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龙抱抱》 第一章 金乌偏西,是旅人该投宿歇腿的时候了,客栈里渐渐热闹起来。 一名貌不起眼的姑娘,了只包袱,进了当地最大的客栈。 小伙计一见客人上门,热络地招呼。“姑娘要用饭还是打尖?” “二楼雅座用饭,上房一间打尖。”她开口,声音里有着寻常姑娘未有的俐落和稳定,在柜后面忙碌的掌柜,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姑娘皮肤白净,不算特别漂亮,可是一双黑玉般的瞳眸,特别清湛明亮。 姑娘敏锐地察觉掌柜的打量,偏转了身,微扬一抹笑。“劳带路。”她说,好像掌柜是她底下的人,合该为她带路。 掌柜稍愣,一回神,不能抗拒她的话,顺服地带她上了二楼。“姑娘请跟我走。” 不怪掌柜为她的神态慑住,这姑娘本来就是一方之主。 她名叫乔南容,出身于武林最神秘之处──“绿萝山”。那地方,是女人疗伤止痛的地方,是女人独生独长的地方。 传闻近百年前,江湖有一奇女子绿萝,因惨遭男子负心,而隐匿于此。她收留天下间为男子欺负伤害的女子,文教以诗书,武训以刀剑,让女子们能独立自主。往后,她们连为世人所弃的女婴,也收留其间。百年下来,此地俨然自成一国,官府无法干涉,武林他派不能进入。 这“绿萝山”规模渐大后,形成每七年更换一主的局面,而年仅十八岁的乔南容则是新任之主。她上任后,适逢“绿萝山”成立百年,山中长老特派她参与武林盟主比试,与武林各派争锋夺霸。 盟主之位,她们倒不是势在必得,只是“绿萝山”中有些人开始思忖,长期处于半封闭情形,是否将不利“绿萝山”的发展。因此才会萌念,让“绿萝山”山主与武林重新接触。 乔南容只身离开“绿萝山”已近两个月,对于外面世界,大抵能掌握泰半,只是山外的男人,还是教她很不适应。 “下去吧。”和掌柜吩咐了要吃喝的东西后,乔南容便示意掌柜离开,拣选了一个角落坐下,安静地聆听卖艺女子弹唱。 弹唱的小姑娘,面容姣好,声音温润,唱起曲来婉约缠绵,很能让乔南容这样的旅人舒心展怀。 她目眺落日飞霞,耳听丝竹绮音,口啜春日新茶,总算一扫多日奔波之累,尚觉人生犹有可恋可喜之事。 偏偏人生总难尽如人意,她一杯茶还没喝完,就被乒乒砰砰的上楼声给扰了悠闲之情。 “凤兄,我们多年不见,难得你今日来到这里,兄弟们非得好好招呼你不可。” “那可就打扰了。”被称为“凤兄”的男人,全名叫做凤招皇,说完话后,还纵声朗笑。 是啊,是打扰了!乔南容向那堆人抛了一记白眼。 只见一群男人拥着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上楼。乔南容猜想,这男人应该就是他们所说的“凤兄”了。 乔南容平素对男人也不大留神,只是这凤招皇剑眉星目,俊朗挺拔,几分豪洒不羁,特别引人注意。她不得不承认,在一堆乌鸦里头,他算是头彩凤了。 不过彩凤也没什么了不得,那还是归于禽类──一张嘴啼个不停,吵人。 乔南容冷眼看着凤招皇和这群男人喝酒喧嚣,高谈阔论,朗声说笑,黛眉攒得深紧。 这帮鲁男子,难道不知道,这里叫“雅座”吗?非得这样粗鲁,扫人雅兴不可吗?乔南容心中嘀咕。 哪知这一桌人才吵得她不得安宁,另一桌又站起了一个华服男子调戏起弹唱的小姑娘。 小姑娘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啊!” 乔南容吁叹一口气。果然,山中长老教训的是──男人真是去他爹的祸乱根源! 乔南容按住腰间的佩剑,正欲起身时,那凤招皇早已纵身掠出,扣住华服男子的手,华服男子疼出杀猪般的惨叫声。“啊!放手啊!” 凤招皇笑道:“怎么,我是你孙子啊,你叫我放我就放啊?” 华服男子只得改口。“爷……爷……”他痛得厉害,连话都说不好。 “别叫我爷爷,我可没你这种不肖孙子。”凤招皇手上加了劲。 华服男子疼到入骨,整个人蜷跪在地上。“哎呀呀!饶命啊……”不住向凤招皇讨饶。 凤招皇回头,对唱曲的小姑娘一笑。“姑娘,说,要不要饶他?” 小姑娘一见他的笑,心头怦地一跳,脸儿一红,小小声地说:“您放过他吧。” “好。”凤招皇松了手。“你要记得,今天可是这姑娘好心饶了你,往后别再叫我撞见你欺负她。” “是、是……”华服男子连忙叩首,一边鞠躬弯腰,一边后退,走到楼梯时,踏了个空。“啊!”咚咚咚地,整个人翻了好几个阶梯,到了转角的平台才停了下来。 凤招皇朗声大笑。“滚。”他身边一票朋友也发出哄堂笑声。 华服男子仓皇逃离,凤招皇见他消失,转过身,拿出一锭银子交给小姑娘。“给压惊的,回去休息吧。” 小姑娘急急将银子退还给他。“恩公,我怎么能收下您的银子呢?” “收下吧。”凤招皇那一票朋友加入劝说行列。“小姑娘,要不收下的话,可折了我们凤招皇凤公子的一片好意。” 凤招皇……这名字让乔南容眉心一顿。 她听过这号人物。这人是“沧龙山庄”少庄主,师出名门,性喜交友,颇有侠名,也是她这次比试的劲敌。 小姑娘在众人的劝说下,接受了凤招皇的好意,临走前,秋波频频,恋恋不舍地瞅着凤招皇。 凤招皇含笑,目送她离开。 待她离开后,凤招皇的朋友,将手搭在凤招皇肩上。“凤兄,你还真是掠夺姑娘芳心的杀手,瞧瞧,你一出手,人家姑娘对你就青睐有加。” “别胡说。”凤招皇甩开他,回去落坐。“我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对那姑娘可是没有半点意思。”他顺手挥衣袖上的灰尘。 得意呐!乔南容听他的话,就觉得那话里满是得意。 “我说凤兄。”他的朋友在他旁边坐下。“不管是小家碧玉,大家闺秀,多少名门淑媛,红尘侠女倾心于你,怎么就没见你动过提亲的念。” “这女人哪~~”凤招皇饮了一口酒。“在我看来,只有两种,一种是美丽而安静;一种是美丽但是话多。不管是哪种女人,都偶有可爱之时,只是一旦死心塌地要缠你,那真的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把你弄得烦不胜烦。” 他大发经验之谈,旁边的男人是敬佩得直点头。 乔南容却是攒了眉,吊了眼。凤招皇讲的是什么话,什么叫做“美丽而安静”,或者是“美丽而多话”,这男人眼里看到的女人只有一张脸和一张嘴嘛! “咦!”一桌的男人中,有一个开口了。“凤兄啊,你的话也有些不对,那如果不美丽的女人呢?” “不美?”凤招皇纵声笑道。“不美,那还算女人吗?” 他话一说完,满桌子的男人大笑不止。“说得好啊!” 笑声嚣张到乔南容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好、一、群、猪!特大只就属那凤招皇了。 不美的不算女人……很好,她乔南容偏偏就是个不美的女人。 乔南容眼里燃起火焰。她和凤招皇结上梁子了,就为了这句话,她乔南容与这狂傲无礼的凤招皇是誓不两立了。 旁人的笑声,让凤招皇说话益发没有顾忌。“女人嘛,就是要逗男人开心,不美,怎么逗男人开心?” 逗男人开心!好极了,乔南容反逸了一抹笑,她会让他知道女人不是只让男人开心用的。 乔南容耐下性子,静坐在他们旁边,听他们说话。 几个人说定明日要去城郊骑射场活动筋骨,其他的,就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他们喝到几分醉意,越聊越有兴头,可在乔南容听来却是索然无味。 一人倒酒,发现酒没了,嚷唤着小二添酒。 乔南容美眸一转,移身向下走去,小二拿了酒要上来,正好与她在楼梯间相撞,酒壶翻跳起来。“啊。”小二急着要接住。 乔南容却早他一步接住酒壶。“放心,没破。”她绽笑,耍弄酒壶,手形交叉幻变,妙手叠为万千。 小二看傻了眼,啧啧称奇,却不知道乔南容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已经悄悄地自袖子掏出药粉,糁和入里头。 她再动手耍弄,不过是为了要让药粉均匀溶入。 凤招皇在楼上听到小二的声音,好奇地步出,正好见乔南容耍玩着酒壶。他一笑,倚在栏杆旁,说道:“姑娘,好手法。” 乔南容仰头对上他。 凤招皇从上往下看,乍见她一双眼眸,黑湛湛的──好亮,凤招皇想。 乔南容扬笑,抛丢手上的酒壶。“送你的。” 酒壶里,糁和她独门的泻药,虽说要不了人的命,不过拉上一夜,也是要的。 这是见面礼而已,战争还没开始,那叫凤招皇的男子,往后还有得受的。 她甩身,眉目含笑,昂首阔步地自凤招皇眼前消失。 没见过哪个姑娘,走路这样昂挺生风,凤招皇直到她远离了,才听到友人唤他饮酒。 “来了。”凤招皇应了一声,打开酒壶,深嗅一口。“好香。”他笑道。“咱哥几个一定要好好喝上一盅。” 酒味飘香,他们豪气地将酒倒入碗内。“干了。”碗清脆地交叩,为了男人间的友情,他们一口饮尽。 当夜,旅店茅厕内的灯火未曾熄过。 ☆☆☆ 次日,午后,骑射场门口。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乔南容易了一身男装,却受阻挡,故而与守门的人起了争执。 “爷。”守门人道。“我们只收熟客,您是生面孔,我们不能让您进去。” “如果我硬要进去呢?”乔南容抬高下颏,冷冷地问。 凤招皇一班朋友比乔南容来得迟些,见“他”与守门人发生口角,探问道:“小五,这是怎么回事?” “叶大爷。”凤招皇的朋友──叶崇年,是这里的熟客,守门认得他,与他说道。“这位爷,硬是要进来,我劝不了他走。” 凤招皇看了乔南容一眼,忽地觉得有些眼熟。特别是“他”那对眸子,好似在哪见过。 乔南容面无表情,与他回看。 要不是好奇他凤招皇骑射的本事,要不是想再多个机会整治他,她才不稀罕来这地方呢。 凤招皇先释出一脸笑。“请问兄台,高姓大名?”他应该见过“他”才是。 “乔南容。”乔南容很给面子地丢出三个字。 凤招皇也不介意“他”的冷淡,虽未听过这名字,他还是保持笑容。“乔兄弟,要不要与我们一同进入?” 乔南容微愕。“可以吗?”她刚刚才摆了脸色给他看,他不生气吗? 叶崇年在一旁笑道:“我兄弟说可以就可以。”凤招皇既然这样说,对于乔南容漠然微傲的态度,他也不以为意,还拍了拍守门人的肩膀,说道:“就让这位乔爷进去吧,有事我顶着。” 凤招皇拿了锭银子给守门人。“辛苦你,我们进去了。” 他回头,对着乔南容一笑。 乔南容扯了抹笑,以为回应。 就她看,凤招皇这人确实是性喜交友,热心仗义,他虽是看不起女人,倒还不算是十恶不赦。 不对,乔南容转念。她可是“绿萝山”的山主,凡是看不起女人的男人,便是十恶不赦,便是她的敌人。 虽说这凤招皇偶尔也会做做“英雄救美”的事情,那也不过是为了满足当英雄的虚荣心。像这样的人,就是整他,也不需要愧疚的。 乔南容收起神思,跟着凤招皇等人入内。 骑射场内,树木扶疏,绿草如茵,围成好几个场子,场内置了数个箭靶,不少年轻汉子手持弓箭,纵驰呼啸。 不过,乔南容的目光倒是被一名排场盛大的俊俏男子所吸引。 只见这男子为一群奴仆所簇拥。他脚踏着奴仆的背,翻身上马,之后,众奴仆腰弯到地上,恭敬地递上弓箭,男子则是傲慢地接过。 手上没了弓箭,这一干下人,开始吆喝着旁人回避,附近的人,只得调马避到其他场子去,那男子眼角一瞟,趾高气昂地驾马绕场。 叶崇年牵了一匹白马回来,见到那男子嚣张的行径,低声说道:“听说最近这几天来了个皇亲国戚,不知是哪个妃子的亲弟弟,被封做什么‘逍遥侯’的,本事没有,派头倒是高,我看应该就是这个了。看来我们今天倒楣,竟然遇上了他。” 凤招皇勾唇一笑。“这不算倒楣,看人出丑,也是有趣。” 乔南容敛眉,觑睐着他。他讲话的样子,就是教她生厌。 “逍遥侯”停在箭靶的前面,张弓一射,箭飕地出去,连箭靶的边都没有沾上,就直直地从旁边削过去。 旁边的仆役,竟是欢声雷动,不断称颂。“侯爷真是了不得。瞧瞧,这臂力真大,一满弓就飞过了箭靶。” 又有人拍马屁。“是啊,是啊,只怕是千古未有。” 年轻俊俏的侯爷,得意地抬高下巴。 凤招皇这一群人不住低声讪笑。“这种事能引以为傲,那当真是千古未有。” 乔南容忍不住嗤笑出声。 “逍遥侯”目光向他们所聚之处扫来。 凤招皇顶顶乔南容,示意“他”别惹是生非。 怕事?乔南容心里咒着,转而生了一念──他既然怕事,她偏要生事。 乔南容一笑,旋身腾翻上马。 “乔兄弟。”凤招皇正要阻止乔南容,乔南容马腹一夹,骏马如箭飞出。 “这姓乔的,恁莽撞的。”叶崇年忍不住抱怨。 “算了,见机行事。”凤招皇见来不及阻止乔南容,反而坦然地展颜一笑。“叶兄,你往后还要在这里出入,要是乔兄弟惹什么事情,你可要先跑,别让人揪到了。” “你啊……”叶崇年摇头,一副自认倒楣的样子。 “我啊,这辈子唯一做对的事情,就是交了你这好朋友。”凤招皇搭住叶崇年的肩膀,含笑看着乔南容骑奔在马上的丰姿。 他打量着乔南容,就一个男子而言,“他”算是秀气了,但是两道秀浓的剑眉,配上清湛的眸子,也是挺有精神的。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整个人的神态,御风而行中但见光彩焕发。 乔南容纵马奔驰,风似地掠过“逍遥侯”身边。“拿来。”乔南容话出手至,硬是从那傻愣愣的侯爷手上抄下弓箭。 一抓到弓箭,乔南容从箭靶前错开,她一个回头,凝神聚气,身下马犹奔纵,身躯颠摇,箭自她手上疾发,唰地正中红心。 “好箭法!”凤招皇叫好,叶崇年也亮了眼。 乔南容傲然扬唇,却不松手,反而再让马奔绕一圈。 马跑了半圈,顺着的势,又是向“逍遥侯”处奔来。 “让开!”乔南容一喝,赶走呆张着嘴的“逍遥侯”。 “逍遥侯”和他的下人,愣退了几步,其他场子的人,这时也停下观看乔南容。白马好似展翅而奔,乔南容沐在春光中,一身的亮,不能瞬目的霎时,让人生了错觉,不知是光照在“他”身上,还是“他”便是叫人炫目的光。 乔南容搭弓拉箭,硬是用双腿夹紧马腹,突然一倾身,身子画了半个圈,侧挂在马身上。 众人惊呼出口,还在佩叹之中,乔南容黝黑的眼睛一眯,盯紧靶心,箭一发,没入红心之中。 半晌之后,四周爆出喝采之声。“好啊!”凤招皇连声称好。 乔南容扬笑,放慢马的步伐,停在“逍遥侯”前面。“弓箭是这样用的。”她把弓箭还给面有窘色的“逍遥侯”。 她的骑射这样精湛,十足让“逍遥侯”难看。谁知,乔南容竟还踱步到方才“逍遥侯”落箭之处,一把抽起地上的箭。 所有的人揣量着“他”的用意,茫然的空气中,隐隐绷了。 乔南容勾了一抹笑。“不能射中箭靶的箭,应该这样。”她双手一折,啪地折断了箭,丢扔在地上。 所有的人呆住,反应都比乔南容的动作慢了一拍。 乔南容好整以暇地骑到凤招皇身边。“凤兄,马还你。”她笑得灿烂。 对“逍遥侯”她是“恶意挑衅”;对凤招皇她是“蓄意谋害”。等一会儿,就可借“逍遥侯”之手,来砍了凤招皇了。 凤招皇无奈一笑,看来这乔兄弟,很有几分意思。 “逍遥侯”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来人!”他怒喝,点燃空气中的烟硝味。“把这群人给我抓下来,一个都不准让他们溜了。” “是。”仆役领命,群体向乔南容等人扑来。 乔南容露齿一笑。她身轻如燕,还怕逃不了吗? 混乱之中,她挤身要出,娇躯前面却陡地横了堵胸膛出来。 “乔兄弟。”凤招皇挡住了“他”,蓦然抓了“他”的手。“这里危险,快逃吧。” 是啊,她是要逃,可是不是要让他牵着逃啊! 乔南容一怔,想甩开他的手,哪知道他却是牢握不放,她挣甩不开,只能与他拉扯,追赶的人声逼近,他喊着。“愣什么?逃啊!” 他的力气比她还大,害她只能由他拉着,仓皇遁逃,等到将众人甩抛一段路之后,他转个弯,拖着她翻墙而过。 “安全了。”凤招皇得意地宣告。 乔南容瞪觑着他,扭拽开手。凤招皇这只猪竟然敢抓着她,真是太可恶了,她一定要找个机会剁掉他的猪蹄子。 “乔兄弟,你的脸色不大好看,是太累了吗?”他问,不知道是愚昧的关问,还是好巧的探问。 “我不喜欢人家碰我。”乔南容毫无掩饰,她动怒了。 凤招皇眼带笑意地看着乔南容。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看得出来,乔南容那一双黑亮的眸,对他是蓄着敌意的。偏偏,“他”傲然飞扬的神态与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深深吸引他。 他喜欢看“他”眼里那七分倨傲,三分冷傲,虽然同是傲性的人,可是“他”与自己的傲却又有几分不同。 他决定了,要“招惹”这么一个人来做“朋友”。 凤招皇展开好看的笑容。“让我拉你一把,总比落在‘逍遥侯’手上好。” 乔南容可不觉得如此,她瞪他一眼。“哼,多管闲事。” “乔兄弟。”凤招皇保持笑容。“你那时把马自‘逍遥侯’跟前还我时,我还以为,你把我当朋友呢。” 他这是拐了弯戳破她的蓄意陷害,乔南容哪里有听不出来的道理,偏偏她一时间又没话回他,只好气得自他身边拂袖离开。 凤招皇赶紧转身,跟上“他”。“乔兄。”他亦步亦趋,如影随形,紧贴着“他”。“你要去哪儿呢?顺路的话,咱们一道走。” 乔南容初初是不理他,哪知他像挥之不去的苍蝇,转绕着不走,乔南容只得停下步来,冷冷与他相看。 这次没能整到他,她本来想这样就算了。可是,谁让他不知死活地缠着她,那后果,就由他自己承担了。 “我要去参加武林大会,我想应该不顺路吧。”乔南容抬眸看他,故意这样说。 “太好了!”凤招皇展颜,面露大喜之色。“我也是要去参加武林大会。既然有缘相逢,何不共赴一程,路上也有个照应。” 他有必要这么开心吗?乔南容心头,窜了点点不安。“我这人脾气可是古怪,你不后悔?”她问,算是给他最后的机会。 “不会。”他一笑,大手将“他”牢牢握住。“好兄弟。” 乔南容的心,蓦地一漏。他粗厚的手掌,暖递他的豪气与真情,害她仓皇地甩开。“我不喜欢人家碰我。”她重申,避开他的目光。 那是男人的手,和女人的手截然不同,碰上时会突然让人心口一震。乔南容慌乱地觉察到。 讨厌……他竟然又再次握她。讨厌……真是让人讨厌……她以后绝对不让他碰了。 第二章 十几天后,艳阳高照,刺得人眼睛不好睁开。 乔南容和凤招皇寻了一棵参天大树,靠坐在盘错的树根上稍事休息。 “喝水吧。”凤招皇把水囊递给乔南容。 乔南容用手指将囊口与樱唇隔开点距离,咕噜地饮了一口水。“谢谢。”喝完后,她将水囊交还给凤招皇。 十几天了,乔南容的态度还是有些冷淡难亲,却没有阻了凤招皇对她的善意。 凤招皇等“他”喝过,才拉高水囊,倾下一注水流,咕噜灌入。“过瘾!”他啧了一声,将水囊收起,另外拿出馒头,掰成两半,给了乔南容一半。“呐。” 乔南容没有接过来,只是问他:“你不觉得你对我太好了吗?” 她第一眼看他时,他明明就是头妄自尊大的猪,哪知他对她却有百般的好,害她常受良心谴责。她决定把话挑开来说,还是与他分道走好了。 凤招皇一笑。“我当你是兄弟,有福同享,不该对你好吗?” 乔南容绷着脸。“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并没把你当兄弟。我不明白,我对你这种态度,你怎么忍得下。” “这没什么忍不忍?”凤招皇笑得豁达。“我喜欢对你好,你不喜欢对我好,各有各想做的事,那就各做各想做的事了。” 乔南容敛眉。“你为什么想对我好?这根本就没道理。” 凤招皇移凑近“他”,送上笑脸。“我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看起来,好像很坦然,可是似乎有些隐瞒,有些神秘莫测,让人好奇得很。” 没想到他的观察这样敏锐,乔南容有些许的心虚,表面却还镇定。“对我好奇和对我好,应该是两回事吧。” 凤招皇展笑。“我这人很相信缘分的,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不是初识,说不定我们上辈子就见过面了。” 乔南容嗤笑一声。上辈子?她没那么倒楣吧。 忽地,她转念想到,她和他确实在客栈见过一面,只是那一次,她自下面仰头,只露了眼睛与他相看,那也算“见”过吗? 没想到,那次她恶整了他,他却还记得她。愧疚的感觉,轻轻啮磨着她。 乔南容别转过头,耽溺在混乱的思绪中。 “想什么?” 他蓦地凑上乔南容,气息自她敏感细致的肌肤呵过,方寸一乱,她突感微晕,脸轻烫了起来。 乔南容本能向后一撤,曲了双肘撑住身子,睁亮黑眸与他对看。 他忽然发现,“他”的脸上淡淡的飘红,透了些姑娘家才有的风情韵致。可是,那双熠亮的眸,却是连男子都少有的倔傲。 深凝着乔南容,凤招皇竟生了眩乱。什么是男?什么是女?在“他”身上交揉杂错,使“他”显得魅离,却让他恍恍失神。 “做什么?”乔南容问,因他贪婪的目光而怏怒,而慌乱。 凤招皇回神,朗声一笑。“不做什么,我只是要问你想些什么?你真有趣,竟然像个姑娘家一样脸红。” 乔南容愤而推了他一把。“谁是姑娘家?谁又脸红了?”都怪他没事靠得这样亲昵,才会害她呼吸困难,乱了分寸。 凤招皇勾唇。“乔兄弟当然不可能是姑娘家。”话到这里,原本无事,他却不知死活地加了句。“姑娘家都是会讨人欢心,惹人喜爱的,你这性子,十足不像。” 好极了,他竟然敢和她提到姑娘家的性子应该如何。 乔南容扮出一抹笑。“说到姑娘家,我以为姑娘家最重容貌,就是不会讨人欢心,也还该清甜娇美才是。” 凤招皇展颜一笑。“乔兄弟,没想到你的见解,与我相同啊。”他看着“他”,一副恨不得早日认识的样子。 “是啊。”乔南容点头。再没有愧疚了,就是整死他,她都不会有愧疚的。 她放满一整脸的笑容。一想到能整得他生不如死,她就开心得不得了。上回放了泻药,这回……下毒吗?嗯,应该不错。 她手边有各种的毒,一种能让人腹痛如绞,一种能让人皮肤奇痒,一种能让人四肢不能动,一种能让人有口不能言,有目不能视,有耳不能听,一种能让人…… 乔南容还在忖着,用哪种药最好,就听得喧嚷的声音朝他们前来。她与凤招皇同时转过头去,就见得一群村民在一名道士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朝他们所在的地方前来。 “怪了。”乔南容皱眉。“这群村民又是锄头,又是斧头,有老有少,可竟没有半个女人。” “嗯。”凤招皇沈下眉峰。“看他们的神情动作,好像是在驱魔逐鬼的。” “那道人喃喃有词,许是在咒。”乔南容揣想。 凤招皇顶顶“他”的肘。“静观其变吧。” “好。”乔南容与他并坐,看来将是件有趣的事。 道人率着众村民,直到两人的面前,才停了下来。面容干瘦的道人,伸出枯枝般的手,极带威严地沈声道:“起。” 这是在叫他们起来吗?乔南容和凤招皇面面相觑,凤招皇点头起身,乔南容也跟着他起来。 道人拂尘一扫,在两人前面不知比画了什么,而后拂尘一抽,披在左臂上,对着两人说道:“本天师慈悲救了你们两个人,你们还不快快跪拜叩谢。” 乔南容和凤招皇愕然相望,道人却是不耐烦地转过头去。 “两位公子。”年迈的村长开口。“你们是从外地来的,不知道情形。这天师是在替你们除掉身上的重煞晦气,你们才得以避开灾厄。这算是死里逃生,逢凶化吉,你们可要好好谢谢天师。” “我们哪里有什么重煞晦气。”乔南容眉头一轩,不以为然。 “这里是极阴之地,你们在这里待着,就会惹上重煞晦气。”村长解释着。 凤招皇一笑。“是因为这棵树枝叶参天蔽日,所以这里才是极阴之地吗?看你们这样子,可是为了砍树而来?” “是。”村长点头,却不愿意再多做说明了。 “好了。”刚好道人挥手。“别跟他们说了,误了时辰可就麻烦了。待本天师作法之后,赶快趁着日落之前,把这棵树给砍了。” “是、是、是。”村长连声称是,不再理会乔南容和凤招皇了。 道人口中念念有词,拿起桃木剑有模有样的比画,步罡踏斗,燃符咒。旁边的村民放下手边工具,全神贯注地助:“恭迎天师下凡……” 凤招皇和乔南容互看,虽觉荒谬,可是看他们表情凝肃,也猜想得到,事情必定严重,众人才会这样。 凤招皇使了眼神,示意乔南容和他往后退去。乔南容点头,跟他退到后面的村民处。 道人施完法之后,下令砍树,众人纷纷捡拾起家伙,松开地上的土。 “你们可是要将这棵树连根刨起?这不可惜了这棵大树?”乔南容问着身边一名年轻人。 “没办法。”年轻人压低声量回答。“我们这几个村,最近都遇了可怕的事,天师说,都是这棵树,阴气太盛,招致……”年轻人避开敏感的“鬼”字,说道:“那东西作祟。” “什么事情?”凤招皇问道。 年轻人为难地皱眉,显然不知道该不该说才好。 乔南容轻声说:“我们自远地来,一路上也遇到过不少事情。小哥,你说出来,让我们听听,说不定我们可以给些意见。” 年轻人在他的诱导下,终于低说:“我们这几个村,不知为了什么,夜里丢了好几个闺女……” 村长正好抬头,见到年轻人和他们说话,赶紧高声说道:“阿大,别乱说话,快点干活。” 阿大连忙点头,埋首工作,村长又道:“两位公子,我们这村穷僻得很,没什么可以招待两位,还请两位离开吧。” 看他的态度,显然对于莫名其妙丢失了闺女,觉得不吉,不愿多说。 一个中年人忽然拉了村长的袖子,村长回头去看,还招呼了天师过来。 乔南容和凤招皇无声无息地纵掠到众人身边。 只见中年人颤抖说道:“我好像……挖到……什么东西……” “到底是什么东西?”村长问,那人脸色苍白,不能言语。村长招了其他人过来挖,土被翻松开来,众人才看清楚,好像是一只干瘪的手。 大伙儿脸色一变,不知该不该继续再挖下去,村长拭去了额上的汗,下令道:“再……再挖。”此时,别说他没注意到凤招皇和乔南容窜进人堆中,根本就连他们的存在都忘了。 众人越控,手越抖得厉害。 乔南容蓦地感到阴气森森。是啊,这棵树下,真的是阴气森森。 树影蔽天,骄炙的日头,半点透不下来,幽暗下,土翻松着,一具裸露的女尸慢慢浮现呐。 乔南容咽下口水,不自觉地握住凤招皇的手。凤招皇稳住“他”溽湿的手心。 最后一个胆大的年轻人,拨开尸体的头,想看是谁,等那头出现后,他砰地一声,骇倒在旁。 那具裸裎的尸体干焦,眼珠半被蚀掉,看来惊悸尚存,怨厉不散,愤懑满在。 死者不安,死者不甘哪! “啊!”一时间四周发出喊声,凄厉惊恐。那道人更是一晕,倒了下来。 乔南容倒抽一口气,窝在凤招皇身边干呕。太恶心了,真是太恶心了。 凤招皇脸色暗沈,拍着“他”的背。“不怕,不怕。” 奇怪地,他的声音,竟然安抚了她。她向来讨厌他碰自己,可这时她竟想寻他指尖处的温暖与力量。 她不知道,原来他竟这样让人安心,让人信任。 乔南容恍惚了片刻,赶紧镇定自己的神思。“我没事了。”她强自站起,深吸了一口气后,走到尸体身边蹲下。 尸体已经干到剩下摺皱的皮囊,所以在这样热的天,也没什么腐烂的迹象。她唯一能自脑中搜寻到的杀人手法,是一种邪术。“采阴大法?” 她曾听山中长老说过,曾经有人以闺女纯阴之身,炼补自身功力。可是,她以为这种歹恶阴邪的功夫,早已消失才是。 “你也知道?”凤招皇微感惊讶。 “这么说,你也知道?”乔南容反问。 “就我知道,这世上,只有一人还习得这样狠毒的功夫,那人绰号‘鬼面劫香’,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凤招皇的表情转为沈肃,那样的沈肃,是乔南容所未见的。 他起身问着老村长。“是不是每一个村里,不见了七个姑娘之后,就轮到下一个村?” 老村长还在惊骇之中,说不出话来。 凤招皇剑眉一飞。“人命关天,你还不快说。” “是、是。”老村长拚命点头。“大爷,您……您可有……可有……救我们的方法?” 凤招皇收敛起平素玩笑的态度,说道:“听我的话,所有的人,不论男女,无分老幼,全部躲起来,然后备一坛最烈的酒给我。” 他眼睛炯亮,那态度直似一头睡醒的猛狮,既野狂又霸气,叫人不能拒抗,可又让人生了些害怕。 乔南容倒是不惧他,只是不知道,他也有这样一面──危险却诱人深探的一面。看来,她对他的了解,实在太少了。 乔南容的视线,不自觉地怔留在他的身上。 ☆☆☆ 这一夜,风微凉,月满轮,祠堂前月色醉人,匿躲在祠堂的村人,却没有一个有心欣赏。躲的人太多了,众人相互挨蹭,空气沈浊,人都昏头了,可谁也没敢睡。 门口一道缝,老村长贴在那里,眼角淌了汗,半模糊了视线。不过,他还是看得到凤招皇和乔南容对坐着饮酒。 瞧凤招皇还在,老村长才稍稍安心。他们全村的性命,可都交给他了。 “干杯。”凤招皇笑邀乔南容饮酒,单手抱起那坛烈酒,仰头灌入。 乔南容呷了口碗中的酒。“你说,那个‘鬼面劫香’一定会来吗?”酒味太浓,月色太柔,她嗅不出杀气。 “会来。”凤招皇放下酒坛。“在这个村里,他若不杀满七个姑娘,他是断不肯走的。” “你怎么会这样了解他?”乔南容问。 “三年前,我曾经和他大战过一场。”思及那一场,热血倍看啊。凤招皇再抱酒豪饮。 “胜负?”乔南容问得简单犀利。 凤招皇不答,这一口,他灌得凶猛,抹了嘴后,他一甩手,酒坛倒放。乔南容这才知道,他这一口竟已经喝干了一坛。 胜负他不明说,可答案乔南容隐隐知道了。 凤招皇一笑,醉意狂恣,他的笑容,野了起来。“你该走了。幸好,你不是女人,他会放过你的。” “我不走。”乔南容坚持。“他对女人能下这样毒手,我不会放过他的。”她告诉自己,留下,是为了要对付“鬼面劫香”那魔头,不是担心他酒醉,不是担心他不能御敌。 凤招皇朗声纵笑。“你方才说你不走时,我还以为是为了兄弟情谊呢。”他的笑声太放,听来空空的,有一瞬,会让人错以为,他有些些失落,或者是淡淡的感怀。 他是个重情的人,乔南容突然在他的笑声里听到这一点。这一刻,也许他死生不计,就惦着一点“兄弟”情分。 “乔兄弟,很高兴认识你。”凤招皇接过“他”的碗,豪气一笑。“兄弟一场,酒,怎么也该同饮过一回。” 他仰首,饮走“他”的酒。这是他惦惜缘分的方式,也是他告别的方式。 乔南容蓦地出手,自他手下一把抢回自己的碗。“说好同饮,怎么一滴不留?”她睨觑他一眼,咂了口碗里最后的酒。 她向来不喝他喝过的东西,但此刻例外。 “好兄弟。”乔南容胸腔一热,揽扣住“他”的肩。 许是受了他的酒气,感了他的豪情,乔南容心绪竟翻动起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说,将碗一砸,碗落地,而誓已定天地。 “说得好啊。”凤招皇纵笑,迭起的笑声,在夜里回荡。一笑动天,树影跟着摇晃,像是也笑了起来。 “好久没听过这样的笑声了。”一缕黑影,飘忽而至。 那身手来去无踪,乔南容竟不知他何时而来,她气息一屏,盯紧来人。 “久违了,‘鬼面劫香’。”凤招皇扬唇。 乔南容终于看清这“鬼面劫香”,他一身黑衣,一头银发飘散,眸光绿,唇带讥弄,肤如青玉,相貌却是俊魅无俦。“你还没死啊,凤招皇。”他笑,笑起来的样子,竟然可以惑动人心。 “我死了,谁为你收尸呢?”凤招皇回以笑容,再见到他,他可以感觉到血脉沸滚,整个人热了起来。 “这一次,你不会这么幸运了。”“鬼面劫香”眯起眼睛。上次他的功法,练到一半,却遭凤招皇所毁,这次他卷土重来,功力虽未至十成,却已练至八成。击杀一个凤招皇,够了。 “误会了吧。”凤招皇勾笑。“我向来凭的是本事,而非侥幸。”话落影出,他身形腾飞,如龙自云端破出。 他双拳幻出,拳风随一身畅快酒意激昂奔洒,醉意中,但见狂态。乔南容眼睛一亮,这才明白,方才他为何饮了这样多的酒。 只是他的攻势虽是凌厉,“鬼面劫香”却不闪躲,反手与他相对。两道人影,一白一黑,一触,相激成漩流,四下悍然起拔地的风。 乔南容的衣袂,受震吹飘动,声响飒飒,足见两人内劲之强。 她眉头拧皱,为插不入两人之中,而暗自心急。 风中突地逸出血味,一口猩红在黑白交错的漩流中喷激而出,艳如火树,乔南容心头一悸。 砰地一声,凤招皇飞弹出去,直落在地上。 乔南容急至他身边,凤招皇独力起身。“鬼面,你还是我遇到过最好的对手啊。”他说,痛快而笑。 “很好。”“鬼面劫香”展开诡邪的笑。“你若轻易死在我的手中,还叫我觉得无趣。”忽地他的笑容僵住,嘴角透出血丝,突兀地淌在他苍白的脸上。 “你又低估我了。”凤招皇朗声纵笑,笑声一转,鼓荡成盘旋的龙啸。 “你还是打不过我的。”“鬼面劫香”的声音一转,厉变为鬼嚎,与他的龙啸相互对抗。 两人的声音,震瓦穿脑,祠堂内的人痛苦地捂住耳朵,若不是四周都挨蹭着人,他们已经翻到地上打滚了。 乔南容凝聚真气,清亮一吭,一声凤吟自她胸臆而出,与龙啸相合,凤招皇的声音在她的引带下,趋为悠转,奇异地,竟融蚀掉那令人心底发毛的嚎声。 “鬼面劫香”声音一弱,身形疾遁。 “哪里走?”凤招皇和乔南容同时跃出。 凤招皇快了乔南容一步,大手一探,揪住“鬼面劫香”的背后,“鬼面劫香”一窜,凤招皇只扯下一块黑布。 弹指之际,“鬼面劫香”旋身,欲反扣凤招皇的脖子。几乎同时,乔南容横手搭住他冰冷的手。 “鬼面劫香”目光一转,魅的绿眸在瞅见乔南容时倏地一亮。他看得出来,乔南容是个姑娘家。 姑娘家啊!喝上一口闺女的血,都会让他现在的状况好转。 “鬼面劫香”目露噬血的光,倾身欺向乔南容,同时,凤招皇一掌击出。 这一掌击出,势如雷霆,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后,他与“鬼面劫香”各向两边弹飞而出。 乔南容纵身掠至凤招皇身边,她着急担心,而他脸上还挂着向来的笑容。 “扶我起来吧。对一个胜者而言,我这样子,实在不够体面。” “还笑?”乔南容突然有些恼了,要是方才她没有出手相助的话,他现在……这家伙,怎么还笑得出来? 凤招皇摆了个哭丧的脸。“对不起,我赢了。”好吧,“他”不让他笑,那他就哭吧。最后,肩膀该再加上两下抽搐的。 “咳!咳!”他一动,竟呕出一口鲜血。 乔南容心揪了下,凤招皇却又恍然大悟地笑了。“我就想,少了个什么东西,怪怪的。”该吐口鲜血的。“这样才像个英雄。”他笑说。 乔南容眉心恼蹙了起来。“只吐了口血,算得了什么,该当连命也绝了,这才是千古万代的大英雄。” 明明就是气他不将自己的命,当作一回事,可是乔南容出手,为他拭去鲜血的动作,却又太过轻柔。 真好。凤招皇眼梢含笑。他向来喜欢看“他”精神的眸子。而今,那喜欢更深了,因为他在那里头终于看到“他”匿藏的温情与关怀。 “不当大英雄了,”他咧开好看的牙齿。“活着,当你的兄弟就好了。”一句谢,他没说出口。一份感动,他没告诉“他”,可是这一条命,是“他”救的。他牢牢记得。 “兄弟……”乔南容喃,瞅睇着他。 往后,她真要与他当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兄弟”吗? 都怪他,怪他的豪迈热性,怪他的讲情重义,让她渐渐有些迷惘了。 第三章 半个月后,日刚西落,天色蒙蒙地还透了点亮。 乔南容推上客栈浴室内那一方小窗,浴室暗了下来。 她不在意,这样刚好可以好好泡个热水澡,褪解了衣袍,她正要入浴时,突然听得急急的敲门声。 叩!叩!凤招皇在门外叫着。“乔兄弟。” “做什么?”她慌乱地应答,随手揪起衣服。 “找你出去啊。”他的声音迫不及待,极为兴奋。 “去哪儿?”她动了好奇心。 “出来。”凤招皇笑道。“出来,我就告诉你。” 乔南容看了眼水桶中氤氲的热气。“非得出去吗?”热水耶,那可是一桶热水哪。 “作兄弟的,还会害你不成?”他说,一再催“他”。 乔南容猜他必有什么好事,才这样急切。“好啦,你等一下。”她穿上衣衫,才推开门,凤招皇就兴冲冲地拉住她。 他的手劲极大,乔南容冷不防地让他一拉,险些踉跄,跌入他的怀里,她仓皇地推甩开他。“作什么啦?”她掀了眉,粉脸却莫名发烫。 他看着“他”,轻哂。“你实在太容易脸红了。” “关你什么事?”乔南容斜瞪他,甩头从他身边走过,拉了把椅子忿忿坐下。乔南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过于亲近他时,就会脸儿潮红,就会心慌不自在。怏怒,不只是为了他的话,也是为了自己的反应。 “好兄弟。”凤招皇步过去,探凑到“他”脸边。“我这么说,没有恶意,你不要恼怒。” “我才没生气呢。”她心虚地说。“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快点说,说完了之后,我要去洗澡了。” “好。”凤招皇满了个笑,单刀直入地说:“兄弟,你还没去过妓院吧?” “妓院!”乔南容一听那字眼,又羞又怒,胀红了脸。“下流!”她唰地起身,愤而一掴。 啪地一声,凤招皇一张俊脸热辣辣地红了,他一怔,呆在那里。 乔南容也是一愣,她忘了,自己现在可是“男人”,实在没道理这样激动。死了,凤招皇一定觉得很奇怪。 那一巴掌,他挨得实在莫名其妙。 尴尬中,凤招皇忽地释出一笑。“我想你一定没去过妓院了。” “欸。”对他几分愧疚,乔南容低头,胡乱应他。 “兄弟。”他一笑,起身,搭住“他”的肩膀。“男人都该去一回的。”他揽住“他”,忽然发现“他”的骨架纤巧,不像一般男子。 乔南容抬肩,顶开他的手,从他怀里撤出。 她实在不喜欢与他太靠近,会害她脑里轰轰地,难以思考。 凤招皇逸笑。“天造男女,刚柔相济,阴阳两合,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什么难以启齿的。” 乔南容听他说得赤裸,心中暗斥他一声“色鬼”,对他既不齿又不屑。那表情显露在脸上,藏也藏不住。 凤招皇不以为意。“兄弟。”他和“他”展开男人间的谈话。“男人一生若是不能知晓女人的滋味,那就不算是男人了。”这是肺腑之言,这是经验之谈,他说得极有义气。 乔南容瞅睇着他,明明不想听他那淫秽之语,可是心底又生了些些的好奇。“女人是什么滋味?”她小小声地问。 凤招皇露齿,一迳邪邪地笑,却又什么都不答。 别有深意的笑容,招得乔南容生厌,她撇转过头,可是好奇的念头却开始骚动着她。 到底男人觉得女人是什么滋味呢? 凤招皇低声笑道:“不是我不跟你说,只是这种妙不可言的滋味,本就难以形容。这里有座‘云水阁’,里面的姑娘都是千娇百媚,我找一个好的给你,等她领了你,你就会明白了。” 乔南容玉颊燥热。“谁要你多事?”卑鄙、无耻、下流、肮脏、污秽、恶心、淫乱…… 这些话乔南容说不出口,在心里骂了凤招皇百次千回。 凤招皇当他只是小男孩,以爱护“他”的心念,笑拉起“他”微烫的手。“跟兄弟我去吧,绝对不让你后悔的。” 乔南容想到他的手,都觉得恶心,急忙甩开他。“你要去自己去,我才不跟你去。” 乔南容激动的反应,引得凤招皇微觉奇怪。“怪了,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没见过哪个男人“誓死”不去妓院的。 “我当然是了。”乔南容连忙辩称,为免凤招皇起了疑心,她傲抬下颏对上他。“我只是不信,你找得到好的给我。” 凤招皇朗声一笑。“这可是你的第一次,我能不找个好的给你吗?” 乔南容瞪着他。“你最好找得到。” “怎么可能找不到?”凤招皇笑笑地把“他”纳在自己宽阔的肩下。 乔南容阴了半边脸,恨不得转了头,直接咬下凤招皇的肩膀。她现在才知道原来男人是这样恶心。 ☆☆☆ 妓院里,莺声燕语中春意无边。 一名唤做芙蓉的艳色女子,偎在凤招皇怀里格格娇笑。“讨厌,你一年多都没来了,奴家还以为,你忘了我呢。这次奴家一定要好好罚你。”她说着,手大剌剌地在凤招皇腿上磨蹭着。 乔南容在一旁看得傻眼,吞了口口水,她一直以为男人的恶心,该是叫女人觉得生厌不悦才是,怎么这女人不只乐在其中,还“主动出击”。 乔南容旁边坐着花名蔷薇的妙龄姑娘,她香肩半敞,露了截雪白酥胸,俯身逗弄着乔南容。“听凤公子说,你是第一次来这的。”她媚眼勾着乔南容,乔南容自然没有凤招皇那样阳刚迷人,不过他面貌干净,腼腆赧红,也是可爱。她对“他”也就频献殷勤。 “嗯。”乔南容勉强地回答,看不过眼地替她将薄纱披好。“别着凉了。”她尴尬地补了句,立刻引来两个姑娘噗哧娇笑。 芙蓉转了头说道:“没想到凤公子,还能结识这样单纯的小公子。” “我这小兄弟确实是什么都不懂。”凤招皇替芙蓉倒了一杯酒。“他可就要麻烦妳照顾了。” 芙蓉没想到凤招皇会开口要求,柳眉一挑,推掉他的酒,娇嗔一声。“我去照顾他的话,那谁来伺候你?” 蔷薇不料凤招皇有这样的心思,赶紧接口。“芙姊,凤公子就由我来伺候吧。” 虽说乔南容还算不错,可哪比得上凤招皇能讨姑娘家欢心。 芙蓉语气软里带刺。“我说蔷薇妹子,凤公子恐怕不是妳能满足得了的。”竟是开始与蔷薇争起凤招皇来了。 乔南容不快地噘了嘴。她就不明白,这凤招皇有什么好处,值得这两个女人把自己丢在一旁。 乔南容转了个念头,叫了凤招皇。“大哥。”她扯开笑容。“可不可以把这两个姑娘都让给我。”哼,她偏要叫这两个女人落空,更要凤招皇一个人抱着棉被过这一夜。 凤招皇初时有些错愕,后来朗声笑出。“好兄弟,真看不出你这么有‘兴致’,好──”他爽快地站起。“这两个都留给你了。” “谢谢大哥。”乔南容低觑着花容愀变的两个姑娘,笑容更满。“那大哥今晚……” 凤招皇堵了“他”的话。“不用替大哥担心,这里这么多姑娘,还怕大哥会一个人吗?”他露出男人的笑容。“大哥会自己找乐子的。” 乔南容的笑容,顿时僵了。 她可以抢他两个姑娘,难道还可以抢他第三个姑娘吗? 原来他要的只是女人,不管哪一个都可以。 可恶,她真的没算到男人跟野狗是一样的。 “好好享受啊。”凤招皇笑看着“他”,拍拍“他”的肩膀。 “大哥也是。”乔南容虚弱地挤了一句话。 “放心。”凤招皇拉长笑容,低附在“他”的耳边说道:“两个……了得……”他竖起了拇指。 “嘿嘿。”乔南容陪笑,嘴角抽搐。 ☆☆☆ 夜深,乔南容潜入一间房间,里面那个叫昙花的姑娘听到关门声,对着梳妆镜说道:“凤公子,你不是还在跟姊妹们喝酒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人家还没准备好呢。” 乔南容听她这样说,松了口气。之前,凤招皇留她和两个姑娘独处,她点了两人的睡穴,顺利脱身后,便自老鸨那里探问到凤招皇的去处,早他一步寻到昙花姑娘的房间。听昙花的话,她确实没走错间。 昙花自梳妆镜上看到乔南容走进,吓了一跳。“公子,您走错地方了吧。”她回头见乔南容眉目不恶,又问道:“您要做什么啊?” 乔南容勾了一抹笑。“我是来救妳的。”掌风一出,击昏了她。 “嗯。”昙花软了下来,乔南容抱住了她。 算这女人福大命大,遇到“侠义心肠”的她,这才没惨遭凤招皇“蹂躏”。乔南容“好心”地把她掉包回先前的房间,再返回原地。 她动作迅捷,总算赶在凤招皇来之前回来,重回房间。她关上门,第一件事情,就是在茶杯中糁上迷药。 凤招皇喝了这茶,就作不了怪了。乔南容得意地拍拍手,吹灭了烛火。 为了“救”这些女人,她可是煞费苦心呢。只是……乔南容转了一个念头,这些女人会感激吗?师父们曾和她说过,男人只会“蹂躏”女人,可是为什么她们的态度好像挺高兴被凤招皇“蹂躏”似的。 乔南容百思不得其解,揉了揉头。 好烦哪,她本来可以在客栈里,好好的洗一个澡,却被凤招皇害得在这里进进出出。 乔南容吐了一口气,决定先去浴室净洗个手脚再说。 打开了浴室的门,乔南容顺手推关上,见到一大桶冒烟的热水,她抿咬了唇。 她现在正黏糊了一身的汗,好想洗澡哪。 眼巴巴地望着一桶热水,乔南容不自觉移了步伐,探手一撩,水温正好,适宜入浴,适宜放松,适宜…… 乔南容打量了四下的情形。不管了,她迅速地解下衣服,没入桶中。 “呼……”她将胸臆间一口闷气深深挤出,松闭上眼睛。桶子中释出淡淡的木头香气,氤氲温热的水气暖覆住她。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乔南容莲浮笑容,没身埋入热水中,半晌,才从水中探出头来。几乎同时,门砰地撞开。“我的好姑娘。”凤招皇凭着放肆的酒意闯入。“不是说要和我共洗鸳鸯浴吗?” “啊。”乔南容虽慌,犹未乱,低叫一声,手指噙了水珠,籍着内劲送出,击熄了一烛火光。 “怎么暗了?”凤招皇咕哝一声,迈着摇晃的大步,就着微漾的水光反射朦胧月色,步到水桶边。 乔南容僵了身子,内劲聚在手上,只待凤招皇一有不轨的动作,就要他立时毙命。 “昙花。”凤招皇一笑。“怎么不说话,妳是气恼我来得太晚了吗?” 乔南容听了他的话之后,权且将计就计,背转过身。“走开。”她佯怒。 她抵着木桶的边缘,乌瀑黑发腻在冰肌雪肤上,光影不明,暧昧的春色,反而更显得诱人。 他发出赞叹的声音,衣服未宽,只解了鞋,就跨翻入水桶中。 哗啦啦的水满了出来,而他与她之间几乎没有空隙。 乔南容动念要逃,他却从背后将她的纤腰搂住。 该死,他一碰到她,她全身就像要烧起来一样。她想挣开,他的双臂却像铁一样箍紧了她。 他枕住她的肩头,低嗄地叹道:“天啊,妳好香。”她身上没有一般姑娘家甜腻的脂粉味道,深嗅中,却可汲到淡淡的木头香气,揉入她特有的幽馨中。她的味道,有种神秘,他难解。她的骨架,有种熟悉,他一时却又说不上来。 “妳不是昙花。”至少这件事情,他很笃定。 她的心跳好乱,他欺近霸道的气息,搅混了她的一切,只除了她向来的倔傲。“那又如何?”她应他,不怕他发现她不是昙花。最多,就是杀了这淫贼。 他朗声笑起。“是啊,那又如何?”她的性子,他竟像也识得一般。“叫什么名字?”他低问,呵烫了她敏感的耳朵。 “露水姻缘一场,也值得问吗?”她绷紧了身子,从喉咙里吐出来的声音,都像是被碾磨过一样,破碎低嗄,听来却是另一番诱人。 “不能说吗?”他很快恋上她的娇躯,粗厚的大掌向上移,包覆住她胸前的柔嫩。 她倒抽一口气,因为极度羞怒而红了双眼。 阒静中,他听到咚地声音,那是她的泪,他的心跟着揪了下。“不要怕。”他柔声安抚,恍惚间,他总觉得,她这样的倔强,他是认识的,他是知道的。 “我没怕。”她答。那是恨,恨不得此刻就杀了他。 她的恨这样漫天涌上,他的情却蓦地缱绻。“第一次吧。”他猜,摩挲中多了温柔与引导。 他的碰触,让她本能地战栗,来不及思索前,已经软逸出催情的呻吟。 可恶,她咬紧牙,恼恨自己可耻的反应。 仿佛知道她内心的冲突,他不急着攻城略地,只是轻轻囓舔逗呵她光滑细致的香肩。“每个女人都会有第一次,会抗拒是正常的。今夜以后,妳就会明白什么是男人,什么是女人。妳会成为真正的女人。” 听他这样说,她突然涩涩地笑起。 荒谬啊!之前,他说要带她来识得女人的滋味,而今,他要她成为真正的女人。她本来只是想要“拯救”这些女人,只想“整治”凤招皇,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意外,让自己陷入这样难堪而迷乱的情境中。 觉察她的难过,他有些困惑。“难道,妳不是自愿的吗?”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温柔而疼惜,稍稍平抚她翻涌与抗拒的心绪。“我不知道情形会是这样。”她不知道,她会给了他机会,这样亲昵地狎近她,也不知道羞愤中,体内会有股莫名骚动。 “先这样吧。”他停止了爱抚,只是温柔地把她满满抱住,让她熟悉他的体温与气味。 他的胡渣微微刺着她,浊重的呼吸,呵停在耳边。他的气息,她不是不熟悉,只是当他吐纳间,杂了酒与情欲,让他显得陌生。 他说过,女人有一种滋味,那男人呢? 他的温柔让她大胆,他的陌生让她好奇。她突然拉起他的手指,放在嫣烫的唇瓣前,学他的样子囓啃逗呵。 他喉咙一紧。“我想要妳。妳要我吗?”粗哑的声音,低沈地似是魔鬼的诱惑。“我会很温柔的。” 她的胸前起伏剧烈。“我不知道。”她想和他靠近,好奇他是什么滋味,可是又觉得这似乎是不该的事情。 “给我吧。”他抱起她,一身衣服还湿漉漉的,他也不顾,便自木桶翻跨出来。 乔南容意识到身上寸缕未着,慌地扭挣。“我不要了。” “没有男人会给妳更好的第一次了,相信我。”他保证。 隔着衣服,她可以感觉到,他和她一样都是着了火的。 什么是男女之间,山上的长老们,从来没有教过。她突然想,也许在这件事情上,他真会是她最好的老师,也许她可以明白,那些女人为什么巴着他“蹂躏”她们,可是…… 乔南容来不及多想,他就将她放在床上了。 “我去点灯。”凤招皇说,他想看她,看她的容貌,看她的每寸每分。 “不要。”她霍地起身,急急揪住他的前襟。 “妳会不会太神秘了?”他笑。“又不让我看妳,又不让我知道妳的名字。” “这一夜过后,你会为我做什么吗?”她问。 他一怔,尔后坦承说道:“不会。” 听他这样说,她心底竟然隐窜了股失落,却又腾生了一份好胜。“你是寻欢客,我是青楼女,这一夜过后,各不相关,你何必知道我是谁?况且,看不到的脸,不是最美的吗?不知道的名字,不反而是最值得记得的吗?” “那……”他沈吟半晌。“那我叫妳晓雾吧。”他还是执意给她一个名字。 “晓雾……”她喃唸,突然笑出。“好名字哪。清晨晓雾,见了日出便要散去。”这就是他与她此刻的关系。 她的聪明灵黠,是他在女子之中少见的。可是,这不是叫他最吃惊的,让他心头一跳的,是她的笑中,轻染惆怅感怀,却不自怜自伤,那样似有情若无情的态度,竟让他联想到…… “晓雾。”他唤她。“妳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只是他是男的,而妳是女的。”他对她格外生了一种亲切,有一些模糊的东西在心头滋生着。 “是吗?”她应道。心跳鼕鼕地加快,除了害怕之外,里面窃隐了雀跃。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他会想到她,确实是让她暗喜的。 幽暗中,世界单纯而安全,他们靠近彼此,以看不清的方式互贴,让气息漫流相依,她微颤地解开他的衣服…… 第四章 日出,歌舞声歇,酒尽灯残。 “嗯……”凤招皇沈吟一声,自疼痛中醒来。 “你起来了。”乔南容更换好了一身衣服,坐在椅子的那头,淡淡地瞅他。 “怪了,头怎么这样痛?”凤招皇皱眉,探抓着脑门。 乔南容轻哂。“你酒喝多了,许是自己去撞到头了。”她当然不会跟他说,昨夜,她狠狠地击了他一掌。 “有吗?”凤招皇微感诧异,忖思着昨夜的事情。 依稀记得,他与一名陌生的女子在床上翻滚厮磨,只是后来……凤招皇皱深了眉,他好像……怎么可能,他好像被…… 乔南容见他眉心攒聚,存心奚落。“我看大哥昨夜必定是太过尽兴,恐怕连与谁欢好都不记得,哪里会记得怎么撞到头的。” 凤招皇一声苦笑。“唉。”唇角一扬,他转了话锋。“不说这了。倒是兄弟你,昨夜如何呢?” 乔南容扯了一抹笑。“一张床上躺了三个人。你说,快不快活?”她没有说谎,那床上确实躺了三个人,只不过那是三个贪着和他一夜风流的女人。 想到这点,乔南容的心好像微微被什么扎刺似的,眉心悄敛。 凤招皇见“他”好似不快,跨步下床,往“他”肩上一搭。“我看你的样子,不顶快活的。怎么了?摆不平吗?” 乔南容抬头觑他一眼,一笑。“怎么会摆不平?”她昨夜可是结结实实地撂倒了他。 “摆平就好了。只是,我见你怎么好像有心事似的。”凤招皇关心地问。 她知道他是真心待她如兄弟。“大哥。”乔南容唤他,低了下头。“男人在床上,对待所有女人都是一个样子吗?是不是,只要不讨厌,就可以上床,就可以共欢?” 她假扮男装,却不能明白男人在这一点所想。特别是与他一夜缠绵之后,这一点,她更迷惘了。 男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跟一个女人这么亲近。可以是素昧平生,甚至是连面都没有见到,然后就这样的纠缠销魂。 待春宵一夜后,雾散情尽,竟又什么都不剩。 凤招皇让“他”问得哑了半晌,好一会儿才道:“这自古以来男人便是这样,兄弟你就别多想了。” 乔南容皱眉。“那一个女人若是不能忍受男人这样,是不是最好就是一辈子不该成亲。” “自古以来的女人,总是要在这一点看得开,要不然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凤招皇企图“开导”“他”。 乔南容冲上一口恶气。“看不开的话,是跟自己过不去,还是和自己的丈夫过不去?” “……”凤招皇被“他”堵了口,不过“他”言语之间过于激动,却不得不让他起了疑心。“你这说话,怎么跟个姑娘家一样。” 乔南容有些心虚,不过旋即说道:“我这话像不像姑娘家的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这话,是不是站在一个‘理’字上头吧。” 凤招皇并不答腔,只是愣瞅着“他”。 “他”会是姑娘家吗?他的心猛地敲击胸前。 是有神似之处啊!乔南容与昨夜那个神秘倔傲的女子,在性情上、在骨架上,是有神似之处的。 他极力搜寻“他”的眉眼,试图揣想激情中摩挲过的轮廓。 乔南容让他看得慌了,咽了口口水,斜眼睇他。“怎么净瞧着我?” 凤招皇纳回神思。“没事。”他一定是疯了,才会以为乔南容是姑娘家。明明“他”昨夜才与两名女子云雨,怎么可能会是姑娘。 他们或有相似,但是一男一女,如何能并提? “失神、失神的,也不知道你在愣什么?”乔南容抛了他一记白眼。她知道,他起了疑心,反而故意说道:“下次在床上别太卖力,小心‘精尽人亡’。”这句话,是她在妓院中听到的调戏之语,现学现卖拿来奚落他。 她是气他的,气他对肌肤之亲的态度竟可以如此随便,口头上也不愿意饶他。 见他脸上浮出苦笑,她顿生得意。“我看,你多休息吧。”甩头离开。 瞧着乔南容步离,凤招皇无奈地摇头。 唉,他这是怎么了,又让兄弟唾弃、又让女人抛弃的,更莫名其妙的是他竟然还把兄弟当成女人。不过话说回来,他一定也是活得不耐烦了,才会去招惹了一个谜样的兄弟,挂念着一个雾般的女人…… 他向来无往不利,这次可是头一回被女人在床上“退货”哪! ☆☆☆ 日正烈,人声鼎沸,为了参与武林盛会,“九龙山”下群英汇集。 “凤兄,凤兄。”远远有人见了凤招皇,便扬高声音唤他。 “这可不是凤小兄弟吗?”一名老者瞅到他,快步迎来。 不过片刻工夫,凤招皇身边就聚了不少的人。凤招皇含笑,一一拱手打招呼,跟在他一旁的乔南容这才见识到他人缘之好。 老者从人群中穿出,朗声笑道:“凤小兄弟,总算又见到你的面了。” 凤招皇大手一伸,与他紧紧牢握。“季老,您还是一样健朗啊。”喜悦之情,由衷溢出。 季老纵声一笑。“哪里有什么健朗,都让你们这些年轻人给追老了。”他面色赤红,声如洪钟,目蕴精光,既足威仪,又见慈善。 乔南容不自觉打量他,他也回头看了乔南容一眼,对他一笑,问凤招皇道:“这位小兄弟是……” “我来介绍。”凤招皇搭住乔南容的肩膀。“这位叫做乔南容,是跟我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兄弟,这位是季伯仁老前辈。别看他这样可亲,他可是现任的盟主,这次大会的主办人呢。不说别的,往后我们吃喝,可都得靠他了。” 季伯仁笑起。“别这么说,我老头子难道敢亏待‘沧龙山庄’的少庄主吗?况且……”他压低声音,拍拍凤招皇的胸膛。“说不定,下届盟主就是你了,我可得罪不起你哪。” 凤招皇一笑。“季老就爱开玩笑。” 季伯仁敛起笑容。“这各门各派的武功及实力,我还会不知道吗?除了一个‘绿萝山’我不晓得之外,其他的,我都估算得出来。” 一听到“绿萝山”,乔南容眼睛一亮。 “‘绿萝山’……”凤招皇喃。“这地方好像听过,不过不大熟。” 季伯仁皱眉。“莫说是你,这个地方连我也不大清楚。我只听说,这地方好像聚的都是些被抛弃的女人。本来这次大会,我是没打算邀请她们。只是上次我底下的人送帖的时候,让她们劫走一份,我只得让她们也参加了。不过怪了,这么些天下来,就是没见到她们的人来登记住宿什么的。真不知道,她们会派什么人来,也不知道她们实力如何?” 凤招皇勾唇一笑。“季老,这一点不用放在心上的。女人嘛,还能如何,最多不过就是‘峨媚派’那样吧。” 乔南容脸色一变,含咬住下唇。 季伯仁笑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你也不能轻敌。这次比试是由抽签决定,两方相对,若是不幸败北,无论强弱,可就被淘汰出去了。” “什么人都能输,女人能输吗?”凤招皇又露出他嚣张的笑容。“冲着季老你这句话,只要我和‘绿萝山’的人对上,一定让她哭回去。” 要让她哭回去!乔南容眉一挑,眼一翻瞪。 “兄弟,你说是吗?”凤招皇顺手用肘顶着“他”。 乔南容勾转了一个笑,并不回答。 他既然打心底轻蔑女人,那么纵使他们俩情分上是“兄弟”,身分上却是宿命的仇敌。 她绝对要让他哭回去的。“兄弟”可以不做,女人这口气可不能吞忍。 “对了。”季伯仁问道:“乔公子,你是代表哪个门派来的?或是个人来参加的?还请你把来历说一下,我好为你安排食宿。” “我的来历和大家没什么不同。”乔南容一笑。 季伯仁一时不解。“乔公子这句话是说……” 乔南容勾唇。“我们都是打娘胎出来的,来历不都一样吗?” “小兄弟说话真有意思。”季伯仁和凤招皇同声笑出。“不过,我是主办人,还是得问问小兄弟出自何门派。” “相信我,你们一定不会想知道的。”乔南容笑笑地说。 她很笃定,他们一定不会想知道的。不过,她确信,他们最后一定会知道的,因为她将是打败凤招皇的人。 ☆☆☆ 比武大会正式开始,同一时间内,各场子都有比试,其中最引人关注的就是凤招皇和“神剑书生”──斐玉堂的比试。 “神剑书生”玉面红唇,斯文儒雅,剑一出手,犹如名家挥毫,剑下是端正的楷体,一招一式,既准又稳,落落大方中,内蕴不绝。 凤招皇亦是剑如其人,剑法豪狂不羁,如他素来的狂狷,起落转折间,都带着几分满不在乎的况味。 几个站在乔南容后方的姑娘,窃窃私语。 “怎么办,这两人都师出名门,家世良好,卓绝不凡,我该站在谁那边呢?”一个姑娘苦恼着。 另一个答腔。“这凤招皇是不错啦,可是他看起来没有斐玉堂体面干净,我想我会支持斐玉堂。” 又有人接口。“我看凤招皇的剑招散漫,显然已经乱了,他一定会输给斐玉堂的。” 乔南容嗤笑一声,回过头去。“如果们喜欢斐玉堂的话,那正好,一会儿就有机会了。” “怎么会有机会呢?”几个姑娘的眼睛亮了,虽然不识得乔南容,可是“他”说话的样子,满是自信,颇能让人信服。 乔南容勾唇。“们等着安慰斐玉堂吧,他输定了。” “你胡说!”姑娘们轻嗔,怒睇着“他”。 “看清楚吧。”乔南容一笑,淡淡收了视线,再不理会她们。 看着凤招皇俊挺的身影,乔南容的目光,逐渐凝亮。 她比谁都雪亮,凤招皇的剑法看似杂乱无章,其实自有律动,自有布局,自有气势。那样精妙的剑法,绝对不全来自师徒相授。那是人与剑合,他禀赋中的狂性才能勾动剑气。 她的胸口热起。斐玉堂断无机会赢过凤招皇,可是她要怎么样,才能胜过他呢? 凤招皇的剑一卷,挑开斐玉堂的剑锋,一剑横去,如入无人之境,直逼斐玉堂颈端。 斐玉堂脸色一变,剑铿声落地。 这一变只在眨眼瞬间,四下发出错愕与惊服的叹息。 凤招皇撤剑一笑。“承让了。”他意气风发,步下擂台。 “好啊。”凤招皇一票朋友簇拥过来。“凤兄,真了不得,刚刚还害我为你捏了一把汗,没想到,你益发精进了。” “还好、还好。”凤招皇笑着,目光寻找着乔南容。 乔南容对他挥手,招他过来。 凤招皇大步迈向“他”,乔南容伸手握住他,对他一笑。“我就知道你会赢。” 她是最相信他,也最了解他的人。 凤招皇朗笑。“要是输了,不是叫兄弟丢脸吗?”他牢牢地握住“他”的手。对他来说,“胜利”之所以可喜,那是来自于与兄弟同荣共享。 ☆☆☆ 凤招皇连着几天,表现皆是出色,因此他所在的地方,旁边都会围了一群人,其中有仰慕他的朋友,自然也有倾心他的女子。可是这次,独独少了乔南容。 凤招皇有些心神不宁,左顾右盼着。 “找你的乔兄弟啊?”季伯仁唤他。 “是啊。”凤招皇点头。“‘绿萝山’和‘神风剑客’彭如飞的比赛就要开始,怎么没见到他呢?” 季伯仁帮忙看了一眼,说道:“真没看到人呢。对了,你这乔兄弟也真够神秘的,我查遍名册,就是没他的名字。我看,你对他还是小心一些好。” 凤招皇一笑。“季老,你多虑了。虽说我不知道他的来历,不过我这条命可是他救的,要说他对我不怀好意,我是怎么也不信。” 季伯仁啧了一声。“总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就是了。” “知道了。”凤招皇为了让他放心,应了一声。 季伯仁也知道他没放在心上,摇了摇头。突然,他眼睛一亮,说道:“出来了。” 凤招皇目光被引了过去,只见一个蒙面的绿衣女子,昂首步出。 “怪了。”凤招皇皱眉。“这‘绿萝山’的姑娘,也不登记个名姓,也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到底是想遮掩什么?” 凤招皇的友人说道:“一定是丑得不得了,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彭如飞眉一掀,说道:“姑娘,蒙住了面,未免给人太不光明的感觉了吧。” “蒙面你也要管?”乔南容冷嗤一声,拿出帕子遮住眼睛。“这样吧,我把眼睛也蒙了,跟你打一场,看你管得动,还是管不动。” 凤招皇眼睛一亮。“虽说彭如飞武功还算寻常,可是这‘绿萝山’的姑娘也够嚣张、够气魄了。” “静看她本事吧。”季老凝神。 擂台上彭如飞暴怒。“无知女流,狂妄小辈,欺人太甚。”他喝了一声,剑如雷霆,破空劈来。 乔南容屏息,以她天生异于常人的敏锐,感受彭如飞的气流。只见她原是不动如山,倏地疾转似风,自胁下送出柔韧的软绸,卸开彭如飞的剑势。 彭如飞大骇,要再转剑势时,眼前忽地一花,整个人被乔南容的软绸缠住。 软绸一圈圈缠卷,把他像绑粽子似的绕住,彭如飞一时之间头昏眼花。 乔南容一抛,硬是让他摔跌出去。 台下哗然,这才晓得“绿萝山”的功夫竟是不能小觑。 乔南容解开帕子,露出黑湛灿亮的眼睛。 凤招皇目光愣对上她──那双眼睛,似曾相识的。 乔南容觉察他的目光,转对上他,以眼神挑衅一笑。 凤招皇勾唇,定瞅着她。眼神交会中,他可以感觉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血脉奔流。这是第一次,他很想跟个女人好好地打一场。 对手来了,他知道他的对手来了。 ☆☆☆ 乔南容后来几天,还代表“绿萝山”出去赛了两场。出赛前,她特意迷昏了凤招皇。比赛结束后,她再匆匆赶回凤招皇的房间。 她一打开门,正遇到凤招皇要跨出去。 乔南容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醒来,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说道:“你起来了啊。” “嗯。”凤招皇点头,身形突然一晃,倾身向乔南容倒下。 乔南容即时稳住他,心却跟着漏了一拍。“没事吧?”她是真的担心他哪。 埋在“他”肩上的片刻,“他”舒服的气息,竟叫他有些不想起来。 凤招皇甩甩头,一笑。“没事。” 他站定身子,说道:“奇怪。这两天怎么睡得特别沈,起来后头还晕重。” 乔南容心虚地扯了抹笑。“我看你最近比试不断,可能是太累了,难免需要多睡一点吧。” “是这样吗?”凤招皇皱眉,直勾勾地看着乔南容的眼睛。 他不是没有怀疑让人下了药,只是能下他药的,只有乔南容,他实在不愿意怀疑“他”。 乔南容料他迟早也是要怀疑自己的,索性与他对看。“怎么一直看着我?” 她猜想,若是每当她去比赛时,都不在他身边,他一定更容易将她和“绿萝山”的代表联想在一起,不愿这么早就让他发现身分,所以她干脆选择迷昏他,然后装傻到底。 “没事。”凤招皇搜索着“他”的眉眼。“你的眉目和‘绿萝山’那个姑娘真的很像。”他认真地说。 她面容微变。没想到已经被他识破。 凤招皇见“他”蹙起眉心,以为“他”不悦了,心中顿生愧疚──他自己是怎么了,那话里头好像是在质疑“他”似的。既然是结为兄弟,哪里有不信任对方的道理。 凤招皇搭上乔南容的肩膀,一笑,微有几分赧然。“我说这句话,没有别的意思,兄弟你可不要放在心里。” 他的话语中,多见赤诚。乔南容抿唇,难有言语对他。 “生气了?”凤招皇低凑上“他”,想逗“他一笑。 “没有。”乔南容虚扯了一抹笑,定睛看他。“大哥,那‘绿萝山’百年来与江湖上没有往来,她们的武功俱是江湖上失传多年的秘招,奇诡难测,变化无穷,你若与‘绿萝山’对招时,自己要多加小心。” 她与他必定会有一战,可是他对她有义,她又如何能对也无情呢?至少也该对他多些叮咛的。 凤招皇勾笑。“放心,我会小心应敌的。输给女人?那样的脸,我可丢不起。那女人的功夫确实不错,不过,我一定会打败她的。对了,你好不好奇她的长相?” “这有什么好好奇的?”乔南容觑了他一眼。 “你不觉得她行事实在太神秘了吗?又不报名字,又不露长相,吊足人的胃口了。”凤招皇露齿一笑。“你看着,大哥非掀了她的面罩不可,要是她长得美若天仙,我就考虑把她讨来做媳妇。” 乔南容看他又再以美貌品评女子,微有不快。“要是她长得不好看,那你又当如何?” “不好看啊……”凤招皇沈思。他直觉认定那姑娘必定姿色非凡,倒没想她可能长得不好看。 凤招皇喃。“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不是绝美,就是极丑。若她长得极丑,却教我掀了面罩,她一定羞愤难堪。要不……她若长得丑,我就让她吧。赢了我,她也是面上有光。” “让她?”乔南容拢攒眉心。 退让,不是成全,那是轻蔑。他这是摆明看不起她们“绿萝山”的武功。 “有什么关系?”凤招皇不知道“他”此刻的想法,还很无所谓地耸肩。“虽说输给女人很难看,不过能帮人家留些颜面,也是好事。” 乔南容冷勾着唇。“大哥的话,会不会说得太快了?”好胜之心,全然被他激起。 “看着吧。”凤招皇笑起,搭住“他”的肩。 听说“绿萝山”的姑娘从未过败绩,他凤招皇一定会破了这个例的。也许要花点力气,但是他总会赢的。 第五章 辰时,日出未久,擂台前却已聚集了不少人。这一场比试是由风招皇和“绿萝山”交手。虽然这一场,并非武林盟主之争,却仍是万所瞩目,众所期待。 “这‘绿萝山’的娘们,嚣张许久了,看看凤招皇能不能收拾她。”参与比试的多是男子,不免有人看不惯乔南容总是有赢无输。 “我看‘绿萝山’的功夫,确实惊人,凤招皇恐怕要使出些绝学,才能应付。”大多数的人,虽对凤招皇有信心,但是仍然不免有些担忧。 “这你们就不懂了。”有年长的一辈开口。“凤招皇所学之中,最有名的就是‘狂龙九式’,只要他使出这招,没有理由输的。” “‘狂龙九式’?我倒是只听过,没有见过,不晓得那是怎样厉害的功夫。”众人被老者说得心痒。 “既然叫做‘狂龙九式’,那威力一定惊人吧。”姑娘们引颈翘首。 经过这些天的比试,凤招皇的爱慕者,迅速增加。 有人突然说道:“不知道凤招皇能不能掀开那姑娘的面罩。” “是啊,是啊。”立刻就有一堆男人附和。“我看那姑娘身姿曼妙,肤润如玉,应当是个美人胚子。” 不以为然者道:“既然是美人,何必怕人看呢?” 话题一开,胜负不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乔南容长相如何,才是他们讨论的议题。 由于乔南容来自传说的地方,拥有莫测的武艺,兼之行踪飘忽,对所有人来说,她一切成谜,一切都值得臆测。 人群哄闹之际,擂台鼓响,表示比试将开始,众人霎时收止声音,瞪大眼睛。乔南容和凤招皇自两边步来,虽然没人说话,可是气氛莫名窜热。 凤招皇停步,笑看着乔南容。“比赛了这么多天,姑娘可以告知姓名了吗?” 乔南容勾唇。“赢了我,自然就知道了。”凌空一腾,向他欺近。 凤招皇脸上还保持笑容,目光却变得不同。身形一转,反守为攻,飞身扑去,与乔南容缠错。 乔南容不敢轻敌,一发现未能占得先机,旋即闪扭娇躯,改弦易辙,步走迷离,形幻万千,扰乱凤招皇耳目。 众人在擂台下看得眼花,凤招皇忽地发出一声清亮的吟啸,观看的人突感晕眩,纷纷捂住耳朵。 乔南容眉心一错,步伐稍晃,未及眨眼之际,凤招皇便已欺来。 乔南容不躲直攻,两人掌心相击,乔南容不敌,后跃数步,一个不注意,脚半踏空,身子后仰,险些摔跌,她的心跳猛地一快。 凤招皇同步飞腾到身边,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腰。“说谢谢哪。”他笑,注意到她略闪过惊慌的眼神,多了些女人的味道。 乔南容还在迟疑时,听得他恶劣地加了一句。“不说谢谢,我可要放手了。” 乔南容傲然答道:“不放手,你可要遭殃了。”她反手拉住他,在他摔不及防备的时候,借力使力,将他抛出。 凤招皇遭到偷袭,情势忽变,他被摔出擂台。人们还来不及张口,凤招皇硬生生平空翻转,飞踏围观者的肩膀。 他的步伐毫不见重量,如龙踏云端,不旋踵便已重回擂台。 凤招皇啧了两声。“恩将仇报,这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招式一出,威力凌厉逼人。 “趁火打劫,你也不算高明。”乔南容眉一扬,讥他方才作为。 “我这是乘机教化,是不知感激。”凤招皇直击她的空门。 “照你的标准,那我刚才可也算得上是事先警告的君子了。”乔南容嘴上好强,非和凤招皇回嘴不可,却因为心神稍闪,致使闪躲起来,有几分狼狈。 “知道会怎么输吗?”凤招皇好看地笑起。 乔南容暗咬牙。她当然知道,她好胜心太强,反而容易招致失败。 凤招皇再笑。“不错嘛!知道要检讨了。” 即便知道凤招皇蓄意挑衅,乔南容还是忍不下一口气。“先想好你会怎么死吧。”双手暴出。 凤招皇似是已然料到,动作更快,单手扣缠住乔南容,一手摘下她的面罩。 近乎直觉反应,乔南容顺势别过头。 “不能见人吗?”凤招皇低声笑道。 话语中几分无心的讥嘲恼了乔南容,乔南容倏地回头,与他相看。 “啊。”台下哗然。乔南容的面貌与他们所想的,全然不同。既不是绝色如西施,也非貌丑似无盐。 她就是个清秀的姑娘,相貌并不顶特出,但眉目间倒有着姑娘家少见的英气神采。 “啊!”又有人发出惊呼,认出她就是乔南容,就是凤招皇身边的“兄弟”啊。 凤招皇呆愣住。“怎么……”他睁睁地看着她那双晶亮的黑眸。 “这就是你要看到的。”乔南容咬唇,击出薄怒的一掌。 凤招皇没有躲,也许是忘记了,也许是呆住了。总之,他没有闪躲,硬生生吃下那一掌,弹飞出去。 乔南容怔愕。她的那一掌,率性而为,顺任胸口恶气而发,不在原先设想之中。而他的毫不闪躲,对她而言则是另一场意外。 砰地一声,凤招皇狼狈地被摔出擂台之外。 情势遽变,人声扰攘。“这是怎么回事?” 主持本届大会的季老,扶起了凤招皇,转手交给身边的人,跃上擂台。 “我该称呼乔公子,还是乔姑娘,抑或者还有其他的名字?”季伯仁开口,不愠不火,却是夹枪带棍。 乔南容哪里会听不出来,他语多刺人。她冷勾了一抹笑。“您就放心地叫我乔姑娘吧。” “很难放心吧。”季伯仁一笑。 乔南容也生起敌意。“季盟主有什么话,还请明示?” “岂敢,只是乔姑娘曾经女扮男装,用意为何?引人揣测。”季伯仁直视着乔南容。 “季盟主不是只需负责评判输赢,验查身分吗?又何必揣测我的用意呢。”乔南容斜睐他一眼,微哂道:“别说我女扮男装,雌雄莫辨,就是阴阳同体也不劳盟主费心。” 围观的人,听她这么一说,喧闹起来。“这小妮子是怎么了?跟盟主讲话也这样嚣张。” “太张狂了吧。”群众发出不满的声音。 乔南容天生好强,抬了下颏,挺了脊梁,并不理会众人。“这场比试胜负已定,还请季盟主宣告。” “这……”季伯仁略显迟疑。 乔南容扫了凤招皇一眼,凤招皇挥开旁人的搀扶,一语不发,只是愣直地与她相看。 他的目光,深黝黝的,像是一潭发黑的浓血。 他受的“伤”,恁重啊。 旁人的声音,在他们目光相触的那刻,嗡嗡嗡地被抽远。 乔南容别转眼眸,暗自吸了一口气,以平稳的声调,吐道:“我想,胜负应该很明显了吧。” 季伯仁隐下心中不快,朗声说道:“乔姑娘,技高一筹,确实厉害。”他的话依然带嘲,嘲她“厉害”,嘲她赢的并不光明磊落。 乔南容听得出来,这次,却不与他逞口舌之快。 反正她赢了,这是事实,随旁人怎样看侍,她都不顾。 赢了,能为“绿萝山”出一口气,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是这样告诉自己。只是她不明白,怎么,她竟连一点喜悦之情也无。 ☆☆☆ 三个月后,“沧龙山庄”。 “干哪!”几名汉子围着凤招皇,以碗承酒,大口吞饮。 凤招皇仰头,发狠似地饮完一口。 旁边的汉子,看看他,彼此之间交换了眼神。这些汉子多是他的好友,其中有一个便是当初曾经接待过他的叶崇年。 今日是凤招皇的生辰之日,也是新任盟主继位的日子,他怕凤招皇心绪不佳,特地来看他的。 见他酒喝得这样凶,叶崇年故作轻松地笑了。“凤兄喝酒还是一样豪气啊。” 凤招皇勾唇。“遇到你们,我喝酒的兴致就高了。” 几个朋友接口。“今天可是大好的日子。难得大伙儿自东南西北聚在一起,咱哥几个绝对要喝个不醉不归。” “是啊,是啊。”气氛慢慢炒热。 凤招皇突然说道:“是啊,今天确实是好日子,连乔南容也是今天继为盟主。” 提到乔南容,几名汉子面上一僵,彼此觑看。 凤招皇是个重情讲义的人,乔南容隐瞒身分,女扮男装,又将他打下擂台,这对他来说,不只是打击也是屈辱。 江湖上的人,对于凤招皇当然有同情,有叫屈,但是不免也是有人大为惊讶,他怎么会让乔南容给摆了这一道。 凤招皇行事磊拓,侠名在外,从未有过这样招人笑柄的情形。 他将她视为生死至交,她却让他当众受辱。朋友们知道他伤得极重,是故都不在他面前提及乔南容。 凤招皇自己却是一笑。“我知道你们憋了一肚子关于乔南容的话。想说什么就说吧。”他忽地捧了酒坛,哗啦啦地对头兜浇下来,泼湿了整身。 “凤兄……”众人还在错愕中,他却已经甩头,朗声一笑。“覆水难收,过去的事情也不回头,各位兄弟,不用为我担心。我就当没认识过乔南容,往后也和她没有瓜葛。” “好啊。”叶崇年胸口一热,搭搂住他的肩。“你能说这话,才是我的凤兄弟。既然你心头没有牵挂,咱兄弟也把话挑开了说。要不是说她欺骗你的话,我怎么也不信你会输。你输,是输在你的情义,不是输在你的武艺。这娘们运气好,侥幸赢了几场,让她成了武林盟主;不过她可别以为当了盟主,就可一呼百诺,号令天下。我们这些兄弟,可不认她这个盟主。她当一天的盟主,我们就退出一天的江湖。” “对。”旁边的人纷纷附和。“凤兄,咱拿出做男人的样子。四年之后,她要是有胆接受挑战,我们狠狠讨回。” 凤招皇勾唇。“我知道自己一定可以打赢她,只是像她这样的人,我这一生一世,都不想再见到。” 感情放得极重时,是容不得欺骗与背叛的,他所选择的报复是永不相见。 这意味着,他内心深处,其实隐隐知道她对他也是有感情的。 不论他承不承认,他到底是知晓的哪。 ☆☆☆ 盟主即位大典,照往常惯例,总是风风光光,热热闹闹。今年各门各派一样派了人来祝贺,只是晚上留下来的宾客,明显比以前少了许多。 一场筵席上,寥寥落落的,只勉强坐了一半的人,其中还有不少是“绿萝山”的人。人数虽少,场面虽冷,“绿萝山”的人,倒也还吃喝的开心。 这“绿萝山”自从得知乔南容胜出,上下兴奋莫名。只是这当中,自然也夹了些些的担忧与不安,因此历代山主,特命镇山四老──春、夏、秋、冬四位婆婆带了一干女子,下山辅助乔南容。 “小容。”这四位长老,是看着乔南容长大的,因此她虽贵为山主,又任盟主,她们还是这样叫她。 春婆婆笑道:“不枉费我们辛苦教养,真是给我们女人争气。不知道这百年来,除了之外,可有其他女人当家作主,成了武林盟主呢?” “这我可不晓得了。”乔南容应付似的轻哂,有些心神恍惚。 “小容,在想什么啊?”夏婆婆心直口快,有什么话就说了。 “没有。”乔南容否认,话锋一转。“这历任盟主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实在不大明白。夏婆婆,这问题您可得问季老前辈了。” 季伯仁是前任盟主,这几个月来,除了安排即位大典之外,关于交接的事情,他也是按着本分,仔细叮嘱乔南容,因此乔南容若遇到问题,还是会请教他。 夏婆婆满脸笑容,问着季伯仁。“季先生,除了我们小容之外,您还知道哪个姑娘家当上盟主的吗?” 季伯仁平着声音说道:“远的我是不知道,就近的这三十年来,我还不知道哪个姑娘像乔姑娘这样厉害。” 夏婆婆听不出他话里对乔南容的不谅解,还一劲儿朗声地笑。“呵!呵!呵!您这么说,实在太客气了。” 她爽朗的笑声,在一些人听来,只觉得嚣张刺耳。 有人低低地冒了一句话。“季盟主确实是客气了。” 这句话音量不高,却还是让四名长老听到。冬婆婆冷声寒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肃杀的目光精准地扫到说话人的身上。 她们才来没几天,不过除了无心机的夏婆婆之外,其他人多少已经可以觉察这些人对乔南容并不是真心服气。 乔南容摸着她冰冷的手。“冬婆婆,您别多想。” 冬婆婆打量着乔南容,又转看着其他人的态度,压收起怒意,转过头去。“我就说过,不该下山的。”她嘀咕着。 春婆婆打圆场,说道:“小容总算当上武林盟主,这可是咱‘绿萝山’百年大事,怎么说也是值得开心的。” “是啊,是啊。”夏婆婆马上就忘了旁人说的话。 秋婆婆突然冒了一句。“这么值得开心的事情,为什么来庆祝的人这么少?是因为盟主是小容,是个女人吗?” 她问得犀利,气氛又转为尴尬。 乔南容却是一笑。“婆婆,只有们把我当成女人。山外的人都认为女人应该娇柔婉媚,像我这样既凶悍、又无美貌的,算不上是女人。” 她一句自我解嘲的话,化解了绷紧的氛围。 季伯仁看着她。他依然不喜欢她,却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有其他女子少见的慧黠与风采。 乔南容并没有理会他的目光,只是招呼着四位婆婆,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今日可是中原武林盟主即位之日?”三个眼大鼻高、腔调怪异,打扮奇特的男子旁若无人,大步跨入筵席之中。 他们手中拿着一只锦盒。看似来道贺,面上却写着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乔南容还不清楚他们的来历及来意,只得向季伯仁看去。 季伯仁收了视线,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那三个男子已经不耐烦地问道:“这盟主是在还是不在?” “我就是。”乔南容以手势示意四名婆婆稍安勿躁,自己则站了起来。“请问几位有何要事?” “早听说是个姑娘,原来是啊。”男子上下打量着乔南容,那语气之中,已经可以嗅到轻视的味道。 乔南容也不勃发怒意,只是单刀直入地问道:“看各位的样子,不是中原人士,远道而来,必有要事吧。” 男子嘿地露齿。“我们是代表域外十三派,前来祝贺新任盟主的。” 一听到域外十三派,餐桌上的人开始窃语,有人甚至露出警戒与疑惧的表情。 季伯仁虽然还是不动声色,目光却紧随着这三个男子。 这三个男子似是很满意这样的反应,其中一人打开了锦盒。盒子中赫然见到一颗骷髅头。 “啊。”这东西哪里有祝贺之意,分明是来触楣头的,各门各派的人骚动不安,却没一个人为乔南容站出来。 “欺人太甚!”夏婆婆啪地起身,勃然大怒。 乔南容勾唇一笑,将她压下。“夏婆婆,来者是客,人家千里迢迢送了礼来。这样说,可失礼了。” 谁都没有料到乔南容是这样的反应,大伙儿一时愣了晌,不知她打算如何。 三个男子以为她应当怒极失控,却不料她竟这样镇定,彼此交换了眼神。 乔南容对三人一笑。“我想你们送这礼物来,应当是希望我受到亡灵的保佑吧。这番心意,实在令人感动。三位还请稍候,我差人备礼,让三位带回。” 乔南容这番话,说的是正是反,三人一时还摸不着头绪,只得先看着她。 投向乔南容的目光,不只是这三个人,还有其他的人。 乔南容环顾四下的情形。除了“绿萝山”的人之外,在这里,她是没有支持者。她很清楚,域外十三派是敌,而这里的人不是友。 他们睁大眼睛,就是要看她怎么处理。 乔南容眉一扬。谁都休想看她的好戏的。 她手比着,要一个自“绿萝山”来的婢女过来。 “招儿。”她唤着婢女的名字。“过来这。”等婢女走来,她附在她耳朵旁边吩咐了几句。 招儿变了容色,乔南容却只是拍拍她的肩膀,催促道:“快点去吧,别耽误了贵客的时间。” “是。”招儿得令,快步离去。 众人睁睁地看着招儿离开,没有任何一个人猜到乔南容的用意。 乔南容展了一枚笑,招呼三人。“还不知道三位贵客本身是何门派,又当如何称呼?” 这三个人原来见乔南容不过是个小姑娘的样子,态度本是高傲,可看了乔南容应对的冷静老练,倒也收了轻视的心。“我们是‘青海门’的‘玄机三子’。” 自报姓名,不是为了和乔南容为友,而是认认真真地把她当个对手来看。 乔南容满意地笑了。“‘绿萝山’乔南容,中原盟主。”她说起话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不愿在人前辱没了自己的身分。 盟主的地位,她本来无意。可是一见到敌人出现,她体内血脉遂热。不管别人怎么看待,不管别人祝不祝贺。她总归是中原盟主,绝对不能折了自己的气度。 招儿抱了一堆东西匆匆跑来。“拿来了,盟主。” 旁人远看,只瞧到似是几件白衣,还不明白乔南容的算计。 “很好。”乔南容接过来,一展,竟是三件孝服。 “啊。”四下哗然,“玄机三子”脸色一变。 乔南容笑道:“三位费心送了死人头来,我怎么能不送回一份合适的礼物呢。只可惜三位来得匆忙,我一时寻不到好的款式与布料,还请见谅。至于这大小,也不知是否相合,要不,我先为诸位换上。” 她一番话说来,都保持笑容,倒叫“玄机三子”眼前一亮。“好个丫头。” 乔南容傲然勾唇。“不是寻常丫头,是中原盟主。” 季伯仁一听这话,也不禁露出钦佩的神色。乔南容年纪虽轻,又是姑娘,但是进退有据,确实是有盟主的架势气派。 “那就看本事了。”“玄机三子”暴然出手。 乔南容以兔起鹄落之势,旋飞而出,与“玄机三子”身影缠错。 为免受到波及,名门正派人士纷纷走避,场面大乱,多数人急于旁观。 “玄机三子”下手刚猛,可是乔南容倩影更见机巧。 她临敌对仗数次,虽说耗损不少真气。可是她天生好强,资质颖悟,反而自对敌之中参到武学中的精奥之意,几次比试下来,武艺更加炉火纯青。 安坐在位子上四位婆婆满意地笑开。“小容性子倔傲,让她参加比试,多磨个几次,果然是好事,功夫是越见精进了。” 乔南容扣架住“玄机三子”中的一人,旋身应敌之际,竟真的替他套上一身孝服。 之后,她转到他背后,制住他的脖子。“胜负应该已经很清楚了吧。”乔南容朗声道。 其余二子,相互对看一眼,放下手来。既然乔南容已经在最不伤人的情形下,展现了她的武功,没有必要再打下去。 乔南容放开那人,手比了个请的动作。“如果没有要事,还请三位慢走。” 先前被她制住的那人,丢下一身的孝服,说道:“盟主确实好功夫,不过,我们还会再来拜访的。” “既然这样──”乔南容一笑。“一句话托你们带回。告诉你们头子四个字‘谨祝安息’。”域外十三派送了骷髅头来,这句话,就是她的回礼。 “好刁的嘴。”“玄机三子”腾了几分怒气。不过,乔南容的武功和傲气,还是让他们印象深刻。“还有机会见面的,中原盟主,可得保重啊。” 他们已经有了宣战的意思。 乔南容挺了脊梁,自招儿手上拿起一叠冥纸,用力一压,冥纸之间,就像黏过一样贴和,她随手丢给“玄机三子”,扬眉说道:“承蒙几位的关心,这也是我一点心意,给几位路上花用。” “玄机三子”丢下,哼地一声怒走。 这一走,中原和域外一场战事难避。季伯仁有了领悟,低低对乔南容说道:“魄力有余,沈着不够。”他对她的要求,苛了。一则是源自对她的不满与不喜欢;另一则他并不晓得,那是因为他对她竟渐渐生了期许。 乔南容更不明白这一层,横看他一眼。“老谋有余,胆量不足。” 季伯仁眉一竖,吐了一口气。“盟主所该做的事情,不是带人打了胜仗,而是避开战端。”她那高傲的态度,常常能恼了他。 乔南容轩眉。“我不求战,但绝不避战。不过你放心,一旦开战,我绝不败战。”湛黑的眼眸睁亮。 季伯仁看了她一眼,先是静了半晌,然后才不以为然地吐了两个字。“嚣张。” “说对了。”乔南容想也没想,接口一笑。“若不嚣张,今天我就不会是盟主。” 她这样的张狂,让人忍不住生气,却又让人忍不住服气。 季伯仁不说,可是他心底多少是服了她一层。这样的狂傲,他以前只在凤招皇身上看到,没想到乔南容也是一样的人。 突然之间,他隐约了解为什么凤招皇会将她视为生死之交,又会和她反目成仇。他们两个都是同一类人,立场一对上,只能水火不容了。 第六章 夜深,招儿为乔南容备好药浴。“盟主,可以去洗了。”招儿唤着乔南容,甜甜地笑起。 乔南容突然定睛看她,招儿让她看得奇怪了,说道:“盟主,怎么一直看我?” 乔南容微哂。“我在想,山下的男人,喜欢的应该是像这样的姑娘。”她所指的“山下的男人”,其实就是凤招皇。 招儿不解这件事情,拈了抹笑。“我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我,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们,我喜欢的是盟主。”她说着,俏脸还泛开淡淡的绯红。 乔南容稍怔,尔后大笑。 招儿噘起丰润小巧的嘴。“我是说真的。以前在山上时,不知有多少人喜欢盟主呢。我这趟下山,见了那些男人之后,更觉得盟主才是一等的人。刚刚那些男人贪生怕死,哪有盟主的魄力和傲骨。” “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贪生怕死的。”乔南容想到的,还是凤招皇。 “有这种男人吗?”招儿仰看乔南容。“就算有这种男人,我喜欢的还是盟主。”她喜欢乔南容别有风采。 乔南容一笑,勾住她的肩头。“还小,不懂什么是喜欢。” 招儿辩驳。“我们不是只差一岁吗?” 乔南容赫然想起,她们的确只差一岁。怎么,一趟下山,她竟觉得自己好像大她许多。 乔南容笑起,笑容里渗出几分苦涩慨然。 招儿见她不语,自己说道:“盟主,说我不懂什么是喜欢。那说,什么是喜欢呢?” “喜欢啊,”乔南容敛起笑容,低低说道。“喜欢是想到一个人,心会发疼,那才是喜欢。” “盟主有喜欢的人了?”招儿敏感地问。“是男的,还是女的?” 乔南容心虚地笑。“丫头,想得恁多。”她摸摸她的头。“我要去洗澡了,不跟说了。” 招儿攀住她。“我来服侍盟主。” “不用了。”乔南容露出安抚的笑容。“我在山上这么多年,几曾看过我入浴时找人服侍了?帮我个忙,别让婆婆们知道,我洗的是药澡,我就很感激了。” “放心,我绝对不会说的。”招儿捂住嘴巴。 乔南容逸笑,轻捏她的脸颊。“谢了。”拿了衣服,转身进入浴室。 一入浴室,宽解衣服后,她便没身埋入药气氤氲蒸腾的浴桶中。 烛火不明,可是隐隐还照出她身上几道瘀痕。那些都是最近和人打斗时,所留下来的。若不是这几日得空,她还无法好好治疗这些伤。 这一阵子来,她虽名新任盟主,其实并没多少人服她。甚至,季伯仁移交给她的下人,对她也是阳奉阴违。 她晓得,那是因为他们都认为她能获得盟主之位,不过是侥幸而已。 乔南容实在不甘心,除了打败凤招皇,确实是意外,其他的每场比试,都是她拚命对打,才能获胜的。 她心神一激动,气血逆走,吐了一口血出来。 乔南容抹揩过嘴角,赶紧震慑住心神。 她得照顾好自己才行。就她猜想,“域外十三派”的人,不久之后,应该会对中原武林宣战才是。 她现在是盟主,势必要统领中原武林去应敌。不论前途多险恶,她都会扛下这责任。 “打败”了凤招皇之后,乔南容心里总有一个念头──若不是横出她,现在的盟主,应该是凤招皇的。 她欠了凤招皇,该替他管好这武林,四年之后好还给他。 ☆☆☆ “沧龙山庄”,夜深,月寂静。 凤招皇痛饮之后,已经生了几分醉意,他本来还要再喝,却让叶崇年等人拦下。“别喝,别喝。” “不是说不醉不归,你这样就不够意思了。”凤招皇皱眉。 “我们能醉,你可不能醉。”叶崇年笑道。“给你带了贺礼来,你若醉倒了,可辜负了我们一番心意。” “什么礼物?”凤招皇看他。 他们几个兄弟嘿嘿笑起,一个人还跑到外头去。 “这么神秘?”凤招皇一笑。“不会是女人吧。” “还以为你醉糊涂了,没想到脑子这么清楚。”去外头的那人回来,冲着凤招皇一笑,身子一转,一个软媚妍丽的女子跟在他后面出现。 “真是的。”凤招皇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好好享用吧,不打扰你了。”叶崇年带着其他弟兄离开。 这些人说撤就撤,一哄而散,留下凤招皇和那名姑娘对看。 气氛一时冷下,姑娘粉颊透红,几分尴尬地觑盼着凤招皇。杵在那儿,也不知道该不该进一步。 凤招皇清清喉咙。“叫什么名字?” “若芙。”姑娘软声回答。 这是一个好听,可是寻常而且易忘的名字。不像“乔南容”那三个字,放在一个姑娘家身上,让人不容易忘记。 凤招皇拉回神思,对她一笑,温柔地说道:“回去吧。” 若芙一听,娇颜失色,蓦地跪了下来。“若芙做错了什么事情,公子要将若芙赶走?” “没有,没有,想太多了。”凤招皇温言安抚她。 若芙抬头,瞅睇着他,心儿忽然怦跳得厉害。玉容染彤,她细声吐道:“若芙是第一次接客,若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还请公子教我,不要就这样赶若芙走。” 她一眼看凤招皇器宇轩昂,又见他体贴温柔,心下不知生了多少好感。只道自己的初夜,若能献给这样的男子,也是福分了。 “是第一次……”凤招皇喃。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飞跳到在妓院的那一夜,那个被他唤做“晓雾”的女子身上。若他没有猜错,那个“晓雾”应该是乔南容吧。 那天他被打下擂台之后,乔南容并没有来找他,他也愤而离开“九龙山”。那乔南容是不是“晓雾”,是他心里的疑惑,是他心里的猜测,无从证实。也许……也许也没有必要证实。 若芙见他有几分恍神,羞低下头。 凤招皇回神,瞧她娇羞的模样,知道她是会错意,起身说道:“这样吧……”他想跨步出去,脚步却踉跄下,好在并没跌倒。 若芙听得声音,旋即趋步搀扶住他。“我扶您上床。” 她的身上轻逸着勾人的软香媚甜,凤招皇并没推开她,由着她搀扶。 汲嗅着若芙身上的香气,凤招皇想到了“晓雾”身上的气息。应该没错啊,那股子特有的幽馨,应该就是乔南容身上的味道。 她的味道,也是有她的个性,不甜不腻,神秘而深幽。 “您休息吧。”若芙体贴地把凤招皇扶到床上,甚至弯下身子,温柔而贴心地替他褪下鞋袜。 意识到鞋子已经被她脱下,凤招皇竟然脱口。“要是她,绝对不可能做这件事。”他若敢喝得烂醉,只怕被她翻踢下床,哪里还会替他脱鞋。 “啊。”若芙呆愣了晌。“公子说的‘她’,是谁啊?” “喔。”觉察自己失言,凤招皇一笑。“没事,我醉糊涂了,开始胡言了。”他摸了摸头,不明白这昏沈沈的脑袋,怎么净是乔南容的影。 “我帮公子放松吧。”若芙轻手轻脚地替凤招皇按揉头皮。 凤招皇本想推开她,后来却沈浸在她温柔适中的手劲下。 “呼。”他舒服地发出喟叹。 “喜欢吗?”若芙展开满足的笑容,快速地除下鞋子,半跪在床上,为他从头皮按摩下来,放松他的肩膀。 “嗯哼。”凤招皇闭起眼睛,享受她的温柔。 若芙按揉着他宽厚的肩膀,脸上漫开红潮。她在妓院中看多了脑满肠肥、俗鄙不堪的客人,她实在不愿委身于那些人。 今天,她好不容易见到凤招皇这样的人。若是得他眷顾,说不定,她就有机会飞上枝头。 她这么想着,索性把头埋入他的肩膀,双手环住他的腰际。“公子。”她软声在他耳边撒娇。 凤招皇霍地惊醒,仓促地拉开她的手。 “嗯。”若芙娇嗔一声,再度缠上他的腰。“您就这么讨厌若芙吗?”她语带委屈地问。 “我怎么会讨厌呢?”凤招皇握住她纤腻细滑的手。 “既然这样……”若芙轻轻抵蹭着他。 凤招皇一叹。“我一定是疯了。”他一定是疯了,才会放着这样可人的女子不要。 若芙轻问:“怎么这么说?”还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凤招皇没有回答,反而问道:“若是我每次都和不同的女人欢好,能接受吗?” “这……”若芙微愕。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又怕答错会惹恼他,只得说道:“只要公子开心就好。” 凤招皇听出她世故的回答,勾了一抹笑。“我要真心回答。告诉我,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若芙沈静片刻,终于说道:“没有哪个女人甘心和其他人共事一夫的。不过,只要男人能对我们好,我们也就认命了。我在妓院里,听得嬷嬷说过,男人是不可能只跟一个女人的。我们只能尽心服侍,努力取悦男人,或者遇上个喜欢我们的男人,还有这么一丁点的可能,能将他留在我们身边。” “女人可不可能不认命呢?”凤招皇几乎是自言自语地问。 若芙还是很尽责地回答。“像我们这样的烟花女子,是不可能不认命的。我想要是官家千金,有娘家在后头撑着,也许可以不认命吧。” 凤招皇勾唇。“我认识一个姑娘,我看,她是宁可不嫁,也不愿意和别人共用一个男人。” “有这样烈性的女子?”若芙皱眉。 “有。”凤招皇笃定地点头。 若芙把他的话,和他的行为串在一起,隐隐猜测到一些事情。 她悄悄缩了手,幽怨地问:“您是为了这个姑娘,才不要若芙的吗?” 凤招皇苦笑不答。这要他怎么说呢? 他只知道“晓雾”那夜的倔,对他确实是个打击。倒也不是说他自此之后,就不爱女人了,只是…… 这样说吧;他很像是撞邪了,反正自此之后,他总会想到她的话语、她的身影,自此后,他就很难毫不迟疑地进入另外一个女人的身体。 若芙得不到他的回答,只以为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难过地说:“我想,她一定是有万般好处的姑娘。” “万般好处?”凤招皇笑出声来。“她这人又不漂亮,又不温柔,还很倔强,半分姑娘家该有的样子都没有。” 他一一数落,奇怪的是,语气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透出连他都没觉察的温柔和迷恋。 若芙敏感地听出他话里恋多于怨,苦涩一笑。“她能得公子眷顾,必然有过人之处。” 凤招皇眉一扬。“她哪里有得我眷顾,她都快把我气死了。这女人……”她女扮男装骗了他,还把他赶下床,踢下台,却什么解释也不给他。 他凤招皇这辈子,没这么气过一个女人,也没这么……这么念过一个女人。 凤招皇看着若芙,眼眸一黯。 在这样一个惹人怜惜的美人面前,他想到的,竟然还是……乔南容。 ☆☆☆ 过了生辰之日后,凤招皇托辞要增长阅历,别了家人,独身再闯江湖。没有人知道,或者连凤招皇自己也不那么清楚。他的目的呵,其实是想在旅程之中忘了乔南容。所以,他选了一个方向,远离中原,一路西走。 向西行去,时序虽还是秋,日夜温差却大。凤招皇眼见日已偏落,并不贪路,翻身下马,早早进了旅店歇息。 旅店中异常热闹,一堆异域打扮的男女,叽叽咕咕地吐着番语。 店中小二一见凤招皇入内,赶紧趋步过来。“爷,对不住。咱店小,都满了,只得请您到别的地方去休息了。” 凤招皇看了一眼店内,直觉有怪。这地方还不到交界处,不该有这样多外邦人才是。再者,依他看来,这些人该都是练武的。 他和善地一笑。“小二,我跟人挤一挤,歇个腿就好了。给我一壶酒,几样下酒的菜吧。” 也没等小二回答,他大步一跨,逐自向不起眼的角落边走去。 见到凤招皇来,那一桌子的男女,停了对话。 凤招皇对他们一笑,比手划脚,表示只想休息一下,吃个东西,马上就走,请他们让他在同一桌坐下。 那一群人当中,一个明媚的姑娘,瞧他比得吃力,用生涩的中原话,和他说道“没关系,请。” 凤招皇面露大喜之色。“会说中原话?” 女子笑笑。“一点点。” 凤招皇比起大拇指。“说得很好。” 旁边一名汉子用异邦话语阻了女子和凤招皇谈话。 凤招皇几分尴尬地扯了一抹笑,坐了下来。 小二过来送上酒菜,凤招星还特意以手示意,请女子等人一起用。“请。” “不用了。”女子盈盈倩笑。 另一个人拍了拍女子的肩膀。“‘玉蜘蛛’,别和中原人说太多话。”他以番语和绰号“玉蜘蛛”的女子交谈。 “喔。”玉蜘蛛撇撇唇。“你放心,我不会和这中原人说什么话的,我只是觉得这中原人挺讲礼好客的。” 有人插话。“没听人说过,中原人最为奸诈,还是少沾惹他们。”说着,他的视线射向凤招皇。 凤招皇对他一笑。他心里对这人的说法,实在是十分认同。对,他现在也是奸诈的中原人之一。明明他就懂得番语,偏偏为了能多听他们对他的评语,他佯装不懂番话。 “玉蜘蛛”说道:“不也听说中原女子最为柔弱,偏偏这次他们武林大会中,就是女人胜出。我看,听说的事情也未必都是对的。” 那人一笑。“女人当上盟主,那正表示中原武林没有人才,气数已尽。” 一听这话,凤招皇心中暗怒,一怒他们轻蔑中原武林,二怒他们言语之间,对乔南容不以为然的态度。 乔南容胜他,确实是意外,可是那不表示她没有能耐。 “玉蜘蛛”也是不满地反驳。“‘黑蜘蛛’,我看,你才没弄清楚情形吧。‘青海门’的‘玄机三子’曾吃过那中原盟主的亏。她虽是女人,却是身负奇艺,不可小看。” “黑蜘蛛”勾唇。“‘玄机三子’脸上挂不住,才替她吹嘘的吧。” “玉蜘蛛”挑眉。“你的意思是说,要是你去比,必定会赢喽?” 另一个绰号“褐蜘蛛”的人眼见他们为此争执,说道:“好了。谁也没见过中原盟主的能耐,在这里也吵不出个道理来。照‘青海门’的说法,中原盟主确实还有几分厉害,只是中原武林各派对她未曾服气。这中原各门派之间,本就不是相互合作,如今新出盟主,未获支持,各派之间,更如散沙,这正是我们一举夺下中原武林的最佳时机。” “要不是见这时机难得,咱‘毒蛛门’也不会加入‘青海门’所串结的‘域外十三派’当中。”“玉蜘蛛”又道。“只是中原武林屹立许久,功夫博深,我们真有机会一举夺下吗?” “黑蜘蛛”皱眉。“‘玉蜘蛛’这是怎么了,不断地替中原武林说话。难道是春心动了,想嫁中原郎吗?别多想了,中原男人怎么能满足呢。” “玉蜘蛛”玉颜泛红,娇叱一声。“‘黑蜘蛛’你找死。”她手一扬,自袖口处飞射出柔韧的白丝。 凤招皇在旁见到,眼睛一亮。 他向来喜欢游历,对“域外十三派”亦多少有些了解,只是当中还有许多派门的功夫,他是只曾听闻,未能目睹。 “褐蜘蛛”阻止不及,“黑蜘蛛”也已经错出白丝。 “打上了。”与他们同行的几个门派,一时之间显得躁动兴奋,显然他们也少见“毒蛛门”的绝活。 人群喧闹,小小的旅店,满出鼓噪的声音。 白丝在手,“玉蜘蛛”抽缠灵变,直如生了八只手脚的蜘蛛。她与“黑蜘蛛”对上,看得旁人眼花。 凤招皇神情逐渐凝肃,如果一个“毒蛛门”都如此不好应付,那“域外十三派”一来,乔南容要如何处理? 他一时没有觉察,此刻他担心的是乔南容的处境,而非中原武林的安危。 “黑蜘蛛”和“玉蜘蛛”打翻数张桌椅,人群撤到外围,分成两派,一派为“玉蜘蛛”喝采,一派替“黑蜘蛛”叫阵。 凤招皇目蓄精光,看准缠错的白丝。 就他所知这种白丝既柔韧且绵缠,一旦缠黏上人之后,就是用刀剑砍,也无法挣开。除非是他的宝剑,加上他的内劲,看准一点,才能割断。 凤招皇眸湛精光,飞身而出,剑光一冽,应声割裂白丝,“黑蜘蛛”和“玉蜘蛛”战得方酣,顿失依凭,砰地一声,摔跌出去。 凤招皇快步扶了“玉蜘蛛”起身,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不要伤了和气。”他说得好心,好像他是为了双方和气,才出手相阻。 “玉蜘蛛”甩开他,警戒地瞪对上他。“你是什么人?”她用中原话问。 虽然说,凤招皇一走进来,她就看得出他必是练家子,可她没想到他功夫这样精深,因此吓了一大跳。 寻常时,遇到这种情形,凤招皇都会撩甩过头发,用最好看的姿势、最好听的声音,报出“凤招皇”这三个字。 不过今日,他却一反常态,只是笑笑。“无名小卒而已,哪有什么名字。”他的笑容十分克制,一点都不嚣张,仿佛他真的是无足轻重的人物。 “玉蜘蛛”花容骇然而变,旁人紧张地问她:“他和说了什么?这人是什么来历,可问了?” “玉蜘蛛”以番语回应。“他说,他只是个无名小卒。” “啊!”四下哗然,震惊错愕,议论纷纷。 一时之间,叽叽咕咕的番语横流。 如果说拥有这样的功夫,还只是无名小卒,那中原武林的功夫岂不是太过吓人。纵然说中原势力崩解,他们这趟远来,也未必讨得到好处。 凤招皇对着众人,露出最和善的笑容。 第七章 凤招皇离开旅店之后,无心再往西行,于是驱马转回“沧龙山庄”。家人见他不过月余竟然返家,不免奇怪。 “大哥。”小他将近十岁的弟弟──凤行人,特地赶到他房间看他。 “二弟。”凤招皇放下行李。 凤招皇性情、相貌与爹相似,甚得他爹的喜爱;这个小弟,性格温弱体贴,与娘较能相亲,由于两人性格迥异之故,并非是无话不谈的兄弟。不过,凤招皇对这个小弟仍是疼爱有加。 “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凤行人问道。 凤招皇笑笑。这理由说不清楚啊。 凤行人也不追问,只是说道:“大哥既然回来了也好,我正有一封信要交给大哥。” “什么信?”凤招皇一笑。 “武林帖。”凤行人自怀中抽出一封信。“是新任武林盟主乔南容发给大哥的。信我没拆,说些什么,我倒是不晓得。” 凤招皇急急拆了信。信上说明“域外十三派”以比武为由,意图挑衅中原武林,望武林同道集合于九龙山,共商应敌大计。 凤招皇喃喃道:“果然……”他唇一勾,似笑非笑。 “是怎样的大事,让那乔南容发派武林帖给大哥?”关于乔南容与他大哥之间的事情,凤行人多少知道一些。 凤招皇一笑。“‘域外十三派’集结起来,要对付我中原武林。乔南容一个人应对不来,要来求大哥了。” “那大哥愿意帮她吗?”凤行人问。 凤招皇笑而不答。 “大哥还在气她吗?”凤行人又问。 凤招皇点头。“我这辈子没这样气过一个人。” 凤行人剑眉微蹙。“那大哥打算为了报复她,而撒手不管吗?” 凤招皇答道:“我也没要报复她,我要的是她的解释、她的道歉,这是她欠我的。我就在这里等,等她亲自来求我。”他说话的神态,难得地,带了几分激动。 凤行人忽地一笑。“之前大哥曾说了‘果然’两个字,看来大哥早就算到她会寄发武林帖来。你是特地赶回来,等她来求你的吗?” 没想到竟让凤行人看穿,凤招皇尴尬地勾唇。“算是吧。” “我从没看过哪一个姑娘可以这样影响大哥。”凤行人展开温雅的笑容。“大哥可是喜欢她?” “这……”凤招皇让他问哑了,半晌才道:“你怎么这样猜呢?” 凤行人笑看着他。“大哥向来是个洒脱磊落的人,你是不屑恨恼一个人的;就是最气,也不过是将那人视若无睹;再说,你素重江湖义气,也不会趁人危难之际相胁。我想,大哥或许是喜欢上她了,才会一反常态。” “这……”凤招皇吞吐半天,终于释出一抹笑。“难怪娘总说你的心思特别细腻。也许是喜欢吧,大哥自己也不大明白的。” 是喜欢吧,所以才会盛怒难消,才会怒到不愿见,却又牵牵挂挂地不能忘。 “恭喜大哥。”凤行人笑开了一张好看的脸。 “哪里值得恭喜?”凤招皇无奈地摇头。“那家伙又傲又倔,想法又固执,怎么也难弄明白她。”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吧。”凤行人拉着他坐下。 凤招皇沈吟半晌,说道:“这样说吧。如果一个男人没有女人爱慕,那必是庸儒之才。男女之间,没有春风相度,怎么叫做风流。可是,她竟然为了这事与我争执,你说,她这性子不是太固执了吗?” 凤行人不语,显然有些不同意,却又不知怎么明说。 凤招皇觉得怪了,接口又说:“你看爹吧,他在外面虽是风流,不过他对娘可是千般万般的好。他和娘不就是江湖上人人称羡的恩爱夫妻、神仙爱侣。娘看得开,不也过得快活。”上次他虽听若芙讲述过女子的心境,可他总觉得那也许不是常情。 凤行人与他对看,摇了摇头,一叹。“大哥,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可是,你既然提到娘了,我只好大胆地说。” “有什么话这样严重?”凤招皇直瞅着他。 凤行人正色。“你只看到爹的自诩风流,却没看到娘的委曲求全。” “委曲求全?”凤招皇皱眉。 “娘背着爹、背着你,不知流过多少眼泪。她不想容忍爹的风流,又怕人说她善妒,不够雅量,只得强颜欢笑。”凤行人低声叹息,停了一下后,他还是吐露道:“大哥以为若非心头郁结,娘怎么会这么早辞世。” “……”凤招皇如遭棒喝,闷头不语。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没人和他说过,他也不曾想过。 话既然已经说开,凤行人索性把他对爹的不满,一股脑儿地倾吐。“我从不觉得,爹是真心爱娘的。他若顾及过娘的心情,就不该忍心这样对待娘。”说着,他的声音竟微微拔高起来。 凤招皇愣看着向来温和的凤行人。 凤行人面有窘色。“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爹,这样太不孝了。可是若有一天,我有喜欢的姑娘,我绝对不会这样对她。怎么可以自己快活,然后放着喜欢的人痛苦。” 过了好半晌,凤招皇才勾了一抹笑。 他好像慢慢比较清楚了,为什么乔南容那夜的话缠绕上他的心头后,他便无法再像往常一样风流快活。 是啊,他怎么能让他喜欢的姑娘伤心。原来,不知不觉中,他竟早就喜欢上她了。 凤招皇搭揽凤行人的肩头,微哂。“我都不知道,我的弟弟是这样好的一个男人。” 凤行人俊脸微热。“大哥不怪我这样说爹吗?” “做儿子的当然不好数落爹,只是娘的心情,也是需要人体贴。”凤招皇忖了片刻。“若不是经你这样说,我还不能体贴娘的心情,还有……还有她的想法。” “我知道她与大哥本来就是好朋友,希望大哥能和她重修旧好。”凤行人笑开。“我也该有个大嫂了。” 凤招皇一声苦笑。“要她做你大嫂?”他摇了摇头。 别说他还没想定下来,就是他想定下来,她那性子恐怕也不按着他的想法走。 ☆☆☆ “九龙山”,武林盟主庄内。 乔南容广发武林帖之后,陆陆续续来了一些江湖人士。不过有许多门派,派来的都非门派当中一等的好手。 乔南容眼见离“域外十三派”挑战的日子相距不到一个月,毅然决定亲自走访重要门派。 天方蒙亮,她便开始整收行李。 “小容。”四位婆婆敲门叫她。 “来了。”乔南容停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开门。“婆婆们,早安。”她一笑,如平常一样请安。 “能安就好了。”夏婆婆快人快语,劈头就道。“江湖上这么多事,我哪里能安。” 乔南容展颜,迎她们进来。“江湖上的事情,我能处理的,婆婆们不用替我担心。” “怎么能不替担心?”春婆婆愁容满面。“还以为当上这盟主是什么值得开心的大事,哪里知道根本是接了一个烫手山芋。” 冬婆婆接口。“烫手山芋也就罢了,重点是为了这群人拚死拚活,根本就不值得。” “没错。”向来少话的秋婆婆甚表赞同。“不下山,也就算了。这一下山,才知道山下的男人竟是这么卑劣。他们恁般短视,为了保全自己门派的实力,竟然只是虚应故事地派了二流的人来。” 秋婆婆的脑筋向来清楚,只是冬婆婆的考虑比她更多。“哼,我看他们心底不服小容做盟主,想看小容这次会怎么出丑。” “我知道。”乔南容淡淡地说,面上还带了一点笑容。 春婆婆皱眉。“既然知道,怎么还替人家作牛作马,拚死拚活的?” “是啊。”夏婆婆直接把她们之前讨论出来的结论说出来。“他们这么过分,把这一切丢给了,干脆什么也不管,和我们一道回‘绿萝山’吧。当个山主,可比当这盟主逍遥自在许多。” “就是说。”其他婆婆纷纷应和。 她们说得慷慨激昂,竟没有注意到季伯仁匿伏在一旁听。 季伯仁知道乔南容今日要动身,本来是要叮嘱她一些事情,可是一看四位婆婆早他一步来,他只得在一旁先等着。 听到她们要乔南容丢下武林,回到“绿萝山”,他的嘴角不自觉丢了抹轻蔑的笑。 他早就猜乔南容撑不了多久,一切果然如他预想一般。 他转了一个念──想来也是有些可惜,乔南容这阵子的表现已经算是不错了。 “山下的男人真是可恶至极,咱们走,看他们能怎么处理?”夏婆婆愤而丢下这句话。 乔南容摇头说道:“婆婆,我不恋栈这盟主虚位,只是绝对不能说走就走。旁人不认我这个盟主,可是我在接位的时候,就认定我自己是盟主了。我曾承诺要保护中原武林,而今大敌当前,我不能弃守。这样不只叫‘域外十三派’看轻中原武林,更要招了那些看好戏的男人们,一句‘软弱的女人’。婆婆,我们是自‘绿萝山’而来的,如何能让女人蒙羞呢?” 看她说得这样认真,婆婆们愣了晌。 季伯仁也是一震,为她的心志折服。她到底是教他不能小觑。 春婆婆首先说道:“随他们怎么说吧。我宁可让他们说咱们软弱,也不要为了他们一句‘勇敢的女人’,就为他们而死。” “婆婆误会我的意思了。”乔南容逸笑。“我是为我自身职责而战,不是为了他们而战。就像有一天‘绿萝山’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纵然战死,也不能逃离山上一样。” “这不同。”秋婆婆皱眉道。“‘绿萝山’是的家,这里干屁事呢?” 那不是她的家,可是那是凤招皇的家。 乔南容心里这样想,嘴上却只道:“盟主就是一家之长,既然我承诺过的,就不能背弃。婆婆,如果我们处处只想置身事外,当初就不该涉入;既然涉入,就不该还想其他退路,否则我当初去夺这盟主之位,有何意义呢?” 她可是“打败”凤招皇,才取得这盟主的地位,总不能叫凤招皇输得“冤枉”。她若脱逃,不但辱了自己的格,也同样让曾败在她手下的人难堪。 乔南容再道:“我可以做个不争名、不争利的盟主,但是绝不能做个不争气的盟主。” 冬婆婆冷着脸。“开口闭口就说自己是盟主,可是旁人如何呢?别说远的,就说近的季伯仁吧,他好歹也是上届盟主,我就没看到他为这武林如何尽心尽力了。哼,他阳奉阴违,扯后腿,不是什么好东西。” 季伯仁不悦地拱眉。他承认,他的确想看看乔南容的能耐,对她的协助并不算多,可是他可也没卑鄙到去扯她的后腿吧。 乔南容只是一笑。“婆婆,他只是没帮我,不算扯我后腿。” 季伯仁一愣,呆了呆。他对乔南容在口头上,一直不算和善,怎么也想不到乔南容竟然还能冷静地看待他对她的态度。 只听乔南容又道:“如果我是他的话,说不定,我也会跟他一样。” “这话怎么说?”几个婆婆满是疑问。 季伯仁心里晃过的,也是一样的问题。他不明白乔南容怎么会这样说。 乔南容抿了一下唇,才说:“这季伯仁有个好朋友,叫做凤招皇。他本来是有机会夺得武林盟主的。可是由于他和我是识得的,和我对打时,才会分了神,让我打落擂台。季伯仁一直认为我手段卑鄙,胜之不武,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他那冷淡的态度,实在也不足为怪。其实,他行事还算公允,该交代的事情,他也会交代。我倒觉得,与其抱怨他不肯协助,我倒不如自己闯出一番作为,叫他看看,这盟主之位,我绝对不是浪得,或者反而可以叫他改变想法。” 她对季伯仁的态度,虽然不曾软化,但是她对他其实不曾有怪有怨。 听她这样说,季伯仁容色一动,他还以为乔南容对他蓄有敌意,没想到她不只清楚了然,而且竟是这样宽容大度。 这样一比,他自己竟是恁般小器──羞愧哪! 春婆婆首先说话。“没想到小容长大这么多。婆婆看的襟怀,确实是个当盟主的料。”她和蔼地笑。“既然这样,怎么做决定,婆婆就怎么支持。” 冬婆婆转过头。“罢了,我看真的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要做盟主,就去做吧。只是要拿出点能耐,叫那些男人看看。” 她这人不说好听话,可是一旦支持,那就是命豁出去了,都不顾的。 “我明白。”乔南容笑起,从背后将她抱住。“我会好好做个盟主的。” 冬婆婆向来严厉的老脸,闪过了一点点的僵硬,闪过了一点点的温柔。“真是的!”她啐道。 阳光透出,照在乔南容的脸上,她笑起来的脸,也是初升的日,灿烂蓬勃。乍一看,风雨不畏。 ☆☆☆ 乔南容单身一人,骏马快骑,风驰电掣,星夜不眠,直奔华山。 “华山派”的掌门方松岗,听闻乔南容来到,便到大厅与她相会。 “不知盟主驾到,有失远迎,还请见谅。”方松岗比了个请的动作,请乔南容坐下,另差人为她递茶。 他上下打量乔南容,见她年纪虽轻,倒也是光彩流照的人物。能夺盟主之位,恐怕也不全是侥幸。 乔南容不多客套,开门见山,将来意说明。“我曾去函贵派,相信方掌门必然知道‘域外十三派’不日便要来我‘九龙山’挑衅。” “当然。”方松岗露出沈稳的笑容。“我还为这事情特地命我大徒弟,前往援助。怎么了?难道他没有到吗?” “他确实已经到了。只是‘域外十三派’的武功各有不同路数,实在不可小觑。我亲自登门,就是希望贵派能再多派好手,共御外敌。”乔南容直视方松岗,诚恳地说。 方松岗故意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盟主所言,甚是有理。” 乔南容观他神色言行,知道他并非真心诚意,眉心暗自蹙起。 方松岗笑道:“我底下还有三大弟子,他们所组成的‘三才阵’,不敢说是威力无穷,但也颇有可观,我立即让他们跟着盟主回去,为武林共尽一份心力。” 他将场面话说得极为漂亮,但乔南容知道那还是虚应故事。 那“三才”,她也曾见识过,不过是蠢材、庸材、木材,除了劈去当材烧,照点火光出来之外,没有半分实际用处。 乔南容没想到第一个地方,就受了这样的挫折,她不悦地变脸。“方掌门,乔南容若是败北,‘华山派’恐怕也无法顺势崛起。” 她不留情面,一句话,直接点出方松岗的算计。 方松岗因为被乔南容戳破用意,恼羞成怒,脸色一沈。“盟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指责我们‘华山派’怀有二心,不愿全力配合吗?还是盟主看不起我‘华山派’的功夫,既然如此,方松岗无话可说,无人可派,盟主还请另谋高人吧。” 他起身,表示无意留客。 方松岗本来想虚应一番,如今这番力气都省了。就是欺负乔南容是女流之辈,而且人单势孤。 乔南容咽不下这口气,负气说道:“早知道贵派人才凋敝,乔南容也不会来访了。” 她甩身,快步上马,驱马离开。 方松岗气得在乔南容背后开骂。“我就看的本事,有这张嘴厉害吗?” ☆☆☆ 离开“华山派”之后,乔南容满是挫败。她几经思量,外敌未除,实在不该再多结仇。她的目的既然是要团结武林,就不该率性而为。 为此,她改变态度,多方寻求协助,总算多少也获得一些回应。虽然仍有人给她软钉子碰,或者是有人依然应付了事,不过确实已有一些门派,见她诚恳,也真心相助。 这一日,乔南容来到武林泰斗──“少林寺”拜访。 入寺之前,她一再提醒自己不可动怒使气,才让人为她通报。小僧知道她的来意之后,随即领她入寺。 “拜见方丈大师。”为了示好,乔南容先行合十。 掌门方丈“皆空大师”露出和善的笑容。“乔施主远道而来,一路风尘仆仆,实在辛苦。老衲特地让人上一壶好茶,给乔施主解乏。” “谢谢大师。”乔南容难得重展笑颜。 这一路奔波下来,她确实是有些疲乏了,她见皆空大师温颜和善,内心松了不少,这趟下来,应该可有斩获。 皆空大师见她一口就将茶喝干,笑道:“乔施主还需要吗?” “不用了。”乔南容展露笑颜。“乔南容远来打扰,深感不安,还请大师见谅。” “阿弥陀佛。”皆空大师双手合十。“乔施主太过客气了。” “方丈大师!”乔南容亦双手合十。“这次‘域外十三派’来犯,武林蒙尘。乔南容斗胆,还请大师派人相助。” “这一点,可能要让乔施主失望了。”皆空大师仍然保持笑容。 乔南容却是呆愕。“此话怎讲?” “武林之中,恩恩怨怨,纷纷扰扰,从来不休,我‘少林派’久已不涉其中。”皆空大师说起话来,俨然如冷看红尘的世外高人。 乔南容还没从怔愣中醒来,眉心紧锁。“可是这事有大小,有人要来犯我中原武林,已是大事,难道少林就这样旁观不管?” “乔施主,争夺武林盟主,可说是武林中第一等的大事,少林仍未派人参加。少林的立场,乔施主应该可以明了。”皆空大师的笑容始终没有变过。 乔南容这时才听出来,自始至终,人家都叫她“施主”,没叫她一声“盟主”,这名大师,根本没把她的盟主放在眼里哪。 乔南容省悟过来,按下自身情绪,试着对他说理。“盟主之位,这是争名逐利的俗事,大师自然不看在眼内;可是有人挑衅下帖,那可是维护生死的大事,少林如何能置身事外?” 皆空大师露出得道高人的笑容。“名利与生死有何不同,皆是虚妄,皆是大空。” 乔南容变了脸色。他现在是跟她说什么话啊,她怎么听不明白? 皆空大师开示道:“这话说来乔施主或许觉得逆耳,却是至深的禅理。其实这外人挑衅,只当是风过一般,忍他、让他、不理他,就无碍自身修行。事理达至圆满。只要乔施主能够领悟这层道理,就是少林不参与其间,相信这事情,乔施主也可以圆满处理。” 乔南容掀了眉,重复他说的几个字。“忍他、让他、不理他。” 误以为乔南容是可教之人,皆空大师又笑。“一切皆空,本来虚妄。其实自这一层去思量,亦无忍他、让他、不理他之说。我曾听闻,那日‘青海门’来挑衅之时,乔施主忍吞不下,与他们大打出手,虽说快了一时之意,可却没有图到半点好处。当日若是一笑置之,今日这场干戈,或者早就可以避免。” “是……是……是这样啊。”乔南容嘴角一抽,睇看这一个“四大皆空”的“皆空大师”。 “不愧是‘皆空大师’啊。”她语气一扬,目睁眉飞。“好。”她目光一横,瞅见堂上佛像,心念顿起,飞身旋出。 皆空大师不料她身形暴出,愣了一下,却见她旋腿一飞,踢翻了案上佛像。 “砰”地一声,佛像飞出。 惊响之中,过了好半晌,皆空大师才转过念来,双目怒睁,大喝一声。“大胆!在做什么?” 乔南容安然落地,一笑。“一切皆空,本来虚妄。”她双手合十,朗声说道。“一笑置之。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这次皆空大师不再双手合十,颤抖的手指无言地指着乔南容。 百年浩劫!百年浩劫!“少林寺”百年来从未遭过这样的污辱。 乔南容傲然地抬高了下颏。 第八章 沧龙山庄── “大哥。”凤行人手中拿了一张短笺,匆匆转入凤招皇房内。“季老又捎了乔南容的消息来了。” “是吗?”凤招皇急急打开短笺,看了一眼之后,他笑出声来,自言自语道:“这女人……” “怎样?”凤行人好奇地问。 凤招皇将短笺拿给了他。“那家伙竟然当着‘皆空大师’的面,踢翻少林殿内的佛像。还撂了一句,‘四大皆空,一切虚妄’,要少林方丈一笑置之。” 这事,要说是旁人做出来,他必定不信。不过,要是乔南容的话,那的确难说了。他向来自许狂傲,不过她有时比他更猖狂。 凤行人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信笺,啧啧说道:“这乔姑娘还真不是个寻常姑娘,我看她能平安离开少林都是万幸了。那季老想要说服少林出来帮忙,可就更不容易了。” “少林本来就无意涉入江湖事端,我想,一定是他们置身事外的态度,激怒了她。”凤招皇拿走凤行人手中的短笺。“她这人修养很差的。”他将短笺仔仔细细地摺好,存放入抽屉之中。 季伯仁捎了不少关于乔南容的消息,他都一一存收。 “大哥啊。”凤行人唤他。 “什么事?”凤招皇回头笑看着他。 凤行人支吾半晌,说道:“你到底是看上她哪里?”他不解,这样性情的姑娘,他大概不会去沾惹的。 凤招皇一笑。“好问题。这问题,我也想了许久,只能这样说吧──黄莺是人人所喜,可是一头苍鹰,不会选择莺啼婉转的鸟儿,只会选择另一头苍鹰。她的倔傲和强韧,确实是让我欣赏的。” “我记得大哥以前对女子的相貌十分挑剔,听说她算不上是绝色美人,这一点,大哥也不介意吗?”凤行人含蓄地问。 凤招皇笑道:“她的确不是美女,不过却有迷人之处。她的神采,我很难形容,只有见到她,你才能明白。” 提到乔南容,凤招皇的神情,竟也转变,那眼底其实是酿蓄着笑意。 凤行人看着他。“大哥说得我心动了。” “我想你就快看到她了。”凤招皇说得很笃定。 “怎么……”凤行人话还没说完,就有下人来通报。 “启禀少庄主。”下人道。“有一位姑娘自称是武林盟主乔南容,说要来求见少庄主。” 凤招皇一笑,吩咐。“你引她到书房去。” 下人一走,凤行人就竖起拇指。“大哥好厉害。” “我算算,那时间差不多了。走吧,跟我去看看她。”凤招皇原本要领着凤行人过去,却突然停步。 “怎么了?”凤行人问道。 凤招皇坐了下来,倒了两杯茶。“先让她等等,挫挫她的傲气。这次我不但要她求我,还要她给我个交代,告诉我她为什么女扮男装,为什么要骗我。”他把茶递给了凤行人。 “大哥。”凤行人没动他前面的杯子。“她连番受挫,而今你又这样对她,这样是不是不大好啊?” 凤招皇喝了一口茶。“不是大哥记恨,可是她对不起我在先,总不能要我一开始就热忱相待,笑脸迎她吧。” 凤行人笑出。“难怪大哥会说你们是同样的人,我看你们两个倒是一样要脸好强。” “没错。”凤招皇没有否认,因为这也是他喜欢她的地方──永远不服输,永远精神昂扬。 凤行人霍地起身。“走吧。”他笑道。“大哥,我已经等不及要看你对上她了。” “好吧。”凤招皇跟着起身。 他到底也很想看到乔南容,不自觉地他已经走在凤行人之前了。凤行人含笑,快步跟上他。 到了书房门口,凤招皇开了门,乔南容听到开门声,侧转过头,与他对上。 光打泼在乔南容白皙的肤色上,湛黑的眼眸下,清楚可见浮肿的黑眼圈。那张秀气的脸庞,倔挺依旧,只是消瘦不少。 凤行人打量着乔南容,她的五官只是清秀,的确称不上是美人,可是那种傲然挺拔的神采,确实是见一眼,就不会忘了。 乔南容与凤招皇四眸对看,空气凝默,注视在彼此身上的目光,没有半分移动。 相思是海,久不见能将人淹没,两人都在澎湃汹涌中几浮几沈,可是见到海岸,谁都没有攀登,只任随相思拍打。 凤行人感受到气氛诡谲,清清喉咙,说道:“不知盟主驾到,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乔南容回神看他,颔首一笑。“冒昧来访,多有打扰,二少庄主见谅。”就她猜测,眼前这名少年,应当是凤招皇二弟。 “沧龙山庄”的状况,她略有了解。知道凤招皇之母,约五年前去世,其父凤展阳在她去世之后,以经商为由,长年在外。凤招皇虽是长子,性喜游荡,庄内大小事,遂逐渐落于敏感早熟的凤行人身上。他年纪虽轻,态度稳重温雅,与凤招皇的豪迈洒脱大不相同。 虽是第一眼相见,乔南容对凤行人直觉生了好感。 凤行人满开温柔似春的笑容。“盟主,可是有要事与我大哥商量?” “嗯。”乔南容点头。 “既然是这样,我还是先离开好了。”凤行人微哂,对着乔南容拱手施礼。临去前,则是抛了一记笑容给凤招皇。 乔南容见两人眉眼交递,脸上微微泛红。 她总觉得凤行人好似是有意来打量她的,那感觉有点像是代替他爹来挑媳妇的。觉察思绪飘到这点,乔南容赶紧拉回神思。 乔南容提醒自己,这一切只怕是她自作多情的幻想,凤招皇气她都来不及,哪里会有什么男女之情的绮思。 “别来无恙,盟主。”凤招皇先开口,语气中不是全然的关怀,却也非敷衍的客套语。 那分寸他捏掌得极好,乔南容察觉不出他的心思。 她只好淡淡说道:“承蒙关心,一切安好。” 她云淡风清的态度,嗅不出她对他的愧疚,她对他的在意。为此,他恼怒了。“既然一切安好,盟主怎么会想来拜访?”凤招皇勾起一抹带有敌意的笑。“我以为盟主做什么事情,都当有目的才是。”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虽然要她解释,但他从来没想过是用这样的话语。 乔南容心一寒,绷住脸。她不知道他是这样看她,这样恨她;他的话里,好像她待他的一切,都是虚情假意。 乔南容挺住腰杆。“少庄主既然这样以为,我也就挑明来意。我是为了‘域外十三派’来犯中原之事,求见少庄主的。” 她的话里,也把她和他的过往,撇得一干二净。好像若不是为了江湖武林,她是不会进他“沧龙山庄”一步。 凤招皇后悔之情顿消,取而代之的是被点燃的怒火。“原来盟主是为了这事情来的。盟主记忆甚好,应该知道凤招皇能力微薄,还曾败于盟主之手,这次只怕要让盟主失望了。” 烟硝味在两个倔傲的人之间窜开。乔南容已经累受了够多的拒绝,没想到凤招皇也是这样对待这件事。 “凤招皇!”乔南容怒喝。“你这小心眼的男人,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这样拐弯抹角。” “我小心眼?”从来没听人这样骂过,凤招皇勾起嘴角。“那以这样多心眼的人,还听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吗?” “凤招皇,你搞清楚,那天是你自己不躲的,我没有对不起你。”乔南容扬高语调。 “对,是我笨,是我没躲。那好,恭喜啊,凭着的本事当上了盟主;既然当上盟主,那武林的事情,就自己解决,来找我做什么?”凤招皇很想揍自己一顿,他的话听起来,真是他妈的混蛋。 可是,话已经脱了理智的出口,冲突是完全无可避免的。 “凤招皇。”乔南容直比着他。“你听清楚,‘域外十三派’下的战帖,清清楚楚地写着,要挑战的是中原武林,不是我乔南容一个人,谁都有责任,都别想撇得一干二净。” “就是用这样的态度跟别人说话的吗?”凤招皇目光放在她比过来的手指上。“怪不得先得罪华山,再触怒少林。” “原来你都知道。”他知道她受这样多的挫折,竟还这样对她,乔南容怒火中烧,扬眉一掀。“好,我告诉你,华山是狐狸,少林是秃驴,你‘沧龙山庄’是乌龟,全是缩头藏尾,没有半点用处的男人。” “乔南容。”是可忍?孰不可忍!凤招皇掐住她的肩膀。“知不知道,最大的问题是什么?们‘绿萝山’出来的,根本就敌视男人。” 他和季伯仁多有书信往来,这一点,是两人讨论出来的。 乔南容拍开他,瞠目对上他。“你们这些男人又好到哪里去,你们根本就轻视女人。” “我……”凤招皇一时无言以对。 事情就是这样,她对男人敌视,而他对女人轻视;然后,他们就这样从彼此的生命里错开。 乔南容怒火稍褪,抿咬了唇。“那天,我在客栈里,听到你说什么,女人不美,就不算女人,便觉得你很可恶,所以我那天就给你下了泻药。” “什么?”凤招皇愣了晌。 忆起那天,他想到有个女子拿了酒壶耍弄。他豁然了悟,原来那个女子是她,难怪他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原来“梁子”结得很早。 乔南容吐了一口气。话都挑开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她确实是欠他一个解释。“我一直想找机会整你。不过,那天我女扮男装,只是为了到猎场骑射方便,并没有欺骗你的意思。” “确实是我自己去招惹的。”凤招皇道。 乔南容看了他一眼,闪躲了下他的目光。“我并不想你知道我就是‘绿萝山’的山主,影响我们之间的比试,所以才不以真面目示人,并不是为了骗你。那天我也没……没想到你躲也没躲。” 误会似乎有冰消的征兆,两人之间的气氛,和缓许多。 凤招皇直勾勾地看她,声音温柔了许多。“想和我说的,只有这些吗?”他想知道更多,知道这一阵子以来,她是怎么过的。知道她心底除了愧疚之外,对他是否还有想念,是否还有…… 乔南容回应他的目光,只觉得他的眼神深沈似海,蓄了许多迷样的情。她只知道那灼人的目光与他以往的目光并不相同,却不明白,那代表什么。 “还有……”乔南容吞了下口水。“我希望你摒弃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为了武林的存亡,共同奋斗。” “就这些?”凤招皇错愕不已,难以置信地看她。 她真的不同于寻常姑娘。该死,她难道看不出来,他根本一点都不想在这时,听到这样的话吗? 更叫他气恼的是,她难道真以为,他会丢下武林的事情不管,丢下她的事情不管吗? 乔南容点头。“捍卫中原武林,本来就是人人有责的事情。”她真心这样以为,也想以此说服他。 “好极了。”凤招皇怏怒。“现在说话的样子,倒真的像是个盟主。”他不要她用盟主的语气和他说话,他要的是,她用女人的样子和他说话。这一点,她就不会吗? 战火再度漫开,她的情绪蓦地翻上。“我现在除了说话的样子,像个盟主之外,其他有半分像个盟主吗?”根本没人拿她当盟主看哪。 心念一转到这里,她突然觉得好委屈。 从她当上盟主以来,她就一直当得好拚命、好委屈。心头一酸,她的眼眶一阵热。 没有预警,她的眼泪就这样扑簌簌地掉落。 凤招皇怔住,他从没看过她哭。心一软,他跟着难过。“别哭了。”有些手忙脚乱,但是他还是环抱住她,软声低语抚慰她。 他的话,让她彻底溃散。 有人哄的时候,委屈往往更觉得深。 乔南容又觉委屈,又觉丢脸。她从不在别人面前哭泣,更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如今竟哭成这样,她好强地抹了眼泪,将他推开。“谁喜欢,给谁当去,我才不想当这盟主。” 说完话,她看了凤招皇一眼,扭身奔离。 “乔……”凤招皇追出去,乔南容飞身上马,策马奔走。他施展轻功追上,一度几乎要靠上她,却又被她甩开。 最后,他只能眼睁睁地看她离开。秋风吹来,吹得他的衣袂飒飒作响。这是他对她的呼唤,她并没有听到。 ☆☆☆ 日落日起,时间一天天地过,已经逼近了“域外十三派”比试的日子。 乔南容驱马转回“九龙山”,快到山下的时候,她的速度逐渐放慢。 “呼。”乔南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回想,当初离开时,她是怎样的志得意满,如今可以说是身心俱乏。 除了少数门派的回应,唯一给她温暖的,好像是……好像是凤招皇那一个拥抱。 乔南容悠悠浮了一抹笑。那拥抱是她自个儿推开。那孤独,她自个儿消受,不怨、无尤。 乔南容停了马,拿出一柄木梳,仔细地梳拢头发。放下木梳,她拍身上的尘埃,扬开一抹笑。 不要叫谁看出她的狼狈。她是乔南容,是“绿萝山”山主,当今的武林盟主,古往今来,第一个教“少林寺”难看的女子。 “驾。”她傲笑,策马直奔“九龙山”上,历代以来为武林盟主所准备的山庄,现在那里是她的家,是她的荣耀,是她不避不逃的责任。 马蹄达达地驰走,远远她就听到号角响起,那是在昭告众人她回来了。隐隐地,她听得有人的声音聚集,那声音应该是比她先行赶回山庄的众人所发出的。 她精神再振,单骑快飞,飙向山庄门口。 风吹动她的发丝,声音越来越响,眼前的景象,让她蓦地一怔。 山庄门口,满满都是人。除了“绿萝山”的四位婆婆,以及她的手下之外,还有各门各派的掌门。其中最叫她惊喜的是一身白衣,卓尔出群的凤招皇。 季伯仁自凤招皇身边转出来,恭恭敬敬地来到她的面前。“启禀盟主,‘域外十三派’已经到来,老朽为他们安排好住处,不几日,等他们休息过后,我们双方就可轮番比试了。至于我中原武林,除了华山派之外,其余江湖同道俱已到齐,随时等候盟主差遣。” 乔南容微愕。“他们怎么会愿意来呢?” 季伯仁笑道:“盟主为联系武林同道这样尽力,老朽岂会袖手旁观。老朽在江湖上,还有一些朋友,他们也很感动于盟主的诚意,愿意竭尽心力,共同护守中原武林之名。” 乔南容一展笑颜。“还是季老够分量。”她说话也很坦诚,忽地她眉头一皱,低声问:“这‘少林寺’如何肯来?” 季伯仁露出莫测高深的笑容。“这一点,可要问凤小兄弟了,全靠他奔走,才能说动少林出来。” 乔南容目光轻睇着凤招皇。“是他……”嘴角暖浮笑意。 季伯仁也不等乔南容反应,朗声说道:“盟主有请‘沧龙山庄’凤招皇少庄主向前一叙。” 乔南容脸上微透红,来不及阻止季伯仁,只好看着凤招皇移身过来。她的心,莫名地怦跳。 “盟主有何吩咐?”凤招皇笑看着她忽然漫开的娇红。他实在拿她没辙,有时叫她气到血气翻涌,有时又疼她到柔情四溢,有时……就像现在一样,她会展开让他觉得好看又好笑的羞态。 “少庄主辛苦了。”乔南容低看着他。“不知少庄主是如何与少林寺沟通,能叫他们重出江湖?” 凤招皇勾笑。“这实在不是我的功劳,全拜盟主所赐。” 乔南容皱眉望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凤招皇转头对上少林寺派来的武僧。“少林‘皆空大师’说,盟主生性躁急,他怕一人酿成巨祸,特地派了座下弟子相助。” 乔南容面上赧红,尴尬地瞅着少林武僧。 少林武僧触及她的目光,双手合十,朗声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话完后,他们一排笑开,当真是一笑泯恩仇。 其实凤招皇和“皆空大师”交情不浅。事后,他去找“皆空大师”论佛理,讲道义。“皆空大师”忖度之后,释怀一笑,才肯派人下山。 乔南容双手诚心合十。“阿弥陀佛。”她赫然察觉,前一阵子的她,过于紧绷,以至于剑拔弩张了。 见了这么多人来,她的心情松下不少,轻声对凤招皇说道:“谢谢。”她真的没有想到,他肯为她做这么多事情。 她不明白他的情分,可是他的义气,她是彻底领受了。 “谢什么?”凤招皇展笑。“当我是朋友来道谢呢?还是当我是武林同道呢?” 乔南容翻身下马,握住他的手。“我当然是当你是朋友了。” 凤招皇眉一皱。“如果我告诉,我不想做的朋友呢?” “啊。”乔南容一时愣住,反应不过来。她见凤招皇的态度,不像是要与她决裂,可是…… 凤招皇牢握住她的手。“和我,一女一男,我们能做的,不只是朋友。” 他低低地说:“记得我和说过,天造男女,刚柔相济,阴阳相合。”他一笑,带着几分的邪气。 他的告白,其实是大胆而坦率。乔南容咬紧了唇,脸上通红,隐隐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见她的反应,他知道她也是属意于他的,凤招皇旁若无人地笑起。 “笑什么?”乔南容低嗔,可是她没有甩开他的手。 夏婆婆见两人两手相握,紧张地问着季伯仁。“老季啊,你是说这家伙喜欢我们小容?”乔南容未将心意表露,关于她和凤招皇之间的事情,夏婆婆都是从季伯仁处得知的。 季伯仁笑道:“我看盟主恐怕也喜欢我这凤小兄弟吧。” 杵在一旁的招儿,眼巴巴地看着两人。“这凤招皇可不可靠啊?我们盟主会不会教他给骗了?”她早猜到乔南容有喜欢的人,只是没想到会是凤招皇这样的男子。 季伯仁觉得好笑。“他可被们盟主骗得很惨呢,怎么能骗们盟主呢?放心,他对她若不是真心,怎么会为她多方施力?” 冬婆婆冒了一句。“这小容喜欢上山下的男子,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罢了。”秋婆婆有感而发。“也许这也是自然的事。” “呵!呵!”春婆婆格格地笑。“春天到了,春天到了。” 凤招皇拉高乔南容的手,朗声说道:“我们全力效忠盟主。” 凤招皇在武林上,人缘极好,众人见他开口,齐声朗道:“全力效忠盟主。” 乔南容笑开,侧颜对上凤招皇。 她终于知道全心让一个人护守,是怎样的感动。有他当她的后盾,她不惧而且无畏。 她和他,双手牢牢相握。单打独斗,不是不能,只是携手并进,才能让人在温暖中汲取到力量。 第九章 数日后,比试开始,双方各以实力,排出阵仗。 第一场比试,是由“铁头陀”与少林武僧相对。这一场胜负关系的是双方日后的气势,因此格外受到注意。 擂台上,“铁头陀”与少林武僧一来一回,互不相让。 “铁头陀”手持禅杖,其势威猛,霍霍生风。 少林寺所派的武僧,毫不逊色,手持少林棍棒,巧中蕴劲,柔中见刚,亦是精神焕发。 擂台下,乔南容初是聚精会神,目不转睛,待看了几十回之后,她一展笑颜,手扶椅子手把,全身向后倾坐,正对上“青海玄极真人”。 这“青海玄极真人”年逾五十,颇有仙风道骨之姿,但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不像旁人一样紧张,只是偶尔才会觑看一眼擂台上的比试。 乔南容睇看着他,双手环胸,这“青海玄极真人”确实不能小觑。 她转向凤招皇,却见他的目光与一名明眸善睐的女子对上。 “你在看什么?”她不悦地低问。 凤招皇回神,说道:“对面是‘毒蛛门’的人,我和他们在路上照过面,还比过一场,我以为他们会打消念头,没想到他们还是来了。” “我怎么不觉得你们之间是什么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乔南容的语气带了些酸味。 凤招皇看着她。“怎么了?” “没事。”乔南容收了视线,目光转上擂台。 擂台上情势遽变,少林武僧手中棍棒一挑,硬生生甩劫走“铁头陀”手中的禅杖。砰地一声禅杖落地,“铁头陀”面色立即转青。 乔南容一笑,霍地站起来,大声喝采。“好啊!” 中原人士欢声雷动,“域外十三派”则是嘘声四起。“青海玄极真人”站了起来,温言说道:“恭喜。” 说完后,他笑笑。莫名地,乔南容竟觉得一阵冷。 “是个人物。”凤招皇在乔南容耳边说道。 乔南容点头。很奇怪,“青海玄极真人”那带着玄妙的笑容,不只影响了乔南容,其他中原人士,竟也慢慢地止了欢声。 ☆☆☆ 月出,乔内容披了件外衣,匆匆去找凤招皇,想要和他商议明日会战的事情,却见一个女子从他房间走了出来。 那个女子,乔南容是识得的,那是“毒蛛门”的女子,今天才和凤招皇在擂台下互看。乔南容虽然不知道她的名字,不过,就她对“毒蛛门”的了解,她可以猜到她是“玉蜘蛛”,除了以灵巧百变的“蜘蛛吐丝”闻名之外,她的玉颜媚骨,也是出名的。 “玉蜘蛛”冷冷淡淡地睨了她一眼,乔南容瞥见她一身罗纱,也不理她,迳自转入凤招皇房间内。 “艳福不浅嘛!”一见到凤招皇,乔南容嘴角就勾了起来。 凤招皇回头看到她来,赶紧澄清。“我可没有招惹她,是她自己要来这里见我。” “人家穿这么少,你可有替她多穿一些?”乔南容酸酸地问。 “我什么也没动她,她只是来打声招呼的。”凤招皇本来还要解释,见乔南容嘟着嘴,他得意地笑起,挨到她身边说道:“怎么,吃醋了?”开心地发现,“他的盟主”竟然也会为这事吃醋。 乔南容悄脸一红,从他身边旋开。“谁吃醋了?” 凤招皇心中窃喜,又贴了过去。“放心,虽然她长得不错,不过,我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的,谁让我已经喜欢了。” “恶心。”乔南容啐道,眉眼却是笑开。 “我看很喜欢我的恶心嘛。”贪看她的笑靥,凤招皇又再逗她。 “哼。”乔南容轻哼一声,瞅对上他。“你听好哪。这世上美人多得是,可是只有我乔南容是独一无二的。你要是对别人也这样甜言蜜语,看我还要不要你。”他要敢花心,她就甩了他。 凤招皇故意睁大眼睛。“要我?”他“恶劣”地把手环在她的腰上。“怎么不早说,我在这里等很久了。” 乔南容面上又红,拍开他的手,低骂一声。“胡言乱语。”其实她不是讨厌他碰她,只是他老是逗得她心头有些慌,有些冒了些甜。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却又晕迷地让她沈陷。 总之,这一切对她而言,太过陌生了,她还有些不习惯。 他就喜欢弄得她心跳不定,气息紊乱哪。 凤招皇一笑,他喜欢她所有的反应。就像她说的,她是独一无二啊。 凤招皇不怕死地再度环上她。“我想起了,还欠我一个事情,没和我解释。” “什么事?”听他提了问题,乔南容忘了要拍开他的手。 “说。”凤招皇在她耳边低呵。“是不是‘晓雾’?” 乔南容热气一涌,直烫到耳根子。她想躲开,才发现他已经将她箝得死死地。他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包覆住,她的身子敏感地燥热,仿佛回到那天的情境。 “好香哪。”凤招皇腻在她的颈后,贪汲她的气息。她的反应,让他笃定他就是那夜的“晓雾”。 仅是嗅汲她的馨软,并不能满足他,他忘情地吻啃她的耳后,勾诱她颈窝的每寸肌肤。 乔南容泛起一阵哆嗦。“别闹了。”她虚软地抵抗。 “我没有闹。”凤招皇坚持,他不是在闹,他是要唤回她体内的“晓雾”,那夜在暧昧春光下,她原始、率直、而泛滥的情潮。 凤招皇指尖自动地解开她的前襟。 乔南容霍地握住他的手,反身推开他。“大敌当前,你还有这心思?”她似嗔非嗔地睇着他,翦翦秋水,春潮未退,双颊桃腮,别具风情。 凤招皇赫然发现,她还有很多迷人之处,等着他去挖掘哪。 凤招皇笑堵在她的面前。“就是大敌当前,我们才应该把握春光,要是我明天就死了,想怎样也不行了。” “不会。”乔南容心眼一转,一双黑瞳含笑。“我已经打算了,下一场就让你出战‘玉蜘蛛’,明天你要是怎么样,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她笑笑地打了下他厚实的胸膛,掉头离开。 “等等。”他快步截住她的路。“我已经和她打过了,再和她打的话,我武功会退步的。” “没这么不济事吧,这样就退步了。”乔南容睇着他,嫣然一笑,勾动手指叫他附耳过来。 “做什么?”凤招皇低凑上她。 “跟你说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乔南容在他耳边低吐。“我很坚持要你和‘玉蜘蛛’对决,因为我已经打算用这种方式对付我的情敌了。” 其实,本来明天,她是要和“玉蜘蛛”对打的。不过,既然“玉蜘蛛”对凤招皇有意思,那她才不要自己和她打。 若是和“情敌”动手,那不是降低了自己的格吗?战争不该是两个女人的事情,既然是男人惹出来的,就让男人收拾。 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的男人”去对付“她的情敌”。 凤招皇从她的话里,听出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她很在乎他,才会把“玉蜘蛛”当作“情敌”。坏消息是他以后恐怕不能变心去喜欢上别的姑娘,否则她报复的手段,他可能会吃不消。 他现在终于确定她是女人了──女人是世上最甜蜜的陷阱。 凤招皇看了看乔南容,摇了摇头,乔南容则是吟吟巧笑。 ☆☆☆ 隔日,凤招皇对上“毒蛛门”,以他与“玉蜘蛛”交手的经验,他轻取下这一场,中原武林士气更振。 不过,往后几场,情形就没这样顺利,双方之间,已经互有消长,战局开始吃紧。双方情绪都变得紧绷。这种情形下只有一人维持泰然,那就是“青海玄极真人”。 为了应付“青海玄极真人”,“绿萝山”的冬婆婆自请比试。 比试那日,秋风萧扬,四下一片肃杀之气,还没开始比武,围观的人就已经莫名地感染上无能明说的压力。 “婆婆。”乔南容拉住冬婆婆。“您小心点。” 冬婆婆一笑。“放心。”迈步上了擂台。 “请。”“青海玄极真人”拱手为礼,双目炯亮。 “赐招。”冬婆婆也不好惹,目射精光,持剑飞身。她的身形乍看憨肿,下手却是妙如少女,一出招便博得众人的喝采。 “青海玄极真人”手持拂尘,卸开冬婆婆的剑招。 一柄拂尘,一把剑相互来回,悍然生风,众人看不清楚两人过的招式,在旁却也心惊,却也寒颤。 剑光忽地一凛,疾如闪电,直劈向“青海玄极真人”,众人屏住呼吸,只待看“青海玄极真人”败北。 哪里料得情势忽地逆转,剑是削砍下去,却啪地一声断裂。 “啊!”众人惊呼,三位婆婆脸色大变,这才知道“青海玄极真人”,竟然已经练得传言中金刚不坏之身。 众人目不及瞬,“青海玄极真人”拂尘一顶,翻身向上暴起数丈,冬婆婆稍有呆愕,他的手掌已经直下,霍地一盖,硬是击碎冬婆婆的天灵盖。 冬婆婆七窍出血,砰地倒下。众人大骇,容色遽变。 乔南容和三位婆婆奔纵至冬婆婆身边,却见她双眼暴凸,气息已断。“婆婆。”乔南容抱着冬婆婆的尸身,哀声恸呼。 台下诸人既惊且怒,既惧且哀,哄乱成一团。 乔南容双目怒红,飞身腾出。“纳命来。”她出手威猛,招招欲取“青海玄极真人”性命。 只是她的威猛遇上“青海玄极真人”的老练,就像是潮浪拍打,一波波高起,却只是匿消入海,徒然消损自身功力。 凤招皇眼见不对,亦旋身转入乔南容和“青海玄极真人”之间的阵仗中。 他一边护住乔南容,一边又挡住乔南容的攻势。“你这是在做什么?”乔南容怒喝。 “这句话,是该问自己的。”凤招皇横在乔南容前面。 “我要为冬婆婆报仇。”乔南容再出招。 凤招皇格开她双手,飞腿顶挡“青海玄极真人”的拂尘。“现在只是陪葬,哪里对得起冬婆婆?” “没错。”其他三位婆婆振作精神,跃至“青海玄极真人”的面前。“小容,走开,这里让婆婆们来。” “受死吧!”夏婆婆首先出招。 谁知“青海玄极真人”并不应敌,只是向后一翻,冷冷说道:“倚多为胜,这就是你们中原武林的规矩。” 夏婆婆一声呸。“谁管什么屁规矩?” “青海玄极真人”一笑。“要开打的话可以啊,我们也是不怕的。” “域外十三派”的人以生涩的中原话应答道:“来啊!” “谁怕谁?”乔南容就要冲出去,让凤招皇给抓住她的手。 “是盟主,”凤招皇低声说。“若开打,就是中了‘青海门’的诡计了。想想我们为什么选择比武,而非双方对敌,这还不是为了减少双方的伤亡吗?这样打一场下来,要死伤多少人?” 乔南容绷紧身子环看着众人。只要她一宣战,双方就要打起来了。可是这口气,难道就要她这样吞下? “冬婆婆死了。”她咬牙恨声说道。 承接她所有的恨意,凤招皇“无情”地说:“如果开打,还会再有人死。” 乔南容握紧拳头,双手微微颤抖。 春、夏、秋三位婆婆见旁人没有动静,只道他们是贪生怕死,热血冲上,便要为冬婆婆报仇。“你们人多正好,一起为我妹子陪命。” “婆婆。”乔南容急急出声,唤住她们。 “做什么?”三位婆婆回头,眼眶都已经泛红。 乔南容深吸一口气。“请婆婆们住手。”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这句话说完。凤招皇一直握着她的手。 中原各派对乔南容的处理,既感惊愕,又生了敬佩。 “在说什么?”夏婆婆拔高声音怒骂。“不替冬婆婆报仇了吗?” 乔南容甩开凤招皇的手,走到三位婆婆前面,伸手拦住她们。“比武场上的生死,只能藉由比武了断。我会在这地方杀了这恶贼,为冬婆婆报仇,请三位婆婆先离去吧。” 三位婆婆变了脸色,哼地一声。“这盟主做得倒是好。我就看,拿什么祭慰冬婆婆在天之灵。” 她们转身,抱起冬婆婆的尸身离去。 凤招皇步到乔南容背后,轻声说道:“做得很好。” “是吗?”乔南容幽幽地吐。 ☆☆☆ 夜深,满天寒星,点点冽冷。 冬婆婆的灵堂前,乔南容无语、无泪,只愣怔地守着。 “该去睡了。”凤招皇走进来,唤醒她的神思。 乔南容抬眸,瞅了他一眼。“我现在才知道,当盟主竟然是这样的难。” 凤招皇在她身边坐下。“所以说,当时不该打败我的。” 乔南容无力地睨了他一眼,吐了一口气,最后却道:“也许是吧。你来做的话,会比我做得更好。” “不会。”凤招皇顺整过她的头发。“如果走掉的是我的亲人,我只怕无法比更冷静。” “是吗?”乔南容枕在他的肩头。 “那三位婆婆,终究会谅解的。”凤招皇安慰她。 “嗯。”乔南容偎着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凤招皇握住乔南容的手。“我和几个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请教过了,照他们的判断,‘青海玄极真人’的死穴,大概不出眼睛、肚脐以及脚底这三个地方。我想,只要专攻这几个地方,必能叫他大乱,为冬婆婆报仇。” “嗯。”乔南容振作精神,强自拉开一抹笑。 凤招皇看了只是更加心疼。“我知道难过,想哭的话,就痛快地哭。自婆婆过往到现在,我都没看过掉眼泪,这样教我更担心。” 乔南容勾唇说道:“只有杀了那恶贼才能给婆婆交代,哭又不能给婆婆交代。” 凤招皇紧握她的手,柔声说道:“哭又不是为了给婆婆交代,哭是为了自己的心情。的委屈、的伤心,这样多,难道不该哭一哭的吗?”她的倔强,让他欣赏,也让他心疼啊!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不轻易哭的,哪知他声音一柔,她的眼泪就这样被他哄出。她攀住他,低声说道:“都是你惹我的。”都是他的温柔和呵宠,惹得她泪眼婆娑。 “好。”他把她护在怀里。“都是我的错。” 她不能控制的泪,在他怀前湿透。 ☆☆☆ 自从冬婆婆去世之后,“中原武林”的比赛,就一直不顺,除了几场由“绿萝山”派出代表的比试,勉强撑住场面之外,其余情形都不好。仿佛受了诅咒一样,中原武林一直是欲振乏力。 双方的比赛,大体上是“域外十三派”占了上风,今日一场,轮到凤招皇和“青海玄极真人”比试,好些中原人士不敢观战。致使场面有些冷清,好在来观战的,心志皆齐,还是拉抬了一些声势。 “青海玄极真人”展露笑颜。“能和凤公子比试一场,也不枉来中原一趟了。” “等等。”乔南容开口。“比武之前,我想先问真人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青海玄极真人”审视着他。 乔南容问道:“真人之前来函中原,曾说愿藉此次比试,在武学上更求精益。不知道,这可是真人的真心话吗?” “自然。”“青海玄极真人”一笑。 乔南容皱眉。“若是如此,那我就不明白,为什么真人要同凤招皇比试。” “此话怎讲?”“青海玄极真人”一时也不清楚乔南容的目的。 凤招皇看着乔南容,只见乔南容不疾不徐地说道:“真人的武功我们都是见过的,别说凤招皇比起真人小了二十岁有余,就是他和真人同岁数,我也不信他有胜过真人的本事。若是真人是以切磋为目的,那就不该和凤招皇相比,而是由……”她顿了口。 “的意思是怎样?”“青海玄极真人”问道。 “若是真人真是醉心于武学,应该接受我和凤招皇共同挑战,我们两个的岁数,加起来,也才是真人的岁数。”乔南容与他相看。 “青海玄极真人”一笑。“若是二对一,那不是我摆明了瞧不起你们中原武林吗?” “那就瞧不起吧。”乔南容开口,语惊四座。 最感惊愕的,就是凤招皇。他知道乔南容心高气傲,这样的话,实在不该出自她的口中。 不过他思忖半晌,也就明了她的用意。对她来说,能获胜比硬去维持这虚有的面子重要。 乔南容见“青海玄极真人”微愕,面带笑意,说道:“如果是二对一,还让真人瞧不起的话,那真人执意以老欺少,不就摆明了真人是强势压迫,而非为求武学而来。” “好刁的一张嘴。”“青海玄极真人”被她堵得无话可说,他既想求胜,又想留得好名,只得说道:“但不知道盟主的功夫,是不是有盟主这张嘴厉害?” 乔南容朗笑。“这问题很多人问过,真人一会儿就可以知道了。” 凤招皇凑上乔南容身边,低声说道:“之前怎么没跟我商量过?” “这种事情当机立断,哪有什么好商量?”乔南容道。“我们两个也不是不曾合作过,这次只要像上次一样,就可以取胜了。” 凤招皇喃。“当他是我们生的,这样听话,叫他输他就输。” “你们好了没?”“青海玄极真人”见他们交头接耳,又迟迟不动手,有些不快。既然这两个人说要一起上,那他就一起解决好了,也省得多事。 “等等。”乔南容对他展了一个笑,快速地附在凤招皇耳边低语。“那我们以后生一个听话的。” 凤招皇心里一动,瞅看着她,她回以他灿烂笑靥。 大敌在前,她是在告诉他,他们两个人当中,谁都不许死。以后她还要跟他养儿育女,共成一个家。 乔南容收了视线,朗声说道:“赐招。”自胁下送出软绸,意图勒住“青海玄极真人”的脖子。 “青海玄极真人”拂尘一甩,绞住她的软绸。 凤招皇一剑挥去,直攻他的下盘。他的剑法虽然精妙,“青海玄极真人”的身手更是了得,反拖着乔南容,用她来扰乱凤招皇的剑法。 眼见情势不妙,中原人士暗自捏了把冷汗。他们本来还暗喜凤招皇能够和乔南容合力,哪里知道,“青海玄极真人”借力使力,反而以此掣肘凤招皇。 好在,乔南容反应也是机敏,错身跃开,倒勒住“青海玄极真人”,奋不顾身地扑压在他身上,他一躺平,凤招皇直取他的脚板。 铿地一声,“青海玄极真人”无事。 他反过来以双脚夹住凤招皇的剑。“想刺我脚底。小子,你这是徒劳无功。”他得意朗笑。他早在脚底置了铁板,以防被人刺伤。 “那这个呢?”乔南容扣动手上机关,十指上射出锋利的刀刃,她硬生生直扑抓他的双目。 她与“青海玄极真人”距离极近,而他之前对她过于轻忽,一个不及防守双目受刺,鲜血喷出。 “该死!”他暴怒,一掌击出,乔南容弹飞而出,摔得极是厉害。 凤招皇旋即奔至乔南容身边。“没事吧?” “青海玄极真人”痛苦地发出慑人的吼叫声,他的吼声中,真气运荡,疼得人双耳嗡嗡作响。 “快,双目还不是他的死穴。”乔南容抓住凤招皇。 凤招皇早她一步飞出,扣住“青海玄极真人”的脖子,顺势把他扑下,乔南容奔来,卸下他的鞋子,横出匕首一刺,匕首直直没入他的泳泉穴,霎时鲜血自他脚底流出。 “啊!”“青海玄极真人”发出难听的嘶裂声。 乔南容一笑,用尽真力后,整个人软疲下来。 尾声 乔南容悠悠睁眼,第一眼看到的是凤招皇。 凤招皇先是面露喜色,尔后,绷板着俊脸。“为什么要用这种拚命的打法呢?吓坏我的,不是‘青海玄极真人’而是,知道吗?” 乔南容看他紧张成这样,竟然还笑得出来。“你没耳朵吗?” “什么意思?”凤招皇皱眉。 “在擂台上,我说过两件事情。”乔南容半起身子,她起身微晃,凤招皇赶紧搀住她。 乔南容说道:“我和婆婆们说过,我会在擂台上赢了那个‘青海玄极真人’。我自然得拚命了。” 现在她会在某些情况做妥协,不过,那不表示她不好争了。只是她现在懂得争一世,而不争一时,她的骨子还是倔得很。 凤招皇斜瞪他。“要是死了,那怎么办?” 乔南容一笑。“我不说过了,要和你生个听话的孩子,我怎么会死呢?”虽是内力耗损,她笑起还是别有风采。微白的双颊,又飘了些姑娘家的晕红,让她添了点难言的妩媚。 他向来爱极了她那种飞扬自信的风采,可是他第一次觉得,她的自信真是气死他了。“啊,老爱吓人,胆子小一点的男人,可还敢娶吗?” 乔南容勾住他肩头。“你可是胆子小的男人?” “当然不是。”凤招皇笑看着她。 “那你敢不敢娶我?”她笑,是勾引,也是挑衅。 “没有我不敢的。”他凑上她,压住她双腿。 乔南容巧笑吟吟。“那就娶我吧。” “喂。”他抗议。“应该等我开口吧?” “是吗?”乔南容偏斜着头睇睐着他,她别有深意地笑起。“我记得你问过我,我是不是晓雾。” “嗯哼。”凤招皇哼了一声,她的一颦一笑正在逐步崩解他的自制。 “我好像没告诉过你答案。”乔南容纤指一勾,撩动他的脸。 蓦地,她把他拉下。“想知道答案吗?”她低笑问他。 “该死。”他咒道。“现在不是时候吧。” “我以为心情好的话,就是好时候呢。”她说得很诱人。 现在她的心情大好,想知道男人的滋味如何。 她学着他做过的事情,一步步地唤醒他那夜的记忆。 “……”凤招皇咕哝着。“这女人……” 他一向知道女人是什么滋味,却不知道爱上一个女人是什么滋味,那滋味,如今,他终于晓得了。 ──全书完 后记 写这本书的时候,生活里突然冒出来许多的事情,弄乱了我原来的步调。很感谢编编老大,也感谢望丫舒对我的帮忙,很多难关,都是因为有她才得以顺利通过。最后要谢谢一直支持我的朋友。特别要提的是香港的怡,谢谢-把香港读者朋友的反应告诉我,也祝-能顺利通过考试,有一天能实践写作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