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少年事件簿》 一卷全 ●序幕 一个脸颊上有一道很宽很长疤痕的男人站在窗边,透过玻璃凝视着笼罩在晨雾中的岬角。 说正确点,他应该是凝视着立在岬角尖端的一座石墓。 从窗口望过去,海面是那么的平静,但是这或许是因为有一片云霭笼罩在波浪间的缘故。就像人心一样,有时候人们也会这样,表面上露 出和蔼可亲的笑容,心底却隐藏着无穷的憎恨和愤怒。 突然间,云霭被风吹散了,石墓仿佛一下子浮上来一般,露出全部的轮廓。 这座石墓里埋的正是这个刀疤男人的独生女儿。刀疤男人一边眺望着那座石墓,一边伸出右手抚摸脸上的疤痕,这条疤痕由左眼尾一直延 伸到鼻侧,看起来十分显眼恐怖。 这男人看起来快接近六十岁了,那条红肿难看的疤痕烙在他那张深沉睿智的脸上,看来十分突兀。 如果治疗得当,应该不至于留下这么难看的疤痕,可是他连缝合都不愿意,任由伤口一天天自动愈合。 那道疤痕仿佛是他背负着悔恨的十字架一般。风吹得窗户嘎嘎作响,晨雾从老旧的窗棂间窜了进来,使屋里增添几许寒意。刀疤男人微颤 了一下,轻轻咳了咳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窗边。 他的名字叫黑泽和马,是古老“歌剧院”旅馆的主人—— 附注:“歌剧院怪人”是卡斯顿·路尔的小说,曾轰动欧美文艺界,并多次搬上银幕,内容描写一个才华洋溢的丑陋男子,爱上一心想成 为歌剧明星的少女,进而牵引出歌剧院中一连串的离奇事件。在台湾上映译为“歌剧魅影”—— 第一章歌剧院的邀请函—— 【1】 “阿一!起床啦!” 妈妈尖锐的叫声从金田一的左耳钻进来,贯穿脑袋,又从右耳飞了出去。 “哇!” 阿一倏地从床上跳起来,妈妈丢过来的衬衫正好不偏不倚打在他的脸上。 “你还想睡到什么时候?美雪已经来了!” “啊!什么?暑假结束啦?又要上学啦?” 阿一一边慌张地脱下身上那件皱巴巴的t恤,一边揉着惺忪睡眼问道。 妈妈捡起地上的牛仔裤丢给他。 “啊!好痛!” 裤子上没抽掉的皮带扣,直接命中阿一的额头。 “你还在做梦啊?你今天不是要去旅行吗?那个叫‘歌剧院’的旅馆不是寄了邀请函来,说要招待你去玩吗?” “啊!妈妈,现在几点了?” “八点。” “什么!为什么你不早点叫我?” “自己不起床还怪我?赶快换好衣服下楼来,人家美雪早就在楼下等你了。我已经帮你整理好行李,早餐就随便吃点面包打发吧!” “知道了!知道了!我要换裤子了,妈妈,你赶快出去嘛!” 七濑美雪站在金田一家的玄关,和时钟干瞪眼。 她听到二楼传来的怒吼声、惨叫声和脚步声,心中不由得嘀咕着: “我应该早点来才对!”美雪瞄了一眼挂在玄关的镜子。 今天她穿着一件领口褶的白色罩衫,看起来比较成熟妩媚,这是特别为了今天的旅行而买的。她还以要在“歌剧院”吃西餐为由,向妈妈 撒娇,要到了一双白色便鞋。 临出门前,邻家姊姊也称赞她那件迷你花裙带有夏天的气息,十分俏丽。 (这样的日子实在不适合发脾气……) 过了一会儿,天花板上又传来了一阵匆促的脚步声,阿一的妈妈带着刻意装出的笑容下楼来。 “对不起,美雪。啊!请上来坐啊!阿一现在正在梳洗,你先上来喝杯茶吧!” “不用了,伯母。我们马上就要走了。” 话还没说完,美雪的声音就被阿一打断。 “让你久等了!” 阿一抱着“耐克”背包下楼来了。 “喂!你不吃面包吗?” 妈妈问道。 阿一一边将背包甩到背上一边回答: “我带出去一边走一边吃!走吧!美雪。” “好!不过,阿一,那个……” 美雪说着便移开了视线,指着阿一的裤档。 “你……石门水库忘了关唉!” “啊!” 阿一往自己裤裆一瞧,原来裤裆拉链整个大开着。而且那个尚未“收敛”起来的“东西”还隐约从洞口…… “啊!这个……这个……哈哈哈哈……” 阿一尴尬地笑着,赶紧把拉链往上一拉! “啊……” 阿一惨叫一声,倏地松开手的背包,双手抓住下裆跳了起来! “呵呵呵……” 美雪见状捂住嘴猛笑,几乎岔了气,连腰都直不起来。 【2】 列车发出了嘎嘎的刺耳声,毫无警告地滑进月台。 这里是位于伊豆半岛东南方,一个人烟稀少的乡下车站。 列车上生满铁锈的车门缓缓地打开,阿一踏出脚步,越过了老旧的列车和月台之间的深沟,篮球鞋底踩到了已经碎裂的水泥块,发出一声 “叭”的干裂声音。 这时,播报站名的广播和即将发车的铃声几乎同时响起。 “你在干什么呀?美雪!还不赶快下车!电车马上就要开了。” 阿一回头催促美雪。 阿一朝着出口快步走去,美雪也勉为其难地下了车,走在阿一后面。 “你还在为今天早上的事情生气啊!” 阿一回过头,看着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的美雪问道。 “没有。” 美雪故意把眼光移开。 “对不起嘛!我的闹钟也不知怎么搞的没响……” “不是指那件事啦!” “那到底怎么了嘛?” 美雪加快脚步,走到阿一身旁。 “阿一,你真的只带那些衣服吗?” “嗯。” “你可真够潇洒!” “没办法呀!当时那么急……反正我有带换洗的衣裤,没关系的。” “四天了!而且今天晚上会吃豪华的西餐,你穿牛仔裤去参加,未免太寒酸了吧!” “傻瓜!这有什么关系嘛!我爷爷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穿和服。” “时代不同啦!笨蛋!” 阿一的祖父叫金田一耕助,是当年声名显赫的大侦探。 或许是承袭了祖父优秀血统的关系吧!阿一才不过高二,就已经发挥惊人的推理能力,解决了几件棘手的案子,轰动警视厅。 而阿一他们这次能受到“歌剧院”这家名旅馆的招待,事实上也是缘于他以前曾经为该旅馆解决了一件轰动全国的恐怖连续杀人事件。 当时发生杀人事件的古老剧院事后也被拆毁,重建新剧院。 为了庆祝新剧院的落成,旅馆方面决定以纪念公演的形式私底下好好庆祝一番,而阿一他们就是第一批被招待的客人。 “美雪,你的父母还真是开通哪!” 阿一从口袋里拿出车票递给票务人员,同时对美雪说。 “怎么说?” 美雪把一个远大于阿一背包的手提袋放在地上,一边翻着小皮包一边反问。 “因为,他们竟然放心让宝贝女儿和男人单独外出旅行。” “男人?你是指你吗?” “还会有谁?” “哈!这种情形又不是第一次了,我们从幼 稚园就成天混在一起,我爸妈根本就不会担心你。” 美雪卟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一若无其事地说道,其实心里有些失望。 他曾经自己猜想着,或许美雪得跟父母撒谎说是和话剧社的同学一起去…… 一时之间,阿一突然觉得有点难为情,忍不住摸摸临出门前胡乱塞进屁股口袋里的“橡胶制品”。他开始浑身不自在起来。 (口袋会不会浮出圆形的样子?走路时,那个东西会不会突出来?) 阿一站在车站前等待来接他们的车子,时而坐立不安地摩挲着臀部,时而改变身体的方向。 (唉!干脆丢了吧!万一有需要的话……) 就在阿一胡思乱想之际,眼前有一辆车子朝他按了按喇叭。 那辆门上写着静岗县警局的巡逻车停在他们面前,副驾驶座的窗子摇了下来,有位满脸胡渣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对他们叫: “让你们久等了!” “你也来啦!剑持老兄!” 阿一看见剑持,反而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是啊!我本来只是想顺便到静岗县警局去打声招呼,结果却叨扰了他们一顿午饭。” 剑持警官说着便哇哈哈地笑了起来。 这位剑持警官和阿一是因那次“歌剧院”发生的连续杀人事件,之后才成为好朋友。 而剑持也因为破了歌剧院旅馆史无前例的棘手案件而升了官。 但是实际上破案的人是阿一,所以从那时开始,这个天下闻名的优秀警官,在阿一面前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此次剑持警官也在受邀之列。 “你们快上来吧!喂!小兄弟,开往渔港吧!” 剑持对穿着制服、充当驾驶的警察说完,便整个人靠向椅背,舒舒服服地睡了起来,简直把巡逻车当成计程车了。 阿一非常了解剑持隐藏在顽固的外表底下,其实有一颗善解人意的心,所以对他那种不可一世的态度感到有些纳闷。但是仔细想想,警察 厅搜查一课的警官,是警界中最前线中的第一线,对这种乡下地方的小小警察而言,简直如同高不可攀的神明一般,所以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不过,这小小的警察对阿一把这么个高不可攀的人物称为“老兄”,不知会有什么看法?或许他会认为阿一是某个大官的儿子吧! 【3】 在乡下道路上奔驰了十五分钟左右,他们来到了一个小渔港。 在许多破损污秽的渔船当中,有一艘非常显眼的纯白色游艇,船身上写着“幽灵号”。 这艘可以搭载十五人的高速快艇,是前往旅馆那座小孤岛的唯一交通工具。 “各位,好久不见了!” 游艇上露出歌剧院旅馆主人黑泽和马的面孔,他带着如往昔般的柔和笑容迎接阿一他们。 黑泽的左脸颊上有一道很大而且明显的疤痕,这道疤痕让他沉稳智慧的容貌罩上一层阴影。 有关他脸上的疤痕-- “这道疤痕吗?哈哈哈!的确,有时候客人会被我的模样吓着,其实,这道疤痕并不是因为耍流氓而造成的,请各位不要害怕!” 阿一相当喜欢黑泽爽朗的性格。他一直希望还能再跟他见面,所以当接到黑泽的邀请函时,他感到十分高兴。 以前和阿一一起来过这儿的高中学们,都不愿再重温那次恐怖的经历,对这次的邀请活动没有兴趣,因此最后只有阿一和美雪两个人参加。 游艇的乘客除了阿一、美雪和剑持警官之外,还有另外两个男人。 这两个男人坐在阿一这群人对面的位子,正低声交谈着,有时候还从喉头发出令人听了猛起鸡皮疙瘩的笑声。 轰隆隆的引擎声掩盖了他们的谈话声,让人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讲些什么,不过光是从他们的眼神和表情来看,就可以知道他们正不怀好意 地对美雪品头论足。 其中一个有着一副如雕像般深邃的五官,个子很小,年纪大约二十岁左右,晦暗的脸色搭配那件显眼的橘色衬衫,看来非常不搭调。 而他歪斜的嘴角、谄媚的笑容,更将他卑鄙、小心眼的性情表露无遗。 另一个则是皮肤白皙、身材微胖的男人。他生了一副端正的五官,只可惜腹部和下巴的脂肪毁了整体的美感。 他应该比那个穿橘色衬衫的男人稍微年长些吧? 只见他眼睛咕噜咕噜不停地转着,似乎是个神经质的男人。 “我看过那个比较胖的人。” 美雪在阿一的耳边低声说道。 “哦!他是谁?” “我记得好像是‘幻想’剧团的演员,我曾经看过他们的公演。” “哦!你真不愧是话剧社的社员,好细心哪!” “阿一,你不也是话剧社的社员吗?” “我?我只不过去帮忙打杂罢了,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入过社啊!” “真是的。” “喂,你们对演戏有兴趣吗?” 胖男人突然朝着美雪探出身子问道。 “对不起,我们只是高中生,无法参加社会上的戏剧演出。” 阿一抢在美雪之前先回答胖男人的问题。 “你们是高中生?啊!难道你就是黑泽老师提过的名侦探?” 他一笑,参差不齐的牙齿整个露出来了,更让人产生一种恶心的低级的印象。这一看,也害得阿一和美雪不禁缩起脖子。 “请问你们是……” 阿一吞了一口口水,反问胖男人。 “金田一兄弟,他们是我以前的学生。” 黑泽从驾驶室探出头来说道。 “学生?老板,您以前是学校的老师吗?” 剑持警官惊讶地问道。 黑泽听到,露出白皙的牙齿回答: “哈哈哈!不是啦!大约在四年前,我曾参加某个剧团演出。这两个人是当时收下的徒弟,他们现在都是优秀而活跃的演员,是我要他们 来帮忙我筹备这次公演的。事实上三天前就开始排演了,他们刚才是到城里去买点东西。” “什么!老板,难不成您就是‘幻想’剧团的黑泽和马?” 美雪兴奋得发出高亢的声音。 “这个嘛!其实也不是那么有名啦!” 黑泽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笑着说。 “唉呀!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啊!老板是个名人?” 阿一不解地问道。 这次轮到穿橘色衬衫的男子说: “喂!你太失礼了吧?黑泽老师以前可是日本数一数二的名演员哪!对于改革现代话剧,推动话剧成为一项成功的事业来说,黑泽老师也 是幕后英雄呢!黑泽老师表演的领域之宽和种类之丰富,到目前为止尚无人能出其右哩!光是‘歌剧院怪人’这出戏,就曾经尝试八种不同的 表演方式,每一种表演形态都极为成功。你们听过‘歌剧院怪人’吗?” 阿一和美雪不禁相视无言。 他们当然都知道那出歌剧,甚至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们曾经因为那出歌剧而卷入一连串的杀人事件…… “不知道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那是卡斯顿.路尔有名的恐怖小说。内容描述匿居在巴黎歌剧院地下的幽灵怪人,爱上了美丽的歌剧演 员克莉丝汀,为了实现她的心愿,他不断地犯下杀人罪行。从伦敦到纽约的百老汇,世界各地都曾将这故事编为舞台剧或 音乐……现在几乎已 经找不出更突出的表演方式了,而当年黑泽老师表演的‘歌剧院怪人’备受好评,连百老汇的演员都特地赶来观看。我们是黑泽老师第十二期 的门生,连这一次算起来,已经是第九次举行纪念表演了……” “绿川,你太罗嗦了!闭嘴吧!” 胖男人严厉地制止绿川,绿川马上露出畏缩的神色,默不作声。 “对不起啊!各位,这家伙就是喜欢大发谬论。对了,他叫绿川由纪夫,我是泷泽厚,有关这次的公演,还要请你们多指教、捧场。” 泷泽对着美雪和阿一谦虚地说着。 “啊!彼……彼此彼此……我是金田一一,她叫七濑美雪,请多多指教。” 阿一一边搔着头一边说。 但是泷泽和绿川却没有任何回应,径自交头接耳地窃笑。 “美雪。” 阿一露出惊愕的表情在美雪耳边低语着: “我看你还是不要涉入话剧圈比较好。” 这时,船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引擎声也越来越弱,相对的,波涛声却不断在耳边冲击着。 “各位,就快到目的地了。” 黑泽一边操纵着船舵一边说道。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眼前竟然耸立一片陡峭的崖壁,崖壁上巍巍屹立着一座巨大的馆邸。 “看哪!阿一!” 美雪兴奋地打开窗户,压住在风中飞舞的头发叫道。 “那是歌剧院旅馆!”阿一的胸口涌上一股奇妙的感动。 像是回到日夜思念的故乡,又像是被推回不想再次看到的地狱……阿一觉得这或是一种不祥的预兆。 “歌剧院”高高矗立在悬崖上,静静地俯视着这群拜访它的客人们。 【4】 “歌剧院”旅馆位于南伊豆海面的孤岛上,那是一个面积只有四、五平方公里左右的小岛。岛上大半部分都被杂草所覆盖,仅有几棵稀疏 的树木错落其间。 自从明治时代有位资产家在此处盖起别墅之后,这个无人岛才被人开垦。 之后,这个孤岛几度更换主人,也曾一度荒废,一直到十年前才被现在的老板黑泽将它买了下来。 黑泽花了六年的时间改建荒废许久的馆邸,四年前以新建的面目重新展现在世人面前。 “歌剧院”旅馆的四周围绕着花木稀疏的西式庭园,感觉就像一座欧洲的贵族官邸。 建筑物的外观采用庄严的乔治亚风格,外壁则分别涂成代表希望的黄绿色和白色。 “好漂亮啊!” 美雪仰视着耸立在眼前的“歌剧院”旅馆,嘴里发出赞叹声。 “是啊!” 剑持警官若有所思地附和道。 阿一他们三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再度造访“歌剧院”旅馆。 一起搭游艇过来的那两个团员,下船后就立刻向他们挥手道别,此刻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我现在立刻带你们去参观新剧院吧!” 黑泽说着,便伸手推开白色的大门,一个看起来才二十出头,身上围着围裙的年轻人迎了上来。 “老板。” “怎么了,江口?” “餐点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去叫能条先生他们来用餐?” “能条可能还在剧院里吧!我待会儿会顺便叫他。你可不可以先去找绿川和泷泽?他们刚刚还跟我们在一起。” “好的。” 江口应了一声,就走出去了。 “刚才那个人也是演员吗?” 美雪问黑泽。 “不,他叫江口六郎,是w大的学生。每年暑假都会来这里打工。他工作很勤劳,帮了不少忙……啊!大家请进来吧!” 阿一和美雪进了门,只见走廊上铺着红色的地毯,窗帘则采用和西式白色窗户相称的粉红色系。 走进旅馆之后,左边是中庭,黑泽带领大家从右边的走廊往里走,这条回廊就是连接剧院和旅馆的通道。 剧院入口的门还在装修中,所以还没有上锁,只用一般橱柜常用的南京锁垂挂在门把上。 “名义上是剧院,其实也没有什么昂贵的器材,所以采用这种普通锁,不过这样实在太寒酸了点,过两天我再换一副好锁。事实上,这把 南京锁从来也没有锁过……哈哈哈!请进里面看看吧!” 于是阿一他们走进剧场。 “啊!可怜的艾力克,至少让我为你唱一首歌吧!” 一个女声从舞台传来。 舞台上有五把椅子排成半圆形,其中三把椅子分别坐着两女一男。 “啊!正中央那个男的不就是能条光三郎吗?” 美雪忍不住大叫出来,盖过了演员的声音。 “那个短头发的女孩是加奈井理央,另外一个女人是能条光三郎的太太,叫能条圣子,对吧?” “啊?你认识他们?” 阿一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 “当然了!真不敢相信,在这里的都是‘幻想’剧团的明星哪!” 美雪不断地叫着“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害得舞台上的演员们受到干扰,停止排练。 “笨蛋!美雪,都是你又吵又闹的。对不起,这家伙有点阿达……” 阿一说着,便戳了戳美雪的脑袋。 “哈哈哈!没关系啦!反正也到了用餐时间,该休息了。” 坐在中间的能条光三郎带着温和的笑脸说道。 看着映在聚光灯下的笑脸,阿一不禁楞住了。而站在他身边的美雪眼里闪着光芒,出神地望着舞台。 能条的容貌美得让身为男人的阿一也不禁看傻了眼。 他的五官端正得找不出一丝瑕疵,而这样俊美秀气的脸却配上一身强壮的体格,显得有些不协调。他的谈吐举止之间带着一点自恋的味道 ,让人无法亲近。 “啊!要休息了呀?好不容易才演到这一幕……” 加奈井理央有一副娃娃脸,剪了一头短发,露出夸张的表情说道。 她的手脚很修长,动作显得十分优雅。虽然纤瘦,但是身材玲珑有致。全身上下的比例都相当完美,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青春活力。虽然她 的五官不是那么标致,可是却让人不禁想多看几眼。 至于能条圣子,则又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风情了。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可是艳丽高傲的外表让人感觉高不可攀。 “算了,反正三点还要排练,到时候再说吧!而且我肚子还真的是饿扁了。” 能条圣子说道。 “可是……圣子小姐,你已经表现得很完美了,根本就不必担心正式演出的效果,可是我……” 加奈井忧心地说。 “干什么?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圣子迅即沉下脸来。 加奈井急忙用力的摇着头否认: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我可是把话说在前头,加奈井,只要我跟我爸爸讲一声,你在这里就没得混了。不要以为自己有一点名气就想仗势欺人。” “我没有……只不过因为这是黑泽老师难得的纪念公演,我希望自己能有最好的表现,再说……克莉丝汀的台词又多……” “你这是什么意思?反正你是主角,我只是个反派角色,不要以为黑泽老师喜欢就得意洋洋的,为什么要我演卡尔洛达,而你演克莉丝汀?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圣子气得用力把剧本丢在地板上。 “圣子,收敛一点,有客人在。” 能条皱着眉头制止圣子。 “哟!又在为加奈井辩护了?你果然……” 啪啪! 有人适时地拍手,中止了这场争论。 “好!大家就休息一下吧!” 原来拍手的是黑泽。 “餐厅里已准备好餐点了,你们先去等着吧!我们待会儿就过去。” 三个演员对着黑泽轻轻点了点头,便默默地走下舞台,离开剧场。 “好棒哦!能看到这么专业的演员……” 美雪兴奋得双颊泛红地说道。 “他们彼此之间具有着强烈的竞争意识呢!” “在我看来,这根本只是一场争风吃醋的吵架罢了。” 阿一说道。 黑泽很难为情地笑着说: “哈哈!因为他们都是同期生,所以才会竞争得那么厉害。” “同期生?可是看起来不像是同年龄啊!” 阿一插嘴问道。 阿一就是这样,即使只是一件小事,只要产生疑问,他就非得搞清楚不可。 “是啊!加奈井今年才刚满二十一岁,圣子二十五岁,最年长的能条应该已经二十七岁了,学演戏是不受年龄限制的。这和学生读书不一 样,在演艺圈里过了四十岁才当新人的也大有人在哪!” “哦……” “好了,让我带你们大略地参观一下剧院吧!” 【5】 这是一个只有五十个座位的小剧院,舞台宽度只有六、七公尺,比以前的规模小得多了。 剧院中没有窗户,出入口只有观众席后面有,也就是舞台正面的门,以及位于右手边用来搬运器材的后门而已。 后门是一扇坚固的铁门,目前上了锁。 “啊!好难得……” 美雪看着挂在观众席两边的巨幅图画说道。 “竟然在剧院中挂画来做装饰,满别出心裁的!” “那张画是刚刚那些弟子为庆祝新剧院开张,特地带来送我的。” 黑泽指着一幅挂在舞台右手边,色彩非常艳丽的现代油画说道。 “那么对面那张漂亮的女孩子画像呢?”阿一问道。 那是一张短发女子的画像。 尽管剧院里的照明有些晦暗,但画中人物白皙的肌肤仍然显得光采耀眼。 画中少女剪了一头像男孩子似的俏丽短发,更凸显出她那线条柔和的纤细粉颈。 而从那微微凸起的胸部看来,大概是十四、五岁的少女吧! “喔!那幅画呀!那是一位名叫间久部青次的画家所画的,他跟我是老交情了,也常来这里光顾。虽然我觉得这幅画和右手边那幅画的画 风不怎么搭调,但他一直希望自己的画能挂在这个剧院里。” “唔,不过这的确是一幅好画呢!对了!这幅画的模特儿是谁啊?” 黑泽的表情在这一瞬间整个黯淡了下来。 “是我死去的女儿。” 糟糕!阿一心里暗叫不好,一不小心又触动到别人的伤心事。 “你真是的!一点都没变,说话还是那么不经大脑。” 剑持戳了戳阿一的肚子,警告他。 “老兄,这我怎么知道嘛!” “哈哈哈!没关系,你不要放在心上。” 黑泽恢复了神色,拍拍阿一的肩膀。 “那都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罢。” 黑泽说完,便带着笑容朝着剧院里走去。 “接下来让你们看看舞台设备吧!剧院本身虽然变小了,不过,设备却是一流的。请看这个。” 黑泽说着,便按了设在入口处旁边墙壁上的按钮。 剧院的照明顿时暗了下来,而舞台上则亮起了朦胧的大灯。 “好棒!” 阿一和美异口同声赞叹着。 那是一组巨大华丽的吊灯,吊灯本身的亮度虽然微弱,可是大量的玻璃珠和镜片反射出无数道光芒,使得吊灯看起来耀眼夺目。 “原本吊灯是安在观众席上方的天花板上,我动了一点手脚,加上装饰用的珠子和镜片,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真漂亮!可是,为什么要在舞台上装吊灯呢?” 阿一好奇地问。 黑泽淡淡地回答: “我的舞台是少不了吊灯的。” “咦?” 这时,阿一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我们到大厅去喝杯茶吧!” 黑泽关掉吊灯,点亮了剧院的电灯。 “老板,我可以再问一件事吗?”美雪说道。 “当然可以啊!” “这个剧院的舞台内部特别深,我记得原来舞台的尺寸好像比较正常一点……” 这个舞台的深度确实比宽度来得深多了,几乎要接近长方形。 内侧和两边围着画有森林风景的布幕。 从观众席看来,舞台本身就好像是在森林当中一般。 “七濑小姐不愧是话剧社社员,你具备了专业敏感度。” “不,没有啦……” 美雪不好意思地用手按着脸颊,这是美雪惯有的小动作。 “因为我们的人手和预算都不很充裕,为了避免使用大道具,所以才一层又一层地搭起画着背景的画幕,藉以加强舞台的真实感。” 接着,黑泽把阿一他们三人带进了操纵室。 “请各位看着舞台。” 黑泽说完,便开始操作机关,围着舞台三方的森林风景布幕慢慢上升,从后面现出另一个画幕。 “是砖块图案……” 当森林布幕完全上升之后,舞台就被红褐色的砖头图案所围绕。 紧接着,舞台和观众席之间降下了一面像渔网一样的东西。 “那是什么?” 阿一问道。 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剑持,这时终于忍不住插嘴进来: “那是网鱼用的网嘛!从尺寸看来,大概属拖网之类。” “老兄,什么是拖网?” “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竟然连这种东西都不知道!拖网就是那种要在沙滩上很费力拉张的网嘛!高中课本应该有念过呀!” 剑持很得意地张开手脚,夸张地做出拖网动作。 “对!不错!这就是那种拖网,我从渔港那边低价买来的。这拖网是用来代表隔绝外界和地下迷宫的铁栅栏。” “那是铁栅栏?不太像嘛!” 阿一冒冒失失说道,黑泽却意味深长地微笑着。 “别急,请继续看吧!” 黑泽又继续操作机关。 微暗的剧院内仅存的电灯完全熄灭了,舞台上绽放出五彩的光芒。 “哇!好漂亮!” 阿一他们不由得惊叹着。 那张隔绝观众席和舞台的拖网立刻发出青白色的光,有如重重叠叠的铁栅栏,背景的砖头布幕,也生动地表现出地下迷宫冰冷的气息。 “如何?很不赖吧!那张网子上涂有萤光涂料,才会散发出青白的光芒,有如金属般。此外,我们还设计了奇特的‘黑光’骨骸舞蹈-- 那是种会发光的骨骸在跳舞……在纽约的百老汇歌剧里,这一幕降下的是真正的铁栅栏,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的预算,所以便用拖网来代替。 不过,气氛还是给烘托出来了。我是指‘怪人’巢穴中的气氛。” “怪人?”阿一问道。 “对, 就是‘歌剧院怪人’。” “咦?这次公演的歌剧是‘歌剧院怪人’啊?” “当然罗!因为对我来说,‘歌剧院怪人’是很特别一出戏,可以说是我毕生的心血,而那座巨大的吊灯也是在这出‘歌剧院怪人’里不 可欠缺的道具。隐居在巴黎歌剧院地下的丑陋怪人爱上了美丽的女演员克莉丝汀,为了让她得到主角的角色,他设计让吊灯砸在歌剧明星卡尔 洛达的头上,怪人悲哀的恋情就这样牵扯出一出令人恐惧的悲剧来。” 黑泽脸颊泛红,激动地说着。 阿一从侧面看着他脸颊上那道疤痕时,心中有一种复杂的感觉。 上次在此处发生杀人事件之后,剑持曾经告诉过阿一,黑泽的女儿原本是剧团的团员,在“歌剧院怪人”上演途中忽然失踪,不久又在这 个歌剧院的舞台上自杀。 而上次那个杀人事件也是顺着“歌剧院怪人”的情节进行的。 尽管如此,黑泽仍然坚持继续演出“歌剧院怪人”,阿一实在难以理解他的心理,甚至觉得黑泽根本有些不正常。 “这出戏会很精彩的。” 黑泽喃喃说着。他关掉了剧院所有的照明,再度将怪人的“地下巢穴”封入深沉黑暗之中……。 【6】 “多么丑陋的脸啊!腐肉般的肌肤、骷髅般的轮廓,五官如同被上帝拧烂了似地散在脸上……啊!我的名字叫幽灵。虽然被地狱之火焚身 ,我却仍然不由自主地爱恋着天使……” 幽灵站在微暗的舞台上,以呻吟般的声音念着“歌剧院怪人”的台词。 幽灵非常了解“歌剧院怪人”的心情,虽然怨恨自己有一张丑陋的脸,却不肯放弃希望……那正是自己目前的心情写照。 “啊!多么丑陋、多么可恨的一张脸!不只是脸,就连胸口中的一颗心也一样丑恶。虽然我将展开杀人计划,可是心中却没有一丝犹豫、 罪恶的感觉。这一切都是为了天使,只要她能得到喜悦、获得满足,那么就算我这丑陋的身躯将被地狱之火焚烧殆尽,也在所不惜!” 幽灵轻轻阖上脚本,走下舞台。 (一切都已经就绪了。 接下来,就是用这双手去勒死人,勒死那个不可原谅的女人。 我要把绳子套在她的脖子上,用力地绞紧……然后,在她即将断气之前,在她耳边轻轻地把她该死的原因告诉她…… 至于杀“那两个男人”则是迟一些的事了。 我要在最后好好地料理掉,因为……) “哼哼哼……哼哼哼……” 幽灵一边窃笑着,一边离开剧场。 杀人计划的准备工作都已就绪。 一场惊心动魄的悲剧将随着今晚卡尔洛达的惨死拉开序幕……—— 第二章卡尔洛达之死—— 【1】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西沉了,阿一和美雪、剑持三人最先到达餐厅。才不过八月底,白天却出人意料的短。 美雪天真地跟大伙打成一片,可是阿一却整天都提不起劲来。 “歌剧院怪人”这出戏即将在这座“歌剧院”中上演了。 阿一不知道为什么,每每想到这里,胸口老觉得一阵翻腾,难以平复下来。 “电话不通,这是真的吗?江口!” 他听黑泽的声音从走廊上传来。 “是的,老板。因为开始张潮了,所以我去把游艇换个位置,没想到引擎发不动,于是,我想打电话找人来修理……” “结果电话打不通?” “是的。” “游艇里的无线电呢?” “也不能用,好象是电池出问题了。” “真是伤脑筋啊!那么定期巡逻船什么时候来?” “后天中午左右。” “哎!这么说来,到后天中午之前,我们被隔绝了……” “真的吗?” 阿一一听,飞快地跑到走廊问道。 “是的,不过你不用担心,岛上的食物和饮水都很充足,而且后天巡逻船就会来了。” 江口看到阿一面无血色地奔出餐厅,慌忙安抚他。 “可是……” 阿一正要再说些什么,身边却想起一个似曾相似的声音:“如果发生什么事,我们就无路可逃了。” 说话的是一个身高足足有一百九十公分,脸形修长,脸色苍白的人。他的嘴角虽然带着一丝笑意,但是隐藏在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却放射 出冰冷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他就是结城英作医生。 以前的歌剧院发生杀人事件时,他也正好投宿在这家旅馆。 “结城先生,您也来了?” 剑持警官跟在阿一后面走出来,美雪也不安地从餐厅的门口探出头来。 “各位,久违了!事实上自从发生那次事件之后,我就爱上这家旅馆了。从那时候起,我每个周末都会到这里来度假。这一次我也跟各位 一样,是接受老板的邀请而来的。 “真叫人惊讶呀!参与上回杀人事件的成员竟然到了四个人!哦,加上老板一共是五个人。啊,对不起,又让各位想起那件不愉快的事了” “怎么了?” 一个和结城几乎平等高的男人从走廊另一端走过来问道。看到这个男人的脸,阿一差一点叫出声来。只看到他眼睛带着泳镜,又用口罩覆 盖住嘴巴和鼻子,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五官。 从口罩两边露出的黝黑皮肤上浮出了斑斑的湿症,看起来有点恐怖。 “对不起,间久部先生,吵到你了。” 原来这个戴口罩的男人就是画家间久部青次,剧院中那幅美少女肖像就是他的作品。 接着,剧团团员们也开始陆陆续续到齐了,大家听说游艇和电话都不能用的消息之后,都感到有些不安。 【2】 晚上七点半,除了能条圣子之外,剧团团员和客人都齐聚在餐厅里。 “圣子跑到哪里去了?” 能条光三郎显得有些不耐烦,一屁股坐了下来。 “能条先生,她没有在房间里吗?” 绿川一边把玩着摆在桌上的刀叉,一边用诌媚的语气问道,言语中透露出一丝不安。 “唔,我们刚才又吵了一架,她就负气跑出去了,真是拿她没办法……” “我看,你们还是分手算了。” 泷泽轻松地喃喃自语,却还是被能条听见了。 “罗嗦!你这个胖子!这是我家的事,轮不到你说话!” 能条的表情倏地一变,语气也变得冷酷严峻。 泷泽被他这么一吼,只好不情愿的禁声了。 在这短短的对话中,阿一发觉这些剧团团员之间的关系有几分不寻常。 “黑泽老师,已经七点半了,我们不要等圣子,先用餐吧!如果让这些特地前来庆贺剧院开幕的贵客们饿肚子的话,那我就太过意不去了。等圣子回来,我一定会好好骂骂她的。” 能条摆出一张笑脸说道。 “嗯……好吧!各位,请举杯……” 正当黑泽话讲到一半时-- “啊!这是什么?” 加奈井突然叫了起来。 “老师,请您看看!” 加奈井站了起来,把一张折成半的纸条交给黑泽。 黑泽拿过来一看,只见纸条上面是一行用电脑打出来的文字-- 卡尔洛达在舞台上面了吊 灯的垫底。 “这是什么意思?” 泷泽探过头去看字条,不禁疑惑地问道。 “卡尔洛达指的会是圣子小姐吗?” 绿川也问了。 “f……幽灵?难不成……” 突然间,阿一的脑海里掠过一个不祥的念头。 在歌剧“歌剧院怪人”当中,明星卡尔洛达就是被压在吊灯底下致死的,而以前在这座旅馆里发生的连续杀人事件中,第一个牺牲者也是 被吊灯砸死的。 “圣子小姐成了吊灯的垫底……” 阿一自言自语的说着。 在场的所有人听了,都楞楞的盯着阿一瞧。 阿一猛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朝着剧院跑过去。剑持警官随即跟在后面,其他的人也都立刻跟上去。 剧院的门是关着的,南京锁仍悬挂在门上,并没有锁上。 阿一在门口深呼吸一下,再轻轻的将门打开。 剧院里一片漆黑,观众席和舞台都仿佛被埋在黑暗中一样。 黑泽老板跑了进来,打开位于入口处旁的电灯开关。 “让开。” 圣子的丈夫能条从后面飞奔而上,推开阿一,先行闯进剧院。 “什……什么都没有啊!根本是有人在恶作剧!” 能条仿佛松了一口气似地说道。 剧院中的灯光虽然昏暗,可是亮度却仍然足够让大家看清楚四周的景物,舞台上空荡荡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砖块图案的布幕,用来当作铁栅栏的拖网,以及重要道具大吊灯,仍然静静的位于原处,纹风未动。 “混帐东西!” 能条愤愤地骂道,脸色十分凶恶。 “圣子这家伙就算想恶作剧,也要适可而止!” 这时泷泽站在一旁打圆场: “我们都被无聊的玩笑给耍了,老师,我们回去吧!别耽误了今晚的盛宴。” 但是黑泽却一反常态涨红了脸,一幅怒不可遏的模样。 “真是个任性的人!这种任性的个性跟四年前完全一样,丝毫没有改变。” 对于一向温厚待人的黑泽而言,这种反应非比寻常。 这一瞬间,所有在场的剧团团员都禁不作声,连刚刚还在怒吼的能条也硬生生地将自己的情绪吞下去,静静地看着黑泽。 在这个时候,阿一突然发现黑泽的眼底浮起一种不可言喻的激情,正朝着能条直冲过去。 能条或许也感受到这种压力,他刻意避开黑泽的视线说道: “走!回去吧!我们重新举杯庆祝!” “对呀!” 此时黑泽已经恢复平时的稳重神情,他从围裙的口袋拿出一串钥匙。 然后,他把原来只是挂着南京锁松开,穿过剧院的门,结结实实地上了锁。 【3】 大家就在这种沉滞的气氛下进餐,除了能条圣子之外,所有的人都入席了。进餐中途,约莫过了二十分钟的时候,泷泽匆忙吃完饭就离开 餐厅。 当他再度回来的时候,晚餐也快要结束了。 他带着不悦的表情,不断的用舌头发出咋咋响声,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开始打着携带型电脑。 只见他鼓胀着脸孔,喀嗒喀嗒地敲着键盘,有时候忽然兀自笑着,有时则闭着眼睛,不知在喃喃说些什么。 晚餐结束之后,由于能条圣子还是没有出现,大伙之间的气氛也轻松不起来。 美雪坐在阿一旁边,不停地啜饮着餐后送上来的咖啡。 她实在很想赶快离开这个窒息的地方,不断地催促阿一站起来,可是阿一根本就没在意,一个人楞楞地思索着事情。 (“卡尔洛达在舞台上成了垫底”……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突然阿一回过神来,发现窗户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雨来了,风好象也变强了些,老旧的木头窗偶尔会发出像虫鸣一样的声音,远处的浪涛也不甘示弱地混在风声当 中怒吼着。 “各位……”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能条,他说话的语气就像在念台词一般。 “大家难得有缘聚在一起,不如一同到休息室去玩牌吧!” 说罢,便看着美雪和加奈井,露出爽朗的笑容。 “玩牌呀!好啊!好啊!” 天真活泼的美雪立刻高兴地附和他,她好象已经把刚刚那张恐吓纸条抛到脑后去了。 美雪就是这么纯真,对一切事物都不会往坏的方面想,对人毫无心机。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跟阿一相处得这么好。 加奈井也高高兴兴的应允了,不知道是不是对能条有意,她似乎对能条的言语都百依百顺,象个影迷一样,成天尾随在能条身后。 “其他的人意下如何?不妨好好地享受这难得的夜晚吧!” 能条露出职业性的笑容说道。 阿一听见他那种虚伪的说话语气,忍不住把不满之情发泄出来。 真是的!自己的老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竟然还有心思和别的女孩子玩牌? 阿一虽然只是小声地自言自语,可是还是被邻座的绿川听到了。 他对着能条露出卑屈的笑容说道: “能条先生,我去找圣子小姐好吗?” “哦!那么就麻烦你了。” “好,那我先出去了。” 于是绿川便离开餐厅。 能条仍保持着一贯的笑容对大家说: “真不好意思,我老婆有点任性,因为她出生在富有的大家庭里,所以一有不顺心的事就会马上跑开,现在又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每次 遇到这种情况,都是绿川帮忙找她的。因为如果我去的话,她反而会更火大。” 阿一开始对这些‘幻想’剧团团员之间复杂的人际关系产生兴趣了。 能条圣子似乎对加奈井抱有敌意,大概是因为她的丈夫能条对加奈井意图不轨,而引起圣子嫉妒吧! 而泷泽又似乎对能条有所不满,可能是能条在剧团中的地位比他高,所以他不敢光明正大地反抗他,却暗自在找机会抓能条的小辫子。 绿川表面上是个卑屈的墙头草,但是心头却有其阴沉的一面,似乎还隐藏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4】 休息室位于餐厅的前端,能条率先走了进去,接着,美雪也跟上前去,并用手招了招阿一: “阿一,你也来吗!” “嗯,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阿一在美雪和能条之间坐了下来,将他们两人隔开。 阿一对这个老是故作绅士的能条实在没有什么好感。当然,看到美雪兴匆匆地答应能条的邀约,让阿一感到嫉妒是一部分的原因之外,还 有其它的因素…… 目前虽然没有什么具体的证据,可是阿一却老是觉得这个男人的笑容背后仿佛隐藏了某些企图。 “我可以坐这里吗?” 这次是加奈井插进能条和阿一之间。 她穿着一件贴身的迷你裙,笑眯眯地座进长沙发里。一坐下来,她那修长匀称的大腿就毫无防备的裸露出来。 “啊……” 阿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美雪眼尖,首先发现阿一的变态,用力的往他的脚上一踩。 “好痛!美雪,你干什么?” “不要用那种眼光看人家!” “我又没有。” 阿一辩解道,接着倏地转过头一看,只见那好色的 剑持眼光也投射在加奈井的大腿上,差点没滴下口水来。 “老……老兄……” 阿一推了他一把。 “看起来好象很有趣,我也掺一脚吧!” 剑持故意装迷糊,不理会阿一的暗示。 “老兄,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加奈井却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她随手从口袋里拿出薄荷凉烟,大刺刺地抽了起来。 “你们要玩牌吗,好象很好玩呢!” 打工的大学生江口六郎一边解开围裙,一边也凑上来看。 “嗯!有兴趣的话就一起来吧!” 加奈井说道。 听她这么一说,江口带着热切期盼的表情看着黑泽,黑泽无奈地露出苦笑说道: “好吧!江口,你就跟他们一起玩吧!今天也忙了一整天了。” “真的吗?老板,你太帅了!” 江口高兴地叫了起来,他趁剑持离座上洗手间的空档插进了美雪旁边的位置。看来他好象是把目标锁定在美雪身上。 他不时地把视线飘到美雪雪白的胸脯上,那对丰满的胸脯在衬衣的领口下若隐若现。 “美雪,扣上衬衫的口子嘛,这样很容易引人遐想的。” 阿一终于忍不住抗议了。 听到阿一那种酸溜溜的语气,再看看他担心的神情,美雪不由得笑开了嘴。 “不用了,扣起来就不好看了。” “可……可是你……” “阿一,只要你的眼睛不要乱瞟就可以了。” 美雪笑了笑,不理会阿一,伸手拿起自己面前的纸牌。 阿一就是喜欢美雪这种没有防人之心的孩子脾气,但这同时也是令他感到忧心的地方。 因为如果不是这样,自己和美雪的关系或许早就不只这样了,搞不好会比青梅竹马的玩伴关系更进一步…… 【5】 原先有四个人,加上剑持和江口,所以现在一共是六个人聚集在休息室玩纸牌。 玩了三次以后,加奈井突然说道: “即然要玩,就赌些钱吧!否则实在提不起劲来。” “好啊!好主意!” 江口马上附和。 “不可以!赌博是犯法的!” 剑持摆出执法者的姿态来。 “叔叔!你真是个老顽固啊!” 加奈井嘟起嘴表示不满。 “再怎么说,我也不能知法犯法啊!我可是个警官呢!” “啊!你是警官吗?那你带了手枪吗?拿出来让人看看嘛!” 加奈井一边拍着手一边发出尖叫。 “没有啦!现在是休假当中,所以我没有带枪。” “那你总会带警察证件吧!让人家看看啦!” “真是拿你没办法……” 剑持似乎对加奈井的撒娇攻势没有招架之力,苦笑地从外套的暗袋里拿出用黑色皮夹套住的证件。 上面有警视厅几个烫金的文字,文字上面则是樱花图案。 “哇!这是真的吗?” “当然!” 剑持得意地说道。 “让我摸摸!让我摸摸!” 加奈井兴奋地伸出手来。 “好吧!” 剑持顺势递了过去,加奈井手腕一翻,促狭地笑道: “我没收了!” 说着,就把证件放进自己的胸口里。 “喂!你干什么?” “如果你想要拿回去,就别说那些煞风景的话。虽然加上金钱作赌注是赌博,但胜负也不过是两三千圆而已嘛!” “你……你这小子……” 剑持结结巴巴地说道。 “算了吧!剑持警官。” 这个时候,黑泽也在一旁推波助澜。 “这样好了,你们最后赌赢的赢家要拿出一半的赌金投进这个存钱筒里。” 黑泽指着一个边长十公分左右,外观象一个大骰子的四方形塑胶盒说道。 “啊!那是存钱筒?” 美雪问道。 黑泽很得意地说:“很有趣吧!这是我死去的女儿的东西,现在我把它拿来当成装小费的盒子,等到装满以后,我就拿去捐给联合国的儿 童基金。” 仔细一看,盒子旁果然立着一张小小的牌子,上面写着:“为那些可怜的孩子献出爱心。” “这么一来,那我们这个游戏就不算是赌博,而是为募捐所进行的余兴节目了。” “嗯!还是黑泽老板厉害,这的确是个冠冕堂皇的籍口。既然如此,那我也掺一脚,你们可得小心了!我会让你们输得哭爹喊娘的……哇 哈哈!” 剑持说道,便张大嘴巴笑了起来,刚刚还坚持反对,一下子马上变成兴致高昂的赌徒。 “请大家慢慢玩吧!我在二楼的房间里,如果有事情再来找我。” 黑泽简单地向大伙招呼过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游戏开始之后,阿一悄悄地留意还有什么人留在这餐厅里。 他偷瞄了餐厅一眼,只见画家间久部青次一个人对着桌子坐着,再度戴上进餐时拿下来的口罩,仍然露出一种诡异的表情,替玩牌的这群 人画着素描。 阿一一边看着手中的纸牌,一边想起挂在剧场那里那幅少女的肖像。 画中少女那美丽清澈的眼睛就是出自这个怪男人的笔下。 啪! 间久部手上拿着的铅笔笔芯忽然断了,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阿一突然发觉到间久部的视线,似乎锁定在正在休息室里玩牌的某个人身上。间久部拿出一支新的铅笔,再度开始画起来,他视线仍然在 纸上以及这个特定的“人”脸上之间游移。 (间久部不知是在画哪个人?) 就在这时,轮到阿一出牌了,阿一把心思重新回到游戏上。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慢慢流逝。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恶魔所设下的巧妙诡计已经在静静地等待开幕铃响时刻…… 【6】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绿川在十分钟之前回来后,就在桌子一旁观战。 结城也在神不知鬼不觉当中溜了进来。 除了回自己房间的黑泽,和几个在厨房做善后工作的人员之外,馆里所有的人都集合到休息室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 咔啦!激烈的冲击声在不远处响起。 木造的建筑物仿佛天摇地动般摇晃不已,玻璃窗也因为震动而不住响着。 “是地震吗?” 有人露出惊恐的神色问道。 “不,绝对不是。” “是从剧场那边发出来的。” 大家停下正玩得起劲的游戏,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 阿一一度怀疑是附近发生交通事故,因为他听到一阵细微、好象玻璃碎裂的声音混杂在巨响里。 (这里是孤岛呀!怎么会有车子在跑道呢?那么,那个声音是……) 那是一个沉重的冲击声,而且其中还夹着玻璃碎裂的声音。 (玻璃!难不成……) 想到这里,阿一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 “是吊灯!” 话声刚落,人已经朝着剧院跑去了。 休息室里的其它人陷入一片恐慌状态,所有的人相互推撞,紧跟在阿一后面,越过走廊,直奔剧院门口。 阿一有十足的把握确定这次可不是恶作剧。 最初来到 这间旅馆时几度涌上心头的疑惑,此时又再度掠过阿一的脑海。 “歌剧院”、重复上演的“歌剧院怪人”,以及那张诡异的纸条…… 所有的片段在阿一脑海里串连起来,终于使他道出最坏的结论。 那个声音来自吊灯,阿一确定那是吊灯落下的声音! 剧院的大门上仍然挂着黑泽不久前才锁上的南京锁。 “可恶!上锁了!泷泽,去老师那边拿钥匙过来!” 能条急得大叫起来。 泷泽二话没说就跑开了。 黑泽的房间在旅馆二楼的最尾端。 阿一此刻真是心急如焚,泷泽离开也只不过几十秒的时间,他却觉得这段等待的时间好漫长、好漫长。 “让开!” 不久泷泽全速跑了回来,拿着钥匙,粗暴地插入锁头内。 黑泽也在后面跟过来。 几个原先在厨房工作的人员听到喧闹声后,也都跑了过来。 剧院的门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里面漆黑一片,有人摸黑打开电灯的开关。“啊——” 眼前的景象真的如同恶魔的惨状一样,惨不忍睹。 直径两公尺宽的美丽吊灯,此时狼狈地碎裂在舞台的正中央。散落在亚麻地毯上的玻璃碎片,在晦暗的灯光底下绽放着朦胧的光芒。 无以数计的玻璃碎片当中躺着血肉模糊的能条圣子。 大家根本不需要去确认她能否幸存,因为她被吊灯直接命中,全身上下已找不到一寸完整的肌肤了! “歌剧院”的恶梦再度上演——”—— 第三章密室剧院—— 【1】 除了剑持警官和医生结城英作之外,所有的人都聚集在餐厅。 能条圣子的遗体仍然放在命案现场,结城正在进行验尸的工作,而剑持则在一旁协助他。 餐厅一片寂静,静得连时钟的嘀嗒声,听起来就象是道路施工的电钻声。 大伙静默了将近一个小时还是没有人想开口说话。 每个人都在相互偷窥着彼此的表情,视线一旦不小心相遇时,就赶紧移开,生怕对方那道视线就是杀人狂寻找猎物的目光。 房间里充满了因猜疑而产生的凝重气氛。 虽然大家心里都有许多疑点想说,却没有一个人肯先发言,于是便一直持续这一场靠视线交相攻讦的战争。 其中只有一个人紧紧地闭着眼睛,交抱着双臂,冷静而客观地审视着眼前所发生的事情,并试图去解开真相。 那个人就是金田一一。 阿一刚刚也和剑持、结城一起在现场进行勘查的工作,可是现场找不到任何凶手遗留下的证物,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他只好回到餐厅来。 (“f”果然就是幽灵,在“歌剧院怪人”中出现的“幽灵”也是以“f”作署名将警告信送给剧院的人的。对了!那张纸条是警告信。 可是,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预先警告,只会对自己不利呀!) 阿一一直思索着整件事的经过,却始终找不出头绪来。 (凶手为什么要用“幽灵”的名义做这些事呢?而且不光是名字相同,他还模仿“歌剧院怪人”的情节杀人。 这种杀人手法应该不会是单纯的人所做出来的,因为这是一件在每个环节都充满不可思议的情境的智慧型犯罪。凶手到底是如何在剧院下 手的?) “是谁?” 突然有一声低语打断了阿一的思绪。 “这到底是谁干的?” 出声的是能条,大家一起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或许是众人讶异的视线触怒了能条,他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我在问是谁杀了圣子的?” 能条粗暴地踢开椅子站起来,顺手抓住坐在他旁边的绿川的衣领,用力往上提。 “我……我不知道呀!不是我干的!” 看到能条激动狰狞的表情,绿川不禁苍白着脸尖叫着。 “住手!” 加奈井发出了尖锐的喝止声。 就在同时,在场所有的人就像起了连锁反应,纷纷开始把自己的不安发泄出来。 美雪用力的甩了甩头,仿佛要把那种纠缠在心头的恐惧甩开一般,然后用那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道: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阿一……为什么?” “美雪,没事的,镇定下来。” 阿一轻拍着美雪颤抖的肩膀,接着又对大家说: “各位,请镇定下来,就算再怎么焦急、害怕,我们也只有等到后天才能离开这座岛,所以请各位先镇定下来。” “我……我要回房间去了!这种地方哪待得下去?” 能条说着便站了起来。 阿一慌忙制止他: “请等一下!能条先生,剑持警官就快回来了,到时候……” “少罗嗦!搞不好在这里头有一个就是杀人狂,跟那个家伙在一起,我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哪!” 能条大步地朝着门口走去。 “如果你非回房间不可,能条先生,那就请你先证明自己的清白之后再回房间去。” 阿一挡在门口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能条皱起眉头,愤怒地盯着阿一看。 “因为所有在场的人都有可能是下一个被狙击的对象,同时也都有可能是凶手,所以如果现在让任何一个人离开这里,就等于是给凶手消 灭证据的机会。” 能条面红耳赤地否认: “胡……胡说!我不是凶手!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是凶手?” “哼!在这里的每人都不会承认的,可是,总有一个人是凶手啊!” 泷泽插嘴说道。 能条睨视着他怒吼: “喂!死胖子!你到底安什么心眼?” 能条握起拳头逼近泷泽,一副想找他决斗的模样。 “住手!能条先生,请你冷静一点!” 加奈井红着眼睛大叫。 来此打工的江口也粗暴地把刚刚送来的茶杯放在桌上,然后大吼出来: “住手!不要打架!” 绿川则畏畏缩缩地走向门口,准备随时可以逃走。 阿一受到眼前气氛的影响,不由得摆出备战的姿态。 啪啪啪,突然一阵拍掌声响起。 “到此为止!到此为止!” 原来是黑泽。 这种拍掌的动作就是在排戏时叫演员暂停的指令。 能条、加奈井、绿川都出于职业性的本能静默下来。 就在这一瞬间,餐厅的门打开了。 在场的人仿佛遭电击一般,全部缩起身子,停下所有的动作。 走进来的是刚做完验尸工作的结城英作和剑持警官。 【2】 “终于勘查完了。” 结城仍然用那种毫无感情的冰冷声音说道。 “我老婆怎么了?” 能条问道。 他虽然刚刚失去了妻子,可是语气里却没有一点悲伤的感觉。 “我敢肯定这是蓄意谋杀!” 结城断然地下结论,在场所有的人们脸上都掠过一丝阴沉紧张之色。 “这我们都晓得!我想问的是,我老婆是被谁杀的?剑持警官,你能告诉我吗?” 能条不耐烦地问道。 “这我就不晓得了,我只是请结城先生鉴定遗体的状况和推定死亡的时间罢了。” 剑持神色焦躁地回答。 “结城先生,请把鉴定的结果说给我们听吧!” 阿一为了缓和现场的气氛,赶紧催促结城说明验尸结果。 “我先说明她的死因,能条圣子的脸上有瘀血和点状出血。所谓的点状出血是指脖子勒住时,脸上会产生红色的斑点。另外她的喉头有被 绳勒过的痕迹。” 结城勒住自己的脖子解释给大家听。 “什么?你是说,她是被勒死的?” 穿橘色衬衫的绿川听了,惊讶地站了起来大声叫道。 剑持立刻用手制止,要他赶快坐下。 “是的,最主要的死因是颈部受到压迫而窒息死亡。” “这是怎么一回事?圣子不是被吊灯给压死的吗?” 能条又大声吼了起来。 “结城先生,圣子小姐是在被杀了之后才被吊灯压在底下的?” 阿一也问道。 “是的。” “怎么会这样?那么,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杀的?” “正确的死亡时间,必须解剖尸体才能断定。不过,从尸体的斑纹和僵硬的程度来判断,距离我们九点发现尸体的时候,她大概已经是死 了二到三个小时。” “二到三个小时……” 剑持摊开记事本,一边做笔录一边插嘴说道: “也就是说,凶手在下午六点到七点之间勒死能条圣子,然后在七点半之后把尸体搬到剧院的舞台上,然后再于九点整设计用吊灯砸到尸 体上。” “等一下!警官先生,你为什么知道尸体搬到舞台的时间是七点半?能不能请你说明一下?” 泷泽突然发现一个疑点。 泷泽不知在什么时候拿出那台携带型电脑来,只见他带着兴奋的表情,把十根手指头搁在键盘上。 “你忘了吗?晚餐之间,约七点半左右,大家在看了那张警告信之后,曾到剧院去查看过呀!那时候舞台上什么都没有,吊灯也还好好地 吊在上面。” “嗯!说得也是……不愧是警官,分析得太好了!我这趟可是不虚此行,真难得会有这种经验!” 泷泽舔舔嘴唇,又开始努力地敲打键盘。 看到他这种奇怪的反应,剑持和阿一不禁呆呆地相对而视。 “现在我们想请各位把今天下午六点到七点之间的行踪报告清楚。” “是要调查不在场证明吗?警官先生!” 泷泽问道。 绿川连忙摇摇手说: “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我没有理由要杀圣子小姐。而且,听到吊灯落下来的声音时,我跟各位一起在休息室里呀!” 他边说边用手指着连接餐厅的休息室。 “这么说来,我也一样啊!那时候我也在那边玩牌呀!” 加奈井理央也不禁高声叫道。 “其实,当那个巨大的声音响起时,在这里的所有人不是在餐厅,就是在休息室里。” 绿川说着眼光环视四周一遍,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站在餐厅另一端的黑泽身上。 “老师,您当时也在吗?” 绿川问道。 “不,我……” 黑泽正要回答时,加奈井似乎有意要截断他的话一般插嘴进来。 “警官先生,凶手不见得就是我们当中的人吧?说不定是某个我们不认识的人潜到岛上来呢!”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高…… “凶手到底想怎样?以那种神秘的手法送来警告信……真是混蛋,还让吊灯掉下来,又不是真的‘歌剧院怪人’,我看他一定是头脑有问 题,一定是哪里来的神经病跑到这个岛上来了。” “我不觉得是这种状况。” 阿一斩钉截铁地否定加奈井的论点。 “凶手既不是神经病,也不是什么头脑异常的人,相反的,他是一个头脑非常聪明的智慧型罪犯。而且,这个凶手一定就在这里。” “你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是那封警告信提供的线索呀!” “啊!” “加奈井小姐,晚餐时你在什么地方发现这张警告信的?” “在餐巾底下,我一拿起杯子时就看到了。” “江口先生,是你摆餐具的吧?” “是……是的。” 江口慌慌张张地回答。 “当你摆好餐具之后,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跑进餐厅来?” “没有啊!不要说可疑的人了,除了我之外,工作人员也都没有离开厨房一步呀!” “这么说来,外面的人根本不可能把警告信放在这里来罗?” “唔,这个……” “也就是说,那个送警告信的人,一定是在餐厅中用饭的其中一位,否则……就是我们肉眼看不到的幽灵。” “幽、幽灵?难不成……是美歌小姐的……” 江口低声说出一个人名,四个剧团团员几乎同时刻意地移开了视线看着地面。 很明显的,他们对江口所提到的这个名字有某种奇怪的反应。 “啐!胡说八道!什么幽灵?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 能条一口推翻这个假设,黑泽则面无表情地观察他。 “能条先生,我也这么想。” 阿一说道。 “如果是幽灵,根本不会送出警告信,可是,这个杀人事件却又的确是个无解的谜。” “无解的谜?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杀人事件完全找不到破绽,有如在密室中进行的一般。” “密室?” “是的,当我们听到吊灯落下来的巨响时,在场的人都跑到剧院去,同时大家也都确认了门上锁着南京锁。后来,锁在众人面前打开后, 大伙进到里面时就看到舞台上放着尸体。” “请等一下!那个剧院有后门,凶手会不会从那里……” 黑泽说出他心中的疑问。 “不!当时我和剑持警官立刻去查看过后门,后门也确实上了锁。” 阿一推翻黑泽的猜测。 “嗯,后门也从里面上了锁,那是大约这么大的杆杠式铁门。” 剑持一边说,一边把手拉开约三十公分宽比着。 “剧院里没有其他出入口,也没有窗户,所以,当时剧院内完全呈密闭状态,而在旅馆里成员全都在剧院外面。” 再也没有人插嘴了,所有的人都因为听到阿一的恐怖事实而心悸地猛吞口水。 “总之,凶手把尸体搬上舞台,而且在当吊灯落在尸体上之后便逃走了……不,应该说,凶手像幽灵一样,从密不透风的剧院里消失了。” 【3】 “喂,等等!这么说,就只剩下一个人有嫌疑了。” 能条突然用高亢的声音尖叫道。 所有人的视线都从阿一身上移向能条。 能条咽了口口水,大声地说: “是黑泽老师!” 黑泽的表情没有改变,也没有加以辩驳。 他那种镇定的样子似乎早就料想到自己会受到怀疑。 霎时,人人都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黑泽。 “你……你说这是什么话?能条先生!你怎么可以……” 加奈井猛地站了起来指责能条。 剑持警官见状,立刻走上前去制止她。 “算了,加奈井小姐,我们还是先听听他的理由吧……能条先 一卷全 序章 一八七二年十二月,在大西洋上航行的底格拉底亚号,发现一艘破旧不堪的帆船。 那艘帆船上的帆布大部分早已腐烂,破败地垂挂在桅上,船身则如醉汉般,左右摇晃地盲目航行。 在任何人眼中,那艘从浓雾中倏地浮现出来的帆船,简直就像传说中的幽灵船一样若隐若现,充满诡异之气…… “我的妈呀!是幽灵船!” 一名船员恐慌地向同伴大叫。 “加快速度追上那艘船!” 底格拉底亚号的莫亚。 郝斯船长迅即下了这个命令。 然而当底格拉底亚号开始掉头追逐时,帆船竟然减缓航行速度,似乎正等待底格拉底亚号靠近。 底格拉底亚号发出信号弹,可是对方并没有任何回应;船员们用望远镜观看,不但甲板上空无一人,甚至连同舵室也没看到人。 “船长,或许他们发生事故正等待救援,请您允许我登船察看!” 大副奥利佛。 迪波自愿前去一探究竟。 “好吧!放下小艇!” 船长下令后,奥利佛便带着两名船员坐上小艇,在白茫茫的浓雾之中划向那艘神秘的帆船。 他们三人划至帆船附近后,仰头看着镶在船腹上的字“玛丽。色列斯”“上去吧!” 奥利佛带着一名船员爬上色列斯号,留下另一名船员固守小艇。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俩一上船,同时被眼前诡异的景象吓得说不出话来。 船舵因为没有舵手掌控,此时就像损坏的风车一般,毫无目标地不断转动着。 垂挂在船桅上的破帆,发出如大鸟振翅般的咄咄声响,看不出有任何船员整理过的痕迹。 两人接着到船舱内探查,看到更奇怪的景象:厨房、餐厅和房间都整理得干干净净的,丝毫没有使用过的迹象。 船员们的衣服也都洗得很干净,而且摺叠得很整齐,摆在衣柜里。 厨房里还留着做到一半的早餐,餐桌上排外着盛着面包和肉干的盘子,连餐巾和餐具也都一丝不苟地摆放得很好。 这种景象仿佛舱门随时会被一群遭太阳晒昏了头的船员们撞开,然后开始狼吞虎咽吃起早餐似的。 但此刻船内却找不到任何人的踪迹。 “奥利佛……我、我们离开吧!” 随行的那名船员一边在胸前划着十字一边说道。 “我们还没有看过船长室,或许那儿会有人在……不,应该是一定会有人在的……非得有人在不可。” 奥利佛企图消弭恐惧的气氛,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强拉着不停颤抖的船员,打开船长室的门。 “啊!” 没有船长的身影! 空荡荡的船长室中,只留下一桌丰盛的早餐,等待主人来享用。 “他们一……一定是遇见暴风雨,在混乱当中所有的人都弃船逃走了!” 奥利佛指着桌上的杯子说:“不,你错了!果真如此,留在杯子里的饮料应该会溅到四周,而那边的药瓶也一定会倒下来。我想,绝对不 是暴风雨!” 奥利佛突然发现桌上有一本被翻开的日志。 那是船长留下来的航海日志,上面说明航海过程一直持续处于平稳状态。 记述在十天前的十一月二十五日早上突然中断。 “真令人难以置信……” 这艘无人的船在这十天之中仿佛有个幽灵船长掌舵一样,仍然照着原定的航路平稳地前进。 奥利佛看完日志之后,因为过度震惊,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而随他上船的那名船员早已吓得跑出船舱。 当奥利佛对在小艇上待命的船员打信号,正要越过船缘的扶手时,他突然回过头来。 因为,他感觉到周围有一股“人气”! 可是眼前能没有“眼睛看得到的人”。 奥利佛环视着笼罩在浓雾中的无人甲板,喃喃地说着:“幽灵船长……” 第一章龙王号航海日志 1 “老兄,你就赶快做个决定吧!” 金田一一故意发出怪声,不耐烦地催促着。 “可是,金田一……只附送早餐而已,这种价格未免太贵了点!至少也该便宜一万圆才合理。” 那位“老兄”说着便搔搔他那开始变秃的头。 “那么这个怎么样?喏!附三餐才十二万圆,够便宜了吧?” 七懒美雪用粉红色的麦克笔在小册子上边做记号边说。 “十、十二万?就算附带三餐再加上午睡也贵得离谱!” “老兄!你少土了,哪有人还附带午睡的?” “咖啡要续杯吗?” 端着咖啡壶的女服务生走过来笑盈盈地问道。 午餐时间,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和一对高中男女,就像在拟定暑假计划的朋友一样,摊开旅游手册争论着,在店员和其他顾客眼里看 来,真让人弄不清楚他们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 是被儿子、女儿缠着要旅行的老爸? 或者是学校的老师和学生干部一起拟定班上的旅游计划? 事实上,这个被称为“老兄”的中年男人,就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剑持警官。 而那名将一头长发束在脑后的少年金田一,之所以会称剑持为“老兄”,是缘于“歌剧院杀人事件”这个曾经轰动一时的连续杀人案。 金田一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七濑美雪怂恿之下,参加高中话剧社的活动,结果被卷进歌剧院杀人事件中,后来凭藉他的推理能力,侦破这件 在孤岛上古老旅馆里所发生的杀人案。 当时剑持警官正好到岛上渡假而碰上这个事件,对金田一惊人的推理能力刮目相看,从此便和这个名侦探金田一耕助之孙结下不解之缘。 “好吧!就这么决定了,五天四夜琉球海滩蜜月之旅!” 金田一不耐烦地整理好堆积如山的旅游手册,迫不及待地想要赶快离开。 “再不回去就赶不上下午的课了。” 其实金田一今天想趁机跷掉下午的课,因为他有重要的事待办,此事与今年能不能有一个值得回忆的夏天有着重大的关系。 “金田一,再等等嘛!” 剑持叫住他。 “我的薪水付车子和公寓的贷款就差不多了,再加上小孩要上学,我不能随便乱花钱。” “哎呀!剑持警官,这算什么乱花钱?十五周年结婚纪念日!你们就好好享受一次嘛!想想看你太太高兴的样子吧!在琉球石垣岛休闲旅 馆渡十天假,只要十六万八千圆,你们可以在私人海滩上尽情玩乐……啊!好棒!我也好想跟你们一起去哦!” 美雪好像在谈论自己的事情一样,雀跃不已地翻着旅游手册。 “别胡说八道了!” 剑持打断它的话。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请你们帮我查旅游手册吗?最近我实在太忙了,所以才请你们帮我找又便宜又好玩的行程,还特地跷班来这里请你们 吃中饭。” “了解!了解!我们也找了很多便宜的行程啊!” 阿一从纸袋里掏出一些印刷很烂的小册子。 “喏!这个!‘碧海蓝天的热带岛屿,搭乘豪华客轮前往小笠原各岛的梦幻八日游,只要二万九十八百圆!’怎么样?” “啊!这个便宜!” 剑持满意地点点头。 “老兄,同样是 去小笠原,美雪找到的要十二万圆,我找的只要将近三万圆就搞定了。如何?这顿饭请得有价值吧?” “唔……东太平洋汽船公司?听都没听过。金田一,这不会有问题吗?” “这是什么话?只要是船,什么公司的都一样啦!” “可、可是,这本册子的印刷那么差,又有点脏。再说这种价钱真的没问题吗?搞不好一上船就出问题。” “什么嘛!人家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就不要小气,花大钱去参加美雪所建议的高级休闲旅游呀!” “我才不是小气哪!只不过荷包有点……所以才想找便宜点的。” “剑持先生可是你有没有诚意的问题哟!如果换成是我,知道自己结婚十五周年的旅行,竟然只值二万九十八百圆的话,不管行程内容安 排得再怎么好,我都不会高兴的。” 美雪对剑持的话十分不满。 “唔……是这样的吗?” “对女人来说,结婚纪念日可是有很重要的意义哪!” “好!我知道了,那我就选美雪所说的行程吧!十六万八千圆的琉球石垣岛之旅!” “哇!好棒哦!剑持警官,你真是帅呆了!” 美雪看起来比剑持还要兴奋。 “哇哈哈哈!我可是全豁出去了。” “哼!死爱面子,到时候别哭给我看哦!” “少废话!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说着,剑持一把抓起桌上的帐单,往柜台走去。 2 “阿一,你真的不去上下午的课啊?” “这个嘛……我有点事要办,美雪,你叫横田帮我代点一下名。” “你又来了!哪天出纰漏你就完了!” “没关系!拜拜!” 阿一和美雪分手以后,单独一人骑着脚踏车来到商店街。 他的目的地是中元节特卖会的摸彩处。 “啊!名侦探,又跷课啦?你爷爷如果地下有知,一定会气得半死。” 负责此次摸彩事宜的柏青哥店老板,露出一嘴黄牙嘻嘻她笑着。 “罗嗦!老板,你牙齿该好好刷一刷了吧!” “要你管!怎么样?名侦探,存够摸彩券了吗?” 阿一从书包里拿出三叠厚厚的摸彩券说:“你看,我一定得个第一奖旅游招待券给你看!” “你是怎么收集的?那么多!真是吓死人!” “唉呀!我长得有人缘嘛!附近的欧巴桑有事要我帮忙时,我就跟她们要摸彩券啊!” “你还真有一套!既然这么行,干脆自己打工存钱去玩嘛!” “老板,你真不上道!自己存钱去旅行,那多不刺激啊!” 其实,阿一心里真正想的是:“‘我好不容易抽中摸彩券招待的两人旅游奖,如果放弃未免太可惜,反正免费,美雪,如果你有空,我们 一起去吧!’”这是多么自然的邀约呀! “阿一从小就跟美雪混在一起,可是到现在都还没亲过嘴。他打定主意,非得利用这个夏天越过横阻在他们之间的心墙才行。阿一的运气 一向是非比寻常的好,所以今天他非得摇出金黄色的球不可!” 嗯! 你可以摇一百次。 “柏青哥店的老板数着摸彩券。” 好…… “阿一卷起袖子,握住摇奖器的把手。” 金珠、金珠、金球、金…… “球快速地旋转着,嘎啦一声,跌出来的是红球。” 安慰奖:面纸一包! “可恶!再来……哪!面纸!” “再来!啊!又是面纸!” “名侦探,你怎么了?” “可恶!可恶!可恶!” 金田一一边流着汗一边转动摇奖器,可是摇出来的尽是红球。面纸已经堆得像山一样高了。 “可恶!” “老板,你们真的有大奖吗?” “有啊!” “你不是抽中两个口香糖和三个巧克力吗?” “我是说第一特奖!” “还没被摇出来,应该是在里面吧!啊!你只剩一次机会了。” “那么快!可恶!” 金田一怀着怒气,摇下最后一次。盛盘上发出球落下的声音。 “一定又是……” 金田一叹着气,把视线落在盘子上。(是金色的!) “宾、宾果……”塑胶盘上真的是一个金色的球。 “中了!” 老板精神奕奕地敲着锣宣布:“金田一一先生抽中双人前往小笠原的豪华客轮旅游!” 3 “阿一,我们会不会走错路了呢?” 美雪坐在计程车内不安地问道。 “我们是照着地图来的,应该不会错呀!” 说着说着,阿一自己也开始有些不安起来。 经过竹芝桥之后已经开了将近十分钟,就在阿一想向司机确认的时候,司机反倒先开口:“先生,是那个吗?” 阿一仔细一瞧,从仓库之间的空隙,隐约可以看到一艘巨大的白船停在码头。 “对、对!一定是的。请快一点,集合时间快到了。” 就在他们下计程车,正要卸下行李之时,船上的汽笛响了。 “不得了!搞不好船已经要出发了!” 美雪抱着手提包,压着帽子一路飞奔。 “哪有可能!还有二十分钟才开船哪!” 阿一一边说着,一边把包包甩到背上也追了上去。 “阿一,快点!” 美雪天蓝色的迷你裙随风飞舞,那顶大白帽在太阳的照射下更是耀眼。 美雪从小就是个人人称赞的美少女,附近的欧巴桑都在窃窃私语地评论:阿一和美雪两人站在一起,实在是太不搭调。 其实阿一心里很在意美雪会不会受这些闲言闲语所影响,再说,美雪一向很受学校男孩子的欢迎,他不知道自己和美雪从小一起长大这个 特权什么时候会失效…… “阿一,船好像还没开!” 美雪爬上两三级阶梯时,回过头向阿一挥着手。 4 船内的设备大出阿一的意料之外,他以为既然是所谓的“豪华客轮”,应该会非常巨大、华丽:在纯白的甲板上有一个清水游泳池,穿着 白色制服的船员们会站在入口处,必恭必敬地迎接客人上船。 可是,哪有什么欢迎仪式? 入口处只有一个发呆的年轻男人向他们收取船票。 而且船身也比想像中的小得多,到处都显得老旧而航脏。 最奇怪的是启航时间就快到了,却没看到其他的乘客。 “真是奇怪,照理说,这种船应该会挤满人才对。阿一,不会有问题吧?会不会弄错了?” 美雪不安地拉着阿一的t恤袖子。 “放心吧!豪华客轮就是这样的。” 阿一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忍不住直犯嘀咕。 美雪又喃喃地念着:“我以为豪华客轮应该是纯白色的,到处都是打扮入时的有钱人,可是这艘船看起来好破旧……你看,涂白漆的地方 都泛黄了。” “胡说!这艘船本来就是故意要漆这种颜色的,这叫做‘自然本色’。” “骗人!又不是‘无印良品’。” “反正我们先到客房去吧!我想,房间一定很豪华的。” 阿一说着 ,就要跟着墙上的指示走下楼梯。 “先生,您在找什么?” 一个像是船员的年轻男人叫住他。 那年轻人被太阳晒黑的脸庞,配上肩上有金穗子的白色制服和船员帽,显得英姿焕发,煞是好看。 “我在找客房。” “对不起,那边是禁止进入的。” “可是上面写着舱房。” “不是的,下面已经变成仓库了。” “仓库?这不是客轮吗?” 阿一问道。 “是的,有一半是。” “一半?” “是的,除了单人房之外,其它的舱房都改造成仓库运载货物。” “我们搭乘的是豪华客轮,怎么会和货物搞在一起?” “豪华客轮吗?对不起,请问你们是透过哪家旅行社参加的?” “我们是摸彩抽中的。” “原来是摸彩啊!真对不起,他们称呼这艘船叫做豪华客轮,的确有些夸大。其实,这是我们公司旅游部门安排二万九千八百圆的小笠原 行程。” “二万九十八百圆的小笠原行程?好像在哪里听过!” “那不是剑持警官托你去找的旅游行程吗?” 美雪在一旁插话。 “啊!可恶!被骗了!什么豪华客轮?这么破烂的船……” “阿一,你说得太过分了!” 美雪敲了阿一一下。 看到船员尴尬的样子,阿一只好赶紧推出虚假的笑容说:“不是啦!反正是免费的,哈哈哈!是商店街的老板不好。” “不,我们真的是很抱歉。” 船员深深地低下y接着说:“对不起,我是本船的二副水崎丈次。请问二位的大名是……” “你好!我是七濑美雪。” “我是金田一一,请多指教。” 面对水崎过度的有礼,他们俩不由得也郑重其事地自我介绍。 “金田一先生、七濑小姐,启航时间有些延迟,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不妨利用这个空档参观一下船内的设备。” “哦!好,我是无所谓啦!” “嗯!我也是。” “谢谢两位,那么请跟我来!” 水崎露出洁白的牙齿,拿起阿一和美雪的行李往前走。 5 “这里是起居室,对门是娱乐室,有一张撞球桌,虽然有点老旧,但我常常整理,应该还满好用的。” 水崎丈次精神抖擞地带着阿一和美雪在船内参观,他洗练的举止带着些许得意的味道,就像在豪华客轮上工作的船员一样。 在水崎热情地带领之下,阿一渐渐对这艘船起了好感。 地板虽然因老旧而不时发出嘎嘎声,但是大量使用原木的装潢,仍然看得出来它曾经是多么地风光。 “你们有什么感想?” 水崎带着充满自信的笑容问道。 “比我想像中好多了,椅子和桌子虽然旧,但是仍然很漂亮。” 美雪非常的兴奋。 “是吗?原本这艘船在四千吨级的中型船中,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高级客轮!以二十年前的船来说,这艘船的单人房还附有小厨房,可说 是相当完善的设施。” “哦?那么,这艘船‘原本’是豪华客轮罗?” “阿一,你别这样嘛!我觉得这艘船很精致哩!” 美雪对金田一的“直言不讳”感到不好意思,连忙称赞这艘船。 “哈哈哈!说的没错。” 水崎勉强她笑着。 “对了,水崎先生,刚刚好像都没有看到其他的乘客。除了我们之外,到底还有多少客人哪?” 阿一问道。 “除了两位之外,我想大概还有七名乘客。” “这么说来,一共只有九个人罗!这样对你们来说划算吗?” “的确是不太划算。不过,连带运送货物,多少可以补贴过去。” “也就是说还是赔钱罗?” “是的,所以这次的旅程是这艘船最后一次航行了。” 水崎有些落寞地说。 “啊?真的?挺可惜的。” “是的,金田一先生。所以我们会尽可能地提供完善的服务,希望能让最后一批的乘客们皆大欢喜。譬如今天晚上,就安排乘客和工作人 员们一起在船上享受一顿美好的自助餐会。” “真的吗?好棒!” 美雪的眼睛闪耀着兴奋的光芒。 “在餐点方面,我们也安排手艺非凡的厨师,希望能满足你们的口味。” “还好我们来了。我就说嘛!不是什么事都可以从价格来做判断的。” 阿一一边得意地说着,一边在内心松了口气。 当初爬上扶手部已经生的甲板时,他还以为横阻在自己和美雪心中的那道墙已经变成冰墙了呢! “就要启航了,我先带两位到房间去吧!” 水崎说着,正要走出去,只听到他们刚刚离开的起居室传来一阵笑声。 “哇哈哈哈!怎么样?和枝,这艘船相当不错吧!” “难……难不成……” 这声音听来好熟悉,阿一不由得回头一看。 “啊!老兄!” 原来声音的主人就是剑持。 “金……金田一!你怎么在这里?” 剑持穿着一件跟他的年纪不太相配的休闲衫。“我才该问你哪!老兄,你应该是去豪华行程的……” “嘘!嘘!” 剑持急忙制止阿一继续说下去。 仔细一看,剑持身旁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身裙的中年女性。 “金田一先生和七濑小姐,多谢你们常常照顾我先生,呵呵呵!” 脸上掩不住兴奋之情的中年女性原来就是剑持夫人。 6 龙王号航海日志11七月二十三日天气晴朗,海浪微大。 出航的时间比预定晚了十五分钟。 亲爱的女儿啊! 我又要出海旅行了。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记载像写信给你一样的航海日志了。 这艘船是我仅有的骄傲,但是,当我坐上船,看着那长久将你我分隔开来的湛蓝海水,我的心中满是懊悔。 女儿啊! 等这次航行结东后,我将永远待在你身边,再也不和你分开。 我相信,这艘船一定会照我的预定计划回到这个港口。 亲爱的女儿啊! 以前你总是会到码头来送我的,为什么这次我在港口看不到你的身影。 不过,我能明白你的心情…… 算了! 不要再写这件事了。 船啊! 载着我做最后一次航行的船啊! 你的名字是“龙王号”。 我再度以“船长”的身分掌着你的“舵”…… 我把“日志”放进皮包中,并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玻璃瓶。 玻璃瓶中装着茶色的液体。 尽管坡璃瓶的塑胶盖紧紧锁着,但是如果将瓶口凑进鼻子,仍然,可以嗅到刺鼻的味道。 要收集这些液体并不容易,一开始我企图从菸草中抽取出来,可是杂质太多,拿老鼠来做实验,发现效果不如想像中的好。 后来,经过我的调查发现,杀虫剂中含有许多“那种成分”。 我在多次的试验之后,终于成功地抽取到这种茶色的浓缩液。 只要在针尖沾上已 经稀释过几百倍的浓缩液后,往老鼠身上一刺,老鼠马上就露出白肚,开始痉挛,不到一分钟就停止呼吸。 拿野猫来实验,效果也一样,于是我开始充满自信。 这样一来,一切就万无一失,只要我在针尖涂上浓缩液,一定可以一刺就致“人”于死地的。 汽笛响了,船终于要启航了! 不管前头有多大的巨浪等着,我都不能回头。因为我是船长。 我的任务是为搭乘这艘船的那些罪人们掌舵,将他们引领到地狱去。 是的,从现在开始,我的名字叫“幽灵船长”…… 第二章出航 1 叭,出航的汽笛响了。 急促的引擎声才刚开始怒吼,船身就微微地摇晃着慢慢离开陆地。 “哇!阿一,船开了,我们到甲板上看看吧!” 美雪已经进入狂喜状态了。 但是,对金田一而言,剑持参加这个行程实在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原本是他和美雪的罗曼蒂克之旅,没想到剑持“参了一脚”,整个气氛就变得不一样,甚至连一丝丝“美好感觉”也没有了。 “真是的!你怎么会在这里啦!” 趁着剑持一个人落单的时候,阿一靠上去说道。 “怎么?不欢迎吗?” 剑持反问金田一之后,按着无奈地说:“我可从来没想过要来参加这么寒酸的行程,可是旅费被扒走了,没办法,唉……” “啊?钱被扒了?你当什么警官嘛!” “嘘!小声点!万一被我老婆知道那还得了!” “什么?你没说?那么她不知道这个行程是最便宜的?” “当然不知道,我先前就告诉她打算豁出去好好玩一玩,现在叫我怎么说得出口?” “原来如此。” “懂了吧?这是高度机密,你务必要叫美雪守口如瓶喔!” “阿一,船要开了,你们不要待在那边嘛!快来看!” 美雪一边压着帽子和裙子,一边大叫着。 但汽笛和引擎声仍把她的声音掩盖过去。 “是啊!老公,快过来,从这里可以看到东京湾哩!” 剑持夫人也发出不亚于美雪的尖叫声。 “唉!当女人真是幸福啊!” 剑持喃喃说道,阿一也心有同感。 “啊!看啊!好棒!” 突然在间断的汽笛声中听到另一个尖叫声。 回头一看,两个年龄像高中生似的女孩也压着裙子,从甲板的扶手探出身子。 她们是最早出现的其他乘客。 在九名乘客中已出现六个人,其中四个是自己人。 “小心,你们最好不要把身子探出去,这些扶手看来就像快断掉似的。” 一个茶黑色头发的男乘客,用亲密的语气对高中女生说道。 九名乘客出现第七个了。 “啊!没关系的,我们没那么重。” 长头发的少女用甜美的声音回答。 “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你们是大学生吗?” “讨厌!人家还是高中生啦!” 短头发的少女说。 “啊!是吗?看起来好成熟。” “乱讲!” 阿一和剑持对望一眼,叹了一口气。 “啐!好个滑头的家伙!是不是?老兄。”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 阿一闻言不禁苦笑,想当初剑持看到阿一时,不也把他看成“现在的年轻人”吗? 而当他们碰上杀人案件,藉着解决案件的共同目的而认同彼此的观点时,剑持对年轻人的偏见才在不知不觉当中消失,对阿一也产生一股 莫名的感情。 “可是,还真是叫人羡慕啊!对不对?” 阿一像套话似地戳了戳剑持的腋下。 “什么话?那是你吧!我才没有那种兴趣。” 剑持郑重其事地否认,他这种愚直就是阿一喜欢他的原因。 “你们两个人一起来的吗?” 茶黑色头发的男人轻易地就和那两名高中女生攀谈起来。 “我明大泽贵志,现在是大学生。我在小笠原的父岛打工。” “哦?是吗?” 长发的女孩笑着回答,从她的表情看来,似乎是开始有了警觉。 相反的,短发女孩却对这个前来搭讪的男孩颇有好感,态度显得很积极。 “打工?是什么工作?难不成是潜水?” 短发女孩兴奋地问道。 “猜中了!我是潜水教练。啊!对了,可不可以请教两位芳名?” “我叫美里朱美,她叫饭岛优。” 短发的女孩回答。 “你好。” 长发女孩有些冷淡地寒暄一声。 “哦,原来是美里小姐和饭岛小姐,你们从哪里来的?” 阿一实在看不下这种景象,他回头叫着:“美雪!我们到里面去喝茶吧!” “好!” 美雪很高兴地回应。 就在他们四人要回船内的时候,那个轻挑男子大泽突然靠近美雪。 “对不起,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们拍张照?” 他把相机拿给美雪。 “啊?我吗?” 美雪吃了一惊。 “是的,啊!你也一起来拍吧!” 或许是发现到美雪的可人,大泽忽然改变语气。 “这艘船只有九个客人,而且到小笠原要花将近五十个钟头的时间,如果我们成为朋友的话,这趟旅程一定很快乐的。来吧!我们一起来 拍吧!” “可、可是……” “没关系啦!不然请令尊令堂也一起来吧!” 看来大泽把剑持夫妇错当成美雪的父母。 “好,就这么决定。小弟,帮我们拍一张吧!” 大泽把相机递给阿一,这句话可真把阿一给惹火了。 “喂!我可事先声明,我们的‘令尊’可是位警官哦!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警官大人,如果你想钓‘姊姊’的话,最好先有点心理准备。” “啊?警官?” 大泽马上变了脸色,随即打退堂鼓,抢回相机。 “不介意的话,让我来帮你们拍吧!” 一个男人忽然从后面冒出来,从大泽的手上拿过相机说道。 “大家一起来拍一张吧!这是趟快乐的旅程,大家不妨做个朋友嘛!” 回头一看,是个五十几岁、戴着银边眼镜的高个子男人。 肩膀上垂挂着大型相机专用的箱子,箱子的皮带上写着“赤井义和”,大概是他的名字。 他可能从阿一和大泽的对话当中嗅到不愉快的气氛,于是赶紧堆起笑容,拉大嗓门企图改变一下气氛。 “来吧!要以哪里当背景呢?还是选海好了。” 这个叫赤井的男人眼里尽是善意,阿一也自然地站到相机前。 “再靠近一点,不然没有办法把所有人都拍进去。” “对不起!” 一个穿着蓝色制服、围着围裙的年轻女孩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了,她对着拿相机的男人说道:“您也跟大家一起好了,我来帮各位拍。” 这个女孩感觉上很好相处,个子高挑,大概有一百六十五公分以上。 体格十分结实,看来有点像是游泳选手,黜黑的小脸上还有些天真的气息,很适合短发造型,紧抿的嘴唇和浓眉、大眼,使她散发着健 康 的魅力。 “你是船上的工作人员吗?” 赤井放下摆好的相机。 “对不起,我叫香取洋子,负责餐厅服务、商店贩卖、客房服务等。上级交代,在船上要尽可能为客人服务。” “原来如此,那就拜托你了。如果让我来拍,可能会把一些‘奇怪的东西’一起拍进去。说起来,我就是为了拍”那个东西“才上这艘船 的,哈哈哈!” 赤井说着他人听不懂的话,一边迳自笑着,一边把相机交给洋子,也加入乘客们的行列。 “我要拍了,来……笑一个!” 相机的自动闪光灯闪了一下,原来在不知不觉当中,天色已经暗沈。 香取洋子把相机还给大泽之后,看看手表,调整姿势说道:“各位,再过两个小时就七点了,我们将在餐厅举办自助餐会,这段时间就请 各位慢慢参观本船。” 她向大家深深一鞠躬后,便小跑步回到船内,大概是去忙着张罗晚餐吧! “阿一,这就是全部的客人吗?” 美雪侧眼看着三五成群的乘客问道。 “不,应该还有一个,水崎说一共有九个人的。” 其实,那“第九个人”一直在阴暗处看着刚刚那一幕。 他的视线直直地钉在剑持身上。 剑持感觉到这股视线,回过头一看,男人慌忙转过身,匆匆忙忙地走了。 2 阿一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凝视着天花板上茶色的污点,心里一直想着刚才那个戴银边眼镜的中年男子所说的话。 (他所说的“奇怪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还说是为了拍那个东西才搭这艘船的。) 每当阿一因这种小疑问而挂心时就会发生事情,而当阿一企图寻找答案时,他又会碰上其他的问题:那就是弥漫在这整艘船上的不协调感。 譬如,这艘船所提供的设施:阿一住的单人房附设有迷你厨房,厨房设备包括小电气炉和冰箱,甚至有小型的微波炉。 从娱乐室和起居室的装潢和设备来看,这艘船虽然小,但是以前应该是相当高级的客轮才对。 这艘舶所航行的路线是冷门、乘客数不多的小笠原航线,性质是属于客货两用,照理说,应该不会用这种优良的客船来走这条航线的。 再说船上的工作人员好像也太少了一点,这么大的船,除了上船以后见到的乘客之外,只看过穿着白制服的水崎和管杂务的香取洋子,以 及一个在甲板上作业的年轻男子。 话又说回来,水崎这个人也让人感到不对劲。 虽说是二副,但从他三十岁左右的年龄、熟练的应对、充满自信的态度来看,实在看不出他是属于这种即将遭受废弃命运的“破船”之人。 阿一看了看手表,再过十分钟就七点了。 船上举办的餐会即将开始,所有的人都会来参加,到时候是不是所有的疑问都可以迎刃而解呢? 阿一被心头涌起的一股骚动所影响,急急地站起来。 3 船上的餐会就要开始了。 海浪似乎高了一点,脚下有些踉跄,但是在满天星斗下举行宴会,却相当有意思的。 阿一不知不觉中忘记心头骚动,狼吞虎咽地吃着在宴会前就送上来的料理,还跟大家高高兴兴地拍照,享受着这意想不到的豪华之夜。 “阿一,你的领带上沾到调味酱了,叫你不要抓着猛吃……” 美雪挺直着腰,穿着一袭粉红色的晚宴服,非常漂亮。 阿一则穿着在美雪坚持之下带来的夹克和领带,也打扮得人模人样。 “我把它舔干净吧!” “喂!金田一,船长要致辞了。” 剑持在阿一身边叫道。 仔细一看,一个穿着白色船员制服约五十几岁男人站在麦克风前,那长长的胡须仿佛象征船长崇高的职位。 “看起来好像大和舰长喔!” 美雪在阿一耳边轻声说道。 船长身后整齐地站着几个打扮相似的船员们,刚刚带领金田一和美雪参观的水崎二副也在内,其中穿着蓝色制服的香取洋子,在清一色自 制服的船员当中显得格外突出。 仔细一数,包括在厨房工作的厨师在内,船上的工作人员共有十二名。 “各位女士先生,我是本船的船长鹰守乡三,这次……”鹰守船长的寒暄显得无力而没有诚意,看来好像已经喝了不少酒,脚步不太稳, 嘴里讲的也尽是“这种船”、“这艘破船”等自嘲的话,从旁观者的眼里看来,他一点都不以身为本船船长而感到骄傲。 在冗长而无趣的致辞当中,美雪再度对阿一耳语:“他跟大和舰长相似的大概只有外表而已。” 4 “那么,大家就为本次的航行平安干一杯吧!” 鹰守船长率先干杯之后,晚宴便开始了。 “原来如此。” 阿一环视着四周低声说道。 “啊?什么事?” 美雪问道。 “就是这场晚宴啊!美雪,你知道为什么晚餐要采用自助餐的方式吗?” “水崎不是说,因为这是这艘船最后一次的航行,所以才盛大举行餐会吗?” “那当然也是原因之一,但我认为人手不足才是真正的理由。” “人手不足?” “对!你看,餐厅里的服务生,只有刚才为我们拍照的香取洋子一个人。这样一来,开始用餐时一定会显得很忙乱。但是如果事先把所有 的料理都送上来,采自助用餐的方式就好办多了,而且气氛又非常好。” “嗯,原来如此。” “年轻人,好敏锐的观察力啊!” 后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阿一和美雪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矮小而秃头的老人,一手拿着酒杯站着,浑身充满酒精的味道。 “以前这个餐厅里有将近十个专业的男女服务生,船员人数也是目前的一倍以上。现在呢?因为?机长一人,甚至连一个专门负责无线电报 的人都没有,只好由大副兼报务员,只因为他在当船员之前当过报务员。你们听过这么离谱的事吗?违反规定也要注意安全呀!” 老人用沙哑的声音吐露出不满之情。 “老伯,请问您是什么人?” 阿一客气地问道。 “我吗?我啊……就像船长一样。” “他骗人!” 插嘴进来的是围着围裙的女服务生香取洋子。 “先生,这位老先生其实是轮机人员,负责修护引擎等工作。” “胡说!才不止这样呢!洋子,你真是的,在船上工作却什么都不懂。” “因为我只是个打杂的。” 洋子发现阿一和美雪不知所措的样子,便说道:“对不起,我又乱讲话了,这位大岛先生是本船的轮机人员。” “是轮机长:大岛健太郎,但是因为底下没有二管轮和三管轮,整个轮机部只有我和大管轮两人。” 大岛先生似乎不满意洋子的介绍,又加以补充。 “您好!” 阿一和美雪礼貌地向大岛先生打声招呼。 “对了,你是刚刚为我们拍照的小姐吧?” 阿一看着洋子问道。 “啊!对不起,我忘记自我介绍。因为水崎先生说这可能是这艘船最后一次的宴会,要我尽情玩乐,结果我竟乐昏头了。我是本船的服务 生兼贩卖人员,叫香取洋子,请多多指教。” 洋子像小孩子一样用力地弯下腰致意。 “哈哈!刚刚你已经说过了。” 阿一说道。 “啊!是吗?唉呀!我真是笨哪!” “哈哈哈!洋子小姐真有趣。对不起,请问你几岁?” “我今年十九岁。” 洋子笑着回答。 朴素的蓝色制服和围裙,使她看起来比一般十九岁的少女还老气些,但是她的身高够高,体格也好,只要稍加打扮,一定相当耀眼。 美雪微笑着说:“哦?我们都是十七岁,跟你只差两岁。在这种都是男人的地方工作,一定很辛苦吧?” “我已经在这工作半年,早就习惯了。我喜欢大海,而且跟大家也处得很好。” 洋子似乎真的很快乐。 “一个人能在适合自己的地方工作是最好的,我跟学校好像合不来。” 阿一抱着双臂摇摇头。 美雪瞪着他调侃道:“什么话嘛!你又不是在学校工作。” “对我来说,学校的功课就像工作呀!我倒认为如果真的是工作可能还有趣些,就算不喜欢,至少还有薪水可以领呢!” “你又讲这些歪理!都高二了还这样,真不知道将来怎么办!” 听到他们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洋子不禁吃吃她笑着。 美雪惊觉后羞红了脸,直戳着阿一的胸膛。 “你看,我们真是丢脸啊!” “那是你丢脸不是我呀!啊!对了,我有件事想请教洋子小姐。” 阿一企图改变话题,便顺势问:“洋子小姐,这艘船上应该有九个乘客吧!”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两个高中女生美里朱美和饭岛优,仍然和那个轻桃男子大泽贵志混在一起;戴着银边眼镜的中年男子赤井义和,则和船长意气相投地聊着 天。 加上因为喝酒而红着脸,仿佛回到新婚时期一样,不断请船员帮忙拍照的剑持夫妇,还有阿一他们两个,一共是八个人。 “好像还有一个人没到,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阿一带着正经的表情问道。 “哦!那位客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关在房间里?” “是啊!他说心情不好不想出来,要我们把晚餐送到他房间去。而且l因皮肤过敏,还要我们帮他买口罩和太阳眼镜呢!” “你帮他买了吗?” “买了啊!跟晚餐一起送过去给他,结果发现他是一个……” 阿一急忙问:“一个什么?” “一个很难看的男人。” “嗯,这家伙可真奇怪。”阿一喃喃自语。 “阿一,不可以光从人的长相来判断一个人的内在!” 美雪说。 “美雪,你太天真了,长相正代表一个人……对了,洋子小姐,那位客人叫什么名字?” “嗯,这个嘛……乘客名单上好像是写着中村一郎。” “中村一郎?这名字太平凡了,搞不好是假名字。” “啊!难道他会是犯人?” 洋子惊问道。 阿一故意吓她:“是啊!搞不好他会来个海上劫船,就像劫持飞机一样劫船喔!” “什么?那怎么办?” “哈哈!没事啦!告诉你,船上可是有警察哦!” “啊?是谁啊?” “哪!就是那个从一开始就猛吃猛喝的欧吉桑啊!他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剑持警官。” “哦!” 洋子不以为意。 “嘿嘿嘿,吓你一跳吧!而且在下正是连警官都要刮目相看的名侦探金田一耕助之孙:金田一一。” “哈哈!你别逼我了,只是凑巧同姓吧?金田一先生真是有趣啊!” 洋子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这使得金田一非常扫兴。 “是真的!是真的呀!” 美雪在一旁吃吃她笑着。 看到这个样子,阿一也觉得好玩,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就在三个年轻人其乐融融地交谈时:“呵呵呵!洋子小姐,你可真乐啊!” 声音来自一个穿白色制服、骨瘦如柴的男子。 他把手搭在洋子肩上,傲慢地俯视洋子。 和其他船员大不相同的是,他的脸色苍白得甚至比阿一他们都白。 尽管此际正是众人酒酣耳热之际,他却一点都不像喝过酒的样子。 他的手上没有酒杯,倒是拿着一个像装了牛奶似的白色液体杯子。 “若王子……” 洋子的脸色倏地往下一沈。 “是‘大副’若王子!” “对、对不起。” “我可把话说在前头,这个餐会是属于船员和乘客们的,和服务生无关。你的工作是收拾餐盘和送饮料,应该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吧!” “对、对不起,我会注意的。” 洋子拚命点头之后,快速地离开了。 若王子似乎完全没有把哑然失声的阿一他们放在眼里,“哼”的一声就要离去。 “你等等!” “先生有何贵干?” 阿一盯着回过头来的若王子的眼睛说:“你说你是大副?我不知道这个职位有多伟大,但是我们正跟洋子小姐讲话,你这样插进来……” “对不起!” 若王子弯下腰,大声地向他道歉,害阿一顿时不知所措。 “今天我们所有的工作人员将尽力不再犯同样的错,请各位多多包涵。” 若王子对着阿一他们说道。 “你、你知道就好。” 阿一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我可以告辞了吗?” 若王子仍然低着头。 “啊!嗯。” “那么,我告退了。” 看着若王子离去的背影,阿一和美雪不禁相对而视。 “什么东西嘛!” “那是个老奸巨滑的男人。” 说话的是那个轮机长大岛健太郎。 若王子在场的时候,他故意视若无睹,猛喝着酒,若王子一离去,他就对着阿一他们发起牢骚。 “洋子真可怜,只不过因为和若王子讨厌的水崎交往,就要遭受这种不合理的待遇。” “啊?洋子小姐和水崎在交往?” 美雪探出身子问道,这种话题一向是她最喜欢的。 “啊!我不小心说溜嘴,唉!算了。” 大岛没有半丝反省的样子,让人感觉他根本是故意说出来的。 阿一好奇地问大岛:“大岛先生,刚刚那个叫若王子的是什么样的人啊?” 大岛带着正经的表情回答:“他原本是东亚东方海运的精英船员,不只是他,还有三副加纳,船长鹰守和二副水崎,也都是从那边调来的。” “东亚东方海运很有名吗?” “嗯,是日本数一数二的海运公司。我们东太平洋汽船公司也是他们的关系企业之一,但是现在却是即将被结束掉的包袱。” 阿一觉得自己很能体会,因为水崎散发着高级人员的气息,而若王子的态度则隐约可见他曾意气风发过。 “可是,为什么那些精英要在这种……” 阿一的意思是指这种“破旧”的船,但不好意思说得太明,不过大岛却好像听懂他的弦外之音,一脸理所当然似地回答:“船长鹰守和若 王子被‘踢出来’的理 由很明显。” 大岛将留在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后说道。 “那两个人原本是东方号的船员。” “东方号?” 阿一和美雪不由得惊愕地对望一下。 这艘船正是三年前造成大量死伤的大海难事故的主角,曾经在报上喧腾好一阵子。 对阿一和美雪而言,这艘船的名字更让他们想起以前被卷入的连续杀人事件,那是发生在长野县高原湖泊:“悲恋湖”的凄惨故事…… 大岛继续说道:“你们大概也还记得这艘不祥之船的名字吧!它在三积浦和油轮冲撞而沈没。虽然他们是豪华客轮的精英船员,但是发生 那种事之后,难免被踢出来。” 阿一愕然地追寻着鹰守和若王子的身影,他们没有注意到阿一的视线,只是一脸无趣地和客人们聊着天,一阵莫名的骚动掠过阿一心头。 (东方号事故的当事人就在眼前,这种偶然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大岛仍然面不改色地说着:“不仅如此,这艘船还有……” “喂!老爹,不要信口开河,把不该说的话全说给客人听。”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加纳吗?我现在正在谈你们的事呢!” 他大概就是大岛刚才提到的三副加纳,个头很小,有着深遂而神经质的眼睛。 只见加纳张牙舞爪地逼近大岛,仿佛要伸手抓人似的。 “老爹,你再乱讲话,小心我把你丢进海里。” 然后他看着美雪,微笑着把脸凑上去。 “那些都是这个老爹胡乱掰的,你们不要当真,请尽情享用吧!夜还长得很哪!” “哦……好,不劳费心。” 美雪畏缩地回答。 (真是上了贼船!)阿一和美雪都有这种感觉。 5 能王号航海日志七月二十四日,夜天气晴朗,浪微高,航行顺利。 女儿啊! 现在我熄掉房间里的灯,藉着月光写日志。 偶尔从船窗往外眺望,布满天空的星光带领我进入幸福的回亿当中。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记得我们也曾经像现在一样,一起从船窗眺望星空。 你妈妈在生下你之后就去世了,我只好独力养育你,有一段时期,我总是把你带上我的船出海,其他的船员们常常笑我把摇篮带上船。 以前你很喜欢看着我掌舵的样子。 那时我只不过是个小货船的船员而已。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忘了和你交谈,忘了多关心你,拚命地追求在船界的地位。 当我惊觉该注意时,你已经不再用那种崇敬的眼神看我了。 现在的我,充满悔恨之情,如果我能够多听你说话,多以父亲的身分去了解你心中的孤寂就好了。 在寂静的海上奔驰的龙王号啊! 你是不是也在嘲笑我这种无谓的感伤呢? 我把日志放在桌上,离开窗边,轻轻地闭上眼睛。 眼前不再是布满星星的夜空,只有深沉阴晦的黑色汪洋。 只有那一如吞噬我至爱的人的漆黑海洋一般,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个被晚宴的美酒所迷醉的男人,现在应该已经在睡梦中了吧? 把握时光尽情享乐吧! 那应该是你在这个世界最后一个梦了。 我打开皮革制的小箱子,从里面取出“道具”。 那是一个切成五公分左右厚的软木板上插上几根短针,可以藏在手掌上的心“道具”。 我只要在短针上面涂上茶色的液体,然后藏在手掌心里靠上前去,在颈部或手腕等任何地方一插就可以了。 涂在针上的尼古丁毒就会从伤口侵入血管内散布至全身,造成那个人痉挛而死,这种痛苦的死法和那个卑劣的男人极其相配。 那个男人根本没有资格当船长! 只要天一亮,这艘船的船长就由我:幽灵船长取而代之…… 第三章幽灵船玛丽·色列斯号 1 “救命……救命啊……” 美雪从室内对讲机话筒中听到声音不由得跳了起来。 “美雪,求求你……” “阿一?你、你怎么了?大清早的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胃……” “什么叫‘我的胃’?振作一点,阿一!” “我的胃好痛……可能是昨晚暴饮暴食的关系……美雪,麻烦你把胃药带过来给我……” “啊?” 美雪因为惊吓过度而说不出话来。 “拜托你不要这样吓人好不好?清晨五点半就用那种声音叫人!” 美雪穿着睡衣来到金田一的房间,对着阿一发牢骚。 “唔……可是,我真的痛得快死掉了嘛!” 看到阿一铁青着脸的样子,美雪不禁也担心起来。 “怎么办?我没带胃药来,医务室里也都没有人在。”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我马上去找人来,你暂时先忍耐一下。” 正当美雪要离开阿一的房间时,阿一也站了起来。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阿一说着便抱着肚子追上去。 2 船舱一共分成四层楼:地下层是原为二等舱的仓库和轮机室;一楼主甲板有餐厅和起居室等:二楼为客房,三楼则是司舵室、无线电室、 船长室、工作人员的休息室。 阿一和美雪往工作人员住的二楼走去。 三楼的走廊笔直地延伸到最前端的司舵室,工作人员的舱房并列在走廊两侧。 每隔一间就挂有名牌,凡是有人使用的房间隔壁都是空房。 可能是船员们勤务的时间各不相同,避免有人洗澡时吵到邻房在睡觉的人的关系。 阿一他们爬上楼梯时,和从走廊的左侧休息室出来的水崎碰个正着。 “有什么事吗?金田一先生、七濑小姐,这层楼除了船员和工作人员之外,其他人不得进入。” “水崎先生,对不起,我的朋友胃痛,你有没有胃药什么的?” 美雪像是恶作剧被当场抓个正着的孩子似的。 “胃药吗?这个嘛……我去把船医叫起来吧!” 水崎正要敲船医的房门时,走廊深处的其中一个门打开了。 仔细一看,是正揉着睡眼的香取洋子,她虽然换上工作服,可是看来好像还没睡够似的,不断地揉着眼睛朝这边走过来。 当她发现到水崎和阿一他们时,才停止揉眼的动作。 “早安!” 洋子用力地点着头。 “早安,对了,洋子,你要去准备餐点了吗?” “是的,有什么事吗?” 洋子一边回答水崎,一边打量着阿一他们。 “你晚点去无所谓吧?这位乘客胃痛,你有没有胃药?” “胃药吗?这个嘛……” 就在洋子思索时,水崎突然说:“对了,洋子,你的冰箱里有牛奶吧?大副若王子不是要你加温送过去给他吗?” “啊!对啊!” 洋子点头称是。 水崎对阿一和美雪说:“听说牛奶加温后喝下去比胃药更有效,本船的大副若王子患有胃溃疡,他总是喝温牛奶代替吃药,金田一先生, 你要不要试试看?” “只要能治好,什么都成。” 阿一勉强她笑着回答。 “那 么请两位到我的房间等一下。洋子,厨房那边我会跟厨师说你晚点到,你就先温杯牛奶来吧!” “我知道,可是,厨师好凶的,你得替我说个好理由才行。” “喂,洋子,你怎么可以在客人面前这样说话?” 水崎慌忙制止。 洋子笑着说:“是你先叫我‘洋子’的。” 他们的对答让美雪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们知道你们两个人的事哟!轮机长告诉我们的。” “啊?大岛先生!这人还真是伤脑筋啊!” 水崎很不好意思似地搔着头。 “你们是很相配的一对啊!真叫人羡慕。” 美雪说完,洋子害羞她笑着用手坞着嘴巴。 “没有啦!那么,请两位稍待一会儿。” 洋子行了一个礼之后,就回到走廊深处左侧的房间去。 “哈哈哈,真糟糕……啊!先请两位到这边来吧!” 水崎也笑着把两人带往自己的房间。 “请进!” 工作人员的休息室设备跟阿一他们的客房差不多,不过床铺比较朴素一点,房间中放着比客房大一点的桌子,旁边还摆着四张小椅子。 “打扰你了!” 美雪扶着抱住肚子的阿一,让他坐下来。 “呼……” 阿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弓着背坐下来。 现在他觉得胃痛好像好多了,他深呼吸几次,痛楚也随着消失。 “呼!总算轻松多了……嗯?” 他突然闻到一股恶臭。 (这个味道是?) 不用说,那当然是阿一自己的口臭。 昨晚吃了一大堆加了蒜的面食,又因为突然的胃痛让他来不及刷牙,而且听说胃不好的人,口臭会很严重。 阿一扭曲着嘴形,轻轻地把气吹向自己的鼻子。 (唔…… 受不了…… 没想到自己的嘴巴竟是这种味道!) 美雪见状,担心地凑上前来。 “阿一,你没事吧?看你那么痛苦的表情……” “没……事……” 阿一正想回答,随即捂起嘴巴。 (这种臭得可以薰死苍蝇的味道,绝对不能让美雪闻到!) 阿一的脑海里闪过参加这个行程时看到的“热狗周刊”:问卷调查一百个高中女生,对有口臭的男人敬谢不敏! 这表示对方胃不好,而且接吻时会传染蛀牙! (真糟糕! 昨晚已经吃喝过一餐,再过几个小时又是夜晚,得赶紧想想办法……) 阿一一时也忘记胃痛,坞着嘴巴站起来。 “怎么了?阿一!” 美雪露出狐疑的表情。 阿一勉强装出一个笑容回答说:“不是啦!我怕烫,我想去提醒洋子牛奶不要加得太热。” 阿一来到走廊上,看见洋子捧着牛奶杯正要下楼。 “洋子,等一下!” 阿一从后面挥手叫住她。 “金田一先生,你还有什么事?” 洋子回过头来。 阿一看着洋子拿着的牛奶。 “啊!太幸运了!你是不是要到厨房去热牛奶?” “对呀!怎么样?” “是这样的,能不能……顺便请你拿口香糖?” “啊?” “如果一楼的贩卖部有”青箭“或其他牌子,能不能请你带来?” 洋子看到阿一捂着嘴巴说话的样子,立刻明白他的意图,她吃吃地笑着点点头。 “是,贩卖部里有,我会帮你带来。” “啊!真是麻烦你了。” 洋子笑着对尴尬不已的阿一行了一个礼,快速地下楼去了。 3 回到室内,阿一故意和美雪保持一段距离,他和水崎就站得比较近。 水崎利用这个无聊的时间问阿一。 “你们两位认识剑持夫妇?” “嗯,我们……好痛!” “金田一先生,你没事吧?胃还很痛吗?” “不,比刚起床时要好多了……对了,我有很多事想请教水崎先生,可以吗?” “关于我的事吗?” “不,是关于东方号的事。” 一提到这个名字,水崎原本温和的表情瞬间暗沈下来。 阿一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我和美雪以前曾被卷入跟那件事故有关的某个案件中,我听轮机长大岛先生说,本船的船长和大副若王子原 本都是东方号的船员。” “当时我并没有在东方号上,详细的情形并不是很了解。” 水崎先是一段开场白,然后开始述说:“那的确是一件大事故,二万吨级的豪华客轮在短短一个小时之内完全沈没。” “嗯,也造成很多伤亡吧?有人说这是‘日本的铁达尼号事件’,当时到底是什么状况?” 说着说着,阿一已经忘记胃痛的事,好奇地伸直身子问。 “这是在能见度很低的浓雾中所发生的事故,听说是油轮的船长喝了太多酒所引起的……总之造成上百人以上的伤亡,即便最后被判定没 有过失的东方号鹰守船长和大副若王子,也得负起道义责任,离开东亚东方海运。” 水崎说到这里便打住话题,一瞬间,冰冷的气氛笼罩整个房间。 这时,有人敲了门。 “是我,我进来了喔!” 话声未落,洋子就打开门,捧着冒着热气的马克杯和口香糖进来了。 “怎么了?” 洋子惊愕地问道。 水崎换回原来的笑容说:“我六点要到司舵室工作,先行告退了,两位请慢用。洋子,你也不要耽搁太久,免得又惹得厨师大发雷霆。” “我知道!” “金田一先生、七濑小姐,早餐七点半开始,到时船长会致辞,请准时集合,不要迟到。” 水崎说完就离开房间。 阿一一边喝着洋子送来的牛奶,一边看着水崎的背影。 突然一阵奇怪的骚动掠过心头,昨晚也有这种感觉。 那是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有可怕的事情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快要发生似的,令人感到不安。 (笨蛋!这一定是我自己多疑啦!太多疑了……) 阿一仰起头来,把堵塞在胸口的不安连同牛奶一起喝下肚。 4 阿一和美雪于七点四十分才来到餐厅。 他们原以为鹰守船长一定已经开始致辞了,所以轻手轻脚地推开餐厅的门。 “喂!金田一,这边!” 剑持坐在窗边的桌旁挥着手大声叫着。 “老兄,怎么了?船长不是要致辞吗?” 阿一走到桌边劈头问道。 “他大概睡过头了吧!” 剑持耸着肩说。 “什么?找不到船长?” 突然,若王子的声音跳进阿一的耳里。 “是的,用对讲机呼叫也找不到人。我去敲他房门,也没人应。” 船员带着困惑的表情说道。 “有没有广播?” “广播过了。” “伤脑筋,客人都已经到齐了。” “轮机室呢?无线电室和医务室都找过了吗?” “是的,可是……” “找不到吗?真奇怪了,他到底会在哪里?” “会不会往房里?” “可能 吗?那为什么不回对讲机呢?” “这个……或许发生什么事倒在房里。” 船员嘟哝着说道。 听到这句话,旁边的船员也接口:“我遵照大副的指示,从六点半到刚刚都在清扫楼梯,可是我没有看到船长从三楼下来。” “什么?这么说来他是在房里罗?昨天他喝了不少酒,或许真的发生什么事。” 若王子好像不怎么担心似地说。 听到这些对话,阿一的心头又涌上那种奇怪的骚动,他忍不住站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阿一靠上前去询问大副若王子。 “没什么,对不起,劳您久等,因为船长还没有来。” “船长?他经常迟到吗?” 阿一又问。 若王子不耐烦地微微叹一口气。 “不,从来没有过,虽然船长总是在自己房里吃完简单的早餐后才到这边来,但……” “若王子先生!” 带着满脸睡意约二副加纳达也谄媚地靠上来说:“要不要我去看一下?” “嗯!那么我就先代替船长做简单的致辞,让客人先开始用餐,你带人到船长室去看看,万一有什么事,留一个人在现场,叫另一个人赶 快来通知我!” 若王子的指示确实非常适切。 加纳点点头,随即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对附近的船员说道:“喂!跟我来!” 就在这一瞬间,阿一心中响起剧烈的警钟声,他直觉认为自己应该跟他们去。 “等一下!” 阿一大声地制止加纳,然后回过头来对若王子说:“我可以一起去吗?” “啊?有什么事吗?” 若王子不解地问着金田一。 阿一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没什么……只是好奇罢了。” 说着,阿一便自行跟着加纳他们离开餐厅。 阿一确实感觉到有一股奇怪的气息威胁着这艘船,虽然只是直觉而已,但是他的直觉却往往准得令人讨厌。 “喂!金田一,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我也去!” “我也去!” 剑持和美雪慌忙追了上去。 其他的客人和工作人员见状都不安地站起来,目送着前往船长室约五个人。 “快点!” 阿一从后头催促着船员们。 加纳似乎难以理解阿一他们为何要跟来,他们为何要如此惊慌? 他心里有些不解,但仍耸着肩加快脚步。 5 船长室紧临三楼的司舵室,朝着船前进的方向看来,是位于右侧,也就是右舷。 “船长,鹰守船长,您在睡觉吗?” 加纳一边敲着门一边问,里面却没有回应。 “船长,我要开门了哟!” 加纳说完,便旋开门把。 门没有上锁,马上就打开了,窗帘是开着的,可是房间里却有些阴暗,因为船朝南前进,右舷面向西侧,所以阳光到下午才会照进来。 “船长!” 加纳点亮电灯,又叫了一次。 船长室内依旧没有回应,可是奇妙的是,房内却仿佛有人气在。 阿一一踏进房里就发现到那股“人气”,不,正确说来,应该是“曾经有人在的气息”。 老橡木桌上整齐地摆放着盘子和刀叉。 刺鼻的煎蛋焦味和混杂在空气中的烤面包香弥漫整个房间。 电气炉上的平底锅,发出滋滋的声音,荷包蛋早已煎焦了。 盘子上切成厚厚的面包刚好烤成茶色,烤面包机还是热的。 咖啡壶里的咖啡冒着热气,咖啡杯整齐地摆在旁边。 所有的景象平凡得一如往常,唯一不同的是坐在这里用早餐的人不见了。 “船长!” 加纳又叫了一声,同时打开浴室的门,可是里面也没人,只有通风扇旋转的声音不停地响着。 “这是怎么稿的……船长不见了?” 加纳不由得颤抖着声音喃喃说道。 就在不久以前,这个房间里确实是有人在的。 可是,那个原本应该在的鹰守船长却仿佛被吞进另一个时空似的,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玛丽。色列斯号……” 门口突然有人在说话。 “是谁?” 阿一回头一看,眼前闪起相机的闪光灯。 一个背着自动对焦的单眼相机,戴着银边眼镜的中年男人站在眼前,肩上仍挂着那只系著名牌的大型相机箱。 他就是九名乘客中之一:赤井义和。 “这就是玛丽。色列斯号。” 赤井仍然一边按着快门一边说道。 “玛丽。色列斯号?” 加纳反问。 赤井带着兴奋的表情说着:“是啊!你既然是船员就应该听过,一八七二年在大西洋上被发现的无人幽灵船。” “啊!” 不要说加纳了,连阿一和美雪、剑持都同时想到。 “看来各位都晓得吧!‘玛丽。色列斯号’就是那个经常刊载在杂志上,非常有名的幽灵船。在其一天早上,早餐准备到一半时,所有的 船员突然从帆船中凭空消失了。” “你到底……” 阿一话没说完,赤井就放下相机回答:“对不起,我叫赤井义和,是一个灵异摄影师,我的工作就是拍摄或者报导这些奇怪的现象,这一 次就是为了追踪这艘船而来的。” “哪有这种事?这怎么会是玛丽。色列斯号呢?没有人消失啊!我们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加纳激动地抗辩,却又好像感到恐惧似地颤抖着嘴唇。 “你难道不知道玛丽。色列斯号上船长室的模样吗?煎好的蛋、煮好的咖啡和排放整齐的餐具,还有记载到失踪当天截止的航海日志。” 赤井说着,便伸手拿起摊开在桌上的日志给加纳看。 “一九九四年七月二十三日,这是今天的日期,怎么样?跟玛丽。色列斯号不是一模一样吗?” 阿一他们也因为这股从天而降的恐惧感,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赤井脸上浮现得意的表情说道:“这是不折不扣的现代‘玛丽。色列斯号’事件。” 6 早餐结束之后,船内充满阴郁的气氛。 船长消失的事实马上从自称为灵异摄影师赤井义和的口中,传给其他的乘客知道了。 可是,在不知船长为何消失、消失至何处的情况下,乘客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一味地抓着船员们不停地质问:“船不会有事吧?” “能平安到达目的地吗?” 十点过后,乘客全部都到起居室集合,船方要进行一场说明会。 大副若王子和三副加纳站在局促不安的乘客面前,若王子宣布由于鹰守船长行踪不明,今后由他暂时代理船长职务,然后以平淡的语气开 始说明今后的应对方式。 若王子表示,搜索鹰守船长下落的行动仍会一直持续着,而从目前的位置来看,继续驶向小笠原比回头来得理想,所以航行仍然不变。 这时乘客们相继表现出不安的神色。 “行踪不明是什么意思?船长到底发生什么事?” 乘客之一大泽贵志像学生向老师发问似地举手问道。 看他忐忑不安双脚直抖的样子,就知道他内心是多么地紧张,可是他又企图在交情已经很热络的高中女生面前, 一卷全 序章 一个夏末平静的早晨,坐落于巷口的咖啡店里,突然进来一名高大魁梧的年轻人。 年轻人环视店内一周,选了一个容易让人发觉的靠窗位子坐下。 “欢迎光临!” 咖啡店的工读生走过来招呼他,年轻人叫了一杯热咖啡。 在这间格局不大的咖啡店里,只坐了五位客人。 其中有在翻阅报纸职业栏、像是在找工作的学生,把吐司撕成小块放进嘴里的年轻男子,桌上摊了一叠早报的七十多岁老人,和一位刚送 孩子去幼稚园回来、脸上抹着浓妆的三十几岁妇人。 年轻人来到咖啡店,是为了等一个企图自杀的女孩。 昨天晚上,企图自杀的女孩打电话到年轻人家中,伤心地对他说:“我想死……” 或许这个未曾谋面的女孩是在跟他恶作剧,但既然对方表露出自杀的意图,他就不能弃之不顾。 年轻人在电话中不断苦苦相劝,那女孩终于被他打动,最后抛下几句:“要我不自杀也可以,但我想和你见一面,并告诉你一个故事。” 女孩也不等年轻人回答,迳自说出见面的地点,甚至自作主张地约定第二天早上八点半碰面后,就挂断电话。 第二天一早,年轻人照女孩所说的地址,来到郊外这间小巧的咖啡店。 年轻人一边喝着刚送来的热咖啡,一边想着:(那个女孩大概不会来了吧! 昨晚那通电话可能只是她一时兴起的恶作剧。 但如果她真的来了,我一定要尽全力,让她打消自杀的念头。) 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年轻人心中那份挥之不去的罪恶感,即不分日夜地纠缠着他。 五年前,年轻人曾是市内一所私立高中的老师。 他教书态度非常认真,学生们都认为他过于严格;但他不愿像其他老师一样,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刻意和学生保持距离。 年轻人始终抱持一个信念:为了学生好,在课业上一定要对他们严厉一点。 后来,他闻悉学校里有一名女学生卖春,便义不容辞带女学生回学校接受辅导;可是这名女学生不仅毫无悔意,甚至完全不认为自己有错。 年轻人一时气愤,用力掴了女学生一巴掌,女学生霎肘尖叫一声、跌倒在地,围观的学生们也都被这副情景给吓住了。 年轻人苦口婆心地好言相劝,希望她能痛改前非,但这名女学生只是一迳地哭,口中虽然承认自己错了,但还是负气跑回家。 没想到女学生回到家中,当晚竟一睡不起,并陷入昏迷状态,三天后不治死亡。 经医师诊断后,她的死因是由于本身的血管性疾病导致脑出血才酿成悲剧。 由于检验结果证实和体罚没有直接关系,年轻人不必负任何法律上的责任,然而他已不能若无其事地继续担任教职。 为了逃避来自学生及家长责难的眼光,年轻人终于向学校提出辞呈。 之后,有一些媒体揭露这则体罚事件,并深入报导学校方面可能有隐瞒真相的情形。 虽然学校仗着和政界交情匪浅,利用特殊管道迅速平息了社会舆论的一连串争议,不过经此喧腾,年轻人原有的罪恶感愈加深重。 年轻人失去工作,也提不起出门的兴致,每天沉浸在悔恨中无法入眠,夜里经常从恶梦中惊醒,他藉酒浇愁,甚至想求助于一些邪门歪道。 这种犹如生活在地狱中的日子,持续了半年…… 昨晚女孩打来电话,才让年轻人重新开始面对现实。 他想承认自己的罪恶,并希望做些补偿,而今天就是他赎罪的第一步。 他看看手表,惊觉自己明明跟女孩约好八点半碰面,但现在已经超过三分钟了。 刚才送咖啡过来的工读生,正汗流浃背地用洗洁剂和刷子,拚命擦洗着人行道上的涂鸦。 咖啡店正对面的红色电话亭里,站着一位刚在店里吃完早餐、看似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他抱着一个蓝色大信封,不知道在打电话给谁。 旁边的行道树下堆置着一堆像小山般高的垃圾,以及一辆破旧的脚踏车,大概是在等垃圾车来一道运走吧! 叮铃、叮铃、叮铃…… 店长接起放在柜台里的电话道:“喂……嗯,请稍等一下。” 只见店长拿起无线电话走出柜台,扫视一周店里的客人,然后走到年轻人身旁。 “对不起,请问您是不是……” 店长确认年轻人的姓名后,年轻人有些慌乱地接过电话。 “你真的来了!我很感激,但我还是有点害怕和你见面……不过,有些事我真的很想告诉你,在电话中说也可以……” 是昨晚那个女孩打来的电话,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期期艾艾。 “好,可是……” 站在桌旁的店长露出一脸迷惑,他正等着年轻人尽速用完电话,因为店内并没有其他的公用电话可用。 年轻人转头看向窗外,只见红色的电话亭内,刚才在打电话的学生已经离开。 “你现在在哪里?我到外面打电话给你好了。” “在另一间咖啡店……” “会不会不方便?” “没关系,你可以打咖啡店内的公用电话,我告诉你号码。” “请等一下……” 年轻人从背包内拿出笔,将电话号码抄在桌上的餐巾纸后,才挂断电话。 按着,他一口气喝完剩余的咖啡,结完帐后立刻冲出咖啡店。 刚清洗完人行道涂鸦的工读生,此时也正好回到店里。 年轻人匆忙跑向红色电话亭,鞋底发出踩到玻璃碎片的声音,不知道是谁踢破电话亭门下的玻璃。 他插入电话卡,依餐巾纸上的电话号码按下数字。 电话只响了一声,对方就接起来了,听得出是同一个女孩的声音。 “是我!” 年轻人立刻接口。 女孩又开始低声啜泣,年轻人只得努力劝慰着:“不要轻易自杀,你应该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心情,去重新面对你的人生!” 就在这时,那辆停放在垃圾堆旁的脚踏车的车主,一边牵着他的脚踏车,一边以惊慌失措的神情看着电话亭,尔后慌慌张张地逃离现场。 二十分钟过后,那女孩仍固执己见…… 这时,年轻人觉得有股臭味由电话亭玻璃门上的破裂处窜流进来,但他不在意地捏着鼻子,一心一意劝女孩打消轻生的念头。 突然,年轻人感到胸口一阵紧缩,几乎喘不过气来…… 紧接着,他感到全身无力,直觉想打开电话亭的玻璃门呼救,不过已经太迟了。 年轻人瘫坐在电话亭里,他的呼吸愈来愈困难、愈来愈微弱,最后话筒摇摇晃晃地垂落到地面…… 他看着垂下的话筒,想出声求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如今,话筒中那位女孩的声音已不知去向,传来的仅是切掉电话后空洞的嘟嘟声。 周遭的景色渐渐暗了下来…… (为、为什么会这样…… 我会死吗? 为什么……) 年轻人的疑问,随着逐渐混乱不清的意识化为泡沫,麻痹感也由全身的皮肤开始慢慢侵入体内。 当这种无助、教人不知所措的感觉到达脑神经末梢时,年轻人的意识也随之沈入黑暗深渊,永不再返回…… 这一天,在k市郊外电话亭中所发生的“意外死亡”事件,据当地警察的调查结果显示,仅是一件偶发的不 幸事故。 没有人必须对此意外负责,因为这是由于垃圾堆中丢弃的漂白剂,所造成的毒气“杀死”他的。 不久,有些新闻媒体将此事件扯上死者生前曾发生过的“体罚纠纷”,并以“老天有眼、明察秋毫”为题发布一小则新闻。 随着时序转移,冬天的脚步近了…… 第一章七位关键人物 1 “唉!新年一大早……” 剑持警官翻起风衣的领子,唉声叹气地说。 五辆巡逻车闪着红色的警示灯,停在公园旁的步道上;住在附近的家庭主妇们,从四面八方陆续聚集过来,赶着看热闹。 “您是我们警局里的人吗?” 管区警员注意到领着一票便衣刑警出现的剑持,马上趋前询问。 “我是搜查一课的剑持。嗯……死者在哪里?” “在那里!您要看看吗?目前只发现死者的右手臂、头及部份身体……” 剑持看过尸体后,皱着双眉说:“真残忍!简直四分五裂……” □定组人员戴着手套,将紫黑色的尸块放在塑胶布上拍照存档。 年轻的管区警员大概还不习惯这种场面,他拿出手帕捂着口鼻说:“来报案的是一位本地居民,根据他说,今天早上他带着狗在附近散步 ,到了池子旁时,狗突然狂吠不止,他好奇地往前看个究竟,赫然发现一个弃置的塑胶袋里露出一只人手;根据现场看来,塑胶袋中还有一些 砂石,大概是凶手搬运尸体途中,不小心由哪座桥上掉下,顺着河水渐渐流到这里而冲上岸来。” “死者是女性吗?知不知道身分?” “情况有些棘手。由于尚未找到全部的尸块,再加上现场没有任何遗留物,可能要花去不少时间……” “既然已经找到头的话,那根据牙齿应该可以判断出身分。” 剑持一边露出十分烦恼的表情,一边从口袋中掏出菸,含在口中喃喃自语道:“真伤脑筋,看来和金田一约好一起去滑雪的计划,又要泡 汤罗!” 2 七濑美雪指着一个头戴毛帽的模特儿身上所穿的白毛衣,兴奋地叫着:“阿一,快看、快看!这件毛衣好可爱哦!” 正值连续假日,吉祥寺的商店街聚集许多人潮,好不热闹。 美雪站在服装店前,拿着一件和模特儿身上同款式的毛衣在胸前比划。 “你看,是不是很适合?你也可以选一件不同颜色的,我喜欢这件白底红色图案,你穿白底蓝色图案,我们各买一件穿去滑雪,你说好不 好?” 金田一看也不看,随口答道:“好、好!” 其实金田一觉得穿什么毛衣并不重要,因为在明天早上出发之前,有一个对他而言才是真正要紧的东西,非在今天买到不可。 本来他打算今天自己一个人来买“那个”东西的,未料美雪也正巧找他出来逛街,所以…… (无论如何一定得编个理由,一个人偷偷去“药房”……) “阿一,你根本没有在看嘛!我们今天是出来买滑雪穿的衣服,你能不能认真点?” 美雪嘟着嘴,不太高兴地说。 金田一和美雪两人将于明天起,在牧野高原共度三天两夜的滑雪假期,并住宿在剑持警官弟弟的别墅中。 他和警视厅搜查一课剑持警官的深厚交情,肇因于“歌剧院”发生过的连续杀人事件。 当时金田一以他遗传自祖父身上惊人的推理能力,指引出正确的方向后,大家才顺利地破解这桩棘手的案件。 其后,金田一也曾多次私下协助警方的搜查工作,于公于私,剑特为答谢金田一的帮忙,特地安排了这次的滑雪之旅。 “我很认真在看呀!这件毛衣真的不错,美雪,你真有眼光。” 金田一说完,美雪立刻用怀疑的眼光看他。 “你真的这么想?” “真的、真的!” “那你也买一件,我们俩穿着它滑雪。” “美雪,你看过有人穿着毛衣滑雪吗?只有雪人才穿毛衣吧!” “咦?但是那些滑雪的人,好像都是穿普通毛衣在滑嘛!” “那些人穿的不是普通毛衣,是具有特殊防水作用的滑雪衣,可以预防雪水流进身体。“ “啊!阿一,里面那件红色的也不错,我可不可以去试穿看看?” “真是败给你了,完全没在听我说话,好吧!快去试试看!” “那……不好意思,你等我一下,可以吗?” “好呀!我在这里等,你慢慢试穿喔!” “谢谢!” 美雪笑嘻嘻地朝店内走去,金田一立刻转身往前方不远处的药房飞奔。 金田一来到药房,终于发现排列在收银台前架子上的“目标”。 (终于找到保险套了!) 金田一非常紧张、兴奋地盯着“目标”,距离上次买“这个东西”已经相隔一年了。 之前买的,因旅行时放在牛仔裤后口袋中,时间一久就变得皱巴巴的,到头来一个也没用到。 虽说这种东西并没有所谓的有效期限,但…… 还是买新的比较保险。 便宜的一包要两、三百圆,贵的高达一千圆左右。 (哇! 一千圆! 是用什么做的要那么贵?) “标准”、“超薄”、“合身超薄”…… (若考虑用途的话,超薄的似乎较好。 但是超薄的每一种至少都要一千圆,而且一开始就使用超薄的话,会不会…… 天呀! 净想这种事情,真是走火入魔了……) “哎呀!那不是阿一吗?你在这里干什么?” 金田一才转身,即看见母亲和住在附近的太太们站在他面前。 “啊!妈……是你呀!” “你鬼鬼祟祟地在药房里干嘛?” 阿一的母亲用怀疑的眼光打量他,他慌慌张张地辩解道:“没、没做什么,我只是觉得好像有点感冒,咳!咳……明天又要去滑雪,所以 要买感冒药,咳……” “对了!剑持警官打电话来要我告诉你,明天的旅行他不能去了。” “什么?” 店里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阿一身上。 “他、他有没有说明什么原因?” “好像是说今天早上在公园的池塘边发现分尸案,暂时无法休假……啊!阿一,你去哪里?” 金田一尚未把话听完,就从药房飞奔出去。 在服饰店前,美雪正提着大包小包大声嚷着:“什么嘛!我已经买了这么多衣服……” 金田一一边左顾右盼地找电话亭,一边对美雪说:“先打电话问清楚再说,你不是知道剑持警官的行动电话号码吗?” “等一下……” 美雪在包包里面翻了一下,拿出电话簿。 “快点嘛!美雪!” “有了!092……” 金田一此时已在附近发现一个公共电话亭,他拿着话筒按下号码。 “喂,我是剑持。” “老兄!我是金田一,发生什么事?听说你明天不去了……” “真对不起,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变态还是怪胎,又害我忙得团团转。我们这些吃公家饭的警察是全年无休的,连过年、国定假日都得随时 待命。” “那我们的滑雪计划岂不泡汤了?” “不 用担心,我不去,你们两人还是可以去啊!” “你是说只有我和美雪两人?” 金田一斜眼看看美雪。 “不行吗?” “不,不是,如果你可以中途赶来参加的话……” “我想不太可能……呃……我尽量吧!” “好吧!那我们两人就先去好了。” 金田一故意提高音量,再偷瞄身旁美雪的表情,然后挂上电话。 “怎么样?” 美雪不安地问道。 金田一露出笑容回答说:“老兄会晚些来,他叫我们先去。” “这样我就放心了,那明天还是照原定计划吧!” “对!滑雪计划成行!” 金田一说这话时,心里想的事和美雪完全不同。 3 “喂!金田一,你说一遍‘红凤黄凤粉红凤’。” 良雄边说边拉着金田一脑后绑起的长发。 这位顽皮捣蛋的九岁男孩,就是剑持警官的侄子。 “很好,接下来说:‘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痛! 好痛哦! 你不要拉嘛! 是不是‘红凤黄凤粉红凤’? “老天!” 金田一吸了口气看着美雪,美雪则抱着良雄的五岁弟弟明雄。只要美雪一想站起来,明雄就哭个不停,不过最后美雪还是将他哄睡着了。 还有一对七岁的双胞姊妹:丽娟和美娟坐在金田一和美雪中间,一直闹着要继续玩牌。这四个小孩都是剑持的侄儿,他们从剑持伯伯口中听说 过许多有关金田一和美雪的事,所以一看到他们俩就兴奋莫名。 由于今天是连续假期的第一天,所以交通异常混乱,当美雪和阿一抵达住宿处时已将近下午四点了,哪里也去不成,只好守着这群麻烦的 小家伙。更气人的是,美雪似乎相当喜欢这些小朋友,搞不好以后她每天晚上都要和这些小麻烦们玩扑克牌呢!果真如此的话,昨晚冒着刺骨 寒风,骑着脚踏车到离家一公里的药房,好不容易买到的”那个“,岂不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吗? 更气人的是,剑持老兄弟弟经营的这幢滑雪小屋,根本就不是什么别墅嘛!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只是一幢普通的民房。在金田一的想像 里,它应该是那种红瓦白墙的可爱别墅,而他和美雪两人围坐在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壁炉前,静静地度过美好的夜晚时分,偶尔四目相交,两人 的身躯立刻如磁铁般紧紧地互相吸引……” 喂! 金田一,再说一次! “良雄又开始拉扯他的头发,把他从美梦中拉回现实。” 痛死了! 你这个小恶魔,我不跟你玩了。 “金田一大声叫着,一不留神,丽娟就把他的牌吃得一干二净。 4 第二天,牧野高原晴空万里。根据气象报告,下午才会开始下雪,而且将持续下三天大雪,但是屋外的天气阳光普照,完全没有下雪的征 兆。而金田一的心里却飘着朵朵乌云,一个邪恶的”阴谋“正在他心中逐渐成型。昨晚,他虽然和美雪睡同一个房间,可是却有四个讨厌的小 鬼夹在中间凑热闹,想当然尔,他苦心积虑的计划全泡汤了,什么事也不能做,当然什么事也没发生。 金田一彻夜末眠,苦苦思索要怎么样才能度过只属于他们俩的夜晚。 (有了!就这么办……) 他立刻奔出房间冲到客厅,看着墙上牧野高原的各滑雪场分布图,发现距离滑雪教练场外数百公尺处有间登山小屋。它位于牧野高原滑雪 场附近那条通往邻近天狗滑雪场的路上,可当滑雪旅行者的避难小屋。 (嘿嘿嘿!就是“它”了!) “美雪,我们去附近的天狗滑雪场看看!” 金田一决定用这个理由来诱骗美雪,然后再假装脚扭伤,不得不在这间登山小屋度过一晚。既然是冬季避难小屋,那么里头一定有暖炉、 毛巾及一些食物,而且离滑雪教练场也不远,若真的不理想还可以折回。金田一幻想着到时候的情况。 “阿一,你还好吗?”“嗯…… 可是,我觉得有点冷。”“那怎么办? 阿一,你一定发烧了,我用自己的体温给你一点温暖…… “(然后,我们俩就以最自然的状态……)早上,金田一匆匆吃完早餐,就向管理别墅的伯母交代清楚,当然这一切是瞒着美雪偷偷进行 的罗!” 今天,我们会去一位住在这附近的朋友家留宿,所以不回来睡了,请不用挂心。 “金田一想起昨晚周全的”犯罪计划“,嘴角不由得浮出笑容。他为了慎重起见,还特别带了巧克力、高热量食物,还有用后即丢的免洗 内裤,准备得十分充份……” 阿一,你好了吗? “美雪一边说一边探进门来,金田一手忙脚乱地把内裤塞进袋子里。” 好、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美雪已经换好滑雪装,平常不化妆的她今天擦了一点防晒隔离霜,看起来较为成熟。“ 阿一,你看! 这是我前天买的那件毛衣,今天要穿去滑雪。 “美雪站在金田一前,俏皮地转了一圈道:“怎么样?好看吗?” 美雪一头瀑布般的飘逸长发,随着身体的转动,飘散成一道美丽的弧形,金田一忍不住想起昨晚电视里那支洗发精广告。 “真、真美,很好……看。” 金田一结结巴巴地说道。 前天他们去买东西时,他看也不看一眼;这次他认真且仔细一瞧,反而有种惊艳的感觉。 “我好喜欢这件滑雪夹克,还好当初听你的话买下它。” “我说的?” 金田一本想否认,但再一寻思,立刻话锋一转。 “你看!我说的绝对不会错吧!” “阿一,谢谢你!” 美雪高兴的表情,毫不掩饰地流露在脸上。 她从小就是这样,心里想什么都会表现在脸上,真是既单纯又可爱。 “没、没什么……别客气!” 对金田一来说,要说些感激对方之类的客套话是不太可能的,就算是受到称赞,他也会不好意思起来;在这方面,他的性格可是相当□腆。 “阿一,我们快去练习场吧!” 美雪像母亲般牵着金田一的手,她完全不知道金田一图谋不轨的计划。 金田一看见美雪一副天真烂漫的笑脸,心中不免升起一股罪恶感。 他用力地摇着头,希望能赶走这种罪恶感,并且在心中暗暗发誓:“苦心计划的策略一定非成功不可,加油!” 5 在无垠的雪地上,随处可见张牙舞爪的枯枝和兽骨横陈。 覆满白雪的荒凉高原宛如“白色沙漠”,透露着末世景象的死寂:生命的温度已失,时间的脚步停滞,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永远的沈寂… … 再也没有比这里更适合埋葬这群该死家伙的地方了。 他看看表,再过一个小时就五点了…… 到时,这座如坟场般死寂的山庄,应该会有意想不到的热闹景象吧! 在这短暂的宁静时刻,他再次检视备妥的死亡道具:细长的利刃、结实的绳索、放入塑胶袋中密封的药物、注射筒、胶囊,以及毒草根磨 成的粉末。 就 像希腊神话中“特洛伊的木马屠城记”一样,没有任何人能逃得掉,不管躲在什么地方,他们都在劫难逃。 他把桌上的“死亡道具”放入背包中,看看时钟还有五十分才五点。 在山庄大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游戏”即将正式登场。 这个游戏的名称叫“电脑山庄杀人事件”,姑且称它为“特洛伊的木马”:当七位关键人物全真到齐时,就会引发的一场“意外事件”。 为了“删除”这些没用的胆小鬼,得利用电脑病毒入侵山庄…… 还剩四十分…… 游戏的主角快点出现吧! 这场“死亡游戏”的幕后黑手将客人的命运输入电脑,然后按下“全数消灭”的游戏指令…… 6 啪啦!霹哩!碰! 拉炮的声响此起彼落,各色彩纸在空中飞舞,气氛热烈而愉快。 僧正率先高举酒杯,大声说道:“祝贺我们这群‘电脑山庄’的推理社团成员首度见面,干杯!” 其余四位男女同声附和,互碰酒杯高声说:“干杯!” 阿瑟喝了口酒,提出疑问:“我们不等所有人到齐后高庆祝吗?” 华生没有直接回答阿瑟的问题,反而问她:“阿瑟,你才高中而已,怎么光明正大喝起酒来?” 史东摸着他擦满发胶的头发,结结巴巴地说:“真不愧是医生,连这个都要管……” “好啦!你们别扫兴,今天是大家第一次见面……不过奇怪的是,我们一见如故,完全没有陌生的感觉。” 玛丽亚边说边倒第二杯酒。 僧正也深表赞同地说:“我也这么觉得。我们用个人电脑互相联络的时间已超过一年了,其间也发生过不少事……” 他稍稍停顿一下,大家都不晓得他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 只见每个人脸上流露紧张的表情,但随即又恢复先前谈笑自若的气氛,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在电脑网路中,每个人都有一个化名,大家以此互相称呼、联络。 僧正、阿瑟、华生、史东、玛丽亚,这些当然全是假名。 他们之中没有人使用真名,也没有人愿意说出自己的真名,在举行此次联谊会前,大家已有这层共识。 所有人都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但关于各人的职业、经历却都事先互相告知过。 僧正是某大公司的职员,阿瑟是某女子名校的学生,华生则是医生,史东组织了一个乐团,玛丽亚为漫画家。 这些简介不过是每个人自己所说的经历,实情是否如此谁也不知道:可能是谎言,也可能夸大其词,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可是谁也不会因 为有所怀疑而质问对方。 这是基于电脑网路所建立的“假想的现实世界”中,应遵守的规矩。 “我觉得这座山庄还不尽理想,附近连一栋别墅也没有,从滑雪场到这里,坐计程车要花将近十分钟才能到。” 史东说。 玛丽亚抚摸着膝上的熊宝宝,按着说:“可是,我觉得这座‘电脑山庄’对我们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她接着用撒娇的语气对她手上的熊宝宝说:“这座孤立在白色高原上的山庄,真像是推理小说中的事件现场,而且看起来又新又漂亮,别 有一份神秘感,你说是吗?小乖!” “这座‘银色小屋’,由于位在牧野高原滑雪场山顶附近,正巧和练习场是相反方向;原本滑雪场计划扩建,但因经济不景气而延后进行。虽曾听说无论如何要在夏天动工,不过因这里和滑雪场有一段距离,而且周围什么观光资源也没有,经营条件非常不理想,因此不得不撤离 工作人员,只剩这座山中小木屋出租给旅客。” 有领导欲的僧正得意洋洋地说。 “哦!嗯……另外两个人到底什么时候才来?” 史东似乎在和谁呕气,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还早吧!可能还要等一阵子。” 华生回答史东的话后,转头看向阿瑟说:“阿瑟,是不是还要等很久?乱步有和你说他什么时候到吗?” “对了,昨天他们两个一直在网路上通话,完全无视于别人的存在,一副浓情蜜意、卿卿我我的样子,真让人受不了!” “史东,你少说两句吧!阿瑟好不容易找到情投意合的伴侣,而且网路恋情最近愈来愈普遍,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呀!” 玛丽亚一边说,一边玩弄着熊宝宝的手。 阿瑟不禁杏眼圆睁,气得大吼:“你们不要胡说,我们根本没什么!” 玛丽亚轻碰阿瑟的手臂说:“你也不用隐瞒了,大家都公认你们是最适合的一对。” 阿瑟不答腔,只是坐进沙发中,将身体缩成一团,因而露出裙下白哲的大腿。 此刻,三名男士的目光一致不怀好意地集中在阿瑟的身上。 “乱步这家伙真是好狗运,让他捷足先登。” 史东没好气地说,并且用力将香菸捻熄。 “说老实话,阿瑟长得真讨人喜欢,如果可以排候补的话,我一定登记第一号。” 华生厚厚的镜片下眯起一双贼眼,猛往阿瑟身上打量。 “喂,你们在干嘛?怎么完全无视于史宾塞的存在?他真可怜,大家一句话都没提到他。” 眼看在座男士的目光全集中在阿瑟身上,玛丽亚不禁吃味地转移话题。 这时,电铃忽然响起。 “啊!难道说曹操,曹操就到?那一定是史宾塞,他还是比乱步早到。” 玛丽亚立刻起身,抱着熊宝宝走向门口。 此时,门外的访客改为敲门,并大声叫着:“喂!有人在家吗?请快点开门!” “来啦!来啦!就来开了!” 玛丽亚才一扭动门把,来人就冲进门内,玛丽亚吓得侧身让开。 进门的男孩穿着卡其色的外套,浑身覆着雪,他身后还有一个长发女孩,身着橘红色的夹克,为躲避不断落下的大雪,也一起迅速钻进门 内。 “真抱歉,我们两人在滑雪途中迷了路……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穿着卡其色外套的男孩看起来像个高中生,他转动着眼珠环顾四周。 “咦?你们迷路了……那么,你不是史宾塞,也不是乱步罗?” 玛丽亚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说什么?我叫金田一,她是我的朋友七濑美雪。” 身上沾满雪的两人对看一眼后,同玛丽亚露出亲切的笑脸,深深鞠了一躬。 第二章不速之客 1 金田一拿着借来的毛巾擦头说:“我们原本打算下山去邻近的滑雪场,却因中途走错路,眼见天色愈来愈暗,雪又不停地飘下来……我们 心想完了,晚上要被困在雪地中,幸好现在找到这里。” 按照金田一原来的“计划”,应该在看见登山小屋时,立刻假装扭伤脚。 但不论他怎么走,那间计划中的登山小屋就是连个影子也看不到,最后当他想放弃折回时,却也找不到回程的路了。 他心急如焚,像个无头苍蝇乱冲乱闯。 原来只是想设计成迷路的样子,没想到弄假成真,竟真的迷了路。 正当他束手无策之际,突然发现这里有光亮透出,于是赶紧努力向前走去,赫然发现这座“救命小屋”。 美雪嘟着小嘴,埋怨地说:“都要怪阿一!硬要带我去看其他滑雪场,如果再晚一点的话,我们说不定已经在雪地里冻死了。” 金田一笑笑地说:“哎呀!反正都平安无事地找到这里了,也算福大命大,哈……” “照你这么说,你们是从鹿越山顶来到这里罗?” 一位靠在沙发上抽着菸、体型魁梧的男人出声询问。 “嗯,是的。” “还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因为即使是春天,仍时常听到有人在这段山路上遭遇不测,你们算是走运了。奇怪,在这个容易发生雪崩的季 节,不是严禁滑雪吗?” “哈哈!我和美雪都是那种不轻易向命运低头的人,而且运气也一向不错……” 金田一连忙大声说道。 美雪闻言,马上狠狠地瞪了金田一一眼。 “对了!美雪,我们应该先自我介绍。这位是我的同班同学七濑美雪,我叫金田一。” 金田一马上见风转舵说道。 “金田一?那你不是乱步罗!没想到乱步摇身一变,变成金田一大侦探来访,哈哈哈……真是太完美了。” 一位身穿黑色皮夹克、短发一根根竖起的男士,粗鲁地打断金田一的话,并发出讽刺的笑声。 有着一头披肩长发的玛丽亚,生气地皱紧双眉,像是为自己小孩犯错而道歉似地,以她略带嘶哑的声音说:“两位,真是对不起。” 她大大的双眼滴溜溜地转着,两片丰厚的嘴唇擦上明亮的口红,与白哲的肤色十分相衬。 此外,她的眉毛呈八字形,说话的声调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性感印象。 “待我好好调教这个无礼的人!” 玛丽亚说完,便拿起一个充气靠垫,吸着里面的气体。 然后,她抓起熊宝宝的手去打史东的头。 “史东先生,快向他们两位道歉。” 她发出类似青蛙鸣叫的声音。 “你、你在搞什么呀?装什么怪声音……” 史东露出十分讶异的神情,然而玛丽亚却淡淡地回答:“嘿嘿!只要一吸进充气垫内的空气,就会变成这种声音,这是余兴节目。” 玛丽亚一说完,立刻引起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真是无聊,我最讨厌聚会时搞这种游戏。” 史东忿忿地说。 金田一看着史东那张扭曲约脸,心中不禁猜想:在他直率、无礼的话语下,似乎有着不大相称的缜密心思。 玛丽亚恢复原声说道:“不管怎么样,金田一,请您多多包涵,真是不好意思。” “我无所谓,只是怕伤害到某人的名声,那就不太……” 金田一话还没说完,玛丽亚便按着问道:“你说的某人是谁?” 美雪斜眼瞄着金田一,替他回答:“是金田一的爷爷,也就是鼎鼎大名的名侦探金田一耕助,我说的对吗?阿一。” 金田一点点头代替回答。 “咦?真的吗?” 刚才那名抽着菸的魁梧男士又出声询问。 他的声音豪爽而响亮,炯炯有神的目光不时在观察周遭的动静,可见在他粗犷的外表下,有着看不出的细腻心思。 金田一含糊地应着:“嗯,是的!” “哇!不得了,原来是名侦探的孙子!我们聚集在这座‘电脑山庄’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大家都是推理团体的一员,每一个人都以业余 侦探自居;虽然各人专精的项目不太相同,不过大家都抱着一颗热诚、追求真理的心,因而共聚一堂……啊!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僧正 ,僧侣的僧,正直的正,直接叫我全名就可以了,请多多指教!” 僧正说完便轻轻行个体。 “你好,僧正先生,也请你多指教。” 金田一边回应边在心里想(不管是刚才那个叫史东的家伙,或是僧正也好,都不像是真名;而抱着熊宝宝叫玛丽亚的女人,无论怎么看就 是标准的日本人,却取个洋名……) 玛丽亚看到金田一一脸迷惑的表情,赶忙解释道:“僧正、史东还有我玛丽亚,都不是本名,而是由我们自己取的假名。僧正之名是由温 顿名著‘僧正杀人事件’而来,玛丽亚当然是从圣母之名假借过来;另外,那位一直不说话、戴着眼镜的先生,名叫华生……” 玛丽亚又抓着熊宝宝的手,指指垂着头坐在一旁、稍显福态的男人。 “他不仅是位医生,也是一位标准福尔摩斯迷,所以他的名字取自福尔摩斯的助手华生医生,对吧?华生先生。” 华生依旧垂着头,用手推推眼镜答道:“嗯,就是这样。” “咦?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知道彼此的假名?” 一听金田一这么问,玛丽亚立刻反问:“难道你们不知道电脑网路通信吗?” “那、那个嘛……好像有听说过……” 金田一有点难为情地说。 美雪一听,马上瞪了金田一一眼,显然她不满意金田一的回答,于是接着说道:“就是用电脑连接电话通路,以画面来作交谈嘛!我也玩 过几次。” 金田一有些惊讶道:“咦?你什么时候玩的?” “爸爸最近买了一部个人电脑,我偶尔借用一下。” “七濑小姐,你也许有听说过,电脑网路上除了互相交换意见及传递消息之外,还可以举行‘电子会议’,藉由电脑画面达到多方交谈, 从中吸收他人的经验及乐趣喔!你知道吗?宝宝。” 玛丽亚说完,便把熊宝宝放在沙发把手旁,走到上面正摆着一部个人电脑的茶几旁。 “你看……” 玛丽亚将电源插上,电脑上的液晶体画面立刻闪出蓝色亮光,开始出现文字。 “啊!这部电脑和我爸真的一样。” 美雪看到画面上的文字,立刻兴奋地脱口而出。 玛丽亚非常熟练地操作着键盘,画面中立刻显现出一些对话似的文字。 “这是到昨天为止,我们七人来此之前,电脑通话所保存下来的纪录。喏!就像这样使用个人电脑,便能互相联系、对话。” “哇!真厉害!” 美雪赞叹道。 “你看,上面还写着玛丽亚及史东的名字呢!” “对,这是我们互相称呼对方的名字,也就是在电脑网路中所用的‘代号’,你明白了吗?” 金田一瞧着电脑画面,终于恍然大悟道:“哦!好像十分有趣。” “但是这样一来,所有跟电脑网路连线的人,不就都可以看到你们的对话了吗?” 美雪反问道。 “如果不想让其他人看见也可以。电脑有锁码的功能,只要设定其代号,两人或是团体中的成员将代号输入,就可以彼此互相通话;会议 也可以在网路上进行,我们这个团体即是以‘电脑山庄’为名而成立的。” “哇!真难以想像,科技已经这么先进了!” 金田一双手抱胸,有感而发地说。 在座的全体人员见他这副模样,不禁笑出声来。 僧正端着一杯咖啡送到其中一位少女面前,并说:“这位是阿瑟,我们成员中最年轻的一位,目前念高二,年纪大概和你们差不多吧!所 以,如果你们不赶快学会电脑,将会被社会淘汰喔!” 阿瑟喝了一口咖啡,露出甜甜的笑脸说:“我刚开始接触电脑的时候,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呢!不过一旦了解电脑网路的乐趣,一定会沈溺 其中。” “我大概不行吧!我没有这方面的天分。” 金田一队落水狗般摇晃着他的头,而阿瑟那 张可爱的笑脸,紧紧吸引着他的目光。 “哈哈!没那回事,金田一先生,你是名侦探的孙子,一定会比我们更厉害的。” 阿瑟边说边以手掩口轻笑了起来。 阿瑟的动作稍嫌夸张、做作,和她说话的声调并不相吻合,因而显得有些虚伪。 也许大部份女生会对她产生反感,但这类型的女孩却是绝大多数男孩的心仪对象。 美雪冷眼看着金田一和阿瑟说:“他这种人不可能认真去学的,如果是打电动玩具,他远比较有兴趣。” “你们的感情真不错!金田一大哥,你和七濑小姐是不是已经‘全垒打’了?” 沉默不语的史东一听美雪这番话,马上对金田一说。 美雪羞得满脸通红,急忙辩称:“哪、哪有!我们……” 玛丽亚看不过去,赶紧帮腔。 “史东,这两位是我们的客人,不要为难人家,你呀!真的和我原本所想像的完全不同……” “玛丽亚,虽然我不像你原先所想像的人,可是你却和我想像中一样漂亮,今天晚上要不要和我共度一夜?我可是比你手上胞的熊宝宝还 要温暖得多唷!” “多谢您的好意,我还是觉得熊宝宝比较可爱……唉!我受不了。” “你说什么?” 史东不解地问。 “你呀!和在网路上没有两样。不只是史东,其他人也一样,我觉得我们好像置身于网路世界里。” 玛丽亚边说边摸着熊宝宝的头,似乎沉醉在这个想法中,眼睛望向远处的天花板,继续喃喃道:“我们每个人都存活在电脑的某个游戏程 式中,现在的我们不过是这个游戏里的一员,所有的一切就像是漫画虚构的情节。” “真不愧是漫画家,说出来的话就是和一般人不同。” 史东说着,也随玛丽亚的眼光望向天花板。 僧正接着表示:“也许正如玛丽亚所说的,这里的确像个网路世界,完全和外界隔绝,没有任何多余无用的东西,实在让人心情愉快。” 僧正靠在沙发上吸了一口烟,而华生和阿瑟两人则眼光涣散地在虚空中飘浮。 “对不起,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金田一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这些人从奇妙的陶醉气氛中惊醒。 史东问道:“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听到你们的谈话才突然想起……今天真是你们大家第一次见面吗?” 对于金田一的问题,大家彼此面面相觑,最后出僧正代表众人回答:“这个嘛……我们虽然已经持续在电脑网路交流一年多了,但直到今 天,我们才正式彼此面对面。而且今天是我们这群推理同好以‘电脑山庄’为名,所举办具有纪念意义的‘网外聚会’。” 金田一有些困惑地问道:“什么是‘网外聚会’?” “在电脑网路上连线通话,我们称为‘线上聚会’,实际面对面接触,则称之为‘网外聚会’,这样你了解了吗?” 僧正耐心地解释。 “真难理解……” “你真的是名侦探的孙子吗?” 金田一搔搔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还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们真的不知道彼此的员名吗?” 僧正突然变了脸色,但立刻镇定地回答:“嗯!在网路上,如果不是自己愿意说出真实姓名,我们谁也不会知道对方的真名。” “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处,你在这里绝对不可以询问任何一位的员名及经历,知道吗?“ 僧正面露严肃的表情。 “嗯……对了!我们也应该回去了。我想叫部计程车,可以借用一下电话吗?” 金田一从僧正不甚友善的说话语气中,感到气氛不太对劲;他一提出回家一事,玛丽亚就摸着熊宝宝的头说:“什么?要回家啦!我还正 高兴人多热闹点,没想到你们这么急着走……干脆今晚先住在这里嘛!” “不用了,太麻烦了。美雪,你说是吗?” “对呀!不好意思待太久,我们还是……” 金田一和美雪互相看着对方,这次轮到僧正发言:“就照玛丽亚说的住一晚嘛!我还想听听你爷爷的英勇事迹呢!这里空房间多得是,再 说现在已经超过七点了,打电话叫计程车,最快也要一个小时以后才会到,你还不如联络原先住的地方,告诉他们今晚住在这里。” “美雪,你觉得怎么样?” “阿一,你决定好了。” “既然大家这么热情相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么,就请各位多多指教,我们要打扰一晚罗!” 美雪和金田一站起身来,向在座的众人深深致谢。 2 金田一和美雪在“电脑山庄”五位成员的邀请下,加入电脑游戏比赛,以消磨晚上无聊的时间。 根据他们的时间表,游戏时间至九点为止,之后各自回到自己的木屋。 木屋里每个人都有一部个人电脑,随时可藉由网路通话,互相叙述自己的感想或意见。 尽管大家近在咫尺,不必刻意使用网路交谈;但对他们而言,利用电脑似乎更能增加沟通的乐趣。 金田一心想,闯入这个团体虽非心甘情愿,但截至目前为止相处得还算愉快融洽,所以继而对即将度过的时间有了新的期待。 电脑山庄休息室里,温暖的炉火映照着每张年轻的脸庞,大家谈天说地,欢笑声溢满休息室。 而且屋里的各项设备十分完善,和先前所住的民宿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样说虽然对好心招待的剑持警官不太好意思,但却也是事实。 (在这里,不也可以继续完成中断的计划吗? 说不定更……) 金田一原先计划良久的策略,因一时失察而无法进行,遂感到有些遗憾;本想打算就此放弃,但此刻又重新燃起他满腔斗志。 他蠢蠢欲动的心情,被坐在他隔壁的玛丽亚察觉。 玛丽亚举起熊宝宝的手拍拍金田一肩膀,故意装出小熊的声音:“喂!你干嘛一个人呆呆地笑个不停?该你啦!快点下吧!” 玛丽亚自称只有十九岁,然而从她刚才十分熟练的电脑讲解及脸上的浓□看来,她至少隐瞒了两、二岁的年龄。 所以她实际年龄应该有二十二岁左右,她故意以抱着熊宝宝的举动来掩饰真正年纪,使自己看起来年轻一些。 金田一在思索这些事情的时候,心思并没有放在电脑操作上。 阿瑟看到这种情形,便靠到金田一身旁道:“你好像还没完全进入状况嘛!要像这样操作‘滑鼠’,看到那个箭头后,再下达执行的指令 ,不是很简单吗?这个游戏非常适合刚入门的初学者。” 金田一任由阿瑟操作电脑,他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阿瑟的侧脸。 这个女孩虽说与金田一、美雪同年,但却显得沈稳许多;她并不是故意装成熟,只是看起来较一般高中二年级的学生老成。 令人纳闷的是,像阿瑟这样出色动人的美少女,为什么会加入这个电脑迷团体,并和这些三教九流的人物聚集在此? 金田一一开始并不了解这种团体的性质,他原本以为会参加的人都是些受气包,或是心理有障碍的可怜蛇。 没想到一番相处、交谈之后,才发现这些电脑迷竟是学有专精的优秀份子,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一直在旁冷眼观察的华生,看到玛丽亚与 阿瑟对金田一猛献殷勤,忍不住奚落道:“唉哟!这位名侦探的孙子还真受欢迎呢!女孩们都抢着站在他身旁。” (哼! 就是有这种心眼狭小、见不得别人好的人存在,至于旁边的那两个人嘛…… 一位是轻薄无礼的庞克族,另一位则是领导欲极强的大哥哥…… 真搞不清楚这些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组合!) 史东对着若有所思的金田一,语气有些酸溜溜地说:“喂!金田一,你不要对阿瑟有非分之想喔!她已经名花有主了,她的男朋友就是还 没赶过来的乱步。虽然他们俩还未见过面,也没有约过会,只是藉由电脑网路谈情说爱,但是……” 史东才说完,一直在旁静静听他们说话的美雪立刻扯开喉咙道:“史东先生,阿一的确有点色,他只要一看到漂亮小姐,就立刻分不清东 南西北。但是他还是满有原则的,绝不会对初次见面的小姐图谋不轨……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金田一盯着美雪义正词严的表情,心里感到十分高兴。 “阿一,我说的对不对?” 金田一接触到美雪认真的眼神,便慌慌张张将视线投向别处回答:“这个嘛!嗯……对了,迟到的人除了乱步外,还有一位是……” “史宾塞,他的名字也是取自一位名侦探。” 玛丽亚解释道。 “对、对!那位‘石斑’塞什么时候才来?” 金田一又问。 “是史宾塞!” 僧正严厉地纠正他。 “那么认真干嘛?他只是开玩笑罢了!哈、哈……” 包含美雪在内约三位女性,以及史东都不禁笑出声来,其余两人则深深叹了口气。 3 他在犹豫着,因为事情的发展显然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那两位完全无关的人突然闯进了电脑山庄,他在烦恼着该如何下手才好。 这两位不速之客,迫使他不得不变更原先的计划。 按照他当初的计划:作案后立刻从山庄消失,现场只留下六具尸体;另外为了避免行迹败露,他不准备叫计程车下山,打算利用滑雪逃逸 无踪。 他所触摸过的地方,一定详细记录,以便于事后一一消灭指纹,绝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然而现在碍于外人在场,他无法照当初的安排,作完案后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糟糕的是,那两位中途跑出来的程咬金,已经晓得将会有七名男女聚集在这山庄内,所以尽管计划安排得再怎么天衣无缝,如果发现尸 体只有六具,另外那个剩下来的人将被列为首要嫌疑犯。 僧正对金田一耕助的孙子似乎很感兴趣,对他来说,巧妙地留下金田一和美雪,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如此一来,金田一和七濑美雪这两名高中生,最后也将势必卷入这场“死亡游戏”之中。 假若他俩也被视为计划中的一部份,那么就可以不必担心被发现“还有一位关键人物”存在。 为求慎重起见,绝不能留下活口! 虽然这并不在计划之中,他也不想滥杀无辜…… 可是情非得已,非得使出这杀手简不可。 他一边玩着电脑游戏,一边在心里谨慎地计划着此次的行动,并努力思索可能出现的破绽,最后作出的结论是:按照计划进行。 如果失去这次机会,要再找第二次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他环顾四周,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再来是自己…… 另外还有意外闯人的两个人,这些游戏的主角终将隆重登场。 他也像其他成员一样,取了一个假名混在这群人中,玩起团体游戏。 他现在不是真的自己,只是在扮演“另一个人”。 嘿嘿! 死亡游戏已经开始了…… 4 时钟指向九点,“电脑山庄”的五位成员根据排定的时间表,结束了电脑游戏,开始收拾场地。 史东似乎相当疲倦地坐在沙发上,喝着残存的啤酒。 僧正及华生正在帮两位女生的忙,对于史东懒散的表现,没有人发出半句怨言。 阿瑟将吃完的薯片空袋、剩下的蜜饯全收集在一处,转身询问大家:“要怎么安排金田一他们?我想,虽然空木屋还有很多,但你们两个 可以一起住双人房或是五人房,你觉得怎样?金田一。” 金田一露出垂涎三尺且求之不得的表情,但却故意吞吞吐吐地说:“哎!这个嘛……我无所谓,不知道美雪……” “可以是可以啦!不过,阿一的表情好奇怪呀!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良的企图?” 美雪嘟起嘴说。 金田一发现诡计被识破,有些恼火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嘛?” “我怕你会偷看我换衣服。” “什么?原来你只是……” 金田一泄气地托着腮,他没想到美雪的想法这么天真,连带地也把自己想得那么单纯。 美雪瞪了金田一一眼,回道:“你说‘原来只是’……是什么意思?” 金田一装出一副正经八百的表情,并编出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美雪,我们不过是暂住一晚而已,不要多占别人一间木屋嘛!这样对主 人也不好意思,你明白吗?” “好吧!” 美雪虽然有些不服气,不过仍像遵守长辈教诲一般,乖乖顺从金田一的意见。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 阿瑟将一个五公分直径、以树枝做成的钥匙环交给金田一。 “金田一和美雪就住到五号木屋吧!喏,这张纸上标明了这山庄里各木屋的位置。” 阿瑟交给金田一一张纸,那是山庄内部结构的绘制影印本,从一到十二号木屋上,都注明里边的房客是谁。 “这张纸会贴在入口走道上,同样的,每一位成员手上都有一张。” “好,谢谢。” 金田一慎重地出阿瑟手中接过木屋分配图。 “大家回房后,可以随时在网路上相会。” 僧正一边兴奋地说着,一边穿上滑雪用的羽毛夹克。 “如果我们不留一个人下来等乱步和史宾塞,对他们不会不好意思吗?” 玛丽亚提醒大家。 “怎么会呢?只要用电子邮件将时间表传送给他们两人,顺便告诉他们开门的方法……唉!干脆我留下来等他们好了。” 阿瑟像教室里提问题的小学生般举手说道。 华生发出爽朗的笑声说:“对喔!阿瑟小姐是想早点和乱步会面呢!哈哈哈……” “那么,就麻烦阿瑟罗!” 玛丽亚也露出会心一笑。 史东这个无耻的家伙也不甘寂寞,戴着一副自以为很酷的墨镜,邪恶地笑着说:“乱步来的话,我看你的精神也来了,想想看两个年轻人 在大雪纷飞的山上小屋里,嘿嘿嘿……会产生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不可告人的秘密?哇!真刺激……不要让青春留白,努力创造属于自己的 春天吧!” 阿瑟气得两眼瞪得大大的,看着史东大叫:“史东,你给我住嘴,不要再说了!” 玛丽亚率先离开众人,走了几步路后,她又回头向大家挥挥手,美雪和金田一也对她回礼。 “晚安。” 阿瑟仍留在山庄的休息室中, 面带微笑地送众人回到各自的木屋。 要回木屋须经由室外,所以大家踏着积雪,一步步地走向自己的木屋。 此刻,雪下得比金田一来的时候更大,三个钟头前留下的脚印,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史东摘下墨镜,抬头望向空中叹道:“好大的雪啊……” 金田一和美雪也一起看着从天而降的大雪。 一片漆黑的天空,小木屋中透出的灯光,照得一片片落下的雪花,仿佛在空中翩翩起舞,金田一的心中霎时升起一抹遗世独立的孤寂感。 疯狂飞舞的雪花,似乎只属于这座山庄;这座被遗忘的山庄,就像在幻想世界中永远冻结、凝固,金田一已不知不觉陷入迷阵中…… 在这虚伪的封闭世界里,有着一群使用假名的人:这正是电脑萤幕中的游戏世界。 风雪突然大了起来…… “真糟糕!如果大雪一直持续下去的话,我们可能无法回家去……” 不知是谁在大雪之中说了这么一句话,但也没有任何人回答。 在层层叠叠的雪幕后,只有一间木屋里亮着橘色的灯光,如鬼火般摇曳着。 金田一来到自己的木屋并不忙着整理行李,反而开始思索着这七人之间的关系,以现有的资料来判断他们身分的真伪。 僧正大约二十出头,且善于言辞,看起来像是这个“电脑山庄”里的领导人物。 他的眼光不时会在所有人身上搜寻一番,使人感觉像个做事认真的社会人士。 不过,或许是他演技十分精湛也说不定。 此外,僧正自称二十四岁,为其公司职员,但实际情形可能并非如此。 玛丽亚这名女子,手里老抱着熊宝宝布偶,她似乎是位漫画家,专门负责画少女喜剧类型的漫画。 但是每次美雪一拜托玛丽亚画图,她就显露出一副不高兴的表情,断然拒绝之。 她虽自称年龄只有十九岁,不过似乎应该更老一点,她好像很喜欢和史东这个庞克族互相斗嘴,专说些刺激别人的风凉话。 按金田一的想法,他认为和自己同样都是念高二的阿瑟,理应会告诉他有关自己的真名及校名,但是她仍和其他成员一样,根本不想表明 自己的真实身分和来历。 阿瑟似乎和名叫乱步的男子透过电脑网路谈恋爱。 自称是医生的华生先生,据金田一从旁观察的结果,的确颇有医生风范;他在这个团体中,可以算是真正的电脑专家,而且似乎对阿瑟有 点兴趣。 尽管他声称自己只有二十四岁,但看起来至少有二十七岁。 而史东这个庞克少年,听说他组了一个乐团,这位看来只有十九岁的油头小子,总让金田一觉得不对劲。 在金田一所就读的学校里也有庞克少年,但他们多半板着一张脸孔,不太爱说话也没什么笑容;再说,史东这位玩音乐的新新人类,始终 没见他讨论过音乐的话题。 这五人之外,还有两人:乱步及史宾塞也会赶来这个电脑山庄。 从未见过面、仅靠电脑网路做沟通交流,到底能对彼此有多少认识…… 实在令人怀疑。 乱步和史宾塞…… 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呢? 不! 应该说“电脑山庄”中的七个人,他们真正的身分到底为何? 5 贵志所分配到的小木屋,是一间大约八坪左右的双人房。 房屋内部的结构只是简单的屋顶及柱子,而屋顶倾斜的角度刚好构成天花板。 窗户的旁边放着一张两人用的桌子及椅子,在那张桌上摆了一部携带型个人电脑,贵志正快速地敲打键盘。 个人电脑延伸出来的电线,连接着房内的电话线,其他木屋也有相同的装备。 贵志想到这点,嘴角的笑意便扩散开来。 房门外的风雪依然不止,一望无际的雪地高原上,散落点点橘色的微光。 橘色光点是由木屋中所散发出来的,至于远处较亮一点的光源,则是先前贵志他们聚集的休息室的亮光。 这个时候,剩下的那两个人:乱步和史宾塞应该已经到了吧! 也许乱步正和留在休息室的阿瑟在一起…… 贵志最喜欢坐在电脑前看着萤幕发出的蓝光,他能沉浸在其中,自由地创造“另一个自己”。 大约一个月前,贵志对公司主管提出休假申请,他永远也忘不了当时主管对他说过的话。 “像你这种废物,也想跟别人一样请假休息?还不努力去想想该怎么赚钱……” 只不过是想利用休假机会好好休息,这么一点小小的请求,为何要遭受毫无尊严的羞辱? 哼! 主管的脑子里永远只有“赚钱”这两个字。 贵志的薪水是由卖出多少产品而决定,他的底薪少得不能再少,所以业绩不好的话,休想拿到高薪。 一些老前辈总不厌其烦地告诉他,做这一行一定要先喜欢上自己所卖的产品,如此才能脸不红气不喘地向客户夸耀公司产品的优秀之处。 但是,贵志压根儿就不相信自己卖的产品有多好,那些都是没有效果的医疗器材,而且售价都不低,以类似诈欺的行为蒙骗老人购买,并 伪造各种检验合格证明,使得单纯的学生及家庭主妇也都纷纷受骗上当。 贵志在这一行做了将近两年,他已经感到非常厌倦了。 刚开始的第一年,他还陶醉在高所得的喜悦中,做得十分起劲。 当时他的确能言善道,业绩也都在前十名内。 但是现在,他对自己所说的话充满罪恶感,对未来开始感到惶恐不安,每天在矛盾、挣扎、痛苦中度过。 导致贵志产生这些情绪的□结,在于一年前,他的一位客户自杀所带来的影响。 那位客户当时仍在就学,由于贵志百般劝诱,所以他花费大把银子买下磁力治疗床;客户原本以为可以推销给别人,结果却无功而返,也 因而使自己债台高筑。 他心有未甘,因此偷偷潜入贵志的公司,心想在死之前也要闹得这家公司鸡犬不宁。 这位客户最后从大厦三楼的窗户纵身跳下,所幸只是双腿骨折…… 但贵志也因此被逼到精神耗弱的状态。 从此以后,贵志的营业成绩再也无法攀升,他每个月若有一台的销售成绩就算不错了。 贵志的薪水也因此低到不能再低,每天上司的冷嘲热讽、训话都成为家常便饭,主管明显对贵志表露出强烈的不满。 然而对贵志来说,这些事情都无所谓了,在这个现实寡情的社会里,他看清很多事情的真相,也认为一切都不再是那么重要了。 他自己创造了另一个世界,那便是心中的桃花源:“电脑世界”。 贵志大约从八个月前开始,一头陷进电脑网路的世界中,他在网路上结识很多同好,彼此组成一个侦探俱乐部,因而促成这次的见面机会 ,众人齐集在这个山庄,期待更进一步的了解。 贵志继续敲打键盘,发出讯息给其他网路上的同好:“今晚,会是个很棒的夜晚……” 6 琢磨事先曾经调查过休息室的各个角落,发现休息室内有个非常理想的“阁楼”,就在天花板的夹层中,阁楼地板上也有数个洞口,可以 一窥客厅内的动静,即使从客厅的楼梯往上走,也不会看见这个隐藏式的阁楼。 阁楼小窗外另有梯子,可以直接通到山庄后的 停车场。 幸好有这么一处隐密之地,才可以免除由窗外窥探的寒风刺骨之苦。 这时,一辆计程车吐出白色的寒气,停在休息室的门前。 琢磨从阁楼小窗内窥看外面的动静,口中喃喃自语:“哼!最后一位终于来了……” 他趴在地板洞口上,瞧着楼下客厅内的情况。 壁炉前坐着一位紧张得猛看手表,又不时转头看墙上挂钟的女子。 琢磨连她的叹息声都听得一清二楚,等一下的谈话内容应该也可以一字不漏地偷听到,真是太完美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门铃响起,琢磨反射性地看看手表上的时间,正是晚上十点二十分。 女孩听到铃声后,立刻如弹簧般弹起,迎向门去。 琢磨在阁楼中蹑手蹑脚地慢慢移动,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就在玄关正上方的位置,琢磨再次趴在地板,但那里没有洞穴,他只好把耳朵贴在地上注意聆听。 “来了……我来开门。” 女孩紧张地说着。 门打开后,发出沉重的脚步踏上水泥地的声响。 “请问……” 男人出声说道。 女孩不等他说完,就立刻问道:“你是乱步先生吗?” “你是阿瑟?” “嗯!我就是阿瑟……” “太好了!我们真的见面了,真令人高兴。” “我也是,我为了要看你才来到这里。” “阿瑟,我也很想见你一面,好高兴!你比我想像中还要可爱……” 琢磨听了这两人的对话,有些哭笑不得。 真可笑,这两人说的话根本就像小孩子在办家家酒,他们只是用“玩游戏”的心理来满足片刻的虚荣心,根本不想负起任何责任。 那名男子已经出现快两个小时,琢磨屏气凝神,一直注意着他们的动静。 在昏暗的灯光下,他们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中,身体紧紧地靠在一起,持续着无意义的谈话;偶尔响起一串银铃般的娇笑,也尽收琢磨的耳 中。 女孩的左手放在男孩膝上,男孩的右手环着女孩的腰,两人之间忽然陷入一片沉默、四目相交,眉眼间尽是柔情蜜意,仿佛这一刻即是永 恒…… 按着便如电影情节般地相拥互吻,深陷只有他们的两人世界…… 琢磨心想,他们俩至少还有两、三个钟头会腻在一起,至于山庄中的其他人…… 他看看表,确信自己的“计划”绝对能成功。 深夜十二点半,琢磨轻手轻脚地移到阁楼的角落,他打开窗子,冷风夹带着如银针般的雪飘进阁楼。 远处响起枯枝被风折落的声音,他眯起双眼转过身,往窗外爬出去。 琢磨回过头来关起窗,脚踩着冰冷的铁梯慢慢爬下去。 天寒地冻、冷风细雪,气温约在零下十度,结着冰的铁梯,传来连厚重手套都抵挡不了的刺骨寒意。 寒风吹散了琢磨残存的一点犹豫,使得他冻结的心更加冷静坚定,只有沈静的杀意在心中逐渐凝聚。 深夜十二点四十分,琢磨站在积雪数尺的雪地中,他尽量挑选足迹不会太明显的地方,一步步走向目的地。 若照目前下雪的速度来看,再过二、三十分钟,足迹就可完全被飘雪湮灭。 琢磨停在“二号木屋”的门口,沿着墙壁悄悄地移动,慢慢靠近透出灯光的窗口,小心地朝内窥视。 从垂着蕾丝窗帘的窗口,可以看见有位正在打着电脑、背朝窗子的魁梧男子,他就是化名为僧正的男子。 僧正这个名字,是他从侦探名作:“僧正杀人事件”中撷取来的,主角在结局中终究难逃一死。 今天晚上,在这大雪笼罩的山庄内,精彩好戏即将上演…… 7 贵志静静地盯着电脑萤幕上的文字,大家正热烈地交换彼此的意见。 目前在网路上有四位同好的名字:玛丽亚、华生、史东、僧正:也就是贵志自己四人。 贵志已有五分钟左右未曾发表意见,他有种奇异而不安的感觉,胸口有如万马奔腾,却找不出任何原因。 贵志开始感到后悔,原本这些“电脑山庄”的成员并没有见面的打算。 一旦和大家开诚布公地面对面,贵志现实生活中的种种经历就如同幽灵般,阴魂不散地跟着他一起来到这里。 其他成员一定也有相同的想法,也许以后在网路上的交谈就不会像从前那般自在,且尴尬的情绪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蔓延开来。 “笨蛋!” 贵志出声骂了一句,然而心中的烦闷仍然挥之不去。 他再次大叫出声:“我不是坏人!” 莫名其妙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些,为了要加深自己执行那次计划的技术信念,贵志开始搜寻自我辩护的藉口。 那天确实死了一个人,但这都得怪他自己运气不好…… 不对,这都是因为他过去所犯的错才结下这个果,这是老天爷在惩罚他。 这不是罪行,而且没有任何人能证明确实的犯罪动机。 既然不能提出有力的证明,就无法构成犯罪的要件…… 更何况,警察不是也以“意外事件”来处理了吗? 贵志当时只有做一件事:找出适合的理想场地。 电脑萤幕上出现了玛丽亚的留言:“僧正,你怎么啦?为什么从刚才就没看见你留话?“ 僧正一惊,心想:(对了! 现在不是想那些恼人事情的时候,应该享受这难得的快乐。 现贵世界的种种,无论如何也不能抹灭,自己的梦想只有在电脑交流中才得以实现。 现在,自己的身分是一个从一流大学毕业,在一家大型贸易公司上班的优秀职员:僧正。)贵志立刻又起劲地敲打着键盘,回话给玛丽亚。 “抱歉、抱歉,刚才我在想公事。这次休假结束,我就得去纽约出差,是有关电脑方面的生意,这可是一笔好几十万的大案子唷!我如果 不参与,这笔生意可能就会泡汤……唉!又有得忙罗!” “不错嘛!努力点……” 网路上的同好立刻回以加油打气的话。 忽然间,贵志背后响起敲门声。 他瞟了萤幕右上角的时间一眼,得知现在是深夜十二点四十三分。 贵志又急急地打了一行字:“好像有人来了,可能是史宾塞吧!等我一下。” 电脑仍开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去开门。 “啊……” 贵志心情愉快地欢迎这位深夜来访者,却在这一瞬间,感到胸膛一阵刺痛,因为有个东西正插进他的胸口…… 第三章特洛伊的木马 1 “阿一,我想睡了。” 美雪一边打哈欠一边出了一张红心a。 她穿着向阿瑟借来的睡衣,但睡衣稍嫌小了点,显得有些局促。 金田一注视着美雪紧绷的胸部,注意力无法集中。 美雪并没有注意到金田一邪恶的眼神,依然保持挺胸端坐的姿势。 “阿一,我出红心a喔!” “什么?a?” 金田一的表情一变。 “喂,等等……你有那张牌,早该拿出来了。” 金田一把手中剩下的牌全部扔在桌上。 美雪不慌不忙,一字一句地说:“照你这么说,我们就玩不成‘大乌龟’了嘛!好吧!你不出牌,那又轮到我出了,好,最后一张。” 一卷全 序章简直不可思议! 从房门钥匙孔看进去,房间里面确实发生凶杀案。 死尸的脖子被绳子紧紧地勒住,嘴角还不时滴着鲜血。 绳子的另一端有一只手(那是凶手的手),戴着手术专用的手套。 侦探从上锁的钥匙孔里,目睹了这个凶杀案的现场。 但是,当管理员打开门后,里面却什么也没有,也未发现任何人。 凶手和死尸居然从这个密闭的房间里如梦似幻地烟消云散! 房门、窗户和连接隔壁房间的隔间门全都上了锁,房间内完全没有其他的出入口。 然而,当侦探他们只花三分钟时间进到房内时,房里早已空空如也。 “太不可思议!这简直是奇迹。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 面对如此缜密的犯罪手法,连侦探也不禁拍案叫绝。 突然间,一记令人胆颤的响雷,把老旧不堪的窗子震得咯哒作响。 这是一栋位于孤岛上的疗养院,在这里完全无法对外联络,只有等待三天后的船只前来,才能对外连系。 “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要,我还不想死啊!” “老天爷,救救我吧!”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吓得陷入歇斯底里的尖叫中。 然而,在这些人当中,有一个人正窥视着侦探的举动。 (密室杀人。) 侦探在心里暗叫着,他的眼中瞬间燃起一把熊熊烈火,并以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 (有一个人说谎!一定有一个人在演戏!我要冷静地想一想!上了锁的门?钥匙孔……) 侦探在心底呐喊着。 (当管理员拿着另一把钥匙赶来开门时,那一瞬间,房间里传来一些奇怪的声响,好像是东西在地上被拖拉的声音。按着,又传来一个重 物掉落在地上的声响。线索一定就在其中!) 可怕的杀人魔王正和侦探斗智。 血腥的连续杀人事件才刚刚揭开序幕…… 第一章谜样植物人 1 少年静静地沈睡着,但他睡得极不安稳。 他让自己一脚踏入鬼门关,在危急之际却又被拉了回来。 从那时候起,少年的全身便插满塑胶管子,并靠着这些维生器材静静地沈睡着。 “这是千分之一的机率,大家只有静待奇迹出现了。” 全家人因为医生的这句话,耐心等待少年恢复意识。 少年的母亲是这家医院的护士,她常常在百忙中抽空来看这名少年,握着少年的手,对着他说话,播放他最喜欢的音乐,然后在唱完摇篮 曲后静静地离开病房。 少年的母亲怀着无穷的希望,因为她曾经几度看过病患奇迹似地醒转过来,所以她深切相信自己的儿子也一定会再度苏醒。 事实上,这名少年已经成为“植物人”:这是一个极度冷漠又残酷的医学用语。 虽然少年的体内还流着温暖、鲜红的血,但他依然一动也不动地沈睡着。 半年前,一个下着小雪的清晨,少年在自己就读的高中里上吊自杀。 当他被两名提早到学校练习网球的女学生发现时,少年已失去意识。 随后赶来的体育老师虽然立即对少年施以人工呼吸,但直到他被送进救护车里,才重新恢复呼吸功能。 少年的脖子上留有因为痛苦挣扎而被自己指甲抓伤的痕迹。 上吊自杀通常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颈椎脱离,心跳停止,马上猝死;另一种则是颈部被绳子勒住后导致窒息而死,而少年的情形则是 后者。 他虽然被人发现得早而挽回一条命,但是由于脑部长时间缺氧而导致脑死,从此,少年的意识再也没有恢复。 少年的床边摆着一张小桌子,小桌上放置一台个人电脑,电脑的硬碟里还保存着一篇他尚未完成的小说。 他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小说家,但是最后却走上自杀这条路。 自杀现场和家里都没有发现他的遗书,然而同班同学似乎知道他自杀的原因,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说出来。 至于少年自杀未遂的事件,则被以“承受不了升学压力”为标题,刊登在隔天早报的一隅。 小桌子上除了放置个人电脑之外,还有一个深蓝色的玻璃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束红玫瑰。 这束怒放的红玫瑰好似在看护着面无表情的少年。 护士和少年的母亲已记不得玫瑰花是何时开始出现的。 只知道有人每天带着一束红玫瑰来看少年,插完花后便离去。 但是,始终没有人知道送花来的人是谁。 一束又一束的玫瑰花,犹如这个探望者坚定不移的决心。 这个神密探望者的胸中,怀着一抹刻骨铭心的憎恨感,和一股浓浓的“杀意”! 2 美雪:我有一件事情一定要告诉你。 好久、好久之前我就这么想了,大概是从幼稚园大班时候开始的吧! 我们从幼稚园、小学、国中到高中都在同一班,我和你真是结下不解之缘。 唉! 这一切都是那么令人难忘。 还是赶快进入正题吧! 我一向都不大会写信,记得小学时的暑假日志作业中,我每次开头总是“早上起来,刷牙洗脸”,然后“看完电视就去睡觉”就结束了… … 啊! 干嘛提这些不相干的事呢? 不知道怎么搞的,我的脑子里不停地浮现许多往事。 人是不是在临死之前,许多往事就会宛如走马灯似地涌现出来呢? 也许是真的哦! 虽然我没看过走马灯长什么样子。 好了,我要开始进入主题了。 但是在这之前,我还必须先说明一件事。 那就是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在这世上的日子也剩下不多了。 你也知道,我必须再做一次胃部检查,用胃镜彻底检查一遍,而且我从昨晚开始就没有任何食欲了。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对! 我可能是得了癌症! 好吧! 废话少说。 我想要告诉你的是,我对你真正的感觉。 “‘真正的感觉’?阿一,看你一本正经的,在写什么东西啊?” 金田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还末写完的信纸揉成一团,然后回过头去。 “哦!美雪,是你啊!话剧排演完啦?” “对呀!我提早出来的。喂!你在写什么?神密兮兮的。” 美雪在金田一的对面坐下来,视线落在他右手掌心里的那团信纸上。 金田一赶紧将它撕成碎片,若无其事地笑着说:“没、没什么啦!是歌词。这次校庆,我和高木那票人要组一个乐队上场表演。我要负责 写歌词,还真不容易呢!我看我这辈子是当不成‘smap’了。哈哈!” 美雪一听,也噗哧地笑了起来。 “阿一,你别做梦了!” 看到美雪似乎没有起疑,金田一也松了一口气。 (看来她还不知道信的内容。在医生宣告病情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这封信,不!这封遗书绝对不可以给任何人看到。)美雪和金田 一现在正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餐厅里。 位于金田一身后的那一桌,有三个高中女生正在大声谈笑。 金田一觉得她们看起来很面熟,像是和他读同一所学校。 之后,金田一无意中听到她们谈话的内容。 “喂!今年要不要去新岛玩?” “啊!那还不如去夏威夷。” “你们两个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听到这儿,金田一十分幽怨地说:“唉……她们真幸福,还有光明的未来在等待着,而我却是病魔缠身,说不定就这么去了。啊……” “你在胡说些什么?不要担心啦!只不过是胃部检查罢了。我爸爸也经常在做这类的检查,而且我也会陪你去。放轻松,不会有事的啦!” 美雪以安抚的口吻说道。 但是,金田一继续自怨自艾道:“啊!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答应接受检查。也许在我所剩无几的日子里,还能过得比较快乐自在些。” “好了啦!别再说傻话了。你的命那么硬,不会那么早死的。” 美雪边打开放在桌上的菜单边应道。 “是吗?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对于扭转劣势,我倒是满有自信的。” (的确!我每次都能从那些大事件、大场面中走过来,这点小病又算得了什么?) 今年初夏,金田一坐上那艘破烂客船时,却卷入“幽灵客船杀人事件”。 在前往小笠原仅仅两天的航海行程期间,就出现了三名死者,后来是因为金田一胃痛的关系,才找到破案的线索。 “身为名侦探金田一耕助的孙子,从不向厄运低头的金田一一,岂能为了胃部检查而丧胆!” “对啊!你想想,一向最讨厌去医院的你,居然会为了胃痛去接受检查,这就是向厄运挑战呀!而且,越早发现越好……啊!” 美雪发觉自己说错话,赶紧用手捂住嘴巴。 “早……发现?” “对、对不起,你别介意。” “难道我真的是……啊!我不要去医院!” 金田一抱头大声嚷道。 3 金田一觉得这间医院的候诊室格外宽敞。 也许是天花板挑高的缘故,另外也可能是因为挂号时间截止,等候看病的患者逐渐减少的关系。 不甚明亮的日光灯照在才刚粉刷过的白色墙壁上,显得有些死气沉沉,墙上还贴着定期健康检查的宣传海报,旁边另有一张“早期发现、 早期治疗:癌症健康检查”的海报。 虽然海报上头没有什么危言耸听的字句,但是对自身健康已抱着不安的病患来说,这张海报显得相当怵目惊心。 有不少候诊的病人故意忽视这张海报,金田一即是其中一人。 金田一从小身体健壮,很少有机会来医院。 上次他来医院是因为在保险公司上班的爸爸胃溃疡住院,而前来探病。 “对了,那时也是在这里……” 金田一自言自语道。 美雪瞅着金田一的脸,不解地问:“啊!什么时候?” “哦!我爸爸上次住院的时候,也是在这家‘不动综合医院’。” “原来如此!‘不动综合医院’算是这附近比较大型的医院,我奶奶也都是在这边看病。” “我爸生病时,不要说他可怜,就连我们这些探病的人都累得受不了。像这种毫无生气的地方,真的能让人把病治好吗?” “唉!医院就是这样嘛!我也不喜欢来这种地方,虽然这种说法对在这里上班的人有些不公平。” “对呀!感觉阴森森的。” “可能是医院里总是悲多于喜的关系吧!” 美雪说完后就看着地板发呆,好像在为自己说出不喜欢来医院的事感到不安。 美雪总是这样,她会毫无掩饰地说出内心的真正感受,不过一旦说出口,她又会再反覆思量。 金田一始终很钦佩美雪这一点。 (如果美会现在抬起头来,发现我在凝视她……我该说什么好?还是和往常一样,用笑声来掩饰过去?) 金田一盯着美雪胡思乱想。 突然,美雪眨了一下眼,她那姣好的下巴朝着金田一转过来。 (糟、糟了!) 金田一赶紧转移视线,拚命地在脑袋里思索着该找什么话题来搪塞。 “啊!这间医院盖得不错呀!哈哈!” 金田一干笑了一声,美雪也附和道:“对呀!看起来还满宏伟的。” “怎么会这样呢?” 他们的背后传来一个不是很愉悦的声音。 金田一侧耳倾听,发觉这声音相当熟悉。 “老、老兄?” “剑持警官,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才想问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在医院呢?” 剑持警官以略带烦躁的口吻反问。 “我要再做一次胃部检查。” 金田一回答后,只见剑持警官皱着眉头说:“哈!你也是啊?我们两个怎么会这么有缘,真不可思议!” “啊!那么剑持警官,你也要再做一次检查罗?” 美雪问道。 “对呀!我是直肠有问题啦!好像长了东西的样子。” “哦!怪不得看你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金田一,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你心里大概在猜想自己会不会是得了癌症,而在担心吧!” “胡、胡说!我可是金刚不坏之身,才不会这么容易得……” “哈哈……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剑持警官也有害怕的时候呀!” 金田一既不是警视厅督察的孙子,也非警视厅长官的侄子,只不过是一介平凡高中生,他之所以会称剑持警官为“老兄”,是有一点原因 的。 他们两人初次相遇在伊豆冲孤岛上的“歌剧院”饭店里,当时那里发生了一连串的杀人事件,金田一以他遗传自祖父身上那份惊人的推理 能力找出真正的凶手。 自从那次以后,剑持警官就相当佩服金田一的机智反应。 “你别逞强了!刚才你还不是担心得要命。” 美雪用手戳了戳金田一的腋下。 “乱、乱讲!我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会得癌……” 金田一矢口否认。 剑持警官则立刻抓住金田一的小辫子说:“那可不一定哦!现在年轻人得癌症的机率也是满高的,最近报章杂志不是也常提到一种叫 scirhous的硬性肿瘤吗?” “别、别说笑了。我看老兄,你才要注意!我的舅舅去年也是因为直肠癌而过世,年纪刚好和你差不多。” “那你可真的要注意了,若是亲人之中有人得到癌症的话,家人得到癌症的机率更高,像你这种就叫做‘高危险群’。” “老、老兄,你才是!” “什么!” “算了!我们别再争了。” “对、对啊!我们都别说了。” 正当两人停止争辩时,诊疗室里响起护士的叫声。 “金田一一先生,请进来。” 4 诊疗室和候诊室截然不同,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医疗器材和设备。 在一个放满文件档案的资料柜上方,有一排内藏日光灯的透明板,上面挂着几张金田一的光片子。 “嗯……” 金田一口里含着管子,注视着医生的眼睛。 “是……癌……症吗?” 由于冰冷的管子便在喉头里,所以金田一说起话来支支吾吾的。 看起来约四十来 岁,理着平头的医生闭起一只眼,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装在管子前面的摄影镜头。 “没问题啦!只是胃炎。” 医生有点沙哑地喃喃说道,一阵浓浓约菸味随着他开口说话扑鼻而来。 “川崎医生,可以叫大林太太照光了吗?” 年轻的护士探头进来问道。 川崎医生边看着摄影镜头边回答:“嗯!可以了。” 川崎医生的视线离开摄影镜头。 “别担心。照这个情形看来并不严重,再加上你又年轻,吃上两、三个星期的药就会好了。” “你不是安慰我吧?” 金田一不安地反问。 “那你要不要自己来看一看?” “自己看?” “对啊!这个叫做内视镜,也就是由许多细小的玻璃纤维做成的软线管。你从这个摄影镜头看,就可以看到现在所探照到的影像。” 川崎医生把黑色的软管弄弯,然后把摄影镜头拿到金田一眼前。 “哇!真酷。这就是我的胃啊?还发光呢!” “那是因为内视镜的光反射的关系。你看,这里有一块比较白的地方。” “好清楚啊!真不可思议。” “怎么样?相信我了吧!只是胃炎而已,吃点药就行了。只要不再发作,就可以不用来复诊了。” 川崎医生边说边在病历表上写一些字。 金田一仍意犹未尽地继续看着摄影镜头。 “嗯?医、医生,为什么胃里面看起来好像黏黏滑滑的,有点恶……” 金田一结巴地说着。 川崎医生有点不耐烦地将金田一的嘴巴扳开,然后动作粗鲁地将管子拔出来,并对金田一说:“你将来千万别当医生。” 5 “哈哈!金田一一复活了。美雪,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不过你说的对,我是不会向厄运低头的。呀呼!” 金田一走出诊疗室即兴奋地大声嚷嚷。 美雪赶紧用手捂住他的嘴。 “喂!小声点,这里是医院呀!” “哈哈!不好意思。咦?剑持老兄呢?他还没出来呀?” “嗯,他比你晚进去,到现在还没出来。” “唉!可能满严重的。待会儿地出来后,我们好好安慰他一下。” “你不要尽往坏处想好不好?” 美雪虽然在责怪金田一,但是语气和表情都比先前轻松、柔和许多。 金田一看了她的表情,十分欣慰地想着:(美雪还是很担心我的。) 美雪看着洋洋得意的金田一说道:“这下子可以安心地去旅行了吧!” “啊?” 金田一就像是突然被数学老师点上台做习题一样,一脸惊愕的神情。 (对哦!那次小笠原之旅无意中碰上杀人事件,所以我答应美雪暑假时要再去旅行一次。) “对、对不起。美雪,事情是这样的……我把打工存下来的钱全用光了。” “啊?为什么?” “因为我本来以为自己大概也不久于人世,所以就去寿司店大快朵颐一番……嘻!嘻!” “你、你骗人!” “是真的。” 金田一小声地回答。 “那么旅行就取消罗?” “嗯……啊……” “怎么会这样?” 看到美雪满脸失望的神情,金田一寸恍然大悟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 (唉!我怎么会……我真是个大笨蛋! 美雪是如此期待和我一起去旅行,今年夏天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让我们突破“最后一道防线”。 因为家里的人认为我们还是小孩,所以才会轻易答应我们两人一起去旅行,等到明年升上高三后,他们一定会反对我和美雪再一起去旅行 的。 啊! 怎么办? 这次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不要急,一定还来得及,赶紧想个办法…… 在美雪还没改变心意之前,一定有什么可以代替旅行的方法。) 金田一以他推理杀人事件的脑袋思索着,两个眼珠骨碌碌地转,像是在巡视候诊室里的每一个角落。 最后,金田一的目光终于停在公布栏内一张小小的徵人启事上。 医科专修补习班暑期校外教学,诚徵工作人员。 年龄十七岁以上,性别不拘。 工作内容:房间、浴室等的打扫及厨房打杂。 详情请洽本院讲习事务所。 (就是这个!) 金田一兴奋地暗中叫好。 “美雪!我们两人不去旅行,去打工如何?” “打工?” 金田一得意地指着那张徵人启事。 “如何?南房总的小岛呀!听起来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嗯!让我考虑一下……” (只有霸王硬上弓了。) 金田一深怕夜长梦多,于是急忙说道:“好了,就这么说走了。走吧!我们去应徵,那个事务所好像就在医院里。” 他强拉着美雪前去寻找事务所的所在。 “等、等一下,我还没……” “好啦!别犹豫不决了。你想喝什么?今天我请客。” 金田一走到自动贩卖机的前面,开始翻着口袋寻找零钱。 “我要宝矿力,你呢?” “那我乌龙茶好了。” “乌龙茶吗?ok!啊……” 他不小心手一滑,十元硬币滚进了一间房门敞开的病房里。 “哎呀!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金田一四下张望后,才蹑手蹑脚地走进“海老泽邦明”的病房。 这间病房的光线非常昏暗。 窗外的夕阳透过半掩的窗帘射到病房里的墙、地板和床铺上。 一开始,金田一还以为这是一间空房,因为房间内丝毫感受不到一点“生气”。 不过,病床上确实躺着一个人。 那是和金田一差不多年纪的一名少年。 病房内,桌子、衣柜和床铺都整理得有条不紊,这和金田一的爸爸住时,桌上堆满了报纸、杂志,垃圾筒里也装满牛奶盒那种杂乱不堪的 景象形成强烈对比。 金田一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躺在床上的少年,全身插满了半透明的管子。 他的双眼紧闭着,嘴里则合着管子。 虽然有人帮他剃了胡子,头发也梳得相当整齐,但是少年的脸有如蜡像般也面无表情。 至于盖在少年身上的白被单,根本没有半点皱褶,这也就是说他根本就没有翻过身。 (植物人!) 金田一想到这个名词,就感到全身不舒服。 (这个名词到底是谁发明的? 人就算没有意识也还是个人呀! 为什么要把他比喻成“植物”呢?) 突然间,金田一注意到床边的心桌上放置了一台个人电脑。 电脑的防尘罩已经拿开置于一旁,而电源也是插上的,不由得让人联想到少年打电脑的模样。 按着,金田一注意到电脑旁深蓝色花瓶里的那束红攻瑰花。 (这花是为谁插的呢? 是为了少年? 还是为了访客? 还是少年的双亲为了舒缓情绪而插的呢?) 金田一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独独对这束玫瑰花如此在意。 然而事后他回想起来,当 时确实有种即将发生事情的奇怪预感,那是遗传自祖父:金田一耕助的第六感。 “阿一,不要随便进别人的房间。” 美雪的声音从金田一背后传来。 “阿一!” “嗯,我知道。好了,我们走吧!” 金田一挡住美雪的视线,轻声地走出病房。 “算了!才十块钱而已。” 金田一喃喃说道。 他无意间往病房窗边一瞥时,插在深蓝色花瓶里的红玫瑰花倏地闪过眼前。 从踏进病房到他走出来的所有景象,都完整地收藏在金田一记忆深处。 此刻的金田一万万没想到,数周后将会重新打开这个记忆抽屉。 6 深夜里的医院走廊,在青白色日光灯的照射下更显得昏暗、阴沉。 紧急警报器的红灯正一闪一闪地映照在墙上,好似巡逻车门着红色警示灯呼啸而过。 一个非法侵入者的手里拿着凶器,小心翼翼地在走廊上行进。 虽然他在行动前彷徨了许久,但是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侵入者正朝着目的地前进,鞋底的橡胶不断吱吱作响。 万一被出来走动的病患发现的话,侵入者可以马上换穿事先准备好的淡蓝色病患服装。 不过,他还是希望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完成任务。 侵入者一开始先潜进医院,然后躲在病房大楼附近的厕所里。 在这八个小时里,他不停地换地方藏匿,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目标”。 侵入者再次确认工具是否准备妥当,一个是麻醉气体,这在医院里很容易弄得到。 如果找不到的话,还可以用三氯甲烷代替,而三氯甲烷则可以用乙醇来合成。 (有问题的是另一个工具。) 侵入者感觉指尖碰触两支冰冷的钥匙。 (自己做的那把钥匙打得开医药库的门吗?万一开不了的话,计划将会就此泡汤。) 眼见那道厚重、冰冷的铁门就在不远处,侵入者继续向前走。 他边搜着口袋里的钥匙边四处张望,昏暗的走廊上空汤汤的,见不到任何人影。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支钥匙,并将它插进钥匙孔内,侵入者自制的钥匙在钥匙孔里卡哒卡哒地响着。 侵入者感觉心脏噗咚噗咚地好似要从喉头跳出来,脸颊和耳根也红得发烫。 他咬紧牙根,聚精会神地开锁。 卡哒! 门锁打开了。 顿时,侵入者胸中的不安立即烟消云散,一直左右自己的道德感,正在体内慢慢地消解。 现在的他已经踏进无底深渊,再也出不来了。 侵入者除了浑身起寒栗之外,还有一份奇妙的兴奋感油然而生。 当他转开冰凉的门锁踏进门内时,强烈的杀意瞬间在全身窜流。 他的脚步再也不拖泥带水,原先发烫的脑袋也不再混沌。 一瞬间,他反手将门关上,把房门上锁,并且开灯,然后开始搜寻目标。 这时,从玻璃柜子中反映出来的他,是一个面无表情的人。 (那已经不是我自己了。现在的我是一个冷酷的杀人者!“午夜零时的恶灵”!) 第二章午夜零时的恶灵 1 “真棒!阿一,我是第一次坐渔船呀!” 美雪一边努力地用手压着快被海风吹掉的帽子,一边兴奋地嚷嚷。 “嗯……” 此时的金田一好像患了软骨症似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以这艘破渔船航行的速度来估计,从南房总的渔港到金田一和美雪要打工的小岛大概要一小时左右。 也许是低气压接近关东地区的关系,今天的海浪特别高,这趟旅程对胃还不大舒服的金田一来说,实在有点吃力。 “喂!你看到了吗?海里好像有东西飞起来呀!那是什么?” “那一定是文鳐鱼。” 开口说话的是同船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 她也是补习班的工作人员,名叫新谷百合,年龄约二十五岁左右,今后补习班所有人员的三餐就全靠她了。 “那就是文鳐鱼呀!好像鸟一样会飞呀!” 美雪惊叹道。 “对呀!听说要在海面上布网才抓得到它们,肉质还很鲜美哟!” 新谷百合畜着一头短发,说话时可以看到她有一口白净的牙齿。 “真的吗?不愧是大厨。嗯……新……” “新谷百合。你叫我百合就好了,未来的这两周我们可是同事哟!” “百合,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在补习班工作的?” 美雪笑眯眯地问道。 “我是前一个礼拜才到的。补习班在岛上的住处叫作‘荣光宿舍’,那里只有在高中生放寒、暑假时才会使用到。因此,他们才会在这段 时间招募工作人员。” “啊!这么说来,荣光宿舍平常时间是空屋罗?” 金田一倾身问道。 他听了百合的介绍,也就渐渐淡忘晕船的不舒服感。 “其实也不是。平常时间有管理员在,舍监冢原传造先生一年到头都住在那里,他可以算是屋主。不过,这个老伯有点表里不一,你们要 小心一点。而且他有点好色哦!” “哎呀!讨厌,好恶心哦!” 美雪有些夸张地叫道。 百合看了也格格笑了起来,然后往堆放在甲板的纸箱上一坐。 “待会儿你们就会见到他本人了。” 说完后,百合缓缓点上了一根菸。 她那极为优雅的点菸动作,散发出一股都会气质;与其教她到偏僻的孤岛上打工,还不如在闹区里的小酒吧上班。 虽然百合称不上是美人,但是眼鼻的轮廓非常分明,修长的身材配上牛仔裤、t恤的轻便装扮,真是相称极了。 “差不多快到了。两位,开始准备卸货罗!” 百合扬起她那略尖的下巴指向前方。 不知不觉中,一座满是白色岩壁的小岛已近在眼前。 “那是‘不知火岛’,荣光宿舍就位于那里。不过,以前这里的渔夫都叫它‘鬼火岛’。” “哇!好美的岛呀!” 美雪发出极尽崇敬的惊叹声。 然而,金田一却感觉到握在栏杆上的掌心在冒冷汗。 (为什么会这样? 为何我会如此忐忑不安?) 冷不防的,渔船大幅度地摇晃起来,船边的浪花四处飞溅。 “哇!浪变大了。” 百合眯起眼说道,然后回头张望着来时的方向,眼神中透露出依依不舍之情。 “鬼火岛……” 金田一紧紧地抓住栏杆。 那白色的岩壁在南国阳光的照射下,真是令人目眩。 在鬼火岛的上空有一大片灰黑色的乌云,好像火山口的喷烟冉冉升起,又仿佛是一个巨人魏然站立在小岛上空,要摧毁整座小岛似的。 虽然这些乌云是因为低气压慢慢接近的关系,但是金田一后来回想起来,那正是暗示即将发生惨剧的不祥前兆! 2 荣光宿舍是一栋老旧木造的洋式建筑物,但整个建筑物的结构非常牢固,而且还曾重新翻修过,雪白色的墙壁看起来格外清爽、干净。 距离这栋建筑物二、三十公尺的地方,还有另一栋相同形式的建筑物。 根据百合所说,那边是“东馆”,而现在耸立在眼前的 则是“西馆”,挂在入口处的木牌上也是这么写着。 金田一和美雪在入口处等待的时候,百合把舍监给找了来。 这时,美雪突然不安起来,金田一笑道:“傻瓜!有我在怕什么?” 当金田一正在称扬自己的男子气概时,一个肥胖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 “哎呀!以后要麻烦你们了。我是舍监冢原传造。” “你好,我明金田一一。” “我是七濑美雪。” 金田一和美雪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然后深深地一鞠躬。 冢原完全无视于金田一的存在,立刻露出泛黄的牙齿对美雪说:“哈哈!今天就先休息一下吧!学生们后天才会到,明天可就有得忙罗! 哈哈!”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却又不时发出几声高八度的干笑。 金田一生平最怕的就是和中年男子打交道,再加上刚才的晕船,他的胃又开始抽痛起来。 原本他打算和美雪两人在南国的艳阳下,一方面赚点零用钱,一方面希望和美雪的关系能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看来是好事多磨罗! 金田一祈祷着千万则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才好。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旅行袋最下面,和胃药一起放在银色小包包里的保险套,很有可能会原封不动地带回去。 “站在那里的是厨师:新谷百合小姐,相信你们都已经认识了。这里除了老师之外,工作人员包括我一共是五人,希望在这段期间内,大 家能好好相处。对了!这是大野公平,他和你们一样还是学生。” 冢原殷勤地向美雪和金田一介绍。 站在冢原身后,一个长发及肩的青年向前跨了一步。 “大家好,我是大野,目前正在念大学。不过,在这里我们不分年纪,希望大家能工作愉快。” 大野精神抖擞地打招呼,然后行了个举手礼。 “你好!我是七濑美雪,他是金田一一,请多指教。” 金田一和美雪不约而同地向大野鞠躬。 “彼此、彼此。” 大野亲切的笑容和冢原的干笑形成强烈的对比。 “七濑,我带你去餐厅看看。大野,你就带金田一去打扫房间、整理床铺好了。” 这时候,大野识破冢原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于是急忙说:“我还是先带他们两人去馆内,教他们打扫好了。不然后天学生们就要到了,会 来不及打扫的。” “哈哈哈!也对,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冢原皮笑肉不笑地冷哼着。 3 “我想,你们应该也知道了,这栋宿舍是呈东西走向的长形建筑物。” 大野回头瞧瞧长达三十公尺的走廊,按着又说:“这栋大楼的构造比较特殊,东西呈长形,南面向阳。从西边开始分别是‘马醉木’、‘ 红梅’、‘银杏’、‘白桦’、‘无花果’和‘金木樨’六个房间,全部坐南。本馆(西馆)里只有坐西的‘红叶’和前面那间‘百日红’的 南侧没有窗户。也就是说,这栋老旧建筑物包括走廊对面的别馆,都是依日照的方向而建的。你们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这里原本是旅馆吗?” 美雪反问道。 大野伸出食指摇了摇,并且说道:“不对!这里以前是一间疗养院。” “哦!怪不得要特别重视采光。” “对啊!结核病患者最需要的就是新鲜的空气和阳光。” “大野,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嘛!” 美雪对大野投以钦佩的眼光。 “没有啦!我只不过是对建筑有点兴趣罢了。其实我从三年前开始,每逢寒暑假都会来这里打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我很喜欢这栋宿舍哟!” “喂!美雪,什么是疗养院?” 一直无法插进话题的金田一,有些吃味地问道。 美雪瞟了金田一一眼,没好气地说:“就是让结核病患者休养的医院呀!现在结核病已不算什么大病了,但是以前可是要长期住院疗养的 哦!大野,你说是不是?” “你也懂得不少嘛!七濑,你是医生世家的子女吗?” “只是贫穷人家。” 金田一抢先替美雪回答。 “你管我!” 两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大野看了不禁发出会心一笑。 “你们两人的感情真不错!是情侣吗?” “怎、怎么可能?” 金田一忙不迭地否认。 美雪也猛挥着手道:“别开玩笑了!我们只不过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玩伴。” 美雪说完后,两人又互瞪一眼,开始抬起头来。 “‘别开玩笑’是什么意思?” “那你干嘛说‘怎么可能’?” (每次都是这样!太急于想更进一步,结果反而弄巧成拙。) 金田一不免为他和美雪的将来担心。 大野在一旁边看着他们两人斗嘴,边把玩着一个木制的钥匙圈。 “吵吵闹闹的真有趣呀!” 大野说完后,又特别在金田一的耳际促狭地说:“好不容易可以和喜欢的女孩一起工作,结果……唉!你没搞头了。” “啊?” 金田一乍闻此言,表情登时严肃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我对美雪……其实仔细一看,这个叫大野的大学生长得还满帅的,至少应该满有女孩子缘。而且他看起来满 成熟的,正好是美雪喜欢的类型。唉!我得加加油罗!) 大野好像洞悉金田一的心事,立刻转移话题说:“哪!这间就是‘金木樨’。” 大野在木板门的门锁里插进一支黄钢制的大钥匙。 美雪抬头望着门牌,喃喃自语? 然后,她又望着金田一问道:“阿一,你知道金木樨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知道罗!我家厕所里的芳香剂就是金木樨的香味。” “阿一!你真是没情调。” 美雪嘟起嘴来埋怨。 而在一旁微笑,露出洁白牙齿的大野则打开厚重的木门。 “好吧!我打扫这间好了,你们两个到隔壁的房间去吧!” 大野把另一支黄钢制的大钥匙交给金田一,木制的钥匙圈上面写着“百日红”三个字。 “美雪,‘百日红’是什么意思?” 金田一歪着头问道。 大野和美雪一听,不禁笑了出来。 “‘百日红’是一种树皮很滑的树。阿一,你真的不知道吗?” 金田一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说,从以前到现在大约只有用过两、三次。” “为什么?” 美雪不解地问道。 这次金田一反倒变得机伶起来。 “你怎么这么笨呀!百日红的树皮滑滑的,就好像是惨遭滑铁卢的意思,对考生来说不太吉利嘛!书读了要活用,知道吗?” “哟!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哈哈!又来了。‘百日红’那间就拜托你们罗!” 大野微笑地看着他们。 金田一狐疑地询问。 “为什么要打扫这间用不到的房间?” “冢原舍监说要以备不时之需。” “哦……” 金田一似乎有点不以为然,一旁的大野又继续说道:“传说这个房间如果不打扫干净的话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什 么不好的事?” “讨厌,我好害怕哦!” 大野看着反应截然不同的金田一和美雪两人。 “等到后天……八月十五号那天我再告诉你们。如果你们不信邪,可以试试看。” “八月十五号?那天有什么事?” 金田一好奇地追问。 “那天有个传统活动要举行。” 大野只留下这么一句,然后捡起倒在走廊上的吸尘器,独自进去“金木樨”打扫。 4 “百日红”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无论是墙壁的颜色、窗帘、照明设备,都和其他房间没什么两样。 只是其他坐南的房间里的桌椅都是靠南边摆放,而这里的窗户是开在东边和北边,床铺则是放在房门的对角处。 另外,也许是窗户位置的不同,这里的光线比其他房间要来得暗一些。 一进门的右手边,还有一个连接隔壁房间的隔间门,在这栋宿舍里,每两个紧邻的房间都有一个隔间门相通。 据大野的猜测,这个隔间门以前可能是用来调节空气。 因为结核病患者除了需要药物治疗之外,保持室内空气的流通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现在这道隔间门已被钉死了,完全打不开。 房间的天花板满高的,高度大概有三公尺左右。 墙壁不是贴壁纸,而是用奶油色油漆之类的东西直接涂上去。 “没什么垃圾嘛!” 美雪往地板一望说道。 “但是,灰尘积得满厚的……你看。” 金田一越过床,将食指往窗框一抹。 “看来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打扫了。” 金田一边说边向窗外望去。 窗户下面正好有一个大池塘,每当微风吹过,深绿色的水面使会形成一波波的水纹。 刹那间,之前金田一在渔船上眺望鬼火岛时,心中所涌起的那份不安感再度涌上心头。 (据今天早上的气象预测,台风正逼进冲绳岛的南部。 虽然不会直接朝关东地区席卷而来,但是天气将会受气流影响而不稳定。) 想到这儿,金田一突然又忆起另一件事。 (后天的“传统活动”到底是什么?这个房间的“传说”又是什么?) “阿一,怎么了?” 美雪注意到金田一的表情有些不太寻常。 “啊!没……没什么啦!我看这些灰尘得花上一天才能打扫干净。” “对呀!真脏,得好好地清理一番!” 美雪从绿色水桶里拿出一条抹布,并用力把它扭干。 “算了啦!反正又不会用到,扫得那么干净给谁看啊!” 金田一说罢,将手上的一团棉絮丢进桌子旁边的垃圾筒里。 “不行啦!会带来厄运的哟!” 美雪急忙说道。 “刚才大野不是说,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试试看吗?我们就来试一试。” “不要啦!你就是喜欢胡来。” “怎么?你怕啦?” “才没有呢!我只是……” “既然不怕,干嘛还阻止我?” 金田一边说边拿起吸尘器开始动工。 5 “求求你,别再逼我了!” 当金田一和美雪正准备收拾扫除用具离开“百日红”时,对面的走廊传来一声大叫。 “川崎先生,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玩乐。” 讲话的是一个长发女人,年纪约莫三十岁左右。 她戴着一副眼镜,一双细长的眼睛看起来充满智慧,但是却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哈哈!花村老师,我知道。但是学生们后天才会到,不趁这两天好好休息一下,往后的两星期怎么受得了?” 被称为“川崎先生”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理着平头的中年男子,他说完话后还把手搭在花村的肩上。 “不要!” 花村歇斯底里地狂叫着,并且把川崎的手猛力一甩。 “喂!你这个人真没礼貌。不要把每个人都当成色狼好吗?”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分了点,花村急忙低下头道歉:“对、对不起。不过,我真的不想出去晒太阳。你应该也知道紫外线是导致 皮肤癌的主因吧!我实在是不想去海边……” 川崎一时之间无言以对,楞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我必须以一个专业医师的身分告诉你,身为黄种人的日本人和欧美的白人不同,根本没 有必要视紫外线为天敌。不过,既然你坚持的话,那就等回到东京后,再一起吃顿晚餐吧!晚上总不用担心紫外线了吧?” “我考虑看看。” 当川崎又想搭花村的肩膀时,突然发现金田一和美雪站在不远处,于是急忙抽回手。 “你们是谁?” 金田一想打破这个窘境,于是大声喊道:“你们好!我们是来这边打工的学生,我叫金田一一,请多指教。” “我是七濑美雪,请多指教!” 美雪在一旁像助选员似地跟着疾声高呼。 “这样啊……我是讲师川崎洋三。” 川崎故意将视线移到别处。 “你们好!我是花村麻美,是补习班的英语讲师。” 花村在说话时,轻轻将手放在嘴边,动作十分优雅,非常有女人味,怪不得川崎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金田一仔细地看了川崎一眼,赫然发现他很眼熟。 “对了!你是不是那位在‘不动综合医院’帮我检查胃的医生?” “啊?你是……” 金田一指着自己的脸说:“你不记得我啦?我在诊疗室里还跟你讨论很久呢!” “哦……你是那个高中生。嗯,叫什么来着?” “金田一一。” “哦!对、对!我想起来了。我那时还觉得你的名字满特殊的,没错!是金田一一。” “哈哈!我也常被误叫成金田二呢!” 金田一心里虽然不怎么愉快,但还是笑嘻嘻地自我解嘲。 “你不是医院的医生吗?为什么会来这里当讲师呢?” “打工啊!打工。” “医生不是赚很多钱吗?为什么还需要打工呢?” “其实那种大医院的待遇并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好,更何况,我对教书很有兴趣。” “川崎先生虽然是医生,但他也写过许多数学方面的教科书哟!” 花村收回刚才的凶悍态度,拍起川崎的马屁来了。 “我本身也是高中老师。这里的讲师可都是拥有丰富的教学经验,来头不小的哦!每年来这里补习的学生大都能如愿考上心目中的理想学 校。你们也可以来试试看啊!不过,学费倒是不便宜。” “不、不,饶了我吧!我对读书没什么兴趣。” 金田一刚说完,美雪立刻插进来问:“哟!只有读书而已吗?” “少罗嗦!” 看到他们两人互不相让、斗嘴的样子,花村觉得挺有趣的。 “你们两个还真鲜呢!” “是吗?” 金田一抛下和美雪的“战场”,回过头来问道。 “至少来这里的学生中,找不到像你们这一类型的人。” 花村说完,便回头往长长的走廊望去。 “那些学生是哪种类型呢?” “大概可分为三种类型:一种是自视甚高的人;另一种是没有自己 的主见,完全照着父母亲的话去做的人;而第三种则是为了不辜负父母 的期盼,拚命用功的人。” “咦?难道没有为了拯救世人而立志成为医生的人吗?电视剧里的医生不都是这样的。” 花村听了金田一的话后,不禁苦笑道:“现在想要做医生的通常都是出身医生世家的子女,这些小孩从小就照着父母安排好的道路走,理 所当然地认定自己以后也是当医生。至于你说的那种持有崇高情操的人,是不会来我们这种贵族补习班的。” “是这样的啊!” 听到这里,金田一突然对花村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她一下子对川崎非常无礼,一下子又奉承他;一会儿对医生极为尊重,一会儿又对那些准备当医生的补习班学生冷嘲热讽。 不过,花村似乎对“医生”这个行业有着一份奇特的情怀。 (究竟是爱,还是恨?) 关于这一点,金田一就不得而知了。 这栋荣光宿舍似乎充满着不可言喻的矛盾气氛。 首先是一个浑身上下都充满着都会气息,却跑来这个孤岛上煮饭的女厨师新谷百合。 再来是因为喜欢这栋老旧建筑物,每年都会来这里打工的大学生大野公平。 还有表里不一、色迷迷的舍监冢原传造,以及把医科专修补习班讲师当副业的川崎洋三。 “金田一、七濑,你们两人要好好加油哦!要逃的话要在这两天赶快走哟!不然等到第一批学生来了之后,三天内可是不会有船来这里的。” 花村将眼睛谜成一条线,似笑非笑地说着。 6 隔日,金田一和美雪真是忙得透不过气来了。 因为要做的事实在太多了,从打扫、洗衣、厨房工作,池塘垃圾的清到除草…… 通通都是金田一、美雪和大野的工作范围。 虽然忙得不可开交,但他们两人都非常愉快,因为只要没被冢原逮到话,倒是可以“摸点小鱼”。 只是大野常会皮笑肉不笑地丢下这一句:“好戏就要登场罗!” 这句话令金田一和美雪不由自主地打起冷颤。 晚餐后,和金田一一起收拾碗盘的美雪略带不安地问:“阿一,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啊?哪句话?” “就是大野呀!他不是说:‘好戏就要登场罗!’然后又笑得很诡异。” “哦,听你这么一说,倒是……” “明天来的学生不知道会是些什么样的人?” “还不都是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人。” “是吗? 可是我有点担心呀! 考医学院的人应该都很厉害吧! 不晓得会不会看不起我们……” “哎哟!如想太多了。” “唉!算了。至少到目前为止还胜任愉快,而且也满好玩的。” “看吧! 听我的建议准没错,满有趣的吧?” “嗯,大野人还挺不错的,百合也满好相处……就是那个冢原舍监有点令人作呕。” “对呀!如果那老头不在的话就太完美了。” “对了!阿一,你有没有看到西馆后面的那间教堂?” “有啊!那间教堂建得真美。怎么了?” “那是大正时代建的,听说是出自一位义大利名建筑师之手,而荣光宿舍则是他的弟子所设计的。” “哇!义大利设计师呀!咦?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大野告诉我的,他好厉害,什么都知道。 “(大野这家伙!)此刻,金田一的内心波涛汹涌。(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单独在一起过了?)美雪并未察觉到金田一复杂的心情,继续 侃侃而谈:“我一来到这里,就被那间教堂深深吸引,真是美极了!” 金田一顿不以为然地反驳道:“哼!但是冢原舍监叫我去拿梯子时,那里只不过是一间灰尘满布的置物间,不过,天花板倒是满高的。” “怪不得大野会说:‘那么伟大的建筑物居然被当成置物间,实在太可惜了!’ “对呀!” 不过,它是因为‘够老旧’才伟大的吗? “你怎么这么说?” “这回换美雪不高兴了。” 阿一,你有点奇怪呀! 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没、没有啊!” “听了美雪的话,金田一有些惭愧,他没想到自己会为了一点嫉妒心而说了那些不成熟的话。” 我有点累,先回房去睡了。 “金田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便走出餐厅。现在只留下低着头,满肚子疑问的美雪留在原地。大家请注意,学生们很快就要到达这里了。” 7 冢原一边看着慢慢驶进码头的白色大型游艇,一边叫道:“这些学生大都是名医的子女,我们的责任就是要让他们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来!各位,露出你们的笑容,哈哈!” 冢原说毕,就露出那嘴黄板牙哈哈大笑。 自色游艇靠了岸,放下舷梯后,学生们都小心翼翼地抓紧栏杆,踏上码头的水泥地。 “好大的船啊!” 美雪瞪大眼睛,十分惊叹地叫道。 白色的豪华游艇让人目眩,这和先前金田一等人所乘的简陋渔船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 “缴了那么多的学费,总不能让他们坐渔船呀!” 百合像是洞悉金田一心事般地解释。 “渔船也满好玩的啊!是不是?阿一……阿一?” 金田一只是张着嘴呆立着,美雪看他没反应,于是贴近他耳朵大叫:“阿一!” “哇!” “你没听见我在说话吗?” “啊!哦……有、有呀!有听到啊!” 其实他根本什么都没听见,因为睡眠不足,所以现在脑中是一片混沌。 昨晚在餐厅和美雪的僵局,令金田一整夜辗转难眠。 金田一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浮现大野和美雪两人谈笑的情景。 当他极力想甩掉这些画面时,脑海里又浮起美雪夹杂在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里,兴高采烈地说着金田一听不懂的话。 事实上,美雪根本没把昨晚争论的事情放在心上,所以今天早上六点半还去叫金田一起床。 “坐渔船也满有趣的,你说是不是?” 美雪再次问道。 “嗯!不过会晕船。” 金田一话声甫落,随即传来男生“哇!” 的悲鸣声。 原来是一个提着好几个行李袋的少年跌倒在地上。 (他可能是一不小心脚滑,就从舷梯上跌下来的吧!) 金田一的瞌睡虫立刻一扫而空,他急忙跑上前去。 “喂,你还好吧?” 那个少年把头抬起来,及肩的长发散落在满是汗水的脸颊上。 他本来准备要拉金田一伸出来的手,瞬间却又迅速抽回。 “没关系,你走开。” 金田一顿时楞在当场,他没料到这个少年会对一个向自己伸出援手的人如此失礼。 因此,金田一也不甘示弱地嚷嚷:“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为了……” “喂!椎名,怎么了?” “啊!跌倒了呀!真是笨。” 金田一转头一看,两个刚下船的少年正有些挑逗地笑着。 其中一个眼角往上吊的少年,朝金田一和还在地上的椎名瞥了一眼。 “你真是没用!还把我的行李袋弄脏了。” 另外一个体形较壮的少年,用着和自己身材极不搭调的高亢语调叫道。 听到他的责骂之后,椎名赶忙爬起来。 “加藤,对、对不起。” 椎名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行李袋。 “我的也弄脏了,笨蛋!” 开口的是那个眼角往上吊的少年。 他把左手插在口袋,然后将脚踏在好像是椎名的行李袋上。 按着,他又瞟了站在一旁的金田一一眼,抬高下巴问道:“你是今年新来的工读生啊?” 他丝毫不把人看在眼里,正如花村所说的“自视甚高”的那一种人。 霎时,一股厌恶感窜上金田一的心头。 就在这时候,有人开口说话了。 “森村,不要太过分了!” 众人都没注意到花村是何时出现的。 “自己的行李该自己提吧!” “我们可没有强迫他哟!花村老师。” 森村旋即得意洋洋地转头对椎名说:“对吧?是不是你自愿的?” “是、是啊!花村老师,是我自己要帮他们拿的。嘿!嘿!” 椎名脸色铁青地赶紧打圆场。 “是这样啊!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花村也拿他们没辙,遂迳自往前走去。 椎名挂着谦卑的笑容,再次提起三个行李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突然在金田一的面前站住,并十分不客气地说:“喂!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咦?你是指我吗?” 金田一用手指了指自己。 “我并没有特别注意你呀!只不过是学生的人数比想像中少……” “少来了!你是看我跌倒觉得滑稽是吗?你也只不过是个工读生而已。” “不!不是这样的,我……” 金田一顿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此时,森村和加藤又靠了过来。 “哇!吵架呀!好呀!” “椎名,加油!干掉他。” 面对他们的摇旗呐喊,椎名的脸开始胀红,金田一也愤怒起来。 “你这个混蛋!” 金田一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 “住手,阿一!” 美雪见状,急忙跑过来阻止。 “对不起,我替阿一向你们道歉,对不起。” 美雪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喂!美雪,我又还没……” 金田一话还没说完,就被美雪半推半拉地拖离现场。 8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你是怎么了嘛?” 美雪来到西馆的餐厅,刚坐下来就立刻质问金田一。 “那家伙太过分了,所以我才……” 其实金田一根本不是块打架的料,他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对人动粗。 “那个椎名对狗眼看人低的森村还有那个胖子加藤唯命是从,但却看不起我们这些工读生。哼!真气人!早知道就不要管他。王八蛋!想 起来就一肚子火。” “哎呀!算了啦!我想他们的压力一定很大,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 “我知道啦!我可不想被炒鱿鱼,你放心吧!” 事实上,令金田一气愤的不只是椎名他们三人的行为而已。 (当时还有其他学生在场呀! 为什么没有人出来阻止呢? 不,好像连多看一眼的人都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对此,金田一真是百思不解。 (这些学生对别人完全漠不关心…… 难道考医科的人真的和普通人不同吗? 像这些对他人毫无关怀之心的学生,能当医生吗? 真令人不敢想像!) “好戏就要登场罗!” 现在,金田一似乎有点明白大野这句话的意思了。 “哎呀!刚才真是好险。” 说话的人也是前来补习的学生一员,年纪和金田一差不多。 他笑眯眯地靠在餐厅入口处的墙壁上。 当他看到金田一已注意到他时,便慢慢地走向前。 “我想,你的心里一定在想不该来这种鬼地方打工吧?但是已经来不及罗!得等到三天后才会有第二批的学生来,而且我们连打电话都不 行,这里完全是军事化的管理。” “请问你是?” 金田一客气地问道。 “哦!对不起。我叫川岛丰,也是参加‘fhs’的学生,请多指教。” 川岛轻轻地点了点头。 “什么是‘fhs’?” 听到金田一这么问,川岛的神情显得相当讶异。 “你不知道吗?就是举办这个校外教学的补习班呀!‘不动比保科拉特斯补习班’的简称就是‘fhs’。你们知道‘比保科拉特斯’吗?” “美雪,那是什么啊?” 每次碰到难题,金田一就会立刻向美雪求救,而美雪也总是不负所望地为他解答。 “他是古希腊的一名医学家,他认为人体是由火、水、空气和另外一个什么东西组成的。是吗?” “没错。你懂得还不少嘛!正确的答案是由火、水、空气和土四大元素组成。我现在就读的高中就是‘不动比保科拉特斯学园’。你们知 道吗?我们校长演讲时有一个毛病。嗯……本校,嗯……是以古希腊伟大医学家,嗯……比保科拉特斯之名所命名的……嗯……他大概每二秒 就会挟一句‘嗯……’,我们听到耳朵都快要长茧了。” 川岛边模仿声音还边加上动作。 虽然金田一和美雪都没看过川岛口中的校长,但因为他模仿得相当逼真,于是噗哧地笑了起来。 就这样,他们三人就有如旧识般地打开话匣子。 “哈哈哈!你挺风趣的嘛!哦!我叫金田一一。” “你好,我是七濑美雪。” 美雪也大声介绍自己。 “啊!你们不要这么拘束,你们要叫我‘丰’或‘阿丰’都可以。你们应该也是高中生吧?我现在就读高三。” “我们两个是高二生。” 美雪将双手放在下颚说道。 川岛也立刻模仿美雪的动作和语调说:“啊!真的吗?” 他的模仿几可乱真,金田一看了也觉得非常有趣。 “太好了,还有像你这样的人在,我们就安心多了。你们这群学生中,好像怪人挺多的。” 川岛把双手交抱在胸前猛点头。 “对、对。特别是和你起口角的那三个人,一个是作贱自己的椎名真木男,第二个是胖子加藤贤太郎,还有一个是自以为很了不起的森村 圭一,这几个家伙最令人反感。其实森村是我们校长的儿子,所以他为所欲为、十分嚣张,没人敢说他的不是……” “川岛,你在说谁呀?”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 刹那间,在场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个长发及腰的女孩子,正站在餐厅门口。 “太田!” 川岛的神色变得有些僵硬。 “如果被森村听到你刚才说的话,你就别想再继续读下去了哟!” 太田说完后,走到咖啡冲泡台前面,粗暴地抽出一个纸杯。 “阿绫,我是开、开玩笑的啦!我是特地来安慰他们,不然他们搞不好吓得要跑回家了……” 川岛拚命对着太田解释,并且朝着她走过去。 “对不起,请你不要叫得这么亲密好吗?我和你可没有这种交情,希望你不要太自作多情。” “哎哟!我只不过是觉得大家既然有缘做同学,就应该好好珍惜这段缘份罢了。” “川岛,你自己小心点。” “喂、喂!你该不会是想去打小报告吧?” “嗯,你说该怎么办呢?” 太田边把咖啡倒进纸杯边问。 “饶了我吧!不然,我可是要变成第二个海老泽……” 川岛这时突然住了嘴,然后朝不明事由的金田一和美雪瞄过去。 “海老……” 金田一喃喃自语道。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看过……) 金田一看了川岛一眼,发现他的神情已从嘻嘻哈哈的模样变成苦瓜脸。 太田的脸色也倏地沈了下来,但是她很快地以冷笑掩饰过去。 “哼!你的事我可管不着。” “太田,你、你……” “你们就别再争了。” 金田一看不过去,忍不住出面调停。 “你不要多管闲事!你要搞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工读生,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小心我叫川崎老师辞掉你!” 太田的矛头旋即指向金田一。 “你好像很喜欢挑拨是非呀!我从没看过像你这样尖酸刻薄的女孩。” 金田一也不管美雪暗示他别再说的眼神,一古脑儿地脱口而出。 “我可是要先声明一点,我们和你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我们是为了一个远大的目标在努力,这样才不会辜负亲友和父母对我们的期望。” 太田极为不屑地回辩。 “哼!我还不想给像你这样的医生看病呢!搞不好病情还会加重!” “你、你说什么?” 正当太田快要发飙时,大野刚好走了进来。 “各位,别再吵了。这样可不行哦!大家还要在这里相处两个星期呢!” 太田瞪了大野一眼,但很快又收回她锐利的视线。 “大野,你好好管一下这个不知死活的工读生。” 太田丢下这一句话,就快步离去。 按着进来的是一男一女,他们虽然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但并没有多问,就直接走向咖啡冲泡台。 “富永、白石。” 大野叫住这两人。 “我来介绍一下,这两位也是补习班的学生:富永纯矢和白石美穗。这两位则是工读生金田一一和七濑美雪。” 吉田永和白石两人皆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9 学生们抵达后,吃过午餐稍作休息,就开始上课了。 在他们上课的这段时间,金田一和美雪收拾好碗盘,做完清洁工作之后,就在大野的陪同下出去外面逛逛。 大野已经是第五次来这里打工,对于岛上的地形非常熟悉。 鬼火岛是一个直径大约三公里左右的东西向长形小岛,所以只需两、三个小时就能逛完全岛。 他们登上了小丘顶眺望全岛风光后,又朝海岸边走去。 “哇!好美哦!” 美雪十分陶醉地惊叹道。 “大野,这里的沙子为什么是白色的?” 金田一抓起一把脚边的沙。 “可能是含有较多的石灰吧!因为在好久以前,这一带是属于热带性气候。近来还在海中发现大批的珊瑚群呢!我想这个岛可能是从珊瑚 礁隆起而形成的,珊瑚变成化石然后成为石灰,所以这里的沙子都是雪白色的。” 大野伸了一个懒腰,又继续说:“这真是个奇妙的小岛,虽然它很小,但是还会涌出泉水来!在西馆东侧的那个池塘,就是这样形成的。 我想,当初之所以把这边辟为疗养院,水源也是一大关键吧!我不只喜欢宿舍的建筑,我更爱这个岛,在这边可以忘记一切不愉快的事。” 大野眺望着海的另一方,海浪比起早上学生们抵达时更高了,而厚厚的云层几乎笼罩住天空的三分之一。 “对了!大野。” 金田一突然想到一件事。 “刚才我们有经过一栋和我们住的地方一模一样的建筑物,那就是‘东馆’吗?” “对呀!” “今天抵达的学生一共有七人。有令人生厌约‘三人组’椎名、森村和加藤……还有风趣的川岛、凶婆子太田……还有……” “白石美穗和吉田永纯矢。怎么了?” “他们和我们一起住在西馆,那东馆不就用不到了吗?” “不……哦!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们,三天后还会有第二梯次的十五名学生到达,他们全部都被安排住在东馆。” “什么?十五个人?哇!那工作量不是又要加重好几倍了。” “哈哈!没问题的啦!熟悉工作之后,以后就会做得比较快。” “但是,为什么要分成两个梯次呢?第一梯次的学生会先送回去吗?” 美雪好奇地提出疑问。 “不!大家会一起坐船回家。先来的这批学生是为了要追上第二梯次学生的程度,所以多上三天的课。也就是说,今天这批是成绩较差的 学生。等到第二批的学生来了之后,再重新上一次同样的课程。川崎老师教数学,花村老师负责英语科,他们两人也是为了第一梯次的学生才 先到这里的。” “哇!真严格,好像是依成绩来决定一切。” 金田一难以置信地说。 “这就是补习班的作法,他们连住的地方也是依成绩而定的。成绩好的学生集中在东馆,而西馆也是从日照较好的东边房间开始按成续排 下来。” (这么看来,这间补习班似乎是用成绩的好坏来决定待遇,好让学生有所觉悟,进而产生彼此间的竞争意识。) “真受不了!要是我早就逃跑了。” 大野听到金田一这些话,忍不住笑说:“就是为了要防止学生逃跑,所以在第二梯次的学生到达之前,这里没有任何船会来。而且,除非 是紧急的事方可以用电话对外联络。这个岛就像监狱一样,只有鸟才飞得出去。” “真可怜。” 美雪摇着头,无限感慨地说着。 “对呀!所以我每年都要举办一个‘活动’,只有暑期课程才有哦!希望能多少留给他们一些回忆。你们愿意帮忙吗?” “嗯,当然罗!” 美雪马上附和道。 “就是第一天你所说的‘传统活动’吗?” 大野闻言,立即笑道:“答对了!就在今晚哦!荣光宿舍西馆的‘试胆大赛’!” “试胆大赛?” 金田一明显地摆出一副厌恶的表情。 “咦?金田一,你怕呀?” “才、才没有呢!只是,那些人会参加这种活动吗?” “当然,只要我说一句话,他们就会来参加。” “啊?” 金田一猜不透大野何以这么有信心。 (不过,刚才那个叫太田的凶婆子,倒是因为他的一句话而住口的。) 就这一点来看,金田一不得不对大野另眼相看。 (这个对建筑研究颇深的大野,为什么能让学生们对他唯命是从!) “要准备晚饭罗!走吧!” 大野率先往回走。 金田一往荣光宿舍的方向看去,一大片乌云正笼罩在宿舍的上方。 一卷全 序章 “鱼人传说”很久很久以前,越国有一个名叫长根的男人。 长根家的庭院前面有一条大河,他每天从早到晚都坐在河边努力读书,期望有一天庇金榜题名。 一条住在河里的美人鱼每天看着长根念书,久而久之,便爱上了他。 美人鱼企图利手美色引诱长根,可是他还是无动于衷。 于是,美人鱼以赐给长根通过科举考试的智慧为条件,请求长根能娶她为妻。 然而,长根利用美人鱼给他的智慧通过科举考试之后,并没有马上和美人鱼结为夫妻,反而要求她褪去身上的鳞片,变成一个真正的人类。 美人鱼以为长根是真心要与她结为夫妻,不禁喜出望外,于是整整花了一年的时间,忍受着剥除鳞片的痛苦,一心只想着要变身成人。 可是,美人鱼所受的痛苦终归是白费了,她的一片痴心换来的只是被鲜血染红的河水,而美人鱼永远也无法变成人类。 美人鱼终于发现长根卑劣的企图,便留下憎恨的诗句,诅咒长根与他的族人。 从此以后,长根的族人每当春夏秋冬四季交替时便会遭逢灾厄,最后终于灭绝了。 这是漫长的表演节目的高潮…… 有一个巨大的玻璃水槽放在舞台正中央,水槽后面悬挂一幅布满水草和鱼的画布,在灯光的照耀下,整个舞台仿佛都沉浸在深深的水底。 “各位观众,最后的压轴节目即将开始。” 一个女孩笑脸盈盈地用北京话介绍。 “就如各位所见,流经上海的大河:黄浦江上的‘鱼人剧场’沈到河底去了。各位观众,您们准备好用鳃呼吸了吗?” 她这句话立刻引来台下观众们的哄堂大笑。 今天观众席上约有三分之一从日本来的外国观光客,因此杨氏杂技团全体团员们皆战战兢兢,不敢松懈,以期将最完美的表演呈现在观众 眼前。 “现在,我们杨氏杂技团最出名的‘鱼人游戏’表演即将开始。” 顿时,蓝色灯光照亮了整个舞台,两个男子从舞台边飞跳出来。 他们一边展现高超的特技,一边靠近水槽;两人在水槽底下单膝着地,并互相搭住对方的手。 霎时,一个女孩身穿绿色鳞片图案的泳衣,从舞台旁边飞跳而出。 她大喝一声,旋即跳到男子们交互搭着的手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女孩借助那两名男子的力量,整个人被抛向半空中。 她在半空中不停旋转,然后跃进水槽里,并激起一阵偌大的水花。 接着,女孩以十分优雅的动作,从水底一跃而起。 就在那一刹那,有一个人正在舞台的某处低语着:“诅咒吧……” 那个人的语调充满着憎恨、愤怒、轻蔑,还有浓浓的杀意。 可是,这个满怀杀意的诅咒声却被现场观众的欢呼及掌声淹没,并没有传进任何人的耳里。 “丽俐,你好棒哦!” 团员们纷纷靠过来,不断地赞美杨丽俐。 丽俐以满脸笑容回应,随即走向后台最里面的团长休息室去。 这个水上剧场是由老旧的大型游轮改造而成,除了观众席做得美仑美奂外,后台装潢都保持游轮原样,像是铺着木板的甲板、笨重的舱门 …… 由于有两名团员因食物中毒请假,在人手不够的情况下,丽俐几乎每一场秀都得上场表演。 尽管这是严厉的杂技团团长,同时也是丽俐的父亲杨王的命令,但是每天这样表演下来,她的身体已经逐渐吃不消了。 (我一定得跟爸爸说清楚才行。) 丽俐一边习惯性地用大拇指戳着锁骨下方,一边缓缓向前走。 “爸爸,对不起,打扰你自了。” 丽俐一边打开舱门,一边大声地说。 但是,丽俐并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这时候,团长休息室里只有一盏橘色桌灯亮着,室内显得有点阴暗。 杨王的头被高大的椅背挡住,因此丽俐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可是,她可以看见杨王的双手下垂在椅子两侧。 (爸爸大概是睡着了。)“爸爸。” 丽俐又呼唤一声,慢慢地走上前去。 “爸爸,有件事想请您答应。” 丽俐加快脚步,绕到杨王坐着的椅子旁边。 就在这时候,丽俐发现杨王穿的白色团长服上面,好像不小心沾染到红黑色的污渍。 (奇怪? 爸爸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有些诧异地低下头去看杨王的脸。 “爸爸……” 丽俐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啊……” 丽俐凄厉的尖叫声在后台的走廊上响起。 “咦?” 杨小龙把茶杯放在桌上,回头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 “小龙,怎么了?” 西村志保不解地问道。 虽然志保是来自日本的留学生,却能说一口流利的北京话。 他们两人刚才正一面喝茶,一面检讨今天杂技团表演的缺失。 “我听到我妹妹的惨叫声。” 小龙边说边站起身来。 志保见状,也跟着站起来。 小龙迅速冲出门外,来到走廊上,几个也同样听到惨叫声的团员们正好跑过他面前。 小龙追上他们,并以上海话交谈,同时加快了脚步。 志保听得懂一点上海话,但由于小龙等人说得太快,以致于她就像是鸭子听雷一样,只约略知道事态非比寻常。 “丽俐!” 小龙大声叫唤着。 他们一弯过走廊转角,便看到丽俐蹲在团长休息室前哭泣。 她的下巴不停地颤动着,似乎受到极大的惊吓。 “丽俐,发生什么事了?” 小龙冲到丽俐身边,十分急切地问。 “爸爸……爸爸……” 眼见丽俐泣不成声,小龙于是将她移往一旁,然后一脚跨进团长休息室里。 他点亮灯光后,微眯着双眼,直往阴暗的室内走进去。 老式电灯从天花板上垂吊下来,蒙胧的光线映在地板上,反射出点点水光。 “好像有人在地上撒水。” 年轻的团员石达民跟在小龙后面,低声说道。 这时,达民闻到阵阵的腥臭味,忍不住用手指捏住鼻子。 “爸爸!” 当小龙的视线落到椅子上的杨王后,禁不住大叫一声。 原本在门外等候的团员们听到小龙的叫声,都立刻冲了进来。 “团长!” 瞬间,团员们都异口同声地惊叫出来。 “爸爸……” 小龙轻声地叫唤,两道浓眉紧皱起来。 “小龙,团长他……” 达民支支吾吾地问。 “他死了。” 小龙失神地低喃。 达民不敢置信地低下头去看,只见杨王身上的白色团长服被血液染红了一大块。 杨王的右眉上方有一个暗红色的小洞,几道血水从那个小洞流经右眼,再从脸颊流到下巴。 尽管他的眼睛还微微睁着,但里面的撞孔却混浊不清,失去了光芒。 “团长是……是被枪杀的吗?” 达民的肩膀因为过度激动和紧张而不断颤抖着。 “嗯。” 小龙不停用左手摸脸,企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可是,团长怎么会全身湿淋淋地坐在这儿呢?” 达民一提出这个疑问,所有团员们都好奇地等待小龙回答。 虽然水上剧场是盖在河面上,可是团长休息室是位于后台的最里面,根本不可能会渗水进来。 然而杨王的全身却是湿漉漉的,而且身上还发出一股难闻的鱼腥味。 小龙还没开口,一个粗野的男声蓦地响起:“你们在吵什么?团长怎么了?” 藤堂壮介用日语大声问道。 “啊!这是怎么回事?” 当他看到杨王的体时,立刻一把揪住小龙的肩膀,并改用北京话质问。 “请你这个外人到外面去。” 小龙用力拨开藤堂的手。 这会儿,藤堂更是满脸通红地吼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可是杨氏杂技团的顾问耶!打从你还在嗷嗷待哺的时候,我就开始跟团长一起 从事舞台表演了。再说,我跟他也是十几年的好朋友,你竟然……” “啊!” 唐人美的惨叫声打断了藤堂的话。 她的年纪虽然早已超过三十岁,但脸蛋和身材却仍然保持得相当好。 “人美,你怎么了?” 藤堂马上抱住从幕后面跳出来的女友。 “那边……墙上……” 人美手指着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淡紫色幕。 小龙迅速朝摇曳着的幕走过去,并用力将它拉开来。 刹那间,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在漆成蓝绿色的墙上仿佛被兽爪抓过般露出黄色土砖,并形成一个大约一公尺见方的“春”字。 所有人看到“春”这个字,脸上的表情登时都僵住了。 “春”代表着冰雪溶化,草木萌芽的季节,同时也有“开始”的意义。 这个原本代表温暖、明朗,让人们欣喜的“春”字,看在杂技团团员们的眼里,却好像是恶魔诅咒的字眼一般。 “春天来了,轻舟泛水而行。” 杂技团元老周友长的沙哑声打破了沉默。 “这就是那首被讵咒的‘摇篮曲’第一行……‘春天’的句子。” 周友良的全身不停地发抖。 “我早就跟团长说过,不要再表演‘鱼人游戏’,但是他就是不肯听我的话。这一定是鬼魂在作祟……团长之所以会死,暗示着春夏秋冬 的诅咒开始了啊!” 他的话深深地烙印在每个团员的心坎上。 团员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不幸惨死的杨王。 “已经开始了……‘春天’已经来临,还有‘夏天’、‘秋天’、‘冬天’……” 周友良宛如说着嚷语般自言自语。 “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得了‘鱼人’……不,是‘王美鱼’的诅咒。” 第一章金田一远渡重洋 1 “谢谢。” 空中小姐边说边接过飞机内提供的耳机。 “美雪,你听到没?刚刚空中小姐对我说‘谢谢’耶!” 金田一一在七濑美雪的耳边聒噪不已。 “阿一,你别丢脸了!她本来就是中国人,当然要说‘谢谢’嘛!” 美雪无奈地阖上旅游指南说道。 “喂,美雪,你觉得我和中国人沟通应该没有问题吧?” 金田一转头问道。 “阿一,你以为自己是来中国旅游的吗?居然一直在看这本书……” 美雪紧皱着眉头,并用力将旅游指南丢到金田一的膝盖上。 “我本来就是来这里玩的啊!你不是告诉过我,如果海关问我出国的目的何在,我就回答‘sightseing’,‘sightseeing’不就是指观光 吗?” “每个人在入关时通常都会这么说的嘛!事实上,我们这次来上海的目的并不是观光,我想你应该知道。” 美雪没好气地说。 “我知道啦!我们是来帮助你朋友的,对不对?你放心,一切统统交给我来处理。” 金田一十分自信地挺起胸膛。 大约在十月中旬,美雪一个住在上海的笔友杨丽俐寄了一封国际信函给她。 丽俐在信中提到自己的哥哥杨小龙不幸卷入杀人事件中,而被视为嫌疑犯,目前她正在为此事大伤脑筋。 美雪得知后,立刻将此事告知金田一,也因而促成这趟上海之行。 “阿一,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帮丽俐解决这个棘手事件的。” 既然美雪都已经开口,身为她青梅竹马的金田一当然就立刻答应了。 其实,金田一很想结束跟美雪这种没有发展性的“青梅竹马”关系,一心一意想进入“身心合而为一”的亲密关系,因此这趟次旅行刚好 正中他的下怀。 之后,美雪经由住在香港的叔叔,以廉价买到飞往上海的机票。 两个星期后的今天,金田一在美雪的带领下,展开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海外旅游。 “哇!我一想到可以吃到大螃蟹,就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金田一露出一副嘴馋的模样。 “你是指上海蟹?” “没错!这本旅游指南上面提到上海的食物享誉国际,而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上海蟹。蟹蟹蟹蟹……” “阿一,你怎么只想到吃啦!” “不只是吃而已,我还想到其他快乐的事情哪!嗯……等我把事件解决之后,就要开始进行我的‘三大目的’。” 金田一若有所思地说着。 “三大目的?如果吃螃蟹是目的之一的话,那另外两个目的是什么?” 美雪不解地看着金田一。 “啊……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啦!美雪,你赶快系紧安全带,飞机就要降落了。” 金田一故意避开话题。 (另外两个目的……嘻嘻!就是看黄色书刊,以及占有美雪的身体。) 光是想到这两件事,金田一的下半身就忍不住要蠢蠢欲动。 2 金田一在入关时不管海关人员问什么,都一律回答! “sightseeing。” 结果反而让海关人员对他起了疑心。 然而美雪也好不到哪里丢,因为她从和丽俐通信,以及参考书上学来的几句北京话,也因为发音不准而“有口难言”。 他们俩勉勉强强和设于机场大厅内的银行柜台兑换完钱币,接下来就真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还好在一个会说几句日语的中国人协助下,他们两人才终于搭上前往上海市的公车。 公车在下午四点左右到达终点站延安中路。 美雪和金田一下了公车,便拿着旅游指南到处问路,慢慢地朝着目的地前进。 根据旅游指南上的说明,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上海最著名的南京西路“上海滩”,这是一条相当热闹的大街。 “美雪,你看!那块招牌上面写着‘百事可来’耶!” 金田一兴奋地说着北京话。 “阿一,应该念成‘百事可乐’才对。” “啊!对、对……” 金田一没想到上海会是一个这么热闹、充满活力的城市,而有些惊讶地不停四处张望。 当他们弯进巷子里,便发现一些在都市发展中被淘汰的老旧建筑物。 令金田一和美雪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在这条巷道里,居民们各式各样的衣服和内衣裤全都晾在半空中的竹竿上,形成一幅相当奇特的 街景。 一个老人完全不理会往头顶上随风飘汤的衣物,迳自推着摊子往闹街的方向走。 几个穿着七分裤的小孩们在巷子里跑来跑去,其中一人把原本抱在腋下的足球放在水泥地上,然后用力踢出去。 足球笔直地飞向建筑物的墙上,砰的一声又滚到金田一的脚边。 这时,小孩们脸上笑嘻嘻地对金田一不断挥手。 金田一拿起足球,将它高高地丢回去,那些小孩们于是又叫又笑地追逐着足球离去。 美雪对金田一露出粲然一笑,两人又继续走向另一条大马路。 此刻,有一部快要解体似的老爷车正慢慢驶过金田一眼前,它的后面跟着一部全新的bmw名车,再后面还有一辆小摩托车,车道两旁则是难 以计数的脚踏车。 一群身穿西装,打着领带的男人们正大声说话地走过金田一身边。 在这条街道的四周有许多在建筑中的高楼大厦,让整条街看起来仿佛是在重新改造中。 过了一会儿,金田一和美雪又在建筑中的大楼后面看到一大片空地。 “这里以前应该是集体公寓之类的建筑物,而现在正准备盖大楼吧!” 美雪看着空地上的瓦砾堆说道。 “嗯……这就是上海。” 金田一口中喃喃低语着。 3 “阿一,那栋建筑物好像欧洲的洋房哦!真美,对不对?” 美雪兴奋得简直要手舞足蹈起来了。 “其实这里就是所谓的‘滩头’,以前会被英国和其他国家占领过,他们还称它为共同租界,你知道吗?” “我哪知道这些事啊!” 金田一说着,便一屁股坐在人行道上。 他一个人扛着大包小包,连同美雪的行李在内,足足走了有四公里之远,所以根本没有力气再想其他的事。 但是,美雪的口中仍念念有词地说:“上海有许多法国租界、英国租界和日本租界的遗迹,现在还留有许多欧风式的建筑物,正因如此, 所以上海是一个充满异国风情的城市,这些都是我从旅游指南上现学现卖的。咦?阿一,你怎么了?” “当然是累垮了呀!早知道路程这么远,我们就该搭公车或计程车。” “可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坐车……” 美雪歉疚地垂下头来。 “既然如此,那你就该叫那个……丽俐来接我们才对。” “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她既然请你把我这个名侦探金田一耕助的孙子带来上海,好帮她的哥哥洗脱罪嫌,那她就应该来迎接我们呀!” “不是这样的。” 美雪摇摇头。 “事实上,是我自己作主带你来的。” “什么!这么说来,她完全不知道我们要来上海喽?” “没这回事啦!我确实有为了封信告诉丽俐,只不过一直到我们出发之前,我都还没收到她的回信。” “你、你这个人……至少你也先打个电话告诉她呀!” “我又没有打过国际电话。” “哎呀!我们这样说来就来,一定会造成她的不便。” “不会的。丽俐跟我们同年纪,而且是一个相当善解人意的好女孩。” “你光靠和丽俐通的那几封信,哪会了解她的本性?” “我们也见过面啊!” “真的?” “嗯。大约在一年多前,我们在东京认识,之后才开始互相通信的。阿一,先别说这个了,趁天还没有黑,我们赶快来拍几张照片吧!” 美雪马上从袋子里拿出照相机给金田一,然后迳自在一栋石造的西式建筑物前摆了一个姿势。 金田一轻叹口气,按着拿稳照相机大声喊道:“准备好喽!上海……蟹。” 金田一话声甫落,快门声也随之响起。 4 金田一和美雪靠着旅游指南上的地图,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黄浦江。 没多久,一艘停靠在河岸边的大游轮映入金田一和美雪的眼帘。 “杨氏杂技团利用数十条坚固的锁链,将这艘游轮紧紧地绑在岸边的石柱上,并把里面的大厅改建成表演剧场,取名为‘鱼人剧场’。” 美雪解释道。 “那个叫丽俐的女孩就在鱼人剧场里吗?” 金田一好奇地问道。 “嗯。不只如此,她还是杨氏杂技团里的红角呢!” 美雪一面说,一面走到售票亭去购买入场券。 “我跟丽俐是在杨氏杂技团到日本公演时认识的,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她了,真想快点见到她。阿一,我们赶快走吧!” 美雪拿其中一张入场券给金田一后,便兴高采烈地跑上入口处的扶梯。 这时候,有好几名“公安”站在剧场入口处,神色紧张地盯着每一个进出场的观众。 “这些公安应该都是来处理丽俐所说的那宗杀人事件吧!” 美雪将嘴巴凑近金田一的耳边,轻声地说道。 “嗯,我想也是。” “对不起,请问你们是日本人吗?” 一名公安走近金田一和美雪两人,相当客气地用日语问道。 “是、是的。” 美雪怯生生地点头。 “对不起,由于这里不久而发生命案,所以要请你们从那道门进去。” “门?” 金田一不解地望着他所指的方向,只见一部像在机场或海关一模一样的金属探测器,正摆在被拓宽了的通道上。 “另外,请你们把行李放在这边。” 那名公安指着一旁的行李输送带。 “美雪,在这么严格的戒备下,凶手应该是无所遁形的,我想大概不需要我再插手管这档事了。” 金田一把行李放到输送带上,同时转头对美雪说。 “阿一,你说这种话难道不怕你爷爷伤心吗?” “可是,我爷爷活跃的地方也只局限于日本国内……” 这会儿,金田一先前在飞机上信心十足的气概完全消失不见了。 此时距离开演还有三十分钟,观众零零落落地敬坐在观众席上,金田一和美雪两人则到后台去寻找团员休息室。 “美雪,等一下。” 金田一在铁锈斑斑的舱门前停下脚步,并从上面的窗口看向里面。 “我想这扇门上悬挂的牌子,大概就是写着类似‘闲人勿进’的字……不如我们进去看看。” “好啊!” 金田一和美雪两人警戒般地环顾四周,然后一起打开笨重的舱门。 舱门里的走廊从天花板到墙壁,完完全全就是游轮的原貌,就连照明也只是简单的日光灯而已,两地板也因为上了蜡而泛着黑光。 金田一和美雪虽然尽量放轻脚步走着,可是老旧的地板还是不断嘎嘎作响,使得阴暗的走廊更添加一股诡异的气氛。 他们往前走了一阵子,又看到一扇同样的舱门。 不同的是,这扇舱门的窗口涂上白色油漆,因此金田一看不到里面的状况。 “阿一,你先走好不好?” 美雪娇嗔地说道。 “你就只会往这个时候……” 就在金田一抱怨的时候,舱门的把手突然转动。 见状,金田一和美雪慌慌张张地转身就跑,但他们的背后已经响起一个男人的怒吼声:“你们在干什么?” 刹那间,美雪一个不小心,被地板上的蜡给滑倒了。 “美雪,你没事……哇!” 金田一话还没说完,也跟着一个踉跄,整个人滑向美雪。 “阿一,你压到我了啦!” 正在这当儿,一个清亮的女孩声响了起来:“你是……美雪。” 她用略微生涩的日语说道。 那个女孩将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盘起来,身上穿着一件粉红色缎质紧身服,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清爽、漂亮。 “丽俐。” 美雪惊喜地叫道,并和金田一一起站起来。 “美雪,没想到你真的来了。我好高兴哦!” 丽俐高兴地伸手要拉美雪的手。 然而,金田一却立刻拉住丽俐的手说:“你好,我是金田一一……好痛!” 说时运那时快,金田一的后脑勺猛然被美雪打了一掌。 “美雪,你干嘛打我?” 金田一用手抚摸着头。 “哼!请你不要在我的朋友面前,露出那一副色狼样。” 美雪狠狠地瞪了金田一一眼。 尽管美雪生气地鼓胀着脸,但金田一倒是不以为意。 他把美雪的反应解释成“吃醋”,在心底暗暗地欣喜着。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要我和美雪两人一起出游,总是会碰到一些麻烦事。可是,每经历过一件事,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会更进一步。嘻 嘻!这趟上海之行一定会让我达成目的。) 金田一无意中将手伸进牛仔裤的后袋,摸着那银色包装的小袋子。 (只要再忍耐一下就好了。到时你可得好好发挥,千万别在紧要关头破掉了哦!) 想到这儿,金田一不由得傻笑起来。 “阿一,你在想什么啊?那副德性看起来真恶心。” 说完,美雪又在金田一的后脑勺敲了一记。 5 “丽俐,你收到我的信啦?” 美雪兴奋地叫嚷着。 “嗯,我是今天早上收到信的。” 丽俐对美雪露出粲然一笑。 “我本来想到机场去接你们,但是又怕来不及,所以……” “没有关系的,我们可以自己参考旅游指南,或是问一下路就行了,对不对,阿一?” “胡说八道!我们不是差一点就迷路了吗?” “乱讲!那是你自己大惊小怪,我才不这么觉得呢!” “是吗?不知道是谁动不动就莫名其妙地跟怪老头走。” “那位老先生明明就是好人嘛!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会讲日语,而且又好心要开车送我们的老伯,你却莫名其妙地拉着我就跑……” “笨蛋!他驾驶的是非法的出租汽车耶!如果我们坐上他的车,搞不好会被敲竹杠,而且还不晓得会被带到哪里去呢!” “我没有想到上海会是这么危险的地方。” 美雪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就整个中国来说,上海算是满富裕的地方,可是穷人还是不少,因此贫富之间的差距很大,而日本观光客总被视为有钱人。除此之外, 上海有些地方是‘黑社会’的人聚集的场所,他们跟日本的流氓一样可怕,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你们最好不要到危险的地方去。” 丽俐好心地提醒着。 “嗯。阿一,我们明天还是安份点,不要再到处乱逛了。” 美雪面露惶恐的神情。 “美雪,你还真是极端耶!丽俐只是说有一些地方比较危险,但别的地方还是很安全啊!” “是的。我明天上午表演完毕之后到晚场的时间都没有事,到时我再带你们去四处逛逛。” 丽俐说完,金田一和美雪不约而同地拍手叫好。 “太棒了!” 他们两人异口同声地欢呼着。 “丽俐,你在跟谁说话?” 瞬间,一个短发女人一面说北京话,一面从他们背后的舱门里探出头来。 “尼……尼号,那个……尾、尾斯……哎呀!我是七濑美雪的北京话该怎么说……我明明背得很熟的……” 美雪本想用北京话问候对方,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个短发女孩见状,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好。” 她露出一口白哲的牙齿笑道。 金田一和美雪听到她说出流利的日语,相当惊讶地楞在当场。 “你们不用惊讶,我是来杨氏杂技团学习杂技的日本留学生,名字叫做西村志保,你们叫我志保就可以了。请多指教。” “原来如此,难怪你的日语说得那么好。真是的,害我吓了一跳。” “阿一,你太没礼貌了。对不起,我叫七濑美雪,是丽俐的笔友。至于这个没礼貌的家伙则是我的朋友金田一一。阿一,赶快打招呼呀!” “我又不是小孩子,干嘛老是用一副大姊的口气跟我说话?” 金田一对着美雪嘟起嘴巴表示不满,旋即又转头对志保露出满脸的笑容说:“你好,我是金田一一。志保,你可真是个大美人哪!简直就 像是电视上的明星。咦,搞不好你真的在电视上出现过呢!不然我怎么觉得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你……” 金田一话还没说完,美雪又在他的后脑袋敲了一记。 “阿一,你怎么跟第一次见面的人讲这种话嘛?志保,对不起,这个家伙,实在太没有礼貌了。” 美雪一边道歉,一边定定地看着志保。 “不过,话说回来,我也觉得自己好像曾经见过你……” “事实上,志保以前在日本是相当有名的体操选手。” 丽俐插嘴说道。 “啊!对了,你就是新体操选手的西村志保,以前还曾参加过奥林匹克运动会。” 美雪恍然大悟地叫道。 “其实我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没想到你竟然还记得我,我真是太高兴了!” 志保喜出望外地说。 “我就说嘛!你果然曾在电视上出现过。原来你是新体操选手,难怪身材保持得这么好。美雪,你一定要跟志保小姐学学,偶尔也运动一 下嘛!” “哼!阿一,任何人都可以这样说我,只有你不行。你自己连蹲下来的时候,两个膝盖都会嘎嘎作响,所以根本没有资格批评我。” “你、你乱讲!我的膝盖什么时候……哇!” 金田一话说到一半,美雪突然用力推他一把,顿时,金田一一个踉跄,整个人往前蹲了下来。 啪嘎! 在场的人听到这声巨响,都立刻哈哈大笑。 “阿一,你的体格真像个糟老头,我看你也到杂技团里学点技艺吧!” 美雪促狭地说。 金田一羞红了脸,猛搔着头以遮掩自己的窘态。 就在这时,一个粗野的男声骤然响起:“志保。” “啊,藤堂先生,有什么事吗?” 志保的表情在瞬间僵硬起来。 “节目有一些更动,马上就轮到你出场了,赶快去准备一下。” 藤堂焦急地紧皱着眉头。 “咦?怎么突然又轮到我表演?” “喂,如果你有任何不满,尽可以马上离开。反正软骨功这种简单的表演项目,有很多团员都可以胜任。” 就在这当儿,一个高个子的女人突然走过来,并且用日语说道:“藤堂先生,志保可是来自日本的留学生,我们怎么可以让她那么劳累呢?我看还是由我上场表演吧!” 那个 女人大约三十来岁,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大美人。 “好吧!人美,你就代替志保上场表演。” 藤堂露出邪恶的笑容,并轻轻抚摸人美的下巴。 人美也好像刻意回应他的挑逗似的,将涂着口红的嘴巴微微噘起。 “志保,你觉得这样好吗?” 人美高傲地抬起下巴。 “不、不用了。对不起,我上场表演就是了。” 志保无奈地低下头去。 不久,一个肌肉结实、头发理得短短的年轻男人走到人美身边,并且说了一些北京话。 这时,藤堂相当不高兴地瞪着他,还回了几句话,但那个年轻人依然用十分沈稳的声音跟藤堂应对。 过一会儿,藤堂满脸焦躁地离开,而人美也像是跟屁虫似地掉头就走。 “对不起,我先走了。” 志保有些难为情地回到休息室里去。 现在休息室外面的走廊上,只剩下金田一、美雪、丽俐,和那个身穿蓝色缎质紧身衣的年轻人。 随后,年轻人转头对丽俐说教,但脸上的表情却十分温柔。 丽俐沉默不语,只是不停地点头。 “那个……对不起,都是我们不好。是我们自己闯进来,妨碍了丽俐工作……” 美雪紧张兮兮地说明事情经过。 年轻人看着美雪,然后又对丽俐嘀咕一些话。 “啊!对不起,你大概听不懂日本语吧!丽俐,你不要不说话,赶快告诉他事情的经过,还有我们是你的朋友……” 美雪焦急地说着,然而丽俐却仍不发一语。 “日本鬼子。” 那个年轻人突然从嘴里迸出这句日语。 “搞什么嘛!你既然会说日语,为什么不早点说?” 金田一不悦地怒吼着。 但是年轻人根本不理会他,只是迳自转身离开。 “什么东西……” 美雪也忿忿不平地嘟起嘴巴。 “美雪、金田一,对不起。” 这会儿,丽俐才终于开口说话。 “他是大我一岁的哥哥杨小龙,每当他在表演之前,情绪总是比较不稳定,所以请你们千万不要在意。” “啊!原来他是你的哥哥。对不起,我刚才说他……” 美雪困窘地胀红了脸。 “没关系,是我哥哥不好。真的很抱歉,因为他不太喜欢日本人,所以……” “算了啦!不过,你哥哥应该也不过十八岁而已,可是他看起来好稳重,实在不像是只比我们大一岁的人。” 美雪故意转移话题,企图缓和尴尬的气氛。 “丽俐,刚才不是有一个自以为了不起的老头,和一个看起来大约三十岁出头的女人,他们又是谁呢?” 金田一好奇地问。 以客人的身分来说,金日一的问题实在有些冒失,可是丽俐却一点也不在意。 “那个男人名叫藤堂壮介,是‘杨氏杂技团’的顾问,平常负责安排整个团的舞台表演。在日本公演时,团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在处 理。至于跟他一起的那个女人则叫做唐人美,是我们杂技团的老团员。她以前曾经到日本留学,所以日语也说得很好,还同时兼任我们的日语 老师。” “原来如此……” 丽俐看见金田一若有所思的模样,又忍不住开口说道:“我们‘杨氏杂技团’一共只有二十个人左右,算是很小型的杂技团,所以每个团 员都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 金田一没有回应,只是定定地看着休息室。 “我们表演的杂技非常有看头,相信你们一定会喜欢的。等表演结束,我们再来这里碰面,然后一起去吃个晚饭。对了,我还可以顺便介 绍团员给你们认识。” “好棒哦!阿一,对不对?” 美雪用力拍了一下金田一的肩膀,他这才回过神来。 “啊,是啊!” 他随便回应一声,脑子里又开始思考起来。 6 此时在舞台中央,小龙和三名男团员跨稳马步当成底座,另外三名女团员又相继跳到男团员的上面去,形成叠罗汉的景象。 最后,丽俐和志保分别从舞台的两侧飞跳出来,藉由团员们的背部和肩膀攀爬而上,在人墙顶端牵起双手。 顿时,观众的欢呼声和掌声如雷般响起。 “阿一,丽俐的哥哥在底座支撑那么多人耶!” 美雪在金田一耳边继续说道:“我刚才觉得他不怎么起眼,没想到他竟然可以轻松自在地做这种表演,还真是了不起。” “嗯。” 金田一不屑地从鼻子里闷哼一声。 不久,舞台上的人肉金字塔看起来摇摇欲坠,好像快要失去平衡了。 “啊……要倒了!” 就在观众惊恐大叫的瞬间,团员们却自行弹跳开来,退出舞台。 一会儿,男团员们各自推着一个大花瓶出场。 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竟然把大花瓶高举起来,朝着在地上翻滚的女团员们丢过去。 刹那间,观众们都不禁屏住气息,甚至还有人轻声尖叫起来。 想不到那些大花瓶非但没有压垮女团员们,更没有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反而在她们朝着天花板高高举起的脚上旋转。 随着观众们的欢呼声响起,转瓶的节目也表演完毕。 紧接着,女团员们又开始表演令人叹为观止的软骨功。 “吼!” 在中场休息时间刚结束,? “哇!又是丽俐表演耶!” 美雪兴奋地用力鼓掌。 “阿一,驯虎技是丽俐最擅长的一项表演,这是其他团员都不会的本事耶!我想大概是丽俐已过世的父亲团长杨王直接传授她的。真看不 出来她跟我们一样才十七岁,实在是太厉害了。” 台上的老虎在丽俐的鞭策下,像可爱的小宠物般跳过火圈。 (这个美丽的少女身为杂技团的一员,每天得常着笑容在舞台上表演各种杂技,甚至跟可怕的猛兽在一起嬉戏……由丽俐精湛的技艺看来 ,她一定从小就经历严格的特殊训练。) 金田一虽然为丽俐大声喝采,但内心也颇有感慨。 就在丽俐的表演快要结束时,一个男人坐到金日一的邻座上。 他的年纪大约三十几岁,是一个相当壮硕的男人。 过了一会儿,他从大皮包里拿出照相机,准备拍摄团员们的表演。 此刻,舞台上的布幕慢慢垂挂下来,柔和的胡琴声随之响起。 “不知道现在要表演什么?” 美雪转头对金田一低声问道。 “‘鱼人游戏’。” 坐在金田一旁边的男人听到美雪的问话,便小声地用日语说道。 “待会儿他们会把一个大水槽推到舞台上,然后有四名团员在水槽里跳舞,这可是高难度的技艺哦!其他的杂技我都已经看腻了,可是这 个节目再怎么看都不会腻。到上海来玩一定要看这项表演,才算不虚此行。金田一先生、七濑小姐,请慢慢欣赏。”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金田一惊讶地提高嗓门。 那个男人立刻竖起食指抵在嘴唇上。 “嘘!以前我曾经听丽俐提起过你们,而且你们不是在休息室前跟她谈了一阵子吗?那时我就在附近呀!对了,我明幸田裕司,是从日本 来采 访杨氏杂技团的自由作家。请多指教。” 事实上,金田一对幸田实在无法产生好感。 因为在这么寒冷的季节里,他的上半身只穿着一件白色圆领背心,胸前还露出一堆鬈毛。 此外,幸田的头发和胡须似乎也有一段时间没有整理,说话时还露出一口黄板牙,他的外表看起来活像是一只航脏的大熊。 然而幸田却完全不在意别人嫌恶的眼光,自顾自地继绩说道:“‘鱼人游戏’中的‘鱼人’就是这地方自古相传,栖息在河里的半人半鱼 的怪物。杨氏杂技团里有一个年过七十,我们都叫他周老的老爷爷,他曾说过‘鱼人’就是诅咒人类的怪物。” “真的吗?那么把这个故事搬上舞台表演,会不会被诅咒呢?” 美雪皱着眉头问道。 “哈哈哈!你居然跟周老说一样的话。” 幸田忍不住笑了出来。 “啊……布幕拉开了。杨氏杂技团最引以为傲的压轴节目‘鱼人游戏’就要登场喽!” 美雪和金田一听到幸田的话,马上将注意力转移到台上去。 没多久,剧场内的蓝色照明灯蓦地大亮起来,舞台上的大水槽因强光照射而反射出粼粼水光。 “哇!好漂亮哦!整个舞台好像沉浸在水底一样。” 美雪不由得发出惊叹声。 随着观众们的掌声响起,团员们边表演杂技边出场。 丽俐、小龙、唐人美和另一个男团员在其他团员们的协助下,相继在半空中旋转,然后又在几乎没有激起任何泡沫的情况下窜进水里。 他们身穿有鱼鳞图样的泳衣,泳衣在灯光照耀下闪闪发光,仿佛是一条条生灵活现的鱼儿。 “太棒了!” 观众们的欢呼声顿时响彻雪宵。 小龙和丽俐将身体向后弯,在水中手脚相连着,然后像水车运转般不停地旋转,另两名团员则身手矫健地在他们两人所形成的圈子之间穿 梭。 一时之间,观众们的掌声如雷响起。 7 杨氏杂技团的团员们每次表演完后,必定会到海人楼饭店来吃晚餐。 金田一和美雪两人在丽俐的邀请下,也跟着来了。 “美雪,这种四川榨菜很好吃哦!” 丽俐夹了一些榨菜在美雪的碗里。 “谢谢。” 美雪轻声地说。 “你不要那么紧张!我们这一桌的团员都会讲日语,大家都很欢迎你们来上海,所以请你放轻松一点。” 一个年轻的男团员微笑地说道。 “就是嘛!美雪,放轻松、放轻松。” 金田一早已经自行挟起榨菜,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哼!我才不像你那么没礼貌。” “对了,我先来为你们互相介绍一下,这两位是从日本来的七濑美雪和金田一一。至于坐在金田一旁边的这位,也就是我的哥哥杨小龙。” 丽俐微笑地说。 “你好,我是……” 美雪本想好好介绍自己,然而看到小龙那冷酷的眼神后,再也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见状,丽俐无奈地经叹一口气,歉然地望着金田一和美雪说:“对不起,请你们不要在意。接下来,坐在哥哥旁边的是我们团里力量最大 的石达民。虽然达民的头发不多,可是他今年十九岁,只比哥哥大了一岁而已。” “丽俐,我只是额头比较宽一点,并没有秃头哦!” 达民胀红着脸抗议道。 他说的日语虽然不是很流利,但意思却表达得相当清楚。 “啊!你刚刚也有表演‘鱼人游戏’。” 美雪恍然大悟地叫道。 “没错!事实上,若说起游泳的技术,我可是团员里最高竿的,小龙的泳技还在我之后呢!哈哈哈!” 尽管现场的气氛如此热络,但小龙仍是一脸酷样,连吭都不吭一声。 “坐在达民旁边的是西村志保,你们刚才已经见过面了。至于在她邻座的漂亮小姐就是唐人美。人美是我的游泳教练,也是团员们的日语 老师。” “欢迎你们到上海来玩。” 人美微微地点头。 “在人美隔壁的是来自日本的藤堂壮介先生。我还不到十岁的时候,他就已经待在团里,是本团的老顾问。” 丽俐十分尊敬地看着藤堂。 藤堂抬起肥肿的下巴,笑嘻嘻地说:“欢迎你们来上海。对了,你们住在哪一家旅馆?达民,待会儿你开我的车送他们回去吧!” 达民微笑地点点头。 “不用了,因为我们还没有决定要投宿哪家旅馆。我们是想等吃过晚饭后,再到附近的旅馆去看看。” 美雪十分客气地婉拒。 “那可不行!如果你们就这么过去的话,说不定会订不到房间。” “真的吗?那我和美雪就要露宿野外了。” 金田一的口里虽然塞满榨菜,却还不忘插嘴说道。 “既然如此,你们不妨到我朋友经营的旅馆去。” 藤堂说着,立即拿出行动电话开始拨号。 他跟对方交谈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把一切事情都搞定了。 “在距离这里大约十分钟车程的地方,有一家名为‘银鳞大饭店’的旅馆,你们就住503号房,达民等一下会开车送你们过去。” “谢谢,真的很谢谢你。” 美雪一再对藤堂行礼致谢。 然而金田一却只对藤堂点点头,随后就自顾自地吃起榨菜。 这时,小龙的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按着便用北京话对藤堂冷嘲热讽。 “小龙,你胡说什么!我可是你死去的父亲十几年来的好朋友,在你很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 藤堂怒气冲冲地说到这里,小龙的表情倏地一变,并大声说话顶回去。 这下子藤堂更是怒不可遏,只见他随手拿起一个盘子丢过去,盘子撞在小龙背后的墙上,直接被摔得粉碎。 “藤堂先生,请你不要这样。” 丽俐连忙站起来制止藤堂。 原先非常激动的藤堂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便暂时收起攻击的矛头,一脸不悦地瞪着小龙看。 接下来,丽俐又语气严厉地劝说小龙。 (刚刚表演节目之前,丽俐受到小龙训诫,然而现在立场却反过来了。从眼前的情况看来,丽俐和小龙根本不像兄妹,倒像是一对姊弟。 噢?这种情形不就跟我和美雪两人的情况一样……) 金田一想到这儿,内心不免一痛。 丽俐对美雪和金田一露出苦笑,准备继续介绍其他团员。 “对不起,我们的团员都是一些奇怪的人。接下来这一位是……” “丽俐,刚才在节目表演最精彩的时候,我就已经跟他们两位自我介绍过了,所以你可以直接介绍周老。” 幸田一边嚼着榨菜,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丽俐点点头,将目光移往坐在自己身边的老人。 “周友良先生是杨氏杂技团的元老,虽然他今年已经七十三岁,可是偶尔还是会上台表演,像今天他也表演了耍猴子杂技。此外,同老的 知识相当渊博,他对上海可以说是无所不知,而且还是一位拳术高手呢!” “嘿嘿嘿!两位好,很高兴能认识你们。” 周友良十分高兴地连点好几次头。 金田一和美雪听到周老还能上台表演,不禁露出难 以置信的表情。 周老见状,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呵呵呵!我老爸原是日本的爵士歌手,所以我的日语说得还不错。” 他喝了一口茶,按着又说:“以前上海有一个日本租界,是日本人居住的地方,我老爸就是在那个时候来上海的。可是等他过世之后,我 就被母亲的娘家认领回去了。” “真是戏剧化的人生。” 金田一停止挟菜的动作,专心聆听周友良讲话。 正在这当儿,丽俐起身为金田一和美雪斟酒。 “丽俐,我不大会喝酒耶!” 美雪面有难色地说。 “这是洗尘酒,只喝一杯没有关系的。” 美雪听到丽俐这么说,便不好意思拒绝她的好意。 “上菜了。” 女服务生把一道香喷喷的料理放在圆桌上,旋即转身离开。 “这是什么?” 金田一探出身子问道。 “这道‘松鼠桂鱼’是先将鱼油炸,再淋上甜酱,吃起来相当可口。” 志保才刚说明完,金田一就马上动起筷子。 “嗯,真的很好吃。喂,美雪,你赶快吃……哎哟!” 金田一话说一半,美雪便用筷子敲打他的手背。 “阿一,大家都还没开动,你就一个人大吃特吃起来,真是丢脸!” 正当金田一没好气地想反驳时,一个面无表情的高大男人走了过来,以冰冷的目光俯视着小龙,并且说了几句北京话。 小龙不甘示弱地回瞪他,还回了一些话。 “刑警先生,请你等一下。” 金田一突然开口说道。 闻言,那个高个子男人的表情顿时一变。 “刑警先生,你会说日语对不对?请你用日语讲,好吗?” “你怎么知道我是刑警?还知道我会讲日语?” 一旁的美雪虽然不明就里,但也忍不住插嘴说:“他是经由推理得知的。刑警先生,阿一在日本可是家喻户晓的名侦探金田一耕助的孙子 ,他还解决过好几个连警察都束手无策的案子呢!对了,阿一,你怎么会知道他是刑警先生?” “哎呀!这才不是什么推理。我是因为看到这位刑警先生和‘同业’坐在一起,所以才知道他的身分。不然你看,他那位‘同业’还很面 熟呢!” “剑、剑持警官!” 美雪惊讶万分地瞪大眼睛。 剑持警官一面搔头,一面走过来。 “再说,他们两人在没有任何人翻译的情况下,居然可以在一起吃饭,那就表示这位刑警先生一定会讲日语才对。” 金田一又进一步说明。 “你怎么没有想到是我用北京话和李波儿刑警交谈呢?” 剑持警官疑惑地问。 “老兄,以你这种没有任何背景,全凭自己的能力慢慢升官的老刑警而言,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惰。” 金田一说完,剑持警官马上用手戳了他的头一下。 8 吃过晚饭后,金田一、美雪、丽俐跟长期住在“银鳞大饭店”的志保一起坐上由达民驾驶的宾士车,准备前往旅馆。 “达民,杨氏杂技团赚了不少钱吧!” 金田一坐在这辆舒适豪华的车子里,不禁轻声地喃喃说道。 “事实上,只有藤堂先生是有钱人,我们都非常穷。” 达民苦笑着说道。 “金田一,你真的是名侦探金田一耕助的孙子吗?刚才你叫那个警官先生老兄长老兄短的,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坐在车子后座的志保好奇地间。 “你是说剑持警官吗?其实我会称他为老兄是有原因的。我们两人是在日本伊豆旁孤岛上的‘歌剧院’饭店初次相遇,当时那里发生了一 连串的杀人事件,我以遗传自祖父身上那份惊人的推理能力找出真凶。自从那次事件之后,剑持警官就相当佩服我的机智反应。” 金田一有些骄傲地抬起下巴。 “可是,剑持警官怎么会跑到上海来?” 美雪不解地问道。 “这个嘛……他刚刚说会打电话到旅馆来给我……唉!我想老兄大概是来上海观摩或研习,他总不可能是来处理小龙杀人的事件吧!” “金田一,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达民讶异地看着金田一。 “是丽俐信上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丽俐……” “达民,对不起,我没想到美雪真的会为了这件事专程到上海来。” 丽俐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丽俐,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美雪不安地问。 “没这回事,我真的很高兴你能来上海。” “丽俐,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有关令尊被杀的事情?” 金田一回头询问丽俐。 “这……” 这时候,志保看见丽俐有些犹豫,便抢先说道:“我看这件事就由我来说明吧!在两个星期之前……” 9 杨王在“鱼人剧场”举行公演后不久,便被人发现陈在团长休息室里。 他全身除了湿淋淋之外,还不断发出一股腥臭味。 “因为团员们只要一看到团长就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所以每当杨氏杂技团正式表演时,团长都习惯待在团长休息室里,透过录影电视 来观看我们的表演。那天的表演结束之后,丽俐像往常一样去找团长,结果却发现他坐在椅子上,头部被子弹射穿……” 志保说到这里,不禁捂住嘴巴,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我原本以为爸爸是睡着了,所以才走上前去看,却没想到他全身都是血,当时我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丽俐面色凝重地低下头。 “那时候我跟小龙在另外一间休息室里,听到丽俐的叫声后,我立即跟小龙一起跑过去,只见到丽俐蹲在团长休息室的门前……” “你们发现尸体的时候,电视机是开着的吗?” 金田一问道。 丽俐默默地摇头。 “那么凶手的手枪有没有留在命案现场?” “没有。不要说团长休息室,就连整个剧场都找不到一把手枪。因此,有些公安推测凶器大概已经被凶手丢入河里了。” 志保紧皱眉头地说。 “不过,这种说法未免太牵强了。鱼人剧场是由一艘游轮改建而成的,从后台到休息室之间几乎部保持游轮的原样,根本没有一扇窗户是 开着的,所以如果凶手要丢枪,就必须从后台走到外面去,可是整艘船只有一个出入口,而且出入口在表演期间都是上锁的。后来我们发现团 长的尸体时,那扇门和出入口依然上着锁,在公安来调查之前,并没有人到过外面。” 达民边开车边插嘴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不可能把枪丢到河里去?” 金田一问道。 达民以点头代替他的回答。 “那不就是所谓的‘失踪的凶器之谜’和‘全身湿透的尸体之谜’喽?阿一,你有什么看法?” 美雪用手拍了拍金田一的肩膀。 “我们现在还不能随便下定论。” 说完,金田一将双手交抱在脑后。 就在这时候,志保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地说:“说起谜,我倒想起一件令人费解的事。在团长休息室角落的墙上,我们发现一个 被人用利 器剌出的一公尺见方的‘春’字。其实我并不了解春字的意思,可是,其他团员一看到这个字,都面露害怕的神情,周老甚至还说团长的死是 ‘鱼人’所下的诅咒。” “你所说的‘鱼人’就是指‘鱼人游戏’中的那个鱼人吗?” “是啊!团员们好像都知道跟黄浦江有关的恐怖传说,而且当时周老整个人全身一直发抖,嘴里还喃喃念着什么春夏秋冬的。” (像周老这样的老人家相信自古流传下来的传说还情有可原,可是,若连年轻的团员们也感到如此恐惧的话,那就实在太不可思议了。莫 非杨氏杂技团跟传说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金田一停止继续思考,回头问志保说:“春夏秋冬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耶!” 达民透过后视镜和丽俐交换了个眼神后,才开口解释说:“听说那一首‘鱼人’诅咒之歌,是以四行诗叙述发生在春夏秋冬四季灾难…… 周老是这样说的。” “那首诗是否类似中国唐诗约五言绝句?” 美雪好奇地问。 “不是,周老说它是摇篮曲。至于那四行诗……” 说到这里,丽俐不禁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 “春天来了,轻舟泛水而行。” 达民猛然迸出这句北京话来。 “那是什么意思?” 金田一满脸困惑地看着达民。 “这行诗的意思就是指春天一到,小船便开始在何上漂流。” 美雪一听,旋即恍然大悟地击掌叫道:“没错日‘春’字一定是凶手所留下来的讯息。” (难道这行诗中的小船真的是指“鱼人剧场”这艘游轮?凶手真的是藉由那行诗的内容,来影射杀死杨王这个事件吗?) 金田一在脑中不断思考。 “达民,你知道另外三行诗的内容吗?可不可以念给我听?” 达民沉思了一阵子,然后对金田一摇摇头。 这时丽俐开口说:“我想,周老应该都念得出来,因为他跟我们不一样,他待在上海已经有好长的一段时间了。” “咦?丽俐,你们不是从小就一直住在上海的吗?” “事实上,我们是住在一个离上海市中心相当遥远,几乎快要到江苏省边界的杂技村里。” 说着,丽俐将眼光望向车窗外。 “因为我们村子的土质盐份含量太高,村民们无法在土地上栽种农作物,所以只好靠着学习技艺来讨口饭吃。正因如此,每年获选到全国 各地巡回表演的村民,就得同时负起养育其他村民们的责任。” 她轻叹口气,按着又说:“其实我们的村民们大部份都是从各地而来的贫民,直到现在,许多穷人家还是会把小孩们送到我们村子,而那 些小孩们就在村子里学习杂技,为整个村子工作。我是三年前才到上海来表演的,达民也才来四年而已,所以关于这一带的传说,我们都不是 很清楚。” “旅馆到了。” 过了不久,连民将宾士车停在“银鳞大饭店”的门前。 但是金田一却丝毫没有下车的意思,反而继续说:“那个李波儿刑事为什么会一口咬定小龙就是凶手呢?” “那是因为……” 丽俐欲言又止,志保便插嘴说道:“只有小龙在团长被杀的时间里没有不在场证明。” “原来如此。那么,团长是什么时候被杀的?” 金田一追问道。 “根据公安鉴识课的判断,大概是在表演节目开始后的一个小时,也就是七点十分左右,那时我们的表演刚好进行到中场时间。因为节目 开始之后的四十分钟左右,周老还会跟团长通话,所以公安的判断应该没有错。当天,团里有两个女团员请假,因此所有的女团员们都得上场 表演,连一分钟单独行动的时间都没有,而其他男团员们在节目进行当中必须负责许多杂务,所以都拥有不在场证明,只有小龙在团长被杀的 时间里,刚好因为脚部轻微挫伤,离开后台去绑绷带。” “会不会有观众自行跑到团长休息室里面去?” 美雪问道。 志保摇摇头说:“在表演节目开始之后,后台到处是老虎、猿猴之类的动物,所以入口处都会从里面上锁,观众根本不可能跑进来。” “那么凶手会不会是在开演前就先溜进去,等杀了人后再离开呢?” “那也不可能。因为到后台只有一个出入口而已,虽然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是如果有团员以外的人出现在后台,我们一定都会注意到的。更何况发生命案后,在公安的指示下,没有人能离开后台,所以在后台的工作人员当中,根本不可能会有外来的人夹杂其中。” “嗯……” 金田一准备要再问下一个问题。 “可以下车了吗?” 达民有些不耐烦地问。 金田一犹豫了一会儿,才静静地下车。 随后,其他人也跟着下车。 金田一从行李箱里拿出他和美雪的行囊,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 美雪好奇地靠过去侧耳倾听。 “杨王、杨丽俐、杨小龙、藤堂壮介、唐人美、西村志保、石达民、周友良、幸田裕司……” 金田一不断复诵这些人名。 平常金田一总是记不得外国人的姓名,可是这次只听人介绍过一次,竟然就把同桌的团员名字全都背起来了。 “春天来了,轻舟泛水而行。” 虽然金田一也才刚刚转达民念过这行诗一次,却能用北京话朗朗上口。 事实上,金田一在课业方面多半勉强及格,然而在解决杀人事件时,却能发挥惊人的记忆力。 美雪定定地看着他,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 就在这一刻,金田一突然转头,并和美雪四目相接。 “美雪,怎么了?” 美雪没有回答,只是带着微笑,轻轻地摇摇头。 每当金田一专心思考事情时,美雪总会很有默契地不去打扰他。 金田一马上又皱起那两道浓眉,开始在脑中思索着。 志保在旅馆大厅拿了自己的钥匙,正要走向自己的房间时,金田一叫住了她。 “对不起,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吧!” “在命案发生的时间里,藤堂先生和幸田先生两人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事?” “藤堂先生一直在后台指挥团员工作,而幸田先生应该都一直待在观众席上。在节目开演前,幸田先生离开后台之后,我跟达民两人立刻 把出入口上锁。” “这样啊……” 金田一想了几秒钟后,才又说道:“志保,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志保轻叹口气,随即露出无奈的样子说:“什么问题?” “你知道凶手是用什么手枪杀死团长的吗?” “公安说是德林格手枪。” “德林格?” “你不知道吗?德林格手枪就是当时林肯总统被暗杀的手枪啊!那是一种迷你型手枪,可以藏在手掌心里面。” “迷你型手枪……” 志保见金田一沉思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下你总该问完了吧?” “嗯。” 金田一若无其事地点点头,目送志保那曲线窈窕的背影离开。 10 很久以前,我曾在某一本书里看过,人类害怕黑暗是从原始时代就遗留下来的特质。 果真如此,那么现在的我一定已经失去了这种特质。 因为我身处在这条充满不祥气氛的黑暗小巷里,竟然觉得非常舒服…… 我只要一想起两个星期之前第一次踏进这条街的时候,心里头还是会有一种亢奋的感觉。 在这个“钱是万能”的魔都中,还存留着一些时代久远的古代遗迹。 尽管这是一个充满危险、罪恶的上海,但是对现在的我而言,却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条充满靡烂气氛的后街,到处绽放着红、蓝色的霓虹灯,让人可以窥见上海的另一种风貌。 尽管现在才十一月,但今天晚上却稍有凉意。 不过,也多亏天气转凉,才能让我为了掩饰容貌所戴的帽子和外套看起来自然许多。 一不小心,我的鞋子陷进了到处都有裂缝的水泥地里,还差点跌跤。 我停下脚步,重新穿好鞋,并往暗巷里瞧。 在这些老旧的建筑物之间,不断发出恶臭味的垃圾堆积如山,却没有人去处理。 此外,在昏暗的街灯下,还有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蹲踞在那里。 我想,如果我没有特别去注意这群流浪汉,他们大概也不会留意到我这个外来客。 那些流浪汉只是苟延残喘地活下来,根本不会去关心其他的事情。 现在,我多少也可以理解这其中的悲哀。 我从流浪汉混浊的眼睛里可以看得出来,他们似乎不断地祈求自己能早日从这个世上消失,更希望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 现在的我也一样有这种心态。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在知道那个恐怖事实的瞬间所产生的憎恶感。 我一想到自己居然会恨那些人恨到这种地步时,心中不禁感到害怕。 虽然我也曾想过要杀人,可是,这种杀人动机根本无法跟那一瞬间的情绪相比。 “我一定要报仇!” 尽管我已经发下重誓,但因为准备工作不够周全,为了万无一失,杀人计划也因此一延再延。 两个星期前的某一天,我的复仇计划终于展开了。 那天,我在杨王的尸体上水槽的脏水,竟然出乎意外的冷静。 自此之后,我觉得今后必须完成的几个难题,应该就像做功课般简单,而且我也认知到自己必须要完成这出戏。 一切事情都顺利地按照我的计划进行着,下个步骤的事前准备也已经开始进行。 我不但可以完美地演完复仇剧,而且自己也可以逃过法律的制裁,甚至还可以得到我最想要的东西。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才会一脚踏进这条一般人绝对不会靠近的后街。 两个星期前,当我冒着危险来到这里时,好不容易打听出我需要的东西的所在,因而完成复仇计划的最后一着棋终于有了眉目。 复仇计划已经开始进行,我绝对不能再回头了。 任何人都无法阻止,就连我自己也没有办法。 这两个星期以来,所有的事情都进行得相当顺利,除了一个小小的阻力…… 就是那个叫金田一的日本人。 我担心的并不是他所认识的日本警察,也不是因为他是名侦探的孙子,而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要一看到他的眼睛,就会有一股莫名的不 安掠过心底。 不过,我相信只要给他一点下马威,他一定会立刻收拾行李,乖乖地溜回日本去。 (如果再不行的话,我就……) 当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到达目的地门前。 那是一间位于小餐厅和杂货店林立的大楼一楼内的老旧中药店。 中药店门前吊着晒干的药草和用来当药材的兽肉等,这是在上海经常可以看到的景观。 我走进这间堆满瓶瓶罐罐、几乎没有落脚它的狭窄店里,一股难闻的臭味随即扑鼻而来。 我和一个穿着华丽,外表酷似卖春妇的女人擦身而过,或许她是以这家中药店为根据地,在这里从事卖春工作。 事实上,这家中药店专门提供私药、情报给黑帮份子,有时也提供贩卖人口的场所和机会给那些从事非法买卖的人们。 我之所以会找到这里,全靠一个蹲在街角的流浪汉告诉我的。 那个流浪汉看我穿得还算体面,知道我是从外地来的,便死命地纠缠着跟我要钱。 我给了他一些钱,企图打听出这边的事情。 没想到那名流浪汉反而问我:“你想要赃车、禁药,还是想藉由‘蛇头’偷渡?” 我提出几项要求,结果流浪汉用嘶哑的声音发出咳嗽般的笑声。 他又跟我要了一百元,然后才告诉我这家店的位置。 我走进店里后,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老人坐在又窄又暗的角落里。 那个老人正是这家中药店的老板。 他一看到我立刻站了起来,很不耐烦地一边叨念,一边走到店的最里面。 看样子,他大概还记得我这个人。 我跟两个星期前一样戴着口罩和太阳眼镜,我想我这种怪异的打扮,他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才一会儿的时间,他就一面轻咳一面走出来。 此时,他那满是皱纹的手上正拿着一个纸包。 老人二话不说,直接把那个纸包递给我。 我确定纸包里面有坚硬的东西后,便迅速收进外套的口袋里。 接着,我从同一个口袋里拿出几张纸币,默默地交给他,随即转身离开。 虽然卖春妇一直瞪着我看,但我理都不理她,快速地走出店外。 我拚命向前走,一直走到另一条黑暗的巷子之后,好不容易才松了一口气。 我从口袋里拿出纸包,顿时,纸包里发出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 这种由黄铜和铅制成的子弹,拿起来比实际体积要笨重许多。 我确认一下子弹数目,却发现比我所订购的少了一个。 不过这无所谓,反正只要没有太多麻烦,我也不可能将六个子弹全部用完。 我将包着子弹的白纸摊开,放在街灯底下照着。 子弹上面为的有效期限是在一个星期后的某个时间,所以我的计划不能再拖延了。 “明天,我一定得采取行动。” 我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把可以握在手掌心,号称“被诅咒的手枪”的德林格手枪。 我把子弹装填进德林格手枪,心里不由得产生一股兴奋感。 (明天就会出现第二具尸体了,而且还是由被传为复仇怪物的“鱼人”所制造出来的。)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低声窃笑起来。 那把德林格手枪在街灯的照明下,不断放出锐利的光芒。 11 金田一和美雪两人所投宿的银鳞大饭店,是一间已经有七十年历史的老旧旅馆。 他们大约在晚上九点半左右到达这间旅馆。 尽管时间不早了,一楼的酒吧仍然传来令人心旷神怡的爵士乐,大厅里的客人也依旧络绎不绝。 从大厅、走廊到客房的这一段路上,到处都摆满了生气蓬勃的盆栽,整间旅馆装潢得相当富丽堂皇,处处散发曾在欧洲列强殖民下的古上 海风味。 金田一和美雪在丽俐的翻译下订好房间,轮流洗过澡之后,就各自准备睡觉了。 然而过了十二点,金田一却还是迟迟无法入眠。 他并不是因为 一卷全 第一章阳光下的少女 1 一棵大栗子树的底下,放着一张古老的木制长板凳,栗树茂盛的树叶形成一片浓浓的绿意,将板凳整个罩住。 这片树荫俨然成了天然的遮荫工具,难怪会有人刻意把板凳摆在这里。 金田一一和七濑美雪为了躲避灸热的艳阳,也逃到这棵树底下来了。 “呼!阿一,好凉啊!” 美雪一边用洁净的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说道。 “是啊!” 金田一随口应了一声,便低头看着手表。 他手腕上的运动手表附有液晶温度计,上面显示出摄氏三十八度。 当他们从艳阳中躲到大栗树所张起的天然阳伞底下,顿时感受到一般前所未有的清凉感。 金田一从小在都市里长大,平时只要天气一热,他就跑到便利商店里吹冷气,顺便买个冰淇淋消消暑,难得有把树荫当成救命菩萨的经验。 事实上,在一旁猛擦着汗水的美雪也和金田一一样。 但是,偏偏这是一条看不到任何便利商店、银行、泡沫红茶店的乡间小路,因此对金田一和美雪来说。 真的是来到了“人间炼狱”。 金田一打开放在膝盖上的运动背包,拿出在车站买来的罐装果汁。 他的背包有如被放进烤箱中烘烤过一样,里面的东西都热烘烘,连果汁也是微温的。 金田一感到极度干渴,所以这一罐温果汁应该足以让他舒畅许多。 他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一望无际的天空彷佛刚涂上蓝色油漆般地绽蓝,而散布在天际间的浮云,则像是刚买来的画布般地白皙无瑕。 峰峰相连的群山是碧绿的,烧烫的柏油路是灰色的,而被田畦区分得井井有条的田地,则呈现一片明亮的绿意。 盛夏里,每一种颜色都让人觉得格外鲜艳。 “早知道就应该搭计程车来。” 金田一一口气喝掉大半的果汁说道。 “都是你不好啦!谁教你执意要去买果汁,才会错过两个小时才开一班的公车。” 美雪抱怨道。 “哎呀!天气实在太热了嘛!” 说完,金田一恨恨地抬起头看着天空。 这时候,吵杂的蝉鸣声从金田一和美雪的头顶上传了过来。 蝉儿们彷佛也在抗议难耐的暑热一样,拉开喉咙高声鸣叫着。 放眼望去,这一带尽是一片绿油油的稻田,唯一可以让人休憩的地方只有这棵大栗树,所以这里自然也成了蝉儿们引吭高歌的场所。 “美雪,到秋绘住的村子还有多远?” 金田一不耐烦地问道。 “这个嘛……我想大概再是个三十分钟吧!” “还要走三十分钟?别开玩笑了!” “有什么办法?反正我们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对了,我告诉过秋绘,我们会在四点以前到达,快走吧!” “唉!早知道就不来了。” “阿一,干嘛讲这种话?秋绘可是特地请我们到她家玩的……” “秋绘他真奇怪,何必因为父亲死了,就一定要回到这种鸟不生蛋的乡下来。换成是我,待不上三天就逃走了。像这种既没有便利商店也没有游乐场的地方,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嘛!不过话又说回来,秋绘在上国中之前一直都住在这里,因此她应该比较容易适应。” “嘘!” 美雪突然警觉地抬起头。 “阿一,你刚刚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雷声啊!阿一,万一突然下起倾盆大雨怎么办?” 美雪皱起她那纤细两端整的眉毛,十分担心地问道。 金田一侧眼看着她说:“不会啦!你看天气这么好,根本不可能下雨。” 他充满自信地扬起那两道浓眉,慷懒地从那油漆斑驳的板凳上站起来。 金田一一口喝光罐底仅剩的一点果汁,然后开口说:“美雪,你看!天空那么蓝,只有山边露出一点云层而已,所以不可能会打雷下雨的。” “可是,我刚才明明听到雷声。” 美雪嘟起嘴巴。 金田一毫不在意地把空罐丢进垃圾筒。 “我觉得我们应该在这里等下一班公车来比较好。如果我们在这么大的太阳底下再走个三十分钟,一定会中暑的,而且脑袋瓜也会变秀逗。” “不行!如果我们太晚到,秋绘会很担心的。” “我倒是比较担心自己的身体。” “真是的……既然如此,那你就自己在这里等吧!我要先走了。” 美雪满脸不悦地说道。 金田一被她的态度给激怒了,意气用事地回一句:“请便!” 说完,金田一便二话不说地躺在板凳上。 “哼!不理你了。” 美雪忿忿不平地转身就走。 其实金田一很想追上去,但为了面子只好目送美雪离开。 “啐!” 他轻轻地咋舌,回头看着方才走过来的路。 在炙热的艳阳照射下,道路的轮廓看起来像是起伏不定的热浪。 顿时,金田一注意到有一个人影拨开重重热浪,正慢慢地走近来。 (不知道是人在热浪中看起来便在晃动?还是那个人在蛇行……) 当金田一判定这两种因素都有可能时,那个人已经走到距离他大约二、三十公尺前的地方。 金田一定睛一看,才发现来者是一名少女。 她穿着一件淡绿色的连身洋装,然而这件洋装竟然附着跟酷热的天气十分不相称的长袖。 此外,从袖子空荡的外观可以看得出这名少女的手臂相当细瘦。 少女每走一步,那头长及腰部的秀发便像波浪般地晃动。 不知道她是在沈思或是被酷阳晒昏了头,那双细长的眼睛看来茫茫然的,眼神完全没有任何焦距。 少女走路的步伐很小,微微地晃动身体向前走。 不知不觉中,金田一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少女身上。 最吸引金田一眼光的是她那异常白皙的皮肤,以及脚上所穿的那双竹编凉鞋。 少女那身像白蜡般透明白皙的肌肤,在这样的艳阳天里竟然没有泛起一丝血色,而且看起来好像都没有流过一滴汗珠! 她面无表情地走过金田一躺着的栗树底下,刹那间又停下脚步。 这一刻,金田一的心脏不由得咚咚咚地鼓动着。 少女慢慢将身体转过来面对着金田一。 此时,金田一突然觉得耳边不断鸣响的蝉叫声瞬间变得好遥远。 她站着不动,望着躺在板凳上的金田一好一阵子。 待金田一回过神后,急忙支起身体,端端正正地坐在板凳上。 少女见状,不禁微微眯起眼睛笑了。 那是一种难以捉摸、有如海市蜃楼一般的虚幻笑容。 少女似乎为自己失礼的笑容致歉似地眨眨眼,随即又摇摇晃晃地往炽热的柏油路上走去。 没多久,少女的身影被农家巨大的土墙挡住,很快地消失了踪影。 就在这当儿,正好有一辆红色的保时捷从金田一面前经过,但随即又紧急刹车,然后倒车回来停在他面前。 金田一惊讶地站在原地,呆楞地看着车窗慢慢打开。 “金田一!” 朝木秋绘从窗口探出一张笑脸。 “秋绘!原来是你啊!” “我怕你们没搭上公车,所以请姑姑载我来车站看 看。” 秋绘说话的语气依然十分开朗。 “糟了!秋绘,你有没有看到美雪?她实在太固执了,竟然说要一个人走路过去……” 金田一话还没说完,美雪的声音便从车子后窗响起来:“阿一!你说什么?” 金田一忐忑不安地往车子里一瞧,只见美雪坐在狭窄的后座上,投来两道令他冷汗直流的冰冷视线。 2 金田一战战兢兢地坐进车子里,身旁的美雪则不悦地抬高下巴,将头转到另一边去。 为了缓和这股让人窒息的气氛,金田一打开话匣子说:“秋绘,我听说你们家很有钱,可是没想到会阔到开保时捷来接我们。真是令人惊讶,哈哈哈!” 说着,金田一便迳自干笑着。 秋绘从前座回过头来说:“金田一,其实这是我姑姑的车。对了,我帮你们介绍一下,开车的这位是我姑姑——朝木春子。” “你们好。” 春子微微回过头来,对着金田一和美雪两人嫣然一笑。 金田一立刻将身子往前一探地说:“你好,我叫金田一一,坐在我旁边的是……” “我是七濑美雪。” 美雪大声说道,然后用力把金田一拉回座位上。 “好痛!你干什么?” 美雪用鼻子闷哼一声,旋即露出得意的笑容。 金田一明知故问地说:“原来你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啊!真是顽固的女人,可是偏偏胸部又那么丰满……” “喂!这跟胸部有什么关系?” 美雪没好气地说,金田一则不发一语地干笑着。 春子从后视镜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道:“你们两人感情真好。” 春子看起来大概有三十多岁,从她开的这辆保时捷和脸上所涂的浓妆来看,春子的风格跟这种乡下地方根本不搭调。 至于坐在驾驶座旁的秋绘,她在一个月以前还是非常标准的东京女高中生,总是喜欢穿泡泡袜配上短至膝上十五公分的迷你裙。 但是,现在秋绘不但把长发剪短,连身上也只穿着宽松的t恤和斜纹粗布裙。 秋绘十分明白“入境随俗”的道理,同时也极力表现出自己想融入这块土地的心意。 相较之下,春子看起来好像非常排斥过乡下生活。 “谢谢你们为了秋绘特地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春子礼貌地说。 “哪里,你不用这么客气。倒是我们觉得好高兴,可以参加一年一度的祭典。” 美雪微笑地回道。 “你是指『雷祭』吗?事实上,云场村也只有这个祭典值得一提。我读国中之前也一直在这边住,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实在太无聊了。” “不过,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才令人觉得新鲜啊!” “美雪,那是因为你没有住在这边,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春子说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要不是哥哥过世,我挂念秋绘一个人,否则再怎么样我也不会……” 春子话说一半,猛然转头看了坐在旁边的秋绘一眼。 “啊!对不起,秋绘,我不是在责怪你。你为了不让朝木家产落入那两个人手中,竟然愿意委屈自己转学回到这个村子来,真是太了不起了!正因如此,我更不能让你孤单一个人,所以才会回到这里来。再说,我实在无法忍受让两个跟朝木家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霸占……” “姑姑,请在这边停车。我想在这里下车,一边为他们介绍云场村,一边散步回家。” 秋绘突然打断春子的话。 “好吧!不过,你们最好在下雨之前赶回来。” 春子有点不悦地停下车子。 “嗯。” 秋绘点头答道,迅速将车门打开。 3 他们下车的地方接近村子中心,因此可以看见一间大型的杂货店和几间小而干净的商店零星散布其中。 初来步到,金田一发现云场村的一大特徵就是民宅一律都是平房,而且每户人家的庭院里一定都种植着一棵大树。 金田一跟在秋绘后面走,不解地问道:“秋绘,刚刚下车时,你姑姑不是提醒我们最好在下雨之前赶回家吗?可是现在天气看起来这么好,应该不会下雨才对。” “不,一定会下雨的。每年到了八月,除非有什么特别的状况,否则每天傍晚一定会开始打雷,然后下个十到二十分钟的大雷雨。尤其像今天这么热的天气,更是容易下大雨。你们看,村子里的每间房子为了避免遭到雷击,所以都故意盖得很低,而且庭院里都种了一棵大树代替避雷针。” “嗯,真的耶!” 金田一朝四周张望了一会儿。 “我们的村子位于盆地中央,所以夏天会变得异常炎热,而且四周的山区又会聚集云雾而带来雷雨。不过,以前的人都认为这是神明的力量使然。为了对神明表示崇敬之意,我们的祖先便每年举行一次从今天傍晚开始的雷祭。” 秋绘详细地解说。 “原来是这样啊!” 金田一恍然大悟地直点头。 “秋绘好棒哦!简直就像导游一般专业。” 美雪打从心底赞美道。 “没有啦!我只是把别人说过的话转述给你们听罢了。” 秋绘有点害羞地吐了吐舌头。 美雪突然大叫! “啊!阿一,你有没有听到雷声?” “嗯,好像有。” 这时候,秋绘抬头望向天空,心有所感地说:“这个雷声距离我们还相当远,真正的好戏得等到太阳西沈,气温降低一点的时候……真希望雷声能再靠近一点。” “雷声靠近是一件好事吗?” 美雪讶异地问道。 “当然喽!如果雷神不来,雷祭就没办法进行了。我只要一想到雷祭,一颗心就雀跃不已。” 秋绘说着,脸颊泛起了红潮,露出相当兴奋的模样。 他们穿过村子中央的民房,看到许多摊贩都已经在那里等着大赚一笔。 突然间,秋绘走到金田一和美雪面前,正经八百地说:“对了,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们呢!” “啊,哪里……” 金田一不知所措地搔着头。 “秋绘,其实我们才该……” 秋绘立即打断美雪的话说:“我真的很感谢你们在这种大热天来到我出生的故乡——云场村。” “秋绘,你实在太客气了。” 美雪微笑地说道。 “好啦!我现在就带你们到我家去。我得先把我的妈妈跟妹妹介绍给你们认识,然后赶在祭典开始之前,帮你们换好雨衣。美雪,你可以穿我多出来的雨衣,至于金田一,我也帮你跟邻居的大哥哥借了一件雨衣。走吧!” 秋绘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旋即走在前头带路。 霎时,远方的雷鸣声微微地撼动大气层。 这一次,金田一清清楚楚听到雷声。 他抬头望着天际,只见云层开始从山顶朝云场村的方向扩散开来。 4 朝木家是一栋大型的和式宅邸,四周有高大的土墙围绕着。 不仅如此,土墙上面还布满了防止宵小闯入的碎玻璃片。 云场村里大多数的民房都只以树木当作围篱,因此戒备森严的朝木家可以算得上是名流之家。 金田一等人从土墙旁边的木门进入宅邸,来到干干净净的大庭院。 院子里同样不能免俗地矗立着一棵大榉树,这也就是秋绘曾提过 的天然避雷针。 金田一从花丛和树木的缝隙间,看见春子的红色保时捷。 他们沿着s形的碎石路,慢慢走到看起来相当古老的主屋前。 这时候,一位身穿和服的美丽中年女性打开木棂窗的拉门,探出头来打招呼:“金田一先生、七濑小姐,欢迎你们来到朝木家。哦,我是秋绘小姐的妈妈——叶片。请到屋里面来坐吧!” 叶片微笑地说道。 (“秋绘小姐”?她怎么这样称呼自己的女儿?)金田一偷偷看着一脸笑容的秋绘,心中暗忖道。 (秋绘的姑姑——春子说过:“我实在无法忍受让两个跟朝木家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霸占……”春子姑姑开始说这个话题时,秋绘竟然马上要求下车……) 金田一看得出来朝木家的亲戚之间出了问题。 :(叶片夫人或许就是春子姑姑所说的“那两个人”其中之一。) “秋绘小姐,外面很热吧!我泡些冰麦茶给你们喝好吗?” 叶片热络地问道。 “妈妈,谢谢你。美雪、金田一,上来吧!” 尽管秋绘和叶片彼此以笑容相待,但两人之间似乎存在着一种距离感。 他们走上宽广的玄关之后,不约而同地将视线停留在正面架子上的白磁大花瓶。 在白磁花瓶那白得接近透明的颜色当中,泛出柔和、轻淡的绿色。 即便是对陶艺没有任何兴趣的金田一,也不禁被这个花瓶给深深吸引。 “那个花瓶看起来好像很贵的样子。” 金田一用视线对美雪示意。 “是啊!价钱一定卖得吓人。阿一,你刚刚不小心绊倒的那个伞架壶也一样。” “那个东西没那么贵吧!你看!那个颜色又不好看……” 金田一回头看着放在玄关旁边的白壶,壶中插着白色阳伞、橘色花伞,以及一把蓝格子的雨伞。 “阿一,难不成你把那个伞架壶弄裂了?” “没、没有啦!或许有伤到一点,可是还没到裂开的地步。” “阿一,这屋里的东西都很贵哟!凭你那么一点零用钱根本赔不起。” “我知道啦!” 金田一十分不悦地脱下高筒运动鞋。 “阿一,把鞋子排好!” 美雪颐指气使地命令。 金田一一边咋舌,一边回头应道:“是!真罗唆……咦?” 瞬间,金田一的视线停留在置于玄关角落的凉鞋上。 那双凉鞋的样式相当与众不同,完全是用竹条编织而成的。 (这不就是我在栗树底下遇见的那个少女所穿的凉鞋……) 5 正当金田一的思绪四处游走时,春子歇斯底里的吼叫声忽然从屋外传了进来:“时雨,你是不是耳聋了?我叫你去把水桶和水管拿来!” 金田一和美雪都被春子怒不可遏的声音激起好奇心,两人立刻拖着刚刚脱下的鞋子跑到玄关外面来。 只见春子嘴角微微颤抖着,满脸怒气地站在红色保时捷的旁边。 朝木时雨毫不畏惧地和春子四目相接。 (果然是她!)金田一定定地看着皮肤白皙的时雨。 此刻,时雨身穿一件蓝色的雨衣,一副准备外出参加祭典的模样。 大概是雨衣颜色比较深的关系,时雨的皮肤看起来显得更加苍白。 “既然你要洗自己的车子,那么你应该自己去准备水管和水桶吧!” 时雨面无惧色地说完这些话,随即转过身背对着春子。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时雨看到了金田一,略感意外地眨了眨眼睛。 “你好。” 金田一轻轻地点头致意。 时雨正想回礼,却被春子一把抓住肩头。 “喂!我就是不知道水管和水桶放在哪里,才会请你帮我拿,你较个什么劲儿?” 时雨用力甩开春子的手说:“请我帮你拿?可是你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命令下人一样。” “你……” 春子愤怒得举起手来作势要打人。 “春子小姐,对不起。” 叶片急忙赶过来阻止。 “我马上帮你拿水管和水桶过来。时雨,赶快跟姑姑道歉。” “我不要!妈妈,你何必对姑姑卑躬屈膝呢?爸爸过世之后,妈妈理所当然是一家之主了,干嘛对一个吃闲饭的人……” “时雨,你少说两句。” 秋绘终于开口制止时雨。 时雨不发一语地望着秋绘,脸上的表情变得好复杂。 “姑姑,你也不要再追究了,今天还有我的朋友在场。至于水管,我现在帮你去拿。” “算了,今天不洗车子了。反正傍晚会下雨,我把车子停在这里,让雨淋一阵子,说不定还会干净一点。” 春子说完,忿忿不平地掉头就走。 这时候,秋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我们走吧!等喝完麦茶后,我们马上换雨衣去看雷祭。啊,对了,我帮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时雨,很可爱对不对?她比我小两岁,现在读国三。” “嗯……刚才真不好意思。” 金田一搔着头说道。 时雨也低下头,轻笑着回应:“你好。” “刚才……阿一,你见过时雨了?什么时候?在哪里见到的?” 美雪一脸诧异地看着金田一。 “是这样的,来这里之前我想休息一下,便躺在那棵大栗树下的板凳上睡觉,谁知道刚好被路过的时雨看到……哈哈哈!真是不好意思。” 时雨一面看着金田一手足无措的模样,一面将手捂在嘴边,发出银铃般的轻笑声。 美雪满脸讶异地楞在当场,但随即又露出一贯的亲切笑容说:“时雨,你好!我叫七濑美雪,是秋绘高中时的同学。” 顷刻间,时雨又变回原先的冷漠表情。 “你好。” 她冷冷地回了这一句,便快步走进屋子里。 6 朝木家除了屋子十分宽广,有好几个房间之外,连家俱和装横物品也都是纯日式的古董。 金田一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追问许多秋绘原本不想道出的事情。 朝木家有许多值钱的挂图、装饰品…… 这些古董起码都有二百年以上的历史,甚至还可以陈列在美术馆里展览。 然而,这些贵重的古董却成了朝木家里的一般生活用品。 在秋绘的带领下,金田一一边浏览屋里的摆设,一边和美雪进入一间有二十叠榻榻米以上的起居室。 “你家真有钱耶!” 金田一喝了一大口冰冷的麦茶,万般羡慕地说道。 秋绘听到这句话,不禁微笑地说:“朝木家世世代代都是以制作陶器闻名,在江户时代,我们祖先还曾经进贡陶器给大将军呢!事实上,我爸爸也是一位陶艺家,放在玄关的那个纯白色花瓶就是他的作品。花瓶上那种透明的白色并不是用染料染出来的,而是陶土本身散发出来的光泽。以前爸爸曾经告诉过我,云场村属于盆地地形,因此一下过雨后,山上的粘质土壤会流聚到盆地四周,而这些土壤便是烧制陶器的好材料。这些土壤被雨水冲刷的距离与时间愈长,土质就会变得愈细致。朝木家刚好座落于盆地正中央的位置,因此可以采到最上等的土壤。我们的祖先为了保护土壤,才会在屋外建造那道特有的高墙。” “原来是为了保护土壤啊!我还以为你们是担心屋里的古董被偷,才故意盖一道那么高的土墙哩!” 金田一边说边回想他在庭院时,脚下所踩的土地颜色。 这种土壤看起来干涸而坚硬,但确实是一种质地细致的白灰色粘土。 根据秋绘所说,只要一下起雨来,这里的地面便会马上吸收雨水变得湿润,而且色泽也会变成乳白色。 这种土壤一经烧烤之后,会随着温度不同而呈现出微妙差异的色彩。 而陶土烧制的技术,正是朝木象代代相传的祖传秘技。 因此,秋绘从小就被训练学习这种秘技。 “这么说来,你是为了继承父亲的工作才回来这里的?” 秋绘轻轻点头,算是回答了美雪的问题。 “那么……时雨地会那种秘技吗?” 金田一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提出这个问题。 秋绘讶异地回望着金田一,但随后又露出笑容回道:“是的,我爸爸当然也有传授给她。叶片夫人……我妈妈嫁给爸爸时,爸爸就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时雨从今以后就是朝木家的女儿,因此他对我们两人绝不会有差别待遇。时雨是在三年前来到我们家的,她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只要爸爸教过一次,时雨总是很快就能学会。我实在很丢脸,从懂事之后我就一直接受训练,没想到现在她烧出来的陶器反而此我好。” 说到这里,秋绘倏地站起来。 “好啦!我们也该去换衣服了。我有一件很可爱的雨衣要给美雪穿哟!不只如此,金田一的雨衣也很有男人味哦!” 秋绘一边催促金田一和美雪,一边把放在桌上才喝一半的麦茶收走。 7 在秋绘帮忙美雪换雨衣的时间里,金田一迳自走到起居室里等候她们。 震天价响的蝉鸣声从窗户外面流泻进来。 金田一拿起秋绘给他的大蒲扇,在胸前不停地煽风。 (这么大的房子里居然没有安装冷气机…… 不,云场村里的每一间民房好像都没有装冷气。 据说云场村因为盆地中央凹陷,以至于会吸收更多的太阳热气,使得温度高达四十度左右。 不过话说回来,夏天的气温本来就十分炎热。) 金田一这时终于了解到日式房子因为通风良好,才可以让人度过炎炎夏日的酷热。 突然间,清凉的微风穿过纱窗吹进来,轻抚着金田一的额头,让他觉得身上的汗水似乎少了许多。 (我好像曾经在哪里感受过这种凉风……啊!那是小时候的事情。) 当时金田一坐在他最亲爱的祖父膝盖上,听着被誉为名侦探的祖父诉说一个又一个的离奇事件。 不知不觉中,金田一停下煽风的动作,用身心感受这一阵从窗口吹进来的微风。 轰隆! 远处又响起雷鸣声。 金田一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只见从山顶扩散开来的云层增厚许多。 (真会拖时间!) 正当金田一等得不耐烦时,隔壁房间忽然响起女人的撒娇声:“武藤先生,现在不行啦!万一被别人看见了……” 金田一听到这番暧昧的话,一颗心不禁忡忡乱跳,满脑子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叶片夫人,没有关系嘛!” 一个男人用低沈的声音说道。 “啊……” 金田一听到“叶片夫人”这四个字时,不由得发出小小的惊呼声。 此时,隔壁房间的声音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脚底摩擦榻榻米的声音。金田一小心翼翼地竖耳倾听。 过一会儿,脚步声移到了起居室的门前。 “啊,金田一先生,你在这里啊?” 叶片一脸诧异地站在门口。 “哈哈哈,美雪和秋绘还没换好衣服,所以我只好在这边枯等了。” 说完,金田一手足无措地搔搔头。 “原来如此。啊,对了……” 叶片站在门口,用催促的眼神望着站在走廊上的一个男人。 “我来帮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先夫朋友的弟弟——武藤恭一老师,他是一位昆虫学者。武藤老师,这是秋绘小姐在东京读书时的同班同学——金田一先生。” “叶片夫人,你实在太客气了,请不要叫我老师,因为我只是一个吃闲饭的家伙罢了。” 武藤爽朗地笑道,旋即走了进来。 “你好,我是武藤恭一。承蒙叶片夫人不嫌弃,让我住在后面的独立房里。” 武藤的年纪大约三十岁左右,身材十分高大壮硕。 他长得非常俊俏,全身散发出一股十足的男人味。 令人觉得奇怪的是,武藤竟然在大热天里穿着灰色的长袖衬衫,以及厚布料长裤! 除此之外,武藤的长裤上还沾满了植物种子之类的东西,使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从野外研究回来的昆虫学者。 可是,金田一觉得武藤那双深遂的眼睛,隐约散发出一道狡滑的目光。 武藤用一种带有极度自恋意味的优雅动作,轻轻拂开眼前的头发。 (武藤应该相当受女人欢迎吧!或许他就是那种了解自己的魅力所在,而巧妙加以利用的小白脸。) 尽管如此,金田一却没有理由因为这样就排斥武藤。 于是金田一堆出一张笑脸说:“你好,我叫金田一一。你是昆虫学者啊!是研究什么昆虫?” 武藤露出极度经视的眼神,望着满嘴客套话的金田一似笑非笑地回答:“我专门研究蝉。这一带的蝉不论种类或数量,都是日本数一数二的地区。你听屋外的蝉叫声,我只要稍微倾听一下就可以区分出油蝉、熊蝉、蟪蛄、貂獠、茅蜩,还有寒蝉……啊!对不起,你似乎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 “哪里。你真是厉害,光从鸣叫声就可以知道蝉的种类。” 金田一心想武藤说自己是昆虫学者应该不是胡诌的。 “事实上,我一天到晚都追着蝉跑。对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想不想看看我的收藏品?” 武藤得意地问道。 “既然两位小姐还没装扮好,那我就去看一下吧!” 金田一应了一声,随即站起身来。 8 武藤寄宿的房子在主屋后面,是一间由储藏室改建而成的独立房。 根据武藤所说,他在半年前为了研究蝉来到本地时,秋绘的父亲——朝木冬生便将这间独立房腾出来给他住。 两个月之后,冬生却因为工作意外而不幸丧生。 在叶片的请求下,武藤从此寄宿在朝木家。 “因为我们家里只有女人在,做任何事情都不太方便,所以我请求武藤先生在完成论文之前,暂时留在朝木家。” 叶片用依赖的眼神看着武藤。 “是呀!哪,就是这里。” 走在前头的武藤说道。 正当武藤要步出后门的时候,天空突然显现一道闪电。 经过两、三秒之后,又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雷鸣声。 “哇!” 武藤吓得连连往后退。 “武藤先生,你怎么了?” 金田一不解地问道。 “啊,没什么,只是我一向最讨厌打雷……” 武藤边说边松掉长裤上面的皮带。 金田一满脸狐疑地望着武藤。 “闪电会落在金属上,尤其最常落在皮带的金属扣上。我听说有人在打高尔夫球时遇到打雷,原本以为只要离球杆远远的就没事了,没想到闪电竟然落在他的皮带扣上,结果因此触电而死。哈哈哈……” 武 藤满脸笑容地解释。 “哦。” 金田一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武藤大概不知道院子里的那棵大棒树有避雷针的作用。 不过,对害怕打雷的人而言,就算明知道闪电不会落在自己身上,也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惊胆颤吧!) 金田一在心里面想着。 “这样就可以了。我们走吧!” 武藤把松下来的皮带卷起来,放在走廊的一角,随即穿上放在石阶上的旧凉鞋,战战兢兢地边看天空边走进后院。 独立房距离后门大约六、七公尺,这段路中间既没有铺石块,也没有铺上小碎石,他们三人直接走在干涸的白色土地上。 “咦?” 金田一环视了一下四周,骤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叶片转头问道。 “我觉得很奇怪,怎么都没有看到脚印?” “那是因为这里的土壤干了之后会变硬,所以才没有留下任何脚印。” 金田一听完武藤的说明,更加困惑地追问道:“可是,这一带每天傍晚不是都会下雨吗?既然如此,武藤先生吃过晚饭后回独立房时,应该曾在软化的土壤上留下脚印才对啊!” 金田一不假思索地说完后,马上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这时,武藤和叶片两人心虚地互望一眼。 “经你这么一提我才猛然想起来,其实这阵子我晚上都没有回去独立房睡觉。” 叶片一搭一唱地接下去说:“是呀!因为整间屋里只有四个女人,总让人觉得不放心,所以这几天我都请武藤先生睡在主屋那边。” (屋外有一道顶端铺满碎玻璃的高墙保护着,根本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呀!) 尽管金田一的心里这么想,表面上还是一个劲儿地猛点头。 (从刚才在起居室里听到的温言软语来推断,说不定武藤先生是跑到叶片夫人的房间里睡觉。 果真如此,那么武藤先生竟然这么忝不知耻,还真是教人咋舌,而叶片夫人的厚颜无耻,也着实让人瞠目。 时雨和秋绘是否知道这两人之间的暧昧关系呢? 如果她们知道的话,时雨身为叶片夫人的亲生女儿,想必会受到极大的伤害。 不,秋绘才刚失去父亲,后母又红杏出墙,搞不好她受到的心理冲击比时雨远大。) 想到这里,金田一不由得同情起秋绘来。 叶片大概猜到金田一的心思,带着苦笑说:“金田一先生,你的好奇心还真旺盛,对事情的观察力也是一流的,真不愧是名侦探的孙子。” “咦?你怎么知道我……” “是时雨告诉我的。大概是秋绘小姐跟时雨提过你是名侦探——金田一耕助的孙子吧!” “哦。” 金田一轻轻地点一下头。 (看来秋绘和时雨的关系比她和叶月夫人之间的关系要好得多,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如此。) 金田一在心里面忖度着。 “请进!虽然屋里乱了点……” 武藤率先走进屋子,然后转过头来催促金田一进门。 9 金田一才刚踏进屋于里,便被室内的奇异景象给震慑住,以至于不小心被脚边的伞架壶给绊了个踉跄。 那个伞架壶在地上不停地滚动,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 金田一慌忙将伞架壶重新扶正,随后再度环顾四处。 “哇……” 金田一忍不住发出惊叹声。 只见墙上的玻璃柜中,收纳着上千只蝉的标本,而且每一个标本都附上一张登载俗名和学名的卡片。 金田一见到这幕景象着实大开眼界,但同时也萌生一种恶心的感觉。 “怎么样?有看头吧!” 武藤相当得意地问道。 “是啊!这一间屋子里到底有多少只蝉?” “这个嘛……其实我也没有很认真地计算过,不过至少应该超过四千只以上。” “四千?难不成这些全都是不同种类的蝉?” “不,全世界的蝉种类顶多只有一千六百多种,而这里的标本充其量只有三分之一左右。我收集了各种蝉从幼虫到成虫之间每一阶段的标本,而且也收集了翅膀上的纹路比较特别的蝉标本,以及可能成为新品种的蝉标本,因此这里的蝉标本数量才会这么多。事实上,我最引以为傲的是这边墙上的标本。” 武藤志得意满地指着另一面挂满米黄色标本的墙壁。 金田一好奇地走上前去看。 “这些不全都是蝉壳吗?” “没错,也就是所谓的『空蝉』。你看!那些大塑胶瓶里也全都装满了蝉壳呢!” “好多哦……” 武藤从眼角瞄到金田一愕然的表情,益发得意地说:“收集蝉壳比捕蝉要难得许多,因为只要稍微用力一碰,蝉壳很容易整个碎裂开来,而且保管时也要非常小心。虽然那两个塑胶瓶里的蝉壳有一点受损,却都是我从小费心收集起来的东西,所以我舍不得把它们丢掉。” 武藤指着两个上面装有半圆形把手、大小有如水桶一般的塑胶瓶说道。 武藤对蝉的那份狂热,确实令金田一感到相当惊讶。 “金田一先生,你一定认为我是一个奇怪的家伙,对不对?哈哈哈!记得我小时候第一次看到蝉壳时,内心的兴奋真的无法以言语来形容。每次一到暑假,我都会到附近的树林或公园里寻找蝉壳。只要一找到蝉壳,我就会雀跃不已,然后用纸片小心翼翼地将它带回家。大学时期我专攻昆虫学,毕业后没能找到理想的工作,就这样一天到晚捕蝉找壳。还好有叶片夫人的关照,我才能得以延续自己的兴趣,否则的话……” 武藤说到这里,叶片夫人马上插嘴进来说:“武藤先生,请别这么说。你研究蝉的生态是一项了不起的工作,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有惊人的发现,然后被聘请到知名大学任教的。” 金田一不知道叶片说这番话是出自于真心,还是希望武藤留在她的身边才这么说。 不管怎样,武藤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报答叶片夫人的大恩大德。” 叶片听了这句话,状似感动地点点头。 金田一对武藤和叶片之间一来一往的对话感到厌烦,于是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我也该走了。” 金田一正要走向门口时,刚好和进门来的春子迎面碰上。 春子抬起下巴,斜倪着紧靠在一起的武藤和叶片两人,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说:“哟!我还以为你们两人又腻在一块儿了,没想到金田一也在这里。” 武藤瞪着春子,没好气地说:“我跟谁在一起不关你的事吧!” 叶片刻意拉开和武藤之间的距离,沈默不语地低着头。 (咦? 武藤先生称春子姑姑为“你”,难道他们之间也有什么纠葛吗? 春子姑姑曾说过自己并不喜欢乡村生活,那么她之所以会勉强留在云场村,说不定就是为了武藤先生……) 金田一突然产生这样的想法。 “阿一,你在哪里?” 美雪的呼唤声将现场火药味十足的气氛完全打散了。 “我在这里!” 金田一大声回应,同时往屋外跑。 “呼!我还以为你跑到哪里去了呢!” 说着,美雪放心地松一口气。 秋绘站在美雪身后,当她看到叶片、武藤和春子三人各怀心事从独立房走出来时, 表情顿时沈了下来。 不过,秋绘马上又恢复原先的笑脸说:“金田一,你也赶快去换衣服吧!在祭典开始之前,我想先带你们去逛逛庙会。” 秋绘说完,对着金田一招招手。 “叶片夫人,我要赶快把论文完成,所以今天想在独立房睡觉。” 武藤开口说道。 此时,叶片赶紧挤出一丝笑容说:“嗯,那么待会儿我会把晚餐送到这里来。既然你要写论文,我想三明治应该比较适合吧!” “谢谢你。” 武藤面露感激的神色。 “那么我马上去准备。” 叶片轻轻领首示意,旋即掉头离开。 10 从神社牌坊笔直延伸出来的路上,全都摆满了贩售各式商品的摊贩。 在路上行走的人们都放缓脚步,一点也没有因为人潮拥挤、窒碍难行而感到焦躁。 神社区内呈现一片人潮汹涌、万头钻动的场面。 一般而言,神社总是盖在比较高的地方,但是云场村的神社却建在一处四周种满高大榉树的洼地里。 (大概是为了避免神社被雷电打到吧!)金田一揣测着。 神社的中央有一个大广场,广场上立了一个比一般祭典要稍微宽且低的高台,高台上面放了一个老旧的大鼓。 此刻,有七名男子穿着绘了奇怪图案的衣服围在大鼓四周。 他们拿着鼓槌相互敲击着,彷佛在表演一种舞蹈。 “秋绘。” 金田一一面大口大口吃着烤章鱼,一面转头望着秋绘。 “那些人为什么不敲大鼓呢?” “祭典还没有开始啊!白天将近四十度的高温会使水蒸气慢慢蕴酿成雷云雹,到了傍晚就会带来大雷雨。等到闪电落在神社四周的七棵榉树之一时,那七个男人就会以雷声为信号,开始敲响大鼓,同时揭开雷祭的序幕。啊!待会儿就要进入高潮好戏喽!” 秋绘边舔着跟美雪一起买来的棉花糖边回道。 “待会儿有什么高潮好戏?秋绘,告诉我嘛!” 金田一露出一副急着想知道答案的模样,然而秋绘却淘气地笑而不语。 “唉!算了。” 金田一放弃地叹道。 “秋绘,万一雷电没有落在七棵榉树上的话怎么办?难道雷祭就永远不进行了吗?” 美雪喃喃说着,同时用舌头舔了舔粘附在嘴巴四周的棉花糖。 “云场村从开始举行雷祭以来,这二百多年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因为榉树的树顶就是所谓的『御剑』,那上头绑有一把铜剑,然后又用铜线拉到地面上来。” “那不就成为『地线』了吗?” 金田一说完,秋绘立刻点着头道:“没错!云场村里的每一间房子前的大树上,都有同样的装置,这是利用避雷针的原理,以避免村民遭到电极。” 不久,他们来到离神社不远处的一座小凉亭里坐下来,尽情喝着从摊贩那边买来的弹珠汽水。 金田一将落在瓶底的玻璃珠摇得喀喀作响,并且开心地说! “最近我都没有机会参加地方性的祭典,而且就算去参加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喝到这种让人回味无穷的弹珠汽水。” “应该可以买得到吧!现在这种复古的饮料好像很流行。” 说完,美雪又喝了一口弹珠汽水。 “是吗?可是,我记得几年前跟你去参加祭典时,都没有看到摊贩在卖这种弹珠汽水。那里不但没有弹珠汽水,也没有捞金鱼,只有美式足球王的决战大赛。” “嗯,好像是这样。说真的,那种美式足球游戏一点意思都没有。” “对呀!不过话说回来,云场村举行的电祭感觉上像是很早以前的庙会活动,是不是,秋绘?” 秋绘没料到金田一会把话头丢给自己,猛然回过神来答道! “是啊、是啊……没错,东京已经很少有传统的祭典活动了。” “秋绘,你怎么了?你有点奇怪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美雪担心地望着秋绘。 秋绘连忙笑着摇头说! “我没事。只是我跟时雨约好在这里碰面,但是她到现在都还没来,我实在有点担心。” 秋绘一口气喝完弹珠汽水,将空瓶丢进临时设置的垃圾筒中。 她看看手表,随即一古脑儿地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想先去找时雨。依照往例来看,雷祭大概会在五点半到六点之间开始进行。嗯,还有三十分钟才五点……五点左右我们再在这个凉亭里碰头。这段时间你们就好好享受一下两人世界吧!” “噗……秋绘,什么两人世界?” 金田一闻言,诧异地将嘴里的弹珠汽水喷出来。 “哼!我才不要跟他成为一对……” 美雪嘟起嘴巴咕哝着。 秋绘见状,笑着对他们挥挥手,然后小跑步混进人群当中。 11 渐渐的,整个天空已经被黑漆漆的乌云给遮盖住了。 每隔不到十秒,天际间便会划过一道骇人的闪电,轰隆隆的雷声也紧跟着响起。 “啊!” 每当雷声响起,美雪就发出尖叫声,并且紧紧地抱着金田一不放。 如果是平常的话,金田一绝对会保护美雪到底,但是现在的他完全自顾不暇。 “没、没事的。秋绘说过神社四周都有取代避雷针的榉树,所以我们不会遭到雷殛……哇!” 一声轰隆巨响,使得金田一和美雪两人抱得更紧了。 “啊……” 美雪的全身不停地发抖。 “闪电好像落在这附近。” “嗯,好像没有落在七棵榉树上。阿一,雷祭还没开始耶……” 美雪吓得缩起身子。 他们两人随着雷声逐渐逼近,早已经没有心情享受雷祭,反而害怕得在凉亭里缩成一团。 (奇怪?那些村民们好像一点都不怕打雷的样子。 每次打雷时,他们都抬起头来望向天空,根本没有一个人发出尖叫声,也没有人抱头鼠窜。 这是因为他们知道雷电不会落到自己头上来的缘故吗? 还是云场村里的人们自古以来便将雷电当成敬仰的对象?) 金田一望着不为雷电所动的村民们,心里面觉得相当不可思议。 “秋绘怎么还没来?早就过了五点了。” 美雪低头看着手表抱怨道。 金田一也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时间是五点零五分。 对害怕打雷的美雪而言,这短短约五分钟感觉上像是有一、二十分钟那么长。 瞬间,天空又划过一道闪光,雷声也紧接着轰然响起。 “啊!” 美雪马上用两手捂住耳朵。 尽管雷声大得足以撼动大地,然而村民们却丝毫不畏惧,祭典热闹的气氛也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高台上的七名男子依然互相敲打鼓槌,同时忘情地跳舞。 此时,一群女巫们围在高台底下,双手拿着榉树的树枝,开始配合男人们敲打鼓槌的节奏,跳起姿态十分怪异的舞步来。 神社内的光线慢慢变得阴暗,让人产生一种彷佛误闯恶梦中的虚无飘渺感。 突然间,金田一猛然站起身来。 “阿一,你怎么了?” 美雪诧异地问道。 “我想上一下厕所。” “啊?你先忍一下,等秋绘来再去嘛!” 美雪不安地皱起眉头。 可是金田一感觉尿意十分强烈,让他一刻都不能再等下去。 “我马上就回来。” 金田一说完这句话,美雪立刻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 “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万一秋绘来凉亭看不到我们,一定会很担心的。” “嗯……那你要快点回来哦!” 美雪嘟起嘴巴,一脸不舍地目送金田一离开。 金田一在神社后面的厕所解完小便之后,赶紧小跑步跑向美雪停留的小凉亭。 就在这当儿,原本将近四十度的高温开始微微下降。 “嗯?” 金出一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天空。 在这一刹那间,一道炫目的闪光划破天际,同时天空也响起一声犹如爆炸般的巨大雷鸣。 金田一大惊失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青绿色的闪电残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这一记响雷彷佛是个信号一般,高台上的男人们争先恐后地冲向大鼓,使尽全力挥下他们的鼓槌。 女巫们也将手上的榉树树枝高高地挥向天空。 咚咚咚…… 大鼓的响声承续刚才的雷鸣响彻整个神社。 所有逛庙会的孩子们、滔滔不绝地话家常的母亲们,以及喝醉酒而胀红着脸的男人们都一齐抬头望向天空,兴奋地大声吼叫。 “哇!” 一道闪电划过黑暗的天际,刚好又落在榉树上面。 “哇……” 群众的欢呼声再度响起,男子们敲打大鼓的威势更加强烈。 这一刻,雨滴彷佛呼应现场的气氛般开始从天而降,没多久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金田一急忙想逃进神社的屋檐下躲雨,却硬是被那些争先恐后冲向广场中央的人群给挡住去路。 那些村民们非但不去躲雨,反而犹如久旱逢甘霖的沙漠居民一样,一面仰望着天空,一面将全身暴露在雨水当中。 于是,云场村一年一度的“雷祭”正式展开了。 第二章脚印之谜 1 在轰然巨响的打雷声中,她终于醒了过来。 她用手压住还隐隐作痛的头,慢慢地站起来。 这时,她那原本模糊的意识渐渐变得清晰,同时有一阵猛烈的冲击感紧紧揪住她的胸口。 她环视室内,登时倒吸了一口气。 (果然不是恶梦,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看到一具动也不动地躺在地板上的尸体,吓得连忙用两手捂着脸。 为了恢复心中的平静,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虽然她明知道眼前的尸体是被人杀死的,却丝毫没有呼救的打算。 因为她曾经和这名死者发生剧烈的打斗,甚至还顺手抓起一个沈重的菸灰缸,用力朝着对方的头上挥下去。 当时,大量的鲜血从那个人的头上喷了出来。 那个人面向天花板,瞪得老大的眼睛很快便失去光芒。 她看看手表,才发现整件事情发生在前后还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之内。 那个人已经从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变成一具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尸体。 她的心脏像祭典中的大鼓一般猛烈地鼓动着。 尽管她的心里有着惧意,但是却完全没有感到后悔。 (虽然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但在那一瞬间,我确实萌生了杀意。 我确确实实产生一个念头——杀了他! 不只如此,我甚至已经做好反过来被他杀死的心理准备。) 若真要说有一丝丝悔意的话,就是她实在不想因为杀死那个人,而让自己的人生也跟着完蛋。 (我得想想办法,绝不能被警察抓去。该怎么做呢?如果我不赶快动点手脚,万一被人发现那就糟了……) 她左顾右盼地寻找杀人凶器——菸灰缸。 只见菸灰缸上沾满了鲜血,滚倒在床沿边。 (好,先从这里着手。) 她抓起死者衣服的一角,用力擦掉菸灰缸上留下的指纹。 (对了,还有门把上面的指纹。 一般而言,擎察只要采集到门把上的指纹,便可以辨别出是谁最后进入这个房间。) 她仔细擦拭过门把之后,又小心地确认自己身上是否沾有任何血迹。 (还好没有……) 随后,她再度环视四周一遍,努力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呢?一定有的……) 顿时,闪电划过天际,一阵震耳欲聋的雷鸣也跟着响起。 这一瞬间,她彷佛受到雷神赐与智慧一般,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浮现出一个绝佳的好点子。 她必须利用这个大胆而巧妙、有如恶魔般邪恶的诡计,才可以从目前的困境中脱身。 她又看了一眼手表。 (没问题,还有时间。) 她大大地深吸一口气,让心情再度平静下来,然后开始行动。 2 当金田一离开凉亭后,美雪马上就感到后悔了。 (不晓得阿一找不找得到厕所在哪里? 阿一做事一向冒冒失失的,他会不会在情急之下又迷了路? 果真如此,那我就得一个人在轰天价响的雷声中慢慢等待了。) “唉!早知道我也跟去就好了。” 美雪后悔莫及地喃喃自语。 (赶快回来呀!就算阿一不回来,秋绘赶快来也好。总之,只要有人来陪我……) “啊!” 一道闪电划过云层之间,美雪的尖叫声也随之响起。 美雪立刻用手捂住耳朵,紧闭起双眼。 尽管如此,雷鸣巨响依然震动美雪全身的皮肤和耳膜。 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广场上的村民们依然若无其事地享受雷祭的热闹气氛。 美雪突然觉得自己真不该待在这里。 (云场村的人们为什么可以泰然自若地待在轰声连连的雷鸣声中呢? 难道只因为他们知道榉树有避雷针的作用?) 美雪也了解中原因,可是,她还是把人类怕打雷归因于本性使然。 (在夜空中观看绽放的烟火和听它的爆炸声,确实是一件相当有趣的事情。 可是,看到闪电从头顶上划过去,却只会让人感到恐惧。 这么强大的打雷声足以将整栋大厦的玻璃都震碎,让人全身都不禁竖起汗毛…… 这些村民们真的都没有这种感觉吗?) 美雪觉得自己好像误闯某个异次元空间,来到一处把雷当神来膜拜的奇妙世界。 “美雪,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美雪抬头一看,只见身穿黄色连身裙的春子正站在面前。 “啊,你好。” 美雪轻轻点头致意。 自从看过春子和时雨争吵之后,美雪便对秋绘这个时髦的姑姑没有什么好印象。 不过,在这个时候看到春子,美雪至少可以松一口气。 春子大概猜到美雪的心情,便一古脑儿地坐在她的身边。 “金田一真是个不负责任的男朋友,竟然把女朋友丢在这边,一个人跑到别的地方去!” “不是啦!阿一说要上厕所,可是我们又跟秋绘约好在这里碰面,所以才会留我一个人在这边。那个……我跟阿一他……” 美雪原本想解释自己跟金田一并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但随即又放弃这个念头。 (万一春子姑姑反问我和阿一到底是什么关系时 ,我该怎么回答? 若说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人的关系未免太亲密了,可是要说是男女朋友,却又还没有发展到那种程度……) 一道强烈的闪电打断了美雪的思绪。 “啊!” 美雪不由得紧紧抓住春子的手臂。 “打雷很可怕吧!” 香子淡然地说道。 “嗯。啊!又来了……” 美雪更加紧挨在春子的身旁。 “每当我参加雷祭时,就会深深体会到,不管自己在东京住多久,我终究还是云场村的人。说也奇怪,我对这么猛烈的雷声竟然一点都不怕!” “春子姑姑真的不怕打雷吗?” 春子微笑着说:“嗯,我一点都不怕。因为从小我父母就一直告诉我雷是神明,没什么好害怕的。而且如果你怕打雷的话,说不定还会招惹雷神生气呢!” “真的吗?” “是啊!所以只要看一个人怕不怕打雷,便可以知道他是不是云场村的人。拿叶月夫人来说吧!她绝对不会参加雷祭,因为她非常害怕打雷。哼!真是笑死人了。” 春子满脸不屑地笑着。 “不过,也有人例外啦!像有一些孩子明明不是村子里的人,却从小就不害怕打雷。” 说着,春子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殆尽。 “时雨打从三年前进来朝木家之后,每年都会跟家人去参加雷祭。原以为她是被强迫参加的,没想到我竟然猜错了!时雨一点都不怕打雷……真是令人讨厌的孩子。” 春子不知不觉地说出心中的话。 春子看见美雪沈默不语的模样,立刻又装出一副笑脸说:“啊,对不起,我们今天才刚见面,真不该对你说这些话。” “哪里。” “秋绘真是可怜啊!万一我没有待在云场村,她就几乎是孤立无援了。我想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请你们来这里玩。” 美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低头不语。 春子原本还想再跟美雪讲一些话,一道眩目的闪光骤然划过人们眼底,一阵凄厉的雷鸣也跟着轰隆响起。 3 金田一被蜂拥而上的人潮和猛烈的大雷雨困住,整个人好像陷进洗衣机里一样,被搞得晕头转向的。 虽然金田一距离美雪等待的凉亭不到五十公尺,可是他非但无法靠过去,反而还被汹涌的人群给挤得愈来愈远。 村民们在雨水的冲刷下互相推挤着,每当雷电落在围着神社的大榉树上面,大家就不约而同地发出吼声,同时将两手高高举起,彷佛向天膜拜一般。 (或许闪电的光芒、打雷的轰然声,以及浇打在身上的雨水已经将村民们带领到某种恍惚的状态中。 电视新闻曾报导人们处在祭典当中,经常会情不自禁地变得疯狂。) 身为外来者的金田一可以感受到,云场村举行的雷祭除了有极其猛烈的雷电之外,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感。 这种雷祭不单是一种庆典活动,反而更像是膜拜古代某种神的仪式。 “喂!让我过去。” 金田一一边胡乱地吼叫,一边死命地想往前走。 但是,现场根本都没有人理会金田一。 村民们都散乱着头发,一心一意向不绝于耳的雷声膜拜着。 金田一一边使尽全力推开人群,大声叱喝,一边也慢慢沈醉在四周的狂热气氛中。 此刻,一道道的闪电彷佛照相机的闪光灯般不断射进人们眼底,紧接着一阵阵撼动人心的雷鸣声也响遍整个大地。 高台上的男人们猛烈敲击着大鼓,一声一声地直接冲击人们的心脏。 金田一在丰沛的雷雨冲刷下,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不只如此,金田一的身体也渐渐麻痹了,两脚开始不听使唤。 刹那间,有一个人伸出冰冷的手,用力抓住金田一的手臂。 那个人十分巧妙地推开人群,将金田一带离喧闹的气氛中。 金田一来到神社的屋檐下,整个人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 “咦?我……” 金田一原本绑在后脑勺的马尾已经松开了。 他拨开紧贴在额头上的浏海,慢慢抬起头来。 “金田一,你没事吧?” 时雨用清亮的嗓音问道。 “没、没事。时雨,谢谢你!这个雷祭还真是吓人。” 金田一轻轻晃了晃还有点浑沌的脑袋,旋即定定地看着时雨。 “你……” 当金田一的眼睛一接触到时雨时,整个人不禁呆楞住了。 因为时雨身上穿的那件蓝色雨衣,被雨水淋湿之后,紧紧地贴附在她的身体上。 在闪电的映照下,时雨看起来好像是刚从海里爬上岸的美人鱼。 每当有闪电划过天际,时雨那双透明白皙的大腿便隐约从雨衣下暴露出来。 金田一望着时雨那身和年龄不符的窈窕曲线,不禁感到咋舌不已。 时雨的胸部虽然没有很大,但是和她纤细的脖子、手臂相较之下,格外显得丰满许多。 时雨的雨衣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甚至连乳头都清晰可见。 金田一的一颗心像小鹿般狂跳不已,完全不知道该把视线落在何方。 然而时雨却丝毫不在意,还将身体靠过来说:“你怎么一个人到处乱跑?美雪呢?” 时雨眯起那对细长的眼睛,皱着眉头问道。 大概是因为皮肤白皙的关系,她那小而丰盈的嘴唇看起来就像是涂了口红一般艳红。 顿时,金田一觉得血液直往脑门上冲,赶紧拉开身子说:“这、这不太好吧!你这个样子……” 时雨闻言大吃一惊,不解地歪着头问:“我怎么了?”说着,她又凑近过来。 “你看,你的雨衣都紧贴在你身上了。” “哎呀!这根本没什么嘛!举行雷祭的时候,村民们都是这个样子。” “可是,你这个样子让我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 “啊!” 瞬间,时雨轻轻尖叫一声。 金田一原以为时雨要跳进自己怀里,因此早就备好架势,没想到她却一溜湮地窜到另一边去。 时雨丢下楞在当场的金田一,跑到一个木制的香油钱箱前面。 “时雨,怎么了?” 金田一正想跑上前去时,时雨倏地回过头来,将食指抵在嘴巴前,要他保持安静。 于是,金田一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时雨将嫣红的嘴唇凑返到金田一耳边说:“蝉正在脱壳,这是难得一见的景象。” “哦。” “它大概知道会下雨,所以跑到屋檐下来脱壳。” 金田一凝神细看,果然见到一只蝉正栖在香油钱箱的边缘脱壳。 蝉身上的米黄色壳正从背部一带破裂开来,成虫缓缓地从壳里面抬起一半的身体。 “是白色的耶!” 金田一不禁低声惊叹着。 这只蝉除了黑色的复眼之外,全身都呈乳白色。 蝉慢慢从米黄色的壳中爬出来,它那蠕动的模样就像植物的种子刚萌出芽来一般。 “很神奇吧!” 时雨微笑地说道。 “嗯,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金田一答道,同时转头看着时雨的侧脸。 时雨的肌肤就像刚从壳里爬出来的蝉一般透明白皙。 “加油!这是你脱离阴暗的地下生活之后最终的舞台……” 时雨的眼睛 一动也不动地紧瞅着蝉。 (时雨讲的话好成熟,完全跟她的年龄不符。 她那白皙而光滑的肌肤,好像从来都没有晒过太阳的婴儿一样。) 金田一看看时雨,又转头看着蝉。 (蝉在幼虫时期的七年时间里,一直都是在阳光照不到的地底下生活,如今好不容易才得以见到这个世界。这么看来,时雨倒是跟这只从壳里挣脱出来的蝉很像。) 金田一一次又一次地交互看着蝉和时雨。 此时,雨已经停了,只有雷声依然在天空不时鸣响着。 (秋绘说过时雨不是云场村的人,那么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金田一受到一股无法压抑的好奇心鼓动,忍不住用手拍拍专心望着蝉的时雨肩头。 “时雨……” 金田一话还没说完,美雪的叫声突然传进他的耳里。 “阿一!” 美雪在秋绘和春子两人的陪伴下,小跑步地跑往神社屋檐下。 金田一急忙退后两步,十分夸张地挥手应道:“啊!美雪,我在这里!” 美雪困惑地看着金田一和时雨,相当露骨地皱起眉头。 “你在这里干什么?” 说完,美雪还瞪了金田一一眼。 “我、我们来这里躲雨。” “雨早就停了。” “咦?真的耶!” 金田一走到屋檐外,愕然地将两只手掌朝向天空。 “真的停了!刚才雨下得可真大。” “走吧!大雷雨停了,秋绘也来了,雷祭正热闹地进行着,让我们慢慢享受祭典的乐趣吧!” 美雪用力揪着金出一的耳朵。 金田一一边发出惨叫声,一边被美雪拖着走。 4 晚上七点以后雷祭的活动结束了,他们慢慢踱步回朝木家去。 金田一那湿透的雨衣拜雨一停立刻又升上来的热气之赐,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便完全干了。 同样被大雨淋成落汤鸡的时雨,大概是不想和春子碰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踪影。 秋绘的雨衣也湿答答的,但是并没有紧贴在身上。 (秋绘的雨衣或许是用防水的质料做的。) 金田一背着美雪,偷偷地询问秋绘这件事。 秋绘一听,不由得吐着舌头说:“如果只有村民们在场的话,就算雨衣湿透了我也不会感到不好意思,因为每一个人都一样啊!但是,今天有你们作客,于是我特地选了一件防水的雨衣来穿。我很聪明吧!” 春子穿着黄色连身裙出现在雷祭中,她与众不同地撑着伞,所以根本没有淋到雨。 对云场村的村民们而言,在雷祭中被雨淋湿是一项很重要的仪式,不过长期生活在东京的春子完全不把它当成一回事。 金田一又好奇地询问春子。 春子冷哼一声,旋即笑着回答:“我可不想感冒。” 待金田一等人回到朝木家时,雷鸣声早已经远去,天空也布满了点点繁星。 “妈妈,我们回来了。” 秋绘在玄关大声叫唤,等候叶月的回应声。 可是大家都没有听到叶月的应答声,反而是换上蓝色连身裙的时雨从起居室里探出头来。 “时雨,妈妈呢?” 时雨看着走廊后面回道:“我不知道。我回到家之后,就直接进去房间换衣服。不过,我想她可能去给武藤先生送晚餐,刚刚她是这么说的。” 时雨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白皙脸孔,隐隐约约罩上一层阴影。 (时雨果然也注意到武藤先生和叶月夫人之间的关系。) 金田一在心里面想着。 “啊!” 就在这时候,叶月的尖叫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时雨和秋绘互望一眼,同时开口说:“妈妈!” 金田一出于直觉地知道有事情发生,遂一把推开秋绘和时雨,迅速穿过走廊,朝着声音的来源处跑去。 其他四个人见状,也紧跟在金田一后面。 金田一循着声音来源跑到后门的尽头。 “是独立房吗?” 话声甫落,金田一用力打开后门。 金田一匆匆穿上散放在石阶上的不凑对凉鞋,正想走下石阶时,随即又停下脚步。 谁知道就在这一走一停之间,金田一一不留神,脚底下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滚下去,还好他及时抓住放在后门口的洗衣机,才勉强止住跌势。 “金田一,发生什么事了?” 秋绘紧张地问道。 “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到独立房去看看。” “为什么?如果有小偷的话,那你不是很危险吗?” 美雪担心地说道。 “我想不可能是小偷,因为小偷不可能这么容易就闯进这间有高墙围住的屋子。” “那么,阿一,刚刚的尖叫声……” “不知道,所以我想一个人过去看看。” “为什么?你打算做什么?” 春子说着也挤过来,使得站在石阶上的金田一不得不闪到一旁。 “请你们看看这个。” 金田一指着独立房和主屋之间的地面。 在后门电灯的照耀下,泥泞的路面上零零落落地拖着两道脚印。 有一道是男用凉鞋印上去的大脚印,另一道则是女用凉鞋的脚印。 “脚印?” 时雨用手压住长长的头发,探出身体俯视着地面。 “嗯。我想男人的脚印大概是武藤先生留下的,至于另一道脚印应该是叶月夫人的。为了谨慎起见,我不希望地面上再印上更多脚印,所以请你们先在这边等着。还有,请你们仔细确认一下,现在确实只有这两道脚印,对不对?” “嗯,没错。” 美雪点头应道,其他人也纷纷颔首示意。 金田一只说了一声“好”,便刻意避开那两道脚印,绕远路朝着独立房走去。 5 此时,独立房内一片静寂,完全没有任何异状,也感觉不到有人在里面走动的声响。 金田一稍微松一口气,轻轻地打开独立房的门。 房里的灯亮晃晃地点着,地上整齐地放着两双不同大小的凉鞋,伞架壶中插着一把蓝格子雨伞。 金田一脱下凉鞋走进屋内,快速地扫视房间内部。 这个狭窄的房间跟金田一白天看到的没什么两样,墙上依然装饰着许多蝉和蝉壳标本。 不过,当金田一的视线望向桌子对面时,马上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叶月倒在床边,而她送过来的三明治全都散落在地板上。 此外,床铺上的“那堆东西”隐约散发出一种诡异的气氛。 刹那间,金田一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使得他的心脏咚咚咚地加速狂跳。 金田一勉强稳住自己紊乱的呼吸,一步一步向床铺走过去。 当他看清楚“那堆东西”的真面目时,不禁被吓得退后一大步。 只见上千个米黄色的蝉壳被倒在床铺上,而且蝉壳底下有个东西被掩盖着。 金田一从成堆蝉壳的空隙中隐约见到衣服的模样。 他往前仔细一看,落在枕头部分的蝉壳被扫开来,露出一张人的脸孔。 金田一把耳朵凑近叶月的脸旁,确认她只是昏过去之后,便小心翼翼地跨过她,仔细探看那个被无数蝉壳覆盖着的人。 (果然……) 金田一轻叹一口气。 这时候 一卷全 【第一章新魔巫王国1】 内容简介 金田一和美雪开心地前往绀碧和朋友相会,孰知,一群自称「魔巫圣教 来的使者」占领了渡假中心,并目睹残酷的剖心仪式,金田一能带领大 家脱离险境吗? 序章 那国守彦看见眼前一望无际的景象,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这根本就是上帝的杰作――投射於海面上的闪亮光环,就像灯光照射在舞台上的主 角般,让海底这座雄伟的建筑无所遁形。 垂直竖立的巨大岩壁,就像保护神殿的铜墙铁壁一样牢不可破。 高耸直立的壁面上,雕琢出宛如通往神殿入口的石阶。 这个石阶面对著海面,以同等的间隔直登而上。 虽然它可能经过海流数千年的冲刷,不过仍然保存著古代祭者膜拜神殿时的壮观气 势,以及美丽的景观。 爬上石阶后,一片约三十公尺宽的四方形广场呈现在眼前,上面矗立著更大的岩壁 与石阶,放眼望去,立刻使人联想到丘陵顶端神殿都市的伟大形貌。 广场的地面上,等距离排列了数个四方形洞穴,不禁让人想到那里可能曾经树立了 坚固的石柱。 此外,这里也留下类似下水道的痕迹。 刹时,那国守彦的脑海里,浮现出一股涌自神殿的清澈泉水,经过下水道通往祭拜 者集合的广场,滋润著他的喉咙和心灵。 虽然嘴巴里塞著空气调节器,不过仍然看得出他发出惊叹声的嘴型。 随著这个伟大的「深蓝」海底遗迹出现,历史即将换上新页,甚至可能推翻现今的 考古学理论。 截至目前为止,冲绳岛附近的海底发现了不少人工建造的文明遗迹。八重山诸岛的 与那国岛沿岸的阶梯形巨石群,一般通称为「深蓝」遗迹。 然而长久以来,那些「深蓝」遗迹却被所有顶尖的考古学家们视为自然形成的石块 而忽略掉。 越是权威的学者,对於违反常理的新发现,越是歇斯底里地抗拒著。 这些保守的考古学家们,从不轻易认同这些足以推翻古代文明史的海底遗迹的存在。 (唯独这一次不同……) 那国套著氨基酸乙酯制的手套,紧抓住系著锚的绳索,身体顺著海流的方向,沉醉 在改变他一生命运的那张相片的回忆里。 那国原是名门私立大学的考古学系助理教授,眼前拥有一片灿烂的未来。却因为这 张相片的关系,他舍弃了地位、名誉,甚至离开妻子,来到冲绳岛的海底,专心一意地 探索……说起来,那是五年前的事了。 当时,有一位住在冲绳岛以捕鱼为生的朋友,在捕鱼时丧失生命。 那国参加他的葬礼时,丧者的妻子拿了一张泛黄的彩色相片给他看。 丧者的妻子曾听先生说过,这张相片是在他常去捕鱼的绀碧岛附近海底拍摄的。 这张海景照片拍得并不十分清楚,看起来像是用简易型水中摄影机,借著搜寻灯光 照明而拍摄下来的。 海底呈现出不自然的平坦,看似龟裂的沟纹规则地纵横交错,怎么看都像是欧洲古 街道上常见的石板路。 不过让那国目不转睛的却是照片中间那个接近正方形的石块,石块上有个很明显的 人工雕刻记号,颇令人玩味无穷。 ∞这符号在数学里代表无限大的意义。 那国守彦拿著照片,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距离绀碧岛不远的石垣岛是那国的出身地,他从小就常听祖父述说绀碧岛流传已久 的传说。 从前岛上曾住著神仙,是世界的中心……如今,他唯一记得的就是祖父写下的古代 神明印记,正是眼前相片里的无限大记号。 (如果这张相片里的东西真正存在的话……) 想到这里,他变得坐立不安,马上用当时身上所有的现金买下这张相片,并且移居 到这座南海孤岛。 半年之后,那国不顾妻子的反对,毅然辞去工作,变卖房子,抛下妻儿,拿著现金 远赴冲绳岛。 他在绀碧岛盖了一栋小屋,购置船只和所有探勘海底的机械和材料,每天潜入海里 探勘。 光阴似箭,至今已经过了五年的时间,就在探勘资金即将花光之际,奇迹突然出现 了……无数的银色小鱼群忽然围绕著那国。那国彷佛从梦中甦醒过来,看著手表上的时 刻,再抬头看著停在海面上的小船,口中的空气调节器吐出来的气泡逐渐膨胀,犹如光 亮的漩涡般朝海面上升。 虽然那国现在还没有见到那张泛黄相片中显示的奇怪记号,但他深信照片一定是在 这附近的某处拍摄到的。 他决定游出海面再测量一下位置的准确性,便将摄影器材携入海里。 这会儿,他猛然想到自己应该前往东京寻找资助者。 往后的挖掘作业必定会花费相当多的金钱,那国现在身上的资金所剩无几,根本不 够用。不过他相信一定能够找到愿意提供这次改变历史挖掘作业的赞助者。 那国想著,一面放下绑著锚的绳子,一面踢著蛙鞋慢慢游上海面。当他快游到船底 时,那国眷恋地再次回头俯视海底。 在那国眼中,柔和的阳光穿梭在波浪之间,投射在沉静的海底遗迹群,发出明亮的 蓝色。 (好肃穆的蓝色啊……) 那国仔细眺望这一大片深蓝色的遗迹群,并且决定为它们取一个符合现代化的名字。 就这样,绀碧岛的新名字――「深蓝」(deeblue)诞生了…… 第一章新魔巫王国1 唧唧、唧唧、唧唧……电脑主机开始运作之际传出这声音,表示正在读取软体资料。 有些人对电脑开机必须等待一、两分钟感到相当不耐烦,但是这对宫垣建也来说, 却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唧唧、唧唧、唧唧……就像苍蝇临死前痛苦地扭动身躯、挥舞翅膀的声音一样,主 机运作的声音在他听来,有如一种无法言喻的悦耳琴声。 听到这个声音,他清楚地感觉到,耳底的那一团陈年霉菌正一层一层地剥落。 耳朵里的霉菌困扰了宫垣许久,他会被任职长达七年之久的警卫公司解雇,也是因 为耳垢引起耳鸣,让他一时失去理智,才会愤怒地用警棍殴打同事。 「他」的灵眼看到的霉菌,原是七千年前在魔巫神殿所祭拜的象身偶像中孳生的, 听说这种陈年霉菌常黏贴在神官的耳朵里困扰他们。所以陈年霉菌会在宫垣的耳朵生长 ,正是他由魔巫神官转世的证据。 为甚么陈年霉菌会随著电脑主机运转发生的声音而剥落呢? 这个无解的问题终於在「他」那里得到答案。 电脑主机运转产生的声音,对经过高度电脑化文明的古代魔巫王国而言是一个具有 神圣意义的东西,它可以加强正面精力和压抑负面精力。 在古代魔巫王国里,那声音可以治疗各种疾病和障碍,所以耳朵里的陈年霉菌会因 为这个声音而剥落,一点也不奇怪。 唧唧、唧唧、唧唧 ……电脑开机完成,十七寸的crt萤幕桌面上出现那斯卡图像。宫垣点了一下萤幕右边的连线图示,三十秒不到便上了网路。 耳朵深处的陈年霉菌已经消失,令人难忍的骚痒和耳鸣也痊愈了。 这时,一种像是服用兴奋剂后的亢奋和充实感,传递到宫垣右手的滑鼠上,进而活 络全身细胞。 当萤幕上出现连接到「他」门扉的图形时,宫垣微眯著眼睛,大大地吁了一口气说 :「啊!终於到了……」 门的对面有一条街,和痛苦的现代文明有相当距离的古老世界,就在眼前等著自己。 这里是魔巫王国的一条街道,里面住著自己的朋友、情人、自己「真正」的父母和 「他」。 宫垣点了一下门的钥匙洞,上面显示著:「请输入密码和id。」 宫垣输入这键入不下几千次的id和密码后,电脑喇叭随后传出「唧唧……」的声 音,紧接著,大门向左右两侧打开。 由此开始,画面呈现一道金黄色的漩涡型光束,继而转入别的场景。 首先出现的是石板地面长廊,再往下走即碰到三个门。 左边的门是接触人民生活百态的「市街区」,属於五圣徒之一的宫垣鲜少进入这扇 门,只要一进去,必然会受到民众的欢迎和爱戴。 遇到这种情况,宫垣通常会说几句祝福的话回应热情的民众。 由於他对病人和伤患施展超能力的奇迹,因此而摆脱痛苦的人们都对宫垣赞不绝口 ,最后才开始一整夜的祭典活动。 右边的门是进入圣徒和女官们住所的通道,宫垣等圣徒的生活非常优渥,日常生活 都是由美丽的女官照料。 住在闪亮的银色宫殿中,宫垣和前世就通灵的「真正」父母,以及谈得来的朋友、 情人一起生活。在这里所享有的一切幸福,都是宫垣在虚伪的现代生活中享受不到的。 中间的门除了圣徒以外,其他人一律禁止进入。因为那是「他」的住处,同时也是 通往复活之都「新魔巫王国」的中心――黄金神殿之路。 宫垣纵使身为圣徒,但在进入这扇门时,也会因为心情太过紧张和亢奋,致使手上 握著的滑鼠不禁微微颤抖,掌中也渗出些许汗水来。 宫垣点了大门的手把一下,「卡」地一声,电脑喇叭传出一阵阵震撼人心的交响乐 曲,接下来,随著铜钹的声音响起,门缓缓地打开了。 炫目华丽的黄金圣堂立刻呈现在眼前。 宽敞的圣堂正中央那座无人的天皇宝座周围,聚集了一些「候选人」。 目前,已有五个人在此集合,除了蓝色的「他」之外,其余五人各以五种不同的颜 色代表自己。 宫垣打开门,找到进入这个世界不久即代表自己的「人物」后,马上陶醉在一种无 与伦比的欢愉中。只有在这个地方,他才有被重视的感觉。 忽然间,萤幕下方三分之一的部份变黑,接著,蓝色、黄色、绿色和紫色的文字相 继出现,「他」正和圣徒们谈论,宫垣也随即敲打键盘加入交谈行列。 「国王还没有来吗?」 黑色字幕上浮现的红字表示宫垣正在「发言」。 在黄金神殿里,所有的人都以颜色表示国王赋予的性格,宫垣的颜色是代表勇气的 红色,即是勇敢的圣徒。 为了不辜负红色的荣耀,宫垣必须比任何人还要勇敢果决。 「还没到,雷德(red)。」 绿色文字回答宫垣的问题。 「那么我们五位圣徒先讨论计划的细节。」 绿色文字是「五圣徒」的第二位――葛林(green),他是主宰智慧的圣徒, 东大毕业,现实生活中是任职某大公司的企业菁英。 「也好,那么现在先由耶罗(yellow)报告。」 宫垣快速敲打键盘,画面上马上出现红色文字。 在这里,宫垣代表的「雷德」必须摆出威严的态度说话,他身负著国王赋予他的任 务,也就是使神圣王国――新魔巫复活的主控权,这份责任感让宫垣身心始终处在紧张 的状态下。 在宫垣的催促下,黄色文字马上回答:「前几天我到上海视察时,依照记忆中的地 点,找到了『欧里哈鲁空』。它保存的状态比想像中要好,只要将其中几部份稍加整修 ,相信还可以使用很久。另外,我在当地遇见了五十五年前认识的人,我已经拜托他帮 我确实将东西运送到港口。」 一连串简单扼要的黄色文字迅速出现在萤幕上,让人无法想像耶罗已是七十八岁高 龄的老人。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他在九州帝国大学就读时,为了研发新型炮弹,曾经被招聘到 上海去研究武器,所以是这回作战中不可或缺的人物。 耶罗在某研究机关任职到六十岁退休,之后在故乡冲绳的离岛――也就是即将作战 的舞台,仅仅五十余人居住的绀碧岛当渔夫。 他除了有一点白内障外,智力和体力一点都不像是快八十岁的老人。 一年前,在那霸市的咖啡店初见身穿蓝色工作服的耶罗时,宫垣完全猜不到他的实 际年龄。 他的皮肤晒成古铜色,身躯瘦小却保有五十岁的强健肌肉。与他握手时,还以压迫 性的力量回应拥有空手道段级资格的宫垣。 瞬间,宫垣马上明白「他」为何给耶罗代表「军人」圣徒的理由。 那时候,耶罗带来的两人,相继成为欧瑞吉(e)和朴波(purpl e)。 欧瑞吉代表「武斗」,朴波则是「电脑」的意思。 纵然欧瑞吉曾经由祖父耶罗那里学得琉球拳法,可是当他和十五岁的朴波同时被封 为圣徒时,的确引起众人相当大的疑惑。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他」的这项判断足以证明「他」有神奇的预知能力。 朴波接受过一年的网路教育,充份发挥程式设计的才华,目前已是作战时无法欠缺 的一名战力。 「雷德,我要报告!」 萤幕上出现属於朴波的紫色文字。 「昨夜,我们第七次侵入『深蓝乐园饭店』的主电脑,让主机感染时间控制病毒。 只要开始作战,饭店里的保全系统将会自动被破坏。」 「嗯,做得很好。朴波,为了表扬你的功劳,国家复兴之际,胜利女神神殿的石碑 上将刻上你的名字。」 宫垣马上给她适时的奖励。 接下来是葛林的报告。在现实生活里,葛林的工作是进口建筑配件。 中国上海的建筑业经过一段蓬勃发展后,突然碰上经济不景气,使得钢铁和瓦斯管 线设备等建筑配件生产过剩。 之后,由於日本国内放宽建筑方面的限制,他任职的公司也开始进口一些便宜的建 筑材料。 葛林的任务就是将欧里哈鲁空混入建筑配件中由上海运到日本。 作战用的欧里哈鲁空有两个,一个是事前的示威行动所用,另一个则是为了作战用。 欧里哈鲁空原本是传说中的海洋文明――亚特兰提斯帝国中常用的一种万能金属。 为了掌握 作战成功的关键,宫垣将万能金属「欧里哈鲁空」这名称提出来作为魔巫 王国的象徵,旨在提高圣徒的作战士气。 当时「他」也赞成宫垣的建议,还赐予他七百年的祝福。 经过五十五的时间,使王国复活的杀戮兵器――欧里哈鲁空主要的攻击对象,就是 那些企图污染圣地「深蓝」的愚民们。 古老的传说预言到:当圣地甦醒的那一天,天空的星星将连成巨大的十字形摇晃著 大地,欧里哈鲁空将协助魔巫人民发挥力量,达成复国的目的。 「葛林,前往上海的手续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我已经预约了耶罗和雷德三天后――星期六的机票。」 绿色文字回答宫垣的问题。 葛林话一说完,萤幕上突然出现遭到雷击的激烈画面,黄金神殿的3d影像彷佛遇 热溶化般,变得歪七扭八。 「啊!国王降临了……」 耶罗欢呼道。 登时,宫垣马上移动滑鼠,让代表自己的「人物」趴下,见状,其他四人也都照做。 一会儿,萤幕上出现一个小开口,洞口深处缓缓出现的「蓝色人影」逐渐向前逼近 ,电脑喇叭也同时播放著庄严的巴洛克音乐。 这会儿,宫垣感觉身体被某种兴奋感包围著,全身的细胞都蠢蠢欲动。 (这是启示――叙述著破坏与重生……天空、大地、宇宙,不,应该是支配百亿颗 星星的救世主降临了……「他」甚至连遗传分子都算好了,还将精华的一部份留下来给 我们。) 复活之都――新魔巫的国王,现在正站立在众人面前。 宫垣打开抽屉,拿出与国王见面时不能欠缺的「秘药」。这颗小小的胶囊,国王只 赠予亲信,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古代魔巫王国的秘药。 吞下忠心表徵的秘药,宫垣立即飞进萤幕上那片豪华舞台中。 最后,黄金神殿的主人,以深蓝色的国王影像出现在皇冠宝座上。 他就是由网路上蕴育出来的新魔巫王国的统治者――西萨王,一个神与恶魔的综合 体。 【第一章新魔巫王国2】 清晨的阳光透射进屋子里,我新买的麦金塔电脑外壳的颜色,就像珊瑚礁海面般白 蓝相间。 这台电脑是由柔和的白色和冷清的蓝色组合而成,硬质的钢制机体透露出坚固、可 信赖的现代感。 其实在秋叶原商店里这台电脑被日光灯照耀时,我就发现到一个有趣的现象了。 这款电脑在设计时,不知设计师是否特意以太平洋的蓝海和珊瑚礁白化的色彩搭配 制造而成。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设计显然是成功了。 它使我想起自己漂流到海面附近,由上往下俯视那片不可思议的景象――一座被冷 酷又厚实的海水封锁住,已经灭亡的文明残骸的情景……在蓝色透明的树脂外壳里面, 安置著电脑心脏部位银色铁块包裹的硬碟,就像沉积已久的海底遗迹,那微暗肃静的蓝 色,正好调和了围绕著遗迹的肃穆死寂。 冲绳岛拥有高度文明的事实,在历史书上是找不到的。 (那么这个奇怪的遗迹究竟意味著甚么呢?) 长久以来挥之不去的疑问,如今仍盘旋在我的脑海里。 虽然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可是我只要一想到海底那片「深蓝」遗迹,思绪就 会变得混乱。 德国有一位汗里西.休里曼先生,毕生致力於挖掘希腊的特洛伊遗迹。 他为了筹措挖掘遗迹的资金,先是努力发展事业,获得雄厚的资本。之后又毫不犹 豫地将全部财产投入挖掘工作,终於发现特洛伊遗迹。 将来计划成功,我也要效法休里曼,投注所有的财产探勘海底「深蓝」遗迹。 没错,我要做的事就是要创造这份历史性的事业,没有这项「计划」,那么我在世 间留下英名的远大计划将无法实现。 因为这样,我必须有心理准备,如果将来出现「预定外」的牺牲者,那也是无可奈 何的事。 在挖掘技术还没成熟的时代,隧道里发生工作人员大规模意外伤亡事件是常有的事。换句话说,隧道设计者在绘制设计图时,早已明白工作人员有可能罹难,可是却仍然 照著设计图进行。 为了完成大业,少数人势必要牺牲性命。 牺牲、牺牲、牺牲、牺牲……在某层意义上,其实我也是个牺牲者。 突然间,一股莫名的冲动像岩浆般从我的腹部底处涌上来。 我站起身跳上床,不停地搥打枕头,心中强忍著笑意放声大喊,甚至很想跳出窗户 恣意飞翔。 我已经二十四小时没合眼了,可是头脑仍然清醒无比,全身充满精力。 萤幕上,我们的「军队」在我塑造的「世界」里正热烈地讨论作战计划。 我趴在狭窄的床上,以旁观者的身份看著他们「对话」。 在华丽的3d影像神殿中,我和其他五位参加计划的圣徒正在谈话。 画面下三分之一的黑色部份是对话位置,每位角色都用代表自己的颜色输入文字。 指令输入后,代表我的人物会在萤幕上自动发言,我促使其他五人交谈,因此,他 们是我在网路上布置的游戏参加者,可是他们却不认为那是游戏。 雷德(red)、葛林(green)、欧瑞吉(e)、耶罗(yel low)、朴波(purple)是我给他们取的名字。 实际上,我只是以他们五个人自身的性格与资质来塑造,但是他们使用了这个名字 之后,却渐渐变成我所赋予他们的性格。 这证实了一点:所谓人格大部份是由后天造成的。 事实上,我这种行为不能称之为「洗脑」。这是人类本质的问题,我们会因为环境 的改变而成为疯子,当然也可能变成圣人。 我在电脑游戏中为他们塑造的环境,正是可以培育这两种特性的最佳温床,因为疯 子和圣人之间往往无法清楚地画清界线。 人的体内其实隐藏著疯狂因子,人类也可能犯下和动物一样同族相残,或是近亲相 奸等疯狂行为。 这是我有一天突然萌生的疯狂奇想,并且顿悟出来的结论。 (不,那不是疯狂,疯狂只不过是一种冲动的行为,严格的说应该是「超越常轨」。) 人类组成这个有如城堡或监狱般牢不可破的社会时,同时建立了一套维系秩序的体 系与规则,而我只是脱离这个常轨罢了。 只要不违法,杀人也能被合理化;相反的,如果没有法律根据,面对痛苦万分想安 乐死的病患,如果医生真的协助他达成心愿,反而会被视为杀人。 所谓犯罪,根本是一种不确定的行为。 谁能判定人类的罪行?为了吃而杀猪和为了活下去而杀人,这两件事有何差异?这 不过是人类社会中多数人主观观念订立的强制规范罢了。 另外,无论怎样残暴的犯罪行为,警方询问嫌犯时必须掌握一项原则,那就是要将 所有的证据提出来。 今后我所要做的事,或许是一件足以震撼整个世界 的事,但是我只要计划得宜,那 么再疯狂的计划都不会招来致命的伤害。 我曾不下百次自问,为了达到目的,有必要实施这个冒险性极大的计划吗? 现在,答案已经出来了。问题不是「如何杀死」,而是「要如何做才能得到想要的 东西」。 如今,我找到了最完美的杀人方式,那就是――游戏!我借著完美的杀戮游戏,向 上天询问生存的价值……我以西萨王的名字出现,从开始到最后,一直是不存在的新魔 巫王国的统治者,可是我绝对不会现身。 忽然间,一阵浓厚的睡意袭来,我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 我闭上双眼,脑中又出现冲绳岛的海底景观,它寂静地支配深蓝色的海底世界。 陡峭的岩壁、整齐划一的石阶、笔直的线条彷佛是下水道的沟渠、等距离排列的石 柱柱脚的洼洞……海底景象从黑暗的对面渗透过来,我像死去般,陷入深深的睡梦中。 【第一章新魔巫王国3】 下了约十天的雨,上海的街道蒙上一片灰褐色。黄浦江的河水看似漆黑,船只交错 滑行而过,却溅起一波波白色水花。 杨小龙会出现在港口,实在纯属偶然。 年纪小小的他,掌管整个历史悠久的杨氏杂技团,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精明能干。 此刻,他正在港口仓库检查明天将运往日本货船上的货物。 但是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会因为一件突发事件被卷入一个小案件,最后甚至演变成一 桩杀人事件。 「我想差不多了,可以了吗?」 看守仓库的老人百般无聊地扭动脖子说。 小龙握著手电筒对著货物的单子看了看后,说道:「好的,这样就可以了。」 话一说完,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检查所有的货物了……) 距离上次被邀请至日本作秀,已经有两年的时间。 那一次的表演是在东京的大礼堂,当时就算准备不周,处在热闹的市区,多少还是 找得到补救的方法。 但是这次的舞台是在冲绳南端绀碧岛开幕的饭店,要是舞台装置或衣服方面有问题 ,那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龙不在的时候,新来的办事员没有好好检查已经运往日本的行李,不过自己因为 太忙,也忘了提醒办事员向他报告这件事。 (看来只能到那里再确认了。) 距离饭店开幕还有一段时间,在开幕之前,主办单位不只一次邀请杨氏杂技团团长 小龙,前往参加为经营者和少部份贵宾举办的舞会。 (就当做是先去会场检查已经搬运过去的行李,顺便再参加舞会好了。 对了,只要能在表演以前回到日本,然后再找时间到东京,或许能找个机会去见见 那家伙……) 登时,一个绑著马尾,有一双浓眉的少年的笑脸浮现在小龙眼前,两人曾一同欣赏 长江那轮黄澄澄、温暖人心的落日。 那段与好友共处的难忘岁月,的确令人怀念……那时两人约好了,总有一天还要再 相见。 当初上海发生了一桩悲惨事件,如果没有那个日本男孩的帮助,小龙很可能会再失 去一个所爱的人。 无论如何,他真的想再见他一面,心中还有一满箩筐的话要跟他说。 (行程上若抽不出时间前往东京,至少可以和主办单位商量招待他吧? 听说这次表演的舞台是在一座孤岛的综合游乐区里,我相信那家伙一定也会很高兴。) 「甚么人?」 突然,一阵怒骂声打断了小龙的思绪。 「谁在那里?快点出来!」 老人手提著煤油灯正在探照仓库里堆积如山的货物。 「发生了甚么事?」 看见老人的表情十分紧张,小龙连忙询问。 「好像有人在这里……就在那个货物后面,说不定有人要偷东西!好!看我的……」 老人握著警棍,顺著光线的方向走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三条人影从暗处窜出,迅速跑向出口处。 「别跑!」 老人身手敏捷地随著陌生影子追出去,小龙也随后跟上。 黑影跑到紧闭的仓库大门前,其中一人忽然翻了个筋斗,跳到追赶他们的老人面前。 对方身材高大,看起来应该是个男人,他的脸上戴著黑色口罩,双手缓缓地放下, 肩膀也开始放松。 小龙从那男人身上嗅到一股腾腾的杀气。 「好!不要动!」 看见男人摆出架势,老人警觉地握著警棍,小心翼翼地走向前。 「啊!」 男人大喝一声,上半身往下一蹲,接著再啪地一声往上踢。 老人虽有功夫底子,但却来不及躲开男人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右手的警棍倏地被 踢掉。 「哇啊!」 老人惊叫一声,警棍回旋在半空中。 「危险!」 小龙趁著男人再次踢向老人的空隙,赶紧插进两人之间,他先用右手将老人推开, 同时奋力举起左手应付敌人的攻势。 劈咻!一声恍如皮鞭抽打的声音划破黑暗的宁静,男人致命的一脚被小龙的手挡住。 小龙强忍著敌人强烈的冲击力,重新整理姿态,接著便全身软绵绵地往敌人的怀里 倒去,就像喝醉酒的醉汉一样。 「……」 蒙面男人面对小龙突兀的动作,本能地直觉到危险,两手不断地交错抵挡,身体节 节后退。但是那男人已经陷入小龙施展「醉拳」的有效范围里。 「喝!」 小龙一股作气挥拳,将男人的两手劈开。 「……」 接著小龙摇晃地再往右边另一男人的方向倾斜倒过去。 男人面对醉拳独特且无法预测的动向,凭著天赋的本能反应,巧妙地躲避小龙的致 命招式。 (好厉害!) 小龙马上判断出男人的实力比想像中还要强。 (这不是中国拳法,对方到底是哪一路的?) 小龙一面冷静分析敌人的动作,一面应付对方的招式。 「欧瑞吉!停手!」 突然一名男人发声制止另一人。 (他说的是日本话……) 敌人趁小龙犹豫的空档,翻身向出口逃走。 「喂!」 小龙赶紧往前追去,蒙面男人往外跑时,随手将厚重的铁门带上,门就在小龙眼前 「砰!」地关上了。 「砰磅!」小龙用身体撞门所发出的浑厚声音响彻仓库。 「去他的!」 最后门打开了,那三人却早已不见踪影。 哗啦啦的雨声掩盖了敌人逃去的脚步声,想再追下去已经不容易了。 「哼!让他们溜掉了!」 小龙气得直跺脚,不过他确定那男人说的是日本话。 (那些人到底是谁?) 小龙认为对方的目的并不是要抢劫仓库。 因为今天七号仓库的货物全是杨氏杂技团的东西,根本值不了多少钱。 而且刚才那三个人并没有带走任何一件东西,就这一点来说,大部份的 人都会以为 他们是偷窃失败才逃跑,可是一种怀疑和不安的感觉却像浓雾般笼罩著小龙,久久挥之 不去。 (总觉得好像会发生甚么事才对。) 刹那间他想到一个人。不管发生甚么事,他都能立即找出答案,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如果能和那个人见面的话,就可以和他讨论今天的事,说不定他还能由这件悬疑事 件中找到其他端倪。 他就是人称日本第一的名侦探的后代,是个推理天才,也是小龙最信赖的好朋友。 望著因下雨而灰蒙蒙的天空,小龙更加深了决心。 (嗯,明天一早询问一下主办单位吧!) 小龙获准在一周后参加开幕舞会,只是他最想见的金田一一和七濑美雪,不知道主 办单位肯不肯邀请? 【第一章新魔巫王国4】 一大早就被电话铃声吵起,是明智健悟最讨厌的事。 睡眠时间不够,脑神经的应变能力就会变得很差。若继续恶性循环下去,那么要恢 复以前的正常生理时钟,不知道要花多少天的工夫呢! 当他还是东京大学法律系的学生时,晚上睡觉前一定会将电话拔掉,然而现在的工 作却不容许他这么做。 别说是一大早扰人清梦,三更半夜被电话铃声吵醒,根本是家常便饭的事。 明智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阶级是警视。 对於这份公认的天职,明智唯一感到不满的,就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里不知道甚么时 候会响的电话铃声。 前几天,明智被枕头边刺耳的铃声吵醒,打来的人是搜查一课的直属部下――剑持 警官,剑持的大嗓门让明智感到有些不悦。 「剑持,不用这样大声嚷嚷我也听得清楚。」 这位年纪比自己大一轮以上的部下,明智平常对他就有些感冒。 理由之一是,他一向不喜欢像剑持这种苦熬上来的警官,其次是剑持一直认为明智 是一个既骄傲又乳臭未干的家伙。 不过最重要的原因是剑持有一个很要好的年轻朋友。 只要看到剑持的脸,或是听到他的声音,明智就会想起那个少年,心里也会萌生不 愉快的情绪。 「对不起,明智警视。」 剑持压抑住心中的不满,低声下气地道歉,但随即又用刚刚的大嗓门说:「一大早 打扰您,真是抱歉!两个小时前,也就是四点过后,八王子市的废弃游乐区发生疑似恐 怖份子干的爆炸事件。今天早上九点,当地管区警察已经和搜查一课的检调组和专案组 组成专案小组,负责调查这次案件,请您过来署里一趟。」 剑持像是在朗诵公文般,语气生硬地报告著。 「游乐区发生恐怖活动?甚么意思?管理员不在场吗?」 听见明智的问题,剑持用比刚才稍微轻松的语气回答:「没有人在,周围也没有住 家,现在还无法确认有无伤亡者。」 剑持说完,便静静等待明智的回答。 「无人废墟发生爆炸案?为甚么你会判断是恐怖份子所为?在我去总部前一定要问 清楚。」 因为睡眠不足的关系,明智说话的语调火药味十足。 剑持虽然睡得更少,但他一向逆来顺受惯了,并不在意明智说话的口气。 「刚才我从管区那里得到的讯息是,这个爆炸案使用的炸弹构造相当特殊,至於细 节部份还不是很清楚。」 「炸弹很特殊?」 「是的,好像是非常久以前用的东西,根据推算恐怕有五十年以上的历史。」 「是第二次世界大战遗留下来的东西吗?说不定是哑弹。」 明智懒懒地回答,睡意不断地向他袭来。 如果是战时美军遗留下来的炸弹爆炸,根本不用明智出面处理,那应该是八王子管 区和消防大队,甚至是警备署灾难急救组管辖的事。 「不,好像不是哑弹。」 剑持严肃地回答。 「我要再次声明,爆炸的不是美制炸弹,那是很特殊的东西。」 「剑持警官,你说话不要拐弯抹角的,说重点好吗?」 「好的,在八王子市内废弃游乐区爆炸的炸弹是太平洋战争时期,旧日本军制造的 一种化学武器,也就是毒气炸弹。」 原本弥漫在明智脑袋里的睡意,一下子一扫而空。 「怎么办?明智警视,您是要到总部,还是要和我一起到现场勘察?」 「嗯,我和你一起去好了。」 「那么三十分钟后我去接您。」 剑持挂上电话,明智马上从床上弹跳起来,在换衣服之前,他先走到厨房烧开水。 明智从餐具柜拿出滴落式咖啡壶和咖啡过滤器,再将从冰箱里拿出蓝山咖啡,比平 常多放一些到咖啡搅拌机里。 水烧开以前,他迅速冲个澡,然后穿上浴衣回到厨房,这会儿,咖啡正缓缓地滴落 到咖啡过滤壶里。 要是平时,他可以悠闲地品尝蓝山咖啡,不过今天是别想了。现在,他只希望咖啡 因的提神作用能让他混沌的脑袋早点清醒。 「废弃的游乐区引爆毒气炸弹?这算哪门子的事……」 明智自言自语地说,将煮好的咖啡倒进咖啡杯里,咖啡浓得可以麻痹舌头,明智不 知怎地又想起那个少年的事。 一个在一般高中上课的高中生,身上流著著名的神探金田一耕助血液的的少年―― 金田一。 【第一章新魔巫王国5】 「喂!阿一,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七濑美雪嘟著嘴喊道。 「我借你的书都看完了吗?」 「我只看过后序。」 金田一漫不经心地回答美雪的问题后,随即向四处张望。 这艘船的客舱能容纳五十人左右,但是包含美雪在内,乘客大概只有两、三人,看 来这艘船是被人整个包租下来了。 今天的天气非常晴朗,窗外的景色真是名副其实的碧海蓝天。 载著金田一等人的船只,犹如低空飞行的飞机,随著海面上几处偶尔扬起的波浪急 速前行。 「气垫船」这种只在小孩子阅读的科学杂志里才看得见的船,现在正将金田一和美 雪送往目的地。 「阿一,你也太混了吧!借你一个星期了,你才看过后序部份。」 美雪说著,拍了一下他的背后,金田一马上回头说:「我从以前就是这样,你又不 是不知道。而且气垫船很少有机会能坐得到,当然要好好体会乘坐的感觉,我觉得搭气 垫船比看那本书有趣多了。」 「这种船回去也能坐呀!更何况我们能不能安全回去,还是个问题呢!你没听说吗?因为现在的天象正值群星汇聚成大十字时期,越接近赤道的地区,受到的影响越大。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有啦!我当然有在听。我并不清楚是否因为预言家太在乎天象的变化,所以才会 有甚么大十字星的说法,反正我也不觉得现在这个和平的世界还能维持多久,因此一些 怪异社团才会不断地兴起……」 「你说的怪异社团是指研究 推理的社团吗?」 「当然,光是天文舞台的布置就很辛苦了,文艺社团的社长竟然还能脚踏两条船, 真是厉害啊!」 金田一是怪异社团的社员,不过他是在偶然的情况下入团的,而且入团没多久,就 和美雪两人卷入一宗杀人事件,吃了不少苦头。 像这种不吉利的社团,他实在无法了解美雪毛遂自荐当社长的心情。 「你管我,我这么做当然有我的理由。」 美雪略带骄傲地嘟著嘴回答。 美雪这个表情,金田一从小到大不知看过多少回了,但此时的他心跳竟莫名其妙地 加速,让他怎么也无法理解这种感觉。 「算了。」 他假装毫不在意地说,而后离开美雪身边,坐到其他位置上。 然而美雪并没有留意到金田一的异样,她起身坐到他身边的位置,继续谈论几分钟 前的话题。 「喂!你刚才一口否认预言家的看法,那么你对大十字星的事知道多少?」 「完全不知道。」 「我就知道!其实所谓的大十字星就是……」 「啊!我知道了,就是满垒全垒打。」 「阿一,你能不能正经一点?搞不好真的会发生麻烦事也说不定!」 「哦,好啦!」 「你仔细听著,所谓的大十字星就是……」 「太阳系的行星正好排成十字形的特殊现象。」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突然插入他俩的话题中,美雪连忙回头看,只见一个年约二十 七、八岁的男人不知何时坐在两人背后的位置上。 男人虽然拥有西洋人凹凸有致的五官,但下垂的八字眉,乍见之下相当有趣,也给 人一种亲切感。 面对初次见面的金田一和美雪,他毫不陌生地继续说道:「其实大十字星的正确说 法应该是,远离地球的天体中,群星呈现出十字形排列。虽然大家都害怕这段时间会发 生甚么事,但事实上,那些都是无稽之谈。 就像海水的涨潮退潮受到月亮引力的影响,满月当天,地壳会因为月亮的引力而倾 斜,於是有人说这会引起大地震或是火山爆发。更有趣的是,太阳系的木星和火星等没 能变成恒星的巨大行星,它的引力具有粉碎星球附近小行星的力量,例如土星外围的光 圈就含有被破坏的小行星和彗星的残骸。 另外,有一个更恐怖的事实是,有名的占星学家,雪儿.得.诺斯拉多姆斯曾发表 关於一九九九年的预言。他在计算行星的运行时,发现一九九九年时太阳系的行星将会 排成十字形,於是在他的预言书里写著那一年地球上将会引发大灾难。 不过,哥白尼在一五四三年发表地动说,而预言家发表上述理论的时间是一五五○ 年代到六○年代,那个时候天动说仍然很有力量,大家还不认同地球和其他行星是绕著 太阳转的理论,预言家所说的大十字星可能是……嗯?你们怎么了?」 男人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这会儿才注意到阿一和美雪满脸的迷惑,於是搔搔头说 :「啊!真是不好意思,一个人自顾自地说了一堆。我叫藤岛匠,是蓝泽茜的未婚夫, 请多指教!」 他边说边伸出右手问美雪:「对了,想必你就是小茜的朋友七濑美雪吧!」 美雪见状也慢慢伸出手回答:「你好!我是七濑美雪。」 见美雪表现出善意的回应,藤岛随即露出一脸满足的笑容对金田一说:「你一定是 七濑小姐的朋友吧!不过我先前倒是没听说有人也会一起来。」 「我是临时决定来的。我是美雪的高中同学金田一一,请多指教。」 金田一抢先把话说完,接著伸出右手准备和对方握手。不知怎么地,他觉得对付这 种人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或许是因为受到祖父的影响,虽然金田一仅是个高中生,却早已经认识不少形形色 色的人物,凭著直觉,他一眼便觉得这个男人不是个简单的人。 不过藤岛根本没有注意到金田一伸出的手,一个人迳自拉著美雪走到一旁的窗边高 谈阔论。 刹时,金田一张著嘴,尴尬地望著自己的手,但却马上调整好情绪说:「我是金田 一一,请、多、指、教!」 藤岛先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阿一强硬的态度,随后又笑咪咪地伸手回答:「你好,看 来我们将会有一个愉快的假日。」 「啊……说的也是。」 金田一随口回答,心里想的却是相反的事,嘴角也变得僵硬起来。 这时,藤岛仍然兴致勃勃地说:「看来我是来对了。原本我不太想参加这种政商名 流的舞会,不过现在应该可以交到一些年轻朋友。其实冲绳岛的大海和灿烂的阳光,对 年轻男女来说,有一股让人感情交流的魔力……哈哈哈!」 藤岛又一个劲地说个不停,当他的视线朝向大海遥望时,眼睛忽然流露出一丝光芒。 「啊!你们看!现在看得到了!」 他们往水平方向看去,略带蓝影的岛屿像海市蜃楼般,浮现在远处的海面上,金田 一高兴得心儿怦怦跳,因为那个岛上有他最想见的朋友――杨小龙。 他在上海时因为一件杀人事件而认识小龙,两人因此成为好朋友。 十天前,小龙突然打电话告诉他,新开幕的饭店要邀请他们到日本去表演。专程从 上海到日本表演的年轻杂技团团长――杨小龙,希望能邀请金田一和美雪一同参加。 除此之外,金田一能获邀参加这个舞会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个饭店所有权 人的女儿――蓝泽茜是美雪的好朋友。杨氏杂技团到日本表演,也是因为蓝泽茜是小龙 朋友的关系才成行的。 据美雪说,蓝泽茜在中国旅行时,看完小龙的表演后,居然兴奋得一口气冲到后台 要求签名。 两人交谈之后,她才发现小龙说得一口流利的日语,也得知七濑美雪是他们共同的 朋友。 总而言之,这次的旅行是因为几个偶然的幸运条件促成的。 好友重逢固然兴奋,但金田一对这次如此巧合的事,心里仍不免有一点挂心,甚至 认为发生这么多的巧合是坏运的徵兆。 金田一也许是继承了祖父的性格,对於那些偶然的迷途、偶然在场、偶然撞见等事 都不存好感,因为他被这种偶然事件卷入凶案的经验实在是太多了。 另外,他感觉到小龙在邀请他的时候,似乎透露著某些讯息。 「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谈谈。」 小龙在电话中这么说,因为小龙比任何人都知道金田一拥有超出常人的推理能力。 (小龙说要和我商量的到底是甚么事?) 「阿一,你看,我看见白色的沙滩了……好漂亮的小岛哦!」 美雪丝毫没有察觉到金田一的心绪,露出一脸天真无邪的表情。 「七濑小姐,金田一先生,再过十五分钟就能到达目的地了。」 藤岛微眯著眼睛,眺望著偶尔被溅起的波浪遮住轮廓的朦胧孤岛。 「绀碧岛是位於冲绳岛最南端的一个孤岛,岛的外围长约有三点五公里,岛上的全 部游乐设备预定在明年三月正式开幕,届时将成为日本首屈一指的高级游乐区,相信那 时候这座岛屿将拥有全新的形象。」 藤岛说完后,忽然停顿了一下,接著换上一副复杂的表情低语道:「我想……就将 它取名为『深蓝之岛』吧!」 此时,金田一看见他的眼神流露出淡淡的哀伤,原本心里头的不安也逐渐蔓延开来。 (我为甚么如此不妥?一定是心理作用,没错,一定是那样的。) 金田一挥去毫无根据的预感,将注意力集中在渐渐能看清的岛上高楼。 「喂,你们看,那栋建筑物是不是饭店?」 他刻意高声叫喊。 「是啊!就是那一栋!」 藤岛用和刚刚高亢的音调完全不同的低沉声音回答他的问题。 「那是为了配合综合游乐区所建造的……」 藤岛轻咳了一下,以更深沉的声音说:「那是『深蓝乐园饭店』……但是……」 藤岛似乎还想再说些甚么,但是语尾却被因为减速而开始逆转的螺旋桨引擎声盖过 ,使得金田一无法听清楚。 【第一章新魔巫王国6】 越过白色浪花拍打的珊瑚礁岸,气垫船到达绀碧岛唯一的港口。 这个港口也属於绀碧岛综合游乐区所有。这里原本只是钓鱼船和风帆停驻的小渔港 ,但是如今却改建成可以停泊大型气垫船的港口,因而变成这个美丽岛屿的一个观光景 点。 经营者特地将水泥做的防波堤打掉,重新搭上木桥,另外,商店和餐厅等建筑,也 在木制的屋顶上复盖椰子树,展现出全然的热带海洋风味。 不久,短距离巴士将他们送往饭店去,途中藤岛补充说明乘座气垫船的理由,就是 为了不要兴建大型港口而破坏美丽的海岸。 电动巴士静静地行驶在整齐的道路上,金田一和美雪被道路两旁亚热带树木花卉展 现出来的独特南方风景迷住,除了藤岛外,其他的观光客也同样深受感动。 每当美雪看到奇异的花卉果实而发出惊叹时,藤岛会马上为她说明花朵的名称,例 如「那是夏威夷花」「那是只产在印度的花」,接著又扫兴地说:「其实这些全都是人 工花卉!」等话。 最后,巴士在饭店正门的总站停车。 从地图上看,饭店这栋建筑面对南侧海岸,位於北方的正门面朝茂盛的森林区,游 客在这里下车虽然无法看见海洋,却让人感觉饭店是耸立在热带丛林之中。 正门玄关是用水泥、天然石材与木材组台砌成,普通人一看就知道这与四周围高耸 的椰子树的搭配很协调。 这种考虑到整体建设又不失去热带风情的规划方式,深受电视和杂志等媒体的喜爱 而加以大肆报导。 「好棒哦!真让人不敢相信这是在日本。」 美雪像迷路的幼儿一样到处张望。 「仔细想想,日本真的很大。北面的北海道冬季气温是零下三十度c,经常受到流 冰的侵袭,而南端的小岛却长满了热带丛林……」 「说的也是……」 金田一回答著,心中想起绀碧岛饭店简章里的一句话:「没有经过人工雕琢的自然 感与失去的古老文明遗迹,将让你享有一个充满罗曼蒂克和悬疑气氛的假日。」 像这样以原始风貌和文明遗迹的特色来夸耀的旅游区,在日本应该算是头一回。 半年前,有位企业家提议将这座位於冲绳南端附近的小岛建造成大型游乐区,曾在 电视和杂志上引起热烈的话题。 从那时候开始,连一向忽略时事的金田一都对绀碧岛有所耳闻。 除了设施的规模之大成为话题,几年前在冲绳岛附近发现的海底古代遗迹,也是这 个游乐区的焦点。 游乐区的名称也因为「深蓝」海底遗迹而命名。 冲绳有古代文明,对金田一来说根本是超乎他认知范围的事。然而对罗马帝国等古 代历史一向没啥兴趣的金田一,这次却对海底是否真有遗迹颇感好奇。 失去的文明――魔巫王国以前只能在儿童猜谜书上看得到这个名词,金田一从来没 看过能证明魔巫王国确实存在的文献。 但是假如这个游乐区的宣传重点――古代遗迹真的存在的话,那么或许有可能是古 代魔巫王国的遗迹。 连金田一这种凡事都以理性来分析的人都被这话题吸引了,也难怪思想浪漫的美雪 一星期前就买一大堆书来看。 不单单是魔巫王国深深吸引她,就连大十字星、预言之类的书她都沉醉其中。 「深蓝的海洋、热带丛林和海底遗迹……」 金田一仰望著耸立在密林中的饭店大楼,默默低语著。 【第一章新魔巫王国7】 由於饭店尚未正式开幕,客人和服务人员不多,因此住在当中使人感觉很悠闲。 宽敞的一楼大厅中央立了一支天柱,上面垂挂著类似常春藤的观叶植物,和一楼的 瀑布潭喷水池相互辉映,彷佛置身在热带丛林中。 金田一和美雪在大厅完成登记手续后,一位穿著西装、年约三十岁的高个子男人从 里面的办公室走出来,笑咪咪地走向他们。 「两位就是七濑和金田一吗?让你们久等了,我是蓝泽刚,蓝泽茜的哥哥。」 蓝泽刚客气地说,接著拿出名片递给两人。 「啊!谢谢,我是七濑。」 美雪一边紧张地接过名片,一边用左手肘推了金田一一下。 「喂!阿一!」 美雪叫唤正在挖鼻孔的金田一。 「你好,我是金田一。」 金田一赶紧打招呼,美雪则神情慌张地解释道:「对不起,他是因为睡眠不足才会 这样。他是我的同学,因为和由上海到这里表演的杨小龙是朋友,所以才会和我一起来 ……」 「这些我都明白。」 蓝泽刚点点头,适时地解除美雪的狼狈。 「我从妹妹那里听说了,他是名侦探金田一耕助的孙子,我们能够请到这样出身名 门的人来,明天晚上的开幕酒会一定会盛况空前。」 「嘿嘿嘿!我不是甚么名门后代啦!我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家里还有贷款 还没有付完呢!」 金田一苦笑著说。 「哈哈哈!你真是一位有趣的人……」 蓝泽刚没有将金田一的失礼放在心上,面露优雅的笑容回答。 「两位请过来这边,小茜等你们很久了。」 「哦!好的。」 美雪慌忙跟著他走,金田一也随后跟上,顺势环视一下大厅。 原本和他们一起来到大厅的藤岛,现在已经不知去向了。 (藤岛不是说他是蓝泽茜的未婚夫吗?怎么不见了?) 「阿一,你在做甚么?」 美雪的声音忽地在他耳边响起。 「没、没有。」 (算了,那个怪人关我啥事?) 自从在气垫船遇上那家伙之后,金田一就开始注意一些无聊的事。 「你真的很失礼耶!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途中,美雪碰了碰金田一的 手肘,在他耳边小声说。 「你说的是谁?你朋友的哥哥吗?」 「是啊!他可不是普通的人物。」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美雪看了一眼五公尺前的高个子男人,继续说:「他不光是负责绀碧岛的建设,他 还是蓝泽国际海洋开发集团的副总经理,他们在全世界拥有许多海边游乐区,你到底懂 不懂?」 「哦,是吗?」 金田一不觉有甚么惊讶,便随口应了一声。 「甚么哦?我真是后悔带你来这里……怎么办?明天的舞会都是一些政治家和金融 界名人来参加,你这样……」 「喂!我看是你搞错了吧?小龙邀请的人是我,你只是来作陪的耶!」 「你才搞不清楚状况哩!小龙想见的人是我,而且如果不是我和蓝泽茜是朋友的话 ……」 「你们还好吧?」 不久他们已经来到一个房间前面,蓝泽刚停下脚步询问两人。 「啊?对不起,我们实在是太……哈哈哈!」 「美雪,拜托你不要那样笑好吗?让人听了浑身不对劲。」 「你管我!」 蓝泽刚一边看著两人斗嘴,一边打开木制大门说:「哈哈哈!请进、请进,大家进 去再说吧!」 听见这话,美雪顿时窘得满脸通红。她羞赧地率先走进房间,金田一也紧跟著进去。 在这个房间里面,有一位金田一素未谋面的人,以及他最要好的朋友在里面等著他。 【第一章新魔巫王国8】 「阿一,好久不见!」 杨小龙以浓厚中国腔的日语说道,他兴奋地走向前迎接金田一,黝黑的脸庞绽开天 真的笑容。 「我就知道我们一定会再见面,我有一大堆话要跟你说。」 看著小龙热情的模样,金田一心里一阵感动,脑海里也浮现出他和小龙初次见面的 种种情景……充满活力的上海街景,各式各样的衣物挂在半空中;摆摊贩的老人剥去水 果皮,将水果放在汽油桶再烧出芋头的香味,让人忍不住搔搔鼻子。 金田一脑海里出现的不是凄惨的杀人事件,而是和小龙在上海到处奔走的画面。在 上海所看到的一切和眼前小龙的笑容,在在都温暖著金田一的心。 「小龙,你的日语进步多了。」 金田一用力握著小龙的右手。 「能再次和你见面,我实在是太高兴了。你知道吗?我有一箩筐的话要对你说。」 小龙难得这么坦白。 「阿一……」 美雪轻声叫唤金田一,指了指房间里一名微笑的少女。 「我来介绍一下,她是蓝泽茜,是我在花艺教室认识的朋友,也是建设这个游乐区 ――蓝泽国际海洋开发集团负责人的千金。」 「美雪,别说了,我到现在一点都没有千金小姐的感觉。」 蓝泽茜边说边走向金田一。 (「到现在」?) 金田一不懂蓝泽茜说这句话的意思,然而她却直视著他说:「你好,我是蓝泽茜, 我常听美雪提起你,听说你很色对不对?」 听见蓝泽茜的说明,金田一惊讶地望向美雪。 「美雪,你到底跟人家说了些甚么?你就不会说些好听的吗?」 金田一的话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看著蓝泽茜强忍笑意、抖动双肩的模样,金田一心中暗想:(蓝泽茜正如她所说的 一样,完全没有千金大小姐的架子。) 美雪和她说了不少金田一的事,但金田一却一点也不了解她的事,只听说她是某大 企业家的女儿,而且是个大美女。 眼前的蓝泽茜梳著俏丽的短发,饱满的额头给人大方的感觉,和「波霸」美雪站在 一起显得娇小许多,却也显出她的清新脱俗。 「放心吧!我也听说你是金田一耕助的孙子这件事。」 蓝泽茜露出甜甜的笑容。 「对了,我先说好了……」 「小茜,我找你好久了。」 众人正在寒喧之时,一名长相秀气的高个子男人,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冲到蓝泽茜 面前。虽然还有其他人在场,他仍然一口气将话说完。 「你又和母亲吵架了是不是?我能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们两人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也不是办法,希望你能尽快承认你的家人……」 「周防先生,请你不要再说了。」 蓝泽茜的表情忽然转为冷酷。 「今天我有朋友来,你不要在这边说那些有的没有的……还有,我的年纪比你小, 你不需要用那种恭敬的态度和我说话。」 说完,蓝泽茜立即甩头离开房间。 「啊!蓝泽茜小姐……」 周防想追出去,这时才注意到蓝泽刚也在场,随即挺直身子向他鞠躬。 「蓝泽先生您好,您是甚么时候来的?」 蓝泽刚用和接待金田一等人不同的严肃口气说:「周防先生,你只是小茜的家庭教 师,希望你这个外人不要干涉我们的家务事。」 「对,对不起,我太多管闲事了。」 蓝泽茜站在一旁看著周防低头道歉。 「各位,我们走吧!我有东西要给大家看。」 说完,她迳自走到走廊。 【第一章新魔巫王国9】 「小茜,你不理刚才那个周防吗?」 美雪在电梯里询问蓝泽茜。 「你说甚么?」 蓝泽茜看著b2的楼层数字反问。 「看见他低声下气的样子,我觉得他好可怜。」 「干嘛管他!」 电梯已经通过b2,左边楼层显示的圆形按钮依序向下闪烁,表示电梯正在往下降。 看著左端代表水族馆的「aq」灯号亮著,蓝泽茜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接著她轻叹 一口气说:「其实那个周防是我的未婚夫。」 「甚么?」 美雪正想追问下去,这时,蓝泽茜已经走出电梯。眼前出现的是一座微暗的广场, 深蓝色的墙壁还残留著强烈的油漆味。 墙角有一排壁灯,墙壁上映照出水的反射影像,营造出深海奇景的气氛。 广场尽头有一扇厚重的蓝色大铁门,不过这扇过於简单的铁门给人一种与整个饭店 形象不相衬的感觉。这大概只是暂时安装的门,或许不久后就会换上正式的门吧! 「小茜!」 美雪不死心地追著蓝泽茜,金田一和小龙也加快脚步紧跟在后。 「小茜,你说他是你的未婚夫?可是我们在来这里的路上,也认识了一个自称是你 未婚夫的人……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美雪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 「正确的说,应该是候补人选才对。其实这是我父亲的决定,他要从三个人之中选 择一位作为将来的女婿。」 蓝泽茜淡淡地回答道。 「三个人?那么除了我们在路上认识的藤岛,还有刚才的周防外,另一个是谁?」 蓝泽茜看著铁门远处的走廊说:「他……就是那个人。」 循著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身穿运动衫和牛仔裤、肌肉结实的男人正往他们这 里 走过来。 黝黑的手臂露出匀称的肌肉线条,牛仔裤东一个破洞,西一个破洞,头发也蓬松凌 乱。也许是皮肤黑的关系,他微笑的时候露出的一排牙齿显得特别雪白。 跟先前的两人比起来,这个男人很明显是属於有异性缘的类型。 美雪看到他,小声地对蓝泽茜说:「很帅哦!正好是你喜欢的类型。」 金田一看著美雪高兴的样子,立即露出不悦的表情。 「美雪,你在搞甚么啊?」 小龙听见金田一的口气不对,随即在他耳边窃笑:「难道你到现在还没正式和七濑 小姐交往吗?你真是没用。」 「甚、甚么跟甚么啊?你别胡说好不好?」 「好啦!别那么激动嘛!在这小岛期间,我会帮你好好看著她的。」 「真,真的吗?」 「当然!况且我还有事得靠你帮忙呢――」 「喂!你们两个在说甚么?」 蓝泽茜扠腰喊道。 「没,没事!是不是?小龙。」 「哈哈哈!对、对,没事、没事!」 「我向各位介绍一下,他是我的另一位未婚夫,国立医学院毕业,不过志不在当医 生,现在在我父亲公司上班,是个『怪人』,三井文也先生。」 「小茜就是那张嘴不饶人。大家好,我是三井,我经常听小茜说起你们的事,你是 花艺教室认识的七濑小姐,而你是他的男朋友金田一。」 听见三井的话,美雪胀红著脸大喊:「他才不是我的男朋友,我们只是从小一块长 大的高中同学。」 「美雪,你在难为情啊?」 被蓝泽茜一糗,美雪的脸刹时变得更红。 小龙看到这种情况,暧昧地在金田一耳边说:「你瞧她的脸红成那样,可见你们的 感情已经往前迈进一大步了。」 「谁知道她那表情是真的难为情还是讨厌被人误会,最近我实在有些搞不懂她了… …」 金田一毫无防备地说出真心话。 若是学校的朋友,他绝不会轻易说出这些话,唯独对小龙,他可以畅所欲言。 「啊!对了……」 这时,金田一忽然想起小龙邀请他到这里时说的一句话――「有事要和你商量……」 「小龙,你上次在电话里不是说有事要和我商量吗?」 听见这话,小龙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对,那件事是……」 「三井先生,你在那里做甚么?」 这时,一阵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走廊远处有一个超过三十岁的矮个子男人向他们 这里挥手。 「对不起,总经理,我们马上过去。」 说完,三井马上对金田一说:「走吧!总经理在等我们。」 美雪等人跟著三井的背后向前跨步。 「阿一,从现在开始,我不许你再做出失礼的行为。」 「你那是甚么话?我甚么时候做过失礼的事?」 「好啦!我们待会儿要和蓝泽国际海洋开发集团的总经理见面,他可是这片游乐区 的负责人,你千万要注意言行,不要失礼了。」 「美雪,事情不是这样的。」 蓝泽茜突然停住脚步说。 「啊?甚么事情?」 「我哥哥他是总经理,但不是负责人,我爸爸蓝泽秀一郎才是真正的负责人。」 「哦,是吗?」 美雪困惑地看著蓝泽茜那副严肃的表情。 「大家都是蓝泽茜的朋友,我们非常欢迎,哈哈哈!」 蓝泽优豪迈地张开双手,表示他热忱的欢迎,然而他挺出胸部高举两手的举动,反 而突显出他矮个子的自卑感,因为和高大的蓝泽刚站在一起,两人正好形成强烈的对照。 大家依照惯例相互自我介绍过后,蓝泽优带领他们通过长廊时,自信满满地说:「 ……因为如此,这个饭店的设计完全出自我的构思,也可以说是我的心血结晶。虽然说 岛内游乐区以外的动植物园、运动场等大部份是由蓝泽刚负责,不过还是由我直接指挥。更何况贩卖店是整个游乐区的重点,它完全实现了我的想法……啊,这些事你们听起 来很无聊吧!来吧!快到目的地了,大家请看!」 在走廊的另一端,他们又看到深蓝色的铁门,打开之后,蓝泽优说:「这是我们游 乐区里最有名,也能够看见海底遗迹的海底水族馆。」 看著眼前神奇广阔的景象,金田一不禁倒抽一口气。 那是一个半圆形的建筑,大约能容纳一百多名游客。 建筑的周围不是坚硬的水泥墙壁,而是厚实的透明玻璃罩,玻璃罩里头有长长的海 藻随波摇摆,还有形形色色的鱼在悠游著。 是水族箱吗?不,那是海洋,这里正是如假包换的海洋。 金田一贴近围绕整个大厅的玻璃往上看,清楚地看见平静无波的海面投射过来炫目 的阳光;平视玻璃窗外,整片深蓝色的海底景象尽收眼底。 但是让金田一叹为观止的并不是这件事。 金田一的视线越过四处悠游的鱼儿,目光被耸立在海底的岩礁吸引住。 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那里像是都市的一角,城壁、阶梯,然后是广场,小路和沟 渠等等,金田一发挥想像力,脑中完整地描绘出那些地方从前的形态和各自负责的功能。 那里应该是长久失去的古代文明,也就是沉入海底的都市国家。 「魔巫王国」这名词不断地在金田一的脑海里重复著。 「这就是海底遗迹?」 金田一喃喃低语著,这时候,矮小的蓝泽优用和身材不相称的低沉声音说道:「是 的,这就是『深蓝』海底遗迹,大家很惊讶吧!」 这会儿,没有一个人能回答蓝泽优的话,金田一、美雪和小龙早已被眼前的光景迷 住,不知神游到那儿去了。 一道道从天而降的光环,照耀著这一片蓝色的幻想世界……10 那国巫琴望著海面,遥远的海面上,海浪不断冲击珊瑚礁溅起大波浪,珊瑚礁俨然 成了天然的防波堤。正因为有了这层珊瑚礁的保护,峡湾中海面风平浪静得好像游泳池 一样。 由无数珊瑚虫化石形成的乳白色海滩,让人有人工沙滩的错觉。 就像东京近郊,常有游泳池模仿沙滩的设计,有些甚至还设计了人工浪潮。 鲜蓝色的海面像是被油彩泼洒过一般,对出生於横滨的巫琴来说,仍有梦幻般的感 觉。 她已经在这个岛屿生活三年了。 遵照她父亲的遗言而将父母双亡的巫琴扶养长大的水城龙之臣,可以说是他的再生 父亲,而他的孙子龙壹就像是巫琴的亲生哥哥一样。 但是,她对这个岛却具有一种外国人才会产生的隔阂心情,怎么也无法抹掉。 其中一个原因是,绀碧岛虽然小,但在冲绳群岛中却有一段古老的历史,水城算是 这里的最后一代居民,过著独特的超脱尘世的生活。 在八重山诸岛洗传的神话里,绀碧岛上曾经住著许多神仙。昭和初期时代,所有岛 上出生的人都要接受圣岛独特的洗礼,所以就算短时间离岛就学和就业 一卷全 目录 故事前言 序章 第一章“天才”四人组 第二章邪宗馆的惨剧 第三章邪宗门的不在场证明 第四章真相 故事前言 童年的回忆,旧时的友人。在时间的长河里,都被幻灭得不存在一丝一毫的相同了。只有那种不舍得放弃的心情,才是永久的吧?只有那种曾经相濡以沫的彼此扶持,才是在孤独的时候唯一的慰籍吧?在很多难以抑制悲伤的时候,真的希望,人生若只如初见。 人物介绍 常叶琉璃子“朋友”,美少女小提琴家 绘马纯矢“朋友”,多次获奖的青年画家 荒木比吕“朋友”,获芥川奖提名的青年作家 井泽研太郎“朋友”,电脑程序开发天才 绘马龙之介绘马纯矢之父、邪宗馆主人 绘马翠龙之介之妻、纯矢之母 远藤树理邪宗馆女佣 三岛几真绘马龙之介的学生 堂本富士雄邪宗馆的管理人 堂本香苗堂本富士雄之妻 序章 六年前,夏末。 四名少年和一名少女走在森林中的石子小路上。 周围一片漆黑,看上去不像是傍晚时分。再加上渐渐浮起的弄雾,只能看清10米以内的东西。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一边用手电筒来探路,一边在缓坡的石子小路上默默前行。狭窄的石子小路上,由于很长时间没人行走,上面布满了青苔,十分湿滑。道路周围可以零星看到别墅一样的建筑,几乎都是废弃无人住的。 仔细看去,房屋外壁已经班驳破损,窗户也都破碎了。每座房屋都是红色的金属屋顶,上面堆了一层厚厚的针树叶,像铺了一层泥垢。用手电向屋里照去,窗帘上都是霉斑。 看来,已经有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没有人来这里避暑了。 这是一个渺无人烟、已经被忘却了的别墅区。 太阳落山后,没有路灯,这条小路就更加难以前行了。 少年们没有向导,只有一张标注了别墅号码的泛黄旧地图和路边残存着的指路牌。顶多不过是中学生的他们,心中多少都感到了一丝不安。 如果这时有人提出放弃,一定不会有人反对,都会争先恐后地按原路返回。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说要放弃。五个人头也不回地向着幽暗的森林深处向前走。 由于雾气熏人,其中一个少年咳了一声。一时间,他停下了脚步,喘了口气,又抬了抬帽檐,透过茂密的树丛,看了一下昏暗的天空。 于是,他不安地皱了一下眉,说:“天已经很黑了,不要紧吧,纯矢。” “不要紧,比吕。还不到六点呢。” 绘马纯矢说。 他头发很短,红扑扑的脸上贴着创可贴。纯矢戴着小巧的帽子,与荒木比吕相比,显得很轻盈。他的眼中透出一分不安。他就是这次小小“冒险”的发起人。 据说顺石子小路而下,有一座鬼屋似的大别墅,里面曾经发生过杀人事件。于是这五人决定去那里探险。 不过,纯矢自己也有一点后悔了。偏偏在这个时候下起了浓雾来……简直就像进入了恐怖电影的世界。雾中不会冒出僵尸吧,可是…… 纯矢瞥了一眼身旁的少女。少女纤秀的脸颊,在夕阳的微光下,显得更加光鲜动人。 她留着男孩一样的短发,由于拉小提琴时头发容易挂在脸颊上,她便剪去了一头乌黑的长发。当时觉得有些可惜,可现在看来,倒显得神采奕奕。她就是常叶琉璃子。 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害怕的神情呀。其他三人也应该是同样的心情吧。虽然害怕,但还是要在琉璃子面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琉璃子把手高高举起,表示赞成“幽灵屋探险”时的那张盈盈笑脸,又一次浮现在纯矢的脑海中。 “喂,好像该往右走了,纯矢君。”琉璃子用手电照着揉皱的地图,忽然对纯矢说。 “是吗?……啊,知道了,琉璃子。” 纯矢说,慌忙避开了自己的眼神。一边转着手电一边说:“还有一百米了,马上就到了。” “真的吗?天好黑呀,好可怕……” “说什么呀,琉璃子。”走在前面的井泽研太郎回过头来,用手电指着琉璃子,“当时可是你强烈要求来这里的呀。” “不是的,发起人可是纯矢呀。”琉璃子用手中的地图遮住脸。 “不过,研太郎也说要来的呀……”这时有人从纯矢手中抢过手电筒,一边反驳道。正是纯矢旁边的另一个少年。 “看呀,那不是‘幽灵屋’吗?” 那少年头发凌乱,虎墓圆睁,眉峰竖起,又浓又粗。他用抢来的手电向森林深处照去。这一带树木稀疏,隐隐约约透出一些光亮。可是,谁也没打算要横穿这片树林。 “哇……”有人禁不住惊叹。耸立在眼前的褐色建筑正是“幽灵屋”。墙上的漆像死鱼的鳞片一样地剥落了。藤蔓在上面肆意横行。玻璃全碎了,露出破布一样的窗帘。 “好了,走吧。”其他四个人跟着前面的研太郎,拨开草丛和灌木,来到一个看似大别墅庭院的地方。荒芜的花坛已经找不到鲜花盛开的痕迹,通向大门的石子路上也杂草丛生。 面对庭院有一个砖瓦砌成的大阳台,上面有铁制的桌椅。不过大都锈迹斑斑,扭曲变了形。大阳台周围布满了由房顶散落下来的碎瓦。“哇,太可怕了。” 戴着帽檐的荒木比吕看看四周说道。 “没人居住,房子就荒废了。”琉璃子说。 研太郎一时被眼前惨状惊呆了,愣怔地驻足在大门前,而那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却推开研太郎,大步走向“幽灵屋”的大门。 他握住半开的大门的木制门把,刚要打开,却又一下子停了下来:“大家快来看!”他大喊着,把四人叫到近前。 “这个,有点不对劲呀。”浓眉大眼的少年说道。一边朝大门里张望,一边继续说:“怎么看也不像有人住过,不过,蜘蛛网有被破坏的痕迹。大家怎么想?” “什么呀,别这么说了!”比吕说着看了一眼研太郎。 “不要紧的。”研太郎笑着说。 “谁会到这个破屋来呀。风一吹,蜘蛛网也会破的,没什么奇怪的,好了,走吧。” 他的态度很直爽,又走到了前头,把门打开。 空气中弥漫着霉臭味。研太郎皱了眉,然后走进了屋中。接着,不甘落后的纯矢从门口钻了进去。之后,紧跟着比吕和琉璃子,最后是浓眉大眼的少年,一边挠着乱蓬蓬的头发,闪躲了进去。 他好象还对门上的蜘蛛网恋恋不舍似的,于是,研太郎用手电筒向他照去,并说道:“别管那个蜘蛛网了,走吧,金田一!” “知道了,知道了!”金田一恋恋不舍地,再次望了一眼大门,然后才跟着四个人向“幽灵屋”深处走去。 “真黑呀!”比吕走在长廊中,小声嘟嚷着。 又有人叹了一口气。 前行领路的研太郎不断晃动手中的手电筒,进了大门之后,领路就变得很难了。纯矢感到一丝寒意,耸着肩,抖着身子。然后,小声对缩成一团的自己说:“没什么可怕的,尽管有点冷。”事实上,夏末的高原上已经有了几分凉意,特别是在清晨,呼吸时会有白气冒出。可是,这座废屋中凝结的冷空气,可与高原上的凉爽空气截然不同。 幽暗的走廊中扩散着的妖气,足以冻结人的身体乃至心灵。传说的一点不假,纯矢心想。之前 这里一定发生过恐怖的事情。“石子马车道的尽头有一个别墅,那里发生过杀人的事件。在这之后,便有幽灵出没,园主也不知去向了。”纯矢不禁联想到一个老妇人给他讲过的“怪谈”。她是纯矢家庄园的管理人,她所说的地方又似乎和这个废弃的别墅极为相似。手电照亮了墙上的油漆,泛着光亮。腐烂的木地板,踩上吱吱作响。霉气和灰尘的恶臭刺激着鼻孔。大约过了五分钟,他们五人终于走到了长廊的尽头。 走廊在这里分成了“t”字形,正面墙上悬挂着油画。 “往哪边走呢?”研太郎照了照墙上的油画。在幽暗的光线下画面显得暗淡无光。 由于蛛网密布和灰飞尘扬,无法辨认出画的背景。色彩只有灰色和茶色,在手电光的反射下,能够看出画中人物——一个女子的肤色。 那是一位戴着帽子的女子。肤色泛黑,不知是弄脏了,还是本来的色彩。灰色的帽子也许最初是白色的,而女子则面无表情地盯着这边。 已经不行了,不能再前进了。好象听到女子发出了这样的忠告,纯矢觉得不寒而栗。 “干脆在这儿兵分两路吧?”研太郎说道。 “别开玩笑了,五个人在一起都怕得要死呢!”比吕说。 纯矢本想同意比吕的说法,但又怕被琉璃子笑话,正当这时,研太郎又说道:“不要紧,正好有两个手电筒,五个人在一起多没意思呀。我们可以手心手背分成两组,然后再决定如何行动。怎么样,纯矢?” 纯矢偷偷看了一眼琉璃子,然后大声答道:“我没问题,金田一呢?” “好象很有意思呀。”金田一转着手电筒说道。 “我也同意。”琉璃子说。 “不过,我可不能一个人,两三个一组倒是不要紧。” 研太郎正有话想说,却被纯矢打断:“我也这么想的。”他虽然表面上赞成,心里却不这么想,这是一种言行不一的期待,说:“就剩比吕了,如果你同意,我们就分组吧,怎么样?” 纯矢心想:这么一问,比吕是不会再反对了。 比吕是他最好的朋友,纯矢最明白他的想法。如果可以和琉璃子单独分到一组…… 那么在幽黑的“幽灵屋”中,可以依赖的人,只有自己……那么,无论怎么都不用担心了。 比吕一定这么想的,其实,自己也一样…… “比吕,要不然,你一个人在外面等着?” 研太郎有些不耐烦,所以话中略带讽刺。 “当然要走下去了,来,分组吧。”说着,比吕伸出拳头。 分组的结果是:研太郎、比吕和琉璃子往右,纯矢和金田一向左。 纯矢心中有些不满,不过没有说出口来,只有默默地和金田一走在幽暗走廊中慢慢往前。 金田一拿着手电筒,纯矢紧紧跟在他的背后。 纯矢握着手电筒的另一端,如果反过来拿,就成了纯矢走在前头。他有些胆怯,所以只好是两个男生紧挨着走在一起。 不管怎样,琉璃子也看不见,形象不好也无所谓。 纯矢一边走,一边这样念叨着,不知不觉抱住了金田一的胳膊。 “喂,纯矢,这样可真不舒服呀。”金田一说。 “对不起,我只是担心手电筒的指向。” 纯矢找了个说不通的借口,然后放开手。 “不过,金田一,你好像一点都不怕呀,这个幽灵屋真的没问题吗?”他终于说出了真心话。 “不,还是有些怕,不过,听说这里发生过杀人事件,于是就想着到底是怎样的事件,罪犯是谁……想要做些什么的,这些问题反倒勾起了兴趣,哈哈哈。” 纯矢也禁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正像琉璃子和研太郎说的那样,你果真有资格加入我们的行列。”金田一听着,粲然一笑。 “与众不同的是你们呀,加入你们还要什么资格!” 纯矢没有回答,只是在心中否定了金田一的想法: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我们是昼夜相处在同一学校中的同学,与你是完全不同的“人种”。 说起井泽研太郎,从十岁起便开始学习高中数学,电脑知识不次于大人。 荒木比吕在长野县作文竞赛中获得头奖、成年人刊物“文艺杂志”的新人奖。 常叶琉璃子也在著名的小提琴比赛中获得过优秀奖,备受瞩目。 还有自己——绘马纯矢,在今春的日本权威画展“日本文化绘画展”中,与成年人和美术学院的学生们一同入选。 这样的四个人与这个普通的小学生金田一一起行动,是有特殊原因的。 一方面是因为他是名侦探金田一耕助的孙子。 另一方面是因为两周前琉璃子卷入的那个事件中,他用独特的方法,成功地解决了问题。 于是,研太郎很赞赏他,便请他到四人共同生活的绘马家别墅一聚。谁料纯矢的妈妈也倍加喜欢他,所以,金田一在整个暑假都住在那里。 最初有些不满的纯矢,后来也已经接受了这个不大起眼的少年。 特别是在研太郎最拿手的“理数难题”方面,金田一能够一眼就解出答案,这一点也让纯矢极为钦佩。当然,把金田一作为“同伙”,也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因为这个作为名侦探之孙的少年,总让纯矢感到与他有命运上的联系。 并且,对于其他三人,纯矢也有同样的感觉。 有这种感觉的人也不只他自己,大家一定都有这种感觉。 这五个人聚到一起也并非偶然…… “喂,金田一。我有话问你。”纯矢拍了一下金田一的肩膀,问道:“你为什么要加入我们的行列?” “什么为什么?因为很有趣呀,你、比吕还有研太郎都是很特别的人,琉璃子非常可爱。” “只是这个原因吗?” “这个原因不成立吗?” “不,不只这个意思……” 纯矢正说着,脚下忽然感到向下沉。 “哇哇!”金田一在旁边大叫了一声。 随着木头断裂的声音,二人掉入了地板下方。然后,重叠着摔到地面上。 强烈的撞击使纯矢眼前火星乱舞。他下落的时候,膝盖打到腹部,非常痛苦,一时难以呼吸。甩落的手电在眼前晃来晃去,好像预示着什么要发生。可是,他头脑一时不清醒。 “好疼,好疼啊。”金田一在纯矢身边,大喊着站了起来,“混蛋……地板腐烂了。啊,太不可思议了,这是什么地方呀?” 金田一的声音让纯矢恢复了清醒,大口喘着气:“……什么地方呀?我们好象是从很高的地方掉下来的。也许是地下室。” “地下室……”金田一半信半疑地拾起手电筒,向头顶照过去,腐烂的大梁都折断了。原来的地板上开了一个大洞。 两个人正是由于木地板的坍塌,才落到地下室的。 纯矢的心中,感到了阵阵恐惧袭来。 “混蛋,该怎么办呀?”他眼里含着摇摇欲坠的泪珠说道。 “都怪研太郎这家伙说什么兵分两路,倒霉!” 虽然这么说,可这次探险的发起人原来还是他自己呢,现在居然把责任推到研太郎身上。 “每次都是听他的,我和比吕才会落到这种地步。真是自以为是的家伙!” “冷静一下,纯矢。”金田一站起来,轻轻拍了一下纯矢的肩,“这才有意思呢。没有这个地下室,怎么能叫探险呢?” “你这家伙……”纯矢苦笑着。“不知是天生的,还是祖父 遗传的探求心。” “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先找找地下室的出口吧。” 纯矢终于站了起来。 金田一又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说:“到那边看看!”声音虽然很坚定,但心里留有一丝慎重,又开始一步一步走在地下室的走廊中。 地下室的空气比地上更加阴冷。墙上和地板上的露出了水泥,有一种迷失在洞窟中的压迫感。 由于电池过度消耗,电筒的灯光变得微弱,金田一和纯矢借着微弱的灯光慢慢前进着。 地板也许会再次坍塌,走廊的拐角处也许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金田一心里忐忑不安,在迷宫一般的走廊中前进了二十米,面前出现了一道大铁门。 “太好了,这是出口吧,一定。” 纯矢喘了一口气,正要去握铁黑色的门把。 “等一下,纯矢。看,下面。” 金田一用手电筒照了一下门把下面。“看,有东西。” 那是铁制的坚固的门闩。门闩挂在那里,锁搭子上垂着一把大锁。 “糟糕!不行呀!上着锁呢!”纯矢拽着大锁,叫道。 “这样恐怕出不去了。” 这种想法加剧了恐惧感,手开始颤抖。他膝盖发软,一屁股坐在了水泥地板上。“打不开!我们要被关在这个地下室里了!”纯矢一边抓着头发,一边大叫。 金田一在后边又推了推他的肩头。“不要紧,纯矢,冷静!” “怎么不要紧!上着锁呢,我们又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的,根本爬不上去!” “冷静!这里不是出口,出口大概应该在走廊对面!” “什么?为什么?” “你好好想想,如果这里是出口,那么上锁的人又是怎么出去的呢?” “……” 纯矢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正像金田一所说的那样,如果这里是出口,那么在内侧上锁的那个人,就会像纯矢他们那样被关在地下室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啊。 “对吧?返回去吧,出口一定在对面。” “……明白了,不好意思……” 金田一一把把纯矢拉起来。 纯矢看了一眼手表。按一下钮,液晶就会发光,上面显示的是下午六点十分。进入这间屋子还不足二十分钟,可纯矢已经感觉到过去了一个小时。尽管寒冷,却早已汗流浃背。 “好,走吧。”金田一催促起来。 借着极为昏暗的手电筒的光,二人又慢慢前进了十米。正当这时,金田一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一看,又回到了刚才的门口处。 “怎么了,金田一?”纯矢从后面拉住金田一,问道。 “有声音。” “什么?” “从刚才那道门传来的,小声的说话声。” “不会吧,是错觉?” “也许,不过……” 金田一说着,正想往回走,纯矢握着手电筒大叫道“不会是幽灵吧?” “幽……幽灵……” “是的,在这里被杀的人的幽灵!” “……不会吧……”金田一的声音有些颤抖。 “会遭诅咒的,快逃!”纯矢抑制住颤抖的双腿,跑了起来。 “等等!”金田一也跑了起来。 “赶快逃呀!” “等等,纯矢!” 纯矢和金田一在狭窄的地下走廊里,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 通过了两人坠落的地方,又拐了两三个弯,眼前出现了一道破楼梯。 “是出口!” 他们跑上去一看,这次是一道木门挡在前面。 纯矢期盼似的转动门把,门轻易地打开了。 “太棒了,可以出去了!”金田一说。 那里是厨房。两人一边躲避地板上散落的破盘和杯子,一边从半开的小门钻了出去。 “哇……” 两人长吸一口气,大喊一声。 又继续向房屋的大门跑去。 边跑,纯矢边想:其他人怎么样了?都平安无事吗?不会被幽灵袭击了吧? “哇!” 金田一在前面大叫一声,随即跌倒了。 “怎么了,金田一!” “好疼……脚扭了。”金田一歪着头蹲在那里。 “还能走吗?” “不知道。” 他说着,刚要站起来,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行,看来很严重。” “知道了,那我把其他人都叫过来,你在这儿别动!” 纯矢让金田一留在原地,向集合地点大门口跑去。 在纯矢跑去求助的一段时间内,金田一由于脚伤而倒在那里无法动弹。 “糟糕……好疼……” 金田一边发着牢骚,一边不断地深呼吸,这样可以减少一些痛苦,然后站起身来。 他卷起沾满泥的裤腿,拉下袜子,看着自己的脚踝。只见脚跟已经肿了起来,一动就感到一阵剧痛。 果然不出所料,受了重伤。 “真糟糕……” 他继续发着牢骚,回头看了看四周。原来是脚陷在了草丛里,扭伤了。 他心里略生悔恨之意,爬回到草丛附近,翻查起来。 草大概有五十厘米深,金田一在草丛里发现了一个小型背包。又脏又破,被雨露浸湿了。这个背包比想象的要沉。里面好像放了什么东西。 “是谁丢弃在这里的呢……” 翻过来一看,只见背包背面绣着“dejima”的字样。“这个背包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奇心顿时涌上心头。他忘记了脚痛,把背包拿在手里。然后打开背包,翻看起来。 里面的东西还真不少,放在最上边的是一本书。 抽出来一看,书皮上印有东京的书店名,头一页夹着书签,可以看到上面紫色的小绳。 “书皮很新啊,但看上去好像是一本旧书……” 感到有些不对劲,翻开一看。 泛黄的扉页上,标题都是用古体字标记的。 “‘邪宗门’……” 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小声读了几遍,又顺手翻了几页。 都是一些难懂的字句,金田一在语文课上经常偷懒睡觉,所以根本不理解其中的内容。可是,这些横七竖八、意思不明的文字和单词,倒让金田一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些画面。 这时草丛四周传来了虫子的鸣叫。流动的雾气中隐约可见深蓝色的天空。夏末湿润的风,略带秋意,轻拂着脸颊。 此时此刻种种情景,加上一连串难解的文字,都重叠着潜入了记忆的深渊。 “喂,金田一!怎么了!?” 忽然传来了这样的叫声。荒木比吕一边挥手一边跑了过来。 金田一这才从沉思中苏醒,同时又感到了脚上的剧痛。把手中的书往草丛里一扔,哭丧着脸说道:“好痛……” “你在看什么呢,金田一?” 一向是书虫的比吕,不顾金田一的痛苦,捡起了他丢下的书。 “‘邪宗门’?这本书怎么啦……” “啊!那个草丛里有个背包,书就是放在那里边的……好痛!喂,你还是关心一下我的脚吧,比吕!” “什么?你的脚怎么啦?” “扭了,你看不出来吗?” “怪不得蹲在那里,来,让我看看。” 比吕把书塞进背包,猛地抓过金田一的腿。 “好痛!干什么 ,痛死了!” “不要紧,没断。”比吕转了转金田一的脚踝。 “这个我知道!快放手,痛死了!” 回应着金田一的呻吟,黑暗中传来了伙伴们的声音。 “啊,在那儿!喂,不要紧吧!” “金田一君,你怎么样?” 金田一也向跑过来的三个伙伴招了招手。 “喂,在这儿,在这儿!” 纯矢第一个跑到金田一的身边,大口喘着气,“金田一,你的脚不要紧吧?”说着,摸了摸金田一的脚踝。 “痛!别碰!” “啊,对不起。” “真是的,你和比吕可别把这个当玩笑呀!”金田一撅了撅嘴,纯矢和比吕相视一笑,“不是的。看样子伤得不轻。大家轮流背你,赶快回去吧!” “是呀,已经到晚饭的时间了,叔叔和阿姨会担心的。”琉璃子说。 研太郎没有察觉金田一的心情。 “听说你们掉到地下室了?我先来背你,在回去的路上好好说给我听!”说着蹲下身子,背朝着金田一。 “咦,真有这么回事吗?我真想和你们一组呀。” 比吕就是比吕,进入幽灵屋之前的那股胆怯劲儿,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倒是满脸笑容。 “就这么定了!”纯矢拍着手大声叫道。 “别耽误时间了,赶不上晚饭会被爸爸骂的。快回邪宗馆吧!” “邪宗馆?” 金田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立刻联想到了脏背包和那本旧书。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和力气来讨论这个问题了,金田一趴在研太郎的背上,已经步入了通往邪宗馆的归程,那是绘马家拥有的位于轻井泽的豪华别墅。 第一章“天才”四人组 1 “哇——!” 金田一突然被散落下来的东西砸到,大叫了一声。 “啊,阿一!”看到眼前的惨状,七濑美雪也叫出声来。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脚步声与儿子极为相似的,金田一的母亲也跑上楼来。她猛地把门推开,说道:“你在玩什么呢!”说着一把拉住儿子的马尾辫。 “痛!好痛!干什么呀!” “不干什么,别犯傻了,赶快收拾好屋子,午饭马上就做好了。” 金田一被落下来的四个纸箱和一大堆的衣服、被子压在地上,母亲顾不得帮他,正要跑回厨房,金田一一把抓住母亲的腿喊道:“谁犯傻了!”接着说,“真是见死不救,儿子都快被压死了……” “真烦人,没出息。这种小事一个人是可以应付的。” “啊,阿姨,您还是帮他一把吧……”美雪说。这时,金田一正拼命地把压在身上的东西拨开。 见此情景,母亲不情愿地伸出一只手,二人合力把金田一从纸箱堆里拽了出来。 “嘿,差点就没命了,要是做大扫除的时候被砸死,可真成了别人的笑柄了。”金田一掸了掸身上的灰说。 “你的牢骚还真不少呢。”母亲又揪起他的小辫。 “好痛!谁让妈妈说开学之前不收拾好屋子就要扣零用钱的呢,所以才……” “那当然,暑假都快结束了,房间里不能总是乱七八糟的呀。” “房间太小,没办法呀。” “如果要想整理的话,所有的东西都要搬到壁橱里!” “可是除了不要的东西,壁橱里几乎没有我的东西。虽说是我的壁橱,但是都是妈妈拿的毛巾、肥皂、盘子和刀叉什么的,看!看!” 说着,金田一打开了一个布满灰尘的纸箱。 “啊呀!真的,不好意思。” “真是的!” “原来在这儿呀,竹盐香皂。还以为找不到了呢。” “妈,就是这么一来,家里面才越变越小。” 美雪觉得金田一说得有理,噗地笑了一声。 “美雪,有什么好笑的?” “阿一还说别人呢?看……”美雪一边忍着笑,一边指着堆在床下和桌下的漫画杂志。 “那一大堆漫画,至少积攒了一年多,不把那些扔掉,房间怎么能收拾干净呢。” “傻话!这可是我珍贵的收藏。” “不过,已经很久不看了吧?” “那也不能扔掉呀。” “看看,还说别人呢?”母亲有些嘲讽之意,并开始从纸箱里取出东西。 “不过,这些盘子的确也派不上用场,就当是作为纪念好了……” 她拨开破报纸,拿出一个别致精巧的青色咖啡杯,仔细端详着。 “好漂亮的杯子,阿姨。”美雪说。 “是呀,这是在轻井泽买的,你还记得吗?阿一,那时你还是小学生,大概是六年前的事了。” “是呀,我去过轻井泽,应该是小学五年级的暑假。” “真值得怀念啊,那个时候原本是四天三夜的旅行,结果临行那天把你一个人留在了那里,你在那个有钱人家的别墅住了三个星期呢。” “是呀,是呀,想起来了,那里的伙伴都很好,每年都会给我寄贺卡……” 两个人说着都陷入了回忆之中,一旁的美雪问道:“阿姨,这个杯子打算怎么办呀?” “是呀,只用过一个夏天,好不容易找到了,就拿出来用吧。” “是呀,扔了怪可惜的。” 美雪看到这对母子的样子,忍着笑说:“那就把报纸和箱子都扔了吧。”说着把散乱的报纸收到一起,这时金田一从身旁一把抢过说:“啊!这报纸是六年前的呀!看,有电视节目表!哇,我还记得这部动画片,那时每天都看的,真值得怀念呀……” 金田一看着报纸一下子面容严肃起来。 “怎么了,阿一?” 金田一没有回答,继续出神地打量着报纸。 美雪从旁边瞥了一眼,金田一正在看社会版的小报道。 “……嗯……,浅间山中,发现遇难者遗体?这条报道怎么了?” 金田一仍然没有回答。好像冻僵了一样,一直盯着那条报道,然后把报纸一团,塞进了裤兜里,站起身子说:“妈、美雪!我今天要出趟远门,下月的零花钱先借用一下。” “什么?干什么!”母亲说道,看了一眼美雪。“大扫除和作业都没做呢。” “这个再说吧,现在顾不上。” 他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动作利落地从抽屉里取出内衣和袜子,塞进一个大背包中。母亲和美雪哑口无言。这时金田一又开始在堆放杂志旧漫画的书架上翻来翻去。 “找到了!找到了!就是这本旧杂志。”他说着从书架上拿出一本满是灰尘的旧杂志。 “你要去哪儿!总该把房间收拾好吧……” 无视母亲的催促,金田一又开始翻看从来没有使用过的书桌抽屉。 “就是这个,贺年卡。我想今年也会寄来的……那家伙叫什么名字来的……嗯……” “喂,阿一!你要去哪儿?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借你钱。” 金田一把刚才取出的旧杂志摆在横眉质问的母亲面前。 “就是这里!” 只见杂志封面上写着“轻井泽杂志”。 2 夏末渐渐临近。 风从微微打开的窗户吹进。摇曳着窗帘,的确增加了几分凉意。日光和一周前相比,已显得十分柔和,感觉上已经斜射了房间深处。 森林的绿色浓得让人窒息,好像在惋惜高原之夏的短暂。 季 节交替之时,我总会这么想。 明年的这个时候,我还会留在这个馆中吗?这座别墅简直就是心灵的牢狱…… 我背对窗子,站在桌前,拿出时隔六年的日记本。 它在上锁的抽屉中静静地躺了那么长时间,现在已显得十分陈旧。把日记本拿在手上,用手指随便翻开几页。 那个时候,它就是我倾吐心里话的对象。 自从我把那个不可告人的事告诉它之后,就不再记日记了。 因为每每想记录一些往事的时候,我总能想起那一瞬间,那个不该让我看到的惨剧。 永远无法抹去的罪恶感。 打开日记的最后一页。 是六年前,夏末的日期…… “我看到了。 手在抖,膝盖发软,口中不断涌上黏稠的唾液,简直要叫出声来。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可能也被杀掉了。 那个正在默默行动着的人影,像饿兽一样发着喘息。 我慌忙躲到了布满蛛网的桌子下,悄悄窥视着。 手电微弱的光线照在全裸的尸体上,那种狰狞的样态真恐怖。 也许不该说是尸体,它是如此僵硬,好像是狂风吹断的枯树枝。 我的下半身麻木了,一股暖流浸湿了裤子,吓得尿了裤子。 真没出息,可是已经来不及害羞了,一方面担心尿的臭味会使自己暴露,一方面害怕尿的痕迹留在这里,日后也可能被人发现。 可是,人影好像没有注意四周,正集中精力给干树枝一样的尸体穿衣服。见到此情此景,我连呼吸也感到恐怖。 从窗外时而流入的雾气,阻止人作深呼吸。倘若被雾气熏到喉咙,就全完了。 绝对会被杀死的。 心跳的声音恐怕都会被听到。 不,难道…… 脑中反复涌动着这种想法,好像这样屏住呼吸已超过了几个小时。 (实际上,令人吃惊的是,后来用手表推算,只有半个小时。) 人影总算给尸体穿好衣服,把它背到肩上,拾起地上的破布袋,正要起身。 但好像不太顺利。没办法,尸体背不到身上。 人影喘着粗气,把破袋往尸体肩上背,好像就是那个背包。 人影这次终于把这个奇怪的尸体背好,尸体肩上还背着那个背包,但好像又发现了什么。 他手扶膝盖,肩背尸体,弯下腰。然后,伸着脖子,张着大嘴,去抓掉在地上的手电筒。 那一瞬间,由于手电筒没有关,我看得很清楚。 人影的真实身份,我看到了。 那个熟悉的笑容,现在成了狰狞的野兽,真是难以置信的一瞬间。 啊,多希望我什么也没看到。 无法相信,也不想相信。 他……居然杀了人……” 读到这儿,一股战栗袭来,真有一种要撕下来这一页的冲动。 是的。把它撕下来!……不行。如果这一页被撕下,烧毁,那么,一切的罪行也会随之毁灭。 不,这种罪行如果不为人知,那么还会有新的罪行产生。 可是……那家伙会找来的。 来到邪宗馆,带着那种罪恶之夏的面容…… 真的没事吗? 把日记放在这里。 窗外的树木摇曳着。那种带有预兆的骚动,刺激着耳膜。 突然想到一件事。然后坐在椅子上,拿起圆珠笔。 把日记本上的“名字”乱涂了一番,然后,又在上面涂了一层白色涂改液。 这样就可以了。不会有人能分辨了。 不过这么空着也不太好。 于是,等涂改液干了之后,又拿起圆珠笔。 抬眼看了一眼窗外,若有所思地写下了“邪宗门”三个大字用来取代名字。 这是只有自己才明白的暗号。不过,或许有人可以解开这个谜…… 3 从新干线的月台向外望去,一些富有现代气息的建筑物从四周的景物中浮现出来。 六年前,金田一和父母造访这里的时候,长野新干线还没有开通,轻井泽站还是个又小又破的车站。 记得当时,特快列车一到站,小贩们就一边吆喝,一边在车站上走来走去。 美雪在一旁十分兴奋,金田一则感到有些无聊,便对她说:“怎么一下子变成这么漂亮的车站了。” 美雪好像没理解金田一的用意,回答也有些出乎意料。 “轻井泽可是长野冬奥运会冰球竞技场呀。奥运会自然有很多国外的选手和游客,为此,才开通了新干线呀。当然,车站也要建得漂亮一些了。” 金田一显得没有兴致,了无情趣。 “喂,美雪,你为什么要跟来呀?这是我个人的问题。” “我很担心你嘛,什么也不说就走,这可是很不寻常的事呀,而且两个人来,可以从你妈那儿得到两份旅行费……” “总之,你跟到什么地方我不管,但住宿我可不负责。” “阿一,要住在什么地方呀?” “我嘛,事先打过电话,可以住到六年前的朋友那里。” “我也可以住在那里吗?” “我可以帮你问一下。不过,人家要是不同意,就没办法了。” “恩,多谢了。” “真拿你没办法。” 要是平时,金田一是很乐意和美雪一起旅行的。作为初次交往的对象,既是优等生,又是青梅竹马的美少女,金田一自然很愿意和美雪在一起。可是,只有这次…… 金田一从裤兜里掏出旧报纸,紧紧握在手中。 这是幼年时的小小冒险。还有丢在草丛中的背包。标有“dejima”的背包,也许是报纸上那个遇难者“出岛丈治”的物品。 也许那时,那个小声说话的声音与这篇报道有关……想着想着脑海中便浮现出报道中的“遇难”两个字。 真的是那样吗?也许事故中有什么“内幕”…… 六年前,金田一由于恐惧而从地下室逃了出来。 可是,那也许不是幽灵的声音。也许是带有“dejima”的人呼喊救命的声音。 自己是捂着耳朵逃离现场的。如果再鼓鼓勇气,也许还能救人一命呢。这么一想,心里有些悔恨之意。 对了。 那个时候,金田一把脚扭伤了。打开脏背包时,里面有…… “是的,美雪!那本书带来了吗?” 正顺着月台楼梯向上走的美雪,被金田一猛地一拉,差点儿摔倒。 “带来了呀,小心点,好不好?”美雪撅着嘴,打开了肩上的小挎包。 “是这个吧?‘邪宗门’,北原白秋的……在你爸的书架上找到的。不过,为什么这么旧呀?还以为是废品呢!” “好了,快给我!” 是破了皮的文库本,金田一一把从美雪手中抢过书,翻开泛了黄的书页。只见扉页上写着标题:“邪宗门”。 他抑制住兴奋,继续往后翻。 “……是诗集吗?” 他定睛望着最初的那首诗。 “《邪宗门秘曲》:我在思索,末世的基督教切友丹天主的魔法。 黑船的船长,红毛的不可思议之国。 红色的玻璃,香气诱人的康乃馨。 南蛮的丝织品,还有蒸馏酒和葡萄酒。 青目的多米尼加人诵着祷文,像梦中的语言。 禁制的宗门神,还有,血染的十字架。 显微镜下的芥子粒如苹果一般。 用望远镜窥望天国。 石造的屋子。 油倒在玻璃壶中,点亮黑夜。 美丽的越历机的梦沾满了天鹅绒的香气。 映照出珍奇的月亮世界中的鸟兽。 听说,化妆的材料是从毒草之花中提取的。 腐石上油画着玛丽亚的像。 还有,青色的拉丁、波士顿的名。 充满了美丽与悲伤的欢笑。 赐予我吧,幻惑的神父大人。 百年缩成一刹那,死后化成血的脊梁。 珍惜吧,这红色的奇梦,愿望是极神秘的。 主啊,今天让我的肉体和心灵都浸满香气。” 第一次见到《邪宗门》,是在小学五年级的夏天。 那个时候他视其为汉字连篇的难懂书籍,根本不知道其中的意思,只是随便翻翻而已。 即使是上高中的时候,金田一也无法理解那些难懂的语句。只是……他总觉得是一些不可思议的话语的罗列。 这样一来,虽然不明白意思,但用眼一扫就好像被拉进了一个美丽而又奇异的幻想世界。 简直是语言的魔术…… 可是……那奇幻的景象无论如何也浮现不出来。 他觉得第一次见到它的那年夏天傍晚,有些…… 听说,人脑可以把一个人的见闻归纳到一起。只是,唤起那些记忆需要一些玄机。 经历了很多案件,金田一从经验上推断,这本《邪宗门》正是那个玄机。 “不行,什么也想不出来……” 金田一一边叹息,一边小声嘟嚷道。 “阿一,阿一,你在干什么,这边!”美雪在步行桥上向金田一招手道。 “哦!” 刚跑到站外,一股凉风便掠过了脸颊。 金田一透过夕阳,眯缝着双眼,雄伟壮观的景色跳入他的视线,“是浅间山……”他心想,不禁说出了六年前母亲告诉他的山名。 “啊,那个,好大,好像富士山。”美雪发出了与六年前的金田一相同的感慨。 “走吧,美雪。步行桥下应该有人在迎接我们。”金田一拿起美雪脚边的旅行包,快步走下桥。 “等一下,阿一!” 金田一不顾美雪的叫喊,眼盯着约定的地点。这时一辆小型“奔驰”映入眼帘。 “就是那个吧?”说着,金田一正要跑过去,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金田一,助手席的门打开了,走出一位栗色长发到肩的少年。 此人个子大约不足170厘米,比金田一要高出近10厘米,给人一种成人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六年前的稚气。 端庄的眼鼻、薄唇细颚、略带栗色的头发,给人一种天然之美。 简直如模特儿一般的美少年,不,从年龄上来说,应该是美青年。 他一边直视着金田一,一边缓缓走近。 “……研太郎?井泽研太郎!” “好久不见,金田一。”原本高亢的声音,经过变声期已经变得低沉厚重。 “哇,你变样了,研太郎!不仅个子长高了,人也变得稳重多了。” “不过,你可一点都没变呀。” “你不会是奉承我吧。” 井泽研太郎看到了紧追在金田一身后的美雪,“那个美女是……”他轻声问了一句。 “啊?研太郎,这句话不会也是奉承吧?” 美雪使劲拽了一下金田一的小辫,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 “我叫七濑美雪。金田一妈妈委托我做他的监护人。请多关照!”说着,他神采奕奕地鞠了一躬。 “初次见面,我是井泽研太郎。” “美雪,这家伙小时候脑子很灵。曾干过电脑编程。” “真棒呀!” “编程嘛,现在也在做。而且,也是一项不错的收入来源呢,” “真的吗?是不是学生企业家呀?” “我可没那么伟大,不过,最近倒是想过要进公司,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呀。” “还像以前那样有雄心呀。” “其实我算不了什么,其他三人才叫厉害呢。” “什么?其他三人,是指比吕,纯矢……” 说到这,金田一回想着其他三人的面容。 比吕是严重的神经质,由于不愿意与别人目光接触,所以总是把帽檐压得很低。绘马纯矢是绘马的独生子,家里拥有豪华别墅。还有那个无可挑剔的美女…… “还有……常叶琉璃子。” “是啊,现在他们可是小有名气呢。听说比吕刷新了获芥川年龄最小的纪录。纯矢那家伙画一手画,已经能够卖出大价钱了,在日本文化绘画展中,还获得头奖——‘金笔奖’。虽然只有十七岁,已经可以称得上画家了。” “嗯,是绘马纯矢吗?难道就是……”美雪在一旁插嘴道。 “什么,你知道他吗,七濑小姐?” “知道,当然啦!杂志上登过,不是美术杂志,就是时装杂志。听说他和一些艺术家朋友一起住在轻井泽的一个很有来历的别墅中。嗯?刚才说的那个常叶琉璃子,就是那个小提琴家吧?” “就是那个常叶。” “呀,阿一,你可真有本事呀,有这些出色的朋友,我都不知道。” “什么呀,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这么厉害。” 其实,他们发来的贺卡上都没有提到过这些事。 “阿一从来都不好好看报纸。” “没有的事,电视节目表和小版块新闻我会过目的。” “小版块新闻,是指社会版吗?应该有很多案件吧?一定又是受到了爷爷的影响。啊,井泽,你应该了解阿一的爷爷吗?” “金田一耕助,日本最有名的侦探。你这么说我一下子就回想起了小时候。那时,我和琉璃子在邮局被误认为是小偷,还是你来帮我们解围的呢。你用道理说明我们不可能是小偷,说服了营业员,还当场抓住了真凶。” “啊,是有那么一回事。伪装成驼背老太太的人,实际上才是真正的小偷。男式手表的晒痕还留在他手上呢。真可笑呀。” “一般人都注意不到这一点。况且,谁也不会想到男扮女装呀,真不愧是名侦探的孙子呀。” “然后和井泽成了朋友,又住到了井泽的别墅里?” 听美雪这么一问,井泽研太郎微微一笑。 “不,那别墅不是我家的,是绘马家的。园主是纯矢的父亲,我也是借宿。不只我还有比吕、琉璃子,这之后就说来话长了。” “啊……” 研太郎忽然推了金田一一下。“走吧,去走邪宗馆吧。大家都等着呢。”助手席的门没关,说着研太郎坐了进去,“暑假结束之前你们就要回去了吧?” “如果我们能留到那时,那当然好了。”金田一说着,打开了后门。 也许是受研太郎的影响,金田一显得很有风度。 “我也可以住在那里吗?” 美雪拍着手,很是高兴的样子。 “当然了,你可是位不寻常朋友的女朋友呀。” “啊,不是的,我们可不是那种关系!” 美雪在一边连连摇头,而金田一却对研太郎口中的那个“朋友”感到一丝奇妙。 六年前,他们四个人就这么说,好像比普通朋友多了一层特殊意义,有些排他的意思。 这也没什么,他们四个人关系就是不寻常嘛。不过和六年前相比…… “好了,开车吧,远藤。”研太郎对一旁的女司机说。 “好的,研太郎先生。” 那个被称作远藤的年轻女子,发动了引擎。她声音明朗清亮,好像戏剧演员一样。 其实,一切都像戏剧一样。 “奔驰”车中的美青年,把他称为“先生”的女佣一样的女子。还有,他们即将到达的,金田一曾生活过的豪华别墅。 邪宗馆…… 寻思这一切,金田一忽然有一种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不过,不是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但绝对不是由于高原空气的寒冷。 这种预兆,也许和轻井泽过去的案件有关。或是别的什么…… 随着金田一的思绪,承载了四个人的“奔驰”启动了。 4 金田一他们坐着车,驶过了游客众多的街道,沿着别墅区进入一条又细又弯的小路。 建造在密林中的旧式别墅渐渐映入眼帘。以旧银座街为中心的观光地的繁华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苍郁的森林与浓重的静寂。 与金田一以前来访时相比,没有任何变化,一切如昔。 银座街就不用说了,听说轻井泽这一地带是日本明治以来开发最早的别墅区。短短六年时间,对于百年的历史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恰如云烟。 柏油路变成了石子路,最终变成只允许一辆车通行的小路。透过树木的空隙,已经可以看到目的地了。 他们打开车窗,向外眺望。 “看,美雪,邪宗馆!” 与其说是对美雪,倒不如说是对金田一对自己发出的感慨。 在高大常绿树木的包围中,一座别墅赫然耸立,记忆中外壁好像是乳白色的,但透过斑驳的树影,太阳把它映成了淡橙色。 车如同漫步一般在小路上慢慢前进。 别墅在苍郁的树木中,时隐时现。 其实,它要比一般的别墅大一些,好像旧式的宾馆。 窗户一律是格子窗,树影在玻璃上映得歪歪斜斜。听纯矢的父亲——绘马龙之介说:这些玻璃都司大正末期由法国人设计完成的,玻璃面不是平坦的,而是有波纹的。 “很漂亮吧,这幢建筑?我刚到这里的时候,也很惊讶呢。” 被井泽研太郎称为“远藤”的女子,一边说着,一边把车子驶入了院子一角的停车场。 “真的吗……奥……” 美雪正说着,那女子把车停住了。 “我叫远藤树理,七濑小姐。我是住在邪宗馆的女佣。”说着,从座位上回过头来。 “啊,嗯,请多关照。” 在姓氏之前竟被冠为“小姐”,美雪有些受宠若惊,连连点着头。 金田一心里暗想:她洞察力十分敏锐呀。 她知道美雪的疑问,于是马上作了自我介绍。然后又通过研太郎与美雪的简短对话,晓得了美雪的名字。 她大概二十五六岁。头发很短,细边眼镜,没有化什么妆。仔细一看,人也很美,反应也很快。 除了女佣,应该还可以做一份收入颇丰的工作。况且,她又为什么偏偏来这样偏僻的山中别墅呢?看来有必要试探一下。 “那个……远藤,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工作的?” “从去年夏天开始,我原来是当地医院的护士。有幸认识绘马先生,于是就来这里工作了。” “啊,原来是护士啊?” 这就不奇怪了。护士通常都是给人这样的感觉:人亲切,脑子又快。 “远藤还负责照顾翠阿姨。”研太郎说。 说着,远藤打开车门,赶快跳下车,跑到美雪那边,帮着拿行李。 “翠阿姨出了事故,现在必须坐轮椅。” “什么,真的吗?” 金田一说着,一边推着美雪跳下车。 “我在的那个时候,她还很好呢……出了什么事?” 研太郎拿着美雪的行李,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是你走后不久的事情。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脊椎出了问题……因为这个,龙之介叔叔也辞了大学的工作,那一年整个夏天,大家都待在邪宗馆中。” “什么?大学,叔叔在大学工作吗?” “你不知道吗?金田一,叔叔是上田理科大学的教授啊。专业是菌类研究。” “咦,真没想到。” 六年前那个稍带洁癖的叔叔,竟然是研究细菌的,真没想到。 “在日本也是屈指可数的细菌专家之一啊。” 研太郎笑着说,话中好像带有什么其他意思。 “那个……,可以提个问题吗?井泽?” 趁着这个话题岔开的时机,美雪追上井泽研太郎问道。 “井泽,你为什么会住在邪宗馆呢?你和龙之介叔叔是亲戚吗?” “不是的……” 研太郎停住脚步,回头看美雪。 “我,荒木比吕和常叶琉璃子三个人都是借宿在这里的,我们都是孤儿。我和比吕直到小学四年级时,都住在公共设施中。然后,我们被纯矢的父亲龙之介收留,现在,倒成了自己的别墅……” 金田一接着研太郎的话说:“总之,可以算是他们的经济收养人吧。大概是因为纯矢的父亲看中了他们的才能。哎,本来自己的儿子纯矢就很有才能,当然要找一些和他层次相当的朋友啊。” “喂,你怎么这么说!阿一。”美雪打断金田一的话语。 研太郎苦笑道:“喂,喂,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啊,金田一,尽管时隔六年,还总是说这些挖苦人的话。” “这话是你六年前说过的呀。” “是吗?哈哈哈。那时是小孩啊。现在当然应该感激叔叔了。” “看来你的想法也成熟多了。” “不过你真是一点都没变,无论想法,还是外貌,这才是难以置信呢。” “别这么说了!” “不过,你的这个个性并不令人讨厌。” “啊,是吗?那我这回可就不跟你客气了,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阿一,你不要太过分呀!” 美雪说着用肘部撞了一下金田一的肚子。 “对不起,是我说得有些过火了……” 研太郎发现美雪有些不悦,龇了龇牙,继续道:“这都是六年前的事了,现在大家都是一家人。而且,如果当时叔叔不收留我们,也没有我们的今天,我们也不会成为朋友了……对了,赶快进去吧,金田一,大家都等着你呢。” 看着匆匆走进大门的研太郎的背影,金田一微微感到似曾相识。 说起来,六年前的夏天,研太郎也总是这样走在大伙的最前头,即使去幽灵屋探险的时候…… 不过,与那时的小学生相比,现在的背影自然是完全不同了。 周围的树木和院中的花草也不可能一成不变。尽管如此,还是有一种奇妙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金田一抬头仰望经历岁月消磨的别墅。 如果研太郎没有说错的话,里面应该有一些人正等待着金田一的到来。 见了面该说些什么好呢。他们对我有怎样的期待。 有一种预感。一种不祥的预感。 曾经有好几次,而且这种预感很灵验。 5 车胎在地面上沙沙作响,打断了正在练琴的常叶琉璃子。在集中心神演奏的时候,任何细小的声音都会显得格外刺耳。 一定是因为感觉热,才打开窗户练琴的。今天有六年未曾谋面的客人,所以才特地花上两个小时 来练习,结果没有一次演奏成功。 “终于来了!” 她胡乱把琴弓往谱面一扔,站起身来,从敞开的窗户向外望去。 还没有熄火的“奔驰”车后座上,并排坐着两个人。 “两个人?金田一君不是一个人来的呀?”凝视之际,她脱口而出道。 研太郎首先从前门下车,打开车子后门,接过旅行包,接着走出一位长发少女。 没见过。 是谁? 不出片刻,金田一从对侧的门走出。一眼就知道是他。老远就看到浓重的眉毛,还有手插在兜里,走路蹦蹦跳跳的样子,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与六年前不同的是,辫子长长了,个子也长高了。 “真怀念啊……一点都没变……” 原本就记忆力超群的琉璃子,对于那个夏天发生的事,感觉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历历在目。仿佛她所喜爱的那些乐谱一样,全都清晰地装入了记忆中。 尽管上了年纪,但总能记住久远的事情。大概是因为年轻时的快乐太值得回味了吧。 轻井泽不仅储藏了辛酸痛苦的回忆,还有那些令人激动的回忆。 那个夏天治愈了我失去家人的伤痛,而让我回忆那些往事的钥匙,就散落在这座邪宗馆内,这也真是我喜爱它的原因吧。 草木的浓绿和芬芳、清风的凉爽,还有别墅区深处的寂静,像闹铃一样逐一唤醒着我的记忆。 所以,除了去东京开音乐会录制专辑,琉璃子一有时间就会回到轻井泽。平时一些杂志的采访,也会在这座馆中的客房内进行,否则就会在当地中意的店铺内。 现在虽然成了出名的演奏家,但小提琴课还不能少,讲师都是由“叔叔”绘马龙之介请到家里。 邪宗馆里应有尽有。绘马纯矢又是经常讨论艺术的好对手。像哥哥一样听之任之的井泽研太郎。还有最可信赖,无论发生什么都可以找他商量的荒木比吕。 和他们都是一生的朋友,无论什么时候都相依相伴,互相争论,分享幸福。 这是琉璃子现在最大的心愿。 如果再加上一个所谓“朋友”的金田一。 虽然每年都给他寄去了“暑中探望”的明信片,但一次也没有得到回应。有时感到悲伤,他是不是对我们没有兴趣了。但是他没有忘记,这比什么都令人高兴。 金田一渐渐走近,而没有注意到琉璃子的视线。脚踩着小路上的小石子,连这种声音都能勾起人的回忆。 他仍然是“朋友”。六年前那个夏天的面孔都聚到了邪宗馆,好像凑齐了最后一件收藏品,令人心情愉悦。 可是……金田一旁边的少女。那女孩是谁?应该不是朋友。 稍有不快,但琉璃子还是抛开这样的想法,离开了窗边。 6 绘马纯矢焦虑而沉默地挥动手中的画笔。 纯矢已经是出了名的年轻画家,同一张画经常可以收到多份订单。不过,他的画多以生物为主,所以每画一次,在他心中都会减少一份新鲜感。 这样一来,一幅画要反复多次,对于以画为乐的纯矢来说,并不是一件快乐的工作。 “啊,累死了!”他把画笔往调色板上一丢,用手抓着头。 这花的黄色过于明亮,凑合一下吧。……不,不应该半途而废。 妈妈总说一件事要由始至终,做到满意为止。 但是,这花的颜色…… 于是想在调色板的黄色中加入一些深色,正准备用调色刀搅拌一下的时候,“纯矢,可以进来吗?”敲门声和琉璃子的声音一同从门外传了进来。 “等一下!”纯矢慌忙站起来。 “我头发很乱,不要开门。” “又说这种话,头发乱不要紧的。” “房间也很乱。” “画室本来就应该乱一点嘛。” “这不太好。” 的确不想让琉璃子看到乱糟糟的房间和头发。希望在她面前有一个完美的形象。 自知自己不是完美的人,但在“朋友”的面前总要装出完美的样子,纯矢总是这样想。 “如果是你,练习时头发很乱,也不希望别人进来吧?” “我是女生呀,这是很自然的事。” “其实我也不想看到头发乱糟糟的琉璃子。” “总值我有急事,快打开门。” “等等!马上就来。” 正像纯矢说的,不到一分钟他就出来了,琉璃子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真慢。”她撅着嘴说到。 “什么事?”纯矢边梳头边问。 “金田一君来了!” 琉璃子说着龇了龇牙,心情又好了起来。 “怎么回事?”纯矢问。“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知道他马上就要到了。” “你怎么这么平静呀,纯矢?六年前的‘朋友’全部到齐了,你还记得吗?那年夏天对我们来说是多么不平常。” 琉璃子边说边快步走在走廊上。 “说的倒是啊。” 纯矢没有反对,但心里却想:对自己来说,只有六年来一起相处的这三个人才算“朋友”。特别是琉璃子和荒木比吕。 至于研太郎嘛……总有些不足的地方。首先,他不是艺术家。他的确很聪明,但是与纯矢的画、琉璃子的小提琴、比吕的小说相比,他缺少那种感性。 况且,金田一六年来都没在邪宗馆里住过,早就称不上什么“朋友”了。 “喂,纯矢,琉璃子!” 楼梯旁传来了比吕的声音。 “快来啊,金田一来了,他一点都没有变,真让人吃惊!”比吕高兴地招着手。 纯矢跟着琉璃子走下楼,对这像小孩子一样兴奋的比吕说:“已经17岁了吧,怎么还能像小学生一样呢?” 正说着,有人从后边使劲拍了一下纯矢的肩。 “喂,纯矢!” “金,金田一……” “哇,吓着你了?” 金田一边抓着头,边露出狡猾的表情,简直和那时一模一样。 “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参加同学会的时候,大家也是这么说。很少有人像我这样啊。” “真是好久不见了。” 纯矢心想,即使见面也无话可说。但是,眼前金田一的神情令那年夏天的事一一在头脑中苏醒,心情有些痛苦。 六年前,正像琉璃子所说的,他在别墅的那个夏天,对纯矢有特殊的意义。 “好久不见,纯矢。一看到你,我就想到那次‘幽灵屋’的探险。”金田一说。 是的。那个夏天最难忘的事。 “那可真是令人怀念啊……”琉璃子插嘴说。 金田一这才反应过来,大声说道:“是琉璃子吗?你也很了不起啊!现在变得这么漂亮了!” “刚一见面就说这种话,金田一君。”琉璃子红着脸笑了笑。 纯矢有些嫉妒那样的表情。其实,在众多“朋友”当中,琉璃子对金田一评价最高,而且很乐意和他说话。 也许是她初恋的对象,正想着,那个跟来的不认识的少女,从金田一的身后露出脸来。 “那个……初次见面。”她恭敬地打了声招呼。 “你是哪位?” 金田一插嘴道:“这是个临时决定,忘记打电话了。这是我高中同学,从小一起长大,叫七濑美雪。刚才跟研太郎说过了,希望也能留她在这里住几天。” “这当然没问题。我跟爸爸说一声 ,他一定很欢迎的。” 父亲绘马龙之介非常好客,这一点纯矢非常清楚。 现在,父亲把曾经教过的学生,三岛几真作为讲师留在家中,其实也没有原因,已经有两个星期了,邪宗馆的十几间客房,年年都是客满。 “大家都不会介意的,七濑留在这里……” 纯矢看了看在场的比吕和琉璃子。 “那当然!”比吕说。 “我不愿意。”琉璃子的回答令人感到意外,“‘朋友’们好不容易凑到一起,我可不想有外人介入。” 这种意外的回答,使当时的空气变得紧张。 七濑美雪没有开口,金田一却合不上嘴。比吕也有些不知所措。 “喂,算了,琉璃子。” 面对纯矢的劝阻,琉璃子没有退却。 “纯矢和比吕也是这么想的吧?” “朋友又带来新的朋友,有什么不好?” “纯矢,这不是好坏的问题……” “算了,过后再说吧!对不起,七濑。她很久没有见到金田一,可能是过于兴奋了,所以满嘴胡话,你不要介意。好了,比吕,快带他俩去房间吧。” 纯矢没等比吕回答,就强行把琉璃子拉离了现场。 7 “我还是找家旅馆吧……” 荒木比吕看着双眼湿润的美雪,忙安慰说:“哈哈哈,不要紧,不用担心。”然后他强颜欢笑。 “琉璃子很容易感情波动的,谁让她是小提琴家呢,艺术家都是这样。” “不过……” “不要紧,美雪,就像比吕说的那样,琉璃子从小就是这样,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金田一说着从地上捡起美雪的行李。 事实上就是这样的。 回想一下,金田一第一次见到琉璃子的时候,她那种强烈抗议被误认为小偷的态度,让人无法相信她是小学生。 不过,几天后,她就和颜悦色地跟邮局的人打招呼了。 她是一个易怒的人。从那时起,她就有一种艺术家的气质。 不过,金田一不知道她的怒气是否真的付之东流了…… “没事了吧?”美雪说着,看了看比吕。 他的眼睛告诉她,已经可以住在这里了。 “那当然了。” 美雪听比吕这么一说,才恢复了笑容。 “那就请多关照了!”说着鞠了一躬。 比吕松了一口气,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美雪是个直爽的人,一定可以和琉璃子相处得很好的。” 金田一这么一说,比吕也咧嘴笑了笑。 “那赶快去房间看看吧。”比吕说着走进了长长的走廊。 “刚刚只打扫出一间客房,房间已经让树理去打扫了,先把行李放在这儿吧,七濑。” “啊,你不用费心了,荒木。我来得那么唐突,能有个住的地方就已经很感激了。扫除什么的我自己做吧。真的很感激你们,让我住在这么漂亮的别墅中……看,阿一,这灯多么高档啊……” “哎,你这家伙……” 刚刚还一脸愁容,现在已经完全沉浸在了“邪宗馆”内的古典装饰中了。金田一对美雪的快速转变噗地笑了一声。 琉璃子先暂且不说,美雪才是那种阴晴不定的人呢。 当初,如果不带美雪来轻井泽,美雪也不会怪罪金田一的。现在,有可能被卷入一连串的奇怪事件中,但美雪好像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于是金田一又把手插进衣兜,搜索着那张旧报纸。 草丛中带有“dejima”的背包、废屋地下室听到的窃窃私语。 还有,六年前的“事故”…… 背包中的《邪宗门》,与旧别墅的名字“邪宗馆”。 金田一一向对这样的巧合很敏感。 就算是偶然,也有必然的联系。金田一相信自己的直觉。 “喂,比吕。” “怎么了,金田一?” “以前住在这里的时候,没有仔细想过,这座别墅为什么叫邪宗馆呢?” “这个问题嘛,你知道北原白秋的《邪宗门》吗?” “是这个吧?” 说着,金田一从旅行袋中取出从美雪那里借来的文库本。比吕接过书,随手翻看了起来。 “就是这个《邪宗门》,现在读起来有些难懂,不过,当时发表的时候可相当受欢迎呢。长崎一带受基督教文化影响的古典浪漫主义,正是顺应当时的潮流,以文学的手段,反映到了服饰、建筑和学术。” “其实,我也不太了解那个时候的事。据说,是绘马叔叔的爷爷,买下了这座建筑,作为供外国人居住的别墅,又以白秋的《邪宗门》为基调,对它进行大改造。所以也把名字定为邪宗馆。” “呀,你可真厉害,好像语文老师一样。” “阿一,你这么说也太失礼了。荒木比吕可是被称为芥川奖候补的天才作家呀,这又能算什么呢?”美雪说道。 比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哈哈,没那回事,这些都是纯矢的爸爸龙之介叔叔告诉我的,我可对近代文学没有那么多了解呀。我写的东西可与浪漫主义没有什么关系呀……你读过吗,七濑?” “不好意思,我现在只看推理小说……” “其实,没看过也好,我也不太想把自己写的书给认识的人看,那样自己会变得赤裸裸的。” “是吗?”金田一问道。 “那当然!”比吕苦笑着。 “不过,绘马、常叶和井泽应该看过吧。”美雪问。 “他们是‘朋友’嘛,当然要彼此借鉴了。”金田一想,这家伙又来了。 “朋友”。六年前就觉得这个词很怪。 “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带你们到其他地方看看。有很多名贵的装饰……来,看看这房间,请。” 比吕所指的这个房间没有耀眼夺目的装饰,好像没有装修过一样。 墙是一色的白,只涂了一层漆。房顶与地板之间的器物与窗框,也只是涂成了淡灰色。家具也是简单的造型。 只是窗帘上有花纹,不过纹路很素雅,不打破整体的气氛。 “这个单间好像风格不同嘛。” 比吕回答美雪的提问,说:“单间只是供外国人居住的那种风格。是阿尔。努波式的简单设计……有人说有点像病房,不过与大众口味相比,我还是喜欢这个。请看。” 比吕说着,一下子拉开了窗帘。 “看,映衬出了窗外的绿色。事实上,建馆的人主要是想突出树叶与果实,听说是法国人。” “的确不寻常呀,你这个人,一看就知道和我不是同一所高中毕业的!”金田一交叉着双臂说。 “我可没上过高中呀。”比吕苦笑着。 “什么?是吗?” “是真的吗?” “上初中,是因为义务教育,不能逃脱的,而高中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没意义?”金田一说。 “我觉得有朋友就足够了。” “说到朋友,就是纯矢他们了,我也不需要别人了,所以初中也没怎么去上课,四个人当然都没有上高中。研太郎是我们四人中最早上初中的,他可以轻松考上县内最好的高中,所以他的退出让老师们都为此感到遗憾。” “真的吗?”金田一由衷感到钦佩。 如果自己有信心、有实力、有朋友,当然不需要走那种由高中再到大学的老套路线。 “ 交换杀人 根据三岛由里绘的供词指出,她和开始藉由书桌互通讯息,大约是在三个月前。 三岛由里绘对情敌痛恨万分,由于对她的遭遇深表同感,所以两人就臭味相投,不久后,也表明自己也想杀死某一个人。 提出交换杀人计画的是。 彼此不认识的两个人联手杀害对方所痛恨的人,他们如此约定是在两个星期前,就在由里绘去参加体操社的集训时,她的情敌突然失踪了。 “原来如此,由里绘因此以为已经履行约定,所以自己也不得不杀害所痛恨的人。” 阿一边说边端起咖啡。 “她不知道是一个狡猾的家伙。” 剑持苦着一张脸说道。 “愈听愈觉得三岛的遭遇很悲惨,不过,等一下,剑持警部,这样可以查出谁是共犯啊。” 美雪得意地开口说:“——虽然我不知道她们学校有几班,不过,和她使用同一张桌子的人,应该没有那么多才对吧?” “哦,七濑,你也蛮聪明的嘛。” 剑持干咳几声说:“——关于这一点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全校一共有12个班级上电脑实习课,但是,三岛由里绘通常都坐在教室最后面的角落,和她使用同一张桌子的人并没有那么多,调查结果,仅仅只有3个人而已。” “只有3个人?只要调查动机,不就得了吗?大叔,比方说,其中哪一个人和被害者濑川奈奈子有认识……” 阿一的话还没说完,剑持就摇头说:“事惰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简单,对方还未成年,他们只不过和嫌犯共用一张桌子而已,我们警方无法对他们进行深入的侦讯,更不能把他们带回警局侦讯。如果那样做的话,那些人事后可能会遭到异样的眼光,搞不好也许会毁了他们的前途,我们警方顶多只能小心翼翼地探访他们周遭的人,或是向老师请教他们的行动。” “应该有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吧?请告诉我嘛。” “好吧,首先是一年级的有吉淳平,他和被害者濑川奈奈子同一届,不过,他们两个人从来没有接触过,被害者好玩、活泼外向,而有吉淳平是一个实的男学生,成绩在中下程度,兴趣就是打电玩而已。金田一,他跟你是同一个类型。” “大叔,饶了我吧,我哪里跟他一样……” “阿一,你把话听完嘛。” 美雪立刻在一旁提醒。 “啧,其他两个人呢?” “再来是三年级的大冢茉莉,她是一个美女,虽然我只看过她的照片而已,不过,感觉上她很像年轻时候的岩下志麻。” “岩下志麻不是都演黑市夫人吗?你这种比喻,我完全无法想像。” “少罗嗦,嗯……反正是那一型的美女,她和被害者不同届,彼此也不认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她和被害者好像同一种类型,被害者和大冢茉莉从服装到发型、行为举止都很像……不过,最近的女高中生好像都差不多一个样。” “只怪你自己lkk。” “阿一,你太没有礼貌了。” 美雪在一旁责难。阿一开口问道:“最后一个人如何呢?我想一定也差不多吧。” 边说边无趣地啜饮咖啡。 “你说的对。” 剑持答道。 “——第三个人叫做岛本美和,她也是三年级学生,表面上她和被害者好像没有关连,如果硬要扯关系的话,她们是同一所国中毕业。岛本美和也是一个平凡的女高中生,成绩中等,个性外向,好像有很多朋友,但是她们都不认识被害者。” “峨……原来如此,如此看来,如果想从杀人动机找出凶手,那是一件很费工夫的事。” 阿一想了一会儿说:“——大叔,我想间你一件事,三岛由里绘和利用同一张桌子进行通信,那她们的电脑实习课一周有几堂?” 剑持翻开皮制的小手册:“我看看……一周有一堂课。由里绘上的是星期二的第二堂课。 “使用同一张桌子的其他三个人呢?” “有吉淳平是星期二的第四堂课、大冢茉莉是星期三的第一堂、岛本美和是星期一的第四堂,和由里绘使用桌子互通信息的二个月期间,课表一直都没有改变。” “和由里绘在那三个月的期间,内都只有透过桌面上的信笔涂鸦来互通信息而已吗?” “是啊,就是这么一回事。” “原来如此……” 阿一说完之后,就把手贴紧在紧闭的双唇,然后一动也不动。 因为此时的金田一并不是普通的高中生这时候的他是个iq180的天才少年侦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有点耐不住性子的剑持正准备伸手去端咖啡时,阿一开口说话了。 “大叔,我可以再问你一件事吗?” 阿一大大的眼睛露出光芒。 剑持见状马上开口问道:“金田一!你知道什么了吗?” “还不到知道的程度,只不过似乎可以看见一些事情而已。” “你看见什么事情?” “请大叔先告诉我那三个人的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你等一下。” 剑持翻开记事本:“——三年级那两个女学生大冢茉莉和岛本美和,在濑川奈奈子被杀害时,没有不在场证明。大冢茉莉去夜游之后,独自一个人回家。岛本美和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只有那个一年级男生有吉淳平有不在场证明,这小子在案发当时,在朋友家玩电玩一直到半夜,他的不在场证明很完整。” “中岛留美被监禁时,他们的不在场证明又如何?” 阿一接着问。 剑持很得意地看阿一一眼:“这一点我也有调查,中岛留美被绑架的那一天是星期天,大冢茉莉一个人在街上逛,可以说没有不在场证明。岛本美和则是去街上购物,据调查,在绑架案发生一个小时后,有人在服装店看见她。从绑架案现场到那家服装店,单程大约要花一个小时的时间,所以说,虽然她的不在场证明并不完整,但是也可以算成立吧?” “那个男生呢?” “有吉淳平的不在场证明最完整,由于他参加话剧社的集训,所以去长野县帮忙布置道具,我们向同行的顾问老师证实过了,那一天他们一整天都在排演,根本没有时间回东京。啊,对了,金田一!,你以前也曾经在话剧社帮忙过吧?嗯,这小子果然跟你同一类型的。” “不用你管!” “哈哈哈,不在场证明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不过,你到目前为止所破的案子,不在场证明根本是一种参考而已,也许这些人的不在场证明都暗藏诡计,有必要进一步调查才行……” “大叔,没那个必要了。” “什么?” “我现在想去他们学校看一下。” 阿一说完后,便站起来。 剑持用怀疑的眼光说:“喂,你说现在吗?” “——可是,我的咖啡还没喝完啊。” “等你喝完咖啡,下午的课就要开始了。” “不行啊,阿一。” 美雪劝阻。 “——下午我们要考数学啊,平常你的出席率就已经很低了呀,如果再不参加考试的话,你真的会留级哦。” “美雪,没问题的啦。在下午上课之前,我就可以把这桩案件的谜底解开了。” 阿一满怀自信说道。 “——为了不负我爷爷的名声!” 钻过宏伟的石造校门,眼前是一片有如公园般的景象。 绿地广阔的校园里有许多 花坛,草地所构成的广场中央有矮矮的针叶树,那应该是每届毕业生所留下的植树纪念吧。 这里和阿一所读的不动高中有很大的不同,上午的课似乎结束没多久而已,在教室外面的学生没有几个。 不愧是名门私立高中,校舍里里外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不像不动高中一样地板的磁砖都剥落了,走廊的日光灯更不会闪烁。 但是,眼睛仔细一瞧,墙壁上到处都有学生们留下的涂鸦,这里虽然是名门私立高中,但是高中生所做的事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阿一跟随在剑持警部和学校职员的后面,眼睛一边看墙壁卜的涂鸦。 “文也,我爱你。” “诚徵女朋友,请留言。” “拒上萝卜的课!我气炸了!” “萝卜”大概是指老师的绰号吧。 那位老师的腿一定长得很像萝卜…… 阿一一边想像.边忍住不笑出声音来。 阿一眼中所见到的都是一些无聊的语句,但是,却利用这种信笔涂鸦杀人,的手段实在是太卑鄙了…… “阿一,好像就是这里耶。” 美雪提醒阿一。 抬头一望,木制的门上力写着“电脑实习教室”。 “请进。” 在学校职员的带领下,剑持打开门。 在教室里面值勤的男教师,正在一一巡视一排一排的电脑桌,并且好像在从事某种作业。 “老师,你好。” 剑持礼貌性打个招呼,便带阿一和美雪进入教室。 老师儿到阿一和美雪,脸上露出讷闷的表情,剑持便忙着解释说“他们就好像是我的助手一样。” ,用笑声把尴尬的场面带过去。 “剑持警部,那位老师在做什么呢?” 美雪见到老师继续作业,于是开口问剑持。 “哦,那个吗?” 剑持小声回答。 “桌上的电脑设备好像很昂贵的样子,所以每次上完课之后,老师都会把桌子的上盖关起来,把电脑设备锁在桌子里面。” “原来如此。” 阿一一边回答一边看老师关上盖。 把上盖关起来,电脑设备就会自动地锁在桌子里。 剑持快步走到教室的角落里:“嫌犯和就是利用这张最角落的桌子进行意见沟通,你瞧,当电脑使用中,就有信笔涂鸦的空间了。” 剑持一边说一边坐在椅子上。 靠近一点看就可以看得很清楚,原来在电脑萤幕正下方的部位,被橡皮擦擦过好几次,所以看起来比其他部位更干净。 由此看来,恐怖的交换杀人计画确实在这进行过沟通。 剑持站起来,把坐位让给阿一。 “被用来信笔涂鸦的部位,除了上课时间以外,其余时间都上锁,也就是说,就是那三个学生之中的一个。” “哦……” 阿一一边听剑持说明一边看桌子的周围。 每一张树脂制的灰色桌面上,都有涂鸦的痕迹。 从这里看来彷佛可以听见学生们打哈欠的声音。 阿一回过头问剑持:“大叔、指纹如何呢?这张桌子上面应该有指纹吧?” “当然有。” 剑持回答。 “——共查出九个人的指纹。我们也都知道是谁的指纹,多亏有学校方面的协助,我们才有办法采集到出入这间教室所有人员的指纹,全部都是学生的指纹,其中当然有那三个人的指纹。” 原来如此…… 果然不出我所料。 “”什么? “”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真、真的吗? “”阿一,是真的吗? “剑持和美雪瞪大眼睛。” 是的,的真面目和证据都集齐全了。 “”这、这么说来,金田一! “阿一对剑持露出会心的一笑。” 一切谜底都解开了。 “破案篇”喂,金田一,不要卖关子了,快点说出共犯是谁吧! “有180公分以上之身高的剑持警部几乎整个身体贴住阿一,阿一边闪开说:“先别着急嘛,在公布答案之前,我们先用消去法来看看谁不是嫌犯。” 阿一说完之后,便坐在桌子上面。 “消去法?” 眼睛余光瞄剑持一眼,阿一便展开自己的一套推理。 “首先是命案发生时,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大冢茉莉和岛本美和都不是嫌犯。” “咦,阿一,这是什么意思?” 美雪发问。 “——我可以明白有不在场证明就不是嫌犯的道理,但是现在你却说没有不在场证明才不是嫌犯……” “如果是普通案件的话,你说的确实没错,不过,这是交换杀人,如果仔细想一想嫌犯为什么要用交换杀人的手法,那么答案就很简单了。” 剑持和美雪仍然听得一头雾水,阿一开始说明。 “首先,在交换杀人的情况,凶手一定有很强烈的『杀人动机』,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杀人,而是有无论如何都要杀死对力的信念。有杀人动机就容易成为嫌疑犯,所以才请完全没有杀人动机的共犯代替自己去杀人,共犯彼此交换自己所想要杀死的对手,一旦发生两件『无杀人动机命案』,就会增加警方办案的困难,这就是交换杀人的目的,话说回来,大叔,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警方办案变困难?” 剑持想了一会儿:“那是因为在交换杀人的情况下,有杀人动机的凶手选择自已不可能犯案的情况下,请共犯代劳:啊,对了!所以——”阿一打住剑持的下一句话:“你说的对,如果大冢茉莉和岛本美和其中一个是的话,那么照理说,在案发当天,她们其中一个人一定会制造完整的不在场证明。然而,这两个人却完全没有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打算。这么一来,不就等于失去交换杀人的意义吗?” “原来如此,所以这两个人就不是嫌犯了。” 美雪很钦佩地点头。 “——阿一,这么说来,嫌犯就只剩下有吉淳平了。” “不,并不是那样子。” 阿一斩钉截铁说道。 “咦,可、可是……” “这回和刚才相反,有吉淳平真的有去长野集训,所以他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 “但、但是,金田一,你之前所遇到的案件不都是一样吗?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有很完整的不在场证明,其实暗藏令人想像不到的诡计……” 剑持说道。 阿一摇摇头说:“一整天都待在长野帮忙话剧社演出的人,如果可以想出像变魔术一样的诡计绑架人在东京的女高中生,那么他就没有必要用这种交换杀人的手法了,他只要用那种诡计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然后杀人不就得了,交换杀人最终的目的就是要弄到不在场证明,如果可以用别种力法弄到不在场证明的话,凶手根本就不需要采用交换杀人这种高风险的力法,你们不认为吗?” “嗯,了不起,原来如此,阿一说的蛮有道理的嘛。” 双手抱在胸前的剑持接着美雪之后开口说话。 “等、等一下,金田一,那么凶嫌到底是谁?” 阿一站起来,朝令人意想不到的力向望过去。 “凶嫌就是那位老师。” “咦?” 阿一大声说出之后,剑持和美雪露出讶异的表情。 “在这间教室里教授电脑课程的实习老师就是共犯。我没说错吧?老师!” 老师锁电脑桌的手突 然僵硬,慢慢转过头来。 老师的下颚已经开始发抖,脸色铵青证明说阿一的推理正确。 “为、为、为什么我……为什么……为为……” 老师严重口吃试图反驳,但是阿一不给机会:“证据就是指纹。” 阿一说完后,便往老师面前靠近。 “喂,金田一!” 由于事惰太突然了,不知所措的剑持制止阿一。 “——你刚才没听我说吗?所采集到的指纹全部是学生的指纹啊,并没有这位老师的指纹……” “这样子反而不自然,你们也都看到了,这位老师每次上完课后,都会一一为电脑关上盖子并上锁,然而,为什么却没有半枚他的指纹?没有使用那张电脑桌的学生,上面甚至都有他们的指纹,但是每次下课后,都会去触每张电脑桌的老师,却完全没有他的指纹,这样末免人不自然了。” 老师脸色铁青一语不发。 阿一继续说。 “可能你有考虑到万一交换杀人失败,三岛由里绘被逮捕时的状况吧?你心里想三岛由里绘一定会向警力供出交换杀人的事,到时候警力会去调查电脑桌,就会采集到你的指纹,这一点让你的心里很不安,因为从这一点追查下去,你的杀人动机就会浮现出来,所以你一定从平常起就注意不要在电脑桌上留下指纹,这一点反而让你这位管理电脑的老师产生不自然的状况。” “只有这张桌子没有他的指纹吗?” 剑持立刻拿出行动电话呼叫专案小姐,请求指纹鉴识人员采集其他电脑桌的指纹。 此时,老师把十根手指插进口中,全身一直发抖。 自白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 阿一望着讲完电话的剑持说:“接下来就是大叔的工作了,别忘了请他吃猪排饭哦。” “浑蛋,你电视看太多了。” 剑持走向低头不语的老师身边说。 “——老师、请和我回警局吧?我们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你。” 老师微微点头。 “他的杀人动机实在很无聊。” 剑持对着猛吃牛排的阿一说。 “——那个老师有恋童癖,他是被害者濑川奈奈子就读国中时的寻芳客。” “天啊,好恶心!” 美雪说完后,把原本想要吃下去的最后一块肉放回盘子里。 餐厅服务生靠过来问:“餐具可以收了吗?” 问完话马上就收走了。 剑持吃完后,一边把刀叉放整齐一边说:“濑川奈奈子考上高中,好巧不巧又遇见那个老师,于是濑川开始威胁老师。濑川的家里算是中产阶级,过得还不错,怎么会做这种事,我真搞不懂现在的小孩子在想什么。那个老师买春时,还被偷拍照,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好忖好几百万圆给濑川奈奈子。我们警方也从害者的房间里找到那张和杀人动机有关连的照片了。” “警部,真教人不敢相信,那是一所明星学校啊,录取分数很高……” 美雪还没说完,阿一在一旁边吃边说:“笨蛋,分数怎么可以决定一个人的价值嘛!” 说完就了一口水。 “话是没错啦,不过你说这句话好像没有什么说服力。” “啊?你竟然说我……” “好了好了。话说回来,阿一,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发现那个老师是凶嫌呢?” “在这家餐厅里听大叔提起那件案子的时候吧,只是那时候还有点迷惘。” “喂,那又是为什么?” 剑持开口问,阿一用手擦嘴角回答。 “因为电脑实习课好像挺无聊的样子,在那间教室里面的每张桌子都有被信笔涂鸦的痕迹,然而,那张桌子的内容写的都是杀人等危险的字眼,除了凶手以外,并没有其他学生看到,你不认为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很可能是那个老师在上课前,把计画内容写上去,下课后,看完共犯所写的讯息后,立刻就擦掉,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没有被其他学生看到。 ““原来如此。” 剑持不断地佩服阿一。 阿一很臭屁地说:“虽然有一些笨蛋会在桌面上写着某人爱某某人,不过那种的都是故意要给众人看的,像我,我自己所使用的桌子,每个角落里里外外的信笔涂鸦,我都能了若指掌。” “你那个叫做刻钢板,专门用来考试作弊的吧?” 美雪吐槽。 “笨、笨蛋!你胡说什么嘛,……” “瞧你,紧张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很可疑。” “啊?” 正当他们两个人在嘻笑怒骂、打情骂俏时,服务生像泼冷水一般,端饭后的咖啡过来刚刚冲泡的咖啡散发出的香味弥漫整家餐厅。 少年之恶梦 1. 这件事发生在盛夏里的有一天傍晚。 阿一在雨中奔跑。 突如其来的一场西北雨,使得没有带伞的金田一从上半身的t恤到下半身的牛仔裤全淋湿了。 再加上木屐的带子断裂,即使想用跑的也无法跑,可能是被雨淋或吃太多西瓜的缘故,他的肚子开始感到疼痛。 “可恶啊,我真衰,真是不甘心……!” 阿一以怨恨的眼神抬头仰望天空。 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子,其实原因是阿一受到处罚。 在暑假里,剑持警部邀请阿一、美雪以及堂妹金田一二三来家乡游玩,另外,剑持太太和孩子们也都来了,他们聚在一起玩扑克牌。 二三提议玩最输的人必须接收处罚,那就是帮大家去买饮料,结果是阿一输得最惨。于是,他只有跑腿的份。 “唉,我真是衰,不仅木屐带断裂,还被西北雨淋得一身湿。为什么是我输给那群小毛头。都是因为玩那种抓鬼牌只靠运气的游戏才会变成这样,如果是玩那种靠实力比输赢的‘心脏病’或‘51’就好了…” 唔…真可恶…我肚子痛… 手上提着装满各式饮料的塑料袋,阿一边发牢骚边走在人烟罕见的乡间小路,还强忍着腹痛,最后他终于受不了了。 “痛啊——痛死我了!不行了…我一步也走不动了…” 只好整个人缩成一团。 “——可恶!事到如今…反正在这种乡下地方没人会看见,我就到那边的草丛里…” 阿一环顾四周,赫然发现有橘色的灯光。 茂密杂木丛深处有光秃秃的岩石断崖,崖下有一栋小木屋。 “那是别墅吗?” 从有灯光看来,一定是有人住。 跑进别人家里借厕所虽然有些不妥,但总比在野外拉屎好多了。阿一毫不考虑得向草丛里的小路走进去。 2. “对不起!请开门一下!对不起!” 阿一一边用力敲小屋的门,一边喊叫。 门立刻就被打开,从门缝里露出一张长发女子的脸孔。 “谁啊?” 女人一边问,一边慵懒地用手将头发往上梳。 “不好意思…借我用一下厕所!” 阿一象强迫推销员一样一脚踏进玄关里。 “啊——慢着,你…” 丢下满脸疑惑的女子,阿一连续说“不好意思”就往屋子里冲。 肚子已经忍到极限了,再也撑不住了。 “厕所!厕所在哪里?” 阿一用手压住屁股并大声呼叫。 女人见状后,“在…在那边!”用手指向走廊的尽头。 “借我方便一下!” 阿一一边解开皮带一边开门,掀起马桶盖,同时拉下牛仔裤和内裤就往马桶蹲。 “呼……” 千钧一发化解危机后,阿一一边抓头发一边从厕所走出来,外面一共有三个女人瞪着他。 “你是谁啊?” 双手报在胸前的短发女子发问。 虽然她的眼角有一点上扬,不过,算是一位美女。 她伸出下颚,把头往旁边甩,挂在耳垂下的斗大耳环也跟着晃动。 “你闯进别人家的别墅,二话不说就往厕所里面冲,未免太没有礼貌了吧。” “一点也没错,我还以为是强盗闯进来了。” 刚才那位长发女子搭腔。 刚才急忙冲进厕所时没注意看,现在仔细一看,她也算是美女。 不过,稍微有一点浓妆艳抹,慵懒地把头发往上拨好象是她的习惯,她一定很适合在特殊行业里打滚。也许事实就是这样子。 “啊…真是不好意思,刚才因为很紧急…哈哈哈…” 阿一想藉由笑声消除尴尬,这次换一位烫米粉头的女子说话。 “唉——都是因为你,害我们又要重来了,动作再不快点,雨就要停了。” 这位女子的脸蛋比起其他两人,虽然脸色有一些淡白,但是,她的身材是一流的。 目前,她和其他两位喜欢穿牛仔裤,t恤的同学在一起。 但是,如果她穿上洋装的话,最能够吸引男人眼光的也许就是她。 总之,这三位二十四、五岁的女人,每一个都是美女! 阿一忘了自己的立场,笑着说:“真不好意思,你们正在做什么吗?是不是在烹饪?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来帮忙你们吧。我很拿手哦,虽然我只会削马铃薯的皮而已,哈哈哈哈。” 三个女人同时叹了口气并互相看一眼。 “我们不是在烹饪,我们正在进行降灵术,降-灵-术!” 短发女子露出严厉的眼神说道。 “降灵术?” 阿一反问,这次是浓妆艳抹的长发女子回答。 “是啊,就是招魂啊!就是灵异节目里经常播的那一种嘛!” 短发女子把阿一拉进隔壁房间里。 “咦……?” 阿一整个身体僵硬了。 没有任何家具的房间里,在中央位置有好几支大蜡烛围成一个圆圈。 正中央有一只死兔子。 窗户和窗户之间被贴满了符咒。 阿一看得目瞪口呆,米粉头的女子笑着说:“蜡烛是用来判断亡魂有没有出现,听说如果招魂成功,即使没有风,烛火仍然会摇晃。死兔子是我们向附近的农家要来的。据说死动物的臭味具有招魂的效果,招魂术的入门书上有写。在窗户和门上面贴符咒是为了不让其它的亡魂跑进来,如果没有贴的话,一些动物灵或是乱七八糟的恶灵会跑进来,那就会很可怕。” 看样子,这些女人是很认真的。 阿一心里想还是尽早开溜比较好,于是他故意发出大笑声:“哈哈哈哈,那…那那…那真是抱歉了,我这个局外人就告辞了。” 阿一正想往门口移动时,长发女子立刻挡在他面前。 “不行啊——太迟了!门已经贴上符咒了。符咒的数量刚好,如果撕下来的话就会失去效果。” “咦?等…等一下!可是我……” “啊…百合,你已经帖上去了吗?小弟弟,真不好意思,那就请你陪我们了。”短发女子嘴角往上扬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叫我陪你们招魂吗?请请请饶了我吧,我最怕这种玩意儿啊!” “哪有办法,谁叫你闯进来借厕所。来,快点过来吧!我们必须在雨停之前,把‘那个人’的灵魂找出来才行。” “咦!不要啊……!” “小梅,放他回去吧!看他怪可怜的。我们改天再进行招魂吧!” 米粉头的女子如此地说道。看样子,里面她最正常。 但是,小梅驳回这个提案。 “不行啊,小樱!绝对不行!你真是的,老是对男人心太软。为了找回我们的友谊,今天一定要揭发真相,我们不是说好的吗?刚好今天和‘那时候’一样下着雨,今天一定可以招魂成功。喂…那个不速之客,过来这里,我们要开始了!” 阿一被强迫坐在蜡烛旁边的地板上。 看样子,这个女人是一个咄咄逼人的人。 从她口中说的“对男人心太软”,“找回我们的友谊”看来,她是属于那种女子排球队队长的类型。 小梅虽然体格娇小,但是,她的个尖酸刻薄,真的是名副其实。 米粉头——名叫小樱的女子叹口气说:“那就没办法了。” “——差不多快要到发生‘那起事件 ’的时间了。” 小樱似乎很宝贝她烫过的秀发,一边用左手指梳背后的头发,一边看着手表。 “那起事件?”阿一反问。 “一年前,这里发生一宗杀人事件。” 名叫“百合”的长发女子答道。 “——而现在在场的三个人就是当时的嫌犯,也包括我在内。” 3. “杀、杀人事件的嫌犯?你们三个?” 阿一有如被泼冷水一般浑身发抖。 “是啊,你有点吃惊吧?呵呵……” 百合一边摇曳长及腰际的长发一边冷冷地笑。 三个女人围着阿一站立着。房间内的灯光不知何时被关掉,只剩下摇曳的烛光由下而上地投射在女人们的脸颊。 在八张榻榻米大的房间内充满诡异的气氛,不禁让阿一猛吞口水。 “死掉的那个人是我们三个人的网球教练。”小梅说道。 “——我们三个人从小学起,就一直很要好。我们都是独生女,感情就象亲姊妹一样好。从读书,参加社团,到社会上工作,我们三个人都在一起。当然,我们也三个人一起参加网球俱乐部。但是……” 小梅突然变成一张苦脸,话也只说了一半。在焦躁下,她把右手伸进牛仔裤的口袋里,拿出香烟来抽。接下来,小樱继续说:“我们三个人都同时喜欢上同一个男人。” 小樱说了之后,就把视线移往小梅和百合身上。 小梅把左手插在腰际,并点燃打火机。 这个动作好像是一种信号一样,小樱又开口说话了。 “他姓须藤,以前曾经是一位职业网球选手。你有听过吗?两、三年前,他也有拍宣传用的海报。” “啊…我知道那张海报。对了,就是这种姿势,两手握球拍打来自左边的球,那叫什么呢?” 阿一做出动作后,百合一边慵懒地梳长发一边说:“你是指双手握拍法吗?” “对,就是那个!他拍的是乌龙茶的广告吧?” “他拍的是咖啡广告。” 这次是小梅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吐槽。 “啊、不好意思。哈哈哈、因为我个人比较喜欢喝乌龙茶。”阿一说道。 三个女人一笑也不笑地凝视阿一。 气氛搞得越来越僵。 百合仍然以慵懒的模样俯视从盘腿而坐改成跪坐的阿一并开口说话。 “总之,我们三个人同时喜欢上那位网球教练。因此,我们之间的友谊产生裂痕,你应该可以了解吧?我们互相牵制……我们四个人来到这栋别墅时就是那种情形。原本我们三个女人感情那么好,却变得那么不自然……结果,须藤不知道被谁杀死。” “是啊,不知道我们三人之中的谁杀的。” 小梅插了一句话。 “你们三人之中的某一位杀的,这一点不会错吗?” 阿一发问后,小樱答话。 “从当时状况来看,应该是不会错。不过,没有人要认罪。因此,我们选择在他的忌日这天,再度来到这栋别墅,想要用降灵术召唤他的灵魂出来问话。我们三个人从读国小时,就非常迷钱仙之类的东西,我们已经召唤过很多人、动物的灵魂。在高中时,我们在教室里召唤我养过的鹦鹉,后来真的有听见鸟的叫声。” 阿一想要问那是否是窗户外面的麻雀,不过,他还是忍了下来并适度搭腔。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你们真是厉害啊!” 小樱抿着嘴笑,“是吗?啊、你听见声音了吗?须藤的灵魂来了。”做出竖起耳朵的动作。 阿一笑得很僵硬并说道:“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发出声音嘛…” 就在此时,啪喳一声。 好像是树木被劈开的声音。 阿一吓得缩成一团,三个女人却眼睛为之一亮。 “他来了,就在这附近。”百合开口说道。 “——刚才的声音叫做拉普现象,那是灵魂出现的证据。他…须藤离我们很近了。” 小梅的眼睛也为之一亮,“太好了,似乎蛮顺利的嘛!我的书上有写,若要对因为事故、事件而丧命的亡者进行招魂,最好是在同一天、同一个时辰、同样的天候下进行,那样子比较容易成功。快点,趁雨停之前,赶快开始吧!” 阿一心里想,这开什么玩笑嘛! 到目前为止,阿一被卷入很多起匪夷所思的杀人事件里,每一起他都有办法作出合理的解释,但是,当他面对这种无法解释时,他比任何人还要怕。 总之,阿一不想继续再耗下去了。 阿一站起来说:“等、等一下!在进行招魂之前,你们可不可以把案发当时的情说给我听?” “说给你听?”小樱侧着头问。 小梅很不悦地说:“你在说什么傻话,告诉你这种小毛头又能怎样?如果事情那么简单,那早就…” “哎呀——不要这样说嘛!”阿一反驳。 “——我爷爷是日本派名第一的名侦探,你们知道金田一耕助这个人吗?” “咦?就是那位鼎鼎有名的…天啊——不会吧!” 小樱露出惊喜的眼神,看来她也是金田一耕助的迷。 “我不是盖的哦,我也帮忙警方侦破很多起谜案…” “那很有趣嘛!” 百合打断阿一的话。 “就把情形告诉这个侦探侦探小弟吧,雨好像还会再下一阵子的。” “那怎么可以!不可以把那件事告诉陌生人。”小梅反对。 百合嗤之以鼻。 “哦,小梅。你怕真相被拆穿吗?人果然是你杀的吧?” “开玩笑!你才是!那一天你提议留下须藤一个人,由我们三个人分头去买晚餐的材料,所以应该是你干的吧?百合!” “你们两个都别说了。” 小樱红着眼眶,“——我们果然不应该来这里。不论百合和小梅谁是凶手,我都觉得无所谓。我以为来这里,我们三个人的感情就会恢复和以前一样…” “小樱,你不要装成一副和事佬的模样,你这种暧昧的态度才更让人觉得可疑。” 小梅的眼神更严厉了。 百合也加入这场唇枪舌战。 “是啊,虽然你说不论我和小梅谁是凶手,你都觉的无所谓。可是,当初租这栋别墅的人是你啊!你一开始就打算要杀害须藤吧?” “你、你太过分了!” 小樱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泪水。 “——去买菜的事也是啊,我按照分配的买了莴苣、西洋香菜、菠菜回来。而百合却说什么炖咖哩用的肉卖光了,根本没买肉回来。小梅也是,原本应该向附近的农家买马铃薯、青葱,结果你却买红萝卜和青椒回来。那是为什么?难道和须藤被杀的事有什么关连吗?” “你们三位别吵了,这样子吵不出一个结果啊。把情形告诉我吧!为了不负我爷爷的名声,我一定会指出凶手是谁!” “哼…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告诉你吧。” 小梅开始道出当时的情形。 4. 那是去年八月十五日所发生的事。 小梅、小樱、百合三个人和她们的网球教练须藤来到这栋别墅。 表面上,她们是为了接受特别的网球训练,其实真正的目的是要打一场“爱情战争”。 抵达别墅的那天傍晚,她们三个女人分头去买晚餐的材料,命案就在这段时间发生。 由于突然下西北雨让她们在路上耽搁,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她们买了塑胶伞 回来,结果就发现须藤胸口插了一把菜刀,死在厨房里。 “最先发现尸体的人是我。” 小梅说完以后,稍微颤抖了一下,随后向阿一招手,并带领他往厨房移动。 她把烟蒂丢进水槽里,回头对阿一说:“尸体刚好就在你现在站的那个位置。” “咦?” 阿一赶紧退后一步。 小梅面不改色地继续说:“地板上都是血,他刚好仰卧在正中央。眼睛瞪得很大,眼珠子浑浊,一看就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不过,最奇怪的是他的姿势。” “姿势?”阿一反问。 小梅回答,“他右手拿鸡蛋,左手拿这饭瓢倒在地上。” “饭瓢?是盛饭的饭瓢吗?” “是啊,就是饭瓢。” “鸡蛋和饭瓢…”阿一感到有些意外。 阿一脑海里浮现的命案现场有一点滑稽。 但是,三个女人的神情很严肃。 百合浓妆艳抹,看起来面无表情,不过,她的两道细眉往中间挤,显得很沉痛。小樱从刚才起,就一直眼泪擦个不停。 “尸体是以什么样姿势拿着鸡蛋和饭瓢倒在地上呢?”阿一发问。 “很难用言语形容…” 小梅看了一下四周,百合察觉后就拿出纸笔来。 百合开始画圆,阿一把视线停留在她压纸的那只手上。 她左手的无名指戴着一只闪闪发亮的戒指。 其它两个女人的手指上也有相同的戒指。 看样子,须藤这个男人赠送同样的戒指给这三个女人。 (真是的…这种男人被杀活该。)阿一心里这样想之际百合把画好的画递过来。 “就是这种姿势。” “是的,没错。拿鸡蛋的右手是抬高的。”小梅开口说。 小樱也点头附和。 画在纸上面的尸体,右手举着鸡蛋,眼睛好像注视鸡蛋一样。 另外,拿饭瓢的左手刚好在后脑勺。左腕手肘弯曲,饭瓢的圆形部位朝上方。 “右手拿鸡蛋,左手拿饭瓢…小梅小姐…” “什么事?” “尸体的手紧握住鸡蛋和饭瓢吗?” “?是啊,鸡蛋差一点没被捏碎。” “原来如此…” “你知道什么了吗?”小梅发问。 阿一露出雪白的牙齿,“是啊,我知道了。” 阿一环视小梅、小樱、百合三人之后,便说:“——一切谜底都解开了。” 5. “尸体手上拿鸡蛋和饭瓢是一种死者留言。”阿一说道。 “死者留言?”小梅反问。 “是的,就是‘濒死前的遗言’。从尸体双手紧握鸡蛋和饭瓢的举动看来,并不是凶手在须藤死后,才让他握的。他生前以自己的意志握住那两样东西。他为什么会那样子做?可能是他要以右手拿鸡蛋,左手拿饭瓢的姿势表示凶手是谁,唯有这样才有合理的解释。” “什么意思?用鸡蛋和饭瓢暗示凶手…啊——难道凶手喜欢烹饪吗?”百合把视线移向小樱。 小樱摇头:“不是我杀的,如果要那样说的话,那应该是小梅,因为她只会煎荷包蛋和煮饭而已…” “开什么玩笑,我也会煮咖哩、煮拉面呀!凶手应该就是带蛋来的人吧?就是你吧?百合!” “你说什么?小梅,你才是…” “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这一则死者留言并不是你们说的那么暧昧。而是以被害者的身份凸显问题所在。” “须藤的身份?”小梅反问说。 阿一点头说:“是的,他曾经是知名的网球好手,被杀当时,他是你们的网球教练,只有他才想得出这种留言。你们想一想,鸡蛋和瓢很象什么?圆圆的东西和有握把象汤匙一样的东西…” “网球和网球拍!”小梅大喊。 “答对了。鸡蛋代表网球,饭瓢就代表网球拍。” “原来如此,似乎蛮有道理的。”百合附和。 “——可是,慢着!我们每个人都有网球用具,这样子能指出凶手是谁吗?” “当然可以,问题在于问题在于死者是用哪一只手握鸡蛋,哪一只手握饭瓢。根据百合所画的这张图,他是右手拿鸡蛋,左手握饭瓢。另外,他倒在地上的姿势…” 阿一注视百合所画的图。 死者的视线集中在拿鸡蛋的右手。 左手握着饭瓢并放在后脑勺部位…。 “啊!这是发球的姿势!”百合喊叫。 “没错,右手拿球,左手拿球拍,这是左撇子的打法。不过,我以前看过须藤拍的那张咖啡广告海报,他本人应该不是左撇子才对。从这一点看来,须藤的死者留言是想要表达凶手是左撇子的人。” “左撇子…” 两个女人同时把目光投向剩下的那个女人。 阿一继续说:“用右手点燃打火机的小梅是右撇子。” 阿一脑海里浮现那幅景象:小梅把左手插在腰际,用右手点燃打火机…。 “——刚才百合是用右手画图的吧?” 百合用左手压住纸,以右手拿笔…。 另外,剩下一个人。 “她”用左手一边梳背后的米粉头一边看右手上的手表。 阿一把视线停驻在“她”的身上。 “杀害须藤的凶手是把手表戴在右手上的人,那就是你——小樱!” “小樱?”小梅发出声音。 “天啊…”百合用手捂住嘴巴。 小樱泪水盈眶呆立在原地。 阿一继续说:“凶手拿刀从正面刺须藤的胸口,因此须藤清楚地看见凶手的脸,凶手一定是杀了人之后就逃走,但是,被害者并没有立刻丧命。于是他拼命地思索要用什么办法表达凶手的身份。但是,须藤没有时间,在意识渐渐模糊中,他一定想起凶手的特征。对一个网球教练来说,让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学员打球时的姿势。” 须藤临死前想起小樱是左撇子,她习惯采用右手拿球,左手拿球拍的姿势发球,于是,就近利用鸡蛋和饭瓢来暗示。 “小樱,我的‘想象’如何呢……?” “我想你一定是猜对了。” 小樱突然冒出一句。 “——现在已经不需要进行招魂了。” “小樱!你为什么要杀死须藤?你不是很喜欢他的吗?” 小梅追问之下,小樱缓缓地摇头:“我并没有喜欢他,我只是因为小梅和百合喜欢他,为了要迎合你们,所以才那样说。” “你说什么……?”百合问道。 小樱再次擦拭眼泪:“坦白说,我根本就不在乎那个男人。我只是喜欢和小梅、百合一起争风吃醋的那种感觉而已。然而,最重要的是我们三个人的情谊,却被那种男人搞得分崩离析,我无法原谅他这一点,所以就杀了他。” 百合和小梅哑口无言地望着小樱。 小樱继续开口说话:“那一天,在采买的路上我遇见菜农,他们把菜分给我,所以我比你们两个人早回到别墅。然后,那个男人靠近我对我说,‘终于只剩下你我两个人了’、‘我不希望见到你们三个人为了我勾心斗角,所以我送你们每个人一只戒指,其实我最想送的人是你’。他说的话真恶心,他自以为很有女人缘就可以一网打尽。因为他的关系,从小情同姊妹般的感情被他破坏,想到这里,我心中燃起一把无名火,当我回过神时,他的胸口已经插着一把菜刀…” “小樱…你怎么会这样…” 小 梅把手搭在小樱颤抖的肩膀上并说:“我也和你一样。” “咦?”小樱和百合同时发出声音。 “我也并不是真的喜欢那个男人。虽然也不是讨厌他,不过,我不象你和百合那样子竞争激烈。最初,我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为了迎合你们而加入爱情争夺战,谁知道后来就下不了台……” “小梅也是吗?” 这次是百合说话。 “——我也是。起初只是附和你们,随口说说而已,后来演变成和小梅吵架,事后我真的很后悔。” “小樱……” “小樱……” 小梅和百合也往地上蹲。 三个女人互相膝靠膝并开始啜泣。 阿一叹了一口气,并轻声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自命风流的网球教练就这样结束了一生…阿一在心里面一边这样想一边悄悄地踏出房间,就在此时——“你姓金田一吧?” 小樱叫住阿一。 “啊…是啊。” 小樱泪流满面对阿一说:“感谢你…多亏你的帮忙。虽然我无法回报你,不过,请让我向你道谢。” 阿一摸摸头说:“啊,不必了!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阿一拾起装饮料罐的塑料袋。 “——小樱,你一定要去自首才可以哦。” 小樱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面带微笑。 和刚才比较起来,她的脸色不知为何变得很苍白。 终章 阿一漫步在晴朗的乡间道路。 刚才下了一场西北雨,地上却出奇的干燥。 迎面吹来的风也让人感觉不到湿气,从晴空照射下来的日光让人感受到夏天的强大威力。大约十五分钟前的那场雨,简直就象一场梦一样。 “我真搞不懂女人之间的友情,真是莫名其妙!” 阿一边走边思考是否要将刚才发生的那件奇妙的事告诉警方,如果要说,那又要从何说起呢?想着想着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阿一!” “喂,金田一!” 抬头一看,原来是美雪和剑持从反方向跑过来。 他们两人都穿着轻便和服。 对了,今天是盂兰盆节。待会儿在附近的小学校园里,将举行盂兰盆舞大会。大家约定好今晚要去狂欢。 “美雪,大叔,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阿一也踩着木屐跑过来。 美雪一边喘气一边说:“还不是为了找你。你去买饮料,结果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我们担心你,所以出来找你啊!” “啊——抱歉,抱歉!早知道我就打电话。我刚才去那边别墅躲雨。刚才下了一场好大的雨。” “下雨?刚才根本没有下雨啊!” “咦?哦,那是不是只有这一小块地方下雨而已…” “可是,地上是干的呀!” “这,这…可是,刚才的确有下雨啊,一定是地上干了。” “真奇怪,天上没有几朵云,不象是下过雨的天气啊…而且,你也没有淋湿嘛!” 经美雪这么一说,阿一摸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衣服的确没有淋湿,甚至一点湿气都没有。 刚才明明下过雨。仔细想一想,即使是盛夏,地上也不可能干得那么快。 阿一感觉自己整个人好像泡在冰水里一般。 “可,可是…我说的是真的啊,刚才的确有下雨,所以我才跑去那边那栋别墅躲雨,顺便借厕所…” “别墅?”剑持警部反问。 “——喂,难道你是指山崖下那栋小木屋吗?” “是啊——就是那栋。你去问屋子里面的人,她们可以证明…” “慢着…金田一,那间屋子里应该没有人才对啊!” “咦?” “去年夏天,刚好是现在这个时期,下了一场大雨。由于地层松动,造成土石流淹没那栋别墅。来游玩的四名男女不幸惨遭活埋,根据警方调查,其中一名男性牺牲者在遭到活埋之前,就已经被人用刀刺死了。当时,我休假返乡,结果县警局仍然找我来现场帮忙。从现场状况研判,凶手可能是和他在一起的那三名女人中的一个,但是,那三个女人也都死了,因此真相就不了了之。所以说,那栋别墅现在应该是一栋被压垮的废弃屋才对…?金田一,你怎么了?怎么脸色铁青…喂…” 阿一听剑持说到一半就已经傻眼了,心里想…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脑袋里一直想,却找不出答案。 忽然,阿一看脚下穿的木屐。 然后,他才发现。 刚才明明已经断裂的木屐带,已经完好如初了。 小樱的最后一句话,就象教堂的钟声一样在阿一混乱的脑海里响起:——虽然我无法回报你,不过,请让我向你道谢——这也许是今年夏天特别热,所以才梦见这场白天的恶梦。 全文完 迷路的恶魔 恶魔踩着沉重的脚步。 这也难怪,因为他已经在积雪深及膝盖的山路里,连续走了四个小时以上。 当初为了丢弃体而来到这座深山,却因为突发状况而开始走楣运。 在接受警察盘问时,还不觉得怎么样。因为他在剧团里是一个演技派的演员。本来应该是两、三分钟的闲聊就可以结束。 都是那只狗害的! 恶魔无意间把附着在脚上的雪踢掉。 手腕被警犬咬住,使得他莫口白辩。 他只好用藏在背后的利刃冷不防地刺杀警察。不习惯用刀,因此没能力刺中要害是一个败笔。尽职的警察虽然流血倒地,但仍然双手紧握手枪,使得他不得不弃车逃亡。 之后,他趁着下雪往山里面逃窜,但是没想到却导致更糟的情况。 当发觉时,他已经迷失在大雪纷飞的山路里。 警方现在在山下大概准备要进行大规模的搜山行动吧。不过,在这场大雪中,警方还无法展开行动。这可以算是唯一的侥幸。 我还不可以被逮捕。 好不容易才刚开始体验杀人的乐趣。 算一算,这双手已经勒死九个人了。好不容易快要跳到二位数之际,竟然出状况,真的是太衰了。 恶魔紧握住拳头,手套里的手指几乎要失去感觉,紧握就会产生刺痛。 一边拨掉头上的积雪一边思索。 如果可以顺利脱逃,就要去做整容手术,然后去找份工作…。 当生活稳定之后,我还要到处杀人。 用这双手勒紧别人的颈子…。 只要一想到这里,精神就又来了。 停下来的双脚又开始跨出去了。 路上堆积的雪有如小麦粉一般,用脚一踢就会飞扬到脸上。 恶魔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山路前进。 他并没有目标,但是只要有路,一定会有出路。他深信不疑,继续往积雪的山坡路前进。 没多久,他从大雪纷飞的细缝中,见到朱红色的屋顶。 那是民房的屋顶,从窗户也可见到亮光。 恶魔的嘴角往上吊。 杀人魔露出狡猾残忍的奸笑。 再走数百公尺就到了。再撑一下。 再撑一下…… “这场什么狗屁雪、还不快点停!” 金田一一举起滑雪杖大声嚷嚷。随着滑雪杖扬起的雪块刚好打在金田一的脸上。 “——璞嗤!” 在一旁看的七濑美雪以被打败的表情说话:“都是因为阿一你擅自在滑雪练习场之外的地方下来,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啊。” “还说咧!下大雪使得升降椅停止运转,如果照那样直直下去,根本就到不了山庄。同一座山,只要斜斜地穿越过去,应该就可以回到国民旅馆。” 阿一边说边把鼻子上的雪块擦掉。 “我却不那么认为。” 美雪愈来愈听不下去:“——通常都是先滑到山下,然后搭计程车回国民旅馆。你从小就喜欢和别人唱反调,而且顽固得要命…” “真是罗哩八嗦,每次只要和你出来旅行,总是会遇到灾难、或是被卷入奇怪的事件里…” “阿一,你说什么!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才对吧:以前就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吗?你提议要去陌生的地力滑雪,不仅差一点遇难,最后躲进小木尾里,结果在那里面发生杀人事件…“ “喂,美雪!我们太幸运了!” “阿一,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别说了,你看那栋房子!” 阿一用滑雪杖指着斜面下方一栋有红色屋顶的房子。 “咦?可是刚才我们看到的别墅,里面都没有住人啊。这一带的别墅,一到了冬季,几乎都没有人使用…” 阿一笑着对不抱希望的美雪说:“没问题的啦。你看冰柱就知道了嘛。” “冰柱?” “我们之前所见到的无人别墅,屋檐下的冰柱并没有像现在这栋这样巨大吧?” “这么说来…不过,那又怎样?” “冰柱这玩意的形成是靠屋顶上的积雪融化滴下来,再因为天气冷而结冻所形成的。有巨大的冰柱表示说,这栋房子因为有热气,所以屋顶”的积雪才会融化而形成冰柱。“”哦、原来如此…“”我们走吧!那里面一定有暖气。“”嗯。“美雪看了一看这位好像靠不住却又靠得住的青梅竹马:“——等我一下,阿一!” 美雪带着笑容追上去。 “真是不好意思,总算是获救了。” 阿一一边拨弄被雪淋湿的头发,一边在宽敞的玄关脱下滑雪鞋。并说,“好大的一栋别墅。光是玄关就差不多和我的房间一样大。” 金田一脚下湿透的袜子踩在高级的走廊地板上。 “对不起,有人在吗?阿一,把鞋子排整齐啊!” 美雪很惶恐地帮阿一把滑雪鞋排整齐。 “请放轻松,今天的客人不只你们两位而已。” 别墅的主人笑着回头说话。 男主人大约有三十几岁吧。头发抹发油往后梳,身上穿着闪闪发亮、质地很高级的长袍。 “不只有我们两个是什么意思呢?” 阿一发问。 男主人的手搭在厚重的木门上并停下脚步:“从刚才起,陆续有客人来访。他们和你们一样来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我自己也对这场大雪很吃惊。这个季节应该是不会再下雪才对啊。本来,我是想趁雪还没融化之前,赶来这里滑雪,真是的,早知道晚一个礼拜再来也还来得及。近年来,世界各它的气象都很异常,哈哈哈哈。” 男主人连续说了一串话。 “不过,算是很幸运了。” 阿一说。 “——这一带虽然有很多别墅,但是都没有人住。如果这里也没有人的话,那我们就真的遇难了!” 男主人一边推开门一边说:“原来如此,那真的算你们幸运。我也是三天前才来的,已经有一个月没来了。这里是别墅,夏天经常来,冬天会来两、三次,有时候来滑雪停留一个礼拜。除了我这里以外,这附近的别墅到了冬天好像完全没有人使用,如果我没来,也许你们真的就冻死了。哈哈哈哈。” 男主人的笑容和身上高贵的长袍很搭调。 对阿一他们来说,这种事一点都不好笑,阿一和美雪互看一眼,便露出客套性的笑容。 “来,请进吧。” 男主人的手掌朝上,恭敬地请阿一和美雪入室。 门的那一端是一个类似宽阔大厅的场所。从里面飘出暖洋洋的暖气。 “哇,好漂亮哦。” 美雪一踏进来就眯着眼睛赞叹。 天花板挑高直达屋顶,质感相当好的原木被用来做为梁柱。 地板也是采用高级木材制成的。 有一棵大型的观叶植物被摆设在屋子的角落里,窗户旁也有从天花板悬吊而下的盆栽随着空调的徐风微微摇动叶片。 漆成象牙白的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照明灯,下方有各种风格的绘画。 “哇塞!我在课本上看过这幅画,作者好像是…帕塔利洛!” 美雪嘲笑阿一的无知、“是尤多利洛才对吧?他是巴黎很有名的画家啊。” “哦,就是那个尤多利洛。真了不起,这幅画值多少钱呢?” “你真傻,这是复制画呀,真品在罗浮爆啊。” “什么?这是复制画吗?” “嘘!讨厌…不要说那么大声嘛!” 美雪皱起眉头,下巴往上扬,仓惶离开阿一身边,往里面前进。 “啧!是你说的嘛。” 阿一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再一次环视整个大厅的摆设。 大厅的深处有一个大型铁制的暖炉。进入屋内立刻感受到的那般温暖,原来是从这里释放出来的。 “哦哦哦!又有遇难者了吗?” 明亮的声音盖过木柴燃烧的霹啪声。 从围绕着暖炉的皮制沙发椅巾,有一个年龄大约三十岁左右、身材矮胖健硕的男人站起来。 “——哦!这次蛮年轻的嘛。应该是高中生吧?火口小姐、是不是?” 坐在肥胖男人对面的火口小姐默默地望着阿一和美雪。 火口小姐虽然坐着,但是看得出来,她的个子相当高。大约有170公分以上吧。肩膀也很宽,给人蛮有肌肉的感觉。 留短发,再加上画浓的关系,使得它的五官轮廓更深。也许她有一半是西洋人的血统。虽然年龄不详,不过差不多是介于二十与三十岁之间吧。 别墅主人带领阿一和美雪走进大厅后,以郑重的语气说:“欢迎各位莅临寒舍。” “——本人是这栋别墅的主人,敝姓恩田。我现在马上去准备热饮,谓各位放轻松。” 恩田说完之后,矮胖男人接着说:“两位同学,过来这边,这边比较温暖啊。” 阿一把脸转向他:“哦,你们是先来的客人吗?我们大家同样是遇难者,哈哈哈哈!” 阿一边说边挥手致意。 “阿一,你真没礼貌,对初次见面而且年长的人乱挥手。对不起,这个人很没有常识…“ 美雪忙着道歉。阿一脱下湿透的滑雪外套,随手丢在地板上,并把屁股贴近暖炉。 “哦,好暖和。美雪,你也来试看看。” “阿一,你真是丢脸,讨厌…” 美雪嘴巴虽然这么说,不过还是忍不住把屁股靠过去。 “从你们的服装看来,你们是滑雪迷路的吧?是不是?高中生”“是啊,都是这家伙害的。” 阿一指着美雪的那只手,立刻遭到美雪的指甲掐住。 “是你害的才对吧!” “好痛啊!我开玩笑的啦!” “呵呵!这小俩口真有趣。” 原本表情焦虑不安的高个子女人看见这一幕,情绪似乎有些缓和,开口说话了。 “——坐下来吧?反正外面风雪那么大,暂时我们都得待在这里,我们大家好好相处吧。” “对了…这位美女姓火口,名叫雪子。” “你们两位互相认识吗?” 矮胖男人的态度使得美雪发问,男人张开嘴巴露出雪白的牙齿:“哈哈哈哈。不是的啦,我们也是刚刚才认识的,火口小姐,是不是?” 火口雪子皱了一下眉头:“是啊,我们之前完全互不认识。” 说完之后,便马上把视线移开。 男人毫不在意,继续口沫横飞、“听说火口小姐的车子陷入雪堆里,而我来爬山遇到大风雪…真是伤脑筋,气象报告说晴天的呀,所以我什么东西也没带就来了,差一点就没命了。对了,我忘了自我介绍,敝姓万田,名叫光男。万田光男、谓多指教!我是一个喜剧演员。只不过没什么名气而已,哈哈哈。” “哦、你是喜剧演员吗?真了不起。那么,你上过电视吗?” 美雪发问。 万田有如炫耀他那一口洁白的牙齿一般,开口大笑。 “哈哈哈哈。我没上过电视,只有上过舞台而已。几乎就像临时演员一样。到处跑龙套。咦?有什么声音吗?好像有『叮咚』的声音。” “嗯,我也有听见声音。” 美雪站起来窥探大门口的玄关。 万田缩起脖子打开双手说:“难不成又有客人上门了吗?” 饼了一会儿,恩田推着装有5人份咖啡的推车,带着新来的客人进来。 恩田露出复杂的笑容、“又多一位客人了。他好像是驾雪撬迷路了……” 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后面那位高个子的男人。 男人大约二十五岁以上,全身穿着素的灰色衣物。除了手上戴着驾驶雪撬所用的独特厚大手套外,他的装扮就像一个作业员。 男人头上有积雪,他点头开口说话。 “真是要命啊,我不小心遗失雪撬。在大风雪中走了一阵子…啊,对不起,敝姓凤,凤辰马,请多指教。” “…事情就是这样。” 恩田一边把咖啡杯排在桌上一边说道。 “——太阳已经下山了,我看不曾再有客人来了吧。这场大风雪如果下不停的话,除雪车大概也不会来吧。各位和我搞不好要作这里关个两、三天,我们人家就好好地相处吧。” “关……” 有人在嘴里嘀咕。 阿一听见后,放眼到窗外。 看得见的只有狂舞的雪花和令人快要窒息的黑夜。 “对了,两位高中生,还没请教你们的大名吧?” 自称为喜剧演员的万田打破沉默。 “啊,不好意思。我姓七濑…七濑美雪。他是我的青悔竹马,名叫金田一一。” “大家好。” 阿一一边把奶精倒入咖啡里一边回话。美雪再度斜眼瞪他。 “金日一?好像是以前某位侦探的名字嘛。” 凤辰马开口说话。 美雪笑着回答。 “是啊。他就足名侦探金田一耕助的孙子,阿一,是不足?” 在这一刹那间,阿一感觉到有一股杀气。 虽然不知道是从谁的身上发出来的,但是可以确定某人对阿一不怀好意。 继承天才侦探的血统,本身也被卷进不少谜案里的金日一少年,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意想不到的发展,使得恶魔产生犹豫。 他万万没想到在深山的别墅里,而且是在这种大风雪的日子里,除了自己以外,还有这么多人迷失在这里。 与这么多人为敌,如果一出差错,自己一定马上就被逮个正着。 总之,在夜深人静之前,只能乖乖地演一场戏。 到了半夜,这些人全部都睡着的话……。 恶魔环视周遭。 眼映入一位正在喝咖啡的少女。 它的姓名好像是叫做七濑美雪。 她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把手指掐在她那细细粉嫩的颈子上,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不可以压迫它的颈动脉让她立刻丧失意识。如果那样,就无法欣赏到她那痛苦的表情。 把喉咙往上勒住,堵住气管。然后,慢慢地断绝它的呼吸,慢慢地…… 扁是想像就足够血脉喷张了。 没错。 干脆把他们全部杀光。 趁他们熟睡时,一个接一个解决吧? 不,那样做太无趣了。对了,就像推理小说一样,在被雪封闭的别墅里,每天早上一醒来,就会有一个人变成体,这种剧情如何呢? 罢好名侦探的孙子也在场。 有趣极了。 等大家都睡着了,就先处理掉别墅的主人,然后…… 恶魔以斜眼偷瞄美雪。 ……那个少女。 女主角被杀死,名侦探的孙子会有什么样的表情,我真想看一看。 当恶魔的视线正在搜寻金田一的刹那间。 “对了!” 阿一粗鲁地放下咖啡杯,离开坐位。 “对了,要看气象报告才行! ” 阿一很迅速地走向电视机。 “啊,气象报告吗?我也想看。” 最后一个来访的客人凤辰马跟着说。 “——我的休假到后人结束,如果雪下个不停,那我就惨了。” “不过,在这种深山里,电视接收得到讯号吗?” 自称是喜剧演员的万田光男开口问。 “当然接收得到,不然摆电视机做什么?” 别墅主人恩田苦笑者说。 “呵呵!说的也是。” 火口雪子有如嘲笑万日一般笑出声音。 “啊,真是的!你的笑声,难道火口小姐讨厌我吗?真是遗憾,我躲进这里之后,不久后,火口小姐也进来时,我觉得我很幸运。我以为你我相逢会谱出一段恋情…” 不知道万田是否开玩笑,火口放下咖啡杯时故意敲出声音打断万田的发言。 “你有完没完啊,真是的,我可不像你那么闲,我的车子陷在雪堆里,我现在的心情很恶劣,你可不可以安静一点。” “你、你不要这样说嘛,我也有工作啊,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么闲,就因为被关在这里没办法,所以找才想缓和一下大家的情绪啊…” “各位先生小姐!电视在报新闻了,快来看!” 阿一大声一喊,化解一场差一点就发生的口角。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电视机上。 正在播放的是当地新闻报导。阿一和美雪这两个东京佬没见过画面里的男主播,他正在报导当地传统活动的消息。 “今天的这场大雪,应该也会报导吧…” 正当阿一还没说完时,坐在男主播隔壁的女主播手中接到一份新闻稿,两个人的表情显得有一点紧张。 “本台最新消息。” 女主播皱着眉头说的同时,画面上出现白色字幕。 “凶狠杀人犯刺伤警察,逃进白鹿山中!” “天啊!白鹿山…不就是这一带吗?阿一,把音量开大一点。” 美雪催促阿一。 阿一将音量开大,女主播清脆的声音响彻整间大厅。 “——勒毙一名男子之后,再进行分,正要弃时,遇到警察盘问,冷不防也用刀刺杀警察,目前往白鹿滑雪场敖近的山里逃亡。凶手是住在长野县的剧团团员,姓名是出门。章——”女主播的声音突然被切断。同时,画面也一片漆黑。 “咦?电视怎么突然断讯了?” 阿一说完后,火口雪子迅速站起来:“啊,对不起,好像是我弄的。” 她赶快捡起掉在地上的电视遥控器。 “——我马上打开电源。我看一下…” 慌张地按了好几下按钮,萤光幕才又出现画面。 画面是杯面的广告片。 “咦?不是这一个频道。” 阿一说。 “哦、是吗?刚才足哪一个频道?” “嗯…不知道啦,反正转台找找看就对了。” “嗯,再按。” 火口雪子连续操作遥控器,终于出现刚才那个女主播的特写镜头了。 “——接下来播报在长野市内一所小学里出生的鹦哥的消息。” “这是什么啊!罢才的新闻已经报完了吗?” 阿一以失望的口吻说话,火口则说:“什么嘛!没看到又怎样嘛。那种新闻有什么大不了的嘛?” “你不觉得有点可怕吗?白鹿滑雪场敖近的山里,指的就是这一带啊。我从滑雪场一直滑雪滑到这里来,一路上除了这里有人以外,其他别墅都没有半个人啊。那个杀人魔也许趁着风雪躲进这栋别墅里。” “不会吧,金田一。” 凤辰马插进来说话。 “——我也是从滑雪场来的,途中虽然有好几栋别墅没有人,不过,通常逃犯应该会选择没有人住的别墅躲藏才对啊。” “是吗?没有人住的别墅,里面也许没有灯油,那样子就无法取暖,更不可能会有食物吧?况且,没有人住的别墅我也看了好几家,每一家的门窗都锁得紧紧的,不是那么容易就进得去。” 遭阿一反驳后,凤辰马显得有一点不是滋味、“喂喂!小子。我不管你是不是名侦探的孙子,我看你是推理小说看太多了吧?我也了解被关在这里,心情上会很不安……” “你们两位别争辩了。” 这次是恩田插话:“——管他是逃犯还是杀人犯,你们不用担心啦。只要我这个别墅主人不要让他进来就得了嘛。” “是吗?” 火口雪子开口说话。 “——我们又不知道杀人魔长得什么模样,也许一不注意就让他进来屋子里。不、搞不好他已经进来了。” 火口此语一出,气氛显得很凝重。 “火口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万田和善的眯眯眼暗藏阴险的目光。 “推理小说里经常发生的事啊,互不相识的男女被关在下雪的别墅里,然后在里面发生命案的剧情。凶手就在成员之中,不知道是谁……” “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在电视机前的阿一大喊,盖过火口的声音。 “怎、怎么了?不要吓人嘛。” 火口说道。 “电视机…咦?不行啊,没有画面了!” 萤光幕只剩下灰色的杂讯,声音也没有了。 “一定是天线被积雪折断了吧,真伤脑筋。” 恩田的语调一直很平稳。 “别开玩笑了!” 火口的语调和恩田相反,显得很高亢。 “——愈来愈像恐怖电影中的情节了嘛。杀人魔该不会真的在这里吧?” “请不要再说了。” 美雪开口说话。 “——好像愈来愈冷了。肚子也饿了,大家要吃晚饭吗?恩田先生,我去煮一点东西给大家吃。光是让我们住在这里,就已经很麻烦你了。” “啊!不、不用啦,七濑小姐。来者是客,怎么可以让你下厨。这里虽然没有什么大鱼大肉,不过,粗茶淡饭我倒是有办法准备,请大家在这里等一会儿吧。对了、我先带你们去看房间吧。刚好够一个人一间房。” 说完,恩田便从沙发椅上站起来。 “哦,太好了!起先我还以为只能在门口睡觉。” 凤辰马笑着说。 恩田也笑着说:“当初我盖这栋别墅是要给员工当休闲中心,但是,这里交通不便,结果。只有我和我的朋友使用而已。不过,别墅就是要房间多才好,别墅和自宅不同,因为有时候,一次就来很多人。”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恩田先生是大公司的老板吗?” “哈哈哈。差不多是那样啦。请,我带你们去看房间。” 在恩田的催促下,全员从沙发椅站起来。 “啊!凤先生,钱包。” 美雪发现凤辰马所坐的沙发椅上面掉了一个黑色钱包,并捡起来。就在此时。 “借我看一下!” 火口迅速伸出手,抢走那个黑色钱包。 “呀!火口小姐,你做什么?” 美雪发问,火口却高举钱包嚷嚷。 “喂,你不是说你姓凤吗?这是你的钱包吗?” 一脸吃惊的凤辰马说:“是、是啊!怎么了?” 凤辰马眨眨眼睛。 “哦、那么,这个英文缩写是怎么一回事?” 火口秀出钱包的内侧有“s。d”两个烫金的英文字母。 “刚才新闻报导所提到的杀人魔,姓名好像是『出门 。章』。英文缩写不就是『s。d』吗?” “噗、哈哈哈哈哈!” 默默站着的凤突然脸朝地上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呢?” “难不成你认为我是杀人魔吗?请你饶了我吧,不是的啦,那才是我的本名啊。” “那么,凤辰马是什么名?” “凤辰马是我的笔名。私人身份时,我都是用本名。” “咦?笔名…这么说来,凤先生是作家吗?” 美雪发问。 凤忍着不笑:“还没有到那个程度啦。基本上,我是一个公务员。当作家是我的梦想,投稿时,我都用笔名。我有几次被选为新人奖的人围者。” “哦…那你的本名叫什么?” 火口好像还没有释怀。 “请饶了我吧,有一点原因,所以找不想说。” “什么原因嘛?” “你很难缠哦。” 凤变成一张老k脸。 啪啪两声,有人拍手。 是恩田。 “说够了吧?请先随我去看房间。” 恩田说完便立刻走出大厅。 长长的走廊要隔一段距离才有电灯,因此有一点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祟,美雪紧靠在阿一身边并轻轻地耳语。 “阿一,真的不要紧吧?” “什么事?” “杀人魔不在这里面吧?” “我也不敢确定。” 阿一的回答使得美雪打一个冷颤。 “我们打电话回国民旅馆,请他们派人来接我们吧?我不想在这里过夜。” “刚才我也打算那样做,但是电话好像不通了。” “咦?电话不通?” “是啊,据恩田先生说,大风雪把电话线弄断了。” “我的天啊…” “如果你怕的话,那就和我睡同一个房间吧?” “笨蛋!” “那你就把门锁好吧。” “如果没有锁呢?” “那就把床或是桌椅之类的东西堵在门口,懂吗?” “嗯。” “请,这间就是七濑小姐的房间,可以吗?” 恩田推开笨重的房门,很恭敬地引导。 “啊,可以!” 美雪以奇怪的音调回答。她根本不在意房间的样式,她只管检查房门是否有锁。 “——呼、太好了,有锁。” 美雪脱口而出,恩田开口问道。 “什么事呢?” “啊、没事。呵呵呵呵。” “是房间的门锁啦,她怕杀人魔跑进来啊。” 这句话使得大家把视线投注在阿一身上。 “闭、闭嘴!阿一!” 美雪急忙制止,阿一却继续说、“各位先生女士,今晚睡觉前,一定要记得锁门哦。我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说完之后,阿一环视每个人的表情。 一阵沉默之后,火口雪子嗤之以鼻。 “名侦探先生,谢谢你的忠告。” 有人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叹气彷佛信号一样,使得在场的每个人面口凝重。 真是一个惹人厌的小毛头! 恶魔痛恨得咬牙切齿。 都是因为那个叫做金田一的小表,在那个时候打开电视,害我差一点就曝露身份。 不过,我的运气好像还没有衰的极点,在紧要关头,电视机的天线断掉,算我幸运。 还有电话也是。 罢到达这栋别墅时,我先把电话线剪断果然是明智之举。 如果有人打电话去警察局问逃犯的特徵,那我岂不是毁了。 恶魔看了一下手表。 凌晨2点。 因为刚才金田一的那句话,现在每个人一定都锁着门睡觉了吧。 今晚无法享受勒毙七濑美雪时的乐趣了,但是,要在半夜里走动却不是困难的事。 这些人暂时都会待在这里,我必须先下手才行。 我该怎么做呢? 那是…… 外面依然风雪交加,恶魔站在窗边一边自问自答一边抓头发。 “早安,阿一!” 美雪清彻的声音灌入阿一的耳朵里。看样子,他睡得很熟。 “——大家都起床了呀。你也快点起床吧!” “好啦好啦。” 阿一一边打呵欠一边把丢在地上的滑雪裤和毛线衣穿在身上。 走廊比昨晚还更暖和,几乎可以不用穿毛线衣。阿一一边伸懒腰一边进入大厅。 “早安,名侦探先生。” 火口雪子对阿一摇晃手指。 今天早上她戴着一副没有镜框的眼镜,见到阿一有一点傻眼的表情,她马上察觉到。 “昨天我戴隐型眼镜。” 火口笑着说。可能是戴眼镜的关系,她看起来比昨晚柔和多了。 “早安,金田一。” 别墅主人恩田一边用水瓢对观叶植物浇水,一边笑着问候。 “——我准备了吐司面包和火腿蛋、牛奶。餐厅在门的那一边,请吧。” “啊,谢谢…” 阿一推开通往餐厅的门。 宽敞的餐厅里摆了两张橡树色的餐桌。 坐在椅子上的万田光男和昨晚一样,以怪异的声音说:“哦,你来了,名侦探先生。大牌人物果然是最后一个现身。” “哈哈哈哈。” 一阵皮笑肉不笑之后,阿一就坐了,万田隔着桌子把手伸过去:“要抽吗?” 手上拿的是香菸。 “咦?” “不行啊!阿一。” 美雪端着热呼呼的咖啡过来,发现后立刻制止。 “哦,你是高中生,还不可以抽菸吗?哈哈哈哈。” 万田一边笑一边用左手端起咖啡,正要往嘴巴送时。 “喂,各位,请过来一下!” 凤辰马很粗鲁地推开厚重的木门,冲了进来。上半身穿着夹克,下半身穿着针织制的裤子。 “凤先生,怎么了?” 阿一问。 凤辰马一边把滑雪用的防水裤套在针织裤子外面,一边说。 “体啊!外面有人死了!” 那具体离别墅的大门口仅有十几公尺的距离。 身体有一半以上被雪埋住,威力强大的风雷吹拂之下,只能勉强见到滑雪装的一部份。那是凤辰马出去看天气时,偶然发现到的。 全体男人们把体从雪堆里拉出来,并搬运到大门口。 死者是男性,乍看之下并不是很年轻。可能是三十几岁到四十几岁之间吧。 穿绿色的滑雪装和同颜色的滑雪帽,双手戴着黑色手套。 脸上还戴着“天鹅牌”高级护目镜。滑雪鞋也相当高级。脚上还穿着滑雪板。 双手紧握着滑雪杖。 阿一觉得体有点异,所以特别仔细观察。 死者上衣的拉拉到下颚。 夹克应该是刚买不久的新品,在领口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金属徽章,除此之外,身上并没有带任阿多余的东西。 “这是滑雪枝术一级的徽章。” 凤辰马用下颚指给大家看。 “——他一定是对自己的技术很有自信,想要在深雪里滑雪,结果被大风雪吞没。” 万田以惋惜的语调说:“他真是衰到极点,只差20公尺就可到达别墅,可能是因为风雪太大而没看见。” “以前 某一所高中的登山社团在北阿尔卑斯山遇难时,据说也是死在离山庄只有50公尺的地方。” 凤一边说一边拍掉衣服上的雪。 “好可怕……” 火口雪子在嘴巴里念了一句,她站在远处观看男人们的举动。 “果然很奇怪……” 阿一一边说一边蹲在体旁边,并开始触碰体。 “阿一,你在做什么!” 阿一不听美雪劝阻,正想要打开滑雪夹克的口袋。 “喂!金田一,你在做什么?” 凤辰马看不过去,正想要阻止,阿一仍然把夹克上全部的口袋陶空,并把口袋里的东西摆在门口前面的地砖上。只有手帕、黑色钱包、已经拆封的滑雪板用的喷蜡而已。 “果然不出我所料。” “喂!什么叫做果然不出你所料,你怎么可以乱碰死者……” 凤辰马责问阿一。 “问题重点不在这里。” 阿一转头过来说。 “这不是一起遇难事件,恐怕是一起杀人事件。” “你,你说什么!” 凤辰马瞪大眼睛。 “…是的,电视里所提到的杀人魔…杀人魔。出门章…他勒毙被害者,然后分…” 阿一一边说一边将体身上的夹克拉往下拉,并掀开里面那件衣服。 “杀、杀人事件是什么意思?” 火口的语气显得很害怕,阿一回答说。 “就是这么一回事。” 阿一掀开的是体的颈部,上面有何黑色的痕印。很明显的可以看出,他是被勒毙的。 全员惊讶得了一口气。 “这可能是昨天新闻报导所提到的那个杀人魇干的。” “天、天啊!这么说来、杀人魔真的在这栋别墅周遭徘徊吗?” 火口的眼睛已经湿润了。 “不,我认为事态比你想的更严重。” 阿一环视全体人员。 “——凶手已经混入我们这些人之中了。” “你、你说什么!” 恩田从门探出头来,并大声说。 “慢、慢着!阿一、你说的是真的吗?” 美雪问道。 阿一点点头:“是的。之前我对某件事一直抱持疑惑。不过,我已经找到答案了…。一切的谜团都解开了!” 在场人员以怀疑的眼光互相看来看去,阿一再看了全员一次,并说:“没错。凶手…杀人魔在这里面!” “新闻报导中的杀人魔在这里面?” 凤辰马大声说。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杀死这个滑雪客的人也许真的是那个杀人魔,但是你凭什么理由说凶手就在我们这些人之中……” “当然有。” 阿一说。 “我想先说前提,这个死者并不是迷路的滑雪客。” “咦?” 全员异口同声。 “但、但是,如果他不是滑雪客,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从这身装扮来看,任何人都会认为它是因为滑雪,迷路到这里来…” 恩田说。 万田也跟着点头,并说:“是啊!他一定和我们一样遇难,好不容易滑到追里,却遭到杀人魔勒毙。”不对,那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死者身上少了一样滑雪客必备的东西。“”什么东西?“火口雪子发问后,阿一把目光移到体上。”升降椅搭乘券。“全员了一口气。阿一从自己的夹克口袋里,取出升降椅搭乘券,它可以用橡皮筋套在手腕上。透明的套子里面,有一张日期是昨天的升降椅搭乘券。”通常,来滑雪的人都要买一日券或半日券,然后装在套子里,绑在手腕上,让管理员验票之后,才可以搭乘升降椅。也有些人买回数票,不过,对滑雪技术一级的高手来说,那是一种损失,所以高手不买回数票。 我也检查过死者的口袋,里面并没有找到任何升降椅搭乘券。虽然钱包里面还没检查,不过,像搭乘券这种使用频繁的东西,不可能放在钱包里面才对。 所以说,答案只有一个。凶手是为了把死者伪装成滑雪遇难,而让死者穿上滑雪装、滑雪鞋等装备,然后弃置在外面。 请大家仔细想看看。昨天晚上,万田先生第一个来到别墅,紧接着是火口小姐。然后是我和美雪,最后一个来的是凤先牛吧?那么、这个被穿上滑雪装的死者,他是谁、又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呢?“阿一一边展开推理一边慢慢地将舞台由门口转移到大厅。其他人彷佛被看不见的绳子拉引一般,也跟着往大厅聚集。其中有一个人里足不前,阿一一直盯着他看。”我认为有一个最贴切的答案,那就是死者比我们在场的任何人更早抵达这栋别墅,他才是别墅的主人。恩田先生,我没有说错吧?“一瞬间,恩田露出憎恨夹杂兴奋的笑容。他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球紧盯住阿一。但是,阿一不为所动,继续说。”你不是别墅的主人。你比我们早一点到达这里,你勒毙真正的恩田先生,打算躲在这里。 但是,过没多久,万田先生就来了,你还来不及杀死万田,火口小姐、我和美雪、凤先生紧接而来。无计可施的你只好随便把恩田先生的体“处理掉”。 原本你应该把体丢弃到更远的地方,但是在深雪之中,背着体走路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于是,你为了不让体的身份曝光,就把体伪装成滑雪遇难的样子。是不是呢?恩田先生、不对…你是杀人魔!“”恩田“轻咳一声,似乎下了某种决心,他一脚踩进大厅里。恩田说:“真是伤脑筋,我解救你们,你却说我是杀人魔。你说的话听起来好像很有道埋,当做故事来听是很有趣。但是,很遗憾,一切都只是你的推测而已。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不是这栋别墅的主人吗?如果你再污蔑我的人格,那就请你出去。我才不管你什么大风雪…” “我当然有证据。” 阿一立刻反驳。 “你今天早上怪异的行动,足以显示你不是这栋别墅的主人。” “怪异的行动?” “是啊。今大早上我来吃早餐时,你是不是正在为那边的观叶植物浇水?” 阿一用下巴指向大厅角落和窗户旁边的观叶植物。 “不只有我看见,火口小姐也有看见。对吧?火口小姐。” “是、是啊。不会错的。” “恩田”露出放心的表情说:“真是的,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我身为别墅的主人,我浇水有什么不对?那是一种很自然的行为啊。” “为花草树木浇水的确是很自然的行为,如果是真的植物的话。” “什么?” “恩田”的脸色大变。 阿一有如乘胜追击一般、“是的。那并不是真的观叶植物,而是人造花。在一般餐厅里经常可见到。近来的人造花制造枝术很好,几乎和真的没两样。起先,我也以为是真的而大吃一惊。你扮演这栋别墅的主人太过于投入了,以致于做出真正主人绝对小会做的事。是的,你为塑胶花浇水,这种行为实在是太滑稽了!” “恩田”的嘴唇在颤抖,并伸手去抓从天花板垂吊下来的花盆。 “喝啊啊啊!” 一边大叫一边把花盆掷向阿一。 花盆在阿一的身边被摔碎,花草和白色小石子撒满一地。好像金属制的底座咚的一声滚落在地板上。 “你们统统不要动!” 粗厚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他已经不再是和善的别墅主人了。而是一头凶猛的野兽所发出的咆哮。野兽粗大的手指掐住火口雪子的颈子,并破口大骂。 “如果你们敢轻举妄动,我就杀掉这个女的。听好 、我的手指头就是凶器。折断女人的颈子对我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野兽一边说,身体却一边往半空中飘上去。 “喝啊!” 同时,一声吆喝声响彻大厅。 大家在一步还踏不出去之间,野兽一头撞向铁制的暖炉,当场口吐白沫。 火口雪子的柔道招术。过肩摔实在是太漂亮了。 啪、啪、啪…… 阿一拍手鼓掌。美雪和其他两人也跟着拍手。 火口很不好意思地用手遮住泛红的脸颊。 在拍手之中,万田说:“好险!昨晚我没有溜进它的房间里……” 阿一并没有漏听这句话。 杀人魔在昏厥中,被用绳子绑在大门口前的一根柱子上。这里虽然没有大厅温暖,不过,总比待在零度c以下的屋外好得太多了。 他自己的衣服藏在房间里,从他的皮夹里并找到驾照。他的本名叫做出门章一。 他果然是新闻报导中的杀人魔。 阿一一行人聚在暖炉前面喝美雪煮的咖啡,不厌其烦地谈论刚才所发生的精采好戏。 万田从冰箱里拿出啤酒一边啜饮,一边问阿一。 “名侦探,你怎么知道那盆观叶植物是人造的呢?” “是啊!我也很想知道。” 凤辰马搭腔。 “据我所见,你根本没有去碰观叶植物,为什么知道…” “你们想知道吗?” 阿一故意卖关子。 “当然罗!我也很想知道。” 火口雪子也很有兴趣。 “那么,凤先生也告诉我一件事吧。” 阿一要求。 “咦?什么事?” “你说过你基于某种原因,不想说出你的本名。我们只知道你的本名英文缩写是”s。d“,我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的人。” 凤辰马以困惑的表情一边仰望天花板,一边考虑。 “啧!拿你没办法。那么、我就叫诉你吧、不过,请你绝对不要笑哦。” “好啊!那当然。” “你先说。” “好吧。道理很简单啊。这栋别墅在深山里,而且降雪的季节,不太有人来这里,那个冒牌的恩田最初和我见面时,他也说”在冬季顶多只来两、三趟而已“。这种不常有人来的别墅,如果种植真正的观叶植物,不枯萎才怪吧?所以,当我踏进大厅时,看见那些观叶植物,我就有一点纳闷。” “原来如此、你说的没错。” 凤应声。但是,他又想了一下:“可是,持有这栋别墅的人也许会使用某种特殊的花盆,即使一、两个月不浇水,植物照样不会枯萎……哈哈哈!自己说都觉得好笑,根本没有那种设备。” “我也一度和你有一样的想法。不过,由于美雪的一句话,让我马上就得到”那是人造花“的结论。” “咦?我说了什么吗?” “墙壁上的画呀。” 阿一用手指向挂在大厅入口处的复制画。 “你告诉我说那是复制画的吧?于是我就连想到,这栋别墅的主人虽然是有钱人,但是他好像并不是一个讲究”真货“的人。连稍俱有一点点美术常识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复制画,而主人却可以毫不在乎地挂出来,可见他也可能为了方便而摆设观叶植物吧?” “不愧是阿一!对吧?各位,名侦探的孙子不是叫假的吧?” “好像真的是耶么一回事,实在了不起。” 凤辰马胳膊交叉点头。阿一见状后、“再来轮到凤先生说了。现在可以说出你的本名了吗?还有你为什么不想说的理由也请说出来。” “真拿你没办法,我就说吧,不过,你们绝对不可以笑哦。” “我说不笑就不笑。” “其贸,我出生时,我父亲刚满二十岁,我父亲小时候非常喜爱咸蛋超人。” “那又怎么样呢?” “我们家的姓氏比较奇特,刚好和饰演咸蛋超人里面一位队员的演员同姓…” “凤先生的本名到底是什么嘛?” “另外,我父亲还喜欢那位队员所使用的光线枪。” “那又怎样?” “就是这样啦,总之,我对自己的本名有一种特殊的情结。算了、好吧。” “一点都不好。” “真的不笑吗?” “我说不笑就不笑。” “那么,我要说出我的本名了。” “你的本名是什么?” 阿一摆出手拿麦克风访问别人的动作。 凤辰马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毒蝮三太夫” 全体人员当场把口中的饮料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