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历险后后记》 第一章 夜色如水,清凉似雾,新月如勾,高悬空中。少了市中心惯有的嘈杂,天母的高级住宅区,显得分外宁静。 蓦地,一辆暗如子夜的法拉利飙驰而来。 操控驾驶盘的黑发男子摇下车窗,故意让震耳欲聋的重金属乐狂泄涌出,与周遭的安静形成强烈的对比。 风吹起窗帘,一双双抗议的眼神无所遁形;不想也知道邻后只怕很不得杀他而后快。 哼!有种就别光说不练,只会在背后问候人家祖宗。 懒得浪费情绪,雷鸿远只冷冷地举起中指。 凑在窗前看热闹的孩子眼睛一亮,抓住父亲手臂叫道:“够猛!他对把拔举中指了!” 那不叫猛.那叫无可救药的猖狂! 母亲捂住孩子的眼睛,破口大骂道:“小孩子不懂就不要说话!跟谁学的?回房间写功课去!” 小朋友的眼窝被母亲抠出一片红痕.看爸妈一副抓狂样,也不敢叫痛,嘟着嘴不情不愿地离开。 夫妻俩交换了一个忿恨阴暗的眼神。 双手叉腰,十足屠妇嘴脸的妻子率先声讨—— “雷家那个死泄人哭的杂种,都几百点了,居然在巷子里飙快车,一点公德心都没有!” 丈夫也气得嘴角歪斜,几乎抽筋。 “要不是看在雷老的面子上,我就打电话叫管区警察来逮人,让他尝尝蹲看守所的滋味!” “杂种就是杂种!雷鸿远连替大房生的儿女擦屁股都不配!”满腔怒气无处发泄,妻子开始进行人身攻击。 丈夫这才注意到妻子三句不离“杂种”两字.但脑筋一时之间仍转不过来,雷老的儿子,怎么会是杂种? 该不是……妈妈的种不好…… 过世的雷夫人娘家姓黄,是大稻埕颇负盛名的世家千金,这还叫种不好。那他老婆不如去死算了。 可是……大房…… 难道雷鸿远是小妾生的? 丈夫呆愣了好半晌,好不容易才明白过来,问道: ”雷老有两个老婆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雷老唱双人枕头已经几十年了,全天下只剩下你不知道!” 妻子一口气不停地解说道: “大老婆生的雷鸿达和雷鸿雁都很优秀,小老婆听说很早就死了,只留下雷鸿远这个败类儿子。” 丈夫暗自摇头。八卦杂志害人匪浅,他这个老婆呢.闲来无事专看不卫生没营养的狗仔报导,孩子就是被她教笨的。 “雷鸿远算哪根葱呀!?”妻子毒辣地骂道:“他娘是狐狸精,专门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至於他,说穿了就是身分低贱的野种,还以为自己是万贯家财的阔少爷吗?少恶心了,我看到他就想吐!” 丈夫愈听愈惊,背上惊出一身冷汗。虽然恼恨雷鸿远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但妻子怨毒的口吻,是令他不寒而粟。 不愿继续这个活题,他拍了拍妻子的肩头,敷衍地哈啦两句道: “我明天就去找雷老谈谈;他是受日本教育的老前辈,面子比天还大.不曾放任儿子恣意妄为,造成邻居的困扰。” 妻子忿忿诅咒道. “雷鸿远那个县小子,可恨到了极点,最好被自己的爸爸用扫把赶出家门!” *** 听到几乎成了儿子专利的刺耳煞车声,雷竞书胡须翘得半天高,气得五脏六腑都快烧起来了。 “眉仪,叫那小子过来大厅见我。” 唉!肯听她的话.他就不叫雷鸿远了。 龚眉仪委婉地劝解道:“老爷子,学长的个性您是清楚。他想来自然会来,不想来的话,谁去叫都是自讨没趣、” 心于有丝怅然,又……不无庆幸; 龚眉仪遗憾自己不够格让学长为她破例,但也庆幸他不像雷鸿达——那个对老爷子的话如奉纶音的狗腿儿子,专门吃女职员豆腐的大猪公……不,猪狗都比他高尚多了。 不说还好,雷竞书一听这话.有如火上浇油,怒气更是不可遏抑,从齿缝间进射而出: ”除非他眼里没我这个父亲,不然叫他马上过来!” 龚眉仅僵在当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姊夫.你别为难小仪。远儿的个性.您还不清楚吗?” 掺着怜惜与关怀的温柔声音,化解了龚眉仪的窘境。 龚眉仪感激的眼光向老爷子身后温婉的妇人。 如果学长的生母傅秋容像琼月姨一样柔顺可亲,那他火爆的个性遗传自谁,还用得着问吗? 雷竞书抓起几上一本八卦杂志,身材魔鬼的封面立即非但没有消火的效果,反而让他怒上加怒。 “琼月,今你别再替那混帐小子讲情。我花钱送他去史丹福留学,不是要他替下九流的周刊写文章!” 傅琼月咬着下唇,无话可答。 尽管自小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但她不得不承认.她从来就弄不明白这孩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明明和小眉都是过洋墨水的高级知识分子,放着现成的公司高阶主管不当,却自甘堕落去当狗仔记者! 套句名人的话:他何苦操这个贱业?远儿是存心要气死他爸爸?还是当真有志于跑新闻?傅琼月搞不明白。 雷竞书翻开八卦杂志,苍老的声音是生气、又是伤心—— “这篇乱七八糟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富家女淫秽夜生活现场直击是他写的?还是别人冒用他的名义写的?哪个吃了豹子胆的混帐家伙,竟然敢败坏雷家的名声?真是其心可诛!” “雷鸿远又不是什么好名好姓,谁吃饱了撑着要冒名顶替?再说,雷家还有名声可以败坏吗?” 一个冷酷的声音突兀地切入,似质疑地挑衅,轻地就让四周空气变稀薄了,连喘一口气都觉困难。 气氛瞬间变得僵凝,父子对峙的场面有如火山爆发的前兆,滚烫炙热的岩浆在地心翻滚,地面平静得不可思议…… “臭小子!这是你跟父亲讲话的态度吗?!” 雷竞书气得把杂志揉成一团,“啪”的一声,扔在地上。“你妈要是看到这腥膻咸湿的烂文章,她在天上都会流眼泪!” 傅琼月鼻头一酸,险些坠下泪来。 她苦命的姊姊,一生冠上莫须有的第三者臭名,抑郁以终。世人可知她“曾经”是雷家明媒正娶的媳妇? 姊夫不是负心人,姊姊一直到死,都是他的红颜知己;要怪只能怪傅家寒微,而雷鸿达兄妹的外祖黄家又太富有,黄家千金看中了雷竞书,雷竞书虽是百般无奈,也只能休妻另娶。 对在大稻埕称雄超过一甲子的黄家来说,这不过是件微小足道的小事;在外人眼里,能高攀上贵气逼人的黄家大小姐,是雷竞书百世修来的福分;可是对无故被迫下堂的元配而言,是情何以堪! 听见父亲提起最亲爱的母亲,雷鸿远的脸色难看得像腌渍的酱栗,几句话不假思索地顶了回来: ”你在乎妈妈伤心难过吗?如果你真的在乎就不会让她一直到死,笑的次数连十根指头都数不满!” 雷竞书原本气得通红的脸色倏地血色尽褪,显是伤心已极,张嘴想要说话,发不出半点声音。 傅琼月强忍心痛,劝道:“孩子你父亲有心脏病,情绪不能剧烈起伏,你就少两句。” 雷鸿远剑唇抿成硬梆梆的一直线,握紧双拳,克制心头一阵一阵往外窜的怒气,气父亲,更气自己。 他不想,也不能顶撞小姨,但母亲忧多欢少的愁悒面容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无法原谅父亲的薄幸。 龚眉仪觉得有必要打打圆场,让气氛缓和下来,雷枫集团公关协理又不是白当的,火爆场面她见多了。 “学长,过去的事就让它留在过去,旧事重提对谁都没有好处,长辈之间的恩怨纠葛,也不是晚辈所能置喙的。” 雷鸿远气往上冲,这年头别的不多,欠骂的人特别多! “这是雷家,傅秋容是我妈,没有外人讲话的馀地!” 龚眉仪的心霎时裂开一道缺口,不可思议的痛楚劈面而至。 她是外人吗? 雷鸿远两眼睁得圆鼓鼓地瞪着父亲,沉痛地控诉道:“你知道吗?妈妈活着人当笑话,死后还被人指据点点!” 那些口袋里富有,脑袋里该有的东面统统没有,还自诩为上流社会成员的王八蛋邻居,甚至懒得花工夫掩饰自身的无知,他岂会看不出他们背地里对他的谩骂、对母亲的中伤! 他恨不得将明悝暗地胡乱造谣、抵毁母亲的人,剥皮拆骨碎尸万段,再把他们的烂屁股踢进地狱里,永世焚烧不得超生! 少了平日的威仪气势,雷竞书不再是商场上呼风唤雨的奇人物,如今他只是一个内心无限悔恨、碍于一贯的刚强形象,连一句最简单的“对不起”都挤不出口的老人。 他欠秋容的,又岂只是一句“对不起”! 雷鸿远一步一步走近瘫在太师椅上的父亲,声音中掺杂着难以抹灭的伤痛;控诉已迟,但身为人子的他不能沉默。 “妈死了,你真的为她着想,就还给她干净的名声:谁是狐狸精?谁才是抢别人丈夫的坏女人?你猜楚!” 此活一出,藏在柱子后面听壁角听很久了的雷鸿达、雷鸿雁双双变了脸色,均是怒焰蒸腾。 一把怒火烧到顶点,雷鸿雁走出来喝道:“疯狗!嘴巴放干净一点,别以为是自家人我就不敢告你!” 雷鸿远剑唇微往上勾,笑意没有到达他冰冷的眸子,比不笑的时候更令人背脊发凉。 他弯下身拾起地上的杂志。 “哦?你不是常说,有什么样的母亲,就生什么样的儿子吗?事实上,这句话也适用于女儿。” 雷鸿远朝同父异母的姊姊抛去一记似笑非笑、阴险肝诈的眼神,明知对方已是俎上鱼肉,只剩下任人宰割的分,但在开肠破肚之前,还要好好玩弄凌迟一番,更能增添进食的乐趣。 看得寒毛直竖,雷鸿雁蓦地觉得大厅的空调故障了,热得人满头大汗,可是脖子上吹来一股凉飕飕的冷气…… 丝滑的嗓音藏着嘲讽,雷鸿远念出自己的大作。 “本刊记者经由秘密管道得知,国内某知名企业女性副执行长,性癖好几近变态,得同时与数位猛男交欢才能餍足滴蜡烛、掷骰子、互拔体毛无所不玩。根据其中一名男妓向记者透露,该到执行长左下助有块拇指大小的新月胎记。 仿佛脑门被狠狠敲了一棍,雷鸿雁几乎昏了过去. 他妈的死鸭!一点职业道德也没有,竟敢抖出她的秘密! “真不是盖的,男人也及不上你万分之一的勇猛;巾帼不让须眉原来是这么解释的。” 雷鸿运摇头晃脑,讥嘲地做出结论。 雷鸿雁又急又恨,苦思对策解套。偏偏女孩子只要沾上这种事就百口莫辩,顷一刻之间,又想得出哪门子对策? 雷鸿达冲上前揪住世仇兼死敌的衣领,再爆料下去,爱面子的阿爸极可能马上跟鸿雁脱离父女关系! “疯狗,你吠完了没有?!” 怎么?只准的大小姐风流快活,不许别人说上两句吗? 雷鸿远满肚子鸟气无处发泄,正愁没人和他干架,有人自动送上门来,他哪有推辞的道理。 他当下毫不客气地朝雷鸿达挥去一拳!压抑痛殴白目的冲动,绝对是非常、非常不健康的。 雷鸿达富贵奢华的日子过惯了,一身刚解冻的五花肉哪里比得上狗仔记者雷鸿远的敏捷俐落? 他连闪避的机会都没有,只来得及闷哼半声便软趴趴地躺平,像一摊半融化的猪油。 肥胖在医学上是不太好,不过多少也有点好处:眼下这局面,雷鸿达若不是有大量的脂肪当衬垫,伯不全身骨头部散开了。 “啧”真不耐打! 非常不过瘾的雷鸿远轻蔑地扁扁嘴角,来不及得意的他,耳膜就被傅琼月和龚眉仪的齐声尖叫震得隐隐生疼。 “姊夫!” ”老爷于!” 台湾这块弹丸之地,左下胁有新月胎记的女性副执行长还能闹双胞吗?鸿雁看似乖巧文静.实际上比发情的母狗更淫荡! 他雷某人丢不起这种脸! 急想攻心,剧烈的疼痛毫无预警地攫住雷竞书 “咚”的一声,他直直倒下,眼睛还张得大大的…… *** ”咚”的一声,女孩失足跌倒,嘴巴因太过惊讶而合不拢,口水呛到喉而咳个不停.小脸都胀红了。 “你们两个男人要结婚?” 蓝书华扶起跌坐在地上的妹妹蓝慕华,帮她揉揉肿起来的膝盖.嘴里习惯性地碎碎叨念道: “动不动就摔跤,哪天跌断脖子都还笨笨的。” “大哥.不要岔开话题。你要和承修哥……结婚!?” 蓝慕华充满疑问的眸子锁定倚在门边的罗承修,思绪天旋地转。他们几时变成亲密爱人的? 蓝书华额头泌出冷汗,搓着手说道: “小蓝,我知道一时之间很难让你接受我和承修是这种关系,但你要相信我们是真心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虚伪,更不是反杜且赶流行喔!” 罗承修静阵地不发一育,浓情的眼神锁往爱人,盛满其中的浓烈爱意,看得蓝慕华一愣一愣的。 “怎么会这样……我都没发现……”小妮子择若脑袋思索过去几年来她未曾留心的微妙变化。 震惊是免不了的,没有两个男人预想的排斥与嫌恶。蓝书华一扫连日阴慢.不再惶惶难安。 同事当他是会走动的爱滋病毒,上司突然叫他卷铺盖走路,这都不要紧,只要小蓝接纳承修是一家人就够了。 她是他世间唯一的亲人,她的谅解包容,足以弥补一切苦厄;还有在天堂的爸妈,希望他们也能祝福他。 哥哥一定想起爸妈了!享年不永的双亲,是他们兄妹心中一辈子无法抹灭的伤痛。 “胸口很疼吧?用手掌揉揉。” 蓝慕华将手搁在大哥的胸膛上,不轻不重地揉搓着。 “出柜”需要很大的勇气.从验明正身那一刻起,世间人不以为然的眼光就如鬼魅一般,伺机将同志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蓝慕华心疼极了、气愤极了。为什么不让她帮忙分担?为什么不早告诉她?他们吃了很多苦,不是吗? 小妹的反应怎么如此云淡风轻? 罗承修语带回抖地问道: “小妹,你不排斥我和你大哥……呃,相好吗?甚至牵手过一辈子?” 蓝慕华本想冷着脸不搭理,让他们心急如焚、让他们自责难过,好替自己遭到漠视的事实出一口气。 但是,看到他们的脸庞堆积着不同于年轻人的哀伤,看到他们的心被炎凉世态割出既深且长的伤痕,她只想好好安慰他们,什么报复啦!出气啦!早流抛到九霄云外了a 身为基督的孩儿,原谅的美德已经烙印在蓝慕华的灵魂深处。 执起两个男人的手掌,和自己的小手交握在一起。 “我祝福你们水运相爱,一定要幸福喔!” 蓝书华眼眶蓦然红了,双手大张、紧紧抱住妹妹娇小的身子。 “小蓝,我真的太感动了!” 小蓝是全天下最棒的妹妹!善良如她,即使头上多了一圈光环,背后生出洁白的翅膀,他也不会太惊讶。 喔!不行!他只有一个妹妹,虽然现在多了个爱人.但是他们还是要相依为命,小蓝不可以去做天使。 “哥……放手啦,我不能呼吸了。” 蓝慕华在大哥的拥抱中挣扎不已,好不容易才脱身而出。 “我太感动了……好高兴……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蓝书华眼泪流了下来哑咽着又笑又说又哭;“好了好了,乖乖不哭了。” 蓝慕华轻声哄着涕泪交错的大哥,他的眼泪未免太泛滥了。 上帝真是爱开玩笑,他们兄妹交换性别,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承修哥可以欢欢喜喜将心上人“娶”回家,身为七尺男儿的“她”,做生意就不会到哪里都被欺负。 “书华,别只顾着哭,重要的要还没办妥。”罗承修眨回泪光,说道:“我和你哥哥用移民去荷兰你也一起去。” 移民?那花店准照顾? “你们去就好,我不要去。”蓝慕华一口回绝。 蓝书华愕然收泪,妹妹的反应令他心惊: “不去?为什么不去?”荷兰有你最喜欢的郁金香啊!随便采就一大把.根木不用花钱买!” “难道我脸上刺着‘白痴’两个字吗?”蓝慕华很不满哥哥老把她当成没断奶的娃儿哄骗。“别骗人了,荷兰每年靠郁金香赚了不知多少外汇,怎么可能不要钱! 冰柜里的进口郁金香是荷兰政府免钱奉送的?这么好康的事,身为老板的她怎么反而一无所知? “小妹,跟我们去荷兰吧,你一个人在台湾,我们不放心。” 罗承修哄劝爱人的妹妹同行,蓝书华更是豁出性命在一旁帮腔,蓝慕华还是固执地摇头。 “你不想跟大哥一起生活吗?你讨厌我吗?呜……” 蓝书华游说无效,为了逼妹妹就范,祭出耳试不爽的一千零一招,泪水又啪啦啪啦掉了下来。 “哥,别这样啦!” 堂堂七尺之躯哭成泪人儿能看吗?实在被打败了。 蓝慕华细声细气地说道:“荷兰是全世界唯一承认同性结婚效力的文明国家,我没有那方面的需求,去荷兰也是白搭。” 小妮子的语调充满感情.“我喜欢台湾,在荷兰不会习惯的。再说,妈留给我的花店,不能没人照顾。” “女孩儿家,自己一个人住已经够危险了,还开店做生意?收了吧,哥哥会寄生活费给你。” 蓝慕华个性很独立。伸手要钱的事她做不出来: “台湾的纳税人养着警察呢,女人开店没问题的。” 蓝文华前爱人相去求助的眼神,快想想办法啊! 罗承修双手一摊,他很清楚小妹说一不二的个世。 “你再考虑看看嘛!” 蓝书华不死心,正想再劝,蓝慕华猛然大叫一声,把两个男人吓得面色大变,又、又、又怎么了? 惊觉自己的失态,蓝慕华连忙掩口,笑笑地解释道: “差点忘了,陈先生订了生日花束要进女同事,我得赶工了。” 捡出玫瑰、桔梗和星辰花.错落有致地绑成一束一一银色防水包装纸做底,表层复上质感细腻的日本棉纸和纱网——取出预先做好的缎带花缚上花束,用剪刀轻刮缎带背面,大功告成! “小蓝,跟我们去荷兰,好不好嘛!” 蓝书如不死心,施展起水磨功夫,絮絮叨叨地绕着粉蝶似翩翩飞舞的小人儿打转。 蓝慕华忙得不亦乐乎,对背后吱吱喳喳的杂念充耳不闻。 罗承修看这样不是办法,将急得团团转的蓝书华拉到角落,两个人哝哝地商议起来。 “甭说了,小妹很有主见,说不去就是不会去。” 蓝书华又哭了,拉起爱人的衬杉抚泪。 “可是,我不放心呀!” 罗承修安慰道: “我也不放心,但咱们也不能敲昏她绑去荷兰;不如这样,我找认识的人过来照顾她。” 蓝书华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失声叫道: “引狼人室的蠢事你也于得出来,我着走眼了!婚事拉倒!”跟白痴结婚,那叫跟自己过不去! 罗承修好脾气地解释道: “你先听我说完嘛!这个人是我学弟,已经有女朋友了,而且小妹也不是他喜欢的那型。” 蓝书华眉头皱得足以夹死蚊子,对这种说法更加有意见。 “你敢说我妹妹是恐龙!活久嫌烦吗?” 小蓝虽然不是会让人一眼就惊为天人的绝世无双大美女,但也算得上是个清秀佳人,什么叫“不是他各欢的那型”? 罗承修大呼冤枉.解释道: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小蓝也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型,不然我爱的为什么是你不是她?” 看情绪化的蓝书华大脑稍稍回复作用,他继续道: “小蓝纤柔清灵,和阿远艳光照人的女朋友是截然不同的典型,重点是阿远个性光明磊落,显然嘴巴毒了点,但是绝对不会乱来。” 蓝书华眯着眼睛,挑剔地问道: “你学弟不用上班的吗?要上班怎么有空来陪小妹?不务正业的男人.我才信不过。” “阿远算半个soho族,上下班时间自己定。要不是他自由自在惯了,不肯蹲办公室,否则多的是跨国大企业想请他当讯主管。” 罗承修歇了一会儿,换口气又说道:“可是,连他们家雷枫集团都拴不住他。台湾电脑怪客不多,他算其中一个。” “这家伙真的那么神吗?” 这个“阿远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承修已经是不世出的电脑天才,而地居然能让承修推崇备至? “绝对没盖你。”罗承修跌入记忆的洪流微笑说道。“我在史丹福和他同住一间宿舍,两个疯子三天三夜不睡觉卯起来写式,培养出革命感情。只要我开口,换女装跳钢管舞他也认了。” 可是,那也只解决一半的问题。 蓝书华朝拈花惹草的女孩儿一指,口气中透出一股挥之不去的忧虑:“小丫头肯答应吗?” 第二章 “砰”的一声巨响传来,护理站的白衣天使们纷纷抬头张望,看热闹嘛!不失为繁重工作的调剂。 不过.护理长五官绷得死紧,脸色更是臭得像刚从粪坑爬出来,众小喽罗不敢光明正大地看戏。只敢偷偷摸摸地观战。 七—一室的病人家属好像吵出瘾来了。 昨天是悲愤孝女被悍然拒于门外,哭得是荡气回肠,盛情可感,闻者无不动容无不鼻酸。 可偏偏有个混小于居然猛按快门,当下上演全武行,外头尖叫追打,里头则咆哮斥喝,最后由病人气昏急救划下休止符。 有了昨天唱作俱佳的大戏,白衣天使更加期待今天的后续发展,不知今天唱的是哪一出? “远儿,回来!”傅琼月叫住侄儿。 ”琼月,不要留他!” 病床上的雷竞书捂住胸膛,大口大日地喘着气。“留下也是气死我,何苦自我罪受!” 受罪的人,不只他一个! 雷鸿远容颜阴鹜,冷笑着道:“不会死的。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嘛!我也不会放你去另一个世界骚扰妈妈的。” 傅琼月完全呆了,心中不知有几千遍的懊悔。 她怕姊夫一对灭绝人性的孩子为了谋夺家产,不惜做出伤害生父的勾当,才把远地叫来镇压居心叵测的兄姊。 但这孩子吵架不看时间、地点、场合的个性,搞不好先活活气死姊夫,那岂不弄巧成拙吗? ”你给我滚!滚得愈远愈好!” 雷竞书气得发疯,太阳穴上青筋爆现,一张胜更是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你妈在天堂我就去天里找她!她在地狱,我就去地狱陪她!谁敢拦我我就割了他的脑袋当尿壶!” “妈受的活罪还不够吗?连死了你都不放过她!” 雷鸿远气势丝毫不弱乃父,咆哮吼道:“她欠了你多少债?你要这样阴魂不散地苦苦纠缠?” 当年,他不顾妈的感受,为了钞票另给新欢,现在凭什么摆出为爱不惜赴汤蹈火的情圣样? 呸!惺惺作态的老匹夫! 心藏病患者哪禁得起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 冲天想焰将雷竞书残破的心脏撕扯得更加支离破碎,拼着最后一丝气力制止自己不喊痛;他已无力再多说什么,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最后送嘴唇都变成一片怵目惊心的黑紫。 不想再吵、不想再辩,他已经好累好累了。 雷竞书合上双眼.任由无边无际的黑暗将他整个吞没。活着不比死去轻松.天入水隔的心痛,他已经受够了。 傅琼月软软地跪了下去,哭叫道:“姊夫!姊夫!” 龚眉仪见情况危急.连忙按下紧急钮。“学长,快叫医生!” 雷鸿远心中掠过一丝惊惶,朝病房外没给过他好脸色看的护理长吼叫道:“老女人.快叫医生来!” 谁是老女人?这小子欺人太甚! 即使心不甘情不愿,识得轻重的护理长还是火速通知巡房的住院医师;心脏病一旦发作,随时都能夺命,拖不得。 雷鸿远木着脸站在一旁,心里痛、恨、悔、悲、苦五味俱全。 他不是故意的,他也知道不该激怒病人,只是舌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顽劣地不受他的控制。 龚眉仪心思细密,知道他要单独一个人静静,柔声道:“学长,你先回去。有事我再通知你。” 傅琼月瞪了侄儿一眼,用不曾有过的愠怒口吻道:“不必跟他说了!他恨不得他爸爸早死早好!” 我没有!雷鸿远焦躁地猛抓头发,无言地呐喊着:我只是想伤害他,像他伤害母亲一样地伤害他! “孩子,我和你妈做姊妹的日子,比你当她儿子的时间更久。我敢保证,你这种做法,她不会开心的。” ”小姨.我……” 傅琼月截断他的辩驳,凄然道:“你大了、翅膀硬了,阿姨讲的话,你是不听了,我也不多说了。” 将其顽不灵的侄儿推出病房,傅琼月合上门,不给他忏悔的机会,甚至不愿再看他一眼. 雷鸿远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拳头落在门上,愈来愈急,愈来愈大声,不一会儿.就变成愤怒焦灼的擂击。 ”小姨,开门啊?” 傅琼月铁了心,任凭侄儿喊破嗓子,也不理会。 小姨为什么不听他解释?为什么不让他留在病房?老头若有个方……这个念头太可怕,他不敢再想! 雷鸿远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不是一心要替妈妈讨回公道吗?老头就快归西了,他怎么反而一点也不开心? 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雷鸿远找不到答案。 “啊哟!这么不孝,不怕被雷劈吗?” “就是说咩,雨天最好别出门!” “瞧他生得高大英挺,看到不脸红心跳的不算女人,是败类中的败类,老天白给了他一张人皮。” 护士们围在一起吱吱喳喳讨论,拿别人的痛苦当打发时间的趣闻,过瘾就好,道不道德就留给别人去烦恼吧。 雷鸿远回头一瞪,森然说道:“讲什么讲,舌头太长吗?太长本人免费帮忙算短。还看!有什么好看的?!” “没没……有!” 小护土心不在焉地回答,贪婪的目光牢牢锁定火爆男俊逸无俦的五宫.怎么有人连发火都帅到不行啊?! 好想跟他合照,好想请他签名哦! 雷鸿远决吐血了!天要亡地吗?他心情已经够糟了,贼老天还安排天下无双的花痴来考验他少到几乎不存在的耐性。 “厕所在哪?” 他心好乱、头好疼,只想一个人静静! 顺着小护土指示的向疾步而去,雷鸿远嘴里咒骂不绝。 就算他今天出门没烧香.仙佛都不保佑他,四万鬼神也犯不着都跟他作对!他是招谁惹谁了? 直奔男厕的他,没听到背后响起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 “唷唷唷!还知道阎王大人今天特许他们小鬼来找他的喳呢!好不容易有机会,哪还能不大玩特玩!” “他以为小鬼伎俩就只有这么多哟?嘿嘿嘿!” *** “啊!你出去!出去!” 冲进厕所的雷鸿运蓦地收住狂奔的脚步。 脸上热辣辣一阵红,他不敢和信自己干的蠢事! 不辨东南西北、一头冲进男人禁地——女厕! 生下来还没这么丢脸过的雷鸿远用比刚才更快的速度扭头就闪,甚至来不及扔下一句道歉。 快被自己气死的他,下意识地认定另一间必是男厕…… 蹲在马桶旁打捞“池中物”的女孩子愣了愣,起身叫唤道。“先生,等一下,别过去!” 雷鸿远哪听那么许多!闷闷地冲进旁边的厕所、一心只想掬水洗净脸上难堪的臊红。 刚如厕完毕的女子,打开门赫然发现身高超过一米八的男子直奔而入.不暇多想,立刻放声大叫: “色报!有色狼啊!” 雷鸿远呆在当地,陷入极端迷惑。 怎么两间都是女?医院的男人非公厕不“解”吗? 尖叫的女子满脸嫌恶神色,绕过雷鸿远冲了出去。 “厕所里有色狼!”受点的女子愤怒地控诉。 “真的?”长廊上等着看病的患者纷纷围了上来。 “快通知警卫!”行动力超高的人掉头就走。 “走,去看着变态长什么德性!” 好事之士还真不少啊! 厕所内,雷鸿远还没从震惊中回复过来。 蓦地,一只软柔的小手牵住他的,一个用熟悉不过的声音轻脆地响起:“你还愣着干嘛?快走啊!” 雷鸿远转头,不及他肩膀高的女孩冲着他绽开笑容,灵活的大眼睛接连眨了几眨,朝楼梯努了努嘴。 “再不走,跳到黄河以洗不清喽!” 这是谁的功劳呢? 雷鸿远心头的火烧得很旺;他看清楚了,她才是擅闯男厕的“女狼”,而他则是枉担了罪名的可怜巴. 今天的遭遇,只有三个字可形容:他妈的! 这是一栋日据时代保留至今的医院.处处铸刻岁月流逝的痕迹,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角落与弯弯曲曲的回廊。 女孩似乎对周遭环境熟到不能再熟。 她带着雷鸿远奔下楼梯,转进阴森幽暗的通边。穿过结满蜘蛛网的暗室,众人的脚步声渐渐远着两人来到波绿调谧的中庭。 “你今天运气不错,遇到了我。 女孩拍抚着喘息不已的胸口,清秀的脸蛋漾着甜笑,称不上明艳的伦,拥有难得一见的无垢气。 “我是静雪工作坊的店长兼送花小工蓝慕华,常来这里送花,不是我夸口,每间病房都有我的足迹.医院我最教训了。” 他非常幸运被当成色狼吗? 女孩看不出落款诚意的态度立刻使雷鸿远的怒意再次引燃。 他恨不得一拳揍掉女孩脸上恨得人牙痒痒的笑容!她还有脸大放厥词?真是死到临头犹不自知! “女人,你测过管商吗?抱鸭蛋对不对?不是?难不成是负的呜?比白痴还低能.这么笨,不如去死一死算了!” 蓝慕华下巴差点脱臼,怔怔说道:“天啊,你讲话好毒。” 见她一脸不知悔改的赖皮相,雷鸿远气冲冲说道:“要我提醒你吗?我被当成色狼,都是你的错!” 原来是为了那件事,他也反应过度了吧? 瞥见雷鸿远很想砍入的表情,蓝慕华皱眉说道:“怎么?你还在记恨呀?男人不能胸襟那么狭窄唷!再这样下去.搞到最后齿摇发秃还娶不到老婆,别怪我没事先警告你。” 雷鸿远脸色愈来愈黑,危险的握起。 不知大难临头的蓝慕华.犹伏爪叽叽、小鸡啄米似的讲个不停.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受不了她的聒噪.雷鸿运凶狠地一捶在墙上,距离蓝慕华表情十足的脸蛋,还不到窄窄五公分。 “闭嘴!别以为老子不敢扁女人!” 蓝慕华识相地闭上嘴巴,但一双晶灿灵动的大眼睛骨碌碌地东用西飘,满脸的不以为然。 “你欠我一个道歉!” 很满意暴力解决的效率,雷鸿远恐吓意味十足地拉高袖口,亮出结实的手臂和蠢蠢欲动的拳头。 蓝慕华一颗心吊得老高,紧张地四下张望。 她不该带他来中庭的,这里很少有人来,连扫地阿桑都能省则省,半年才来扫一次,谁来救救她啊! 雷鸿远不是智商二百的旷世鬼才,这里罕有人烟的事实,却也不必太聪明就看得出来。 露出一抹好整以暇的狞笑,他悠哉游哉地说道:“如果我现在拧断你的脖子、敲碎你的脑袋,也要很久很久以后,才会有人发现流了一地的干涸脑浆,和一颗破烂的足球。” 她的头是破烂的足球? 蓝慕华瞠大了眼,惊道“不要再说了!” 他的嘴是砒霜做的,口水可以用来当生化武器!这家伙要是早生五十年,光靠他就够反攻大陆了。 “你自找的!到底道不道歉?” 袖子又拉高了儿分,雷鸿远古铜色的臂肌乎常看起来可能很性感,这种时候只令人打从心底发冷。 蓝慕华倔强地挺直背脊,原本惊讶又歉疚的心情在对方恶劣的态度下,迅速转变为气恼。 她知道自己有错在先,但对方用吼的,她就不道歉。 “你以为我喜欢臭气熏天的男厕吗?你们这些低等的物种,小便都对不准.溅得四处都是,脏死了!” 毁了!完了!她被污染了。 蓝慕华想要尖叫,想要拿肥皂洗嘴巴。话怎么难听怎么说,这种话要是吹到牧师耳朵里,他不昏倒才怪。 这个蛔虫跑到脑袋里吸干智商的无脑女人好像真的很想知道他穿几号鞋?一脚踹在她脸上的感觉一定相当美妙。 雷鸿远反唇相稽道:“女厕‘血溅五步’的惨况又怎么说?你们这些进化过头的物种,比男人高明到哪去?” “那是……” 不给她辩白的机会,雷鸿远抢着道:“一点如厕礼仪也没有,每个月还比男人多一天生理假,这不叫无耻叫什么?” 蓝慕华一脸恶心的表情:“你没事跑去女厕观察血迹干嘛?生理假是为了体贴全国妇女同胞……” 不待她说完,雷鸿远就气鼓鼓地吼道:“屁话省起来!女人享受的特权已经够多了!你没事又跑去男厕干嘛?” 小妮子还是首次跟人吵架持续三分钟以上,缺乏统习的她怎是雷鸿远的对手! 论起打口水战,他可是“顶港有名声、下港有出名”他超级重炮,三两下就把对手激得心浮气躁。 一口气梗在胸口,蓝慕华嚷道:“我看到有人拿着鱼缸走进男厕,鬼鬼祟祟的样子一望即知没安好心眼。” 雷鸿远紧迫盯人地追问道:“那人是女的吗?” 男人进男厕,天公地道,她吠什么吠?! 蓝慕华直踱脚,气急败坏地叫道:“不是!只有你们男人才会那么狠心,把出生没多久的小鱼倒到马桶里!” 雷鸿远目光射向蓝慕华宝贝似捧在手上的塑胶杯。 他总算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胸口的怒火没有熄灭的迹象,熊熊怒火几乎将他的理智烧成灰烬。 天使转世、善良到无可救药的她,甘冒被误会的风险,蹲在便池前抢救宝贵的小生命,多感人啊! 他应该滴几滴眼泪的,不是吗? 救鱼一命,虽然比不上救人一命,多救几只倒也累积不少福德。 至于色狼的名号,就由不请自来的他代劳了。 蓝慕毕长长吁了一口气,说道:“这样你明白了吧?我不认为我该道歉,干错万错,都是那个丢小鱼的家伙错,残害生命将来要下地狱的;你快去找他算帐,顺便帮我揍两拳出气。” 所以他活该倒楣被人当作色狼,现在还得义务担任执法先锋,把那个“谋杀”小鱼的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有“救鱼”的大义名分就可以殃及无辜吗?白痴是不能变笨的,这句话真是他妈的对极了! 不过,气归气,雷鸿远还没有丧失判断能力。 遇上这种天下掉下来的智障女,除了自认倒楣外,还能怎么办? “算了。” 无论多么不甘心,也只能认栽。 再纠缠于去他不气死也会吐血身亡。 这个见鬼的女人脑子不与常人同,跟她对话简直是残害自己的脑细胞,他有太多事要烦恼,不用加她一个。 一整天下来,各种莫名其妙、狗屁料灶的遭遇,已经搞得他筋疲力竭,实在没力气再和这个天兵小姐继续搅和。 不知道老头的情况如何? 自从病房门关上的那一刻起,雷鸿远的神经就绷得几乎断裂,像无头苍蝇似地横冲直撞,猪头女人激得勃然大怒 这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他.他素来沉冷阴幽,喜怒不形于色,更没有跑错厕所的丢人记录。 内心深处,他隐隐约约感到害怕,怕手机响起,来龚眉仪克制得直的哀伤语调,说老头去了。 这个想法宛若一把尖刀刺人心口,为人子的他心胆俱碎,完全无力招架,背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在害怕什么? 感受到雷鸿远一闪而逝的心悸,蓝慕华眉心轻轻打了个褶。这种狠角色别人怕他到来不及了,他也会害怕吗? “你还好吧?”她关切地询问。 雷鸿远并不领情,更不想跟无厘头女人有任何瓜葛,天晓得她见鬼的脑子里装着哪一国的大使,他现在只想离她愈远愈好。 “说!大门在哪里?” 既然自夸对医院了若指掌,那就赶快告诉他离大门最近的路怎么走; 他好像很寂寞的样子,只会以伤害别人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真可怜!蓝慕华柔软的心感到哀戚。 脑海中灵光乍现,她大大的水眸亮了起来。 不,把小鱼送他…… 这样他就能因此体会施比受更有福…… 天父一定会赞成的!也在天堂、盼她一生爱慕耶利华的爸妈,应该会感到欣慰才是…… 心意已定,蓝慕华绕到雷鸿远面前站定,刻意忽略那称不上友善的表情,浅笑说道:“我不喜欢欠债不还。” 雷鸿运瞥了她一眼,“猪”头女人的“心”还有反省的功能吗?科学家可以拿她当实验对象了。 虽然只相处短短不到半小时,蓝慕华对塑胶中的小鱼已有感情,想到要与它们分离,心中就一阵不舍。 不过,为了更重要的使命,为了让孤寂的人儿重新体会爱的美好,她硬起心肠将小鱼托付给仿佛道闪电劈中心脏的雷鸿远。 “送给你养,算是我补偿你错当色狼的损失。” 那一瞬间,雷鸿远几乎想一头撞死算了! 今天谁还没有日行一善的?快来把这个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最猪头的女入拖出去埋了! 蓝慕华见他闷不吭声,以为他怕养鱼麻烦,连忙道:“孔雀鱼很好养,随便找个缸、放几株水草、不必打氧气就能活。喂饲料一次不能放太多,以两分钟内吃光的量为准.放大多不会浊。” 喀啦喀啦喀啦…… 什么声音?听起来很像扳手指关节发出的噪音。 蓝慕华困惑地拧着小柳眉,他没事把关节扳得嘎嘎响干嘛?会痒吗?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胎。 不管他,先把孔雀鱼的养法解释清楚再说;刚出生的小鱼不好养,要不是为了让爱出去的伟大使命,她才不放心把脆弱的小生命托付给跟前一直紧紧捏着拳头的大个儿。 “小鱼才生出来没多久,看不出品种。如果是黑斑黄尾巴的蛇王,或是德系豹蚊品种,你就削翻了,水族店一对卖五千元。” 她很慷慨吧?蓝慕华期待对方报以感谢的微笑。 雷鸿远看着塑胶中的鱼,再看看叨念个没完的猪头女人,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主!他笑了耶! 虽然希望他有所表示,但当期待成真时,蓝慕华吓得差点跌在地上。居然有人的笑容会让人打骨子用发冷! 雷鸿远笑纹更深,眼眸跳动着两簇火花。“你这是什么反应?不喜欢我笑鸣?还是你比较喜欢被我骂?” 她又没有被虐狂,哪喜欢挨骂啊? 她只是不习惯跟反复无常的男人相处,尤其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他。 雷鸿远笑得更灿烂了。 “还是……我笑起来很吓人?” 蓝慕华舌头突然变得不灵光,尤其她此刻的感觉又很难用言语表达。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长得不难看,轮廓分明的五官充满了力与美,薄薄的剑唇令人想入非非,一个眼神就足够让小女生尖叫,大女孩痴迷。 正确的说,高高帅帅的他肯定不乏女人倒追,恐怕连自愿替他温床暖者都不在少数。 只是,隐藏在瞳眸深处的妖异火花,又该怎么解释呢? 蓝慕华缩了缩肩膀,不自主地感到烦躁。 尽管嗅出不对劲,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化,心弦绷得紧紧的感觉让她胃部一阵翻搅,喉头涌上酸水苦汁。 雷鸿远接过塑胶,手高高举起,在蓝慕华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之前,将杯中物尽数泼在地上! ”你!” 蓝慕华大吃一惊,扑在地上抢救小鱼从未有过的愤怒淹没她的理智,气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有这么残忍、这么恶毒的人?太过分了! “就当是你的对不起吧!” 雷鸿远大笑离去,猪头女人扑仆在地的狼狈样取悦了他,他止不住笑意,感到无比舒畅。 这就是惹毛他的代价,知道怕了吧?哈! 第三章 夏季已经接近尾声,阳光依然炙热,烤得柏油路要融化似的,四周一丝风也没有,燠热难消。 汗湿黏腻的衣裳贴着肌肤,蓝慕华额角不断渗出汗珠擦了又流、流了又擦,感觉糟透了。 真是人不如花。 荷兰空运来台的郁金香,被供在冰柜里享受冷气,她被迫顶着大太阳招呼长相抱歉、谈吐粗野、气质令人作呕的顾客。 男客人边挑边嫌,被他摸过的花朵垂头丧气,暮气沉沉的样子甭说卖钱了,直接丢垃圾筒比较快。 蓝慕华心在淌血!不光为钱,更因为她一直深信花儿是有知觉的,每一朵都是她的心肝宝贝,他怎么可以辣手推折! 没良心的臭男人! 蓝慕华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瞪着恶客犯案累累的“凶手”,热烫的视线目出丝丝火药味。 毁了无数花朵后,头发染成酒红色的客人终于同道:“包一束花多少钱?不要算太贵,屎老板最近炒偶鱿鱼!” 炒得好,炒得妙,炒得呱呱叫! 心念甫动,蓝慕华连忙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亲爱的天父,我不是故意的。 最近,花店生意一落千丈,她也为收入锐减伤透了脑筋。不想加重大哥的经团负担,却又人不敷出,理当应该秉持哀矜勿喜的心情,怎么可以听到别人丢饭碗就幸灾乐祸呢? 似乎,她丝毫无暇的品德,随着小鱼一起尘归尘、土归土了。 话说回来,没道德有没道德的好处。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小人报仇,三年不断,总有一天叫他好看! 客人不耐烦地白她一眼,嚷道:“老板,你系北七哦?伦家在问泥一束花多少钱啦!” 蓝慕华收束远飏的心思,抱歉地笑道:“对不起.我闪神了。先生请问你要包什么花?” 客人茫然地望着五颜六色的花海,抓抓头发道:“伦家也不知道。花看起来都很像耶!偶要送七仔的。” 说了等于没说。蓝慕华发现叫他臭男人还大抬举了,应该叫痴呆男才对。请问这是哪一国的“国语”? 蓝慕华决定用最快的速度,打发痴呆男走人,省得他杵在这里,破坏静雪坊高尚典雅的格调。 “女孩子是什么星座的?用星座来配花好了。” 痴呆男又抓了抓头发,攒眉苦思,说尬“好像素……二页底肥,每处到二页底,阿纯就一直吵要买礼物。” “那是水瓶座。” 蓝慕华思索了一会儿,一拍手说道:“小苍兰配玛钻丽特,送给崇尚自由又感情纤细的水象星座。” 哈米兰……哈米特?前面那个,听起来好像是兰花的一种,后面那个又是什么东东柳? 痴呆男想问又怕被笑役学问,不问又觉得不太放心,一张嘴开开合合,蹭了半天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年头的网路新世代哦,肚子里的墨水想必有限,恐怕连玛格丽特四个字都会写错。 蓝慕华从花海中挑出一束黄白相间的小菊花。纯白的花瓣错落有致,裹着嫩黄色花心,和名字一样令人爱不释手。 “这就是玛格丽特,属菊花科的一种。” “菊花?” 痴呆男脸颊肌肉抽搐,仿佛被偷砍一刀,叫道:“偶还买剑兰柳!三八纯又还没死?干嘛送她菊花?” 蓝慕华被他暴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反驳道:“玛格丽特很常见啊!和小雏菊都很受年轻人的欢迎。” “鼻要!” 痴呆男斩钉截铁地说道:“菊花、剑兰都是拜死人用的花!我警告你哦!不准咒偶的七仔挂点!” “好好好.不要菊花,换玫瑰好了!” 蓝慕华耳朵痛得受不了,连忙捧起红玫瑰塞到他面前.希望又香又美的花朵能让他哇咧鬼叫的嘴闭上。 “这还差不多,多少钱?” 玫瑰是情人永恒不变的代言花,红玫瑰的花语就是此情不渝。痴呆男虽然智商从零往不算,倒也不至于不知道。 “加配花和缎带棉纸,算五百块就好。” 吨位颇可观的痴呆男童重一踱脚,水筒里的花被震得跳了几跳。 “骗肖~。这样就要五百块?我还用抢的比较快哩!” 蓝慕华身子一僵,笑容悄悄地从嘴角敛去。 嫌贵就别买,何必口出恶言呢? 这桩生意不做也罢,她的花不是给这种人糟蹋用的! “黑店!坑钱!夭寿骨!” 痴呆男看不出来老板已经在不爽了,还继续乱骂一通。 “老板,算我卡俗啦!这里花这么多,怎么卖得完?偶不买泥也是放到坏,芹粟卖啦!” 若非痴呆男态度恶劣,蓝慕华倒也不排斥赔本求售、若能因此成就少年爱惜的恋情,少赚一点没关系。 保偏没长脑的奥客惹毛了她,蓝慕华的倔脾气一发作才可任由花朵腐烂,也不让他趁心如意。 痴呆男死拗活拗.蓝慕华满口是是是您说的对,底线却踩得很严,说什么也不肯降价。 “先生,五百块是成本价我也不怕你去比较价钱。别家绝对不只卖五百块,搞不好还要一千元哪!” 痴呆男磨了半天无济于事,悻悻然吐了口痰。 “景气差还卖那么贵,有没有搞错!包起来啦!” 即将落袋的钞票稍稍弭平蓝慕华不悦的心绪,她逼自己不去看地上令人作呕的暗黄色黏稠液体。 忙着包花,她的心用却已远渡重洋,飘到郁金香的故乡。 如果能够自给自足,在异地讨生活的哥哥就不必扛得那么累。 他们在荷兰还好吗?晚上打电话去问问。 痴呆男等在一旁,肉痛地说道:“卖那么贵,要包得很大让阿纯有面子,否则仍不付线唷!” 他又懂得什么叫美了?蓝慕华懒得跟他罗嗦,纤巧的双手像有魔法似的,转瞬间交出令人赞不绝口的花束。 ”好了!还满意吗?” 痴呆男惊艳不已,他本来打定主意要鸡蛋里挑骨头,现在却连骨头渣也挑不出来了。乖乖地掏钱付账。 接过五百元大钞.蓝慕华立刻察觉出异样。 纸质不对!摸起来和影印纸一样,在翻右转变色油墨也不会变色,仿制得这么粗糙也敢拿来用,瞧不起嘛! 一般怒气直冲脑门,想用伪钞买花?办、不、到! “先生,等等!” 蓝慕华喝住现形犯因心由而显慌乱的脚步。 痴呆男回过身来,口气极不耐烦: “干嘛啦!钱都给你了,还叫个屁! “这张五百块……” 蓝慕华才刚开口说话,就吃过满满一嘴的灰尘. 接着,罪魁祸首发出尖锐刺耳的招牌热车声,在蓝慕华诧异的目光中停靠在盛满鲜花的水筒旁。 戴着墨镜的黑衣男子迳自下了重型机车,提着笔记型电脑往店内走去,连看都没看屋主一眼。 仿佛一颗原子弹在心口引爆,蓝慕华承受不住地全身剧颤,连忙紧抓花筒,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男人的背影看起来该死的眼熟! 这个杀千刀、天字第一号没血没泪的死狐狸大混帐还有脸来见她?!今天一定要替无辜的小生命讨回公道! 行使伪钞的现行犯见女老板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千趁心、万如愿,蹑手蹑脚打算趁机溜走。 蓝慕华回过神来,提高声调叫道:”先生,不好意思,我刚好缺零钱,想跟你换五张一百元。” 如果崇真在就好了。 蓝慕华好羡慕当律师的好友崇真将整部六法全书装到脑袋里,她一定马上就可以背出行使伪钞罪是触犯刑法第几条第几项第几款的罪名,要判几年几个月的有期徒刑。 即使蠢到没药医,痴呆男也知道店家发觉五百元纸钞是西贝货,但他翻遍了口袋,实在找不出真钞来付帐。 没钱付帐,索性耍赖到底。 查某人开店做生意,敢把事情闹大吗?就不信她那么神勇! “很烦耶!偶没有一百元小钞啦!” 痴呆男摇身一变,成了大恶棍,英气十足地威胁道:“要嘛就收五百块,不要就拉倒。你自己选一样!” 天下怎么有这种没水准又下三烂的败类!她几乎可以闻到地腐朽的灵魂,发出阵阵中人欲呕的臭味。 蓝慕华气得全县发抖,除了欺负女生外,男人就找不到别的事情做吗?呕烂的次等物种,下地狱去吧! 她毅然决然地将假钞还给对方,说道:“那好吧,请你把玫瑰花还我。下次面带小钞来付帐。” 大恶棍没料到她的选择竟是收回花束,恨声说道:“算你有种!真正不怕死,给我记住!偶会再来滴!” 撂下狠话.大恶不理会蓝慕华伸长的手臂,“啪”的一声将花来扔在地上,脚丫子用力地踩上两踩,才扬长离去。 弯腰挝首玫瑰花,蓝慕华万分心怜地将花瓣上的脚印揩净,纵然毁损得不成样,她还是坚持还给花朵干净的容颜。 这一脚不只踩烂了花朵,也踩扁了她对人性的信任。 她不肯收受一张的钞票,就该受到这种待遇吗? 满腔怨气与悲愤化成一股急剧窜升的怒火,蓝慕华抓了花束往店里走。 反正不能卖钱了,她就物尽其用.拿它来砸某位次等物种的脑袋! *** “老兄.你睡错地方了。” 躺在长椅上的黑衣男子含糊不用地咒骂一声,眼皮子重得睁不开,翻身朝内继续呼呼大睡。 蓝慕华俏脸一沉,高举花束朝男人后脑勺砸下去。 花束中的水沿着脖子流下,渗人胸口,浸湿了衣衫,黑衣男子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咒骂着跳了起来. 看他狠狠不堪的模样,蓝慕华怒火稍降,原本抿得死紧的嘴角略略松动,笑靥在小小的脸庞化开。 黑衣男子拧绞湿透的衬衫,水珠沿着指尖滴落,他质问挑起祸端的原凶:“该死的你在搞什么鬼!?”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的!” 蓝慕华提高嗓门叫道:“你来静雪工作坊里干吗?我警告你,这里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 他事情多得做不完.才没那闲情逸致“撒野”! 一连数日熬夜赶稿的雷鸿远双眼挂着失眠的沮丧,眼窝深深陷落,整个都是黑的,唇边冒出青青的胡渣。 他从背包中捞出酷似南方四贱客之一阿尼的摩拖罗拉v70手机,想都不想就扔给蓝慕华。 “打电话去荷兰,你自己问阿修罗!” 谁是阿修罗? 蓝慕华愣了两秒,才联想到一个可能的人选。 “承修哥?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承修哥那么斯文良善的人,怎么可能有这种环朋友?在她看来。他才是地狱来的修罗恶然,万魔窟的勾魂使者! “电话费算我的,你打去荷兰问阿修罗就对了。” 没看过这种龟毛白痴的蠢女人!雷鸿远泄恨似地抽出几十张面纸,将半湿的衬衫擦干。 有钱了不起吗?她最痛恨这种有钱人的嘴睑! 蓝慕华将手机扔还他,气过:“荷兰现在是半夜,打过去会吵醒他们,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时差?” 一天到骂人白痴,自己的智商也不见得多值得说嘴! 抢过面纸盒,蓝慕华用同样尖锐的口气回敬道:“面纸很贵的,用在你身上太过糟踏地球资源了。” 泼他水又不准他用面纸擦干?阿修罗一定是受不了猪头女人成天耍白痴,才会带着爱人离乡背井,躲得愈远愈好! 雷鸿远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他为什么那么带塞?被迫接收连亲哥哥都弃之如破鞋子的笨女人。 “本人绝对没有意愿出现在这里。想到要和你呼吸同一种空气,我的灵魂已经感到极大的委屈。” “我也不愿意跟你呼吸同一种空气!叫你走你偏不走!蓝慕华不服输地嚷回去。 雷鸿远胸口寓着一团火,忍耐已经快到极限。 要不是阿修罗千拜托万请求,他才做得照看猪头女人! “承修哥出国前几天,曾经提过要找室友跟我作伴。不过,小庙不收大菩萨,这里容不下你。” 蓝慕华决定上打电话去荷兰声讨两个臭男生。 承修哥居然找强盗爷爷当她的室友! 她让他们在郁金香盛开的国度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他们把她推向万劫不复的火坑,什么跟什么嘛! 雷鸿远揉着额角,耐性已告用磬。“要我说几次你才懂?阿修罗叫我来,只有他能叫我走。” 蓝慕华冷然道:“你们之间的约定我管不着,也不想管。这里是我的花店,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雷鸿远额角凸起一根老大的青筋,感到头快要爆炸了,成千上万只小虫子在里面钻采钻去。 前阵子他在凄风苦雨中足足站了一夜,才拍到有妇之夫和幼齿美眉你依我依的煽情照片,接下来又没日没夜地赶稿,铁打的身体也禁不起日夜操劳,他真的很需要休息。 偏偏猪头女人硬是不肯让他睡觉,还拿花砸他,弄湿他的衣服,是可忍,孰不可忍? 雷鸿远几步跨到蓝慕华面前,大掌牢牢固定她的后颈,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冷森森的用暧昧的口吻说道:“你去报啊!警察来了,我就说咱们情侣吵架。你猜警察信你还是信我?” 深邃的眼闪烁着恶作剧的邪气,雷鸿远粗糙的手指抚着蓝慕华柔嫩的粉颈,引起她一阵阵鸡皮疙答。 全身笼罩在男子特有的气息中,蓝慕华脸蛋不由得涨红了。花店不到五坪大的空间,塞两个人实在太挤了。 “我连你娃啥名啥都不知道!” 蓝慕华抓下他的魔掌,透红的脸颊却背叛她强行武装的冷静。”少往自己脸上贴钻石了,谁跟你是情侣啊!” 触电似地收回手,雷鸿远迅速地瞟了猪头女人一眼。 他们打从一见面就用言语互相攻击,企图啃噬对方的固执,直到现在,他才注意到她的长相。 不同于龚眉仪令人移不开目光的美艳,她比较偏向小家碧玉的秀雅,称不上艳丽极研,顶多只是好看而已。只是,那像苹果般鲜脆的脸蛋,一生气就会染上醉人的酡红、分外惹人爱怜。 细腻白皙的肌肤仿佛掐得出水来,那不是保养品牌刻意营造的晶莹剔透,而是来自上苍最慷慨的恩赐。 雷鸿远难过得好想掉眼泪,替自己感到可悲。 他太久没把美眉吗?居然地落到连这激青涩的货色,都曾让他一颗心怦怦乱跳的地步。 他怎么不说话?突然变哑巴吗? 蓝慕华戳着他的胸膛道:“回魂啦!怎么不说话?” 明知道他一开口铁定没好话,他不开口又让她没来由的心慌。遇到他,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 雷鸿远双眼直直盯在墙上,强迫自己不去看害他胡思乱想的苹果脸,一定是最近工作太累,才会出现幻觉。 他居林觉得猪头女人长得还可以!不赶紧补眠,说不定他还会觉得她是上帝鬼斧神工精雕琢的心血结晶! “回答你前一个问题,我叫雷鸿远,在史丹福误交匪类阿修罗,被他奴役至今还不得脱身。” 一言以蔽之,遇上这等损友,他只能怨叹自己在劫难逃。 瞥见桌子上的英文小说,由鸿远露出笑容,发挥一贯自动自发涌神,不待物主同意就把它们搬到长椅上。 虽然硬了些.总比没有枕头好睡。 蓝慕华连忙喝止道:“不推动那些书!” 她伸手来抢,书却被雷鸿远牢牢拽在怀中。当男人就是有这个好处,块头大,力气也大。 “除非你给我枕头,否则我就睡定它们了。” 听听!曹操有这么奸诈吗? “谁准你在这里睡觉的?走开啦!” 蓝慕华气得浑身颤抖,偏又抢不过人高马大的雷鸿远急得连连跺脚,“那是崇真借我的小说,她去英国辛辛苦苦扛回来的,国内因有书商进口,睡坏了叫我怎么赔!” 说着说着,蓝慕华口气不由得软了,颇有恳求之意。 “书还给我啦!这里没有枕头,不然你拿面纸盒去睡好了。” 崇真非常宝贝她的书,有一次小勋勋咬坏了蚂咪的小说,被摆得鼻青脸肿,自不是教授死命拉住,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蓝慕华看书都要先用抗菌洗手乳搓洗双手,稍有不慎压皱平滑的纸页,就要有提头去见穆崇真的准备。 看她咬着嘴唇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雷鸿远挫败地咒骂一声,又将小说出圆桌子上,也懒得拿面纸盒了,倒在长椅上枕着手臂补眠。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一向拿猪头女人没辙。 蓝慕华松了口气,连忙将小说搬走,离抢匪愈远愈好。 趁自己还已陷人昏迷,雷鸿远喃喃嘱咐:“用我的手机打给阿修罗,只要他一句话,我马上走。” 她是屋生,凭什么承修哥才能叫他滚蛋?带着满心的不甘与忿根,蓝慕华嘟囔道:“他不答应,你也得走。” 静雪坊岂是黑心肝的杀鱼凶手可以自由进出的! 雷鸿远的意识一点一滴滴走,舌头也大了起来:“阿修罗很难缠的,如果你能叫他放我自由,我重金酬谢。” 钱钱钱!这家以摆阔给谁看啊! 蓝慕华拿起薰衣草喷雾剂朝四周狂喷一通,没办法铜臭味实在太重了,薰得人难受。 “谁稀罕你的钱!省起来买槟榔吧!” 祝你老爸得膀胱癌、老妈得子宫癌、你得口腔癌! 不能怪蓝慕华没口德,她实在是气坏了。 雷鸿远冷不防地翻身坐起,抓住蓝慕华纤瘦的肩膀,郑重警告道:“你爱骂谁都行,就是不准骂我妈,听到没?” 他会读心术吗?蓝慕华脸色一阵阵发青。 低垂眉眼,她心田地否认道:“他骂你妈了?我才不像某人,开口闭口子声不绝,三字经没停过。” 雷鸿远没力气追究,倒回长椅上,痛呼一声,原来是肋骨压到手机,他拿起来丢给蓝慕华。 “打给阿修罗,如果你能劝他改变心意,我就……” 头好重,眼皮好重,雷鸿远合上双眼,意识越来越模糊,显然已敌不过周公的一再催促,坠入梦香。 “知道啦,重金酬谢是吧!” 蓝慕华从鼻孔哼声道:“听都听腻了。有钱了不起吗?” 忽然之间,蓝慕华觉得去荷兰不留再台湾好。 莫非,这才是大哥们的企图? 第四章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突如其来的请安声回荡在富丽堂皇的客厅,宛如欧洲宫庭的经典陈设让人有时空错置的感受。 “你又来了,同样把戏老玩不腻!” 明思宗不是好皇帝,吊死煤山也不值得同情,偏偏她的名字和思宗的年号“崇祯”同音,害她莫名其妙地成了皇上。 穆崇真无可奈何地笑笑刚从事务所回家的她还穿着法国名设计师的套装,无名指套着熠熠生辉的钻戒,看上去就像洛城法网中那些令人一见难忘的女律师,精明能干又明艳照人。 相形之下,格子衫随便地扎进牛仔裤、短发轻舞飞扬的蓝慕华就显得突兀,很难想像她是远观法律事务所金字招牌的同窗兼死党。 从菲佣手中抱过没牙小男娃,蓝慕华磨蹭婴儿柔嫩的肌肤。“小勋勋也该改个威武一点的名字。” 穆崇真才不陪她发神经。如果她那“崇尚真理”的物理系教授父亲曾经把历史当回事,她的名字就不会变成一场灾难。 “你不要乱取绰号!” 仲勋比中国任何一个皇帝的名字都好听。 篮慕华淘气地吐了吐舌头,一点悔改的意思都没有。“阿姨来看小勋勋了,你最近有没有乖乖的呀?” 小男娃圆滚滚的小胖手拉扯蓝慕华垂在额上的软柔发丝,惹出一串银铃般的清脆笑声。 “一点都不乖,只长胖不长高,以后跟他爸一样是矮侏儒!话说回来,他每天起床喝奶、尿尿、睡觉,不长肉也难。” 穆祟真口气淡得像白开水,从蓝慕华的背包中取出心爱的藏书,仔细检查有无茶渍咖啡渣造成的污痕。 小男娃活泼好动,爬来爬去没片刻安静,围在脖子上的兜中没多久就歪掉了,口水滴得蓝慕华一身都是。 蓝慕华咯咯的娇笑,井不会觉得脏。亲吻婴儿细嫩得不可思议的肌肤,她打心疼爱小贝比。 斜眼瞥见儿子在客人脸上乱舔一通,穆崇真柳眉倒竖正待开骂,蓝慕华连忙阻止道。“没关系,我喜欢他这样。” “喜欢跟奶娃儿交换口水?” 穆崇真连白眼都懒得翻,摇头道:“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有这种奇特的嗜好。” 蓝慕华耸耸肩,不以为然,她早就习惯穆祟真的说活方式。皇帝就是皇帝,连口气都是孤傲冷凝、高高在上的。 “最近花店生意怎么样?” 穆崇真将书摆回架上,另外取下几木同事刚从英国带回来的新货。 并不是每个爱书人都买得起精装版原文书。像蓝慕华就很穷,只好来钱多得没处花的穆崇真家里打劫. “生意很差。经常剩很多花卖不出去,我就拿去送给教堂。” 穆崇真刚取下华盛顿邮报女当家的个人自传.一听这话,用它敲中某人闪避不及的脑袋。 “白痴也比你会算帐.真搞不懂你们基督徒。” 打肿脸充子,这种故作慷慨的行径真教人厌恶。 那是好几百页的精装书耶! 蓝慕华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满心哀怨。 穆崇真把书装进提袋,便让她笨手笨脚的朋友提回家。“我的客户中有几个狮子座的入,改天介绍给你认识。有钱人嫁女儿娶媳妇,布置礼堂的花钱很惊人的,包你赚翻天。” 蓝慕华将小娃儿的双手合在一起,感激不尽地朝穆崇真拜了两拜。“小勋勋快谢主隆恩!” 穆崇真赶苍蝇似地挥手道。“少来,他该睡觉了。” 蓝慕华知道皇帝母亲对奶娃儿没啥耐性,遵旨行事才是上策,将牛皮糖似的小家伙抓下来。 小勋勋没玩够,“哇”的一声,立刻哭了起来。 前一刻还有说有笑闲田家常的穆崇真,下一秒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莉亚,闭嘴奶嘴呢?” 菲佣莉亚飞快地从消毒锅中找出安抚奶嘴,战战兢兢地递给小贝比一哭就濒临抓狂边缘的女主人。 穆崇真把女仆当成人犯讯问“有没有消毒?” 莉亚惶恐地猛点头,“已经消毒过了。” 在女主人比刀子还利的目光注视下,莉亚将安抚奶嘴塞到小娃儿口中,急切慌张的模样教蓝慕华瞧了很不忍心。 小宝宝的圆脸全皱在一块,“噗”的一声,将奶嘴吐了出来,偏偏好死不死就掉在他妈妈的裙子上。 穆崇真扬子就甩了儿子一大耳光。 “脏死了!” 小娃儿张着嘴巴放声狠哭,震天价响的哭声从中山北路一段到七段,都听得清清楚楚。 看着婴儿脸上五道红红的印痕,蓝慕华俏丽的脸蛋上满是怜惜。 “利亚,快带孩子上楼啊!” “我警告你,”穆崇真竖起三根手指头,狠霸霸地道:“三分钟内你没办法让死囝仔闭嘴,马上滚回菲律宾!” 莉亚没命似地抱着孩子逃到楼上,仿佛有恶鬼张牙舞爪朝她扑来。 直到婴儿的哭声逐渐淡去,穆崇真超级难看的脸色才慢慢平复、紧绷的线条逐渐松弛,翻出淡烟,蓝慕华帮她点上火。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有点僵。 穆崇真自虐似地拼命烟吐雾,脸上表情变化不定。 “他一哭我头就痛,头一痛我就抓狂。” “偏头痛是老毛病了,短时间内也医不好。”蓝慕华眉心紧蹙,忧虑地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如二十四小时托婴.让奶妈照顾小勋勋算了。”“你以为我舍不得花钱?”穆崇真气哼哼道。“依我的意思,小鬼生下来就丢给奶妈照顾,偏偏他老爸不肯,死克平常脾气好到没个性,拗起来活生生就是一头驴,我怎么求都不听,能怎么办?” “老年得子,也难怪教授舍不得。”小勋勋活泼可爱,蓝慕华也很想绑他回家自己养,何况是年逾六旬的教授?何况是他的亲骨肉? “早知道养孩子这么苦,死鬼的财产再多一倍,我也不生。”穆崇真一副被骗惨的模样,呼出一口烟,“真不上算,亏大了。” 蓝慕华微微地蹙了一下眉,轻声说道:“崇真,不要把小勋勋当成二亿新台币的替代品,他是你儿子呀。” “我嫁给死鬼本来就是为了钱。”穆崇真满脸不屑,笑容中更是充满了讥嘲:“既然被人讲得那么难听,我何苦白担这个虚名?赶尸族除了钱六亲不认。死鬼在法律界的影响力也让我足足少奋斗三十年。” 远观法律事务所是亚洲首屈一指的大型律师事务所,一字排开四百名律师,谁没有两把刷于?若非所长夏振刚的恩师恰好是她老公,穆崇真搞不好到现在还在替资深律师递茶跑腿。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蓝慕华沉着脸指责道。“不分青皂白就说人家有钱有势即相识,无财无势即路人,那些记者不怕烂舌头吗?” 工作多年早就学会把真实情绪裹得密不透凤,就算在至交好友面前,穆崇真也不肯轻易收起扎人的尖刺。 “当事人都俯自认罪了,你还管我辩护干嘛?这么无聊,一定每天闲在家里没事干吧?” 蓝慕华温柔地微微一笑。崇真每次被戳到痛处,就用攻击别人来模糊焦点,她才不上当。 最近搅得她天下大乱的某位仁兄,也有这种要命的坏习惯。 好端端地怎么又想起他? 蓝慕华哀嚎出声!谁来告诉她,怎么样才能把脑子里满口脏话又顽劣不堪的影子赶走? “我说小蓝啊,你就赶快找个男人嫁了,生个娃娃让自己忙一点,省得老是管我的闲。”穆崇真调侃道。“女人年轻时像篮球,人人抢。过三十就变成排球,人人推。老了变成足球,人人踢。” 蓝慕华敏捷地反将一军。“人人踢才不是最惨的。像你经常动怒。像躲避球,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你……” 穆崇真脸上不见一丝气愤,反而比较像是发现新大陆。 温良恭俭让集天下美德于一身的小蓝,何时也向下沉沦了? 蓝慕华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崇真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 “小蓝,你是不是有事没跟我说?还是认识了新朋友?快快给我招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个说谎细胞的蓝慕华跳了起来,红着脸否认。“没有!绝对没有!” 此地无银三百两,没有才怪! 几条线索就能勾勒事发经过的穆大律师,一眼看芽蓝慕华的伪装。 “是吗?怎么我觉得你有意隐瞒?”哼哼两声冷笑是严刑拷问的前兆,必要时穆崇真不排除刑求取供。 蓝慕华知道大势不好,连忙分散侦察官的注意力。 “前几天我遇到家庆学长。” 一击奏效,穆崇真心思合开了去。 小蓝怎么会遇到他?不期而遇?还是有心安排? 竭力按定突突乱跳的心,穆崇真若无其事地随口问道:“李家庆?好久没联络了,他还好吗?” 蓝慕华笑而不答,喝了一口莉亚冲泡的伯爵花茶,佛手拍酸酸甜甜的香气在鼻尖流连不去。 防守最好的方法就是反击,这是某位仁兄教她的招术。 由此可见,坏人也不见得一无是处。 穆崇真沉不住气,问道:“他结婚了吗?生小孩了吗?结婚也没通知我一声,真不够意思。” 话说回来,为了避免造成彼此的尴尬,她的结婚喜筵也没邀请李家庆,这个罪名似乎有点牵强。 “我的红包一定会比别人的更有分量,他……” “你不要自间自答好不好?”蓝慕华驳斥道。“李学长才没有结婚!人家现在是电子新贵,事业经营得有市有色,要什么样的大人没有?他为什么过了适婚年龄还不娶?为了婉拒相亲假局而伤透脑筋?”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在那个杜鹃花怒放的季节,他用红白粉三色花朵排出一生的誓言,至今未变。 往事涌上心头,穆崇真黯然不语。 要经过多少年的岁月,要承受多少无情的伤害,他才学得会放手?“学长说,当年他只有一颗爱你的心,现在他有房子、银子和车子,对你的心意依然没有改变。” 穆崇真清清亮亮的眼眸中,闪烁着无可掩饰的脆弱。 “我已经是有老公有小孩的人了,你还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蓝慕华柔声说道:“因为我相信,那个崇尚爱、自由与和平的小小精灵,还活在你心中。” 穆崇真歇斯底平地笑了起来,笑到气都喘不过来还止不住。 “拿波西米亚精神形容赶尸族,太荒唐了!” “不要开口闭口赶尸族。” 蓝慕华脾气涌上来,也不是好说话的。 “连在我面前,你也不说真心话吗?你嫁给教授,不是为了钱,而是因为他对你真的很好。” 教授学识渊博,谈吐诙谐风趣、个性温柔体贴,对穆崇真千依百顺,这是当年李家庆做不到的地方。 穆崇真接连深呼吸,抚平轰然作响的心跳。 “我跟他注定有缘无分。” 好像也不能这么说,他的闯王祖宗可是逼她自缢于煤山的罪魁祸首,不是冤家不聚头呀。 “缘分这种事很难说。”蓝慕华不以为然,问道:“家庆学长说他永远等你,你怎么说?” 强忍心痛,穆崇真惨然道:“太迟了。” “真爱永远不嫌迟。”蓝慕华一针见血地分析道:“教授对你,怜由于爱。如果你坚持离开,他不会为难你的。学长也不会介意你的过去。” 穆崇真却不那么乐观。 李家自有李家的规矩,独生儿子的婚事,更是非同小可。李家少夫人的名号,家世普通的黄花闺女尚且顶戴不起,更何况是别人的下堂宴。 长长的睫毛不住震颤,穆崇真低声问道:“他也是基督徒,勾引别人的老婆不怕下地狱吗?” 蓝慕华的声音显得又遥远又清晰:“学长说,有你在的地狱,对他而言,就是天堂了。” 穆崇真以为自己已经没有眼泪了,止不住的泪流满面。 ***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冥暗的夜色掩去白昼坑坑疤疤的容貌。夜晚的台北一向比白天美丽。 壁上的钟结结实实敲了七响,一般上班族早就打道回府,有老婆服待的老爷大摇大摆地享受热腾腾的晚餐,打光棍的单身汉却只能随便搞碗泡面充饥,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不过,曾经在杂志社做过事的人都知道,截稿前一天没有准时上下班的权利。通宵达且是常有的事,做不完甭想闪人。 “远哥,存稿先借我应应急。” 孙祥飞打躬作揖,只差没双膝落地喊爷爷了。“明天就要出刊了,今晚再交不出稿子,老大铁定剁了我喂狗。” 雷鸿运按下传送键,将稿子传出去,剩下来的编辑整理轮到美编去头痛,没他的事了。 “狗也是很挑的,你的肉它们才不屑吃。” 一群忙得转陀螺似的同事哄然附和,打落水狗他们最会了。 “鸿远的文笔是你龟孙子掰得出来的吗?少臭美了!” 孙祥飞哀求道:“小弟上有高堂、下有稚龄女儿,老婆肚子里还住一个不小心中奖的肉球。如果总编大开杀戒,饿死我事小,难道刚一家老小陪我喝西北风吗?远哥,你行行好……” 他忙着打躬作揖,没发现同还突然变得异常沉默。恶性不改的同要埋头苦干,嘴角流露出嗜血的兴奋。 总编大人的声音几乎是才从冰窖里传出来,冻得人透骨沁凉:“你改名叫阿斗算了,没出息日会求鸿远罩你。” 雷鸿远托着下巴,兴致盎然地观赏总编对孙祥飞饱以老拳。在这里,只要不闹出人命,任何尺度都县被允许的。 “老大.找我有事吗?” 总编歇手,瞄了眼后上的挂钟,冷笑着下达最后通牒。“十二点前我要看到稿子,用屁眼挤也得挤出来,否则你就从顶楼跳下去吧。” 孙祥飞面色如土,失焦的眼眸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不断下坠的身躯,耳边传来阵阵呼啸的风声…… “鸿远,跟我到办公室。” *** 从柜子中取出私藏的冰酒,软木塞一拔开,酒香就飘了出来。总编注了满满两杯,与爱将分享。 雷鸿远端着酒杯仁立在窗前,居高临了欣赏灯火通明的台北夜景,美则美矣,不知隐藏了多少肮脏丑恶。 “这次又要在做什么缺德事了?”无功不受禄的道理他懂。 总编将一叠照片扔在桌上喝了一口酒道:“这次咱们的目标,绝对是死了只有人笑没有人哭的烂货。” “穆崇真?”雷鸿远微微吃了一惊.拿起照片仔细端详。“跟她一起喝咖啡的男人是谁?眼生得根尖.应该不是公众人物。” “他叫李家庆,是冰山女魔头的旧情人。” 总编一口饮尽杯中佳酿冷笑道:“那个臭姨子,仗着老公是法界长老,作成作福,咱们报导的篇幅才指头大,她就帮当事人洋洋洒洒写万言书告咱们毁谤,附带天文数字的民事赔偿。” “你不是已经封她为“赶尸族”了吗?”雷鸿远一挑眉,反问道:“我记得那文章是老大亲自执笔,用最恶毒难听的字眼揶揄她为了钱势权贵嫁给足以做她爸的法学教授。这还不够难听?不然你想怎么样?” 总编“啪”的一声捏碎水晶杯,“我想她死!” 发现这种说法传出去铁定惹来牢狱之灾,他改口道:“没那么严重啦!只想给她一点苦头吃吃,否则我心里不痛快。” 老大拗得也太硬了吧?雷鸿远飞快地思考。 他待的这家杂志杜采连坐法,如果法院判决杂志技应赔偿当事人名誉损失,记者也要跟着赔。 总编身为主管把关不严,加倍赔偿。 由于报导内容劲爆,杂志社每个记者几乎都是法院的熟面孔、几年下来加加减减,穆崇真少说也咬掉总编一栋阳明山别墅。 总编将碎片收拾干净,取出另一只水晶环,自斟自饮起来。“鸿远,你觉得咱们这回胜算大吗?” “光凭这些照片,机率等于零。”雷鸿远大剌剌翘着二郎腿。“大学时代的朋友相约出来见面聊天很正常,就算真有奸情,人家也只当是坚定的友情。” 总编狞笑着说道:“咱们派三组人马,日夜跟监,我就不信拍不到他们在街头拥吻的画面!ok!shit!danmit!” 老大爱骂就让他骂个过瘾吧!雷鸿远一杯接着一杯,不是每天都有这种好康,不及时把握对不起自己。 “打倒女魔头是我毕生的梦想。”总编握住雷鸿远的双手道;“这次任务就交给你了,只要能够做掉穆崇真,我的位子让给你做。” 两个大男人手牵手能看吗? 还不想去荷兰跟阿修罗一家亲的雷鸿运抽回手,咳了一声道:“老大,现在讲这个也许不中听。穆崇真是律师,本来就和咱们不同边,任谁都一样,没必要特别针对她。” “放屁!”总编狂怒地吼叫道:“臭婊子仗着她后头够硬.又有三分姿色,迷得法官晕头转向,赔偿金额随便开随便准,一毛钱也不删。我还有多少栋房子可以赔?今天不是她死,就是我死!” 他双眼射出凶犯的光芒,颊边肥肉更是一抖一抖地抽动。 “一句话,你是帮她还是帮我?” “这不是帮谁不帮谁的问题。”雷鸿远保持冷静,说道:“就算做掉穆崇真,马上会有另一个律师接替她,除非把律师赶尽杀绝,否则这么做没意义。” 长期吃瘪,人财两失,总编早已铁了心,非整死女魔头不可。 “有没有意义轮不到你说话,我叫你写作就写!” 拾出上司的威风压人?他打错算盘了。 雷鸿远面色一沉,冷笑不离唇。 唯一压过他的人现在躺在病床上,是死是活还很难说。老大只是叫好听的,真以为他怕丢头路吗? 雷鸿远的反感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总编暗叫不妙,连忙改采哀兵姿态,低声下气地求道:“鸿远,我给你最大的自由,从来都是你怎么写、我怎么登,有哪个总编这么配合?这次就当我求你写。” 雷鸿远皱眉沉思。老大怪可怜的,但他要仔细考虑清楚。 “女魔头比鬼还狠,想要不着痕迹地调查她,除非是高手中的高手,否则甭想揪出她的狐狸尾巴。” 树大招风,看穆崇真不爽的还嫌少了吗?她到现在都安如泰山,功力之深,连恨他入骨的敌人都不得不佩服。“鸿远,我没有叫你无中生有、颠倒黑白,那是穆崇真的拿手绝活,谁跟她一样犯贱!”总编游说道:“如果李家庆和她只是朋友,这件事一笔勾销。我告怕了,还会笨到自取灭顶之灾吗?” 这倒是真话,太岁爷头上动土,铁定告到倾家荡产。不然冰山女魔头的外号是怎么来的? 总编鼓起三寸不烂之舌,劝道:“如果查证的结果,跟我猜的情形不谋而合,你再斟酌着写嘛!” 禁不起总编千拜托万请求,雷鸿远终于松口了。 “丑话说在前头,要我捏,恕难照办。” “那当然,那当然。” 总编点头如捣蒜,满口应承。 他说着晃出第二根手指头,“这件事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免得分生枝节,影响我的行动。” 总编头点得快要掉下来:“是是是!消息走露还拍个鸟!” 雷鸿远用后一个要求也很简洁。 “我要全权处理这件事,你能保证绝不于涉吗?” 总编笑得见牙不见嘴,赌咒发誓道:“保证连点符号都不改。” 雷鸿远放下酒杯,将明片扫进牛皮纸袋走人。 “有消息,我就会跟你报备。” 穆崇真,你的死期到了! 总编狞笑着喝干杯中最后一滴酒。 第五章 天气炎热,火辣辣的阳光晒得人头晕眼花,汽车司机搬完最后一个纸箱,拿起灰灰脏脏的毛巾不断擦汗。 “小姐,麻烦帮我签收。” 蓝慕华接过皱巴巴的三联式签单,满脸歉意:“张先生真不好意恩,星期天还叫你帮我送货。” 张姓司机将毛巾挂在脖子上,无所谓地笑笑说:“最近好日子多香水百合全省缺货,这是最后的二十五箱,再多也没有了。” 送走了小发财货车,蓝慕华吆喝躺在长椅上假寐的大个儿起来干活。“喂!别偷懒,帮我把花拿出来喂水。” 被当成小弟使唤的雷鸿远不甘不愿地起身,顺手抄起美工刀划开纸箱,投篮似的把香水百合扔进水筒里。 湖人队、马刺队的三分射手也没他神准吧? 家里公司事情一大堆,阿修罗还不放过他,硬拗地来花店打零工,还是不支薪最悲愤的那一种。 雷鸿远把损友十八代祖宗一个不漏全招呼一遍。 蓝慕华悠闲地在一旁监督,好心地提醒道:“喂!纸箱不是我的喉咙,你不必那么用力。” 阿修罗啥事化没做,她一天叫“承修哥”的次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这么卖命,她却叫他“喂”! 妈的,不公平到了极点! 他要抗议! 雷鸿远“咻”的一声划开纸箱。“少废话!你到底有没有打电话给阿修罗?他怎么说?” 做白工他认了,忍受笨女人无止无尽的说教虽然不好玩,总比整天跟办公室那群人大眼瞪小眼来得愉快。 但是,他坚持阿修罗要亲口跟他道谢,这是原则问题。 “你不会去查通联纪录吗?” 拂开垂落前额的发丝,蓝慕华勤快地逐箱检查香水百合的品质,不去碰触雷鸿远怨气四溢的目光。 崇真介绍的客户是狮子会的前会长,出丰豪阔,泼天巨富嫁女儿,她的小小花店跟着沾光。 想到即将滚进钱袋的白花花钞票,蓝慕华心情特好,菱唇弯弯,勾出一抹坏心的贼笑。 “我都用你的手机打电话,天天照三餐问候。是你自己叫我打的唷!缴费时可不准偷偷骂我。” 怪不得最近的通话费暴涨,原来是猪头女人暗中动了手脚。 “你这个老奸巨滑、阴险卑鄙、占人便宜、爱揩油的坏小孩,我发誓,总有一天要你后悔活在这世上。 不准偷骂,那他就光明正大地骂总可以吧? 雷鸿远源源不绝吐出一连串绝对是儿童不宜的脏话。 “承修哥说,如果我不去荷兰相亲,他就要你长期驻守在我的花店。两害相聚取其轻,我只有认了。” 自从接了崇真介绍的客户后,花店生意渐有起色,养活自已不成问题,她才不去荷兰当拖油瓶呢。 像日辛勤工作的蜜蜂,蓝慕华快手快脚清除百合花多余的枝叶,搭上黄海芋、淡紫郁盒香、爱情的甜美瞬间蔓延开来。 他是“害“吗?她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公害,根本是无法回收的车诺比核变遗留下来的毒性废料! 雷鸿远劈哩啪啦又是一长串匪夷所思的毒言辣语。 他有完没完?嘴巴装了碱性超耐力电池吗? “承修哥还说,你不可以白睡我的长椅,白喝我的桔茶,白吃我做的桂花糖,换句话说你帮我工作是天经地义、叫我不必大内疚。” “阿修罗有种就别回台湾,否则有得他受的。” 看着他一脸恨意与怒意夹杂的表情,蓝慕华不禁摇头。 承修开老是强调他的死党有多神多聪明在她看来,智商再高也比不上情绪管理来得重要。 这个人哪!迟早死于过度愤怒。 “喂!别再骂了,动作快点,明天就要布置婚礼会场.我今天得把一百二十篮花礼全部弄好。 雷鸿远告诉自己:不生气,不要生气,忍受猪头女人顿指气使已经够修了,气死了才叫划不来。 一切都是为了大局着想。对!没错,就是这样! 猪头女人店里摆着许多照片,没化浓妆没穿套装设戴名牌的穆崇在赫然在列,数量还不少哩!用膝盖定也知道两人交情匪浅。 等地搜证完成,文章写好,杂志漂漂亮亮地印出来到时候就该她哭了。穆崇真栽在最好的朋友手上也算报应。 雷鸿运心情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居然坯微微露出笑容。 蓝慕华心头警钟大作,他的笑容是一连串不幸的预兆.上次是小鱼遭劫,这次他又想谋害谁了? “喂!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笑得那么小人!” 雷鸿远很无辜地瞟她一眼,继续割纸箱。 “我牺牲假日帮你做事,你不感激我也就罢了,居然还怀疑我的人格,上帝是这么教你的吗?” 这家伙居然抬出上帝来压她!蓝慕华瞪得眼睛突了出来。 “大人不计小人过,这次原谅你。” 故作亲腻地点点她的鼻尖,一口气呵在她敏感的耳垂.蓝慕华忙不迭闪避的仓惶却遭到雷鸿远的耻笑。 作弄她真的好好玩,他好像玩上瘾了。 他喜欢看她的脸蛋染上醉人的嫣红,不管是气红的还是羞红的,都让人想不住想尝一口看看。 从他充满阳刚味的气息中挣脱,蓝慕华连忙退到魔掌构不到的地方,气愤地嗔嚷道:“无赖!你欺负人!” 雷鸿远拆开最后一个纸箱,唉叹出声道:“你跟我在一起这么久,骂人的技巧却还那么低段,说出去我多没面子。” 他还敢说! 蓝慕华手好痒,心想捶他一顿出气好了。 她还没动手,骑楼外面忽然响起一阵脚步杂沓声,挤进一狗票绝对不是来买花的“客人”。 这些人手臂上刺龙刺虎,有些干脆利着女友的名字,操着破锣嗓门。还带着一口道地的下港台湾国语。 “阿炮,就素这间花店吗?” 带头太保问着身后必恭必敬的小喽啰。 “老大,就是那个不屎活的查某老板。” 小喽啰凶狠的目光投向当天不给他面子的蓝慕华。他的外号叫小钢炮,查某老板敢惹恼他,简直找死! 刚才还很不得撕了雷鸿远喂狗,蓝慕华此时却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仿佛他是唯一的逃生浮木。 雷鸿远收起嘻嘻哈哈的玩笑神色,表情变得肃杀冷凝,寒冽的眼神足以把戈壁沙漠冻成南极冰原。 “你去哪里招惹这些个鬼蛇神?” 你问我,我问谁啊! 蓝慕华吓得六神无主,头皮更是一阵阵发用。“那天他拿假钞来买花,我不肯卖,他把花踩烂了。” 雷鸿远黑瞳里蓦然迸出危险的烈焰!行使伪钞、聚众滋事,这些社会寄生虫来免太嚣张了。 蓝慕华脸色发白,紧张得快哭了。“就是你第一次来的那天嘛……”她的生活圈子一向单纯,何时见过这种砍砍杀杀的阵仗? ”嘘,别说了。” 雷鸿远将她拉到背后,不让混混肆无忌惮的目光贪婪地扫视蓝慕华洋溢青春活力的曼妙身段。 做坏事还想眼瞩吃冰淇淋,没那么便宜的事! 突然之间一股浓烈的保护欲油然而生,强烈撞击着胸膛.力道之重,连雷鸿远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怎么了?哪一根神经接错了?为什么猪头女人被欺负的可能性,会让他涌起杀人的冲动? 蓝慕华缩在他背后,悄声问道:“要不要报警?” 雷鸿远眼睛一溜,把对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哼声说道:“对付小卒仔,用不着警察出马。” 多么狂妄自负的口气! 平常听起来刺耳,这时候很受用。 蓝慕华很清楚雷鸿远不作兴虚声恫吓那一套,这个人一向是说得出做得到,警察来了他还嫌碍手碍脚。 阿炮用充满暴戾又蛮横的声音,数落蓝慕华的滔天罪行。 “吃茶店开张的那一天她不肯卖花给偶,每个茶妹都有被伦送花,只有阿纯没伦送花,她很没面子。” 拿假到买花的人是他,对不起情人的是他,以受害者自居的人是他,公然撒谎的人也是他! 蓝慕华差一点仰天狂笑,好人的角色全被他占光了,看来她当定杯女人,活该出门被车撞、被人吐口水! 带头老大似乎从一进来嘴巴就动个不停,边嚼槟榔边说道:“阿纯素我汉妹妹,不给她面子,就索不给我而子。” 蓝慕华一股怒火烧了上来,气得冒烟的脑袋才想探出来跟对方理论,就被雷鸿远用力按回去。 “我来处理就好。尸体有留着吗?” 要不是蓝慕华与他相处已有一段时日,将他的惯用语摸得一清二楚,否则还真难猜透“尸体”所指为何。 “有,放在柜子里,我去拿。”她往店里走。 “好胆麦走!”阿炮嘈嘈乱嚷着。 雷鸿远的表情转为魇魅,慑人的气势足以让千军万马胆寒。 阿炮被他威慑的眼神吓得一下子矮了半截,更难听的谩骂只能吞回肚子里,凶焰顿时收敛多了。 虽然不是满脸横肉、声豪气粗的彪形大汉,相反的,承袭较多母系血统的雷鸿远阴柔俊秀,但若光凭外貌便以为他好欺,那可是足以致命的错误。 他不但身手好、行事更狠。年纪轻轻已经是中华民国武术协会的名誉措导,敌人虽多,他只当他们是死鱼臭虾烂螃蟹。 “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擒贼擒王,他才懒得跟小喽啰浪费大好光阴。 笨女人还有一地的花要处理,没时间跟寄生虫慢慢耗。 带头大哥显然也在掂他的斤两,血红的嘴咧开,露出一排黄褐色的牙齿,令人反胃的颜色组合。 “大家都叫我豪哥。” 有了老大撑腰,阿炮胆子壮了不少。 “跟他说那么多干嘛!叫查某老板出来,不要躲在背后当鸟!” 他不知道乌龟只有男人才能当吗? 雷鸿远讥笑道:“要当乌龟还不简单?去问你马子,看她背地里跟谁搞七捻三不就知道了?” 马子就是七仔,搞七捻三就是……随时就上的意思…… 阿炮终于听懂了对方绕着弯子骂他戴绿帽子,以他少到测不出来的智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他气得卷起袖子想跟雷鸿远对干,口中却嘈嘈乱乱地嚷道:“放屁!阿纯又跟我困,才没有……” 他小妹还没嫁人,还要留一点给别人探听呢! 豪哥脸都绿了,人可以笨到什么程度看阿炮就知道了。 “惦惦!麦搁贡啦!” 阿炮噤声,委委屈屈地嗫道;“她不给你面子耶,阿纯……” 雷鸿远反应很快,不待他说完立刻接话道;“客人拿真钞来买花,我们不卖,那才叫不给面子。” 蓝慕华刚好拿着假钞走出来,听到“我们”两个字心中泛过一道暖流,她不再那么害怕了。 雷鸿运接过假钞在众人面前一扬说道:“拿这种玩具纸来买花,又打着豪哥的名号,不给面子的到底是谁呢?” 豪哥一脚重重在阿炮的屁股上,喝问道;“拿假钞买花送给阿纯?你把我的名当什么了?” 阿炮痛得乱跳乱叫,不住讨饶。 雷鸿运似有意、若无心地提起道:“这里辖区分局长是我的朋友,三线一星的警官,连一点架子都没有,常常call我去泡茶聊天。最近因为忙,没时间,改天再找时间去一趟。” 想告诉条子有人用伪钞?没那么容易。 豪哥目光熠然一闪,又倏然隐去. 十几名凶神恶煞般的流氓早就按捺不柱,团团围了上来。 上帝!要开打了? 蓝慕华一颗心提到喉咙,小手抓紧雷鸿远的衬衫。 雷鸿远神色镇定如常,浓眉一挑,将假钞递给豪哥,笑道:“这玩意儿我留着没用,你带回去给小孩子玩。” 情势急转而下.豪哥怔了半晌,才接过玩具钞塞人口袋。 亲腻地搂着蓝慕华的肩头,雷鸿远在她鬓边厮磨道:“还不问豪哥和妹妹的生日是几月几号?时间一到别忘了送花去,就当交朋友,往后花店生意还要请豪哥多多照顾。” 他轻松出招,就化解一场无妄之灾。 篮慕华惊诧不已,原来他不只会骂脏活.还很会掌控局面。 而且,每一句话背后都有压死人不偿命的道理。顾全己方立场的同时,也替对方找台阶下。一石二鸟,当其是妙不可言。 危机远离,蓝慕华总算松了口气。 要演索性就演得像一点。 大掌握住佳人不盈一握的纤腰,雷鸿远低头轻轻啃咬蓝慕华的耳朵,细碎的吻如雨点般落在她的额头、眉心、脸颊。 “别怕,豪哥跟你闹着玩的。” 蓝慕华羞红了脸,羞红了眼睛,一张脸红到耳根子去。 她发烫的脑袋虽然浑沌昏沉,却还分辨得出真假。 雷鸿远百分之耳是在演戏,感情内敛的他,亲热给别人观赏,这种用膝盖想也知道不划算的事绝对不干。 今天之所以破例,无非是要让外人相信,静雪坊不是只有女老板独撑大局。想要保护费,也得他点头才行。 她明白他的呵护备至的用心,也知道自己该配合。 但她太生嫩,做不到收放自如,搞不好还会假戏真作,误以为人家真的对她有意思。 蓝慕华闪避雷鸿远忘情演出的唇,她不想将一生一次的初吻,献给一个虽不爱她,但在危难之中却全力身挺她的男人。 心一点一递的陷落,舌尖尝到苦涩的滋味。 几乎是赌气的,蓝慕华将熟透的脸颊贴在他厚实的肩背,任性地把所有难题都丢给他解决。 是假装的也好,偶一为之,就让她享受被无微不至照顾的幸福吧。 雷鸿远抱歉地笑了笑,口气是十足个的宠溺:“女孩子天生害羞,花我会按时送过去的。” “免啦!好意心领了。”豪哥一摆手道:“整件事情算起来素阿炮的不对,今天当我们没来过。” 阿纯没收到花又不是该枪毙的事,他只想吓唬吓唬老板,顺便捞点油水,几千几百加减拿,有比没有好。 谁晓得半路却杀出程咬金! 有真功夫的人才会临危不乱当真动手他们也未必讨得了好去.说不定还闹得灰头土脸。 既然他摆明厂不追究假钞的来源那又何必把事情并#? 搞不好他真的是分局长的朋友,得罪他那叫跟自己过不去。 一伙人在豪哥带领下,浩浩荡荡地离开。 当然也没忘记给店家留下礼物,地面上花花绿绿,交错着红得像血的槟榔汁和暗黄色的黏稠液体。 蓝慕华颓丧地垮下了肩。上帝其是太眷顾她了,一百二十盆花站还没弄好,现在又得先冲洗消毒环境! *** 时序已进人深秋,秋老虎肆虐,闷热的空气人在依然不散。 冰块交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冲澡出来的雷鸿远眼睛一亮,抓起桌上的水果茶嘟嘟地灌着,不一会儿就整壶底朝天。 蓝慕华翻着帐本密密麻麻的数字让她一团乱丝般的脑筋更加理不清。 一把水果吃光,你要多摄取维他命c。 雷鸿远万分嫌恶地盯着切成细丁的不明物体。 “你该不会想毒死我吧?这些是什么?” 当真想毒他,农药便宜多了。 “绿色的是奇异果,红色的是圣女蕃茄,黄色的是柳橙和苹果片,而且是很甜的水果,不会酸的。” 那是她昨天才买的水果,为了迎合他的口味,她还特地剔除比较不甜的金和百脊梁。 蓝慕华知道他怕酸。事实上,她知道的事情可多了。 他讨厌吃蛋,蛋饼蛋糕蛋挞蛋卷一律谢绝。但非常爱吃蕃茄炒蛋。除了这个怪癖外,他荤腥不忌,但只吃看不出“原形”的炸鸡,白粉鸿醉鸡烧鸡统统不吃,连鸡汤都不喝。 雷鸿运将水果一古脑儿倒进嘴里,意思意思嚼两下,却皱眉了。这些水果比他一年吃的分量还多。 嫌削皮取核切片麻烦,他一向用维他命丸代替水果,省时省力,就算龚眉仪把水果打成汁、他也从不捧场。 但是,如果有人双手绑花绑得又红又肿,被酸性地板洗洁剂割得破皮流血,忙碌了十多个小时,还特地为他煮一壶超费工的水果茶…… 那么就算壶里泛的是死人骨头,雷鸿远也只能吞下肚。 他要用电脑,没桌子不好敲键盘。 蓝慕华把帐本推到一边,清出空间让雷鸿远摆电脑,把桌子让给他。 她不希望他为了帮她而迟交稿子,丢了饭碗,她会过意不去的。 雷鸿远没多说什么,接受她的礼让,享用店内唯一的桌子。 辛苦了一天,这是他应得的。 蓝慕华将茶壶、还有自始至终没派上用场的叉子收走。 “没看见我替你准备叉子吗?”吃相真是不雅。 “我不像某人闲得发疯。”雷鸿远移动笔记型电脑。 闲得发疯? 好心的仙女只会变出南瓜马车,从没听说百来篮的花礼也只要魔杖轻轻一挥,就能无中生有。 把茶壶放到水槽,蓝慕华没力气洗了,回来坐在椅子上抱着膝头摇晃,她已经累到不行了,连斗嘴鼓动的力气都没了。 飞快敲着键盘,忙着写稿的雷鸿远也无心唇枪舌剑。今夜花店无战事,气氛静谧中透着温馨。 “谢谢你得我打发那些无法无天、胆大妄为的滋事分子。” 想起白天一触即发的危机,蓝慕华心情再难平静。 精神上受到的惊吓,反而比身体的劳累更难以平复。 雷鸿远的视线离开荧幕,看到她脸上犹然存有淡淡惊悸,心中颇感不安,吓她的人该五马分尸! “你可以直接骂他们是社会的败类、国家的蛀虫、狗大使里的跳蚤,上帝不会怪你讲实话的。” 蓝慕华不禁笑了,“你左一句上帝,右一句上帝,好像家庆学长哦!他是团里的灵魂人物,最会传教了。” 咚咚!咚咚! 他听到机会敲门的声音了。 她是李家庆的直属学妹,是穆崇真的手帕交。一定知道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内幕消息。 不像眉仪学妹深沉难测的心肠,她像水一股清澈澄净,只要他开口问,这个老实丫头就会一五一十地回答。 但是,雷鸿远没有一咪咪挖内幕的心情。 既然不让地痞流氓伤她分毫,又怎么会自己捅她一刀?比起被朋友背叛,前者的伤害微不足道? 应该有其它管道可以挖到消息,谁说非要阴的不可? “啪”的一声关掉电源雷鸿远不想再写。 蓝慕华皱着眉头,他不是要赶稿吗? 一秒钟前才没命似地打字,速度快得没天没良、她看得手都快抽筋了。 这会儿吃错什么药了?为什么关电脑? “喂!你不是要赶稿吗?” “还喂!我没有名字吗?” 雷鸿远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这可难倒了蓝幕华。 相识以来,她习惯用单音阶喝他做事,他骂归骂可从没拒绝过,一下子要改口满难的。 “雷先生……”她怯怯开口。 雷鸿远听了差点没吐血!浓眉打了好几个死结。 “你皮在痒肉在痛哦?再叫一次试试看!” 他帮她拆箱、扛水、对付坏蛋,偶尔还要兼充司机,用哈雷机车载她去送花,整个大台北都跑遍了,居然只是雷先生! 蓝慕华鼻尖泌出细密的汗珠,紧张得双手拗来拗去,急促地喘着气,只听到自山心脏怦怦地跳动着。 “那么……承修哥都怎么叫你?” “他叫我老弟,对你不适用,因为我比你大。” 蓝慕华吞了吞口水,看见雷鸿远愈趋沉冷的脸色,她更惊了!“既然比我大,那我叫你雷大哥。” 雷鸿远断然拒绝。“不要!那有误导之嫌,我不喜欢男人。” 牵拖! 要不是蓝慕华已经累成长椅上的化石,连起来伸出腰的力气都没有,她一定要揍他几拳出气。 大哥只是一种尊称,就像专柜小姐都亲切地唤女客人大姐一样,就算是六十几岁的老阿嬷,也不喜欢被叫成欧巴桑…… 她叫大哥的人满街都是,其中不乏儿女成群、夫妻恩爱的例子,却只有他一十人觉得有误导之嫌! 蓝慕华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听的称呼你不要,那我就连名带姓叫你雷鸿远,可以了吧?” 还是很见外,但至少比雷先生顺耳多了。 雷鸿远露出坏环贼贼的笑容。 “阿修罗叫你小蓝,那我也从善如流好了。” 他才不叫她蓝小姐呢,哪有人这么叫自己女朋友的? 女朋友? 正是! 雷鸿远决定把小丫头追到手。 既然已经花了那么多时间陪她,滴了那么多汗水帮她。不捞点本回来,传出去人家还以为他资管硕上的学历是买来的哩! 蓝慕华一脸差点噎到的表情,甚至下意识地搓着手臂,想拂去猛然而起的鸡皮疙瘩!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连直呼姓名的交情都没有,她已经当猪头当了很长一段时日。 举轻以明重,连直呼姓名的交情都没有,何况是昵称? 果真是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怪人。 第六章 杜邦人道石台面上随意摆着皇家哥本哈根手工彩绘水晶杯,玻璃壁橱里的杯杯盘盘清一色都是德国麦森瓷器,悬吊式抽油烟机纤尘不染,雷家的厨房洁白明亮,却是许久不曾飘出饭菜香。 娉娉婷婷立在流理台前,龚眉仪用过滤后的纯水冲洗葡萄,空荡荡的厨房只听见哗啦哗啦的水流声。 病人忌生冷,葡萄是为衣不解带照料病人的琼月姨准备的,老爷子的补品,管家自然会张罗。 少了食物的香气、火焰的温度,四周的氛围沉重窒闷得令人呼吸困难,仿佛笼罩在无形的低气压中。 龚眉仪却怡然自得,丝毫不以为忤。 她根本不爱笑,上班时间陪笑脸陪到颜面神经都僵硬了,独处的时候,她不想再遮掩冷漠难亲的性情。 “你怎么在这里?老头人呢?” 龚眉仪猛然回身,湿漉漉的手按住胸口,惊讶得忘了呼吸。 “学长!” 她朝思暮想的人,正站在她面前。 雷鸿远浓眉微微皱着,目光中透着一丝诧异。“有必要这么惊讶吗?我又没少只眼睛多张嘴。” 龚眉仪背转身子,捡起一颗颗不慎滚落水槽的葡萄,顷刻之间,又戴上若无其事的面具。 “不能怪我,你太难得回家了。” 他若有心,应该能体会出这话蕴藏的深刻思念。 她爱他好久好久了! 从第一次在系学会见到他,她就一直对地恋慕在心。资管系多的是出类拔年的人中骐骥,让她看在眼里、放在心上的却只有他一个。 为了要配得上他,她不断努力充实自己,除了外貌,她希望自己也有本事能抓住他的心,成为事业上的得力助手。谁说精明干练的王熙凤,不能也是最甜蜜的小妻子? 她学烹饪,希望有朝一日,当他忙了一天下班回家时,能吃到她亲手烹调的热腾腾菜肴。 她学插花能望可以一手布置出赏心悦目的居家环境,帮助他放松执掌家族企业的压力。 她学调酒,只因为他喜欢微醺的感觉……她学习一切可以取悦他的事物,可是他从来不肯许她一个承诺。 严格地说,雷鸿远并非对龚眉仪视若无睹。他欣赏她的能力、尊重她在这个家的地位,更不曾有过恶言相向的记录。 但是.最重要的爱呢? 龚眉仪不是悲观主义者,但她实在无法乐观。 没有女人会满足于他们之间不冷不热、不近不远的关系,她是女人,虽然比一般女入聪明识大体,却也不例外。 “真是的,你们女生就爱大惊小怪。” 不过.学妹还不算太严重。经常被藏在花心的虫子吓得尖叫的花店老板,才是大惊小怪的代表性人物。 不知从何时开始,一抹娇俏顽皮的身影,就经常踩在他的心尖上嬉戏,牵扯出无尽的宠爱与包容。 虽然和他一贯愤世嫉俗的形象不符,但他就是克制不了自己,克制不了那一波又一波自心头涌现的爱意。 他甚至愿意为她改变别扭的个性,主动释出善意,回家探望被他气得差点进棺材的老爸。 龚眉仪仔仔细细地清洗葡萄,直到拿放大镜也检查不出任何胜东西,才盛进雕花水晶钵。 “你怎么知道老爷子出院了?”他去过医院吗? 雷鸿远扯着嘴角回答:“早知道就先打电话问你,就不用白跑一趟。老女入说你们中午就出院了。” 龚眉仪脸上出现三条黑线。哪个女人能够忍受这种无礼的称呼?难怪护理长很想撕烂学长的嘴,再将他乱刀砍死。 “老爷子的身体很虚弱,”她用恳求的口吻说道:“不要刺激他,我不想再送他去医院。” 雷鸿远挑起一边的眉毛,促狭地笑了。 “老女人再看到我,十之八九会闹自杀,淡水河又没加盖,我看还是不要再去刺激她好了。” 嗯,这么说学长答应不再激怒老爷子? 龚眉仪笑叹着说道:“你这张嘴,走到哪里都得罪人,就不能少说两句吗?损人有这么好玩吗?” 雷鸿远无甚悔改之心地继续耍嘴皮子:”这叫职业病,既算有药医,健保也不给付,顺其自然是唯一的方法。” 龚眉仪也不是真的要他改过自新,只是随口说说罢了:“老爷子吃了药,恐怕睡着了,琼姨在陪他。 完全嗅不出兴师问罪的火气,学长还真有那么一点担心老爷子安危的味道,龚眉仪无法不惊讶。 从孽子变成孝子,也受经过一段时间酝酿吧? 他是被下降头?还是不小心吃了符水? 撒旦与圣人,真的只隔那么薄薄的一层纱吗? “如果是雷鸿达,他不来我才惊讶。”龚眉仪轻轻说着。 雷鸿远两眼向上翻,低哼道:“他现在正跟秘书小姐嘿咻嘿咻中,哪还记得老头生病的事?” 没被他露骨的言语吓者龚眉仪心思换了个方向—— “写完姊姊换哥哥,你有完没完啊?按你这么一闹,雷鸿雁台湾也待不下去了,辞职出国避风头。别再写了,你这又是何苦啦?” 雷鸿远指着鼻子,满脸都被人瞧扁的不服气:“我什么时候写过那只猪伤害读者的眼睛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老爷子着实花了一番气力,才让黄家不追究雷鸿雁的那篇报导。不然,据说杀手都联络好了,非要雷鸿远的命不可。 不过,这中间的曲折,学长还是不知情比较好。 龚眉仪不打算说,学长跟黄家的关系已经用到不能再糟了,老爷子也禁不起折腾了。 “老爷子可能要好一会儿才会醒。” 龚眉仪看他的脸被自北市的空气弄得灰扑扑的,跑完新闻又往返医院、家里,一定没时间照顾自己的肚皮。 ”饿了吧?我先弄点吃的。” 经她一提醒.雷鸿远才发现胃袋已经空很久了。 穆崇真的大学同学一个比一个会抢钱,住的不是阳明山豪宅、就是北投温泉别墅,早上安排几个采访,他和摩托车都去了半条命。 瞄了眼手表,雷鸿远嘴角浮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有原则就有例外,穆崇它最不长进的大学同学现在大概在摘叶子清花刺,顺便嘀咕他为什么没去帮忙。 “不必忙了,我等会还要出门。” 龚眉仪难掩失望。拉拢不了他的胃,又怎能直攻他的心? 级的不要吗?炒面很快的。” 雷鸿远喉咙渴得要命,懒得找水喝,就直接抓起一大把葡萄塞进嘴巴。 “真的不用,我吃这个就好。” 出社会也好几年了,龚眉仪惊心动魄的场面见得不算少,胆量练得很够,却被雷鸿远现在的举动吓呆了。 心,猛地一沉! “你不是说吃水果太麻烦吗?” 雷鸿远若无其事地耸耸肩,说道:“如果有人每天在你耳朵边叨念不吃水果会大便干燥、囤积毒素,引发大肠癌、直肠癌,死得很难看,你也会用吃水果换耳根子清静。” 龚眉仪三魂七魄全被震出体外,几近绝望的心痛,如潮水般袭来。 谁劝得动脾气又臭又硬的他? 抱着最后一丝微乎其微的希望,她试探地间道:“谁那么大的本事说得动你?琼姨吗?” 雷鸿远没有回答.他不必回答写满脸上的柔情,比任何言语都清楚明白,龚眉仪一颗心碎成千万片。 门外传来温柔的询问声:”谁在叫我?” 掀开卷帘,傅琼月略显樵掉的脸庞满是惊讶与不信,“远儿,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雷鸿远很庆幸小姨在这个时候出现,不知怎地,他觉得龚眉仪怪怪的,好像晨曦的雪人,被日光一晒就融化了。 他亲亲热热地搂住傅琼月,像在讨糖吃的小朋友。 “我回来看阿爸。” 傅琼月双眼微润,感动得无以复加。 “乖孩子,难得你有这分心。” “小姨,我们去花园,我有话龈你说。” 学妹怎么还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泫然欲泣的眼神简直就是电视剧被老公抛弃几百次的可怜女主角嘛! 雷鸿远抓了水晶钵,牵着不明所以的傅琼月快步走出厨房。 他有强烈的预感,从今以后,离龚眉仪愈远愈好。 *** 想在寸土寸定的台北市卖个壳,银行存款没有一定数字是办不到的。至于敦化南路新完工的钢骨大楼,一坪五十万新台币的价码,住得起的地对是社会金字塔顶端的有钱人。 雷家在一坪五十万的家宅里,盖了近二十坪的空中花园,它属于金字塔的哪一层,就不必多问了。 二十坏的空间不算小,足够摆一套用参大古木的树头雕成的桌椅,桌上各种泡茶的道具一应俱全。 傅琼月摘下几片青绿的薄荷叶,放在两个古意盎然的茶碗里,浇上还冒着白烟的热开水,合上碗盖闷个几分钟。 雷鸿远掀开闭盖就闻到浓浓的香气,看着硬古色的茶水,他的表情很绝,不甚确定地问道:“真的可以喝吗?” 傅琼月单手托腮,盯着他把薄荷茶统统喝完,一滴都不许剩。“熬夜赶稿容易上火,你要多喝不加糖的薄荷茶。” 雷鸿远苦着脸咽下称不上好喝的茶水,连忙吞了两粒葡萄补充糖分,压下大吐特吐的冲动。 傅琼月屏住呼吸,她有点明白小眉怪异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了。 “吃葡萄不赚太麻烦吗?”“这只不过是美国加州进口、不会酸、不会苦、不会咬人的葡萄,为什么我吃它会惹起这么大的骚动?” 一样的行为,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 雷鸿远不平地大声抗议,每次他吃水果,小蓝都会递上甜笑以示鼓励,才不会当他是地底冒出来的怪物。 “任何人改变维持了二十年的习惯,都会引起骚动。” 这孩子最近一定发生事情了。 傅琼月啜了一口清香的薄荷茶,悠悠问道:“你有话要告诉阿姨吗?”他不是用这个理田据她来花园的吗? 雷鸿远被这清澈明净的眼神看得十分狼狈,随便抓个理由据塞:“其实也没特别的事,只是回来看着阿爸。” “乖孩子,”傅琼同笑开了脸,揉揉侄儿的头发:“以后别再惹你爸生气了,知道了吗?” 雷鸿远头一侧,躲开搏琼月的手,怫然不悦。 “小姨,我已经决三十丁,别把我当小狗乱摸。” 傅琼月收回手,还是笑吟吟的。 “阿姨都忘了,你年纪大了,都快娶老婆生小孩了,不能再把你当小朋友。”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他永远都是那个总是在她身边转来转去,有时摇摇晃晃地追逐小狗,有时自得其乐地玩皮球,有时笑逐颜开地依眠在她怀中的娃儿,大姊托负给她的骨肉。 要是大姊也能看到远儿结婚生子,那该有多好! 雷鸿远眼睛眨了一下,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小姨,女生都喜欢什么东西?” 他要很小心很小心地问,才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花。” 傅琼月投有多想,按得很顺口。“没有女生不爱花的……” 雷鸿远声音更紧张了…… “除了花以外,女生还喜欢什么东西?” 店里那么多.送花她不稀罕吧? “那就视个性而定了。” 不是她爱批评,鸿雁实在不是好姊姊,这孩子成长的过程中等于没有姊妹,也难怪他不懂女生的喜好。傅琼月只是心怜又是痛惜。 个性吗?怎么形容呢? 就是没有心机、藏不住情绪,大声哭大声笑的晴天丫头嘛! 雷鸿远试着描述心头那株娇俏的影子:“有一点迷糊,不过,满善良的,还很独立,跟哥哥感情特好……” 好到让他很不爽,从此不肯把阿尼机借她直拨荷兰。 “很喜欢看书,对阿.她喜欢看英文书!我怎么那么笨!” 雷鸿远晃了晃脑袋,想把智商晃回原来的位置。 小蓝每次都跟穆崇真借书回来啃,她一直说想看打败哈利波特、夺得英国童书大奖的《琥珀望远镜》。他只要在亚马逊网路书店订她最爱的益书、再用ups寄回台湾就赶得上她的生日了! 傅琼月眼睛瞪大了,将侄子种种异常的举动和问题归纳起来,只会得到一个很简单的结论…… 他谈恋爱了! 雷鸿远迫不及待地想找部电脑上网订书,正想拔腿开溜…… 傅琼月一伸手,硬生生抓住他的袖子。 “等等!”小姨有话问你。 雷鸿远性子急,心里有事搁着没做比杀了他还难过。 “等我事情办完了,你要向多久都行。” 傅琼月不放手。 “我只同一句,小眉不好吗?” 龚眉仪集美丽与于练于一县,出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娶到这种老婆,是男人前世修来的福气。 雷鸿远瞪着眼睛反问:“她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个迟钝的孩子,白白糟踏人家的心意。 “小眉喜欢你,你都没感觉吗?” 还要她老人家出面说明!傅琼月觉得很无力。 雷鸿远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乱点鸳鸯谱是乔大守才会做的蠢事,你不会有这种烂嗜好吧?” 傅带月重重敲了他一记,扳着脸教训道:“注意你的措辞!” 雷鸿远被揍得非常不甘心,干脆赌气不说话。在傅琼月面前,他永远都是小孩子,拥有不必长大的特权。 “你自己想想,自从小眉十八岁认识你,同窗四年,出国二年,回来台湾又在雷枫集团工作,算算你们认识少说也七、八年了。” 傅琼月平心静气分析道:“小眉不仅人长得美,家世好能力也强,追她的人从基隆排到鹅峦鼻,她都不接受,why?” 雷鸿远悄悄将屁股往后的挪,免得又挨揍:“也许学妹喜欢女人也说不定。那是她家的事。” ”你再乱说话.就别叫我阿姨!” 傅琼月脸色一沉,摆出长辈的威风。 这种时候,雷鸿远只能乖乖闭嘴。 “你可以不接受小眉,但她值得一个清楚的交代。” “交代?” 雷鸿远不服气地嚷了起来:“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更没有弄大她的肚子,有什么好交代的?” 这么大声,让小眉听见还得了! 傅琼月手心泛出冷汗!女人的报复心一旦发作,男人有什么未结的心愿就去了一了吧,时日无多呀! 虽然龚眉仪一向把心绪藏得很好,傅琼月过的桥毕竟比她走的路还多,有些事情是瞒不了人的。 像是她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个性,就是一个例子。 温驯的小绵羊,并不是她的本色。 “你要为这句话向她道歉!” 人家作牛作马替雷家卖命,拿的新水跟付出的心力不成比例,宁公于私.他都不能这么对她。 雷鸿远痞子似地咧嘴一笑,说道:“要是这种小小玩笑都会生气,学妹早就气死了。小姨.你想太多了。” 该去花店了,迟到可是会被训很久的。 “拜拜!” 雷鸿远推开椅子,一溜烟地跑了。 “别走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傅琼月追到门口,只来得及目送雷鸿远骑着机车绝尘而去。 踩着千斤重的脚步回到屋里,四周一片死寂,空气像压了一块重铅,沉甸甸地令人喘不过气来。 走到厨房,傅琼月的心掉到又深又冷的水中…… 龚眉仪也不见了。 第七章 创业难,守成更难。父兄打下来的江山,在自己手上发扬光大,是每个二世祖的愿望与使命。 李家庆接下“雍和集团”也没几年,在一片经济不景气的哀叹声中,李家财产非但没有缩水,还往上翻了好几番。即使如今面对彼岸的强势竞争,李家仍能屹立不摇,连在商场上打滚了大半辈子的耆老们,也不得不承认后生可畏,偷偷羡慕李老养了个好儿子。 “一个”好儿子。 长久以来,李家的最大隐忧并非子孙不成材,而是人口结构阴盛阳衰,同一代不曾出现过两个男丁。 李家庆有五个姊姊,五个都嫁入豪门。而且,肚皮都很争气,接二连三地替夫家添了男宝宝。 抱外孙抱到手软、盼内孙盼到望穿秋水的李老夫人,在迟迟未能逼迫儿子增产报国的情况下,只好从排排站的外孙中,挑选几个严加训练,为二十年后的接班预做准备。 小男孩有模有样地鞠躬敬礼,正经八百地朗声道:“老师,舅舅说,从今天开始我要跟您学英文。” 蓝慕华掐了掐双颊,正常啊!没有特别薄。 学长想资助她可以明讲,何必用这么迂回的手段呢?为了把借她的钱冠上束修的名义,硬拗她当小侄儿的英又老师。 既然推辞不掉,就要费心思好好教,才不会辜负学长的一片心意。 “学校有教英文吗?还是去补习班学的?” “都有。” 杨煜军被望孙成龙的外婆逼得很紧,双语教学的私立学校不够看,下课还得去科见美语加强程度。 “告诉老师,你喜欢英文吗?” 蓝慕华翻着学生带来的课本随意浏览。文法教到现在进行式,约莫是国一下学期的程度。 “可以说实话吗?”得到老师的首肯,杨煜军大摇其头。“一点都不喜欢,是外婆逼我学的。” “外婆逼你学英语?理由呢?” 杨煜军嘴翘得可以吊猪肉了,说道:“外婆说将来台湾要走国际路线,不懂英语会被时代潮流淘汰。 蓝慕华笑了,小孩子哪懂什么”国际路线”、时代潮流”?大人时时刻刻不忘叨念,小朋友节都背下来了。 “外婆说的很对,英文的确很重要。这也是你来这里的目的,老师会帮你打好英文基础。” 合上书本,她需要知道学生的程度才能因材施教。“老师问你,什么时候要用现在进行式?什么时候要用现在式?” 杨煜军想了足足五分钟才回答道:“今天天气很好用现在式,我正在吃汉堡用现在进行式。” “那是书上的例子,你会背不代表你懂两者的差别。” 蓝慕华拿出纸笔,问道:“随堂测验。我有一个舅舅该怎么说?现在式还是现在进行式?” “现在进行式。iamhavingauncle。” 杨煜军二选一胡乱写下答案。 蓝慕华在a后面加了个n,解释道:“uncle第一个音节是母音,前面的定冠同要用an而不是a。” 杨煜军呆呆地回望老师,显然是有所没有懂。 蓝慕华把解说速度放慢,问道:“这个补习班老师教过吗?” “嗯……唉……好像有吧,我不小心忘了。” 杨煜军哼哼哈哈了半天,终于放弃。 小公子的程度,有待加强。蓝慕华耐著性子慢慢讲解“你现在才有舅舅吗?过去没有?未来没有?舅舅明天就不见了吗?” 杨煜军只是学习不得法,又没兴趣,英语才学得丢三落四。一经点出关键,他立刻发现错误。 “要用现在式。” 他在白纸上写下正确答案:ihaveanuncle? 蓝慕华满意地打了个勾,说道:“perfect!youdidagoodjob。” 杨煜军其实不懂老师说的英文代表什么意义,但蓝慕华口气中的赞美地听得出来。 哪个孩子不喜欢拉赞美?他双眼的出喜悦的光芒。 “随便答答而已,没什么。” 蓝玉华忍着笑,煜车明明希望得到赞美,偏偏又爱装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真不老实! 不过,挺可爱的。 刚见面的生疏很快地烟消云散,杨煜军好动的个性就现形了,椅子还没坐热就嚷道:“老师,我要上厕所。” 他是想趁机摸鱼吧?蓝慕华没那么好骗。 “只要你能用英文提出要求,我就让你去上厕所。” 这个补习班有教过,他会! “canigotothebathroom?” 瞎猫碰上死耗子,居然让他答对了! 不过,蓝慕华也不是省地的灯,她若有心刁难,杨煜军憋到膀跳发炎也不能去上厕所。 “youcan,butmaynot。” “啥米?”杨煜军完全不知道老师在讲啥米碗糕。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什么时候静雪坊改成美语教学教室了?” 蓝慕华朝堵住门框的人绽开灿烂的笑容。不知何时.她养成偷瞄时钟盼他出现的坏习惯。 “你来了!” 雷鸿远一如往常拎着笔记型电脑走进花店,手指却比着门外。 “外面有一个任性方变的女生,缠着忠厚老实的男朋友要礼物,显然是一头肥羊,不宰未免对不起自己。” 蓝慕华被他逗得笑个不住,朝小朋友一比。 “不行,我在上课。” 店里有好几张椅子空着,雷鸿远偏偏跟她抢同一张,硬把她挤开。 “你去招呼客人,我帮你教,好歹我也在美国待了几年。” 蓝慕华慢吞吞地起身,扮鬼脸道:“好丢脸!在史丹福高材生面前秀英文,那不是班门弄斧吗?” 赚钱要紧,她咚咚咚地跑出门招呼客人。 雷鸿远启动电脑,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消逝。 瞥见小鬼拖着下巴跟他相看两相厌,他的笑容很快就不见了。 “你不是要上厕所吗?杵在那么干什么?” 杨煜军呆呆答道:“可是,我还不会用英文说……” 雷鸿远用手机拨接上网,哼道:“想去尿尿就去,不想就闭嘴。” 他才懒得教小鬼!刚才的承诺纯系敷衍塞责。 凶巴巴!跟对老师讲话的口气差好多。 不过,现代的小朋友很早熟,懂得遇到怪叔叔最好用远点。 杨煜军溜下椅子,正要开口问厕所在哪里,留鸿运头也不抬地回答:“走廊尽头右边那间。” 他犀利的眼光扫射过来,杨煜军登时钉在当地,大气都不敢透一口。“小便对准一点,弄脏厕所的话你就完了。” 瞥见案头的圣经,他冷冷接口道:“抄圣经一百遍,用英文写。” 凶恶的脸孔和暴戾的语气,一向是吓唬小朋友的利器雷鸿远两项皆备,天生吃这行饭的好手。 杨煜军头也不回地跑了。 连上网路,登入亚马逊书店,雷鸿远轻易就找到《琥珀望远镜》,网站正在举行买百选十特卖活动,他索性多买几本一趟邮资比较合算。 “哈啰!” 蓝慕华探头进来,脸颊兴奋得红扑扑的。“客人要我帮他送花,你帮我顾店,顺便教小朋友好吗?” 最近天气三三八八的,时阴时雨,骑摩托车热到风,特别容易感冒。“会很远吗?要不要我载你去?” 蓝慕华漾着浅笑,心中甜滋滋的,被宠爱的幸福竟是如此美好!“不用几条街而已,十五分钟就回来了。你帮我看店就好。” 小妮子很敬业,叫她不定是不可能的。 周鸿运只好老太婆似地碎念道:“最近警察在抓两段式左转,你不要为了赶时间就违规,红单很贵的。” “我都知道啦!”好罗嗦哦。 蓝慕华将花束放在置物蓝,骑着小绵羊送货去了。 杨煜军上完厕所,慢慢蹭回来. 屋于出只剩下他和怪叔叔,感觉有点恐怖。 “叔叔,等一下还要上课吗?” “看你的书,闭嘴。” 杨煜军把书本推得远远的,他最讨厌看书! 雷鸿远懒得管他,只要别烦他就好,小鬼要干嘛悉听尊便。 没几分钟,屁股是尖的、怎么也坐不住的杨煜军随便找话讲。 “叔叔,can和may有什么不同?” 雷鸿远瞪他一眼,看在小蓝的拜托分上,他姑且教他一次。“can代表能力,may代表允许。嘴巴长在你身上,你当然会说话。可是,如果我不准作讲,你就不能讲。” 杨煜军恍然大悟,叫道:“ican,butimaynot。” 还不算太笨。 雷鸿远没有半句赞美,只点了点头。 “自己找东西玩,少来烦我。” 本来,他觉得一天到晚板着脸的外婆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人,现在他发现跟外婆一样可怕的还有怪叔叔。 杨煜军不敢忤逆,店里有趣的东西不多,勉强要算的话,大概只有养了十数只孔雀鱼的鱼缸,还有那么一点看头。 杨煜军先是伸手去捞,接着又用铅笔下去搅,受不了骚扰的鱼,一只一只前仆后继试图跳缸。 还是鱼主人蓝慕华有先见之明,水只装了五分满,否则不消多久,满桌子就尸横遍野了。 “奇怪,它们怎么不会眨眼睛啊?”杨煜军喃喃自语地问。 想当然尔,没有人解答他的疑惑,雷鸿远根本当他不存在。 小鱼眼睛生病了,所以不会眨。 杨煜军对自己的推论有信心。 “叔叔!” 他扯着雷鸿远的袖子,满脸期盼。“你有没有眼药水?” “左边抽屉打开,里面有。” 雷鸿远拉回袖子卷高,不让小鬼下次还有骚扰他的媒介。 杨煜军拉开抽屉,拿出治疗干眼症的眼药液可明,滴了好几滴在鱼缸里,希望治好小鱼的眼疾,让它们会眨眼睛。 几分钟后杨煜军惨然变色,小声唤道:“叔叔……” 一再被打扰的雷鸿远脾气发作了。 “我说过的话全志光了吗?想吃竹荀炒肉丝是不?” 杨煜军哭丧着脸,手指鱼缸。 “鱼死光了。”怎么会这样呢?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雷鸿远的脑袋登时“嗡”地一声胀大!他为了赔罪买给小蓝的孔雀鱼怎么全风光了? “你做了什么好事?”鱼好端端的不会集体自杀吧? 雷鸿远揪住捣蛋小鬼的衣领,一定是他干的好事! 杨煜军吓得牙关上下相击,结结巴巴地说道:“它们不会眨眼睛,我就满了两满眼药……” “白痴啊!”雷鸿远破口大骂道,“鱼没有眼睑,当然不会眨眼睛,你猪头哦!没看过十万个为什么吗?” 杨煜军双眼一眨一眨,随时随地可能哭出来:“舅舅有买,我没看……”早知道他就乖乖看了! “你等着领死吧!” 小鬼的生死当然不是他关心的焦点,他只怕蓝慕华伤心。 雷鸿远将头发抓成一团乱草。笨鱼是小蓝的宝贝,当初他不过害死几口小鱼,小蓝足足跟他呕气呕了三个月。 这下子精采了,鱼缸里少说有二十只鱼,还是她从鱼苗养到大的,感增丰沛的她一定会哭得肛肠寸断…… 知道事态严重,杨煜军拿起电话,颤抖地拨者号码。 “我打电话给舅舅,叫他去买来陪老师。” 雷鸿远没理会他,劈哩啪啦不间断地破口大骂。 “喂!我找李家庆……张阿姨……我是煜军……我要找舅舅……他在开会……我要买孔雀鱼……嘟嘟嘟……嘟嘟嘟……” 泪光在杨煜军的眼眶中打转,他诧异地望着切断电话的大手。 “李家庆是你舅舅?” 雷鸿远的声音像根深的幽洞吹出来的风,杨煜军不禁打了个冷颤。 “对啊!我只有一个舅舅。” 怪叔叔为什么不骂他了?杨煜军更不安了。 雷鸿远蹲下身子,提出魔鬼的交易条件。 “小鬼,打个商量好不好?” “?” 杨煜军丈二金刚换不着头。 “小鱼算我弄死的,老师不会怪你。” 没料到怪叔叔竟然是大好人,竟然前帮他背黑锅! “真的吗?你不会告诉老师吗?” 杨煜军抹干眼泪,破涕为笑。 雷鸿远咬着牙下了痛苦的决定:“不会。”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是成功的代价。 “但是,”他眯着眼睛提出条件:“小鬼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杨煜军问道。 雷鸿远附在小朋友耳朵边讲了一长串的话。 只见小朋友眼睛愈张愈大、愈张愈大…… 第八章 热闹的圣诞节,当然少不了热闹的圣诞舞会,年轻人有年轻人的飙舞活动,而所谓的名流们,自然也有属于他们的宴会。 在社交圈子里,圣诞舞会可说是各家展现人气、炫耀财富的竞技场,主办的人希望贺客盈庭,不但人多热闹,也可顺便做公关、谈生意、绝对是岁末时节不可少的庆祝活动。 能加的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跺跺脚可以震塌半边天的富商巨贾更是不乏其人,各家的夫人们免不了在造型上大费心思,比衣服、比首饰,当然也要顺便比比老公孩子,交换一些蜚短流长。 在各家的圣诞舞会中,远观法律事务所创立人夏振刚所举办的归会要算是最特殊的,因为这天还是夏家小公主夏盈宜的庆生会。 这位夏大律师最钟爱的独生女,不但人长得标致精灵嘴更是甜得像沾了蜜,从小在成群的叔伯姑婶中间穿梭,她向来如鱼得水,她仿佛是个天生的聚光体,合该存在于众人的掌声之下。 像这样的女孩儿,当然是各家家长觊觎的儿媳人选,不但带出去体面,更重要的是夏家的名气,人脉和财产,必然对事业有极大的助益。 可惜得很,夏盈宜虽然今年只有二十二岁,但她已情有所归,而那幸运儿便是穆家老二穆尚理。 “嗳!听说今天夏、穆两家就要宣布订婚了。” ”订婚?哪个跟哪个?” “不就是穆二公子和夏家的小公主吗?” “是吗?虽然夏家小公主是很好,可穆二公子不是才跟哪个女明星打得火热,他哪前就这么定下来啊?” “所以夏家才急着要订下名分哪,要不然穆二公子要让个狐狸用枪跑了,夏家的面子要往哪儿搁啊。” “哪这么严重!男人嘛!逢场作戏是难免,真是要娶回家当老婆的,他们挑的可精了哩。” “说的也是。不过提到狐狸精,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她才是首屈一指的头号狐狸精。” “谁呀?” “准新郎倌的妹妹穆崇真啊!你着,她丈夫头发剩不稀稀疏疏一小撮,胡须眉毛都泛白了、起码大地三十岁跑不掉。据说从前是大陆的豪门望族,逃来台湾时,万贯家财变卖成两箱金子带过来。” “原来如此。要不是着在钱的分上,穆崇真又不是貌若无盐的丑女,哪可能毕业就嫁给当她爸都够格的老家伙。” “啧啧啧!可不是吗?再熬个几年,等老家伙一命呜呼,所有的财产全都成了她的囊中物。不只如此,狐狸粮还很会打算盘唷!人工受孕孵了个儿子出来,谁争得过她!” “这穆家少爷什么不好学,就取姊姊学了一身攀龙附凤的本事,他进远视法务事务所工作闩有一个目的,就是借近水楼台之便,捞到了比月亮坯值钱千万倍的夏家小公主。” “不过,持平而论,小俩口年纪你当,品貌也相配,八卦杂志说他是赶尸族的男生版——小狼狗,好像有点过分。” “哎啊!你们别信八卦杂志乱写一通。听说过所长很看重穆尚理,对穆祟贞更是礼遇,姊弟都是远观的红牌律师。” “该不会是被她那股狐骚味给薰迷糊了!” “呵呵!这么厉害啊!” “哈!要是我啊,八百里外就闻得到那股狐骚味……” “是吗?”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地插入,似质疑似挑衅,毫不费力地破坏了原本热络的嚼舌氛围。 再怎么爱说用过的三姑六婆,当正主儿睁着一双明眸盯着你瞧时,多少话到了嘴边,也必定只能吞下去。 所以理所当然地,当她们口中那一身狐骚味的穆大律师皮笑的不笑地站在她们而前,好像已经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听尽了所有对她不利的抨击,任谁也要吓得不敢再吭一声。 “原来大家对穆家私事这么感兴,直叫我受宠若惊。” 穆崇真口气一派云淡风轻,她一向是口气愈淡,脾气愈糟。 毁谤罪现行犯心内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不知道告人告上瘾的大律师会怎么整她们。 穆崇真嘴角噙着一丝阴冷的笑意。 “薛太太,你手上的翡翠金镯色津真美,我就缺个镯子,正在烦恼要买翡翠还是猫眼石。你就给个建议吧。” 薛太太一咬牙,将腕上镯子退下来。 “不值钱的玩意,难得穆大律师看得上眼,就算我一点小小的心意。”舍不得镯子,就得赔上一栋房子! 穆崇真让薛太太戴上翡翠镯子,手故意举得高高的,让战利品在灯光下显现绿幽幽的光芒。 “盛情难却,那我就收下了。” 痛失爱镯的薛太太眼神闪着毒蛇般的光芒,似乎要择人而噬。“怎么这么忍气呢?大律师太见外了。” “哎呀!那不是设计师小郭吗?我要过去跟她打个招呼!” 不知哪位太大一出声,马上一群人便作鸟兽散,全闪得远远的。 “皇上,您刚刚的行为,在法律上叫恐吓取财。” 一抹小小的影子从角落处飘出来,接近洋洋得意的好朋友。 穆崇真头向后甩,笑得张狂。 “小蓝,你是法律系之耻,连恐吓取财的构成要件都搞不清楚。” 不会吧?刑法第三百四十六条是她少数还记得住的罪名。 蓝慕华不服气地反驳道:“你本来打算告她们毁谤不是吗?那个肉痛的薛太太不用镯子封你的嘴,难保你不会明天就递诉状。” “没钱。但你别忘了,兴讼是光明正大的恐吓手段。” 蓝慕华张口结舌,但是……同样不道德啊! 穆崇真用眼角余光瞟着一同过来的男子,小蓝第一次带男伴参加宴会,这个人对她一定有异乎寻常的重要性。 “今天是二弟的好日子,看在所长的面子上,我就不跟她们太计较。否则,穆家的名誉岂是一只寒酸镯子能打发的吗?” 冰山女魔头狮子大开口惯了,价值绝对超过三十万的翡翠金镯,在她眼里只能用寒酸来形容,塞牙缝都不够! 雷鸿远突然很想替总编老大掬一把同情泪。 “那就当她们无偿赠与的吧。”他淡淡接口。 嗯哼,有趣, 小蓝的法律细胞死光了,挑男人的眼光倒还不赖。这小子的法律素养竟然比科班出身的女朋友还强。 光从他呵护的表情和眼神,穆崇真就断定他和好友的关系、绝对不是受托着和被照顾着那么简单。 “雷鸿远,xx杂志社记者。” 雷鸿远毫不意外地看到穆崇美的笑容瞬间凝结,本来还有一点暖意的表情,顷刻之间变得当冷霜寒。 “替我转告贵社的总编辑,他的阳明山别墅视野很美,打掉了丑得吓死人的装潢后,住起来挺舒服的?” 这些话听听就好,转告那就免了。 他还想跟心爱的女人过后半辈子呢!犯不着夹在老大和冰山大魔头中间,成为最悲愤的炮灰。 “素真,你们认识?” 虽然不太明白好友与他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所为何来,蓝慕华大概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舍不得心上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本来打定主意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雷鸿远说话了—— “老大和你之间的恩怨跟我无关。” 穆崇真睨了他一眼,不发一语, 蓝慕华着急的目光在互相便不顺眼的两人身上转来转去。 “鸿远,你该不会得罪过崇真吧?” 他从未隐瞒自己的职业,蓝慕华知道他在八卦杂志社上班。 她一向对那种刊物不感兴趣,从来没有买来看过,更不知道雷鸿远写过哪些天怒人怨的文章。 穆崇美双臂环胸,很好心地替不甚了了的朋友解释曲折的内情。 “雷大记者为了读者知情的权利,不惜大义灭亲,将亲姊姊雷鸿雁小姐精采绝伦的私生活呈现在世人眼前。” 蓝慕华背脊窜过阵阵冰麻,眼睛睁得圆圆的。“姊弟是至亲,你该不会建自己的姊姊也……” 雷鸿远轻轻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蓝慕华等着他的回答,没有挣开。 “并不是所有的兄弟姊妹都像你和你哥一样感情好。” 雷鸣远很快就有了对策,他决定利用小妮子旺盛的同情心,把过错全推给不在场无法答辩的雷鸿雁。 “雷鸿雁不是我妈的女儿,她跟我从小就不亲,常说我根本不该出生,既然出生,就该早早去死。” 始出隼倒抽一口凉气,姊姊怎么可能对弟弟讲这种话? 雷鸿远眼神冷硬了起来:“雷鸿雁的母亲也就是我该叫‘大妈’的女人,曾经深深伤害了我的母亲。” 蓝慕华不忍再听,轻轻捂住他的唇。“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也算报复过了,以后别再写了。” 雷鸿远握住她的小手,亲吻她的指尖,感谢她的包容。 啧!小蓝真好骗,可怜兮兮的模样谁不会装? 记者根本没一个是好东西!狗仔记者更是坏到骨子里! 除了对小蓝是真心的以外一无可取。 不过,最重要的不就是这一点吗?他两度弄死小蓝的宝贝鱼,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一切就尽在不言中了。 穆崇美撇了撇唇,“所长叫我,我先过去。”顿了顿,她淡淡说遭;“你还没请过小蓝跳舞吧?既然来了,就让她玩得尽兴再走。 雷鸿远深思地看着穆崇真踩着三寸高跟鞋,趾高气昂地离开。 “你过关了!” 雷鸿运英名其妙地问身边快乐的人儿:“什么意思?” 蓝慕华拉着他到餐区搜括食物,没多久雷鸿远的盘子上堆满了高高一座山的黑森林蛋糕和提拉米苏。 “你通过皇帝的鉴定,不开心吗?” “拜托!谁要她鉴定啊?”这女人是蚂蚁吗?吃这么多甜食! 蓝慕华忙着吃,两颊塞得鼓鼓的。“崇真怕我被骗,叫我交男朋友要带来给她鉴定才可以继续交往。” 对甜食没有招架能力的女人,还瘦得像根火柴棒,真是太没天良了。 雷鸿远拿纸巾亲腻地替她揩净嘴角的糖屑。“相信我,她就算说我是掉在地上狗也不闻的垃圾,我还要跟你交往。” 脸上涌现热泪,蓝慕华借口拿饮料,忙不迭溜了。 雷鸿远没有追上去。 他若有所思的视线,黏着周旋于富商巨贾之间的穆崇真。 从小鬼头口中套出李家位于北投的别墅位置,雷鸿远没有惊动同事,自己拿了长距离摄影视,拍到总编辑愿意拿性命交换的照片。 穆崇真和李家庆……不只是朋友。 雷鸿远还查出穆崇真已经提出离婚的要求,老教授似乎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并没有大大的反弹。 不过,卡在儿子的监护权还没谈妥,又碰到穆尚理和夏盈宜的订婚喜事,穆崇真离婚的消息锁得牢牢的, 这时候曝光的话,婚还是照离,不过,穆祟真想再嫁给李家庆,恐怕就没那么顺遂了。 雷鸿远一直让档菜躺在电脑里睡觉,不理会上头一次比一次更急迫的催稿令,抗压住十足,就是不交稿。 他绝对不伤害小蓝,拿全世界奇珍异宝来换,他也不会伤害小蓝。 伤害穆崇真等于伤害小蓝,所以,他不能拆冰山女魔头的台。 雷鸿远暗自下了决定,回去就把档案杀掉。 老大不爽发飙的话,他也有回家吃自己的准备。 阿爸和小姨殷殷盼望他回去。既然顾人怨的雷鸿达兄妹滚蛋大吉了,他倒也不排斥回雷枫集团工作。 *** 阗静的书房里,纯粹由黑和白构筑而成的世界。没有多余的无用装饰,极目所见是三面顶天立地的书墙,摆满了原文电脑书,坐拥书城若此,恐怕不能称之为风流,而该是恐怖。 这样气势磅礴的书房,必然有个器宇非凡的主人。 超薄笔记型电脑占据桌面最显著的位置,巨大的书桌后,一名极其美貌的女子望着它怔怔出神。 美貌的女子是龚眉仪,她站在雷鸿远的书房里。 以拿文件给董事长签名为借口,她堂而皇之进入雷家毫无阻碍地,她潜进他的书房。 具有得天独厚的容貌、气质和聪慧,数不尽的男人对她示好,龚眉仪的心却只住了一个人。 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此时此刻,龚眉仪也认为自己心如明月,但不同于一般人的浪漫想像,她认为自己像的是真实的那颗冰冷死寂、千疮百孔的月球。 “她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也许学妹喜欢女人也说不定,那是她家的事……” “我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更没有弄大她的肚子,有什么好交代的?” 完全不符事实的指控在她耳际回荡,一次比一次更大 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十分清晰。 龚眉仪泪如雨下,一颗心像是浸在接近冰点的冷水里那种椎心刺骨的寒冷,井不是倾盆热泪可以销融的。 揩去限泪,她从自伤自怜的情绪中抽身而出。 哭瞎眼睛也改变不了事实,她不是为了哭才来这里的。 迅速地打开笔记到电脑,启动电源,摸着冰冷的无声键盘,熟悉的触感让龚眉仪完全冷静下来。 从口袋里拿出磁片,插人软碟机,利用磁片里的密码破解软醴,顾利解开bios保护锁。 雷鸿远一向小心,在办公室他从来不让电脑离开视线能及的范围内。当雷鸿达兄妹还没因行为不检被赶出家门前,书房角落那只价值不菲的保险箱,就是他专门为电脑准备的。 只是,为了配合出版社的作业,他不得不放弃安全等级高的unix系统,改用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的视窗作业系统。 连小人都防不了,当然更防不了看似纯洁如误堕凡尘的仙子、内心却幽暗几近女鬼的龚眉仪。 很久很久以前,她就下定决心不做电脑弃妇。为了融入雷鸿远的生活圈,她也学会一身可像可怖的破解功夫。只要她高兴,随时可以在美国白宫的网站放宾拉登的大头照。 不消多久,数以千计的档案赤裸裸地呈现在她眼前。 连按两下左用进入“damnwork”档案夹,赫然出现许多政商名流、影现红星的大名,其中当然少不了已是家响户晓人物的雷鸿雁。 一个熟悉的名字吸引龚眉仪的注意力。 打开档案,由上而下,很快地将内文阅览一遍……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除了报仇以外,龚眉仪再容不下其它念头。 登人网路电子邮件伺服器,键人密码她将标名为“穆崇真”的档案,转寄一分给自己。 雷家所在的这栋大使接的是高速宽频杜区网路,虽然档案因为插入大量图片而显得极为痴肥,还在是两分钟之内就完了。 吃干抹净的道理,她自然不会忘。俐落地杀掉历史档,任何人都不会知道曾经发生什么事。 关闭电脑,捻熄灯光,将工具磁片收回衣袋,再拿起要给老爷子签名的文件,她轻巧地离开书房。 第九章 号外!法条变金条女律生财有道。 这种言不及义的周杂志通常只会当成“茶余饭后”闲磕牙的话题,或是打发如厕时间的伴读,除了*屏中!的当事人外,大概没有人会把报导内容当成关天关地的大事。 蓝慕华却是例外。 原因之一,那位荣登“封面后座、左右近源、生财有道”的女律师,恰恰巧巧是她的好朋友穆崇真。 原因之二,那位进发真相大快人心的记者,恰恰巧巧是她最近介绍给好朋友认识的雷鸿远。 噙着眼泪,蓝慕华一页一页翻看内容。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密密麻麻的文字叙述晕成晦涩的光影……一幅幅刻画着鲜明影像的照片,比平常更清晰地映入眼帘…… 照片中的女主角,拥有媲美好莱坞影星的容貌,绝绝无双,内文详细记录她的生平经历。 大型律师事务所的第一把交椅,老公非常有钱,光在台北就有多达十多笔的不动产,粉嫩可爱的儿子可以去拍奶粉广告,一帆风顺的际遇已经够让人怀疑命运的公正性了,居然…… 爱神也来锦上添花。 英俊多金的情郎,眉眼角堆满浓得化不开的深情蜜意,永世不悔的守候,只为佳人回眸一笑。 看到这,女性读者嘴里痛骂女律师不守妇德、红杏出墙,私底下恨不得异地而处。 “小蓝!快来看我帮你弄到什么好东西……” 捞起快递先生刚送来的新书《琥珀望远镜》,雷鸿远跳下机车,来不及熄火就冲进花店。 蓝慕华抬起泪眼,一脸惨然。 雷鸿远怔住了,视线移到桌上摊开的杂志,再熟悉不过的编排方式,一望即知是哪家出版社的杰作…… “告诉我你和这件事无关,这不是你写的。”蓝慕华嘶哑地开口,几乎认不得自己的嗓音。 雷鸿远心中生起一个又一个疑团,他明明把裆案都杀干净了啊!老大怎么会有他的稿子?哪里出了问题? “你回答我!”蓝慕华几乎要崩溃了。 雷鸿远不忍心着她陷于绝望的深渊,但欺骗无济于事,真相虽然伤人,却是此刻唯一的选择。 “是我写的没错,但是——。” 不待他说完,蓝慕华抓起杂志便往他用力扔了过去,歇斯里地控诉道:“你为什么要写?你为什么要伤害崇美和学长?” 雷鸿远身子一侧,闪开朝他直飞而来的杂志。 “小蓝,你听我说——” “不必了!你的谎话我听得够多了!” 蓝慕华不知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抓起所有能扔的东西,统统砸向门口那尊撒旦的化身。 “我恨你!更恨自己!你居然连教授和小勋勋的照片都刊出来!崇真要改嫁碍着你什么事?她不是公众人物,你凭什么把她的事摊在大庭广众下!你叫她以后怎么做人!” 雷鸿远深怕她狂怒中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连忙窜上一步,想要将她揽到自己的胸膛中护惜。 “站住,你不要过来!” 蓝慕华退后,一步一步地退,像是要退出他的生命:“早知道就听崇真的话,不要相信一个会伤害自己姊姊的人……” 被爱情蒙蔽了眼睛,是她自己蠢,怨不得别人,她甚至不怨雷鸿远,他从来没有隐瞒自己的职业。 是她近乎白痴的天真,才会相信他是出自对新闻的热爱,才会在八卦杂志社工作,有朝一日,能够写出足以夺得普立兹新闻奖的作品! “早知道你是这种人,一开始我就不该让你踏进花店半步!如果能够重来,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伤害崇真的机会!” 只可惜,天底下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早知道”、“没有时间倒流”,更没有让人“从头来过”的机会。 “穆崇真是很成功的律师,做人却很失败,恨不得她死的人还嫌少了吗?”雷鸿远试着跟她讲道理。 忆起穆家老二订婚宴上的不愉快插曲,蓝慕华承认这话有一定的正确性,到了嘴边的反驳,却又咽了回去。 “我不写,老大也会叫别人写,这家出版社不登,别家出版社也会登。除非穆崇真行得正做得直,否则永远会有人拿她做文章!” 岂有此理! “崇真不是公众人物,她的私生活不必被杜会大众拿放大镜检查!”蓝慕华扣住隐私权应受保障的大帽子,半步不让。 雷鸿远快被法律系教出来的学生给搞疯了,本以为小妮子没染上法律人开口闭口基本权利的恶习,结果还是……唉! “你不知道应然与实然之间,永远存在不可跨越的鸿沟吗?” 雷鸿远解释道:“那些被穆崇真整得死去活来的人,哪会在乎宪法保障人民隐私权的高调?她在法庭上指责通奸犯如何抿灭天良,可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站在被告的位子上?法律是定纷止争的工具,不是律师漫天喊价的武器,如果她能够这么想,别人就不会那么恨她了!” 蓝慕华捂住耳朵,她不要听他的狡辩。 “你是外星人吗?你听不懂国语吗?那是崇真的私事,教授都答应离婚了,你替他申什么冤?居然还把小勋勋的照片刊出来!等一下那张照片……那张照片……” 她无神的眼光落在桌面压在垫子下的照片中,小勋勋的笑容依然天真可爱,这时候着起来却分外怵目惊心……” 反正她迟早会知道的:“是我翻拍的。”不如自己先承认,省用她往更糟的方向猜。 蓝慕华背靠着墙,感到心力交瘁,整个人被抽空似的,就要站不稳了,就要跌到地狱去了。 “我知道了……你接近我是有目的的……为了翻拍一般狗仔记者拿不到的照片,怪不得你肯帮我的忙……原来都是有代价的!” 蓝慕华感到说不出的歉疚和自责,恨不得一刀捅死自己,连小勋勋都成了受害者,瞧她害了多少人! 泪已经干涸了,心也死了,但脑袋没有停止运作。 “李家的别墅位置隐密。连我都不知道它在哪里,你怎么知道?怎么会在那里拍到崇真和学长?” 事已至此,没啥好隐瞒的了。 “小鬼头说的,你的小鱼是他弄死的,我帮他背黑锅的代价,就是套出李家的别墅地址。” 雷鸿远心中充满着恐慌与绝望,他要失去她了! 啪!啪!啪! 蓝慕华大声鼓掌,拍到两只小手肿得像面包,还不停止。 “真是深谋远虑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我怎么会那么蠢呢?被你耍得团团转,你一定很高兴、一定觉得很好玩吧?” 蓝慕华一脸伤透心的冷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赔了自己的心也就算了,连累崇真的名誉,学长的婚姻,我把所有人的幸福都赔光了,总要有个赢家啊!你好得意是吧?你笑啊!你怎么不笑?每次你笑都有人要倒大楣,我……” 付出那么惨痛的代价,她终于懂了,也怕了,怕那隐藏在笑容之后的奸险。而更可怕的是,他的温柔呵护都只是假面具,有所图谋才是真面目。 “别再说了!” 雷鸿远丢了书,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紧紧抱住蓝慕华。就是要判他死刑,也要给他一个最后答辨的机会! “你听我说!” 蓝慕华疯狂地挣扎,不计后果地挣扎,就算被逐出上帝的乐园,她也无法忍受撒旦的拥抱! 雷鸿远任凭她撕打扯咬,也绝不放手。他怕这么一放手,她就会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文章是我写的没错,但我没把稿子交给总编!” “那有差别吗?交稿需要劳动雷大记者亲自出马鸣?现在网路那么发达,大可让电脑代劳,你以为这样帐就不算在你头上吗?” 蓝慕华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不停地挣扎,不惜弄伤目己也要离开禁锢她自由的男性胸膛。 雷鸿远一字字说道:“我没有把稿子交上去,也没有授权任何人使用它,让我查出来是谁搞的鬼,那个杀千刀的家伙肯定不会死得太好看!” 她不相信! 再信他,就是比白痴还低能,这么笨还不如去死一死的呆瓜! 蓝慕华用力踢雷鸣远的小腿骨,生性和善的她,再怎么生气也使不出叫人绝子绝孙的阴毒步数。 这招防身数还是他教她的! 雷鸿远痛得弯下腰,蓝慕华抓了他挂在腰际的阿尼机,一路冲进厕所,把自己反锁在内。 一拐一拐地走到厕所门前,雷鸿远也不敲门了,夹着痛楚与焦虑唤道:“厕所空气不好,有话出来再说!” “除非你永远消失!否则我不出去!”眼泪不听使唤地一直掉一直掉,蓝慕华终于发现,心痛是会要人命的] 雷鸿远思索补救的办法。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想放弃自己寻觅觅近三十年才找到的挚爱。 “我跟穆崇真道歉,她要多少钱我都赔给她!” 雷枫集团年营收高达数十亿新台币,就是金山银矿他也赔得起。 “那不是钱可以解决的!” 蓝慕田旋开手机盖,拨打国际长途电:“你要承修哥说一句话才肯走,那我就叫他亲口对你说!” 现在就是牛头马面来拖他,他都不走, “承修哥,你叫他走,你叫他立刻就走!” 蓝慕华顾不得现在荷兰是几点,对着活简绝望地大喊。 雷鸿远可以想像睡眼惺地的阿修养一脸呆滞的神情,要不是他现在实在没有那个心情,否则早就笑到地上打滚了。 “小蓝,出了什么事了?” 显然蓝书华也惊醒了。 听到亲人的声音,蓝慕华眼泪如决堤的河水,奔流不歇。 “哥,你叫他走好不好?我不想再见到他!” 罗承修抢过话筒,就算他本来还有三分睡意,看到爱人变得很难看的脸色,现在也全醒了。 “阿远对你做了什么吗?你叫他听电话!” 小妹哭得话都说不清楚,直接向罪魁祸首比较快。 哭得硬咽难言的蓝慕华从窗户将阿尼机扔出来,雷鸿远眼明手快地接任价值两万块新台币的行动电话。 “阿修罗,是我。” 雷鸿远已经做好声讨的心理准备。 “没那回事,我没有对小蓝乱来,她哭是因为……你听我解释……不是的……我没有……” 蓝慕华的悲愤然到最高点。 “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叫他走!他不走的话,那我走好了!我让所有的人都找不到我!” 雷鸿远打从心底泛上一声无奈的叹息,问题愈来愈棘手了。 “阿修罗,你要不要回台湾一趟?” *** “我早就说不务正业的男人不能信任。” 很有先见之明的蓝书华目露凶光,揪着罗承修的领子兴师问罪:“你偏偏坚持说他是君子!我呸!君子会把小蓝弄得那么惨吗?君子会写连撒旦都掰不出来的烂文章吗?” 罗承修将他按回座位上,喘了一口气道:“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吃你的菲力牛排,我来问他就好。” 蓝书华兀自忿很难平,用力地锯着他的菲力牛排,刀叉和盘子磨擦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十足磨刀霍霍向猪羊的屠夫嘴脸。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放下工作、千里迢迢地赶回来,是想要了解状况,发飙声时那就免了,白浪费机票钱。 雷鸿远双眼怖满血丝,显然已经好几夜不成眠了。 “你先告诉我,小蓝在哪里?” 蓝书华丢了叉子,捂住罗承修的嘴。 “不准说!” 罗承修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样不就摆明了他们知道小蓝的行踪吗? 小蓝人如其名,一生爱慕耶和华,至于那个腹有诗书气有书华的哥哥,就有点没用虚名。 果不其然,雷还远眉心舒展,虽伏笠逞是挂念,至少知道她安全无虞。“我知道她不想见我。” 蓝书华哇哇叫道:“小妹当然不要见你。崇真跟她从国中就同班,十多年的交情就跟姊妹一样亲,是你比得上的吗?也不去照照镜子,长得丑又玩阴的,我妹妹哪看得上眼哪!” 罗承修却不作此想。 光从小蓝哭得死去活来这点观察,阿远在她心中分量恐怕是会让书华抱着醋桶狂饮的那一种。 蓝书华口沫横飞地又说:“小蓝最佩服的哲学家是康德。她服膺康德讲过的一句话,人应该被当成目的,而非工具对待!你把她当成搜证的工具,她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你。” 雷鸿远痛苦地闭上眼睛。 罗承修踢了下蓝书华的脚,示意他该闭嘴了。 蓝书华回瞪他,我还没骂够呢! “牛排不是这样切的。” 说着,罗承修极其自然地握向蓝书华的手,接手他的刀叉,没多久,盘中的大块牛肉已成了一口一块的肉丁。 看在有人服务的分上,蓝书华暂时放雷鸿远一马,吃饱了才有力气,今天非把这个混帐家伙骂哭不可! 罗承修自己的鳕鱼排却是分毫未动。 “阿远,你有什么话好说?” “文章是我写的,照片是我拍的,这些我承认。”雷鸿远点燃一根烟,浓眉纠结在一起。“但稿子不是我传的。” 蓝书华“啪”的一声扔了刀叉,指着雷鸿远又要开骂,但因满嘴塞满牛肉,只发出喃喃不清的咿晤。 “档案没长翅膀,不会自己飞向杂志社吧?”罗承修不愧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帮他讲出口。 蓝书华忙不迭地点头,灌了一大口水。 “我想,有人在我的电脑动手脚。” 罗承修皱眉道:“是谁?” 雷鸿远双眼射出凶狠的光芒。 “你也认识,龚眉仪。” “学妹?” 罗承修不放置信,问道;“你确定吗?不是公司的同事动的手脚?不是你那想整精敌想疯了的总编吗?” “我在这段期间都没进过办公室。”只有能够自由进出雷家的人,才可能动他的电脑。 “我问过小姨,龚眉仪前几天送一份文件来给阿爸签名时,在家里逗留了大约十来分钟。” 蓝书华终于把牛排全部解决,拿起餐巾擦拭油腻的嘴角。 “你不是高手吗?怎么连自己的电脑都守不住?” 雷鸿远冷睇不断找碴的家伙一眼,冷哼道:“视团系统能设密码的地方,我一个也没漏掉。” 罗承修站在仲裁者的立场沉吟道:“如果是学妹,那就有可能。她功力不在你我之下,只是深藏不露。” 蓝书华满心小服气,承修干嘛那么护他? 让小蓝哭的人,就该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我看龚眉仪只是他找的管死鬼,根本就是他自己传的稿,还想怪谁?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吗?” 雷鸿远口气冷峻得像结了冰。 “如果真是我做的,我何必否认?反正目的已经达到,我应该开开心心准备接收总编办公室,何必在这里听你大成厥词!” 你这个缺心没肝少肺的混帐家伙,居然敢跟我大小声,今天我不代小蓝揍得你满地找牙,名字让人倒过来写!” 雷鸿远满脸不屑。“凭你?下辈子比较可能。” “谁跟你耗到下辈子!我马上就教训你!” 蓝书华拳头一下了握紧,一下子松开,很想就这样照脸掴过去,打他一个满脸十分。 罗承修一拍桌子,说道:“都别吵了!这里是公众场合,吵吵闹闹像话吗?别丢脸了!”浑然不觉自己的声音也震耳欲聋。 蓝书华心里乍然一阵酸溜溜的。 “你干嘛替他讲话?小蓝是不是你妹妹?她哭得那么惨,你都不心疼?” “她在哪里?”雷鸿远立刻追问。 蓝书华恶意地斜睨他。 “你当我蠢蛋吗?不告诉你!” 雷鸿远不去求他,转向一旁的罗承诺, “阿修罗,你是相信我的对不对?那你告诉我小蓝在哪里,我这几天找她找得快疯了。” ”你敢讲的话,咱们就一刀两断!”蓝书华出言恫吓。 “摆脱你是阿修罗的福气。”雷鸿远冷冷接口。 唉!这两个人一见面就不对盘,以后怎么当亲戚呢? 罗承修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不能说。” 雷鸿远眼神黯淡下来。 蓝书华心里的得意就不必说了。 “小妹不准我说,我说了她从此不理我。”罗承修自有不得已的苦衷。 蓝书华很快补充道:“我理也不理你。”“阿远,解铃还需系铃人,你是聪明人,应该懂我的意思。”罗承修不忍见多年的好学第那么绝望,出声提醒。 雷鸿远抓住组承修,噪音变得暗哑又浊重,怀着一丝希望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蓝书华大出声。 他才不让混帐加三级的大野狼继续去骚扰小蓝呢! 罗承修叹了口气,怎么偏自己倒楣?卡在他们中间,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你想想,小妹为了谁跟你大动肝火?” 讲这么白还不懂,阿远自己要讨骂,不是他的错了。 “穆崇真?” 雷鸿远小小的希望幻灭了,穆崇目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丢到古井永远没人收尸,怎么可能原谅他? “没错,你等着接律师函吧!” 想到他倾家荡产流落街头的落魄样,蓝书华心里一阵痛快。 送佛送上天,念在往日的情分,这次他就好人做到底。 罗承修点出一个雷鸿远从没考虑过的关键人物:“穆崇真只听一个人的话,你该知道那个人是谁。” 蓝书华“咦”了一声,自动对号人座:“该不会是我吧?嘿嘿嘿!有可能哦!她一向敬我如兄长……” 罗承修受不了这个活宝,这次换他催促了:“我们也该走了……” 蓝书华波罗承修硬拖出店门外,不顾其他客人嫌恶的目光,大声嚷嚷道:“姓雷的,求我吧!我可以劝崇真原谅你哦!这样小蓝就不会生气了。死人哪!什么叫我不够……很看不起人耶……那不然你是谁……” 第十章 暖暖溶溶的阳光洒在身上,海风轻轻柔柔地拂过面颊;白浪在海面上跳舞,多情的太平洋,终年守候着东台湾的净土花莲。 少了学童的喧哗笑语,星期天的国小校园田得分外宁静。 “终于找到你了,你可否会躲。” 穿过空荡荡的操场,李家庆看见秋于上坐着一抹孤寂的身影。 蓝慕华长睫半掩的水眸写着惊讶。 “学长!你怎么来花莲?” 他不是应该寸步不离地守在崇真身边吗? 踢开空空如也的咖啡杯和没咬半口的面包,李家庆霸占另一个荡秋千。好久没碰这玩意儿了,还真有点怀念。 他踩遍花莲县市大大小小的街道,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团契教友开设的艺术咖啡精舍。得知小丫头外带原味苦咖啡和几块面包,独自跑到半山腰的小学校园沉淀心情,整理情绪。 “你哦,一声不吭跑来花莲,也不怕人家担心!” 李家庆目光充满怜惜,小丫头本未就不长肉,这几大折腾下来,就算冒充非洲难民也不会有人怀疑。 蓝慕华本来就低着的头垂得更低了,肿得像核桃的眼睛又泛上了泪。 “我没脸见崇真,更没脸见你。” “傻丫头,你又没做错事,为什么不敢见我们?” 唉!上帝把她教得太成功了。 一股人是死鸭子嘴硬,硬不认错,她却刚好相反。李家庆简直拿责任心过强的学妹没辙。 蓝慕华心里油煎似的,学长为什么不骂她?为什么不揍她一顿替崇真出气?他愈是宽宏大量,她更加无法原谅自己。 “崇真还好吗?” “你猜呢?” 李家庆将秋千荡得更高,声音在半空中回响:“小真那么爱面子的人,发生这种事,心情会好到哪去?” 蓝慕华豁然起身,要不是李家庆快手快脚地抓住她,她大概就直接从操场边缘纵身一跳,沉到太平洋当人鱼公主了。 “不要冲动,学长年纪大了,禁不起吓喔。” 李家庆连忙安抚泪涟涟的小丫头,她跳下去他就麻烦大了! 他去哪找一模一样的学妹还给雷鸿近! “小真没怪你,我更加没怪你,你不是生下来替上帝背十字架的,不要把所有的责任往自己肩上揽。” 蓝慕华抽抽噎噎哭个不停,哽咽着说道:“都是我害的,都是我笨……勋勋的照片都……” 说到这里,雷鸿远活该遭天谴了。 勋勋那么小,大人的事不该牵扯上他。李家庆就是看不顺眼这一点,才会要求他付出代价。 只是,他万万没料到雷鸿远那么阿莎力,别说杀价了,根本是要五毛给一块,真是卯死了。 李家庆揉了揉她海风吹散的头发。 “雷鸿远来找过我了。” “他还敢去见你们!”蓝慕华怒火燎上心头。 有人掌白花花的钞票上门请罪,他可是很欢迎的。 又揉了揉她的头发,李家庆笑道:“楼子是他捅下的,当然要他自己收拾。他不来才会出人命。” 雷鸿远不是火烧不死、水浸不烂、子弹射不穿的好莱坞电影英雄,李家庆在商场打滚多年,多的是黑道朋友愿意免费提供服务。 “他有向你们道歉吗?”蓝慕华没啥信心地问。 “有。” 李家庆竖起大拇指,毫不掩饰对雷鸿远的赞赏。 “他当着远观法律事务所四百名律师的面,像个小学生直挺挺站着,整整被小真骂了三小时。” 小真讲话已经够毒了,更何况骂人!她开口连坟墓里的死人都受不了,雷鸿远居然挺得过三小时。 不容易,真是不容易啊! 蓝慕华倒抽一口凉气,惊道:“骗人的吧?” 他那么骄傲……怎么可能乖乖挨骂? “没办法,谁叫你是他的罩门。” 李家庆笑嘻嘻说道:“还好我们夫妻都是你的朋友,也是雷鸿远要卯起来巴结的人,当他的朋友绝对比敌人好。” 蓝田华苍白的脸颊涌上淡淡的红晕。 “学长,你和崇真……” 李家民重重敲了下自己的脑袋。 “我都忘了自诉你,崇真已经离婚了,我们打算去美国拉斯维加斯注册结婚。” 蓝慕华迟疑地问道:“老太太答应了吗?” 李家庆也不瞒她,实话实说:“当然没答应。” 蓝慕华自责不已地低下头,大滴大滴的眼泪又淌了下来。 “别哭了,再哭海水要倒灌喽!” 李家庆举日旗了,说道:“只要不是我妈钦点的儿媳人选,她都不会同意的。有没有那报导都一样。” 蓝慕华心里还是不好受。 “可是,有了那篇报导,崇真永远不可能成为李家的媳妇了。” “有没有那张纸,根本不是重点,”李家庆淡淡说道:“要不是有了贝比,小真和我根本没打算结婚。” 蓝慕华控制不住地大叫:“孩子!你们有孩子了!” 李家庆像做错事活逮的顽童,左右张望,确定四下无人悄声说道:“这个消息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千万别说出去。 “我不会大嘴巴,”蓝慕华连忙拍胸脯保证:”学长放心吧。” 李家庆放下心中的大石,嘱咐道:“尤其是牧师和牧师娘,绝对不能让他们听到任何风声。” 短短几分钟内,不可思议的消息纷至沓传来,蓝慕华有点消化困难。 ”我的天!你们真是……” 男人本性一旦发作,上帝也只能徒呼负负。 李家庆掩不住得意的神色。 “风水轮流转不用等三十年,九个月就够了,等贝比平平安安生下来,想抱孙想疯了的老人家,自然会用八人大轿把小真抬进李家大门。” 他李宋庆可不是让人搓圆捏扁的泥人儿,老婆当然要选自己看顺眼的,想抱孙就得连带接收孙子的妈。 狡猾得跟只黄鼠狼没两样嘛!一点都不像他牲畜无害的外表。 蓝慕华用全新的眼光打量心目中温文儒雅的学长。 李家庆古里古怪地一笑,道:“对了,我还要谢谢你呢。” “谢我?”为哪桩? 李家庆眨着眼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 “你以为小真骂骂就算啦?” 听到这用蓝慕华不由得为雷鸿远的前途忧虑。 “是不太可能。” 李家庆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们哪有那么容易就放过姓雷的?当然还要拿点遮羞费啦!” 猛地想起那只价不菲的“寒酸镯子”,蓝慕华紧张的绞着手。 崇真跟他要了多少钱?他付得起吗? “这家伙死了都活该,更何况是赔钱? “你不想知道姓雷的要贿多少钱吗?”李家庆故意吊她胃口。 蓝慕华硬起心肠,“我没兴趣。” 李家庆很有兴趣告诉她:”不多啦,看在他那么有诚意道歉的分上,我们只跟他要了五百万而已。” 应该要更多的,这样去赌城才能大开杀戒,好好玩几把。李家庆哀怨自己数日前的心软。 “五百万?!” 蓝慕华吓到胸腔一口气喘不过来,几平昏倒。 他在杂志社一个月才赚四万多,不吃不喝也要十年才能还清。 “学长,你也不缺钱……”可不可以网开一面? 呵呵!露陷了吧?就不信你能忍多久! “学妹,他辜负你对他的一片心意,五百万还算便宜哩!小真的意思是非告死他不可。” 李家庆正气凛然仿佛化身以替天行道为己任的正义使者。 蓝慕华急切地否认道:“他没有对我不好……” “我们是替你出气。” 李家庆慢地问道:“还是说,你根本不生他的气吗?” 拿人手短,自然要做到和事老的本分啰! 蓝慕华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其实他对我满好的。” 李家庆恍然大悟道:“学妹,你太善良了。你怕他没钱赔是不是?所以才一直替他讲话。” 蓝慕华咬着嘴唇,由唇瓣内咬到唇外,咬到渗血都没感觉。 “他不像你们那么会赚……”讨情的味道连小孩子都不会错认。 “喔!那你认为他一个月赚多少?” 蓝慕华不明白学长嘲弄的眼神所为何来。 她说了什么可笑的话吗? “最多四万多吧。”记者不都领这个新水? “哈哈哈!”美金还差不多! 李家庆根不给面子地爆笑出声。 他这个学妹,把优质金龟当成乌贼,真教人无言以对。 蓝慕华小嘴翘嘟嘟的,声音气呼呼的说:“学长,你笑什么?!” “学妹,我问你,”李家庆憋住笑声问道:“你知道台北社交圈最有价值的黄金单身汉是谁?” 蓝慕华食指指向前一秒还笑得前仰后翻的人。 “不就是你吗?” 李家庆很大方地受这个封号,“不过,那是过去式了。” 声音多么萧索!穆崇真听到肯定冲出来砍人。 “当然你现在被套牢了。” 蓝慕华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凸,惹得学长大肆取笑。 “所以,”李家庆口气非常遗憾:“最有价值的金童换人了,那个人就是你的雷鸿远。” 蓝慕华啐了一口道:“他才不是我的……什么人咧!” 金童?有嘴巴这么坏的金童吗?她真的很难把富家子弟跟雷鸿远随性的形象串连在一起。 他穿西装打领带的次数用十拉手指头数还剩很多,牛仔裤和棉杉的数量,却是十卡车也装不完。 富家子弟不都是名牌的爱用者吗?学长就算着休闲装也非常讲究,绝不出现印象便宜货的脚印。 李家庆收起玩笑神色,拉蓝慕华站起来,两人沿着操场边走边聊,就像他们从前在校园漫步谈心。 夕阳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很怪耶!”李家庆笑道:“鸿远来找我们谈判时,十句话里有七句就会出现‘他的小蓝’。” 要多少钱都可以,只要让‘他的小蓝’不生气,要他租下电视黄金时段道歉地行,只要“他的”小蓝平安回来…… 蓝慕华一颗心怦评跳着本来死寂无波的心潮又因为李家庆的蓄意撩拨,掀起惊涛骇浪。 “他真的这么说吗?”丢下所有欢快的感觉,还不会太糟。 他和她,并没有深仇大恨。 她无法原谅的,是他伤害她的朋友。 更可恶的是,他让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帮凶。 可是,如果他已经得到崇真和学长的谅解,没有人在这个事件中受到伤害,那么她还要继续生他的气吗? 蓝慕华永远不理他的决心动摇了。 用兄长开导小妹的口吻,李家庆谆谆说道:“有需求才有供给的市场原则,到哪里都一个模样,咱们的社会就这么八卦,他不写别人也会写。” 蓝慕华静静地听他说,没有插嘴。 “小真恃才傲物,得罪大多人,那些人恨不得她暴毙身亡,一个人承受这么大的怨念,不出事才有鬼。” 李家庆叹道:“希望这次事件能够给她一点教训,乖乖在家里带孩子就好,别在法庭上跟人针锋相对了。” 蓝慕华顽皮地址舌,恐怕很难耶! “学长,你不怪他吗?” 这个“他”是谁,就不用多作说明了吧。 李家庆故意让她着急,沉吟道:“他把我们的计划打乱,生活搞得乌烟瘴气,说不怨是骗人的。” 蓝慕华小脸垮下来,肩膀无力地垂着。 哦!那她就不能原谅他了。 “但是,”别急别急,听他说完啊! 李家庆慢条斯理地说道:“他不是肩膀担不了四两重责任的脓包,让我非常欣赏。摆桌赔酒、登报道歉,五百万眉头皱也不皱一下就如数照付,诚意是很够的,那就算了。” “他怎么赔得起五百万?” 兜来绕去,蓝慕华的心思还是绕着他打转。 “在雷枫集团少东眼中,别说五百万,五千万也只是小数目而已。” 李家庆烦恼地喃喃道:“有他执掌资汛部门,雷枫集团今年肯定不同凡响。本来就很难搞了,现在更是如虎添翼哪。” 生意已经很难做了,又多了一号对手! 学长又想唬她了! “他又是金童,又是雷枫团的少东。” 蓝慕华恼了,质问道:“既然后台那么硬,那他干嘛在杂志社职那吃不饱饿不死的薪水?”分明是骗人嘛! “这么深奥的问题,答案就要靠你去发掘了。” 李家庆拍拍她的肩膀,他也很想知道答案。 “我?” 蓝慕华狐疑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为什么别人对她的信心,都比她自认的本事膨胀好多? 李家庆双眸透着聪明睿智的光采,很肯定地点头附和:“除了你以外,不作第二人想。” 第二个人,恐怕还没投股哩! *** “我抓到bug了,我抓到bug了!” 新进工程师冲进副总裁办公室,兴奋得手舞足蹈。 “问题出在运算模组,才会造成资料库转换有问题。” 声音如此高亢,办公桌后而开眼假寐的男子想不吵醒也难。 睁开眼睛,雷鸿远在手摊开向上。 “拿来,我看。” 工程师立刻递上资讯部门全体员工奋战三天三夜的成果。“副总裁,我们找到作怪的bug了。” 雷鸿远一行一行看着指令,露出满意的笑容。 “几百万行指令的程式,除错真是要人命。挑到这个错误的组,值三个月年终奖金。” 工程师谦逊地抠指甲。“大家分工合作才办到的。”所以,人人都要有三个月的年终哦。 雷鸿远放下厚厚一叠的列印稿。“只要能够顺利导入新系统,公司方面一定不会亏待大家。” 工程师咧开嘴笑着,似乎已经嗅到新钞特有的油墨味。 “专案经理呢?”阿修罗该不会又落跑了吧? 工程师又羡又妒地说道:“罗经理回去了,好像家里有事。” 副总裁陪着大伙没日没夜地熬,专案经理倒先闪人了。 雷鸿远“嗤”了一声,那个爱哭又爱跟踪的蓝书华会有什么事! 工程师拿起辛苦三天的心血,“从前研发软体都是外包给厂商去做,自从副总裁上任以后,才收回来公司自己研发。” 他不是抱怨哦!只是工作量突然暴增、小小反应一下意见而已。 “无关紧要的工作外包还无所谓,重要的系统外包,等于把脖于送给别人砍,软体公司倒了,咱们不也跟着挂?” 资讯部门突然间上紧发条,员工私底下颇有微言,除了加发奖金,雷鸿远更希望属下能够理解他的苦心。 工程师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除了“哦”以外,实在没有更好的回答了。 一抓到bug就没事了,叫大家提早下班,回家好好休息。 工程师雀跃不已,想到久违的眠床,他眼中闪着想念的泪水。 “副总裁要不要一起走?罗经理部走了。” 丢下工程师苦哈哈地除错,自个儿先跑回家里享清福这种事只有阿修罗才做得出来。他没那个命哦! “我还有事要处理,叫秘书送咖啡进来,我要苦的。” 工程师三步并作两步,快乐地出去宣布提早下班的消息。 雷鸿远苦笑着看着地上一叠叠文件、桌上如山高的会议资料,今天晚上十点前要能躺在床上,就算好运气了。 *** 埋首工作的他,并没有听见女子轻盈的脚步声。 一杯咖啡放在桌上,浓郁的奶香飘八鼻尖,让人精神大振。 雷鸿远头也不抬地说:“放那里就好。” 女子没有走开,站在桌前静静地凝睇着他。 “我说放在那里就好。” 雷鸿运忍着气,口气微微上了火。 自从来公司上班后,他脾气收敛很多,骂哭干练的属下是自找麻烦,聪明主管不会干那种蠢事。 “那……好吧。” 女子碰了一鼻子灰,转身欲离去。 听到那朝思暮想的声音,握笔的大掌顿时一顿!雷鸿远骤然抬头,快得不可用议地将心心念念的人儿揽到怀里。 “你回来了!” 阿修罗嫌命长了,小蓝回来了也不通知一声! 他悍中带柔的表情令蓝慕华心头一暖,圈着他的脖子,稳稳地坐在她专属的位子上。 “昨晚搭夜车回来的。” 虽然只分离了短短半个月,感觉好像半世纪那么久,雷鸿远迫不及待地将唇印上她的额头。 “我好想你,一千个想你、一万个想你。”只要多练习,甜言蜜语讲久了也会习惯成自然。 蓝慕华窘红了脸,但微笑着没有反抗。 反正比力气一定输,只好随他去喽! 雷鸿远一路由额头吻到她秀气的鼻子,封住弧度美的唇,直吻到她喘不过气来,才恋恋不舍地停止。 蓝慕华被他火热的见面吻吓着了。 “这里是办公室!” 她提议帮秘书送咖啡进来,已经让大伙的八卦神经蠢蠢欲动了,万一这时候有人跑进来,岂不被逮个正着? 心痒难搔,雷鸿远忍不住又在她又肿又红的唇上偷了一个吻:“你是在建议我们立刻杀去旅馆吗?” 蓝慕华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 “喂!不要太过分!” 雷鸿远将头搁在她胸前,贪禁地吸取她身上清新的气息,怎么也要不够令人浅尝即醉的甜蜜气息。 “对凶,我等了半个月呢。” 雷鸿远哀怨口吻活像被抛弃的孩子,小蓝的心是铁打的吗?居然躲在花莲整整半个月让他找不着人! 心慈的蓝慕华一不小心又被他无辜的表情骗了,搂着他的脖子腻声道:“我也很想你啊。” “真的吗,不骗人?” 雷鸿远的口气如吟如叹,灼热的呼吸洒在她细嫩的肌肤,引起一阵阵麻栗,四片嘴唇又胶合在一起。 男人啊!一旦尝过甜头,谁肯回头当守礼的君子? 双手穿过她腋下,大掌不安分地在美背上游走,蓝慕华软弱的抗议都被雷鸿远用不光明的手法给消音了。 “别……别……” 她的贞洁该不会就葬送在这里了吧? 蓝慕华觉得自己就快被雷鸿远一口吞了。 雷鸿远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别停是吗?那我就恭敬不从命。” 用力将她抱满怀,男人原始的欲念已蓄势待发。 蓝慕华差点没昏倒,推开他缠人的拥抱。 “要不要我替你消消火,先生?”拿起余温犹存的咖啡,蓝慕华恶意地盯着他的白衬衫。 做了主管果然不一样,不能再穿棉杉车仔裤了。 “小蓝,给我抱一下嘛!” 雷鸿远空出胸膛,渴求地张开双臂。“我保证不乱来就是了。”怀中没了她,空虚得令人难受。 “你的保证值几文钱?”虽然怕他乱来,超级好骗的蓝慕华还是被雷鸿远半哄半拖地拉回怀中。 说实话,她也很眷恋这个牢靠温暖的胸膛。 “谁说我的保证不值钱?” 雷鸿远搂着她,眼眸因微笑而发亮。 “你啊!视钱如无物。雷枫集团的少东看五百万,也只是九牛一毛吧?” 蓝慕华用力戳他的胸膛,对方只感觉羽毛轻轻拂过的力道,她自已倒先疼得眉头皱成一处。 这家伙肌肉是铁铸的吗?蓝慕华嘟着嘴小声抱怨。 雷鸿远不满地扯扯嘴角。李家庆也未免大诚了吧!钱拿都拿了,金额却还讲给小篮听干嘛? “少东有什么好?薪水少工作多,你也亲眼目睹啦!” 雷鸿远还宁愿只是一介平凡无奇的上班族,下班就可以和心爱的人窝在一处,分享彼此的体温。 蓝慕华枕着他几乎胀破衬衫的胸膛,听见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感到一种失而复得的平静。 “你太久没替雷家尽义务了,辛苦一点也是应该的。” “为了五百万,我也只能作牛作马了。” 穆崇真故意刁难,不准开票,五百万都要拿现金。 这笔钱傅琼月先垫,雷鸿远按月加计利息还她。 蓝慕华主动吻他的唇,以示鼓励。 “这样很好,继续保持哦!” “坏心的小女巫,你对我下了什么魔法?” 她的吻好甜,沾了蜜吗? 雷鸿远忍不住又附身在她红扑粉嫩的脸颊深深地上一吻,紧紧搂着不容她脱逃。 将他的俊脸推开几公分,蓝慕华气呼呼地问道:“你都不跟我说实话!”害她在学长面前闹笑话,以为他是一个月只赚四万块的上班族。 雷鸿远四两拨干斤,很巧妙地一语带过。 “我不说,你也都知道啊!”阿修罗把他的底细模得一清二楚,自然曾很尽责地转告小蓝。 “那不一样!” 她要地亲口告诉她!爱就是永恒的分享、不是吗? 雷鸿远吻了吻她的手指:“从今天起,只要你问我就讲……” 这还差不多! “崇真说你跟她一起控告杂志社?那怎么回事?” 蓝慕华很快就开始享受权利! 雷鸿远箍着她的铁臂一紧,心情一下子恶劣起来。 蓝慕华眉心拧了一下,没有吭声。 “你也许不信,但我没有把稿子传出去。” 雷鸿远深邃勾人的眼眸,危险地眯成一条缝。 “我是特约记者,杂志社用我的稿子,每一篇都要经过我的个别授权。只要总编拿得出我的亲笔授权书,这场官司他赢定了。” 但他没有! “你为什么不把稿子交上去?”蓝慕华枕着他的胸膛轻声询问。 雷鸿远浑身一颤! “你相信我没有?” 蓝慕华倚着结实的肉垫,蜷缩成小虾米状,舒服的泛出一朵笑靥:“你说没有就没有了。但我不明白为什么?” 雷鸿远心跳急促加剧,气息不稳,结巴地说明:“穆崇真是你的朋友,你是我的女人,所以她是我的女人的朋友,虽然严格说起来不算我的朋友,但好歹也是我的女人的朋友……” “停!”蓝慕华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有这么复杂吗? “你可以直接说,因为你在乎我,所以也在乎崇真。” 他不承认哦!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雷鸿远撇撇嘴,这么恶心的话,他才说不出口。 蓝慕华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抚他像刀凿出来的五官,摸起来还挺扎人呢! “爱一个人,就是把他的优点、缺点都爱进去。当然也包括他的朋友、亲人,一切一切。” 雷鸿远宠爱地拥紧她,深怕少给了她任何一分怜惜。她值得!她值得被放在掌心中呵爱。 蓝慕华赖在他胸膛,舒服得快睡着了。 “那是谁偷了你的稿子?” 虽然很不想再提起那个名字,但他承诺过小蓝,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龚眉仪,我的‘前’学妹。” 如今,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了,昔日情谊,一刀两断! 蓝慕华已从罗承修口中得知事情经过,她只是想再听他亲口说一遍。 “那她现在人呢?” 雷鸿远怒火更盛了。 ”像这种居心叵侧的女人,我不可能让她留在雷枫。本来想连她一起告,一来因为证据不足,二来小姨又替她讲情,就算了。” 蓝慕华小手攀住他的肩,叹了口气道:“她这么做,也是因为爱你。” 雷鸿运疼惜的吻落在她的额心,并不意外她会这么说。 “小妮子原谅别人的本事他见识过太多次了,他要小心守着她,才不会让别人欺负她。” “对了!” 蓝慕华小脸磨蹭着他,“我收到学长的邀请函了。他邀请我们去赌城参加他们的婚礼。” “我们?”也包括他?不会吧? 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夭晓得李家庆和穆崇真哪一门君子,但是那篇报导因他而起,他们真能释怀?还邀请他去参加婚礼? “当然也邀请你啦!” 蓝慕华淘气地吐吐舌尖,“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男人所以你是他们的朋友的男人,虽然严格说起来不算他们的朋友,但好歹也是他们的朋友的男人……” “停!”雷鸿远哭笑不得,好想再骂她一次猪头哦。 “别再说了。”他低头封住她的嘴。 为什么暴力解决永远是最有效的方法呢? 一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