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屋檐下》 第一章 你真的找到自己的良木啦?” “是啊,他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我想如果我不把握时机,将来我一定会后悔的。对了,你快把东西整理整理,准备搬家,这房子也好退租。” “噢,好。”另一个女声说。“你说得很有道理,机会是稍纵即逝的。相信你会生下我,也是认定了那个好男人,只不过他没有以婚姻来表现他的好。” 这是台中市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弄中的一间小公寓里,一对母女的对话。 公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二十坪左右,三房两厅,刚好够一对母女住。只是七坪大的客厅稍嫌太小了些,仅够放一台电视、一组音响、一套沙发,再放下一组号称可以减肥兼修饰腿部线条的脚踏车,可以减掉腰部、大腿赘肉的跑步机、一台蒸脸器、烫发器,已经“器”满为患。使得她们那些以箱计数的敷面乳、保湿面膜、滋养面膜、按摩膏、收敛水、眼霜、日霜、晚霜、隔离霜,只能委屈地盘踞在厨房的一个小角落。 这对母女正坐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按摩各自的胸部,这是她们平日最常一起做的事,她们有志一同,要让自己的胸部……不,不只是胸部,是各个部位保持在最佳的状态。 “是啊,那男人还真令我怀念呢。”母亲似乎也开始缅怀过往来。“把按摩膏给我。” 女儿从桌上那堆瓶瓶罐罐中把母亲要的那一瓶递过去。“那株良木真不得了,竟然让你这只浪荡二十年的野雁想归巢。”她的母亲乔雪雁,芳龄三十有六,平常保养有方,母女俩出门,总让人误认为姊妹,惹得许多年轻男子竞相追逐。 “没什么好大不了的嘛,好男人,人人得而占有之,我不努力点,难道等着拣人家选剩的……咦,你的胸部是不是愈来愈大了,为什么我的好像没什么差别?” “我还会发育,你不会了嘛!”女儿得意扬扬地更挺直了身子。 “噢,是这样吗?”乔雪雁略感失望。“美羽啊,其实我等这么久才结婚,是打着要和你一同结婚的主意,谁知你快二十了,还没有半个人向你求婚;老实说,我在你这个年纪,你已经三岁多了。”乔雪雁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当然以女儿的终生大事为最大愿望。 “你们学校附近不是有两间男校?那些男生,没半个你看上眼的啊?之前送你回来的那个看起来还不错。”美羽不愧是她的女儿,相当有乃母当年之风,虽然进的是女子家事学校,可是远从千里来追的男孩数以打计,真不是盖的! “别说了,那些男孩,每个都乏善可陈。” “这样……对了,我告诉你,伟槐有一个儿子,二十七岁,说不定你可以考虑看看。”乔雪雁认真地建议。伟槐是她的未婚夫。 “那棵常绿乔木有儿子?”常绿乔木指的当然是她准继父——华伟槐,倒不是他长得何等雄伟高大,而是取其名的最后一个槐字,他是槐,她母亲是雁,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古人这句话真是为他们而造的。 “我也没见过,伟槐说他到法国、日本去学什么设计的,据说长得还可以。” “再说吧,总要先见见面。”虽然常绿乔木长得不错,但,这无法保证他儿子像他,说不定像他可能其貌不扬的前妻。“对了,常绿乔木有没有说他和前妻为什么离婚?” “好像是因为个性不合吧。”老实说,雪雁并不了解,因为华伟槐并不想提。“不过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既然他不在意我的过去,我又何必去追究那些?”老天是公平的,她带给他一个女儿,他带给她一个儿子,他们因此而有一对儿女,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组合更圆满。 “那倒是。”美羽继续以减肥霜按摩她的腰部。 说起这一对母女,身材比起那些瘦身广告的模特儿,简直更逼近十全十美,可是,她们还觉得这不够,除了女人爱美的天性和女为悦己者容的固执外,乔雪雁的直销工作,靠的是她们这一对活广告,也就是有这对活广告,她才会得到“直销天后”的美号。 “妈!”美羽突然叫了起来。“你的腰是不是胖了?” 当下,雪雁也慌了起来。“有吗?快拿尺来量量看。”如果真胖了,她的新娘礼服就穿不下了。 美羽拿来她的量尺,精确地为雪雁量身。“……胸围37,腰围24,臀围36,你的腰真的胖了。”这个结果对这对母女而言,都像判了极刑。“拜托你快减肥,至少要在下个月举行婚礼前减回23腰,35臀,不然,改你的礼服,我会改得脑充血。”这件事很重要,学服装设计的她负责做母亲的结婚礼服,和她自己当伴娘穿的小礼服,而礼服改起来是非常麻烦费事的。 “好,我赶快努力减。”说完,她快速地拿起减肥霜涂抹了起来。下个月的婚礼十二万分地重要,绝不能有任何松懈。 半天的课终于结束,乔美羽捧着几本伤脑筋的原文书和同学们走出校门口。 “美羽,乔美羽!”左脚才踏出大门,左侧就传来一声呼唤,足见这人的视力之好。 美羽不用看就知道这人是隔壁学校那位自命风流倜傥的帅哥——俞咏文,他可是许多女学生心目中的理想情人。 “我和同学约好去吃冰,你要不要一起来?”她向正跑到她身边的俞咏文打招呼。 美羽有个令自己骄傲的好修养,那就是无论对方如何让她感冒,除非对方得罪她,否则,她绝不给勇敢追她的男孩任何坏脸色看。 同学们知道美羽语中的暗示,那表示她对这个男生没有好感,欢迎她们抢走他,纷纷投以欣赏的眼光,暗忖:他可是方圆十里内人尽皆知的“情人双星”之一耶,若能当他的女友,不知该有多好呀! 俞咏文端详她们一眼,非常大方地说:“好啊,我请客。”只要能与方圆百里内最美的女孩在一起,天涯海角他都愿意奉陪。 “嘎——” 一辆进口轿车蓦然朝美羽她们疾驶而来,在千钧一发之际又快速绝伦的停在她们脚旁,引起女孩们纷纷尖叫。 美羽知道只有哪一位无聊人士会做这种无聊透顶的事,她没有尖叫也没有闪躲,只是表情冷然地看着车子。 车窗被摇下来,探出头来。“美羽,上车。”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隔壁另一所学校的头号大哥——尚天威。 看来,“情人双星”已双星齐聚,待会儿为了追求美羽恐怕会有一番厮杀。 美羽没有依言上车,她不是那种招之即来的廉价女生,她倚在车门旁,径自说道:“喂,我们要去吃冰,你要不要去?”她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 车里的人不能忍受她轻慢的态度,手一伸就扣住她的手腕,而她手中的书不经意的散落,连带地夹在里面的树叶书签、干燥花,也飘散一地。“叫你上车就上车,哪来那么多废话??!” “你怎么可以这样?”俞咏文冲了过来,打算英雄救美。 美羽不挣扎也不在意,更不把他们剑拔弩张的气氛看在眼里,只是云淡风清的撇撇嘴角。“你好像只想再和我约会这一次而已哦?”她虽然算广交男友,但,她可广交得很有格调哩。 尚天威怔忡半晌,终于识相的放开她,他知道这猫女的个性,她就像只高贵、厉害、孤傲的猫儿,高兴时乖乖的守着你,哄得你不可自拔;不高兴时,一把甩开你,跑得无影无踪,任你找得发疯发狂,她也不会出来安慰你。 尽管明知她这种个性,他们还是忍不住要来找她,只要看见她,所有的不愉快就会自动从他们的脑海中消逝,甘心作她的俘虏,没有人能够抗拒。 美羽蹲下身去捡散落的东西,美丽的秀发一起一落,飘扬在风中,让在场所有有关的、无关的男孩全部傻眼,那头青丝轻易地勾去他们的魂魄。 “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尚天威对所有露出色狼眼神的人大吼。 美羽漫不经心地扬扬唇角,她不怕人看,她把自己雕塑得这么美丽,就是要让人看的。 “上车,我不能忍受你和别的男人走在一起。”尚天威的口吻略微哀求,他感觉到一股威胁,有这么多人看到她的美丽,为她傻眼,如果他不守在她身边,她一定会被这些人抢走,尤其是眼前这个死对头俞咏文。 “那是你的问题,我想我帮不了你。”她双手一摊,压根儿不想理会他的无礼举动。 尚天威愣了愣,虽然早知道她又冷又酷的个性,却没想到她连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给面子。 美羽非常技巧的给他一个温柔的微笑,把他的面子问题一扫而空。“对了,我有一个你帮得上的忙,想请你帮忙,不知你肯不肯?” 有谁能抗拒这种绝世美女的请求?只见尚天威笑咧嘴,连眼睛都笑成一直线。“好,好,好,只要你开口,就一切都没问题。”她的差遣是他的荣幸哩。 所有在旁观看的人全竖起耳朵,心中打着相同的主意:如果自己能赶上这场盛会,帮帮她,应该可以获得一些报答,那么,约会和美丽的未来就不成问题了。 自命不凡的俞咏文此时来到她身旁。“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我就可以帮你了。”这言下之意是,她没必要找别人,给予他人接近她的机会,等于制造自己的情敌。 此言一出,号称“情人双星”的两名帅哥互瞪着彼此,脸上均是恨不得要把对方一脚踹到太平洋去的表情。 空气中的火药味浓得呛人,仿佛一触即发的战事,令在场的众人紧张莫名。 只见美羽一脸灿笑。“如果你也愿意帮我,当然是最好啦。”轻松的语气中,却是饶富温柔甜美之态。 美羽向来具有掌握全场的天赋,此时,场面已经被她控制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胶着在她倾城倾国的温婉表情上。“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我要搬家。” 搬家!那就表示,帮她搬家的人会知道她的住处,也就能得到比别人更多的追求机会……一思及此,众人一阵鼓噪。 “搬家,这种吃力的事,当然要我这个孔武有力的人才能摆平,那个书呆子是没办法的。”尚天威瞄着一旁的俞咏文,眼中充满鄙视。 “那可不,读书人脑中有一套不用费太多力气就能把事情做好的物理原理,那比毫无大脑的猛出蛮力,聪明、优雅得多。”俞咏文可是骂人不带脏字的。 “你……”刚强的尚天威果然被激怒了。 “我很好,感谢你的关心。”俞咏文故意忽视他的怒气,礼貌周到地回覆。 “你……” 美羽径自走回她的伙伴们身旁,看两个男生斗嘴,这事挺让她感到无趣的。“走吧,我们去吃冰。” “我们就这样走了?”她的同学对她的行径很意外。“他们在吵架耶。” “蠢!”本来嘛!美羽对这事实在不予置评,不过如果她们还在一旁围观的话,那么,她就会觉得更蠢了。 “可是……可是……他们是在为你吵架耶。”身为引起争执的主要原因,她于情于理不是都该劝劝架、阻止他们吗? “他们要吵架,我又不能阻止。”她的嗓门、力气又没有比他们大。“成为他们吵架、好勇斗狠的借口,我觉得委屈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吃力不讨好的去劝架?别管他们,他们吵完,觉得无趣自己就散会了,我们别让他们破坏好计划。”说着,她拉着朋友们往向来聚会的冷饮店出发。 一干同学们虽然觉得她的见解不通人情,却也找不到辩驳的理由,只好耸耸肩,对她与众不同的个性见怪不怪了。 中午的燠热很快被一碗碗冰凉的雪花冰驱散,一群女孩吱吱喳喳的谈笑声,把干净清爽的冷饮店渲染得更为热闹非凡。 这群女孩从中午来吃午餐,一直坐到傍晚时分,午餐吃完喝冷饮,冷饮喝完吃冰;聊完方才那些男生聊明星,明星聊完聊流行服饰,服饰聊完聊期末考将至……无所不聊。 “哎呀,时间怎么这么晚了?我还要赶公车,先走了。”一个话题方歇,有人发现时间已晚上六点了。 “我也该走了,我答应姊姊一起去逛街。”有人跟进。 “我也要走了,我的作业还没写完,今晚得去把小饰物买齐,明天要赶出来,王老太太说我下个礼拜再交不出来,就要把我的女装设计当掉。”必修学科被当是很恐怖的事。 “好吧,反正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美羽让服务生来买单。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出冷饮店,道过再见后,有的往左,有的往右,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吵嚷的一群人,散得半个不剩,那就好像一股强力的力量被瓦解,或一个水池被挖了几个洞,水很快就流光,水池最后变得干涸。 人类在形式上的汇聚很快,分散也很快,但,不管汇聚或是分散,美羽在这两件事上,都坚持快动作。每次和别人约时间,她一定比任何人都早到,她喜欢看人一一向自己聚集,发现自己从形单影只变成一群人,感受汇聚的力量;而散会时,她通常也是第一个跑的,她不喜欢当最后一个,那会让她有秋天的感觉——她不喜欢秋天,秋天太过晦涩、太过萧索了。 她愉快地走进超市,寻找合自己口味的泡面,她知道母亲一定又到那棵常绿乔木的家里去了,她今天又可以大啖泡面而不被叨念。 发明泡面的人真是天才!每次有幸能吃泡面,美羽都想为这个人立铜像来好生膜拜,感谢他的伟大贡献,造福她这种与厨房势不两立的人。 半晌,买了一大堆自己喜欢的泡面,心里堆着满满的感激走出超市,她兴奋得全身轻飘飘的,连看看门口是否有来车的习惯动作都忘了做。 然后事情就发生了,一辆正在倒车的车子往她的小腿处撞去。 车速没有多快,却造成她的腿瘀青。 原本飞扬的笑脸,换上写满不可置信意味的哭丧脸。“你……你撞青我的腿……”天哪,她的腿,她宝贝的腿……“你赔我的腿来!”那可是她每天按摩,小心呵护、保养,连蚊子也不给机会靠近的玉腿,他就这样在这白皙透明的美腿上留下一个丑陋的瘀紫!这和划伤女孩宝贵的脸,有什么分别?! 美羽气得顶上生烟,被爽约、被陷害也没令她这么生气。 糟糕,撞到人了!华子榆赶快下车来,跑到车尾那女孩的面前着急地问:“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看医生?”想不到刚回国就出车祸,怪只怪台湾的路太窄,让他不适应,才会忘了注意车后来人,但愿她没什么大碍。 美羽看着那个瞎了眼的驾驶,把她的腿撞得瘀青,还睁大眼装瞎了,问她有没有受伤?“你觉得我有没有受伤?”她一脸愤恨,心中早已气翻了天。 这是时下台湾人的说话方式吗?华子榆几年没回来,变得搞不懂沟通模式了?他一脸纳闷地把视线放在她脸上,眼中闪过一抹仿佛看见绝世珍宝的讶异,心中惊叹着。“哗,台湾也有这么美的女孩!瞧那标准的身材、完美的身长比例!”当下,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胶着在她身上,可瞬间他又别开了脸,啧,他可不想被她误认为“色狼”。 呵!全天下大概只有两种人在看见美丽动人的她之后,会马上移开视线,一种是仇视她的多数女生,一种是男同性恋,显然这人属于后者。 而他属于哪种人并不关她的事,可是他撞青她的腿,又连半点道歉的意思都没有,让她心中有气。“你看见了没有?这是我的伤,你打算怎么办?”她按捺住一肚子的火气,试图跟他讲道理。 “是块瘀青嘛!”华子榆颇不以为然,哪一个人身上不多少有些瘀青?难不成她想乘机敲诈? 是块瘀青?就这四个字?这二十年来,她身上几时有过瘀青?而在他制造了这么丑陋的记号后,竟想以这四个字了事?“这就是你的表示?很好,很勇敢。” 在华子榆猜出她这句话的意思前,他亲眼看见那美得令人惊艳的女孩,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块砖头,二话不说地往他的后车窗丢去,那面后车窗就在他的眼前变成碎片。 “你……”他惊诧得说不出话来,这和当场掴了他一巴掌同样具大震撼。 “只是破一块玻璃嘛!”美羽把两手一摊,回以相同的不以为然。 华子榆气翻了,他的车窗是不久前才换的!“你为什么无缘无故打破我的玻璃?” “笑话!我才要问你为什么无缘无故撞伤我的腿?”美羽双手叉腰,恶狠狠地瞪着他,她可不是欺善怕恶之辈。 “你……”华子榆没想到她这么在意一处小瘀青。“那只是小小的伤,过几天就自己好了,根本连看医生都不必……” “那你的车窗也只是换一下……”美羽给他一个可恶的笑容,她知道这片玻璃得花多少钱。 “话不是这么说,你的瘀青不会死人,也不用看医生,我的车窗却要花几千块钱!”几千块他不放在眼里,问题是,她在他面前砸破它,公然对他挑衅,让他觉得有伤尊严,非与她理论不可。 气死活该!美羽暗自吐吐舌头,才又佯作正经八百地对他喝道:“破一块车窗又不会疼,顶多花些钱,我的瘀青要疼多久?我要穿多久的长裤,才敢再穿裙子见人?你知不知道这有多痛苦?我全身上下从没有过瘀青,如今就让你一个倒车,留下破天荒第一个纪录,以后我要如何保持这优良传统?”愈想她愈气,想她倾倒众生的美腿,就这样被迫隐藏在长裤里,教向来以此自豪的她情何以堪? “小姐,你要认清一件事,我是无意的,虽然肇事者必须担负较大的责任,但你自己不小心也有错,你不能全把责任都推给了我,还故意打破我的玻璃。” “先生!”美羽开始展现她的诡辩功夫。“我是故意打破你的玻璃没错,但,你没有阻止我,是不是表示你不介意?”说完,她还刻意地装出既无邪又无辜的甜美笑容。 “你……我……”华子榆发现自己无言以对,他第一次如此窘迫,暗想自己在职场上是非常权威的,想不到今日虎落平阳被犬欺。 “我很好,谢谢你的问候。”这是中午从俞咏文那里偷学来的。“如果没事我先走了,希望你有空多祈祷,让我的瘀青快点好。”一块玻璃,她觉得还是便宜了他,临走前,她又打破他的前车窗,还记下他的车牌号码ymi1788,打算在腿上的瘀青完全复原前,当作飞镖的标靶,射来泄恨。 “死丫头,你……你最好祈祷这辈子不会再被我碰到!”这个该下地狱的黄毛丫头!华子榆气得头顶生烟,火大非常。“我祈祷你的脚生疮、流脓、烂掉!”这辈子没有比这更没天理的事了,他怎么这么倒霉碰上这女煞星?! 美羽对他扮个鬼脸,径自跳上公车,她才不要再碰到这没礼貌的“凶手”。 华子榆咬牙切齿地死命望着公车,本想祈祷公车当场抛锚,没想到反被公车喷了一脸黑烟,害得他受伤的尊严非但没得到治疗,反而更严重。 他发誓,要是再见到这女煞星,不是她死便是他亡。 第二章 考试一结束,乔美羽就带领一干好友来家里东家长西家短,顺便帮忙整理搬家的种种细软。 “大家不用太认真,就当作是边游戏、边顺便帮忙好了。”美羽时而搬出冰箱里的桶装冰淇淋,时而开个大西瓜,完全不像忙碌的人,倒像在开什么乱七八糟的家庭聚会。 “美羽,这是什么?”她的好友指着挂在墙上的标靶对她问,那标靶的红心依稀是两个英文字,和四个阿拉伯数字,很像车牌号码,而那些字已经被射烂到连什么字都看不清。 “哦,那个啊,就是把我撞得瘀青那个臭男人的车牌。”美羽咬下一口大西瓜。“我告诉过你们的。” “你真是说到做到?”大家纷纷摇头,并且对这无辜的车牌寄予深刻的同情。 “谁教他来惹我。”她腿上的瘀紫至今还没消,她每天都期望再碰到那个人,把他的车砸个稀烂。这世上她最恨破坏她苦心经营二十年美丽的人。“别再说那些了,来猜猜下学期新开的‘立体剪裁设计’好不好混比较有趣;听说是个帅哥哦,叫什么名字?” “好像姓华哦。” “听说在某个世界闻名的法国厂牌担任过首席设计师,也曾在日本某个知名公司当过顾问,反正是挺有名的。”话题一被挑开,大伙儿便开始热切地讨论著。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来我们学校教书呢?很吃力不讨好耶。” “该不会是像李远哲一样,想贡献祖国,造福我们这些下一代吧?” “我看是想找个铁饭碗,能在外国混出这些名堂的,恐怕早已有些年岁,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安老事宜,回来混公家机构,领个退休金,挺不错的,老了也光荣。”美羽觉得只有想混日子的老人家才会窝到学校来,因为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会在世界的每个角落闯荡,不会安于一座小小的学府。 “讲得我们学校好像是老人收容所,我倒觉得不一定是这样,说不定学校当局良心发现,聘来一个年轻帅哥,飨宴我们这些尼姑。” “教务部不会这么有良心,如果有那种机会,也早就被那些老尼姑抢走喽。” “不如我们来赌赌看,看这科的老师是年轻的,还是老的。” “好提议。” “如果是年轻的,我倒比较想整一整他。”美羽的恶劣因子又想伺机而动。 “干么,又是你那套稀奇古怪的谬论?”大家对美羽的主意很不以为然。 “不是稀奇古怪,你们想想看嘛,一个年轻男人如果连些小玩笑都开不得,表示他不够宽宏大量,既然如此,崇拜他、信仰他有什么用?根本不值得多看一眼。”在她的心目中自有一套评定男人的标准。 “可是,你开的不是小玩笑啊。”她们见过她整人,乱没分寸的。 “哎哎哎……古人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以他们这种肩负教育重责大任的人,那些小玩笑算什么?”美羽的理由非常铿锵有力,甚至还搬出古人的话来助阵。其实天知道她向来不齿去学那些前人留下来要人背得抓狂的东西,所谓逝者已矣,来者可追,她想不通人类为什么老爱钻研那些过去的东西? 还不算什么?众人闻言,一片惊诧莫名。上学期气哭级任导师,而服装素描老师拍案弃教,害得教务主任大驾光临……这些如果算没什么,什么才算有什么? “如果是男老师,应该不会去向教务主任哭诉吧?”她们虽然也是美羽整人的帮手之一,但,若被逮到,责罚可也免不了呀!一想起,不免心存余悸。 “我觉得不要向上学期那样啦,毕竟人家刚上任,根本还没有得罪我们,如果你真的想开玩笑,小小地开就好,不要让人家太难看。”有人建议道。 “哟,都还不知来的是哪种人物哩,你们就大发母爱啦?”美羽嘲讽一笑。“啧啧啧……看在你们这么仁慈的分上,如果是老人家,我就放他一马,如果是年轻的,嘿嘿嘿……” “怎么行?!”大伙异口同声!如果是老人家,她们维护他做啥? 宾果!这下子美羽可把她们那“见色忘责罚”的心态全挑勾了起来。同时,也被她们的反应给逗得大乐。“我就知道你们是这种反应,被我猜中喽。” “好哇,原来你是故意的!”一群人围剿她。 “这没有什么大不了,那些古人说,食色性也、食色性也。” 这再次印证一句古人的话:物以类聚! 美羽搬家当天浩浩荡荡,形形色色的男生出出入入,有的搬冰箱、有的搬运动器材、有的搬大大小小的箱子,虽然刚开始大家都很不像样,但,搬到后来,也就愈来愈顺手了。 美羽的母亲和准继父都没有来帮忙,在母亲对美羽的教育中,一切都要靠自己;母亲靠自己的力量把她的东西搬完了,美羽当然也要靠自己的力量摆平自己的问题,这是她们母女的性格——绝对独立的性格! “谢谢你们的帮忙,感激你们。”美羽在门口鞠躬哈腰,有这些人自愿供差遣,她实在非常高兴。 “你觉得我这个开大卡车的人,该不该得到特殊的感谢?”来邀功的是身为黑道之子的尚天威。他向他老爸借来一辆卡车,自愿充当司机和搬家公司,役使他的喽啰帮忙。 “当然,我会特别感激你。”她对他甜甜一笑,允诺着似是而非的感谢。 “美羽。”俞咏文从屋里跑出来,额上满是汗滴,挽起的袖子被什么勾破一个洞,看起来有点狼狈。“屋内已经都差不多了。” “是吗?谢谢你来帮我。”比起只会在一旁使唤人的尚天威,美羽觉得他诚意得多,但,她还是不改态度地对他说:“既然已经搬好,我们就出发吧。”临行前,她又将房子检查一遍,兀自把墙上忘了拔下来的标靶——“ym1788”拿上车。 “走吧。” 于是,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往这个城市的郊区出发。 尚天威的技术不顶好,又是闯红灯抢车道的,完全是他那副霸道德行,不过,幸好家具绑得够紧实,否则,这样一路折腾下来,他们哪里也别去,直接开到垃圾场算啦。 车子行驶二十多分钟才抵达美羽的目的地,这其中包括差点撞上小公园被警察拦截,等红灯和别的卡车擦撞,对方下来理论,最后被尚天威流氓世家的声势吓跑……一段十分钟内就能完成的行程,被他弄得惊险万状不说,还把时间拖长一倍。 不过,活着抵达目的地,是他们共享的庆幸。 “这些东西要搬上二楼。”美羽在前头以母亲给她的钥匙开门带路,这里她来过几次,虽不像自家那么熟,但也不至于太生疏。“应该是这个房间没错。”她要他们把东西放在母亲由电话中交代的那个房间的门口,房间没有锁,她旋开门把—— “啊——”一声尖叫顿从她口中溢出,久久不歇。 “发生什么事?”尚天威与俞咏文听见她的惊叫连忙上前来,他们朝房内望去,看见那个让她尖叫的原因。 “他……那个……裸……” 美羽打开门先跃入眼帘的是一个人形模特儿,及散乱一地的各色布料、剪刀、珠针、量尺……丢得到处都是,再把视线拉远,那张白色的床上……明显地有一个裸体男人正趴睡着,薄薄的被单有一半拖在地上,整个情景看起来就是裸男盖着棉被,而不是棉被盖着裸男。 美羽就是被这一幕吓到,但是她努力把惊恐压抑下来,她可是个无畏无惧的女孩,一个全裸的男人算什么?那些与女人不同的各种构造在人体素描课上,她不知画过几百次,可是面对真正的男人…… 不,这有失她所向无敌的原则,她一定要镇定、镇静。 好梦正酣的华子榆被拔尖几十分贝的女子尖叫声惊醒,伸手把闹钟甩掉,闹钟当场撞壁夭折,尖叫声却还是没有消失。 “是什么人发明这种闹钟?吵死人。”他咕哝着翻身,打算拉棉被来盖住头,以免被这声音吵死,就在他翻身时,惺忪的睡眼发现站在门口的不速之客。 当下,他吓得从床上跳起来。“你们怎么进来的?”棉被禁不起这震撼,重心不稳的滑落地板上。 “哇——”美羽面红耳赤的倏地别开脸,这男人一丝不挂却没有半点自觉,到底有没有神经? 咦!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忍不住心里那股好奇,她抬眼看他一眼。“你就是那个ym1788?!”这个冤家路窄的大仇人! 美羽恨不得下楼去拿她的飞镖,把他当标靶来射个过瘾——她可没忘记她腿上拜他所赐的瘀紫还没消! “你是……”华子榆也认出她。“那个可恶的女煞星!”他跳下床,巴不得当场把她活剥生吞! “请你注意你的打扮!”天哪,羞死人了,这人怎么这副德行?莫非他是个暴露狂? 华子榆低头看看自己,惊吼。“抱歉。”连忙抓件内裤穿上。 咦,奇怪,他干么要道歉?这是他的房间,他高兴不穿衣服不行吗?他边穿裤子、边想到一件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注意一下你的口气。”尚天威看不过他的坏口气,便乘机表现。 美羽瞪尚天威一眼,暗示他太过多事,又转而问道:“我才要问你怎么在这里?”他觉得恼怒,她才生气哩,这人凭什么睡在她未来的房间,还睡在她的床上? “你知不知道私闯民宅是有罪的?”他双手叉腰,怒道。 “你胡说八道!这是我的房间!”美羽气翻了,这恶霸怎么反咬她一口。 现场的两个男生大吃一惊,美羽也许脾气不太好,也许冷酷,可从没这么凶过,令他们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有没有搞错,你站的地方是我家,你所在的位置是我的房间。”华子榆也觉得这女煞星不可理喻,更不可理喻的是老天爷,碰见她一次已经够倒霉,怎么又让他们见面?害他莫名其妙的丢人现眼。 “我妈说这是我的新房间!”若不是母亲到北部开会去了,她一定能把这不请自来的变态以最快的速度踢走。 “这是我住了二十多年的房间,我爸要我搬,我都不搬……”华子榆脑中灵光乍现。“你妈……难道你是那女人的女儿?”他记得父亲提起过,那诱惑他的女人有个女儿,很快就会搬过来,要他把这个大房间让出来,他们还因此大吵一番。 什么叫做那个女人?美羽听得直抠耳朵,颇感不舒服,莫非……“莫非你就是那棵常绿乔木的儿子?!”噢,这最好不是真的!谁来告诉她这是老天爷开的一个小玩笑。她开始觉得头痛了。 “常绿乔木?”华子榆气炸了,他父亲有名有姓的,谁准她随便冠以这乱七八糟的诨号?“我不准你这样称呼我父亲!”他父亲在他心中的地位是崇高伟大的,他不能允许任何的诋毁。 “常绿乔木还怕人知道,他自己本人都没意见,你这小乔木鬼叫什么?”她轻啐了一口,名字不过是个庸俗的符号,何必太介意。 闻言,华子榆更是按捺不住满心的气怒非常。“滚出去,我家不欢迎你们,把那个女人一起带回去,我从头到尾都反对这桩婚事,现在你们给我统统滚出去!”他不能忍受那个女人,正如他不能忍受他父亲背叛他母亲。 “可是我从头到尾都赞成耶,截至目前为止,当事者有四位,反对的只有你,说不定你该发挥少数服从多数的精神。”美羽当然摆明在暗示,该滚的人是他。 “这是两个家庭的结合,关系所有成员,不是举手表决能定案的。”华子榆瞪大眼,兀自维持凶恶的模样,准备与她一决高下。 “噢,看不出你这么在意这件事,既然你反对,那你搬出去好了。”美羽边把话挑明了讲,边对尚天威与俞咏文使了个眼色。 于是,他们开始动手移动房间内的东西。 “我为什么要搬出去?好歹我是这房子的半个主人,该搬出去的是你……喂,你们在干什么?”他看见他们把他的工作用具往外移,连忙大声斥喝。 “随便喽!你想它们在哪里,它们就会在哪里。”美羽去开其他两扇门,都没锁。好极了!“你觉得这里如何?”这个房间比刚才那间小一倍,她自己看了也不顺眼,再打开另一间,还好,大一点点。“就这一间好了。”她自顾自地说着,让那些苦力把他的东西搬进去。暗忖:母亲真够意思的,替她要到一间上等大房。 “喂,小心那些布和珠针,把那人形模特儿放好。”她小心地指挥着,只因她是学服装设计的,对这些东西有特殊的感情。不过也真奇怪,他怎么会有这些东西?莫非他也是学服装的? “你……”眼看着物品全数被搬离,华子榆被怒气淹没理智,拎起她的衣领,火速扬起手掌就要挥下…… 美羽扬扬眉,保持一贯的无畏无惧,她活了这十九年,可不是被吓大的,有本事他挥下来,她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后悔。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俞咏文捉住他的手腕。“你想做什么?这是个讲道理的世界,不要随便诉诸暴力。”讲道理他是个中高手。 华子榆烦闷地挥开俞咏文,更用力揪起美羽的衣领,喷火的双眼恶狠狠地瞪进她的眼底,似要因此穿入她的灵魂深处,看清她的灵魂本质。 “今天算你走运!”说完,他粗鲁地甩下她,转身离去。 而美羽跌坐在地上,却久久不能自己,方才他的气势太强悍了,直直震撼着她,让她打从心底感到害怕,并且不知为何,向来她那座不畏不惧、筑来保护自己的城垣悄悄被他震坍了一角,看来此后若要面对他,得再用别的盾甲重新武装起自己才行。 可恶,他怎么可以这么不可理喻! 唉!美羽顿感头痛。这可恶的“ym1788”为什么会刚好是她老妈的爱人的儿子?那是不是表示她以后得天天面对他?而他会不会天天光裸着身子…… 去去去!胡想些什么!美羽奋力地摇了摇头,径自站起身,她不想因吵架而坏了她原有的好心情。 “谢谢你们,忙完这件事,我请你们吃午餐,五星级饭店哦。”一下子,她又展现出往日迷人的笑脸,令在场苦力如沐春风,一扫先前的不愉快。 “美羽,你终于回来了?我可爱的女儿。”甫一进门,乔雪雁的拥抱就迎面而来。 乔雪雁从来不是这么热情的人,当她反常的时候,表示有什么阴谋要美羽去完成或有悄悄话要讲。 果不期然,美羽听见母亲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的腰减回来23了。臀围也快35。你今天搬来时,子榆有没有反对?他下午吵得很。” 谁?ym1788?美羽在心里猜测母亲的意思,是不是要她整整他?其实她早就看他不顺眼,生得那一副花花公子的长相,简直就是女性的公敌嘛! “他算来是你哥哥,别和他过不去,去向他道个歉、说说话什么的,联络联络感情。”乔雪雁对这女儿挺担心的,料想她是独生女必定不懂什么叫兄友妹恭。 “什么?!”美羽暴跳起来。要她去和他联络感情?她又不是头壳坏掉! “别吼那么大声。”乔雪雁也吓了一跳,反应和美羽如出一辙。 在厨房忙着的华伟槐听见声音,探出头来,关心地问:“怎么了?”他向来是“一家之主”兼“一家之煮”,儿子还小的时候,他煮;儿子长大出外求学,他当然也是自己煮;现在要展开自己的第二春,据说老婆与继女都视下厨为毒蛇猛兽,所以,他还是自己动手煮;反正他是饭店的厨师,做这些事比办公、接电话还得心应手。话再说回来,若要一辈子没下过厨的乔雪雁弄出一桌子的菜,恐怕他们要等到饿死! 坐在电视机前的华子榆也同样被她们母女俩吓一跳,不耐烦地看她们一眼,又把注意力转向萤幕上的法国时装秀。 “没什么,只不过美羽说她把我们的婚纱照放在同学家忘了拿回来,我不放心而已。”雪雁强颜欢笑地应付着,随即又对着美羽道:“反正,这是重要的事,你非去办不可。”她拿出乃母的威严,吩咐着。 “好啦,我想到时会做的。”美羽卖乖地合作着,表情却是“你怎么不自己去做”的抗议。 “别装出那种脸,结婚典礼完我和你爸就要去度蜜月,这两个月期间,你吃喝都得靠他,还不快巴结巴结。”乔雪雁把女儿拉到一旁,小声地提醒她这个残酷的事实。 美羽装出个痛苦的表情,心中却乐着,她大可两个月把“人间第一美食”——泡面,吃个过瘾!哇,想着想着,她不禁眉开眼笑,喜不自胜。 “不准再吃泡面。”难道这就叫母女连心吗? 美羽苦着脸,同情自己藏不住心事的悲惨。“那可以吃泡冬粉吗?”她不改嘻皮笑脸。 “不行!”乔雪雁板着脸吼道。 “又发生什么事了?”华伟槐又从厨房探出头来。 “没什么。”乔雪雁一径地陪着笑脸,暗骂自己怎老是忘记现在已经不只她们母女两人。 “常绿乔木,你要为我评评理,你老婆有老公不要女儿,打算要把我卖入火……”美羽假假地掬着热泪,佯装着苦命的窘状,向未来的老爹告状。 “别乱说,我没有说过这种话……”乔雪雁实在拿这刁蛮的女儿没辙。 见状,华伟槐不以为意,他知道她们俩正在嬉闹。 “还说没有,你说常绿乔木是个好老公,你非他不嫁,如果我反对,就把我丢到太平洋去喂沙鱼……”见未来的老爹不上当,她索性加把劲,胡言乱语一通,就不怕他们还能镇定自若。 怎知她玩得正高兴,却有人非常有意见。 华子榆蓦然起身,一手拎起她,完全忽视其他二人的抗议声浪,径自将她拎到院子的大槐树下。 在大槐树下,伫立一男一女,女的玩乐的兴头被打断,开始准备发火;男的像吐着狂炽火焰的猛兽,想把人吞噬——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准称我爸爸为常绿乔木?”华子榆的双眼恍如要喷火似的,在初临的夜色中显得诡谲。“放开我,你快在我美丽的手腕留下痕迹了。”美羽嚷道。可恶,难道他又想再毁她一次容? “说你从此不再对我爸爸不礼貌,否则我就不放手。”子榆自认这次已准确地捉住她的弱点,打算以此要挟。 “谁对你爸爸不礼貌?叫句常绿乔木又不会死。”这人怎么回事?这么维护他父亲,该不会是有……“如果你有恋父情结的话,只要明白告诉我,我想我能理解。”她小心地挣扎着,怕留下伤痕。 他力道一紧。“谁有恋父情结?”表情更难看几分,眉心的揪结也更深了。 “你放开我啦!”她觉得自己的手快断了。 “我在等你的答案。”子榆挑挑眉,不信自己对付不了这丫头。 “难道你不敢承认自己有恋父情结?哎!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和我妈都不会介意的。你快放开我啦。”可恶,他的力量好大,她为什么就是挣不开? “别滥用你的同情心!”他把她拉近自己,好让她睁大眼,可以看清自己,接着他由口中一字一句地迸出话来。“我、没、有、恋、父、情、结!” “你……” 太靠近了!太靠近了!两人的感觉不断发出警讯,他太靠近,逾越了她与他的警戒线,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悸动袭上他的末梢神经,他的眼依恋地胶着在她脸上,而她身上的馨香阵阵传入他的鼻端,更令他深深震撼…… 他欺压过来的身子,挟着一股迫人的气势,令她不敢逼视,宛若黑武士般矗立阗暗的恐惧深深笼罩着她,令她的心脏如擂大鼓,冷汗涔涔,全身因而些微颤抖…… 感到她的颤抖,子榆蓦然放开她。她像只受惊、需要人保护的小动物,而那神情狠狠揪住他的心,让他心疼不巳,也想去保护她。 “我没有恋父情结。”他努力使口气冷硬,不使自己的情感泄漏出来。“别再叫我父亲常绿乔木,我讨厌那样。”说完,他像逃离什么似地疾行而去。 美羽靠在老槐树上,久久不能平息方才他所带给自己的强烈震撼。 天哪!她究竟惹了什么样的人物了呀! 莫非,在任性中闯荡了二十年后,今日她可是踢到了铁板? 第三章 一早睁开眼,美羽硬生生地被眼前的陌生装潢吓一跳,想了几秒钟,才想起她现在是在准继父家。 想来也真不可思议,她就要有一个爸爸、一个哥哥了,像平空冒出来的那般神奇,往后的生活会变成怎样呢?她觉得很难想象。 华子榆所带给她的无形压力,是不是从此之后一如鬼魅,如影随形的跟着她?扰乱她的正常生活? 哼,她不会轻易屈服的,虽然她以往的形象温柔可人,那可不能保证她一生都是这样子。 美羽翻身下床,她向来维持早睡早起的生活习惯,她发现书上、电视上说得都没错,唯有规律的生活,才能维持水当当的皮肤,和永不老化的容貌。 现在的时间是清晨五点半,她习惯的晨跑时间到了。以前都是母亲找她一起出门,现在,也许母亲会比较喜欢多赖一下床。 盥洗完毕,她穿上休闲服、慢跑鞋,草草地把头发束起来,蹑手蹑脚地下楼。现在时间还早,她不想惊动好梦正酣的人。 只是,她才走下楼梯,就听到楼下传来吵架的声音。 “我不可能去当伴郎,我早就说过,我反对你再婚!” 好大的怒气,美羽纵使踏在楼梯上,也清晰可闻。 “你自己也说过,妈妈会再回来,她一定会回来的。” 美羽一边聆听,一边屏息地往下移动,她不是害怕,只是怕惊扰了正在吵架的人。 “那是以前用来安慰你的,我不希望你发现自己没有母亲,影响到你的人生……”她分辨出这是华伟槐的声音,声音里有着心虚。 “这么说,你打从一开始就想欺骗我一辈子?”子榆知道这件事怪不得人,但,他心中难以平衡,也难以谅解。 “这几年来,我也一直很想实现我的话,为你找个母亲……” “为我找个新母亲是吗?你怎么知道我想要的是新母亲?”美羽看见子榆指着沙发,可她看不见沙发上是否有人。“我不知道这女人如何诱惑你,但,她肯定有目的、有企图,你怎么可以任自己傻傻的上当?”他对乔雪雁有很深的成见,不,他对任何想替代他母亲的人都有非常深的成见。 “而你,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迷惑了我父亲?哼!你休想进我们家的门,更休想达到你那歹毒的目的!” 闻言,美羽知道沙发上正坐着母亲哩。可怜的母亲受到这样的指控,恐怕早已泣不成声,美羽看得出母亲好爱华伟槐的,一份真爱怎能禁得起这恶意抹杀?她再也看不下去。 “那我呢?你觉得我有什么歹毒的目的?霸占你的房间?抢夺你的父亲?还是妄想你们家的财产?”好俗滥的理由,但,为了应景她居然一下子也搬出了好几个借口来用。 华伟槐、华子榆都对她的出现大感意外,乔雪雁也惊讶地站起来看她,美羽看见母亲那美丽动人的容貌,此时竟变得憔悴不堪,心中实在气愤难当。 “你怎么下来了?”连声音都脆弱得令人不忍。 美羽拍拍亦友亦姊的母亲,把矛头对准华子榆。“你说呀,你有那么多本事编派我母亲的不是,为什么不也来编派我的不是?” 华子榆斜睨她一眼,淡淡地说:“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为你的数典忘祖非常不齿。”说完,他冷哼一声,刻意压抑住心中那股令人悸动的波澜汹涌。 美羽冷冷一笑。“感谢你的提醒,你不说,我差不多已经忘记,我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这件事了,不知社会福利对这种不幸儿童有没有照顾?不过,你不用回答,从你这个没有母亲就长不大的人身上看来,我已经得到了答案。”她的眼中写满了不屑。 登时,一场口舌之争,就要掀起;两老频频互使眼色。 “你……你说什么?”他欺身到她面前。“你是什么意思?”眼中怒火跳跃。 那股颤栗又来了!美羽努力压下它。“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但,我不介意再说一遍。”她一字一句,清晰而肯定地说:“我说你长不大,不成熟,而且自私。” 美羽的话直接且尖锐的刺入子榆的心窝,令他遍体生寒,却也挑起他更大的怒气。 “需要解释吗?”美羽在他发飙之前先下手为强。“长不大,指的是你还口口声声把母亲挂在嘴边,这和三岁大的小孩没两样;不成熟,是指你想以一个不存在的人,盲目地阻碍他人追求幸福;自私,当然是指,你想把你父亲据为己有,不为他设想半分的作为。这些解释,你满意吗?”她可满意极了。 啪!一声石破天惊的脆响挥掉美羽的得意,也挥来所有人的惊惶。“啊——” 美羽的颊上印着火辣辣的指印,子榆则失去理智的发狂怒吼。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没有被抛弃过,你什么也不懂,你不用去挽救什么,你又懂什么?我本来可以不用失去她的,我本来可以挽留她的!”发狂的猛兽把锐利的眼神投向父亲。“是他阻止我,是他存心要让我没有母亲,是他存心把我们拆散。”当初父亲把三岁的他拖离母亲的那一幕,在这二十多年来犹如利锥,时时刺痛着他。 啪!现场又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脆响,是美羽反甩了子榆一耳光。 华伟槐一脸惊愕,乔雪雁则一脸理所当然,这早在她意料中,她的女儿是不会轻易被欺负的。 “没错,你们家的事我半点都不懂,但,至少我知道,当一份爱无以为继的时候,是任何人都无法挽回的!你一直死心塌地的以为你母亲始终爱你吗?如果她真的爱你,她就不会一去不返?你是她血肉相连的骨肉,再怎么困难,她也该回来找你才对,为什么这些年她从没有回来过?!”美羽有母亲,她知道那种打一出生就根植在骨髓里的至深之爱。 “你以为你真的懂吗?你只是一个外人,一个想破坏我们团聚的人。”子榆的怒吼近乎呻吟。 美羽不理会他的自怜,径自又说:“你以为凭你的力量能挽回吗?你只是在伤害自己和别人而已!相信你早就识破这一点,只是不肯承认!何必呢?事实就是事实,你何必苦苦折磨自己和你父亲?” 子榆痛苦地哀嚎,她的话刺中他一直以来不肯面对的死角,他像只受伤的野兽,驮负着积累多年的伤痕,却学不会如何为自己疗伤止痛。 “如果你真的爱你父亲,就让他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到他这种年纪,幸福已经不再唾手可得了,你自己好好想想。”说着,她走出家门。 “美羽。”乔雪雁唤她。 “妈,我去晨跑,顺便给你们带早餐回来。”她给母亲一朵放心的微笑。“放心,你女儿是金刚不坏之身。”她给彼此翘起大拇指。 乔雪雁也回以大拇指。“你自己小心。” “你真的会给我爸爸幸福吗?”子榆突来的问题唤回乔雪雁的注意力。“你真的能吗?” 美羽说的没错,以他父亲五十岁之龄,幸福真的不再唾手可得,他这为人子的,又怎能蓄意去破坏? 热泪猝不及防地溢出乔雪雁的眼眶。“我爱他,我会用我一生的生命来爱他,陪伴他。”告白的声调,早已呜咽。“子榆……”华伟槐手搂妻肩,口唤儿名,这两个人都是他的挚爱,都是他心头上的肉。 “祝你们幸福!这几天的无理取闹也请你们原谅。”说完,他冲上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扑跌在床上,才发现走错房间。 他再次走回自己真正的房间,躺在床上,心中虽有不适,却像一块盘踞多年的大石赫然落地,顿时轻松开朗了起来。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看来,他得好好的重新剖析自己。 美羽这几天都没安排约会,特地挪出时间,想尽快完成母亲的新娘礼服,和她自己的礼服。 她搬过来的人形模特儿已经套好母亲的身长、三围,设计图也已经画好,布料大致也打理妥当,剩下的,只有把它们做成她设计的样子…… 这件事说来简单,做来可不太容易,尤其是要穿起来舒服。 幸好她在期末考前已经完成不少,所可能遇到的问题也大致向老师请教过,如今她只要按照习惯步骤把礼服完成。所以,她现在在她的房间兼工作室里,一会儿坐在缝纫机前,一会儿站在烫台前熨烫部分衣料,一会儿又在裁剪台上剪裁布料。 母亲为她争取到这将近十坪大的房间,除了放必然的衣柜、书桌外,还能把整组工作台,从人形模特儿到制图台到烫台,靠墙布置成一条工作线,让她的工作流程顺畅又不占空间,事半功倍,动起手来舒服多了。 cd里播放着王菲的“唱游”,音量刚好,刚好让她可以全心工作;心情也刚好,虽然早上发生了不怎么愉快的事,她还是很快地就把它抛到外太空去……毕竟当她想认真做一件事时,再重要的事也不能插队。 总之,她的心情不错,她的工作也很顺利,除了这可恶的挟边线。 她所设计的这套礼服是欧式合身礼服,集浪漫、舒适、美观、大方于一身,最重要的是它能把母亲傲人的曲线完全显露出来。 上半身以最能展示身材的无袖、露背、半露胸为主,而且适时地利用轻薄的头纱作为遮掩,造成若隐若现的效果;并且长纱以淡苹果绿薄纱为主,白中透淡红的轻纱为辅,在这紧身的长纱包裹中,为了行走方便,也为了让母亲的美腿有展现的机会,她在两侧均开了高叉,还贴心地加了层通风衬里,营造出朦胧恍惚的美感。这就是她对母亲所保证,让她绝对满意的新娘礼服。 但是,她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无袖、露背、半露胸的这上半身上。 她发现无论她怎么改,肋边线还是不够自然完美,如此一来,可以想见胸线、腰线也会跟着受影响,然后整件衣服的美感会因此全毁。 为此,她翻遍所有书籍、打电话到处求救,找得到的同学所提供的方法她都已经试过,情况丝毫没有改善;找老师,老师又出国度假去了。 她快疯了,就为了那两条挟边线,她快疯了。 “啊——” 她发出濒临崩溃的惨叫! 是谁?是什么? 痛苦的惨叫声穿入华子榆的耳膜,窜入他的梦境,在他的梦境中打一个痛苦的结,狠狠的揪醒他,然后逃逸无踪。 子榆从痛苦中醒来,胸口狠狠地痛着,为着他不明所以的原因。 现在才下午五点,昨夜为发表会的事工作了一整夜,今早又为那些家务事不得入眠,真正的睡眠时间才三个半小时。要命! 呵!他打了个睡意浓切的呵欠。暗骂:不知谁这么缺德吵醒他? 他蒙上棉被,翻身想继续入眠,粗鲁的碰撞声和叫骂声,却又像尖刺一样刺入耳膜,刺得他浑身不舒服。 逼不得已,他只好穿上衣服,打开门,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 悲惨的声音引他走到原本隶属于他的房间,他看见那房内一片混乱,各式各样的华丽布料散乱一地,而烫台上的蒸气熨斗兀自冒着气,缝纫机上丢着一件半成品,制图桌上放着一张纸,上面绘着一套笔触堪称专业的服装画…… 由于纸张用的是印有“育德家专”字样的测验纸,所以子榆很快就判断出美羽是服装设计科的学生。 那个濒临发狂的房间主人没注意有人来,兀自疯婆子似地捶打墙壁、大叫、对窗外吼、踢床——当她对工作失去耐心或找不到问题的答案快疯掉时,她都会想办法发泄,以免自己真的疯掉。 直到筋疲力尽,才“砰”一声倒在床上休息。休息个十分钟,回到工作岗位,又是一条好汉。 “你发泄完啦?”子榆没好气地,她吵得他不能睡,自己倒一派轻松。 闻言,美羽猛地跳起,慌忙地整顿自己不成人样的仪容。“你,你怎么在家?”她回来时没看到人,以为所有人都不在,所以连门也没关。 “如果你发泄完了就过来。”他坐在缝纫机前,拿着使她差点崩溃的罪魁祸首等着。 “不要乱动我的东西!”她把他手上的半成品抢过来。“你要做什么?” “你的挟边线处理得不够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为它差点发疯。”他不是神,也没有水晶球,当然不可能知道她发神经的原因,但,他也是学服装的,这条路他也是这样走过来。 美羽一脸狐疑,不明白他怎么会一眼就看出她的问题所在?突地她想起他也有一个人形模特儿——“难不成……你也是学服装设计的?” 子榆没多说,边捣着嘴打呵欠,边把她手上的半成品拿过来,迟缓的手指无意中碰到她的纤纤指尖,全身窜过一阵暖流,血液立时倍看激荡起来。 唉,他又得费力去克制了,命苦哦。 真奇怪,为什么总是在美羽面前产生这反应?而他又为何反射性地要去克制? 算了,这件事不在他目前所能解释的范围。“你的缝分留得太多,一般都留一分没错,可是这个部位不能留到一分,会增加厚重感;还有布边处理不能以普通的拷克方法,要用千鸟缝,或干脆不处理。”她专注的目光令他非常不自在,这是他在向学生作解说时从没有的感觉。然而,这种不自在感又非常奇异的让人不希望它消失。 在他认真的解说之下,美羽一直处于恍惚状态,除了他的出人意表,更重要的是他碰到她的指尖,从那一刹那起,莫名的悸动从指尖传入,像一圈圈的涟漪,蔓延遍她的细胞、神经、血液,直至心湖,那涟漪就这样泛开,愈来愈广,带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掀起她满心的情波爱浪。 “你的设计是半罩杯式,胸线的设计上也不妥,这里应该带点小小的弧度,穿的人才会感到轻松舒适,车缝时再往内缩一些,才不容易穿帮。”他以专业的眼光给予建议,这些小细节的知识,必须靠经验的累积才能得到。 “好。”美羽终于能够做出适当反应,因为他的起身。 “有问题可以找人问,别让自己发疯了。”子榆捂着因精神不济而发痛的头,径自回房,希望能再睡一会儿,今晚要接洽下个月那场秀的模特儿的事,如果可以希望一次敲定。 美羽怔在那儿,久久不能自己,只感觉到四周充满粉红色般的甜蜜。 那到底是什么呢?是恋爱的甜蜜吧? 吃过晚餐后,美羽躲回房间继续完成她艰巨的礼服缝制工作。 在晚餐桌上,她才知道母亲与继父临时把婚礼改成参加下个月初的集体结婚,她的责任在那一刹间突然艰巨几十倍。如何让母亲在几百对新人中脱颖而出,赫然变成她今后最重要的课题。 她坐在制图桌前审视她的设计图,整体来看,那似乎稍嫌单调了点,到底该增加些什么,才能使这款礼服在上百套美丽的婚纱中绽放出吸引人的光芒,显示出新娘的不同凡响?这是她母亲的第一次婚礼,绝对要完美、卓越,缔造永生难忘的记忆。 问题是,怎样的礼服才能达到这个要求?她绞尽脑汁怎么也描绘不出那样式。 天哪!谁来帮帮她?她把脸埋入手心,沉重的精神压力令她头痛不已。 对了,她可不可以去问他?她想起下午那个救星。 可是他晚上没下来吃饭耶,不知他是不是还在睡觉?她探出头去,没看见他的房间有灯光,心中怪失落的,她希望在自己需要他的时候,就能看到他。 说起来,她满喜欢看到他的,他下午那认真、专业的神情简直让人倾倒。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凶悍可怖嘛,为什么她之前会觉得害怕?唉,她前几天那么怕他,现在却好想看到他,真是奇怪,如果说这是家人的感觉,又好像有点不一样。 可以去敲门吗?他该不会生气吧?管他的,反正她想敲就敲,先敲再说。 美羽带着忐忑的心情走近子榆的门口,正当她举起手来,那扇门仿佛神通似的自动开启……噢,不,它不是自动开启,是它的主人打开它,那半睡半醒的主人一头撞上站在门口的人。 “对不起。”迷迷糊糊的子榆伸手扶住她,以免她跌倒,看来他还没有完全清醒。“如果你要用浴室,你先用。”说着,又自顾自的走进房间,一头栽回床上。 此刻,美羽早就呆掉了,她总共呆掉两次,一次是因为他有裸睡的习惯,一次是他如此亲密地扶着她。那一刹,他与她近在咫尺,她能嗅到他的味道,感觉到他的力量,她的心因此而狂跳不已,她的脸因此而灼烧,这是很奇特的现象,她从未有过这种震撼。 “美羽,俞咏文来找你,要不要让他上去?”母亲从楼下喊话。 “不要,叫他在楼下等。”开玩笑,她现在像个疯婆子,能见人吗? 她飞也似地跑进浴室,用慕思把散乱的头发整理好,又把刘海稍微吹一下,上一层薄薄的乳液,画个淡淡的口红,再给自己换件像样的家居服……在他们的心目中,她是非常完美的,即使是在自己家中,她也要维持这种形象。 她的动作很快,绝对不会让人有她在刻意打扮的感觉,没三分钟,她已经把自己打理完毕,好整以暇地下楼。 “咦,怎么想到要来找我?你不是要补习吗?”她随口一问。“吃点水果吧,在这个家里才有的。” 俞咏文笑着拿起一颗李子来吃,他知道她的个性,她很随性,希望朋友和她交往也随性。“我想念你,所以跷课。” 美羽看看他,甜甜地笑起来,那笑容足以令任何男人失魂掉心。“我最近比较忙,没时间打电话找你。既然你已经跷课,我们就出去走走吧。”她也有好几天没出去散步了呢。 “好。”俞咏文喜出望外。 “等我一下,我去换套衣服。”居家有一套,出门当然有另一套,愈是繁复,愈是给人品味出众的错觉,她深谙人类这种奇怪的心理。 她很快地上楼,这时她发现子榆已经梳洗完毕,准备出门。 “要出门?”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不过她还是问出了口。 “嗯。”子榆对她主动与他说话有些意外,再看看她与下午那疯婆子模样相去十万八千里的妆扮,知道她有约会,心中似有淡淡的酸味在弥漫。 “慢走。”对他超短的回答,美羽感到索然无味,也不知该拿什么话题继续,只好也回以超短的言语,然后与他错肩而过。 “等一下。”心中有些什么在牵动,让留下他的话脱口而出,在那之前,美羽发现他回过头来。是他先回头的,她能确定,而在回头之前,他也和她一样,经历踌躇、犹豫。 “有事吗?”这句话倒让子榆先问了,如果她刚才没开口,子榆恐怕就要为回头找借口,他也不知道他为何因一时莫须有的放心不下而回头。 “我……我……我……”糟糕,该说什么?她慌得有些莫名。 她的眼睛东瞟西瞟的努力想找搪塞他的借口,却又找不到,时而拧眉,时而一脸愁容。 对了,她不是要问他关于礼服设计的事吗?“我有些设计方面的问题想问你,不知你几点回来?” 子榆暗暗地笑了,心忖:她的借口找得真好。“不一定,谈完事情就回来。”毕竟他还要回来画服装展示的设计图。 “噢。”她应喏一声,转而又问:“你是不是要对我说什么?” “哦,有吗?”他蒙混地打哈哈。 “有,是你先回头的。”她万分肯定的语气像在警告他别混水摸鱼。 “我想说……想说……想说……”他的手抚着下巴,嘴唇时而抿紧,时而以齿缝吸气,像在思考什么重要问题。“有了。” “什么?”美羽带着期待。 “早点回来。”说完,他还假假地摸了摸她的头,状似关怀地转身离去。 “你快滚吧。”她以门板的爆响表示严重的抗议。可恶,他竟然丢给她这最不值得期待的四个字。气死人! 门外传来他得意的笑声,美羽在门内气愤自己被他捉弄。可恶,可恶透顶! 她在连身镜前发现自己的情绪,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几时变得这么容易展现情绪的?她不是从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情绪变化,永远保持相当的神秘感吗?她几时对他这么不设防的? 管他的,这些事以后再想,现在俞咏文在等着,她不能给他任何备受重视的错觉。 随便找一件长裙穿上,补深口红颜色,再用发圈圈一下头发,她以仕女的形象下楼,把一切抛开,约会去了。 第四章 华乔联姻、张李联姻、王巴联姻、殷王联姻、张林联姻…… 众多新人在十点多时被接到偌大的礼堂。 放眼望去,礼堂中齐聚一百多对参加此次集体结婚的新人,新娘娇艳,新郎俊悄,百花虽自惭形秽,却也不肯错过这美丽的盛会,竞相争奇斗艳,谁也不让谁;白色婚纱、粉色婚纱整场飞扬,像在嘲笑花儿们的不自量力……喜气弥漫每个角落,仿佛整个世界都受到感染。 典礼还没开始,会场已一阵吵杂,有举办单位的吆喝声,有观礼亲人的品头论足,有花童的吵杂,有男女傧相的聊天,当然还有镁光灯的闪烁。 而美羽与母亲顺利地成为全场最引人注目的新娘、伴娘。 在经过子榆的指点,把长纱做一下自然的绉褶变化后,乔雪雁果然成为全场最出色的新娘,那袭春天色系的礼服不但把她的好身材彰显无遗,更把她无瑕的肌肤衬托得闪闪发亮,不仅人们的眼光不肯移开,连镁光灯也从未间断。 母亲的美是主题,美羽很识相的让自己逊色几分,即使如此,她依然引来不少伴郎和闲杂人等的关注。 “小姐,请问你们是母女吗?你们真出色,有没有这个荣幸拍下你们的玉照,当作这次集体结婚的纪念。”这类的话,她们大概已经听过十几遍以上。 她们再次交换一个得意的眼色。“好啊。” 镁光灯不负所望的把两位美女的倩影收录底片中,这时,搭讪者表明真正目的。“小姐,能不能留下你们的电话地址,相片洗出来时,好寄给你们?”这当然是对美羽说的。 “好哇。”美羽露出纯真、受宠若惊的表情,这不知是她第几次重复这表情。 她不介意朋友多多,不过一旁可有人十分介意,而且不只一位。 被随口邀请来观礼的俞咏文非常介意,她好歹是他接过吻的女友——虽然是偷吻而来的。 另外,执意来观礼的尚天威也十二万分的介意,她可是他认定的女友,别人岂可轻易觊觎? 但最介意的该算是伴郎——华子榆,他不知道自己介意个什么劲儿,打从那晚知道她与俞咏文在约会后,他就非常不是滋味,天知道为什么,反正他就是不喜欢看见她跟别的男人接近。 又有人以那套烂把戏要走她的电话号码了,每个人都在暗中计算着。这几个小时中,美羽为他们增加多少情敌。 子榆非常后悔,他不该建议她把那套礼服由小圆领改成大荷叶领,露出胸前那一片美好春光;他也不该建议她把朴素的长波浪裙,改成俏丽的百叶裙,整体看起来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又像灵动鲜活的彼德潘;她又把头发绾起来,露出洁白无瑕的颈项;在高贵、不真实的同时,却又营造出极高的亲和力。哎!这是他活了这么久以来,所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 俞咏文非常无奈,他好像没有理由去要求美羽什么,而她也不见得会乐意他去干涉她,所以,他只能远远地看她被一群蜜蜂团团包围。 尚天威个性最急躁,他才不理会那许多,排开众人就往美羽肩上一搭。“喂,你们好像缠太久了,新娘在那里,还不去给新郎新娘拍照留念?”他驱赶着那群蜜蜂。 “你是谁?有什么资格把手放在美羽小姐的肩上?”有人大啖起酸醋来。 “我是谁?老子正是美羽的男……”他骄傲的翘首,打算说出那个他自以为是的答案。 美羽冷冷地假咳一声,惊得尚天威只得自动把到口的话硬生生地吞下去,不敢逾越。 自从他上次得意忘形的向手下吹嘘美羽对他的唯命是从后,他整整有三个月没办法见到她、和她说话,而这短短的三个月差点逼死一条好汉,好在经过他苦苦的哀求、再三拜托后,她终于肯再给他一次机会,最近也答应与他约会,好不容易有这好进展,他绝不能因一时口舌之快而自毁前途。 “我是美羽她们家婚礼的伴郎。”他干笑两声,自己收拾善后,若不识相点,恐怕他得吃尽苦头。 众人投以鄙夷的神色,那眼神中大有“只是个伴郎,在这里发什么飙”的况味,把他排挤在外,一群蜜蜂露出苍蝇本色,又把美羽包围住。原来蜜蜂与苍蝇只是一线之隔。 尚天威自讨一场没趣,只好退到旁边。 “我不喜欢你和他们交朋友。”尚天威在美羽的耳畔悄声说。 “不喜欢,我们大可别当朋友。”美羽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 这就是尚天威拿她没辙的地方,她总是很容易就把别当朋友的话说出口,不像所有他交往过的女孩,也不像他所认定的女孩心思;她很轻易,他就变得很难割舍;她很潇洒率性,他就变得很忸怩在意;她愈是优雅高贵,他就愈不能鄙俗以待…… “好吧,随你,只要我们还是朋友。”他觉得自己像个低声下气,却又不能翻身的可怜虫,但他又无力去改变。 人很多,几乎全挤在一起,尚天威护卫式地握着美羽的左手,感到很满足;俞咏文挤在他们身后,也保护性地握着美羽的右手,幻想着他与美羽的婚礼。 至于美羽,她对身边这两个男生已经麻木,她的心思飘在今后的三餐上,平日看管她的母亲在今天的婚礼后,旋即前往世界各地去度蜜月……那也就是说,她明天就可以去超商大买特买“人间美食”,呵呵呵,她已经开始流口水了。 子榆在后面目睹美羽的浪荡不羁,五脏六腑早就被醋腌坏了。 家里的大人度蜜月去了,家中的小孩当然理所当然地称王。 美羽从她特地去买的那堆“人间美食”中找出她最喜欢的,心情愉快的泡了一碗。 电话在她正想大快朵颐时响起,接起来——“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婚礼那天,站在我旁边,高高大大,满好看的那个。”那个是哪个,她也不知道,反正男生都喜欢人家这样称赞他。 “要请我吃午餐?别客气,我中午已经约了人……下午?我有事哦。晚餐啊?我不知道有没有空耶……”中午当然是跟她的“人间美食”约会;下午会有许多母亲的客户要来向她学胸部按摩法,早就约好的;晚餐当然是没问题,但,她不能回答得太干脆,显得自己没行情。 母亲的直销事业挂的虽然是她的名,实际上经营的是她们母女俩,在工作上,两个人是不分彼此的,也因此尽管母亲去度蜜月,她照样有出货、有业绩。 “你要来接我?很远耶……真的没关系吗?不好啦……没关系?后天好不好,后天你再打电话来……那就这样啦,后天上午等你的电话。”她把电话挂断,赶快赴“人间美食”的邀约。 闻这香味,这口感、这汤汁,哦,真是人间美味啊!美羽露出无限满足的脸,愉悦地品尝她的美食。 “又在吃泡面?”准备出门的子榆,刚到楼梯口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料味。“你不会做些饭来吃吗?”真服了她,自从父亲他们去度蜜月后,这小妮子竟然三餐都窝在家里吃泡面,连男朋友找她出去都拒绝。 “嗯,你很聪明,我的确不会做饭。”美羽对他翘起大拇指。 子榆意外地愣住,他一直以为继母不会做饭,她女儿一定有一手好厨艺,结果竟是母女如出一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你们母女都不会作饭,平常吃什么?”他瞠大眼,问道。 “不一定,有时我男朋友请吃大餐,有时候妈妈的男朋友请。”这是男人的第一个好处,也幸亏母亲很早就教她交男朋友的方法,母女俩才没饿死。 “都吃大餐,不烦吗?那些男人岂不被你们母女吃垮?”他很难想象那场景哩,她们的过去真是有意思,由于好奇,他干脆坐下来和美羽就这个话题聊下去,反正现在还早。 “所以说喽,男友绝不能只交一个。”这是她的多年心得,只是她的课业太忙,否则,她一定会多交几个。“我最高的男友数是同时七个,每天一个,一个人一个礼拜请两次,一次午餐、一次晚餐。”她完全没注意到子榆愈来愈沉重的脸色,径自说道。 “不会出问题吗?”他对她的交友态度非常不以为然。 “怎么会?!我通常都会先告诉他们,我正在和几个男孩子交往,结果他们还是来找我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像个乖小孩一样,对他有问必答,也许是因为想看见他,听他说话吧。 看着她吃东西的方式,说话的口气,觉得她既率性又纯真,然而听她的内容却是那么干练、复杂,这使子榆心中非常迷惑,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孩,为什么能同时拥有这些矛盾的气质?而且把它们处理得那么好?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深思。 “对了,谢谢你在礼服设计上给我那么好的建议,这场婚礼真的让她终身难忘。”她冲着他笑,真心地感谢他。 “你和你母亲似乎很亲近,就像朋友一般?”他问。内心却有一股好奇与羡慕,那份亲密的感觉,是他一直渴望与排拒的。 “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不用怕她,她也别想教训我,我们既是母女,又是朋友。”乔雪雁从小教她独立思考、独立性格,教她明辨是非,教她判断自己的分寸,更教她无畏无惧……她们的感情不是建立在敬畏、礼教上,也不是建立在责任、期望上,而是建立在最原始的感觉上,她们不需言语,只消透过感觉,就能感觉到彼此的心意、信任,和那份爱的力量,这份感觉非常真确,她从来没有去怀疑过。 “你们的相处方式非常奇怪。”子榆很难去体会。 “她说她不会当母亲,叫我不要太拘束,我也说我没有当过女儿,请她别太认真,后来协议既然不会不如就大伙重新学习。”她们这对母女,虽然母不母、女儿不女儿的,不过感情却是有说不出的融洽哩! “对了。”他想起一件挂在心上的事。“我要对你道歉,那一天我那么用力打你。后来我自己也反省了许多,我想你说得其实都有道理,比起来,你比我成熟多了。” 美羽把吃完的泡面保丽龙碗丢入垃圾桶,接过子榆递过来的面纸,擦拭油腻的唇。“你反省?傻瓜,我随便说说而已。”这人真傻,她早就忘掉她那天说了什么,他兀自陷在其中呢!“我后来也掴了你一个耳光,扯平了。” “你介意我问你是不是私……”他问不下去,怕问出口的话伤害到她。 “是啊,我是私生女,妈妈遇见一个不错的男人,愿意为他生下我。”她并不避讳谈自己的身世,比较起子榆的态度看来,她坦然太多了。 就这样?云淡风清?子榆有些惊讶。“难道你不觉得……” “可耻?”她怪异地看着他,反倒好像是子榆的思想走偏了。“那不是我能控制的,我没必要扛负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上帝让我诞生在这个世上,必然有她的用意,而且绝对不是要我活得痛苦忧虑。”她绽开笑颜来,像天使般灿烂。 子榆大大地为她所折服。“我服了你,哪本书给你这么好的想法?”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我母亲。”她俏皮一笑,起身道:“我该准备一下要用的东西了。”说完,便转身离开。 “等一下。”子榆从后面赶上前往客厅的美羽,他方才发现她的嘴角上留有痕迹。“你的嘴没有擦干净。”他把随手抽来的面纸递给她。 “还有吗?”她擦了好一会儿,并没有擦下什么东西。 “有,这里。”子榆掏出手帕。“我帮你。”他捧起她的脸,用手帕在她的脸上轻轻擦拭。 那触手的感觉,嫩滑而极富弹性,他暗忖:她的皮肤真好,自然而充满光泽,五官又匀净得超乎人类的想象极限,比起那些化妆品名模不知美上几百倍;尤其她的唇,轮廓赏心悦目,厚薄恰到好处,比例匀称适中,色泽自然健康…… 他很想尝尝这两片唇瓣的滋味,很想、很想…… 他的心跳得又狂又猛,他的眼不能稍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气息吹拂在她脸上,而他又找不到方法克制自己,很想,很想吻她…… “铃——”电话在这时候抗议似地大响特响起来。 “找我的。”当下,美羽如梦初醒,步伐不稳地跑去接电话。 “我出门了。”子榆留下简短的一句,跨门而出。 半晌,直到电话挂断了,美羽的胸口还起伏得十分厉害。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有全身发烫的感觉?他刚才想做什么?是不是想吻她?只是想吻她而已,为什么她会有那么多从未有过的感觉?又为什么仓促地逃开?如果真的和他接吻,又会是什么感觉?会不同于其他男孩吗? 她是不是可以期待? “由外往内用指腹轻轻的以反时钟的方向按摩,大约五分钟,再由外往内以直线按摩,也是大约五分钟……”美羽边说边示范,几个女孩、妇女,露着胸部在客厅里捏捏揉揉,有几个人,桌上就放着几瓶同品牌的按摩膏,可想见“直销天后”今天又有业绩入帐。 “这样子每天按摩约十分钟,半个月左右就可以看到效果,至于效果如何,就要看各人体质……我们母女俩一直以来就是用这瓶按摩膏。”边教、边若有似无的打广告是她的销售绝招。 所有的人依照她的指示,跟随她作同样的动作,几个互不相识的人裸裎相见,暗中比较,又暗中把对方当作亲密战友。 她们已经在这里消磨三个钟头,虽然说这些动作做起来只要五分钟,在学习上,可不是那么容易。为了有傲人的身材,她们很专心、努力地配合、学习着。 门突然咔嚓一声被打开,把所有人吓一跳,更可怕的是那人呆愣一下,两管鼻血随即激射而出。 “你们……”子榆掩着流鼻血的鼻子,样子显得十分狼狈。他身后探进来一个红发女人,边皱眉头、边微笑。 “噢,你应该先按门铃。”美羽双手掩住胸部,却掩不住困窘。 待所有的人把衣服穿戴整齐,拿着各自的东西,她才抱歉连连地说:“我们下次再继续。” “你怎么没有先按门铃?”美羽怪罪着。 “进自己家需要按门铃吗?什么鬼道理?”他仰着头抑制鼻血的流量,在移动脚步上显得非常困难。 他身后的红发美女状甚亲密地把他搀扶到沙发上,让他舒服地仰躺着。 “至少你该把脚步声弄大一点,让我提高警觉,不该神出鬼没的,吓坏我的客户。”美羽忍住幸灾乐祸,收拾屋内一片狼藉。 “这像话吗?我回自己的家还要投石问路?”他闷闷的抗议。 “是不用啦,可是也没必要像个贼。”想来她也有气,她和母亲从前在家中作什么,从来不用担心有人会突然闯进来。 “怪我咧?如果你没那些奇怪的客户,在客厅做那些奇怪的事,我就不会发生这些倒霉事。”突然看见一群袒胸露背的女人在客厅中,对没有心理准备的他来说,这冲击实在太大。 “什么奇怪的客户,我觉得你才莫名其妙,不是才刚出门没多久吗?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他通常不是都中午出门,半夜才回来吗?今天发什么神经?又带回来一个女人——这使她心里非常不愉快。 “这是我家耶,我高兴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不需要经过你允许。”听她言下之意,好像他多不应该似的。 “这也是我家,我高兴在客厅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管不着!”她看见那红发美女温柔地为他拧沾血的脏毛巾,又弄一条湿毛巾敷在他额头,那熟门熟路的样子俨如这个家的一员或女主人,让她觉得非常刺眼。“不过话说回来,你有什么好埋怨的?得到美女的服侍,我不觉得你该有什么不满。”她冷笑的嘲讽他。 “听你的话好像丝毫不知悔改。”如果他不是这么狼狈,早就跳起来指着她鼻子大骂特骂一番。 “犯错的人才需要悔改,我没有犯错。”看来,小姐她存心和他杠起来了。 “不跟你吵了,不可理喻。”子榆瞪她一眼,不想理会这个超大麻烦。 “你才不可理喻。”美羽愤恨地上楼,也懒得理会他。 “琳达,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她是我继母的女儿,个性有些刁钻。” 美羽在楼梯口听见他这么说,口气之温柔的!令她心中非常不是滋味。 “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琳达回答,那亲昵的口吻让人觉得好像他们是多年的情人。 美羽没让自己再听下去,气冲冲地走上楼。 关上门,扭开音响,任她喜欢的音乐流泄四周,却半点也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驱走她心中的烦闷。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烦闷,会待不住,会把思绪放在那两个人身上…… 当下,她静静凝听楼下他们的动静,一阵声响,她知道他们已双双上楼来,而且还关进子榆的房间里…… 好像有子榆在的地方,她的心就不得安宁,会想去偷偷地看他的举动,偷偷地听他的动静,偷偷预料他的作息,偷偷地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好像他是她的什么重要的人! 真是奇怪呵,难道她在这段日子里,已经喜欢上他?不可能吧,这么荒谬的事怎么可能发生在她身上?她腿上的瘀紫还没有消耶,她怎么可能去喜欢残害她完美肌肤的人?! 虽然一再否认,一再告诉自己不可能,她还是无法不让自己去猜想那女人是不是子榆的女朋友,他们在他的房间里做什么? 她就是没办法不去想。 第五章 由于公然脚踏两条船的关系,在旁人眼中,美羽所面临的困扰并不少,因为这两人一个是公推的翩翩公子哥儿;一个是地方上身份超炫的酷帅角头老大。为他们争风吃醋的女孩大有人在,为获青睐不择手段的也不在少数,可是,在她们争得头破血流之际,美羽已经同时把他们掌握在手中,没有留下任何空隙给他人机会。这些找不到机会挤进“情人双星”心目中的女孩们,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早已暗涛汹涌。她们以为美羽脚踏两条船已属罪大恶极,更遑论她是脚踏“情人双星”,简直罪该万死! 至于美羽本人,如果要她发表声明,她一贯的回答是:那些女孩子她不能阻止,她们爱做啥是她们的自由。那使少女们风靡的“情人双星”要来找她,脚长在他们身上,她也不能阻止。最终的结论是:这不关她的事。 她就是这样的女孩,说她坏也好,说她特殊也罢,反正你有言论自由,这些都不关她的事。 而现在她正坐在全中部最昂贵的茶艺馆包厢里,看戏——看众所瞩目的“情人双星”为她专程演的戏,不过,演得并不好,害得她呵欠频仍。 这两个人为自己在美羽心中该有的定位发生争执,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却是最严重的一次;由于婚礼时那些刻意搭讪的人已经展开行动,所以他们急于肯定自己的身份、地位,以便名正言顺的赶走那群极具威胁性的苍蝇。 “你放不放手?”尚天威用手指戳着俞咏文的胸口,对他来说,俞咏文像一只弱鸡。 “为什么不是你放手?先认识美羽的是我。”俞咏文并不认输,他认识美羽二年半,尚天威才一年,时间就是差距,而且在他的认知中,尚天威空有一身蛮力,脑袋里全是豆腐渣,这种人有什么好前景可期待? 他们又为这种事在吵,烦不烦?美羽斜瞟了他们一眼,不置一词。 “你先认识又怎样?时间久并不表示有感情,跟她有感情的是我。”尚天威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 “我有自信能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一个稳定的家庭,你能吗?你的角头世家,除了吵吵闹闹、打打杀杀外,还能给她什么?”俞咏文信誓旦旦地说道。 美羽又很不客气地打一个大呵欠,暗忖:这两个人好无聊,不会想太远了吗?而且她又没说要嫁他们其中之一。太扯淡了吧! “你能给的我都可以,我比你更能给她温饱,至少她不用跟你这穷酸小子吃苦受累。”尚天威一副要用钱砸死穷人的拽样。 “你这副嘴脸配不上她。”俞咏文唇角淡淡一扯,鄙夷、不屑、轻视,诸多情绪全在其中。 “难道你就配?” 当下,尚天威一记刚猛的拳头挥在俞咏文的脸上,混乱之际桌子被掀掉,上面的东西洒的洒、碎的碎,两个男孩就在两坪不到的日本式包厢里大打出手。 而相对于他们的混乱,美羽兀自临危不乱地坐在那里,右手撑腮,双眼无奈地往上吊,拜托,怎么又来了?!这两个人每一次的谈判结局都会吵架。对于这件事,她的心得是:男生很有暴力倾向。结论是:她再次变成战利品。 “我配不配,美羽知道,至少我已吻过她了。”俞咏文心急之下,竟将上次偷得美羽一吻之事托出,当场吓坏在场其他二人。 啥?美羽惊诧莫名地瞪着俞咏文。没想到他竟将这恶劣事,当成反将对手一军的筹码,也不想想那是他在她眯眼之际,偷得的一吻…… 无趣!原来这男生如此不入流! 不过,尚天威果然吻合俞咏文意料的怔住,美羽从来没有答应过让他吻她,她却让这书呆子吻她?!一个森冷的眼神横过美羽,她不以为然的表情更让他气恼。“我会让她上我的床。”他恨恨地撂下话。 闻言,美羽冷哼一声。“绝交!”她是那种非常懂得保护自己的女孩,周遭一有危险气息,她见苗头不对,就会以百米之速,逃之夭夭。 说着,她娉婷起身,自顾自地走出茶艺馆。 “美羽,美羽。”俞咏文率先推开尚天威,拔腿追出去拉住她。“你生气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那么说,你原谅我。”他知道她的个性,也知道自己没有被幸免绝交的运气。 美羽拍开他的手。“你太多嘴了。这种男生我不喜欢。”她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疾言厉色,但那指责意味不是俞咏文所能承受的。“我说出的话算数,别再说了。” “美羽。”俞咏文又急急拉住她。“那……至少给我一个再见之吻,最后的、最后的一吻。” 美羽抬眼看他,看见他的哀求,也看见自己的恻隐之心,她跎起脚尖来,在他的额上轻轻刷过。 谁知,这一幕竟意外地落入尚天威眼中,他两道森寒的利光如剑矢般,射向那个主动献吻的女孩,他发誓自己一定要得到她,不管是用什么手段。 接下来的日子,美羽很忙,她忙着和在婚礼上认识的朋友到处去玩,从早上玩到晚上,她动如脱兔,静如处子,又美、又媚,又炫、又酷、又有个性,充满致命的吸引人,很快就让他们为她疯狂。 其实玩乐不是每天都有,绝大部分的时间她是去跑客户,拼业绩赚钱去了。反正,不管是任何理由,她总是尽量往外跑。 从喷鼻血那天开始,子榆常带各形各色的女人来家里,她们长得不算漂亮,只是清一色身材都非常标准,身材又高佻,站在子榆身边,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他们是对恋人。 而且她们常常一来就躲在子榆的房间里,更恶劣的是,他们一待就大半天。 这是美羽一早就往外跑的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她不想再见到他;一见他时,她心中的小鹿会乱撞、会令她手足无措,虽不至于在他面前出糗,但那慌乱的感觉却会持续一整日。原因之三是她发现只要不待在屋子里,她就不会那么想念他,像得了什么偷窥毛病似地想去知道他的一切。 至于与“情人双星”之间的事,虽然他们又各自来找过她几次,但她向来说话算话,他们半点挽救的机会都没有。 反正一直是他们来找她,她半点心思也没用在他们身上,半点恋栈也没有,与他们绝交,给了她更多的透气机会。 她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很好,她心无所系,无人来扰,又逍遥又自在。 “美羽,外找。” 难得的周末,美羽推掉所有的约会,想在家里好好的看睽违多时的鬼话连篇,也给自己休息——她的胃最近常突然发痛,可能是到处去吃山珍海味,把肚子吃坏了。 想不到子榆竟然出她意料地也没约会,意外地与他在同一个屋子里,令她浑身不自在,心绪又恢复先前的挂系,想知道他在做什么,又莫名地害怕恐慌着…… 唉,半点都不像洒脱的自己。 “好。”这时候会有谁来找她,所有找她的人应该都会先打电话来才对,直接登门的可说少之又少。 待稍整仪容之后,她才慢条斯理地走下楼。 来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女孩,看打扮,似乎不是什么好学生。 美羽向来与他校的女同学没什么交集,这人来找她做什么? “请问有什么事?”她的态度从容。 “我们想请你移驾一叙。”女孩说的内容极为简单扼要,口气却不怀好意。 子榆在一旁接电话,心思却没放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注意力全在身旁这两个女孩的对话上,这个女孩的来访莫名地令他担心。 “你们?”美羽脑中飞快地闪过几个女孩组成的帮派。“可以。”该来的躲不掉,她向来不畏惧恶势力。 她的干脆令那女孩惊愕。“请。”女孩也非常利落。 美羽跟那来意不善的女孩出去了,连衣服也没换?她不是习惯出门前都要换衣服的吗?为什么这次穿着t恤、牛仔裤就出门?她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为什么来找她的都是些新认识的男孩?本来的那两个呢?她与这女孩有什么恩怨?为什么这女孩带着那可疑的态度而来,而她又为什么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子榆心中有无限多个问号,都怪他最近为服装发表会的事忙昏头,没时间去注意她。 如果不是他与人有约在先,真想跟去看个究竟,必要时保护她。 月黑风高的公园不适合情侣,今夜尤其生人勿近。 许多牛仔装扮、目露凶光的女孩围着一位透逸、气质出众的女孩,危机显而易见,但那女孩脸上毫无惧色。 “就是你找我?”美羽在这群面露不善的帮派人马中,依然保持着睥睨不群的姿态,如果是局外人经过,绝对会以为美羽是这帮派的老大,那气势简直天生要来领导统御的,只可惜她不是。 “是我们。”大姊大一出口就表现出阴狠的态度。 “有何贵干?” “谈判。” “我不记得我该为什么事与阁下谈判。”美羽淡然地凝视着她。 “你当然该与我们谈判,如果你谈判成功,你就有可能全身而退,如果失败,那么对不起,你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大姊大把话说得狠绝。 “我看不见我有任何筹码。”到底从哪里惹来这麻烦呢?美羽自问最近没做什么坏事。 “那是你的事。”大姊大啐了她一口。 “你要谈什么?” “谈你得在‘情人双星’之间选一个。” 美羽差点为这大姊大的消息不灵通失笑。“我已经同时和他们绝交了。”看来这老大迷恋他们哩。 “就是绝交了,才要你在他们之间选一个。”大姊大半点也没有意外的表情,她说出这话来,反倒让美羽意外。 “既然已经绝交,我在他们之间还做什么选择?”她心中警铃大作,发觉事有蹊跷。 大姊大眼神一使,美羽身旁的一个喽啰,毫无预警的上前想甩她一耳光,却被美羽一个闪身躲过。“这是你谈判的方法?”她可是田径好手,料想身手、反应还可以。 这一刻,美羽已全然确定,事情绝不单纯,若想全身而退,那得想个突破重围的好方法。 “不必问为什么,只问你肯不肯,如果你肯,那么这场谈判你就算赢;若不肯,那么我们不会轻易饶过你。”大姊大威胁恫吓着她。 这还叫谈判吗?美羽不屑地怒视这群糟女人,这种谈判分明是无理取闹! “我们没必要再谈下去了,再见!”说着,她以十足的冲力向大姊大冲去,她发现从这里突围的成功率最大。 但是她没有成功,她的判断错误,大姊大早就算准她的动向,双手一推就把她推回中间,咒骂与拳头雨点似的落在她耳中、身上,慌急之间,她只得屈身护住自己。 刚开始她还撑得住,试图寻求逃脱的方法,但当那些女孩继以花拳绣腿,她的注意力与知觉开始涣散,气力也开始溃散。在这一刻她没有恐惧,居然还能冷笑地看着这群糟女人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而残害同是身为女人的自己……呵…… “住手!你们怎可那么多人欺负一个?”冷不防有个声音由远而近地传来。 “天威老大来了,快跑。”大姊大一声令下,众喽啰们顿时作鸟兽散。 “美羽,美羽……”尚天威惶急地喊着她的名字。 美羽虚弱地半抬起眼,纳闷夜色这么深,她又蜷缩得像煮熟的虾子,可尚天威怎能在那么远的地方就认出是她? 她艰困地使力,企图让自己站起来,尽管她浑身是伤,她仍相信她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她的身子颤抖得宛若风中的柳絮般,令人生怜。 “美羽,你怎样?觉得怎样?”尚天威伸出手,企图想抱住她。 她直觉地推拒他,却又靠着他,待稳住自己的身体,她才勉强地道:“我自己可以走。” “你伤得好严重,还是让我抱你吧。”尚天威佯装关心地说。因为这和他所预想的情况不同,她应该非常无助地让他抱在怀中,对他哭泣,或对他倾诉恐惧,对他心怀感激;而不是像这样,让他觉得自己很多余。 “不用,谢谢你来救我,我自己可以回去。”不知为何,她敏感地感觉到尚天威的虚伪,还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她亟欲逃离。 放开依靠,她试着移动自己,然而她伤得太重,连抬腿也显得万分困难。 “让我送你。”他蛮横地拦腰抱起她,往他的车子走去。 “不要……我不要坐车……放下我。”她惶恐地挣扎,就是不知为什么,她有很不安的预感。 “不要吵!”他把她丢进后车座,完全不似方才的有礼。“你现在在我手中,就得听我的,由不得你撒野。” 美羽脑中蓦然灵光一闪,心中不安的预感成形。“是你的阴谋,这全是你的阴谋。” 尚天威毫不隐藏的好笑起来。“你真是冰雪聪明。是我的阴谋又怎样,现在换老子玩弄你了,绝对让你永生难忘。”他蓦然横过身,大力撕开她的前襟,雪白的胸脯立现,令她惊恐万分。 “你要做什么?”美羽一手护住胸前,恐惧地直往后缩。 “你不是很聪明吗?猜呀,这种事很容易猜的。”尚天威邪淫地又伸手去扯她的牛仔裤。 “不要,放手!”她用脚去踢,无奈每踢一下,那双腿就有如千斤之重般,令她承受不住,但,她还是不放弃。 “到这地步,要与不要已经不是你能作主的。”尚天威猛然一扯她的腿,仿如断掉的疼痛让她当场流下泪来。她硬咬住下唇,才没让惨叫溢出喉头,毕竟她还是不惯于求救和示弱。 “不错,我喜欢这姿势。”尚天威又伸手扯破她的衣衫。“记不记得,我说过要得到你?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好好地玩弄你,接着再把你丢在这里,让你明天上报纸头条。从此以后,你那张美丽的脸再也抬不起来见人……”他边说,边动手解开美羽的长裤拉链,双手开始不安分的乱动。 “该死,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你……”美羽因他的逼近而颤抖,冷汗涔涔。“可恶,该死!” “骂吧,尽情的骂吧!”说着,他无情地覆上她的身体。“你为什么不求救呢?说不定会有人来救你,还是你不屑向人求救?哦,也许你早就在期待这一天,根本不需求救。” “放开你的脏手,放开、放开!”尽管她全身疼痛不堪,她还是奋力一踢想把他踹出车门外,而她自己也顾不得疼,径自打开另一边车门,连滚带爬的滚出去。 “该死!”尚天威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跑过去揪住她的头发,手一挥就挥出一声脆响。“你要老子绝子绝孙吗?”接着又是几个火辣的巴掌。 “住手,你在做什么?!”有个声音喝止他。“你是那个……” 见有辆车子驶近,停在旁边,尚天威竟然没发觉,吃惊之际,也顾不得来者是何人,当场吓得飞快奔回到车子内,驾车逃逸。 “喂,你怎么跑了?”好管闲事的人在扬起的风沙中大喊,登时却注意到地上那个可怜的女子。“小姐,小姐?”他伸手去摇晃她。 “嗯……”美羽发出微弱的呻吟,在心思恍惚中,她觉得这声音好熟,好令人安心,是谁? “小姐,你撑着点,我带你去医院。”他把衣衫不整的女孩抱起来,这才发现……“美羽!”天哪!他惊恐地尖叫出声。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提早把事情办完,想早点回家,和美羽有多点时间沟通的华子榆。 他颤抖地抱紧她虚弱的身子,感到自己声音中的哭音。“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我要回家。”一见是子榆,美羽心安了,她困难地从口中吐出话来。 “不行,你伤得这么重,得去医院。”他得带她去给医生看才安心,可恶,那个混混竟然把美羽伤害成这样!可恶! “不要,我要回家。”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哽咽,泪水早已流满双颊,是因为放心的关系吗?又不像她了。 他觉得自己的心被她的泪溅湿,心情顿时像雨天的泥泞,粘答答的。“乖,不哭,回家就回家。”他抱紧她,任衬衫吸去她的泪水,让自己的体温温暖她的一颗受伤的心…… “你伤得好重。” 美羽躺在床上,连动都动不了,子榆清洗她的伤口,为她上药。“怎么把自己搞到这种处境?”在他的印象中,她是很坚强的。 美羽痛得无法回答,只能频频吸气。 “很痛吧?”子榆为她的遍体鳞伤拧紧双眉。“这些伤是怎么来的?是谁打了你?” “不用你管。”美羽从齿缝中迸出这句。她不习惯别人管她的事。 子榆听见她这么说,火气猛然上扬。“就算你被强暴,也不用我管吗?!”她的脑袋中装着什么,怎能以为她的事他可以置之不理? 他的话像一把利剑插入胸口,美羽痛得惨叫起来。“别再提那件事!” 泪水潸潸地从眼眶中倾泻出来,方才的恐惧和其中所有的不堪全掺在一起,一切以坚强伪装的懦弱全在此刻一发不可收拾地翻涌上来…… 泪,再也止不住了;她只是一径地落泪、一径地落泪。 “美羽,美羽,对不起,我说得太过分了,对不起,对不起……”见她的泪流个不停,他的心更痛,天哪,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她的泪停止,让他的心痛停止? 他深拥她入怀,感觉到她的颤抖、她的恐惧、她的好强、她的倔,够了,别再折磨她了,她只是个小女孩呀!方才他怎能如此残忍地对她大吼大叫? 她的手在他胸前紧握成拳,她的泪似永难止歇,她的声音在低吼。“他怎能如此对我,他怎能如此对我,他怎能如此?!”差点被强暴的阴影像一面网,封住她所有的出道,令她无路可退。 那是多么残忍的记忆,他怎能一再逼迫她?子榆愤恨着自己,同时也——“发泄出来,美羽,不要让它成为你的阴影,发泄出来。” 但美羽却死命地咬住下唇,刻意地把那份痛苦压制住,不!她从不求救,也从不示弱,绝不!她全身颤抖得厉害,更令他心疼不已。 “美羽,不要去压抑,不要让它成为抹不去的痛苦记忆,发泄出来,让它过去,美羽!”她的模样令他心惊,难道她向来以压抑解决痛苦?“让它过去,美羽,我不要你这样对待自己!把它发泄出来。” “不要!不要!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她在他怀中挣扎,想去压抑,想去逃避,但她愈是这么想,愈是做不到,心中的恨意愈是鲜明。“该死!该死!那个禽兽,他为什么不去死,他为什么不去死——” 泪水如泉翻涌而出,带着她的恨,带着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一切。“该死——该死——”她狂乱地呐喊,狂乱地捶打,发疯似的把心中所积压的一切掏光…… 终于她无力地瘫软下来,只剩下沙哑的啜泣。 子榆无声地拥着她,怕一出声,会泄漏他的哽咽。低低地吻去她的泪痕,吻去她的伤心…… “我不会再哭了,绝不再哭了。”哭泣是弱者的行为,她不允许。 “没关系,如果你想哭,就到我怀里来,我会保护你,绝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这句话不经思考,也不经任何衡量犹疑,仿佛它早就存在于他的心中,等着这个恰当的时机脱口而出。 “随便掉眼泪会脱水。”他的话真动听,不过,她是不太相信的,她只相信自己。 她不相信他?也难怪,他的表现完全不像把她当一回事。“想喝水吗?”他拍了拍她的背,体贴地道。 “我好累,想睡了。”她全身虚软得像失去生命力的人。 子榆轻轻把她放在床上。“你的伤还没擦好药。” 原来她一直躺在他怀中,难怪她会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没关系。”唉,口好渴,好像被他料中似的。“可不可以请你倒杯水?” “好,等一下。”他下楼去倒水。 她的私人电话在这时响起,电话就在床头,她没有伸手去接,因为害怕,怕是尚天威打来羞辱她或恫吓她的。电话每响一声,她的心就抽痛一下。 “怎么不接电话?”这时,子榆已倒好水,上楼来,他伸出手就想接。 “不要接!”她拉住他的袖子,害怕地摇摇头。 子榆把她的手握在手心,似要将自己的勇气传递给她。“别怕,如果是那浑蛋,我就把他教训得狗血淋头。”转头,他接了电话。“喂?” “是,我在和美羽讨论服饰设计的事。好,等一下。”子榆把话筒递给美羽。“是雪雁。” 美羽安心的吁一口气,把电话接过来。“妈。” “美羽,你没事吧?声音怎么这么虚弱?”电话那头乔雪雁的耳朵很敏锐。 “没什么,今天跑了不少客户,有点累。”她不习惯让人为自己担心,即使这人是她的母亲。 “你没发生什么事吧?我刚才梦见你全身血淋淋的;赶快爬起来打电话回来,响好久都没人接,我都快担心死了。”在乔雪雁所处的国度,现在正是好梦正酣的凌晨时分,她特地爬起来打了很久的电话,忧心从电话那头溢出来,连光听见一两句话的子榆都能感染到。 “我没事,真的没事,如果有事,就算你们到天涯海角去度蜜月,也要把你们?——回来。”美羽轻松的说着,眼眶却又再次红了起来,想不到即使在别的国度,母亲也能感受到她的安危,难道这就是骨肉相连的亲情? “没事吗?你真的没事?你千万不能骗我,你这丫头的个性我了解得很,你真的没事吗?你是真的没事吗?美羽、美羽?”美羽的个性太倔强,即使发生事情也不会告诉她,她需要再三确定,才能放心。 美羽再说不出话来,她怕一开口,委屈的泪水会如倾盆大雨,一发不可收拾。 子榆体贴的接过电话,道:“没事,别担心,有我在,美羽不会出事的,你们安心的度蜜月吧,别忘了带些土产回来。”他也故做轻松。 “说得也是,有你在我就放心了,我只有这个女儿而已,你可得好好照顾她。”乔雪雁千叮咛万交代。 “是,遵命,我一定好好保护她。” 在子榆的再三保证下,乔雪雁终于放心的收线。 放下话筒,他定定地看着她半晌,专注而心伤。 “我不确定啊,美羽。”子榆像在自言自语,拇指抚去停在她眼睫的泪珠。“如果我刚好没有经过公园后面,你就出事了,我就不能对你母亲说这些话了……美羽,不只你母亲,我也不能忍受这件事,你若出了任何事,我都不能原谅自己。”他的手滑至她的颧骨,温柔地来回摩挲着。 “我不是你的责任……”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吻去声音。 他的吻令她无端的震撼、感动,出乎意外的爱意明显而浓郁,将她整个包围,仿似暖流细腻地流过她每个细胞,流过她的每条神经,抚慰了她身上的疼痛…… “我愿意扛负这个责任,也希望你认定我为承载你一世情爱的人。”他舔舔她干涩的唇,喝一口水,注入她口中,再舔舔她的唇,如此一再重复。 他的话,盈绕在她心间,令她心悸不已,但又不知该如何作答,索性干脆闭眼装睡,而她的答案如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股温柔细腻的感觉一直陪伴她到梦中,这一夜并没有她所以为的那么难以入眠,相反的,她似乎作了好梦哩。 第六章 一夜好梦令美羽舍不得醒来,但身上的伤却不那么合作,让她从梦中痛醒,忍不住呻吟出声。 “美羽?” 当她被痛醒,她再次听到这温柔担心的声音,登时她的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覆盖,一股热流由此蜿蜒入心田,像魔法一样抚去她的疼痛。 “几点了?”窗外还是一片黑暗,夜光从窗口透进来,给人置身神话的错觉。 “三点。”子榆温柔地回答。 “上次是两点半。”难道她每半个钟头痛醒一次?“你回去睡吧,把门关起来,我不要紧的。”她知道他一直守在她床畔,她一呻吟他就会紧张地握住她的手,但这是多余的,他的陪伴只是累坏他自己,于她的伤并没有多大的助益。 “我不会再离开你。”他的声音如许坚定,大大的手掌拂去她额上的发丝,轻轻捧住她的脸颊。“再睡会儿吧。”他安抚着她。 “叫你回去。”照顾病人是很辛苦的,她不要有人为她受任何辛苦。 “我说过我不会离开。”她随时会痛醒,随时需要有人在她身边,为她驱逐孤独与无助,他对自己说过,绝不再让她身陷危险与无助。 “我要生气了。”她摆出生气的脸。 “我也要生气了。”他双手交臂,暗忖:如果她再这么固执,他就把她抓起来痛殴一顿。既而转念一想,噢,不行,她现在身受重伤,那就先记帐,等她好了,再修理。 “病人最大。”美羽皱眉翘嘴,无奈倔脾气发泄不得。 “病人要最乖。”他笑着揉她的发,像宠溺一个小孩。 随着他的触碰,她可爱地挤起眼来。“你出去啦,这是我的房间耶。”他自然又温暖的呵护,令她臆想如果他可以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不知该有多好…… “你先睡,等你睡着了,我再出去。”他哄她,替她把棉被拉高,在她的额上留下一吻。 “真的哦。”美羽也知道他在哄她,但她选择相信,他的话在她的心窝里留下暖暖的涟漪,让她感到被宠的幸福;原来女孩子喜欢被哄,是贪恋这种甘愿受骗的感觉。 她果然闭上眼缓缓地睡去。 子榆直到确定她睡着,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美羽再次呻吟着醒来是在天光大亮之时,晨曦被窗帘阻隔在外,她的心情也无端地阴郁。 房门没有关,怕是子榆想在一听见她的呻吟后就飞奔而来,可是他终究没来。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般忧郁,这和任何一个早晨并没有不同。 难道是因为没有看到昨夜陪在床畔的那个人?多么无稽啊?是她要他离开的,现在却又因为看不见他而失望忧郁,难道她是被他昨天的那一番话感动了? 呵,多么美丽的记忆,只可惜,那也只能当作回忆。昨夜,只是他用来安慰她的一时多情,只是胰岛素一时分泌失调,全当不得真……他是有众多女友的人呢,他的众女友们个个风格迥异,成熟妩媚,断然不可能轮到她这只青涩的丑小鸭…… 她的心无端忧伤了起来,像六月的梅雨,泥泞不堪。 唉,这太不像她了,她向来不忧郁神伤的。 大吁一口气,企图驱逐胸口那些烦闷,抬眼望向窗外的蓝天白云,此时此刻不应是沉郁的好时节。 掀开棉被,她想起床将窗帘拉开些,却因低估自己的受伤程度,动作太大意,整个人瘫软地跌翻过去,桌椅受到她的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 她蜷在衣柜前,对自己讪笑,乔美羽啊,这是不是你自食恶果的下场? 她是不会轻易被打倒的,就如她不会就此罢休,她试着从地上爬起来,却一再地感到力不从心。 就在她努力不辍地再试一次时,有个身影闪进门内,惶急地喊:“美羽!” 子榆在衣柜前发现她跌倒在那里,他飞奔过去。“有没有怎样?”他检视一番,随即把她拥入胸怀。“以后做什么都要叫我,别自己乱动。”她真是令人担心。 美羽的眼中蒙上一层水雾,原来他没有离去!把手攀上他的肩,她知道自己可以相信他。 “我只是想看看太阳。”她赖在他的怀抱中,嘟嚎地说。可内心却十分矛盾着。不行啊,他是有女朋友的人呢。当下,又有一道念头突然飞进她脑海。有女朋友算什么?又不是有老婆,又不是被申请了专利,所谓法律之前人人平等,她为什么不能追?是啦,她为什么不能追? “太阳很刺眼呢。”他把窗帘拉开些,室内顿时洒进一地的光明。“我去把早餐端上来。”他把她抱到床上安置妥当。 “早餐?”她很意外,子榆向来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子榆笑而不答,飞快地往楼下走去。 不久之后,他再次走入她的房间,手中多了只托盘。 “哇。”美羽看着托盘中的食物,发出惊呼,那是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粥。 “差不多已经凉了,来吃吃看。”他舀起一匙粥放在她唇畔。 美羽试试温度,发现并不烫,便大口一张,把粥吃下。“真好吃,在哪里买的?” 子榆摇摇头,又舀起一匙放到她唇畔。 “告诉我啦,我和妈妈都喜欢吃粥耶!你告诉我,我才知道去哪里买呀。”说话当中,她又吞下一口。 子榆依旧不肯回答,她干脆仔细研究起粥中的材料来。 这碗粥的材料颇为奇怪,有白色小鱼,又有小虾,还有肉,更有许多她讲不出名字的海产类食物、肉类食物……这样一碗粥很贵吧?活了这二十年,这么好吃的粥,她怎么可能没吃过?该不会是…… “这白白的小鱼是什么?” “含钙质很高的鲍仔鱼。”他答道。 “这个呢?” “去腥的牛肉块。”他非常耐心地边回答她的问题,边喂她。 “为什么汤会这么好喝?” “用大骨下去熬,就会好喝。” “要熬多久?” “熬得越久,味道越美。” “这一碗熬了多久?” “三个小时。”他专心地喂她吃,专心地回答,完全没想到美羽已经套出她想要的答案。 “请问你有没有缺女朋友?”她突然努努嘴,问出无关乎前题的话来。 子榆意外的看着她,才说:“没有。” 美羽有些失望,不,是非常失望,但,她不愿就此放弃。“女朋友是不嫌少的耶,你可以多交几个来抬高自己的身价哦。” 子榆似笑非笑。“女朋友交一个来疼就够了,我不希望有人来分散我对她的注意力。” “这样太可惜了,你的手艺这么好,应该让更多的人来分享才对。”美羽失望透了。“你女朋友真幸运。”幸运到令人嫉妒的地步。 “如果我找人去堵她,你会不会考虑让我当你的女朋友,做这么好吃的粥给我吃?”她天真地问。如果他的回答是肯定的,那么对她来说是一种安慰,如果是否定的,她就当作笑话笑笑就算。 她认真地等着她否定或肯定的答案。 子榆莫测高深地看着她,深邃的眼望进她的瞳眸,仿佛望进她的灵魂深处,看见那里所存在的情感。“你不可能堵你自己的。”看来这小妮子并没有将他昨天的真情告白当一回事。 “我?”她的意外一下子被满满的笑意覆盖。“你是因为我,才花三个小时的时间去熬这碗粥?怎么会有这种人啊?”她说得云淡风清,可感动却满满的涨满她的心,她从来不以为一个人可以为另一个不相关的人付出到这种地步。 “你眼前就有一个。” “我……相信。”她在他的额头印下一吻。“我想,我被你感动了,希望你不要以为你是在作善事救济一个不会下厨的可怜女子。”说完,她还装模作样地皱皱小鼻子。 “那么我应该怎么以为?”子榆不懂她,却又如此不可自拔地被她吸引,希望她能打开心房,让他懂得。 “像我所以为的那样。”她以为什么呢?她想霸住他。 “你怎么以为?”子榆按捺着性子,陪她绕一个很大的圈子。 “不告诉你。”她不给他答案,想霸住他的念头来得太快,她不想这么快就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不过——“你说我是你的女朋友,是不是表示你会疼我?” “是不是要我对天发誓,你才信?”呵!这小妮子严重缺乏安全感呢! “不用啦!如果你要求我对天发誓,我想我也做不到。”她才不介意那些形式。“我只是要告诉你,我刚才说过了,多交女朋友能提高身价,所以,你可以多交几个,而我向来谈的是多角恋爱,不可能只有你一个男朋友,所以,约会时间由我控制,你不可以强迫我约会或不约会。”这是她交男友时必有的声明。 子榆挑挑眉,道:“无所谓。” 就这样?她以为他会像别人一样,先抗议一番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屈服。可他答应得太干脆,令她觉得不放心。“还有,没有我的允许不可有逾越的举动,虽然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我答应。”他会心一笑。 又是这么干脆?美羽不可思议的为他的爽快答应而气恼着,难道他就不想多占有她一点吗? “还有其他的吗?”他问,表情中有促狭意味,害得美羽无端感到一丝寒冷。 “目前还没有想到。”美羽对他的配合持疑虑态度。 “那么,是不是该谈谈我的条件,我的条件是……”他猝不及防的以吻封缄,吻去美羽的讶异。 他们沉醉在彼此的唇齿交缠中,两人之间所迸出的火花超乎彼此的想象极限,那种感觉是绝无仅有的甜蜜、震撼,和不可思议。 激吻过后,他们的喘息浓烈,双眸氤氲地瞅着彼此,仿佛天地间唯有他们独留一荒。 “我希望你能把所有的心事告诉我,不管是任何事。”他拨开她额上的头发,并且印下一个疼爱的吻。“现在,你再休息一下,我在我的房间里,有什么事叫我。” “我可不可以叫你陪我?”美羽不想让他离开,怕他会去找那群严重威胁她处境的女朋友。 “乖,我必须赶工作。”他拧起眉,目前他的工作正进行到如火如荼的阶段。 “我陪你。” 望着她那殷盼的表情,他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好吧。”他只好答应。 美羽被安置在椅子上,硬帮帮的椅子周围全塞着柔软的靠垫,减少对她的伤口造成疼痛。 他的细心和体贴,她到现在才发现。 把她安置好,直到他放心,他才能全心投入工作。 “你是个设计师吗?”她看见他画架上新潮时髦的服装画,那笔触是属大师级的,旁边还注明制作重点,最引人注意的是下款还有一个龙飞凤舞的英文签名,好像那些设计需要经过认证似的。 “没错。”他的回答肯定而利落。双手忙碌的在人形模特儿身上来回舞动,做绉褶、调整布纹;没多久,一件衣服的款式已经出来。不过,他显然不满意,又把布料重新拆下,从头来过。 他的要求好高,她以为先前那样子就很完美了。“你为什么有这么多工作?是不是有什么发表会?”他的房间乱得一塌糊涂,像疯狂工作者的战场。 “下个月中有个展示会。”这是他忙得不眠不休的原因。 “下个月中?快到了耶。”她好奇地又问:“你在哪里学服饰设计的?为什么你会想去学这个?” “你这样会影响我工作。”他转身,温柔地告诉她。“我不习惯工作时有人在身边讲话。” “噢,对不起。”她吐了吐舌头,乖乖的把嘴巴闭上。 于是,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的忙碌,他的手法很特殊,和老师在课堂上所讲的不同,比起老师所教的还要快速便捷,以他这种速度,别说一天一套,恐怕一天要他完成三套都不成问题。 而且他的成品很有个人特色,完全像是大师级的风格,不知他是哪家公司的设计师? 他工作得好认真,好像天塌下来也不管似的,他工作时双眼炯炯发亮,神情肃穆而专注,当一件满意的作品完成时,他的眼会发出激赏赞叹的火光,好像那是他的珍宝……美羽觉得这眼神好熟,好像他也曾这样看过自己…… 她的心在他认真的神情中动摇,如果他对爱情也这么认真,对她也这么专注,也许她可以不去和别的男孩来往,只一心对他。 她看着他工作,看得浑然忘我,一点也不觉得无聊或感到疲倦。就是因为如此,当电话响起时,她被吓了一大跳。 子榆停下手边的工作,到书柜去接电话;书柜就在她身后,他乘机摸摸她的头,这其中的意思似有嘲笑,又有抚慰。 “你现在在台中?想过来?好啊,还记得路怎么走吧?我等你。”简单明了的几句话之后,他放下电话。 “怎么?无聊吗?”他半蹲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真的很抱歉,我最近很忙,没办法陪你。” 美羽侧头微笑。“没关系,我喜欢看你工作的样子。”他和她所交往过的那些无所事事的男孩大大地不同,他身上有令人眩目的光彩。“有人要来吗?需不需要我回避一下?” “不用,是琳达,你见过她。她是这个展示会的总负责人兼模特儿。”他告诉她。“饿了没?要不要先吃点东西?”他真的好温柔,在他繁忙之际,他竟还记得关心她。“不饿。我觉得你该先休息一下,看你的黑眼圈都出来了。如果我没有受伤,说不定可以帮你。” “你这样说,我很感动。”他轻啄她的唇,正想更深入吻她,电铃杀风景地响了起来。 他挽起她的手来轻吻。“我去开门。”说着,他下楼去。 没一会儿他们就上来了,美羽看见琳达,果然是她认识的。 琳达对美羽以微笑打招呼,便毫不客套地把注意力放在他们的正事上。她翻看着他的设计稿,一套套美轮美奂的服饰展现在眼前,她对它们似乎非常满意。“艾莎怎么说?”艾莎是另一个负责人,专门负责模特儿的分配工作。“她认为这些设计太个性化,必须让模特儿们有所领悟;她们都来过,这方面的事已经协调完成。”他的设计很挑剔,那些模特儿也是,几番厮杀下,当然是他告捷。“在制作方面也已经完成百分之八十,相信可以如期完成。” “你的设计好像有改,和我上次看到的不一样。”琳达对子榆说。 “当然,经过几个下午的沟通后,我当然会有别的灵感。”他笑,所谓的沟通,乃吵架是也。 琳达了解他话中的涵义,露出戏谑挖苦的表情。“很辛苦吧?” “平均每个模特儿都要吵一下午,有的认为太另类,有的认为太诉求个性,有的觉得不够顶尖……反正各有各的意见,最后,我花几个小时的时间为她们量身订作,协定如果没人买,要她们把那套衣服买下来。”结果当然谁都不敢有意见,毕竟大师级的设计,一套没有几百万也有几十万,谁敢买? “果然有你的手腕。”琳达赞赏着,显然她对子榆了解得不得了。“然后,你就针对那些意见,作了这些更优秀的修正?不愧是巴黎首屈一指的首席设计师。记得上次在日本的发表会,你也大大地给了他们很痛快的下马威,嗟!你就是这种个性。” 琳达与他谈笑,态度非常热络;而美羽在一旁听他们的谈话,心中渐渐泛起羡慕、嫉妒、不放心及被遗弃的感觉来,琳达对子榆的态度像熟得不能再熟的多年老友,琳达了解他所有的一切,自己却对他一知半解,这令她很不是滋味。 子榆径自微笑。“个性派嘛。” 琳达撞撞他的手肘。“喂!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好不好?!把人家修理得毫无招架之力,自己还一副很勉强的表情。” 两个人想起这件事,笑成一团,完全忽略了美羽的心情。 “噢,时间不早了,我只是顺道过来看看,等一下还有个约会。就这样了,过几天来看看舞台布置和排演,希望这次的发表会能让各方面都满意;这可是你在国内的第一场发表会,要崭露头角就靠这一次。” “那得感激你的多方提拔。”若非琳达坚持要用他的设计,他可能现在还在和众多服装公司为签约的事周旋,毕竟没有人敢贸然把庞大的资金砸在在台湾毫无知名度的人身上。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啦?再客气下去就不像多年老友了。” 子榆又笑开来。“是啊,那你也别客气,留下来吃午餐嘛,我亲自下厨。”现在已接近午餐时间,略尽地主之谊,请客人吃饭,天经地义。 “哦,好大的诱惑,你的好手艺让我举步维艰。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菜吧?”琳达也不客气地问道。 “那当然。”子榆一副理所当然。 他们那副要好的模样令美羽生气,他竟然要为她下厨,而且要做她喜欢的菜,可恶!他们对彼此的熟稔程度根本不像朋友,像情人! 什么嘛,他怎么可以对她这么好?什么嘛!什么嘛! “到楼下坐坐吧。”子榆建议移师楼下。 琳达耸耸肩,客随主便。 子榆走到美羽面前来,两手撑着椅子的把手,俯视着她。“我们到楼下吧。” 美羽甩过头不看他。“你们下去就好,我不想下去。”她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她知道那样子很讨人厌,而且,不符她的恋爱规则。 子榆侧头看她。“怎么啦?是不是我们谈得太投入,冷落你了?” “没有,反正我就是不想下去,你放心的和琳达小姐去共进午餐好了。”她赌气,执意不肯听他的解释,可是暗地里又希望他能多表现对她的在乎,即使霸道一点都没关系。 细心的子榆从她的话中听出端倪。“是不是吃醋了?”他干脆蹲下来注视她低垂的小脸。 “没有。”她又别过头,不让他看。 “真的?”他怀疑的口吻饶富笑意。 “真的啦。”她死不承认,这种事承认多丢脸。 子榆飞快地在她倔强的唇边亲吻一下,朗声对琳达说:“琳达,我的女友吃醋了,你看如何是好?” 闻言,美羽惊讶得抬起脸来,他怎么连这种事都说得那么大声?琳达不是他的旧情人吗?难道他不怕女人歇斯底里吗? 哦,拜托!她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藏进去。 一直以饶富兴味表情观察他们的琳达,听见子榆的召唤,非常克尽其职的上场。“哎,我们是不是也到我家去演出这一幕,让我的婀娜答大吃几缸醋?”说完,她朗声大笑。“我跟子榆虽是青梅竹马,不过我已经结婚了,你多心了哦!” “你们……”美羽吃惊得呆愣当场,哇,这下糗大喽!“怎么不早告诉我?害人家……” “想不到你这么容易吃醋哩,不过我喜欢。”他轻点她小巧的鼻尖。“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我们一起共进午餐吧?” 美羽赧然一笑。“好。”她愉快地伸出双手,让子榆抱她下楼。 第七章 在子榆悉心的照顾下,美羽休养几天后,伤势已渐渐好转。 同样的早晨,子榆为她做好早餐,扶着她下楼来,今天吃的是香港有名的粥品,美羽忍不住大快朵颐。 “你做的食物这么好吃,看来我复原后得努力减肥。”美羽边满足的吃美食,遏埋怨。有子榆在身边的日子令她心情大好。 “怪我喽?”子榆轻笑,他喜欢她心情好,也喜欢她健健康康的。 “当然。”美羽噘起嘴来,把责任全推给他。 “好吧,我接受你的栽赃。”谈笑间,他很快把早餐吃完,离开饭桌。 美羽看他吃完饭,也草草地把自己的那一碗吃完。“你为什么吃这么快?” “今天我必须到台北去一趟,你乖乖在家。”说着,他上楼去换衣服,没几分钟时间,他已经打理妥当准备出门。我不能跟你去吗?美羽想问,可是问不出口,她不要让自己变成跟屁虫。“你现在就要出门了?” “嗯,我把所有的事全约在早上。”所以他得赶在台北交通巅峰时间前抵达,以免因塞车而迟到。“你想在楼上还是楼下?” “你忙吧,我自己可以小心移动。”这句话有些抱怨的成分在,好像在抱怨他出门。 子榆在她的唇上留下轻轻一吻。“我中午前就回来。”说完,他像风一样地走出大门,没多久,“ym1788”就疾驶而去。 美羽从窗户望着离去的车影,心中隐隐发疼,若有似无地揪扯着,啊!她多希望和他在一起! 哦,原来这就是思念,原来思念是这种有点疼、有点甜、有点无奈的感觉。他才刚出门而已,她怎么这么快就思念他了?莫非思念是不分时间、距离,无所不在的? 美羽兀自神伤起来,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离不开他,依赖他的?这和她的恋爱规则完全不符,可是,要如何才能让她对他依照以往的恋爱规则来相处? 好难,她的心半点也放不开、放不下,对他硬是潇洒不起来。 难道是因为受伤、哪里都不能去的无奈,所产生的寂寞感?想来她也真是太久没和朋友们出去玩了。 如果真是如此,通通电话应该就能改善这种情况。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她努力的爬上二楼,到她的房间,想打打电话和她那群朋友聊聊天,可是,她还没有拨号,电话倒先响了起来。 她自然地接起电话来,但没有出声,她习惯先辨识出对方的声音自己再出声,那是她占优势的方法。 “喂。”对方果然先出声道。 美羽却吓得怔住了,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赫然是尚天威。 “美羽,我知道你在听,美羽,你听我说,我向你道歉,那天是我不对,我喝了酒,酒精干扰我的脑部神经,才会……” 美羽捣住嘴,不让自己痛哭出声,她努力地把持自己,不被他的话所影响,现在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原谅他。 “美羽,你原谅我,不管你如何惩罚我都行,就是不要不理我,美羽,我去找你,好不好,我去找你,我要向你道歉,那一天是我的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不该,无论如何,让我去找你,当面向你道歉,美羽,求你原谅我……” 闻言,她全身开始哆嗦起来。不,不能让他来,也不能让他知道她只有一个人在。她强自振作起精神,刻意装起机械性的声音。“对不起,您拨的这个号码暂停使用,谢谢。对不起,您拨的这个号码暂停使用,谢谢。对不起……”她一再重复着,除非对方挂断电话。 尚天威却仍不死心。“美羽,我知道是你,你不要不见我,美羽,我知道我很不应该,很该死,可是,求你再原谅我一次,就这一次,如果我再犯,你就不要再理我,美羽……” “对不起,您拨的这个号码暂停使用,谢谢。对不起,您拨的这个号码暂停使用……”美羽继续重复着,心中越来越害怕,怕他真的来到她家。 “美羽,我不管了,我现在就要去找你,你等我,我马上就到。”说着,咔嚓一声,他挂断电话。 当下,美羽也挂断电话,整个人紧张得差点虚脱,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尚天威说他要来,他就一定会来,目前最要紧的就是在他来之前,得先把门窗紧紧关好,防止他破门而入。 她咬牙忍住身上的疼痛,艰困而迅速地下楼——几乎是以半跌半滚的方式——想出去关妥院子外的大门,却在听见煞车声后,恐慌地作罢,赶紧把大门上所有的锁锁好,正当她开始锁窗户之际,庭院门上的电铃已然响起。 这么快?难道他是在这附近打的电话?美羽慌得手足无措。 “美羽!开门,我知道你在,开门,快开门,再不开门,我要爬墙进去了,美羽!”尚天威的声音从门外吼了进来。 美羽吓得绊倒在客厅的沙发旁,但,她并没有放弃,她再次爬起来,没命地往楼上跑去。 她一跑一跌地跑到子榆的房间里去,把门紧紧的关上,让自己躲在被窝里。 楼下有叫嚣声,也有拍门声,美羽把棉被拉紧,发现自己在颤抖。 声音沉寂了一下子,她以为自己安全了,却又听见一声诅咒和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 他居然上楼来了?他怎么上来的?难道是从窗户爬进来的?不—— 美羽的身子缩得更紧,颤抖得更为厉害,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这一切就像一场噩梦,她以为应该已经结束,却只是陷入另外一场噩梦而已! 天哪,到底她该怎么办?有谁可以来救她? 门外的脚步声依然来来往往在找她,还夹杂着尚天威的声音,他喃喃自语,说着些什么她怎么不在……刚刚明明在……又没有看到她出门……唉,不知道她的伤好了没……她到底去哪里了……好不容易找到机会…… 隔着墙,隔着棉被,他的声音飘飘忽忽,一点也不真确。 棉被里又闷又热,美羽却不敢掀开一丝空隙,仿佛尚天威就在她的面前,正在棉被外搜寻,她稍稍一有动静,就会被他当场逮住,落入万劫不复的下场。 汗水一直在流,早已把她的全身浸湿,无声的泪水与汗水和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昏沉的感觉袭击她,她仍不敢放松。 一下子,她开始恍惚了起来,黑暗的空茫顿时夺去了她的神智…… 子榆回来时是十一点半,走进大门,他感到一丝不对劲,门没锁,窗户反而全被上锁;开门的方式也很奇怪,不是美羽或他的方式;美羽的居家鞋遗落在桌脚;客厅有经过碰撞的痕迹,楼梯的把手上沾着一小片血迹;走到美羽的房间,她并没有在那里,那里没有显露出任何不平常的迹象,只是窗户开着。 “美羽?美羽,你在哪里?美羽?”他发现他的门关着,旋动门把,锁着,于是他掏出钥匙来打开门。 “美羽,你是不是在这里?”他看见床上凸起的那一团,可是,并没有回音。蓦地,他的心中升起一个令人心惊的预感。 “美羽!”他飞快地掀开棉被,看见她宛如被雨淋湿的猫咪,全身汗涔涔地蜷缩在床上。“美羽,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他捉起毛巾擦拭她脸上、身上的汗水,可是她似乎有点不寻常,无论他怎么摇晃她,她都没有被吵醒的迹象。 “美羽!”他紧张地呼唤她、摇晃她,她依然没有半点醒来的样子。 他颤抖地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她居然…… “活过来,美羽,活过来!”他发疯似地对她作人工呼吸,压挤她的心脏部位。“美羽,你不能出事,活过来!” “该死!是谁,是谁这么该死?!美羽,你快活过来!”他一再持续相同的动作,即使汗水淋漓、疲惫不堪也不停止,他想创造奇迹,他绝对要创造奇迹,他一定要为他的爱创造奇迹! 是奇迹发生了吗?是不是奇迹发生了?他发现美羽的胸部开始起伏,开始有浅浅的鼻息…… “美羽,是你醒了吗?你醒了吗?深呼吸,深呼吸。”他又把一大口氧气吹进她嘴里。 美羽在一个黑暗的空间,听见有个声音要她深呼吸,虽然在混沌不清的状态下,她依然毫不考虑地照做,因为这个声音很熟悉,让她觉得很放心、很安全。 她悠悠睁开眼,看见那个声音的主人。“呵,你回来了。” “你醒了吗?你真的醒了?”子榆把她深拥入怀,不停地在她脸上亲吻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美羽埋在他的胸怀,发现他的声音仿若低泣。“你一定很担心。”她暗暗回想发生什么事,先前的恐惧很快就传达到她脑中。令她全身不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他惶急地问道。 美羽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她听见一个声音仿佛在耳边响,像耳鸣。“你有没有听见一个很吵的声音?” 子榆依言侧耳倾听,由于刚才的情况太危急,他根本无心去理会其他,所以才没有听见这声音,现在经美羽这一提醒,才发现他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 “是电话。”他接起他的无线电话。“喂?” “子榆啊?美羽在不在?”是华伟槐。 “在啊。”子榆神情怪异地拿到美羽身边接听,因为听见华伟槐对乔雪雁说:跟你说没事就是没事。 “子榆,雪雁想和美羽讲电话,把电话给她好吗?” 子榆把话筒递给美羽。“你妈妈。”他把美羽搂在怀中,分享着雪雁的关切。 “嗨,妈。”美羽的口气很轻松,不像发生过什么事。 “美羽,你真的好好的吧?是真的哦?”乔雪雁的声音居然是哽咽的。 “哎哟,妈,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在跟人家流行恋女情结呀?才多久没见,就这么想念我,小心我的继父吃醋。”她远在他国的母亲居然感应到了!美羽感动得想哭。如果没有子榆,她恐怕再也见不到母亲,接不到这通电话了。 “没有,我只是好担心嘛,我刚刚突然觉得听见你的声音,觉得你出事了,打你房间的电话又没人接,打子榆的电话也没人接,难免会很担心嘛,你也不要嘲笑我了。”乔雪雁破涕为笑,美羽好好的,证明她的预感只是一时的神经质。 “妈……”美羽再也无法说出半个字,把脸埋进子榆的胸口,眼泪像决堤的浪潮,无法止歇。 “妈……”子榆突然觉得,如果他也有一个这样的母亲,将是上天对他的眷宠。要他叫这个陌生的字有点困难,但,他觉得她够资格当他的母亲。 “子榆……”乔雪雁居然当场不知如何反应了,子榆这样的称呼是她最大的愿望、最新的理想,想不到老天这么快就让她如愿。“我……我很高兴,高兴……可是,我只有当过女儿的母亲,没有当过儿子的母亲,不知道能不能当得好,你不用太认真没关系。”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子榆终于肯承认她了。 “有你当母亲应该是幸运的事,我也没有当过母亲的儿子,请多多指教。”他笑说。“美羽想再跟你说话。” 美羽把话筒拿过来,吸吸鼻子后,说:“妈,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很爱你?” “什么?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妈,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我很爱、很爱你。”爱要及时,如果她没有活过来,她就没有机会对母亲说这三个字,那么她这一生就充满遗憾。 “傻女儿……傻女儿……发什么神经……”乔雪雁再次又哭又笑。“你是不是想做什么奇怪的事?”她意识到女儿有些怪异,她从来不说这些恶心巴拉的话,这些话听起来像是生离死别般,挺教人生寒的。 “没有,妈,只是觉得你没有在身边,有点想你……” “傻孩子!没有就好,要乖乖的啊,别做些太危险的事。”乔雪雁又使出唠叨的本色。 “好,是,遵命。祝你们蜜月顺利、愉快。” 说完,母女俩开开心心的收线。 美羽收了线,莫名地大吁一口气,方才的情绪激动令她有些疲累,也令她忧伤不已。“我妈好可怜哟,年纪轻轻就要为女儿牵肠挂肚的。” “而你是教人羡慕的幸运儿。”他理着她的发,吻着她的发鬓。 “那是因为遇见你才会这么幸运。”她回过头亲吻他。“如果……如果我现在说我爱你,会不会太早?” 子榆的眼神灿亮起来。“不会,任何时候都是好时机,即使你遇见更好的男人,我也会因为得到这三个字而觉得无憾。”这三个字的确是他梦寐以求的,只是他不要她有任何负担。“如果你哪天不再爱我,只要留张纸条或简短地告诉我,我就能了解。” “嗯。”她点头,未来的事很难说,谁也没把握能有永远。 他用手指细细地梳理她的发,被汗水浸得湿濡的发,柔嫩地贴服着,给人喜悦,也引人心疼。 美羽蜷在他的怀中,感到无限安全,也无限温暖,绵绵密密的情感在心中此起彼落,仿佛永远也不止歇,仿佛将绵延她一生。 如果有一份这么温柔的感情灌注一生,应该是不错的。她暗暗地想。 他亲吻她的耳畔,低吟道:“现在告诉我,是不是谁来过?”他的声音低低柔柔的,像怕惊扰了她。 美羽果然震动了一下,往他的怀中缩得更紧。 “那些都过去了,从现在起,我会无论何时何地都把你放在身边,再也不让你有担惊受怕的机会。”他心疼地亲吻她苍白的脸庞,心中咒骂那该死的人一千次、一万次。“告诉我,那是谁?” “是……是……”她的眼惶恐不安地四处张望,像有什么恐怖的鬼魅在暗处窥伺。 “噢,我可怜的美羽,看你吓成这样子。”看她担心受怕的模样,他的胸口好痛。“是不是那该死的家伙?” 美羽嘤嘤哭泣起来,尚天威所带来的恐惧在心中挥之不去,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如此脆弱,以往所恃的高姿态,只是她伪装的面具罢了。 “你会保护我吗?你会不会保护我一生?”莫名地,她极需要有人保护她,渴望有人可以护卫着自己。 “会,我的美羽,我会保护你一生,用生命全心地来保护你。”他信誓旦旦地凝视着她。 同时,美羽回望着他,在他眸中有着坚定的情意,她的唇畔浮起满足的笑意。“这是我第一次相信男人,你可不能骗我。” “你可以用一生来求证我会不会骗你。”他握着她冰凉的手指,顺势将她轻拥入怀,把炽热的爱意传递给她。 “也许我会。”窝在他的怀中,美羽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于是,她安心地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子榆,子榆当场气翻了。 “该死,这该死的人渣!”他的手捶在床垫上,发出轰然巨响,可见怒气非比寻常。 “我们去找他算帐,现在就去找他算帐!”他拉起她回到她的房间,找件衣服为她披上。“美羽,我们绝不能姑息他,而且我真的不愿意这件事会造成你日后的阴影。” “这……好吧!”初时,她也很犹豫,但见到子榆坚定的眼神时,她被打动了,她知道眼前这男人是她可以信赖的。 于是,两个人往尚家出发了。 尚天威果然在听到美羽找他后,马上出来见客。 子榆看见他,不由分说地就先打了他两拳,尚天威连躲都来不及。“这两拳是教训你企图伤害美羽。”接着,子榆又赏了他一拳。“这一拳是教训你擅自闯入我家,吓坏美羽。” 尚天威揩着嘴角的血水,像只受伤的野兽般,瞪视着子榆。但是他还没有开口的机会,又吃了几拳。 “这几拳是教训你差点害死美羽,像你这种败类,当场把你打死不足惜。”本来他不想出手太重的,可是他太愤怒了,一出手就忘了控制力道,差点把他打死。 美羽掩着脸,不敢看这么残酷的场面,然而心中却有泄恨的快感,仿佛子榆的行为正是她想做,却没有能力作的。 又吃了他几拳之后,尚天威像个垂死的重病之人,蜷缩在地上,连大气都喘不得。 “我打你这几拳,你有什么话说?”子榆负着手,严厉、冷峻的盯着他,眼神像是凶残的野豹死盯着猎物,而那可怜的猎物半点逃脱的机会都没有。 闻声,尚家已有大半的保镖和打手冲了出来,见老板的儿子被揍,个个的拳掌都愤怒地朝子榆招呼过来。 “你这小子!”说着,保镖甲对子榆挥了一拳。 “住手,住手……”尚天威艰难的喝止他。“叔叔,这是我的事,你们都不要管。” 保镖甲火气非常旺,拳一出手,就没办法收住,硕大的拳头击在闪躲不及的子榆胸口,一时间热血翻腾,喉头一紧,一口鲜血从子榆嘴角溢出。不过紧急之际,他也向保镖甲挥了一拳。 “子榆。”美羽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他。 “没事,一点小伤。”他逞强地道。 “我担心你。”她抱住他,在刚刚那一刹那,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这才知道他对她有多么重要。她愤慨地反身对尚天威吼。“尚天威,如果你是个男人,就别这么卑鄙无耻!” “美羽。”子榆把她拉回身后护着。 尚天威看着她眼中的恨意,心中诧然,他从没看过美羽投给别人这种眼神,这么浓的恨意,仿佛要以命相拼似的,令人打骨髓里生寒……这是不是表示这男人对她无比重要? 她是他想爱的女人,可是她现在却拿那种令人难受的眼神看他…… 这一切都只能怪他自己。自从那丧心病狂的夜晚之后,他忽然发现自己的下流和卑鄙。他竟然只因她和别人接吻,便想出那么恶劣的手段,不但让人去把她打伤,还该下地狱的想乘人之危把她据为己有…… “我对不起你。”尚天威突然吐出这样的话,让所有人怔住。 “我真的对不起你。”他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我今早在电话中所说的都是真的,我只是想看看你,想知道你伤势好了没,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美羽不相信,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她紧偎在子榆身后,面对尚天威每靠近一步,她就多一分紧张。 “你别再过来了。”子榆的眼中饱含敌意。 尚天威霎时停住脚步。“你听我说,我一直想去看你,可是又很害怕你不肯见我,所以,我每天在你家门外等候,希望能看见你出门,看见你的伤已经痊愈。可是,我等了这些日子,你都没有出门,我不禁担心又害怕,怕你有什么…… “直到今天早上,我看见他出门,心中想着,如果你的伤痊愈得慢,一个人在家一定不方便又孤单,才想去照顾你。” 子榆和美羽偎在一起,对他的话持质疑态度。 “我拒绝了,我什么都拒绝了。”美羽非常决绝。 “我知道你拒绝了,可是我按捺不住想见你的冲动,毕竟我会那么恨你,是因为曾经那样的爱过你……”尚天威痛苦地用双手捣住脸。 “这不是好借口,你不能因爱生恨而想去伤害别人,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按捺不住,美羽差点就死了,她躲在我的房间里,以棉被盖住头,差点把自己闷死了!”这件事让子榆非常愤怒,让他非常想把这人渣一拳打死。 尚天威一脸惊讶和沉痛。“美羽,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你叫一个差点被你使计伤害的弱女子,如何再相信你?”美羽对他吼,现今她已经能面对这件事,是子榆给她的安全感,让她变得勇敢。 尚天威一脸惭愧地垂下头,他慨然认罪,他知道错了,他早就知道错了。 方才的一席话,听得保镖甲狂怒不已,见尚天威又是一脸忏悔,他更是火大。“你现在到里面给我跪着,你父亲回来之前不准起来。” 尚天威没丝毫反抗就照做,可见保镖甲的地位和其家教之严。 保镖甲发落好尚天威,信步走到子榆和美羽的面前。“刚才那一拳是场误会,我向你道歉,那小子罪该万死,感谢你的手下留情。”他对子榆说,态度坦荡磊落,他又转头面对美羽。“这位小姐,让你受伤又受怕,实在非常抱歉,医药费就由我们负责,再让我们择期设宴以表歉意。” “不……不用了,只要他别再犯就好了。”美羽对这种结果有说不出的意外,想不到这壮汉如此明理。 “你不用客气,再客气下去就是不给我们面子……” “不用,真的不用……”她不想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唉呀,小姐……” “她说不用就是不用,我们不混黑道,所以黑道上的惯例对我们不适用,这件事就这样一笔勾销,希望此后他不要再纠缠不休。”子榆果断地告诉保镖甲,那气势令人折服,使人不得不遵行。 “就这样,我们走了。”说着,子榆拖着美羽的手,走出尚家。 这件事终于结束了,美羽大吁一口气,心中的阴影一扫而空,她迫不及待想拥抱阳光,而她发现,有子榆的地方就有阳光,他是她的阳光。 第八章 子榆的工作终于到了最后阶段,为了使发表会更臻圆满,他必须到台北去住几天,一直到整个发表会结束。 “美羽,等一下去整理行李,和我到台北去。”早餐时,子榆对美羽说。 “去台北为什么要整理行李?”太奇怪了,她每次同他去台北,都是一日来回,这次为什么要准备行李? “这次我们要等发表会结束才能回来。”他解释道。 “这么多天?我不要去好了。”现在她的伤已经复原到不足以影响到行动,丑陋的伤痕也不再影响她的美丽,她又可以到处去玩、去跑客户拉生意,没有子榆在,她可以自己打发时间。 子榆板起脸来。“不行,你一定要跟我去。” “不要,我已经好得差不多,尚天威也不敢再来骚扰,我可以自己过日子了。”她坚持可以恢复以前的生活。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不放心留你自己在家。”子榆也很坚持,声音不自觉就大了起来。 “我说没关系就是没关系。” “我说过,不管到哪里都要把你放在身边。” “我也说过,你不可以干涉我的行动,之前那是非常时期,现在戒严已经解除,不可同日而语。” 子榆拧起眉来,这小妮子今天发什么牢骚?之前不是都没异议吗?“难道你已经不想再和我在一起了?我以为我们的感情已经非常稳定。” 美羽不以为然,一时脾气也扭了起来,故意说着反话。“整天腻在一起,你不烦吗?” 原来是因为太过如胶似漆,令她产生厌烦,子榆一脸挫败地说:“好吧,我知道了。”尔后没事人般地继续吃着他的早餐。 就这样?美羽心中泛起一股奇怪的失落感,她明明只是说说,也没特别拒绝与他同行啊!为什么当他答应时,她反而感觉到心有一丝的不舍与疼痛? 也许只是过渡时期的不适应罢了。她告诉自己。 早餐既罢,子榆到他的房间去整理他简单的行李,美羽则去拟自己的玩乐计划,她要尽情地和朋友去喝咖啡、跳舞、唱歌、看电影,把这些日子行动不便的闷气发泄出来。 “这是我住的旅馆电话和房间号码,如果有事,打电话给我。”临走前,子榆给她一张便笺,上面写着几串数字。“噢。”她接过纸条,顺手放进皮夹里。“你慢走。”她刻意装出潇洒态度。 子榆真的走了,当他的车子从院子呼啸而去时,美羽莫名其妙的走到窗前目送它扬长而去,心中泛起一股酸楚。 神经!望着他下车来关上庭院大门的身影,美羽取笑自己,她几时为一个人这般放不下过? 关上窗户,她找出电话簿,拨下一串号码,定下康复后的第一个约会。 pub里奏着动感十足的摇滚乐,舞池里尽情摆动的人们像久禁出柙的动物看见阳光,大有除非倒下,否则绝不停止的况味。 美羽也在其中,也像宣泄什么似的大力挥霍自己的体力。 舞池里五彩缤纷、明灭不定、奇诡的灯光闪过每个人的身上、脸庞,美羽能看见她的友伴们在对她微笑。 她也对他们微笑,舞池里的每个人仿佛都在微笑,只是那些笑对她来说都好遥远。一如她置身这热闹喧腾的人群里,却异常地感到孤单。 这已经是子榆走后的第三个夜晚,记得第一个夜晚,她在卡拉ok唱着她最喜欢的歌曲,和所有人肆无忌惮地笑闹,心中却莫名的叹着气;昨夜,她在电影院看着据说是史上最爆笑的电影,全场笑得东倒西歪,她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dj不断播放快节奏的迪斯可热舞,陌生的人影在身旁不断变幻他们的位置、舞步,无论多么拥挤,在她的感觉中都无比遥远,她想要融入他们,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就像无论她如何想挥开脑中那纠扯的身影,却怎么也办不到。 子榆的身影夜以继日盘旋在她脑中,早上起床,她会想起他做的早餐,和那默默付出的模样;走在路上,她想念他扶着她的感觉;走入超商,看见忙碌的柜台人员,她也会想起他工作时专注的神情;就连临睡前,她甚至会因想念他的吻而泫然欲泣…… 家里处处充满他的身影,到处有他的足迹,那没有使她好过一些,寂寞甚至如影随形地跟随她,无论她到哪里、在做什么,都能发现它的踪迹。思念宛若一把锥心刺骨的利剑深深地折磨着她。 直玩到午夜,美羽才由友伴护送回家,回到家里面对着一屋子的寂寥,她心底深处的寂寞忽地全涌了上来。 她想念他,真的好想念他。她紧紧地环抱住自己,才发现眼泪不知何时已滴落在地板上,一颗,两颗,三颗……寂寞与思念渐渐扩大成一圈水池,逐渐地将她淹没。 她好想见他,见到他的笑,他的样子,他的种种表情,即使是生气也没关系,她就是想见他,好想,好想…… 天哪,她为什么会这么想他? 想见他为什么不去找他?这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火速地从她脑海中闪过。 对,为什么不去找他? 她慌乱的翻着随身携带的皮夹——几乎是略带颤抖的——她怕子榆留的那张纸条早已被她随手丢掉…… 找到了!谢天谢地,它没有遭遇任何不测,谢天谢地!美羽把那小小的纸条按在胸口,无以名状地感谢上天。 她飞快的关好门窗,打电话给计程车公司,冲出大门,毫不迟疑的往纸上所写的那家饭店而去。 工作结束时已经凌晨两点,子榆回到饭店时早已超过两点半。 他已连续三天这么晚回来,工作不但繁多,还要四处奔波,由于所有的事都事必躬亲,他每天都恨不得自己有四只手或更多,而这种情况至少要持续一个星期。 美羽没有跟来是明智的抉择,否则这样的生活,她怎么吃得消?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上床睡觉了? 唉,又想起她了,真拿自己没办法,不是被甩了吗?怎么一再地想起她? 他把外套、衬衫随手丢在桌上,径自走进浴室去梳洗;可无论他做什么,脑海中全萦绕着她的身影、他全心全意挂念着她,唉,不知她是不是找到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待洗好澡,他懒懒地将自己抛进大床中,但心中的思念令他不得安宁,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哎!也许明天又要带墨镜出门喽。只有不断的工作能让思念不来缠心,可是每到夜晚,它就出来啃噬他、纷扰他,搅得他澈夜难眠……是谁令他如此深受折磨?难道是因为他放爱太多?纵容太过? 不知美羽是否也和他一样,因思念而彻夜难眠?哦,别想,不能想,只怕答案会令他心伤。 他不能为这件事心伤,他答应不给美羽带来任何压力,不管她的想法如何,他绝不为她带来压力,一段感情是不该有压力的……也许他现在该感谢她给他那么多美好回忆…… 唉,好难,这件事怎么说、怎么想都很容易,做起来却难如登天,唉…… 子榆翻来覆去早已换过不下一百个姿势,那深深的睡意在浓浓的思念中,却仍找不到栖息的角落,只能兀自苦苦哀鸣…… 可怜的他同时受到两个折磨,一个是猖獗的思念,一个是身体的疲累。 就当他对这种情况无计可施之时,电铃突然响起,让他的头痛也来参一脚。 “谁?”他披上睡袍,走到门旁。 外面没有回音,却传来的奇怪声音。 “是谁在外面?”打开门,他看见一个泪人儿。“美羽?”他把她拉进来,她一头栽进他怀中。 “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他拥紧她,心底那份思念因而得到满足,可是,他并不想只拥抱她。 美羽抬起泪眼来。“我并不想哭的,可是我忍不住……我好想念你……”她慌乱地踮起脚尖来亲吻他。 子榆回以相同的思念之吻,而这一吻一发不可收拾,他们都不能满足于亲吻,他们想要更多,想要让自己得到更多的满足,更多、更深入、更肯定的满足…… 不知何时,他们已双双倒在温暖舒适的大床上,两人都衣衫半褪,而他们对彼此的探索都没有停止的打算,汗水与激烈的喘息都不能阻遏他们对彼此的想望…… “美羽……美羽……你确定吗?”他在呻吟中再次征询她的肯定。 “你……不确定吗?”她拉他贴近自己,以吻回答他的问题。 子榆温柔地吻上她完美的曲线,她的肌肤晶莹剔透,柔软而富弹性,无一不完美,他想慢慢地品尝她的滋味。刚才的节奏太激烈,这次他把节奏缓和下来,带着虔诚膜拜的心情,欣赏她的美。 他的节奏缓慢,美羽心中的欲望却不曾稍减,在前所未有的滚烫烧灼她的同时,也带来不可思议的愉悦,这两种全然不同的感觉在她体内激起一波又一波的情潮,时而激烈、时而温柔的冲激着她,她浸淫在这绝妙的感觉中,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享受。 可是,这种享受并没有持续多久,当子榆加强他吻的力道、手的力道,那灼烫与愉悦变成极端的折磨,她不自觉的呻吟、蠕动起来…… 深刻的折磨让她向子榆求救起来,她知道他一定有办法解放她,他一定能…… 突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她咬住子榆的肩膀,泪水从眼角滚落,可是在那之后,是出乎她所想象的…… 她攀上更愉悦、更美妙、更难以言喻的……天堂。 在天堂中,她由不识人事的女孩蜕变成女人。 激情过后,他们紧紧相拥,汗水浸湿彼此,他们并不在意。 子榆爱怜地轻吻着她,没有稍停。“我……我应该更温柔……”他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把她圈在自己的怀中。“你带给我很多新奇的感觉,也许我该说……承蒙你照顾了。”美羽羞红了脸,更埋入他赤裸的胸膛中。 他抬起她潮红的脸来,温柔爱怜地吻她。“从今后,我可不可以把你占为己有?” 美羽有一刹的讶异,但随即漾满羞赧的笑意。“我的心早就被你占据了。”还有什么不肯定的呢?她是这么爱他,这么需要他。 子榆深深吻住她。“不管这句话说得太早或太迟,我爱你,美羽,从今后,你是我的,我会以生命来爱你。” 美羽因他的话喜极而泣,被终生呵护的幸福在这一刻深深笼罩她。“我也要爱你一生,绝不再傻傻的离开你,不再傻傻的放掉手边的幸福。”她回以感激的吻。 “要不要告诉我,为什么大半夜跑来?” “我很想你嘛。”她修长的手指在他健硕的胸膛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画着。“没有你在身边,做什么都没意思,子榆,我以后可不可以都跟在你身边?” 他也依样画葫芦在她胸前画画,惹得怕痒的她闪躲连连。“我很高兴听见你这么说,可是我怕你会吃不消。”他没忘记他才刚在庆幸她没有跟来过这种非人的生活。 “我不怕,我可以帮忙的,别忘了,我也是学服装设计的。”她抬眼,认真地看着他。 “我会舍不得。”滚烫情潮再次席卷他,他含上她胸前的蓓蕾,惹得她惊喘一声。 “我……我也会……舍不得……你……”美羽微弱地呻吟着,身子在他的舔逗之下,变得极为敏感。 “可以吗?美羽……”他注意她的反应。 “只要别……别再弄痛……我……” “哦,我的美羽,我最爱的美羽。”他更深的吻住她,尽情地在她身上布下激情的火苗。 他们再次让心与身交缠,陷入无边的温柔缠绵,共同经历更大的折磨,一起奔赴更美妙、更不可思议的激情天堂。 “把布幔弄好,小心聚光灯,小心电线……” 下星期服装秀就要发表了,会场至今仍是一片混乱。 “设计师,我的衣服有问题……” “设计师,这只袖子太奇怪……” “设计师,这里能不能修改一下……” “设计师……” “设计师……” 今天是正式彩排的日子,所有的模特儿都到场试衣,会场显得热闹非常。 “设计师,你看我这件裙子……” “好,等一下我帮你看。”子榆坐在缝纫机前,忙着修改一些小细节,因为刚回国就被委托这场发表会,他来不及组成工作室,所以琳达把习惯往来的工作人员大批调借给他,替他完成大部分的作品,可是一些小细节就全靠他了;只是国内环境与国外相去甚远,令他工作起来备感辛苦。 “设计师,请你来看看聚光灯的位置会不会影响演出的舞台。” “设计师,请你来看看舞台的布置……” “设计师请你来听听衬底的音乐……” 各方面的设计师都非常尽职的来要子榆肯定他的布置,因为负责人琳达小姐交代过,这场发表会非比寻常,所有的事都必须要经过设计师的确认、同意。 “好。”子榆才从缝纫机中起身,旁边那些等着修改衣服的模特儿,全不悦地抗议起来。 “是我们先的,应该先把我们的衣服改好,我们可是很忙的,等一下还要赶场。” 在国内还没有基础的设计师就是这样,用模特儿必须找名设计师的空隙;只可惜他向来合作的拍档在这发表会旺季,都有工作在身,无法和他同来,如果那些合作多年的模特儿、灯光师、场景布置设计师都能来,一切都会简单很多。 “我来帮忙。”美羽看见他这么忙,心中也想帮忙,只是不知从何帮起,现在好像有机会了。 子榆看她一眼,把手上的衣服交给她。“就拜托你了。” “不行,怎么可以随便找一个人来改这些作品?”好像这样会降低服饰的价值似的,模特儿们纷纷抗议起来。 “她是服饰界的明日新星,谁说她不能改我的作品?你们会是第一批穿到她的作品的人,回去请自行谢天谢地一番。”子榆的手按在美羽的肩膀上,那力道不强不弱,刚好够给予她信心。 听见设计师这么说,模特儿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扁扁嘴了事。 “就照平常的方法去改。”他给她打气,顺便在耳鬓偷得一吻。“如果她们欺负你,我回来时告诉我。”说着,他往前台去,美羽则开始为那群模特儿修改起服饰。 这些衣服看起来,仿佛不是出自人类之手,不管是风格设计、布料选择、车缝、熨烫、洗染方面,都有种令人敬畏的力量,好像它们由天神所设计,由众多天使编织而成,不小心落到人间来的! 美羽很仔细地车缝着,怕不小心弄坏这些特别的设计。 “喂,你是不是jack的女朋友?”有人问美羽,态度是轻佻不客气的。jack是子榆的英文名字。 “是。”美羽并不否认,如果这些人想来挑拨他们,她们恐怕打错了主意。 “你的眼光不错,不过他的眼光稍差了点。” “谢谢你哦,这点我和他都很清楚。”美羽很用心的在工作,而且她的动作很快,专科生的身手可不能被人瞧扁。 “既然你们早就知道,为什么他还要和你在一起?”她们对她的反应感到非常意外。 美羽耸耸肩。“也许他当作在做善事吧。”想对她施展蜚短流长的招式?恐怕她们要失望喽! 她们对美羽所表现出来的自信,感到非常不可思议。“话再说回来,难道你不怕吗?这个圈子美女如云,他迟早会移情别恋的。” 美羽递出一件改好的衣服。“再试穿看看,不行再来改。”她又拿过一件,她的动作越来越快。“无所谓,当他移情别恋时,也是我另择良木而栖时。”没有人规定谁必须为谁死心塌地。她不怕他移情别恋,因为她知道他不会。 好像她为他们的恋情练就金钢不坏之身似的!大家对美羽处之泰然的态度非常意外,到底他们的感情稳固到什么程度? “是吗?那你为什么还要在这里为他工作,他表面虽然没有移情别恋,暗地里却常给我们暗示呢。”有人随口挑拨着。 “哦。”这是美羽的回答,她顶多相信是这些女人在暗恋他,说他看中这些人,她是不会相信的。 “你应该知道吧,就是那种……那种很……不能让人知道的暗示……”说完,她们暧昧一笑。 “上床的暗示吧?他有跟我说过,你们到他家里去讨论服饰的事时,好像有上床。”美羽随口一说。既然她们要她误会,她就来个心知肚明,看她们怎么办。 “你知道了?”女人们的口气惊异得大嚷起来。 “他跟我说啦,他说你们的技巧都还不错,还说在结婚之前要我多向你们学习。”她手边待改的衣服也差不多,看看忙得不可开交的子榆,他也刚好看见她,正带着笑容向她走来。 子榆从背后搂住她,看见她手中的工作刚好完成。“忙完啦?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会过劳死。”他在她的唇畔印下一吻后,转而吼向一旁看戏的模特儿。“看什么看?还不快去试装?!排演时间快到了!” 模特儿们一哄而散。 “在跟她们聊什么?”他在她的耳畔轻问。 “在聊你的移情别恋。”美羽俏皮地笑笑。 “啥?”子榆跟着失笑。“怎么说?” “她们说你和她们有暧昧关系。”她倒要看看他怎么辩白哩。 “我跟她们?噢,你千万别听她们胡闹,我跟她们半点关系也没有,你千万别相信。”子榆着急起来。“别人怎么认为我不在乎,你一定要相信我。” 美羽窃笑着。“可是我不信也不疑。” “不可以,你一定要相信我,你只能相信我。”他的心被她紧紧地揪在手中,她的任何不确定都会使他疼痛难挨。 美羽看他这样子,终于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子榆一看见她贼兮兮的笑容,心中马上明白是她的恶作剧。“是你说的?你说我和她们有暧昧行为?你害我这么提心吊胆!”他用双臂把她夹紧,以示惩罚。 美羽边笑得花枝乱颤,边挣扎。“她们支支吾吾的嘛,我只不过替她们把不敢讲的话说完……哦,你的反应很可疑,是不是作贼心虚啊?” 子榆气得说不出话来。“我要咬你的耳朵。” 美羽很快就逃脱了。“你是巫婆的儿子啊?哪有人喜欢咬人家耳朵的?不可以再咬我的耳朵。”他每次都乱咬她的耳朵,真是怪癖。 “不管,反正我就是要咬,谁叫你乱听又乱说。”他拔腿追逐她。 “我也不管啦,是你太出风头,变成美女们的话题,错不在我。”美羽闪躲不了多久,就被子榆抱在怀中。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把自己弄丑一点。”他才不在乎自己的外貌如何呢! “神经病,有那么帅又有才华的男朋友,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不喜欢?”她水灵灵的眼与他炯亮的眼相视,无限的情意在彼此间交流。 美羽偎进他的胸怀,她好爱、好爱他。“我们还谈到一件事哦。” “什么事?”他的脸颊磨蹭她的发、她细致的脸。 “她们认为你和我交往太可惜。”她引颈翘望他,眼中有丝惋惜。 “谁说的?”他怕这伤害到她,任何女孩子听到这种话都会受到伤害。“没有的事。” “你知道我怎么回答的吗?”她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不枉她对他那么深的信任。 “你先跟我说是谁向你说这些的。”他比较在意谁伤害她。 美羽径自不理会他。“我说,你在做善事。” 子榆终于知道她真正的意思,露出会意的笑容。“你哦,真是淘气。” 美羽开心的笑起来,不可言喻的默契在彼此间交流,缠绵的情意很快就让他们陷在彼此的热吻里;直到有人惊扰了他们的甜蜜—— “设计师,麻烦你来看看配饰。” 子榆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美羽。“我们又要开始忙了。” 美羽欣然应允,她爱他,愿意与他同进退。 所有的准备告一段落,正式的彩排终于在焦头烂额的忙碌下开始了。 舞台上灯光明灭不定,似急而缓的节奏不停地流泄着,模特儿们依不同的服饰踩着不同的台步,在聚光灯下展露充斥个性之美的下一季服饰。 那些秋季服饰有的华丽、有的随性、有的坦率、有的居家、有的则充满秋天的萧索气息,其中散发着无以名状的极端个性化风格,又蕴含一股难以形容的魅力,几乎可预想它即将得到热烈的回响。 子榆坐在台下,手中握着笔,边观看排演、边做笔记。 他的手动得很快,他的神情很认真,所有的精神全凝聚在舞台上那群模特儿身上,他的眼神冷静、犀利,带着洞悉一切的魄力。 美羽坐在他的旁边,觉得她的精神和他一样紧绷、严肃,可是她喜欢这样的他,她喜欢认真的男人,认真的男人总在不经意中散发着毫不矫饰的原始魅力,尤其他这么认真、热忱。 最初的总场排演结束了,子榆像个电影导演似的跳上台去喊卡。 “你,把台步走一遍。” 那模特儿很专业的重复刚才的台步。 “脚步要再大一点,这套吉普赛装的节奏很强,你要把脚步跨出去。回身可以放慢,营造出流浪者那种随性的味道……” “你的手摆动太大,居家虽然随意,不至于太放,应该是温柔的感觉……” “注意脚步……” “抓住你的节奏……” “把个性表现出来……抓住个性的表情……” “灯光,请你先打亮,再慢慢消减它的强度,到后来变成和衣服同色系……” “音乐,再强烈一点……” 子榆忙得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他一一指正着方才工作人员的不足,忙着表演最后的定案,也是最初的练习,毕竟下星期就是成败的关键,这一个礼拜是最重要的。 美羽一直在旁边看他忙碌,他忙成那样,她实在心疼,但,她又没有半点帮得上忙的地方。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的认真与热忱,使得跟他工作的人也认真热忱起来,而每当他回头发现她注视他,一定会对她露出温柔的笑容。 忽然有个熟悉的身影走近她。“嗨,美羽。”是琳达,她刚从舞台上下来,她的表演可圈可点。 “你好。”美羽向她打招呼,由于她是这场发表会负责人的关系,美羽常和子榆与她碰头。 “怎样?初步看到这场秀有什么感觉?我看你看得很认真,似乎是内行人。”琳达拉她到一旁坐下。 “很好。我不知道子榆的风格是这样子,老实说,满吃惊的。”当画上那些虚构的东西,活生生的以超乎想象,又近乎完美的风貌展现在眼前,即使那不是她的作品,她也能感受到那种非凡。 “我也很吃惊,他的构想超乎我的认知与想象,这是我所表演过最特殊的作品。”琳达对这次发表会抱持非常肯定的态度。 美羽微笑着,她对子榆受到这样的肯定感到与有荣焉。 这时子榆已忙得差不多,他信步走过来。 “我们一致觉得这么好的作品不在人类的能力范围内,老实招来,你是不是获得什么神助?”琳达和子榆打哈哈。 “要是有个神只愿意来帮帮我就好了。”他抱起美羽,自己再坐在她的椅子上,把她放在他的腿上,让他们能拥有彼此,也让他们同时受到琳达的注意,不遭到任何形式的冷落。 “怎么?还不满意啊?”琳达颇感意外。 子榆的眉头纠结起来。“感觉不太完美,好像少了什么。”这是他所烦恼的。“这是以季节为主题的秀,家居的、流浪的、华丽的、寂寞的都有,可是又觉得少了什么……好像句点总不够完美……不够让人惊艳……”他不太能掌握少掉的是什么。 “现在再设计也已经来不及,离发表会只剩一个星期的时间……你也别再烦恼了,把眼前的做好比较重要。”琳达劝他别再管那些,眼前已经很令她满意,她不希望他再为那些难以察觉的缺失伤神。 “我尽力。”要他放弃很难,他是对自己的作品极力追求完美的那种人,如果明知作品有缺失却没去补救,他心中会有遗憾。 “就这样啦,这些日子你也忙坏了,先回去休息吧。”像专程来放子榆假似的,琳达说完,就径自走了。 把美羽按在怀中,子榆暗自沉思着,他的作品中到底缺少什么?而他还没表现的是什么? “你还在想?”美羽从他怀中钻出来。“别想了,难得放假,我们去玩,来台北那么久,都没有去逛过街,我们去逛街吧。”她拉着他,一路跑出会场。 第九章 -------------------------------------------------------------------------------- 子榆和美羽回到旅馆已经是半夜,他们除了逛街外,还去逛台北有名的小吃、夜市,只是不管他们去哪里,眼睛都绕着服饰转就是了,一方面是因为子榆是个设计师,美羽是服装科学生,两人对这方面有相同的兴趣,另一方面是因为美羽二年级的毕业展,为了替专科生涯划下一个完美的句点,她正努力吸收各类的名家风格,以激发自己的灵感。 逛了好几个钟头,这小俩口此刻正双双泡在浴缸里,藉温热的热水消除一日的疲劳。 “你知道吗?逛了那么多服饰街、沙龙工作室、婚纱公司,我还是觉得你的作品最棒。”美羽掬起一把泡沫往子榆脸上抹,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从会场出来后,子榆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她知道他还是在为发表会那个难以察觉的不完美伤神。 “有一家婚纱公司的礼服设计得很不错,我把它的样式记下来了,有机会我画给你看。其实有些少淑女服饰也不错,是最新流行的款式,我觉得少淑女装有越来越短小轻薄的趋势……” 子榆还是没有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他沉浸在那个没有出口的世界。 美羽气得嘟起嘴来。“喂,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你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行不行?”她把水泼在他头上,害他吃惊得打个哆嗦。 “你在做什么?”子榆回过神来,反射性地以牙还牙。 “叫醒你呀!”美羽回泼他更多的水。 他露出顽皮的表情。“好啊,你用这种方法叫我!”倾身把她压入水中。 “哇,杀人,杀人了——”没想到他会用这一招,美羽一浮出水面就大喊,并且还击,只是她很快就又沉入水中。 “看我怎么修理你。”子榆笑闹着,又把她按入水中。 “可恶,我不是好惹的哦。”美羽一个翻身,反败为胜。 他们在偌大的浴池里玩耍起来,最常被压入水中的还是美羽。 “给我记着,我会记仇哦。”美羽大声笑闹。“小心哦,最毒妇人心……” 子榆又将她按下,这次他也把自己埋入水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吻住她。呵,他最爱的人、他最爱的身体、他最爱的每寸肌肤…… “美羽……”他亲吻身下那娇羞的容颜,那是他今生的最爱。“如果我现在向你求婚,会不会……太早?”这句话他早就想说,只是一直以来不是忙得忘记,就是找不到时机。 “也许不会……也许会……”美羽低喃着,激情过后的安适与疲惫同时充斥在她体内,她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不愿做。 子榆亲吻她诱人的唇畔。“我想为你设计婚纱,让你穿着它,成为全世界最美丽、动人的新娘。”他的脑中顿时浮现一套婚纱,最好的布料、最美的款式……这所有一切都是最适合她的。 她浅浅地回应他的吻,神情飘忽。“穿着你设计的婚纱,嫁给你,应该是不少和你交往的女人的心愿吧?”那是多美的梦啊!只是,那对她来说似乎是非常遥远的事。 “你呢?是不是你的心愿?”还没有等到美羽的回答,子榆像想到什么似的猛地起身。“对了,就以新娘礼服为压轴,对,就以你的礼服!”他找出笔来,振笔疾书,一套礼服的雏形已经展现出来。“这一套只有你能穿,只给你穿,别人休想碰到,我要亲自为你选布料,亲手为你缝制,为你穿上……美羽,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你设计,都是你最喜欢的,你要穿着它,为我画下这场发表会的句点,你会是全场最引人注目的焦点……美羽?”他回头,看见她已经沉沉睡去,甜睡的脸庞泛着一抹嫣红,是他最爱的模样。 他更加快速度把画完成,钻入棉被,把她拥入怀抱,睡梦中的她向他偎近,他在她的额头印上一吻,抱着她一同入眠。 美丽的梦在有她的夜晚出现在他的梦中,他今生都离不开她了。 好不容易有机会放慢步调喘口气的子榆,突然又忙碌起来,奔波在各大布料进口商间,寻找他心目中最完美的布料;国内没找到,他也不惜花费心思出国去找;找到理想的布料之后,他又把自己关进向琳达的朋友借来的工作室,把自己忙得暗无天日。 美羽一头雾水,他不让她跟着,也不告诉她关于他的计划,只让她在每天的发表会排演时看见他。 排演完后,他们照例共进午餐。“你在忙什么?发表会的筹备工作不是已经就绪了吗?”这句话在她的口中,已经重复不知几次。 子榆又回过身来对她笑、吻她,每次她一问,他就吻她。“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有多快?我现在可以知道吗?”美羽的神情就像广告中那个期望忙碌父亲陪伴,而问出“明天可不可以”的小男孩,殷殷的期盼显露无遗。 “在一个星期内,你会得到你所要的答案。”他亲吻她的不安。在这段期间,他连合眼的时间都没有,他舍不得让她为他担心,也舍不得让她和他过同样的日子,她是他的宝贝,他不会让她吃苦。 一个星期?那是不是表示他在一个星期内都不能抱着她入眠?他已经好几天没和她同床共枕,不知他是不是已另结新欢?“我会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也许。”他对她笑,笑容中满是莫测高深。 “噢。”被她猜中的机率增加百分之五十。“不能透露一些吗?我不想当最后知道的人。”她的神情略微沮丧,可惜子榆并未看出来。 “唔——”他在考虑要透露多少。“我在赶工缝制一套最重要的礼服,因为最重要,所以我必须亲自完成。”他扯了扯嘴角,暗忖:如果她记得他们那一夜的交谈,她就能轻而易举地联想到这礼服是为她缝制。 礼服?是谁的呢?也许他在为他心爱的人缝制礼服……而这人恐怕不是她,因为这种事如果她是最后一个知道,那么不必费太多口舌询问,事实已证明,他已经对自己失去热度…… “那你忙吧,我今天就回台中。”她向来识相,绝不成为他人的负担和阻碍。即使她会因此心碎而死。 子榆诧异地望着她。“为什么要回去?是不是生气了?”他伸手去拨开她的发,以看清她的表情。噢,看来她不是没听到他的话,就是已经忘记;不过,他想给她一个惊喜。 美羽一径低垂着头,她的心情很复杂低落。 “美羽。”他把她抱到自己怀中,小心仔细地呵护着。“我最近太忙,忙得没时间陪你,你一定要谅解,不要自己胡思乱想,好不好?” “好……”只要她还是他最宝贝的人,那就足够。她不能接受即将失去他的事实,她无法想象没有他的日子会如何孤单……啊,她几时沦陷到这种地步的?她以为她永远也不会有这一天。 “我爱你,美羽,你要记得,我永远爱你。”他的脸颊贴着她的,爱的讯息在彼此间交流。 这爱的感觉是真的、还是假的呢?为什么仍然这么真实?美羽不知该相信他,还是自己的猜测? “我会永远记得,我也爱你。”她纤细的手爬上他的脸,他的黑眼圈好浓好浓。“你要保重你自己,别累坏了。”她亲吻他的黑眼圈,真的好心疼,好心疼。 “你也是。”他一直是牵挂她的。“只要完成,我就会回去旅馆找你,你要乖乖的等我。” “好。”她一定等他,等他回心转意。 又是孤枕难眠的夜。 美羽在偌大的床上辗转反侧,思念、寂寞和心痛同时在心中、脑中纠结。 她想念子榆,比先前更想念,想念他的笑、他的声音、他的吻、他的拥抱、他的感觉、他的认真,他的所有、所有…… 可是,他现在不在这里,也许他正在别人的床上,那里也有一个女孩爱他,爱他的身体,爱他的拥抱……他对她絮絮低语,对她说爱她…… 席卷而来的心痛令美羽忍不住嘤嘤哭泣,不要!她不要他去爱别人,她不要他在别人的床上,她不要…… 他要她相信他、等他,她也很想这么做,可是,她做不到,她试过千万种方法,就是做不到! 她又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这几个头痛的夜晚都是它助她入梦,可是它的功效越来越低,本来半杯就能入睡,现在要两杯,如果子榆再不回来,她可能会变成酗酒族。唉,她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怎么荡然无存? 烈酒才像火一样烫过咽喉,酒精才侵入清醒的神智,电话却像被踩到尾巴般鸣叫起来,美羽信手接起。 “喂?”她的声音似乎不太稳定。 “美羽?” 咦?是子榆的声音吗?她清醒了一些。“子榆?” “你睡了吗?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礼服今天晚上要完成了,终于赶得上明天的演出,你明天一定要来。”子榆非常兴奋,他最重要的礼服即将完成,他与美羽的相思和分离,终于得以止歇。 “礼服要完成了……”一股绝望升上美羽心底,那与告知她处刑的日期无异。“你何必要告诉我……” 子榆对她的冷淡反应相当意外。“你怎么了?你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明明说过爱我……”啊,好难受,她为什么哭不出来? “美羽?你在说什么?你……你是不是喝酒了?”子榆在电话那头着急起来。“美羽?” “你明天不会再见到我,不会……”她心情低落,胃里的酒精也跟着开始作怪。“我要离开你,我真的要离开你!”她终于把长久以来积压在胸中的痛苦呐喊出来。 子榆无比惊慌。“美羽!你怎么了?” “我要离开你!”吼完,她把电话甩开,一头栽到床上,不料身体的动荡太大,一股胃酸从胃里涌上来,吐了一床秽物。 美羽一无所知地沉溺在那个恍惚的世界。 “美羽?!美羽?!”子榆担心得无以复加,丢开手中的工作,飞车疾驶回来。 才二十分钟的时间,忧心的子榆已经出现在美羽身旁,他看见被丢在一旁的电话,也看见桌上的威士忌、床上的秽物,还有睡梦中仍发出痛苦梦呓的美羽。 他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睡得不甚安稳的她,心中千转百折,甚为挣扎。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谁造成她的痛苦?她为什么想离开他?难道她不再爱他?是不是她心中有什么挣扎?所以要借酒浇愁?难道是他的爱造成她的痛苦? 她说要离开他,是不是她早就有此打算?为了不伤及他,她是不是喝了酒才有勇气对他说? 他该怎么办?专程为她设计的礼服就要完成,她却不再爱他,那套礼服还有完成的必要吗? 那是他爱的见证,他几天几夜不眠不休赶工完成的心血,爱如果没有了,他这些心血还有没有价值? 他把手埋入纠结的发中,心中悲恸不已。 挣扎了半晌,子榆做出决定:他要完成那套礼服,无论如何都要完成,把它送给美羽,即使她不是为他而穿,即使她打算穿着它和别人走入礼堂,他也要祝福她…… 就这么决定了,他要完成它。他起身,想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就在举步时,他看见沉睡中的美羽…… 他依然下放心她。 他抓起一件外套为她裹上,把她抱上车,今晚要委屈她睡在工作室了。 唔,阳光怎么会这么刺眼?美羽醒过来时,觉得阳光刺得眼睛睁不开,连忙拿手挡住。 “醒了吗?” 她听见子榆温柔的声音,感觉到他习惯印在她额上的早安吻,觉得幸福又眷顾了自己。 只是……她没忘记今天是礼服完成的日子,也是宣判她与他分手的日子。 “快起来吧,发表会要开始了。”今天是正式发表的日子,她的出现很重要,关系到整场的成败。 “我不去。”她猛然起身,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一跳。“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眼神所及全是缝纫用具、机器,空气中充斥着合成布料和浆烫的味道,她就睡在一堆布料旁边的地上,地上铺着睡袋,身上盖着子榆的外套和一匹厚重呢绒布。 “这里是工作室,昨晚你醉了,我不放心,所以就将你带来了。”子榆边解释,边忙碌着,像在收拾东西。 “你怎么可以擅自把我带来这里?”啊,她的好风度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在子榆面前,她总是找不回最初的自己? “别生气好吗?我只是不放心你,想把你放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子榆平静地回答,他知道自己也许已没有这么做的资格了,但就让他再放纵一次吧!“和我一起去会场,求你!” 哼,花言巧语!他这么做无非是想不着痕迹的要她自行离去罢了。问题是,她想离去了,他为什么就是不成全她? “如果你对我已经没有感情,只要告诉我,我就会自动消失,为什么你要这样苦苦相逼?难道这就是你对待我的方式?”存心让她痛苦而死吗? “我对你没有感情?”子榆一头雾水,不是她变心在先的吗? “难道不是吗?你为别人做礼服,把心思都放在别人身上,这几天都和别人在一起……”她絮絮叨叨地念着他近日来对她的冷淡。 闻言,子榆恍然大悟,失笑道:“你昨天说要离开我,也是因为这件事吗?” 啊?难道她昨夜喝醉时把这哽在喉咙多时的话全说出来了?美羽尴尬万分地红着脸,咆哮道:“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我非常识相,我可以马上离开,成全你们,为什么你还不放手?”难道他看不出来,她已经被伤得体无完肤? “你喝闷酒也是因为这件事?痛苦也是?”他侧头端详她,而她的表情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谁为这种事痛苦?谁又为这件事喝闷酒?我是高兴得举杯庆祝。”美羽倔强得不肯说出实话,告诉他自己有多在乎他。 骗人!这小妮子的表情早已泄漏她的心思,但他可不打算就此揭开误会,他双手一摊,潇洒地说:“好吧,既然高兴得举杯庆祝,那和我去会场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你不想看看我精心设计、亲手缝制、见证爱情的礼服是什么样子?难道你半点都不好奇,谁值得我放你独枕、投入不人道的赶工计划?谁又……” “不要再说了!”她的心好痛,这无情无义的男人这样刺伤她。“只要你幸福我就很高兴,我忙着和新朋友约会,没空注意你的事。”她草草收拾临时的床铺,起身欲走。 他伸手拉住她。“唉,只是半天的时间嘛,你可以把你的新朋友找来,观赏本世纪最耀眼的新娘礼服。”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姣好的脸上,引起她一阵脸红,也惹得他一阵心驰荡漾。 “我们都很忙,没空。”她侧头避开令她心乱的气息,并且大力拉开他放在腰际的手。 “那可真遗憾,你要对你的新朋友失约了。”他的手没有移开,反而恶作剧似的更加强力道。“记得吗?你是我的女人,没有人能从我手中抢走你。” “你怎么能这样?你已经有别的女人了!”美羽对他吼。“难道你想同时玩弄两个女人?”她对他的误会,在他不解释的情况下,有越来越深的趋势。 “哎呀!你真是多心了,不过,女人的第六感还真是灵敏。”说完,他暗自吐吐舌头,深深觉得自己在玩弄无知的她哩,真是罪过。 “华子榆!”美羽已经气翻了,这一场爱情接力她似乎只能随他摆弄,直到心力俱疲。 发表会场人山人海,记者、服饰同业、受邀贵宾,还有许多慕名来参观的人;几个礼拜前,琳达就在各大媒体发怖这项消息,把子榆的丰功伟业全搬上版面,只差没附照片。 子榆强把美羽拉到后台,后台有令人发颤的紧张步调,美羽被他紧紧拉住,半点逃脱的机会都没有。琳达一路跟在他们身后,一直以不可置信的口吻叨念着。“你真的要这样做吗?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冒险……” “到时你会知道。”子榆回给琳达一个莫测高深的答案。 美羽没听懂他们的意思,一脸不解的她被扔进更衣室,气得她大叫大闹。“华子榆,你把我丢在这里做什么?” 半晌,子榆快速地拿着一件衣服进来,劈头就道:“把衣服脱掉。” “为什么?”她拒绝。 见她纹风不动,子榆只好自己动手,不管她的挣扎,三两下就将她脱得一丝不挂。 “你要做什么?我要喊救命了!”美羽双手环住赤裸的身子,满脸惊诧地看着他。 “你喊吧。”子榆边说,边大咧咧地凑过身去,侵占了她的红唇,令她作声不得。 待她回过神来,她发现她的身旁围绕不少人,还有眼前连身镜中的自己。 她身上挂着一套灿亮的礼服,那触感又滑又真实,布料泛着自然的金黄色,是天然纯丝……纯丝太过于珍贵,只能一针一线,以手工缝制…… 它的设计很特殊,线条流畅、剪裁大方,还有许多罕见的高贵花样,特殊得令人难以形容。 所有人发出惊叹,一致赞同这件礼服是为美羽量身订做的,因为美羽穿着它,适能表现出整体上说不出的随性、任性、被骄宠的味道,没有人知道这感觉是如何营造出来的,只能惊叹它如此绝妙、如此恰如其分。 美羽好喜欢这礼服,这温柔的触感、天然的颜色、表现她个性的设计…… 当下,她明白了。一滴眼泪毫无预警的滑落,美羽忍不住胸中的波涛汹涌,她感觉到这衣服的每一针、每一线全包含着子榆满满的爱,他是那样全心全意地把爱一针一线地缝制在这衣裳上;而她却幼稚地误会他、对他耍脾气…… “喜欢它吗?我的新娘?你好漂亮。”从镜子中,美羽发现子榆就站在她身后,以无比激赏、赞美的眼神凝视她。“这套礼服就取名‘新娘’吧,它是专属于你的。” “我……”美羽回头抱住他,泪流满腮。“对不起……我一直以为你另结新欢……” 子榆深深地把她按入胸怀。“不会有那一天,我会一直守护你,除非你厌了、倦了。” “我不会,我是这么爱你,除非你移情别恋使我心碎而死,否则我永远也不离开你。”美羽埋入他的胸口,啊,她一度以为彻底失去的温暖怀抱。 “这正是我要对你说的话,我的美羽、我的新娘。”他低头亲吻她的发,山盟海誓不必透过言语,就能传递到彼此心中。 一个杂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排开面露欣羡、窃窃私语的围观人群。“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准备?!”原来是负责人兼首席模特儿琳达。 模特儿们看见老大开口,连忙作鸟兽散。 就连琳达看到美羽也不禁怔忡,天!这套衣服使那个不引人注意的小女孩变成照熠生辉的闪亮明星!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美羽,她第一次发现美羽这么美,也第一次发现一套看起来不起眼的衣服能有这么大的神奇魔力。“小姐,你有兴趣走上模特儿这一行吗?”发现闪亮的明日之星,琳达的职业本能自动发作。 “噢,不,她没兴趣。”子榆对琳达挖角的手段敬谢不敏,赶紧把美羽藏到身后。 琳达狠狠瞪了子榆一眼,才指着美羽,嘟囔着。“还卿卿我我的干什么?不快准备上台?!” “什么?!我也要上台?”美羽惊呼出声。“噢,不,我从来没正式上过伸展台。”她连连推拒。 琳达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我说吧,这是件冒险的事。” “不,一点都不冒险,我愿意把前途放在她手中,由她掌握。”子榆坚持自己的信念。 琳达来回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无奈地吁了口气。 “反正我不管了,你把她搞定,我要看到最完美的演出。”她小手一挥,表明立场之后,径自走开。 “我不要上台,我从来没有上台过,而且,我没有答应。”这消息太突兀,美羽反射性地全力抗拒。 子榆轻轻按摩她的肩膀安抚着。“没什么,你不用走花稍的台步,也不用走太复杂的动作,只要像平常一样,轻轻松松的走,很随意的走到伸展台尽头,再走回来……”边说着,他轻拢她的发,把遮掩住她美丽容貌的发拢到脑后,她的脱俗轻易地显露无遗。 “可是我真的很害怕,怕会破坏你的秀。”这场秀关系到他今后在台湾的发展,无论如何得有完美的演出,而她只是个专科学生,她怕。 “别怕。”他爱怜地吻她因过分紧张而轻颤的唇畔。“它是我最完美的作品,这世上却只有你能拥有它,你不须作什么,只要自在地表现你自己,别怕,只要保持你惯常的自信和骄恣。好吗?”他把她拉到梳妆台前。“你是世上唯一能拥有它的人,只有你能给它最好的表现。” 子榆开始忙碌地为她整理头发,他极其温柔与小心,让美羽感觉到她正被珍惜呵护着。 “你怎么连造型也会?”美羽看着镜中自己千变万化的模样,为子榆的通天本事觉得困惑。 “那是为我生命中的新娘而学的,我希望我的新娘经过我的全方位设计,变成全世界最耀眼的新娘。”设计好发型,他把造型优雅的头纱固定在她头上,霎时美羽整个人焕然一新。 美羽看见镜中的自己,又忍不住感动得落泪,对他的不谅解差点害她错过这一切。 “怎么又哭了?”他温柔地吻去她的泪痕。“别害怕,你一定能做好这件事,我会为你加油。” 美羽伸手搂住他。“以后,你什么事都要先告诉我,别让我像个傻瓜似的胡思乱想。” “嗯,你也要相信我,别自己胡乱猜测喔!”他用手点了点她的小鼻子,温柔地拥抱住她。“来,别哭了,再哭妆就掉了,我最动人的新娘。”他以热情缠绵的吻止住她的泪。 “快点,压轴戏该上场了。”另一旁有人叫道,提醒他们步调的进度。 子榆很快为美羽上了怡然动人、恰能表现她特色的淡妆,在聚光灯聚集到她身上之前,他在她耳畔低喃。“我爱你,你是最美的新娘、最动人的女孩、最吸引人的自信女郎,没有人能比得过你,你是最好的。” 就这样,美羽带着子榆满满的爱意,走上伸展台。 所有的成败荣辱就放它去吧,她只要有子榆这份真挚的爱就够了。   第十章 发表会才刚结束,报章杂志间的战争就如火如荼地展开。 个性派设计师出现在台湾! 一出手不同凡响! 日前由模特儿工会所举办的秋季服饰发表会,引起业界广泛的讨论,其中以“新娘”这套礼服和模特儿最引人注目。 这套礼服由天然纯丝缝制,是目前全世界少数大胆的作品之一,其设计之精致、制作过程之繁复,在这之前没有设计师敢贸然尝试,而这场秀的首席设计师——jack,以其冒险和尊重素材原创性的精神,设计出这套集众多不可思议于一身的服饰。 jack,中文名华子榆,曾任日本知名电视公司的服饰顾问,兼任法国某世界性厂牌的首席设计师,是欧、亚洲闻名的个性派设计师,其设计风格大胆、创新、具国际观,首次在台举办发表会,即获热烈回响。 jack在起用模特儿方面也极其大胆,这场秀中最重要的压轴秀——“新娘”,即起用一个非模特儿出身的十九岁女孩,可想而知,其演出毫无专业表演技巧可言,然而,那朴拙的神采反而充分表现出初嫁娘的心情,令人激赏,不可思议的为这场秀留下让人反覆回味咀嚼的深刻印象。 根据传闻,“新娘”由jack于发表会前一天亲手缝制完成,具有将殊的意义,所以,“新娘”并不出售,也不复制,至于这珍贵的作品将落于哪位幸运女郎之家?jack笑而不答。 华伟槐偕同娇妻坐在客厅,他手上的几份报纸都能看到雷同的报导,上面还有美羽各种角度的特写相片,当然,在某些报纸的小角落,也有子榆的大头照,篇幅不大就是了。 他们昨天才踏进家门,家里没人在,而他们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美羽的个性如脱缰野马,三天两头不在家是常有的事;至于子榆,他是有工作的,不在家并不意外。 所以喽,乔雪雁也就放心地窝在家里把时差调整过来,顺道温习国内妇女节目的新潮流趋势。 这个节目正介绍新近发表的几场时装秀。 有个人影让她眼睛发亮。“是美羽耶,真的是美羽,你看、你看!”雪雁像发现奇珍异宝似的猛指电视萤幕要伟槐看。“你看,那是我女儿耶,想不到她跑去当模特儿。” 伟槐看看萤幕,咳了一声,才道:“那也是我女儿。” “你看她那样子,台步都走不好,到底有没有职前训练?”她对女儿的表现很不满。“哇,她那套礼服又合身又漂亮,是不是她自己做的?” “这套礼服就叫‘新娘’吧?”伟槐喃喃念着,心中有某些猜测。 这时字幕刚好打出这套礼服的名字,雪雁好奇地看着丈夫。“你怎么知道?” 伟槐一言不发地把报纸递给她,雪雁看了看。“有没有拍得比较漂亮的报纸?这份把我的宝贝女儿拍得太丑了。”伟槐把家里所有的报纸全交到她手中。 雪雁终于勉强挑到一份拍摄技巧较好的报纸,那上面刚好也有子榆的照片。“子榆是服装设计师?这套衣服是他设计的?” 雪雁诧异地看着丈夫。“叫‘新娘’?”莫非他们去度蜜月的这段期间,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事件发生在这两人身上? “你在想什么?”雪雁心有所想,饶富玩味地看着伟槐。 伟槐有默契地与雪雁互望一眼。“跟你想的一样。” 雪雁嘟起嘴来,她如果要这个答案,有必要开口问吗? 伟槐笑着把她抱上大腿,捏捏她的脸颊,宠溺地说:“如果我和子榆一样,也是个服装设计师,我一定亲手缝制一套全世界最美的衣服给你穿,取名叫‘爱妻’。” 雪雁羞红了脸。“哼,贫嘴。” “对呀,就是贫嘴。”伟槐低下头去吻住妻子,两人霎时吻得火热缠绵。 一吻既罢,雪雁立时八卦起来。“你猜他们发展到哪个阶段了?a?b?还是c?” “你说呢?”伟槐挑了挑眉,适时把发言权留给妻子。 “我猜一定都有了,不然美羽不会有那种表情,活像真要举行婚礼似的,那种幸福的表情,不是随便可以装出来的。”所谓知女莫若母,这点自信,雪雁是绝对有把握的。 “好像该准备办喜事了?” “嗯,华乔二度联姻。” 于是两个人非常慎重地商讨起儿女的结婚事宜来。 美羽和子榆在开学前三天回到台中。 发表会完后,他们没有接受任何媒体的访问,也没有离开台北,他们混在人群中看了几场别的设计师的服装发表会,也在台北各风景区玩了几天,直到美羽因开学在即,不得已才回来。 “爸他们回来了。”才把车子停入停车场,子榆就发现伟槐的车不在,那当然是他开走了。 “那我妈一定也回来了。”美羽好高兴哩,她一跳下车就往门内跑。 “妈!妈!”美羽在屋里大叫着。 “听见啦。”原来乔雪雁正窝在沙发中修指甲。 雪雁探出头来。“嘿嘿,‘新娘’。”她正想好好取笑女儿一顿,却在看见她之时大吃了一惊。“美羽,你的头发……”天哪,她女儿把那头留了好几年的乌溜秀发剪了?前几天在电视上看见她时,长发还在啊…… “嘻,好看吗?是不是清爽多了?”美羽拨弄着发表会完马上去剪的及肩短发,她不想因为那场发表会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改变一下造型,可以避免很多麻烦喔。 “过来过来,我问你。”乔雪雁把美羽拉到跟前。“你剪这么短,是不是要隐瞒你上过电视的事实?” 不会吧,这是不是叫知女莫若母? “什么电视?”美羽装傻。如果能瞒过母亲,要瞒过别人就没问题。 “别给我来这一套,你是不是穿上子榆做的‘新娘’,答应当他的新娘了?”乔雪雁干脆不跟美羽拐弯抹角,她知道和美羽打迷糊仗,只会越打越迷糊。 “什么啊?”美羽打哈哈。“你还没告诉我,你几时回来的?”她决定先转移话题再说。 “美羽!把实话说出来。”乔雪雁睇着她,一副不管你使出哪一招,反正你迟早得把实情说出来的表情。 既然搪塞不掉,美羽只好认了。“我是帮他作了一场表演没错,可是还没答应嫁给他。” “哦?还没答应?表示他向你求过婚?”乔雪雁像只老狐狸,那狡猾的样子真令人看不顺眼。 “哎呀,我又不一定非嫁人不可。”她口中抵死不从,两颊的嫣红早已泄漏心中的秘密。 乔雪雁岂会不懂,她兀自把刚进门的子榆叫了过来。 “子榆,你来、你来,我家这丫头说她不一定要嫁人,你觉得怎样?” 子榆自然而然地搂着美羽。“她这种说法完全错误,她应该说她绝对不嫁人——绝对不嫁别人,只嫁给我。”他皮皮地说完,顺势在她嫣红的颊上偷得一吻。 “对呀,这件事都已经昭告天下了,你怎么可能不当他的新娘?”乔雪雁幸灾乐祸地斜瞟她一眼。 “说起这件事,到后来我才发现上当,早知道就不要帮他演出那场秀。”美羽气呼呼的告状。“他之前完全没有跟我提起过耶,莫名其妙地要我披挂上阵,我连节奏都不晓得,连台步也不知要走哪一套,简直丢脸丢到外太空去了。” 子榆佯装生气的抗议。“不对,你这样说不公平,我早就向你提过,是你自己睡着了,没听到。” “都已经睡着了,当然没听见呀?那还要怪你咧,那天是不是你的预谋?”想起那次激烈的狂爱,美羽从耳根一路滚烫到脸颊。 “总之,你就缠着她求婚,求到她答应就是了。”乔雪雁笑吟吟的,乐于见到美羽和子榆结婚,这样她们母女俩就永远不会分开,可以天天在一起保养皮肤,这岂不是天下第一大美事? “妈,胳臂要往里面弯!”美羽扁扁嘴,不满地嘟囔。“反正你也缠不了我多久,我要开学了,不会整天待在家让你纠缠,下课后我会天天跑出去玩,不会太早回来,所以,这个点子行不通的。”美羽格格直笑,第一次觉得开学真是太棒了。 “哎呀!难道你忘了,你一日不见我,会如隔三秋?”他在她的耳畔低喃。 “哦?是吗?不会吧?那不是你的好习惯?”美羽摆明了装傻,存心整整他。 “妈,我们先上楼去了。”子榆二话不说,硬拖着美羽就往楼上走。 “做什么?我还有话要跟妈说。” “让你想起某件事。”说完,子榆还暧昧地对美羽抛了一个媚眼。 “妈——” 乔雪雁挥挥手。“去吧,去吧,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让她答应嫁给你就成了。” 反正这小俩口是注定在一起了。乔雪雁神态从容地继续修她的指甲。 开学的头一天,兴高采烈的谈话声充斥校园每个角落。 “美羽,才两个月不见,你好像变……成熟了?” 真的吗?美羽暗想。 “美羽,我在电视上看见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哦,她那套叫‘新婚’的礼服好好看耶,听说是设计师专程为她设计的,一定是为他们的婚礼设计的,好令人羡慕哦。” 闻言,美羽吓出一身冷汗,现在恐怕全台湾的人都这样想,她一定要特别小心,别走漏了风声,否则一定会被这些人烦死。可恶的子榆,给她找这什么麻烦? “哦,美羽,你是不是有参加服装发表会?” 唉,连隔壁班的也来凑一脚。 “美羽,我看见了,你的表演真的很出色,那些专业模特儿都比不上……” “美羽,jack那套礼服真的是为你设计的吗?你真的会成为他的新娘吗?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同学们已直接认定她就是电视上那位“新娘”。 “美羽,你怎么认识那个年轻又帅的服装设计师?” “美羽,jack会不会来接你下课?我们可不可以请他帮我们签名?” 众人七嘴八舌地,令美羽再也忍受不住。“我没有上电视,也没有参加过什么发表会!”她强力否认,希望这群人能就此打消对这件事的兴趣。 “别这样啦,我们都知道那是你了,再否认下去就没意思了。” “对啦,美羽,那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承认又不会怎样,你快把你的罗曼史大公开吧!” “美羽……” “美羽……” “美羽……” 美羽头痛不已,她觉得自己快被这些人的口水给淹死了。 “喂,上课了!”冷不防一记温和而年轻的男声,渗入这些兴致勃勃的女声,也意外地解救了美羽免于一难。 上课了?忽地,女孩们把目光调向讲台,四周气氛霎时变得惊诧而诡异。 “jack——” 欢呼声从四周响起,大伙飞快地回到自己的坐位,连隔壁班的也恶劣地不回自己班级了。 “你做什么?”美羽问那个跟她抢椅子的隔壁班女生。 “试听!”那名女生大咧咧地回答。 拜托!美羽觉得头更痛了,老天爷到底开这什么玩笑?难不成她们新来的立裁老师竟然是子榆! 子榆扫视全场,发现一脸苦恼的美羽,径自露出和煦的笑容。 “哗,他对我笑耶。”美羽身旁的女生发出受宠若惊的惊呼。“他一定对我非常有好感。” 够了!简直是一场闹剧!美羽实在不想继续听那名女生的自恋之词,但是她更不想看到华子榆,他让自己彻底感到前途无“亮”。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这学期的立裁老师,中文名字叫华子榆,英文名字叫jack,你们可以那样叫我。”他边例行公事地自我介绍,边注意着美羽,见她没有抬起头来看他,令他有点不是滋味。“上我的课有几个原则,有问题请直接问我,不要在下面窃窃私语影响其他同学;每堂课我都会点名,只要一堂不到,就等着重修。” 子榆闷闷地续说道:“上课要认真,不可低头做自己的事;把——头——抬——起——来——”他终于按捺不住地轻吼起来。“这学期我的目标放在……我们将会讲到……” 美羽终于把头抬起来,她看见子榆对她露出大大的笑容。她也只好跟着苦笑。 “哗,他又对我笑了……”美羽旁边的女生又发出花痴般的低喃。 “现在利用几分钟的时间,关于本学期的课程或教学目标,各位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他不是第一次执教,在巴黎他就开过几次课,所以教学对他而言,相当驾轻就熟。 “jack,请问要怎样才能把立裁学好?你会给乔美羽同学特别的指导吗?” “jack,请问你什么时候要和乔美羽同学结婚?” “jack,你这次的压轴秀‘新娘’,真的是为你的新娘做的吗?” “jack,那位幸运儿是谁?是乔美羽同学吗?” 大伙大胆的假设,令美羽羞赧得头都要埋到抽屉里去了。 子榆只是一径儿笑。“你们的问题非常好。” 好个屁!美羽在心里咒骂。 “借着你们的问题,我想给各位一个重要的观念,那就是:‘以爱为出发点来学服装’,为你爱的人量身订做合身的服饰,把全世界最好的设计放在他身上;如果你爱你的母亲,就为她设计;如果爱你的父亲,就为他做最好的;如果你爱你的男友,就花功夫去研究适合他的服饰。这样,你就会学得非常愉快。”他把眼神投向美羽,眼神中的意思是:为我设计你最满意的服装吧。 美羽瞪他一眼,心中轻啐:谁理你呀! “哇,他又在看我了。”女同学又在兴奋大嚷,害得美羽的耳朵又受到骚扰。 子榆耸了耸肩,继续说道:“如果你们喜欢我,我也不介意你们为我精心设计服饰,在外国,学生为教师设计作品是常有的事。”他成功地看见美羽对他露出想杀人的表情,心中大乐。 “真的吗?” “老师,我们真的可以喜欢你吗?” 敢说出肯定的答案,你试试看!美羽露出警告的眼神。 子榆顽皮的眨眨眼。“所有的人都欢迎来喜欢我。”他把这句话拖得好长,语气一转折,才道:“可是,千万不能爱上我。” “啥——” “为什么?” “师生恋已经不是禁忌了……” “因为排队是很辛苦的。”子榆大大地开了她们一个玩笑。 臭美!美羽杀人的表情换成不情愿的笑意,快被这油嘴滑舌的男人气死了。老是这么不正经! “我们不怕排队。” “我们可以等……” “既然如此……”子榆又想逗美羽了。“那你们……”他的话还没出口,美羽就射来几千把锐利的目光之剑警告他。 你又不嫁给我!子榆回以哀怨的眼光。 “老师,如果要嫁给你,必须打败多少情敌?”有人突然爆出这句。 子榆当场愣住,美羽的脸色霎时变成灰白。 突然之间,子榆觉得替朋友代这一学期的课,可能是他这一生中最好的插曲。 “正确的情敌数还要计算一下,不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们还是有希望的。” “华子榆……”美羽在暗地里杀死他一千次。 这场复杂的战争仍持续着,尽管如此,子榆非常有自信,美羽一定会答应嫁给他的。 她穿他设计的“新娘”,当然会是他的新娘,还有什么比这更天经地义?嘿嘿…… ——全书完—— 董嫒的谈诗天地 董嫒 董嫒写这本书写到后半部时,想起一首诗,是作家席慕蓉所写的,现在想把这首诗完整地介绍给各位,老话一句,有兴趣的一起欣赏,没兴趣的请见谅。嘻! 我 是一朵盛开的夏荷 多希望你能看见现在的我 风霜还不曾来侵蚀 秋雨还未滴落 青涩的季节又已离我远去 我已亭亭不忧亦不惧 现在正是 最美丽的时刻 重门却已深锁 在芬芳的笑靥之后 谁人知我莲的心事 无缘的你啊 不是来得太早就是 太迟 ——莲的心事 这就是这首诗的全部了,令董嫒萦系的是最后的部分——“无缘的你啊,不是来得太早,就是太迟”。 总觉得很多事都是这样被错过的,好像永远找不到刚好的时机。举个例子来说吧,比如你喜欢一个人,想对他表白,因为没勇气,觉得现在不是时机;直到有一天,他身旁有了女孩,你感到威胁,连忙鼓起勇气,打算死而后已,先表白再说,却发现再也找不到时机,他不是和那大孩在一起,就是和朋友有约,再不然就是很忙,不耐烦听你说…… 有时候对家人也是,住在外面,很久没回家,在路上想着,回家要告诉爸妈或兄弟姊妹,说你很想念他。可是回到家,不是兄弟们忙着约会,早已不见人影;就是有好看的节目,你很快就沉迷其中;或者,你想念在心里,没习惯把它说出来,只买些东西回去,聊作表示…… 或者,你在回程的路上会突然想起,你忘了告诉谁你想念他,心中想着,下次回去一定要记得说…… 下次,有时是不可预期的…… 最近几年发生不少空难事件,董嫒写到这里时心里想着,那些人是不是有人兴高采烈地在彼国的机场打电话,向家人报告踏上祖国的时间,要家人作丰盛的大餐等他回来吃,或者来接机,结果,家人等到的却是罹难名单…… 这是何等的残忍,董嫒一想到这些禁不住泫然欲泣…… 所以,朋友们,永远不要等待时机,在你生出念头的时候就是天大的好时机,永远不要等一下、等下回,永远不要迟到! 让我们为及时把握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