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幽情》 人物介绍 绮罗少主(姐):权大纳言家的长女,因活泼外向,从小都以男装示人,诗歌弓箭样样精通,世人一直以为她是大纳言家的少主,有光源氏在世之称。(汗~~) 在北嵯峨以女性的身份(裸体-_-|||)与天皇冲击性初见。聪明的绮罗对感情却出奇的迟钝,最后才发现自己的感情。 绮罗小姐(弟):权大纳言家的少主。与绮罗容貌相似,世人眼中的美丽公主。因从小体弱多病,被当成女孩子抚养长大。意识到自己不正常后极力维权未果。一激动就会晕倒。最后终于表现出男子气概,与姐姐平安换回身份。与女东宫相恋。 天皇:因宫廷生活郁闷到北嵯峨散心,无意中遇到的女绮罗,从此一见钟情。为一解相思之苦,要容貌相似的绮罗(姐)出任官职,殊不知她才是自己真正的意中人。 宰相中将:绮罗(姐)的好友。对绮罗(姐)有特殊感情,以为自己“畸恋”的花花公子。 权大纳言:有着一对让人头痛儿女的可怜老爸 绮罗少主(姐):权大纳言家的长女,因活泼外向,从小都以男装示人,诗歌弓箭样样精通,世人一直以为她是大纳言家的少主,有光源氏在世之称。(汗~~) 在北嵯峨以女性的身份(裸体-_-|||)与天皇冲击性初见。聪明的绮罗对感情却出奇的迟钝,最后才发现自己的感情。 绮罗小姐(弟):权大纳言家的少主。与绮罗容貌相似,世人眼中的美丽公主。因从小体弱多病,被当成女孩子抚养长大。意识到自己不正常后极力维权未果。一激动就会晕倒。最后终于表现出男子气概,与姐姐平安换回身份。与女东宫相恋。 天皇:因宫廷生活郁闷到北嵯峨散心,无意中遇到的女绮罗,从此一见钟情。为一解相思之苦,要容貌相似的绮罗(姐)出任官职,殊不知她才是自己真正的意中人。 宰相中将:绮罗(姐)的好友。对绮罗(姐)有特殊感情,以为自己“畸恋”的花花公子。 权大纳言:有着一对让人头痛儿女的可怜老爸 绮罗少主(姐):权大纳言家的长女,因活泼外向,从小都以男装示人,诗歌弓箭样样精通,世人一直以为她是大纳言家的少主,有光源氏在世之称。(汗~~) 在北嵯峨以女性的身份(裸体-_-|||)与天皇冲击性初见。聪明的绮罗对感情却出奇的迟钝,最后才发现自己的感情。 绮罗小姐(弟):权大纳言家的少主。与绮罗容貌相似,世人眼中的美丽公主。因从小体弱多病,被当成女孩子抚养长大。意识到自己不正常后极力维权未果。一激动就会晕倒。最后终于表现出男子气概,与姐姐平安换回身份。与女东宫相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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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俊资是在权大纳言所属的东国庄园当差,正好有事上京都来,所以说什么都得来向平日颇照顾自己的主人权大纳言请安问好。可是,他才说:「今天真是个大好日子,权大纳言大人也一定会事事顺心……」一句话未完,就被「啊,好太平呀」的起头语给打断,再也接不下去了。 包括摄关家一派在内,权大纳言藤原显通卿是京都里屈指可数的名门,是身兼近卫长官的大贵族。在宫中也颇受礼遇,是有一天可能成为大臣或关白(注2)的那一号人物,所以为天下国家安泰而由衷感到高兴,本也是件不足为奇的事。但是,令俊资无法释然的是: 《我们这位大人好象不是那种会为国家天下安康而感到高兴的伟大人物……》 他只是凭借着家世顺利走上仕途,性情温和,在京都的贵族之中,被称为「好好先生权」。例如:在朝廷政策会议中,出现了主张加重地方课税的强硬派;以及减轻地方税重建财政政策的改革派。当两派尖锐对立时,这位「好好先生权」就会充分发挥他的调停能力。摆出和事佬的姿态,笑嘻嘻地排解: 「好啦好啦,双方都不要这么坚持嘛,每件事都不能太过或不及对不对?如果作物无法收成谈什么加重课税呢?如果要重新建立财政政策,又有谁能马上拟出好的方案吗?又不是小孩子在吵架。大家和平相处,互相让步吧!」 被他这么一说,互相对立的贵族们也觉得,固执己见好象不够成熟,就沉默了下来。没错,火爆的场面是压下来了;可是,会议结束后,究竟决定了什么政策呢?老实说,什么也没决定。所以,就他的政治能力来说,简直毫无行动力可言。 不过,在调解大众意见方面,他的确有出众的能力,所以也相当受到敬重。尽管如此,这样一号人物会说出「好太平呀」这么顾全大局的话,的确是令人百思不解。源俊资的疑惑也是理所当然的。 「人类最重要的就是过得平安。如果纷争骚动不断,钱财再多,人生也是虚幻的。是不是?阿俊?」   「是呀,您说的是。」 《大人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吃得太油腻胃不舒服了?还是有什么事想不开,要出家当和尚了?》 突来的想法,让俊资大惊失色。 如果我亲爱的大人在未晋升大臣之前,就从中央政界提早退隐而出家的话,我源俊资将如何自处?自己能够在地方上占一席之地,全靠跟朝廷关系密切的权大纳言提携。他如果出了家,不就一切都甭谈了吗?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出家的,俊资鼓足了勇气说: 「不过,大人,再有什么不顺遂的事,留在俗世还是比较好的。出了家,什么都空了,连玩女人都不可以啰!」 「你在胡说什么?」权大纳言张大眼睛注视着俊资,俊资被看得更加慌张。 「说真的,大人有两位美女夫人……也许是没那么…但是,也还算是颇有姿色的夫人。如果您出家了,两位夫人怎么办呢?太可怜了吧。大人,您要三思呀!」 「你这小子太差劲了,难得那两只鬼不在了,我正在享受久违的和平,你却又让我想起了她们!」权大纳言皱起眉头,埋怨地吐出了这句话。 「不在了?难道是……」俊资一阵悸动。 的确,今天邸内安静得可怕。 每年,当他带着地方名产来拜访时,这三条邸总是异常的嘈杂。权大纳言有两位正妻,一位住在三条邸的东屋,一位住在对面西屋。东屋总是传出不知所云的念经声,叫人毛骨悚然,而西屋老是发出一些歇斯底里的叫声。所以俊资没有一次能待得久,总是匆匆辞行。 但今天什么也听不见。 「夫人们怎么了?」 「政子去探奶妈的病了,梦乃去了西山。」 「西山……?」俊资吞吞吐吐的说:「啊,原来如此,都还健在嘛,大人也真是的,说什么都不在了,我一时还以为是得了什么流行病不在了(死了)呢……」 自知说了不吉利的话,俊资赶忙缩起脖子,不敢直视权大纳言。没想到权大纳言不但不生气,还「唉」地叹了一口气,幽怨地说: 「那两个人会因为染上流行病就那么简单死掉吗?笨蛋!」 俊资的思绪愈来愈混乱了,弄坏了主人的情绪,可是有碍晋升的。他想,可能权大纳言和两位妻子之间,也跟一般夫妻一样面临了倦怠期的危机。这种时候谈小孩子的话题是最适当的,正好权大纳言家就有两个颇受好评的小孩。 「夫人们都健在,实在太好了。那么,两位少主和公主呢?想必都长大了吧。两位夫人前、后一天生下少主和公主时,各地方的人都来庆贺还享用了山珍海味。这已经是十四、十五年前的事了,可是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时候的事。少主出生时声音宏亮,非常健康,是个非常漂亮的婴儿。啊,对了,听说公主当时是难产,几乎没听到什么哭声,大家都很担心。不过,现在健健康康……」 话说到此,突然感到一股异样的杀气,他立即打住。惊慌地张开眼睛,看到权大纳言面露嫌恶的表情,正瞪着自己呢! 「大,大人…」 「从刚才你就一直说个没完,难得一个假日我可不想让你给糟蹋了。快滚!」 「滚…?大人,我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吗?」 「全都不中听!太不中听了!滚!快滚!」 被骂得莫名奇妙的俊资,发觉再多言只会陷于更不利的形势,赶紧落荒而逃。 《可是,干嘛骂我呢?权大纳言家的小孩在京都内深获好评。少主有如光源氏再世,俊俏、头脑伶俐、明朗活泼。而公主听说跟公子长得简直一模一样,一定也是个绝世美女……大家都说大人跟那个长相普通的夫人,能生出那样的女儿,还真是赚到了呢!》 俊资愈想愈不解,出了府邸往友人邸宅的途中,还拼命绞尽脑汁寻找原因。而一时情绪失控怒骂了俊资的好好先生权大纳言,也立刻自我反省。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对着不知内情只想讨好自己的俊资发这么大的脾气。 《不过,他应该庆幸自己不知道的。什么夫人都健在实在太好了!根本是太健康了,杀也杀不死!》   权大纳言想到此,靠着跪席上的肘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家世好,仕途也一帆风顺,又有两个聪慧的小孩。看来一切顺遂的权大纳言,也有深藏心底的烦恼。 例如,那两位夫人的事。 权大纳言年轻时尚未任什么重要职位,和源宰相的女儿交往,名叫梦乃。既不是惊动世人的美女;也不曾成为达官公子间的话题,一个人生活着。但是,年轻时的权大纳言认为,女性最重要的就是静和乖巧,立刻和她有了夫妻之实。 但是,在一起愈久就愈受不了她。个性乖巧的她,没有办法发泄自己,凡事都藏在心底,最后只好把精神寄托在宗教上。热衷算命,举凡解梦术、占星术、面相术、手相术,她样样精通。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相士出入她住处。这样也就罢了,可是偶而占卜到情绪亢奋时,就宣称得到神意,说一长串莫名其妙的话。 平常是安安静静的一语不发,可是一旦神上了身,就忘我地念念有辞,恐怖极了。权大纳言一想到找了这么一个了不得的女性为妻,就不禁脸色发白!所以,决定下一个一定要找跟梦乃完全相反的女性,结果看中了藤中纳言的女儿政子。 政子是在达官公子之间经常被提起的一位女性,但并不是因为美色或诗歌的才气,而是以个性刚强闻名。   她豁达、开朗、神采奕奕,甚至连她的父亲都经常被她驳倒,权大纳言就是被她这一点吸引而开始追求她的。可是,不久就应付不了她刚强的个性了。她不但嫉妒另一个妻子梦乃,露骨的批评她。还隔着屏风,断然批评权大纳言绞尽脑汁写来送给她的诗歌作得不够好: 「写得真烂!没有高手可以帮你写吗?这么没有歌才,我看你是出不了头啦!」 这句话真是深深伤害了平时就为和歌伤透脑筋的权大纳言。 某个冬日,夜盗闯入政子馆邸,女侍们都一哄而逃。只有政子一个人披上外衣,挡住夜盗去路,把火盆扔过去,漂漂亮亮地捉住了夜盗。这件事在京中传开来,让权大纳言颜面尽失。 找了两个不同凡响的女性为妻,权大纳言自然对女性不再持有梦想。为了不再面对这类的麻烦,他有好几年没再追求新的女性。不久,大邸宅落成,他就干脆正式迎娶她们为正妻了。这两个妻子的个性不改,住在东屋的梦乃还是那么迷信,现在迷上新兴宗教,每天念着南无妙法莲经。住在西屋的政子还是那么精力旺盛,一不顺心就一脚踢倒屏风踱大步走。 难得今天政子去探望病人,梦乃也去了西山参加新兴宗教的教祖诞辰四十周年纪念会。也难怪天天为这两个妻子烦心的权大纳言,会由衷地感叹「真是和平呀!」 《真是的,若说是因为前世因缘,所以这辈子妻子运不好也就认了。没想到连孩子运都不受上天怜顾。对于儿子、女儿,就是不能想得开看得破而归疚于前世因缘。那两个孩子从出生以来,就没有让我安心过。害得我头发脱落了不少,连髻都结不起来了……》 权大纳言抚摸着稀疏的头,感慨不已。 「大人!大人!您在哪里呀?不得了啦!」咚哆的步伐声划破了寂静,传来了破铜锣般的呼叫声。原来是三条邸的资深侍女近江。 在这个时代吃不到什么高营养的食物,她却长得福福泰泰的。一边晃着她的巨体奔驰,一边连声喊着「不得了啦!」   权大纳言叹了一口气,想: 《那是近江的声音。那两个孩子又做了什么事了?好不容易西屋的鬼和东屋的附神鬼都出去了,却还是没有闲下来的命。》 权大纳言厌烦地拿起扇子,来到走廊上。 「我在这里?」 看到扇子,近江喘着气,晃着巨体跑着过来。 「大人!您在这里呀!不得了啦!!」 「你的『不得了啦』我已经听得很习惯了。你是不是一整年都在忙着找不得了的事啊?不是有童年玩伴去你那里玩吗?回去了吗?何必那么急着走呢?两只鬼都不在了,我的客人也回去了,可以随他们玩呀!」   权大纳言悠哉的说着,把肘枕横倒当枕头躺了下来。近江一把捉住了权大纳言的肩膀拼命摇晃一边说: 「您还这么悠哉呀!公主她…绮罗她又要做不得了的事啦!您快起来呀!」 「又是绮罗?她想干什么?」权大纳言不惊不慌的说。 「是不是那孩子又跟人家比弓箭拿了第一啦?还是又骑了野马、扯断牛的尾巴啦?这些事都不会再吓着我了。你也很习惯不是吗?干嘛为那些事大惊小怪。」 「您想得真简单呀!我近江现在怎么可能为比箭、骑马那种事慌张呢。公主出生后,我的确是每天提心吊胆的在伺候着。可是,现在早巳被吓得一身是胆了,怎么可能再为那种小事惊慌。」 「哦,那么说说看是什么事?」权大纳言无奈地问。 「绮罗公主说要跟弹正尹宫的公子决斗。」近江赶忙趋膝上前说。 「什、什么?」权大纳言骤然起身:「决、决、决斗?这是怎么回事?」 「是绮罗出的点子。就是两个人东、西各站一方,用同样数量的弓箭对射。」 「对射?笨蛋!搞不好会闹出人命的呀!」 「所以我才说不得了了呀!」 「弓箭对射……真是太胡闹了!」权大纳言涨红了脸,一时说不出话来。「哎,那孩子出生时,哭声宏亮不同于一般女孩,我就已经感到有些不安了。隔一天梦乃又生下了儿子,半死不活的,几乎听不到哭声。可是,我怎样都意料不到,两个人的成长就像当时出生时的哭声一样。女儿从懂事以来就不要琴筝之类的东西,喜欢踢球、玩弓箭,或是在树上绑根绳子玩泰山游戏。儿子呢?每天打扮成那付德性,我这个做父亲的看了都脸红,那些侍女们就喜欢替他穿上漂亮的女装,把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前世因果呢…本以为自然而然的,女孩子会像个女的;男孩子就会像个男的,结果呢?一等14年,都到了行「元服仪式」(日本男子成人仪式)、「裳装仪式」(日本女子成人仪式)的年纪了,却还不能举行。外面的人都把公主当成少主,把少主当成了公主,而且没有半点怀疑。我刚开始也觉得这样对自己比较有利,就顺水推舟蒙骗到现在。可是,最近我也在想是不是该结束这场倒错剧呢!偏偏这时候她又给我来个决斗?男、女的决斗在闺房里斗就够了,居然斗到外面来了。而且,那个弹正尹宫的儿子,不是去年刚行元服礼,风评不太好的那一个吗?」 权大纳言说到这里,沉重地咳了几声。 「跟那种人决斗真是不要命了。不阻止的话,公主会受伤的。是不是?近江,气概再像男人,毕竟还是女儿之身呀……」 「我当然了解大人的心情,可是……」近江无力地摇摇头说:「这场比赛怎么看都是绮罗赢定了。绮罗的弓箭在京都年青人之中,是数一数二的。弹正尹宫的公子,也为了这场比赛闹着要剃发为僧呢!」 「怎么回事?」 「弹正尹宫公子的奶妈是我童年的玩伴,名叫相模。相模刚才匆匆跑来求我,一定要阻止这场决斗。弹正尹宫的公子答应决斗只是迫于当时的情势,他也知道对手是绮罗的话,根本没有胜算。所以想,要逃过一死,只有落发为僧躲到清水去了。相模看他吓成那样子,很不忍心,才来找我的。」 「哦……」 权大纳言一语不发,只管点着头。绮罗居然已经英勇到连粗暴的弹正尹宫公子都对她惧怕三分,令权大纳言不禁愕然。   「总之还是得阻止,他毕竟是弹正尹宫的公子,伤了他,绮罗也难逃一劫。」 「对了,去西屋看看吧!」 权大纳言发出急促的脚步声,向西屋走去,一边不断的叹息。身居名门 中之名门的权大纳言,最烦恼的其实不是那两个妻子,而是这两个孩子。 个性强悍的政子生下的女儿,幸亏长得不像母亲,散发着光亮的亲和力。线条明显的眉和唇,也显得明亮动人。那种美,怎么说都不像少女的美,而是少年的美。而且不止外貌,连气质都凛然有少年之风。对女侍们玩的投扇子、升官图、画卷等都嗤之以鼻,只喜欢踢球、投石子、玩弓箭。长大后也不学和歌、琴筝等女子必学课程。反而无师自通学会了吹笛子,还跟出入邸宅的老学者学汉学,表现出在汉学方面的才能。不过,所谓才能,也只是背诵古今名诗,临机应变参杂活用而已。但是,那超人的记忆力和反应力,实在是无懈可击的。 因为讨厌女装,总是穿著少年的服饰,却更加适合她,横看竖看。都不像个正常的少女,倒比某些笨男人看起来更像男人。这一点真是伤透了权大纳言的脑筋。 出入府邸的贵族们,看到她骑着马在院内奔驰,拉扯侍女的衣裙嬉闹,都以为地就是和公主同年纪的少主,羡慕地说: 「权大纳言大人的少主真是英挺呀!能有这么杰出的孩子,实在太幸运了。我家那小子就差远啦!」 那骑马的姿态、朗诵汉诗的声音,都有着绮罗独特的美和动人之处。所以,人人都称呼地「绮罗少主」,很喜欢接近她。相反的,住在东屋,长得跟绮罗一模一样的少主,反倒被称为「绮罗公主」,但也同样地备受称羡: 「那个跟绮罗少主同版的公主,可想象有多美。将来必是皇后的第一人选。」 权大纳言怎能告诉他们-公主过着男人般的生活,少主过着女人般的生活?只好顺着他们的话,把公主叫做绮罗少主,把少主叫做绮罗公主啰! 可是,绮罗少主、绮罗公主都已经14岁了,却还没有举办元服仪式和裳装仪式,于是人们开始议论纷纷: 「怎么会拖到现在还不办呢?难道是在准备超盛大的仪式?」 光想到这些就头痛不已了,现在又搞个决斗事件。而且决斗对手弹正尹宫公子还吓得要落发出家,叫权大纳言怎能不眼前一片黑暗。 快到西屋时,就听到一串奇怪的声音。 「呀!哦!兹!喝!」 他心想不妙,连滚带爬赶到西屋一看,绮罗正在庭院里挥棒子挥得起劲。 「绮、绮罗。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吗?」 「呀,是爸爸呀!」绮罗停止挥棒,回过头一看是父亲,就走了过来。 因为刚运动过,面色极佳。肌肤丰润透着微红的樱花色光泽。浏海披散在渗着汗水的前额,看起来真是美极了。为了便于挥棒,她把淡绿色猎衣(注3)的袖子甩在后方,落出了白色的单衣袖子,也就是几乎裸露了上半部。那英姿焕发的少年模样,连做父亲的权大纳言都看得入神了。 如果绮罗是男儿身的话,不知道会多显达呢!一般只要家世好,呆子也会有某种程度的成就。更何况绮罗不但不呆,论家世也和京中数一数二的名门-摄关家血脉相连。要成为大臣或关白都绝不是梦想。可恨的是,绮罗却被生为女儿身。 「你挥捧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在这几天多做点运动,增加体力。」绮罗把棒子夹在腋下,坐在台阶上,用单衣袖子啪哒啪哒扇着脖子,回答得简单俐落。 那非常男性化的动作,叫权大纳言看得一时入神而沉默了下来。明明是自己的孩子,却不由得会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女孩子? 「对了,爸来这里做什么?我还以为您会趁东西鬼都不在的时候,好好喘口气睡大觉呢?」 「我是想这样做呀,谁知道又发生了让我睡不着觉的事。」父亲无奈的说。 「发生什么事了?」 「我刚才听说你要跟弹正尹宫的公子决斗,真的吗?」 「真的呀,后天决斗。」 「后天呀…?你太胡闹了……」 「哪是我胡闹呀!是那青春痘脸的家伙不知好歹,动小百合的主意!」 「动小百合?」 正好这时候,小百合给绮罗端冷水来。小百合是绮罗奶妈的女儿,跟绮罗一样十四岁,对绮罗而言,算是乳姐妹,两人感情非常好。 圆圆脸的小百合,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个性颊像绮罗。生性机灵敏捷,绮罗的父亲也认为,再过一、二年,小百合一定可以成为顶尖的侍女。 「哦,这是好事呀。弹正尹宫公子前程似锦,而且是被允许上殿的贵族。是小百合这种身份的人无法靠近的贵公子呢,被他看上有什么不好的……」 「爸!」绮罗很快地重新握住了棒子,狠狠往高栏捶了下去。 父亲吓了一跳,身子闪开半边。 「爸,你是说真的吗?小百合让那种没志气的男人玩弄也没关系吗?小百合就像我的亲姐妹一样,要嫁也要嫁个门当户对的,像是受到各家主人信赖的老实家司;或是继承家业的地方官吏。怎么可以让那种幼稚的花花公子当做一时的玩伴?我非射得他一身是箭不可!」 「箭…?你太可怕了吧……」父亲因过度惊吓而说不出半句话来。每次一站在气势凌人的绮罗面前,心里的话就连一半也说不出口。 原本,这就是个男女莫辨、以胆小、优雅为男人美德的时代。所以绮罗只要穿上男装,就无疑的会被视为男人,而父亲也是个受不了被人大声怒吼的优雅贵族。 「总、总之,不可以决斗。这不是说教,是命令。」 「可是,爸……」 「没有可是了!不准就是不准,懂了吗?」 「……是!」 绮罗噘着嘴,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父亲想正好趁这时候给她一个机会教育。 「绮罗,有人向小百合求婚这件事,你有何感想?」 「有啊,就是射他几枝箭呀!」 「别提箭的事。小百合跟你同年纪,现在已经有人向她求婚了,而你呢?」 「您要我娶妻吗?」绮罗打个呵欠说。 「妻…妻子?说什么傻话!你年纪也不小了,不可以再做这种打扮了。应该赶快举行裳装仪式,找个好男人嫁了才对!女人的幸福就是嫁给杰出的达官公子…」 「出嫁?我吗?」绮罗噗嗤一笑,说:「要我嫁怎样的人呢?爸。如果有那种马术、箭术都胜过我的人,我还可以考虑一下。可是放眼望去,没一个中用的。不是我自大,我真的没遇过比我更好的男人。」 事实上如此,父亲只有嗯、嗯的点头。 「可是,每天有那么多年青公子围绕着你,难道没有一、两个比较……」 「那些人都是为东屋的绮罗公主来的。他们都说听说公主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一定是个绝世美女。他们万万想不到公主居然是个男人呢!」 绮罗说着,大声笑了起来。父亲顿时哑口无言。 「你…这样嘲笑弟弟,会遭天谴的。」 「爸,您又不是东屋的梦乃夫人,什么天谴?那是神附身的人才会说的话呀。我其实是很同情弟弟的。总之,我取消跟弹正尹宫公子的决斗,这样行了吧?所以,您也不要有让我嫁人的想法,好吗?我很满足现在的生活,过惯了这种自由的日子,怎么能再穿上12层的衣服,在家里爬着走?」 「太可怕了,这一切都是政子没把你教育成正常女孩的结果…」 「--你说都是我的错吗?」父亲才很小声的喃喃自语完,出门的政子也不知道何时回来的,突然出现,大声吼着。 父亲真是吓得魂飞魄散。根本没想到政子会在这时候出现,一时惊慌过度,只管吞着口水,一句话也吐不出 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现在呀!你刚才说我没有把绮罗教育成正常的女孩?你说绮罗不正常?」 「因为…怎么看都不能说是正常呀…l 「你看过此绮罗可爱、率直、没心机的女孩吗?而且,都是我和奶妈用心把她带大的。你呢?没替她换过一片尿布,也没喂她喝过一滴奶,还敢说这种话。来,再说呀,我洗耳恭听。快!快说呀!」 就像当年用火盆砸夜盗时的斗志,踏着地板逼了过来。父亲被那股气势压倒,呆呆的摒气站着。倒是绮罗挺身而出:「妈,冷静一点嘛!您刚从外面回来,怎么不先换洗一下,看您头发又乱,满身又是灰尘。」 「可是,听到你爸说那种话,我能保持沉默吗?你爸爸老是把我当坏人看。」 「没这回事。好啦,看你满身灰尘的。人家东屋的梦乃夫人如果从外面回来,一定会先梳洗过才见人的呢!」 政子脸色大变,二话不说冲进去梳洗。这时躲到屏风后的父亲才爬了出来。 「谢谢你,绮罗。我就是拿你妈没办法。苦哇吧啦(避雷时的咒语)。不过,你也不要太逞强了,女人变成那样,是丈夫一生的不幸呀!」 父亲干咳几声,草草结束了他的训话,垂头丧气的弓着背走回自己房里。本想喝酒调适一下心情,可是西屋的政子已经回来了,也不知道她又会在什么时候出现,指着他破口大骂:「大白天就喝酒,成何体统?就是因为你这付德性,东屋的梦乃才会沉迷妖言惑众的新兴宗教,搞得邸内全是念经的声音。最后还生下了那种男不男女不女的儿子。」 父亲边指示侍女倒白开水,一边想: 《人家说恶妻会作祟百年,我有两个恶妻,就是二百年!如果人生只有四十年,在世时为妻儿烦恼,到了阴间还要忍受一百六十年的恶妻作祟,真受不了!》 才叹口气,近江跑来了。 「不得了啦!大人,不得了啦!」 「绮罗他…绮罗他…」 「又怎么了!我刚才已经叫她取消决斗啦!」 「不是那个绮罗。是绮罗公主…啊,是少主…公主…哎呀倒底是哪边呀……」 近江慌得语无伦次了。再怎么老资格的侍女,上了年纪总难免记忆力衰退。何况对外时总把少主称为公主,把公主称为少主,所以常常会搞不清楚。近江急得把眉一皱,换另一种方法说:「哎呀,就是下面多了根没用东西的那一个嘛!」 「那就是东屋的弟弟啦!」 「是呀,那个绮罗突然贫血晕倒了。」 「又来了!」父亲皱皱眉头,躺了下来说:「他每天都会晕一次不是吗?大男人一个还闹贫血症,真是没用。不管他,我要睡了。」 「大人,别这么说呀!东屋的侍女都跟梦乃夫人去西山了,人手不够呀!」 「我不管啦!今天突然想斋戒净心。不再为小孩子的事让头发脱落了!」 父亲心烦气躁的大吼一声,遮住耳朵,假装入睡了。 〈注1〉:日本官名。 〈注2〉:为当代最高行政官。 〈注3〉:中古高官常穿的一种便服(最初于狩猎时穿)。 二 绮罗二人 在刚才的西屋里-- 挥棒后一身是汗,绮罗边擦拭着脖子的汗边进入房内。机灵的小百合已为她备好寿司,她边吃着,说: 「爸真可怜。每天那样挨妈的骂,怎么受得了?难怪头发愈来愈少了。」 她向小百合眨眨眼,以充满了同情的口吻说。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此母亲更让父亲烦恼。小百合倒是察觉了,她笑嘻嘻的说:「不过,你取消跟弹正尹宫公子的决斗,我也安心了。真的很不希望为了我,把事情闹大。」 绮罗「哼」一声:「最近运动不足,正想借此好好动动身子,真扫兴!」 「对手是弹正尹宫的公子,哪算什么大运动!」 「说的也是。太无聊啦!」绮罗躺下身来。 「这世上没用的男人实在太多了。外表穿著像男人,却沈迷于和歌、恋情,连弓箭也不会!尤其是那个弹正尹宫公子,一脸的柔弱,乍看之下还真像个女人!」 「绮罗,长相柔和才像个贵族呀,不是吗?」 实际上,光看容貌是无法辨别男女的,柔媚、奢华而纤细的美,正是这时代评论男性美的标准。所以,绮罗的女扮男装才能顺利的蒙混到现在。可是,绮罗却没想到这一点,还为世间男子的窝囊、无用感到生气。 「小百合,你不认为日本的男人应该更雄伟更有男子气概吗?爸整天挨妈的骂是很可怜。可是从另一面来看,他自己也太软弱了。换作是我,就喝斥我太太!」 「你喝你的太太…?」小百合呆住了。 「你以为我做不到呀?骂人有什么困难的!」绮罗不解的看着小百合说。 「不是做得到做不到的问题……」小百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又沉默了下来。 绮罗居然会用「如果有太太」这样的比喻,而且一点也不觉得异常,真叫小百合无法相信。是因为年纪还小呢?还是真的不正常呢?小百合也不禁要怀疑了。 乳姐妹俩从小一起长大,自有记忆以来,绮罗就是一身少年装扮。小百合的母亲(绮罗的奶妈)看到这样的绮罗,就会哭着说:是我的养育方法错了吗?当时的小百合真是百思不解,绮罗是个可爱又英挺的少年,来府邸玩的客人也对他称赞有加。自己也以绮罗为傲,为什么母亲要如此叹息呢?可是,当小百合知道绮罗其实是公主时,所受的打击也不轻,一连躺了二、三天。 为什么绮罗公主会打扮成少年的模样,过着少年的生活,小百合并不清楚原因。可是,依小百合的观察,觉得除了是政子刚强个性的遗传之外,还有个远因,就是政子对梦乃的对抗意识。政子总爱讽刺梦乃生下的少主,样样不像个少主,说「自己的绮罗反而比他像个少主」等等。这些话更增长了绮罗像少年般的举止。 而且,不知情的世人,都称赞绮罗容姿可爱、雄姿英发、聪慧敏捷,以后一定会当上大臣或关白。政子也被说得飘飘然的,根本忘了绮罗是个公主。这样对待绮罗是好是坏,小百合也说不上来。可是,自己很喜欢看绮罗不拘小节的样子。而且老实说,神采奕奕的绮罗,一直是小百合心中的偶像。她实在无法想象,穿十二层单衣的绮罗,会是什么德性。 可是,也不能让这种不自然的状态永远持续下去呀,小百合也开始为绮罗的将来担心着。不知道父亲和小百合有多担心的绮罗,还是悠哉地过着日子。 「真无聊。东屋今天真安静呀--平常都被梦乃夫人的念经声吵死了。这次教祖生日,那小子没去吗?」 「梦乃夫人要带他去,大人拼命阻止了。少主自己也说硬要他去的话,他要咬舌自尽。这样闹了一场,梦乃夫人才没带他去的。」 「真难得他会这样坚持。梦乃夫人不在,他也一定松了一口气。」 无意间竖耳一听,东屋好象有些骚动。隐约传来近江「不得了啦」的呼叫声。 「怎么了!东屋的梦乃夫人回来了吗?」 「我去问一下侍女。」 机敏的小百合快步走去,立刻又转了回来。 「听说绮罗少主又贫血了。主要的侍女们都跟着梦乃出去了,只留下二、三个有经验的侍女,正忙成一团呢!」 「哦…你去照顾他好了。对了,我也去探望一下吧!」 绮罗跃身带着小百合快步往东屋去。主要的侍女都不在,东屋显得十分寂静。 「可能稳定下来睡着了吧!好安静。」绮罗掀开御帘窥视,弟弟正躺在屏风阴影下,好象睡着了。「肌肤还是这么晶莹剔透。」绮罗坐下来,对小百合小声说。 不但脸长得跟绮罗一模一样,肌肤还白得像珍珠一样。当时因为难产,出生时没有哭声,周围的人都以为是死婴。侍女们失声大哭、梦乃痉挛发作大声嘶喊、僧侣的加持祈祷诵经声响遍府邸,就在一片呼杂混乱中,婴儿开始哼哼呻吟。因为经过一天才发出有点象样的哭声;奶妈喂奶时又不会吸奶;好不容易吸了一点又差点停止呼吸…所以,大家都说这孩子绝对养不大。 梦乃几乎到了半疯狂的地步,拜托所有宗派的僧侣做加持祈祷,寸步不离的看着他。从那时候起,原本就迷信的梦乃变得更加诡异。终于有一天,说自己在梦中得到了神的旨意。神说为了让少主平安成长,必须以公主之身来养育他。 「蓬莱山仙人显灵,跟我约定说,只要把他当做公主抚养,他就会成长、会得到幸福。不然的话,明天晚上就会死了。我合掌求仙人,说一定会把他当公主来养育,只求仙人帮助他。」 迫于梦乃的眼泪攻势,权大纳言只好说:「这样能得救的话,你就去做吧!」 当时,父亲看到他连奶都不能吸,对他的成长也已经绝望了。考虑到梦乃身为母亲的心情,就随她去做了。没想到,这个喝奶也会断气;一冷就染上肺炎;一热就会脱水,常搞得邸内鸡犬不宁的少主,却还活着而且长大了。多病的体质至今未变,但不像从前常常躺在床上,已经能过着像平常人一样的生活了。只是--被当成公主养大这一点,不像一般正常人的生活。 随着少主的成长,父亲也愈来愈不安,开始跟梦乃商量让少主恢复男儿之身。可是,梦乃总是说:「这是我跟蓬莱仙人的约定。公主也是因为这样才能平安长大的。你难道想杀了我的孩子吗?」 那瞪着父亲的眼神,像是被什么附了身,颤抖的声音也充满了怨恨。父亲想,如果惹她生气,说不定她会变成生灵向他报复,不由得一阵战栗,不敢再强求她。 瞒着世人,少主被当成公主照顾,愈来愈标致了。 虽称为姐弟,实际上出生日只相差一天。容貌也都不像各自的母亲,而是像极了人称美女的权大纳言之母。两人就像一对双胞胎,成长的方式也都不同于常人,让小百合觉得- 《看来,这一切都只能说是前世因果了……》 「嗯?」睡眠中感觉到人气,少主微微张开眼睛,看到绮罗和小百合的影子,吓得脸色大变。「谁?赞岐吗?」 赞岐是梦乃最喜欢的侍女。俗话说物以类聚,梦乃招来的侍女也都很神经质、很迷信。其中又以赞岐最为显著,几乎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从少主诞生时就开始侍奉梦乃,梦乃在梦中得到神旨的事她也知道。所以一直把-将少主养育得比公主还像公主-的使命当作天命,拼命在执行任务。少主稍有一点男生的用语,或举止不像公主,她就会无情地打下去。 「这样会被蓬莱仙人咀咒而死的!」 骂少主骂得青筋都冒出来。所以,她对少主而言比鬼可怕。 「什么赞岐呀!好好张开眼眼看看呀!是我!」 「--啊,姐姐……」公子松了一口气,擦擦 汗。 「你又贫血啦?怎么回事?」 「刚才不是西屋的政子回来了吗?车声人声吵杂,害我以为是我妈改变行程提早回来,吓死我了。」 「老天!」绮罗觉得自己的弟弟实在太可怜了。 「梦乃那一行人,二、三天后才会回来的,你怕什么呀!」 「我就是安不下心来嘛!」 「你真是可怜呀!」 绮罗的同情,让少主觉得自己很不中用,一面又觉得自己的身世真的很可怜。小时候,被侍女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左一声公主右一声公主照顾得无微不至,都觉得很顺理成章。可是,生日的时候,母亲梦乃总是向心腹侍女们合掌,哭着说:「多亏你们把他抚养得比公主还像公主,他才能平安成长。」 听到这样的话,少主偶尔会想: 《像公主一样抚养,那么其实不是公主啰?》 真正受到晴天霹雳般的打击,是在十岁的时候。 那时有一个下女的儿子叫光男,也差不多十岁。平常扫扫庭院,或是帮侍女们做些杂事。因为长得颇有人缘,个性也很朴实,所以很得侍女们的疼爱,有剩余零食的话就会叫他:「光男!来一下,有好东西给你唷!」 光男最喜欢来可爱公主居住的东屋,所以跟东屋的侍女混得很熟。一有事找他做,他就会赶快跑到东屋来。少主经常隔着御帘看到他,所以记得他的脸和名字。每次听到他宏亮的交谈声,或是看到他在庭院走来走去的样子,就会天真的想: 《啊-我也真想那样走路;那样毫无顾忌地大声说话啊!做公主实在太辛苦了,不能出御帘一步,一整天坐着。尤其是洗完头后,一整天头都好重好重,脖子都快歪了。如果是男生的话,就可以剪短头发,清清爽爽的,多好呀!》 有一天,难得没有一个侍女陪在少主身边。少主一个人呆呆望着庭院,正好看到在池子附近打扫落叶的光男,脚一滑跌到池子里去。他吓了一跳,可是又不能大声叫人来,只有不知所措的站站坐坐。不一会儿,光男就自己爬了上来,看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就把衣服脱下来,晾在树干上。 看到光男湿透的裸体(当然是远远透过御帘看的),少主不禁张大眼睛,贴近了御帘。尽管出生以来从未接触过外界,在御帘和屏风的包围下,生活在狭窄房间的一角。对世俗一无所知。但自己的身体还是只有自己最清楚。 现在,眼前光男的裸体,毫无疑问是跟自己一样。 自己的皮肤比较白皙,瘦弱多病,肩宽、胸部、手脚的肌肉都不能跟他相比。可是,该有的东西,光男的下面也同样附着,这一个事实令少主愕然。 《光男跟公主一样!》 《明明一样,为什么穿著和头发不一样?》 《因为光男不是有钱人,才那样打扮吗?》 《可是,光男没被称为公主。》 《这也是因为他没钱吗?》 少主东想西想,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能确定的只有一件-基本上,自己和光男是同一种的人类。 「光男不穿这种衣服吗?」少主小心翼翼的询问侍女。 「什么话!光男是下女的儿子呀!」侍女笑着说。 「有钱人的话就会这样穿吗?」 「有钱人?你是指贵族吗?不,光男是男孩子,所以不穿小褂(注1)。跟你父王一样,穿著狩衣或水干(注2)。」 对少主而言,真是一大发现。这么说来,自己和父亲应该是同一种人类了。可是,为什么自己是跟母亲、侍女们穿著同样的衣服,终日生活在御帘中呢? 「那么,公主明明是男生,为什么穿著这样呢?」少主不禁失声大叫,吓得侍女们脸色大变,赶紧找来梦乃。梦乃和赞岐想尽办法安抚少主,可是,光男裸体的影像强烈烙印在他脑海里,怎样也挥之不去。他顽固地质问真象,梦乃终于屈服,把他出生时候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故事本身太过奇妙,再加上梦乃说得太过激动,所以少主当时的感受只是「哦,原来如此。」这样的程度而已。可是,等他冷静下来,随着自我意识和理解力的萌芽,他开始被事态的严重性吞噬。 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父亲总是看着自己,边掉泪边说着一些傻话: 「这是什么因果呀!把你抚养成这么可爱的公主…如果真是个公主,论家世论容貌都可以进入后宫,当皇妃甚至皇后的…啊…好恨!恨那蓬莱仙人,也恨你不该有的容貌。看来你只好去当尼姑了,可是会有那种奇怪的尼姑庵收留你吗?」 少主要求恢复男儿身,可是梦乃的屈服只到说出真象为止,再也不退让一步。 「你出生时没有哭声,又看到你连吸奶都不会而全吐出来时,我曾想杀了你再自杀。还好蓬莱仙人答应我,要让你活下去。你能活到现在,多亏了这项约定。现在你却想恢复男儿身,你想毁了当时我和蓬莱仙人的约定吗?难道你一点都不能体会母亲至今的辛劳吗?如果你坚持恢复男儿身,我就去死!」 总之,她深信只要少主不当公主,就活不下去,所以根本说服不了她。少主自己也考虑到,当时为了让多病而大家都说养不大的孩子活下去,母亲求神求佛的心情。所以,无法强硬地说:我想恢复男儿之身。而且,母亲和侍女们也会说一些无理的话来说服他,耶种压迫感让他觉得苦闷、晕旋,喘不过气来。 「难产生下来的婴儿是该好好照顾,可是你都活到这么大了,根本不是你体质虚弱,只是缺乏运动,过着不见阳光的日子才会贫血。多活动活动吧!」 姐姐绮罗说得真轻松。可是,事实上他体力就是此母亲和侍女们差,根本对抗不了她们。虽然波称为公主已有十四年,但是到了在乎世事的年纪,难免无法忍受再被扮成女装称为公主。现在父亲来看他时,他都难过得躲在屏风后只回答是或不是。但是父亲却以为他像女人一样怕羞而非常失望,更叫他不知该置身何处。 也因为这样,他开始害怕和人见面,产生了对人恐惧症。当父亲在寝殿开宴会,人们进进出出时,他就深怕自己女装的打扮会不小心被客人看到,而且怕到意识愈来愈模糊,全身颤抖,终于失去神智。 虽打从心底想恢复男儿之身,可是又担心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恢复之后能不能过着正常男人的生活。以为母亲一行人回来了,就产生母亲、侍女们念新兴宗教经文的幻听,胸口一紧就贫血晕倒了。自己都觉得没有资格做个男人。 世人把姐姐绮罗当成少主;把自己当成公主。而实际上,他第一眼看到的绮罗就是那样充满活力,完全符合他的理想-如果自己能正常成长的话,就是要像她那个样子。想到这里,少主就更忧郁了。 「干嘛这么无奈的叹息?」 「我在想第一次见到姐姐的时候。」 「一年前吧?」 绮罗也想起来了。 东屋的主人梦乃和侍女们,跟西屋主人政子和侍女们,当然是没有来往。两个妻子也没有谁特别得宠。所以,邸内的势力正好划分为二。也因此双方女主人及双方侍女们的敌对意识就更强了。 梦乃的侍女们咒骂绮罗说: 「那种男人婆,以后一定嫁不出去,只有当尼姑啰!哦,不,应该是当和尚吧?说不定还会得到大僧正的宠爱呢!何不趁现在学一点诱惑人的招术呢!」 而政子的侍女们则口出秽言说: 「像个人妖似地恶心。那付德性居然会带着那根生下来,真不可思议呀!」 可是有关绮罗姐弟俩的惊天骇俗的秘密--一个是当成男孩子抚养的女孩;一个是当成女孩来抚养的男孩 --却在双方互相牵制,守口如瓶下不曾走漏过。 在侍女们严密监管下成长的姐弟,理所当然的,在一年之前,从未来往过。就在一年前,绮罗和几个小孩在前院踢球。绮罗猛一踢,球横越前庭飞向东屋方向,绮罗追球追进东屋时,正好偷看到打开窗户,卷起御帘望着庭院的弟弟。 绮罗呆住了。 穿著六重樱色衬袍,正好和葡萄色的外袍相辉映,显得楚楚可怜。比小百合硬要她看的画卷里的公主还漂亮。有一头浓密的长发,还有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孔。 不同的是,绮罗的脸上显现出刚强的个性,双颊和肌肤也因为经常跑动而显得气色红润,洋溢着饱满的健康美。而着女装的弟弟,肌肤白得透明清澈,倚靠着肘枕的模样,好象随时会随风散去般的娇弱、优美,表情也充满了红颜无奈的忧郁。 《那就是常听侍女们说的「人妖」弟弟?》 绮罗目不转晴地盯着弟弟看,愈看愈觉得可爱。少主察觉有人在看,撇头一找,看到了绮罗,脸一红,「啊」的一声就贫血晕了过去。 东屋的侍女立刻一阵骚动,绮罗赶紧趁乱逃了出去。虽然被侍女们骂得很惨,却有一股亲情流入的感觉。本来就是长得像双胞胎一样的姐弟,看一眼就有拥抱他的冲动也并不奇怪。 绮罗立刻瞒着守护弟弟的侍女们而写信给弟弟,弟弟都会立刻回信。之后,两个人就常常书信往来,而且躲开侍女们的监视,偷偷见面。 「当时看见你的感动,至今难忘。真是美丽、优雅,像个理想的公主。梦乃夫人真是把你教养得太好了。」 「别说了。」少主不高兴的打断她的话,把脸撇向一边。 「对了,刚才近江又大呼小叫的,是不是你又做了什么?」 「没什么,小事一桩!」 「别再惹爸爸烦心啦。他是个好人,却有很多事让他烦恼。」 「是呀,没见过像爸妻运这么差的人,娶到梦乃和我妈这样的女人。一个不特意做什么也可以当上摄政关白的人,居然栽在恶女人手里,太好笑了,哈哈哈!」 少主茫然看着放声大笑的绮罗,觉得很不可思议,她为什么能这么天真烂漫?虽然跟被母亲强迫穿女装的自己不同,而是因她自己的自由意识扮成男装的。可是都已经十四岁,到了该认真考虑将来的年纪了!她该不会想永远打扮成这样吧? 平常见面机会不多,少主想不如趁现在谈谈彼此的将来。 「绮罗姐姐以后打算做什么呢?」 「总不能每天拖着牛尾巴玩吧!你说是不是?」 「是呀!没错!」不愧是姐姐,看起来好象整天在玩,其实该想的事也都想过了。少主松了一口气。 「说得也是,玩伴们一个个行元服之礼,进宫任职了。我也该行元服之礼,不能再拖延了。」绮罗抱着胳膊沉思起来 「元服之礼…进宫任职…?」少主惊讶得哑口无言。还以为她是认真在考虑将来的事,结果居然是想以女儿之身行元服之礼,进宫任职?真是破天荒的想法。 「姐,你是女人呀!怎么能行元服之礼?」 「女儿之身,但有男儿之心。」 「男儿…?姐…」少主无言以对,只有深深叹息。 「姐是乐天派,真好!我就不能那么想得开。」 「等我当上了大臣,就在堀川附近盖个豪邸。到时就接你来住,听不到梦乃一年换一个的新宗教经文念诵声,对你的精神会好一点。」 「的确,听到经文我就想哭。」 梦乃几乎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一有新兴宗教出现,立刻加入。和同样狂信的侍女们,每天焚烧盐肤木、打鼓、摇铃、念诵诡异的经文。少主听到那些声音,就没有食欲,精神衰竭。消极得想落发为僧,躲入寂静的山中。 可是,现在这模样,看来只能当尼姑啰?可是,有愿意收留自己的尼姑庵吗?愈想烦恼就愈无边无际。 小百合突然想起来说: 「绮罗,跟式部(注3)承大人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绮罗想起约好式部承陪她去看市集的,赶紧起身。 少主羡慕地看着绮罗说:「真好,可以去任何地方。再来玩喔!」 「当然。不过,我也不想遇到赞岐,她很会瞪人。女人就是善妒、固执,所以令人讨厌。」绮罗耸耸肩笑笑。精神抖擞地踏步离去。 留下可怜的弟弟!看着被当男孩子带大的绮罗,不但对这种日子毫无疑惑或不安,甚至充分享受着自由的乐趣,不禁对自己的境遇感到悲哀。 世人对姐弟俩悲喜交杂的复杂生活虽不知情,却都知道权大纳言家有个活泼、才气横溢、可爱的绮罗少主。还有一个跟绮罗长得一模一样,连见到父亲都会脸红的纯情绮罗公主,她的形象刻画在每个达官公子的心中。 〈注1〉:日本贵妇人穿在外衣内的一种衣着。 〈注2〉:日本礼服的一种。 〈注3〉:太政官八省之一,掌管仪式、铨叙。 三 在北嵯峨 「绮罗,别再闹脾气了。回去吧!」 小百合边擦着汗,边以严重的口气对一言不发的绮罗说。 绮罗靠着肘枕横卧,听到小百合的斥责,皱皱眉把身子背向她,还是不说话。 小百合急了,用她的口吻说:「绮罗,你没嘴了吗?你说话呀!」 绮罗这才吐出一句话,说:「好热呀---l 「啊?你说什么?」 「我说很热!快用扇子给我搧风呀,反应真慢!」 「老天!」小百合满心不愿,还是拿起了扇子,替绮罗摇风。 进入六月后,天气热得异常。在京都的三条邸,光是坐在房里不动,都会满身大汗。所以三天前,绮罗突然说要小百合跟她去北嵯峨山庄时,小百合真是满心欢喜,以为可以去纳凉了。没想到绿树覆荫的嵯峨山庄,也不如想象中那么凉快。 二、三年疏于整修的山庄,斑斑剥剥不堪入目,反而更让人觉得闷热。而且,这次的山庄之行走得太匆促,准备不及,席子、御帘都是从仓库里拿出来的旧东西,用得非常不舒服。再加上没有个象样的随行侍女,能照顾绮罗起居的只有自己一人,想到这一点,她就开始怀念京都的三条邸了。 如果只照顾绮罗起居也就罢了,偏偏随行人员太少,人手不足,连小百合都不得不做厨房的事,还有早上的打扫工作。 今天也是一大早就去帮忙打水,拉起水桶时,反抗意识也跟着涌上心头。小百合心想,自己虽是权大纳言家的家仆,却也是照顾贵人生活起居的高级侍女,根本不必做这种下女做的工作。她愈想愈气,自己为什么非打水不可?索性丢了水桶,窝在座垫上,求绮罗回京都,可是绮罗只管摇头。 「那么,至少再找几个侍女跟下女来。我不要再打水了!」 「我是行元服之礼前的半大人,不可以带太多随行人员。半大人的我,只配带半大人的侍女小百合。」 「你真是固执!受不了!」小百合气得扔了扇子。虽是主从关系,却有乳姐妹的一份情。小百合一生起气来,就会摆出姐姐的姿态。「你就是这样一个爱耍性子的小孩,难怪人家说你是小孩子!」 「小孩子?你说我是小孩子?」 「正是!你根本不能行元服之礼,偏偏要强求你父亲,让他烦恼。你不觉得不好意思吗?」小百合连汲水之恨也一起宣泄了似的,数落绮罗的不是。 绮罗倏地站起身来,冲出屋外。 不久,随行的人从庭院跑过来说:「小百合,绮罗少主说不要随行者,一个人出去了,怎么办?」 小百合叹一口气,说:「不要管他,让他冷静一下吧!」 「可是,万一在山中被山贼袭击了……」 「绮罗少主会咬山贼的手逃走的,放心!」 小百合丢下这句话,又去做她厌恶的汲水工作。 只有几个跟在绮罗身边的侍女知道绮罗是女儿身,这次的随行人员当然都以为,绮罗是权大纳言家威风凛凛的少主。而看到小百合痛骂主子家的儿子,随行者都对小百合的威势感到佩服乖乖的退了下去。 遭小百合怒骂飞奔而出的绮罗,快步走在山路上,想宣泄一下怒气。 《她是怎么了?打从出生时就一直在一起,应该是最了解我的,居然说那种话!什么「半大人」?跟左近少将一样瞧不起我!》 一想到左近少将,更是怒不可遏,她随手折下一段树枝,哔唏哔唏随处拍打。会跟父亲发生口角,负气跑到山庄来;还有在荒芜闷热的山庄里的种种不愉快;以及跟小百合的争吵,好象都是为了左近少将。她自己也知道不可以拿别人出气,可是就是压抑不下怒气。 绮罗继续沿着山路向前走。小时候常常来这个山庄,所以阔别了几年,还是很熟悉这附近的环境,不久就走到了她的目的地-小时候经常游泳的池子。 绮罗探探四周。这附近山路狭窄,草木繁生枝叶茂盛,不是很熟悉地理环境的人,是来不了的。 她确定四周无人,迅速脱了衣服,跳往池子里。刺骨冰冷的池水,洗净了闷热、忧郁和烦躁。 她一边潜潜浮浮地游着,拍得水花四溅;一边恶意地想着,如果自己就这样失踪的话,那个顽固的老爸会不会考虑行元服之礼的事? 说起事情的开端,就是三个月前跟式部承去看市集时发生的。 那天在东屋跟弟弟见面后,绮罗就跟式部承同搭一牛车,去朱雀大路上的左京东市集,她边走边看要送给弟弟和小百合的丝绸织锦。 贵族和平民交杂的热闹感,让绮罗兴奋不已。容貌原本就亮丽醒目的她,笑嘻嘻地走着,更是引来过路人的侧目。还有人拼命伸长脖子,把视线越过别人的头顶偷窥着她。绮罗皱起眉头问式部承:「我哪里不对劲吗?大家干嘛那样盯着我?」 式部承噗嗤一笑,说:「那是因为你太可爱了呀!」 被称赞没人会不开心的,绮罗缩缩脖子,谦虚的说:「没有啦…」 式部承看到他可爱的表情,笑着说:「权大纳言大人想永远保留住你童姿模样的那份心情,我也很能理解的。」 绮罗都十四岁了,却一直没有行元服之礼的动静。京都的人们都议论纷纷。有人说是在准备盛大的仪式,有人说是绮罗的童姿太可爱了,权大纳言舍不得让他行元服之礼。如果知道了不能行元服之礼的理由,可能所有人都会吓昏过去吧! 「可是…」式部承突然表情一改,说:「童姿再可爱,也不能再拖延元服之礼的日子呀!不行元服礼就不能授官位,不能以成年身份任职。你年纪还小,可能会觉得我这番话像大人打的算盘。可是,任职晚,出头的日子就晚,你懂吧!」 不愧是廿五岁的青年,他的话题颇具说服力。 绮罗并没有出人头地的欲望,所以式部承的一番话并没有造成很大的冲击。只是,她开始感觉到: 《原来这年纪还未行元服之礼,是会引来别人怪异的眼光的!》 当她陷入沉思时,迎面走来两个高声说话的年青人,撞到她的肩,她踉跄几步,膝盖和手着地。两个年青人看市集看得出神,没有注意到绮罗。撞到之后,也不直视绮罗,丢下一句:「小心点!小鬼!」就走了。 绮罗顿时怒气冲天。对好强、自尊心强的绮罗而言,在大众面前膝、手着地,是绝大的侮辱。她尖叫一声:「等一下!那是撞到人的态度吗?快道歉!」 「什么?」那两个人停住脚步,回过头。看到一身贵族打扮的绮罗,一时有些退怯,沉默了下来。可是却仗着两个大人对一个小孩的威势,开始调侃他:「哪里的小少爷呀?没人陪着会被捉去卖的唷!」 「是呀,像女孩子一样可爱,可以卖不少钱呢!」 绮罗气得要扑向那两个年青人时,暂时放下绮罗去买东西的式部承,听到骚动赶了过来。 「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 「啊,式部承大人……」 两个年青人脸色遽变,好象是认识式部承,式部承也察觉到他们的反应。 「你们认识我?你们是…」 「在式部卿宫家,远远地见过您几次。」 式部卿宫是式部承的直属长官。既是那一家的家仆,当然会认得式部承。 「原来是官家人?」 「跟随在式部卿宫少主左近少将身边的……」 两个人对式部承的态度是彬彬有礼,可是说到自己是「跟随左近少将的人」时,语气显得很自大。绮罗觉得很纳闷,「左近少将」到底是什么人物? 式部承小心地替绮罗拍落衣服上的灰尘,边说:「 我知道你们的身份了。不过,这一位可是权大纳言大人家的绮罗少主。」 两个年青人的脸色愈来愈难看。把身份地位完全不同的贵人称为「小鬼」,他们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人太多了…擦一下肩膀而已……」 「不是这样吧!」绮罗很激动的说:「撞到我,害我膝盖着地。还口出狂言说『小心点!小鬼!』。」 四周聚集了看热闹的人,有人相呼应说: 「对!没错!」 「还说长得像女孩子!」 「还说可以卖不少钱!」 平常应该是对贵族很反感的庶民,可能是不忍心看这么可爱的少年被两个大男人欺负,都替他说话。 式部承冷静的说:「真是这样的话,你们就太无礼了。今天是我陪伴绮罗少主,出了什么事我都得负责。如果事情闹大了,我就得向权大纳言大人报告喽。」 权大纳言家是京中名门中的名门,惹不起的。两个年青人僵着脸,低着头说:「很抱歉。哦,不,真是非常对不起。」 绮罗原本也无意用权力来吓唬他们的,所以表情也缓和了下来。本来这样就没事了,偏偏在大众面前出了丑的年青人,溜走时还不甘心的落下几句话: 「哼,权大纳言的小孩又怎样?不过是个未行元服之礼的小孩!」 「我们少将已经是五位官阶啦!」 绮罗勃然大怒,但是,年青人早已逃之夭夭。 回三条邸的途中,绮罗坐在牛车上,只字不语。被那种下贱的男人说自己是个没有官位的小孩子,真是一百个不甘心。可是,未行元服之礼,朝廷不能授阶,也难怪人家要这么说了。 式部承不断安慰他说:「左近少将比你年长两岁,的确是个俊才。在达官公子中,是最显赫的一个。本人明朗、刚毅,是近来难得一见的男子汉。只是他周围的人狐假虎威,常会表现得令人无法忍受。而且,在宫中你的事经常成为达官公子间的话题。很多人说,你的年纪跟左近少将差不多,如果你出来任职的话,会是个很强的竞争对手。所以那边的人对你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对抗意识。」 但是,还是不能消除被说是无位阶小孩子的那股怒气。她开始在乎还没行元服礼的事了。 想来,二、三年前在一起玩弓箭、踢球的童伴,现在都已经行元服之礼出任官职,不太来玩了。当然,因为他们都很喜欢绮罗,所以偶尔还是会过来聊聊近况。可是也都是一会就走了。挽留他们,他们会吱吱唔唔的说: 「今天要去中纳言大人家府邸参加歌会……所以,不能久留。」 现在来找绮罗玩的,都是十岁左右此绮罗小的孩童,或是倾慕东屋绮罗公主而来廿岁左右的达官公子。 被说成无官阶的小孩子、好友离去剩下一人的孤寂,都是父亲不让自己行元服之礼造成的结果。她愈想愈不能忍受,哭着哀求父亲。可是,一向优柔寡断的「好好先生权」,对这件事就是惊人的坚持。 「元服、仕进都不是儿戏。你的行为举止要像个成年男子,并得到大家的认可。只有在家里我才放任你这种男人婆的打扮,再怎么像男人,毕竟还是个女人,仕进后露出马脚的话,会因欺君之罪被流放,搞不好还会被判死刑呢,你懂不懂?」 看到父亲生气的神情,绮罗也不敢再说什么。而且,知道自己行元服礼、仕进,居然会犯欺君之罪,实在是很大的打击。 绮罗因此闷闷不乐,不再找人到家里来玩,封锁自己。外边开始谣传权大纳言家的绮罗生了重病,以前的童伴都很担心的来探望他。可是,他看到以前玩在一起的朋友们,都已落发结髻戴冠,一副大人的模样,更感到落寞。 尤其是一伙人正好凑在一块时,就会忽略了绮罗,大谈宫中的事。最让绮罗生气的是,交谈中不断地出现左近少将的名字。 自从东市集那件事以来,她就对左近少将有了敌意。论容貌是人人称赞的,论武术、学问她也有绝对的自信胜过左近少将。 而更刺痛她的是,四天前的一番话。 听到绮罗生病,两个朋友结伴来探望。大家天南地北地聊着。 「五月过,烦人的雨季就会结束了,真好。」 「说到梅雨……」做大夫(官名)的朋友说:「为了帮皇上打发雨季的无聊,前几天举行了一场踢球赛。虽然不是正式比赛,因为皇上亲临,办得非常盛大。我们几个得到你的真传,踢得很不错,都受到皇上赞赏呢!」 「哦!」绮罗觉得自己也被夸赞了,开心地笑了。可是,大夫又很不甘心接着说:「结果最后还是输给了左近少将,他一个人出尽了风头呢!」 绮罗脸色一沉,心想又是那个左近少将! 「那小子太可恶了。一个人独占球,故意踢得很难接,害人家都以为是我们技术不好接不到。」 「皇上赐给他御衣时,他还说:『另一边的好象是绮罗流派的吧?我是有悠久历史的飞鸟井流派的技巧』,真想一脚踢死他!」 飞鸟井流派是平安贵族间很重视的一种踢球流派,是很重格式的正统派流。把自己的名字跟飞鸟井流相提并论,根本是故意损人。一想到自己的名字在皇上面被玷污了,她有如坐针毡般难过。可是对宫中事一无所知,纵使想辩解也无从辩起。这么一想就更生气了。 大夫继续说:「我们实在太生气了,就在皇上面前说,如果绮罗在的话,一定可以跟左近少将打一场漂亮的比赛。绮罗踢球的技巧很美,京都无人出其左右。」 「连陪伴在皇上身边的大纳言和大臣也都点头了呢!」 「什么京都无人出其左右,太夸张了吧!」 绮罗嘴里这么说,心情却好了些多。但是,糟的是后面这句话。 「可是,那个左近少将又奸笑着说:『跟那种还没行元服礼的半大人比的话,我的伎俩是稍嫌不足。』我们气得……咦?绮罗,你上哪去?你没事吧?绮罗?」 绮罗丢下两个朋友,跑向父亲的寝室。不能再忍了。东市集的事,可以当做是在下位者的无礼,饶了他们。可是,在公开场合被嘲笑为「半大人的小孩」,岂可再保持沉默。无论如何都要行元服之礼,仕进,对得意忘形的左近少将还以颜色。 可是,怎么也通不过父亲这一关。对父亲而言,绮罗是女儿身,仕进后如果露出马脚,会成为他政治生命的丑闻,所以他拼了命也要反对。绮罗于是丢下一句话,说:「如果您不答应让我行元服之礼,我就永远不能加入那些朋友之中。那么,待在京都里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躲入深山里!除非您答应让我行元服之礼,否则我绝不再回来!」 然后就带着小百合,来到了北嵯峨山庄。可是山庄不是很干净,随行的人都显得很不高兴,偏偏京都的父亲又没有找她回去的意思。 绮罗拍得水花四溅。 《没人了解我的心情。可恶!可恨!这次离家出走,老爸知道我是到北嵯峨来,根本不会担心,真不该说出目的地的。小百合也真是的,居然不来找我!还有那些随行的人,我说不要跟来,也应该暗中保护主人的安全呀!》 这想法完全显现出了一般女人的特质,她一一迁怒每个人后,又拉回了思绪。 小百合来找自己的话还好,如果是其它随行的人,就不妙了。以前虽然跟弟弟说过「身体是女人,心是男人」,可是,心是男人,身体毕竟还是女人。把这个女人的身体暴露在水中,游得正起劲时,如果随行的人来找的话,不知会怎样呢! 绮罗赶忙向池边游去,在有人来之前,一定要穿好衣服。可是心太慌, 一向擅长游泳的她,好不容易游到岸边时,喘得都快没气了。 在水里泡了好长一段时间,身体开始觉得冷了。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感冒的,所以她赶紧爬出池子。这时候,突然繁密的草丛被拨开了条路来,出现了一个男子! 大约有五秒钟,裸体的绮罗和那个人沉默相对。第六秒钟,绮罗的惊叫声划破了寂静。「你、你是什么人!!」绮罗两手抱住胸部蹲下,扯破喉咙似地叫着。 「对、对不起!!」男人满脸通红,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说:「我正好到这附近。听到水声,觉得很奇怪,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有女人在这种地方……」 绮罗根本不想听他解释,只希望他赶快离去,可是那个男人不知道是吓得脚软了;还是男人好色的本质作祟,根本没有离去的意思。 「我并没有恶意的,希望你能了解。」 绮罗想说,知道了,你赶快走吧!可是,过度的惊吓和羞耻,让她发不出声音来。她的裸体是连父亲都不曾看过的。性格再像男人,一旦脱了衣服,还是会有女人的自觉,她真的是羞得连眼睛都泛出了红色。 「你看起来……」 「看起来?」绮罗大叫起来。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他就已经看得那么多了吗?真是个大色鬼。 男人背对着她,慌慌张张的解释说:「我只是瞄一眼,并没看到很多……」 「……」 「你看起来并不像山中的一般民女……」 绮罗愈来愈焦急了。这个男人再不走的话,怎么穿上衣服。总不能老是这样抱住胸部蹲着吧?不但冷,脚也开始麻了。她想无论编什么理由都好,非让这个男人赶快离开不可。 「你应该是京都里某人家里的公主吧?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 「不瞒您说,父亲逼我嫁给不喜欢的人。与其欺骗自己的心出嫁,不如重生净土,所以来投水的。」 「投、投水?笨蛋!」 男人惊讶地回过头来,绮罗又是一声惊叫。 「色鬼!你要看几次呀!」 「失礼了!」男人再背过身去,连脖子都红透了。看来颇纯情的。「我了解你的心情。政治婚姻的确很苦,可是也不该傻到去投水呀,你的父母会很伤心的。」 「啊?嗯…说得是…」 「如果你父亲知道你宁死不嫁,一定会依你的,你应该再跟他谈一谈的。」 「--哦……」 「你再好好想想。死很容易,可是生命难求呀!有了生命就该遵循神的旨意,好好的活下去。」 「……」绮罗边打喷嚏,边不耐烦地想着,为什么自己非在这种时候、这种状况下,听他说教、大谈人生论呢? 「喂!你有没有在听?」 「有!有呀!这次投水未死,衣服虽流走了,人却漂回到岸边,一定就是神的旨意。所以,现在我已经改变心意,决定好好活下去了。」 一方面是冷得发抖,一方面是撒谎撒得很心虚,所以说得结结巴巴。男人倒是安心似的,点了点头。 怎么会有这么单纯的男人,绮罗实在很想笑。可是,只差一点点就可以赶走了,所以她摒住气接着说:「可是,被您看到现在这种样子,我真不知道如何自处才好。如果您可怜我,希望我好好活着的话,请赶快离去,并且忘了我。请同情我…呜……」 「我同情你。」 「啊?」 「我同情你!」 男人语气充满了正义感和同情,让绮罗觉得很可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是。 《这个傻瓜不知道是哪里的乡巴佬贵族,也不会动脑筋想一想。一个要自杀的女人,会光着身子从池子里爬出来吗?他居然百分之百相信,还说同情我!》 这时候,茂密的草丛发出了枝叶被拨开的声音,好象是有人走过来了。除了这个笨乡巴佬贵族以外,再遇上其它人,真的是万事休矣。绮罗的心脏简直要缩成一团了。仔细一听,好象是叫着「绮罗少主」的声音。 《是小百合!》 绮罗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家里的人发现我不在,出来找我了。我会说我是不小心掉进水里的。请您也忘了我投水的事,赶快走吧!」 「你发誓一定活下去?」 「我发誓!」 那男子还在袖子里摸索着,不肯离去。 小百合好象真的往这里来了,声音断断续续传来。绮罗真的不想让小百合看到裸体的自己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正心急的时候,突然眼前出现了什么东西。仔细一看,是一串很稀有的紫水晶念珠。 「拿去吧!当你再有寻死念头时,请想起我,勇敢的活下去。」 「啊…您真好心……谢谢…」 「我不会忘了你的!」男人丢下这句话,飞也似地跑了。绮罗握着念珠,茫然地目送他离去。 《什么跟什么嘛?好象他是个大英雄似的……》 「绮罗少主!您没事……」小百合刚好在男人离去时出现,看到裸体的绮罗,半天说不出话来。「绮、绮、绮……」 绮罗跑入藏着衣服的草里,赶紧穿上衣服,说:「有什么不可以吗?」 「什么不可以?那付德性……」 「不小心掉进池子里而已嘛!」 「骗人!哪有人先脱好衣服预备不小心掉下去的?」 看到绮罗的裸体,小百合因同性间仍会有的害羞,从耳朵一直红到脖子。绮罗自己也觉得好笑。 《小百合说得是。再怎么说,裸体都是不合常理的。那个男人真的相信我的衣服是在投水后被水冲走的?那时太紧张了没看清楚。不过,好象是穿著很高级的衣服,应该是哪里的地主吧?居然那么随便地把紫水晶送给我。》 「您还笑呀!听说这附近有山贼出没呢!我刚才在打扫庭院时,忽然来了一些官府的人,问我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还叫我们今天没事最好不要外出。吓得我们赶紧分头出来找你。在这种地方游泳,万一遇到山贼怎么办呀!」 小百合板起脸来,对正在穿衣服的绮罗训话。绮罗穿好衣服,边想边走。 《那个男人会不会是山贼的首领?听他说话、打扮都蛮斯文的呀……不过,有很多山贼、海贼的首领都自称是皇族的私生子。当然,大多是骗人的。可是,也许真有一些无品亲王的子嗣,和子嗣的子嗣呢?那个男人大概就是其中之一吧?》 来山庄后一直压抑不住的那股烦躁,居然在想起池边那件意外事件时,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开始帮忙每天关在山庄里嘟嘟哝哝的小百合,帮她汲水、去桂川捉鱼、开烤鱼宴会。正当山庄的生活开始快乐起来时,父亲的差使带着信来了。 信上只有父亲潦潦草草的几个字「准你行元服之礼。不,是得赶快举行不可,立刻回来!」虽然搞不懂父亲为什么突然改变心意,可是总算是如了绮罗的心愿。离家出走(?)十天的绮罗,带着因为可以回京都而雀跃不已的小百合,离开了北嵯峨山庄。 四 绮罗的元服仪式和裳装仪式 一回到京都,三条邸上上下下正闹成一团。 东屋的念经声此平常嚣张,鼓声更是震耳欲聋。香柱整日焚烧,几乎是烟雾迷漫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而绮罗母亲居住的西屋,也不时传出政子宏亮的吆喝声,声音几乎可以震动梁柱。 「邀请函都准备好了吧?哎呀!你们动作真慢呀!这次绮罗的元服仪式,是天下人所注目的呀!一定要办一个前所未有的盛大仪式。让天下人都知道权大纳言家有一个绮罗少主。」 被这些骚动搞得一头雾水,绮罗赶紧走到父亲寝室,想打声招呼顺便问个清楚。却看到父亲拿着手巾不断地在擦眼泪,两颊深陷,像个病人似的。 绮罗脸色开始苍白了,自己离家出走的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爸,到底怎么回事?您为什么哭呀?」 「是东屋梦乃夫人烧香熏的呀!眼泪直流,好痛呢!」父亲眨着眼睛,说:「你的元服仪式决定之后,她就催我也让公主行裳装仪式。我反对,她就动员所有侍女,制造噪音、污染空气,而且霸气十足。我究竟是造什么孽要受这种苦?」 看来不只是被烟熏的,是真的哭了,鼻子还不断抽噎着。 「光是你元服的事就叫我烦死了,还要求我让东屋的绮罗行裳装仪式……」 「为什么突然要替我办元服仪式呢?我是很开心,可是……」 绮罗难以置信的问。那么害怕成为政治丑闻、坚决反对的父亲,居然会急着办元服仪式,叫绮罗百思不解。 父亲擤擤鼻子,很不甘愿的说:「当今主上都开口问了,我再怕也得办呀!」 「当今……?」绮罗呆了一会,瞬间大叫起来:「您是说皇上?」 「正是!」 「……」绮罗惊讶得目瞪口呆。所谓皇上,当然是平安京都里居最高位、拥有最高权力的人。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为什么会关心到自己元服仪式的事呢? 「这是怎么回事呢?」 「两天前,跟我弟弟右大臣、大纳言,一起在御前谈话。最初只是谈些人事异动等严肃的话题,也不知怎么地,中途就转话题。」父亲痛苦地回想当时的事。 刚开始只是一些很平常的会话。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也没有流行病,京都一片祥和。这一切多亏了主上的政治才能。」 「是呀!真是前所未有的泰平之世。全是主上的德政。」 「世上之德才,全集合在主上之身了。我们这些俗人,全是乌合之众啊!」 光是这些讨皇上欢心的话也就没事了,偏偏最年长的大纳言开始批评起当今的年青人,说:「最近的年青人,就只想到名利。字也写不好,歌也不会吟,沉迷在金钱和女人里。看了就叫人生气,没一个优秀的!」 「当今皇上这么贤德,却没有容貌才华出众的年青人可以为宫中增添生气,左近少将还算可以,但是也有些奢华、轻浮。」 「是呀!这样的太平之世,宫中看不到帅气的达官公子,后宫看不到美丽的女侍,真是令人丧气呀!」 弟弟右大臣说完后,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们对话,一直坐在御帐台后、保持沉默的皇上开口了。 「的确,朝廷、后宫都没有什么特别醒目的人,真是太寂寞了。是不是因为我这个人太没情趣,才造成这样的结果?」 「不…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呀!」 右大臣以为「令人丧气」这句话,惹了皇上不高兴,赶紧白着脸解释。 「是最近优秀的人才太少了,并不是您……」 「可是,在我父亲问政之时,有你们这么多优秀的大臣。我却没有优秀的人才可以接下你们的棒子,这都是我的责任。」 「不…不…不…」右大臣和大纳言都脸色大变,求救似的看着权大纳言。 权大纳言赶忙打圆场:「皇上才刚即位二年呢!不久就会有人在皇上德政之下崭露头角的。您太心急的话,反而对年青人不好。」 右大臣也赶忙接着说:「是呀,才刚开始呢!像哥哥家的小孩,就连元服仪式都还没举行呢?是不是?大纳言大人。」 「是呀,没错呀!」大纳言也拼命应和。 「是叫做绮罗吧?听说是会让人眼睛一亮的美少年呢!私藏这么一个孩子,也难怪宫中缺乏生气喽!」 话题急趋权大纳言最不愿提及的了。虽是为了让皇上心情好起来,两个高官才拼命赞美绮罗的,却还是给皇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果然,皇上对绮罗产生了兴趣。 「我的确是常常听到绮罗的名字。踢球大会时,也听到年青人谈论他。他好象很受欢迎,长得很美是吗?今年几岁了?」 「嗯…十…四岁了…」 「十四?」皇上沉默了一会。权大纳言吞了一口口水,心想糟了,话题愈来愈趋向棘手的方向了。 「十四岁不是该元服、仕进了吗?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嗯…这…」 「还没行元服之礼吗?」 「还…没有……」 「为什么?」 「……」权大纳言无话可答。 绮罗是女孩子的事,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说的。他开始冒冷汗、头昏眼花。右大臣看权大纳言沉默下来,于是接腔说:「大哥就是太保护小孩子了。希望他们永远维持童姿,所以连同年龄的公主都还没有行裳装仪式。」 「是呀,我也听说了。是一个跟绮罗长得一模一样、美丽稳重的公主。」皇上点头说。 权大纳言瞪了弟弟一眼。可以的话,真想当场骂他鸡婆、笨蛋。如果引起了皇帝的兴趣,要迎他入后宫,那可怎么办是好? 「为什么到了十四岁,还不行元服、裳装之礼呢?」 「也没什么特别理由。只是公主太内向了,连见到我都会害羞。看到新来的侍女也会躲起来,是令人伤脑筋的孩子。绮罗也是,童心未泯,每天跟小孩玩在一起是他最开心的事,没什么前途……他这样的人仕进任职,只会带给大家麻烦。所以不打算让他行元服之礼…」权大纳言拼命解释。 皇上笑着说:「你真是个奇怪的人。贵族们都是在孩子还没脱离稚气之前,就急着让他们仕进任职,而你却这么淡泊。你就是这一点让人佩服。你的孩子一定也跟你一样淡泊,会全心全意为我做事吧!」 的确,贵族们都是拼命想让孩子们早点仕进,早点顺利踏上平稳的官途。所以毫无这种想法的权大纳言,当然颇得皇上好感。 「现在宫中的确缺乏生气。没有引人注意的达官公子,是寂寞了一些,后宫的侍女们也稍嫌不足。我也很想见见这个传闻的人物,让他入宫任职吧!」 「入宫任职…?」 权大纳言呆住了。无论京都贵族们如何批评他元服之礼拖得太晚,或是绮罗赌气离家出走,他一直都为了保护自己的政治生命,而坚持到底。 可是,现在是皇上说「让他入宫任职」的。这次再拒绝的话,自己的政治生命才真的是完蛋了。虽说是太平无政争之世,再大的事件也不会危及生命,却还是有失势和失权的顾虑。 「可是…可是…」权大纳言感到全身无力。他不想失势,可是让绮罗仕进的话,就是对皇上隐藏重大秘密,像抱一颗定时炸弹那样危险。「绮罗尚无官阶,现在要他仕进,把他当一个成人来使用,对他来说可能还有些不适应。请再等些时候再让他入宫任职吧!」 父亲这番话只是为了逃过这场劫数,可是皇上却是有所感的深深地点着头,说:「这就是父母心呀!要入殿需要五位官阶,我会授予绮罗五阶的。说着 说着,我就愈想见他了。赶快给他办元服仪式,带来见我吧!」   权大纳言无话可说,只有深深伏拜,说:「谢皇上!」 「原来是这样……」听到这样的原委,绮罗深深叹了一口气。为了元服的事甚至离家出走,但真的由皇上下令时,绮罗又感到沉重压力。「事情好象闹大了。」 「何止是闹大了。当天,那个大嘴巴右大臣就到处去说,皇帝亲自下旨要绮罗行元服之礼,弄得满城风雨。连中风在床的祖父关白左大臣都坚持说,在孙子元服、裳装那一天,势必要担任加冠、结腰绳的职务。」父亲已经是声泪俱下。 加冠就是在元服仪式中,替元服者剪去童发、结髻,再戴上帽子。而结带就是在裳装仪式中,为着裳装者绑上腰绳。两种职务都是相当于成人式中的公证人,虽然只是形式上的职务,大都是请日后能帮助自己、提携自己的有力贵族来担任。 祖父想执行这个职务,也是因权大纳言家是名门中的名门之故。 「祖父还真有干劲,都快退休的人了。」 「不只是他,连弟弟右大臣都报名啦!他说若非他提起你,皇上才不会下旨要你行元服之礼。所以为了感谢他,应诿让他执行加冠仪式。现在可能在你祖父那里抽签,决定由谁来担任此职务。连天下左右大臣都牵扯进来了,这场元服仪式是躲也躲不掉了。我认啦,你也要有所觉悟。如何?可以行元服之礼了,高兴了吧?」 父亲绝望似的喊了几声,又呜咽哭了起来。绮罗大惊失色,把伏地而泣的父亲交给「不得了啦」的近江,径自回到房里。 小百合已经从认识的下女口中探知她们不在时发生的种种,正等着告诉绮罗。 「在北嵯峨期间,发生了不少事呢!政子夫人为了准备元服仪式,忙得眼睛都充血了。昨天还因为太兴奋,脑充血躺了下去呢!」 「哦……」 「东屋的绮罗公主一听说要行裳装之礼,就昏倒不醒人事了。现在被移送到东北屋邸,由权大纳言大人派女侍照顾。」 「爸派的人?赞岐呢?东屋的侍女呢?」 「东屋的侍女全都参加诵经大会了。以赞岐为首,宣布在目的达成之前,绝不回到工作岗位。说清楚一点,就是罢工啦!」 「罢…工…?」 这场大骚动,还真把绮罗给吓呆了。的确,为了传闻中左近少将的敌意,不肯服输而坚持要行元服之礼的是自己。可是,她实在没想到会变成这么大的事件。一直以为,只要当天行完元服之礼,马上进宫任职,一切就结束了。可是,冷静地一想,凡事重规矩的贵族社会,怎么可能将仪式随便带过呢? 加冠有加冠的人,结发有结发的人,还要举办盛大的披露宴会,邀请所有亲友参加。何况是皇上下旨,更要办得华丽隆重。所以,她能体会父亲的混乱和苦恼。 不过,元服本来就是自己所希望的,所以调适心情去面对也是应该的。只是为了自己元服的事,连东屋的绮罗都迫接受裳装仪式,实在让绮罗寝食难安。 绮罗是自己喜欢扮成男装,自己想要行元服之礼的。可是,不得已非扮女装不可的弟弟,平常就已经够苦了,还要他行裳装之礼,以女儿之身披露于大众之前,那不是要让他羞愤而死吗? 绮罗坐立难安,带着小百合赶去东北屋邸。 父亲派的侍女弁小君正好端着洗脸盆出来,看到绮罗,就把食指按在唇上:「刚清醒过来,不要太刺激他。」 绮罗点点头,轻轻走进房里。弟弟正躺在隔着屏风的另一端,念念有辞。仔细一听原来是:「我绝对…不要…裳装……,不要……」 绮罗才一靠近,他就吓得全身发抖,发出尖叫声。 「赞…赞岐?爸答应裳装的事了吗?」 「不是赞岐,是姐姐。」 「姐姐?」突然,弟弟的声音变得有力了,但同时也变得刺耳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刚才还昏迷不醒的人,霍然推开被褥,坐起身来,说:「欢迎你回来呀,北嵯峨很凉快吧?当你回来时,元服仪式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各地的庆贺也络绎不绝。对了,我还没有祝贺你呢,这次的元服仪式万事齐备顺利,恭喜你啦!」 太阳穴处爆出青筋,颤抖着双唇,一口气说完后,呛得他直咳嗽。小百合赶紧上前,给他拍背。 「干嘛说得这么激昂嘛!冷静点……」 「冷静?」弟弟吊起双眉。「听了两天的噪音、熏了两天的烟,怎么冷静?姐姐能如愿行元服之礼,是很开心。不巧的是,我可从来没想过要行裳装仪式。可是,却为了你想行元服仪式,把我妈搞得几乎疯狂了……!我活不长了,真想这样死掉算了!」 也许是从小被当成女孩养大,所以也感染了女人的歇斯底里,弟弟绮罗伏身哭了起来,劝也劝不止。 绮罗叹口气,说:「不要这么悲观嘛!爸虽优柔寡断,对影响他政治生命的事,还是会坚持到底的。这次答应行元服仪式,也是碍于皇上的命令呀!皇上对你的裳装仪式也没特别说什么,爸是不会举办的。你看,梦乃都抗争两天了,爸还是没屈服呀!」 拼命安慰后,弟弟绮罗才用手背拭去泪,半信半疑的说:「真的吗…?」 「是呀!没有皇上的命令,爸一定会坚持不行裳装仪式。你也要振作一点,不要输给梦乃夫人。」 「嗯、嗯……」弟弟边打嗝边猛烈地点着头时,从东屋传来了阵阵的欢呼声。接着,一长串的鼓声,响彻全邸。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姐弟俩下意识地互相握紧了对方的手。这时,弁小君神情慌张地冲了进来。 「大人刚刚决定,让东屋绮罗公主的裳装仪式跟元服仪式同一天举行。」 「什么?」姐弟俩同时发出惊叫声,弟弟绮罗立刻瘫软地倒向姐姐。 「爸为什么会……」 弁小君清清喉咙,说:「我听说是……」侍女就是这样,什么事都好奇,每件事都拉长了耳朵偷听,所以家中的事无所不知。「皇上下的旨。」 「皇上?皇上为什连裳装仪式都……」 绮罗无法相信。弁小君委委道来:「关白大人抽签输了,不能执行加冠之仪式。就去要求皇上,让他替另一个孩子执行结腰绳仪式。他哭着说,他年纪已大,想剃发出家,只是一直在等孙子成人,想亲眼看见他们前途有个着落。皇上想,十四岁还不举行裳装仪式也是蛮奇怪的,才下旨同时举行……」 「唔……」弁小君还没说完,弟弟已经满脸通红,口吐泡沫了。弁小君和小百合忙着端水端药,乱成一团时,绮罗抱着弟弟,感到非常的不安。 《这次的元服仪式引起了这么大的骚动,让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真的能顺利行完元服仪式、入宫任职吗?》 因为有皇上圣旨,绮罗少主和绮罗公主的元服、裳装仪式,已近在眉睫了。 加冠、结腰绳的仪式,都是由当代大臣自愿出任执行的,不知羡煞了多少贵族。而且,据说关白左大臣在加冠仪式结束后,就要退出政界了。那么,后继者当然是摄关家嫡流的权大纳言了。 值得骄傲的是,这是在皇上的命令下举行的,自己不久后又将升为关白左大臣。每个人都争相评论权大纳言的荣耀。 「他一再延迟元服仪式,原来是为了引起皇上的注意。皇上果然急着要绮罗赶快入宫仕进了。」 「全天下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他两个孩子身上了。看他一付傻乎乎的样子,根本就是老狐狸!」 「元服之前就被授五位官阶了。元服仪式结束后就是皇帝身边的侍从啦!看样子,今年人事异动时就可以升为四阶了,最后还可能当摄政 关白呢!」 「公主在裳装仪式前就受到皇上注意了,以后一定是皇后第一人选。权大纳言的手腕不可小觑哟!」 在种种流言中,元服和裳装仪式,在特选的吉日里举行了。 在东屋举行的裳装仪式,为了绮罗公主随时会昏倒,必须由侍女左右扶着,现场一片紧张。听到这种情形,达官公子们都惊叹,世上居然还有如此纤柔的女人,对她倾慕不已。而在西屋举行的元服仪式,因为是皇帝下的旨令,朝臣百官齐集,举办得非常盛大。 首先是梳成角发,以童姿姿态出现的绮罗入席就位。穿著为这一天特别缝制的绫缎,更让绮罗显得明亮耀人,在座的贵族们都发出了惊叹声,今天才真是见识到了传闻中绮罗的美貌和阔达。连任加冠之职的权大纳言的弟弟-也就是绮罗的叔叔右大臣,都看得出神了。 虽是叔叔和侄子的关系,绮罗的事却大多只是耳闻而已。平常并没见过几次面,左大臣想来就觉得可惜。他深觉凭绮罗的外貌、伶俐,将来一定会大富大贵。 《我还有三女儿未嫁,我要他当我女婿!》 右大臣边盯着正让治部卿执行落发仪式的绮罗,边评估着。 右大臣有三个女儿,老大已经入宫被立为皇妃,但是才貌都非特别出众,所以不是很得皇上宠爱。而且,不是摄关家的女儿,也不可能被立为皇后。 二女儿已经瞒着父母,跟权中将交往。现在右大臣夫妇所能关心和期待的,就只剩下三女儿了。 《既然不能成为皇后,何必勉强让她入宫呢?再说论姿色论才气也比不过其它皇妃,入宫只会吃苦的。何况大女儿都已经入宫了,姐妹俩一起争夺皇上,还是不可能当上皇后的。不如找个会飞黄腾达的女婿,才是明智。》 当右大臣打定主意时,正好成为话题主角的绮罗元服仪式被敲定,为了将来想纳他为女婿,才拜托权大纳言让他执行加冠仪式的。 本来他并不是很相信那些传言,深怕自己打错算盘,想亲眼一睹绮罗的人品。而现在,他觉得除了绮罗,没有人有资格当他女婿了。 《早该利用叔侄关系,把他跟三女儿拉近的。现在,不晓得有多少人看到绮罗,想招他为婿呢!》 坐在后面的大纳言和中务卿宫的想法,简直就是右大臣的翻版,他们压音量谈论着…… 《童姿虽可爱,结发后的样子也很俏,跟我的二女儿很相配。」 「什么?您二公主不是十九岁了吗?差太远了吧?我女儿十三岁,刚刚好。」 「哦?年纪是很配,可是姿色呢?听说长得像朵没人摘的花呢,哈……啊!当我没说过,嘻……」 右大臣转过头,盯着贵族们。 《再犹豫的话,会被这群人抢先的。我要好好计划,绝不能输给他们,二、三年后绮罗就是我右大臣家的女婿了!》 绮罗不知道自己的将来已经在右大臣的盘算之中,很紧张地端正着。她觉得右大臣和所有列席的贵族,大都带着一股杀气看着自己。 虽然一直都把男性的角色扮演得维妙维肖,可是面对眼光犀利的贵族,她还是很害怕被看穿。而且除了右大臣的视线之外,她还感觉到有人在后方,把自己从头到脚很仔细的打量着。 右大臣他们的视线是带着评价的意味,可是,来自后方的这股视线却是不同的另一种感觉。她很想回头看看,可是正在进行结发仪式,动弹不得。而且在这么庄严的仪式中,是最忌讳东张西望的,所以她一直忍着。可是还是难免思索着: 《到底是谁呢?以前的游伴都待在别室里。出席的人尽是一些上级贵族,而且认识我的人也不多,是谁…》 「啊!」绮罗突然想起在北嵯峨遇到的乡巴佬贵族,不禁倒抽了一口气。回京都后,忙得把那件事给忘了。那个男的到底是贵族?还是山贼的首领呢? 那一身夏服看起来质料不差,毫不犹豫塞给了她的紫水晶念珠,怎么看都像中国的舶来品,不是一般贵族会随时带在身上的东西。 想到那个人也可能在座,绮罗一颗心就七上八下的难以平静。毕竟那个人看到的是裸体的女性胴体呀!如果现在又让他看到同一样脸的人,在这里进行元服仪式,岂不是要吓死他了?就算那个人现在不在这里,也可能是在宫中任职的贵族之一吧?那么又该怎么办呢?自己不久就要入宫任职了呀!如果在宫中遇到那个男人,他一定会揭穿这个秘密的。那么,自己不就会因欺君之罪,被放逐甚至判死刑吗? 「绮罗!绮罗!」为他加冠的右大臣,在他耳边说:「你不舒服吗?怎么脸色突然变得不太好。」 「没什么,太紧张了。平常修练不足,真丢人。」 她随便敷衍了几句,内心还是非常不安。所以仪式后半,完全提不起劲来。仪式结束后,紧接着就是庆宴。绮罗回房间更衣时,父亲正好来看她。她等不及父亲说完元服的贺词,就急着打断问道:「爸,今天有哪些人来参加元服仪式?」 「哪些人?几乎全京都的人都来了呀!」 「我不是问那些坐在檐下或竹帘上的老爷爷们,是在庭院的那些人,有什么比较特别的贵族吗?」 「在庭院里的…多半是年青人……」 「应该是长得蛮高、蛮帅的……再看到他,我应该认得出来。」 「长得高又帅?这一代达官公子中最帅的,要算是左近少将了。」 「左近少将?」绮罗大吃一惊。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对手左近少将,今天也出席了吗? 「他应该也是很在乎你吧!今天穿得非常讲究,是所有参加者中最醒目的一个。而且仪式中一直盯着你瞧。可能是因为大家都说,你们两个会像光源氏和头中将一样,成为很好的竞争对手。所以,他对你特别敏感吧…!」 「一直盯着我瞧…?」绮罗一阵寒栗。如果左近少将就是在北嵯峨遇到的那个男人,那么,敌人不就握有自己的把柄了吗?这么一想,元服仪式的喜悦全都消失了,绮罗跌坐在床上。 就在此时,「不得了啦」的近江又来报告说,东屋的绮罗公主三度昏迷。父亲绝望地叹着气,往东屋走去。 值得庆贺的元服、裳装仪式当天,问题不断。连乐天派的绮罗都开始担心,接下来的日子不知道会怎么样。 《不管怎么,明天是第一天仕进。见过皇帝后,如果没出什么事,就谨慎言行,不要太张狂。在弄清楚北嵯峨那个男的是左近少将还是另有其人之前,绝不能做出太引人注意的事。》 绮罗重新振奋起精神,企图说服自己。第二天,绮罗入宫仕进了。仕进的同时,就已经获得侍从的职位,所以要先走一趟中务省。 通常仕进后是不能马上见到皇上的,可是皇上自己想见绮罗,所以特别安排了不同的程序。 就是在右大臣的陪伴下,绮罗要去向右大臣的女儿弘徽殿的皇妃请安时,皇上正好散步经过,叫住他们。就是这样的安排。 绮罗花了一夜的时间去记这些过程,可是第一次进宫看到皇居的豪华壮观,整个人都呆住了。又怕在请安的行程遇到北嵯峨那个男人,绮罗显得恍恍惚惚的。 「绮罗,冷静点。不要慌张,皇上是个很好的人。」 走到弘徽殿附近,右大臣一付老丈人的架势,不时提醒绮罗这个、那个的。 绮罗茫茫然的说:「啊?哦!是呀。嗯…左近少将在哪里?」 「左近…?不知道。现在你干嘛想到他呀!」 右大臣小声斥责他时,背后传了说话的声音。 「右大臣,来问候皇妃吗?」 右大臣一转身立刻跪了下去,绮罗也 赶紧跟着做。如事前安排,皇上出现了。 「没见过这个年青人呢,谁呀?」 「今天上任的侍从。正要去向弘徽殿皇妃请安…」 在右大臣简略介绍自己时,绮罗一直低着头,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快要冲出来了。第一次闻到皇上的味道,第一次听到皇上的声音。 《好象还很年青。好香,一定是很贵的香粉。不过,好象在哪里闻过……咦?》 绮罗的思考瞬间停止了。 那是一股曾经闻过的香味。在这仲夏之季,却飘荡着春天的香味,是梅花香吧?或者是经过宫中秘方调配过的高品质香料呢? 应该不是一般贵族使用的香料,可是,究竟在哪里闻过呢? 《该不会是……》 突然闪过的想法,紧紧扭住了绮罗的心。 《不可能的!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了。刚才没听清楚……》 「新侍从,辛苦你了。」皇上轻轻地说。 绮罗的呼吸简直就要停止了。 右大臣不断的推她的右肘,她才缓缓地拾起头来。站在眼前的正是在北嵯峨见到的那个乡巴佬贵族。   看到惊恐得脸色发白的绮罗,皇上也惊叫了一声,扇子掉落地面;往后退了二、三步…… 五 皇上的忧郁 虽然还处处残雪,正午的阳光却已经很暖和了。梅枝上的花蕾也含苞待放,又到了新春的时候。皇上倚着肘枕,静静地叹了一口气。 「您不太提得起劲喔!是我的课太无聊了吗?」文章博士苦笑而沈稳的说。 「咦?啊!对不起,讲到哪里了?」皇上慌张地翻著书。 虽然只是很短暂的时间,皇上持续在上一些非正式的课。只见文章博士耸耸肩,「叭」的一声把书盖上:「今天就上到这里。皇上还有其它的事要想吧?」 从他还是东宫的时候就担任他老师的文章博上,彷佛看透了他的心似的,羞得皇上脸都红了。的确,这几天皇上是很忧郁。 文章博士退下后,皇上想了很多理由。最后还是只能归结于一个事实,那就是三位中将因斋戒未能入宫。少了这么一个开朗活泼的绮罗,宫中就显得好寂寞。 《好快,绮罗仕进以来已经两年了。当时只是个侍从,现在父亲是左大臣,而绮罗自己也已经是三位中将之一了。》 在这悠闲的晌午,皇上一个人发着呆,想的竟全是绮罗的事。 二年前的晚夏,绮罗初次进宫时的事,还彷佛昨日般清晰。当时看到绮罗的背影时,皇上的心几乎要蹦跳出来了。纤细的颈部,修长的身材,的确如人所形容的,非常风雅。但是,更让皇上心动的是,那背影像极了北嵯峨的女孩。 当右大臣委委细诉绮罗履历时,皇上一直看着低着头的绮罗,觉得怎么看都很像。那么,那个女孩果真是权大纳言家的公主-绮罗的妹妹啰?据说公主和绮罗长得一模一样,出生时简直搞不清楚谁是谁呢!皇上期待着赶快看到绮罗的脸。 好不容易,右大臣结束了演说,绮罗才慢慢抬起头。 皇上充满期待地看着绮罗--一瞬间,扇子滑落。 实在太像了。可能是初次进宫的茫然,再加上见到皇上时的紧张,让他全身颤抖,脸色发白,更让皇上想起北嵯峨的女孩。 那之后,思绪是一片混乱。自己问了绮罗什么话,绮罗又回答了什么,都完全不复记忆了。回到清凉殿后,也无心掌理朝政。整个人茫茫然的,搞得御医、医药官员进进出出,大大骚动了一番。 为了再看绮罗一眼,派人去弘徽殿请他,可是,绮罗已经因为身体不适提早走了。绮罗留给皇上的印象实在太强烈了,所以那一夜皇上梦见了北嵯峨的事。北嵯峨的女孩--是令皇上非常难忘的。 那时皇上即位已经两年,却还盼不到皇子,每天都过得浮浮躁躁的。虽然暂时立自己的妹妹久宫为东宫,可是很多贵族都反对这种立女东宫的异例措施。而且当时才十三岁的久宫也还很孩子气,常常抱怨说:「当东宫太无聊了。不可以做这个,也不能做那个。哥哥!快生个皇子吧!」 侍女们听到就会训她说:「东宫大人,不能叫哥哥,要叫皇上呀!」 久宫就会发脾气说:「我不要当东宫!」 的确没有当女帝的风范,但跟皇帝血脉相连的,就只有久宫了。 一时曾谣传皇上可能没有「种」。可是,皇上还是东宫时,丽景殿的皇妃就曾生下过一子,不过是死胎而已。即位后,听说右大臣家族有多产的基因,就迎娶大女儿为弘徽皇妃,的确也生了皇女。 不应该是没有「种」呀。可是,就是没有生皇子的迹象。 在大臣们和已退位成为太上皇的父亲建议下,又娶了一个新的皇妃,却带来了更多的烦恼。东宫时代的妃子丽景殿皇妃,姿色已经减退。而右大臣的女儿原来就是姿色平平。而新入宫的梅壶皇妃年轻美丽,有过人的机灵和聪慧。但是仗势自己有几分姿色和才能,常常不顾其它妃子的立场,说一些自大的话。还一副只有自己能生皇子的态势,在后宫唯我独尊。这么一来,其它两个皇妃和身旁侍女们当然不能保持沉默,各自搬出后台的大贵族,搞得贵族相互反目成仇。 皇上对这样的骚动,只有无奈的叹息。那时,也不知道和梅壶皇妃发生了什么摩擦,丽景殿皇妃竟然说要出家。 丽景殿皇妃当时廿七岁,比皇上大五岁。有判断力、有思考力,在皇上还是东宫时,与皇上渡着同甘共苦的日子,也就是所谓的糟糠之妻。虽然不是爱妻,却像个姐姐般的亲切值得依赖。这么重要的人突然说要出家,皇上难免心急。一边安抚她一边警告梅壶皇妃注意平日的言行。结果,换梅壶皇妃歇斯底里的嘶喊着: 「那么在乎那棵枯樱的话,我去当尼姑好了!」 每天嚷着要出家。弘徽殿的皇妃平日就对梅壶皇妃记恨在心,听到这件事,好象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人家想出家就不要把她留在俗世里嘛!不然多可怜呀,我有认识的高僧,介绍给她吧!」 到底有没有说,引起了一场骚动。又传言说梅壶皇妃气愤之余,委托怪僧咀咒弘徽殿。到底是真是假,再引发了一场骚动。各自的侍女动不动就打成一团、骂成一团。甚至互掷扇子、镜子、炉灰,令皇上厌恶到了极点。 先是以斋戒名义躲在房里,后来觉得如坐针毡,就带着几个亲近的侍从,隐密地出发到北嵯峨去。父亲的母亲,即皇上的祖母女院(太上皇后),出家后就住在小仓山附近,过着平静的生活。 虽已出家,个性仍是很诙谐。小时曾经在她那里住过,所以皇上一有事,就会写信给她,或是请她到御所来一趟。自己亲身驾临还是第一次,女院也大吃一惊。 「您现在的身份不同于东宫时代了呀,怎么可以如此轻率?」 「我马上就会走的,只是来找您谈一些琐事。」 皇上这么一说,老当益壮的女院颇了解的说:「后宫的事我都听说了。连个皇子也生不出来,真是叫人心急呀!那个梅壶居然还吵着要出家?」 「您真清楚呀!」皇帝觉得很讶异。他一直很小心不让后宫的骚动传出去的。 女院耸耸肩说:「我的情报网可是很扎实的。既然她想出家,就答应她呀!带她来这个尼姑庵,让我好好教教她。何必把一个为难皇上的女妖硬是摆在后宫呢?」 不愧是有皇太后之风,把霸占后宫势力的梅壶皇妃,批评得一文不值。皇上稍微平静下来,又有点心软的说:「其实她本性也不坏……」 话题开始转向一般性的内容,皇上谈到自己的女运不好。 「当皇帝也不好。一般贵族还可以在散步或去寺庙参拜时,跟自己所喜欢的女性邂逅。我呢?一出巡就跟着一堆文武百官,根本遇不到理想中的女性。」 「是呀!在《源氏物语》中,光源氏是在北山闭关时遇到紫上的。董大将是想出家,在经过八宫时无意中发现大君的。皇上您就没有这种机会了。像这样偷偷跑来这里,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机会了,好好把握吧!哈…」 果真是个豪放的女院。皇上亦大笑,却没想到真的让他遇上了。 随行的藏人少将(掌管文书总务的官员)和近身侍从都苍白着脸,不断催促着:「趁没发生事情前,请皇上快回驾吧!」 皇上于是和女院串通,瞒着侍从们偷偷溜出馆邸,悠悠哉哉的走向北嵯峨。当时只是想捉弄随从们,让他们紧张一下而已,并不是期待着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心目中女性邂逅的机会。 走一段路后,草木愈加繁茂,蝉声也愈加清晰了。清凉的风是京里享受不到的。静静走在山路上,后宫的烦扰亦如云烟消散了。 就在这时候,听到了前方有拍水的声音。枝叶茂密丛生什么也看不到,不过好象是有个水池。皇上很自然的拨开枝叶,往前走去。飞入眼底的竟是像白雪般,呆立的块体。 三秒钟之后 才发现那是一个人形,再一秒钟之后,才发现那是一个女人…… 《是女人!为什么在这种地方…,还裸着身子…?》 皇上呆呆的看着女人的脸。 突然女人尖叫了一声,皇上才恢复神智。 每想起那一幕,皇上就满脸通红。但是思绪总是带着甘美。 《由死亡边缘挣扎出来的公主,脸色苍白,全身不停的颤抖。跟那些每天在我身边吵闹不休的女人比起来,真是有如梦中的仙女…》 其实当时的绮罗只是想赶快游到岸边,拼命的游,差点没气而已。而且虽然是盛夏,泡在水里那么久,刚上岸时身体难免会冷得直发抖。再说当时是裸体,再怎么男性化的绮罗;也根本动弹不得,只能蹲在原地了。可是皇上却在无数次的回想中,将那次的邂逅完美化、故事化了。 《她语不成句的述说着自己的身世,真的好凄美…》 其实语不成句是因为边找借口边说,当然不顺畅了。根本不是皇上所想象的那么一回事。 《因为被逼婚而投水,看起来是很脆弱。可是,说不定是一个内心很坚强的公主呢!》 自己的裸体被男人看到时,不但没吓得晕过去,还能把投水的原因说清楚,哪像个脆弱的公主?只能说皇上真的太单纯、太天真了。 当公主哭倒在地上(绮罗并没有哭倒在地上,可是背对着绮罗的皇上认为,公主应该是哭倒在地上)说:「请同情我」时,皇上差点就落泪了。 《现在已经找不到这么美、这么纤弱的女子了。像梅壶还有她身边那些侍女,哪个不是强硬蛮横的?》 也因为这股怨气,更增强了皇上对公主的赞美和同情。 皇上一瞬间曾想表明自己的身份,问出公主的名字。可是,又觉得在这种状况下相遇,公主一定不会明说。而且知道自己是皇上的话,说不定还会羞愧、绝望的再跳下水去。 正拿不定主意时,公主突然慌张的说:「家里的人来找我了。」 皇上是偷溜出来的,也怕遇到其它人。而且侍从们应该也开始到处在找他了,再跟公主待在这里的话,说不定会酿成大事。 皇上伤心断肠的准备离去。可是,他希望能再见到公主,希望公主不要忘了他。所以在瞬间掏出了母亲的遗物念珠,递给了公主。 他很想看着公主说:「我不会忘了你的!」 可是,对方是裸体的,他不能这么做。 虽然只是瞬间,公主的脸已经深深印在他的心坎。 他匆匆赶回女院馆邸,推开那些苍白着脸催他回驾的侍从,逼问女院:「哪个贵族在北嵯峨山庄有别墅的?」 女院调侃地笑着说:「遇到什么好事啦!气色不错呢!」 「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 「去年去世的五宫大人的别墅是蛮豪华的,宫廷式的建筑……」 「五宫应该没有那种年纪的女儿或孙子才是。还有呢?」 「嗯…权大纳言的别墅吧!对了,二、三天前听侍女说,有轻装简从的一行人经过……」 「确定一下!」皇上的语气反常地强硬。 女院叫侍女们来问话,一个叫「泉」的女侍说:「没错,是权大纳言家的人。他们一年来渡假一次,所以我认得其中几个随从。那一行人中的确有一个是叫小百合的女侍,如果小百合没换主子的话,那一行人一定是权大纳言家的人。」 《是权大纳言家的公主吗?》 皇上的脑海里浮现出经常在宫中遇到的权大纳言的脸。的确,权大纳言是有两个小孩,同年纪的少主和公主。有关少主的事,平日就有耳闻了。平安回到宫内,皇上立即召唤藏人少将,东问西问…… 「权大纳言家的少主?您是说绮罗吗?他确实很可爱呢!去年在权大纳言家参加宴会时,绮罗即兴起舞。那挥扇的姿态和颈部的舞动,都比一般舞姬美得多了。大家听说有个公主跟绮罗长得一模一样,都开始蠢蠢欲动。行动快的人早就已经向权大纳言提亲了……」 所谓「行动快的人」好象就是在说藏人少将自己似的,他整个脸都红了。 皇上的表情显得有点紧张,逼问他说:「难道已经许配给谁了吗?」 被逼婚的对象不会就是这个男人吧?如果是的话,我就把他降职!--皇上甚至这么想。 「说什么许配?根本就是避开公主的话题不谈,从没考虑过公主的婚事,还说要把公主送去当尼姑呢!」 「尼姑?把那个公主…?」 「那个公主?……皇上认识公主吗?」 「啊,不……」皇上慌忙用扇子遮住了口。 「当然不认识了。不过,为什么要把那么年轻的公主送去当尼姑呢?他不像是个虔诚的教徒呀…」 「就是呀!所以我…啊,不是…所以那些年青人都认为,他只想找个身份高的女婿,才故意找借口来牵制一些小脚色的追求者。」 「身份高的……?」皇上不由得提高了声调。 全国地位最高的,不用说当然是自己了。 藏人少将也察觉到皇上的想法,谨慎的说:「我也曾想过,权大纳言是不是想让她入宫为妃,可是…」说到这里,有点卖关子似的,语气含糊。 「可是?可是什么?事实上不是这样吗?」 「不知道呢!可是,权大纳言又一直没有采取什么行动呀!」 说的也是。皇上和贵族女儿间的结合,多半是政治婚姻,根本不会顾虑到皇上的意见和喜好。但是,贵族们还是会趁机提提自己的女儿,吸引皇上的注意,做好事前准备。 可是,权大纳言从未在自己面前提过公主的事。愈想就愈奇怪。 通常贵族有适龄的女儿,一定会想办法让她入宫的。更何况权大纳言将来很可能升为左大臣,如此一来,女儿还可能被立为皇后呢! 在历史上,有不少大臣都是凭借权势,硬把女儿塞给皇上的。 《那个的好好先生权大纳言,是不可能硬把女儿塞给我的。可是,我并不反对他这么做呀!他居然也不来问问我的意见。》 这么一来,皇上突然担心起来。 《难道是公主不愿意?》 或许权大纳言事先确认了公主的意愿,结果公主不愿意,其至投水抗议?既然公主那么不愿意,依权大纳言的个性,应该是会放弃。也难怪他不采取行动了…。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却跟实际情况太吻合。让皇上感到愕然。在女院馆邸,知道是权大纳言家的公主时,皇上想:要再见到她并不难,只要迎她入宫就可以了。可是,如果公主本身厌恶到要投水的地步,就不能这么轻率行动了。 正好权大纳言跟一群人来御前开私人会议,皇上一直在想,要不要提公主的事?又怕提出来后,逼得公主再去投河,那就不好了。 偏偏大纳言和右大臣不明白皇上的心情,大叹宫中无风雅的达官公子,也没有美丽的侍女,宫中缺乏生气等等,大发议论。 尤其是「无美丽侍女」这句话,正中要害,让皇上感到沮丧。 不要说美丽的侍女,连美丽的皇妃都没有。三个皇妃姿色差不多,稍为好一点的梅壶又仗着那点姿色横行霸道,弄得风波不断。 三个女人每天明争暗斗,皇上觉得四周人都在嘲笑自己的无能,连这种事都摆不平。他感叹的说:「可能是因为我太缺乏情趣了。」 听到皇上自怨自艾,大臣们也慌了。就在这时候,绮罗的名字突然被抬出来了。他们说绮罗有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 皇上兴冲冲的问是怎样的一个孩子呢?多大了 ? 他们说今年十四岁……。皇上想到北嵯峨那个女孩的确差不多是这个年纪,更是迫不及待的想见见绮罗。 《就算长得没他们说得那么像,应该也可以从他身上找到那个女孩的影子吧?我非见他不可。》 而且,让他随侍在侧的话,就可以找机会问他妹妹的事。顺利的话,说不定还可以透过他,打听公主的心意,请公主进宫来呢! 皇上于是强硬要求他入宫任职,绮罗也进宫任侍从了,可是…… 皇上突然抬起头来。宫中好象活泼了起来。 难道是绮罗斋戒结束回来任职了?皇上遣侍女去探个究竟。侍女回报说:「宰相中将和一些年青人在谈话。」 宰相中将就是绮罗曾暗地里敌视他的左近少将。 他跟绮罗一样,这两年来顺利高升。在宫中,跟三位中将的绮罗各拥有二分之一的拥护者。 「怎么可以让年青人独自享乐呢?叫他们进来。」 皇上故意倚老卖老的笑着说,其实他自己也不过才二十四岁。 宰相中将、权中将、源少将、左大弁叽叽喳喳的走了过来。皇上一看,发现都是平常跟着绮罗的一群人。 皇上有事没事就找绮罗商谈、聊天,所以以绮罗为中心的一群,自然也常被皇上召唤,因此巩固了他们在宫中的地位。 「什么事这么开心呀?」 「太过份了!」宰相中将红着脸说:「大家都在嘲笑我,幸亏皇上召唤,替我解了围。」说着,还瞪了权中将他们一眼。 「怎么了?宰相中将又新交女朋友了吗?」 宰相中将跟绮罗不同,素以花心闻名的。仗恃着自己受欢迎,不娶正妻,到处找新情人,游戏人生。宫中的侍女们虽欣赏绮罗的老实、不曾有过花边新闻(当然是不会有的啦),但是也倾慕宰相中将的风流倜傥。 「不是新的,是旧的。追了两年的那一个。」源少将嘻嘻窃笑起来。 「旧的……?」皇上干咳几声:「是绮罗公主吗?」 「没错!皇上也知道啊?」源少将用扇子拍了一下膝盖。 「宰相中将的痴心,几乎是天下人皆知了。」 「那样地勤写书信,想瞒也瞒不住的。」 「这两年来,全京都的达官公子都放弃了。只有宰相中将一个人还坚持着,真是太伟大了。」 「他的情书终于超过二百封了。今天我们就是在庆祝这件事。」 「二百封…?真是令人感动。」连皇上都感到佩服。 宰相中将很不高兴的说:「干嘛在御前提这么无聊的事,要怎么取笑我,你们才会满意?」 皇上以复杂的心情看着宰相中将。 在没见过绮罗之前,对绮罗的容貌、才能有所怀疑的人,在宫中见到绮罗后,都不禁赞叹不绝。比传说中还要俊俏的绮罗,在运动不足而苍白的达官公子中显得更耀眼,俐落的动作也很引人注意。 虽是在皇上命令下行元服仪式,风风光光的入宫任职。却从不做越份夸张的事,非常有分寸。其实绮罗只是怕暴露了女人的身份,所以凡事小心谨慎不敢太嚣张而已,却因此得到大家的欢心。另一方面,达官公子关心的是,那个跟绮罗长得一模一样的绮罗公主。 在这个时代,达官公子们是很难得见到公主的。 都是凭公主家的人或公主身旁的侍女们放出来的风声,去判断「哪家的公主美丽」或是「哪家的公主娴淑、有歌才」。然后,再靠想象力对公主产生爱慕之心,很快的展开情书攻势。 等圆满结婚,隔天早上仔细一看而吓得晕过去的事也不是没有。所以,这个时代的恋情是充满了危机、输赢各占一半的睹注。 可是,绮罗公主不同,有很好的「样品」供参考。把绮罗少主想成女的,就不难想象公主的容姿了。纵使姿色只有一半,也还是个美人。 绮罗举行元服仪式的同时,绮罗公主也举行了裳装仪式。大家都想权大纳言一定会开始积极的物色女婿了。所以在绮罗入宫任职的同时,绮罗公主也收到了更多的情书。可是权大纳言的态度依然不变。 「公主比常人害羞百倍,光是看到情书都会昏倒,谁也拿她没办法的。」 其实,每当情书堆积如山时,弟弟绮罗就会说:「我受不了这种生活了。」哭着把信散落一地,被梦乃和侍女们指责,就失去意识昏迷。 权大纳言断然地的说:「硬是要她结婚的话,说不定会逼她走上绝路。所以我打算盖一座尼姑庵,让她去当尼姑。」 刚开始很热心的说「我要用爱情和热情,让公主敞开心房」的达官公子们,听到权大纳言的那番话后,都感到希望渺茫,觉得与其追求遥不可及的恋情,不如追求唾手可得的。于是,追求者一个个减少。两年后,就只剩宰相中将一个人了。 「连皇上都要取笑我吗?」宰相中将的脸愈来愈红了。其实皇上并不是取笑他,而是真的衷心感到佩服。自己再怎么想看绮罗公主,也只是尽快让绮罗进宫任职而已。对绮罗公主本人并没有采取更积极的行动,也没有那么执着…… 当然,皇上也好几次想过,今天向绮罗打听一下公主的事,或明天再跟绮罗谈谈公主的事。可是,绮罗跟北嵯峨那个女孩实在长得太像了,每当绮罗出现在眼前,皇上就完全忘记了绮罗公主的事,沉醉在绮罗说话时的表情和笑声里。 有一次,偶然的一个机会里,皇上说:「有关你妹妹的事……」 话未完,绮罗就脸色发白了。 「听人家说……」皇上小心谨慎的说:「在北嵯峨看到了公主……」 才刚切入主题,绮罗就整个人瘫倒在地上了。皇上赶紧叫来侍女们,自己也从御椅起身走到绮罗旁边一看,绮罗已经昏过去了。 不过,很快又清醒过来了。害看护的侍女们都觉得很失望。 绮罗对自己在御驾前的失态不断道歉后,说:「妹妹投水自杀的事,父亲还不知道。」 果然是绮罗公主--皇上显得很激动。绮罗避开皇上的眼神,苍白着脸,结结巴巴接着说:「父亲只是把一些达官公子的信拿给她看而已,她就把自己逼出病来了,一直以为父亲就要把自己嫁给其中一个人了。其实,父亲完全没有那种意思,也还没有打算帮她谈论婚嫁,她却已经去投水自杀了……还好,没死成。现在听您谈到北嵯峨,就让我想起妹妹投水的事,一时心痛难忍。」 绮罗说得全身颤抖,看起来好可怜。绮罗一定是很不愿意再想起唯一的妹妹投水的事,皇上真后悔自己提起了北嵯峨的事。 「你妹妹现在怎么样了?」 「总算又有了生存意志,现在一心向佛,每日诵经。」 权大纳言家的东屋,每天都传出惊天动地的念经声,是宫中人都知道的事,皇上也早有耳闻。公主会开始念佛,可能是因为自己给的那串念珠引导的吧?皇上一厢情愿、感慨颇深的做了这样的结论。 世上有很多事就是在误解中成立的。皇上决定不再跟绮罗提起公主的事了。因为看到绮罗昏倒,是最让他心疼的一件事。 而且,在北嵯峨见过一面后,就躲在权大纳言家深处,根本无从确认存在与否的公主,还不如眼前的绮罗比较实际。 明知道绮罗是男的,却偶尔会怀疑,那个女的会不会就是绮罗?每当有这种无稽念头闪过,皇上就会责怪自己的愚痴,陷入苦思中。 「真的不得不佩服宰相中将的痴心。在三位中将仕进之前,都很瞧不起的喊他『权大纳言家的绮罗小子』,还对他表现出强烈的敌意。结果绮罗一仕进,态度就变得像反掌一样快,一副 跟他很亲密的样子。现在还成了绮罗在宫中最好的朋友。目的当然是为了得到他妹妹,可是行动也未免太快了吧?真是所谓擒将先射马呀!」 源少将旁若无人的说完之后,左大弁把扇子一敲,补上了一句惊人之语:「真是这样吗?我很怀疑。他们俩人太亲密了,有绮罗中将的地方,一定有宰相中将。绮罗是马的话,也是一匹俊马…总不会是现在流行的畸恋吧……?」 「那么,那匹马才是目标喽!」源少将应和着,大家哄然大笑。 笑不出来的只有皇上和当事人宰相中将。 对皇上而言,「畸恋」两个字好象是在指责他隐藏在深处的心思。他很紧张的在心中反复为自己辩解道: 《绮罗是北嵯峨那女孩的哥哥,长得又很像,所以我才特别喜欢他。就只是这样而巳呀!》 而后,又为自己这么可笑的反应感叹不已。 宰相中将瞪着那些笑他的同伴,非常生气的说: 「居然在御前如此愚弄我。左大弁大人、源少将大人的戏言未免都太没分寸了,太令人生气了!」 年长的权中将赶紧停住笑声,说:「绝对不是在愚弄您。如果惹您生气了,请多原谅。不过,我真羡慕绮罗,人不在场也被如此谈论着。真是宫廷里的一号奇葩,难怪右大臣那么希望招他为三公主的女婿。」 话题改变,在座者一片哑然。权中将发现,不只是宰相中将、左大弁,连皇上都很惊讶的盯着自己时,干咳了几声。 「右大臣招绮罗……?我第一次听说……」皇上的表情都不对了。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呀!」 「这件事是真的吗?权中将大人!」再怎么被嘲笑也一直很遵守礼仪的宰相中将,也顿时忘了自己是在御前,咆哮了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把这消息传达给皇上的……」 权中将对皇上和大家的反应,感到非常迷惑。 皇上看了表现激动的宰相中将一眼,说:「宰相中将不只是对绮罗,对右大臣的三公主也很痴心,是吧?不要让他担心,把你所知道的事都说出来吧!」 就这样把责任推给了宰相中将,追问真象。 权中将边咳嗽,边说:「从何说起呢?大家都知道我的妻子是右大臣的二公主…所以才听说的…好象是右大臣的心意。而且三公主本身也听说过绮罗的事,对他蛮倾慕的……」 「身为贵族的公主,居然去打听达官公子的事,真是没教养!」 皇上皱着眉,喃喃的说了些颇有恶意的话。 因为说的是自己妻子的妹妹,权中将赶紧解释说:「臣惶恐。右大臣的大公主是弘徽皇妃,每次回娘家时都会跟三公主聊很多事。绮罗的事,可能就是皇妃告诉三公主的吧!」 「可能是吧!」对方既然提起了弘徽殿皇妃,皇上也不好再说什么。 倒是权中将卯起劲来继续笑着说:「听说右大臣的心意已经透过左大臣传达给绮罗了。配做当今显耀的绮罗之正室者,只有右大臣家的公主了。老实说我也祝福这段姻缘,如此一来,我就可以和绮罗以连襟相称,共同进出右大臣家。」 皇上一时顾着开扇闭扇,过一会才说:「我还有文件要看,今天到此吧。」 让宰相中将等人退下。 可是,孤独一个人后,根本没有文件可看,只有愈想愈沉。 在嘲弄宰相中将时,飞出了「畸恋」这句话,都已经叫皇上焦躁难安了。又听到右大臣家招婿的事,更让皇上如坐针毡般的难受。 《右大臣和绮罗父亲左大臣是各拥有宫中两大势力的权门。如果三公主的婚事是真的,我也不能说什么…。可是让人不高兴的是,绮罗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装做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在可恨!》 皇上,召唤女官说:「我要去丽景殿看梅花,快去通报!」 「赏梅的话,梅壶皇妃那边的梅花开得正美呢!」 侍女春日不知道从梅壶那里拿到了多少小费,一直帮梅壶说话。皇上平时也认为给小费是宫中常有的事,不怎么在意。可是,这个时候正好一肚子火,话就说得很难听了。 「我想看丽景殿的梅花。梅壶的梅花开得虽大却没品味,没香味,也没有风情,我不喜欢!」 春日脸色大变。大概听出了皇上是在指桑骂槐,借题奚落梅壶皇妃吧?这些话可能不一会儿就会传到梅壶耳里,让梅壶的歇斯底里症再大大发作一番--皇上想到这里,就愈来愈忧郁了。 六 绮罗结婚!! 渡过一段好长的斋戒日,再回到宫中的绮罗,敏感地察觉到同事之间的态度有些不一样。 好友宰相中将绷着一张脸,权中将和左大弁又笑得很暧昧。 「绮罗也到这种年纪了呀?一直当你是个孩子,所以从来没想过那种事呢!」 尽说一些让人臆测的话。 「到底是什么事?」 问他们,他们也不说清楚。个性率直豪爽的绮罗,感到很生气。 《京都里的贵族一个个都缩头缩脑的。说话也不干脆一点,专说一些让人臆测的话,跟女人一样!》 其实,绮罗仕进后最吃惊的就是-宫廷的过于女性化。任何人都不说实话,只制造一些气氛。 政策会议时,也不会热络的交换意见。在会议前就已经先达成各种协议,御前会议几乎都只是结果的报告而已。会前如果没有做好协调的工作,会议就会呈现出比较紧张的局面。但是也不会被提出来在桌面上讨论,只是像女人之间的妒嫉一样,逐渐散发出阴险的气氛。这时候,父亲「好好先生左大臣」(权大纳言已经升职了)就会站出来,说:「好啦好啦,大家各让一步……」,会议就落幕了。 单纯的绮罗以为,会议落幕了事情也结束了。其实,真正的战争才起幕呢!宫中开始流传一些谣言,诽谤中伤那些跟主流派意见不同的公卿。而且,绝不会表面化,只会在暗地里流传。 然后,某一天,某个公卿就会从宫中消失,躲在家里足不出门。等一切明朗化时,那个人在宫中的势力也已经消失殆尽。 绮罗一度质问父亲,说:「爸一天到晚说天下和平,那样叫和平呀?权谋术数的竞争那么激烈,根本是乱世。」 父亲很平静的说了一段颇令人开悟的话:「不愧是绮罗,能说出那么有思想的话。不过,天下的确是很泰平的。没有战争就很值得感谢了,人民不必出征,田原不会荒废,也没有人会死。比较起来,一、二个贵族失势,算得了什么大事呢?宫廷中的贵族还会彼此扯后牵制,表示天下还是泰平的。」 一时之间,绮罗也觉得很崇拜父亲这样的豁达。其实,说穿了,他只是一个怕事主义者而已。对身于名门,又已经升为关白大臣,位居臣子中最高地位的父亲而言,一、二个贵族的失势,也许是算不了什么。可是,对还年轻、个性又率直的绮罗而言,就不是那么简单可以视而不见的事。 他对没有理由的失势感到愤怒,对那些不负责任的谣言感到生气。可是,又不能无视那些传言。因为在那个时代,最新最确实的情报,都是经由人人相互传递的。所以任何消息都是一种「传言」。 没有电视或收音机的报导,人们只能依赖传言。也因为人们都依赖传言,不久传言就会在多数人的支持或反对声中,慢慢的产生现实的份量。毕竟,大部份的人是不会去听少数人所说的话。能让人们竖耳倾听的,大部份是内容很特殊的,或是很有地位、很有说服力的人说的话。 所以对同事们的暧昧,绮罗除了生气,也产生了警觉性。 《一定是有什么传闻……难道女儿之身暴露了?》 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绮罗愈想愈不安,对传闻变得此任何人都神经质。除了同事的态度之外,皇上已知道她进宫了,却不召唤她,都让她觉得有蹊跷。 以前,她斋戒或生病请假后再回到宫中,皇上都会立刻召见她,问他家里的事或病情。可是这次却毫无动静。她愈想愈不明白,愈想愈焦躁。虽然尽量不要去想「可能是女儿之身暴露了」,可是念头闪过之际,心脏就好象要停止似的。 当初吵着要父亲举行元服仪式时,父亲脸色大变:「女儿之身暴露的话,会犯上欺君之罪,被流放或被判死刑的。」当时,听那些话都没什么实际感。可是仕进后,了解到宫中的作法,才深深体会到父亲的话都是正确的。好胜的绮罗想到名门的左大臣家,将因自己而被画上污点,就不胜嘘唏。 她绝不要被判死刑或流放罪,让后世的人指指点点。可是想到皇上知道被骗时的愤怒,绮罗就觉得非常害怕。 在北嵯峨见到皇上时,她的感觉是- 《哪来的乡巴佬贵族,笨蛋一个!》 可是,在宫中看到身穿皇袍,被花枝招展的侍女们伺候着,举止优雅的皇上,她的想法改变了。 《人都有适合自己的场合。在北嵯峨时,他看起来迟钝呆滞。可是在宫中,看起来就很优雅。乍眼一看,长得并不怎么样,可是仔细端详,还是个美男子呢!只是没我帅而巳。》 可能是因为把在北嵯峨遇到的绮罗,当成绮罗传闻中的妹妹,所以皇上对绮罗特别垂爱。看在其它贵族眼里,绮罗是因为皇上特别垂爱才能步步高升的。而毫无高升欲望的绮罗,只是很单纯的对皇上的垂爱感到高兴而已。 可是,若知道自己是女儿身,愈是亲切的皇上,因受骗而产生的愤怒一定也愈强烈,这一点是绮罗不敢想象的。所以她一天比一天更了解到严守秘密的重要性。 过了几天,皇上还是不召见她。绮罗觉得很无趣,又说要斋戒,回去关坐在家中。突然左大臣慌慌张张的退出宫廷,冲回家中。 「绮罗!不得了啦!大事不好了。」 父亲夺走了近江「不得了啦」的专利权,也不先更换衣服,就直接冲入绮罗的房间。绮罗也正烦心,听到父亲的叫声,跳了起来。 「怎么了?难道秘密被揭穿了?」 皇帝不高兴的原因,怎么想都只有这一件了。 还是初春,父亲却身满身大汗的。 「不能说毫无关连,但也不是那回事啦!」他喘口大气,接着说:「那个右大臣充分利用了他的情报网,到处散播谣言,没想到自己弟弟会做出那种事!就算没血缘关系,也不该忘了我提拔他的恩惠呀!」 平时不缓不急的父亲,显得非常震怒。跟当初拒绝举行元服仪式时一样的生气,让绮罗有些畏怯。 「右大臣散播谣言?他不知道我是女的呀!他不但深信我是男儿之身,最近还常称赞我很有男子气慨,问我是不是吸引了很多侍女、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呀?我都觉得很不好意思,只有保持沉默。」 绮罗的思考,就是脱离不了「女人的身份是不是已经败露」的范围。父亲盯着绮罗半晌,无奈的说:「那小子知道我绝对不会回答的,就去问你本人了。你也真是的,怎么没一点警觉性呢!那就是想招你为婿,在探你的意思呀!」 「招我为婿?」绮罗像彼打了一记闷棍。虽然穿著男装仕进,动作也够男性化,至今未出过纰漏。但是,最重要的是缺乏男性的自觉。所以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有适龄女儿的贵族而言,自己是最好的女婿人选。「招我做谁的丈夫?」 「右大臣三公主的丈夫呀!」父亲很生气的说。 「那小子在你行元服仪式后,就极想招你为婿。一直来烦我,我一直都没理他。这两年来,他怎么问都没结果,我还以为他会死心呢!没想到直接去找你了。」 「我…我不知道呀,我什么都没回答啊!」 「就是因为这样呀!」父亲激动的叫喊着说:「因为一直谈不出结果来,他才使出强硬手段的。他到处传播谣言说,我答应了婚事,绮罗也没有异议。」 「我没有异议?怎么可能?」 「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我和你,连皇上都知道了。」 「皇上也…」 绮罗呆住了。难怪皇上没有召见自己,是因为听到了这个谣言在生气吗? 「这消息还是皇上告诉我的呢!皇上很生气的说:论身份论家世,绮罗的婚事都不该这样秘密进行呀,为什 么不告诉我?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惊慌吗?退出宫廷坐上牛车后,真庆幸自己没当场昏倒在御前。现在谣言满天飞,你打算怎么办?」 「事出突然…,叫我怎么办?」 「什么事出突然?你斋戒在家的那段时间,右大臣的女婿权中将趁机猛指呀!」 「权中将…?右大臣二公主的…」 「是呀,因为门不当户不对,一直遭右大臣冷落。他答应在宫中散播谣言,右大臣才正式接纳他为女婿。如果这个谣言早点传入我耳里的话,早被我粉碎了!偏偏在我毫不知情的状况下扩展开来。」父亲愈说愈激动,牙齿咬得嘎嘎作响。「现在有右大臣帮他撑腰,想降他的职、调走他也办不到了。可恨的右大臣!!不行,要脑充血了……」 说着说着,血压急遽上升,就昏倒了。 东屋诡异的祈祷一直持续到半夜,父亲好不容易恢复了意识,用虚幻的眼神,担心的看着绮罗说:「怎么办呢?真不该让你仕进的。不!这元服仪式根本不该答应的。虽是皇上下的旨令,也应该让你落发或找其它理由拒绝的。」 「结婚可不同于元服仪式呀!仕进还可以穿上男装瞒天过海。可是,结婚是要脱衣服的呀!怎么办才好?谣言都已经传到皇上耳里,我也无能为力了……」 看到父亲落下泪来,绮罗也觉得好难过。这样有计划的散播谣言,的确是不可原谅。可是结婚的事,迟早还是会被提起的。 绮罗现在才发觉,当初没想那么多,只吵着要行元服仪式的自己,实在太幼稚了。不过,父亲是不是顾虑到这种因素才反对的,就很值得怀疑了。再怎么说,他都曾经以会造成影响政治生命的丑闻为理由,拒绝了元服仪式和仕进。 但是无论如何,那时如果听从父亲的意见就好了-绮罗开始有了这种消极的想法。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谈怎么办呢? 「那时候我该坚决反对元服仪式…,这样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绮罗受不了父亲那样悔恨交加的看着自己,把脸转开了。虽然是面临政治生涯中最大的危机,但一直被唠叨的不停,还是不由得会产生反抗心理。 《什么嘛!我的确要求行元服仪式。可是,被皇上一说就马上改变态度的是爸爸自己呀!我刚仕退时,他吓得脸色发白。看到一切都很顺利,又一副很支持我的样子。说我不愧是他的孩子,还说什么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现在再悔恨当初又能如何?还不如父女俩人赶快团结起来,应付这件关系着家运的重大事件。》 不愧是绮罗,马上振作心情,这一点父亲就显得很没用,哭个没完没了。 「事到如今,我只有出家了。你虽然还年轻,也只能跟着进尼姑庵了……哦,不!会遭人议论,你还是当和尚吧!恢复不了女儿身,也比现在让你结婚好!」 「和尚--?叫我剃光头,穿臭气冲天的僧服?别开玩笑了!」 绮罗很生气的拉长了脸。这难关的确难过,可是绮罗还太年轻,对俗世还有太多迷恋,是不可能因此出家的。 「没错,怎么可以让绮罗出家!」西屋的政子知道丈夫突然晕倒,为了牵制东屋的梦乃,没有马上来探望,就在这时候突然出现了。出现后又照例歇斯底里的鬼叫起来,左大臣立刻闭上眼睛。 「我不准你让绮罗去当尼姑。只有那些没姿色快枯萎的老女人,或是找不到对象过了适婚年龄的女人,才会去当尼姑!」 「什么尼姑,是当和尚……」 「那不是更糟吗?」 「妈!」绮罗赶紧插嘴:「您想杀了爸爸呀?对需要安静的病人怒吼?看看东屋的梦乃夫人那么安静…哦!也是不怎么安静,但一直在祈祷父亲康复呀!」 政子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去后,父亲已经疲惫得没有力气再提出家的事了。绮罗叹口气,安慰父亲说:「明天我先到宫里确认一下传闻的内容,再想对策。」 父亲像个小孩子一样,用力的点头说:「嗯、嗯!」 听说绮罗入宫,皇上立刻召见他。前几天赌气没召见绮罗,皇上很担心绮罗会不会也赌气佯称斋戒,从此不再入宫仕进了。 绮罗的脸色很坏,好象没睡好,眼眶红红的。 一向洒脱豪放的绮罗,今天显得毛毛躁躁,很不安定的样子。 难道是为了那椿婚事?皇上的心起了波涛。 「好象好久不见了。勤务表上好久没出现你的名字,侍女们都好无聊呢!」 「嗯,这次的斋戒好长。」 绮罗回答得很简短。皇上的心情不好,她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不知道该接什么才好,只好很形式化的,说一些空洞的问候语。 皇上想,绮罗会变成这样,一定是因为结婚的事…… 《以前斋戎或生病回来,进宫后一定会询问宫内的事,或是吟咏新诗,显得很快乐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对他而言非常重要。》 皇上不知道--绮罗已经察觉到皇上为了她的婚事正闷闷不乐。 「斋戒期间,你总不会跟着绮罗公主念经吧?你都做些什么?写歌给情人吗?」 「什么……」绮罗红着脸,说不出话来。仕进后,皇上只提过一次绮罗公主的名字,现在又很意外的脱口而出,令绮罗惊慌失措。不但如此,还很露骨的挖苦他说,是不是写歌给情人呀…叫绮罗真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说不出话来了!那么,跟三公主的婚事是真的了?本来想在你亲口告诉我之前,我是绝对不会相信传言的,可是……》 皇上的表情变得很阴沉,突然说: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敢告诉右大臣和左大臣……」 「啊?」话题突然涂上了政治色彩,绮罗赶忙跪听。 「我早就想过要迎娶右大臣的三女儿入宫。」 「什么?」绮罗忘了自己是在御前,猛抬起头来。「立三公主为妃…?」 绮罗一时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一夫多妻制的时代,不只皇上,很多贵族也都是妻妾成群。连不是很好女色的父亲,都娶了两个正妻。所以皇上要在后宫添多少妃子、宫女,都没有理由责难的。 可是,绮罗不懂的是,皇上看起来并非好色之徒,甚至为了摆不平三个皇妃大伤脑筋,为什么还要迎娶三公主进宫搅和呢? 「可是,皇上身边已有丽景皇妃、弘徽皇妃、梅壶皇妃三人竞相争艳了啊?」 「难道这样就不能再找第四个了吗?」 「当然不是…可是,三公主跟弘徽殿皇妃是同胞姐妹呀!姐妹争宠……」 「不是没有前例呀!」 「那是…」 绮罗不再说什么,但是心中一股怒火涌了上来。 《真色!让姐妹共同侍候,是有背人道的。现在又不是万叶时代,说什么有前例?外表优雅,举止高尚,真看不出来其实也是个好色之徒!而且,还真没有眼光。弘徽段皇妃虽不丑,但姿色也只是平平而巳。她的妹妹除非是突变种,不然也相差无几。连这种推理都不会,真是脑筋有问题。我就长得比她美多啦,如果他是想娶我弟弟绮罗的话,我还服气些。什么审美观念嘛!》 气到这种地步,已掺杂了嫉妒的成份,绮罗却不自觉。 皇上感觉到沉默的绮罗,心中怒火滚滚。 绮罗一定是为了将失去三公主而焦急着,皇上愈想就愈恨。可是又不能发泄出来。因为太倾心于绮罗,是皇上的一大弱点。 「总之,还有东宫的问题。」 「东宫…?敢问是…?」 「现在的东宫是我妹妹久宫。可是,她已经十五岁了还那么孩子气,一直不 愿意当东宫。因为几乎没有这种前例,所以天下人也都很担心。还是得立跟我血缘相连的皇子为东宫才行。可是现在的三个皇妃没都没生下皇子。」 绮罗差点没昏倒。如果是真的喜欢姐妹俩人,让她们同侍一夫,那还没话说。可是若是为了得到皇子才要迎她入宫的话,真产下了皇子也就罢了,没有的话该怎么办呢?把三公主丢下,再迎第五个皇妃吗? 同样是女人,怎么可以对这么悲哀的事保持沉默?这时候,绮罗的女人意识复苏了,她开始同情那个还未见过面的三公主。 《如果皇上是真心喜欢三公主的话,还可以赞同。哦,不!就审美观点而言,我还是不赞成的。可是,如果只是把三公主当成生皇子的工具,就太可恶了。一副很温柔的样子,想法却下流无耻。三公主入宫后,一定不会幸福的。》 胸中义愤取代了同性间的嫉妒,绮罗决定坚决阻止三公主入宫。 「您打算告诉右大臣希望三公主入宫的事吗?其实我跟三公主之间已论及婚嫁,而且已经互通书信了。」 绮罗很干脆的表示了自己的决定。该含蓄的时候含蓄,该表达的时候清清楚楚的表达,这就是绮罗。 绮罗对前途没有什么野心,跟那些为了升官每天汲汲营营,看人脸色过日子的贵族不同。如果硬要三公主入宫的话,绮罗可能会因为愤怒或失意,假借生病之名,半年、一年不再进宫来。 他是很可能这么做的。如果只是一年半载还好,万一因为失恋的痛苦,让他失去理智出家了,那该怎么办?皇上有点担心了。 应该坚持迎三公主入宫、阻止绮罗结婚,让绮罗恨自己呢?还是应该忍受寂寞、答应绮罗的婚事,让绮罗跟以前一样在身边伺候呢?皇上在两种想法中彷徨。 《可是,阻碍绮罗的婚事,不就是证实了这是一段畸恋,也证实了自己的愚痴吗?还不如让绮罗如愿结婚,取得他的信赖、尊敬和友情……对,这样比较好,也难得绮罗会对三公主如此痴心。老实、没有花边新闻,侍女们也抱怨他太冷酷,也许都是因为他的心早巳暗中给了三公主吧!这种表面上看不出来的感情,才是真正激烈的。如果我横刀夺爱,绮罗一生都不会原谅我的。》 皇上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决定割舍深藏在心底这不为人知的恋情,他说:「我还没对右大臣说什么。因为我觉得不必那么急,慢慢来就好了。听到你和三公主的事,我也慌乱了一阵子。不过,不久你将成为朝廷的重臣,又是我最信赖的……我并无意用权力来夺取你的正室。再说,给后世留下前例,也有毁我的声誉。但是我还是要再问你一次,你是由衷的想与三公主结婚吗?」 冷静又合乎情理的质问,让绮罗感到愕然。 《你真的那么想娶三公主吗?》 一股惆怅涌上心头,再加上对三公主的妒意,绮罗一时说不出话来。但是马上又想到,不可以在节骨眼退缩。于是断然的说:「衷心希望能带给她幸福。」 由衷希望跟她结婚是假的,可是想让她幸福是真的。 《对不起,三公主,破坏了你入宫的机会。可是,我实在不想让皇上再娶妃子了。现在那三个皇妃是在我仕进之前入宫的,我没办法阻止。可是,让皇上在我眼前娶新的皇妃,我会觉得很委屈也很没面子。虽然我不能让你生小孩,可是我会很珍惜你的。》 绮罗在心中道歉。为什么皇上娶新的皇妃,绮罗会没有面子呢?根本就毫无关连,可是绮罗就是这样自我解释的。 皇上点点头,说:「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也不必再说什么了……」 「是!」 「退下吧!我累了,要一个人静静。」 「遵旨……」 绮罗心情复杂的退了出去。 也许他不愿再见到情敌,暂时都不会再召见我了。绮罗觉得很难过,可是想到至少阻止了新的皇妃入宫,就有一种「胜利」的满足感。 退出宫回到家后,绮罗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跟三公主结婚了。」 父亲一听,发出像青蛙被踩扁似的叫声,口吐白沫又昏倒了。 这次真是两天两夜都醒不来了。水火不容的政子和梦乃也一时休战,守在病杨边。第三天好不容易恢复意识,头发已经掉满一枕头。 叫绮罗把事情说清楚,绮罗只说:「不知不觉就变成这种结果了嘛!」 再怎么问都问不出所以然来。他想一定是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事,立刻跳下床,匆匆赶入宫里。绮罗本人说要结婚的事,已经传遍宫中。所有遇到他的人都说: 「真是再好不过的组合,太羡慕右大臣了。」 「后宫的侍女们都悲叹着说,那么老实的人娶了正室,一定不会像宰相中将一样再出来花了。」 「他真是右大臣的一大王牌呢!」 这些话也不知道是祝福,还是嫉恨。最后一击是来自皇上。 「我一直把他当做刚仕进时的少年看待,没想到他已经十六岁了,是该娶妻了。结婚是愈快愈好。这件事拖愈久,对他的升官愈不利。现在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了,再拖下去只会惹来闲话的。」 把两个人的婚礼说得那么顺理成章。 左大臣想,在自己昏倒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已不得而知。但是,事情的确已发展到无从选择的地步了。 只有右大臣和他的女婿权中将喜形于色,得意的看着那些被右大臣抢先了一步人,包括陷入苦思中的皇上,以及惊讶过度的左大臣。 「权中将,你做得太好了。这次能招绮罗为婿,多亏你了。每次我问我哥哥,他都不理我。绮罗也老是装傻,事情一点都没有进展。害我焦急了一阵子,现在总算舒畅多了!」 「哪里,我是右大臣的女婿,这种时候当然要效力呀!」 「二公主能找到你这么好的夫婿,都是神的旨意、佛的心意,好让你引绮罗来当三公主的夫婿。现在皇上也下旨尽快完婚了,再来就是拜托广隍寺、药师如来大师,祈祷赶快生下麟儿了。」 听到右大臣如此狂喜的消息,左大臣只有泪流满面的说: 「绮罗,你到底在做什么呀?现在想要想出家都太晚了。不但会毁了右大臣的立场,还会害三公主被指指点点说她被夫婿给拋弃了。」 「还说出家呀?我是绝不会出家的。」绮罗厌烦的说。 事情已经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绮罗只有顺水推舟了。 绮罗的这桩婚事,众说纷云。有人说右大臣家急着办婚事,连互通恋歌的婚约期都省略了。有人说因为恋情曝光,所以绮罗急着举行婚礼。总之各路消息汇集,热闹到极点。 「不出家怎么办?你说呀!结婚跟元服仪式大不同啊!」 左大臣说这句话时,声音已几近悲鸣。他实在不懂,为什么绮罗能表现得那么不在乎。到了「晚上」,她究竟打算怎么做? 在这个穿很多层衣服的时代,个性像男人,再穿上男人的衣服,看起来就像男人。可是毕竟还是女人,没有男人的机能呀! 「绮罗啊!」左大臣想再哭也解决不了事,不如把一切谈清楚。于是语气变得很严肃,绮罗也赶紧端正自己的坐姿。「小孩子怎么办?那一边当然很想要小孩啰!」 「啊--是呀!」绮罗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只有让对方死心了,神当然不会把小孩赐给女人和女人的。」 「这种事你也已经知道了吗?」 「早就知道了!」 父亲安心了。还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糊里胡涂的把事情搞成这样,但是看来并非如此。 「那么, 再进一步问你,你知道夫妇间的事吗?嗯,就是晚上的事…嗯…就是怎么生孩子的事,你懂吗…那个做法、诀窍……」 绮罗的脸愈来愈红了。 「哎呀,我还以为您要问什么呢!当然是一起睡觉啦!」 「睡…睡觉?你都知道了?」 不好意思的心态一下被踢到了一旁,他怒吼了起来。 那么,绮罗是在什么都知道的状况下,准备结婚的? 「纵使是父子也不该把这种事说得这么白呀!」 绮罗皱着眉很严肃的说。 《我一直很小心不让父亲发现我的经期,在宫中也怕穿梆。所以都假借斋戒、生病之名,躲在家中呀!什么礼仪做法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有应变能力嘛!》 绮罗有自己的想法。 父亲沈思了一会,抬起头,似乎看破一切的说: 「好,你结婚吧!我不再说什么了,你也有你的想法。」 「哇-你终于不哭了?太好了!」 「我认了。不过一旦穿梆一样是流放或死罪的,而且还会连累到右大臣家。若大家知道右大臣不顾一切招来的女婿是个女人,右大臣家会成为后代子孙的笑柄。三公主也会因为嫁给女人而被嘲笑,不得不去寻死。这些后果你要牢记在心。」 「嗯……」 「人家会说三公主是不会生蛋的母鸡,可是总比被嘲笑嫁给了一个女人好。所以,你要小心维持这段婚姻。」 虽然有些不安,可是看来绮罗在完全知道结婚是怎么回事的状况下,说要结婚的。所以左大臣相信,绮罗应该是自有打算才是。 令人担心的仕进,绮罗都能应对。说不定,结婚也能顺顺利利的。父亲只有这样安慰自己,并祈祷上天。 得到父亲的承诺,绮罗了了一桩心事,就想去东北屋邸看看好久不见的弟弟。 弟弟绮罗自从裳装仪式后,不断收到各方公子的来信,不断的昏倒。所以就在东北屋邸设了病床,现在几乎都住在东北屋邸里。 不知是因为听不到诵经声,还是裳装仪式后一举一动不再受到那么严密的监视之故,比起两年前,不但血色红润,肌肉也结实多了。 「好久不见了。」 弟弟在靠在肘枕在翻著书。仔细一看,是《和汉朗咏集》。 绮罗吹了一声口哨,说:「怎么啦?一付达官公子的模样。」 「我又不能像姐姐一样在外面走动,无聊极了。」 弟弟合上书,把身子坐正。说:「姐要结婚的事,是真的吗?」 「你也知道了?又是我妈到处去说的?」 「我妈现在神经也绷得好紧。我真怕她会因为你结婚,也要帮我招女婿呢!」 「有可能,哈哈哈!」 「你还笑呀,姐!」弟弟很认真的说。 「你还笑得出来呀?真的没问题吗?三公主是怎样的人呢?」 「十五岁吧?还没见过面,不过看弘徽皇妃的样子就知道,妹妹也应该是普普通通的。」 「性格呢?太敏感的话就不好吧?」 「这一点可以放心。宰相中将说:『你真要娶地呀?那个公主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呢!有一个冬夜,鬼火在邸内飞来飞去,侍女们都吓得尖叫,四处逃逸,只有三公主呆呆坐着。人家问她说,那是鬼火耶,你不怕吗?公主说她还以为是萤火虫呢!不过,又觉得那样的萤火虫好象太大了一点。你不觉得她天真的超乎常理了吗?』,所以,我想应该没问题的。」 「没问题……」弟弟很烦恼的样子,垂下眼帘,盯着席子的边缘。「姐姐博学又有才华,我是不担心。可是,那个…男女的问题……不知道你…你…知道吗?」 说完,耳尖和连露出袖子一点的指尖,都红透了。 绮罗大呼一口气,说:「唷,看不出来你也很早熟嘛!我已经被爸念了一堆啦!什么生小孩子的方法、诀窍啦…」 「爸跟你说了这么露骨的话?」 「他就是少根筋嘛!」 「原来爸已经告诉你那么多了…这样你还是要结婚吗?」 「当然!」 「如果真的都懂了,那么结婚也没关系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老是像个女人一样东想西想的话,你一辈子都当不了男人的!」绮罗有些受不了的说。 父亲和弟弟说话都含含糊糊的,对绮罗而言,是无法忍受的。 《真是的,生小孩的方法谁不知道嘛!就是一对男女订下婚约,一起睡在一条棉被下。不久之后,出云神仙和如来佛就会商量好,给他们一个可爱的孩子嘛!我跟三公主都是女人,所以神仙和如来佛不会给我们宝宝。可是现在问这些问题做什么呢?真是太没常识了。》 绮罗摆出姐姐的架势看着弟弟说:「不要把什么事都看得那么严重,婆婆妈妈的。我们家族的男人都一样,试敲石桥敲个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不要过桥。俗话说:『思考不如行动!』,正好吻合现在的状况,是不是?」 不顾眨着眼满心不安的弟弟,绮罗对自己说的话感到很赞同似的,径自「嗯,嗯」的点着头。 七 绮罗的忧郁 「绮罗…绮罗…」 是小百合的声音。绮罗懒散的张开眼睛,抬起头。全身还是觉得不舒服,下腹也有点痛。可是,绮罗还是勉强坐起身子。 「带衣服来了吗?我要换上,帮我一下。」 「可是你的脸色还很不好呢!就说要再斋戒一天,别去了吧!」 「再这样关在家里,对右大臣家会很失礼的。放心,经期已经结束了。剩下的一点疼痛,可以靠意志力撑着。」 绮罗用力的站起来,可是余留在腰部的疼痛,使她又跌坐下来。 「不行,这个夏天天候不顺,经期整个都乱了,真是烦死人了。头好痛,今天也不去了,派人到右大臣家说一声…。哦,不!我亲笔写封信好了,拿纸笔来!」 「是!」 小百合拿着绮罗的亲笔信,去交代送信人时,绮罗就瘫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自恃有一颗男人的心,不但入宫仕进还结了婚的三位中将,居然得面对生理痛,绮罗觉得好悲哀。 「怎么在叹气呢?绮罗。来!梅子汤。」 小百合把盛着梅子汤的碗递给她。这是把梅子的种子烤过后碎成粉,再用水冲泡的汤,是小百合的母亲传授的妇人病药汤。 绮罗皱着眉边喝边嘟哝:「真烦人,每个月都来四、五天。」 「没办法,女人嘛!」 「说得真轻松呀!」 绮罗放下碗。 「每个月都有四、五天躲在家里,真怕哪天右大臣会开始怀疑。」 「就是这种精神负担造成生理痛。你跟三公主结婚前,就没这么严重过呀。」 「唉!结婚才三个月,却觉得已经过了三年了。」 「不过,大家说你们感情好得不得了呢!」 「那当然!否则,我花那么大的心血去掩饰,不都是白费了?」 「可怜的绮罗。」 小百合打从心底可怜她。不愧是从小跟绮罗一起长大的,对绮罗非常了解。只要绮罗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变化,小百合都会马上发现。 最近绮罗不但疲惫,还显得很忧郁。她向小百合无奈的笑笑,又陷入沉思中。结婚三个月,每件事都叫绮罗心烦。 虽然父亲和弟弟都很担心,可是从不出差错的绮罗,到目前为上还没有在右大臣家做出什么败露女人身份的事。只是相对付出的辛劳和紧张,是没有人知道的。 被招为女婿后,很多日常生活都会被对方看到。吃饭、休息、换衣服,都有右大臣家的侍女们看着,丝毫不能松懈。 如果太放松自己,不小心睡着的话,侍女们就会拿外衣来替她盖上,所以绝不能有一刻的疏忽。最伤神的是换衣服时,她借口说:「我父亲教育我凡事不要假借他人之手。」等自己先穿上小袖(穿袖便服)和上衣之后,再让侍女们帮她穿上直衣(贵族男子平时所穿的服装,形似袍。)。 「自己穿衣服?怎么会是贵族的教育方式呢?」 侍女们找不到帮忙的机会,都觉得很不甘心。不时的找机会接近绮罗,让绮罗觉得生不如死。 这个夏天特别热,绮罗很想露出臂膀,再套件薄衣。可是她不能这么做,只能整整齐齐的穿著夏天的直衣。 「年纪这么轻,却那么中规中炬的。」 侍女们都觉得不满,绮罗可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已经热昏头了,站着怕中暑昏倒,静静坐着又会出一身汗,痛苦到极点。 也许是在右大臣家耗了太多不能告人的精神,上了殿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用明朗活泼的态度与人相处了。 总是会不知不觉的叹大气,或是喃喃自语的说:「啊--好累呀!」在家里紧绷的神经,好象到了宫里就松弛了似的。哈欠连连,不断打起瞌睡来。不知道为啥,同伴们和其它殿上的人,都很暧昧的笑着说:「太频繁了吧!」 「年轻又是新婚,难免控制不住。可是不能太过呀,不然到壮年就枯竭啦!」 「所以人家说开始要节制,中期再放肆去做。最有情趣的时候是在婚后二、三年后呢!现在才在入口,不要太过度才好唷!哈……」 都是一些绮罗听不懂的话。不过,绮罗觉得一定是跟自己结婚有关的话,脸还是莫名的红了起来。 「才不是呢!我还在学习阶段……」绮罗一边敷衍着一边为那些听不懂的话感到焦躁,精神上的压力愈来愈重。愈来愈觉得结婚是件很辛苦的事,父亲常说「结婚是人生的坟墓」,现在她深有同感了。 结婚是自己决定的事,精神上的压力只能说是自作自受了。可是,另一个烦恼却不是怪自己自作自受就能解决的。 「绮罗,送信去右大臣家的人,带回函回来了。」 小百合拿来三公主写的信。打开一看,三公主用平实毫无特色的字写着: 「听说你头痛不能来,是吗?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卷很稀有的画卷,想跟你一起看的,好失望噢! 赶快好起来,到我家来。 给绮罗 妻子笔」 绮罗叹了一口气,把信摆在一边。 「还是那么天真、稚气,微笑跃然纸上的一封信。」 在绮罗许可下读完信的小百合,也感叹的说:「的确是……」 绮罗的另一个烦恼就是新婚妻子-三公主。一个没有心机,无比天真的公主。 新婚第三天--当然没有任何新婚行为--的晚上,她才看清楚三公主的长相。一点都不像十五岁,怎么看都像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声音、语调、动作都很稚气。 《像自己的妹妹一样,好可爱,一定要好好待她。》 绮罗下定决心。像娃娃一样的公主,看到漂亮的绮罗十分喜欢似的。一开口跟她说话,她就显得很高兴。 「你不讨厌跟我结婚吗?」绮罗问。 公主轻轻摇摇头,很害羞的说:「不会呀,绮罗好漂亮。」 「美浓说,有了夫婿就不可以再玩娃娃了,不然会被骂太孩子气。真的不可以玩了吗?」三公主皱着眉头,悲哀的说。 就像绮罗有个小百合一样,美浓也是三公主的心腹侍女。 看到她这么孩子气,绮罗忍不住噗嗤一笑说:「没关系呀,我陪你一起玩。对了,我知道一个手艺很好的玩偶师傅,我帮你订做一个。」 绮罗马上订做了一个很漂亮的娃娃,送给三公主。 花好大的劲终于促完这场婚事,可是不知道绮罗会不会喜欢女儿?会不会因为女儿太稚气而减少对她的爱?一直很担心的右大臣,看到绮罗一结婚就送给女儿礼物,高兴得泪流满面,在宫中大肆宣传。 暗中希望绮罗的婚姻不会顺利的宫中侍女,都拉长了脸说: 「一结婚就装出一付很天真的样子,跟绮罗要娃娃,夺去绮罗的心,好可恶!」 三公主不时的抱抱娃娃,或将它靠在脸颊上摩擦,很开心的说:「绮罗真好!」 在一旁伺候的美浓说:「有这么体贴的夫婿,公主真幸福呀!」 公主马上点点头,回头看着绮罗无邪地笑说:「绮罗好体贴,我好幸福。」 看到公主的笑容,绮罗的心如针剌般的疼痛。无论如何,自己算是欺骗了公主。现在还好,等她再大一点,大概就会想要小孩了。可是,绮罗不能给公主小孩。 《结婚对象同是女人的话,出云神仙和如来神仙都不会赐给我们小孩子吧?》 再过几年,就会被指指点点说是「不会下蛋的母鸡」。想到这一点,绮罗就觉得很抱歉,心情很沉重。 这份歉疚感带给绮罗的压力,胜过担心女儿身份暴露的恐惧。 为了自己的任性,可能会带给无辜的公主不幸。 《对不起,三公主。不过,我绝不会对你不忠的--虽然根本不可能不忠。但我会尽力让大家觉得我最爱的人是你。》 绮罗在心中,暗自合掌。 夜晚在寝室里,她就说一些宫内发生的事,直到三公主睡着后自己再睡。早上在公主醒来之前起床,再帮公主盖好被子,过着很规律的结婚生活(至少绮罗自认为是如此)。 尽管宫中有很多侍女诱惑,绮罗也未被吸引过(即使被吸引也做不了什么)。每天按时到右大臣家,只有生理期会回自己家休养。 在宫中值夜班的时候,也会很勤快的送信给公主。 听说有美丽的布料,就买给三公主。听说有很好的琴,就买来送给公主。世人和右大臣对绮罗与三公主之间的恩爱,丝毫没有怀疑。可是,绮罗还是无法消除心中的歉疚感。 要逃离这种罪恶感,唯一的方法就是离婚。但是,现在已经是身不由己了。当初为了对皇上的一份反抗心理,以及因为父亲反对而睹气结婚,现在想起来,真为自己的轻率后悔万分。 「啊,累死人了,烦死人了,快做不下去了。」 「可是,在宫中不是可以喘口气吗?」 「在宫中可以喘口气的话,就不会这么困扰疲惫了。」 绮罗咬着牙,发出呻吟似的抱怨。 小百合的母亲传授的梅子汤起了效用,第二天绮罗就进宫去了。 「嗨!绮罗。」 权中将看到绮罗,走过来打招呼。 「你真是体弱多病呀,一个月究竟有几天卧病在床呀?」 右大臣家的二女婿权中将,自从跟绮罗成为连襟之后,跟绮罗说话都是一付很亲热的样子。可是,就是因为他在皇上面前造谣,逼得绮罗走上结婚一途。绮罗非常痛恨他,总是对他冷言冷语。 「体弱多病是遗传的。」很冷淡的应一句,就上殿去了。 一上殿,皇上好象老早等着他似的,马上召唤他去。 绮罗带着些许疲惫,在御前伺候着。 「只是头痛吧?好了吗?」皇上面无表情的说。 绮罗也垂下眼睑,轻声的说:「是的。大概是天候不顺引起的机能失调吧?真的很对不起。」 一瞬间沉默了下来,绮罗倒抽了一口气。 好象又要发生在跟前一样的状况了。才刚这么想,皇上开口了。 「机能失调的原因还有很多吧?听说你忙得没有时间休息呢!」 果然又开始了,绮罗强撑起精神。提醒自己,说话要小心些。皇上随时都可能找出话柄,调侃她的婚姻。 「你脸色不太好呢!」 「是的。」 「三公主没看护你吗?」 「我是在自己家休养的……」 「说的也是。至少在生病时是该回家住住,不然你每天往右大臣家跑,关白左大臣也很寂寞的。」 「…是的。」 「在宫中也是时间一到就立刻退出。一群擅长乐器的人聚在一起想合奏一曲,派人去找你,却已经走了。人数凑不齐,好几次只好取消,大家都觉得很扫兴。」 「…很抱歉!」 「新婚之初,的确很难用心在公务上。但像你这样还真少呢!」 「宰相中将他们也都埋怨,你最近变得很不合群。我在一旁也看得难过,结婚了也不该这么重色轻友呀!」 「……」 被这样接二连三的质问,绮罗只有不断说「抱歉」,随便皇上去数落了。无论说什么,意思都会被扭曲,沉默才是上策。 不久,皇上就会静默下来,淡淡丢下一句话-好了,别再谈了。然后绮罗就缓缓的退出,这就是这三个月来的固定型式。 「能如此吸引当代第一的达官公子绮罗,可见三公主是个很不简单的人物。」皇上还不满足,继续说:「早知道是这么一个能让你付出全心的人,说什么都得把她娶进宫的。真后悔当初放弃得太快了。」 「…很抱歉。」绮罗无力的说。 绮罗也真佩服皇上,可以这样不厌其烦的挖苦她。 《什么嘛!再怎么说都是你一度放弃过的公主呀!现在成了别人的妻子,你却又动心了,真不知道你有多好色。高居天下第一位的人,还会觉得「别人家的青草地比较绿」,难道不觉得可耻吗?这三个月尽其所能的讥笑我,现在又想用这种话来安慰我,太过份了!》 最近皇上一召见,胃就开始不舒服。 《可能是神经性胃炎吧?在右大臣家要耗神、对三公主要耗神,进了宫还要被皇上消遣,究竟何处才是我安息之地?我倒底犯了什么错?不过是女儿之身仕进、以女儿之身结婚而已呀……。嗯-是蛮异于常情的,可是…》 绮罗叹了一口气。敏锐的皇上又捉住了这声叹息。 「绮罗,你这么不想入宫来吗?」语气愈来愈冷漠,让绮罗无以自处。 「怎么会呢!我跟以前一样……」 「是吗?以前的绮罗从不曾请过长假的。下个月是七月,宫中庆典多,是最忙的时候,你却提出了请假申请。」 「那是……」绮罗哑口无言。她的确,提出了十天左右的假日申请。 三公主自出生以来,从未出外旅行过。绮罗被吵得没办法,只好答应带她去长谷参拜。 带着不习惯旅行的公主和随身侍女去长谷,光是去程就要花三天时间。如果再沿途慢慢观赏名胜,还是得花上十天。 「家里的人想去长谷参拜。」 「家里的人?谁?关白左大臣吗?」皇上明知故问。 绮罗只好结结巴巴的说:「公主…哦,不,妻子……,」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皇上很明显得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 「七月庆典太多,很忙。有很多事需要中将阶级的人来处理。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身为一个高官,要有以公务为优先的观念!」 「……臣惶恐…」 「好了,不要再说了。」 「臣告退。」 绮罗跪拜后,立刻退御前。 要他以公务为优先,就是命令他撤销请假申请。 《什么庆典很多?不过是七夕和文珠会而已嘛!这是我仕进以来第一次请长假,他却不准,太过份了!》 绮罗知道皇上是故意在为难他,非常气恼。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结婚前,绮罗是大家公认最得皇上欢心的人,绮罗自己也这么认为,每天都高高兴兴的进宫。现在却是一被召见就胃痛,皇上说话也极尽嘲讽,最后还要用各种方法来为难他。 在《源氏物语》里,柏木因为和源氏的妻子往来,惹恼了源氏,源氏一有机会就讥讽他,搞得柏木精神衰弱。 最后,在一场庆宴上,源氏假装喝醉缠住柏木说:「柏木在笑我痴呆了。」 被源氏怨恨的眼神一瞪,柏木纤细的神经都竖立起来。后来源氏又逼他喝酒,他的身体支撑不住,就死了。可以说被凌虐而死的。 想到这个例子,绮罗就毛骨悚然。被那样凌虐而死,应该是不会。可是,在庆宴上皇上是很可能藉酒装疯,刁难她的。 绮罗觉得心慌意乱,决定到丽景殿皇妃的地方走走。 丽景殿皇妃快三十岁了。父亲是内大臣,母亲是内亲王后嗣,论家世论血统都是无话可说的。是皇上还是东宫时代的妃子。 皇帝即位后,立刻封她为皇妃。但是说是宠爱,还不如说是犒赏她的功劳而已。所以内大臣去世后,失去了唯一的靠山,自己也不再 抱有什么野心了。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不见她表现出悔恨的样子。散发着三十岁女人的冷静和沉稳。 绮罗喜欢这样子的她,把她当成姐姐、阿姨,经常去找她。 「绮罗呀?皇妃正谈到你呢!」 已经有访客先到了,是宰相中将。父亲是皇上的伯父部卿塞的宰相中将,容姿、举止都很落落大方,仕进时曾引起很大的骚动。 宰相中将还是左近少将时,绮罗曾经对这未见过面的人抱持着敌意。相同的,当时的左近少将也是肆无忌惮的公然称他为「权大纳言家的小鬼」。现在两人成了好友,还各拥有二分之一崇拜他们的侍女。缘份这种东西,真是令人难以理解呢! 「谈我?一定是说我坏话吧?」绮罗嘟起嘴说,在圆垫上坐了下来。 绮罗才刚坐下,就听到御帘后,有衣服沙沙摩擦的吵杂声。 因为知道绮罗来了,已经退下休息的侍女们,又一窝蜂出来要伺候绮罗。宰相中将会心一笑,说:「怎么可能说你坏话。我们正在谈你没进宫这几天,皇上的心情糟到了极点。」 「刚刚才被数落了一顿呢!皇上这么讨厌我,进宫有什么好玩的。」绮罗半认真的说。 宰相中将挥着扇子说:「皇妃,皇上是不是嫉妒三公主呀?」 御帘后的皇妃笑着说:「绮罗以前此谁都热心公务,现在突然冷落了宫廷,每天进出右大臣家,皇上当然觉得寂寞了,前不久还感叹说你重色轻友呢!」 「因为皇上特别喜欢你,所以一些没口德的人,甚至说你和皇上是畸恋呢……」 「胡说八道!」绮罗耸耸肩。 《什么畸恋嘛!为了三公主被抢走,他还变得跟鬼一样可怕呢!》 被讥讽的愤恨好象深深浸入了骨髓,绮罗已经无法冷静思考了。 「有这么美的皇妃,还会有畸恋吗?这种话对皇妃太失礼了!」 「说得太好了!」宰相中将大笑,但是立刻板起面孔,严肃的说:「可是,因为你结婚,很多人都受了波及。第一个就是我!你很少回左大臣家,我就不能去找你,而离绮罗公主就愈来愈远了。」 「中将还恋着绮罗公主吗?」皇妃问。 中将驱身向前说:「是的,我对她是全心全意的。好几次拜托绮罗引见,绮罗都不肯帮忙,真是不够朋友!我真想偷偷潜进去,生米煮成熟饭……」 「中将!你要是真做这种事,我就跟你绝交!」 绮罗脸色苍白,紧张的说。 明知道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可是绮罗觉得,花花公子的中将,在被逼急的时候,还是很可能做出那种事的。 这么一来,绮罗姐弟的秘密就会在瞬间被揭穿的。 中将调侃他说:「你那么爱你妹妹,我轻举妄动的话,一定会被你杀了。不过,你这么舍不得让她嫁,终有一天她嫁不出去,只好去当尼姑。真可惜,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一定很美呢!」 「我妹妹跟我朝夕相处,看着我这个哥哥成长的,所以眼光也很高。大概看不上中将您吧!」 「难道我跟你比,会输给你吗?」 「你可以问问御帘后的侍女们呀!」 「这样不公平的。你才刚结婚,在宫中侍女之间,你的魅力已大不如前了。」 「你也是一样呀!今天跟这个,明天跟那个,每天都是新婚!」 「真是斗不过你。」 宰相中将和绮罗相视而笑。二个人是很好的组合,一见面就这样说说笑笑。用轻浮的语调相互调侃,给周围的人带来欢笑和生气。 难怪绮罗和宰相中将一出现,侍女们就会争着伺候。 绮罗在皇妃的询问下,谈起前些日子去市集的事。 为了挥去这些日子以来的烦闷,绮罗发泄似的讲得很起劲。宰相中将微笑的盯着他看。宰相中将本以为,绮罗在皇上亲旨下,举行了辉煌盛大的元服仪式,一定是个仰赖父亲权势的高傲小子。等他仕进后,会成为很强的竞争对手,所以一直对他抱持着敌意。所以本打算在参加他的元服仪式时,好好仔细观查一下敌方。可是他所看到的绮罗,竟是那么的风雅有气质,像个女人般的可爱。 一瞬之间,斗争之心完全消失了,还盯着绮罗看得出神。跟他交谈后,发现他很容易亲近,也没有什么架子。说起话来精神抖擞,玩笑不断。声音比任何人都清澄美丽,笑的时候会耸起肩来,模样好可爱。在宴会中,他会翩翩起舞,身段轻盈完全不像个男人。喘着气回到座上,吐吐舌头说:「我好象醉了。」 他这样的一举一动,都跟自己或其它达官公子不同,很新鲜很可爱,深深吸引住宰相中将。 难怪这么多人想追求跟绮罗长得一模一样的绮罗公主。现在一个一个打退堂鼓,就只剩下宰相中将自己了。 可是自己对绮罗公主的爱慕,究竟执着到什么程度,宰相中将自己也不清楚。唯一能确定的是,每当他跟绮罗谈起对他妹妹的倾慕之意,绮罗就会用一流的口才调侃他,他真的很喜欢逼绮罗说那些话。 其实花花公子宰相中将,只要看上一个女人,就敢潜入对方邸底,将对方占为己有的。而且实际上也做过不少次。 他一直没这样对待绮罗公主,是因为绮罗说「你敢轻举妄动,我就跟你绝交」时,态度坚决而认真,他怕绮罗真的会跟他绝交。 宰相中将的这份用心,很明白的写在脸上。所以,同事们都嘲笑他跟绮罗之间有可疑的畸恋。 虽然气愤的矢口否认,但事实上,这种心情连自己也不太懂。 「还有这种事呀!」皇妃笑容满面的应和着绮罗的话。 这时候,一个叫藤三位的侍女,叭哒叭哒的匆匆走进来。 「怎么了,藤三位。绮罗大人和中将大人都在这里,小声一点。」 其它侍女才阻止她,藤三位就跪了下来,说:「很抱歉,可是我有急事禀报呀。梅壶皇妃说要来问候您呢!」 听到梅壶皇妃的名字,绮罗和宰相中将面面相觑。因为他们两人都觉得,梅壶皇妃的确是个很难缠的人。 「梅壶她……?」丽景殿皇妃也是娥眉深锁。 想想至今交恶的关系,绝不可能是单纯来问候的。 「她现在当红,跟我也没什么话聊,想一些理由拒绝她吧!」 「不行呀,她已经到常宁殿了。」 「什么?未免太不尊重我了吧!」 「所以我才这么急,哎呀!前面开路的女侍已经到走廊了!」 「什么?没办法了,式部、小宰相,快准备!」 像这样毫无预告的突然来访,当然会有很多不便之处。这对任何时代的任何家庭而言,都是一样的,连后宫都不例外。 侍女们走来走去的,移动屏风、放下御帘,急得手忙脚乱。 「哎呀,怎么在这种时候大扫除呢?丽景殿皇妃,您好忙呀!」 梅壶皇妃做作的用扇子中遮着嘴,婀娜多姿的走了进来。 「是梅壶呀?欢迎你来。」 梅壶嘲讽她在这种时候大扫除,她当然生气。但是三十岁的成熟理智,让丽景皇妃的语气显得很冷静。 「听说绮罗相中将在这里,所以我也想过来一起聊天呀!绮罗只会来这里,从来不去我那里,我只好自己来这里见他啰!」 梅壶皇妃也不跟丽景殿皇妃打声招呼,就径自走向绮罗。 侍女们的偶像绮罗和中将,都不来造访,梅壶皇妃一直很不甘心。今天听说绮罗到了丽景殿,就决定亲自走一趟,邀他来玩。 她想,绮罗能轻松自若的拜访年近三十,又已经 失宠的老皇妃,却不敢来找后宫最有势力、最年轻貌美的自己,一定是不好意思,其实内心是很想来的。还是直接邀请他,才能表现自己的诚意和亲切。 如果当代第一达官公子绮罗和宰相中将,可以成为自己的常客,一来可以向其它侍女们炫耀,二来有这么美丽的达官公子围绕,也是很叫人开心。 「绮罗、中将,你们要常来玩呀!不要客气。」 「是…,太荣幸了……」绮罗用不怎么有兴趣的语气回答。 绮罗不喜欢梅壶皇妃。 跟其它皇妃比起来,她确实是个美女,但是还没美到值得自傲的程度。而且最令人厌恶的是,仗势皇上的宠爱而傲慢的态度。 「侍女们也期待着呢!近期之内,一定要来唷!」 「是…一直想去拜访的。只是太忙了…」 「是吗?那怎么会常常来这里呢?」 「这……」 「来这里的时候就不忙,去我那里就忙得抽不出空来,是吗?」 梅壶尖锐的质问。 「不是的……」绮罗求救似的,把视线转向丽景殿皇妃。 可是,皇妃也不想跟梅壶搭上话似的,在御帘中把头撇向一边。不过,皇妃本来就不擅于说打圆场的话,是个很朴直的人。 「绮罗,你说清楚呀!」 「梅壶皇妃,您就别再逼绮罗了嘛!」宰相中将看情形不对,插身进来,说:「绮罗真的很忙。今天来这里,就是要禀告皇妃,以后不能再常常来了。」 「为什么会这么忙呢?」梅壶皇妃好象还不太相信。 宰相中将笑着说: 「您也知道,绮罗是新婚。而且对他太太着迷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现在根本管不了其它女人或工作。除了右大臣,他哪都不想去啦!哈……」 宰相中将边说边暗示着绮罗。绮罗马上了解到中将的暗示意义。 「也不必说得这么白啊…就是这么回事…」绮罗害羞的点头承认。 「真的--?」梅壶惊讶的望着绮罗。她一直以为,绮罗和三公主的结合是政治婚姻。美丽的女人就是有这种通病,以为全世界的男人都喜欢自己。 梅壶就是最好的例子,对当代贵公子绮罗还颇有好感,有机会的话,也希望能拿到浪漫的情歌。因为身为皇上的宠妃,并不想跟绮罗来段婚外情。可是,还是想拿到绮罗的情歌,向别人炫耀。她相信,纵使绮罗结婚了,只要自己送个秋波,他就会马上上钩的。 可是,听到绮罗亲口说,眼中只容得下妻子一个人时,梅壶受到很大的打击,也伤了她的自尊心。 「右大臣的三公主那么吸引人吗?听说还在玩娃娃,很孩子气,不是吗?」 「就是这一点可爱呀!一点都没受到社会的污染,像个娃娃般天真纯洁。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她。」 这是绮罗的真心话。梅壶听这么露骨的赞美,脸色都变了。 绮罗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就是在女人面前,称赞另一个女人。 「看来你是很中意她啰?我还以为绮罗是个眼光很高的人呢!」 「绮罗有个世上稀有的美丽妹妹,所以,他看美人已经看厌了。反而天真稚气的女孩,对他而言比较新鲜。」宰相中将赶忙这么说,缓和梅壶的怒气。 可是,这句话又刺痛了梅壶。 绮罗公主的事,梅壶也常有耳闻。裳装仪式时担任结绳职务的前关白大臣,在仪式后不断赞美的说:「所谓仙女也不过如此吧!肌肤细白如雪,身姿有如在风中飘荡的柳絮,头发如子夜般的乌亮。真是个毫无瑕疵的公主,能有这样的孙女,实在太值得感谢了。」 《哼!这个老头子说的话怎么能信?一定是想让孙女入宫,夸大其辞的。》 梅壶听到后,虽这么想,心中却波涛汹涌。 何止是不能平静,根本是陷入了不安和嫉妒的狂乱中。如果皇上听到这样的传闻,要她入宫,自己的地位不就危险了吗?梅壶一时急得想去求各方神佛。 但庆幸的是,皇上一点也没有要她入宫的意思。梅壶松了一口气,可是对这个害自己白急了一场的绮罗公主,却产生极大的怨恨。 梅壶觉得在这种时候提起绮罗公主,分明是故意在刺激她,更是怒不可抑。 「听说绮罗公主是个很奇怪的人,对贵公子的来信不理不睬,整天只管诵经念佛。」 「诵经念佛的是东屋夫人,不是我弟…妹妹。公主不是怪,只是害羞而已。」 「再美又有什么用呢?嫁不出去的话,还不是一样悲惨。 「总比那些为了得到丈夫的爱,而疯狂失去自我的女人好!」 梅壶把嘴唇咬得哆哆嗦嗦作响。 本来就比其它皇妃机敏的梅壶皇妃,立刻听出来是在讥讽自己。 「我走了!」梅壶皇妃倏的站起身来。可是就这样退下去,实在太不甘心了。她斜眼瞪着绮罗说:「绮罗中将,别以为皇上信任你,你就恃宠而骄,太难看啦!叫人不愉快!」 一剎那,绮罗真是怒火中升,但是随即压抑下来。反而浮现出令人难以抗拒的灿烂笑容,说:「是呀,恃宠而骄的样子的确不好看,也叫人不愉快呀!」重重的反击回去。 未免讥讽的太露骨了,丽景殿皇妃和宰相中将的脸色都发白了。 梅壶气得差点口吐白沫,她红着脸说:「居然敢这样对待皇上宠爱的人……给我记住!」 丢下这句台词,梅壶惊天动地的离开了。 「绮罗,这样不好吧!」宰相中将担心的说。「虽然是个让人讨厌的女人,但毕竟在后宫里,还是最有势力的女人呀!」 丽景殿皇妃也赞同的说:「是呀,我也常被她骚扰,我太了解她了,她绝不会就此罢休的。绮罗,你是怎么了?平常遇到再恶劣的玩笑,不是都能用轻松的态度敷衍过去吗?」 「她批评我妹妹,所以我才那么激动的。而且,我本来就不会应付她……」绮罗苦笑的说。 事实上,绮罗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对梅壶皇妃说话会特别尖酸。对其他的皇妃,她都很尊敬。可是一说到梅壶,她就忍不住要批评一番。 《好没品味的香味!》 或是- 《老说她是美人,哪有我美呀!!像她那样化妆,再丑的人都会变美人的!》 「你的心情我不是不了解。那么不可理喻的女人,真是少见呢!如果是我的女人,早就给她一巴掌,叫她住嘴了!」宰相中将振振有词的支持绮罗。可是,突然降低了声调,说:「不过,但愿事情不会闹大。」 「嗯,再遭皇上苛责的话,我可能真的会像柏木一样死掉吧!」 绮罗表情木讷的说。 这时候--皇上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凝花舍(梅壶住处)走去。 卧病在家的绮罗好不容易进宫了,自己却还是那样极尽能事的讽刺他,皇上深深自责。正避开人群,一个人懊悔不已的时候,梅壶皇妃的女侍匆匆进来禀报: 「皇妃说有急事要告诉皇上。」 想到梅壶皇妃可能又是歇斯底里症发作,皇上就觉得全身乏力。可是放着不管,又怕她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反正为了绮罗的事也烦得够了,不如去梅壶那里,也许能调剂一下心情。皇上这么想,就向梅壶那里走去。可是才到附近,就听到梅壶的怒骂声,根本不太像可以调剂心情的气氛。 「生什么气呀?」 皇上一进来,梅壶就从座上滑落,作态的跪了下来,哭着说: 「是有关绮罗三位中将……我这一生从没受过这么大的侮辱。」 「绮罗?」皇上就座的同时,心中也被激起了一丝涟漪。「绮罗怎么了?」 「三位中将到处去说,为了新婚的妻子,以后不会常来后宫了!」 「什么?」皇上惊讶的看着梅壶。 梅壶对皇上的反应觉得很满意,她继续说:「真的呀,他说进宫来也是满脑子都想着三公主,根本做不了什么事。实在太沉沦了,一心一意伺候皇上,才是每个进宫者的荣誉呀!他却公然对大家说,为了妻子他不得不荒废宫内的事务,简直是对皇上不忠…」 「绮罗真的那么说……」皇上说不出话来了。 他真的不敢相信。绮罗一向比任何人都热心公务,而且很喜爱宫中生活,乐在其中--至少三个月前是如此。 《没错,在三个月前他是这样。可是当和右大臣家三公主的恋情传出来,然后在世人的惊叹下闪电结婚后,他就完全变了另一个人。进宫来也多半在发呆,要不然就是陷入沉思中,偶尔发出叹息声。想到他会这样是为了新婚的妻子,就忍不住要讥讽他。我一直在反省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太孩子气了?内心不断在痛苦的挣扎着。而他呢?居然把整个心放在三公主身上,连公务都松懈了?》 「他一点都不害羞的说,三公主是一个没有受到社会污染、天真纯洁的娃娃。」 看到皇上脸色大变、沉默不言,梅壶说得更起劲了:「他不断的说要珍惜她,要让地幸福,真是太狂妄了。他以为他是谁呀?居然珍惜一个女人胜过皇上,真是不可原谅!对我…不!对宫廷、对皇上都是不可饶恕的侮辱。既然他那么讨厌这里的职务,就把他调到太宰府去守门好了。让他把三公主像娃娃一样装饰起来,每天看着她过日子好了。对!就是这样。皇上,请您把三位中将降职调到太宰府去。那么狂妄的小子,非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不可!皇上,您有没有在听呀?皇上!」 「--我有在听。」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皇上平静的吐出一句话。 被愤怒袭卷的梅壶皇妃,听到皇上不同于往常的声音,惊讶的抬起头来,倒抽了一口气。 皇上的表情严肃得可怕,眼睛怒光闪闪,全身好象在微微的颤抖着。梅壶也被皇上异于常态的样子吓着了,心中开始害怕起来。 梅壶的本意,只是想让绮罗受点惩罚而已。可是,以前无论她怎么哭诉丽景殿皇妃、弘徽殿皇妃的不是,怎么激动的怂恿皇上,皇上都只随便打发她说:知道了,我了解你的心情…。所以,她想这一次不说过份一点,一定也达不到效果,就卯足全劲大说特说。看皇上的样子,好象是全信了。 如果自己的控诉,真的害得绮罗被调到太宰府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呢?左大臣家和招了绮罗为婿的右大臣家,也就是在都内各居一、二位的名门,不是都会与自己为敌了吗? 梅壶突然想到绮罗的家世背景,惊慌失措的说:「哎呀,其实象他这么重视妻子,感情这么细腻的人,应该是不会荒废了公务才是…呵…」 「可是绮罗不是说,为了三公主,不再来后宫了吗?」 「嗯…是呀,他是说了类似那样的话。」梅壶拼命回想当时的事。 宰相中将的确说过:「以后不会再常常到后宫来了,因为太忙了!」,而绮罗也确实点头赞同了。自己并没有说谎。 「他是这么说了。」 「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想的。」 皇上严厉的做了个结论,起身离去。梅壶整个思绪都混乱了。 「可是,皇上,那是令人称羡的夫妇爱呀!夫妇本来就该那样…皇上,您冷静一点啊!」她拼命的喊,皇上一语不发,踩着响亮的脚步离去。 梅壶皇妃觉得眼前一片茫然,当场跌坐下来。想到将和右大臣和左大臣家结仇,她就不由得战栗起来。 皇上在走向清凉殿的途中,不断的喃喃自语说:「绮罗、绮罗!你等着瞧,我不会就此罢休的!」强烈的嫉妒烧印在胸部,皇上觉得有些晕眩。爱得愈深,恨得就愈深。现在皇上开始思考,如何有效的对绮罗施以报复。 八 绮罗公主仕进? 那一天绮罗留宿宫中,第二天才去右大臣家。 因为经期,在家躲了四天左右。再加上留宿宫中一夜,到右大臣家已经是第六天了。侍女们都很兴奋的迎接他,连右大臣和夫人都一起出来招呼他。 右大臣甚至跪下来,一付要帮他脱鞋子的样子。 「终于回来了。值夜是工作,没有办法。可是不必一生病就回家去呀,大家都会觉得寂寞的,以后你可以在这里休养。」 「老是往这里跑,我爸爸也会寂寞的。所以,我只是借机回去陪陪父母而已。」 「说得也是。你从来不去其它地方,对三公主已经够专一了,连皇上都说要好好拿捏分寸。最近我去后宫探望弘徽殿皇妃,连侍女们都不给我好脸色看。说绮罗会对三公主着迷,都是我害的。我和三公主都是有福的人呢!哈……」 右大臣说完,放声大笑。 绮罗苦笑着,走向三公主住的西屋。公主正和侍女在一起看画卷。 「啊!绮罗,你回来了呀!」 看到绮罗,公主开心的笑了。 侍女美浓赶紧挪出位子来,请绮罗坐下。 三公主是个彻彻底底的深闺千金,缺乏指挥这种事的能力。 「你在看什么?」 绮罗一问,公主的脸顿时亮丽起来。 「是长谷参拜的画卷。漂亮的公主跟侍女们一起去参拜。红叶、雪、梅花、樱花都好美呀!」 「是描写长谷参拜的四季图吗?」 「我们也要去长谷噢?好高兴呀!」三公主卷起画卷,兴奋的说。 这时代的女性很少外出。假借参拜之名的旅行,是一生中唯一的冒险。这次的长谷参拜计划,说是对观音宗教的信仰,还不如说是以游山玩水为目的的旅游。 「带一堆零食和饮料去吧!沿途做压花、写旅行日记,好不好?要不要渡河呀,我好想搭船。」大概是这几天都在想象旅行的状况吧?公主说得眉飞色舞的。 绮罗皱起眉头说:「石山参拜才要搭船,至于长谷参拜的事…」绮罗欲言又止。「很对不起,没有假日,不能带你去了。」 「什么…」三公主顿时失去了笑容。也难怪,自从计划去长谷参拜以来,她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天的来到。 「可是……绮罗答应要带我去的……」三公主的眼睛,浮出了泪水。 绮罗慌忙说:「对不起,下次一定带你去。来,我陪你玩升官图。还是要吹笛子?不要哭了呀!」绮罗拼命想办法讨好她。 《我又不是哄宝宝的保母,为什么得这样哄她不可?全天下的夫妇都是这样子的吗?》 绮罗这么想。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让三公主停止哭泣。 有名的绮罗对三公主如此疼爱,侍女们都非常感动。 「公主,不要再为难绮罗大人了。绮罗大人在宫中也很忙呀!」 「是呀!这么忙还每天来这里,已经是世间少有的了。」 被侍女们这么一哄,率真善良的公主擦干眼泪,马上说她要听笛子。绮罗松了一口气,叫人拿笛子来,开始吹。 看着绮罗为自己吹了好几首指定曲,三公主渐渐忘了期待已久的长谷参拜被取消的悲哀。 《他不是故意不带我去的,工作太忙也是没有办法的。这么美的人,这么珍惜我,真的是像故事里说的一样。他温柔文雅,像画中人物,跟和美浓相好的人大大不同!》 三公主偷愉看美浓一眼。 美浓是奶妈的孩子,比三公主大三岁,是公主最好的朋友。 机敏能干,是个从不出错的实务派,就是缺乏一份柔和感。一有什么事,就摆出姐姐的姿态,斥责三公主。 可是,这样的美浓,最近却变得温柔漂亮了。三公主正纳闷不解时,美浓突然告诉她:「我也有相好的人了。」 公主想自己也有个很「相好」的人,就好奇的问:「是什么样的人呢?像绮罗那么美的人吗?」 「很魁梧、浓眉、黝黑、健壮,很男子气概。」美浓甜蜜的说。 三公主听了很不是味道,用扇子半遮住了脸。 「魁梧」、「浓眉」、「黝黑」,怎么想都像个可怕的熊男嘛!画卷里的男性都是雪白、优雅,长得像女人一样美的。绮罗正符合这种理想,她也以拥有这样的丈夫为傲,所以很不以为然的说:「那么奇怪的人有什么好。」 美浓大概是沉醉在对他的回想里,公主的话并没有破坏她心情,她的视线茫然的飘荡在半空中。 「是呀,刚开始我也觉得他好缠人、好讨厌喔。可是,当硬被他『伊』上后,我就软化啦!他真是太棒了,这种事我是晚了一点,不过,我很高兴第一次的对象是他。」美浓说得满脸通红。 公主听得一楞一楞的,「伊」倒底是什么意思呢?她不懂。 「『伊』是什么呢?美浓。」 公主这么一问,美浓的脸更红了,她吃吃的笑着说:「讨厌,当然是「伊露哈」(注1)的『伊』啰!」 「『伊露哈』的『伊』是什么意思?」 「哎呀!别装蒜了,公主明知故问。」 「我真的不知道呀!」 「是呀,你当然不知道啰!因为你已经到『哈』了!下次问绮罗大人吧,请他实地教你。」说完就不理她了。 公主突然想到这件事。 《对了,一直想问他,都因为他生病没来,而忘了问。现在问问看吧!》 等绮罗吹完笛子,三公主趋膝前进。 「绮罗,可不可以教我?」 「教什么?唱歌吗?」 「不是。是『伊露哈』。『伊』是什么意思?」 「『伊』?」 绮罗呆住了。倒是旁边的年轻侍女们,一个个满脸通红,用袖子半遮住脸,齐声尖叫着说:「哎呀,好色唷!」 上了年纪的老侍女们,面面相觑。绮罗被搞得莫名奇妙的。 「是从古语演变出来的假名顺序,就是……」 「只是那样而已吗?可是美浓说,她硬是被『伊』了之后,立刻就软化了呢!」 「被『伊』之后…?软化…?」绮罗愈听愈不懂了。 有些年轻侍女实在听不下去,匆匆离席了。 美浓当然是第一个溜走的,剩下的人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美浓说,如果我问你的话,你会实地教我的。」 「实地教你……」 绮罗重复公主的话,年轻侍女又一齐尖叫起来。 一个老侍女终于忍不住,苦笑着说:「好啦,公主,别再淘气了。这些年轻侍女中,还有不少是处女呢,她们都听不下去啦!」 「可是…」 公主很不满的看着绮罗。无论她问什么,万事通的绮罗都会马上教她的,为什么就不告诉她什么是伊露哈呢?公主不能理解。 当然,连绮罗自己都不知道伊露哈是隐喻什么。 「嗯…下次再教你。等我好好研究以后……」 绮罗企图敷衍过去。没想到,这句话惹来更多女侍的尖叫声。 「哇--好讨厌唷!」 不一会儿,嘻嘻的窃笑声在绮罗四周此起彼落,笑得绮罗坐立不安。那一晚,她要进公主寝室之时,侍女们又是挤眉弄眼的,又是嘻嘻窃笑不已。 「到底是怎么回事?」绮罗忍不住问她们说。 「没什么!请快点去教公主『伊露哈』吧!」 侍女们强忍住笑,把绮罗推进御帘中。 绮罗突然觉得那种笑容好熟悉。对了,跟宫中同事对她说:「太频繁了吧!」时 ,嘴角浮现的笑容是一样的。可是,无奈绮罗就是不能理解那笑容的意义。 白天跟绮罗玩升官图、下棋子的公主,已经累得呼呼大睡了。绮罗边替她把踢开的被子盖好,边想: 《在宫中被同事说一些意义不明的话、被皇上奚落,回来要应付右大臣夫妇、要应付侍女们,还要被她们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嘲弄,一切都是因为结婚引起的。好怀念从前,没吃过什么苦,整天骑小马、扯牛尾巴玩,跟弟弟聊天。真不敢相信,那些都只是二年前的事。命运真是让人难以捉摸。弟弟虽然被迫举行了裳装仪式,之后根本没什么变化,过着平静安稳的日子。女人的生活真是悠闲,家事有下女做,生活起居有侍女照顾。生活费有丈夫张罗。男人就不一样了,出门在外四周都是敌人,连梅壶那么讨厌的女人,都只因为她是皇上的妃子就不得不去讨好她……,我到底是为了什么硬闯入男人的世界?以公主身份正常成长的话,一定会被当成绝世美女。顺利的话,说不定还可以进入后宫压倒梅壶,过着悠闲的日子,而我却…》 绮罗不自觉的发出了深深的叹息声。想到二年前夸口「身体是女人,心是男人」的自己,就觉得当时实在太幼稚了。 可是现在能怎么办呢?身份败露的话,轻则流放,重则死罪。 惹皇上生气,是很可怕的。三公主也会被嘲笑,笨到嫁给一个女人,最后不得不落发为尼。真是进退两难,怎么做都不对呀! 《真羡慕弟弟,虽然一个男人被当成公主养大,多少会有一些问题。可是,至少没有我这些烦恼呀!一遇到什么事,只要「哎呀」一声,来个不醒人事就好了,多轻松呀!》 她也知道不该迁怒别人,可是,一想到正在东北屋邸安安稳稳的弟弟,就不由得恨起来。可是,命运的齿轮就在这时有了大幅的转动。弟弟也不能永远那么安逸睡大觉的。 几天后的某一天,绮罗从右大臣家驱车往宫廷,在途中撞上了猫的尸体。虽然已经是初秋,近二、三天来仍有残暑的闷热,尸体已经腐烂,爬满了虫子。 因为遇上了污秽的东西,绮罗就取消入宫之行,又折回右大臣家窝着。在外出途中遇上污秽的东西,是很不吉利的,必须待在家中斋戒净身。 反正进了宫又免不了被奚落,绮罗对入宫已经失去了兴趣。反而庆幸遇上不祥之物,可以躲在家里睡大觉。 傍晚,右大臣从宫中回家。 「绮罗,今天早上怎么了?你的车不是跟在我后面吗?怎么回头就不见了?」 右大臣匆匆忙忙进屋时,绮罗正和三公主在下棋。他好象是非常慌张,衣服没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的。 「车子太挤,前进不得,我就在三条的地方向左转了。结果运气不好,撞上了不祥之物,只好折回来。」 「原来如此。不过,今天你还是应该进宫的。今天是人事调动的日子,有一个清理地方官吏勤务表的会议。」 「可是,那个会议也不是很重要呀…」 绮罗不懂右大臣为什么那样兴奋。 右大臣忙摇头说: 「那个会议是没什么,问题是在会议之后。真是太意外了。平常这种事都会在正式提出前先商量过的,可是这次却非常突然,在座的人都惊讶得目瞪口呆。看样子,我哥哥左大臣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什事,他两眼发直,差点没口吐白沫。可能是太兴奋了,会议一结束,他就连滚带爬的退出了宫廷。」 右大臣颇有所感不停的念着「嗯,真是不得了」,「大哥的荣耀真是太高了」,「大哥有这些孩子,真是太幸运了」。 「宫中到底发生什么事?」绮罗急忙插嘴。 「大事呀!临席的皇上突然提议,让绮罗公主出任『尚侍』一职呢!」右大臣口沫横飞的喊着说。 「尚侍…?什么?」 「由不得你要惊讶喽!尚侍相当于皇上的女秘书,替皇上整理文书和奏折的公职,是法律上仅有的女国家公务员。不过,那只是在表面上,真正的用意其实是…」 右大臣含混的带了过去。 绮罗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说穿了,就是皇帝的妃子之一。 《源氏物语》中,也有「胧月夜尚侍」这么一个角色。 故事是说,皇上想立胧月夜为妃。但是,胧月夜已经和源氏在交往中,不能恬不知耻的抢她进宫。可是,皇上又舍不得她,就以尚侍的名义让她入宫,实质上却成了他的妃子。 历史上,也有皇上看上身份高的寡妇,因为不能纳她为妃,就用尚侍的名义招她入宫。所谓尚侍,就是这样的立场。 当然,有实务能力,真正在做那些工作的尚侍也不是没有。还是有跟男人一样,从底层职务一步步上升到尚侍的职业妇女。可是,再怎么说都无法相信,绮罗公主是因为有那样的实务能力,才被推举为尚侍的。 绮罗脸色发白,全身颤抖。弟弟被招唤去当侍妾?妥当吗? 「我的大女儿是弘徽殿的皇妃,如果绮罗出任尚侍,那么我跟大哥之间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了。」看到绮罗一脸苍白,右大臣以为他有所误解,忙着解释说:「我一点都不在乎。皇上对弘徽殿皇妃还是有爱情存在的,绮罗公主出任尚侍,也没什么不可以。我答应你,真的,她是我非常重要的女婿的妹妹,也就是弘徽殿皇妃的妹妹了。你一切都不必担心。」 「我并不担心这方面的事…」 绮罗知道右大臣的用心,可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才好。大脑都已经惊慌得不能再思考了。 这时候,左大臣家的使者匆匆赶来说,要绮罗马上回去一趟。 右大臣很关心的说:「一定是为了这件事。你快回去吧!早上遇上不祥物的事,稍后去寺庙里祈祷就好了!」 绮罗急急忙忙赶回三条邸。虽是傍晚,但是天色还很明亮。但父亲寝殿的板窗已经拉下,御帘也降到了底,一片鸦雀无声。包括「不得了啦」的近江在内,侍女们聚集在寝殿走廊的尽头,很惶恐的窥视着寝殿。 「大家是怎么了?近江,我爸爸呢?」 「绮罗少主!」近江眼里浮着泪水,抓着绮罗的直衣。「不得了啦!大人头脑出问题了。他回来的时候脸色白得跟鬼一样,进屋后就动也不动。让年青人去看个究竟,大人就一直盯着年青人说『我完了。你也赶快去找新工作吧!』说完就笑得在地上打滚,连口水都流出来了。怎么办呢?」 拍拍哽咽的近江,走向寝殿。这时候没有笑声,屋子静得可怕。 绮罗先从旁门偷窥了一下。父亲抱着膝蹲在屋里的一角,无声的哭泣着。 「爸…爸爸…!」 「绮罗?」父亲抬起头,确认是绮罗后,立刻趋上前,哇一声大哭起来。「绮罗,完了!一切都完了。皇上要公主…主…主…」 绮罗分不出父亲是在哭还是在笑。 好不容易才听出父亲在说什么。他说皇上以不同寻常的强烈语气,提议让绮罗公主出任尚侍。源大纳言雅隆卿认为事出突然又无前例,加以反对。结果皇上用很锐利的眼光瞪了他一眼。源大纳言知道惹皇上生气了,吓得面无血色,会议中途突然身体不适,就退席了。 列座的大臣们看到皇上意志如此坚决,都不敢再提反对意见。 「那么,出任尚侍的事已经敲定了吗?」 「应该是成定局了吧!皇上的态度从没那么坚定过,等他一下旨,就什么都完了。」 父亲哽咽的说完后,又哭倒在地了。绮罗也茫然的跌坐在地上。 如果弟弟以尚侍的名义,进宫成为实质的皇妃,那么绮罗姐弟的秘密就会被揭穿了。如 此辛苦的维护结婚生活,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保住这个秘密吗?当然,这是绮罗自身的事,与皇上无关。可是,绮罗不懂的是皇上的想法。 《不久前还对三公主那么执着的,为什么一下子就把目标转向弟弟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两年前我刚进宫时,达官公子把绮罗公主炒得正热的时候,向我提起呢?可是皇上却从未提起过--啊,只有一次,谈起北嵯峨的事时,可是也就只有那一次呀!为什么到了现在……奇怪,我在北嵯峨撒的谎,皇上应该都相信了。那么就应该会把她想成是一个被逼婚而投水的可怜公主呀!为什么不担心硬逼她为妃的话,说不定她还会再去投水呢?总不会忘了这一点吧?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是…》 绮罗倒抽一口气。 难道是因为一心想纳为妃的三公主被夺走,而采取的报复行动? 《不会吧?再怎么样……》 绮罗企图挥去这样的想法。 可是,除此之外,好象没有别的原因可以解释。 皇上一定是想逼绮罗公主仕进,再好好折磨她,让我痛苦,才突然下这种命令的--绮罗愈想愈气愤。 干嘛用这种迂回的手段来报复?那么憎恨我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对我说呢?若有触皇上之逆鳞,我可以马上出家的,何必牵连无辜的弟弟来折磨我呢?绮罗觉得皇上实在太可恨。 「好!我突然想出家了!」绮罗断然的说。 父亲仰起泪水、鼻涕掺杂的脸,说: 「笨蛋!你出家就可以解决事情了吗?皇上要的不是你,是绮罗公主呀!等皇上提出这件事,才叫你弟弟去当尼姑,不但世人会闲言闲语,也会触怒皇上呀!」 「不!只要我出家就行了!」 绮罗想,出家后躲入山中,像梦乃一样每日诵经念佛,过着怪异的生活。这么一来,大家会批评她是一个沉迷宗教的怪人,对被遗弃在京都的三公主寄予同情。 然后,皇上就可以假借同情的名义,任她做尚侍,把她留在身边了。人们也会希望她赶快忘记那个当和尚的怪丈夫,劝她入宫的。这样一来,皇上就可以好好爱三公主了。 对了!只能这么做了,绮罗想。 《不过,我好恨皇上的心,居然喜欢三公主到这种程度!眼前就有个天下第一姜女,为什么看不出来呢?笨蛋,我真不甘心!哼,反正就是大色狼一个!》 涌上心头的嫉妒很快就被愤怒给淹没了,绮罗气得火冒三丈。 第二天,她等不及似的,第一个进了宫。 「绮罗三位中将一大早就上殿了。」 在清凉殿,透过栉形窗窥视殿上情形的侍女来报告说。皇上听到心情大悦,想到绮罗是为了担心妹妹的事,才赶进宫来的,皇上就愈觉得自己的计画实在太棒。 绮罗公主是个一遇到生人,就会昏倒的内向公主。所以,无论好友宰相中将怎么哀求,绮罗就是不肯替他引见,甚至还警告「你敢胡来,我就你绝交!」这么照顾妹妹的绮罗,听到妹妹要仕进的事,一定会坐立不安的。等妹妹真的进宫任职后,绮罗因为担心妹妹,早上一定会第一个上朝,而且每天进宫来看妹妹。 现在绮罗虽然公然声称,为了三公主不再到后宫来。可是,为了可爱的妹妹,说不定他会常常往后宫跑,而渐渐疏远了右大臣家呢!皇上这么一想,表情就不再那么僵硬。 不过,看到站在御前的绮罗,皇上的喜悦又打了一些折扣。 绮罗看起来,很明显的是在生气。皇上一直以为,绮罗会为了妹妹的事而显得很颓丧。没想到他会如此生气。 「你好象心情不太好,是不是?」 绮罗沉默了一会,突然抬起头来,很坚决的说:「我要出家了!」 「出家……?为什么突然……」 皇上傻住了,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到出家? 「从此跟世俗绝缘。三公主刚开始可能会很难过,可是我相信四周的人都会帮助她;皇上也会温柔地安慰她的。娶皇上深爱的女性为妻,是我的无知,我现在已经深深后悔了。」 绮罗愈说愈激昂,不但满脸通红,泪水也潸潸落下。 「这么一来,您让我妹妹出任尚侍就毫无意义了。请您收回成命吧!我最不希望的就是,让无辜的妹妹在后宫过着精神紧张的生活。她有一段不幸的成长历程,所以吃的苦比任何人都多,也因此内向到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您把这样一个神经质、动不动就昏倒的人召到后宫想藉此折磨我的想法,未免太可怕吧?不管您是多么地忘不了三公主、多么地恨我,也不该……」 绮罗激动得说不下去了。皇上也愣住了。他要绮罗公主出任尚侍,只是出于想让绮罗的重心回到后宫和自己身上的一份私心而已,根本没考虑过三公主的事。 《不过也难怪绮罗会认为三公主是这次事件的主因,因为他一直很相信我说想要纳三公主为妃的谎言。所以,他才不得不选择出家这一条路。》 皇上了解绮罗的想法后,心情缓和了下来。 对三公主着迷到每天去她家的程度,为了不让妹妹进宫,居然可以拋下三公主出家去。那么,对绮罗而言,内向病弱的妹妹,是比爱妻还重要了。皇上确认这一点后,更下定了决心,非让绮罗公主入宫不可。 「绮罗,你误会了,我早就放弃三公主了。」 「是吗?」绮罗很怀疑的问道。 也难怪绮罗不能相信,因为自从她结婚以来,皇上常常极尽能事的讥讽她-「我好象放弃的太快了」,「能让绮罗如此着迷,可见一定是很好的一个公主」等等。皇上苦笑说:「其实,以前老是讽刺你,只是对夫妻感情太好的年青人的一种嫉妒而已。因为我自己的夫妇关系并不是很好……」看到绮罗的表情缓和下来,皇上更加把劲的说: 「连宰相中将对你也有不少牢骚呢,今天换作是你,你的朋友只顾着妻子,对你不理不睬的,你是不是也会想讥讽他几句呢?」 「这……」绮罗从未有过那种心情,不过她想:可能是男人都会那样吧?「也…也许吧!」 「只是单纯的抱怨而已,绝不是还念着三公主。而且,这次要绮罗公主出任尚侍,也跟三公主毫无关系,全是为了女东宫。」 「为了东宫殿下?」意料之外的话题,让绮罗忘了生气,倾听皇上的话。「东宫殿下怎么了?」 「你也知道的,久宫一直很不愿意当女东宫。身为东宫该受的教育,她都不肯面对,缺乏教养。且因为是东宫的身份,大家都惧她三分,任她为所欲为。我常想,东宫需要的不是博士或教育她的侍女,而是对她像个姐姐一样威严的女性。」 「像个姐姐一样的……」 「而且,身份不可以太卑微,一定要是东宫无法轻视的公主身份之人。放眼京都中,除了绮罗公主之外,到哪去找这么一个身份高又教养好的公主呢?」 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绮罗的思考范围,绮罗讶异的直眨着眼睛。 难怪绮罗如此惊讶了,因为这些话都是皇上临时编出来的。可是话一出口,皇上就发觉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所以就愈说愈顺口了。 「而且,因为地位的关系,东宫都没有朋友,很寂寞。当过东宫的我,最了解那种心情了。不过,我是男生,还可以踢踢球、射射弓箭,发泄一下。女东宫就不行了,心情的郁闷可想而知,地是需要朋友的。」 其实,这些话也不尽是谎言,皇上本来就大略想过这个问题,所以语气也显得很热心、很认真。 绮罗也觉得,皇上说话的语气,不像在撒谎,于是陷入沉思中。 《虽不是因为对三公主的恨,而要弟弟进宫的……。可是我还是不能让弟弟进宫呀!尚侍大多是在皇上身边工作,难免要面对很多人。他的「陌生人恐惧症」一定又会发作,然后昏倒。而且,他有跟我一模一样的美貌,只要淡妆,再穿上正式的服装,就是一个连我自己都会看得心动的美女呀!谁能保证那么色的皇上,能不动情?》 想到这里,绮罗再进言说:「皇上的心情,我都了解了。我不该把这件事的主因联想到三公主身上的。」 「哦,你终于了解了吗?」 「嗯,可是,这件事还是太残酷了。您忘了吗?公主以前曾经因为被逼婚就跑去投水。虽然只是当女东宫殿下的游伴,可是,如果进宫后被皇上看上的话,还不是会被当成妃子一样对待?因为没有任何人可以违抗皇上的意思。那么我妹妹又会被逼入死角,准死无疑。」 这么一说,皇上也哑然了。 只顾着把绮罗的注意力从右大臣家三公主的身上移走,居然忘了绮罗公主曾经为了被逼婚而投河自杀的事。总之,一切都是以绮罗为中心做的思考,那之外的事,什么也没顾虑到。 的确,绮罗公主曾经因为被逼婚而投河自杀。纵使是女东宫的游伴,还是可能蒙皇上恩宠的。也难怪绮罗会担心这一点。 被绮罗这么一指点,皇上的男人本性,让他想到不久就可以看到北嵯峨那个女孩的成长姿态,不由得一颗心怦然骚动起来。这可以说是男人的天性,难免的。 可是现在,绮罗还是比那个虚幻的北嵯峨女孩重要。 看到绮罗如此拼命的想阻止绮罗公主仕进,皇上愈是想,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让绮罗公主入宫仕进。 「你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我也不想让那么内向、纤细的公主再去投水。可是我希望她进宫,完全只是为了女东宫,绝无邪念。」 「--您现在这么说,可是等您看到她之后,说不定又会改变主意了。」 「她真的是美到令人一眼难忘的程度吗?」 皇上情不自禁的发出惊叹声。 心已是为之所动,既然是这么美的公主,无论如何都想看一眼。可是,这样的心态是说服不了绮罗的,皇上硬压抑住自己的心情。 「我答应你,绝对、绝对不会有那样的邪念。」 「皇上虽这么说……可是,人心易变呀!」 「那么,我绝不见公主。」 「什么?」绮罗吃惊的抬头看着皇上。 「我绝对不会想去见公主的。平常内侍和内侍长官尚侍,都聚集在温明殿,但是绮罗公主可以去住离我最远的宣耀殿,那里离女东宫住的昭阳舍(梨壶)最近。这样你就放心了吧?我希望绮罗公主进宫,完全只为了女东宫而已。」 「嗯……这…」 皇上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直叫绮罗无以答对。 既然不是住在一般尚侍住的温明殿,而是宣耀殿的话,怎么看都像是为了女东宫,才召绮罗公主入宫仕进的。 而且,皇上还果断的说,绝不去见弟弟。 「我和绮罗公主见面时--我是说,如果有这种场合的时候,一定会让你在场。如果你不在的时候,我硬要尚侍来伺候我的话,到时候就随便你要怎么处理了。」 「嗯……可是、可是…」绮罗整个思绪都混乱了。 本以为自己出家就可以解决的,结果并不如所想的那么简单。为了女东宫,皇上是真的希望绮罗公主能入宫仕进,甚至很坚决的说绝对不去看她。那么不管自己出不出家,弟弟不是都一样要进宫吗? 皇上好象看出了绮罗已有些动摇,趁机加强语气说:「我已经表示了我的诚意,连誓也发了,为什么绮罗和左大臣都还是不相信我呢?真想不通。」 「不,皇上的心意,我都了解了。可是,纵使皇上的顾虑再周详,尚侍的职务,还是得常常出现在大众之前…」 「尚侍的实质公务已经有资深的勾当(注2)内侍负责。赐给绮罗公主的尚侍,只是给她一个符合身份的地位而已。公主只要在宣耀殿陪女东宫游玩、谈心就可以了。连我都看不到这个深闺公主,绝不会让那些轻浮的男人看到她。你放心!」 「很感谢皇上如此用心。可是,公主非常内向……连不熟的侍女接近地,她都会情绪低落、躲在被子里不出来……后宫里多的是才气横溢、擅于社交的侍女,她可能会疲于应付,我担心她的身体……」 听到绮罗杂乱无章的反驳,皇上笑着说:「你可以以监护绮罗公主的身份,每天进宫来看她呀!」 「我吗…?」 「对,你心思缜密,经验也够。你可以帮助公主,让她慢慢学会与人交往,说不定她极端内向的个性,会有所改变呢!一定是你和左大臣过于保护她,才让她的个性变得那么内向的。」 「不、不是的。公主是因为一些特别的……」 「总之…」皇上制止绮罗欲言又止的解释,断然的说:「我已经尽可能的表示我的诚意了。我也希望能看到左大臣家的诚意。这是为了女东宫,也就是为了将来的皇帝,以及为了天下所决定的事。」 被戴上一顶这么伟大的帽子,绮罗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回到家把皇上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父亲后,父亲擦着泪,露出诧异的神情。 「为了女东宫?真的吗?可是,昨天根本没提到这些呀!」 「大概是您当时已经吓昏头了,根本没仔细听吧?皇上真的这么说了呀!」 「嗯--不是温明殿,而是住宣耀殿,皇上又说他不去见公主…嗯、嗯、嗯…」 父亲抱头沈思。绮罗和父亲都认为,对弟弟而言,这是很值得感谢的安排。但是就反面来看,也让这件事陷入了无法推却的死角。 东北屋邸传来某种声响,好象是什么东西掉了、碎了的声音,而且毫无间断。 「什么声音?」 「他呀…」父亲苦恼的说:「梦乃不知道是从哪得来绮罗要出任尚侍的消息,就去跟他说了。你结婚时,东屋那些人都很不甘心,让你抢先了一步。现在,终于可以争一口气了,大家都高兴的不得了,结果,那小子…」 「又不省人事了?」 「不是。我也以为他只有那一招了,结果,他突然歇斯底里的发起脾气来,那样子比政子还可怕。扔枕头、扯着被子转、弄破屏风的布、踢掉御帘…根本就像个女人!东屋那群人也吓坏了。伺候那小子的侍女们,也拿着棒子、扫帚,其至去东屋借除魔用的长刀枪来应付他。可是后来还是觉得太危险了,纷纷躲回房里。真是…哎……」父亲再度抱住了头。 绮罗赶紧到东北屋邸,敲敲旁门说:「喂,你听得到吗?」 才说完,就听到什么东西飞过来,撞到门落下的声音。 绮罗悄悄推一下门。门没上锁,一推就开了。门边散落着无数的棋子,刚才他丢的大概就是这些棋子。这些棋子虽小,被击中了,还是会疼的。绮罗怕还会有什东西飞过来,用手腕护着脸,慢慢往前走。 弟弟蹲在屋里的正中央,头发乱到不能再乱的地步,衣服也歪斜的不成形了,那样子简直就像个疯女人。周围的屏风倒塌,肘枕、棋盘都滚落在角落里,好象被台风扫过似的。 「绮罗公主…」 「谁是公主?」弟弟抬起头,质问她。 脸色因愤怒而苍白,可是,两颊因为血气上行而显得红润。有神而细长的凤眼,稍稍往上吊,那样子真是美极了。当然,这时候是不该有那种心情去欣赏的,绮罗叹了一口气说:「别那么生气嘛!」 「叫我别生气?你以为 我办得到吗?入内(注3)呢!哈哈哈,叫我入内呢!」 那双眼睛好象随时会迸出火花,一开口就好象会冒出一股火焰似的。绮罗看到弟弟这么凶暴的样子,也有些畏缩。 「是仕进做官,入内是举行正式仪式,娶为皇妃或要册立皇后时的用语…」 「我不是在跟你讨论宫中用语!你以为我从来不看书的呀?我闲的很,看过的书可多着呢!尚侍说得白一点,根本就是侍妾嘛!你说,我这个身体怎么做妾呀?」 「皇上说,他没那个意思。」 「没那个意思?万一以后因某种因缘际会,有了那种意思怎么办?想到要穿这一身衣服,出现在大家面前,我就无法忍受…!」 「不会被别人看到的。皇上所赐的房间在后宫深处,而且皇上还答应不会靠近你,也不会让其它人靠近…」 看到弟弟锐利的视线,绮罗畏怯的咽下嘴边的话。 父亲曾经说过- 「你妈一开口就大呼小叫的,是蛮可怕的。可是,梦乃的可怕又是另一种『风味』。当神附身时,你被她瞪一眼看看!好象精髓和魂魄都要被吸走了似的,全身僵硬、无力。当神附身时,她的瞳孔会变成浅咖啡色,眼白会愈来愈白。被那种眼睛一瞪,就会不自觉的叫着:『都是我不好,请不要再瞪我了!』…」 弟弟现在的眼神,让绮罗实际感受到父亲所描述的心情。 「--姐姐。」弟弟目不转睛的看着绮罗,用出奇平静的声音说:「你刚才说皇上赐给了我房间?」 「啊,不是的,那是…」 「你说皇上承诺不让任何人靠近我?」 「就是说…我…」 「这么说,姐和爸都同意这件事了?而且事情还已经具体化,到了谈房间场所的阶段了吗?」 「这…喂,弟弟呀,有我在,你怕什么?我…喂!你怎么了?绮罗公主?」 看到弟弟的样子不对劲,绮罗赶快靠过去。弟弟已经在绝望之余,口吐白沫、眼睛翻白,昏倒过去了。愤恨而死的人,大概就是这种可怕的样子吧! 绮罗边摇晃着弟弟的肩膀边想,如果这次的仕进无法避免,将来自己就要更加费神了。想着想着就不禁羡慕起什么事都可以随随便便昏倒的弟弟。接着,一股莫名的愤怒油然而生,她连续打了弟弟几个巴掌,大声吼道:「喂!你还有心情躺在这里!我以男儿之身仕进,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呢,你多少也该尝一点那种滋味吧!事到如今,要教你宫中礼仪和规矩了,你要好好学!喂!听见没有!」 终于,左大臣家的两个奇特的儿子、女儿都要入宫仕进了。 一个是女儿之身,却连妻子都娶了的绮罗三位中将。 一个是男儿之身,却要进入女人世界的后宫,陪女东宫谈心的绮罗尚侍。 绮罗姐弟和左大臣的不安与恐慌在无止境的蔓延,而京都却依然一片祥和,今天也是很平静的迎接夕阳落日…… 〈注1〉:伊露哈是假名的一种排列方式,类似英文a、b、c…的排列。用在爱情上,是指男女之间交往的程度,例如亲吻、拥抱在古代称为「伊」阶段,在现代则为「a」阶段。 〈注2〉:勾当-事务官。 〈注3〉:入内:(皇后在册立之前)先进入大内。 一 宰相中将的烦闷 八月十五日宫廷里举办了盛大的赏月宴会。月亮绽放着诡异光芒。 宫里的人分坐左、右,以月亮为题材,比赛吟唱和歌或演奏乐器。 当然,这场合绝对少不了的绮罗,也坐在席上。只是她完全没有赏月的心情,一直发着呆。再一个月后,弟弟就要出任尚侍了。父亲和绮罗为了此事,忙得连睡觉时间都没有。绮罗公主入宫之时,可以带着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侍女四十人。 因为这破天荒的人数,又掀起夸大传言: 「这排场简直跟皇妃入内一样嘛!说是出任尚侍,还不是幌子……」 父亲不理会传言,还是拼命在找一些机灵的侍女。为了绮罗公主的秘密,必须慎选侍女。不过他也不打算从东屋那一群歇斯底里军团里挑选。 在绮罗和弟弟的要求下,小百合也加入随行侍女的行列。可是品性好又有教养的侍女还是太少,为了凑齐人数,真是费煞精神。此外,绮罗也充当宫规指导,每天分析三个皇妃各自拥有的地位、势力以及讲授礼仪。 可是,精神不安定的弟弟,动不动就发生痉挛,倒地不起。绮罗觉得很可怜,可是也很羡慕他只要一昏倒,就可以暂时逃离痛苦的现实。倒是自己,连昏倒的权利都没有。而且还得每天提心吊胆,担心弟弟会不会在宫中突然昏倒。想到这里,恨不得泼一桶冷水给昏倒自如的弟弟。 忙归忙,绮罗还是每天赶到右大臣家。右大臣家虽然满嘴不在乎,其实对绮罗公主以尚侍名目入宫一事,还是显得很敏感。如果在这时疏远了右大臣家,好不容易和右大臣建立的关系就会再恶化。事情关系到政权的演变,直教绮罗伤脑筋。加上三公主动不动就问她什么是「伊露哈」,侍女们看到绮罗穷于回答的样子,就笑个不停。 现在的绮罗毫无赏月的情绪,只想找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忘掉所有的烦恼,好好的休息一番。 宰相中将忧虑地偷看着绮罗。 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不参与宴会活动。在月光中叹气的模样,美得叫人心动。达官公子的目光早巳聚集在他身上,他却还不自知。 「哎呀,美得叫人想献给他月下美人之名。」坐在宰相中将旁边的兵部卿宫,发自内心的赞叹。 宰相中将吃了一惊。兵部卿宫正值三十岁的黄金时期,却甘于有名无权的兵部卿职衔,每天游戏于爱情和文学之间。身为贵族,玩玩爱情游戏是没人会说话的。但是问题出在他所选择的对象。不论男女,只要长得漂亮,合他口味就行。真是名符其实的两性论者。他身边侍者,甚至连牧牛郎都是美男子。 宰相中将是一个只对女人有兴趣的正常人,所以对兵部卿宫实在没好感,心中暗自嘟嚷着: 《哼,畸恋大情圣,看什么都色眯眯的!》 其实,兵部卿宫英俊、学识又高,一再地抢走宰相中将的女人,所以对宰相中将而言,是情路上的劲敌。 绮罗在各方面都被视为宰相中将劲敌的,在感情方面是超乎异常的纯洁,根本不是宰相中将的对手。兵部卿宫深深的盯着绮罗,让宰相中将看了觉得很不舒服。 「宰相中将你看,大家都看绮罗中将看呆了呢!这个赏月宴会形成一幅很奇妙的图意,彷佛绮罗才是今晚主角呢!」 「你那种诡异的眼神,一定会给绮罗困扰的。现在的心境正是『明月醉人,亦扰我心。只因何处无月光』。」宰相中将带刺的说。 这是纪贯之所写的和歌,意思是「月亮确实是美得令人陶醉,但也扰乱了我的心。因为这美丽的月光不是我一个人的,而是照耀着每一个角落。」 兵部卿宫吹声口哨,用扇子遮住嘴,笑着说: 「那么你是希望有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啰?其实我能理解你想一个人独占的心情。恋爱的本质就是独占欲。」 「你胡说什么!」宰相中将倏地红透了脸,顿时说不出话来。 也许因为这句话说得好象是自己爱上了绮罗,所以令宰相中将觉得荒唐。但是另一方面,又好象是触及了暗恋绮罗的心事,才会不知所措,而且心慌意乱。 兵部卿宫好象看出了宰相中将的心境,笑着说:「畸恋是深紫色的堇花,没有傲人的香味,只是令人眷恋无声的绽放,悄然地散落。充满了风情。」 「什、什么意思?」 「对世人的不谅解感到悲哀所写的戏歌呀!它说得很绝妙,不是吗?」 「笑死人了。什么『无声绽放』?你哪一次恋情不是轰轰烈烈的?结束时还搞得满城风雨呢!」 「那都不是认真的。让我认真起来,什么都可以忍的。绮罗……」 「什么!你果然对绮罗……?」 宰相中将忘形,大声叫了起来。惊觉旁人冷冷的视线后,他赶紧住了口。 「我是很喜欢绮罗,不过我刚才想说的是,绮罗也好象是陷于不可告人的苦恋之中。一副很忧郁的样子,那模样美得叫人心疼。」 听到兵部卿宫这么说,宰相中将猛然转头去看绮罗。 绮罗正好张开扇子遮住脸,悄然叹了一口气。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却可从扇子的摇动,知道那口气叹得有多深。 宰相中将的心,起了更强的波动,再也难息了。 宴会结束后,绮罗消沉的模样,又引发了各种议论。 「今晚的绮罗很异常,一直在发呆。」 「可能是因为绮罗公主十月就要正式仕进了,所以心慌意乱吧!」 「他一沉寂,宴会就失色不少。」 「不过算是很出色的观赏品呀,身材修长,比那些不怎样的女人强多了……」 宰相中将听在耳里,愈来愈是不能平静。 他气绮罗。不单是畸恋大情圣,连自己和所有殿上人都被扰得波心荡漾。 宰相中将这一夜正好值夜班,所以去了值夜室。脱下束带(宫服),换上值夜便服。兵部卿宫的话又浮现耳边,挥之不去。 《苦恋?怎么可能!绮罗已经有一个他所深爱的三公主了。可是他最近的确显得很忧郁。对了,前几天还一脸认真的问,什么是「伊露哈」呢!除了骂他装蒜之外,真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莫非他真的有了一个从「伊」开始的女人?》 想到绮罗有了新的女人,宰相中将的心都快蹦出来了。但同时也对自己每条神经都系在绮罗身上,而感到愚蠢可笑。对绮罗公主的那一份恋情,究竟变成怎样了?据传言,绮罗公主虽是出任尚侍,实质上是担任女东宫的谈话对象。可是哪一天被皇上看中,成为皇妃之一也说不定。 宰相中将可以想得到,但是心情却出奇的平静,一点也不觉得慌张。反而是绮罗落寞的样子,深深揪住了他的心,让他觉得做什么事都不来劲。 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呢? 《不过,绮罗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来呢?》 宰相中将竖耳静听四周的声音。今晚绮罗也要值夜班,却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快到值夜点名时间了呀,绮罗是怎么了?该不会喝醉了,在哪里睡着了吧?不!绮罗不可能做出这么失态的事……》 宰相中将再也无法忍受了,他起身穿上鞋子,决定到庭院去找绮罗。 不巧,正好撞上蒙皇上夜间召见,行经清凉殿的梅壶皇妃一行人。除了抱着香炉引路的女童之外,还有十几个侍女,步伐嘈杂的跟随着。 走在最引人注目的高栏侧,每四个侍女抬着一个屏风,围住梅壶皇妃,随着梅壶皇妃的脚步移动屏风。所以不能直接看到皇妃。 《那么爱现的人,还怕被看到吗?》 想归想,但都碰到了,还是得跪下来。 「呀,是宰相中将呀!」梅壶皇妃突然把脸探出屏风,不顾惊慌的侍女们,轻松的对宰相中将说:「今晚的月亮好美呀!」 「是的。」 「你的好友正在藤壶附近徘徊呢!我看他很烦忧的样子,就叫了他一声。他剎时满脸通红,背过身去。为什么呢?莫非是隐藏什么心事了?呵呵呵!」 梅壶皇妃一副得意的样子说完后,立刻用扇子遮住脸,又沙沙的往前走了。 《满脸通红?绮罗那小子该不会在暗恋那样的女人吧?不过有人说,攀不到的花总是最美的……》 他急急忙忙赶到飞香舍(藤壶),隐隐约约传来很细微的声音。 好象是低吟着即兴的汉诗。中将对风流的绮罗所做的即兴诗很有兴趣,想上前听个仔细,没想到才踏出一步,就呆呆伫立在原地了。 高级的绫织直衣,披上艳红色的外衣,好美、好柔。纤弱得让人情不自禁的想伸手去搀扶他。在达官公子中,绮罗的个子本来就小多了。今晚好象又小了一圈似的,看起来特别的娇弱。沐浴在月光下的侧面,美得令人赞叹。但微微振动的双唇,像涂上了口红似的,可爱极了。中将像中了邪似的,呆呆站立着。 《啊,如果他是女人的话,我早就扑上去了……。不,纵使不是女人……!》 可能是感觉到有人靠近。绮罗转过头来,看到中将,好象有点讶异,张大了眼睛。那样的表情,又紧紧揪紧了中将的心。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点名时间快到了呀!」 「是吗?你特地来找我的?不好意思。我看着月亮,看着看着就……」 「刚才梅壶皇妃跟你打了招呼?」 「……嗯。」绮罗沉默了下来。不一会,又喃喃自语的说:「那样子真好!」 「好?你是说梅壶皇妃好?」中将吃惊的大叫起来。 绮罗苦笑说:「怎么可能呢?我是说女人打扮成女人的样子真好。刚才那一列队伍,让我有很深的感触……」 中将疑感的看着绮罗。 「怎么说呢?就是很自然……」 「本来就很自然啰!怎么会引你特别感触呢?女人总不会打扮成男人的样子吧!咦……?」中将突然想到……「莫非,你爱上了扮男装的女舞者?」 「--怎么可能嘛!」 「你一定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呀,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谢谢你,不过真的没什么。」绮罗心不在焉的回答后,突然对着中将笑着说:「对了,我妹妹入宫仕进的事,已经决定了。你一定觉得很遗憾吧?哪天开个宴会安慰你吧!」 绮罗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中将差点脱口而出「绮罗公主怎样都无所谓,我在乎的是你」,话未出口,他就警觉地咬住了双唇。 《看来,我是陷入畸恋了……》 中将像喝了一肚子苦水似的,在心中暗念着。 姑且不论好、坏,中将的性格就是情绪一旦高昂起来,就很难再平复。那之后,他睡着、醒着都是绮罗的身影。在宫中,甚至是在重要的会议中,眼神也都被绮罗紧紧揪住,抽也抽不走。看到绮罗和其它达官公子谈笑风生,中将心中就会升起一股无名火。这样的情形大约持续十天后,中将下定了决心。 《我不能再这样烦恼下去了。干脆向他表白,让他接受我。大概会被他拒绝吧!到时候就来硬的。就男生而言,绮罗的体型算是小号的。要比力气,当然是我比较占优势…》 下定决心后,就觉得沉稳多了。在大家正忙着准备绮罗公主入宫的事时,表白这段恋情,既不合时,也可能影响大家的心情。 还是在右大臣家,比较能不受干扰而安静的谈话。想到绮罗的爱妻也在同一邸内的某处,多少会有一点心虚,但是相对的也提高了刺激性。 这天,宰相中将特别用香熏过衣服,全新的白直服笔挺亮丽。等到晚上,才出发到右大臣家。不巧,绮罗正好不在。里面的人说,前几分钟还在,后来有人请他回去商量绮罗公主仕进的事,他就回左大臣家了。 「不过,没说要住那边,应该快回来了。你就等等吧!你是绮罗的好友,又是当代数一数二的达官公子,你留下来的话,大家都会很高兴的。」 右大臣愉快的说。 「绮罗的朋友如果能更常来的话,这屋子就会热闹一些。可是绮罗每次一有事就回自己家去,根本不让我们帮忙,真是不够意思。」酒菜不断的端上,也招呼的非常周到。可是右大臣的话题,愈来愈趋向对左大臣家的抱怨。「说起来,左大臣家也不对。准备绮罗公主入宫的事再忙,也不该一有事就来找已有家室的人回去呀!你说是不是?宰相中将。」 「嗯,是呀……」 「对吧?你也这么认为吧?我已经有个女儿入宫当弘徽殿皇妃了。现在左大臣家又送个女儿入宫去当尚侍,老实说,我心里很不舒服。只因为她是我亲家的女儿,我才宽而待之的。但我那个哥哥却一点也不知道我的用心。」 「嗯……」 对方是右大臣,所以宰相中将也不敢很轻率的对答,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绮罗好象是不会回来了。宰相中将开始浮躁起来,却还是不得不耐住性子,听右大臣絮聒的抱怨。就在这时候,左大臣家送来了绮罗写的信。 信上写着「妹妹贫血昏倒。为了照顾她,我今晚要住在这里。对不起。」 右大臣和三公主身边的侍女都觉得很失望,不住的数落左大臣家的不是。然而最失望的,还是宰相中将了。 绮罗不回来,这一趟根本就是白走了。 右大臣也很不好意思把他留到这么晚,很抱歉的说: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浪费你宝贵时间的。都怪哥哥把绮罗叫走,都是他的错。哎,算了!这样吧,夜也深了,可以的话,你就住在这里吧!有你这样的达官公子留宿,大家都会很高兴的。」 兴冲冲来到这里,却见不到绮罗。宰相中将像泄了气的皮球,也懒得在这时候做告辞的准备,就恭敬不如从命接受了右大臣的建议。 右大臣为了去安慰三公主,立即起身离座了。年轻的侍女们,为了一睹宰相中将的丰釆,轮流进来侍候他,陪他喝酒、聊天。 如果是平常,宰相中将会说一些好听的话让侍女们高兴。顺利的话,还可以跟美丽的侍女眉来眼去,用眼神约下一夜风流。可是,今晚根本没有那种心情。甚至看到美丽的侍女,就会胡思乱想她跟绮罗有没一手。 像绮罗那么出色的达官公子,怎么可能深爱一个称不上大美人的三公主,甚至到被皇上指责的地步,宰相中将实在无法相信。他想,绮罗很可能是故意表现出沉迷于三公主的样子,背地里却跟美丽的侍女往来,连右大臣都被蒙在鼓里。 「不愧是右大臣家,美女如云。难怪绮罗每天在这里流连忘返,是不是?」 宰相中将叫住一个前来斟酒的美丽侍女,套问她。 没想到侍女一下子板起了脸,很不满的说: 「我到这里工作以来,还没看过绮罗大人一眼呢!右大臣大人根本不让我这样的人接近西屋。」 「固定在西屋服侍的侍女,姿色全都此三公主差。所以绮罗大人的心当然只会向着三公主啰!」 这个侍女对自己的容貌非常有自信,她本来一直期待着,绮罗在这里出入时,会看上她,对她特别垂青的。结果,右大臣早就防到了这一点,绝对不让美丽的侍女出现在绮罗前面。所以不止这个侍女,其它对自己容貌颇有自信的侍女们,也都恨得牙痒痒的。听到宰相中将的问话,都争先恐后地抢着抱怨。 「大人确实很珍惜他的女婿,可是守得这么紧,绮罗怎么喘得过气来呢?」 「公主身边的侍女们独占了绮罗,我们连一眼都看不到。」 「绮罗大人一定也厌倦了吧!每个月一定有几天佯称身体不适,回自己家去休息。我看呀,八成是家里有让他牵肠挂肚的侍女吧!哎,真不甘心!」 「是呀!最近常说要回去准备绮罗公主仕进的事,其实还不是借口。公主也应该有所觉悟,她真以为她那样的容貌,可以吸引绮罗大人吗?」 「她身边那些侍女,全是一群丑八怪,逢人就说:『绮罗每天晚上都来,西屋走廊的地面都薄了一层啦!』,如果突然出现一个绮罗的秘密情人,可以给那群人重重一击的话,我倒希望真有那样一个人存在。」 女人的妒嫉是再肤浅不过了,宰相中将也吃了不少苫头,并不觉得惊奇。倒是,『绮罗的秘密情人』一句话,叫他心惊。 「绮…绮罗有那样的绯闻吗?」 「中将大人,我是说我希望有!」侍女很不甘心的说。 「绮罗公子对那种幼稚的丑女着迷,叫我们的面子往哪里摆呀?」 知道「秘密情人」原来只是侍女们的假想,宰相中将松了一口气。但是,同时心也开始往下沉。 绮罗对三公主的专一,竟然已到令侍女们嫉妒眼红的程度? 夜更深了,侍女们一个个退下,只剩下宰相中将一人。可是心烦无法成眠。 大家都睡了,整个府邸寂静无声。现在绮罗在做什么呢?难道真如侍女所说的,在左大臣家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情人,而正在享乐?或是,他所深爱的真只有三公主一人,夜深了还切切念着三公主,跟自己一样辗转难眠呢? 《刚才侍女们说,绮罗深爱的三公主,是住在西屋……》 刚开始只是很单纯的想起侍女们所说的话。 可是,不久,想偷看一下三公主的好奇心,不断涌向心头。 一则是花花公子的本性,想看看绮罗所深爱的女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另一则是对霸占绮罗所有爱的女人,所产生的嫉妒使然。 再怎么说,现在是跟三公主共处一个屋檐下,这种机会是千载难逢的。宰相中将毅然起身,悄悄溜出房间。 走在西屋的走廊上,他窥视四周,木格窗都已拉下。 但是,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屋内灯火摇晃,应该是还有人醒着。 宰相中将已经盘算好了,若是被侍女发现,只要对方不是太丑,就说「我实在忘不了你,所以特地来找你的」,就不会有问题了。所以他的行动也很大胆。 突然看到有一个房间,有光线透出来。他试一下侧门,是开着的。可能是侍女忘了关上。里面立着一扇屏风,屏风后好象有一个女人,宰相中将先站在门外一会窥视室内。三公主觉得有什么声音作响,坐起身来。仔细一听,什么声音也没有。她想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又躺下身来。可是,没有办法马上入睡。 刚才父亲右大臣不断在自己耳边念着左大臣家的不是,最后还教训她说: 「你再这样迷迷糊糊下去,哪天绮罗就不再来找你了!我那个哥哥原本就不赞成这桩婚事,是我和你姐夫拼命去争取的。幸亏绮罗也很喜欢你,可是也不可以因为这样就太放纵自己。连我都不晓得绮罗是看上你哪一点。真怕有一天,他会像附体的魔物被驱走似的,突然对你产生厌倦。所以你要更努力去捉住他的心呀!」 说得三公主也开始在乎起来了。而且,绮罗最近的举止也很奇怪。 虽然还是很温柔,却沉默多了。眼神一接触,就很困扰似的低下头避开。 侍女们都苦笑着说,是因为她老是追根究底的问一些无聊的话,才把绮罗搞得那么无奈的。可是她不懂,为什么不可以问「伊露哈」的事? 三公主想起了跟她感情很好的美浓。 大约是半个月前,美浓红着脸,眼睛发光的冲进房里:「公主,我们已经到『哈』的阶段了。虽然有些不安,可是我们是相爱的,所以才下定决心。啊…好高兴。他跟我已经是一体了。虽然有些痛……是真的很痛,不过却很开心。」 她兴奋的说着,一点都不像平常刻板严肃的美浓。什么是『哈』?为什么会痛?三公主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从美浓的表情看来,应该是很美好、很快乐的事。 因为是乳姐妹的关系,美浓更进一步说: 「公主你呢?你有那么好的丈夫,真让人羡慕。他一定对你很温柔吧?你一定没像我那么痛,对不对?不过绮罗大人再好,也不是我所爱的人。」 《「他一定对你很温柔吧?」是什么意思呢?绮罗一直都很温柔呀…,不过,美浓所说的「温柔」,跟绮罗平常所表现的温柔,好象是有些不同的意义。》 为了知道这些,才一直问什么是「伊露哈」,公主真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伊露哈」到底是什么呢?好想知道呀!为什么万事通的绮罗不告诉我呢?他心情不好吗?还是把我当成小孩子?》 想到绮罗可能还把自己当作小孩子看,公主就很委屈,更是不能入眠。 自己太孩子气的事,大家都不断地在提醒她,她自己也已经开始反省了。 《好!下次绮罗来时,我一定要他回答。他不回答就不跟他说话。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是他妻子!》 下定决心后,她才稍为平静了一些。 「啊,绮罗你快点来呀……」三公主不自觉地,轻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一直在门外偷窥的宰相中将,听到这一句话,判断屏风后的女人的确是三公主。到刚才为止,他还怀疑可能是侍女的其中一人。 确定是三公主后,宰相中将迫不及待的想见她一面。 《啊,我要看她的脸!绮罗的爱妻跟自己只隔一扇屏风了。不管侍女们在嫉妒之余说了什么,三公主一定是个美女,不会错的。美女当前,岂可放过?我是连绮罗都望尘莫及的京都第一号大情圣呀,这样空手回去,不是太丢脸了?》 最初只是单独的好奇心,但是轻浮的本性像是被点燃导火线似的,再也无法压抑了。宰相中将毅然打开门,径行走入室内。 把门关紧,从里面闩好锁后,毫不犹豫地挪开了屏风。 「谁?美浓吗……?」 很清楚地听到一些声响,三公主边问边转过身来,顿时张大了眼睛。 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那里!说起男人,除了绮罗之外,三公主从来没有正式接触过。连跟父亲见面时,都是隔着御帘或是屏风。所以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对三公主而言,简直无法想象。 不可思议的感觉超越了恐惧,三公主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而宰相中将则是无比沮丧,一时呆立在原地。他一直以为,绮罗所深爱的人,即使不会比绮罗打扮成女人更漂亮,也应该是个相距不远的美女。 可是眼前的三公主,虽然不是侍女们口中的丑八怪,却是姿色平平…… 《不,女人不可以只看脸蛋的…》 已经强行入屋了,宰相中将为了鼓舞自己,只好拼命去想她的好处。 《绮罗说过,喜欢她的单纯。对了,最重要的是性格和脾气!》 他再一次打量三公主,发现她的大眼睛和嘴唇,很纯真可爱,披肩的发丝柔和亮丽。中将花心的本性,此时涌现了出来。想到要征服一个被绮罗深爱的女人,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就更增长了宰相中将的挑战心。 中将推开屏风,握住三公主的手。 「我从很久以前就暗恋着你了。你跟绮罗结婚时 ,我曾想过要放弃……恋情。可是我做不到。每个晚上我都无法入眠,想的是你的事,浮现的是你的身影。我所爱的人呀!请接受我的情意。你是右大臣家的公主,又是深受皇上宠爱的绮罗三位中将的妻子。爱上你,根本就是赌命。可是,我不顾一切危险,跑来见你,希望你不会弃我于不顾!」 当花花公子的第一要件,就是心情必须融入自己编出来的谎言里。所以,宰相中将已经完全陷入那种情绪之中了。 不顾一切愉偷潜入的热情,已烧尽了他的理智,他一把将三公主拉入怀里。 不料,三公主竟然乖乖躺入了他的怀里。宰相中将一时傻住了。 再怎么被那些充满真情的话所感动,还是应该稍为抵抗一下才对。看到潸潸落下的泪滴,还有猛烈挣扎的样子,才能燃起新的斗志,进入第二阶段嘛…… 《怎么搞的,难道她已经很习惯这种事了?》 中将的心冷了一半,可是已经拉入怀里了,该做的事还是得做。而且再拖下去的话,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中将下定决心,用手托起了公主的脸。 可是,公主还是神情呆滞,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中将愈来愈逼近的脸…… 《实在做不下去了!哎!》 中将在心中打了退堂鼓,一边还是迅速地吻了公主。可是,还是没有反应。 三公主紧紧闭着双唇,一点都没有配合他的意思。但是也没有推开中将,或是咬他一口逃走的迹象。就那样默默地让中将的嘴堵住自己的嘴。 不一会儿,突然整个人倒在中将臂弯里。 「喂!怎么了?」中将吓得大叫一声。 「不、不能呼吸呀……嘴被堵住了……」三公主红着脸说。 中将的思绪完全混乱了。 「说什么傻话?当然是要用鼻子呼吸呀!喘不过气来,当然会窒息的。可是有那种感觉时,就彼此移开一下嘴唇、吸一口气就行啦!」 「是吗?你知道得真多呀!」 三公主讶异地看着中将,笑了起来。 中将的思绪更混乱了,他半赌气似的,将抱着三公主的手臂更用力地… 第二天,美浓比平日加快了脚步,赶往西屋。因为跟情人难舍难分,不知不觉睡过了头,早已错过了开格子窗的时间。 三公主睡觉和起床的时间都很规律,从不赖床。美浓想到三公主一定已经醒来了,就更加紧张了。可是,走到西屋一看,四周一片寂静,好象还没起床。美浓安下心来,老神在在地走入屋里。 「公主!还在睡呀?该起来啦!住在东屋的宰相中将都走了呢,他虽然没有公主的夫君漂亮,也是一个很出色的美男子呢!」 她边说边移开屏风,看到公主已经醒来。靠着肘枕,呆呆的望着后门。 「公主,你怎么啦?」美浓忙着准备洗脸水,一边问她、一边东奔西走的。「美浓!」 突然,三公主转过头来,叫住了不停走动的美浓。那声调非常不寻常,又很急促,美浓立刻站住了。 「怎么了?」 「『伊』…『伊』是……」 「伊?伊怎么了?」 「没…没什么!」 三公主涨红着脸,闭上了眼睛。她无法对美浓开口。 《那就是「伊」吗?刚开始时,喘不过气来,差点窒息,但那一定是「伊」了……。再来是「露」,最后是「哈」…。我也觉得很痛,可是他好强壮,充满帅劲。宰相中将……他说他一直暗恋着我呢…啊!这一切都是第一次!第一次……》 三公主反复想着,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她按住了胸口。对了!是第一次。 「美浓,如果是夫妻的话,一定会作『伊露哈』的事吗?」 「老天!一大早你跟我开什么玩笑呀!快洗脸吧?」 「喂!告诉我呀!」三公主固执的问着。 美浓无可奈何,苦笑着说:「是的。世界上没有不做『伊露哈』的夫妻。每件事都有程序,要经过『伊、露、哈』的阶段,才能有小宝宝的。」 「可是,也有不那么做的夫妻吧?……」 「那一定是彼此怨恨的夫妻,或是其中一方非常讨厌另一方,或是彼此厌倦的夫妇,才有可能什么都不做吧!」 「非常讨厌……?」公主面露惊慌。 美浓吓了一跳说:「公主,你干嘛这么吃惊呀?那种事不会发生在你们夫妇身上的。」 三公主根本无法静心听美浓说话。她只知道她和绮罗之间,没有夫妇应有的『伊露哈』程序。 「为什么要讨厌?为什么要怨恨呢?」 「这个嘛!譬如说有一方出轨的话,另一方当然不高兴啰!」 「出轨?」 「就是跟合吃三日饼(结婚初夜三天后,合吃饼的习俗)以外的人,做了『伊露哈』的事嘛!」 美浓想,反正单纯的三公主是不会懂这些事的,就用很轻松的语气笑着说。 「跟合吃三日饼以外的人…做了『伊露哈』…?」三公主抖颤起来。 《那么,昨晚我毫无疑问的,是跟合吃饼的绮罗之外的人做了『伊露哈』不是吗?因为我像是那种会出轨的女人,所以绮罗讨厌我?不跟我做『伊露哈』?》 公主忘了出轨不过是昨天的事,在那之前,她跟绮罗之间本来就没有牵涉。如果能想到这一点,她或许就能整理出比较有建设性的思绪。 美浓发现公主不太对劲,跑了过来。 「公主你做恶梦了吗?…呀!这滩血……是每个月的秽物吗?」 「什么?什么东西?」 从知道『伊露哈』的意义那一剎那,三公主满脑子都是:绮罗为什么不碰自己的疑惑,以及身为有夫之妇出轨的恐惧,几乎已经到了将近精神崩溃的状态了。根本搞不清楚,美浓在为什么事大惊小怪。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是周期乱了?不是两个礼拜前才刚结束的吗?看你这么恍恍惚惚,可能真是周期不顺了。总之,先躺下来再说。如果真是秽物,得吃斋戒食物才行呀!」 美浓慌慌张张的跑向厨房。三公主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直觉告诉她,安稳无色彩的生活,已经开始渗出了颜色,她感到一阵寒栗。 宰相中将回到家后,遣走所有的人,关上所有的板窗,连御帘都放下来。再用屏风等所有可以立起来的东西,围成一个四方形,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里面后,才能慢慢察觉出事态的严重性。 这之前,因为事情太过突然,他在走出公主房间、坐在牛车上颠簸时,脑中都是一片空白。 《是第一次!三公主竟然是处女之身!》 可是,如何叫人相信呢?虽然亲眼看到了落红的证据,还是难以相信。 《绮罗……居然从未动过三公主!》 他爱三公主爱到连皇上都要他节制的地步,值夜时也从不忘给三公主送情书,听到有珍贵的女性布料问市,就亲自去买给三公主。这样的绮罗,怎么可能……!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绮罗无能……?或者他是对女人没兴趣的同性恋者?不,不可能!以他的美貌,如果是同性恋的话,早就被兵部卿宫的毒牙给咬了。可是,不曾听过这样的传闻,绮罗身边也看不到面貌皎好的男童……不懂,我实在不懂!对了…》 中将想起一件事!在丽景殿时梅壶皇妃说:「听说三公主还很孩子气呢!」 当时,绮罗的确是毫不犹豫的响应地说:「我就是喜欢她这一点!」 《因为三公主还太孩子气,所以他一直忍耐着、等待着?》 这么一想,中将 整张脸瞬变成苍白。 《难道绮罗是不想硬来,而期待着自然状态下的结合?温柔体贴的绮罗,是很有可能的。他真的对三公主痴狂到这种地步吗?》 想到自己在一夜的嬉戏之间,就把绮罗如此呵护珍惜的人,彻彻底底的毁了。宰相中将顿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光是开玩笑说要潜入绮罗公主的房里,绮罗就已经脸色大变,说:「我会跟你绝交的!」那么,知道自己的妻子被睡过的话,绝非绝交可以了事的! 不!说不定会禁不起这样的打击,出家当和尚呢! 《开玩笑,和尚不但臭,而且又全是同性恋者。把绮罗放在那种地方,不就等于羊入狼群吗?还不如让我…》 中将不安的时而站立时而坐卧,不明究竟的人看到他这副样子,一定会以为他疯了。不过,这也是事实,他是快疯了。 每当爱情路上发生了问题,他就会把曾经发过的誓-今后绝不再纵欲、绝不再碰人家的妻子、情人-重新再宣誓一次。可是,他觉得这一次再发那样的誓,也只是徒然。绮罗究竟会采取怎样的行动?这是一切的关键。 如果绮罗不追究,我绝不再碰那个像娃娃一样的女人!如果绮罗狂怒,我就张开大布巾哭着说,那是一段睹了命的恋情,用男人的眼泪争取他的同情,让他原谅我。如果绮罗绝望得要出家--那么,我就随他而去! 如此表示我忏悔的诚心,再冷酷的人也会感动吧?等他平静下来后,再劝他还俗就行了。对!只能这么做了! 中将抖着身子,不断的喃喃自语。这时候,有人来禀告说绮罗来访。 宰相中将脸上全没了血色。莫非绮罗已知道这件事,而赶来兴师问罪了? 「要请他去哪里等呢?少主?」 「床…快铺床!说我生病躺着!」 「叫他回去吗?」 「不!请他来这里。我睡觉!快、快铺床!」 中将赶忙脱下直衣,把袿、衾、外套全盖在身上,躺了下来。 想到要跟绮罗面对面谈,他就像真的生病了一样,全身一阵寒颤。 他觉得无法坦然面对,他赶紧降下了御帘。不一会儿,高雅的香味飘了进来,彷佛这香味是开场戏似的,随后绮罗才亮丽的登场。他优雅地坐下时的姿态,美得让宰相中将忘了自己是带病之身,隔着御帘看得出神。 「你生病了?觉得怎么样?」坐下来后,绮罗担心的问。 那声音没有愤怒、没有怀疑,只有关心朋友的亲切。 宰相中将松了一口气,但是,同时良心也受到谴责,出了一身冷汗。 「没、没什么,只是肚子有点痛……」 「肚子痛?」绮罗皱着眉,说:「是不是昨天晚上或是今天早上,在右大臣家吃的东西有问题?」 「不是的,这几天本来就有些不舒服了。」 「那就好。不好意思,你生病时来拜访你。听说你昨天去右大臣家找我,所以我今天特地来问问看,有没有什么重要事。」 「嗯…啊…对了,因为昨天月亮很美,所以想找你在月夜下聊天……」 「…昨晚不是没月亮吗?」绮罗讶异的说。 宰相中将倒抽一口气,双唇微微抖着。非找些什么借口不可…… 「啊、啊!没错。啊,痛!痛!肚子好痛…!」 事出突然,绮罗惊慌的站起来大叫:「快来人呀!中将不好了!」 听到绮罗的叫声,侍女们从四面八方拥上来。 稍具姿色的侍女,全都跟宰相中将有过关系,所以每个人都抢着看顾他。 再加上溺爱独子的双亲也惊慌失措地找人来祈祷诵经,整个府邸顿时乱成一团。绮罗一再道歉,不该在宰相中将病中来访,而后告辞离去。 宰相中将难过地听着绮罗坐牛车远去的声音。他觉得今后再也不能以平常心面对绮罗了。三公主随时都可能说出他的名字。这次是顺利蒙骗过去了,可是,每次见到绮罗时,都得担心害怕会不会被揭穿。那么,只有尽量避开绮罗了。 向绮罗表明心意,让他接纳自己的事,也不必再提了。可是究竟是什么因果,让自己非避开憧憬已久,想倾吐心意的对象不可呢? 自己不过是偷吃了一下超晚熟的有夫之妇而已。而且吃了才知道硬得要命,对自命美食主义的自己,根本毫无味道可言。 为什么会为了小点心,而非放掉自己的主餐不可?宰相中将把自己种下的因果拋到脑后,将一切的罪过推到三公主身上,发出绝望的深深叹息。 毫不知情的绮罗,在摇晃的牛车上,想着刚才和宰相中将见面时的情景。 《中将不会有事吧?他说肚子痛,倒下去时却好象是按着头呢!声音也在发抖,精神好象也有些错乱,看来不像是一般的头痛。》 虽然宰相中将是有些轻浮,却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所以,绮罗还是很担心。 「绮罗大人,再来是去右大臣家?还是本家?」随从轻声的问。 昨晚临时决定住在家里,一大早急着准备去右大臣家时,右大臣家送来了一封信,信上说宰相中将来访并且留宿了一晚。宰相中将会拜访婚家,已经很稀奇了,居然还因等他等得太晚而留宿了一个晚上。绮罗以为一定有什么重要事,才匆匆赶到中务卿宫家的。接下来,还是应该去右大臣家的。 「去右大臣家。」这么下令后,绮罗不由自主地突然缩起了肩膀。 临时决定住在本家,右大臣一定又会嘟嘟嚷嚷的,说一堆带刺的话。好奇而单纯的三公主,也一定会继续问她『恋爱伊露哈』的意思。然后,在身边伺候的侍女,又会很暧昧的笑着,彼此推推手肘、眨眨眼睛什么的。 想到这一切,就觉得是疲劳轰炸。可是到了右大臣家,情况却不太一样。 出来迎接的大臣,不但不责怪他咋晚留宿本家,还很体谅的说: 「绮罗公主仕进之日将近,我哥哥那里一定很忙吧!绮罗你一定也很辛苦!」 听起来不像是在挖苦,绮罗觉得不太对劲,但还是像平常一样,响应说: 「最近经常留宿家里,非常抱歉。我一直很担心公主会不会很寂寞呢!现在,她的心情还好吧?」 她想右大臣一定会叫她马上去西屋的,就起身想往西屋走,可是右大臣的表情却很黯然。 「公主怎么了吗?」 「嗯……,一大早起来就闹脾气……」 「一大早?」绮罗很自然的想起宰相中将,他是昨晚住在这里,回家后就发病的。难道是传染病之类的?这么一想,绮罗也脸色大变。「生病了吗?还是肚子痛?请药师配药了吗?」 「不、不是那种事…」 右大臣吞吞吐吐的,绮罗愈来愈担心。 「如果是生病了,我应该去探望一下的。」 「不,不是的!我这个做父亲的实在很难开口,其实是,每个月来的那个周期乱了……」 「啊…」绮罗脸红了。毕竟还是女儿之身,从男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还是会唤起她女性的羞耻心。 「原…原来如此…」 「她还是个孩子嘛,周期难免还不安定…」 「是呀,是呀……」 绮罗和右大臣都涨红着脸,沉默了一会儿。 「让你特地走这一趟,真抱歉。」 「哪里。不过,不能见她的话,至少让我隔着御帘,跟她说声抱歉吧!」 绮罗总是考虑得如此周到。平常右大臣也都会被绮罗的这番心意,感动得痛哭流涕,高兴的握着他的手,带他去西屋。 可是, 今天面对绮罗诚挚的要求,右大臣却显得很慌张。 「太感谢你了…,真的,对你的温柔体贴,我一直都觉得很感动……」 「哪里的话,我是她丈夫,应该的。」 心虚的绮罗强撑起架势说,然后起身往西屋去。 走到西屋附近,正想告知自己来访时,听到侍女美浓的声音。 「好啦!公主,你要闹到什么时候呀?绮罗大人在百忙之中,还一大早赶来找你呢!就算是因为生理期不能见他,也该在口头上谢谢他呀,不然就失去你当妻子的立场啦!我去帮你传话,你要说什么?」 「不要!」三公主高声尖叫,打断了美浓的说教。「不要!我不要见绮罗!我绝对不见他!」 「我知道,今天想见也不能见呀。所以,我才说帮你传话嘛……」 「不要!我不要再见到绮罗了!他不喜欢我,他恨我!我也讨厌他…非常讨厌!哇……」最后发出惨叫般的声音后,大概就趴下来哭了。 绮罗非常震惊。昨天还高高兴兴的在一起玩陛官图、贝壳的,怎么突然变成「非常讨厌」了?还说什么不被喜欢、被憎恨之类的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女儿之身被揭穿了?》 绮罗倒抽了一口气。 突然感到背后有人,绮罗急忙转过身来,看到右大臣神色黯然的站立着。 「其实,她一大早就那样子了。我们也弄不清楚原因。你特地来这一趟,却让你看到这么丢脸的场面,真是抱歉。昨天晚上听说你不回来,就显得很沮丧,一定是因为这样,才闹脾气的。真是个任性的孩子……」 知道是昨天的沮丧所引起的,并不是秘密被揭穿了,绮罗就放心了。 乖巧、稚气的三公主,这么充满感情的叫喊,是结婚以来第一次听到的。但是生理中的女性情绪不安定,多少会有一些歇斯底里,这也是绮罗经验过的,她能理解。而且,生理一旦不顺,人就难免会有些异常,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不是女儿之身的秘密被揭穿,绮罗就什么也不怕了。 「绮罗,你也不要生她的气。最近你太忙,不像以前常常来,公主才会寂寞的。她嘴里说讨厌,其实心里正好相反,女人就是那样子的,你可别当真唷!」 绮罗苦笑着说:「怎么会呢!让公主觉得寂寞,我自责都来不及了呢!更何况她现在生理…生理不顺,难免情绪高昂一点。女人就是这么纤细嘛…」 被大叫讨厌,还笑着表示能理解公主的心境。右大臣被女婿的宽宏大量感动得眼泪直流。 「你这份心意实在令人感动。我老是抱怨你只关心本家,实在太不应该。现在我完全能了解你的心意了,你尽管回去帮忙,不要在意。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说你轻视这里之类的话了。绮罗公主仕进的准备很忙吧?公主现在这样子,我也不好意思留住你。请你回你家去吧!」 「哪里,没什么……」 绮罗嘴里这么说,心底却彻底松了一口气。听不到右大臣带刺的话,也不必像保母一样呵护三公主,可以这样愉快地回到自己家里,还是结婚以来头一遭呢! 虽然回到家后,还是得想尽办法去哄弟弟。可是不像在右大臣家,随时要提高警觉。光是这样,绮罗就觉得肩上的重担减轻了不少。 绮罗很感谢三公主生理不顺,欢欢喜喜的回家去了。如果她知道三公主异变的真正原因,恐怕就不能抱着感谢的心情了。可怜的绮罗,她什么也没察觉。 现在在绮罗脑中,只容得下弟弟入宫仕进的事。除此之外,三公主的异变、好友宰相中将突然生病的事,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二 绮罗尚侍 「绮罗尚侍!尚侍!起来了吗?」 昭阳舍(梨壶)侍女三位局,一边慌忙的叫着,一边走向宣耀殿来。在小百合的伺候下,正在洗脸、换衣的绮罗尚侍-绮罗之弟,大惊失色的拉紧了衣服。 小百合跳起来,赶紧挪动屏风遮住尚侍,招来心腹的侍女数人,围成人墙。 随后,小百合代理尚侍,出去见三位局。 三位局还是无法直接见到绮罗尚侍,失望的说:「绮罗尚侍起来了吗?」 「刚洗完脸,正在用早餐。」 「请转告尚侍,动作快一点。女东宫又在闹脾气了。」 「啊?又来了!」 小百合脱口而出,才想到自己的身份不能说那样的话,赶忙用手遮住了嘴。 可是,真的叫人受不了呀!跟随弟弟绮罗入宫二个月来,女东宫任性至极,没有一天不歇斯底里的。天气晴朗时说「无聊!」下雨时也说「无聊!」对新的褂衣不满意就说「不可能吧!」特别订做的贝道具送来的时候就说「玩厌啦!」对每件事都是这副德性。随从的女侍说她几句,她就拿皇上当挡箭牌,暴跳如雷的说:「什么!你敢训我?我去告诉皇上!说侍女轻蔑女东宫!」 简直是一匹放荡不羁的野马。而绮罗公主却得去侍奉这么一个女东宫,小百合都替绮罗公主觉得委屈。 「总之,她又哭又闹,谁也拿她没办法。还踢翻了早餐……」 「能不能请尚侍快点来。不然她又不知道要破坏什么东西了。请尚侍尽快到御前侍候。」三位局无助的说。 「知道了,我会传话的。」 小百合急忙赶住弟弟绮罗的房间。一踏入房里,小百合不禁停下了脚步。 在侍女们的协助下,弟弟绮罗正在整理御前必须穿著的十二重衣裳,那一身装扮美得连小百合都看呆了。容貌虽然跟绮罗一模一样,可是皮肤却较之白嫩,那纤细模样的女人味,是绮罗所缺乏的。 在乳姐妹绮罗重托之下,跟随弟弟绮罗入宫以来,不仅倾倒于他的美丽,甚至对身为女人的自己愈来愈没自信了。 「刚…刚才,三位局说…」 「听见了。所以我正在准备呀!今天又是为了什么事歇斯底里呀?」 「不知道呢!可能是因为十一月还不下雪的关系吧?」 「小百合说话也真苛呀!走吧!」 弟弟绮罗缩着脖子,俐落的撇开裙裤,走下外廊。 四个侍女赶紧抬来屏风,摆在最引人耳目的东侧,随着绮罗尚侍的步伐移动。 这么一来,在庭院工作的妇人、女事务人员等身份低的人,以及想一窥后宫侍女容姿和心术不正的殿上人士,就完全看不到她们了。 这样的排场,就像夜间蒙主上召见,走向清凉殿的皇妃列队。但是,为了非常怕生、非常害羞的绮罗公主,皇上特别允许这么做的。 其实这也是绮罗拼死拼活争取来的-入宫仕进的条件之一。 尚侍在屏风的保护下,悄悄地走向女东宫居处。 经过丽景殿前面时,他可以感觉出丽景殿皇妃的侍女们,争先靠近御帘。 入宫二个月以来,除了在御前伺候的时间以外,多半都躲在房里。只跟一些较亲近的侍女接触,几乎很难见到这个新尚侍的容姿。所以,朝梨壶走去的行列,一直都是其它侍女们注视的目标。 弟弟绮罗遵照姐姐的教导,隔着扇子对御帘中的侍女们轻轻点头。剎时,传来了御帘中侍女们的赞叹声: 「还是那么谦虚有礼。」 「虽然用扇子遮住了脸,可是露出的眼睛也很美。」 「看!头发又长了一些,好乌黑柔顺哦!」 这些赞美都跟刚入宫时一样,充满了好意,弟弟绮罗也松了一口气。 入宫前,姐姐绮罗不断提醒他: 「人际关系是决定一切的关键。政治能力再好,没有人支持就出不了头。歌才文才再好,人缘不好就没人邀请你参加宴会,发挥不了才能。尤其在全是女人的后宫,更要注意。随侍在每个皇妃身边的侍女,对以新尚侍职位入宫的你,当然不会有什么好印象。甚至可能把你当成自己主人的敌人,抗拒你的存在。所以凡事要严守分寸。有人隔着御帘看你时,就轻轻点头示好,努力让大家对你产生好印象。如此就不会有人想害你,也可以以守住秘密了。人际关系的微妙,看似困难,其实是很容易的。一句贴心的话,或是一个亲切的微笑,都能带来意外的效果。」 当时觉得姐姐的语气和坚持,令人厌烦。可是入宫后,才真正感受到姐姐的话都是至理名言。 入宫第一天,从皇上所赐的宣耀殿走向梨壶时,也跟今天一样经过了丽景殿。当时他立刻察觉到,御帘后面有一群侍女像一串铃当似的排开来。 姐姐说过,丽景殿皇妃的娘家不是很富裕,亦无雄厚的背景,所以侍女只有二十多人。可是,在御帘后面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的人,起码有三倍之多。 后来才听说,平常水火不容的梅壶皇妃和弘徽殿皇妃,暂时休战,来丽景殿皇妃处玩,她们各属的侍女也都跟着来了。 当然全都是为了来看绮罗新尚侍一眼之故。当一行人像皇妃行列似的通过时,大家七嘴八舌的说: 「好夸张的排场,简直像皇妃出巡一样!」 「瞧那随身侍女的人数,还有那屏风!她以为她是谁呀!」 「说她白嫩嫩,还不如说是『苍白』。该不会生病了吧?」 「装模作样的,还用扇子遮住了脸,真做作!」 隔着御帘传来的议论声,虽然压低了音量,却毫无疑问的是故意要让绮罗听到的恶言恶语。出生以来,一直关在府邸深处,不怎么接近他人的弟弟绮罗,刚开始时对那些很明显的恶意感到非常害怕。 在家里接触的那些侍女,都是像母亲一样的歇斯底里,虽然不能说是很正常的女人,却非常照顾他。不像在这里,每个人都讨厌他,想侮辱、伤害他。 被这样充满恶意的眼神盯着,弟弟绮罗很担心自己会露出破绽,震撼世人的绮罗姐弟秘密--绮罗中将是女的,新尚侍才是男的--的秘密就会被看穿。 想到此,他就觉得呼吸困难,脚步蹒跚,险些跌倒。 当时若不是小百合扶着他、生气的提醒他「振作一点!尚侍,如果你现在出了纰漏,会连累绮罗少主的!」他早就已经昏过去了。但一句「会连累绮罗少主」,把昏倒边缘的弟弟绮罗又推向了清醒。 仕进决定之后,一切都是姐姐绮罗东奔西走在张罗。原本丰腴的双颊,渐渐凹陷下去,润泽的肌肤也愈来愈苍白。常挂着笑容的脸庞,也不知何时变得忧郁而深沉,而且常常独自叹气。 虽然这一切并不是自己的错,可是弟弟仕进的事,姐姐绮罗是比任何人都心痛的。岂可在这时候出纰漏,白费姐姐一番心意?再怎么说,虽然因为某些因素被扮成女装,自己毕竟还是个「男人」。虽然动不动就昏倒,身体虚弱,可是绝对可以断言,自己是个「男人」。不管母亲怎么说,不管母亲的心腹侍女赞岐怎么说,自己终究是个「男人」。身为女人的姐姐,都可以顺利隐藏秘密,在宫中畅行无阻。身为男人的自己,岂可在仕进第一天就出差错?这是仅有的一点男人自尊所不能允许的。 稍稍觉醒的男人自尊,让弟弟绮罗撑起了精神,抬起了头。同时也想起了她叮咛的话「努力让大家对你产生好印象」,他慢慢挪开扇子,往御帘看去。 很不可思议的,充满敌意、批评不休的侍女们,瞬间沉默了下来。 新尚侍跟绮罗中将实在长得太像了,叫侍女们个个 惊讶得忘了言语。 全京都最受欢迎的贵公子-为宫中增添了色彩的绮罗中将,结婚后虽然紧紧守住新妻,遭来许多怨言,却还是大家心目中的偶像。 新尚侍眼波所及之处,就有不少侍女情不自禁的脸红起来。 绮罗弟弟毕竟是被当成女人抚养长大的,对周围气氛产生了微妙变化的敏感度,不输给一般女人。他捉住这个时机,非常柔和、优雅、亲切、自然大方、很有礼貌的,对大家微微一笑。 那优雅的举动,又令御帘内的侍女们,发出了情不自禁的赞叹声。 「真的是跟绮罗长得一模一样啊!」 「不愧是绮罗的妹妹。从头到裙襬都好吸引人!」 「听说她很害羞,还真的是呢!看!连耳根都红了。现在还有这么恬静羞涩的人,实在太难得了。」 窃窃私语再度传入耳里时,已经跟刚才迥然不同,显得心平气和。对这突然的转变,弟弟绮罗彷佛受到了相当大的冲击。 就这样,弟弟绮罗的第一天仕进,出乎意料的顺利。 那之后一直到现在,一行人出来时,他从不会忘记微笑和点头示意。 光是这样,其它皇妃和其侍女们看绮罗尚侍的眼光就柔和多了。但是提高绮罗的身价,以及让侍女们对他产生好感的因素,并不单只是微笑和点头示意而已。 说坦白一点,是因为绮罗尚侍太保守了,让人无从挑剔起。保守到除了女东宫召唤,去梨壶侍奉女东宫之外,都躲在房间里,根本不知道她在还是不在。 绮罗中将每天来探望她,所以大家还可以确定,可是仍旧非常安静。 既不会卖弄琴声,也不会在宫里放肆的嬉戏,以夸示自己的势力。所以大家都开始认为,新尚侍好象真的纯粹只是女东宫的谈话对象而已,不必担心她会成为皇上的妃子之一。 正当这时候,又从天外飞来了一球适时的安打。 皇上去探望女东宫时,突然想恶作剧一下,踏入了从未来过的宣耀殿。 正跟小百合在玩陛官图的绮罗尚侍,一眼看到皇上就发出惊恐的惨叫声,用两袖盖住脸,昏了过去。从左大臣家跟来的侍女四十人,全都紧张得拥了上来,宣耀殿的尚侍房里,突然结聚了一堆黑山般的人群。正好要来探望尚侍的绮罗中将,在中途听到消息,也脸色大变,赶到现场。 绮罗中将把妹妹搂入怀中,流着泪说: 「您违背了约定。当初您说绝对不见绮罗公主,我才说服内向害羞的妹妹入宫仕进的,如今您却做出这么过份的事。我妹妹现在过度惊吓,说不定会羞愤得寻死。我要让她离开这里,愈快愈好,不能再把她留在后宫了。不管会如何触怒您,也不管会得到怎样的惩罚,我都要让妹妹离开这里!」 她严重的向皇上抗议。听到消息的女东宫也飞奔过来,又哭又闹的说: 「尚侍不可以走!为什么要走?我不准。因为皇上毁约,所以要走吗?皇上为什么要毁约嘛!我不要尚侍走,我讨厌皇上!都是皇上不好!」 一时人声沸腾,吵闹不休。 皇上慌忙道歉,同时声明说不再突然出现在宣耀殿。没有女东宫或绮罗在场,绝不见尚侍,而且同席时,也一定隔着屏风。 后宫女人们听到这件事,都争相对绮罗表示好感。后宫的气氛,一致转向对绮罗新尚侍的大大欢迎。那些怀疑绮罗尚侍虽是女东宫的谈话对象,还是有可能被皇上看中的人,知道绮罗尚侍才看到皇上而已,就会发出响彻后宫的惨叫而昏倒,都拍拍胸口,放了一百二十个心。 不但如此,虽早有耳闻她非常害羞,却没想到害羞到这种程度,大家也都吓呆了。有人同情的说: 「难怪要带四十个侍女同行。这么内向害羞的话,周围的人一定要很能干才行。当今势力最大的左大臣家公主,要当中宫、皇后都不是梦,她却…虽说个性是与生俱来的,还是蛮可惜的……」 女人就是对不可能成为自己敌人的同性,能够特别宽大的一种生物。 因此,仕进二个月以来,绮罗尚侍才能不出纰漏,在宫中过着平静的生活。 通过丽景殿,走过梨壶附近的渡殿时,传来了女东宫的暴怒声。 「什么?说我不像东宫?我本来就不想当东宫呀!做这个也不行,做那个也不行。倒底要怎样才行?说呀!我要怎么做,你们才不会这么唠叨?」 「总之,先吃了早餐再说吧……」 接着。听到上级侍女一条颤抖的说话声,以及女东宫咚咚顿足捶胸的声音。 「我说我不要吃呀!啊,受不了啦!」 还是一样的任性别扭,尚侍叹了一口气。调整一下呼吸,走了进去。跪下后,他用很沉着的声音说:「女东宫殿下找我有事吗?」 女东宫惊讶的回过头。 「哟!尚侍呀?我才没叫你呢!回去吧!」 「不行。这里是怎么回事?早餐弄翻了,地上也弄脏了。」 房里的屏风被踢到角落,早膳翻倒,羹汤流满一地,看起来就觉得恶心。 炸鸡块被跺得糊糊烂烂的,用甘葛熬煮的栗子汁也黏稠的散布一地。 「不赶快清扫的话,会弄脏整个地板的。快去叫人来打扫!」 被女东宫闹得六神无主的三位局和一条,这才恢复镇定,叫女官进来。 打扫时,女东宫被带到另一个房间去,可是却嘟着嘴不说话。 如果是三位局或一条,就会拼命的哄她,让她开口说话。可是,尚侍却无意那么做,只是保持静默。女东宫愈来愈沉不住,终于开口了。 「怎么啦?尚侍,不问我为什么踢翻了早膳吗?l 「有很多公主都很粗心大意。还有些整理不好裙子,就……」 「我才不是粗心打翻早膳的。」 「是吗?」 「…你不问我为什么踢翻了早膳吗?」   「你希望我问吗?」 女东宫发泄似的,皱着眉,蹬蹬蹬的跺着地板。 「谁叫他们弄驯鮨(编按:在鱼腹中放入米饭,使其自然发酵制成的食品)给我吃。我说过好几次不吃驯鮨的,三位却说有营养,硬是要我吃。」 「驯鮨?」绮罗尚侍惊讶的张大了嘴。不过是为了一道厌恶的菜而已,就闹成这副德性,绮罗现在才真正感觉到女东宫的孩子气实在很可笑。 可是,地上并没有她所说的驯鮨…… 「看了就讨厌,所以扔到院子里去了。」女东宫很得意的说。 面对既不骂人,也不顺着她、哄她的尚侍,女东宫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因为对方不说话、不采取任何行动,她就捉不到把柄可以发脾气。   「我…我其实还蛮喜欢栗子煮甘葛的……」 「当然!煮栗子很花时间,甘葛又很贵,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 「我又不是一般人,我是东宫。」 「……」 「东宫可以不吃她不想吃的东西……」 「是吗?东宫以后不必吃饭了吗?我会转告的。小百合,去告诉一条……」 「等一下!」女东宫着急的叫出来。正在发育,食量正大的十五岁女孩,最快乐的事就是一天两次的用餐。「我没说不吃呀,我会忍耐着吃的!」 「用心做出来的东西被弄成那样子,水司(编按:后宫十二司之一,掌管水、粥)、膳司的女官都不会高兴的。大家可能都心灰意冷,不肯再准备御膳了。更何况做出不合女东宫口味的御膳,还可能遭皇上降罪呢!」   「我没有那种意思呀,我会向皇上求情的!」 「那么,快去解释、道歉,再拜托她们准 备新的御膳呀!」 女东宫嘟起嘴,一百个不情愿的瞪着尚侍。看到尚侍处变不惊的神情,知道自己再闹脾气也无用,只好叫来一条,勉为其难的道歉。 一条和三位局又对新尚侍的手腕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断以眼神表示感谢之意,才退了下去。女东宫觉得很懊恼,气呼呼的挥着扇子,走来走去的。   刚开始时,绮罗的确很惊讶居然有这么任性的女孩,大叹自己必须侍奉这匹野马,实在太不幸了。可是习惯以后,也不觉得怎样了。 要说调皮,姐姐绮罗并不输她,发起脾气歇斯底里时,也相差无几。 弟弟绮罗不仅是与外界隔绝,甚至可以说是在封闭的小空间里成长的,对歇斯底里症却已有多年的体认。 对把恨埋在心底般阴沉的歇斯底里,他已经忍了十几年了。 比起那样的歇斯底里,女东宫这种随兴而起的歇斯底里,根本算不上罪过。 一个人大闹过后,彷佛很不好意思似的,嘟着嘴的样子,也是挺可爱的。   女东宫的随身侍女,都是出自名门的贵族,很有教养也很熟悉宫中礼仪。可是,对处理歇斯底里症的方法却很生疏,女东宫一发起脾气来,就惊慌失措的不知如何是好,让弟弟绮罗为她们干著急。 女东宫突然停止踱步,转向弟弟绮罗,瞪着他说: 「我是东宫,你居然不爱护我。我要跟皇上说,他一定会降罪给你的!」 看着女东宫耍性子逞强的样子,愈看愈好笑,弟弟绮罗噗嗤笑出声来。 《真是孩子气。应该说还不够成熟还是可爱呢……?姐姐绮罗常说三公主太孩子气了,应付得好累。右大臣家的三公主就是这种感觉吗?女孩子真是太可爱了,不过那些上了年纪、歇斯底里的女人就很可怕了。》   弟弟绮罗笑容可掬的看着女东宫。拿出最后王牌「皇上」、「降罪」,尚侍还是无动于衷,女东宫真的是无计可施了。每次都是这样。 无论怎么闹、怎么痛快的骂,新尚侍不是静静的看着她,就是面露微笑直盯着她看,害她怎么做都不是。从第一次见面时,就是这样子。 当时她想,新尚侍一定是奉了哥哥皇上的旨意,来监视她的严肃之辈。于是在小袋子装满了豆子,做成丢人的武器,准备等新尚侍一出现就丢。没想到尚侍长得跟偶像绮罗那么像,让她的斗志一时被压了下去。可是,马上又冷静了下来,扔了一袋豆子过去。结果尚侍脸色瞬时发青,叫一了声「啊」就昏过去了。   经常拿小豆袋扔侍女们寻开心的女东宫,对新尚侍异于常人的纤弱感到非常讶异,同时也觉得自己好象太粗鲁、太过份了,就不自觉的道了歉。 就是从那时候养成了道歉的习惯。新尚侍还以为我的道歉是理所当然的呢! 想到自己那么轻易的就跟她道歉,实在太不甘心了,所以新尚侍再来伺候时,女东宫就很讽刺的说:「尚侍是不是有病啊?我看还是退出比较好吧?」 没想到尚侍好象等这句话等很久了似的,马上回答说:「没错,请女东宫告诉皇上。我是不适合在宫中工作的,只要女东宫允许,我马上退出。」   这简直出乎女东宫意料之外,她不由得大叫说:「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让你退出!」事后才感觉到那是一大败笔。都是喜欢唱反调的本性在作怪,让她不知不觉的挽留了尚侍。可是不挽留的话,又怕尚侍真的退出了。 这种矛盾,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每一个人都为了讨好自己,极尽谄媚之能事,充份显现出贪图宫中繁华的欲望。在尚侍身上,却看不出那种心态。虽然嘴里不说,但是不愿在宫中工作的心意是显而可见的,所以,绝对不会轻易奉承人的。这一点让女东宫感到不悦,但也因此让女东宫觉得:这个人应该是值得信赖的。   十几岁,还懵懵懂懂时,就被立为东宫。生活空间突然变得很狭隘,不但不能交到知心好友,四周的人也都因为她是「女东宫」,对她小心翼翼的。 偏偏还有一堆人批评「女东宫不好」,用很怀疑的眼神来看她。硬要我当东宫,又说不该立女东宫,到底是要怎么做呢?这样子叫人怎能不变得暴躁? 不能用言语充份说明,只好要性子、哭闹、尖叫,可是从来没有人试着来了解她、亲近她。都深恐惹她不高兴,而躲得远远的。 可是,尚侍会在她歇斯底里的时候赶来,即使被骂,也只是笑笑看着她。 她并不认为尚侍能完全理解自己的心情,但是,确实是不同于其它侍女。 而且,当尚侍盯着自己看时,那种感觉还蛮舒服的。 一定是因为她长得太像心目中的偶像绮罗了。嗯!一定是这样。 要不然,怎么会被一个女人看得心脏怦怦跳的?可是,自己的确是发现尚侍在看自己时,就会觉得心跳加速呀! 「女东宫殿下,新的御膳准备好了。请用膳。」三位局来请她。 女东宫转身来,对弟弟绮罗说:「尚侍也一起吃吧。」 「这是我的荣幸,但是我不在人前用餐。」 「是在我面前呀!难道你不愿意?」 「不!不是因为东宫,是因为其它侍女都在……」绮罗谨慎的说。   再怎么说都是男儿之身,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差错,还是尽量不要和太多人接触比较好。现在,除了接触女东宫,女东宫随身侍女中的三位局、一条等少数人,已经不想再增加任何一人了。 「你太害羞了。连听过你声音的人都少之又少,侍女们很不满呢!」女东宫唠叨了几句,看尚侍态度坚定就放弃了。「好吧,你先退下。等会再来玩棋子。」 女东宫往餐厅走去。绮罗弟弟也起身,准备回宣耀殿。在后面待命的小百合,和并排在檐下走廊的随身侍女,急忙地围住了弟弟绮罗的四周。 「您『驯马』的功夫果然厉害!」在回宣耀殿的路上,小百合佩服的说。「难怪现在大家都说,只有尚侍才能收伏梨壶。真是难为您了。」   小百合个性刚毅,连绮罗都被她骂过。看到女东宫那么娇纵放肆,就恨不得给她一巴掌。 「其实,女东宫也不像你所说得那样别扭。只是还不懂事,太孩子气了。」 「您还真了解她呢!」 「同样是被压抑的人,当然知道她的感受啦!不想当东宫,却硬被立为东宫,我很同情她。我自己也是在不能自由伸展的环境下成长的呀。」 入宫的事决定之后,简直是一天昏倒一次,让姐姐绮罗跟父亲都很担心。可是,入宫二个月以来,后宫生活并不如想象中那么辛苦,绮罗开始满足于这种平静的日子。这时候,有人通知绮罗来访。 三 冲击! 绮罗的出现,总是那么地耀眼。不知道是不是绮罗中将进宫的消息传得特别快,已经退下休息的侍女都赶着来伺候,只为了能隔着御帘一睹绮罗的风采。 所以,弟弟绮罗和小百合,在侍女来禀报之前,看到丽景殿旋风似的骚动就知道是绮罗来了。再加上绮罗颇了解那些侍女的心情,总是边走边对她们微笑,更是引来一阵骚动。 随着绮罗的步伐,侍女们也在御帘后跟着移动。想必是绮罗又使出了什么吸引人的花招,从遥远的殿舍传来了刺耳的尖叫声。   「老天,好激烈的一场骚动。」绮罗边说边走了进来。「今天的进宫,算是最惊天动地的了。老远就传来恐怖的尖叫声。在弘徽殿细殿附近,隔着御帘看我的一个年轻侍女,可能是后面推挤,突然从御帘垂木那边滚了出来。吓了我一跳!」 「老天!」小百合忍不住叫道。 再怎么想看绮罗,看到从御帘滚出来,对教养高的侍女而言,是很失态的。 绮罗弟弟也觉得很可笑,扭曲着表情说:「真是太难看了!」 「是呀!当事人涨红着脸,羞得差点没昏过去。我看她可怜,想替她打个圆场,就找话题说:『就像以前的衣通公主(允恭天皇皇妃)一样,你们的美是透过衣服也会呈现出来的,岂是御帘之隔可以隐藏的。』。本以为这样就可以收拾残局了,没想到,当事人听到这句话就昏了过去。御帘后的女侍们也发出了尖叫声,场面顿时失控,一时竟无法前进……」   绮罗一口气说完,喝了小百合给的汤。弟弟看着姐姐,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家里的时候,就已经听说绮罗是一个很受欢迎的达官公子了。现在自己入宫来,亲眼看到绮罗受欢迎的程度,真是大吃一惊。 尤其是刚才轻松说出「衣通公主」那么不实际的台词,简直不敢置信! 「我一直都关在家里,还不知道姐姐变得这么厉害了呢!」   「什么话!那只是社交辞令呀!你不是想恢复男儿身吗?最好多学一点。」 「会有那么一天吗?」弟弟叹了一口气说。 「今年只剩下一个月了。还没遇到什么好事呢!」 「我今年也没一件好事。被强迫结婚,又惹皇上不高兴,老是被冷言冷语的……。最近甚至很后悔,为什么要做这么愚蠢的事。看着月亮,就会产生无由的感伤。上次参加赏月宴会时,看到花枝招展的梅壶皇妃一行人,不禁想如果我穿上那样的衣服,一定也是个美女。觉得自己扮成男人,实在太不正常了。」 坚强的姐姐居然说出这么软弱的话,让小百合和弟弟面面相觑,这些话不像是绮罗会说的话。不过,绮罗确实是失去了以往的冲劲,经常陷入沉思之中。 「我甚至想过,我跟你能不能换过来。这样,你可以恢复男儿之身,我也可以做正常的女人。」 弟弟张大了眼睛。 「好主意!这么简单的事,怎么没想到!」 绮罗用手制止了弟弟振奋的发言。 「笨蛋,没那么容易的。你是没什么问题,可是我的头发该怎么办呢?」 「啊…啊…,说得也是…」 弟弟失望的垂下了肩膀。这是一个男女不分的两性时代,男、女的区别纯粹只靠头发长短的外观来判断。女性都留着披及一身的长发,所以弟弟也是一头长发。 可是,绮罗解下发髻,头发长度也不过披肩而已。 弟弟要恢复男儿之身,只要剪了头发就行了,可是绮罗却已经无法补救了。 「难得有这么好的主意呢…。唉!我究竟还要穿这么重的十二层衣服到几时呢?还得在全是女人的后宫工作。在这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听不到新兴宗教的念经声。这种解放感,让我体力泉涌。今年过年,我也不想回去了。」 绮罗露出含意颇深的笑容说:「你跟女东宫处得很好,对不对?」 「胡…胡说!你别乱说呀!」弟弟绮罗剎时涨红了脸。 「嘿……我都听说啦!任性难缠的女东宫,只听绮罗尚侍的话。你到底是怎么驯服那匹野马的?教教我吧!」 「因为我已经很习惯姐姐你这匹野马了!」 「嗯,不过,你可别在不当时机显现你的男人意识,做出胡涂事唷!」 「什、什、什么!你说什么?」弟弟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绮罗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候,侍女冲进来说:「皇上要来了!皇上说有绮罗中将在场,就不是违约了。」 在弟弟绮罗脸色转白之前,小百合已经站起来准备屏风了。绮罗也指示已经退下休息的侍女们出来待命。过一会儿,皇上优雅的出现了。   尚侍立起屏风,把自己缩在里面。看到尚侍如此害羞,皇上只有苦笑。 「你像很开心噢?远远就听到你的笑声了。是不是尚侍入宫的关系?现在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你呢!」 看到绮罗步入自己的圈套里,每天来看尚侍,皇上真的是开心得不得了。 而且也不像以前那么常去右大臣家了。 现在想来,看准绮罗很呵护妹妹这个弱点,硬是让绮罗公主入宫仕进,的确是再好不过的主意了。皇上朝屏风的方向说: 「你入宫也已经两个月了,如何?都习惯了吗?」 「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和善,教我很多事。」 虽然觉得很恶心,绮罗弟弟还是说得很自然优雅。 「那就好。听说现在女东宫只听你的话,是不是?对了,今晚在女东宫住的梨壶,将举办个管弦吹奏会。有不少达官公子说,见不到你的面,至少希望能听听你的琴声。把他们也找来吧!」 在屏风后的弟弟却紧张得摒住了气息。虽然隔着帘子,还是随时有被谁看到的可能。他已经受够这种事了。 弟弟拼命向绮罗打pass。绮罗点头,表示她知道该怎么做。 「很抱歉,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尚侍她很害羞。纵使是隔着御帘,她还是不能出现在达官公子聚集的地方。」 「你陪在她身边就可以了呀!」   「这…,我今天晚上已经约好去右大臣家了……」绮罗吞吞吐吐的说。 皇上马上皱起眉来,不高兴的说:「三公主比我设的宴会重要吗?」 皇上一生气,遣词用字就会突然变得比较严重,绮罗最怕听到这样的转变。 「不是这样的!可是,右大臣说今天有重要的事,叫我一定要去一趟。」 「重要的事?」 「是的。三公主最近心情不太好,很消沉。可能是要谈这件事吧!」 皇上沉下脸来,说:「嗯,今天见到右大臣时,我也觉得他心不在焉的。三公主生病了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是你惹她心烦的吗?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拥有当今第一公子、最幸福的人,居然……」话说到此,皇上突然浮起不怀好意的笑容:「不会是你在外面结下什么孽缘,害三公主遭咀咒了吧?像《源氏物语》里的夕颜、葵之上一样……」 「我没有认识像六条御息所那样的女人。」 「说不定只是你没察觉到而已呢!」 皇上嘲讽的一笑,说宴会改天再举办,就马上离去了。 绮罗弟弟推开屏风,伸伸筋骨,「叭哒叭哒」的挥着扇子。 「吓死我了!居然说要举办宴会,害我紧张死了。大冬天的还出了一身汗。」 「真是的,看来皇上还是对你很有兴趣。」   「我看皇上的剑锋是指向你呢!我在家时,就听说皇上很喜欢你了。」 自从弟弟仕进以来,皇上不知为何突然停止了他的冷嘲热讽,显得非常 高兴。可是一提到三公主时,马上会想起往事似的,又溜出一堆讥讽的话。 绮罗对他忘不了三公主的心思,与其说是愕然,还不如说是钦服。 「对了,说到三公主,该去右大臣家了。」 「咦?那不是推掉宴会的借口吗?」 「不是!真的是右大臣叫我去的。我明天再来。」 「不必勉强呀,我过得很好的。」 弟弟绮罗看到绮罗沉重的表情,故意这么说,给她精神上的激励。   绮罗有些讶异的看着弟弟。入宫前,不知道让她担了多少心。入宫后,却出人意料的,一切都发展得很顺利。 一比起来,自己就……唉!绮罗深深叹了一口气。 「那么,再见喽!」 匆匆道过再见后,绮罗走出了房间。虽然结婚了,可是凡事都可以摆平的信心早已不翼而飞,每天活在忧郁里。 尤其最近三公主很没精神,让绮罗既担心又忧郁。看起来也不像是生病,只是茫然的看着前方,不一会又潸潸落泪,大叫:「我讨厌绮罗!」想转移她的注意力,说一些宫中的事或朋友的事给她听,她又突然红着脸,低下头去。   说无论如何都要请假,陪她去一度延期的长谷参拜之旅。三公主曾经那么想去,却僵硬着身子,说绝对不去,要待在家里;还哭得很伤心。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绮罗一点都不明白。 《如果是因为经期,精神状况不安定,同样生为女人,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已经二、三个月了呀--。总不会天天都有经期吧?》 右大臣最初也以为是生理不顺所引起的精神不安,可是,最近也觉得好象不是这么回事,开始担心了。不过,不知为什么,今天在宫里遇到时,又笑得合不拢嘴的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一定是找到了适当的疗养地,要跟我商量,把三公主暂时送到那里去吧!   绮罗决定,这次三公主躲到他地疗养,她一定要请长假,好好陪伴三公主。想着想着,已经到了右大臣家门前。 一看到绮罗,右大臣直催他到主屋。还指示侍女们,准备酒和菜肴。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绮罗脑中一片空白。如果是找到了疗养地,好象也不该这么兴奋才是。 右大臣整张脸都漾着笑意,大声笑着说: 「是呀!没比这更高兴的事了。本来这件事应该由三公主自己告诉你的,可是实在太高兴了,还是由我来告诉你吧!」 「咦?」 「绮罗,吃惊吧!你明年就当爸爸了呀!」   「啊…?」 「三公主有小宝宝啦!」 右大臣等不及似的,大声地叫了出来。绮罗手上的杯子,咚一声掉了下去。 酒弄湿了衣服,流到了地上。绮罗却毫无知觉的,也不去擦拭。 《小宝…小宝宝…?》 绮罗脸色苍白,不断的敲着头,拼命思考。 《明明是两个女生呀!为什么……?》 右大臣看到绮罗惊慌失措的样子,还颇能理解的想: 《还年轻嘛!自己一直也认为还是个孩子,突然听到将为人父的消息,难免会惊慌不知所措……我以前也是呀!》 「最近三公主的情绪不是都很不安定吗?是因为这个啦!已经三个月了。」   「啊…这…」绮罗吞了一口口水。「怎么说才好呢…太高兴了…无以言喻…」 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右大臣不停的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实在没有比这个更值得庆贺的事了。长年相处的夫妇,都未必能得到的呢!三公主能这么快有小宝宝,都是你的功劳,都是因为你勤来走动的关系。现在我右大臣家,还有我亲哥哥家,都可以安泰了。如果是生公主,以后一定是皇后。如果是生少主,以后一定是大臣。啊!太高兴了。我太幸福了,有京都第一的女婿,还有了孙子。要好好到寺庙去祈福一下才行。对了,最重要的是,要先禀告皇上。有得忙啰,绮罗!」右大臣情绪激昂,眼睛闪闪发光。完全沉醉在喜悦里。值得庆幸的是,也因此没有对绮罗奇怪的样子产生怀疑。   「总之,我先去看一下三公主。」 「嗯,去吧!不过,从现在起到生产那一天,你就不能像以往一样常去啰!得稍为控制一下才行……唉呀!这些事,你应该也都懂嘛,呵呵呵!」 丢下右大臣奇怪妙的笑声,绮罗走向公主的房间。 绮罗一出现,侍女们都笑着齐声说「恭禧」,静静的离席出去。 大家都认为,丈夫来探望怀孕妻子的感动场面,应该让他们两人独处。   房里只剩下三公主、心腹侍女美浓跟绮罗三人。 三公主用袖子遮住脸,低着头。美浓不太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怀孕后的公主,变得异常的忧郁,她只能战战兢兢的小心侍候。 绮罗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来,说:「你有小宝宝了?」 「……」 「该怎么说呢……,」 《头脑真的是一片空白了……》 绮罗不停的开扇、闭扇,拖延一些时间,整理自己的思绪。 《神绝不可能把小宝宝赐给两个女人的,所以,现在有了宝宝,可见三公主一定是跟其它男人秘密结婚了。也就是说,我现在的立场就跟被女三宫和柏木背叛的源氏一样,同样是被戴了绿帽子的男人!啊,是我吗?》   连根本的性知识都缺乏,所以怎么绞尽脑汁想,都只能想出这一点名堂。 「对不起!」三公主突然大叫一声,哇的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出了轨!」 三公主哭着告白。美浓惊讶得站起身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绮罗也是一样。 「出轨…?」 「跟合吃三日饼以外的人做了『伊露哈』……」 美浓脸色发白,差点没嘴吐白沫昏过去,绮罗却听得一头雾水。 绮罗到现在还是不懂『伊露哈』的意思。 在这个时候,干嘛还提出『伊露哈』这种莫名其妙的话,绮罗有些不高兴。 为了控制场面,她采取搅乱作战,故意很生气地说:「为什么做那种事?」 至今饱受温柔待遇,不曾看过绮罗生气的三公主,吓得肩膀直打颤。 「因为…绮罗不教我…谁也不教我…我根本不知道不可以做那种事嘛!」 「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 公主的肩膀抖得更厉害,拼命摇头不愿意说。绮罗沉不住气了,大声的问: 「说!对方是谁?没有那个人,神就不会赐给你小宝宝的!」 「你问对方是谁做什么呢?」 三公主抬起泪水纵横的脸,看着绮罗。   「做什么?该知道的事,当然要问呀!」 「不!你一定会找他决斗的。我听说你小时候,曾经因为弹正尹宫的公子企图接近你的乳姐妹小百合,你就向他挑战,害得人家出家当和尚了。」 「那是幼时的事了。而且他也没出家呀!只是在清水躲了二个礼拜而已。」 「总之,我就是不说!如果那个人跟你决斗,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下去了!」三公主又「哇」一声,哭了起来。 绮罗只有愕然。她没想到不懂世故又孩子气的三公主,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美浓好不容易恢复了意识,走近三公主,说:   「公主,你胡说什么呀?一定是第一次怀孕,情绪不稳定,对不对?」 「不是、不是的。我喜欢那个人。他很温柔,他说他一直思念着我。」 「公主……」 美浓和绮罗面面相觑。听到三公主的语气如此坚决,绮罗也狠不下心了。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再沉着的问她一次。 「我不会采取任何行动的,你说吧!那个人是谁?什么时候跟他结婚的?」 三公主紧紧的咬着嘴唇,终于忍不住的嘶喊着:「只有一次呀!那之后就没再见面。他没来找我,也不给我信。就只有一次而巳!」说完又哇哇的哭了。 右大臣家三公主怀孕的事,是今年年尾的一大喜事,宫中的人都很高兴。右大臣更是乐昏了头,举办了一场向世间人夸耀的盛大加持祈祷。人们也开始接头交耳的议论着,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会是将来的皇后还是大臣。   大家逢绮罗便说: 「恭禧!」 「唷!你努力有了成果啦!」 可是,认为可喜可贺而到处喧嚷的,只有右大臣和世间的人们。绮罗、父亲和弟弟,又是另一种心情。三人茫然失策,一时无法做任何思考。 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商量时,已经是年关将至的某一天了。 左大臣家人来人往不方便,三个人就在弟弟住的宣耀殿聚会。 「不好了。原以为三公主不是那种会私通男人的人,还很放心呢!那个男人发现绮罗从没碰过三公主,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如果他开始调查,就完了。」左大臣脸色苍白,颤抖着双唇说。   「为什么他会知道我没碰过三公主呢?」绮罗讶异的问。 左大臣无奈的吹胡子瞪眼,说:「还用问吗?三公主是处女,有不曾做过的证据。不过,也可能不是。说不定是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开放,早巳不是处女了。如果真是这样,就有救了。」 「不!说不定三公主会亲口说出,结婚以来,从没有那个过……」 弟弟说得虽含蓄,表情却非常凝重。 左大臣也重重地点点头,说:「这也是有可能。」   「她说只见过一次面呢!」 在令人费解的对话之中,绮罗好不容易插入了一句话。 「一次而已吗?那么在忙着做那件事时,可能没时间说太多废话吧!」 「才跟男人做一次夫妻而已,就可以得到神赐予的小宝宝吗?」 「没错呀!当然也有些夫妇做很多次,都得不到的。现在举这个例子也许不太适合,不过,当今皇上有那么多个皇妃,就没有半个子嗣。这都是因果,他拼命想要孩子,却得不到。我们根本不想要,三公主却一次就有了。」 「才一次而已,可能只是玩玩而已。会是谁呢?不能把可疑的人过滤到某种程度吗?现在差不多怀孕四个月了,算起来,应该是今年八月末发生的事。」   「八月末?正好是为了你入宫的事,很多天没有去右大臣家。那个『奸夫』,应该是在那时候出现的。」 父亲和弟弟之间的对话,绮罗只是蒙蒙懂懂的听着。对话里,还是有一部份是绮罗无法理解的。 「总之,最要紧的是,不能引起世人的怀疑。绮罗还要照常去右大臣家,想办法找出那个男人的来路。知道了吗?要勤快地去右大家走动。」 因为年末有很多来自各庄园的人来访,左大臣落下这句话,就匆匆离去了。 剩下两个人后,绮罗叹口气,说:「老实说,看到三公主我就觉得难过。三公主跟知道事实的美浓,都带着歉意看我,拼命的哭。」   「也难怪你生气,可是,现在要先……」 绮罗举起扇子,打断了弟弟的话。 「我并不生气,而是同情。追溯事情根源,都是因为跟我结婚才造成这种结果。那个单纯如孩子般的公主,居然会说那个人若死了,她也活不下去了。」 结婚以来,对三公主一直抱着歉意。所以听到三公主出轨时,说老实话,绮罗感受到一股不可思议的解放感。 只觉得三公主不能跟所爱的人结婚很可怜,所以想为她做些什么。可是三公主怕说出对方的名字后,绮罗会杀了对方,无论怎么问,三公主都坚持不肯说。   绮罗也想过,干脆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三公主,可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又怕事情传入世间和皇上耳里,一直打不定主意。 《让世间人知道还没关系,如果皇上知道被骗了,一定会盛怒的。这也是难免的,一家人合起来欺骗宫廷,弟弟或许可以酌情减刑,可是,我和爸爸是不赦大罪,一定会被流放的。皇上这个人既阴沉又记恨,一定会降罪的……》 绮罗真是进退两难。问道:「不能离婚,让三公主跟那个男人结婚吗?」 弟弟皱着眉头,说:「目前,如果不是对方得了大脑方面的疾病,或是握有对方偷人的证据,离婚是不能成立的。虽说是一夫多妻制,这一点的限制还是很严格的。再说,三公主的那个男人,对三公主是否真心,仍是值得怀疑的。仅仅那一次之后,就没再去找三公主,连书信都没给她,不是吗?」   绮罗靠近弟弟说:「喂,有件事我就是无法理解。三公主、爸爸,连你都一直说『一次』什么的…。我不懂,不是要跟神佛商量,请求赐给小宝宝的吗?为什么才成为夫妻『一次』,就可以有小宝宝了?神佛也未免太好说话了吧?」 瞬间,扇子从弟弟手中滑落。总觉得好象是听到了很难以置信的一段话。 弟弟皱眉的看着绮罗,绮罗的表情显得非常沉重。   弟弟吞了一口口水,说:「绮罗…绮罗…绮罗…绮罗你…」 「别叫那多次,好刺耳。叫一次就行啦!」 「姐姐…你不知道小孩子是怎么来的吗?」 「又问这种事?结婚前,还被你跟爸爸念得好惨呢!我当然知道!神佛会跟结婚的男人商量,在适当时期,把小宝宝旸给他们。故事书里也都有写呀!」 弟弟脸色发白,说:「说小孩是神佛赐予的…,只是一种比喻而已…。只要做了该做的事,不管是什么时期,都可能会有的。」 「怎么老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什么是该做的事?」绮罗不解的问。   总不会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弟弟颤抖着问道:「我问你,你认为成为夫妇是什么意思?」 「就是约定成为夫妇,一起睡在一条被子下。」 「那…你都知道嘛!」弟弟松了一口气了。 「当然啰!在同一条被子睡觉…嗯…睡觉…」 「睡觉…总不会是说声『晚安』,就呼呼大睡的那种『睡觉』吧?」 「当然是呀!有人进了棉被还做体操的吗?你问的是什么话嘛!」 绮罗觉得弟弟莫名奇妙。弟弟的脸全红了。他想,也许该给姐姐上一堂课了。 《可是,万事通的姐姐为什么不知道那种事呢?我常在无意间听到侍女们的对话,就懂了呀!》   侍女们-尤其是老资格的侍女-一聚在一起,就会说一些叫人脸红的话。 「我家那个很实在。所以,一开始就很棒了!」 「真的?好羡慕!我家的宿六,小得跟手指头一样。钻呀钻地钻进来了,只觉得痒而已。」 「那是你自己的东西太大了呀!何不试着做做缩小体操?」 刚开始只是叽叽喳喳的窃窃私语,不久就用很平常的声音在交谈了。 一直关在房里难得出门的弟弟,并无特意去听,却还是全听了进去。不管是他想听的,或不想听的事,全都经由他的耳朵,经年累月地成为他的常识。   而绮罗从小就好动,不曾静静待在一处,也对侍女们的谈话没什么兴趣。可能是因为这样,此较缺乏生活常识吧! 弟弟咳了几声,说:「总之…,姐姐,夫妇并不是约好做夫妇就可以的。也就是说……」 《真是的,该怎么说才好呢……》 弟 弟擦擦汗,继续说:「有『结合』这个辞句。夫妇结合,也就是说……夫妇结合后,才能成为正式的夫妇……」 「结合?什么跟什么结合的?」 「对!就是那样!就是男人的一部份,跟女人…嗯,这个结…可不是打个横结、直结,或是打个蝴蝶结那种结。嗯…嗯…就是连着在一起,接合在一起。就是这样……」   绮罗张大眼睛,还是一副不了解的样子。 《男人的一部份跟女人的一部份相连接?是哪部位相连呢?手吗?脚吗?不会吧!这样就会成为夫妇的话,擦身而过,不都算是夫妇了吗?》 「你是说,三公主跟那个男人的某部份相接合,所以有了小宝宝?」 「对!就是这个意思!这是重点。不接合在一起,就不能有小孩。可是,也可能只做一次,就有了小孩。」 「那么,如来、出云神仙赐子的事,全都是骗人的啰?」 「对。虽然很残酷,我还是得说,那都是童话。」 绮罗沉默不语,陷入现实的文化冲击中。   弟弟的说明,听似简单易懂,其实是愈来愈难懂了。 「我…还是…不怎么…」绮罗忧心忡忡的说。 四 绮罗、怀孕! 为了三公主的怀孕而慌乱不已的,不只是左大臣和绮罗而已。当然,肇事者本人宰相中将,也陷入无可言喻的苦恼之中。不过,因为一时的好奇和冲动摘下的花朵,居然结了果实。跟三公主一夜结合之后,三个月来,为了把三公主的事当成一时铸下的错误从记忆中排除;他不是躲在山里,就是关在缘寺里。 可是,就是切不断对绮罗的思念,每天闷闷不乐。这时又听到了这个消息。 中将听到这件事的瞬间,一阵晕旋,差点昏过去。   三公主怀孕了,也就是说,绮罗也已经知道爱妻有其它男人了。 绮罗是多么小心的呵护、期待着三公主的成长。而今,三公主却被其它男人所占有,还有了身孕。对绮罗而言,这是多么大的冲击呀。想到绮罗一定深恨着那个男人,中将就像被打入绝望的深渊似的。深怕进了宫会遇到绮罗,就佯称遇到不祥之物要净心斋戒,躲在家里面。这一躲,躲到了年关将至的某一天。 「朋友拜托我一定要交给您。」侍从拿来了一封信,说:「送信人还在外面等您回函。」 反正一定又是女人来的信,侍从暧昧的笑着。 突然不再到外面玩乐后,各处女人纷纷写信来抗议。心想八成又是那种信,宰相中将厌烦的拆开信来。一看,脸色遽变,居然是三公主的来信。   『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我最信赖的侍女,也就是我的乳姐妹美浓。美浓建议我写这封信给你。 我已经有了身孕,快四个月了。是谁的孩子,我想你跟我一样清楚。父亲大肆庆贺,绮罗中将也不责怪我,只要我好好照顾身子。我每天如坐针毡,流着血泪。 如果你可怜我,请来见我一面。绮罗一直很关怀的在问我,对方男人的名字。 我怕我会屈服于他的柔情,在我说出你的名字之前,请来见我一面,给我勇气吧!今晚,绮罗不会来。 三公主笔』 中将看完后,心如针刺一般。没有孩子的话,那一次的私通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现在有了孩子,绮罗就一定知道了。 不难想象三公主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绮罗的。绮罗不责备的态度,对公主而言,一定是更难以受忍的痛苦。每天如坐针毡,还流着血泪,实在太可怜了。 但是,除了对三公主的同情之外,信里的最后一句话-「在我说出你的名字之前」,是最让宰相中将心悸的。 绝对不可以让绮罗知道那个人就是自己!宰相中将跳起来,叫拿信来的侍从。 「你说送信来的人在等着?」   「是的。」 「请他回去转告说,我知道了,等待夜晚。」 「就这样说吗?」 「这样就可以了。」 「是!」侍从笑着离去。 等到晚上,宰相中将带着几个随从,坐着牛车到右大臣家附近。 把车子藏在竹丛里,再步行到后门附近。一个年轻侍女站在黑暗中。 宰相中将咳嗽几声,走近她,压低声音问她:「你是美浓吗?」 美浓反弹似的抬起头,说:「宰、宰相中将吗?」说完,就哽咽无语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自从发布了那个炸弹宣言道出自己出轨后,在右大臣和四周人狂欢的背后,三公主愈来愈憔悴。看着这样的三公主,美浓觉得现在去责怪她,还不如赶快替她跟那个男人取得连络。为了这件事,她真是心力俱疲了。   「公主…公主她现在…」 宰相中将制止了含着泪说话的美浓,理智的说: 「嘘!被人看到就不好了。你快带路!绮罗真的不会来吧?」 「是的。年末,左大臣家有很多访客,他说要在家里住两、三天。右大臣今天也觉得不太舒服,很早就睡了。」 宰相中将让美浓领着他,在黑暗中行走。跟有夫之妇偷情,对宰相中将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所以这种场合,他显得出奇的沉着。 悄悄地走进公主房里,公主大概是感觉到有人进来,立刻回过身子。   「中将!」叫了一声,就泣不成声了。比起四个月前,公主真的是憔悴得像另一个人似的。中将的心像被针刺了一般,握起了公主的手。 「对不起。我真不能原谅我自己…你吃了不少苦吧?」 「无法形容的苦。绮罗愈是温柔,我愈痛苦。只有一心想着那一天的中将,才能捱过来的。」说完后,哭得泪流满面。 以前还那么孩子气,曾几何时,说起话来居然变得那么成熟了,让中将不禁对她产生了爱意。 「别哭了!我一直想来,却找不到机会。这段恋情被你父亲右大臣、绮罗的父亲左大臣发现的话,我就死定了。」   「带着我逃走吧!只要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 「这…可是…」宰相中将一时乱了分寸。「也要顾到绮罗的立场……」 「绮罗根本不喜欢我。我再也不能忍受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妻子。」 「有名无实?可是,绮罗那么常来……」 「不!他一定是另有所爱,而且隐藏得很好。不然他不会都不碰我的。他一定是很讨厌我,我不过是他掩饰那段情的工具而已。」 女人很纤弱,但是恋爱中的女人却很坚强--真是说得一点也不错。 一语惊醒梦中人,宰相中将想,的确有些可能。结了婚却碰都不碰对方,是很难以常理来解释的。曾经认为绮罗是太爱三公主了,所以一直在等待着,可是现在他发现与其那么想,不如猜想他另有秘密情人还此较合情合理。   再怎么说,所爱的妻子被玷污,甚至有了身孕,他不但不会一厥不起,还能像平常一样入宫,实在是蛮奇怪的。宰相中将这么一想,心中就涌起了一股对三公主的爱意。而且三公主那样执着的一颗心,也深深打动了他的心。 《既然如此,我和三公主私通,也没什么了。一个被太太说成那样的人,根本没有做丈夫的资格。》 中将紧紧抱住了三公主。 「公主,我不能马上带你走。但是,我会想尽办法常来看你的。说不定,有一天我可以和绮罗商量,让你属于我。请你再等一下。或许会很难过,可是为了我,你一定要忍耐,生下健康的宝宝。」   「中将,我现在只有你了!」 三公主含泪说完后,两个人深情的吻了起来。 当俩人吻着吻着就要顺势躺下去时,美浓冲了进来,大叫说:「不好了!右大臣大人起来上厕所,听到这里有说话声。怀疑有人在这里,说要过来看看。快!中将大人,您快走呀!」 中将慌忙站起身来。重头戏才刚要上演,就有人来打扰,宰相中将是满心的不甘。可是,在这里被撞着的话,真的就完了。   「公主,今天就此告辞了。我一定会再来的。」 「我等着你。」三公主擦擦泪水,露出无邪的笑容。 宰相中将从后门溜出去,在美浓的带领下穿过院子,瞬间溜出了大门。 右大臣看三公主房间确实没人,安心的说:「你要早点睡让身体休息啊。」 说完就回自己寝殿了。一片寂静的西屋,只飘荡着公主和美浓窃窃私语的声音,在谈论着刚才短短的相逢。 这时候,从三公主屋外阴暗处,有一个人影悄悄走了出来,窜出大门--那是绮罗。在宣耀殿跟弟弟尚侍说了好长一段时间,又被女东宫拉去聊天,绮罗退宫时,夜已经深了。   左大臣家有来自各庄园的关系人士,绮罗身为嫡长子,必须去招呼一下。 右大臣家自从公主怀孕后,好象是更有了自信,也不会再不高兴绮罗回左大臣家,所以,绮罗就安安心心的往回家路上走。 可是,在途中看到了 宰相中将的车。走得很急,却是往相反的方向前进。 《最近因为生病,常常缺席的中将,究竟要去哪里呢?那个方向是左大臣家的方向呀……》 就在这时候,绮罗产生了怀疑。 早上弟弟说过,有了小孩大约是在八月底左右。而刚得到的新知识又告诉她,八月底,有个男人的某一部份,跟三公主的某一部份相接合,才有小宝宝的。   八月底,宰相中将在右大臣家住了一夜。还有,三公主开始变得怪异,也是从那时开始的。愈想愈奇怪,于是绮罗命令随从暗中跟踪宰相中将。 果然,宰相中将潜入右大臣家,进了三公主房间。 他们俩人的举动,绮罗从头到尾都看清楚了。 《三公主的那个男人,果然是宰相中将!》 而且,撇开中间的场面不谈,光看他们的言行,就是一副很相爱的样子。 那个大家都以为稚气未脱的三公主,甚至还很毅然的说「请带我逃走!」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花花公子宰相中将所说的话,也许该打对折,可是三公主的诚意,却是不容置疑的。   《好可怜!》 知道对方男人是谁之后,绮罗更可怜三公主了。 《真想为她做些什么,可是,该怎么做呢?……》 绮罗陷入深思中。有生以来的大凶年,就在一片慌乱中落幕。新的一年开始后,也东忙西忙的,几乎没有时间跟宰相中将碰面。宰相中将也不能一直窝在家里,开始出入宫中。但是,总是逃避着绮罗。其实,绮罗自己也不知道,一旦碰上宰相中将该说些什么才好。总不能说「我太太拜托你了!」吧? 就这样,日子一天过一天,三公主的肚子明显大了起来。 绮罗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整个血液往上冲,心想不能再拖下去了。总觉得,小孩子好象随时会破肚而出。   听到绮罗这么说,右大臣和侍女们都大爆笑,说: 「绮罗居然也有不知道的事。小孩子要怀胎十个月十天才会出生呀!」 可是,绮罗想每个人多少会有些差异,也可能因某种因素提早。如果每个小孩都准时出生,才是奇怪呢!所以,她下定决心,要尽早跟宰相中将谈出结果来。 另一方面,宰相中将也很痛苦。因为三公主开始发挥怀孕女人坚强的特质,不断的要求他跟绮罗谈判。 当然,都是边哭边诉求,可是语气里却听得出,以为宰相中将深爱自己的自信,以及怀了小孩后的自我膨胀,让宰相中将感觉到一股压迫感。   三公主的心腹侍女美浓,好象也认定了他似的,把他当成公主真正的丈夫,努力的在拉拢他们。 有时还会带着三公主的信,出现在府邸附近,一定要拿到回函才肯回去。宰相中将为了避人耳目,不得不写回信交给她。使得他和三公主之间的牵扯愈来愈深,终于不能抽身。虽说是咎由自取,但是,他也因此几乎断了跟其它女人的往来。最近还开始感觉到,绮罗看自己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他曾想,会不会是绮罗已经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奸夫了?可是,绮罗的态度又不像是憎恨或生气。 倒像是有话要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忧烦,让宰相中将坐立难安。   《会不会是知道妻子有了男人,对女人有些失望了……不!不能按自已的感觉来判断,应该如三公主所说,假设绮罗有秘密情人的存在。》 这样东想西想的,也够他忙的了。 「唷,宰相中将,好久没在宫中看到你了呢!」 二月中旬过后的某一天,在门口上下车的地方,跟兵部卿宫撞了个正着-就是那个男、女都好的双性恋。 正在想,怎么如此倒霉遇上这么一个讨厌的人时,对方开口说了:「听说你晚上都不出来玩了?」 「不用你管!」 「不过,冷落了女朋友,就不够格当情圣啰!已故大纳言的女儿绫子,对你已经死心了。她感叹的说,你一定又有了新欢……」   「什、什么?绫子她…?」 绫子是故大纳言的女儿,宰相中将的情人之一。个性是稍硬了一些,但是相对的,自尊心也高。所以宰相中将到处留情,她也从不把嫉妒表现在脸上。 就因为她有这样的好处,所以,宰相中将有了新情人时,虽然会稍稍冷落。可是,二、三个月后一定又会回到她身边。 绫子也很了解他,总是会等着他回头,两人就这样交往了好长一段时间。 「绫、绫子为什么对你说这些……」 兵部卿宫用扇子遮口,嘴角牵动一下,说:「你真是个呆头鹅呀!女人会跟男人说那种亲密的话,当然是在晚上啦!」   对这种事很敏感的宰相中将,立刻领悟到,在不知不觉中,绫子跟兵部卿宫有了关系。 宰相中将和绫子的关系,不像绮罗和三公主有正式的介绍人,并且是世人皆知的婚姻关系。也就是所谓的爱人关系而已,所以任何一方变了心都无法追究。 而且,若要追溯起因,也都是因为自己和三公主的关系纠缠不清而造成的结果,根本不能责怪绫子。倒是被兵部卿宫将了一军的屈辱感,让宰相中将脸色发青。一个女人被抢走,并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男人自尊的问题。   「唷!你也真是个奇特的人,居然看上那样倔强的女子,我很同情你。」 「别逞强了,你的脸都发青啦!这样有损你美男子形象呢!哈哈哈!」 兵部卿宫放肆大笑,可是,马上又变了一个表情。 「可是,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与你无关!」 「对了,绮罗中将也…」 「咦?」 宰相中将倒抽一口气,愣住了。 为什么会说出绮罗的名字?难道他知道些什么?宰相中将顿时脸色苍白。 兵部卿宫的眼角闪过一道光芒,说: 「可能是爱妻怀孕的关系,有些心神不定吧!可是,都已经快六个月了,他的样子却显得有些奇怪,让人蛮担心的。仔细观察后,发现绮罗好象特别注意你。莫非是你们之间有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原来是想说这些话,才搬出绫子的事来的,宰相中将总算了解他的用心了。 可是,连眼尖的兵部卿宫都说「绮罗好象特别注意到你。」可见自己觉得绮罗好象有话要说,并不是错觉。宰相中的心情好了一些。 跟绮罗此起来,一、两个绫子根本算不了什么,全给了兵部卿宫也无所谓。 「你很在意吗?兵部卿宫?」 「--不…」面对宰相中将充满挑战的语气,兵部卿宫也不甘示弱的说:「你一向就很看不起我,是不是?说我是畸恋的大情圣什么的…必要的时候,我这个畸恋派的人,一定会用我畸恋派的手法,得到我想得到的东西。」   「畸恋派的手法?」 「你很在意吗?宰相中将。」 兵部卿宫丢给宰相中将一个意义颇深的眼波,随即拂袖而去。 宰相中将呆呆伫立着,脸色更苍白了。 《难道他想在最近采取行动?》 这么一想,宰相中将真是坐立难安。 再怎么说,兵部卿宫是这种的老手。而且绮罗个儿又小,连自己都可以很轻易的压倒,更不要说是比自己大一圈、体格又健美的兵部卿宫。   《虽不是值得自夸的事,可是,我真的是不曾追过男人,跟经历百战的兵部卿宫不同。基本条件全都输给了兵部卿宫。要取胜,只有先下手为强!》 三公主的事,一下子被甩到了脑后。他发誓,一定要不择手段占有绮罗。那之后大约过了三天的某一个晚上,很偶然的,又轮到两个人一起值夜。 《好!就是今夜了!也只有今夜了!》 中将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要将他占为己有。这一夜,宰相中将申请了一套全新的值夜装束。点上新的香,把灯蕊尽量剪短,让屋子暗一些。 被皇上召去而来晚了一些的绮罗,踏进屋子就说:「呀,好香的味道!是你点的吗?中将。」   可是,说完这句话后就若有所思的沉默下来,背向宰相中将坐了下来。 宰相中将一心想把他推倒,可是,在那之前总得先制造一些气氛才行吧!偏偏宰将中将就是想不起半句钓男孩子的话,只有着急得直咬手指甲。 「嗯…,中将,我有话跟你说。这之前我一直在找机会,就是遇不到。知道今天要一起值夜,我从早上就无法静下心来。」 「什么?」宰相中将大吃一惊。一心只想着把绮罗占为己有,根本忘了三公主的事,还以为绮罗是已经发现了自己的意图。 「什么…什么事?」 「三公主的事。我这么说你就该明白了吧?」   「三、三公主?」宰相中将一下子从头冷到了脚底。「什、什么事呢?」 「别装了。我全知道了,所以……」 「我没装……」 「中将!」绮罗狠狠的瞪着宰相中将说:「我都知道了,别让我再重复那些事。我并不想一径的责怪你,你是我仕进以来最重要的朋友,我不想失去你。而且,最重要的是三公主的幸福……」 宰相中将颤抖着肩膀,凝视着绮罗。 绮罗正担心是不是自己出言过重,宰相中将却以沉重的语气说了: 「对你而言,我只是那样吗?」 「啊?」 「单单只是朋友而已吗?」 「单单?朋友还有分单数、复数的吗?」 宰相中将挪身向前,逼近绮罗,绮罗本能的向后退去。 《干嘛!这么僵硬的一张脸。难道是跟三公主的事被揭穿,受到刺激了?》 「喂,中将,我不会把这件事公诸于世的,你冷静一点……」 「绮罗!」 「是!」宰相中将的声音迫力十足,绮罗也不由自主很响亮的应了一声。 「我已经压抑很久了,已经忍不住了。」 「是…是呀!我想你一定必须做的原因。至于三公主…」 「我喜欢你。」 「什么?」绮罗傻住了。自出生以来,就没有人面对面对她说这种话。   刚开始,她还真搞不懂宰相中将说的是哪一国的语言。 喜欢…?中将说他喜欢我?可是,那…咦?啊? 「什么--?喜欢…?你喜欢我?」 宰相中将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捉住了她的手腕。绮罗大吃一惊,甩开了他的手。终于弄懂了他话中之意的同时,只觉得一阵晕眩。 《什、什么时候看出我是女儿身的?难道真是因为三公主的事,引起了他的怀疑?怎么办?》 「中、中将,这是有很多理由的,你冷静听我说…」 绮罗忘了要站起身来,只管坐着把身子渐渐的往后挪,拼命解释。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即使会被指责为畸恋,我也要一了心愿。」 「畸…畸恋?那么,你根本是……」 《那么,是把我当成一个男人喽?》 绮罗差点当场昏过去,根本没有心情去庆幸女儿之身的秘密没有被揭穿。 《什么嘛!那不就是同性恋了吗?开玩笑,身为女人的我,岂可成为同性恋的贡品……!》 宰相中将企图捉住绮罗的肩膀,绮罗挥手挡开,躲到角落里。可是宰相中将不断的逼上来,再这样下去,就要成为袋中之鼠了。 「中将!冷静一点!执行任务中怎可胡来,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而且,你打算怎么安置三公主呢?你说呀!」   因为惊吓过度,绮罗的遗词用字恢复了女性化。可是,满脑子只想占有绮罗的宰相中将,早已激动得失去了辨别能力。 「那一晚,其实是为了向你表明心意,才去右大臣家的。当然,不能以此为借口,三公主的事我一定会负责的。可是,现在我所能想的只有你的事!」 宰相中将迅速捉住了绮罗的手,一使劲把她拉往了怀中。 那力道令人惊愕,绮罗毫无反抗余地,那一只彷佛挤入了身子的手臂,根本推也推不动。绮罗一边奋力挣脱,一边把脚乱踹,重重踩了宰相中将一脚。 「痛!」 绮罗趁中将松腕时逃脱,却又被捉住袍袖,一把拉了回去,四脚朝天的跌躺在地上。宰相中将立刻迫不及待的扑了上去,抱住绮罗。   绮罗全身鸡皮疙瘩竖起,哆哆嗦嗦的颤抖着。 「等一下!住手!你冷静点!做这种事会下地狱的!」 宰相中将根本听不进只字半语。绮罗的力气比自己想象中的还小,虽然拼命抵抗,也不过弱得像个女孩一样,一点也起不了作用。他想:绝对没问题了!立刻强行吻下去。绮罗动弹不得,只有狠狠的咬了他一口。 「痛!」感到一阵刺痛,宰相中将反弹似的放开了绮罗,摸摸自己的嘴巴。 血滴滴答答的流了来。 「真服了你。」宰相中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着说。   想到只差一点就可以占有绮罗,宰相中将根本顾不了嘴巴的痛了。 「你逃不了的,绮罗,乖乖就范吧!」 「谁、谁听你的!」 绮罗流着泪爬着逃走,宰相中将慢慢靠近她,按住她的肩膀,往墙壁一推。 完了!绮罗绝望的闭上眼睛。就在这时候,传来高声朗诵诗句的声音: 「背烛共怜深夜月,踩花……」 好象是有人站在门后,宰相中将猛然抬起头。 「踩花同惜少年春…」边念着诗边打开门的,正是兵部卿宫。 绮罗的帽冠早巳不知飞到哪了,发髻松落,头发披散在肩上。一边袍袖被扯破,用肩膀喘着气,贴在墙上。而宰相中将的样子也狼狈不堪,兵部卿宫看到他那副德性,掏出怀纸遮着嘴,轻声笑着说:「唷…真是…打扰啦!」   听到兵部卿宫的笑声,绮罗才清醒过来似的,拼命地从宰相中将身边跑开。 手放在门上时,突然回过身来,破口大骂:「色魔!好色鬼!淫乱!同性恋!玻璃!变态!色情狂!」骂到甘心为止,才愤然离去。 宰相中将呆坐着,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眼看就要成功了,却杀出一个程咬金。 今后绮罗一定会对自己提高警觉的,像今晚一样的机会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还有三公主的事……真没想到绮罗居然会知道,那个男人就是自己…… 兵部卿宫用扇子轻轻敲敲宰相中将的肩膀,说:「被他给逃啦?没想到你也是同好之士呢!」 「--你来做什么?」 「背烛共怜深夜月……我听说绮罗今天值夜,想以『月』为主题,跟他砌磋长谈呀!」 「你是来监视我的吧?」 「那样说太过份了吧?我只是有点担心你们俩人独处,来看一下而已。没想到…嘻……」兵部卿宫终于放声大笑。 绮罗不顾随从和牛夫的惊讶,一头栽进了牛车。在回家途中,牛车里的绮罗只想着一件事。 当时虽然是咬了宰相中将一口,可是两人的嘴唇确实是接合在一起了。去年年底,她看到宰相中将和三公主私会时,也做过同样的事。那么,也就是说……   《有小孩了!我有小孩了!我…!》 绮罗的牙齿抖得嘎嘎作响,全身热了起来,不断在心中重复着那句话。 五 春天的别离 「不行!尚侍要待在这里!」女东宫骄纵的说。「不许你回家去。那么担心绮罗中将的话,可以叫小百合回去看看情形呀!」 「可是,女东宫,绮罗是我姐…哦,不…是我哥哥,我要亲自去看……」 「总之,不行就是不行!」女东宫发出了脾气爆发前的尖叫声。   女东宫身边的三位局和一条,不停的使眼色,要尚侍别再刺激女东宫。 绮罗叹一口气,不再求她了。回到宣耀殿,小百合迫不及待的迎向前来。 「如何?尚侍,回家的事怎样了?」 「不行…,她又差点爆发了。」 「真是的……」小百合无奈的垂下肩膀,说:「尚侍,就让我一个人回去吧!想到绮罗正为奇病所苦,我就……」 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一向坚强的小百合,因为乳姐妹的主子绮罗有了异常,非常的焦虑不安。如果情况不允许,她当然是会弃弟弟绮罗而选择绮罗,弟弟绮罗也很能了解小百合的心情。 可是,小百合一走,就没有可以代他发言的侍女了。难免会有很多的不方便,所以弟弟绮罗也不能很干脆的答应这件事。 「真是的,姐姐到底得了什么病。爸爸每次说话都不得要领,说得不清不楚的,才叫人这么担心。」绮罗弟弟不安的在房里回踱步。 事情的起因是在一周前。每天来拜访的绮罗,突然没有任何连络就不再来了。 弟弟绮罗跟小百合都觉得很寂寞,同时也开始怀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最近绮罗好象有些不对劲。为了公主怀孕的事,她的确是很伤神,可是也差不多是平静下来的时候了,她却好象更忧郁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尚侍入宫时,她曾经说过会每天来看你的。绮罗这个人,是不会轻易毁约的。」   真不愧是乳姐妹,能为绮罗想到那么多,让弟弟绮罗好生羡慕。 「不过,小百合,说不定她只是…那个…女人的…生…生理期…」绮罗红着脸,吞吞吐吐的说。 「绮罗的周期,我很清楚,还有十天呢!」 小百合回答得很肯定,随后立刻写了一封信给她在左大臣家的侍女朋友。 回信来得相当快,弟弟绮罗和小百合都陷入了惊慌中。 信上说,绮罗昨天在值夜中,突然回到家里,而且马上进房间睡觉了。 总之,情况很不寻常,绮罗从牛车下来时,脸色与其说是发白还不如说一脸的土色。那样子,吓得每一个侍女都发抖不已。   躺在床上时,侍女们一靠近,她就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小宝宝…小宝宝…有了…」,瞪着天花板,全身抖动。 光是看到信上叙述,难免会往坏处想,说不定只是很平常的一场感冒呢!弟弟绮罗和小百合都这样安慰自己,企图把心情缓和下来。偏偏父亲关白左大臣来访,又证实了信上所写的事。 「就是呀,不晓得是不是中了什么邪。总之,就是很不寻常。绮罗从出生以来,就不曾生过病,在体能的锻炼上,也不同于体弱多病的弟弟。有人说太健康的人,反而容易得重病,难道是应验了那句话?」   「你还说得这么轻松!大人,您有没有请药师或僧侣来呢?」 小百合这么一责问,左大臣就苦笑着说。 「绮罗说不要呀!跟她说不必脱衣服,只是把把脉、摸摸额头而已,不会被看出是女儿之身的。可是她都哭着说不要。」 「哭…?」绮罗弟弟和小百合面面相觑。 那个绮罗居然会哭…?还以为就算世界大乱,她也绝对不会落泪的呢! 「这件事绝对不寻常。绮罗居然哭了,说不定是一种眼病,一种奇怪的病呢!大人,请您立刻请药师来,并且安排加持祈祷!」 被小百合怒骂后,左大臣就赶回家去了。可是,第二天就入宫来,说:   「绮罗说叫什么药师来的话,她就去死。还说她只是不想见任何人而已,叫大家不要烦她。她毕竟是政子的孩子,看她说得那么认真,我还真怕她会不会像她妈妈一样,丢个火盆过来呢!不由得看了一下她房间四周…」 弟弟绮罗和小百合离绮罗这么远,难免听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要求女东宫让他们回去探望一下绮罗。可是,女东宫就是不准他们回去。 「尚侍,女东宫比绮罗重要吗?你难道不会想,即使惹女东宫生气,也一定要回去一趟吗?」 小百合瞪着绮罗弟弟。弟弟绮罗心虚地不断开扇又合扇。   「可是小百合,那么做的话,不是负职就是降职,甚至会被逐出后宫……」 「那样不是正合你意吗?为了出任尚侍这件事,你百般为难绮罗,能不做尚侍的话,不是非常好吗?」 「…可是…」 「绮罗为了打点你出任尚侍的事,到处奔波,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你入宫后,她还每天来看你。为了你,她可以说是鞠躬尽瘁了。而你呢?你竟然在意女东宫的心情,胜过对你姐姐的爱。太没有人情味了,绮罗太可怜了!」 小百合尽情的骂完后,用袖子掩面而泣,跑回自己的房间去。 因为太关心绮罗,难免会有一些感情用事。可是小百合说的话,也确实很有道理。弟弟绮罗呆呆坐着,陷入沉思中。的确,姐姐是非常照顾自己。   这样的绮罗,现在正被不知名的怪病所侵,卧倒在床。依常理来说,应该不顾一切的奔回家里。可是,自己却没办法无视女东宫的命令,奔回家去。为什么呢?难道真如小百合所说的,自己是在意野马般的女东宫,胜过对姐姐的爱? 《在意女东宫,胜遇对姐姐的爱?是吗?这就是所谓初恋吗?果然是……》 弟弟绮罗的双颊红了起来。当弟弟正沈浸在初恋的感慨中时,在左大臣家,绮罗正为生命攸关的难题,烦恼得一夜不能成眠。 虽是女儿之身,走的却是男孩子的成长之路;一直到入宫仕进为止,都还算顺利。可是,结婚后就没那么风平浪静了,简直是一波未止,一波又起。   对三公主的罪恶意识、弟弟入宫,再加上三公主怀孕,已经让绮罗面对了空前绝后的难题,处境十分悲惨了。偏偏在这种时候,连自己都怀孕了!有小宝宝后肚子就会鼓起的事,她已经从三公主身上取得了认知。 虽然不知道何时会开始鼓起,但可以确定的是,直衣绝对遮掩不了膨胀的肚子。不久之后,就会被人看到而招来怀疑。等皇上质问时,所有的事就全被揭穿了。 到时候该怎么办呢?自己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可怜的是父亲和弟弟。   父亲会因此失势,弟弟也会被嘲笑是人妖,再也不能过着正常人的生活。 如果弟弟真有此癖好也就罢了。偏偏只是因为有那么一个迷信的母亲,出生时又体弱多病,才逼不得已的扮成那副德性的。 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的失策,让他们两人走入绝境呢?啊!怎么办才好呢? 再怎么想也想不出个头绪来,所有的思绪都阻塞不通了。想找人商量,母亲又靠不住,父亲为了三公主怀孕的事,也已头痛不已了。再说,绮罗也觉得怀孕的事实在太丢脸了,不知道该如何向母亲、父亲启口才好。那么…… 《对了!找他吧!》   绮罗突然想到弟弟。知道三公主怀孕时,自己只是茫然得不知所措,倒是弟弟显得很沈着,还分析了当时的情况呢! 虽然有一大半都没听懂,但是小宝宝怎么来的,也是弟弟告诉自己的。 《说不定,他知道有了小宝宝以后,怎么让肚子恢复原状的方法呢!他好象知道得蛮多的。》 躺了一个礼拜,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条光明的路,绮罗稍有了一些精神。 隔天,父亲看到她突然恢 复正常,惊讶得目瞪口呆。她安慰告诉父亲说: 「放心,不要惊慌。只是一场来势汹汹的感冒而已,已经没事了。」 不知道肚子是不是会随时膨胀起来,所以,绮罗很仔细的打点身上的穿著。   一进宫,就被皇上召唤。绮罗每个月都会因病关在家里休息一、两天,可是这一次却躺了一个礼拜,皇上一直很担心。 看到绮罗,皇上大吃一惊。本人好象是毫无知觉,但是突然消瘦了不少,使得她原本就瘦小的身子,显得更小了,看起来更没有安全感了。 「绮罗你生了什么病呀?瘦了那么多,都看不出来是你了。」 绮罗当然不能说是怀孕啰! 「好象是感冒……不过,已经好了。」 「好了?」皇上哑口无言,他一点都看不出来绮罗己经复原了。「我实在不忍心看你这样,今天到此为止,你回去吧!」   「不!」绮罗慌忙摇头。 就是因为这样,才想尽快跟弟弟谈谈,脱离折磨的。如果就这样回去的话,强撑起没吃好没睡好的衰弱身体,鞭策自己入宫来这一趟,就完全失去意义了。 「卧病期间,一直很担心尚侍会不会寂寞、会不会受到惊吓昏倒。如果不去看她一下,我不能回去。」 皇上整颗心都受到了冲击。明知自己还未痊愈,却抱病入宫,全都是为了妹妹尚侍。皇上现在才深深感受到,绮罗对妹妹的切切深情。 利用绮罗对妹妹百般疼爱的弱点,逼绮罗妹妹入宫仕进以达成自己的目的。却因此害得绮罗抱病入宫,皇上觉得自己好象是一个万恶不赦的罪人。   「尚侍跟女东宫一直处得很好呢!你快去看她吧!」 「是!」 绮罗飞快的奔向宣耀殿。听说绮罗今天入宫,小百合从早上一直盼到现在,看到绮罗出现,就溢出了满眶的泪水。 「绮罗,看你憔悴成这样子。这一个礼拜,你到底都吃了些什么?如果有我在你身边,绝不会让你瘦成这样子的。」 「你太夸张了吧!对了,今天我有话跟弟弟说,能不能让我们单独谈谈?」 小百合不满的嘟起嘴来,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出去。 弟弟也觉得绮罗瘦了一些,只是他不像小百合跟皇上那样焦虑,所以并没有特别发现到绮罗有什么变化。甚至还认为她根本没生什么大病,松了一口气。   「姐姐,我不能回去看你,真对不起。女东宫闹着要我说姐姐重要还是她重要,所以…」 「没关系,那时你回来看我,我也没心情见你的。我今天来是有事问你的。」 「什么事?」 绮罗靠近弟弟,压低声音说:「嗯…是有关于制造小孩的事…」 「什么?」弟弟的脸都红起来了。难道又要重复上次的话题吗? 上次是在紧要关头打住,没有办法再说得更深入。如果这次她要我说得具体一些,该怎么说才好呢? 「就是男人的一部份…跟女人的…,我实在说不出口…那个…」   「啊,那个…我已经懂了。」 「懂了?是吗?那太好了!」 为什么「太好了」自己也不太清楚。不过至少是不用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了,弟弟松了一口气。 「我要问的是,那个已经制造出来的小宝宝,没有什么方法可想了吗?」 「--方法?」弟弟的声音有些僵硬了。 绮罗点点头,说:「是呀!就是恢复到没有小宝宝之前的状况呀,你一定知道吧?你不是很清楚这种事的吗?哈哈哈哈…」 绮罗企图用笑声来掩饰自己的害羞。 可是,不知为什么,弟弟的表情却愈来愈严肃,最后居然转变成生气的神情。   「姐!你怎么可以…!」过份的激动,使得他的声音颤抖不已。「你躺了那么久,就是在想这种事?我真是错看你了!你知不知道那是多么严重的事?不管你怎么想保住自己、怎么憎恨三公主,都不该有这种想法呀!」 「什么想法?」 「有了小孩,就是说肚子里有了一个具有生命的婴儿呀。虽然要经过十个月又十天才能生下来,可是,那之间一直是活在肚子里,在肚子里成长的呀!姐姐,你是要我告诉你,怎么杀了那个婴儿吗?」 「什么?」这下子绮罗变了脸色。杀了婴儿…?自己从不曾想过这样的事呀!   不过是想,如果有办法可以恢复原状的话,不知有多好…… 「当然是没有任何方法啦!既然有了,还能怎么样呢?姐姐,你胡扯些什么呀,装傻也该有个限度呀!」弟弟很不客气的说。 如果他知道绮罗心中的秘密,就不会说出这么冷淡的话了。可是,不知者无罪,绮罗也不能怪他。 「有了,就没办法了…?」 「没错。如果母体跌倒或得了重病,婴儿也可能死掉,不过那也一样是杀了婴儿。你不会是想推倒三公主吧?如果你这么做,我就跟你断绝姐弟关系。」 弟弟所说的后半段的话,绮罗根本没在听。只有一件事深深刻印在她脑海中,那就是要使小宝宝消失,就等于是杀了小宝宝。   不行!绝对不能这么做!虽然很难相信,居然有一个宝宝活在这个肚子里,可是既然是活着的,就得好好珍惜才行。 啊,可是,该怎么办呢?一切的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就这样随肚子胀大的话,不只是自己,连父亲跟弟弟都会受到牵连呀! 「姐姐,你哭了?」弟弟吃了一惊,他好象看到绮罗的眼角闪着泪光。「对不起,我说得太过份了。」 「没关系,是我太没大脑了……你最近变得比较有男人味了。」 的确,以前的弟弟根本不可能对绮罗怒吼的。   「有男人味?有男人味的男人会穿女装吗?」弟弟忧郁的说。 「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脱下这可笑的装扮呢?这副样子,有了喜欢的公主,也不能结婚。」 「你,有对象了?」 绮罗很讶异。只会「啊」一声就昏倒的弟弟,曾几何时,变得这么成熟了? 有了喜欢的人,任何人都会变的。 《就只有我一个人毫无进步。我也不是没有喜欢的人呀!》 这么想时,脑中浮现的居然是皇上的脸,绮罗脸红了起来。 「听说绮罗来了,真的吗?」说话声伴着衣裙的婆娑声,女东宫出现了。 没有引路的侍女,只有女东宫一个人,绮罗非常讶异,弟弟却一副很习以为常的样子,不慌不忙的把上座让给女东宫,自己挪到下座。   「你又瞒着三位局,偷溜出来了?」弟弟责骂她。 女东宫伸舌头,说:「有什么关系嘛!对了,绮罗,你的病好了吗?」 「是的。让女东宫担心了,对不起。」 「没让尚侍回去,我觉得很抱歉。可是,她一不在,我就很寂寞。」 「没关系的。女东宫很喜欢尚侍,是不是?」 绮罗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女东宫的脸一下子全红了。绮罗讶异的回头看看弟弟,弟弟的脸竟然红得不输给女东宫。绮罗终于明白了。 《老天!弟弟喜欢的女孩,就是女东宫?女东宫好象也不是个很胡涂的人,难这她知道弟弟是男的?》   「是、是呀,我并不讨厌尚侍。啊!我突然想到我还有事要办,先走了。绮罗,改天再一起玩升官图!」 女东宫用袖子遮住发烫的脸,匆匆回去了。弟弟的脸红,还是褪不下去。 「真是的,姐姐,你怎么问那种话呢?女东宫都被你吓到了。」 「我只是随便说说的呀!女东宫知道你是男的吗?」 「怎么可能 !」弟弟无奈的回答。「一般人怎么可能会男扮女装出任尚侍呢!我实在受不了这种生活了。不过,我倒很羡慕姐姐,能够以男人的身份得到大家的肯定。当然,之中也有不少艰辛,可是……」弟弟深深叹了一口气。   那一夜,回到府邸,绮罗又埋进了沉思之中。 让肚子里的小宝宝回复到没被制造出来时的状态,已是不可能的梦想。 这样下去,只能坐等秘密被公诸于世了。可是,弟弟会变成怎么样呢? 他是那么地期待着像普通人一样谈恋爱;期待着恢复男儿之身的日子。但是,被自己这么一搅局,他将备受世人嘲笑。再也不能待在京都,只好躲到地方庄园,过着避人耳目的生活。这样还算好,如果父亲失势,庄园被没收,失去了经济的后盾,就得出家当和尚,甚至要靠化缘才能生存下去呢!   如果自己怀孕的事被大家知道了,就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可是,如果我怀孕的事,不让大家知道的话…》 一切将维持原状。父亲的势力会继续延伸,成为第一权势者,光耀家门。 弟弟最近也愈来愈像个男人,不久就不会再屈服于东屋梦乃夫人和侍女们的歇斯底里之下。情况允许的话,说不定还有恢复男儿之身的一天。 《一切都看我了…,只要我顺利的话…》 这一夜绮罗不曾合眼,直盯着烛火沉思。天一亮,她就像平常一样入宫去了。 不久就要举行樱花之宴,每一个部门都忙着准备。绮罗出人意料的到处走动,还主动的找一些老朋友聊天。   「好象回到了结婚前的绮罗。以前,他常常串门子,吟唱一些才情洋溢的诗歌,嬉笑玩乐。结婚后,老是往右大臣家跑,说起话来也都空虚无味。」 「可能是有了孩子,比较能静下心来了吧!」 同伴们虽然觉得奇怪,还是很高兴绮罗恢复从前的样子,开朗而且精神饱满。 绮罗跟平常一样来到宣耀殿。小百合迫不及待的,把七天份的菜单递给她。 「把这份菜单交给厨房的阿清。这是我昨天一晚没睡,想出来的营养菜单。我不希望再看到这么憔悴的绮罗了。」 小百合的语气既霸道又严厉,绮罗非但不反弹,还很坦然的接受说:   「谢谢你,小百合。」 说得太诚恳了,让小百合差点没跌坐在地上。若是以前,她一定会说「烦死人了」、「你管得太多了吧?」现在不但不那么说,还说了一些莫名奇妙的话,像是:「在侍女中,你算是美人那一型的。在宫中工作,难免有很多人追求你,可是你要张大眼睛,不要被骗。如果跟宰相中将那种拈花惹草的人在一起,你的一生就完了。现在,你再被坏人盯上,我也不能再为你决斗了。」 小百合很担心,她的病是不是还没好? 绮罗还对弟弟说了一些感慨颇深的话:「你有你的未来。只要有勇气、有才识,你一定可以恢复男儿之身的。坚强的活下去吧!」   「坚强的活下去…?」弟弟脸色骤变,不禁要怀疑: 《她到底是生了什么病?会不是连续发烧,大脑出了问题?》 绮罗在宣耀殿待比平常久了一点,还跟左大臣家来的侍女们聊天,谈笑风生。 几天后,小百合跟绮罗弟弟都很后悔,看到绮罗那么异常的表现,却没有仔细去思考那些举动的真正意义。但是,一切都太晚了。 这一天,绮罗离开宣耀殿后,也去了丽景殿。对自己久未来问候表示歉意,并且跟丽景殿的侍女们,对唱即兴歌曲。 「自从他结婚后,几乎没再来过,今天是怎么一回事呢?表现得比平常更加活泼,神情却带着一股落寞。」绮罗回去后,丽景殿皇妃喃喃的对自己说。   晚上,绮罗以巡夜之名在南庭漫步。紫宸殿东边的樱花,已经开了七分。 看着那棵樱花树,不禁想起即将来临的樱花之宴。 《去年在宴会上,被宣昭为笛手,大家还起哄要我跳舞。因为没有事先练习,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幸亏跳得不算太差,皇上还赐给了我樱枝。啊!那真是我的黄金时期。跟三公主之间的谣言传出之前,谁都认为我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我自己也这么想,希望能永远持续下去。唉,真是所谓好春不常在呀!》   春天的夜晚,四周薄雾朦胧,樱花的艳光在夜里闪烁,美得像梦一样。 源氏就是在这样一个夜里,跟政敌右大臣家的六公主胧月夜尚侍发生感情的。如此春夜,难免引人遐思。绮罗茫然地抬头看着樱花,不禁脱口而出: 「最美的夜莫过于朦胧月夜,真是说得太好了!」 「是尚侍这么说的吗?」 有人这么和着,走了过来。绮罗大吃一惊,惟恐又是那个固执的宰相中将,急忙回过头,严厉的询问对方身份。 「谁?」 「好凶呀,绮罗中将,即使是执行任务质问可疑者,语气也太凶啦!」 出现在黑夜中的,竟是皇上。绮罗慌忙跪下。   「我还以为你已经出宫了呢!」 「嗯,因为宴会近了,到各个主办单位讨论一些细节,所以晚了一些。皇上,恕臣斗胆进言,这么晚了,您一个人出来走动,实在太危险了。」 「被春天的朦胧之夜给吸引来的。你也许不知道,我常常这样溜出来。即使即位后也偶尔会溜出宫外。有一次,为了吓吓那些害怕会因为失职而被治罪的随从,还一个人偷偷溜到了北嵯峨呢!」 绮罗一阵心悸,脸不由自主的烫了起来。 回想起来,那一次是光着身子,跟皇上撞了个正着呢!那之后已经过了三年,彷佛是不久前的事,又好象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绮罗的心没理由的骚动起来。   对了!就带那一串紫水晶念珠走吧!它会带给我美好的回忆。 《在这种穷途末路的时候,是不该有心情去想这些的,可是,我真的喜欢皇上。如果注定要怀孕,我情愿怀的是皇上的小宝宝。要躲起来的话,怀的是自己喜欢的人的孩子,还比较罗曼蒂克呀。偏偏怀的是一个把我当成男人的同性恋的小孩,真是叫人绝望呀!》 「在北嵯峨,遇到了一位美丽的公主。现在已经知道那个公主是谁,可是我还是禁不住要想,那个公主是不是绮罗呢……?」 绮罗打了个寒颤。说什么禁不住要想,那个公主根本就是绮罗本身。   朦胧春月,七分的樱花、缠绵的情绪、完美的气氛,叫人差点脱口说出「那就是我」,她及时吞下了那一句话。 「我是男人…,所以不能变成公主。」 「是呀!我真是太胡涂了。」皇上叹口气说。 绮罗突然抬起头,说:「不过,有时候,我很希望自己是以公主身份成长的。只是事到如今,都只是一场梦了……」 说完,不顾大吃一惊想问他些什么的皇上,就转身离去了。 那一夜开始,绮罗就沓无音讯了。 六 夏之岚-弟弟绮罗的反叛 听着无止无尽的绵绵长雨声,尚侍拂不去堆积的忧郁,只能无奈地靠在肘枕上。空气潮湿,长发令人一身闷热。再加上长久不见阳光,心情阴沉到了极点,做什么也都不起劲。   整个宣耀殿彷佛成了葬仪场。这些并不全是因为梅雨季太久的关系。 二月时消失的绮罗,到现在还行踪不明。绮罗的消失像疾风一样,从每个人的嘴里传开来,宫廷陷入了大混乱中。 原本以为是被贩卖人口的恶商人给拐了,或是神秘失踪了,搞得上上下下乱成一团。可是,仔细一看,生活用品都整理得有条有序的,心爱的笛子被折成了两半,用纸包起来,放在桌上。 很明显的是有所觉悟的失踪。大家都胡涂了。 谁也想不通,那个拥有美貌、才华,又受皇上宠爱、幸运得不能再幸运的年轻人,到底有什么烦恼非失踪不可? 跟爱妻之间也有了小孩,而且不久之后,小孩就要出生了呀! 当然,左大臣家和右大臣家,都各自布下了搜寻网。京都每一个角落、缘寺、山庄、别墅、所有想得到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找不到绮罗的半根汗毛。 搜索绮罗中将的工作触礁,一群人像台风过境的树木,一个接一个倒下去。 首先,当然是父亲关白左大臣。光是三公主跟人家私通,有了身孕之事,就已经够折腾他了。现在再加上绮罗失踪,更是把他搞得心力交瘁。 接下来是三公主的父亲右大臣。再怎么说,三公主都等于是被拋弃了。 昨天大家还羡慕他拥有当代第一的女婿,一夜醒来,却成了这种局面。令右大臣苦恼不已。然后,宰相中将也倒下来了。 他想,一定是因为自己和三公主私通,又企图侵犯绮罗,才逼得绮罗看破红尘,到不知名的地方剃发为侩了。想着想着,胸中就如火烧般的痛楚。 其它,爱慕绮罗的年轻侍女,也争相倒了下来。 弟弟绮罗也叹息不止。明知再怎么后悔,时光也不会倒流到绮罗最后一次来宣耀殿的那一晚。绮罗那一天的样子,很明显的是不太正常。为何当时没有察觉,绮罗有难以启齿的烦恼?   她不是在这世界上,唯一的姐姐吗? 绮罗会来找自己商量,如何让小孩回复到未产生之前的方法,也是她经过认真思考后得到的结果吧?连小孩子怎么来的都不知道的绮罗,难怪会很单纯的以为有方法可以回复到小宝宝未产生的状态,而自己却答得那么冷酷,深深伤害了她的心。 想来,自从十四岁仕进至今,绮罗从未跟任何人商量过任何事。 在宫中遇到再艰辛的困难,也都一个人解决了。这样的绮罗,会来找毫无安全感的自己商量,一定是在无计可施的状况下,所做的最后抉择。 自己却只顾着向她抱怨,「想恢复男儿之身」、「已经厌恶这样的生活。」   不由得责怪自己时,突然察觉有人在屋里。他抬起头来,看到小百合。不知何时小百合已经在身旁,用一张随时会垂下泪来的脸,瞪着他。 「是呀!尚侍,如果当时你能用心跟她讨论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小百合用手帕蒙着眼睛,哭得稀哩哗啦的:「绮罗生病时,你也是这样。为了女东宫,宁可舍弃自己在这世界上唯一的姐姐,不肯回家去探望她。绮罗自从结婚后,有更多的事要烦、要愁,可是为了不让大人和你担心,都独自忍受着。当这样的绮罗第一次找你商量时,你为什么不对她好一点?她一定是相信你能帮她解决问题,才把连对我都不能讲的事提出来跟你商量,而你……」   小百合认为,绮罗失踪前一天,叫自己退下,跟弟弟绮罗的单独谈话中,一定隐藏着绮罗失踪的关键。 事实上,绮罗的确是知道没有方法可以回到怀孕之前,才决定失踪的。虽说只是凭主观猜测,还是不得不说她们乳姐妹之间的感情实在令人感动。 「可是…,小百合呀,绮罗找我说的也全是一些很荒唐的事,根本不太可能是她失踪的主因……」绮罗弟弟根本无从知道,绮罗是误以为自己也怀孕了。 小百合边拭泪,边说:「既然如此也就罢了。可是,绮罗失踪后的现在,你为什么还是像个木头人一样。为什么不能让我看看你这个唯一的弟弟把地都掀了也要找到姐姐的气魄?事情都到这种地步了,你却还那么在乎女东宫,真叫我替你觉得汗颜!」   小百合愈说愈激动,终于-哇-地放声哭。 小百合的话句句刺中要害,让弟弟绮罗无以反驳。自己也常想,身为弟弟,不能帮姐姐渡过难关,还有谁能帮呢?可是茫然无绪的,又该从何做起呢? 有时会想恢复男儿身,出发去找姐姐。可是又觉得很不安。剪了头发,恢复男儿之身,彻彻底底搜寻,把姐姐找出来以后,该怎么办呢?头发剪了,就不能再扮成女人,那么,就会形成有两个绮罗中将的怪异局面。   绮罗要恢复公主之身,至少也要再等几年,把头发留长了才行。 而且,最大的问题是,女东宫绝不可能轻易让自己回家的。 那么,自己不是也得「失踪」了吗?为了姐姐绮罗的失踪,父亲已经躺下了,不能再让他操心了。弟弟绮罗实在想不出一个可行的方法。 正烦恼时,女东宫派人来宣他晋见。弟弟绮罗虽庆幸,不必再听小百合的冷嘲热讽,赶紧伺候女东宫去了,心情却还是不能放晴。 到了梨壶,女东宫正无精打采的甩着骰子玩。 「尚侍,要不要玩升官图?」 「嗯……不怎么想玩。」   「那么,玩合贝?」 「不了……」 「怎么搞的嘛!真无聊!尚侍整天绷着一张脸,大家都绷着一张脸!绮罗中将下落不明,每天又下着绵绵细雨想到他不知在哪里避雨,难免心痛不已,可是…」 「女东宫是这么想的吗?」 弟弟绮罗觉得很讶异。当然,女东宫是喜欢绮罗的。但是,那只是对美公子的一份仰慕而已,根本没有到会为绮罗失踪而心痛的感情。 女东宫耸耸肩,说:「是皇上那么说的。刚才他来过这里。脸绷得比尚侍还要紧,心情坏透了。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不高兴、这么生气呢!」 「生气?」   弟弟绮罗不懂为什么。当然,一个在宫廷里当官的人,突然放下自己的职务失踪了,可谓是一种背叛行为。可是因为这样而生气的话,也未免太可怜了。 「为什么要生气呢?」 「当然是为了三公主的事呀!皇上说绝不能饶恕。」 绮罗愈听愈胡涂了。随侍女东宫的一条,不时的轻声阻止女东宫,说: 「女东宫,这件事不可以告诉尚侍呀!」 「什么事?」 弟弟绮罗看着一条。一条赶紧闭上嘴,低下了头。 女东宫毫不掩饰的说:「尚侍果然是不知道。皇上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三公主跟绮罗之外的男人私通,肚子里的孩子也是那个男人的。」   绮罗弟弟的脸色变得很苍白。 《被发现了?三公主私通的事被发现了?》 「为什么会知道…?」 「昨天,保安队出动取缔盗贼,看到一封信掉在地上。有一个就捡起来说『好象有人掉了信』,不经意的打开来看看,里面居然写着『绮罗下落不明』等文字。保安队想会不会是跟绮罗中将的失踪案有关,就把信送进宫内。令人吃惊的是,那封信居然是三公主写给男人的信,信上说『绮罗失踪都是我们的错」,还有『小宝宝出生以后,长得不像绮罗,我们的罪行就会被发现了』等等,写得密密麻麻的。」 「那…那个男人是谁呢?」   「算他走运,不但没写到, 就连可以暗示的词句都没有,所以根本不知道是谁。现在整个京里都传说着这件事了。皇上说,绮罗一定是因为被妻子背叛,受不了那种屈辱才失踪的。」 「女东宫偷听皇上跟我们说的话……」一条和三位局费心想缓和尚侍的心情。 「我才不是偷听,我是正好经过时堂堂正正站着听的。」 「堂堂正正站着听…?皇上说这件事应该不久就会传到尚侍耳里了,要我们先给你心理准备,再好好安慰……没想到,在这种情形下让你知道了这件事,真的很抱歉。」说着就低下了头。 「不要这么说,劳你们费心,我才真的是过意不去呢!」   虽然早已知道三公主私通的事,所以,并没有受到很重的打击,但是这样的事被公开来,心情当然是很难受的。 《事情传出来后,三公主一定很不好过。》 私通当然不是一件光采的事,但是,丈夫绮罗根本就是个女人,不可能有夫妇之间的行为。所以,三公主会被媪柔体贴的男人所吸引,也是人之常情呀! 皇上断然认为,绮罗是因为三公主私通男人才失踪的。其实不是这样的。 绮罗早就知道三公主与人私通的事,甚至还希望能为三公主的那一段情做些弥补。所以,绮罗的失踪,跟三公主的私通,应该是没有什么直接关系的。   然而,这样下去,连绮罗失踪的责任,都要推到要三公主身上了。 《只因为跟我们姐弟俩扯上了关系,沦落到这种地步……想来,她根本是个牺牲者。太可怜了……》 弟弟绮罗陷入沉思中。一切都被绮罗弟弟料中了,三公主的私通,在极有力的证据下成立并被公诸于世之后,三公主顿时成为众矢之的。 绮罗在京都里拥有太多的爱慕者,绮罗的失踪已经造成了很大的冲击,现在又知道原因在于爱妻的私通,当然会恨三公主。他们一聚在一起就说: 「人不可貌相呀!原本以为她是个很单纯的公主呢,居然会跟男人私通。」   「如果再年长一些,也许可以看开。但是绮罗太年轻了,当然会生气。」 「年轻的时候受到这种打击,一定无法承受。会不会是在某处落发出家了?」 「不过,右大臣也太监督不周了吧?有其它男人进来,他居然都不知道。」 右大臣颜面尽失,不敢入宫,就以生病为由关在家里。面对三公主,他又哭又骂,说:「都是你不好,你品行不端,让我丢尽了脸。绮罗是我想尽办法争取来的女婿呀,你倒底有什么不满?为什么做出这么丢人、不知羞耻的事?对方到底是谁?等办了他,再把你送去当尼姑。只有这么做,才能表示我的歉意。我再也没有脸去见我哥哥了!我一定要把你送去当尼姑!跟你断绝父女关系!」   右大臣激动得嘴唇颤抖不已,声嘶力竭的吼叫着,恐怖得像鬼一样。三公主面对这样的右大臣,只有边发抖,边哭个不停。 可是,就是不肯说出对方的名字。这么一来,右大臣就更生气了。 「美浓,你究竟在做什么?你一直在公主身边,怎么会不知道有男人来?莫非…是你带那个男人来的?」 「大人,您这样说太过份了……」 「哪里过份了?说!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如果你好好守住公主,就不会发生这么丢脸的事了!」 美浓也是边发抖,边哭个不停。公主私通男人的事会被发现,都是因为自己把该交给宰相中将的信给遗失了。想到这一点,她就难过得生不如死。   另外还有一个人,也是生不如死。那当然是宰相中将了。 可能是今天,可能是明天,三公主会说出自己的名字,那么自己就会在剎那之间,或为京都里人人指骂的目标。 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听到这件大丑闻。所以,宰相中将一步也不敢踏出门。可是连在家里,都会有传言流进来,让他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尤其是母亲,有一次突然很感慨的说:「绮罗是很可怜,可是三公主也很可怜呀!出轨并不是女人一个人可以做得到的,都是那个跑进公主府里的男人不对。而且现在东窗事发,三公主身为女人,一定尝尽了不名誉之苦,而那个男人却还不站出来说『我就是公主的情人!』,可见真正的罪人,是那个男人!」   看到母亲皱着眉头,同情的说出这段话,宰相中将的整颗心都被紧紧揪住了。 说得一点都不错,连花心大少宰相中将都认同了。 其实,宰相中将只是轻浮了点。事到如今,他也不打算逃避责任。 只是事态过于严重,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做罢了。 日子一天天在苦闷中捱过。雨下个不停,整个京都都成了雨城,还吹起了不合季节的强风。大家都说,今年夏天非常的不吉利。   有一天,风刮得更烈,雷声也好象随时会落下般的夜晚,宰相中将满腹心事,辗转虽眠,窝在房间里。突然,感觉到有人在外面,抬起了头。 他觉得好象是自己太敏感了,正要低下头时,西边天空闪过一道雷光,随后听到一声害怕的尖叫声。宰相中将霍然起身,打开门来。 剎那之间,还以为是失踪的绮罗来找他了。可是,站在眼前的不是绮罗,而是全身被雨淋湿、挺着大肚子的三公主。 「三公主,你…这么晚了…」 「中将!」三公主紧抱着中将,放声哭了起来。「爸爸说…,要我出家当尼姑……,所以,我……」   「尼姑……」 站在右大臣的立场,如果不这么做也许就不能给世人一个交代,但是,也太残忍了吧!可是,明明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却不伸出援手的却是自己,宰相中将深深感到愧疚。 「不过,这么晚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呢?美浓怎么了?」 「被父亲送走了。反正美浓也靠不住,她居然说,中将在这种时候也不来救我,根本是一个不值得信赖的花花大少……。所以,我讨厌美浓,我讨厌说你坏话的美浓!」三公主边哭,边毫不犹豫的说。 为了自己,三公主连最信任的乳姐妹都舍弃了,宰相中将真的是非常感动。   《对了,已经第九个月了。挺着产期将近、不自由的身子,冒着大风雨和雷电来找我。只因为她相信我,完全依赖着我呀!》 西边的天空再闪过一道雷光,三公主把宰相中将抓得更紧了。 「赶快进来吧!这样的身子,怎么可以淋雨呢?如果小孩子有了万一……」 正要把三公主带进屋子里时,听到异声来查看究竟的侍女也正好过来,看到三公主,目瞪口呆的站住了。「这位公主是……?」 宰相中将进退两难。 这时,西方的天空,又闪过第三道雷光,紧接着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声。 突然,像一直紧绷着的弦断了似的,紧紧抓着宰相中将手腕的三公主,手一滑,倒了下去。   「三公主!三公主!你醒醒呀!」 宰相中将边叫边把手放在她额头上,发现她正发着高烧。在雨中,拖着产期将近的身子来这里,怎能不生病呢?已经让她吃了这么多苦了,如果现在死了,自己一定会后悔不已的。宰相中将含着泪,呼唤三公主的名字,然后对呆呆站在一旁的侍女大吼:「你还呆在那里做什么?她是我的妻子,快抱她进房里去,找药师来!快!快找药师来!」 远远的,又传来了雷声。 就在这时候,弟弟绮罗正准备上梨壶伺候女东宫。 一闪电,后宫里的侍女就齐声尖叫,正在打盹的弟弟绮罗,没被闪电惊醒,倒是被那些惊叫声给吓得跳了起来。   不久,雷声大作,后宫像着了火似的,埋入一片尖叫声中。睡不安稳的弟弟绮罗,忽然想到了女东宫。个 性那么强的女孩,应该是不怕打雷才对,可是,说不定她正吓得直发抖呢! 好不容易打扮好,拖着十二重的衣服赶到梨壶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值夜的侍女们都抱在一起,尖叫声可以胜过雷声。 他捉住其中一个人问道:「东宫在哪里?」 「啊…在寝室呀,已经睡了吧…呀!」 雷声又轰轰作响,侍女死命的抓住了尚侍。 尚侍拨开那双手,匆匆冲进御帘里,差点被长裙襬给绊倒。 可是,女东宫并不在其寝室。 「东宫!女东宫你在哪里?」 「这…这里呀…」 尚侍听到发抖的回答声,赶紧循声音的方向望去,看到女东宫正缩成一团,躲在橱子里发抖。平时为所欲为、畅所欲言,像绮罗的缩小版似到处奔跑的女东宫,居然吓成那样子。尚侍不禁笑了出来。 「这样子真好看呀,平时的气焰都到哪里去了呀?」 「你…你敢调侃我?哇呀!闪电呀!」女东宫连滚带爬,出了橱子抱住尚侍。 轰轰雷声,在空中拉长了一条尾巴,久久不散。 值班的侍女大概是吓坏了,借口说:   「尚侍,值夜就拜托你了。我们担心休息房里的人,去看看就来。」 也许是人多的地方比较有安全感吧!说完就匆匆逃到休息房去了。 「值班的人全跑了呢!」 「哼!那群人本来就靠不住。有利可得时,满嘴『东宫』『东宫』的,一旦有事,就全推给了尚侍。哇-呀--」 女东宫一听到雷声,就哇哇大叫,把尚侍抱得更紧。 「为…为什么一直打雷呢…?」 「因为东宫太任性,所以老天生气了呀。」 「不要!不要说这么恐怖的话!」 雷光断断续续的闪着,庭院里的树木被风吹得摇晃不止,雨也被吹得横打在窗上,真是一场不合季节的狂风暴雨。   绮罗弟弟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以前的自己,一定会先尖叫昏倒。现在却能驱散惊恐的侍女们,直奔进来,真是连自己都无法相信。 而且还抱着直打哆嗦的女东宫,简直像个男人的作为。 当然,女东宫只是把自己当成女人,而且自己的这一身女装打扮,外观上的确是个十足的女人。可是两个人现在是抱在一起了,绮罗弟弟一个人沈醉其中。 「等等,尚侍,好紧呀!」 女东宫喘着气说,绮罗弟弟才恍然惊醒,放松了腕力。 「好大的力气,根本不像女人。」 女东宫边说,边不停的在深呼吸。绮罗弟弟有些惊慌,同时也有了奇想,如果趁现在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的话,心情不知道会有多轻松。绮罗失踪,也许有许许多多的因素。可是,还是由于她硬是要以女儿之身在这社会上行男儿之道之故。再这样下去的话,自己终有一天也会走到绝境,不得不失踪也说不定。 至少,要把事实告诉女东宫。 也许是火烧着了他堆积多年的委屈、也许是心被夏天的狂风给吹乱了,当意识清醒时,他已经脱口而出,说:「如果,我是男人的话,你会怎样?」 一说完他就后悔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女东宫目不转晴的盯着弟弟绮罗的脸庞。   「如果尚侍是男的?」 「啊,不是的…我只是假设……」 女东宫笑着说:「那么,我就答应做你的妻子。」 「真、真的吗?」意想不到的回答,让弟弟绮罗受宠若惊。他还以为,女东宫会觉得很恶心,一笑置之呢! 「是呀!那么一来,我就可以不必做东宫,像童话故事里的主角一样,当人家的妻子啦!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而且我又不讨厌你。」 女东宫突然满脸通红。弟弟绮罗紧张得吞了一口口水。 现在不表明心迹,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揭开自己的秘密之后,会累及父亲和绮罗。可是,现在绮罗行踪不明,父亲又病倒在床。   要打开这种局面,如小百合所说的,非自己出动不可。可是,这一身女装打扮,根本动弹不得,只有赌一睹运气了。只要把女东宫拉到自己这一边来,就没问题了。当然,这一点,绮罗弟弟有十足的自信。 「女东宫,突然听到这种事,你一定会很吃惊,不过……」 面对女东宫说这件事,还是会有些犹豫,所以,靠近女东宫耳边,唏晞嗦嗦的说了起来。 「男…男…男生?你说…尚侍…你是男生?」 「嘘!请不要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呀!」 「骗…骗…骗…」 「没骗你。要我拿出证据的话,确实是道难题,不过……」   弟弟绮罗不知如何证明才好。这种话由自己来说,是太自恃了一些,但是事实上,自己的确是美得让女人都相形失色,怎么叫对方相信自己是个男人呢? 女东宫忘了闪电和打雷的恐怖,呆呆的看着尚侍。 怎么看,尚侍还是尚侍,是后宫的第一美人,也是最怕生、最害羞的一个。 不过,刚入宫时的苍白双颊,好象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红润了,体格好象也此以前更健壮了……好吧,就算是真的吧!但是,跟尚侍长得一模一样的绮罗不是男的吗?脸长的是蛮像女人的,可是,这时候像贵族般优雅的公子们,都是像女人一样美呀!女东宫被搅胡涂了。   「那么…尚侍…你是人妖啰?」 「你为什么知道那种通俗语?」绮罗弟弟的脸都红了。「绝对不是。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原因?」 「你想知道吗?」 「当然呀,一定是很不寻常的原因吧!绮罗也知道吗?小百合呢?左大臣也是同伙的吗?」在好奇心的刺激下,女东宫显得镇静多了。 绮罗弟弟觉得事情不妙,可是,说都已经说了,不可能再收回了。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知道后,你一定得做我的太太。」 「如果你会好好珍惜我的话,我就答应!」 「我当然会好好珍惜你的。」   「那么,快告诉我,为什么打扮成人妖?尚侍,你有病吗?」 女东宫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说他有病啦、人妖啦,深深伤害了他的心。但是,他还是振作起精神来,开始述说。 「不可以跟任何人说,知道吗?消息走漏的话,绮罗、我和父亲都会没脸见人,只有出家去了。」 「知道了啦!快说吧!」 「其实……」 在雷声吵杂的掩护下,绮罗弟弟放低声音,叽叽喳喳的述叙事情原委。 七 弟弟绮罗入内为妃? 绮罗失踪后,受打击最深的,其实可能不是左大臣也不是右大臣,而是皇上。也难怪,当绮罗入宫仕进时起,皇上就已经对她有一份特别的感情。   再加上皇上还遇见了失踪前的绮罗,绮罗那飘然虚幻的神韵,还有当时说的话,经过这些日子的琢磨,更是美得像梦一样,时时浮现在皇上心中。尤其是那一句「我是男人,所以不能变成公主。不过有时候,我很希望自己是以公主身份成长的。只是事到如今,都只是梦了……」,意义深远,一直冲击着皇上的心。 那一句话到底是意味着什么呢?莫非是看透了我的心意?每当这样胡思乱想之后,换来的只是自己无奈的苦笑。 不能老是照自己所望的方向去思考的。或许那句话是在被公主背叛的绝望之下,站在被戴了绿帽子的男人的立场,不知不觉中脱口而出的呢!   不过,真难相信绮罗会被戴上绿帽子…… 《人真是很难理解的动物。能被绮罗这样的人所爱,三公主究竟还有什么不满呢?而且更想不到是,跟公主私通的男人,居然是绮罗的至友宰相中将。》 皇上想起了一个月前,那一场夏天的狂岚。 那一夜,雷光划破天际,雷声震耳欲聋,四周阴森森的。值夜的人赶来皇上寝殿,边念着除魔咒语、边弹方弦除魔时,皇上也在惦念着,这样一个夜晚,不知道绮罗在何处做些什么?一直无法定下心来。 第二天早朝时,宫廷里一片骚动,入宫的人东聚一群、西聚一堆,不断的交头接耳,不是露出惊讶的表情,就是彼此点着头。   皇上想,大概是在谈论昨天不吉利的天象,可是也未免太小题大作了。所以派了一个侍女去探究竟,侍女回报说,大家都在谈论绮罗中将和宰相中将的事。 一听说是有关于绮罗的事,皇上更是迫不及待的宣召只对恋爱和学问有兴趣,对一般传言都能冷静分析的堂兄弟兵部卿宫,问个仔细。 「不知道这种事该不该让皇上知道……」 以这句话为开头语,兵部卿宫开始娓娓道出。原来是昨天晚上,三公主瞒着家人,未加穿衣裳就溜出了家门,跑到爱人身边去了。   「可是,三公主的产期不是近了吗?那样的风雨…」 「恋爱中的女性是很坚强的。」 「那么,对方是……?」 兵部卿宫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很为难似的咳嗽了几声。 「说意外是很意外,可是,说可能性嘛,又没有人比他更可能做出这种事了……,那就是宰相中将。」 「宰相中将?」皇上惊讶的许久不能语言。 宰相中将是绮罗最亲近的至友,虽然有些虚荣、轻浮,可是在性格上却是人人公认的好,跟绮罗并称当代宫廷之花。那样一个青年,会给绮罗戴上绿帽子? 「不过,现在想来,那位爱出风头的仁兄,从半年前开始,就常常待在山上,或佯称生病躲在家里,怠忽宫中职务。可是不懂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实在想不通。对绮罗中将采取那样的举动,一定也是怕事迹败露,想封住他的嘴……」   兵部卿宫吱吱喳喳说个没完,皇上却因为过度的愤怒,没有听得很仔细。 「把宰相中将从上殿名册中削去!把他除籍!」 皇上立刻颁布命令。从上殿名册中削除,也就是说再也不许上殿了。 被允许上殿的人,就称为「殿上人」,在一级贵族社会里,被禁止上殿是非常不名誉的事。宰相中将好象早巳料到会被除籍,并没有做任何辩解或请愿。只向父母亲说「很抱歉,给你们添了麻烦」,就带着三公主,迁移到祖母留给他的小府舍,窝在里面,足不出户。   宰相中将的果断,让很多人惊异,也无法再对他做任何抨击。对产期将近,却不顾一切在风雨中奔向宰相中将的三公主,人们也很难再开口去责怪她。 再怎么说,宰相都已经被判了最不名誉的除籍罪,三公主也被父亲右大臣断绝了父女关系。大家都觉得,不必再说些落井下石的话了。 「看来不是玩玩而已。」 「宰相中将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自制力不够而已。」 「真是一段付出了高代价的爱情呀!三公主被断绝父女关系,宰相中将被除籍、绮罗中将失踪,还成了当今最大的丑闻呢!」   最重要的是,绮罗都已经失踪了,而且毫无线索可寻,再责备当事者也于事无补,所以大家也无心再去追究了。 《的确,现在再去责备宰相中将,绮罗也不会回来的。而且,绮罗会失踪,可能也是不愿看到这件事被公诸于世吧!》 皇上无意识的敲了一下扇子。听到声音,侍女就进来了。 「您叫我吗?」 侍女跪下听命。皇上总不能说是无聊敲着玩的,只好「嗯」一声,点点头。侍女马上机敏的响应说:「是不是该宣召宰相中将了?」 「今天是宰相中将再次上殿的第一天吧?他来了吗?」   皇上这么一说,侍女显得很讶异,有所顾虑的说: 「皇上,宰相中将早已上殿啦!刚才我来禀报,皇上还回答说知道了呢。」 皇上完全不记得了。大概是想绮罗想呆了,皇上摇头苦笑。 「宰相中将一定也是坐立难安了,宣他吧!」 三公主不久前平安生下一个公主,为这件丑闻划下了句点。 首先是右大臣看在可爱的孙子的份上,跟三公主恢复了父女关系。 虽说不是绮罗的小孩,也是跟绮罗颇有因缘的孩子。皇上也心平气和的,送了很多贺礼给右大臣。 既然皇上都祝贺公主诞生了,原本有所顾忌的人,也都纷纷向右大臣道贺。   就在这种气氛下,皇上解除了对宰相中将的除籍惩戒。 不久,宰相中将晋见了。皇上第一眼看到宰相中将时,惊讶得张大了眼睛,没想到男人会有这么大的改变。以前的宰相中将打扮耀眼,给人家一种轻浮的感觉。凭着有些才气,自恃甚高,为所欲为。可是,现在处于人生的一大苦境中,表现出来的却是令大家吃惊的果断反省后的平静,以及深思苦处后的沉着。 虽然憔悴了不少,却精神抖擞。 「辛苦你了,宰相中将。我也是一时愤怒,才下了那么重的惩戒的。」 「不,那是应该的。我对绮罗所做的事,是不容分辩的。绮罗会失踪,全是我的错。关坐在家里时,曾想出家以表歉意,平息我带给京中的骚动。可是,想到三公主相即将出生的孩子,就打断了这个念头。也许这只是我自私的想法,我认为现在的我,只能把三公主当做我的唯一,把我的一切奉献给她,才能对得起绮罗。我不会再做出任何傻事了。」   面对噙着泪,讷涩地说着的宰相中将,皇上也点头表示同意他所说的。 宰相中将以为,绮罗一定是因为被身为男人的自己求爱,受到刺激才失踪的。 随着绮罗的失踪,自己所做的事也被发现,信用一落千丈,又触怒了皇上被判除籍,真是深深尝到了畸恋所带来的苦果。所以,宰相中将下定决心,今后要跟三公主和睦相处,谨言慎行。   「我知道你也在反省了。像你这样一个得天独厚的人,一时之间,成为世人和朋友唾弃的对象,一定也是尝尽了辛酸吧!总之,今后要跟三公主好好相处。右大臣和绮罗的父亲左大臣那里,我会去说情的。」 中将退下后,皇上想得更深更远了。 因为三公主跟人家私通,受到打击而失踪的绮罗,知道三公主平安生产的事,会做何感想呢?不,这件事有可能传到他耳里吗?说不定,他早巳结束了自己短暂的生命了…,想到此,皇上不禁热泪盈眶。 因为三公主的事,右大臣停止了对绮罗的搜寻 。绮罗的父亲左大臣也显得不是很积极,只会流着泪说:「那孩子决定的事,任谁也说不动的。因为这样才放纵她至今,绮罗虽然有惊无险的渡过了许多难关,但还是失踪了。纵使找到了她,也不能再让她过那种荒唐的生活了。我倒希望她现在是出家了。如果一开始就逼她出家,也不会发生这么多问题。只要能确认她平安就好了。」   找还是有在找,只是看在皇上眼里,实在太不积极了。可是,皇上是天下第一至尊,又不能带头指挥去找一个贵族的行踪。 《真是的,连亲生父亲都是那个样子,真靠不住。不过,左大臣说得也对,绮罗的脾气很硬,既不是一时情绪化的失踪,就很难找得到他的下落了。难道真的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吗?》   这么一想,就如坐针毡般的难熬,皇上决定去一趟梨壶。梨壶里有绮罗的妹妹尚侍,虽然还是躲在直立四边的屏风内,也不太开口说话。可是,皇上想到有一个跟绮罗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绮罗在身旁,就会觉得宽心不少。 「什么?皇上又来了?」 侍女先来禀报,女东宫一听立刻露出不悦的神情,跟身旁的尚侍相对而觑。 「最近几乎是每天来,到底是来看谁呀……?」 「女东宫殿下,您可别胡说呀……!」 因为隔着屏风,从三位局所站的位置并看不到弟弟绮罗的容姿,但是三位局还是偷偷往那个方向瞄了几眼,颇有顾虑的安抚女东宫。   女东宫耸耸肩,下令说:「没办法啦,快帮尚侍立好屏风。」说完,用扇子遮住嘴:「皇上的目标,毫无疑问的是你,尚侍。」 接着,又讥讽的说:「谁看到你,都会说你是当代第一美女呢!你真有女人的福气呀,尚侍。」 「你饶了我吧!我还没让皇上看过我的脸呢!」 弟弟绮罗只对表明了一切的女东宫敞开心房,压低声音把她的话顶了回去。 实际上,除了绮罗失踪的悲剧之外,一直让绮罗挂心的三公主已经跟宰相中将结婚,过着安和平静的生活;自己也跟女东宫说明了一切,一天比一天感受到男性复权的的实感,应该是很幸福了。可是,皇上的存在,形成了唯一的阴影。   绮罗刚失踪时情况还没这么严重,可是,三公主和宰相中将的事败露,再加上对绮罗行踪抱持绝望态度的气氛弥漫,这半个月来,皇上来梨壶的次数就愈来愈频繁了。女东宫对这件事的看法是: 「没错,尚侍仕进以来,皇上就比以前更常来梨壶了。可是,那时候并不是对尚侍有兴趣才来的,根本就是为了跟绮罗中将聊天才来的。现在呢?一直对着尚侍说话,一说就舍不得回去。终有一天会招来闲语闲言的。」   皇上问候女东宫的次数不比寻常的消息,早巳在后宫内传开。后宫的女人们都认为,关键一定是在尚侍身上。 结果,好不容易培养出圆满关系的各皇妃身边的侍女,都觉得很不是味道。看到弟弟绮罗往梨壶去的屏风行列,都露出不屑一顾的冷酷眼神。对弟弟绮罗而言,能跟女东宫共同拥有一个秘密,还得到结婚的允诺,正是前途一片光明的时候,却传出了这么离谱的传闻,真叫弟弟绮罗懊恼极了。如果是以前?知道有这种传闻的话,他一定会昏倒的,现在真的是愈来愈有男子气概了。「唷!这么热还是立着这么多的屏风呀?」 皇上一进来就迫不及待的跟尚侍说话,没怎么问候女东宫。 在一着的侍女们彼此眨着眼睛,好象在说「果然是这样子的呢!」 女东宫好象也是忍无可忍了,拉长脸说:「皇上好象很中意尚侍噢?」 然后,站起身来,说:「既然您那么喜欢尚侍,一定很想跟她单独谈话喽?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你们了。所有的人,退下!」 女东宫隔着扇子,对惊慌失措的弟弟绮罗扮了个鬼脸,就匆匆离开了。 说穿了,女东宫是在吃醋。女东宫一走,侍女们不知所措的面面相觑。不过,主子女东宫既然换了地方去,当然只能跟着去喽,侍女们也一个个离去了。 瞬时,房间里只剩下皇上和尚侍两人。弟弟绮罗很不高兴的皱起眉头。 《那匹可恶的野马!》 如果皇上趁四下无人,对自己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该怎么办呢? 「怎么回事?女东宫好象心情不太好呢!」 「嗯……」 「你要看着这么一个任性的女东宫,也真辛苦呢!」 「啊…哪里…」 弟弟绮罗最近发觉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所以不太敢说话。 「刚才宰相中将重返殿上,很慎重的表示了对绮罗的歉意。三公主和刚出生的公主也都很平安。」 「嗯…可庆可贺…」 「不知道是不是值得庆贺呢……,想到绮罗可能会在某处听到公主诞生的消息,我就觉得悲哀。」 「是!」 「当初强要你入宫仕进,现在已经毫无意义了……」 皇上幽幽说着,彷佛是说给自己听似的。 《咦?》 弟弟绮罗在心中逼问着皇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也好象听到了弟弟绮罗的心声似的,朝隐藏着弟弟绮罗的屏风看了一眼,自嘲的笑着说:「很可笑吧,当时我看到绮罗迷恋三公主,觉得很嫉妒。心想,如果把他心爱的妹妹拉入宫中来,他就不能常常去右大臣家了。」 听到皇上痛切的陈述,弟弟绮罗真是非常惊讶。 《难道,皇上喜欢姐姐?可是皇上并不知道绮罗是女的呀?为什么会……》 「绮罗失踪前,说他曾经希望以公主的身份成长。或许他了解我的心意吧!」 《绮罗对皇上说了那种话?》 绮罗愈来愈讶异了。 「现在,他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呢?如果不想回到这多事的京都,就不要回来了。可是,至少该让我知道他是不是平安无事呀!」 说着说着就深深叹了一口气。那个样子显得很担忧,也伤心到了极点。 《实在搞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姐姐真的喜欢皇上吗?皇上以为姐姐是男的,居然还喜欢她,想起来就觉得恶心……》 「你真的是什么话都不说呢。实在太害羞了。在北嵯峨初见面时……」说到这里,皇上惊觉的停了下来。尚侍应该不知道当时在北嵯峨遇到的男人就是自己,不可以让她觉得难为情。皇上把话转个弯说:「我在某个地方,遇见了一位很美的公主。后来听说左大臣家的儿子,跟那个公主长得很像,所以,催促他元服仕进。但是,绮罗实在跟那个北嵯峨的女孩……,哦!不是,是跟那个公主长得太像了,紧紧扣住了我的心…」 皇上不像是在跟弟弟绮罗说话,反倒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弟弟绮罗是愈听愈胡涂了。 皇上好象是提到了「北嵯峨」这个地方,难道跟父亲在北嵯峨的别墅有关吗? 可是,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谈起和美丽公主邂逅的事呢?还说绮罗跟那个公主长得很像,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委婉的在告诉我,因为绮罗跟那个公主长得很像,所以他就喜欢上了绮罗? 《这件事根本上就是错误的,皇上到底想说什么?》 可是,皇上不顾弟张绮罗的困惑,继续一个人自言自语。 「一直希望绮罗就是当时那个女孩的心情,使得我把绮罗当成了女性来看。我真是太愚痴了,当时那个女孩根本就是你,我只是透过绮罗在看着你而已……」 突然,皇上停止了说话。就这样一直静默着。 弟弟绮罗觉得很奇怪,悄悄往屏风格子偷看了一眼,没想到,皇上也正透过屏风 格子盯着自己看呢!绮罗弟弟慌忙缩回了脖子,心跳彷佛就要停止了。 过一会儿,听到皇上起身时的衣服摩擦声。 「--我走了。」 好象是有人惹他不高兴了似的,冷冷丢下一句话,走下外廊,嘶嘶嘶的走远了。好象来跟皇上接班似的,女东宫回来了。 「你们谈了好久呢!尚侍!看你一副痴迷的样子。爱情骗子!好色!人妖!」 「人……哎……」弟弟绮罗叹了一口气。「别叫啦,女东宫。被人听到就不好了。我哪有痴迷呀?」 「有,你有!尚侍,你说嘛!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儿男之身娶我呢?」 「不要这么大声呀!」 「我让侍女们都退下了。」 看到女东宫这样的高姿态,弟弟绮罗不禁冒出一身冷汗。结婚后,八成会给她压得死死的,这一点是无可置疑的…… 「我也想早一天那么做呀!可是,就是想不出法子嘛……。不过,真没想到皇上喜欢姐姐呢!」 「什么?怎么回事?」好奇心强烈的女东宫,扑上来追着弟弟绮罗问。 「皇上喜欢绮罗?那么,皇上知道绮罗是女的吗?」 女东宫现在什么事都知道了,当然也知道绮罗是女的。刚开始时,怎么说她都不相信,绮罗只好说服小百合来替他证实。 「这点我就是不太清楚呀。他一直说北嵯峨这样那样的,听得我糊里胡涂。」 「北嵯峨?哎呀,那里正是皇上跟理想中的女人邂逅之处呀!大概是三年前吧,他偷偷溜到嵯峨去见女院。回来没多久后,告诉我说,他在那里遇见了一位纯洁非凡世理应有的女孩。」 「听皇上刚才说的那一番话,好象是把那个女孩当成是我了。」 「原来如此?」女东宫的脸愈来愈难看了。「尚侍,原来你真是个女妖?这是怎么回事?你骗我!说什么要娶我为妻,全是谎言!」 「你安静一点好不好!女东宫,你知道太多下层社会的俗话。」 弟弟绮罗烦躁的怒斥了女东宫。总之,撇开一些细节不谈,既然那个北嵯峨的女孩不可能是自己,那么应该是姐姐绮罗了。 可是为什么会搞得这么纠结不清呢?弟弟绮罗不懂。 或许除了绮罗之外,永远也不会有人清楚这件事吧? 不过,重要的是,皇上从以前就喜欢绮罗了,绮罗在失踪前留下的那句话,也说明了绮罗是喜欢皇上的。 《姐姐该不会是对她跟皇上这段没有结果的恋情感到绝望,才失踪的吧?》 那个绮罗会因为那么罗曼蒂克的理由失踪,是很难叫人相信的。可是,说不定这是一条最有效的线索。至少可以确定的是,绮罗的失踪,绝对不是如世人所说,是为三公主和男人私通的事。 《姐姐会对爱情绝望而失踪吗?还是无法相信。不过除此之外,真的是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了。或许,是时间改变了她;也或许是命运吧!让那样的姐姐,也会对没有结果的恋情感到绝望而失踪了……》 失踪本身是一件悲惨的事,可是为了恋情而失踪,就太出人意料之外的有趣了,弟弟绮罗不禁笑了出来。 回清凉殿途中,皇上的心骚动翻腾,久久不能平息。 原本是想跟和绮罗长得一模一样的尚侍聊聊有关绮罗的回忆,才老是往梨壶跑的。从未像今天一样,对尚侍产生这么强烈的兴趣。 绮罗在时,尚侍根本只是「利用工具」,而不是「目标」。 可是,仔细一想,尚侍才是北嵯峨那个女孩呀! 跟绮罗长得很像的北嵯峨女孩,现在皇上根本搞不清楚谁是谁,谁又像谁了。 唯一清楚的是,绮罗跟妹妹长得一模一样,而妹妹正是曾经扰乱自己一池春水的北嵯峨女孩。 《绮罗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叫我如何忍受这样的寂寞煎熬?为什么我不能再去追求另一个绮罗呢!当绮罗提出跟三公主结婚的事时,我应该表明心意,阻止他结婚的。只因为我犹豫不决,让他跟三公主结了婚,才造成今天这个悲剧。这次我一定要表明我的意志,我要怎么做是没人可以反对的。何况,尚侍走关白左大臣家的公主,身为摄关家的公主,是有资格被立为皇后的。管她是不是,是不是有多内向,那么叫人担心的入宫仕进,她不也是做得好好的吗?》 到达清凉殿的同时,皇上也已下定了决心。 在几天后的御前会议里,皇上冷不防的,亲自提出了尚侍入内为妃的议案,在座的殿上人都惊讶得无以言对。 这个提案来得实在太突然,可是,皇上的意志表现得比当初坚持要尚侍仕进时的意志还要强烈。甚至,可以感觉得出来,他已经决定,有谁反对就把谁左迁。 唯一提出有几分像反对意见的,居然是尚侍的父亲-大家都认为应该会因此而狂喜的左大臣。 「可是,这件事是不太可能的……」但很快被皇上瞪得说不下去了。 于是,尚侍入内为妃的事就这样决定了,并且,立即进入了择日的阶段。 把决定尚侍入内为妃的惊人消息告诉弟弟绮罗的,并不是左大臣。 左大臣因为绮罗的失踪,心脏已经够衰弱了。听到要尚侍入内为妃的决议,更是禁不住打击,在会议结束的同时倒了下来。还是被大纳言等人扶出宫的,根本不能来宣耀殿。来宣耀殿通知绮罗弟弟的是-皇上本人。皇上闪过惊慌失色挡驾的女东宫,赶跑小百合等四十个誓死阻挡的女侍,冲入了尚侍的房里。 接到皇上驾临的通报,绮罗弟弟立刻在四处立起屏风,摒住气息躲在里面。 绮罗弟弟打定主意,如果皇上敢胡来,他就攻击皇上的要害或某处,然后溜出后宫,逃回家里。 「尚侍,恕我无礼了。」 皇上突破侍女们的最后防线,出现了。也没有坐下来的意思,就那样站着。 「要你入内为妃的事情已经决定了。绮罗中将失踪,想必你一定也很伤心,但是,我希望能早一天实现这个愿望。在那一天之前,我绝不会有轻率的举动的,所以,你也…」说着,皇上又靠近了一步。弟弟绮罗倒抽了一口气。「所以,你也千万不要有太轻率的举动。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不等到你入内那一天,现在就下令除去屏风。我的命令没人敢抗拒的。」 这一道命令根本叫人无从选择。 所谓「轻率的举动」倒底是指什么,弟弟绮罗根本搞不清楚。他只知道,如果现在不答应皇上什么,当场屏风就会被拆除,皇上就会看到自己的卢山真面目了。尤其是想到皇上可能会有更进一步的行为,弟弟绮罗就恐惧得全身汗毛竖立了。 「我答应你,我一定不会有轻率的举动。」 「绝对不会选择死路吧!」 「不…不会的!」 皇上安心的点点头。 「我期待你入内那一天。」 皇上留下这句话就走了。绮罗绷得紧紧的神经一下子放松开来,整个人倾倒在桌上,那种快昏倒的感觉,已经许久不曾有过了。 女东宫和小百合惊慌失色的飞跑进来。 「尚侍,皇上做了什么?他对你做了什么?尚侍!」 「尚侍,皇上怎么一副不善罢甘休的样子?是不是为了绮罗的事…?」 女东宫和小百合争相问话,弟弟绮罗只是茫然失神,许久不能思考。 唯一记得的是,皇上一开口就提到「入内的事已经决定」等等的话。 《难道那件事,指的是自己吗?》 「皇妃?尚侍你……?」 女东宫和小百合异口同声的尖叫,然后丢 下失魂落魄的弟弟,各自走开了。 女东宫是直接去找皇上对质了,小百合是忙着写信回去跟左大臣做确认,先回到休息室去了。这一夜,梨壶到了深夜还灯火通明。 恢复意识的弟弟绮罗,跟女东宫、小百合三人,接头交耳商量着对策。「皇上是怎么了啊?他不是喜欢绮罗吗?为什么又对尚侍产生了兴趣?」 「我说过了呀,他把在北嵯峨遇见的女孩,当成是我了。」 「北嵯峨的话,确实是绮罗呀!她在那里裸游,还被我训了一顿呢!」 「裸泳?不对吧。皇上说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公主呢!」 「够了!现在不是谈姐姐的事,是讨论我的问题呀!」弟弟绮罗烦躁的对她们大吼。「撇开其它枝节不谈,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啦!皇上喜欢姐姐,可是姐姐不见了,所以他就盯上了跟姐姐长得很像的我,就是这么一回事啦!」 「那么该怎么办呢?尚侍,你要当皇妃吗?你还真有女人的福份呢!」 「别胡说了!这件事不同于姐姐跟三公主的婚姻,我的男儿之身一下子就会被揭穿的,到时候就死定了。必要的时候,只有追随姐姐之后,也来个失踪了。」 「对!就这么做,尚侍,不!少主!」小百合坚决的说。 「去找绮罗吧?我也跟你一起去,走,去找绮罗吧!」 「你在说什么!小百合。你打算怎么收拾残局呢?入内的事决定后才失踪,搞不好左大臣会因此失势呢!」女东宫一语道出结果得失,弟弟绮罗也表赞同。 「说得没错。可是为了怕失势,就这样坐等入内,结果也是死路一条呀!真可谓『前有虎,后有狼』,非出奇招不可呀!」 「怎么办?尚侍。」 「我正在想呀!」 这样呆坐在宣耀殿,无异是坐等死亡之日的来临。如果一样是死路一条,只有豁出去了。首先必须找到绮罗,如果能找到绮罗,说不定可以顺利跟自己互换。 宫庭里的人都跟绮罗接触过,自己扮或绮罗的样子,不能担保大家不怀疑说「绮罗中将给人的感觉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相同的,绮罗那个长度的头发,能不能扮成尚侍自己的样子,也是一问题。 但是,要突破这绝望的状况,唯有互换才是上上策。绮罗恢复女儿之身,自己恢复男儿之身,化身为绮罗中将,是最好的方法。所以,非找出绮罗不可。这一次「互换作战」的关键所在,就在于能不能找出绮罗了。 为了让自己能自由自在的找寻绮罗,就必须…… 「我暂时卸下尚侍的工作,由女东宫去说服皇上,让我暂时卸下工作。」 「你打算怎么做?尚侍。失踪吗?」 「不,抄经。」 「抄经……」女东宫和小百合都大吃一惊。这种时候还抄什么经呀? 「以抄写二十卷经书为哥哥绮罗祈求平安的名义,要求入关三条邸的东北跨院。因为要洁斋抄写,所以必须断绝跟俗世接触,也不能见任何人,或有任何书信往来。小百合假装照顾我起居,端食物进来,当然,那些东西也由小百合来吃。晚上就点上灯,白天就熄灯,这些都是小百合的工作。」 「等等,少主,这是怎么一回事?」小百合一脸茫然的问。 弟弟绮罗不耐烦的说:「真笨,就是金蝉脱壳术嘛!只有衣服,内部是空的。我假装是关在房里写经书,事实上,却是去找绮罗了。」 小百合恍然大悟,很佩服地看着弟弟绮罗。 女东宫拉长脸,瞪了小百合一眼,抓着弟弟绮罗问:「尚侍,我算什么呢?你不让我帮忙吗?」 「怎么会呢?你的任务是把宫中的消息一五一十的传递给小百合,由小百合传送给我。父亲现在卧病在床,能依靠就只有我们三人的团队精神了,知道吗?」 听到弟弟绮罗语重心长的一番话,女东宫和小百合的表情都缓和下来,互相无言的点点头。四天后,弟弟绮罗带着小百合退出梨壶。回到三条邸的东北跨院后,弟弟绮罗先跟小百合商量种种细节,再来就是落发还他男儿之身了。 「真的要这么做吗?」小百合拿着剃刀,颤抖着声音问。 突然要剪掉留了十七年的头发,难免觉得惶恐。 「剪了才后悔,就来不及了唷!」 「我不会反悔的。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可是,未经东屋梦乃夫人的允许……」 「放心。现在的我已经不怕东屋那些歇斯底里团了。事态都这么危急了,你还犹豫什么呢?小百合。」 「剪掉这头长发,对女人而言,会很心痛的……」 弟弟绮罗已沉醉在即将恢复男儿身的喜悦里,根本无法体会小百合的感伤。 小百合被催急了,只好很下心来,一刀剪了下去。 长长的头发像蛇一样滑落,小百合看得好反胃。 可是,弟弟绮罗感到厚重的头发愈来愈少,头愈来愈轻,就有一种从长期压抑中得到自由的解放感,让他高兴极了。不一会儿,短发结上了发髻,再从绮罗的衣服里,选出一件不太显眼的素净的直衣换上。 「啊……!」 结发、带着立乌帽、穿著直衣,站得毕挺的弟弟绮罗,令小百合叹为观止。 那一身跟绮罗一模一样的直衣装扮,连从小跟绮罗一起长大的小百合,一瞬之间都误以为是绮罗本人。毕竟是绮罗的心腹,还是可以靠某些感觉的不同来分辨。可是,那种感觉也是模模糊糊的。如果,有人硬说他就是绮罗中将,小百合大概也会盲从吧!因为实在太像了。 「如何?小百合?」 「太帅了,少主。真是个与生俱来的男人。」 虽然这样的称赞有些奇怪,弟弟绮罗还是很高兴。 「头发剪了,身子也轻多了。不必再穿那么重的十二层衣装,身心也开朗多了。我先去见过父亲。」 留下含泪收拾头发的小百合,弟弟绮罗自己往父亲寝殿走去。 正在看顾父亲的近江,听到声响回头,一看到弟弟绮罗,就尖叫一声。 「绮罗!」然后连滚带爬的靠过来,抓住了弟弟绮罗的衣裤,放声大哭。 听到骚动声,躺着的父亲也赶紧起身来,掀开御帘。 「绮…绮罗!你回来了?」 「爸,是我,不是姐姐。」 「什么是你?你不是绮罗吗?」近江惊呼。 「还答得这么顺!你怎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剪了头发,就再也不能回去当尚侍了呀!」 「我不打算回去呀。我怎么可能入内当皇妃呢?逼不得已,说不定还得像姐姐一样失踪呢,能回得去也不可以回去了。」 父亲张大嘴盯着弟弟,从没想过动不动就昏倒的儿子,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真是弟弟吗?怎么说话跟绮罗一模一样?」 「在这种状况下,人都会改变的。请听我说……」 弟弟绮罗简短的说明了,自己恢复男儿之身找出绮罗的一大决心,以及入内为妃已经是不变的事实,女装扮相也不宜再扮下去了等等。 「你说的我都能了解,可是……」 「总之,事到如今,磨磨跎跎的懊恼,还不如采取行动。」 「采取行动……?」父亲感叹的望着弟弟,说:「你真的是变了,现在的样子多神气呀!当初绮罗举行元服之礼时,我就希望你能扮成这个样子替代她的。那么,就不会出现今天这么多的难题了。」 话是没错,但是世事难料,岂能尽如人意呢!这一次也因为遇到这样的难关,才能还弟弟绮罗男儿之身。面对现在的处境, 再去悔恨过去种种又能如何呢? 绮罗弟弟耸耸肩,很轻松的说:「现在大家都以为我在抄写二十卷经书。不管是皇上或是其它来访的人,都不要让他们靠近东北跨院。我想,一个月的时间应该是够的。在这一个月内,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姐姐,商量今后的计划。」 八 阴阳互换 一个月后,在京都郊区,可以听得到宇治河流水声的小山庄里,弟弟绮罗无精打彩的发着呆。这个山庄是女东宫的母亲送给女东宫的,虽然不是很豪华,但也不至于太简陋。是最适合避人耳目,好好休息的山庄。 七月初时,天气还非常炎热,弟弟就跟两个随从,四处探听绮罗的下落。今天到播磨,明天到近江,马不停蹄的找。 尤其,近江是父亲随侍侍女近江的故乡,藏在那里的可能性很大,所以,绮罗弟弟也充满了期待。结果又白走了一趟,根本连去过的迹象都没有。 接着,又进了大和区,到失意者或想出家的人最可能去的吉野和初濑。 绮罗的行踪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毫无线索可寻。必须靠摸索来寻找已经够困难的了,绮罗弟弟行动时又得小心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更使搜寻工作难上加难。 因为跟绮罗长得太像了,肆无忌惮的走在街上,一定会有人前来招呼说: 「您不是左大臣家的公子吗?」 在吉野和初濑,也遇到一些从京都来参拜的人,跟弟弟绮罗问安,吓得他赶紧躲进山庄里。找到今天,弟弟绮罗已经无处可找,无线索可寻了。只好躲在山庄的一室里,无所事事的发呆。 这一个月来,女东宫的书信几乎没有断过。最让弟弟绮罗烦恼的是,三天前送来的那封信。弟弟绮罗拿起那封信,再看了一次。 「尚侍,你好吗? 我知道你不能写信给我,但是我还是觉得很惆怅。 可是,我怕我把寂寞表现在脸上,皇上会说「把尚侍叫回来吧!」,所以,也不能显出一副惆怅落寞的样子。 尚侍,绮罗的行踪有什么线索了吗? 你一直是躲在府邸或后宫里,不太常走路。这一次四处奔波,一定很辛苦。想到这一点,我就心疼得要落泪……。」 弟弟绮罗不禁抚摸着自己的脚。如女东宫所担心的,勉强的强行军,确实使得弟弟绮罗这两、三天来,脚和腰部痛得没有知觉了。 当然,弟弟绮罗是骑在马上,走路的是跟班的那两个人。可是对有生以来第一次骑马的人而言,骑马和走路差不多,都是件苦差事。 不过,那匹野马能表现出那么一颗体谅人的心,让弟弟绮罗既高兴又感动,不禁一阵鼻酸。也许是因为分别两地,倍感寂寞,让她多多少少增添了一些女人味吧。弟弟绮罗继续看下去。 「尚侍,我知道不该写这种事,可是,不写的话,一颗心又吊在半空中,所以还是决定写了。 昨晚,我闲来无事,要三位局念《源氏物语》给我听。正好念到浮舟在宇治川徘徊那一段,我觉得感受好深刻。浮舟最后终于自杀了,我愈听愈害怕,不敢再听下去。尚侍,绮罗该不会是跳下哪一条河里去了? 你一定会很气我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可是,你应该考虑到各种可能性呀! 在现在这种状况下,你应该坚强起来,走一趟自杀名所,查查看有没有看起来像绮罗的土左卫门(编按:日本称浮尸为土左卫门)。你认为如何呢? 首先,你可以从宇治川着手。正好那附近也有我的山庄,你就住在那里,先好好享受一顿宇治川抓的鱼,消除你累积的疲惫,再开始找土左卫门。」 弟弟绮罗叹一口气,把信搁在一边。女人你应该说是残酷还是天真呢?居然能联想到这种事--这就是弟弟绮罗的读后感想。 不但很不吉利,还被故事里自杀的公主所感化,未免太孩子气了。 不过,想归想,对于「绮罗自杀」这个看法,弟弟绮罗也是无法一笑置之。 不论是出家或是藏身某处,经过这样拼命的搜索,也该有一些蛛丝马迹吧?可是却毫无成果。让弟弟绮罗不得不怀疑,会不会真如女东宫所说,跳河去了? 依绮罗的性格来看,是不可能自杀的。但是,也有可能是因为对无结局的恋情所产生的绝望感,来得如排山倒海般的快而猛然,让她来不及反应就跳下去了。 弟弟绮罗觉得这种想法有些荒唐,可是宇治就在回京都的路上,所以就顺道去了宇治。可是,看过所有最近浮上来的土左卫门,并且收集了所有浮尸的资料,都没有看起来像绮罗的。 弟弟绮罗一方面很庆幸的想,当然找不到啰!绮罗一定还活着的。可是另一方面又觉得很泄气,连最坏的假设都做了,居然还是找不出绮罗的踪迹。 树木和风都将迎接秋天,对隐身在外的人而言,秋天是最难熬的季节。 姐姐说不定就窝在那座山中呢!弟弟绮罗愈来愈沮丧,不由得闪过这样的念头。而且觉得好象是既定的事实,整颗心纠结在一起。 一个月前充满勇气和期待的心情,已经被不安给吞了。 小百合跟女东宫一样,也是不断的来信。信上说,皇上时而让命妇级(编按:高职位女官)的侍女捎信来,时而派人来窥探弟弟绮罗的状况。 现在还好,可是再躲下去,说不定会引起皇上怀疑,派勒使(编按:传达天皇之意的正式使者)来一探究竟。到时候就再也隐瞒不住了。 在体力上和时间上,弟弟绮罗都已经快被逼到无法承受的地步了。 「公子呀,不要老是叹气呀!去散散步吧,心情会好一点的。我会准备好丰盛的鱼料理,等你回来的。」 守着山庄的老妇人,以为绮罗是跟女东宫有亲戚关系的某处官人,一直很小心侍候着。弟弟绮罗不愿辜负她一番好意,就起身出去了。 本想叫随行的人一起去,可是走到他们房里只听到鼾声大作,两个人都积了好几天的疲惫,睡得七横八竖了。弟弟绮罗于是一个人走出了山庄。 附近也有不少贵族山庄,但是,稍为再走远一点,就可以看到一山连一山的景致,非常的幽静。沿着半肠山径走去,出奇不意的看到了一座庵寺,对从小在京都长大,只看过大邸宅和宫殿的弟弟绮罗而言,是非常新鲜有趣的! 说不定某个有名的僧侣,正远离俗世,躲在这里修道呢! 偶尔,会跟把山菜笼顶在头上的山女擦身而过,也都让弟弟绮罗不禁要端详半天。走到左右篱笆围立的小路上,弟弟绮罗突然停下了脚步。 隐隐约约传来了女人的争吵声。 他倒也不是存心去一看究竟,只是顺着微微斜坡的道路走下去,声音就很自然的愈来愈近了。稀疏松动的围篱里,有一栋好象随时会倒塌的草庵。 女人们的声音好象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是农家的庵舍吧?不遇,也够破的了。居然还不会倒塌。这两个女人只是在吵什么呢?》 在都市成长,从没看过女人相向怒骂的弟弟绮罗,偷偷从篱巴的间隙窥视。 「怎么全都是小鱼!这些连山芋也换不到的!」 「你敲竹杠啊?敢小看我?那种营养不良的山芋,两笼都不够换我的鱼呢!我还真想请教你,怎么能挖到那种病态的山芋呢!具芋娘!」 「你说什么!你提的那些泥巴鱼,连一条山芋都不如呢!」 「唷!你的盐巴根本有一半是砂子。难道宇治这地方,是把砂子称做盐吗?」 好象是一场争夺战呢!弟弟绮罗看得目瞪口呆。 好象是在争山芋吧!可是,为什么要为那种东西骂成这样呢?弟弟绮罗百思不解。不过,看样子是芋娘居于下风。 那个大叫山芋这样、盐巴那样的女人,因为背对着弟弟绮罗,所以看不到脸。不过,听她说话非常有力。 「用掺了砂子的盐巴是不能做寿司的,过滤后大概要丢掉一桶多的量呢!你要怎么赔偿我?芋娘!」 「你不要再叫 我芋娘!不过是臭和尚的妾,还这么嚣张!」 「妾?喂!你不要血口喷人!你以为我是谁呀?」 「就是在宇治河河底捞小鱼的河女呀!明明是个女人,还跟男人争着抓鱼。其实哪抓得到什么鱼呀,根本是借机钓一些男人,靠他们吃饭而已!骚包!」 「你说我骚包?」 「没错!别以为你长得漂亮附近的男人都喜欢你就这么猖狂,别忘了你是一个外地人!长得这么漂亮,却躲在这里过日子,八成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你这个臭女人!我让你闭上那张恶嘴!」 一声怒吼,伴随着惊人的辟哩叭啦声,芋娘抱着笼子被摔了出来。 山芋滚落一地,芋娘边哭边捡山芋,捡完后就逃也似的跑了。 《好厉害的女人……。到底是怎样一个捕鱼女呢?》弟弟绮罗真是看呆了,不由得走入内。 披肩的头发,随便用芦苇草什么的扎了起来,看起来像是个乡下女孩。可是,颈部和肩膀的线条却出奇的细致、优雅。 站姿也非常的大方,从背影和刚才吵架的气势来看,应该还很年轻。 大概是感觉到有人进来,女人回过了头。看到那个女人的脸的一瞬间,弟弟绮罗瞪眼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好熟悉的一张脸。皮肤被水浸泡得红了一点,但是,那线条清晰美丽的眉、灵气的眼神、毕挺的鼻梁,好强的嘴角…… 「姐姐!不是姐姐吗?」 「--那么,你果然是我弟弟啰?我还以为看到了镜子呢……」 女人也大惊失色,颤抖着说:「你…你为什么打扮成这样呀?还剪了头发……」 「姐…姐姐!」弟弟绮罗接不下去了。 找了半天的姐姐,居然是在离京都这么近的宇治,弟弟绮罗不知道是难以相信,还是太高兴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别站着说话啦,进来吧!我做芋粥给你吃。」 绮罗对着呆呆矗立的弟弟笑笑,转身进了草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问的问题太多了,不过第一个要问的是,为什么失踪?快告诉我。」等不及把坐垫铺在骯脏的水泥地上,弟弟就急切的问起来。 「被你这么一问,我都不好意思说了。」绮罗一边把芋粥倒进碗里递给弟弟,一边不好意思的缩缩脖子。「我以为自己有了宝宝,不能在京都待下去了。」 「宝宝…?你是说孩子…有了小孩……?」 弟弟喊着同样的话,声音却只出来了十分之一。 认为绮罗是对没有结果的恋情绝望才失踪的想法,说真的,连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那么有谁会想到绮罗是为了有小宝宝才失踪的呢? 「谁…谁的?」 「宰相中将的。不过,只是弄错了……」 「那个宰相中将?跟右大臣的三公主私通的那个宰相中将也跟姐姐……?」 弟弟差点没口吐白沫昏倒,气得全身抖动不已。难道是那个花花公子宰相中将,不知如何知道了绮罗的秘密,强奸了绮罗,让绮罗怀了身孕? 「我饶不了他!可恶的宰相中将!非宰了他不可!」 弟弟苍白着脸半坐起来,不料从坐垫上滑了下来,差点跌得四脚朝天。 「喂!十年后才轮得到你说这种话呢。结果只是我多心,误会一场而已。」 弟弟边拂去身上的泥土,边说:「误会?什么意思?他对你做了什么可以让你误会的举动吗?」 因为当时的气势所然,弟弟也顾不得羞耻了,很露骨的逼问绮罗。 「就是…嗯,嘴唇的接触…」 「嘴唇…?就是…可是,不只是那样吧?」 「就只是那样嘛!」 「就只是那样,你为什么会以为有小宝宝了呢?太奇怪了吧!」 「我以为嘛!」 「以为…?我说姐姐呀…」弟弟哑口无言,严肃的看着姐姐。「姐姐,你该不会是…」 绮罗咳嗽几声,企图掩饰自己的慌张似的喝着芋粥,说:「没错。可是,都是你不好呀!说什么某个部份跟某个部份相接合就会有小宝宝。偏偏我看到宰相中将跟三公主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两个人的嘴唇接在一起,所以才以为那样就会有小孩了嘛!」 「以为那样…?」 「是呀。那个宰相中将一边喊着不管会不会被指为畸恋,他也要这样那样的,一边逼了上来,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嘴唇贴在我嘴上了。我以为我一定也有了小宝宝,还烦恼得要命呢!」 弟弟按着太阳穴,静静听完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原委。 的确,没有把这种事说清楚是自己的错。可是一个误以为接吻就会有小孩的人,居然能够在宫中平安无事的任职到现在,也真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产生那样的误解后,你就马上到宇治来了?」 弟弟绮罗放下心中的大石后,开始喝粥。一会儿,才开口问了那一句话。 「是呀!走到宇治河边,觉得肚子好饿,正后悔没带干粮山来,站着发呆时,一个和尚不知道哪来的,突然从后面抱住了我。我边喊『变态!』边挥掉他的手,他却抓住我的袖子,大声叫着说『别轻生呀!你还这么年轻,投了河难道就可以解决事情吗?』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就掉进河里去了。喝了好几口水,差点死掉。」 「你不是来宇治寻死的吗?」 「别开玩笑了!」绮罗哈哈大笑,挥挥手,说:「我并没有想过要寻死呀!只是下定决心,要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生下宝宝,母子两人以卖东西为生,勇敢的活下去。」 「是呀。卖东西跟投河,你是一定会选择卖东西的。」弟弟绮罗颇有同感。 绮罗就是应该这样做的。绮罗之所以为绮罗,就是因为她有这样的胆识。 误以为绮罗是来投河的僧侣,一再向绮罗致歉,并且很有心的询问事情原委。 面对旅途上萍水相逢的人,绮罗反而能坦然的将有了小孩的事,一五一十清清楚楚的说了出来。就是这时候,指正了绮罗的错误认知。 「知道是误解之后,应该就可以回京都了。可是,那样回去,事情还是不会有改变的。这次还好只是误解,可是谁能担保宰相中将不会再逼来?而且,我也已经受够男人的装扮了。所以,就接受了僧侣的意见,先住进这草庵,再慢慢思考今后的路。这里是僧侣以前住的草庵。」 「哦……」弟弟深深的点点头。可是,无论怎么说,终究是吃了不少的苦。 被歌诵为京都第一的美丽容貌覆盖在褴褛的衣装下,还口出恶言跟采芋的山女互骂。想到姐姐过着这样的日子!弟弟的眼泪就不禁夺眶而出。 「辛苦你了,姐姐。」 「讨厌,你哭什呀!我过的很愉快啊,宇治的鱼梁捕鱼不是很有名吗?现在人手不够,所以我很受重视呢!不久就要开始捕小香鱼了!嗯…三公主生产的事,我也听闻了,很替她高兴。偶尔会想到皇上…哦,不是的,会想到许许多多的往事,觉得几许惆怅,不过…」 「不过,不能永远这样过下去对不对?你没有想过今后要怎么做吗?」 「想过了呀!可是前途仍旧是是一片黑暗,一点办法也没有啊!而且,我也不想再回去当绮罗中将了。」 弟弟趋膝向前,说:「姐姐,我想了很多,我们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对吧?」 「嗯!」 「我们互换!我当绮罗中将,姐姐当绮罗尚侍。只有这样才能恢复正常。」 弟弟的表情很认真,绮罗摇摇头说:「不可能的。你是没问题,这副打扮,绝对可以当绮罗中 将。连我都觉得是面对一面镜子呢。可是,我呢?这样的头发,怎么当尚侍呢?所以,你快以失踪的绮罗中将的身份回去吧!这样,至少还有你可以走上正常的人生之路。只要再来段『尚侍失踪』就行了。」 「不行!不可以没有绮罗尚侍。」 「为什么?」 弟弟犹豫了一下,说:「绮罗尚侍不久就要接旨入内为妃了。在入内前失踪的话,爸爸的头准保不住的。」 「入内为妃?」 绮罗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在自己离开京都期间,发生了这样的事。 皇帝果然在一开始就是抱定这样的主意要绮罗公主仕进的。然后,再找个正当时机,提出入内为妃的事。正巧保护尚侍的自己不在,皇上就暗自庆幸不已,赶紧提出册妃的事了,一定是这样子的。 好一个好色之徒,好一个薄情的人! 自己远离京都,想的都是皇上,而皇上却……! 「是吗?不要管他!真是轻浮的人,我一不在,他就色眯眯地盯上了你。」 「的确,我也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他说了一堆颇费人猜疑的话。」 弟弟露出神秘的笑容说:「他说在某个地方邂逅了一位公主,为了想再见那位公主一面,听说你跟那位公主长得很像,所以才急着要你元服仕进的。还说北嵯峨怎样又怎样的…」 绮罗屏住了气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说得暧昧不清的,总之,他要说的就是,那个让他一见钟情的女孩实在太像你了,所以他一直把你当成女性来看。」 「一见钟情的女孩?难道……是我吗?」 「不知道呀,那些全是我不知道的事呀。姐姐,你没什么记忆吗?听女东宫说,皇上三年前在北嵯峨邂逅了一位冰清玉洁的公丰,直说那样的女孩正是他心目中的理想,称她为北嵯峨女孩呢!」 「北嵯峨女孩……冰清玉洁的公主……」这一点,令她觉得怀疑。如果是北嵯峨的话,说的确实是自己,自己的确在那里遇见了皇上。可是,在那种状况下相遇,皇上为什么会说是什么冰清玉洁的公主啦、心中的理想啦、等等的? 「不过……应该是我呀。那么,皇上他……」 绮罗突然全身烫了起来,脸颊和耳朵都泛红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现在你明白了吧,姐姐。就是因为这样,只要我们两个能顺利互换,一切的问题就解决了。」 「话是没错,可是……」 对互换作战有些心动的绮罗,声音却显得很沉重。 弟弟握有「可以马上恢复男儿之身」的王牌,当然可以高高兴兴的,很轻松的说「只要互换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可是,自己呢?如果头发不能一天长一吋的话的,根本不可能变身为尚侍的。 「你说的也对呀……」弟弟也承认有这样的困难。「总之,在这里没办法好好谈,先回山庄再想吧!」 「山庄?我们在宇治没有山庄吧?」 「女东宫的。」 「女东宫的?你还真有一手呀!」 绮罗把草庵整理好,只带了一些随身的东西,就跟着弟弟走了。 走到山庄附近,两个随从正担心的走来走去的,看到弟弟绮罗就跑了过来。 「您到底上哪去了?京都来了信……啊,这女人干什么的?」随从皱起眉头,看着绮罗。「女人!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快走!」像赶什么脏东西一样,用手嘘嘘嘘的要赶绮罗走。 弟弟绮罗慌张的说:「没关系,她是我一个很重要的客人。」 说着,拉起绮罗的手,冲进了山庄内。 「少主真是疯狂了,干嘛带那种骯脏的娼妇来玩呢?」 「不,长得不错呢!只是被泥土弄得脏了一些,应该是挺漂亮的。少主还真有眼光呢!」 听到两个随从的窃窃私语,绮罗和弟弟不禁相视而笑。 一进屋里,就看到女东宫来的信。弟弟一口气看完,苦笑着拿给绮罗看。 「尚停,找到绮罗的土左卫门了吗?--」 看到开头的第一行字,绮罗瞪了弟弟一眼。 这一对恋人,把失踪的自己当做话题,都谈了些什么呢? 弟弟缩缩头,表示歉意。 「最重要的是,快没有时间了,尚侍。 皇上已经开始怀疑尚侍抄二十卷经的事了,因为所花的时间实在太长了。而且,他也非常担心,尚侍会不会因为不想入内为妃,而做出什么傻事。他说,在北嵯峨遇到的那个女孩,就是因为被逼婚才去投水的。很罗曼蒂克吧! 所以,他好担心这一次尚侍会不会去投河或上吊,直说要尚侍明天甚至今天就回来,都被我死命的挡住了。 现在,你应该放弃寻找绮罗,然后想办法回归社会。这样,至少还有你一个人恢复正常。 至于方法,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就是假装我跟尚侍曾是一对恋人。 可是,我是东宫,而绮罗是有妇之夫,再加上妻子又跟别的男人发生了感情。绮罗一时心灰意冷,就失踪不见了。 现在,妻子三公主的事已经圆满解决了,绮罗对我的感情又无法抹减,就想见我一面再出家。结果,一回来就被发现了。 此时,正逢狂风暴雨,我溜出后宫追随你而去,想和你殉情,把一切演的像故事书里的情节一样。 当然,真死了就没戏唱了,要安排小百合或其它人赶来阻止这个场面。 这么一来,大家就会像认同三公主和宰相中将一样认可我们,不会太责怪我们吧?我想皇上也不会不认我这个妹妹,可能只会废止我女东宫的身份,但是,那正是我所愿的。你顶多也只会被除籍而已。 如何?这个主意不错吧!只能这么做啦,你快回来吧!我们再好好商量这个办法。虽然蛮对不起投河身亡的绮罗,但是,她这么做或许也是身为姐姐希望弟弟能恢复男儿之身的一份心意呢。你就接受她这番好意吧! 再叮咛你一次,已经没有时间了。尽快赶回京都来-- 东宫」 绮罗叹口气说:「还说什么『对不起投河身亡的绮罗』,居然能这样无视于我的存在,想出这种计策。三公主也一样,恋爱中的女人真是迫力十足呀!」 「你就别往坏处想嘛,女东宫也是担心我呀!」弟弟无以辩解,难堪的低下了头。「没时间了,女东宫也急了。皇上好象在担心一些莫名奇妙的事。」 「担心一些莫名奇妙的事……?」 《看来皇上真的是完全相信了我当时编出来的话……》 绮罗陷入沉思中。对了!皇上一直以为尚侍曾经因为被逼婚而企图投河自尽,也许可以利用这一点…… 「姐姐,你生气了吗?」看到姐姐沉默了那么久,弟弟担心的问。 绮罗抬起头,说:「--说不定行得通呢!应该可以这么做的。如果失败了,顶多是去当尼姑罢了。不过,只有这个方法可以恢复女儿之身了。我决定这么做了,不成功便成仁!」 绮罗把弟弟叫近身边,在他耳边悄悄的说了一些话。那一晚很晚的时候,有一辆特意伪装过,不怎么起眼的鱼梁车,进入了在京都三条的左大臣家。一个带着女商人斗笠布斗篷,从斗笠覆盖下来想隐藏脸部和身体的女性悄悄下车,一溜烟的进了东北跨院。 接着,三天后,绮罗公主因为无法抗拒皇上的再三宣召,放下抄到一半的二十卷经书,再入宫仕进了。 可是,不知到是因为长时间吃素斋戒的关系;还是因为经书只抄写到一半,而显得很没有精神。一直关在房里,连女东宫都不敢宣召她 到御前侍候。 「听说尚侍经书只抄到一半,就再入宫仕进了。」 政务告一段落正在休息时,随侍在旁的大纳言突然想到这件事,就跟皇上聊了起来。皇上露出忧郁的神情,颇内疚的说:「也许我是给她的心愿泼了一盆冷水。可是,时间实在是太长了,我愈来愈担心,才急着宣她同来的。」 大纳言摇摇头,安慰皇上说:「怎么会呢,恕我直言,其实再怎么抄写经书,找回绮罗中将的希望也已经很渺茫了。尚侍不久就要成了新的皇妃。如果每天窝着那样抄经,搞坏了身子,可怎么得了呢。所以,皇上宣她回来是正确的。」 皇上露出了寂寞的笑容。 每当有人无意中提到绮罗的名字,早上的心情就会复杂得无以言喻,一边强烈的希望尚侍入内为妃,一边又后悔这样的决定实在是太愚蠢。 夜深了,皇上边考虑明天是不是要去宣耀殿看看,边走到了夜御殿。正模模糊糊要入睡时,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和高八度的说话声。 好象是蛮大的一场大骚动。皇上披上外衣,走到外廊。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吵?」 女东宫身边的侍女三位局和一条不顾值夜官人的阻挡,冲到皇上面前跪下来。 「不好了。女东宫好激动,谁也拿她没办法。尚侍她,尚侍她……」 三位局和一条「哇」一声哭了起来。 表情显得非常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才好,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太悲惨了,同样身为女人的我们实在说不出来……!这件事实在太恐怖了,一定是有妖怪在作祟,太悲惨了!」 听到侍女们不得要领的哭诉,皇上急得都快疯了。立刻命令起驾到梨壶,匆匆赶到了女东宫住的梨壶宫。 才靠近梨壶,就听到人声、哭声吵杂声。 皇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跳遽然加快。 「东宫!女东宫没事吧?!女东宫在哪里?」 「皇上!」女东宫跑出来,抱住了皇上。「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都是我太不小心了,怎么办才好呢?」 说完就哇哇放声大哭了。皇上真的是愈来愈胡涂了。 「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说清楚一点!」 「尚侍,尚侍说她绝不要入内为妃,决定出家为尼……」 皇上脸色发白。 「我不准她那么做。现在绮罗中将行踪不明,对左大臣而言,她是唯一的女儿了,左大臣也绝不会允许她这么做的。」 「太迟了。她也知道我们一定会反对,所以刚才一个人毅然剪掉了长发。」 「什么……」 「现在关在宣耀殿的一室里,我让小百合盯着她。她非常的激动,看样子不但是剪头发,连生命都可以了断……」 「太傻了!」 「皇上,我不要让尚侍出家当尼姑呀,您快想办法吧!」 「叫我想什么办法呢……总之,不要让这件事传出去。我去找尚侍谈谈。」 皇上匆匆赶往宣耀殿,殊不知在背后恭送的女东宫正露出了很奇妙的笑容。 侍女们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个个用袖子遮着脸,吓得东倒西歪。 发现皇上正要进来,小百合立刻上前阻挡。皇上说现在是非常时期不顾小百合的阻挡,掀开御帘进去了。 在屏风的阴暗处,有一个像是尚侍的身影。 突然,眼角扫到了一团黑黑的东西。正眼一看,原来是刚刚剪掉的头发,像无数的蛇一样盘卷在发箱里。 尚侍居然激动到,可以毫不足惜的-而且是自己一个人-剪下了那比一般人多而茂密的长发,叫皇上惊讶得久久不能自已。 但是,在一瞬之间,也唤起了他在北嵯峨的记忆。 《没错,尚侍本来就是这样的个性。曾经因为被逼婚,连投河自尽的事都做得出来。当尼姑、剪头发之类的事,哪算得了什么!》 皇上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默默伫立了好一会儿,才挤出声音来,说:「尚侍,你为什么这么做……在你这么做之前,为什么不先跟我说一声?实在太残忍了……怎么不想想你父母亲的心情呢?」 「原谅我,我只有这条路可行了。」 从屏风后面传出了很紧张的声音。瞬间,皇上如遭雷劈般的惊异。 那是尚侍的声音吗? 真是的,当然是啦,本人不就坐在眼前跟自己说着话吗? 而且尚侍本来就不太多言,根本也不能很清楚地辨别出哪种声音才是尚侍的声音。可是…隐约提高的尾音、清澈的声音,都像极了某一个人。明知他们是姐弟,声音像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可是,皇上就是压抑不住心中的一股冲动。 「为什么这么不愿意入内呢?莫非你心有所属?」 「--是的,我心已有所属……」绮罗发抖着说。 想到接下来的表现,关系着两人互换剧的成功与否,平时的胆量就一下子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剩下的只有打从心底涌上来的颤抖。 毕竟,这出戏是关系着两人的未来啊! 「心已有所属…?那是……」 皇上张着嘴,愣在那儿。害羞又怕生的人,会在哪里邂逅了男人,还对他产生了情愫?再怎么想,这都只是一个逃避现况的借口而已。尚侍宁可编这样一个只能逃避一时的借口,也不愿入内为妃,让皇上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听说你在仕进之前一直都躲在府邸深处不曾外出过。究竟是在何时何地邂逅那个人的?为什么要编这种让人一眼就看穿的谎言?难道你真的那么不愿入内?」 「--我曾去过一次北嵯峨。抱着一死的决心……」 「什么?」 「我忘不了当时和他邂逅的事。他对寻死的我说,活下去吧!因有他那句话,我得救了。那之后,我一直思慕着那个人。」 「有这种事……他的名字是……」 「不知道。不过,他给了我一串念珠。因为有这串念珠支撑着我,我才能活到现在。我的人非他莫属,不然就出家当尼姑。」 「……」皇帝惊讶得一时无法思考。她在北嵯峨遇见的公子,正是自己。 那么,北嵯峨的女孩一直不露痕迹的爱慕着自己,守身如玉到现在吗? 撇开这件事不谈,那声音明明是绮罗的声音。皇上向前一步。 「尚侍,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请原谅我的无礼。」 说完,除去了屏风。装成尚侍的绮罗正要用袖子遮住脸,说时迟那时快,皇上抓住了袖子,让尚侍的脸朝向光源。 「绮罗……!」皇上实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本以为毅然剪了长发的女人,会显得狼狈憔悴。然而眼前的绮罗尚侍却与他所想的截然不同,可爱且楚楚可怜。可是,那一张被削短的黑发遮住了轮廓的白皙脸庞,简直是跟绮罗同一个模子铸出来的,不!根本就是绮罗本人。 本来就是跟尚侍互换了身份的绮罗本人,也难怪皇上觉得像极了。 「没想到这么像……」 皇上深深觉得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听绮罗的话,相信尚侍是个很害羞的人,坚守不靠近尚侍的诺言,以至于到现在为止不曾见过尚侍的脸。 绮罗则是紧张得血液都冲往脑部,因为现在是最紧要的关头了。当剎那间看到皇上的脸,紧绷的神经线好象被拉到了极限猝然断裂了似的,发出一声:「啊!」 「真有你的呢!绮罗尚侍!」 八月已过,季节进入了九月,在一个拂面而过的风变得有些冷的日子里,女东宫、绮罗和小百合聚 集在梨壶。 「为了以短发的样子跟尚侍互换,居然编出了决心为尼的谎,真亏你想得出来呀,绮罗。你真的是有演戏天才呢,想到当时侍女们惊慌失措的表情,就觉得好笑!」女东宫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偷偷笑着。 女东宫现在是对外装作患了相思病、卧床不起的,不可以发出太大的笑声。 「三位局和一条都很担心害怕,绮罗会不会再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呢?她们都说,那种平时温和不吭一声的人,谁都不知道她会突然做出什么事来。」 「我们那边的侍女,也怕绮罗再做出什么傻事来,轮流看守着她呢!」小百合也相应和。绮罗化身为尚侍再入宫仕进的事,只有女东宫和小百合知道,从左大臣家跟来的四十个侍女和其它人,都以为还是原来的尚侍。 侍女们都以为那个说要出家为尼就独自剪了头发的人是尚侍本人。有自己跟在身边却还让尚侍做出了这种傻事,侍女们都非常自责,也深深觉得对不起左大臣。 「这一个月来,好象没有人产生怀疑呢!是不是?绮罗。」 「至少皇上就没有丝毫的怀疑呀。看不出来皇上还是个很罗曼蒂克的人呢,说是上天安排的重逢,兴奋得不得了呢!」 绮罗很满足的听着小百合半调侃的话。 实际上,绮罗自己也没想到事情会进行的这么顺利。尚侍不仅是长得像绮罗,简直就是绮罗本身,让皇上在惊吓之余,北嵯峨的感动又缓缓地复苏了过来。深深发觉到她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女性,连日到宣耀殿向绮罗展开攻击。 还对着绮罗本人说,之所以会对绮罗产生不正常的感情,都是把她的影像和绮罗重叠了。听到这么滑稽的话,在屏风背后的绮罗拼命忍住笑都来不及,根本不能回答皇上什么话。 为了不让绮罗断发的事外泄,下令戒严,还把剪落的头发--其实是弟弟剪掉的头发--做成假发的都是皇上本人。 也就是说,现在,绮罗靠精巧的假发伪装得天衣无缝。 再来就是什么时候,怎样让化身为绮罗中将的弟弟回到宫中来。弟弟一天不回来,这次的互换行动就不能算是圆满结束。 今天,绮罗和小百合聚集在女东宫的地方,就是为了这件事。 「真慢呀,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午时了吗?左大臣差不多该向皇上禀报了吧?尚侍,哦,不对,他现在是绮罗中将了,绮罗中将昨晚回三条邸了吧?」 女东宫很紧张的念个不停。 绮罗已经很成功的转身为尚侍了,女东的关心自然转向了所爱的弟弟绮罗。 「应该是差不多了。女东宫,你不要这么急性子呀,等第一报来了再……」 「我知道。接下来,我是这次行动成不成功的主要关键。我会好好做的。」 「啊,好象是来了呢!」 小百合听觉敏锐,听到了脚步声。紧接着是侍女们衣裙的摩擦声愈来愈近。 女东宫赶紧钻进被窝里,盖好被子。 绮罗和小百合也走出御帘外,正襟危坐。 这时候三位局冲进来了;神色慌张的说: 「尚侍,告诉你一件大事!快!过来呀!」 绮罗稍为挪动身子,朝向三位局,举扇装做特意避开女东宫的样子,说:「什么事?如果是有关女东宫的病情,典药头(编按:掌药的官)员他……」 「不是那件事,是绮罗中将的事。绮罗中将昨晚回来了呢!」 「什么!我哥哥绮罗中将回来了?」绮罗故意把扇子掉在地上,尖叫起来。 三位局手忙脚乱的阻止她,说:「嘘!被女东宫听见就不好了,她最擅于偷听了。听说绮罗中将吵着要见女东宫一面再出家呢。现在,整个殿上都在谈这件事,皇上也可能马上会来这里了。不过,这是怎么回事呢?绮罗中将和女东宫之间有什么瓜葛吗?如果说绮罗的失踪跟女东宫有关,那都是我们的责任……」 「你说绮罗中将回来了?」女东宫穿著小袖便服和单衣,从御帘后飞奔出来。 「绮罗中将回来了?他一定是回来见我的。我早知道他不会弃我而去的。快!去把绮罗中将带到这里来!哦,不,我去见他!我马上去!」 「安静点,女东宫殿下!安静点!小百合快阻止女东宫!」 绮罗跟小百合按住女东宫,三位局惊慌失措的不知如何是好时,一条以引路的身份先来禀报皇上驾临的消息。女东宫一听,更是吵闹不休,按住女东宫的绮罗和小百合被女东宫弄得处处瘀伤。随后到达的皇上正吃惊的想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吵?」 女东宫却在皇上发问之前,甩开了绮罗,一个箭步跪在皇上跟前。 「如果绮罗中将出家的话,我也要去当尼姑!如果您要降罪给绮罗中将,我就去死!我…我…啊…!」 这场戏演得叫小百合跟绮罗都不禁相视苦笑。 可是,什么也不知道的皇上,就一脸彷徨的杵在那里。侍女们总动员让女东宫冷静下来,绮罗和小百合则趁机溜回了宣耀殿。 「也未免演得太夸张了吧?被怀疑的话,一切就完了呀,女东宫也应该拿捏好分寸才是嘛!」被女东宫在挣扎中打了一巴掌的小百合生气的说。 「哎!好不容易才安抚了女东宫。」 不久,皇上拖着一身疲惫,来到宣耀殿。 「尚侍,你没受伤吧?我被抓到了手。真叫人不敢相信呢,女东宫居然会闹成那样子…她本来就是个动不动就大吵大闹的人,不过,居然会为了爱情问题……」 这一惊好象是非同小可,皇上不停的思索着原因。 「还是不能相信,那个绮罗中将会跟女东宫有不可告人的一段……把女东宫激动时语无伦次的话做一个整理,结论好象是因为尚侍仕进以来,绮罗每天都来看尚侍两个人才亲热起来的……可是,你有感觉出来吗?」 「没,从来没有。」 绮罗怕一出声就会忍不住笑出来,强压抑着,所以声音也显得有些颤抖。 皇上很体谅的点点头说:「看来你也是不知情的,不然不会吓成这样。可是,最吃惊的是我呀,绮罗失踪时,女东宫还不慌不忙的跟你在玩升官图呢。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说完又开始沉思起来。 绮罗失踪后,女东宫还是显得神采奕奕,是这个计划的一大致命伤。 小百跟绮罗使使眼色,好象是在说「早叫她不要演得太夸张的嘛!」随之拉下了脸。绮罗干咳几声,说:「恕我直言。女东宫会不会是虽然知道绮罗因自己而失踪,可是为了保护绮罗的名誉,所以一直强颜欢笑到现在?」 「强颜欢笑?女东宫好象不是那种性格吧?」 「女人谈恋爱时会变的,就像三公主一样。」 「说得也是。平时柔弱不堪的人,遇到逆境也会毅然的剪掉头发呢。」 皇上半调侃的笑着说。 看来是给女东宫过度的演技做了最好的批注,绮罗也松了一口气。 「可是,怎么办呢?绮罗回来我当然很高兴,可是,变成这样子,我该用什么态度来对他呢?……」 「皇上好象很喜欢绮罗噢……」绮罗躲在扇子后跟小百合偷偷眨着眼睛,暧昧的笑着说。 皇上慌忙解释: 「啊,不,那是以前呀!而且那也是因为他长得很像你的关系。」 绮罗耸耸肩膀,想: 《真是的,不知道该说他单纯呢?还是说他很会见风转舵呢?不过,值得感谢的是,因为他这样的个性,所以对我的所做所为一点也没有产生怀疑。》 「您打算降罪给 离弃京都失踪的哥哥绮罗吗?」 「不,他也没犯下什么重大过失。而且在闹得满城风云前,最难过的一定是他本人了。我打算等他冷静下来后,再催他入宫仕进。你一定也很想见他吧?」 「--一个生在京都长在京都的人,流浪各地,一定遇过不少艰辛的事。说不定面貌、神情都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呢!」 这一点是这个计划的弱点,所以绮罗很小心翼翼的窥探皇上的反应。以前,自己曾接触过很多贵族。感觉敏锐的人,也许会觉得再回来的绮罗,给人的感觉跟以前不太一样。而且,弟弟又没有以男人身份仕进的经验。所以,为了做预备工作,在宇治山庄躲了将近一个月。但是,一旦仕进后,还是很有可能出各种纰漏的。其它的贵族还不算什么,可是,只要皇上一个人起了疑心,就万事休已了。 「说不定连宫中规矩都忘得一乾二净了呢!可怜的哥哥,一定会被宫中的人嘲笑,在离开京都这段日子,变成了一个低俗的人。好可怜呀……」 看到绮罗忧心忡忡叹气不已,皇上方寸大乱,不断的说好话讨绮罗欢心。 「别胡思乱想呀。绮罗中将就是绮罗中将,从使外表有些改变,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个宰相中将在事发之后,不也是整个人都变了吗?年轻的达官公子本来就会因为某些事而变得像另一个人一样,大家不会因此嘲弄他的。」 现在,皇上已经一头栽向了绮罗尚侍,根本没有兴趣去研究回来的绮罗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只是很心疼尚侍为这件事烦恼的心情。 虽然还不是很相信,不过绮罗中将和女东宫既然已经摆明了恋情,自己再去重提那一段畸恋,就未免太愚蠢了。更何况自己所期待的绮罗就在自己身边呢! 可是,绮罗中将跟女东宫的事,该怎么解决呢?虽然只是暂时性的,但是现在毕竟还是东宫身份,如果传出东宫跟臣子谈恋爱的消息,那群老冬烘贵族一定会旧事重提,批评当初不该立女东宫,应该想办法生个皇子等等的。 然后梅壶皇妃等人,又会为这件事引发争端…皇上突然觉得心情好沉重。 「您在想什么呢?」 皇上深深叹了好几口气,让绮罗很担心。莫非是还留下了什么可疑点? 「嗯…我弟弟他……」 「弟弟?」 「哦,不是,是哥哥。哥哥跟女东宫的事,您会承认吗?」 「我当然想马上承认他们呀!女东宫本来就不愿意当东宫,只要卸下她东宫的职位,她就可以以皇妹九宫的身份跟绮罗中将结婚了。可是,要这么做之前,我得先要有个儿子才行。」皇上心机颇深的说:「该为我生皇子的人还迟迟不肯入内,看来他们的恋情是多灾多难喽。」 说完,偷偷瞄了用扇子遮住脸的绮罗。绮罗悄悄一个人偷笑着。 弟弟已经以绮罗中将的身份回来了,虽然和女东宫的婚事难免再引起一波骚动,但是看来是会顺利发展下去了。虽然经历了不少风险,绮罗姐弟奇特的命运,到最后总算跟童话故事一样,有了非常圆满的结局。 《现在,只要我生下皇予就万岁万万岁了,不过,我还是不太了解那是怎么回事呢!哎呀!总之,能这么顺利互换成功,已经该谢天谢地了!》 「皇子吗?不久,如来神仙跟出云神仙就会来跟我们商量好,在适当时候,赐给我们既可爱又健康的宝宝吧!」 听到绮罗那么自然的回答,皇上不禁感叹怎么会有这么纯真的公主,会心而笑。在屋子的一角静静伺候着的小百合,忍俊不住,终于抱着肚子笑翻在地上。 跋 高中时,我特别喜欢古典课程。 想象着那些穿者七、八层长袖和服的公主,跟装扮得像穿著很正式的神社神主一般的贵族,对唱着含情脉脉的和歌的样子;想象她们用扇子半遮面娇羞的说:「啊!好开心呀!」的模样;想象她们惧怕妖魔鬼怪的柔弱模样,都是非常快乐的一件事。想到这个世界真的曾经存在于千年前的日本历史的一部份,就很不可思议的觉得怦然心跳。 妖魔鬼怪和生灵交错的场面本来就很像科幻片,而且,以权力者皇上为中心展开的政治宫廷恋爱、画卷,又充满了中世纪骑士故事的味道。所以,老实说,我一直是把《源氏物语》跟《松浦宫物语》当做平安朝版的科幻小说或是平安朝版编的中世纪骑士物语来阅读,觉得开心极了。 之中,光听过内容就很能刺激我的想像力的是《とりがへばャ》(如果能替换)。 很男性化的女孩被当成男孩子抚养长大,另一方面,很女性化的男孩被当成女孩子抚养长大--这样新颖的假设,真的是非常具有刺激性的。 我稍微看了一下《とりがへばゃ》,发现这本书原本写于平安末期,但是,已经失传。现存的《とりかえばゃ》是改写过后的《とりがへばゃ》。 跨越十二世纪和十三世纪完成的文艺评论书《无名草子》中提到,原来的《とりがへばゃ》是一本低俗下流又脱离理实的作品,把原来的《とりがへばゃ》批评得一文不值。然而,经过改写的《とりがへばゃ》就整体而言,虽然无法超越原作,却因此得了此原作更好的风评。 其实,像这样故事的内容有趣,角色的设定又新颖,还有扮男人的女人要结婚;扮女人的男人要仕进等,紧扣读者心弦,让人不禁担心「接下来会怎么发展呢?」的情节,在很久以前就登堂入室了。 想到那些充满梦想的公主,可能会跟感情最好的侍女联手取得这本书,看得一颗心像小鹿乱跳似的,我就有一种莫名的喜悦。只能关坐在府邸深处的公主,可以经由这本书,满足变身为任职中纳言的愿望,并和故事里的主角共同拥有那波浪万丈的命运。当故事里的公主顺利恢复女儿之身时,她们也许又会安心的叹一口气,从自己的幻想世界中苏醒过来,觉得其实现实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因为是古典作品,就会给人一种很严肃的感觉,如果能想成是那个时代的流行小说或流行散文集,那么,《源氏物语》和《枕草子》都会变成很有趣的书。 一直想把从高中起就深得我心的《とりがへばゃ》--其中的诙谐幽默--占为己有,所以写了这一本《深宫幽情》。除了人物设定之外,其它情节都已被我任意删改,也没有什么时代考据。只要读者能以阅读科幻小说或中世纪骑士物语的心情来阅读这本书,我就觉得很高兴很满足了。 《とりがへばゃ》算是完成了,在不久的将来,我还想尝试把《源氏物语》写成罗曼蒂克的冒险故事。 源氏生为皇帝之后,却因为出身卑微的母亲卷入政治权利斗争中被毒死,自己也失去了有力的后盾,还被降为臣子。于是,源氏就利用自己的美貌和才智为武器,一次又一次的欺骗贵族公主往上爬,最后甚至把皇太后和同父异母哥哥的皇上玩弄于股掌之间,达到报复的目的。这样的情节光想都会让人毛骨悚然…但是,真的这样写的话,紫式部奥巴桑(编按:《源氏物语》作者)不知道会不会在九泉之下哭泣呢……? 全书完 高中时,我特别喜欢古典课程。 想象着那些穿者七、八层长袖和服的公主,跟装扮得像穿著很正式的神社神主一般的贵族,对唱着含情脉脉的和歌的样子;想象她们用扇子半遮面娇羞的说:「啊!好开心呀!」的模样;想象她们惧怕妖魔鬼怪的柔弱模样,都是非常快乐的一件事。想到这个世界真的曾经存在于千年前的日本历史的一部份,就很不可思议的觉得怦然心跳。 妖魔鬼怪和生灵交错的场面本来就很像科幻片,而且,以权力者皇上为中心展开的政治宫廷恋爱、画卷,又充满了中世纪骑士故事的味道。所以,老实说,我一直是把《源氏物语》跟《松浦宫物语》当做平安朝版的科幻小说或是平安朝版编的中世纪骑士物语来阅读,觉得开心极了。 之中,光听过内容就很能刺激我的想像力的是《とりがへばャ》(如果能替换)。 很男性化的女孩被当成男孩子抚养长大,另一方面,很女性化的男孩被当成女孩子抚养长大--这样新颖的假设,真的是非常具有刺激性的。 我稍微看了一下《とりがへばゃ》,发现这本书原本写于平安末期,但是,已经失传。现存的《とりかえばゃ》是改写过后的《とりがへばゃ》。 跨越十二世纪和十三世纪完成的文艺评论书《无名草子》中提到,原来的《とりがへばゃ》是一本低俗下流又脱离理实的作品,把原来的《とりがへばゃ》批评得一文不值。然而,经过改写的《とりがへばゃ》就整体而言,虽然无法超越原作,却因此得了此原作更好的风评。 其实,像这样故事的内容有趣,角色的设定又新颖,还有扮男人的女人要结婚;扮女人的男人要仕进等,紧扣读者心弦,让人不禁担心「接下来会怎么发展呢?」的情节,在很久以前就登堂入室了。 想到那些充满梦想的公主,可能会跟感情最好的侍女联手取得这本书,看得一颗心像小鹿乱跳似的,我就有一种莫名的喜悦。只能关坐在府邸深处的公主,可以经由这本书,满足变身为任职中纳言的愿望,并和故事里的主角共同拥有那波浪万丈的命运。当故事里的公主顺利恢复女儿之身时,她们也许又会安心的叹一口气,从自己的幻想世界中苏醒过来,觉得其实现实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因为是古典作品,就会给人一种很严肃的感觉,如果能想成是那个时代的流行小说或流行散文集,那么,《源氏物语》和《枕草子》都会变成很有趣的书。 一直想把从高中起就深得我心的《とりがへばゃ》--其中的诙谐幽默--占为己有,所以写了这一本《深宫幽情》。除了人物设定之外,其它情节都已被我任意删改,也没有什么时代考据。只要读者能以阅读科幻小说或中世纪骑士物语的心情来阅读这本书,我就觉得很高兴很满足了。 《とりがへばゃ》算是完成了,在不久的将来,我还想尝试把《源氏物语》写成罗曼蒂克的冒险故事。 源氏生为皇帝之后,却因为出身卑微的母亲卷入政治权利斗争中被毒死,自己也失去了有力的后盾,还被降为臣子。于是,源氏就利用自己的美貌和才智为武器,一次又一次的欺骗贵族公主往上爬,最后甚至把皇太后和同父异母哥哥的皇上玩弄于股掌之间,达到报复的目的。这样的情节光想都会让人毛骨悚然…但是,真的这样写的话,紫式部奥巴桑(编按:《源氏物语》作者)不知道会不会在九泉之下哭泣呢……? 全书完 高中时,我特别喜欢古典课程。 想象着那些穿者七、八层长袖和服的公主,跟装扮得像穿著很正式的神社神主一般的贵族,对唱着含情脉脉的和歌的样子;想象她们用扇子半遮面娇羞的说:「啊!好开心呀!」的模样;想象她们惧怕妖魔鬼怪的柔弱模样,都是非常快乐的一件事。想到这个世界真的曾经存在于千年前的日本历史的一部份,就很不可思议的觉得怦然心跳。 妖魔鬼怪和生灵交错的场面本来就很像科幻片,而且,以权力者皇上为中心展开的政治宫廷恋爱、画卷,又充满了中世纪骑士故事的味道。所以,老实说,我一直是把《源氏物语》跟《松浦宫物语》当做平安朝版的科幻小说或是平安朝版编的中世纪骑士物语来阅读,觉得开心极了。 之中,光听过内容就很能刺激我的想像力的是《とりがへばャ》(如果能替换)。 很男性化的女孩被当成男孩子抚养长大,另一方面,很女性化的男孩被当成女孩子抚养长大--这样新颖的假设,真的是非常具有刺激性的。 我稍微看了一下《とりがへばゃ》,发现这本书原本写于平安末期,但是,已经失传。现存的《とりかえばゃ》是改写过后的《とりがへばゃ》。 跨越十二世纪和十三世纪完成的文艺评论书《无名草子》中提到,原来的《とりがへばゃ》是一本低俗下流又脱离理实的作品,把原来的《とりがへばゃ》批评得一文不值。然而,经过改写的《とりがへばゃ》就整体而言,虽然无法超越原作,却因此得了此原作更好的风评。 其实,像这样故事的内容有趣,角色的设定又新颖,还有扮男人的女人要结婚;扮女人的男人要仕进等,紧扣读者心弦,让人不禁担心「接下来会怎么发展呢?」的情节,在很久以前就登堂入室了。 想到那些充满梦想的公主,可能会跟感情最好的侍女联手取得这本书,看得一颗心像小鹿乱跳似的,我就有一种莫名的喜悦。只能关坐在府邸深处的公主,可以经由这本书,满足变身为任职中纳言的愿望,并和故事里的主角共同拥有那波浪万丈的命运。当故事里的公主顺利恢复女儿之身时,她们也许又会安心的叹一口气,从自己的幻想世界中苏醒过来,觉得其实现实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因为是古典作品,就会给人一种很严肃的感觉,如果能想成是那个时代的流行小说或流行散文集,那么,《源氏物语》和《枕草子》都会变成很有趣的书。 一直想把从高中起就深得我心的《とりがへばゃ》--其中的诙谐幽默--占为己有,所以写了这一本《深宫幽情》。除了人物设定之外,其它情节都已被我任意删改,也没有什么时代考据。只要读者能以阅读科幻小说或中世纪骑士物语的心情来阅读这本书,我就觉得很高兴很满足了。 《とりがへばゃ》算是完成了,在不久的将来,我还想尝试把《源氏物语》写成罗曼蒂克的冒险故事。 源氏生为皇帝之后,却因为出身卑微的母亲卷入政治权利斗争中被毒死,自己也失去了有力的后盾,还被降为臣子。于是,源氏就利用自己的美貌和才智为武器,一次又一次的欺骗贵族公主往上爬,最后甚至把皇太后和同父异母哥哥的皇上玩弄于股掌之间,达到报复的目的。这样的情节光想都会让人毛骨悚然…但是,真的这样写的话,紫式部奥巴桑(编按:《源氏物语》作者)不知道会不会在九泉之下哭泣呢……? 全书完 高中时,我特别喜欢古典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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