 学姐的话让我移动摄影机的方向。 杏子站在怒目相向的那两人后面,低头看着脚下。 委员长瞥了她一眼,便插入美咲和菅原之间说:“你们两个冷静一点!” “樱森学姐,你是站在转学生那一边的吗?” 美咲非常生气地瞪了委员长一眼。 “不是,我并不是站在哪一边。” “那么,你相信有幽灵的存在吗?” “那个嘛……” 委员长,你就骗骗她又不会怎样,居然不答话了。 “我就知道是这样!虽然昨天你们骗得我团团转,但反正樱森学姐一伙人都不相信有幽灵吧?既然这样,我也有我自己的对策!” “滕井,你说对策……你想做什么?” “我要证明真的有幽灵!既然大家都不相信我,那我就到音乐教室把她召唤出来好了。” 美咲边说边开心地笑起来。她放下书包,从里面掏出一本书。 “我找了好久,终于被我找到。这是一本可以召唤幽灵的书,再来只要做些准备工作就行。” 美咲很自豪地展示那本精装书。不过,与其说那是本记载各种奇怪仪式的书籍,还不如说只是一本专门写给儿童看的咒术书。 可是,美咲很珍惜地摸了摸那本书,淡淡微笑着。 “做那种仪式也——” “吵死了!”美咲粗暴地撂下这句话,然后转头看了后面一眼说:“杏子,走吧!我很快就会让你们大吃一惊!” 美咲重新背好书包,抱著书往前迈步。杏子则没有看任何人,只默默跟在她身后。 “滕井,等一下!” “樱森学姐,要是你敢阻挠我,我可不会原谅你!我绝对要见到那个幽灵!” 她头也不回地高声说完,就直接往校门走了。 “幽灵……真像个笨蛋。” “菅原?” “无论有多期待,死掉的人都不会来见你的。” 她说完便转身离去。 我不晓得她是用什么表情说这句话,透过镜头,只看得见她的背影。 “什么嘛?什么跟什么,我都搞胡涂了!” 学姐把双筒望眼镜往地上一摔,如此说道。 “小菜,你要冷静一点!” 耳机响起委员长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我当作没听到那个声音,抬头望向阴沉而混浊的天空。 “好像快下雨的样子,现在要不要先撤退到理事长室?” 无论是事件或仪式,怎么样都无所谓。 这是我最后一次与这个委员会有关系了。 * 我肩膀倚着窗户,望向刚刚下起来的雨。 在理事长室里,除了透过玻璃的遥远雨声之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委员长正用桌上的计算机查看拍摄的影像;学姐坐在沙发上,在笔记本上写些什么东西;我则无所事事地望着窗外,等待蓟老师的到来。 天空的云层很厚,大颗的雨滴不断落下。看不到一丝丝缝隙的云层,似乎会在上空停滞许久。气象报告说,这场雨会持续下到后天。 开门的声音在雨声中响起。 “久等了。” 老师走进室内,脸色有些严厉。不过,那似乎不是因为想到风向鸡事件的缘故。 “不好意思,开会时间拖得很久。议题真的很多,很糟糕。” 老师如此说完,环视了一下室内后扬起眉毛说:“哎呀,小椎怎么了?” “她头很痛不能来。” “很好,装病啊?哎,她是我们最后的保险,今天就算了。而且,我也想到让小椎乖乖过来的方法……那么,委员长和城崎请就坐。” 我们默默遵照老师的吩咐坐下,而老师还是和平常一样坐在桌子上。 现在没有什么好说的。首先要听听老师怎么讲,稍后再问问题。 “蓟姐,森川老师还好吧?”学姐看着老师说。 老师态度有些轻松地点点头,“嗯,不要紧了,不用担心早苗。” “我很担心耶!本来以为只是调查鬼故事而已,谁知道会发生事件,而且春假的事件居然和十六年前的事有关,让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什么了。” “早苗的事和小学部的事件并没有关系,哎~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为了让你们集中精力调查事件,就先告诉你们与早苗有关的事好了。” 老师把眼镜往上一推,扫视我们一眼。 “委员长和城崎听早苗说过十六年前发生的事了吧,也就是早苗的好友二之宫加奈手指受伤的事。” “我也听小铃讲了大概。” “那么,要从哪里说起呢……” “老师,我再问一次昨天没能问的问题。”委员长直视老师说:“今年春假的深夜,在音乐教室里的人是老师吗?” “对,没错。” 老师坦白地说。 “以前,加奈曾经参加过音乐比赛。当时,我正静静地倾听那时候的录音带,早苗却突然走进来。” 老师耸了耸肩说:“真是吓死人了!我因此大吃一惊,赶紧用摇控器关掉音乐逃跑。即使是我,也会有情绪变得不稳的时候。你们也听说了吧,那天是加奈的葬礼。小学的时候,她们两人常玩在一块;而中学的时候,我是加奈最要好的朋友。” “既然是好朋友,蓟姐,难道你早就知道森川老师会变成那个样子吗?” 学姐用锐利的眼神望着老师,但老师还是一派轻松的态度。 “这是意外,我并没有要让早苗和那些孩子碰面。其实,我自己也很懊恼没有早点看出早苗的精神状态不稳。要是我知道这样会引发她的退行现象,我会更早采取因应措施。” “退行现象?”学姐歪着头问。 委员长回答:“简单地说,就是指退回到幼儿阶段。为了逃避眼前的问题,而使思考变得幼稚。反正心理上变成小孩子、不去正视问题,就不用深思了。” “那么,森川老师因为心中有不好的回忆,所以只是变成小孩子在撒娇而已吗?” “撒娇也是退行现象的一种,但森川老师的情况,并不是只有撒娇而已。当她碰到极大的问题而内心无法承受时,为了保护自己的心灵,就会无意识地让自已退回到幼儿阶段。” 老师双手插在白衣的口袋里,接在委员长的后面说: “如果病情更加恶化,退行现象的防卫机能就会失效。比如说,被老师臭骂一顿的高中生会开始吸橡皮奶嘴;被恋人提出分手的一方,会开始用幼儿语讲话等等。” ——还有,被学生责备的老师,就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过去受到精神创伤的场合,一旦面对会让人想起那个伤痕的事时,多半会退回到受到创伤的那个时点或更早以前。早苗的情况,就是因为那句‘永远都不能再弹琴的少女幽灵’,而退回到十六年前的那个事故之前吧。” “可是,蓟姐,森川老师的心理防卫机制出问题了吧?尽管如此也不要紧吗?” “我不是说不要紧了吗?因为是我判断错误,所以我会扛起照顾早苗的责任。而且,早苗是我很宝贵的朋友。” 老师在胸前握着拳头说。 “那么,早苗的事就交给我,请你们三人集中火力在小学部的事件。” “不过,老师。”委员长露出不安的表情说:“我觉得那些孩子的问题,不是我们能力所能解决的,特别是藤井的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 对此,学姐大大地点了点头说:“杏子和小雅也是。杏子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看起来好像受到精神打击, 第四章 1 连续下了三天的雨终于停歇。相隔许久之后,今天太阳总算又露面。 午后的时间阳光普照,种在我家对面的樱花树,被和缓的微风轻轻一吹,花瓣就不断飘落在大街上。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今天风和日丽,飘零的花瓣却比下大雨的日子落得更多。 转身不再看飘落在大街上的樱花,我走进家门。 玄关只有母亲的鞋子,美雅好像还没回来的样子。 今天一下课,我就立刻离开学校,以免碰到委员长和学姐。 从我离开理事长室的那天算来,已经过三天了,一如我当时所说的,我没有再到理事长室,也没有去帮忙调查。尽管如此,委员长和学姐依旧来告诉我和小椎事件的进展。 她们两人没有再叫我去调查,决定只把情报交给我的样子。这似乎是委员长她们自己决定的,与蓟老师无关。 不过今天不同,她们今天一大早见到我,就拜托我尽量放学后到理事长室一趟。她们说没有社团活动的今天,美咲她们去举行召唤仪式的可能性很大。 我对热心的委员长她们感到很抱歉,但我一点都不想去。而小椎似乎也和我一样,比我还早离开学校回家了。 我从信箱把报纸和信件取出来,走到客厅。 “我回来了。” 叫了一声也没人响应,反正母亲一定在房里拚命赶稿子。 正当我这么想时,母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厨房。 “报纸和信——” 发现母亲在干什么,我便不说话。 专心做事的母亲没有看我一眼,好像恶灵缠身似地快速上下点着头。她那个样子,不知道内情的人可能会立即叫救护车或警车来。但其实什么事也没有,她只是在聆听放在口袋里的md,而且声音开得很大声。 专门描写中国历史的小说家城崎神奈,在创作的时候常常听音乐。她选的曲子通常是非凡人物(the smashing pumpkins)、史密斯飞船(aerosmith)和呛辣红椒(red hot chili peppers)等美国摇滚乐,虽然我当她的儿子当了十六年,现在还是不晓得这些音乐和中国历史小说有何关联。 “哎呀,你回来啦!” 我站在母亲面前后,她终于拿下耳机,开朗地对我挥挥手。 “妈,报纸和信给你。” “谢了……嗯,这封信是你爸寄来的。” 仔细一看,父亲的信夹杂在一堆垃圾邮件中。 父亲现正在印度如火如荼地探险中。他是替高山植物的研究团队当向导,而前往喜玛拉雅山。他在上个月底出发,这是他寄来的第一封信。 母亲撕开信封,歪着头说:“咦……你爸是去登山吧?” “是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从旁望去,看见照片中的父亲满脸笑容地紧抱着一条巨大的旗鱼,背景则是闪耀的翠绿海洋。上面只写着一句话——于印度洋乐园-马尔地夫。 搞错地方了吧!高山植物的研究不管了吗? “真像你爸的作风耶!” 我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母亲却小声窃笑着。 一个是这几天除了到便利商店之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室内派母亲;另一个则是,远渡重洋到只有“印度”是共通点的喜玛拉雅山或马尔地夫的父亲。这两人为什么会凑在一起,也是个难解之谜。 “喂,你爸上次说他要出发,是什么时候?” 母亲抬起头来笑着问我,我别开视线说:“上个月底。” “……哦,是吗?是大哥的忌辰啊。” 上个月底,父亲参加完舅舅的三周年忌辰之后,就立刻出发前往印度。 母亲也想起那件事了吧。她的笑容消失,一直盯着照片。 我和母亲几乎没有谈过那起事件。 如果是日常的会话、小说或音乐话题,母亲都会很正常地和我闲聊,但如果是其它事,通常话会讲到一半就讲不下去了。因为当她在说很严肃的事情时,即使在我这个儿子面前,也会紧张得半死。 以小说闻名的城崎神奈有一点小问题。她平日深居简出,缺乏煮饭、打扫等日常的生活能力,而且病态地不擅与人交谈。她如果和家人以外的人谈话,情况会更严重,到便利商店买个肉包也会汗流浃背。 打从我小学起,参观教学日和家长面谈,她全部找借口缺席未到,结果三人面谈最后变成我和老师两人面谈。 老妈并不像美雅那样怕生,而是不大会“说话”。我常想,她这样能扮演好母亲的角色吗?不过,自己被她养育了十六年,也早就习惯。 当然,我无法和这样的母亲谈论三年前发生的事。 母亲常用“我最怕这种严肃的话题啦”而把话岔开。其实,她不仅是“不擅长”,更因那个记忆太沉重,沉重到让她无法说出口吧?毕竟,母亲是舅舅唯一的妹妹。 那时,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母亲哭泣。 母亲当时心慌意乱、六神无主,所以收拾善后的工作,就交给母亲的父亲——也就是我外公全权处理。并且,保护我不让我曝光而引起更大骚动的,也是我外公。母亲只约略知道我和这起事件有关,而我也一直三缄其口。 “哦,我该回去工作了。”母亲站起来说。 母亲因那起事件而变得意志消沉时,唯一不变的就是她写小说的身影。 “我还要加油、加油、再加油耶!” 母亲把照片放进口袋,开朗地笑着说。 “……妈,你工作快乐吗?” “阿修,你居然会问这种事,很稀奇哦!” 母亲好像在警戒什么似的,眼神有些紧张地抬头望了我一眼。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没什么,只是问问而已。” 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问,只是一看到母亲的笑容,问题自然就脱口而出。 “那么,你是要问我工作不太顺利时,有没有想过不要再写了吗?” 母亲用“工作”这个字眼来抒解她的紧张。 一说到自己擅长的小说,母亲便自豪地拍着胸脯说: “有啊、有啊!我想过一万次了!” “不要再开玩笑,我是说你真的想放弃的时候。” 对于我的问题,母亲把手指放在嘴唇上说:“我是很认真在说啊!大致上,一天有三次文章没有进展时,我就会有那个念头吧。那时,我的胃就会痛得很厉害,不想再写小说。这种情形持续了二十年……嗯,大概有两万次了吧?” 你在开什么玩笑啊——我心里这样想着,母亲却一本正经的样子。 “……为什么你能坚持这么久呢?” “因为,这样很快乐啊。” 母亲笑嘻嘻地说,她的表情看起来不像在逞强。 看见母亲直率的笑容,我心里模糊地想着,自己之所以会询问母亲工作的情形,就是因为她这个表情吧。因为,母亲想到舅舅时应该会很沮丧,但她总是用毫无阴影的笑容谈论“工作”上的事…… 母亲离开客厅后,我独自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打发时间。 这对我来说,是无所事事的无聊时间,而且漫长得令人受不了。 * 隔天早晨也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耀眼的晨曦从窗户照进来,让我在闹钟响前十五分钟就醒来。 由于日出的时间提早了,所以外面相当明亮。我不想再睡,就和往常一样出去慢跑,接着准备早餐。在这个比平常更早的 黎明时分,家里显得非常寂静,我没有吵醒任何人就踏出家门。 这个时间里,母亲睡得正酣,美雅也还没起床吧。 我们并没有吵架,但我不太想和美雅碰面,因为随便敷衍她委员会和那个事件很麻烦。我们最近不但没有一起上学,连在家里也很少讲话。 我独自走在通往车站的河滨路上。 小椎不用说,小梢也没出现。在这个时间出门,可以比高中部的到校时间早到三十分钟左右。无论是搭车或走在通往学园的坡道上,连一个学生的影子也没看见。大概是因为这个时段,刚好处于社团活动的晨间练习和一般到校时间的空档吧?我一面心不在焉地望着坡道下的住宅街,一面走在有一排排光叶桦树的路上。 漫步在不会碰到任何人的上学路,快到达学园的正门时—— “啊,城崎学长……” 我刚要从正门走向高中部,被人从旁这么一叫便停下脚步。 在敞开的校门旁,种着一棵巨大的樱花树。站在树后躲在那里的人是——一之濑杏子。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委员会的人来了吗?我一直在等她们。” 一如她所说的,她似乎等了一好阵子,肩膀和头发沾满樱花瓣。 “你没打电话给委员长吗?学姐不是有告诉你她的联络电话?”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拜托她们,不能在电话里讲,所以就一直在这里等。” “拜托?” “嗯……我想请她们救救美咲。”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让我想起昨天委员长她们提的事。 昨天没有社团活动,或许美咲她们会去举行召唤仪式。 “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问完后,杏子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那是表示否定的意思。 她看起来有气无力的,绑在左右两边的头发也只是微微摆动一下。 “虽然还没有做,但美咲一定会立刻行动,所以——” “这种事不要拜托我。” 我微微一笑,想将脱口而出的话敷衍过去。 “像我这种没有关系的人去制止她,还不如你这个好友去劝阻她来得有效哦。” “……我不行啊,如果美咲拜托我的话,我一定会帮她。”杏子抬头盯着我说:“所以,我想请委员会的人帮忙。” 本来我想丢下一句“我又不是委员会的人”就走开,不过,被她诚挚的眼神这么一看,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 “你不是说自己会帮她吗?为什么又希望我们阻止她?” “我想了一下,如果举行仪式的话,会不会真的发生不祥的事?” “不祥的事?” 我一问,杏子便低头默默不语。她正在找寻适当的词句,因而低头想了许久,才又慢慢开口说:“有件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她低声说着,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前几天发生的事件里,美咲不是从楼梯跌下去而受伤吗?那时,我看到了……看到美咲后面有一个女人。” “女人?”我又问。 这次,她抬起头来直视我的眼睛,点点头说: “在音乐教室呢,最初听到琴声的时候,美咲突然大叫‘幽灵’。突如其来的琴声很可怕,但美咲的样子也很可怕。她叫得很大声,脸上表情看起来却很高兴的样子……” 杏子大概因自己这一番话又想起以前的情景,所以身体微微颤抖着。 “美呋一边不停地大叫‘幽灵、幽灵’,一边跑到外面。我很害怕,不过还是努力追出去。然后,我从教室的门跑出来时,美咲刚好站在大厅的正中间环视周遭,而她的后面就站着一个女人。” 这是我们在听取事件的经过时,她们说法不一致的部分。 我终于明白杏子强烈否定美咲那句“有人就在后面”的话之原因了。 “……我吓得不敢追过去,而美咲没有发现那个人,发狂地跑到楼梯边。就在她要跑下去的时候,被那个人推了一下。” “然后,那个女人呢?” “那个女人不见了,突然消失……” 人消失不见——那是幻觉,现实中不可能会有这种事。 杏子大幅摇着头,好像在讲给自己听似地说:“当时的事我记得不太清楚……所以,我想大概是自己看错了吧。一定是因为我太害怕,所以才以为自己真的看见了。” 杏子望着我,身体依旧抖个不停。 “所以,那不是幽灵……我想那不是幽灵……” “当然不是幽灵,只是幻觉啦!” “……嗯,一定是我害怕得看错了。” 杏子说着,露出非常虚弱的笑容。 她那无依无靠的笑容,让我哑口无言。 “不过,虽然是看错,还是很恐怖。所以,如果举行仪式,好像真会发生什么事的样子。如此一来,美咲这次不晓得会遭遇什么样的伤害。” ——不,不对。 杏子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如果举行仪式,不晓得杏子的内心会比美咲受到多大的影响。 “听好!绝对不要举行仪式。即使美咲想这么做,你也不要帮忙。” 这跟委员会没有关系……我抓着杏子的肩膀说。 杏子闻言,细小的肩膀抖了一下。 “仪式……要举行的……”接着,她轻轻摇头说:“美呋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帮助。即使说要举行仪式,她觉得班上的同学都很讨厌,委员会的人又会出言制止。所以,能够帮助美咲的就只有我。” “所以——” “嗯!如果美咲开口,我一定会帮她的。” 杏子甩开我的手,强烈摇着头。 “即使知道这样做不好,我也只能帮她了。因为,美咲总是在帮我忙,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抬头望着我的那双眼睛里充满泪水。 然后,杏子努力笑着说:“我很笨,我想我一定是看错了。不过,我想帮助她。因为,美咲是我最宝贵的朋友。” 杏子的声音有些哽咽,尽管如此,她依旧露出笑容。 “我不会阻止她,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帮助美咲。” 杏子泪流满面地深深一鞠躬。 站在拚命跟自己低头拜托的杏子前,我只是犹豫着。 杏子抬起头来,好像要跟一直保持沉默的我说什么,却又泪眼汪汪地闭嘴不语。她满脸泪水地露出笑容来代替没有说出口的话,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为什么是我?” 我望着那个往小学部快跑而去的小小背影,咬了咬嘴唇。 “我也是一样。明明知道不对,却动弹不得……” * 我手上转着笔,眼睛却没有看向笔记本。 太阳已完全升起,强烈的阳光照进教室里。整个天空是一片毫无斑点的淡蓝色,我抬头望着飞机掠过晴空所留下的一道白烟,心不在焉地转着笔。 这时,周遭突然一片哗然。 心想发生什么事了,但好像只是上完课的样子。老师说“起立”的口令时,下课铃声也响了起来。这堂漫长的世界史终于结束,好不容易到了午休时间。 “修哥,我们去餐厅吧!肚子饿死了。” “嗯,不好意思,我笔记还没抄完。” 方才望向窗外的时候,老师在黑板上写了很多字,像是腓尼基人或西台人之类的。世界史里有很多陌生的片假名名词,真叫人伤脑筋。 “你好像还要很久耶,那么,我们先 去占位子。” 响姐瞥了我的笔记一眼,站起来说道。 就在我回答“拜托你们”的瞬间,小椎却在背后讥笑地说:“哼!都下课了还在用功,你真是个四眼田鸡啊!” “四眼田鸡”在小椎的字典里,好像是表示“认真”的意思。 “这么说来,你都抄完了吗?” 转头一看,小椎的桌上还放着第三节的数学课本,好像一直睡到刚刚才醒来的样子。不用说,在我的字典里,“笨蛋”非小椎莫属。 “那么,我们等你来哦!” 虎介开朗地挥着手说。我跟他点点头后,重新看着前面的黑板。 微脏的黑板上,老师用粉笔写了一大串文字。虽然只要照着抄就可以,但我就是无法集中精神。抄一下笔记、转一下笔、抄一下笔记、转一下笔,脑子里不停胡思乱想。 “喂,阿修!” 肩膀突然被拍一下。站在那里的并不是班上同学,而是菜摘学姐。 看到她的样子,我不禁扬起眉毛。 她大概是睡眠不足吧,秀丽的双眼下面微微浮现出黑眼圈。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哦。” “昨天很忙,连委员长都在理事长室睡着呢!如果有方便的好帮手就好了。” 她说完,淘气地笑着看了我一眼。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去。” “我开玩笑的啦!蓟姐在的话,你就不可能来,而且我也不会硬拖你去。我只是来告诉你昨天的事。” “……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说她们可能会举行仪式,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们一直监视风向鸡到放学后,而且今天也是一大早就开始行动。” 学姐的话让我很钦佩。开始上课之前,音乐教室的确空无一人,这时她们也去确认了吗? “我们已经确认音乐教室可以自由使用的时间了。而且,并不是只有我们会直接去那里确认而已,像今天午休是一个五年级学生借了钥匙,音乐老师就帮我们查过了,所以不用担心。” “森川老师也有帮忙吗?” “没有,是别的老师,我们请很多人帮忙。那位老师第五节要上音乐课,所以他说会顺便帮我们注意。反正学生也要来上课,在开始上课之前也可以跟学生一起玩。还好有老师帮忙,所以轻松许多。而且,今天小学部也有社团活动,总算不用那么赶了。” 学姐猛然握紧拳头笑着说。尽量注意小学生的情况——委员长和学姐真的像她们自己所说的,尽心尽力在做。 想到这里我决定了,不跟她们报告自己早上碰到杏子的事。 最好还是不要和事件扯上关系。反正,即使自己什么都没做,学姐她们一定也会去阻止美关。 “对了,我利用昨天放学后的空档,把你们没来的这段期间所收集来的情报整理了一下,这个给你。” 学姐把几张活页纸递过来,那应该是从她自己常用的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吧。 “不需要,而且你也不用告诉我事件的进展。” “我只是要拿给你!” 学姐边说边把那些纸塞进我口袋。 “……我不会看的,你知道我不想和那个事件有任何瓜葛。” “不要那么唠唠叨叨的嘛!”学姐耸了耸肩说:“我有点累,不过我是很认真的。老实说,我们根本不在意你三年前做了什么事。虽然我和委员长是本格推理委员会的委员,但其实对事件都没有兴趣,必须推埋的事件也寥寥可数。” “既然你们对事件没有兴趣,那你们也不用管我。” “你还不明白啊!我们本格推理委员会跟事件并没有关系,只是帮助有困难的学生的委员会。” 我厌烦地叹一口气说:“那你们是什么?正义之士吗?” “对,就是正义之士!” 学姐的表情并不是在开玩笑,她说得既肯定又认真。 “每天上学时,偶尔会有不如意的事发生吧。而且,也会有无法跟父母和老师商量的事情。我认为在学校待了那么多年,总会碰到那种事情一次。这时候,如果同样是学生的我们能够帮叻他们,不是很好吗?” “你们在玩扮演正义之士的游戏啊!” “玩这个游戏也不错呀!正义之士酷毙了!不晓得跟血缘有没有关系,不过我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专门打击坏人的正义之士。至于委员长呢,她只是人太好了。不过,如果我们可以帮助别人,即使是这样也不错啊。” “……或许不错,随便你们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学姐的双手用力搭在我肩上:“所以,我刚刚也说过了。如果有人有困难,我们会尽可能地帮助他——包括你在内。” 学姐揪住我的肩膀,直视着我。 “这跟你三年前的事并没有关系,是我和委员长决定要告诉你小学部的事件。” “……为什么?” “因为,我们觉得你很适合这个帮人解决困难的委员会啊!” 学姐说完,转身轻轻挥了挥手。 “你和小椎随时都可以回来哦!我们会等你们。” 2 (给阿修和小椎 楠木菜摘)- 关于美咲和杏子 根据蓟姐所言,她们两人从念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了。不过,两人真正成为好友,是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 有件让我很不能原谅的事,就是那个可爱的杏子,因为她怕生、不太会说话的缘故,刚入学时曾被班上的同学欺负。当时,听说是读隔壁班的美咲挺身而出帮她解围。美咲,了不起! 此后,她们两人就成为好友,而杏子想和孤独的小雅成为朋友的原因,好像也来自于那个事件。哎,这是我个人的推测啦- 三人明显的变化 这件事,她们班上的同学都不太清楚,是向老师打探的。 三个人的情况好像没有太大变化。只要不扯到幽灵,美咲看起来是个很乖、很正常的孩子。 不过说到变化,小雅好像比以前更阴郁了。上课的时候,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跟任何人讲话,甚至有时候连老师问她问题也不回答,有点令人担心。 总之,作为联络的方法,我也将委员长的手机号码告诉小雅,但那个孩子果然没有打电话过来- 第五个人物 那么,以下就来说说我们对于最近所发生“琴声突然响起事件”的推理。 那个琴声响起来的时候,美咲和杏子在楼上,森川老师和小雅则在楼下。她们都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影,也没有调查那个秘密阶梯。所以,如果那个秘密阶梯上有第五个人物存在的话,他利用收录音机就可以简单地弄出琴声。 不过,老实说,我想不出这可疑的第五个人物到底是谁。 小雅另当别论,而美咲和杏子虽然有不少朋友,但奇怪的是并没有跟她们特别要好的学生。从一年级的时候开始,她们俩总是一起行动的样子。 我们也偷偷观察了一下,并没有发现其它学生和这起事件有关。所以,即使有第五个人物存在,不弄清楚这一点还是很难明白情况。 为了调查并监视可疑的学生,我们请人将风向鸡彻底锁上。当然,入口处的大门不可能锁上,但各个教室门可以请人锁上,防止学生随便进入。因此想进教室,就必须先提出租借申请,而一旦有学生来借教室,相关人员就会通知委员长。怎么样?这个策略很棒吧! 以上就是最近的情况。如果有什么事,要跟我联络哦! 菜摘 * 第五节的现代 国语课中,我也没有记笔记,只是盯着活页纸。 数据上的文笔明朗流畅,由内容来看,似乎可以看到那两人到处奔走调查的样子。 那些活页纸中还夹杂着一张纸,现在一起放在我口袋里。 那是张折起来的b5影印纸,上面印着好几张从计算机上截取下来的照片。三个小学生的照片各有几张,而陌生女子的照片有两张。那位女子就是藤井美咲的母亲,二之宫加奈。 第一张照片大概是几年前拍的吧,二之宫加奈双手按着自己的长发,愉快地微笑。她长得有点稚气,但看起来是个温柔、可靠的母亲。 另一张则是最近住院的照片。她的头发剪得很短,面容憔悴,就像森川老师口中“体弱多病的少女”一般。不过,即使她一脸病容,还是笑得很幸福的样子。 另外,照片中的藤井美咲也是笑容满面。 照片中的人影是在音乐教室初次碰面时所拍摄下来的画面。她轻推眼镜,露出稳重的笑容,想让自己还很稚嫩的脸庞看起来成熟一点。不管看多少遍,完全感觉不到她笑容背后竟隐藏着对母亲逝去的哀伤。 ——为了帮助有困难的孩子。 学姐的那句话以及肩膀被拍一下的触感又重新回来了。我把活页纸收好,低头看着一片空白的笔记本。 “……下课了哦。”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抬起头,发现响姐正眯着眼睛看我。 当我察觉是怎么回事的瞬间,原本没听到的周围吵杂声飞进我耳朵里。 “下课啰,你怎么了?” “是啊,我们赶快到下一间教室吧!”虎介手抓著书包叫道。 第六节的地球科学是在另外的教室上课,那堂课上完后,就可以放学回家。周围的同学都拿起书包离开位子,而没打瞌睡动作就很迅速的小椎,现在正打着呵欠要走出教室。 “那么,走吧!” 我把课本塞进书包,正要离开位子。 “……算了,我们不要去好了。”响姐突然大大地吐一口气说:“现在我们偷溜出学校玩,怎么样?” “啥?” 我不太懂响姐为什么突然这么说,顿时愣一下。 “好啊,小响,那么要去哪?” “你、你在说什么啊!老师的课怎么办?” “所以,我们就逃课啰。修哥,你干嘛那么吃惊?国中的时候我们不是常常溜出去玩吗?” “哎,可是,那都是因为虎介你常吵着要逃课啊!为什么响姐——” “我说会很奇怪吗?偶尔跷一下课也不错呀。”响姐边说边看了我一眼,“阿修,或许你自己没有发现,但最近你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所以,偶尔去玩一下不是比较好吗?” 我没关系——我刚想这么说,但话又打住了。 其实有关系,我自己最清楚不过。假装没事又能怎样?只会让虎介和响姐更加担心而已。 “不,不用逃课,你们不用为了我勉强逃课。” “才不勉强!我也想去玩啊!” “国中的时候我也说过,逃课要有计划。这样万一被老师看到,才不会挨骂。不过,现在既没准备,三人也不能同时假装感冒啊。” 我笑着说,从他们两人身上别开视线。 “……对了,我有事想跟你们商量。” “什么事?” 响姐静静看着我,而我依旧望着窗户说:“有一个小学生呢,她为了自己的好友,明知那件事是错的也要去做。如果你们看到这样的孩子,你们会怎么做?应该要阻止她吗?” 我的脑海里浮现今早的杏子,那个与我站在相同立场的杏子。 无论响姐和虎介有多担心我,我就是无法说出自己的心事。 “你说错误的事,是怎样的事?” 很稀奇的,虎介居然经深思后才说出这句话。 “我不能具体地说是什么,就是周围的人看了,都会认为是错误的事。” “她已经决定不管那件事是不是错的都要做吗?” “我想她大概会做……不,她自己也很犹豫吧?她很想帮她的好友,但她的好友可能会因她的帮助而受到伤害,所以她很迷惘。无论如何,都应该阻止她做傻事吧?” “那就不知道了。”响姐的声音带点无情的冷淡。“线索太少了,无法判断情况。不过,犹豫不决的人不都是这样吗?” “犹豫不决的人都这样?” “人之所以会犹豫,是因为情报不够。因为没有足够的情报能让自己下定决心,所以才会犹豫不决。所以呢,这种时候只能彻底地思考一番。” “她也有想过,但思考了很久很久,还是无法决定。” 我望着窗外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 这句话并不是在说杏子的情况,而是我自己的情形。 “嗯,我不太懂耶。”虎介站在响姐旁边,抱着胳膊开口说:“她想帮她的好友,不过,帮她的好友又会让对方受伤,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事情很复杂啊,所以她想了许多。” “哦,那就不要想太多,直接决定不就好了。” 我转头看去,刚好和一脸认真的虎介视线交会。 “修哥,你和她都考虑太多啦。不用想太多,所有的事情都只有两种选择啊。” “两种选择?” “做或不做——只有这两种。”虎介直视着我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不是吗?” 响姐闻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点了点头说:“虽然很简单,也蛮有道理的。无论面对什么事,我们最后能够采取的行动,就只有做或不做这样而已。” “……不过,就是没办法决定要做还是不做啊!” “阿修,刚刚我也说过,人之所以会犹豫不决,只是因为情报不够。而且,这并不是仅指思考如何收集情报。用自己的双脚行动、亲自去确认,也是这样。因为想太多而没能收集到情报,思考反而会带来反效果。”响姐说完,笑了笑说:“你去问一下那个犹豫不决的人,问她在思考之前,就已经做了她所能做的事吗?她已经做了该做的事?还是没做?” 做还是不做—— “……两位,抱歉!” 结果,就只有这样。 “帮我跟老师说我感冒要早退,我出去一下!” 我书包往桌上一丢,就要走出教室。 “没问题!我会掩护你!” “小心,慢走!” 我这么突然地说出小学生的烦恼,他们两人还是帮我想了很多,而响姐恐怕发现我是在讲自己的事吧?不管怎样,他们俩都很担心我,才会这样跟我说。 而且,我让他们担心的,并不是只有刚才的事。 我对在自己背后呼喊的两位好友高高地挥着手,心中很感谢他们。 而且,同时——也要向他们致上深深的歉意。 自己还无法让响姐和虎介放心。 因为,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解决。即使回到他们两人面前,我还是会和以前一样。 做还是不做?如果是这两个选项,我会选择不做。 不过,为了让自己下定决心选择它,我必须亲自去调查事件。 * 在蔚蓝的天空下,樱花正迎接其花季的结束。 两旁是一望无际的樱花树,黑色的枝条上仅长着些许嫩叶,被夺走时间的樱花花瓣纷纷飘落在路上。 白天时大概有打扫过吧,因为地面只有零星几片花瓣。不过到明天,这里又会像下雪般堆了许多花瓣,并且转换成新的 季节吧。 我望着飘零的樱花,走在林荫的阴影底下。 自己并不是走大马路,而是走在校舍与樱花之间的小路。现在是第六节课的中段时间,校园内看不到学生和老师的影子。我不想引人注目,因而边警戒地注意周遭情况,边往目的地风向鸡走去。 不用响姐提醒,我还是很不情愿地思考起关于小学部的事件。比起委员长和学姐的胡乱猜测,应该要先推理才是。 我只是要确定自己的推论正确与否。 万一推测错误,或许有什么事是自己能够做的。不过我对自己发誓,如果自己心中的推测没有被推翻,我绝对不会行动。 穿过林荫道,就可以看到前方有一栋巍峨的洋楼。 四周没有任何人影。我确定之后,便从樱花树的阴影处快速溜进馆内。 我潜入铺着红地毯的大厅,小心翼翼地盯着对面的门。 计算机室里没有学生的影子,因为现在没有课吧。 我蹑手蹑脚地往大厅后的楼梯走去。这是段老旧、会嘎嘎作响的阶梯,所以我把重心置于扶手,谨慎地往上爬。转过楼梯间时,屏息观察楼上的情况。 当我悄声无息地爬到二楼时,突然听到有人讲话的声音。 视听教室里好像正在上英语课。老师的说话声和录音带的播放声让我全身僵硬,但我还是小心爬着阶梯,以免被教室内的人发现。 我战战兢兢地走着,以防脚下的台阶发出声响,然后在楼梯间确认楼上的情况。 三楼的大厅里有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性。他在通往四楼的阶梯前驻足,抬头望着前面的楼梯间。看到那个人,我放松自己绷紧的神经,毫不在意地发出脚步声踏上楼梯。 “您好,好久不见了。” “呀哎,你不是城崎吗?” 慢慢回过头来的,是美咲的导师兼美术老师——而且,也是我三年前的导师冈岛先生。 “你怎么在这个时间来小学部?不用上课吗?” “我逃课了。”我老实说。 老师闻言,温和地笑着说:“你还是老样子吗?那时你和小椎一样,都是满令人头痛的孩子。” “很抱歉。”我不好意思地说。 我在冈岛老师面前完全抬不起头来。由于小椎太引人注目,所以其它老师都以为我是个容易对付、认真的学生,但冈岛老师并不这么认为,他完全看穿小椎所引起的骚动背后,有一只幕后黑手存在。 “老师没课吗?” “现在刚好是休息时间。” 老师指着美术教室。走上楼梯一看,教室里并没有灯光。 “我已经快退休了,所以有很多假期。” 老师说完,又转头看着楼梯间。 我循着老师的视线望去,终于发现老师驻足的原因。 “这是雷诺阿的画吧?” “你很用功嘛。没错,这是雷诺阿‘弹琴少女’的临摹画……” 老师住口不语,眯起眼睛。 “不过,这是幅真正的艺术品——虽然作为临摹画,是幅失败的作品。” 挂在楼梯间的那幅少女画或许是幅好画,但我还是无法喜欢它。用温和色调描绘出来的室内情景里,面对钢琴、脸色苍白的少女显得特别凸出。钢琴、家具甚至连站一旁的少女,好像都成为背景一样。 不过,如果不论喜欢与否,它的确能够给予欣赏者某种感触。 “这是充满老师回忆的画吗?” 我问一直望着那幅画的老师。 老师轻轻点头说:“这是我恩师画的画。已经将近四十年了,那时我还是个大学生,梦想成为一个画家。” 然后,老师仿佛回到遥远时光似的,开始述说—— 他说自己大学时代在制作毕业作品时,他的恩师正在一旁描绘教学用的临摹模板。就在那时候,有一封电报寄给他的恩师。 那是一封突如其来的讣闻,捎来恩师体弱多病、喜欢弹琴的心爱孙女去世的消息。 恩师撕掉那封电报,不发一语地再次走向画布。 “——我现在还无法忘记,真正艺术被创造出来、那令人敬畏的一刻。而我那小小的梦想,也在那一瞬间消失无踪了。” 老师慢慢地闭上双眼,露出温和的笑容。 “不好意思,让你听我这老人的陈年往事。” “哪里。”我摇着头说。 感觉少女好像在看我的样子,但我并没有看那幅画。 “不过,浪费了你不少时间……是蓟老师吩咐你来的吗?” “我没有加入那个委员会,老师应该能了解吧。” “嗯,当然明白——” 老师住口不语,轻轻地摇着头。 “不,如果我说了解你的心情那就太自大了,你的痛苦应该超乎我的想象吧。” 老师的声音沉重地响着,我不禁低下头去。 三年前的事,我只有跟冈岛老师说过。 我无法跟与舅舅有关的亲戚谈论自己的想法。那时,与老师谈话这件事多少拯救了我。我还能留在学园里,也是托老师的福吧?其实那起事件发生后不久,我真的希望自己能离开学园,逃去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学校。 “不过……这时候你也该有所行动了。” 老师把手搁在我肩上,和他三年前跟我说话时的动作一模一样。不过,那时候我的身高矮了汗多。 “以前我或许能安慰你,不过并不能让你往前走。如今你的内心已成长不少,应该能够往前走了。所以,我才拜托蓟老师照顾你。” “果然是老师。” 外公并没有让警方和媒体知道那起事件与我有关,所以,想要知道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就只能从冈岛老师的口中得知。 不过,我并不气冈岛老师讲出那件事,老师是因为担心我,才跟蓟老师说的。 想一想,自己真让许多人担心,不过—— “我好像还无法展开行动……” 我说出自己真正的心意,软弱地笑了笑。 “我现在还动不了,但我想时间早晚会解决一切。” 肩膀突然觉得疼痛。搁在肩上的手加重了力道,这是温和的老师第一次展现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时间不会解决什么,别天真了!什么都不做,事情会有所改变吗?能够解决事情的并不是时间,而是你自己!” 原本温柔的老师严厉地看着我。我不禁别开视线,低下头去。 “城崎,我知道要解开自己的心结很痛苦。我也没有权力批评你逃避,因为我三年前也逃避了……你那么痛苦,我却没有决心保护你往前走。” 老师的声音很低沉,而让他这样说话的,是我继续选择逃避的没出息模样。 “不过,你也该往前走了。如果说时间可以解决一切,现在就是那个时候。” 老师放开我的肩膀微笑着。 “你国中三年都在忍耐,那绝对不是白费力气。在痛苦中,你的内心的确变得更坚强,你对此要有自信。正因为如此,我才把你介绍给蓟老师。” “正因为如此?” “嗯,蓟老师也是一个内心坚强的人。虽然有点蛮横,但事情经过她的处理,都会往好的方向进行。蓟老师是个不怕往前走的人。” “不过,即使蓟老师说了我什么,我好像也没有往前走的样子……” 我又低头看着地上。 “阿修,你要更相信自己一点,也要相信周围的人。蓟老师经过我多年的观察,我可以保证蓟老师和你很像,是个坚强的人— —而且,你和她都是我引以为傲的学生。” 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温柔地笑着。 “我也该走了,要去参加临时的教师会议。因为今天早上才接到通知,所以还没准备。” 老师说完找了找口袋,掏出一把钥匙。 “城崎,这个借你。” “那是什么?” “现在音乐教室是空的,你可以用这把万能钥匙到里面调查一下。” 虽然只打算调查大厅,但我还是点头收下钥匙。 “啊,对了。森川老师说等这个事件结束后,想请你告诉她结果。” “森川老师?请问,森川老师已经没事了吗?” “没事了。我也很担心她,但多亏有蓟老师在。所以,你也不可以一直沮丧哦,你一定可以往前走的。” 老师最后再拍了拍我便走下楼梯。 我对老师的背影鞠躬后,抬头望着通往四楼的阶梯。 在我视线的前方,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女正栩栩如生地对我微笑。 我看着自己脚下,一步一步地慢慢往上爬。 四楼的大厅里鸦雀无声。在有些冷清的寂静氛围中,阳光从窗户洒进来,照在我身上。走在红地毯上,我想起虎介和响姐的话,完全不去想多余的事。 首先,从学姐和委员长怀疑的那扇暗门开始调查。 和前几天一样,把镜面往上一推,就能打开秘密通道的入口。 眼前是一条微积着尘埃的通道。用木材组成的短通道大约只有两步的距离,接着就是一座螺旋状的阶梯。这座阶梯也富有风向鸡的风格,是只有在电影中才看得到的西式构造。 阶梯一直通到一楼,途中并没有岔路。二楼和三楼的大厅也有放置镜子,但都是没有机关的装饰镜。 我弯下腰,一动也不动地观察通道上的尘埃。 上面的确有人把走过时留下的脚印擦掉的痕迹,而前面的阶梯大概完全没人用过,没有看到任何足迹。 我接着检查电梯。按一下电梯的按钮后,隔一会儿,电梯的门就打开了。 里面也和秘密阶梯一样积了一层灰,不过这里完全没有人踏进来的痕迹,只有一些像放置东西、被摩擦过的线条。 再来,我检查大厅的墙壁和窗户,看看有没有忽略的地方。而男女厕所也先确定没人之后才进去查看,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厕所是没有马桶水箱的那种,不太合适藏东西。其它设备也很类似,如果厕所有什么机关,应该可以查得出来。 像这样,我检视了整个大厅,结果并没有找出能推翻自己理论的可能性。 我一直站在宽广的大厅中央,呆呆望着脚下的红地毯。 我早就明白了。 虽然明白,但我只能道歉,向冈岛老师、虎介、响姐、委员长、学姐,以及其它许多因我苦恼不已的模样而担心、希望我往前走的人道歉。还有蓟老师也是,虽然我和蓟老师吵了一架,但我明白她是为我着想才那样说。 我在心中向浮现在自己脑海中的所有人致歉。 ——我不会再理会这个事件了。 逃避现实、做错了……即使没人这样责备我,我也知道。不过,无论谁说什么、怎么想,我都无法插手管这个事件。 我用冈岛老师给的钥匙打开音乐教室的门,躲到教室内。 教室里空无一人,非常幽静。 那个琴声不可能是从这里发出的。美咲和杏子应该不会听错隔着一道隔音墙的声音,而且从室内发出的声音也不可能传到一楼的森川老师那里。 尽管如此,我还是仔细地检查音乐教室。 铺着灰色地毯的室内很宽广,有一般教室的三倍大。 教室中央有三根漆成黑色的粗大梁柱,刚好把音乐教室分成左右两大部分。从门口望去,右边是黑板、讲台以及放置钢琴和桌子等上课用的空间,左边则没有摆放任何物品,是吹奏乐社所使用的演奏乐器空间。左右的墙上均有窗户,正面有巨大的立体音响,门旁则摆着放置乐器和数材的柜子。 无论观察室内多少遍,就是找不出任何可疑之处。 左手边的乐器演奏空间里放了一台铁琴。它并不奇怪,只是忘记收拾好而已。 尽管明白这一点,我还是走近它。 这台铁琴好像是学生整理到一半,就被弃置在乐器柜前。上第五节课的老师难道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吗?通常乐器没收回原处,老师都会骂人啊。 我大略检查一下乐器柜,当然是空荡荡的。 乐器柜有像窗帘一样可以左右打开的拉门,若铁琴一放进去,就会占满整个空间。如果是这种乐器柜,人好像也可以藏在里面的样子,但若躲在这种地方弄出琴声,会立刻被人发现吧? 我也检查了其它的乐器柜,但没有任何蹊跷。 虽然一无所获——但足够了吧? 查看音乐教室毫无意义,我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确认教室里的摆设与刚进来时一样之后,我快步走向门口。 关上门的同时,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看了看手表,发现刚好是下午三点半,是第六节课下课的时间。 所有该检查的东西都查看过了,被人瞧见也无所谓,不过能避人耳目还是最好。 时间还很充裕。即使有社团活动的学生要来风向鸡,从小学部的教室通过漫长的樱花林荫道仍需要点时间。 我快步要走往大厅,但对着门正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时—— “杏子,快点!” ——楼下传来的声音是美咲! 心脏突然跳得很快。为什么她们会这么早来? 总之,在这里碰到她们不太妙,何况我已经决定不要和这起事件有任何关系。 可是,那两人的脚步声正朝我这边来。她们到音乐教室的目的,一定是为了举行仪式。 应该为了杏子而阻止她们吗?不,应该当作没瞧见赶快离开。因为,我已经决定了。 要往哪边逃呢?厕所还是秘道? 我拚命想赶快得出一个结论,额头都冒出冷汗。 但我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像被什么引诱似的,逃进背后的门。 我迅速锁上门,走进黑暗的音乐教室。 3 仔细一想就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 如果在视听教室上课的是六年c班,那她们就能毫不费力地立刻上来。而且冈岛老师也说过,今天有临时的教师会议。因此,通常社团活动都会被取消。 身在黑暗中,我不禁对没出息的自己咂了一下舌。 我气自己的脑筋不管用,居然逃到这种地方。 我的藏身之处是专门放置铁琴的乐器柜。由于高度和深度均不够,我只能很局促地坐着,脚都贴在门上。 身旁是既无意义又广大的黑暗。在这个微暗的空间里什么都没有,不知为何令人觉得很不舒服。 在狭小的柜子里,我伸手摸了摸乐器柜的拉门。 这是在轨道上装设滑轮的折合式拉门。厚厚的塑料折合门扇,可以像手风琴一样伸缩地开关。手摸到的那层塑料板,大概是仿皮革的材质,感觉既粗硬又冰冷。 我右肩靠着柜子的横壁,只把拉门稍微打开一点。万一美咲她们闯进来,也不会发现自己。 我屏住气息从门缝偷偷往外一看,前方连个声音也没有。 我不禁在黑暗中祈祷美咲她们不会就这样跑进来,如此一来,自己就不用现身阻止她们举行仪式。钥匙管理得很严格,她们应该无法那么简单地进来。而且, 如果她们提出申请向老师借钥匙,对方应该会联络委员长。 躲在这里,感觉全身又开始冒汗。此时,突然听到咔嗒一声,门锁被打开了。 “嘿,开了!” 很清楚地听到美咲的声音,是和当初遇到她时一样沉稳的声音。 这样一来,只有等待接到通知的委员长她们赶来了。 即使委员长和学姐来到这里,只要我一直躲着,就不会与事件有任何瓜葛。 从细缝往外窥视,只能看到演奏用的空间,所以并不晓得美咲她们的样子。 “……那个,美咲。” 耳朵听到的杏子的声音,不知何故好像有点害羞的样子。 “嗯,怎么了?” “那个,我……去一下厕所。” “又要?杏子,你每次来音乐教室都要去上厕所吗?” “又不是每次!最近只有一次啦。” 对于美咲有些嘲弄的声音,杏子有点生气地回答。 两人都不是很认真地在交谈,但听得出其中的亲密感,是那种彼此交心的好友之间的谈话。不过,杏子开朗的声音感觉像是装出来的,难道是因为太在意早上那一段谈话的缘故吗? “那么,我去去就来,书包先放这里。” “嗯,好,我边做准备边等你。” 两人说完后,周遭又变得鸦雀无声。 美咲到底在做什么?从这里无法看到。 我眼睛挨着约一指宽的缝隙,想看看情况如何,但只听得到脚步声。那个脚步声似乎是从大门往上课的空间走去,听起来越来越远。 脚步声终于停止了,接着有东西相碰的声音。从她们刚刚的谈话判断,应该是放书包的声音吧。那个声音发出来的场所,是上课的桌子附近。 然后我又听到脚步声。 忽然,响起了金属摩擦声。即使集中精神去听,也听不出那是什么声音。 不过,视野出现变化后,我知道了那是什么。 再度听到脚步声之后响起的金属摩擦声——那是窗帘从轨道滑过去的声音。 每次响起那个声音,原本不太明亮的室内又更暗。 大概上课那边的窗帘全合起来了,脚步声往我藏身的演奏空间靠近。 “久等了。” 杏子的声音响起,所以脚步声改变前进的方向。 “喂,快一点!”走到大门旁的美咲用开朗的声音说:“会议结束前一定要把钥匙还给五年级的学生。” ——刚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会议是指教师会议吗?那么,“五年级的学生”又是谁? 如此思考后,终于想到了。 ——午休时学姐说来借钥匙的学生,就是五年级的学生。 讨厌的感觉变成汗水从自己的背脊冒出来。 如果美咲她们向那些学生借钥匙,就不用登记了。 不过,这样还是不对。 五年级的学生怎么可以把午休时所借的钥匙一直借到放学后呢?在严格控管钥匙的现在,这么离谱的事对老师来说是行下通的。例如,即使有学生说他放学后也要练习,恳求老师让他一直借钥匙,老师也不会允许吧。 ——如果不是粗心大意的老师。 可是,第五节课被拿出来的铁琴没有归回原位,这一点满符合猜测的一部分。 不,自己想太多了。 看穿委员长和学姐严格控管钥匙的策略,并利用早上刚决定的临时教师会议这个偶然机会,甚至利用担任第五节课音乐老师的胡涂个性……美咲和杏子竟然会做这种事吗? “——这样,委员会的人也不会来了。” 我听到锁门的声音和美咲冷淡的声音。 她那冷静的声音,很明显地有些异样,与那个成熟、沉稳的美咲以及大叫“幽灵”的美咲都不一样。虽然快要举行她梦寐以求的仪式了,却完全感觉不到声音中有一丝丝兴奋。 两人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室内越来越接近。 她们打算将演奏用的空间,也就是我藏身之处旁的窗帘合上吗? 脚步声就在我身旁,然后不知是谁的脚一下子越过眼前。 是美咲还是杏子——我屏息地想确定是谁,而把脸贴近门缝。 就在这个时刻,视野被遮住了。 在伸手可及的距离,有一双少女白皙、细瘦的小脚。 “喂,杏子。” 在我眼前的是美咲,她手上的手提包轻轻摇晃。 “为什么这台铁琴会放在这里?” 铁琴就搁在乐器柜前。 ——被发现了吗? 她们不会只看到铁琴放在外面,就猜到有人躲在柜子里吧? 不过,心脏还是跳得很厉害。我躲在乌漆抹黑的柜子里,完全无法思考。只想着不要出声,屏息藏身在黑暗中。 “可能是上一节课的人用的吧。” 杏子的声音从前面响起。 “总之,美咲,我们快点开始比较好吧?” “啊,好……不过,它有点挡路耶。” 美咲小小抱怨后,就从柜子前走开。 我松了口气,不再那么紧张——就在这个瞬间,柜门被什么东西猛然撞一下。 “这样靠在旁边就不会碍事了。” 美咲声音响起的同时,拉门就被铁琴给挡住。 “这样很好。” “那么,开始吧。” 耳边响起杏子的声音,不久,听到两人远离的脚步声。 我僵硬的身体无力地往后靠。血管的脉搏猛烈跳动,就像做过激烈运动后的样子于。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自己没有必要躲开美咲她们,反而应该跳出来立刻阻止她们举行仪式吧?要是委员长和学姐就像美咲所言不会来的话,能够阻止她们的就只有我了。 又响起窗帘被合上的声音。 虽然和刚才的情形一样,但因窗户离柜子很近,所以视野中减少的光线特别多。 每关上一道窗帘,原本幽暗的室内又更暗了。当后面的窗帘被关上时,虽然可以看见她们两人的身影,但她们在黑暗中的轮廓也变得模糊不清。 然后,当最后一个窗帘被关上的瞬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在黑暗中。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拭去额上的汗水。 ——还不用出去,等发生什么异常变化后再出去就好。委员长和学姐可能会出现,或者她们会被毫无关系的学生撞见也说不一定。 室内突然出现橙色的亮光。 在空荡荡的教室中央,浮现杏子拿着蜡烛的身影。 然后,美咲也从手提包中取出一枝蜡烛点了火。 ——紧要关头再出去,现在还不用、还不用。 我很明白自己脑子里的想法只是一种逃避。 不过,我还是一动也不动地在黑暗中继续凝视美咲和杏子。 拿着蜡烛的两人开始慢慢地动起来。 然后,仪式开始了。 * 乐器柜里弥漫着一股沉默的黑暗。 我立起单膝,姿势没有移动半分,一直盯着小小的细缝。 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浮现出两枝蜡烛所制造出来的圆形空间。 杏子双手抱膝坐在地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放在地上的蜡烛。 从这个被拉门与乐器柜所区隔出来的狭小空隙中,看不到美咲的身影。 点上蜡烛之后,两人就背靠背地站在开阔的空间中央。然后,杏子往窗边、美咲往柱子旁各走一步,因 此美咲的身影下在我的视野里。 杏子直接坐下,把插着蜡烛的烛台搁在眼前。虽然无法确定美咲的行动,但从光源和映照在天花板上的影子看来,她似乎也和杏子做同样的动作。 从那时候一直到现在,没有看到两人有移动的样子。 虽说是在举行仪式,但好像没有念咒语。 烛光因空调的微风而摇晃,坐着不动的两人影子因而跳动着。 杏子沐浴在摇晃的橙色烛光中,我可以看到她侧脸的眼神很认真。杏子现在所做的行为并不是召唤幽灵的仪式,而是有点像祈祷的动作。 杏子像祈祷般地凝视着烛火,既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移动身体。 然后,过了好几分钟、好几分钟、好几分钟的时间—— “——喂,美咲。” 时间大概过了很久吧?我听到一个有点发抖、稚气的声音。 “我们再……再靠近一点吧。” 杏子转头看向似乎就在她后面的美咲笑着说。 大概是因为有点胆怯的缘故,在淡淡烛光的照耀之下,她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 “我们一起祈祷吧,我到你旁边。” “……嗯,好啊。”这是美咲冷静、沉稳的声音。 杏子站起来往前走一步,从视野的一隅出现同样走过来的美咲。 两人背靠背地一起坐下来。 “刚刚我想了很多事。” 杏子凝视着摇曳的烛光说。对此,美咲不发一语地注视着烛光。 “我们两人一起出去旅行过,也曾大吵近一个月。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我跟你在一起真的觉得很幸福。” 杏子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忆的样子。然后,杏子再度睁开双眼,稚气的侧脸不知怎地——看起来很坚决的样子。 “美呋,你对我来说就像姐姐,总是很温柔帮助我的姐姐。当我不善与人交往、一个人孤伶伶或无法和大家好好交谈而被欺负的时候,你都会……都会来帮我。” 杏子声音哽咽地说,而美咲依旧默不吭声,一动也不动。橙色的烛光反射在她的眼镜上,隐藏住她的表情。 “所以,这次我要帮你。” 美咲一直默默不语,杏子轻轻握住她的手。 “我知道你为什么想看见幽灵。” 这句话让美咲的身体颤动一下。 “其它同学好像都不知道的样子,但伯父有打电话给我。” “……” “伯母去世了。” 一直盯着烛火的美咲慢慢低下头。 杏子像是不知该说什么似地沉默下来,室内又变得寂静无声。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有微弱的烛光。 两位少女各自望着放在自己眼前的蜡烛,无言地背靠背,握着彼此的手,仿佛在谈论一个我不该听到的秘密。 “我……”杏子的声音仿佛要融入黑暗中,“在你吵着要举行这个仪式之前,我一直以为你不要紧。” “……我是不要紧啊。”美咲软弱地说,低着头把脸埋进膝盖中。 “当你说出有幽灵存在的话时,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并没有想太多。虽然很痛苦,但我认为你绝对没有问题……因为,你是我可靠的姐姐啊!” 她说着并露出笑容,但笑容随即消失了。 “……可是,你一直很努力地装出没事的样子吧?” “我没有,我本来就没事。” “嗯,你不要再逞强。我很明白你的心情,已经够了……不要再做这种仪式了。” 美咲轻轻地摇头,“我想见她,我想见我妈啊。” “——我要阻止这个仪式。” 黑暗中响起杏子清晰的声音。 “其实我希望有人来阻止,不过,委员会的人好像不可能来的样子,所以,还是要由我来制止这个仪式。” 仪式停止了。 对于杏子斩钉截铁的说法,美咲并没有大声斥责她。 “……杏子,不要。” 美咲低着头,像在撒娇似地大幅摇摇头。那是因为她面对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所以才会这样子的吗? “杏子,你应该知道我有多想见我妈吧?” “……嗯,我知道,我也了解你真的很痛苦。” “既然如此——” “我无法不帮你!”杏子打断美咲的话,抬起头来说:“你真的很痛苦,所以我要帮你,就像你以前一直帮我一样!” 杏子本来想说得铿锵有力,但声音就是会发抖。而她之所以抬头望着天花板,是为了拚命忍住快流出来的泪水吧。 “美咲,当我伤心欲绝的时候,你都会立刻跑来安慰我。当我快哭出来的时候,你都会马上逗我开心。所以,我也想象你为我做的一样,无论何时……无论何时,我都会帮助你!” 杏子用力握住对方的手。 “所以,不要紧,已经没事了。因为,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杏子再也抑制不住泪水,美咲则低着头回握那双手。 “美咲,可以了。因为,不用做这种仪式也不要紧了。”杏子说。 美咲抱着双膝,肩膀不停抖动。 “这个仪式呢,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我们要换新的仪式哦。” “……新的仪式?” “嗯,要念咒语哦。当这个烛火消失的瞬间,就是我和你的感情会变得更好的魔法仪式。” “……” “来,我们一起祈祷吧!” 美咲抬起一直低着的脸庞,大大地点了点头。她用满是泪水的面容频频点头,并用力握住那双牵着她的手。 然后,两人背靠着背,凝视着新仪式的烛火…… 我只是一直盯着,既不能出去也不能动,只能右肩靠着乐器柜的横壁,在黑暗中立着单膝,一直望着摇曳的烛火。 包围杏子和美咲的温暖光线,并没有传到柜子里。 那两人大概决定移动自己的脚步,而我在黑暗中,只是一动也不动地继续凝视。 冈岛老师说我和蓟老师很像,其实是错的。 蓟老师是打从心底相信人有往前走的力量,相信即使引起什么事件,也能使人正面面对问题、勇往直前。美咲和杏子的事件因蓟老师的这种想法,而能够顺利往解决的方向迈进。 不过,最糟糕的例子就是一直逃避问题。 把烦恼深埋心底,不愿向任何人诉说,独自一人神伤。如此做的人,就是像孩子一样抽抽搭搭哭泣的森川老师,以及在黑暗中动弹不得的自已。以前美咲看到我说“我们很像”的理由,我好像明白了。 幽暗的音乐教室变得更黑暗了,只有一丝丝光线围绕着她们。被烛火照着的那两个小学生的身影如此娇小,似乎还需要某个人照顾她们似的。 尽管如此,美咲和杏子还是决定往前走。 我看不到彼此挨着的那两人,只能继续望着遥远的烛火——那个摇摇晃晃、像一个小光点的烛光。 我一直凝视那点烛光,感觉自己好像要发疯一样。我想起三年前的那个时候,觉得很不舒服。藏身在没有光线的黑暗中,感觉很沉重、呼吸很困难。 为了呼吸新鲜的空气,我便往拉门伸出手。 室内很暗,所以只拉开一点点,她们应该不会发现吧? 放在拉门上的手用了力——然后,我发现一件怪事。 不管自己怎么拉,就是拉不开。 轨道的金属零件似乎被外面的铁琴卡住。没办法,只好把手伸进细缝中,找寻铁琴摆放的位置。不过, 我只能勉强伸出指尖,而铁琴摆得太远,我碰不到。 又试着用力拉开拉门,尽管如此,它还是纹风不动。 因此,我终于觉悟到一个愚蠢至极的事实。 ——我居然被关在自己藏身的乐器柜里。 这个事实太无聊、太可笑了,让人忍不住想笑。 这种情况还真是适合我啊! 我放开放在拉门上的手,又回复立起单膝的姿势。也不再去想怎么样才能出去,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外面的烛光。 自己已经习惯什么事也不做,这三年来一直都是这样过活的。 “你不可以动哦。” 身旁的黑暗传来令人怀念的声音,我小声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不可以动。 我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遥远的烛火,在心中点了好几次头。 待在黑暗的柜子里才适合自己。如果就这样什么事也不做地融入黑暗中,那该有多好啊!不用动、不用想,什么事都不用做就行了。 “你无法帮助任何人。” 又听到声音了,这次我很确定那是什么。 那是幻听。 我倾听着这个愚蠢的虚幻声音,只是很想笑、很想笑。 连自己处于什么样的状况都忘了,突然很想笑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音乐教室外面传来钢琴的声音。 “……又、又来了,这个音乐!”杏子害怕地说。 那是用力敲击的和音、深印在寂静中的余韵以及将一切吞噬的琶音。 响彻整个室内的,是肖邦的幻想即兴曲。 “妈?” “美咲!” 杏子对缓缓站起来的身影惊叫着。开始移动的那两人让烛火摇晃得更为剧烈,被拉长的影子蠢蠢欲动。 “你真的来了……” “不、不行!不可以去!” 琴声以虚幻的声音和心痛的叫喊声为背景,快速弹奏着。 两人想抛开过往向前走的温馨空间消失了,必须行动的紧急时刻已来临。三年前的事以及自己的事,都没有关系了。 “杏子,她真的来了!我妈真的来了!” “……不要去!美咲,不要去!” 美咲想追寻那个一直弹奏的琴声。而杏子在后面拚命阻止她。 不过——我只是一直望着她们两人的身影,全身无力、动弹不得。 “你办不到的。” 我又听到左边空无一物的黑暗中传来幻听。 “妈,你真的在吧!” “不要去,已经不要紧了!” “妈?是妈妈吧!妈,请让我看看你!” “美咲,不可以去!求求你不要去!” 两人在微弱的光线中失常地喊叫。 一定要去帮她们,可是…… “你帮得了她们吗?你这个害死我的家伙。” 身体无法动弹。 “妈!” 就在美咲尖声呼喊后不久,琴声突然停止,周遭忽然沉寂下来。 从缝隙望去,看见美咲突然倒了下去。 “美咲!振作一点,美咲——” 惊慌失措的声音突然中断,杏子瞪大眼睛望着黑暗。 “不要啊!” 即使隔得很远,还是看得出杏子全身颤抖得很厉害,频频往后退。 她的眼睛注视着空无一物的空间。 “我会死,都是你害的。”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旁的黑暗逐渐靠近。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杏子发疯似的激烈摇头。 “那时,你的确有说吧?” 从黑暗靠近的东西,让人感到一股寒意。即使想逃,身体却动弹不得。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过来!” “你跟我说了,叫我去自杀,对吧?” 幻听让我失神地尖叫出来。 我失声地大叫,然后,我看见了。 就在细隙前面,有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女。 少女脸上的微笑消失,在乐器柜前蹲下来。 我无法正常呼吸,断断续续地喘着气。 隔着仅有一指宽的缝隙,我和少女相望。 少女对着细缝伸出手。她的手指和手臂出奇地变得又细又长,穿过狭小的缝隙。 “来,你该出来了。” 她动了动薄薄的嘴唇说道。接着,冰冷的手揪住我的手臂。 “拜托、拜托!谁来救救我!” 疯了,我只是这么想—— 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刺耳的玻璃碎裂声。 就在这个瞬间,幻听和少女全部消失。 “是、是谁?” 黑暗中,杏子颤抖的声音响起。 然后,那个把音乐教室门连同玻璃一起踢破的女生说: “——我是楠木菜摘,本格推理委员会的委员!” 4 照明打开后,视野变得一片白茫茫。 当我睁开闭着的双眼时,细缝前的音乐教室又恢复平常的风貌。 在铺着灰色地毯、空无一物的空间中,美咲倒卧在地,杏子茫然地呆站,而放在一旁的蜡烛妤像快要燃烧殆尽的样子。 一阵快速的脚步声往两人的方向靠近。 “美咲,你没事吧?” ——是学姐,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细缝可以看到的空间里。 “美、美咲……” 杏子说着虚弱地跌坐在地,并轻轻呛咳一声,开始哭了起来。大概是因为看到学姐而感到安心吧。 “小铃,杏子就拜托你照顾一下!” “好,没问题!” 接着,听到一个踩过玻璃的声音。然后,从缝隙看到快步跑到杏子身旁的委员长。 “好像只是失去意识而已,呼吸很稳定。”学姐说着抱起美咲。 委员长对学姐点了点头,蹲在杏子前面,轻轻摸着她的头说:“不要怕。” 我在柜子里不禁吐了一口气,并把背靠在柜壁上休息。 汗水仿佛现在才想起来似地冒了出来。我一时喘不过气,无法仔细思考,只是盯着缝隙前方。 学姐利落地脱掉美咲的外套,取下她的眼镜和领结,并打开领口的钮扣,让她感觉舒服点。然后,她把脱下来的外套盖在美咲身上,又脱下自己的外套折好后,垫在美咲的头底当作枕头。 “剩下的就只能交给蓟姐处理,我去打电话!”学姐双手插在口袋,站起身来。 终于冷静下来的杏子抬头起头问:“……请、请问,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坐在杏子面前的委员长温柔地笑着说: “我们刚刚接到一通电话——啊,等一下!” 委员长找了找自己的口袋,因为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谁?是那个孩子吗?” “用公共电话打来的,大概吧。” 学姐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委员长点点头说:“我去看一下,大概是小雅。” “小、小雅?”杏子惊讶地说。 这时,突然响起咚的一声,是我移动脚而碰到柜壁的声音。 ——不要发现我。 希望这个声音能被杏子的高叫声掩盖而不被听到,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脸出来面对委员长、学姐以及向自己求救的杏子。 虽然自己是被关在黑漆漆的柜子里,但冷静一想,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门只不过是被铁琴卡住,如果不在意会弄出声响,我能把门撬开吧。再不行的 第五章 1 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天花板的淡淡污渍。 家里安静无声,连时钟的声音都听不到,母亲和美雅好像都关在自己房里的样子。 录像机的时间显示为十七点三十八分。 我大约一个小时之前才到家。回来的时间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晚,大概是因为去高中部拿书包,所以花了不少时间。 委员长发现真相后不久,我就立刻离开音乐教室。 虽然委员长和学姐说还要再调查一下风向鸡,但我连一秒都不愿待在那里,也不想见到来探望美咲和杏子的蓟老师。 回去的路上,我没有碰到任何人。 我一到家就走进客厅,瘫在沙发上。既不想说“我回来了”,也懒得回到自己的房间。我穿着制服,书包随手一丢,什么事也不做,只呆呆坐在沙发上。 慌忙从学校回到家里,等待自己的是无所事事的午后时光。那并不是因为自己太累,而是平常就是这个样子。抓不到形状、无处发泄的情感,随着时间轻轻飘荡。在这个无奈、令人觉得漫长的时间中,我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 一个轻盈的脚步声下褛来。 瞥了一眼手表,时间为十七点四十一分。自己无聊地胡思乱想一阵子,但才过三分钟而已,我还以为过了好几分钟呢。 “咦?大哥,你回来啦。” “哦,刚回来。” 我起身向出现的美雅挥挥手。 美雅好像很高兴的样子,笑着露出两颗虎牙,走近沙发。 “嗯?那件衣服……不是我的吗?” 皱着眉看向站在一旁的美雅,她上半身穿着我小学时代穿的运动衣。 “嘿嘿嘿,这是我最近从仓库里挖掘出来的。怎么样,好不好看?” 美雅边说边摇着短裙,漂亮地转了一圈。 “什么适合不适合的……穿在你身上,大小根本不对嘛!” 那件运动衣的袖子太长,只露出美雅的手指。 “而且,你干嘛穿我的旧衣服?那是男生的衣服耶。” “随便啦,这样反而比较可爱啊!大哥真是没眼光。” 她说着,轻轻摇了摇自己的格子裙。 “对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 美雅满脸笑容地问。我别开视线,没看着她。 “我在书店看了一下书,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在做其它事呢。” “其它的事?” “调查事件啊,或是参加委员会的活动。”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开朗,但感觉那个声音像在试探我的内心。我转过头去,沉默不语。 美雅继续用开朗的声音说:“其实今天啊,我听到同学讲的悄悄话。我只问了一下,所以不是很清楚,但好像风向鸡里又发生什么事的样子——” 美雅突然噤口不语,因为我别开视线,躺在沙发上。 “大哥,你有在听吗?” “啊,有啊。” 我拿起放在桌上的杂志回答,眼睛只看得到纸张和墨水的污渍。 “为什么不听我说?” 美雅的声音孤寂地响起,接着悄然消失。 我默默盯着墨水的字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默的气氛。 尽管如此,美雅像是要打破这个令人窒息的寂静,拚命开口说: “为什么不听我说?喂,大哥!” “你应该很清楚啊!”我恶毒地说。 美雅惊讶得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不要再提这种事!不要再管什么鬼事件!无事一身轻不是很好吗?” 我继续看着杂志,绝对不和她的视线对上。 “我讨厌……” 美雅的声音微微颤抖。即使没看她,也知道美雅正强忍着泪水。 “大哥,你从那天开始就变了。” 原本要起身离开的身体,硬被推了回去。 那天——那回让我和美雅永生难忘的三年前那一天。 “虽然我也变了,但……我决定向前走,我终于决定了!” “……” “所以,大哥也不要再逃避,忘了那天的事吧!” “忘得了才怪!” 猛然把手中的杂志往墙上一扔,我站起身。 “我怎么忘得了!我——” 一看到美雅泪流满面,我顿时想闭上嘴巴。 不过,话还是说出口了。 “——我杀了你父亲啊!” 这句话让美雅的脸顿时失去血色。 “……够了!” 美雅喃喃说着,接着沉默不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神,就和那天一模一样。 “……已经够了!” 美雅抛下这句话后,跑出客厅的大门。 耳朵听到爬楼梯的微弱脚步声,然后,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我全身无力地倒在沙发上,又继续望着天花扳。 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感觉自己一直在凝视着什么。我只能冷眼旁观而已,什么事都不能做。 ——不,有做吧。 不理会响姐和虎介的鼓励、背叛冈岛老师的期盼、对想往前走的美咲和杏子见死不救、从委员长和学姐的面前逃出去,以及伤了美雅的心。 我缩着身子蹲坐在沙发上,对自己这么没出息的行为,真的很想笑。 这时,突然有人碰了一下我蜷曲的身子。 “阿修,你回来啦!” 抬起头,看到有点困窘而从我身上别开视线的母亲。 “我回来了。”我小声地回答。 母亲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没理睬人。 她脸上的表情既不是生气也不是微笑,只是露出为难的表情。 母亲的视线在空中徘徊好一阵子,才慢慢开口说:“你们吵架了?” 我点点头,母亲又好像在找话似地抬头看向空中。 真是稀奇啊,向来不会讲严肃话题的母亲,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出现。以前她听到我们争吵时,总是把md的音量开得很大,然后待在房间里不出来。 “阿修,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我来做饭吧?” “……不用,千万不要!” “哎,开玩笑、开玩笑的啦。不过,好像不太好笑耶。” 母亲干笑几声,又一脸为难地低下头去。 “那么,妈。” “嗯,什么事?” “今天偷个懒,请浪花屋送外卖过来好吗?” “啊,嗯,好、好啊!那你就多叫些菜吧。” 母亲猛然点头,接着又没声音。老妈还真是个怪人。她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过来鼓励我,但现在反而让我担心起她。 “我其实不太想讲的。” 母亲低着头用随便的语气说道。 “虽然你可能不想听……不过,阿修,我希望你能听一下。” 她的声音有点僵硬。 “……嗯,可以谈一下你舅舅的事吗?” 母亲抬起头来望着我,让我哑口无言。 这是我们不曾谈过的话题。如果要说的话,只需一句“那是杀人事件”就够了。 自己前几天也在理事长室这么说过,但有说等于没说。那绝对不是漫画中的故事,而是真实的杀人事件,是不断在眼前真实上演、纠缠不清的两小时悬疑剧的粗糙版。 母亲提起的事,是我永远不想再忆起、不堪回首的过去。从那时候起,我一直不愿去想它。而且,母 亲也一直借着写文章来逃避它。 但这样的母亲,如今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 看到她眼中的紧张和怯懦,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 “我呢,一直很讨厌那个女人。” 母亲钻牛角尖的眼神,拚命地把我想遗忘的过去给拉回来。 那个女人——就是三年前杀人事件中的受害者。 舅舅杀害的人是他的再婚对象。在母亲看来,那个相当于她大嫂的女人,她从来没叫过她一声“大嫂”。我也一样,绝不承认那女人是我舅妈。 这么说虽然对死者有些不敬,但那女人会被杀,是她咎由自取的。 “阿惠可能会原谅那个女人,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办不到。” “……阿惠是个很特别的女人。” 对我来说,只有阿惠才是我舅妈。 与其说她是个美女,还不如说她是个可爱又温柔的人。没有比用“温柔”这句话来形容她更贴切的词语了,可是,阿惠在我五岁时因癌症去世。 “嗯,她的确很特别,人真的很温柔。我现在也是这么认为,如果阿惠还在世的话……当时,虽然你舅舅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他心里一定很痛苦……” 丧妻的舅舅,从来没有在我面前露出痛苦的样子。 连叹息的时间都没有,因为舅舅一个大男人,必须抚养失去母亲的独生女。 至今我还无法忘记舅舅抱着才一岁大的女婴,慌张失措、像个笨老爹的糗样。那时,我也常去帮忙照顾小婴儿。舅舅是个大忙人,忙到甚至要请我这个刚上小学的人帮忙照顾小孩。 舅舅的职业是不动产公司的经营者,也就是社长。他继承外公创办的公司,是年轻的第二代继承人。虽然舅舅又要养育孩子又要忙于事业,但他绝对不会顾此失彼。 “我觉得舅舅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那个必须遗忘、令人怀念的记忆,让人很自然地开口。 “嗯。因为你舅舅是个很能干的人啊,跟阿修很像呢!” 我对目不转睛望着自己的母亲摇了摇头。 舅舅才不像我,只是,我从小就想成为像舅舅那样的人。 “不过,你舅舅不应该担任社长的职位。” “……嗯,应该吧。” 舅舅真正想做的并不是社长一职。他之所以会当社长,既不是因为那是他的梦想,也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受病倒的外公所托。 听说外公刚退休时,公司的业绩一落千丈。于是,舅舅被硬推上火线重整公司。能够无私地遵行卧病在床的外公指示的人才,似乎只有舅舅一人。 那时,舅舅常说的一句口头禅是“我不是当社长的料”。尽管如此,为了避免公司倒闭,他还是拚命处理堆积如山的工作。 “他很辛苦吧……可是,我希望他不要再婚。”母亲低声喃喃地说。 我别开视线,没看母亲。 养育孩子和经营公司告一段落的那个三年前,那女人接近了舅舅。 ——这就是那起事件的开端。 “喂,阿修,你那时候是赞成你舅舅再婚吧?” 母亲颤抖的声音,让我闭上的嘴巴又慢慢开口:“……嗯,我完全没有发现。” 因为我才小六,完全不知道舅舅和那女人是什么关系。不过,当舅舅腼腆地说他要“再婚”时,我是真心地祝福舅舅。而且,当舅舅第一次介绍那女人给我们认识时,她的笑容很像阿惠,非常温柔。 我想母亲那时既不是高兴,也不是生气。她没参加舅舅的婚礼,只是一直写稿子。 如今回想起来,母亲那时候或许只是在逃避而已。 “我一直很讨厌那个女人,但那只是我个人对她的刻板印象,我并没发现她竟然是那种人。” 我对毫不避讳地说着三年前事件的母亲,轻轻点点头。 那个温柔、开朗的女人——婚后整个人都变了。 婚礼后再见到的那个女人,仅是一个有着相同脸蛋的陌生人。她身上的服装和脸上的妆变得很花俏华丽,还戴了一堆只让人觉得夸张的饰品。 舅舅对于那女人的改变,只是觉得摸不着头绪。 舅舅经营的不动产公司规模虽小,但毕竟是经手巨额资金的公司经营者,却住在破旧的两房一厅公寓里。 那女人轻视这样的舅舅,随意挥霍金钱。她花光舅舅所有的积蓄,最后还想染指公司的财产。我到舅舅家玩的时候,她甚至当着我的面,坦承她是为了钱才嫁给舅舅。 “你舅舅……做了什么坏事吗?” 回忆那些令人作呕的日子,不禁叫人摇头。 即使认真地生活,还是会有圈套等着——舅舅的事件让我深刻体会到这件事。 那个变了模样的女人,让舅舅觉得心烦意乱也很生气。 那女人不仅对金钱需索无度,还对她的继女暴力相向。理由竟然是,对方用嫌恶的眼神看她,她才会这么做。 最初的口角演变成难看的争吵,舅舅盛怒之下揍了她一拳,她就挥舞利刀臭骂舅舅,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然后,平时即忙于工作的舅舅便将独生女托付给我们照顾,从此再也没有回到他的住所。 ——这就是那女人的目的。 “不过,大家也太可怕了,居然把你舅舅看成大坏蛋。” 他们结婚才三个月,那女人就嚷着要离婚,舅舅当然欣然接受她的要求。 不过,那女人提出令人无法置信的条件——她要求一笔庞大的赡养费。 这种条件当然谈不拢,最后甚至闹到家庭裁判所来调解他们的离婚纠纷。 光明磊落的舅舅毫无准备地走进调解庭,然后,才惊觉自己被骗了。 摆在裁判所家事审判官面前的庞大数据,全都显示舅舅是个残暴无情的人。例如,舅舅对那个女人施暴的验伤单,以及他不回家却在外拈花惹草的侦探调查报告。 那些显然都是捏造的证据,不过,那些捏造的证据做得太完美,让人找不出它的破绽,连担任舅舅公司法律顾问的律师,也叫舅舅乖乖付钱比较明智。 从那些精心收集的证据来看,显然幕后有只黑手。 那个巧妙的计划,并不是那女人独自一人就可以完成的,而是有组织地通力合作后所产生的结果。 即使对方要求足以夺走舅舅所有一切的巨额赡养费,舅舅也毫无招架之力。 然后,舅舅被社会当成一个邪恶的男子。 那女人收了钱,在周刊杂志里大谈“年轻经营者的真面目”。她还招待许多男人到用舅舅的钱所购买的房子里狂欢作乐,因而最后连她自己淫乱的生活,也被当作电视八卦节目的题材。 “……在那个事件中,让我最震惊的是公司居然倒闭了。那个你外公一手创办、你舅舅辛苦维持、所有员工努力效命的公司,竟然倒闭了。” 舅舅之所以会去做自己不想干的社长一职,还拚命地工作,是为了外公以及不想看到自幼看着它成长的公司倒闭的缘故。我还记得舅舅常说:“我从包尿布的时候,就和那些人结下不解之缘了。” 母亲无力地垂着头,应该是也有同样的感觉吧? 我从一生下来就知道,那是外公、舅舅以及所有员工的公司。但那种事业最讲究信誉,因此那件事后,公司一下子就倒闭了。 “全都是那女人害的……” 母亲小声低语,然后静静地抬起头。 “——全都是那女人害的啊!” 我不由得别开视线。 我第一次看到母亲那样 的眼神。母亲是个不太表露自己感情的人,虽然偶尔会生气,不过,我从来没有看过她这种充满憎恨的眼神。 犯下那起案件的舅舅,也曾露出这种憎恶的目光吗? 那女人像在嘲笑舅舅失去公司似的,更加恶行恶状。 不晓得她是从哪里获得的,但居然沾起毒品。如今想来,或许她也是因吸毒而被曾经帮助过她的组织勒索金钱。可是,即使是这样,那女人也绝对不可原谅! “她被杀也是活该!” 令人毛骨悚然、含有恶意的声音,在客厅里回响。 她的尸体被发现含有大量的lsd(注:迷幻药的一种。)。她在洗脸台上割腕,lsd散落一地。 从这个情况来看,她是因恐怖的幻觉导致精神错乱而自杀身亡。 警方调查之初,虽然舅舅被列为头号嫌疑犯,但随即被排除在可疑的对象之外。因为验尸的结果为自杀,而且舅舅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凶手犯案的时刻,有好几个人证明说他们和舅舅在一起!有组织的。 “我在那女人死亡的前一天,跟你舅舅见过面。” 母亲低喃的声音,让我不禁扬起眉毛说:“……我第一次听说。” “嗯。因为,我还没有跟谁说过。” 母亲的眼睛充满憎恨,微微颤抖。 “我觉得那种人死了活该……嗯,那不是真的,那是不对的……” 母亲心里有点混乱地摇了摇头说。 “其实——我很想杀了她!” 凝视着我的母亲,看起来像是另一个人。 “我和你舅舅碰面时,说出心里的话——我想杀了那个女人。” “那么,舅舅……舅舅怎么说?” “他笑说那个女人不值得我杀,只是笑着。” 我不发一语地默默看着全身颤抖的母亲。 “我现在还是这么认为。”母亲说着,别开视线。“你舅舅之所以会杀那个女人,是为了阻止我犯罪吧。” 母亲大大地叹口气,没再说话。她把背深埋在沙发里,闭上双眼。 虽然母亲是个小说家,人很怪,但她并不是那么轻易会犯罪的人。我和她共同生活了好几年,这点我很清楚。母亲虽然有点笨拙,却是个认真过自己人生的人。 这样的母亲,竟然有杀人的念头。 我就在她身边却没有发现,她真的这么想过。 我知道她这种想法并不是说说而已。 因为,连我都经常随身带着家伙,打算碰到那女人就给她一刀。 “妈……为什么你要跟我说这种事?” “我并不是很想说。” 母亲说着睁开了双眼,又恢复成一如往常的母亲。不过,她的脸色很苍白。 “虽然我讨厌谈论它,但看到你这个样子,就觉得自己不能再保持沉默。” 母亲从沙发探出身子,看着我的眼睛。 “我不擅长与人说话,所以相反地心里很明白,认真与人交谈真的很重要。虽然说话不能解决什么,但心里会变得比较轻松。你看,我轻松多了。” 母亲把手指放在脸颊上,露出不怎么可靠的笑容。 她是真的很努力在跟我说话,额头还微微冒着汗。 “这次,轮到你说了。”母亲对我笑着说:“我会听的。虽然心里不想听,但我还是会听你说,我会认真倾听你的心事。” ——心事。 那是我不曾对母亲说过、那天的事。 “你大概不太想说,但拜托你,可以告诉我吗?”母亲满脸笑容地说。 我没出息地转过头,不想看那双期待的眼神,不想面对自己想逃离的过去。 “……我会说的。” ——不过,还是拚命地转过头来看着母亲。 “有件事我一定要跟妈说。” “嗯,我在听。” “解开那起件事件的人……是我。” 母亲不解地皱着眉头。她什么也不知道,当然会有这种反应。 表面上,那宗谋杀案的真相是因舅舅的遗书而解开。其实,那是我和外公从中做了手脚。 “你还记得舅舅去世那天,我有去舅舅的住处吗?” “嗯,那……” 母亲话说到一半就停了,眼神看起来很不安。 我并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视线——不可以移开视线。 “那时,我当着舅舅的面说‘你就是犯人’。” 那时的我打算成为一个名侦探,而这个名侦探在收集案子的资料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那个似乎是自杀的女人,是左手拿着剃刀割断自己的手腕。因为那女人是左撇子,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警方还到处确认地询问那女人是否为左撇子,而认识那女人的人都同意这一点,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想起了跟那个女人第一次见面时的事!当时,舅舅带我到意大利餐厅吃饭,所以才见到那个女人。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她是左撇子,因为,那时我特别注意这一点!” “……左撇子有什么不对吗?” “那女人虽然是左撇子,却没用左手拿刀子!” 左撇子的人,通常不会只用惯用的那只手。 平常惯用左手的人,因为写字时被矫正过,所以有人变成右手拿笔;或者因为没有合适的手套,而习惯用右手投球。情况因人而异,但左撇子的人常常只在处理特定事物时才会使用右手。 虽然我知道这个知识,但我从来没看过有人像那女人一样分得那么清楚。不过,当时我认为那不过是她的饮食习惯罢了。 案发后,我想起这件事,然后由此而联想到一些事——记忆中的奇怪景象,有那女人和舅舅亲热地站在厨房中的身影、用拆信刀打开信封的样子,以及挥刀与舅舅争吵的凶悍模样。 “那女人无论是写字或做需要用力的事时,都是用左手。不过,只有拿刀子的时候是用右手。所以,左手拿剃刀割腕的那起案件并不是自杀。是我发现这一点的。” “阿修,你……” “对,没错!我发现这件事后,那天就跑到舅舅家——” 回想起来,其实这个推论漏洞百出。 即使习惯右手拿刀,也不能完全否定她是自杀的,或许割腕就是唯一的例外。而且,即使知道她不是自杀,也无法推论出真相。 ——不过年仅十二岁的我,只不过想成为一个名侦探。 “因此,我说了,当着舅舅的面说‘你就是犯人’!” 话一出口,过去的情景又浮现心头。 那个想忘也忘不掉的下雨天,舅舅被我突如其来的到访吓一大跳。那是平日的下午时分,通常学生在这个时间是在学校上课。 那天的记忆总是带着一股味道。与豪宅相去甚远的公寓中的一间房子里,弥漫着一虽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酒精味。 “舅舅老实地承认自己就是犯人。” 母亲屏息地说:“那、那么,因此你舅舅才……” “——不是,妈!” 我的声音冶得连自己也吓一跳。 “最后,是我杀死了舅舅!” 当时,我走进舅舅的寝室,里面灰灰暗暗的,还摆了好几瓶威士忌的瓶子。 舅舅白天什么事也没做,只是坐在床上猛灌酒。他胡子没刮,头发也乱糟糟,整个人瘫在酒瓶旁,看起来很肮脏,让人不由得很生气。 “舅舅问我他该怎么办?” 舅舅满嘴酒臭地叹了口气。 那个露出虚弱笑容的男人,并不是我最 喜欢的那个舅舅。 “我说去自首就好了,但舅舅说他办不到。” “阿修,那是不可能的事啊!” 坐在床上的那个男人,嘲笑地看着我。 “所以,我就说了,‘然如此,你可以去自杀啊!’” 那个满嘴酒臭的男子,闻言突然用一如往昔的眼神望着我。 舅舅嘲弄的笑容消失,头垂得很低。 我听着遥远响起的雨声,不发一言地直盯着他。 ——卑微的模样 我最喜欢的舅舅,样子变得很卑微。 我受不了,只好逃走。 当我夺门而出时,舅舅说了一些话。 但我不记得他说了什么,脸上是何种表情。快要窒息的我,只求快点逃离那个屋子,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考虑舅舅的感受。 那时,舅舅到底说了什么? 不管我怎么回想,就是想不起来。 那是舅舅最后的遗言啊! “是我杀了舅舅。” 发现舅舅冰冷身体的,是从学校放学回家的舅舅女儿——美雅。 “妈,我该怎么赎罪才好呢?” 那天,接到警方通知而前去认尸的是我和母亲。 现在我仍然可以清楚回想起来。当时,美雅被警察保护着,两眼空洞地望向远方。 舅舅留了一封坦承自己罪行的遗书,以及一封给我的信。上面仅用颤抖的字迹写着几个字:“给名侦探,美雅就拜托你了。” 我不再玩侦探游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 “我该怎么赎罪,舅舅才会原谅我呢?” 我声音发抖地说,母亲只是低下头。 自己居然落井下石地对母亲唯一的大哥说“你去自杀吧”。 母亲被我这番即使被揍也是活该的坦白内容吓得微微发抖,眼睛露出非常胆怯的眼神。 母亲一动也不动地盯着自己的脚,我则别开视线,抬头望向空中。 “身为母亲,我很想安慰你,但我也搞不清楚……算了,我并不是好母亲,抱歉。” “嗯,你不用道歉。” “……唔,对不起。” 母亲喃喃地说,低头用力摇了摇头,接着站起来。 “我、我……那么,我要回房间了!” 母亲大概又要逃回去写文章。 我并不怪母亲这样做。她这么拚命地聆听我讲到这里,反而令我觉得自己无论再怎么向母亲低头道歉都不够。 我也尽量满脸笑容地看着母亲苍白的面容。 “多亏你,我心情轻松一点了。所以,妈工作也要加油哦!” “……我会的!我会很认真做!” 母亲把手放在我肩上,声音微抖却强而有力地说。 “对不起,我和你父亲都不是很尽责的父母。” 她抓住我肩膀的那双手还微微颤抖。 “我不是说不用道歉吗?我已经习惯了。” “……唔,抱歉!” 她轻轻点了一下头,转过身去。 “不过,阿修,我希望你记住一件事。” “什么事?” “虽然我没办法跟你说什么,是个没用的母亲,但我会努力写文章。” 母亲背对着我,紧握拳头。 “你出生的时候,我和你父亲就决定了。虽然我们不能像普通父母一样正常地生活,但我们决定为了你,要好好守住一个约定。” “……约定?” “如果阿修是看着我们背影成长的,那不管是什么时候,我们绝对都要让你看到我们幸福的背影!” 母亲毫不回头地说:“所以,我要去努力工作了!” 母亲的背影虽小,却挺得很直,身子还微微发抖。 无论是舅舅结婚或自杀的时候,母亲从没停过笔, 或许她并不是在逃避,而是笨拙的母亲用自己的方式在奋战吧。 目送母亲往门口走去之后,我瞪着眼前空无一物的空间。 不想再一直盯着不动了。 自己的奋战方式是什么呢——为了得出一个答案,我狠狠地看着空中。 2 隔天,我完全没在听课。 我坐在位子上,连笔也没拿,只是一直看着眼前的信。 三年前舅舅留给我的那封信,三年来一直放在抽屉里。 ——我到底能做什么? 盯着舅舅的字迹,心里只想着这件事。 那个事件发生后,母亲总是心情沉郁且不发一语。相反的,在葬礼上我和外公商量了许多事。决定不告诉警方自己与舅舅的自杀有关系,也是在那个时候。 那天的事,我只跟三个人说过——外公、对小六的我给予支持的冈岛老师,以及昨天才吐露自己心声的母亲。 不过,美雅也知道这件事。办完舅舅的头七之后,外公就跟她说了。美雅有权利知道,所以我拜托外公找个适当的时机告诉她。 然后,美雅就被外公收养。 外公把公司留给舅舅,隐居在一个离此遥远的乡下。那时因为舅舅不想让美雅卷入自己离婚的纷争中,而且也考虑到美雅如果能安静地住在媒体不发达的乡下,心情会比较平静。 不过,美雅并没有因此而被接纳。 外公和外婆虽然有点严肃却很温柔,他们打从心底疼爱这个孙女。 无法接受她的,是周遭的人。 ——杀人犯的女儿! 那些住在离此遥远的乡下居民,似乎这么称呼美雅。 选择非都会的狭小环境,反而却被仇视。谣言像野火燎原般地瞬间传了开来,美雅甚至被同学在背后指指点点。 所以,舅舅去世后过一年左右,为了改变环境,我们就负责照顾美雅。 久未见面的美雅,只经过短短几天,就有了惊人的变化。 不知何故,她好像完全忘记那个事件似的,开朗地对我微笑。 她那个样子,连以前和她住在一起的外公、外婆看了都啧啧称奇。 以前我们住得很近,从小我就像她的大哥哥一样。 最初美雅只对我展露欢颜,接着也渐渐对我周遭的人笑逐颜开。 因此,我决定了。即使要抛弃自己所有的一切,我也要保护美雅。 希望她不会再碰到任何悲伤的事。 希望能让她过着安稳、幸福的人生。 我要代替被自己杀死的舅舅守护美雅。 ——尽管如此…… 我把舅舅留给我的信放入口袋,咬了咬嘴唇。 尽管如此,现在伤害美雅的人就是我! 昨天,美雅一整晚都关在房间里没有出来。从晚饭一直到隔天早晨,放在冰箱的饭菜都没有人动过的样子。 令人无法忍受的思绪,突然化做一声叹息。 它仿佛是一个信号似的,下课的铃声响了。 教室里充满嘈杂的声音。今天的课已全部结束,再来是社团活动的时间。 响姐和虎介还是老样子,聊着天走出教室。 他们俩并没有像昨天一样,担心地询问我的情况,这是因为我一大早就小心别让自己一脸阴沉的缘故。 与以往不同,我并不是为了逃避而隐藏自己的情感。而是在还没找到自己应该做什么事的现在,即使向他们求助也毫无意义。 ——不过,自己应该做什么?它离自己太遥远而看不见。 我也抓起书包,准备离开上完课的教室。 “喂!”走廊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小椎就站在那里,手指转着自己的辫子。 “阿修,我们一起回家吧!” 我们回家的路虽然一样,但通常不会一起回去。不过我们常搭同一班电车,所以到了车站后总是走在一起。最多只是这样而已。 “好啊。” 可是,小椎偶尔会邀我一起回去,那一定是在这种气氛的时候。 我表达得不是很好,但就是像现在这种情况。 归途上,我们并没有特别说什么,两人只是聊着一些废话。 不过,我的心情也就没那么低落了。 两人并肩走在新校舍的干净走廊中——然后,突然停住脚步。 “你们两个跟我来!” 挡在我们面前的是蓟老师。 “我有正经事跟你们说。” “我说过好多遍了,我不要加入委员会。” 我从老师身上别开视线,仰望远方蔚蓝的天空。 我们被带到的地点并不是理事长室,而是没有一个人影的屋顶。 “委员会的事就算了,我没时间说那种事。我有紧急的事想请你们帮忙,特别是城崎,要麻烦你。” “我根本帮不上任何忙——” 蓟老师突然伸手打断我的话。 “有件事非你不可!只有三年前失败的你做得到!” 对此,我很想开口反驳,却什么也没说。 因为,透过眼镜看到老师的眼神,冷峻得叫人窒息。 “你不用再隐瞒了!我还没跟委员长她们说……冈岛老师已经告诉我三年前那起事件了,那个关于你和你表妹的事。所以,我才希望你能给予协助。” 她说出美雅的事,让我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这个老师还是老样子,令人生气地一眼就看穿我心中不想让人碰触的部分。 “喂,老师!那么久远的事,跟你没有关系吧?” 小椎一反常态,目光犀利地说。她像在保护我似的,站在我前面。 “不管你有多么想叫阿修帮忙,也不该说那种话!” “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随便说话也要有个限度,你再说下去,即使你是老师我也不会饶你!” 老师面不改色地冷冷看着高声说话的小椎。 “哎呀,为什么你会为那个事件袒护城崎啊?” “那种事怎么样都无谓!” “才不是无所谓!是你先说出那个女人不是自杀的吧?” 我和小椎不禁哑口怨言,因为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我连冈岛老师都没说。 “我听到你们发现风向鸡秘道时所说的话。小椎先发现秘道,然后城崎打开镜子。那时候也是和现在一样,不是吗?” 眼镜后的目光冷冷看着我们,这才是老师本来的眼神吧。 “算了,我再说一遍!我希望你们协助。事情有变,我想尽快结束小学部的事件。因此,希望城崎来解决这个事件。” 老师的声音听起来很沉重。 压抑在心底的某种东西,瞬间冒了出来。 “要我解决这个事件?你知道三年前那件事,还敢这样要求我?” 话说到一半,我突然笑了出来。 “那么,我就像三年前一样说给你听好了让我逼问那家伙‘你就是犯人吧’!” 自己嘲弄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在真实事件中,用这种方式并不能解决什么,并不是有犯人、逼问犯人就能了事。杀人的家伙确实是犯人,不过,杀人真的不好吗?若是忍无可忍到把该死的家伙杀掉,有什么不好吗?” 老师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大叫的我。 “那么,你想说什么?” 她那完全看透一切的冰冷目光,让人实在很火大,但又很令人害怕。 “……三年前,社会口径一致地把我舅舅当作坏人,但其实他是个大好人!” 我将自己尘封的往事说出来,完全正中老师下怀。她和笨拙倾听我说话的母亲不一样,她只要煽一点风,就能让我自动开口讲话。 明明知道是老师的诡计,但话语就是不断冒出来。 “我最喜欢舅舅了!我这个小鬼,说自己将来想成为名侦探时,他都会一脸认真地对我说“你一定办得到”。其它事就更不用说了,他是那么成熟、稳重。听到他的话,我很开心、很开心,我真的好喜欢舅舅。” 一面感到酸味很强的唾液在喉咙深处扩散开来,一面忘我地吐出话语。 “舅舅只跟我一个人说他以前的梦想。他梦想成为全世界最顶尖的魔术师,虽然听起来很愚蠢,像小孩子一样,但他真的朝那个目标努力。可是,后来他继承了外公的公司,而放弃自己的梦想。” 每说出一句话,不知怎地那些回忆又跑了出来。 那些自己打算永远深埋心底的回忆。 “外公病倒了……外公一直支持任性地追求自己梦想的舅舅,所以舅舅为了帮助外公,选择成为社长。” 回忆浮现在脑海的同时,一个很幼稚的梦想也涌上心头。 “结果,舅舅的世界改变了,变成一个他永远无法圆梦的世界。” ——所以,你要代替我完成自己的梦想哦! 很久以前,舅舅用他那双巨大的手掌抓着我的肩膀说。 “舅舅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所以他很认真地支持我的梦想。我也常跑去找舅舅,请他偷偷教我他不再表演的魔术。那时候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啊!嗯,老师,你明白吗?” 我用力瞪着面不改色的老师。 “不过,杀死我舅舅的,竟然就是我的梦想!我想当一个名侦探,一个解救大众的英雄,一个无论犯人有多凶狠狡诈,也能完全看穿他们诡计、了不起的英雄。不过,三年前的事件中并没有坏人。那是真实的事件,本来就会这样。可是,我并没有发现这个事实,只是想解开事件的谜底——却杀死了我舅舅。” 我一直说个不停,不知不觉地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察觉到这一点,我吐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无法解决事件,而你们竟然认为我能够帮得上忙!别开玩笑了,你们什么都不懂!” “不懂的人是你!”老师冷冷地说:“虽然我很想一拳揍醒你……那么,我就以你所轻视的本格推理委员会顾问的身分,告诉你一件事!” 我无言地回瞪用冰冷眼光看着自己的老师。 不管她要说什么都无所谓。 “——你舅舅临终的遗言。” 那种东西我已经不记得了。 “冈岛老师都告诉我了,你很苦恼自己想不起这件事。” 是啊,那又怎样? “其实,我本来是希望你能够自己想起来。不过没有时间了,就由我来说好了。” 她怎么知道我不记得的事?超能力吗? “喂,城崎,你有仔细看过你舅舅的死亡诊断书吗?你有好好用自己的眼睛确认过你舅舅是什么时候、如何身亡的吗?” 那种东西,我根本没看过。 舅舅是喝了致命分量的药剂而死,毫无疑问是自杀。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扮演侦探调查事件,根本没有意义。 “我用门路请警方让我看了一下死亡诊断书。你舅舅喝的是不需经由特别途径即可取得的市售农药,这种药品即使服用也不会立刻致命。它的潜伏期很长,有三到五个小时,短时间内很难出现效果,但药效发作的瞬间,会让心脏立即停止跳动。因为不会感到痛苦,用来自杀效果很好吧。” 不要说 了!不要再说了!我不想知道舅舅是怎么死的! “根据诊断书的记录,推定死亡时刻为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应该就是你去你舅舅公寓的时间吧?因警方保持缄默,所以我只能了解到这个程度。警方是在床上发现你舅舅的遗体,虽然他临死前喝了大量的酒,但他的模样看起来,好像是睡得很安详的样子。” 威士忌的味道很呛鼻,让人想吐。 我下午一点多离开舅舅的住所,当时,绵绵细雨不断打在马路上。 “喂,城崎。我都说这么多了,你还没发现自己忽略了什么吗?仔细想一想!你舅舅是在一点到两点之间死亡的啊!而药品的潜伏期至少是三个小时。你是中午过后到你舅舅的住所——” “——不会吧……” “他在你到达前几个小时,就已经喝下致命分量的药品了。” 汗水毫无脉络地从全身冒出来。 “你舅舅并不是你杀死的!是他自己选择死亡!” 心脏发出异常的声音跳动着。 “城崎,你再仔细回想一下!” 那个下雨天,那间小公寓,那个满是酒臭味的寝室。 眼前有一位疲惫至极的男子……不,那是面临死亡的舅舅身影。 然后,自己什么也没发现,我这个成天嚷着想当名侦探的十二岁小鬼—— “你在一个决定自杀,舍弃梦想、到头来失去一切的人临终之际,前去解开真相。你真的很认真朝着想当名侦探的梦想前进,对吧?” “……我,我……” “城崎,你所做的事,一定是你舅舅最想要你做的。” “阿修,我要跟你说最后一句话。” 舅舅紧盯着想要夺门而出的我。 “你绝对可以成为名侦探。” “你好像想起来了。” 蓟老师说着,冰冷的眼神突然缓和下来。 “我不晓得真正的话语是什么,但他应该是祝福你,没错吧?” “舅舅说我可以成为名侦探……可、可是,我……” ——我并没有杀死我舅舅! 一直压在心头的重担消失了,胸口好像开了一大洞。 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何想法。不晓得,只是觉得害怕。 “我没办法……” 我按着自己发抖的手大叫:“什么都没有改变!我无法解决事件!” “……城崎,你舅舅不是说希望你成为名侦探吗?” 老师又冷冷地望着颤抖的我。 “你要我怎么做?要我更痛苦吗?我已经受够了!我不想再经历那种事!” “——你总算露出本性了!” 老师的话让我抖个不停。 越过眼镜,看到的是冷酷的眼神。 这个人看穿了我内心最不想让人看到的部分。 “你最喜欢的舅舅,希望你能朝自己的梦想前进,他的死也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她的声音听起来冷冶的。 “所以,你不能再用你舅舅的死当借口来逃避现实了。” “……啊,是啊!我好害怕,害怕也有错吗?” 身体一直抖个不停。 “可以的话,我想当像漫画里的名侦探一样。不过,我办不到!一定会再经历那种可怕的事,我怕死了、怕死了!只想逃离这种无聊的梦想。这样也错了吗?” “你舅舅很支持你的梦想啊!” “那跟做梦是不一样的!无论有多痛苦,转瞬间梦想就破灭了。既然如此,什么事都不做不是更好嘛!” “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就袖手旁观好了。你就浑浑噩噩地生活,莫名其妙地死去吧!随便你。不过,既然你失败会感到痛苦,可知你是有能力的啊!” “我根本没有能力!所以我才会失败啊!” “失败后感到很痛苦,那种痛苦就是你的力量!你比那些毫不费力一下子就成功的家伙,拥有更坚强的力量!” 我回过神来,发现老师也气喘吁吁地看着我。 “我希望你能协助我们。”老师深呼吸了一下,冷静地说:“能让委员会成功的最重要关键——就是你。” 老师的眼睛紧盯着我。 不过,那个想叫我往前走的认真眼神太刺眼了,让人不禁发抖地低下头。 “……可是,我不晓得自己该做什么才好。如果自己真有那种力量,我应该知道才对。可是,我什么也不晓得。” “你别笑死人了!你打算当预言家或上帝吗?没有人能事先预知什么是好的。” “那么,我到底该怎么办……” 老师大大地摇了摇头。 “我不是说我不知道吗?没有人能够当上帝!如果你还要唠叨个不停,那就随便你好了。你就浑浑噩噩地生活,莫名其妙地死去吧!” 老师说着,往前走了几步,把脸靠近我。 “不过呢,如果看得到前方的话,应该就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前方?” “不用思考自己最应该做什么,现在只要把你眼前的事一件一件做好即可。” “可是,我……” “——不要再逃避了!” 肩膀突然被抓得很痛。 “失败了就爬起来!再失败,就再爬起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逃避,要往前走!” 老师强而有力地说,但我只是一声不吭地低着头。 “这三年来你很痛苦吧?不过,你不要再逃避了。” 然后,她紧紧地抱住我。 “没关系的。现在的你,有我们陪着。” 老师像安抚小孩子似的,用温暖的手摸摸我的背。 我的脸深埋在老师肩上,无法抬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老师非要帮我……” 声音就是会不由自主地发抖。 “这还用问吗?因为我们是本格推理委员会啊!”老师抽身笑着对我说:“今后也要请你协助我们呢。你拥有很强的能力,失败会感到痛苦的坚强毅力!” 我并没有很强的能力。 我眼睛看着地上,轻轻摇了摇头说:“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后,抬头望着老师。 “——不过,我只有一件想做的事。” 老师并没有发问,只是看着我的眼睛点点头。 “那么,我们赶快到理事长室吧。快,城崎和小椎一起来。” 老师说着,转身往前走。 “我刚刚也说过,事情有变。今天午休时,又有事件发生了。” 老师严肃的声音,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冈岛老师在风向鸡四楼下方的楼梯平台,发现有个学生失去意识倒在地上,好像是从楼梯上摔下去的。幸好没有伤得很严重,已经送到医院接受检查了。” “……那个摔下去的人是谁?” “菅原雅。” 3 埋在书堆与文件中的理事长室里,蓟老师坐在后面的大桌子上,我们则坐在放在桌子前专供客人坐的沙发。隔着木桌的三人座沙发上,小椎坐在我旁边,委员长和菜摘学姐坐在对面。 我一走进理事长室,学姐就一脸怒气地对我说: “你也太慢了吧!我们一直在等你耶!”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低头不语。 委员长看到我这副模样,依旧温柔地笑着说:“欢迎你回来。” 我们的交谈,就只有这样。 “总之,我们先整理情报吧。”老师立刻切入正题。 委员 长和学姐闻言,便开始确认事件的内容。她们大概已决定好报告的程序,主要由学姐讲述,委员长做补充,以这样的形式向我和小椎做说明。 她们按照事件发生的顺序,说明在小学部发生的三起事件。 第一个事件是美咲和森川老师听到的琴声。 第二个事件是在仪式中听到的琴声。 然后,第三个事件是—— “那么,我来说明。” 学姐拿起桌上一叠数据,看了我和小惟一眼说: “从楼梯摔下去的是菅原雅,而发现菅原的是美术老师,也是她的导师冈岛先生。关于受伤的事,在蓟姐和你们回来稍早之前,医院有打电话来通知。” “……那么,她的伤势如何?” 我探出身子问,学姐表情冷静地点了点头说: “她的伤势不要紧,已自行离开医院回家了。她之所以会失去意识,似乎是因摔落时撞到和贫血的缘故。我整理了一下她醒过来时说的话……” 学姐皱了皱眉头。 “她说她不记得,也坚持不肯说。不想说她为何去风向鸡,也不记得摔下去的瞬间发生了什么事。” 学姐一放下手中的资料,委员长便开口说: “菅原从楼梯摔下去,是在午休开始后的十分钟,很巧地在那段时间里,藤井和一之濑刚好各自行动。菅原既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也没有目击者,因而关于这件事的情报太少了,还不能掌握到什么线索。” 委员长手指放在嘴唇上,一脸烦恼地盯着资料。 “简单的说明就到此为止就好。”蓟老师说着,看了我们四人一眼。“那么,接着要确定详细内容。” “了解。”学姐点了点头,把第一个事件的资料搁在桌上。 “第三个事件的情报很少,第一个事件也是一样。由于调查的人是森川老师,所以不在现场的我们,无法掌握确切的证据。因此,思考的数据无论如何都要集中在第二个事件,也就是要利用举行那项仪式的事件。” 学姐说着,把手中的第二个事件资料放在桌上。 “那么,我来说明一下我们对这个事件所采取的行动。首先,那天放学后,我和小铃正在理事长室确认情况。因为,接到消息说午休借钥匙的五年级学生放学后还在使用音乐教室,我们就大意了。” 学姐突然叹了一口气,拿出笔记本。 “那个借钥匙的五年级学生,是美咲她们同学的妹妹。昨天美咲醒来后就确认过了,这全部是美咲想出来的对策。她们跟那个五年级学生说要秘密作战,对方就很高兴地帮忙她们。对了,借学生钥匙的是一位年轻讲师,他是出了名对学生好得不得了的人,但这一点反而被她们利用了。” 学姐边说边翻开笔记本,把数据和挂在墙上的鸽子报时挂钟比对一下。 “然后,三点五十分左右,小雅打了委员长的手机。” 委员长对此点点头说: “菅原好像一直注意举行仪式的那两人。她说她在音乐教室前不晓得要不要阻止她们,一直举棋不定。最后,菅原自认无法阻止她们,所以希望我们过去一趟。” “因此,我们就骑机车到风向鸡,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从理事长室到达那里。然后走进一楼的大厅,刚好和小雅碰面的时候,就听到钢琴的声音。这么一想,还真的跟森川老师的情况一样。” 学姐的话,让我注意到第一起事件。 放学后的风向鸡,音乐教室有两个人,一楼有一个人,然后有人会过来。 这个情形,在第一次和第二次事件中完全相同。 “琴声响起的时候,我们和小雅在一起,并没有看到她有操纵什么机关的奇怪行动,她只是站在大厅的正中央。然后,我们叫小雅跟我们一起去音乐教室,她却说不想见她们两个,不肯跟来。所以,我们只好留她在一楼,往音乐教室走去,可是——” 学姐望了我和小椎一眼,拍了拍写在风向鸡平面图上的资料。 “可是,后来的行动有点不一样。” 那张平面图上加注了秘密阶梯。 “我和委员长兵分两路走上四楼。委员长走普通使用的楼梯,我走阿修发现的秘密阶梯。如此一来,即使有人藏在秘道中,也能够被我们发现。” “不过,你们并没有发现什么。” 学姐看了我一眼,点点头说:“嗯,我们没有发现任何人或任何线索。所以,小雅打电话来之后,我又回去调查了一遍风向鸡。” 这一点我也确实看到了。学姐发现我躲在乐器柜里没多久,就立刻离开音乐教室。 “这个行动有两个目的。首先,要确认听到琴声的四楼有没有什么奇怪的物品,特别是有没有使用定时装置之类的声控机关。其次,要确认有没有人躲在风向鸡。只要有人躲在里头,什么事都能做——不过,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委员长对此点头表示赞同。 “老师过来送藤井和一之濑回去之后,我就和小菜彻底把音乐教室检查了一遍。不过,还是没有发现什么。” “而且,也没有任何人躲在别的教室里。美术教室也锁着,有钥匙的老师全都出席临时教师会议了。” “所以,不可能会有外面的人。”学姐说。 “虽然跟刚刚的话有点重复……我到楼下见小雅之前,先谨慎地检查厕所和电梯之后,才从四楼走到一楼。而且,还问了待在一楼的小雅有没有看到谁下楼。不过,小雅明确地否定。也就是说,外人不可能进到风向鸡。” 完全密室——学姐的话,让我的脑海不禁掠过这个字眼。 “嗯,小椎,你觉得怎么样?”委员长问。 小椎一脸慌张地说:“嗯,那个,你突然问我怎样……” 小椎说着,转了转自己的辫子。 “我觉得你们做了那么多调查,很了不起耶。所以,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见。既然你们都做到那种地步了,大概就没有什么忽略的装置或对象吧。” 小椎一脸不安地补充:“虽然我不是很有把握啦。不过,既然做了那么详细的调查,学姐们应该已经知道那三个事件是谁做的吧。” “嗯,如果只有犯人的话……” 委员长低着头,点头同意小椎的话。 “考虑事件的情况,我和小菜获得一个结论。也就是关于我们在风向鸡听到的那个神秘琴声,是谁用什么方法弄出来的答案。不过——” 委员长一时语塞。 “我们知道犯人是谁,不过,却不知道对方做这种事有何目的——所以,我们不晓得该怎么解决这起事件才好。” 委员长轻咬着嘴唇,视线落在眼前的数据。 “城崎!”蓟老师叫了我一声。 这是我预料中的事。 我只用眼神点头示意,接着慢慢开口说: “我有话要跟大家说——” 4 敞开的门前,挂着一轮明月。 晚上八点多的天空,模糊的暮色早已消失无踪。与白天一样,天空看不见一片云彩。漆黑的夜空,让星星与月亮的轮廓更为明显,更为光彩夺目。 我收回仰望夜空的视线看向前方,从大门进入大厅。 没有灯光的夜晚里的风向鸡,充满怡人的宁静气氛。 我向放学后聚集在理事长室的大家说:“有动静我会联络你们。”没想到这个动静来得比我想象中的早,在今夜就发生了。 这是我第一次晚上来风向鸡,并不会觉得害怕,大概是因为月亮又大又圆的缘故。与阳光截然不同的淡淡月光照在 大厅中,铺着红地毯的地板以及木纹清晰可见的墙壁,很不可思议地看起来很安稳祥和。 我望着宁静的风向鸡一会儿——突然,门旁的公共电话响了起来。 拿起电话听筒,我等待对方发言。 “喂,你那边有变化吗?” “没有。”我回答学姐的问题。 我请学姐和委员长在另一处埋伏。在这个为了自己、完全由自己想出来的计划中,我请求她们两人和老师的协助。 如果是刚认识委员会成员的那个我,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问题,请求别人协助吧。 ——多亏有响姐和虎介。 他们一直在我身边担心我,是我珍贵无比的好友。 正因为有他们两个,我才能坦诚地向委员长她们低头求助。 “我们这边有变化哦!现在,那个孩子正走进樱花林荫道。因为走得很慢,大概要三分钟才会到你那里。” “了解!那么,我会照预定计划行动。学姐,那边也要麻烦你们了。” “好,我们也会依计行事。阿修,你的猜测果然是对的。刚刚蓟老师打电话来说,美咲偷偷出门了。” “滕井美咲的确是往学园这边来吧?” “好像是。现在我要跟委员长一起过去,打算在坡道的地方拦截她。” 事情暂时有按计划进行,总算让我松了一口气。 “喂,阿修,我终于明白蓟姐以前讲的事了。” “什么事?” “事件正往好的方向进行……那时我还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或许这真是最好的结局。” 对于学姐的话,我仅回答“或许吧”。 蓟老师恐怕早已料到结局是这样。 “这个事件,必须紧闭心扉的孩子本身有所行动,才能圆满解决。” 老师这么说过。 而那些紧闭心房的其中一人,也就是终于开始行动的我。 “那么,这边就交给我们。这次的策略一定会成功,等我们的好消息吧。一定会让你吓一跳。” “麻烦你们了。” 我对着电话深深一鞠躬。 自己的事就够自己忙了,所以关于藤井美咲的事,便全权交给委员长和学姐处理。 我只是相信她们——这是冈岛老师教我的。 “嗯,委员长要跟你讲话。接着!” 我突然听到一个刺耳的声音,手机好像是被丢给对方。 “那、那个,喂喂,阿修吗?” “……是的,我是城崎。” 不然,除了我还会有谁吗? 委员长大概不太会讲电话,声音比平常尖了一点。 “嗯,那个,阿修!” “怎么了?” “你要加油哦,我们也会加油的。” 她的声音感觉很紧张的样子,和母亲的声音很像,害我差点笑出来。 电话的那一头,也听到学姐大叫“加油”的声音。 “是的,我会加油。” 我对着远方的那两人点头致意。 “那么,我要走了——可以看到她的身影了。” 仅说了这句话,就放回听筒。 大厅又恢复平静,我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查看樱花林荫道的情况。 在满月之下,樱花使劲地向这个世界撒上片片白花。 浮现在月光中的樱花树,把整个道路染白了还不够,花瓣还随着流动的夜风四处飘散,连飘浮的空气也变得白茫茫。 在落英缤纷的樱花中,有一个少女正走在其中。 少女无视眼前飘落的花瓣,一直低着头走路。 她的身影太小了,一不注意,仿佛就要融入不停落下的樱花之中。 我靠在大厅的墙上,深深吸一口气。 ——这样,一切就结束了。 我不再伫足不动,自然地往前迈进。 踏过红地毯,走向大门。配合着吹过来的夜风,走向少女。 少女发现我从风向鸡里走出来,就在樱花林荫道的那一端站住不动。 我紧盯着少女,不再逃避,坚定、笔直地踏出步伐。 少女不发一语,只是凝视着站在她眼前的我。 她的脑海里一定有无数疑问吧。 我找不到适当的话来说明,只讲了一句: “——我是以本格推理委员会成员的身分来到这里。” 我第一次以本格推理委员会成员的身份,站在那个少女——菅原雅面前。 我拜托委员会的伙伴,让自己担任“侦探”一职。 我并不是想成为小说中的名侦探。 虽然不想,但我想以侦探的身份解决这起事件。 因为,这是我必须做的事。 “现在,我要解开事件的谜底,所以请你静静听我说。” 在樱花飞舞之中,少女低着头,点了点头。 “这个事件的关键在于电梯。” 像说给自己听似的,我娓娓道来。 “那台电梯是禁止人搭乘的,而且里面积了一层灰,也没有人的足迹。不过,这起事件却是利用那台电梯所进行。” 少女轻轻点头,但脸还是朝下,不肯让人看到她的表情。 她现在是怎样的心情呢? 自己的行为被人摊在眼前,或许在哭泣吧? 我的心情和三年前一样,觉得很心痛,但还是勉强地继续说: “仪式结束后,菜摘学姐把停在楼下的电梯按到了四楼,确认过里面的情形。电梯里既没有脚印,也没有怪异的物品。不过,却有一点很可疑。” 这句话也没有打动少女,她依旧盯着地上。 我瞪着连看也不看我一眼的少女说: “那天仪式开始之前,其实我也调查过风向鸡,把四楼的大厅巨细靡遗地检查了一遍,也按了电梯查看一番。所以仪式开始的时候,电梯是在四楼。那天放学后没有社团活动,音乐教室里除了她们两人之外,没有其它人在。因此,必须特地把电梯停在一楼的只有一个人。” “——所以,你就是犯人。” 在遥远过去中说过的那句话,突然掠过自己的脑海。 不过,我不会再迷惘了。 “那时你采取的行动是这样的。你在她们举行仪式时,隔着门悄悄确认她们两人在音乐教室的情况,然后算好时机,从一楼打电话给委员长。这是为了琴声响起来时,你会和别人在一起,而不会被怀疑是犯人。” 委员长她们在琴声响起来的时候和少女在一起,也确定没有人有怪异的行动。 不过,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这个诡计所使用的——是电梯。你在委员长她们到达之前,在电梯里摆了能发出琴声的装置。那是什么装置呢?可能是附有扩音器的md。这装置既可以发出很大的声响,又可以藏在口袋里。然后,你一从门口确定委员长她们来了,就按下装置把它送到四楼。你预先算好音乐的时间,只要电梯在四楼打开的时候发出声音就可以了。把装置用电梯送到楼上后,接着佯装一无所知地出现在委员长她们面前。如此,就准备完成了。一如你的计划,四楼突然响起琴声,委员长她们就跑上楼。而你一看到她们跑上去,又把电梯按回一楼,然后取回装置,静静等待。并且为了慎重起见,证明自己一直待在一楼,你又打了一次电话给在音乐教室的委员长。这样,诡计就大功告成。” 以小学生来说,计划得相当周详。 那么,为什么少女要设计这么复杂的计划呢? 委员长想不通个 中道理。 不过,要是我的话—— “思考动机的关键,就在于你叫委员长她们来。如果只是模仿鬼故事弄出琴声,没有必要叫委员会的成员前来。这样反而会被详细调查事件的起因,容易曝露自己的行动。那么,为什么你要叫她们来呢?” 我静静地往前迈了一步。 “你希望委员……不,希望我来解开这个事件吧。” 少女抬起头来直盯着我,豆大的泪珠扑簌地落下。 “而且,今天发生的那件事,只是把单纯的事故勉强伪装成一个事件。你是因为贫血而从楼梯上失足摔下去的吧?你昨天没有吃晚饭,今天早上也没吃。” 我说着,握住少女的手。 “我准备了好吃的晚餐,一起回家吧!美雅。” * 两人手牵着手走在樱花林荫道中,一起仰望浮现在晴朗夜空中的一轮明月。 比起委员长她们发现菅原雅是犯人,我则是更早就知道美雅相这起事件有关。 第一次听美雅讲那则鬼故事时,小椎就发现了。 美雅那时说的话,有一个矛盾之处。 明明是前几天才发生的事,却说它“成为全学年的话题”,甚至可以说出详细的内容——这点就是美雅与事件有关的最有力证据。 而且,委员长她们也从电梯一事推论出菅原雅就是犯人。 在放学后的讨论中,我们互相确定了这件事,然后我说出自己的计划。 计划内容是,严密监视美雅的行动,并在她开始下一个行动之前阻止她。 我知道她会立即开始行动。因为今天中午,老师在风向鸡发现了美雅。 犯人美雅午休时分前往空无一人的风向鸡,目的就是为了筹划下一个事件。 我知道美雅今晚会行动,是在我回家之后。 家里进门的地方的确摆着美雅从医院回来时穿的鞋子,但是鞋柜里有一双她比较少穿的鞋子不见了。 凉爽的夜风拂来,花瓣从眼前飘过。 樱花毫不吝惜地飘落,乘着夜风消失在黑夜中。 在落英缤纷的樱花中,我和美雅手牵着手漫步。 我相信前方是美好的。 蓟老师之所以说“美好的方向”,是因为美雅的行动出人意料之外吧。 这起事件,是美雅为了往前走所想出来的方法。 而且,美雅并不是独自一人往前走,她还想要帮助我。 蓟老师曾告诉我一件事。 学年只有一个转学生,不管谁跟她讲话,她都冷眼以待。那一声不吭的样子,才是真正的菅原雅,而常对我撒娇的美雅,则是她伪装出来的模样。 美雅面对我这个和她父亲的死相关深切的人时,就是会想起过去的伤痛。她的内心为了逃避那个悲伤的记忆,就产生退行现象,倒退到幼儿阶段。 美雅内心受到菅原舅舅死亡的影响,比我和母亲更多。 所以,即使决定要往前走,美雅也无法跟我和母亲直接商量。她也不言明自己在学校不与任何人讲话的情形,仍一如往常地开朗生活,然后继续地痛苦下去。 最后,她想往前走的决心,便扭曲变成这样的事件。 美雅仍旧低着头走路。 从花瓣间洒下来的淡淡月光,包围着她幼小的身影。 虽然现在是夜晚,樱花林荫道却明亮得令人觉得很不可思议。大概是因为沐浴在辉煌月光中的花瓣,飘满了整个视野的缘故吧。 像白雪般飘落的花瓣,一望无际的樱花树。 突然,它微微摇晃了一下。 我和美雅牵着彼此的手,同时抬头望了樱花一眼。 樱花树的树枝因一阵强烈夜风的吹袭而晃动,瞬间整个世界变成一片白茫茫。 风吹过来并不会让人觉得冷。 尽管如此,美雅仍像在寻求温暖似的,紧紧抓着我的手。 飘着无数花瓣的樱花林荫道,仿佛要将人带往不同的场所。 不断飘落的樱花,让人有这样奇妙的感觉,不过,我们并没有停住脚步。 因为,我们已经能够相信通过樱花林荫道之后的自己了。 我望着在自己眼前飘舞的樱花,开口道出。 ——那天的事。 我叫舅舅去自杀。 自己最喜欢的舅舅其临终遗言。 还有,我一直逃避,只因自己很害怕。 美雅也凝视着积满落花的柏油路,用稚气却一点也不撒娇的声音回答。 ——那天的事。 看到完全变了模样的父亲。 伸手摸到的,是父亲冷冰冰的身体。 在搬家之后,受到同学冷嘲热讽。 即使有人找她谈话,她也只能冷漠以对,完全不应声。 尽管如此,美咲和杏子还是找她聊天。虽然她很想响应她们,却办不到。 在樱花树下,我们手牵着手漫步。 或许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手牵着手。 这是美雅第一次毫不撒娇地牵着我的手,而我也是第一次主动握着她的手。 然后,我们在不停飘落的樱花中交谈。 握住彼此的手,仰望巨大的明月。 ——新的季节,就要开始了。 终章 1 “大哥,慢走!” “那么,我走了。” 玄关的门开着,外面的天空蓝得刺眼。 庭前的树木迎着从晴空照射下来的阳光,树上茂密的新芽随风摇曳。从树叶间洒下来的和煦阳光带着一抹淡绿,照在马路上。 “喂,美雅!” 关门之前,我对屋里喊道。 穿着学生制服的美雅从客厅里跑出来。 “怎么了?忘记拿东西吗?” “虽然有点早,但要不要一起上学?” “咦?” “天气这么好,一起走吧。” “嗯,好啊!” 美雅把手放在睡乱的浏海上。 “大哥,等我一下。” 她慌忙跑上后面的楼梯,接着又立即跑下来。 “久等了!” 心想她动作还真快,只见头发夹着星形发夹,把睡乱的部分掩盖起来。 “你可以慢慢弄好头发啊。” “嗯,这样就可以了,赶快走吧。” 美雅背著书包,笑嘻嘻地摸着自己的发夹。 她说自己很喜欢这支星形发夹,但她不想夹给学校的人看,所以就把它拿下来。那么,她用那支发夹掩盖自己睡乱的头发,是因为她已决定不把它拿下来了吗? “好,那么,走吧。” 我说着,大大地点了点头,美雅就蹦蹦跳跳地走过来。不知道她因为什么事那么开心,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 “喂、喂,不要走那么快啦。” 美雅蹦蹦跳跳地走在路上,也不听我的话,两眼炯炯有神地仰望天空。 “哇,天气真的很好耶!” 有点鼻音的声音也不晓得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完全露出她小孩子性格的一面。 美雅果然还是个小鬼。 在昨夜我们牵手漫步后,她的态度并没有很大的改变,这家伙一点都不像是小六的女生。 不过—— “喂,走快点!” 美雅走在我前面,大大挥着手。虽然还是个小鬼,但她已经不想跟人牵着手走路了,只一个人看着远方,直直往前迈步。 沿着河流走在通往车站的路上,河水在晨曦中闪闪发亮,我模糊地感到自己与走在前面的美雅有些距离。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黏着我走路了。不过,我与她的距离一定远比昨天近得多。 一到达平常的车站,隔着铁丝网出现一个罕见的身影。 我和美雅以那里为目标,穿过剪票口,走上通往高架桥的阶梯。 “……你不要紧跟着我。” “近一点没关系啦!” 从高架桥走到月台的途中,就听到一个吊儿郎当、像色老头口音的关西腔。 ——是小椎,她想跟一脸嫌恶的小梢手挽着手。 不过,她比我还早来真是稀奇,说不定今天要发生核武战争了。 “小椎、小梢,早安!” “哦,美雅,早啊!” 小椎转身抱住美雅瘦小的身体,相对的,小梢一脸惊讶的样子。 我也吃了一惊,因为这是美雅第一次主动跟人打招呼。不过,那个变态的萝莉控笨蛋小椎,并没有发现这点。 “早安,美雅。” 有那么一下子,小梢的嘴边浮现一抹微笑,但随即又露出冷淡的表情。 哎,她还是老样子。 “……小椎,你还好吗?居然比我还早到,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真是没礼貌!我想做的话,这点小事哪里难得倒我,我可是七点就起床啦!” 小梢毫不感动地看了一眼笑得很得意的小椎说: “我姐昨天下午五点就上床睡觉了,当然起得来。” 总共睡了十四个钟头,果然小椎就是小椎! 这么说来,我去风向鸡的时候,这家伙刚好睡得很熟啰? 我的确叫她不要来妨碍计划,回家睡觉。不过,没想到她居然乖乖地照我的话做。那时,委员长、学姐甚至连老师,可是都拚命地来回奔波。 “……早睡早起,头好壮壮。早睡晚起,呆头呆脑。” 小椎睡大觉的样子,让我不由得脱口说出木下伯母的那句名言。 “什么嘛!我可不想被鞋带松开的白痴骂笨蛋!” “咦,真的吗?” 我说着,假装查看自己的脚下——然后,右手护着头顶。 笨蛋的行动太容易看穿了,我牢牢接住小椎往我后脑杓打来的书包。 “我跟你不一样,才不是那么容易中计的笨蛋——啊!” 停在头顶上的书包突然打开,里面的教科书、笔记本,哗啦啦地掉下来。 字典的尖角正中我眉心,还有一把突出五公厘利刀的美工刀从我眼前落下。 “啊,哇!不、不对,这不是我的本意!” 这个只是忘记扣上书包钮扣的笨蛋,胡乱地解释着,并且慌忙把散落在月台上的东西捡起来。 与此同时,告知电车即将进站的广播响了起来。 “喂,快一点!电车来了!” 由于会给别人带来麻烦,我赶紧把捡起来的东西交给小椎。 我不经意地瞥了旁边一眼,发现美雅和小梢完全没有注意我们两个笨蛋,而是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交谈着。 小梢表情冷淡地开口说话,美雅则是笑嘻嘻地讲话。 从来没见过她们两人这个样子,令人有点开心。 “啊!我的钱包掉在铁轨上!” ——同时,又觉得很悲哀。 “美雅,帮我一下!” * 走出剪票口,前面就是通往学园的缓坡。 “今天好像会很热耶。” 小椎眯着眼睛望向被涂上一层蓝彩的春日天空。画出一条和缓曲线的道路左手边,是一望无际的晴朗天空与住宅街。或许是因空气澄净的缘故,总觉得今天能比平常看得更远。 “嗯,已经是新的季节了。” 美雅也头晕目眩地看着覆盖在她头顶上的光叶桦树。 延伸至山旁学园的坡道右手边,是一排排枝叶茂盛的树木。那些还是淡绿色的嫩叶,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换上一层鲜艳的色彩吧。 “……站在那里的是小学生吗?”小梢望着前面说。 有两个小学生,像在等谁似地站在坡道的半路上。 走在前头的美雅看到她们,立即停住脚步。 “嗯,怎么了?” 小椎傻笑地看着美雅,小梢也一脸讶异的样子。 “大……大哥。” 美雅小声说着,依赖地望了我一眼。 我故意别开视线,猛然摸了摸她的头。 “我们先走一步,你跟她们一起走。” 我说完就走过她身边,往前迈步。 “可、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们……” “这个简单!你不要伪装自己就可以了。” 我没有停下脚步地说着。 “喂,小梢也一起走!” “旁的小椎叫着,小梢也一起跟了过来。 我留下美雅一个人往前走。因为,我知道已经不要紧了。 在前面坡道的那两个人,是美咲和杏子。 这就是学姐所说的惊人策略吧? 昨晚,我并没有问委员长她们做了什么事。即使见面,也不打算多问。我相信委员长和学姐的行动,这样就足够了。 我个人认为,她们两人所采取的解决方 案是最好的办法。 杏子要独自支撑失去母亲的美咲,一定很辛苦。不过,现在的美雅或许可以成为她们两人的助力。而且,美咲和杏子也一定能跟美雅一起往前走下去。 站在坡道前方的美咲,望了我一眼说:“你就是小雅的大哥啊?” 她是从委员长她们那里得知我和美雅的关系吧。 走近一看,她的表情比当初见面时还要成熟。 我对美咲点点头,然后向站在一旁的杏子低头道歉: “抱歉,这次没能帮你忙。” 杏子闻言,大大地摇了摇头,开朗笑着说: “嗯,没关系。因为,你真的把事件解决了。” 我并不觉得自己把事件解决了,只是跟美雅说过话而已。 正想否认时,我发现一件事。 ——恐怕这是委员长和学姐大力帮我说好话的关系吧? 虽然察觉到这一点,但我还是摇头说:“解决事件的人并不是我。” “什么?” “解决事件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本格推理委员会。” 我这么说完,从种植着茂密光叶撵树的缓坡道往学园迈步而去。 抬头望向坡道的远方,尽是一片耀眼的蓝天。 2 没有任何学生,恬静宜人、午休时分里的风向鸡。 我慢慢打开大门,不想破坏这种宁静的气氛。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的音乐教室中,流泻着优雅、温馨的旋律。 “打扰了。” “哎呀,是城崎啊。” 森川老师停下弹琴的双手,满脸笑容地说:“你来音乐教室有什么事吗?” “没有,因为我在教师办公室听到冈岛老师说您在音乐教室。” “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我来跟老师报告,音乐教室的事件圆满解决了。” “啊,那件事呀。我的确说过事件结束后要通知我一声。”老师眨了眨眼说:“不过,不好意思,那件事小蓟已经告诉我了。” 我早就料到这点,只是想以报告为借口,来探望一下森川老师。 因为在我的记忆中,最后看到的老师是一脸惨白、精疲力尽的样子。 那时,老师在美咲的面前拚命否认有幽灵的存在,害怕好友的亡灵而放声大哭。不过,其实她一直希望能再见到去世的好友。 她那令人担心的表情——现在已经完全不见踪影。 确定这件事,我才觉得此次事件真的结束了。 “不过,城崎,你看起来很有精神的样子,太好了,我一直很担心你哦。” 老师的话,让我不禁露出苦笑。 自己好像也让老师担心了。 “嗯,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好了。” “我好像也是。” 老师说着,手指又滑到琴键上,开始弹奏出轻快的旋律。 “很好听吧,这也是我高中时代在音乐比赛中获得冠军的曲子哦。” “好厉害!” 老师弹着琴,面带微笑。 “这是法国组曲第五号阿勒曼舞曲,是加奈曾在音乐比赛中弹过的曲子。” 加奈——占据老师内心的好友名字。 说出这句话的老师,弹着轻快的旋律,微笑说: “你听小蓟说过了吗?加奈高一的时候结婚了。” 我点了点头。老师似乎是觉得有点好笑,表情放松下来。 “我一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笑出来。这太不像加奈了。因为她小学六年来,从来没有好妤地跟男生讲过话。” 老师抬头望着空中,喃喃地说。 “这样的加奈却结婚了。我满脑子都是钢琴,也无法交男友,她却结婚甚至生了小孩。当我知道她的孩子就是美咲时,真的吓一跳,觉得自己好像变成欧巴桑了。” 老师说着,小声地笑了笑。 “那个美咲啊,就是我和加奈不能见面的原因呢!” “原因?怎么回事?” “我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所以无法和加奈见面。而加奈一直很想见我,不过找不到机会。后来,我到这所学园教书的时候,她和小蓟两人好像利用美咲拟定了一个计划。” 老师微笑地看着侧头聆听的我。 “那两人打算在美咲毕业时让我吓一跳。要让我看一看身为她幸福结晶的美咲,然后,对我说她变得很幸福哦。” 那个计划永远无法实现了。不过,谈起这件事的森川老师笑容里,没有任何阴影。 她温柔而安详地微笑,弹奏着充满好友回忆的曲子。 “加奈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真的变得很幸福耶。” 老师闭上眼睛。 “……没错,她的人生一定过得很幸福。” 对此,我深深地点头表示赞同。 森川老师得知自己一直避开的好友过得很幸福后,总算能有所改变了。从小我自父母的背影中学到一件事——即使不能直接为对方做什么,但只要让对方看到你幸福的身影,就能给予对方无比的力量。 然后,演奏徐徐地结束,我衷心为老师喝采。 老师温柔地笑着站起来,像钢琴家一样回了一个礼。 “对了,我还有件事没说。” 老师又坐回钢琴椅上说道。不知何故,她脸上露出像小孩子恶作剧般的笑容。 “是关于这次事件很重要的部分,也就是发生美咲事件时,为什么我会来风向鸡,又为什么会听到那个琴声。” “……如此说来,我倒没听过这件事。” 音乐老师到音乐教室这件事,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不过那天没有社团活动,只有美咲她们在风向鸡。由这点看来,或许应该思考一下森川老师来风向鸡的原因。 “我来这里是有原因的。那天,我在休息时间走在林荫道上欣赏樱花时,和一个女孩擦肩而过。那个女孩和加奈很像——嗯,很像那幅画里的少女,所以我就想来风向鸡看看。” 这件事哪里重要? 老师看到我一脸不解的样子,笑嘻嘻地说: “其实有一个真相,你们委员会都忽略了。” “……真相?” “现在仔细一想,和我擦肩而过的那个女孩——会不会就是住在风向鸡里的幽灵呢?” 老师像在讲鬼故事似地低声说道。不过,她讲得不是很生动,远远不及小学生美咲所说得精彩,嘴角还会露出无法完全掩饰的微笑。 “这次的事件呢,其实是那个少女幽灵所引起的。少女用她不可思议的力量,把我、美咲以及像城崎你一样心灵受过创伤的人集结到这里。她把大家集合在一起,帮助了大家。” 老师很明显地用开玩笑的态度说着,尽管如此,还是露出幸福的眼神。 “怎么样?这个真相有不有趣?” “幽灵只是一种幻觉,并不存在。”我夸张地摇了摇头,笑着说。 绝对没有幽灵。 我并不相信有来世或灵魂等没有逻辑根据的事物。 这个世界有它一定的道理,不过—— “不过,我觉得这么相信也不坏。” 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他们的心灵是无法用道理来解释的。 所以,偶尔还是会有不可思议的事发生。 我仍然很难同意那些坚称有幽灵存在的说法,但我相信,或许是有不可思议之事存在。如今的我,是这么认为。 “那么,我要回高中部了。打扰了。” 我低头行礼,老师挥 挥手说:“再见。” 和老师交换会心的微笑后,我便从容地离开那里。 当我从音乐教室的门走出来时,大厅又充满安详宁静的气氛。 我一边享受从窗户照进来的淡淡春光,一边走到阶梯附近时,感觉背后有个小小的脚步声。 不过,我并没有回头,依然往前踏出步伐。 眼前就是挂在楼梯间的那幅少女画。 “谢了。” 我不禁开口说道,露出笑容。 那个少女现在还是一脸要昏倒的样子,尽管如此,她却栩栩如生地微笑着。 不知不觉间,我不再讨厌那幅画了。 3 下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刹那,教室立即充满喧嚣的声音。 第六节课结束,终于要放学了。 “……呼,总算到社团活动的时间。” 虎介手上拿著书包,垂头丧气地站在我面前。 “怎么了?喂,你今天不是能见到菜摘学姐吗?” “阿虎在今天的晨练里,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啦。” 坐在前座的响姐低声笑着说。 “什么?你突然抱住学姐吗?” “我才不是那种变态!有机会我才会来一下的。” “那根本是变态吧!” “不过,我今天只是不小心说错话。那时,菜摘学姐在对打时踢了一个漂亮的回旋踢,我就感动地说了句话。因为,菜摘学姐真的踢得太好……” 就像画面回放的戏剧一样,虎介脸上露出看见学姐的认真表情。 “——菜摘学姐!漂亮的屁股(注:屁股(ketu)与踢(keri)在日文中发音相似)耶!” “学姐随即跳起来使出一招膝击,真的踢得很漂亮哦。” “什么?你没被宰掉,真是幸运耶。” “啊……今天就休息一次好了……” “你只要认真练习,她就会原谅你。喂,我们走吧。” 响姐拿著书包站起来,然后转身对我说:“阿修,你今天也要直接回家吗?” “不,我今天有个地方要去。” 我说完,转头看了背后一眼。 后面的位子上,当然坐着即使放学还一直呼呼大睡的小椎。 “小椎,起来啦!下课了!” 她毫无反应。对这家伙来说,要她一直睡到放学回家时间,绝对没有问题。 没办法,我只好用力摇她的桌子。 “赶快起来!” “……啊,对不起,我忘记带课本。” 小椎突然站起来说些不明就里的话,然后又坐回去继续梦周公。 “快点起来让那个老师等你,下场很恐怖哦。” “妈,再让我睡一下,只要再睡……两个小时。” “啊,不管你了。好吧,我就跟老师说你不想见她,还骂她白痴!” “……你饶了我吧!” 小椎猛然抬起头来——真不愧是蓟老师,效果超群。 “那么,赶快走吧!” “人家想睡觉,想睡觉啊!” 小椎一面念着没人懂的咒语,一面把教科书塞进书包。 “那么,我们去委员会了。” “啊,那你们会看到菜摘学姐吧。”虎介目光炯炯有神地说:“那么,帮我传一下话。就说请她原谅我,那真的是很漂亮的屁股耶!” 完全没在道歉嘛!但身为他的朋友,我会一字不漏地帮他转达的。 “阿修。” 响姐突然眯着眼睛看了我一眼。 “慢走。” “嗯,我走了。” 我自然地笑着说,然后硬拉着小椎往外走。 “……人家想回家睡觉啦!” 我不理会在背后诅咒的小椎,敲了敲理事长室的门。 “请进。” 响应的并不是那个恶魔的声音,而是一个温柔的声音——是委员长。 门一打开,只见理事长室还是老样子,塞满了一堆数据和书籍,看起来高级却有些脏乱。 只有委员长和学姐面对面地分别坐在沙发上,蓟老师并不在那里。 “老师出去了吗?” “对。” “哦,太好了!我已经来过,可以走了吧?” “你最好不要那么做喔。” 学姐笑嘻嘻地说。 “蓟姐说‘我去把能够将小椎绑在委员会的终极武器带来’,就喜孜孜地出去了。如果你逃跑的话,可能会倒大楣哦。” “把我绑起来的终极武器……” 老师会带什么武器来,真让人期待啊。 小椎终于放弃逃跑的念头,乖乖坐在沙发上。 “城崎,你也坐着等吧。” 由于小椎坐在学姐隔壁,所以委员长就坐过去,让出空位给我坐。 我一坐在沙发上,就自然地拿起堆在一旁的书来看。 那是艾勒里·昆恩的‘十日惊奇’。真不愧是本格推理委员会的房间,居然有一堆推理小说夹杂在学生资料和教育类的学术书籍中。 来这里……嗯,也不会无聊吧? “蓟姐好像不会很快回来耶,真想赶快去社团啊!” 学姐伸了个大懒腰说道。 “小菜,你是不是有点练习不足啊?” “是啊,这次真的困难重重呢。” “嗯,真的很困难耶。” “对呀,昨天困难死了。” “你睡着了吧!” “哦,你在说相声啊。” “嗯,讲得很地道哦。” “我哪有!”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是老师吗? 我立即正襟危坐,但仔细一想,应该不是她,因为那个人根本没有敲门的概念。 “请进。” “……打扰了。” 那是客气却冷淡、有些冷冶的声音,而且,比任何人更早有反应的是小椎。 “小、小、小、小梢!为什么!” “……有人叫我来。”小梢简短地回答。 委员长对她说:“你是小椎的妹妹,木下梢吧?我是本会的委员长,我叫樱森铃音。从今天起,要请你作为我们委员会的一员开始活动。” 原来如此,的确小梢在的话,小椎每天都会很开心地来委员会吧。 “小梢,你好!我是二年级的楠木菜摘。来,请坐、请坐。” 学姐往沙发边挪过去,让小梢坐在小椎和她的中间。 理事长室的沙发即使坐三个人也绰绰有余,不过,小椎把整个身体靠过去,缩短她们之间的距离。 “欢迎你来我们委员会!如果你有不明白的地方,姐姐什么都可以教你啦!” 小梢一脸困惑地把脸别到另一边,但这次换学姐盯着小梢说: “嗯~小梢好可爱耶!” “……哪里。” “明明长得很可爱,却是一脸冷酷的样子,其实也不错嘛!” “就是说嘛、就是说嘛、就是说嘛!啊,学姐真的很了解耶!” 小椎恶心地笑着,而学姐嘴边浮现危险的笑容。 被两人热切盯着的小梢,面不改色地突然叹口气。 “越看越让人羡慕小椎啊!居然可以跟这么可爱的孩子一起生活!” “很棒吧!我们一起吃饭、一起打电动、一起念书,还一起洗澡呢!” “……没有一起洗。” 那两人没理会冷冷回答的小梢,而是望着空中。恍惚的脸上,仿佛用 毛笔字大大写着“正在幻想邪恶之事”。 “……可恶,令人羡慕死啦!” 菜摘学姐大声咂了一下舌,结束自己的幻想。 “不过,小椎,你高兴得太早吧?我呢,从去年起就一直跟小铃在一起耶!” “什、什么?小菜,你别胡说。” 委员长吓得身体向后仰。 学姐突然探出身子,握紧双手说: “怎么样?她这种羞怯的表情让人无法忍耐吧?” “唔,委员长的确很可爱,不过!” “……别讲了。” “你看,怎么样?即使突然抱住她也面不改色的冷酷表情,还是小梢最好了!” “哼,你在说什么啊!没有人赢得过小铃!” 两人之间火花四溅,这是我自出生以来看过最丑陋的争吵。 “喂,阿修也是小铃派的喔!” “不对、不对,阿修是小梢派的!” ——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卷入这种低级的斗争中。 “我……” 虽然不理会她们也没关系,但我决定随便敷衍一下。 “我,嗯……是美雅派的,我最喜欢美雅。” “吓!你真是个有恋妹情结的人耶!” “哼,原来如此,阿修是恋妹狂啊!” “才不是!”我大叫着。 突然,又有一个尖叫声响起。 “放、放、放开我——” 大门被猛然打开,我差点以为门要坏掉了。 门口站着一个把少女抱在腋下、专拐小孩的骗子。 “嗯,这样就全部到齐了。” 专拐小孩的骗子……不,蓟老师说道,并放下那个少女。 那个少女当然是美雅。 小梢来的时候我就猜到了,所以并没有很惊讶。 “唔,你的裙子有点春光外泄哦。” “辛苦了!来,请坐。” 我往旁边靠,让美雅坐在中间。 美雅轻快地坐下,眼中有些泪光地低着头。 老师八成连事情原委都没说明,就硬把她抓来吧。 “嗯,啊,嗯。” 菜摘学姐突然看着前方,嘴巴像鱼一样地一张一合,双眼凝视美雅。 “美……小雅,原来你这么可爱啊?” 被学姐盯着的美雅,头垂得更低了。 这么说来,以前她在学姐们面前都是面无表情的菅原雅,但如今和我坐在一起,因此不晓得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大家吧? 正当我思考该怎么办时,旁边有一个声音说:“菅原。” 那是满脸笑容的委员长。 “嗯……不是菅原,而是美雅。今后要请你多指教了,美雅。” 委员长说着,轻轻摸了摸美雅的头。 美雅觉得有些困惑,目不转睛地盯着委员长微笑的脸庞,但不久就像融冰似地绽放出笑容。在这一刻,美雅相信委员长或许是个了不起的人吧。 相对的,学姐一脸可怕地瞪了我一眼说: “你这个犯人!居然和这么可爱的妹妹单独在一起……啊,太卑鄙了!” 到底是谁卑鄙啊! “不过,为什么你不是叫小雅(miyabi),而是叫美雅(mia)呢?” “因为她很小的时候,说不清自己的名字,对吧?美雅。” 我看了她一眼,美雅低着头,脸都红了。 委员长见状,温柔地对美雅微笑着说:“那么,你是怎么说的?” “嗯,那个……” “什么?” “mi、miabi。” “太、太、太、太可爱了——” “一个尖叫声盖过美雅带着鼻音的声音。 “学姐,请先擦擦你的鼻血!” “好了,闲聊就到此为止,接下来听我说。” 老师拍拍手说道。 “嗯,从今天开始我们要请小梢作为国中部的代表,而美雅就作为小学部的代表参与我们的活动,你们没有拒绝的权力!如此一来,我们委员会的活动就可以均衡地横跨小学、国中、高中三部了。怎么样?很棒吧!” “太棒了!” “太妙了!” 小椎和学姐对老师的话大表赞同。 随便你们怎么安排啦…… “那么,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 自我介绍……只让人想到当初不快的回忆。 “谁要先说呢?” 老师把手放在眼镜上,看了大家一眼。 “那么,城崎修!” “……为什么是我?” “男士优先!少年啊,说说你的野心吧!” 我连反驳她那莫名其妙言论的力气都没有,死心地站起来说: “我是高中部一年f班的城崎修,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本来打算说声“结束”就坐回去的。 自己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虽然没什么特别,但—— 大家的视线让我豁出去地说: “我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未来的梦想是当一个名侦探。结束!” 不管是多么无聊的梦想,我觉得有梦想的人生是很棒的一件事。 嗯,无论当得上或当不上,反正那是以后的事。 “名侦探兼打杂的!” “而且是个恋妹狂!” “嗯,那个……也烧得一手好菜!” 于是,我身为本格推理委员会的一分子,活动就此开始了。 后记 ——具有什么元素,才是“本格推理小说”呢? 本书也有稍微提及,这是许多推理小说爱好者争论的难题。或许一般人无法一听就明白,但一说到本格的推理小说,这对爱好推理小说的人来说,可是个相当严肃的问题。甚至有时候连著名的推理作品,也会被一刀两断地视为“非本格”,排除在类别之外。 因此,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定了一个很不得了的题目。 这本“本格推理委员会”虽然是推理小说,却对追求逻辑思考的本格推理小说中并不是那么重要的“角色”着墨很多,所以,我想这部作品也可以归入轻小说或角色小说的范畴中。 所谓“轻小说”,一般的理解是以儿童为对象书写的文艺作品。虽然最近大家对它的评价开始改变了,但它依然受到阅读普通文艺书籍的读者,甚至核心的推理小说迷所轻视,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不过,我自己很喜欢轻小说。不仅是轻小说,也打从心底喜爱电玩、漫画、动画等这类被认为是写给儿童看的作品。特别是富有魅力的角色在作品中大肆活跃的故事,更是我的最爱。 以我个人的喜好来说,作品中的登场人物是可爱得让人喷鼻血的少女最正点了。而且,最好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不过,即使年纪稍大,长得可爱也不错。其实,只要长得可爱什么都好! 这是题外话,自己是兼职的补习班老师,专教国中生。按照友人的说法,听说这相当于犯罪行为(译注:指作者的萝莉塔情结)。实在很遗憾,太意外了,我是未遂犯啊……不过,我不会做出那些让女孩子伤心的行为,所以她们反而很安全吧?最近常有可疑的家伙出没,要是他们敢来袭击学生,我一定会挺身保护她们。只希望她们事后能对自己说一声“老师好帅”,我就心满意足了——嗯,这样好像会被炒鱿鱼…… 我老实地把自己这么没出息的事迹写出来,不仅是作者的性格,连这本‘本格推理委员会’,都可能受到一般大众和核心推理小说迷的耻笑吧?况且,它还是原本就常受人轻视的轻小说。 不过,没出息的人在生活中也会思考许多事。 先前我说“本格”在推理小说中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而我则是以自己的方式费尽心思写出这本可称作“本格”的推理小说。我个人认为,“是否基于逻辑推演带给读者惊奇”是本格推理小说的重要元素。我是专注于这一点,认真地思考作品内容。 当然,我对自己喜爱的“角色”也精心地描写一番。我拚命地振笔书写,希望这部作品也能让人感觉到至今自己一直乐在其中、以轻小说为代表的儿童作品中,无法抹灭的真正魅力! 因此,在完成本书的今日,我只期望一件事。 ——希望这本轻小说兼推理小说的作品,能够让您惊喜连连。 二○○四年六月 日向正道 ——具有什么元素,才是“本格推理小说”呢? 本书也有稍微提及,这是许多推理小说爱好者争论的难题。或许一般人无法一听就明白,但一说到本格的推理小说,这对爱好推理小说的人来说,可是个相当严肃的问题。甚至有时候连著名的推理作品,也会被一刀两断地视为“非本格”,排除在类别之外。 因此,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定了一个很不得了的题目。 这本“本格推理委员会”虽然是推理小说,却对追求逻辑思考的本格推理小说中并不是那么重要的“角色”着墨很多,所以,我想这部作品也可以归入轻小说或角色小说的范畴中。 所谓“轻小说”,一般的理解是以儿童为对象书写的文艺作品。虽然最近大家对它的评价开始改变了,但它依然受到阅读普通文艺书籍的读者,甚至核心的推理小说迷所轻视,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不过,我自己很喜欢轻小说。不仅是轻小说,也打从心底喜爱电玩、漫画、动画等这类被认为是写给儿童看的作品。特别是富有魅力的角色在作品中大肆活跃的故事,更是我的最爱。 以我个人的喜好来说,作品中的登场人物是可爱得让人喷鼻血的少女最正点了。而且,最好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不过,即使年纪稍大,长得可爱也不错。其实,只要长得可爱什么都好! 这是题外话,自己是兼职的补习班老师,专教国中生。按照友人的说法,听说这相当于犯罪行为(译注:指作者的萝莉塔情结)。实在很遗憾,太意外了,我是未遂犯啊……不过,我不会做出那些让女孩子伤心的行为,所以她们反而很安全吧?最近常有可疑的家伙出没,要是他们敢来袭击学生,我一定会挺身保护她们。只希望她们事后能对自己说一声“老师好帅”,我就心满意足了——嗯,这样好像会被炒鱿鱼…… 我老实地把自己这么没出息的事迹写出来,不仅是作者的性格,连这本‘本格推理委员会’,都可能受到一般大众和核心推理小说迷的耻笑吧?况且,它还是原本就常受人轻视的轻小说。 不过,没出息的人在生活中也会思考许多事。 先前我说“本格”在推理小说中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而我则是以自己的方式费尽心思写出这本可称作“本格”的推理小说。我个人认为,“是否基于逻辑推演带给读者惊奇”是本格推理小说的重要元素。我是专注于这一点,认真地思考作品内容。 当然,我对自己喜爱的“角色”也精心地描写一番。我拚命地振笔书写,希望这部作品也能让人感觉到至今自己一直乐在其中、以轻小说为代表的儿童作品中,无法抹灭的真正魅力! 因此,在完成本书的今日,我只期望一件事。 ——希望这本轻小说兼推理小说的作品,能够让您惊喜连连。 二○○四年六月 日向正道 ——具有什么元素,才是“本格推理小说”呢? 本书也有稍微提及,这是许多推理小说爱好者争论的难题。或许一般人无法一听就明白,但一说到本格的推理小说,这对爱好推理小说的人来说,可是个相当严肃的问题。甚至有时候连著名的推理作品,也会被一刀两断地视为“非本格”,排除在类别之外。 因此,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定了一个很不得了的题目。 这本“本格推理委员会”虽然是推理小说,却对追求逻辑思考的本格推理小说中并不是那么重要的“角色”着墨很多,所以,我想这部作品也可以归入轻小说或角色小说的范畴中。 所谓“轻小说”,一般的理解是以儿童为对象书写的文艺作品。虽然最近大家对它的评价开始改变了,但它依然受到阅读普通文艺书籍的读者,甚至核心的推理小说迷所轻视,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不过,我自己很喜欢轻小说。不仅是轻小说,也打从心底喜爱电玩、漫画、动画等这类被认为是写给儿童看的作品。特别是富有魅力的角色在作品中大肆活跃的故事,更是我的最爱。 以我个人的喜好来说,作品中的登场人物是可爱得让人喷鼻血的少女最正点了。而且,最好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不过,即使年纪稍大,长得可爱也不错。其实,只要长得可爱什么都好! 这是题外话,自己是兼职的补习班老师,专教国中生。按照友人的说法,听说这相当于犯罪行为(译注:指作者的萝莉塔情结)。实在很遗憾,太意外了,我是未遂犯啊……不过,我不会做出那些让女孩子伤心的行为,所以她们反而很安全吧?最近常有可疑的家伙出没,要是他们敢来袭击学生,我一定会挺身保护她们。只希望她们事后能对自己说一声“老师好帅”,我就心满意足了——嗯,这样好像会被炒鱿鱼…… 我老实地把自己这么没出息的事迹写出来,不仅是作者的性格,连这本‘本格推理委员会’,都可能受到一般大众和核心推理小说迷的耻笑吧?况且,它还是原本就常受人轻视的轻小说。 不过,没出息的人在生活中也会思考许多事。 先前我说“本格”在推理小说中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而我则是以自己的方式费尽心思写出这本可称作“本格”的推理小说。我个人认为,“是否基于逻辑推演带给读者惊奇”是本格推理小说的重要元素。我是专注于这一点,认真地思考作品内容。 当然,我对自己喜爱的“角色”也精心地描写一番。我拚命地振笔书写,希望这部作品也能让人感觉到至今自己一直乐在其中、以轻小说为代表的儿童作品中,无法抹灭的真正魅力! 因此,在完成本书的今日,我只期望一件事。 ——希望这本轻小说兼推理小说的作品,能够让您惊喜连连。 二○○四年六月 日向正道 ——具有什么元素,才是“本格推理小说”呢? 本书也有稍微提及,这是许多推理小说爱好者争论的难题。或许一般人无法一听就明白,但一说到本格的推理小说,这对爱好推理小说的人来说,可是个相当严肃的问题。甚至有时候连著名的推理作品,也会被一刀两断地视为“非本格”,排除在类别之外。 因此,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定了一个很不得了的题目。 这本“本格推理委员会”虽然是推理小说,却对追求逻辑思考的本格推理小说中并不是那么重要的“角色”着墨很多,所以,我想这部作品也可以归入轻小说或角色小说的范畴中。 所谓“轻小说”,一般的理解是以儿童为对象书写的文艺作品。虽然最近大家对它的评价开始改变了,但它依然受到阅读普通文艺书籍的读者,甚至核心的推理小说迷所轻视,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不过,我自己很喜欢轻小说。不仅是轻小说,也打从心底喜爱电玩、漫画、动画等这类被认为是写给儿童看的作品。特别是富有魅力的角色在作品中大肆活跃的故事,更是我的最爱。 以我个人的喜好来说,作品中的登场人物是可爱得让人喷鼻血的少女最正点了。而且,最好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不过,即使年纪稍大,长得可爱也不错。其实,只要长得可爱什么都好! 这是题外话,自己是兼职的补习班老师,专教国中生。按照友人的说法,听说这相当于犯罪行为(译注:指作者的萝莉塔情结)。实在很遗憾,太意外了,我是未遂犯啊……不过,我不会做出那些让女孩子伤心的行为,所以她们反而很安全吧?最近常有可疑的家伙出没,要是他们敢来袭击学生,我一定会挺身保护她们。只希望她们事后能对自己说一声“老师好帅”,我就心满意足了——嗯,这样好像会被炒鱿鱼…… 我老实地把自己这么没出息的事迹写出来,不仅是作者的性格,连这本‘本格推理委员会’,都可能受到一般大众和核心推理小说迷的耻笑吧?况且,它还是原本就常受人轻视的轻小说。 不过,没出息的人在生活中也会思考许多事。 先前我说“本格”在推理小说中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而我则是以自己的方式费尽心思写出这本可称作“本格”的推理小说。我个人认为,“是否基于逻辑推演带给读者惊奇”是本格推理小说的重要元素。我是专注于这一点,认真地思考作品内容。 当然,我对自己喜爱的“角色”也精心地描写一番。我拚命地振笔书写,希望这部作品也能让人感觉到至今自己一直乐在其中、以轻小说为代表的儿童作品中,无法抹灭的真正魅力! 因此,在完成本书的今日,我只期望一件事。 ——希望这本轻小说兼推理小说的作品,能够让您惊喜连连。 二○○四年六月 日向正道 ——具有什么元素,才是“本格推理小说”呢? 本书也有稍微提及,这是许多推理小说爱好者争论的难题。或许一般人无法一听就明白,但一说到本格的推理小说,这对爱好推理小说的人来说,可是个相当严肃的问题。甚至有时候连著名的推理作品,也会被一刀两断地视为“非本格”,排除在类别之外。 因此,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定了一个很不得了的题目。 这本“本格推理委员会”虽然是推理小说,却对追求逻辑思考的本格推理小说中并不是那么重要的“角色”着墨很多,所以,我想这部作品也可以归入轻小说或角色小说的范畴中。 所谓“轻小说”,一般的理解是以儿童为对象书写的文艺作品。虽然最近大家对它的评价开始改变了,但它依然受到阅读普通文艺书籍的读者,甚至核心的推理小说迷所轻视,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不过,我自己很喜欢轻小说。不仅是轻小说,也打从心底喜爱电玩、漫画、动画等这类被认为是写给儿童看的作品。特别是富有魅力的角色在作品中大肆活跃的故事,更是我的最爱。 以我个人的喜好来说,作品中的登场人物是可爱得让人喷鼻血的少女最正点了。而且,最好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不过,即使年纪稍大,长得可爱也不错。其实,只要长得可爱什么都好! 这是题外话,自己是兼职的补习班老师,专教国中生。按照友人的说法,听说这相当于犯罪行为(译注:指作者的萝莉塔情结)。实在很遗憾,太意外了,我是未遂犯啊……不过,我不会做出那些让女孩子伤心的行为,所以她们反而很安全吧?最近常有可疑的家伙出没,要是他们敢来袭击学生,我一定会挺身保护她们。只希望她们事后能对自己说一声“老师好帅”,我就心满意足了——嗯,这样好像会被炒鱿鱼…… 我老实地把自己这么没出息的事迹写出来,不仅是作者的性格,连这本‘本格推理委员会’,都可能受到一般大众和核心推理小说迷的耻笑吧?况且,它还是原本就常受人轻视的轻小说。 不过,没出息的人在生活中也会思考许多事。 先前我说“本格”在推理小说中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而我则是以自己的方式费尽心思写出这本可称作“本格”的推理小说。我个人认为,“是否基于逻辑推演带给读者惊奇”是本格推理小说的重要元素。我是专注于这一点,认真地思考作品内容。 当然,我对自己喜爱的“角色”也精心地描写一番。我拚命地振笔书写,希望这部作品也能让人感觉到至今自己一直乐在其中、以轻小说为代表的儿童作品中,无法抹灭的真正魅力! 因此,在完成本书的今日,我只期望一件事。 ——希望这本轻小说兼推理小说的作品,能够让您惊喜连连。 二○○四年六月 日向正道 ——具有什么元素,才是“本格推理小说”呢? 本书也有稍微提及,这是许多推理小说爱好者争论的难题。或许一般人无法一听就明白,但一说到本格的推理小说,这对爱好推理小说的人来说,可是个相当严肃的问题。甚至有时候连著名的推理作品,也会被一刀两断地视为“非本格”,排除在类别之外。 因此,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定了一个很不得了的题目。 这本“本格推理委员会”虽然是推理小说,却对追求逻辑思考的本格推理小说中并不是那么重要的“角色”着墨很多,所以,我想这部作品也可以归入轻小说或角色小说的范畴中。 所谓“轻小说”,一般的理解是以儿童为对象书写的文艺作品。虽然最近大家对它的评价开始改变了,但它依然受到阅读普通文艺书籍的读者,甚至核心的推理小说迷所轻视,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不过,我自己很喜欢轻小说。不仅是轻小说,也打从心底喜爱电玩、漫画、动画等这类被认为是写给儿童看的作品。特别是富有魅力的角色在作品中大肆活跃的故事,更是我的最爱。 以我个人的喜好来说,作品中的登场人物是可爱得让人喷鼻血的少女最正点了。而且,最好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不过,即使年纪稍大,长得可爱也不错。其实,只要长得可爱什么都好! 这是题外话,自己是兼职的补习班老师,专教国中生。按照友人的说法,听说这相当于犯罪行为(译注:指作者的萝莉塔情结)。实在很遗憾,太意外了,我是未遂犯啊……不过,我不会做出那些让女孩子伤心的行为,所以她们反而很安全吧?最近常有可疑的家伙出没,要是他们敢来袭击学生,我一定会挺身保护她们。只希望她们事后能对自己说一声“老师好帅”,我就心满意足了——嗯,这样好像会被炒鱿鱼…… 我老实地把自己这么没出息的事迹写出来,不仅是作者的性格,连这本‘本格推理委员会’,都可能受到一般大众和核心推理小说迷的耻笑吧?况且,它还是原本就常受人轻视的轻小说。 不过,没出息的人在生活中也会思考许多事。 先前我说“本格”在推理小说中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而我则是以自己的方式费尽心思写出这本可称作“本格”的推理小说。我个人认为,“是否基于逻辑推演带给读者惊奇”是本格推理小说的重要元素。我是专注于这一点,认真地思考作品内容。 当然,我对自己喜爱的“角色”也精心地描写一番。我拚命地振笔书写,希望这部作品也能让人感觉到至今自己一直乐在其中、以轻小说为代表的儿童作品中,无法抹灭的真正魅力! 因此,在完成本书的今日,我只期望一件事。 ——希望这本轻小说兼推理小说的作品,能够让您惊喜连连。 二○○四年六月 日向正道 ——具有什么元素,才是“本格推理小说”呢? 本书也有稍微提及,这是许多推理小说爱好者争论的难题。或许一般人无法一听就明白,但一说到本格的推理小说,这对爱好推理小说的人来说,可是个相当严肃的问题。甚至有时候连著名的推理作品,也会被一刀两断地视为“非本格”,排除在类别之外。 因此,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定了一个很不得了的题目。 这本“本格推理委员会”虽然是推理小说,却对追求逻辑思考的本格推理小说中并不是那么重要的“角色”着墨很多,所以,我想这部作品也可以归入轻小说或角色小说的范畴中。 所谓“轻小说”,一般的理解是以儿童为对象书写的文艺作品。虽然最近大家对它的评价开始改变了,但它依然受到阅读普通文艺书籍的读者,甚至核心的推理小说迷所轻视,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不过,我自己很喜欢轻小说。不仅是轻小说,也打从心底喜爱电玩、漫画、动画等这类被认为是写给儿童看的作品。特别是富有魅力的角色在作品中大肆活跃的故事,更是我的最爱。 以我个人的喜好来说,作品中的登场人物是可爱得让人喷鼻血的少女最正点了。而且,最好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不过,即使年纪稍大,长得可爱也不错。其实,只要长得可爱什么都好! 这是题外话,自己是兼职的补习班老师,专教国中生。按照友人的说法,听说这相当于犯罪行为(译注:指作者的萝莉塔情结)。实在很遗憾,太意外了,我是未遂犯啊……不过,我不会做出那些让女孩子伤心的行为,所以她们反而很安全吧?最近常有可疑的家伙出没,要是他们敢来袭击学生,我一定会挺身保护她们。只希望她们事后能对自己说一声“老师好帅”,我就心满意足了——嗯,这样好像会被炒鱿鱼…… 我老实地把自己这么没出息的事迹写出来,不仅是作者的性格,连这本‘本格推理委员会’,都可能受到一般大众和核心推理小说迷的耻笑吧?况且,它还是原本就常受人轻视的轻小说。 不过,没出息的人在生活中也会思考许多事。 先前我说“本格”在推理小说中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而我则是以自己的方式费尽心思写出这本可称作“本格”的推理小说。我个人认为,“是否基于逻辑推演带给读者惊奇”是本格推理小说的重要元素。我是专注于这一点,认真地思考作品内容。 当然,我对自己喜爱的“角色”也精心地描写一番。我拚命地振笔书写,希望这部作品也能让人感觉到至今自己一直乐在其中、以轻小说为代表的儿童作品中,无法抹灭的真正魅力! 因此,在完成本书的今日,我只期望一件事。 ——希望这本轻小说兼推理小说的作品,能够让您惊喜连连。 二○○四年六月 日向正道 ——具有什么元素,才是“本格推理小说”呢? 本书也有稍微提及,这是许多推理小说爱好者争论的难题。或许一般人无法一听就明白,但一说到本格的推理小说,这对爱好推理小说的人来说,可是个相当严肃的问题。甚至有时候连著名的推理作品,也会被一刀两断地视为“非本格”,排除在类别之外。 因此,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定了一个很不得了的题目。 这本“本格推理委员会”虽然是推理小说,却对追求逻辑思考的本格推理小说中并不是那么重要的“角色”着墨很多,所以,我想这部作品也可以归入轻小说或角色小说的范畴中。 所谓“轻小说”,一般的理解是以儿童为对象书写的文艺作品。虽然最近大家对它的评价开始改变了,但它依然受到阅读普通文艺书籍的读者,甚至核心的推理小说迷所轻视,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不过,我自己很喜欢轻小说。不仅是轻小说,也打从心底喜爱电玩、漫画、动画等这类被认为是写给儿童看的作品。特别是富有魅力的角色在作品中大肆活跃的故事,更是我的最爱。 以我个人的喜好来说,作品中的登场人物是可爱得让人喷鼻血的少女最正点了。而且,最好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不过,即使年纪稍大,长得可爱也不错。其实,只要长得可爱什么都好! 这是题外话,自己是兼职的补习班老师,专教国中生。按照友人的说法,听说这相当于犯罪行为(译注:指作者的萝莉塔情结)。实在很遗憾,太意外了,我是未遂犯啊……不过,我不会做出那些让女孩子伤心的行为,所以她们反而很安全吧?最近常有可疑的家伙出没,要是他们敢来袭击学生,我一定会挺身保护她们。只希望她们事后能对自己说一声“老师好帅”,我就心满意足了——嗯,这样好像会被炒鱿鱼…… 我老实地把自己这么没出息的事迹写出来,不仅是作者的性格,连这本‘本格推理委员会’,都可能受到一般大众和核心推理小说迷的耻笑吧?况且,它还是原本就常受人轻视的轻小说。 不过,没出息的人在生活中也会思考许多事。 先前我说“本格”在推理小说中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而我则是以自己的方式费尽心思写出这本可称作“本格”的推理小说。我个人认为,“是否基于逻辑推演带给读者惊奇”是本格推理小说的重要元素。我是专注于这一点,认真地思考作品内容。 当然,我对自己喜爱的“角色”也精心地描写一番。我拚命地振笔书写,希望这部作品也能让人感觉到至今自己一直乐在其中、以轻小说为代表的儿童作品中,无法抹灭的真正魅力! 因此,在完成本书的今日,我只期望一件事。 ——希望这本轻小说兼推理小说的作品,能够让您惊喜连连。 二○○四年六月 日向正道 ——具有什么元素,才是“本格推理小说”呢? 本书也有稍微提及,这是许多推理小说爱好者争论的难题。或许一般人无法一听就明白,但一说到本格的推理小说,这对爱好推理小说的人来说,可是个相当严肃的问题。甚至有时候连著名的推理作品,也会被一刀两断地视为“非本格”,排除在类别之外。 因此,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定了一个很不得了的题目。 这本“本格推理委员会”虽然是推理小说,却对追求逻辑思考的本格推理小说中并不是那么重要的“角色”着墨很多,所以,我想这部作品也可以归入轻小说或角色小说的范畴中。 所谓“轻小说”,一般的理解是以儿童为对象书写的文艺作品。虽然最近大家对它的评价开始改变了,但它依然受到阅读普通文艺书籍的读者,甚至核心的推理小说迷所轻视,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不过,我自己很喜欢轻小说。不仅是轻小说,也打从心底喜爱电玩、漫画、动画等这类被认为是写给儿童看的作品。特别是富有魅力的角色在作品中大肆活跃的故事,更是我的最爱。 以我个人的喜好来说,作品中的登场人物是可爱得让人喷鼻血的少女最正点了。而且,最好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不过,即使年纪稍大,长得可爱也不错。其实,只要长得可爱什么都好! 这是题外话,自己是兼职的补习班老师,专教国中生。按照友人的说法,听说这相当于犯罪行为(译注:指作者的萝莉塔情结)。实在很遗憾,太意外了,我是未遂犯啊……不过,我不会做出那些让女孩子伤心的行为,所以她们反而很安全吧?最近常有可疑的家伙出没,要是他们敢来袭击学生,我一定会挺身保护她们。只希望她们事后能对自己说一声“老师好帅”,我就心满意足了——嗯,这样好像会被炒鱿鱼…… 我老实地把自己这么没出息的事迹写出来,不仅是作者的性格,连这本‘本格推理委员会’,都可能受到一般大众和核心推理小说迷的耻笑吧?况且,它还是原本就常受人轻视的轻小说。 不过,没出息的人在生活中也会思考许多事。 先前我说“本格”在推理小说中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而我则是以自己的方式费尽心思写出这本可称作“本格”的推理小说。我个人认为,“是否基于逻辑推演带给读者惊奇”是本格推理小说的重要元素。我是专注于这一点,认真地思考作品内容。 当然,我对自己喜爱的“角色”也精心地描写一番。我拚命地振笔书写,希望这部作品也能让人感觉到至今自己一直乐在其中、以轻小说为代表的儿童作品中,无法抹灭的真正魅力! 因此,在完成本书的今日,我只期望一件事。 ——希望这本轻小说兼推理小说的作品,能够让您惊喜连连。 二○○四年六月 日向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