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了五个世纪》 褉子 英格兰公元一五六四年尼凯试着集中精神,专心写这封给母亲的信。这封信,也许是他有生以来所写过最重要的一项文件。它关系着尼凯所有的一切:他的荣誉、财产、家族的未来──以及他自身的生命。 然而,就在他振笔疾书的当儿,他开始听见她。刚开始,声音相当轻微;渐渐地,愈来愈清晰可闻。那是一名女性的哭泣声;听得出来,此女并非为着疼痛或是悲伤而落泪,她定是有著称深一层的哀愁。 他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写信上,但却总是无法专心。尼凯感觉到那名女子有所需要,但却说不上来她要的是什么。是抚慰?还是支持? 一个念头自他脑中闪过:不,她需要的是希望。因为,那泪水、哭泣,皆是由一名陷入绝望之人而来。 尼凯望一眼桌上的信纸,心想:那名女子的问题与他无关。他若不尽快完成此信将它交给等在外面的信差,只怕自己的性命堪虞。 他再度埋首写下两行信文,却又不得不停下笔,只因哭声愈来愈强。它的音量并不高,但却令人感觉到它已逐渐充塞着整间屋子。 「小姐,」尼凯喃喃说道,「请让我静一静。如果可能,我愿意不计身家性命来帮妳;但是,我此刻是命在旦夕啊!」他提起笔开始在信纸上写着,同时并以一手捂住耳朵,期望藉此将那名女子摒挡于脑海之外。 第一章 孟格蕾坐在汽车的后座,洛柏和他的女儿葛莉则坐在前座。葛莉年方十三,身材矮胖有如冬瓜,此刻正不停地吃着零嘴。格蕾稍稍移动削瘦的双腿,以便自己在葛莉的成堆行李中坐得比较舒服一些。葛莉此行,共携有六大件式样一致,而且价格昂贵的旅行箱。它们放不进车后的行李箱,只得和格蕾一块挤在后座。 「爹地,」葛莉以发嗲的语气抱怨说,声音听来像是一个四岁的白痴儿,「她又在弄你买给我的那些漂亮箱子。」格蕾气得暗暗握拳,一用力连指甲都掐进掌心里。葛莉从来不称呼她任何姓名或是头衔,每次都是一个简单的「她」。 洛柏回过头盎向她,只能看见她那一头红发的边缘,「拜托好吗,妳难道不能小心一点!」「我并没有刮坏任何东西,行了吧?后座空间有限,我坐在这里并不舒服。」洛柏显然无限疲累地叹口气。「格蕾,妳非得事事抱怨不可吗?为何不能让我们大家快快乐乐地度一次假呢?」格蕾咽下满腔不悦,然后揉揉腹部,胃疼的毛病又犯了,但她却不敢要求洛柏停车,让她买些饮料服用药物以抑制胃部的不适。抬起头,只见葛莉从遮阳板的化妆镜中冲着她露出得意的一笑。格蕾别开脸,试着将注意力转向英国乡间的美丽风景上,但她脑海里却想起洛柏那句说过不知道多少遍的话。「她只是个孩子,双亲仳离,她难得见着父亲一面,妳至少应该表现一点同情心吧。她真的是个善良而可爱的孩子。」可爱?善良?十三岁的她,脸上所化的妆,比二十六岁的格蕾还浓。葛莉坐在前座,因为爸爸说:她还是个孩子嘛;况且,这是她第一次到英国。洛柏指派格蕾的任务是研究地图,辨认路标;然而,格蕾的视线全被葛莉那颗脑袋挡住,洛柏却不认为那有何关系? 洛柏曾说过,格蕾嫉妒葛莉,不肯和任何人共同享有他;只要她稍稍放松心情,他们三人便能享受快乐的家庭生活。格蕾试过去喜欢葛莉;她和洛柏同居年余,常带着葛莉上街购物。格蕾任职小学的一点微薄薪水,几乎全花在葛莉身上,但她却舍不得为自己添购任何衣物。夜复一夜,葛莉与洛柏双双外出享受大餐,而格蕾却独自一人留在洛柏家中,洛柏的解释是:会有时间让妳俩相互了解的,何必急在一时呢? 有时候,格蕾真的以为自己和葛莉能相处融洽;尤其是在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葛莉表现的相当友善,但只要洛柏一出现,立刻变成一个牢骚满腹,而且说谎不打草稿的可恶佳伙。葛莉身高五呎二吋,体重一百四十磅,但却能有如奶娃娃般地坐在洛柏腿上,向他哭诉着「她」种种的不是。起初,格蕾极力为自己辩护,她书自己深爱孩子,所以才选择教书作为职业。然而,洛柏只相信葛莉;他说葛莉是个天真纯朴的孩子,根本不可能会做出格蕾所指控她的那些事,他甚至还说,不敢相信格蕾身为成年人,怎会如此邪恶地诬蔑一个孩子。 静静领受洛柏这些训斥的同时,格蕾心里总是挣扎着内疚与愤怒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她班上的学童,无一不景仰她,但葛莉却好似恨她入骨。莫非,格蕾真的是嫉妒葛莉?难道在她潜意识里真的不希望与其分享洛柏,每一次格蕾想到这件事时,她便发誓要再更努力让葛莉喜欢她,于是她又买一分昂贵的礼物送给葛莉。 矛盾的是,她同时也有愤怒的情绪,为什么洛柏就不能听听她的?即使只有一次也好。他难道不能告诉她,说她的舒适比他女儿那些浑蛋的旅行箱更重要?或者,他该告诉葛莉,格蕾有名有姓,不可以总是用「她」或「她的」来称呼格蕾。然而一直到目前为止,洛柏似乎从没想过要与她同一边。 格蕾没胆触怒洛柏,因为她踏无法自他那里得到自己一心殷切盼望的──求婚。 她一生中最大的希望,便是结婚、嫁给好丈夫,养育个乖巧的孩子,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也许有一天,她会写几本有关孩子的书,但她毫无一点想成为女强人的心理。 在洛柏的身上,她已投注十八个月的时间,因为他是这么一位理想的丈夫人选。他身材挺拔、相貌英俊、衣着体面,而且还是一位出色的整形外科医生。他爱好整洁,脱下的衣服总是随手挂好他不拈花惹草,一向准时回家;他值得人信赖,最重要的,他非常需要格蕾。 洛柏告诉她:孩提时代,他并未享受很多的爱;四年前与他离异的前妻,是个冷若冰霜,根本不知爱为何物的女人;因此他所梦寐以求的便是格蕾这颗善良而人慈的爱心他说想和格磊拥有一分「永久的关系」──格蕾想当然耳地认为这便意味着两人共结连理──不过呢,有过第一次婚姻的切肤之痛,他必需先确定两人真的能共同生活。 换句话说,他希望能先「试婚」──也就是同居。 所以格蕾搬进了他那栋豪华壮观而昂贵的大房子里,她一直承担所有的家务事,所作所为都是想着要向洛柏证明她善良、温柔、体贴、完全具备贤妻良母的一切条件。 和洛柏一起生活的滋味几乎是完美无瑕──除去要伤脑筋应付葛莉之外,洛柏精力充沛,两人经常出去跳舞、散步、骑脚踏车郊游,家中时常高朋满座,他俩也不时出外参加宴会。 和格蕾以往会对象相比,洛柏真的是好的没话说,所以格蕾愿意原谅他的一些小怪癖──大多与钱有关,他两上街购物,他总是「忘了」带支票簿;买电影票、或是在餐厅结帐时,他几乎每一次都是发觉把钱包留在家里了。格蕾若是稍有怨言,他便会搬出新时代女性那套大道理,表是现代女性都抢着要实行「各付各的」。然后他会极其热情地吻格蕾一下。 格蕾知道自己可以忍受洛柏这一类的小毛病,但是葛莉这个人却会将她逼得发疯。依照洛柏的说法,这个痴肥、蛮横不讲理,而且总是睁眼说瞎话的小可恶,是地球上最完美的产物。洛蕾却不这么想,所以洛柏见将她视为仇敌。只要他们三人在一起,永远是洛柏和葛莉站在一起,格蕾则落单──绝没有例外。 格蕾知道自己可以忍受洛柏这一类的小毛病,但是葛莉这个人却会将她逼得发疯。依照洛柏的说法,这个痴肥、蛮横不讲理,而且总是睁眼说瞎话的小可恶,是地球上最完美的产物。洛蕾却不这么想,所以洛柏见将她视为仇敌。只要他们三人在一起,永远是洛柏和葛莉站在一起,格蕾则落单──绝没有例外。 去年九月,她和洛柏正式同居。洛柏曾说:「我们一年后前往英国旅行,到时候我们应该已经知道了。」他并未说明他俩「知道」什么,但格蕾心里有数,他所指的是他俩将会知道彼此是否会结婚。 整整一年里,格蕾用尽心思筹划这趟旅行,订旅馆、研究行程、了解当地民情文物及著名风景古迹。出发前的三个月,洛柏告诉她,此行将会给她一个非常特别的惊喜。 如此一来,格蕾对这趟旅行更加格外地用心准备,同时在心理上期待着即将到来的求婚。出发前三个星期,她在替洛柏整理家用帐目时,发现一张面额五千美元。付款对象是珠宝店的付讫支票。 「一定是订婚戒指。」她这样告诉自己,泪水于剎那间涌进她的眼眶。由这件首饰的昂贵可以看出,尽管洛柏平日小气吝啬,但在重要事件上,他仍是很舍得的。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格蕾有如生活在云雾之中。她为洛柏烹煮可口的食物,在床第间格外尽心尽力,竭尽所能的讨好洛柏。 临出门的前两天,洛柏轻轻地碰撞了一下她心头那个胀满幸福的气球──虽不至于冲破它,但却使他稍稍有些泄气。他将格蕾为这趟旅行所编列的费用清单加总,然后递给她一张计算器上撕下来的纸条。 「这是妳的一半。」「我的?」她傻愣愣地问道。 「我非常青楚现代的女性将负单自己的费用视为一项要务,因此不希望落得被人骂成是一只南性沙文主义的猪。」他笑着说道。 「噢!那当然!」格蕾连忙回答道。「只是,我手边没有钱呀!」「拜托!格蕾!妳难道把赚的钱都花光了吗?妳实在应该学习量入为出。」接着,他以比较和缓的口吻说,「妳家里会有钱的。」格蕾的胃顿时开始痛了起来。六个月前,医生说她有胃溃疡的征兆,因此开给她一些中和胃酸的药剂。 有关她家的事,格蕾已向洛柏说过不下百次。不错,她的家境不错──事实上是相当富有──但是,她父亲认为子女都应该自力更生。在三十五岁之前,格蕾必须自己养活自己,然后才有资格继承家产。当然,如有紧急事故,她知道父亲绝不会袖手旁观。只是,一趟英伦的观光之旅,实在很难归类为「紧急事故」。 有关她家的事,格蕾已向洛柏说过不下百次。不错,她的家境不错──事实上是相当富有──但是,她父亲认为子女都应该自力更生。在三十五岁之前,格蕾必须自己养活自己,然后才有资格继承家产。当然,如有紧急事故,她知道父亲绝不会袖手旁观。只是,一趟英伦的观光之旅,实在很难归类为「紧急事故」。 「格蕾。」洛柏当时的口气十分不高兴。「妳总是妳家里充满了爱与支持,难道他们现在不能助妳一臂之力?」格蕾还没来得及回答,洛柏的态度即已转变,他握住格蕾的手举到唇边,「宝贝,想办法去筹钱,好吗?我真的好希望妳能去,有一分非常、非常特别的惊喜在等着妳呢!」她无法鼓起勇气开口向父亲求助那无异是承认自己被击败了。因此,她打电话给住在科罗拉多的一位亲戚借钱。对方倒很爽快,立刻将款项汇过来,而且不要利息,但是一顿说教却是免不了的。 「他是外科医生,妳是一个待遇微薄的小学教师。妳俩已经住在一起一年多,而他却要妳负担一半的旅费?」格蕾无言以对,她怎能说出自己一心所冀望的,是洛柏的求婚呢? 在前往机场的出租车上,洛柏对她殷勤有加。他频频轻稳格蕾的颈脖,最后,格蕾不得不相当难为情地推开他,免得出租车司机老是以怪异的目光注视他俩。 「妳猜出那份惊喜是什么了吗?」洛柏问道。 「你赢了乐透彩券。」「比那个更好。」「你买下一栋城堡,我们将一生一世快快乐乐地住在里面。」「比那个好太多了。」他说。「我敢打赌,你一定猜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样的惊喜。」格蕾深情款款地凝望他,心里想道:他俩的孩子,会有着洛柏的湛兰双眸,还是她的绿眼珠?头发呢?是他的棕发还是她的红发? 「我真的一点也猜不到!」格蕾甜甜地说道。 洛柏靠回椅背上,开心地笑着说道:「妳很快便会知道的。」到机场后,格蕾忙着清点搬下车的行李,洛柏则焦急的四下张望,她付小费给搬运工时,洛柏扬手向某人用力挥着,她尚未会意过来发生什么事。 「爹地!」格蕾闻声抬起头,只见葛例自另一端急奔而来,身后跟着一弥提了六只簇新旅行箱的搬运工人。 格蕾心想,真是巧,居然会在机场遇见葛莉。 「嗨!葛莉。」在父女亲热的拥抱之后,格蕾方才开口招呼道:「妳要出门吗?」葛莉和她父亲几乎笑弯了要。「妳还没告诉她,对不对?」葛莉说。 洛柏终于忍住笑,以正经八百的表情说道:「这便是我给妳的『惊喜』呀。」他一面说,一面将葛莉推向格蕾。「是不是很棒呢?」洛柏揽住格蕾。「我的两个『小女人』都要与我同行。」他说。 「两个?」格蕾毫无意识地喃喃重复着。 「不错。葛莉便是那个惊喜。她要和我们同游英国。」格蕾好想尖叫、怒吼、也好想说自己不去了。然而,她却一样也没做。「可是我们只有订两个人的旅馆。」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一句话。 「没问题,我们可以请旅馆加床。只要有爱随行,一切都好办。」他将手自格蕾肩上挪开,「格蕾,言归正传,我们父女想叙叙离情,麻烦妳替葛莉办登机手续好吗?」格蕾只有点头的分。她有如机械人似的走到柜台前面;为着葛莉那六大只皮箱,她得付出两百八十元的超重费,另外还得付工人小费。 登上飞机,洛柏要葛莉坐在中间,结果葛蕾只得坐在靠走道的位子,他将葛莉的机票递给格蕾。「麻烦妳把这张机票钱加入共同费用项下,另外,帐目的记载绝对要非常的详细,我的会计师说整个行程的花费都可以自收入中扣除。」「可是,这次旅行并非为着公事啊。」洛柏双眉一皱。「妳该不会又想唠叨我吧?妳只管记帐,等回家以后,一切的费用你我平均分摊。」格蕾望着葛莉的机票。「你是指分成三份,对吗?你、我、以及葛莉。」洛柏嫌恶地望她一眼,然后以保护者的姿态搂住葛莉。「我是说『妳我平均分摊』,葛莉能来,对妳也有好处啊!她能带给妳许多无穷的欢乐呢。」格蕾别过头,没再说话,接下来的漫长飞行时间里,她埋头看书,葛莉则和洛柏兴高采烈地玩扑克牌,他们眼里,似乎根本没有她这个人存在。 *****这会儿左在车子里,格蕾忍不住再度揉着发痛的胃部,来到英国已有四天,她试尽各种办法让自己快快乐乐地享受这趟旅行。 第一天晚上,葛莉抱怨说旅馆另外加的床太硬,她睡的很不舒服,洛柏于是把葛莉抱上他们的床,并「请」格蕾去睡那张太硬的床,格蕾没有发出任何的怨言。 在高级的餐厅里,葛莉一口气点了三道前菜,以便能尝尝每一种菜色的口味,洛柏说。「别这么小气,我一直认为妳很大方的呢!」然后将账单递给她。 格蕾一直强忍着各种不悦,为的是她知道洛柏的行李中有一枚价值五千美元的订婚戒指。 然而经过昨夜之后,格蕾的感觉开始有所转变。在昨天那顿耗资一百五十美元的晚餐上,洛柏给葛莉一只蓝丝绒的长型锦盒,看着葛莉打开那只锦盒,格蕾的心一直往下沉。 葛莉两眼发亮。「爹地,我的生日还没到嘛。」她娇声地说道。 「我知道,心肝宝贝。」洛柏以无限溺爱的口吻说:「我只是借着它来说『我爱妳』。」葛莉自盒中取出一条镶着钻石和翡翠的手炼。 格蕾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呼;她知道自己的订婚戒指已经被套在葛莉那肥胖的手腕上。 葛莉以傲人的姿态举起手。「妳看到了吗?」「我看到了。」她淡淡地说道。 稍后,在他们房间外的走道上,洛柏大发雷霆。 「葛莉把手恋拿给妳看,是想藉此机会拉近妳们之间的距离。而妳呢,却冷冰冰地毫不关心,妳伤了她的自尊心。」「你所花的五千块钱,就是买这条手炼,对不对?她还是个小孩,你就送她钻石手炼?」「葛莉年轻、漂亮,当然够资格配戴美丽的饰品。更何况,那是我的钱。我们还没有结婚,妳对『我的』钱没有任何权利。」「我们会结婚吗?会有那么一天吗?」格蕾按着他的臂膀问道。 洛柏甩开了她的手,「除非妳表现的落落大方,否则希望渺茫,我一直以为妳与众不同,到现在我才知道,妳和我母亲一样,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妳用那种态度对待我女儿,她只怕早已哭得肝肠寸断,我得去安慰她。」他说完之后,忿忿地走进屋里。 格蕾浑身无力地靠在墙上。「翡翠将可以拭干她的泪水。」她低声地说。 坐在后座的她,边只有葛莉的成堆行李,没有浪漫的求婚,也没有璀璨耀眼的订婚戒指,更可悲的是,在未来的一个月里面,她得充当洛柏以及他那位盛气凌人千金的秘书兼丫环,此刻,她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不过,买张机票回家,制恶个念头倒是满吸引她。 但是,望一眼洛柏的背影,她的心不禁一阵抽痛,她若离开洛柏,他是否会有被背叛的感觉──就如同当年他母亲以及前妻离开他时一样? 「格蕾!」洛柏大吼道:「教堂在哪里?妳应该看着地图告诉我方向,我不能又当司机、又当领航员!」格蕾一面翻动手中的地图,一面试图从葛莉的大头旁边看清路标。 「就在这里!她说道:「右转。」洛柏将车子转进一条英国的乡间窄径,路旁蔓草丛生。这条路通往一座偏远的村庄──名为艾希波褪。从外观上看起来,艾希波顿似乎几百年来都没有改变。 「这里有一座十三世纪时所建筑的教堂,里面埋着一位伊丽莎白时代的伯爵。」格蕾在笔记本里翻出这样的资料。「这位伯爵名叫戴尼凯,死于西原一五六四年。」「我们又要参观教堂吗?」葛莉垂头丧气地说道:「我已经看腻了一座接着一座的破教堂,为什么不可以去看一些别的地方呢?」「有人告诉我想参观历史古迹呀。」格蕾以酸溜溜的口吻说。 洛柏在教堂前停好车,然后回头望着格蕾,「葛莉的话很有道理,妳没有必要乱发脾气。我真有点后悔带妳一块来。」「带我来?」格蕾说;可是,他却已转过头去、伸手搂着葛莉。「我可是负担了自己的一切费用。」她自言自语似地轻声说道。 格蕾并未跟随他们父女进入教堂。她留在外面,留连于一座座倾塌的墓碑前。 「嗨。」沉思中的格蕾突然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一转身,却发现葛莉正站在她身后,腕上的镶钻手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妳要做什么?」格蕾满腹狐疑地问道。 「妳恨我,对不对?」葛莉嚼着嘴。 格蕾叹口气。「我并不恨妳,怎么不在教堂里面参观呢?」「我觉得在里面好无聊嘛!妳这件上衣好漂亮,看起来相当名贵,是不是妳那些有钱的家人买给妳的?」格蕾看了她几秒钟,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等一等。」葛莉大声叫道。 格蕾转过身,只见葛莉跌在地上,她长叹一声,走过去伸手扶起葛莉,谁知她竟哭了起来,格蕾只得轻轻拍着她的肩。看见她手臂上的擦伤,格蕾只得轻轻拍着她的肩。 看见她手臂上的擦伤,格蕾说道: 「应该不会太疼的,把新手炼换到受伤的那只手上,疼痛就会消失了。」「妳恨我!」葛莉说道:「爹地说,妳原本以为他是用那五千块钱为妳买订婚戒指。 」格蕾缩回手,同时全身一震。「他为何会有这种想法?」葛莉斜昵着她。「什么事都瞒不过爹地,他知道,你以为那项惊喜是他要向妳求婚;也知道妳以为那张支票是用来买订婚戒指。为着这件事,爹地和我肚子都笑痛了。」格蕾浑身开始发抖。 葛莉不怀好意的笑着,「爹地说,妳是一个讨厌鬼,总是跟爱他身旁、用那对牛眼睛窥视着他。他还说,若不是因为妳在床上表现不错,他早把妳甩了。」格蕾终于忍不住,伸手狠狠地挥葛莉一巴掌。 就在这时候,洛柏从教堂走出来。葛莉一路呼喊着奔向她父亲的怀里。 「她打我!」葛莉哭喊道:「而且还抓我的手臂。」「老天!格蕾!」洛柏一脸震惊的神情。「我真不敢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居然动手打一个孩子,妳!」「孩子!我受够了你口中的那个『孩子』!也受够了你对她的骄纵溺爱!更受够了你们两个人对我的折磨!」洛柏对她怒眼以视,「妳心胸狭窄、毫无肚量可言;但是,这一路上,我们仍旧对妳百般容忍,凡事都以令妳高兴为前题。」「根本没那回事!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着葛莉。」泪水涌进格蕾的眼眶中。「你们父女俩甚至在背后耻笑我。」「那全是妳自己的想象力在作祟,既然妳和我们在一起是这么地不愉快,倒不如各走各的。」话一说完,他便转身牵起葛莉的手,双双步向教堂前的车子。 「不错!我打算回家去。」格蕾说着便弯下腰去准备捡起方才掉落的皮包。谁知,它却不见了。格蕾四下张望,仍旧不见它的踪影,抬起头之际,她听见引擎发动的声音。 洛柏准备驾车离去─,将她一个人弃之不顾! 她朝大门奔去,车子却已渐渐驶离。最叫格蕾感到惊愕的是,葛莉自车窗中伸出手来──在她手中摇摇晃晃的,竟是格蕾的皮包! 格蕾拔足狂奔,但毕竟跟不上四个轮子的汽车,她意识恍惚、浑身僵硬无力,举步朝教堂走回去。如今只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国度里,没有钱、没有信用卡、也没有护照,尤其教人伤心的是,她所爱的那个男人也在数分钟前弃她而去。 教堂的两扇橡木门大开着,格蕾缓缓走进门内,利面阴冷、潮湿、而且有些晦暗。她两眼含着泪,一步步地朝前走。阳光穿过老旧的窗棂,照射在她的发上,以及左手边那座白色的大理石墓之上。格蕾一面想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一面朝石墓走过去。 洁白的墓台上躺着一尊与真人一般大小的石雕,那是一名男性,上身穿着一件盔甲,下身则是一件式样颇为古怪的短裤,他双脚在足踝处交叉,头盔挟在腋下。 「戴尼凯。」格蕾高声读出大理石上所刻的文字。「沙维克伯爵。」突然间,格蕾只觉得一股虚弱袭遍全身,双膝再也没有力量支持身体的重量,她跌倒在地,两手无力地搭在石墓上,前额则顶着冰冷的大理石。 格蕾的泪潸潸滑落,声声悲泣亦不断地从喉咙深处传出来。她自觉是个失败者,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从小到大,她根本没有尝过所谓成功的滋味,父亲已不知伸手救过她几回。 十六岁那年,她有过一段初恋。最后发现对方不仅大她九岁,而且还曾经坐过牢。他俩因他严重窃盗罪名入狱而分手。接着,她二十岁时和一位牧师坠入情网,谁知他却挪用捐献金去拉斯韦加斯豪赌。后来,她又认识了……唉!这些失败的罗曼史,真是扯也扯不清。然而,洛柏却似乎与众不同;他人品端正,从事一份受人尊敬的工作,但是,格蕾却无法留住他。 「我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她哭喊道。 泪眼迷蒙中,她望着躺在石墓上的那尊男性雕像,回忆二十二岁的那段恋情。男方是一位证券经纪商,后来因涉及内线交易而被捕。格蕾伤心地趴在父亲膝上,求他为她安排一个结婚的对象。 当时,孟亚当曾笑着对女儿说:「亲爱的,妳的问题在于妳所爱上的男性都太需要妳,妳应该找一位不需要妳,但却想妳且珍惜妳的对象。」「你说的好听。我该等着有一天,会有一位骑着白马的金甲武士来到我面前,他对我一见倾心,因而将我带回城堡中过着永远幸福美满的生活。」「虽不中,亦不远矣。全身盔甲倒还可以,但是,格蕾,他若是身穿漆黑夹克、足跨两轮摩托车,三更半夜还接到神秘的电话,妳最好立刻斩断情丝,懂了吧?」想到这里,格蕾哭得更加伤心。家里的众多姐妹中,就数她最不争气,每一次都是在闯祸之后由别人来替她收烂摊子,这回看来又不例外。 「请帮帮我。」她啜泣说道,将手按在石雕的手上,「请帮我找到我的那位金甲武士,帮我找到一位适合我的男士。」她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双手掩面痛哭起来。 第二章 不知经过多久的时间,她忽然感觉到身旁有人。转过头,她被照在金属表面上而反射回来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不自觉地瘫坐在地上,然后伸手遮在额前。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男性,看上去穿的好像是盔甲。 他一动也不动地站着,两眼含怒,目不转睛地望着格蕾。她抬起头,张口结舌地看着对方。此人面貌出乎的英俊,身着一袭她未见过的舞台戏服──领子处绉折连连,自脖子以下到腰间,则为一片盔甲所覆盖。 天啊!那盔甲善上去好似是由白银打造而成,胸前还有蚀刻的金色图案,腰部以下,他穿着一件及膝的灯笼裤。两条肌肉结实的小腿上,则是一双像有以上等丝绸所织成的长袜。那双鞋子,式样很奇特,而且表面上还有几道擦痕。 「妖女。」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妳以魔咒把我召来,究竟打算要我做什么?」「妖女?」她擤着鼻子说。 他自灯笼裤中掏出一条手帕给她格蕾接过来,老实不客气地用它擤鼻涕。 「是不是我的敌人雇用妳?他们又想害我不成?难道,我的脑袋还不够?站起来!好好回答我的话!」「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格蕾起身说道:「对不起,我──」她的话还没说完,那人却已抽出一柄足足有一码长的利剑在她的咽喉处。「妖女,解除妳的魔咒,我要回去!」格蕾真是受够了。先是洛柏和他那个说谎的女儿,现在则是这位发了疯的哈姆雷特。 她再度泪洒当场,整个人靠在冰冷的石墙之上。 「可恶!」那人气呼呼地说道,然后一把抱起格蕾放到旁边的长椅上。 格蕾却无法止住断线珍珠似的泪水。「这是我一生中最糟糕的日子。」她一边哭,一边说着,那人只是站在一旁,鼓着两只大眼睛看着她。「真对不起。」她勉强自己以平静的口吻说道,「通常我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是被自己心爱的人所抛弃,紧接着又被人以利剑抵在喉头,同一天中发生这样两件事,我实在承受不住。」她垂眼望着那方手帕,它的面积相当大,在一角上有似丝线绣成的精致图案。「真美!」格蕾轻轻地说道。 「别管这些小事情,我的灵魂正面临着危机──妳的也是一样。我再说一遍,快解开妳的魔咒。」格蕾逐渐恢复清醒。「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刚才我哭的很伤心,而你却身穿一袭古怪的服装不请自来,对我大吼大叫,你甚至还携带一柄那种怪模怪样的名剑,在英国,这种行为是合法的吗?我正在考虑该不该报警呢!」「合法?」那人说道,目光却瞪着格蕾的手腕。「妳手上的那玩意儿是钟吗?妳这一身穿着又是什么名堂?」「这是手表,不是钟。我这一身衣裳,保守稳健,专为前来英国旅行而穿,属于上等旅行装束。」他双眉紧蹙,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妳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妳究竟是那门子的妖女?」格蕾无奈地两手一摊,然后站起身来。那人高出她许多,黑色的卷发长度及肩,唇上有着修剪整齐的两撇八字胡。 「我既不是女巫,也不是中古世纪英式戏剧里的一员。现在,我要走了,你若再想用剑吓我,可别我尖叫得连窗户都给震破,手帕还你,很抱歉把它弄湿了,不过,我还是感激你的慷慨大方。再见,希望你的演出能受到剧评人的激赏,」她转身朝教堂外走去。「至少,该经历的,我都尝过,再也没有什么能吓到我!」她一面走,嘴里一边喃喃自语。 来到门外转角处的电话亭前,格蕾抓起话筒。此刻,在美国的缅因州正是清晨。大姐莉萨以充满睡意的声音来接电话。格蕾最不愿意面对的,便是这位近乎完美的大解。 「格蕾,是妳吗?」莉萨问道。「妳还好吗?该不会是又惹麻烦了吧?」她咬一下牙。「当然很好,爸或吗在吗?」莉萨打着哈欠说道:「都不在,他们上山去了,我留下来看家,顺便赶一篇报告。」「打算用它换一座诺贝尔奖?」莉萨顿一顿。「好吧!格蕾,究竟出了什么事?莫非,妳被那位外科医生给甩了?」格蕾轻轻一笑。「莉萨,妳真会说笑。洛柏、葛莉,和我玩得开心极了,今天上午我们还看了一场中古世纪的话剧呢,演出水平好的没话说。」莉萨再度沉吟半晌才开口。「妳骗人,五从妳的声音里听得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需要钱吗?」格蕾就是说不出那个「对」字,「不!我不需要钱!」她好不容易才勉强自己说道:「我只是打电话来问声好,希望妳的报告进度顺利,有空再联络。 」「格蕾──」莉萨张口欲言。 但格蕾却已挂断电话,她靠在电话亭上,泪水再度顺两颊滑下,身为孟家人,她有着天生的一副傲骨,但她却没有任何足以令自己感到骄傲的本钱或成就,家中的三位姐妹,个个是女强人:大姐莉萨专事化学研究,二姐凯琳是物理学教授,三姐安妮则是名律师,家中最小的女儿,却是孟式家族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但格蕾却已挂断电话,她靠在电话亭上,泪水再度顺两颊滑下,身为孟家人,她有着天生的一副傲骨,但她却没有任何足以令自己感到骄傲的本钱或成就,家中的三位姐妹,个个是女强人:大姐莉萨专事化学研究,二姐凯琳是物理学教授,三姐安妮则是名律师,家中最小的女儿,却是孟式家族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泪眼朦胧中,她看见身穿武士服装的那人自教堂中走出来,步上通往院自大门的小径,此时,一辆英国巴士正以美小时五十英哩的速度疾驶而来。格蕾站直身体,并直觉知道,那人势必会走到巴士面前,她于是拔足向那人奔去,而教堂牧师亦恰巧自后院绕出来,一见这种情形,他连忙加快脚步。 格蕾首先奔到那名「武士」身边,拿出她比赛棒球的滑垒本领朝那人扑去,两人滚向铺着碎石的小径,巴士自距他俩仅数吋之处驶过。 「妳没事吧?」随后赶上来的牧师问道,并伸手扶起格蕾。 「应该……没事。」格蕾站起来之后以手拍去身上的尘土,「你还好吗?」她朝跌在地上的那人问道。 「那是那门子的战车?」他问。「没有拉车的马,我甚至没听见它过来的声音。」格蕾和牧师对看一眼。 「我去倒杯水。」牧师说道。 「等一下!」那人叫道。「请问这是那一年?」「公元一九八八年。」牧师回答道。 一听这话,那人彷佛一只泄了气的汽球般摊在地上。 牧师望一眼莉萨,「我去倒水。」说完之后便径自离去。 格蕾朝那人伸出手,他却不领情,自顾自地站起身。 「我觉得你应该先坐下来。」格蕾指向矮墙边的一张长椅,然后领先举步走过去坐下,那人紧跟着她的每一个动作。「你在这里坐着别乱跑,我去找医生。」格蕾起身正待走开,却为着那人的话而停下脚步。 「我猜自己大概已经死了。」她回头望着他,心想:此人若是打算自杀,我可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跟我来。」她柔声说道:「我们一起去找人帮忙。」他却没有动。「刚才差点撞到我的那玩意儿是什么?」她坐回他的身旁。这家伙若真是真有厌世的念头,他所需要的,也许是有人跟他谈一谈。 「你的口音像是英国人,但却有一种奇怪的腔调,你究竟是哪里人?」「我是英国人。刚才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好吧!」格蕾叹口气说道。看情形,她只好继续和他演下去。「在英文里,那东西叫做汽车。先生,我真的得走了。我们先进去,请牧师为你找一位医生来,或者,我们可以打电话通知你母亲。」「我母亲?」那人轻轻一笑。「只怕她早已不在人世间了。」「真抱歉,她最近才过世的吗?」他仰头望着天空。「死了已有四百年了。」格蕾依势要站起来。「我去请人来帮忙。」那人抓住他的手。「我刚才正……坐在家中的书桌前给家母写信,但却一直听见一名女性在哭泣。接着,屋子里暗了下来,我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一转眼,我却发现自己站在一名女子面前──那便是妳。」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说不定,你突然昏了过去,因此不记得自己穿上这一身衣服跑到教堂来。你住在哪里?我陪你走回去,好吗?」「我伏首案前书信时,那是公元一五六四年。」格蕾实在无计可施。「跟我来吧!」她轻言细语地说道,彷佛在哄一个站在悬崖边想要往下跳的孩子。「我们一定可以找到有办法帮助你的人。」那人犹豫地站起身,一双湛蓝双眸闪动着愠意,格蕾不由得倒退几步。 「小姐,我并不是疯子,我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以及如何来到这里,但却知道自己是谁,以及来自何方?」突然间,格蕾忍不住笑起来。「你来自十六世纪,是属于伊丽莎白女王时代的人,为不对?」她站起身。「你的笑话确实很有效果,老兄,谢了!我现在要去打电话给姐姐,请她尽速汇十镑过来,然后我便要搭车去洛柏下榻的旅馆,拿了机票之后便直接回家。」她转过身,但那人却走过来挡在她前面。他自灯笼裤中掏出一只皮质小袋,朝袋中望一望,然后取出几枚硬币塞进格蕾手中。 「女人,拿着这十镑走吧,用它换得我的耳根清静倒也不错,我会祈求上帝解去妳施在我身上的魔咒。」格蕾真想将铜板掷向他的脸;但是,她却不愿意再打电话向大姐求援。 「不错!我正是邪恶的巫婆孟格蕾,明明有一把扫帚,我干嘛还想着火车呢?我会把钱寄给牧师,请他转交给你,再见了──事实上,我希望我们再也不会相见。」格蕾说完之后,转过身举步走出教堂的前院,正好瞥见牧师端着一杯水向那人走去。 她心头暗自想道,让别人去应付这古怪的家伙吧!他呀!说不定有成箱的戏服,今天扮成伊丽莎白女皇时代的武士,明天搞不好便成了美国的林肯。 格蕾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小镇的火车站,她来到售票的窗口前。 「票价是三镑六。」窗口后面的售票员说道。 格蕾从没搞懂英国的货币,总觉得似乎许不同的硬币却有着相同的面值。她因而将方才那人所给她的所有铜板一古脑地全塞进小小的窗口里。「够不够?」售票员一一看过她递进来的三枚硬币,神情显得相当慎重,接着,他告个罪,转身进入里间的办公室。 见此光景,格蕾不禁纳闷道,莫非是伪币? 几分钟之后,另一名看上去像似主管的人来到窗口前。「小姐,我们不能收这些钱,妳最好带它们去见穆欧佛,他的店就在妳右手边的转角处。」「他会将这些铜板换成车票钱给我吗?」「大概会吧!」「谢谢!」格蕾叹口气,右转之后来到一家小店里,店招上写着:「穆欧佛,硬币交易商。」一名身材矮小的秃头男子坐在柜台后面,见格蕾进门,他开口说道:「有何贵干,小姐?」「火车站的人叫我来找你,他说我也许可以用这个跟你换得车票钱。」那人接过硬币,以放大镜仔细地逐一看过。一会儿之后,他轻声笑起来。「火车票! 好一个火车票!」他抬起头。「小姐,这两枚硬币,每一枚我付给你五百镑;另外这一枚,价值大约是五千镑左右。不过,我手边没有这么多现金,得打电话向伦敦的人周转。妳能等几天吗?」格蕾愣得说不出话来。「五千英镑?」「好吧!六千,一先令都不能再多了。」「我……我……」「妳到底想不想卖?并非来路不正吧?」「噢!不是的!至少我认为不是的。」格蕾轻轻地说:「但是,在我出售它们之前,我得先和某人商量一下,这些钱……都是真的吧?」「一般来说,中古世纪时代的硬币并不值钱,但这几枚相当罕见,而且状况良好,所以我才肯出高价收购,妳还有吗?」「大概还有一些。」「妳若有那种以女王在船上为图案的十五先令硬币,请务必通知我。我虽然买不起,但可以替妳找到买主。」格蕾茫然地一点头,意识恍惚地走出小店,重新来到教堂里面,只见那名男子跪在石墓前正低下头,双手合什,静静地祷告着。 牧师走到她身边说道:「自妳离开后,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我想劝他站起来都办不到。他有很重的心事,你们是朋友吗?」「不是的,我今天早上才遇见他,他不是本地人吗?」牧师微微一笑。「此地的教友绝少会穿着盔甲出门。」他看一眼手表,「我得走了,麻烦妳陪陪他,好吗?我实在不愿意见他孤零零地一个人。」格蕾表示同意,牧师走后,她悄然地走向石慕前的那名男子,手搭在他的肩头。「你究竟是谁?」她轻声地问道。 他未睁开眼睛,也未张开双手。「我是沙维克伯爵戴尼凯。」格蕾花了几秒钟才想起来在那听过这个名字,她望一眼石慕,上面清楚地刻着:戴尼凯,沙维克伯爵。 她深深地吸进一口气。「你大概没有任何身份证件吧?」他抬起头,张开两眼瞪着她。「妳怀疑我的话?就凭妳,一个女巫?我若不是担心自己被误会成与女巫有关,一定会揭发妳是女巫的事实,并且要亲眼见到妳被活活的烧死。」说完之后,他再度闭上眼开始祷告,格蕾站在一旁,只觉这一切令她哑口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戴尼凯缓缓地站起身,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这名女子。她的服装以及言行举止都相当怪异,令尼凯根本无法专心思想。她看上去根本就是典型的女巫模样;最起码,她比尼凯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美。一头毫无拘束的长发披散在两肩上,那件裙子短的不象话,彷佛她想藉此迷倒天上的神以及人间的众生。 尼凯仍旧不太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事,他明明在写信给母亲,恳求她挺身而出,将她所言的「新发现」公诸于世,以便能拯救戴氏一族,然而,一名女子的哭泣声不绝如缕地传入他耳中,迫使他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笔。尼凯起身准备唤仆人前来处理,但却忽觉天地在他眼前崩裂,自己于剎那间处身在一片虚无之中。 前一分钟他不知自己在何处,后一分钟他已站在阳光灿烂的教堂里,连身上的服装也大不相同,这套精致的盔甲,尼凯一向只又在少数重要的正式场合才穿它。 他眼前所见的,是一名伏在石墓前伤心痛哭的女子。 由于她的脸庞被长发所掩,尼凯分不清她究竟是少女、还是成年女性。 最令尼凯惊异,是石墓上的那尊雕像,那根本就是……他自己,尼凯不由得骇异的止步,不敢置信地瞪着石墓上的姓名与日期。 这个可恶的女巫!为何在他生命中最紧张的时刻召他前来?尼凯试图向她解释自己非回去不可,但她却充耳不闻。这名妖女性情乖僻、口齿伶俐;她离开后,尼凯反而松了一口气,然而自己差点被一辆怪异的战车所撞倒,实在令他有措手不及的感觉,他毫无意识地被这名妖女带回教堂里,莫非这便是他的命运?注定他要孤独地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陌生的时代? 这个可恶的女巫!为何在他生命中最紧张的时刻召他前来?尼凯试图向她解释自己非回去不可,但她却充耳不闻。这名妖女性情乖僻、口齿伶俐;她离开后,尼凯反而松了一口气,然而自己差点被一辆怪异的战车所撞倒,实在令他有措手不及的感觉,他毫无意识地被这名妖女带回教堂里,莫非这便是他的命运?注定他要孤独地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陌生的时代? 尼凯好不容易才弄明那名妖女打算向他乞讨钱财,她的胃口还真不小,一开口就是十镑,尼凯不敢拒绝,深怕她一火大,会再施展其它的巫术,妖女拿着钱离去后他便回到石墓前跪下。 他必需回去! 如果说──他死于一五六四年的九月六日,那就表示他根本未曾证明自己的清白。尼凯用心地祷告,祈望以自己的真诚感动上天,让他及时回到自己的时代救回戴氏家族。 然而,在他祈祷的同时,有些句子不断地在他脑海中涌现:关键在于这名女子,你必需弄清楚。 张开眼,尼凯发现她再度回来,嘴里频频抱怨着方才尼凯给她的三枚硬币。 「你究竟是谁?」格蕾皱眉问道:「还有,这些钱你是从哪里弄来的?是偷来的吗? 」「不是的,女士,那是我的钱!」「这些硬币,我不能要。」她说道。「太值钱了!」「难道还不够支付妳的所需?」见对方无意收回这三枚硬币,格蕾于是将它们放在石墓的边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你,我会另外想办法。」格蕾转身准备离去。 「女士,等一等!」格蕾双手握拳,情绪被这家伙搞的一团糟,她猛转身面对着他。「阁下,我知道你有烦恼,我是说,你也许撞伤了头,因而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过┴阿不是问题,坦白说,我的麻烦已经够多,,我身上一文不名、腹中饥肠辘辘、在这个国家里举目无亲、不知道今后可在何处住宿,因为我根本付不起旅馆的费用。」「我也一样!」那人说道。 格蕾叹口气。「走出这个教堂之后右转──小心两边的来车──经过两条街,然后左转便是火车站,距离火车站三条街的地方,有一家经营古币买卖的小店,你只要把这些硬币交给主人,他便会换你许多钱,你不妨买些衣服、住进家豪华舒适的旅馆、洗个痛快的热水澡。我敢打睹,你的记忆很快便可以恢复。」尼凯愣愣地望着她。心想:这女人说的是英语吗?什么是「一条街」?什么是「古币买卖」? 见他一脸茫然的表情,她再度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好吧!跟我来,我告诉你怎么走?」尼凯乖乖地身在她身后,一句话没有说。然后,才刚刚走出教堂大门,他便被眼前的景像吓呆了。 格蕾向前走了几步之后才发觉那人并未跟上来。她回头望去,只见他张口结舌地看着对街一名年轻女子。这小姐的大扮相当时髦:黑色的高跟鞋、黑色长统袜、黑色的迷你皮裙、以及一件宽松的黑毛衣,满头短发上,则喷上了红的以及紫的色彩。 格蕾微微一笑,这种装扮,连平常人看了,也不免啧啧称奇,更何况是一名自以为来自十六世纪的人。 「走吧!」她以平静而温和的口吻说道:「这还算是好的,你该去看看那些参加摇滚音乐会的人。」来到电话亭前,格蕾再度向他说明如何前往古币交易商的路径,但是,令她万分泄气的是他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拜托你走开好吗?」格蕾以哀求的口气说,但对方却是动也不动。「如果这是英国人所玩的邂逅游戏,我可不感兴趣,因为我已经有了一位男朋友。事实上,我正要打电话给他,他马上就会过来接我。」那人一言不发,只是瞪大了眼、相当好奇地看着格蕾拨着电话。格蕾请接线生替她拨一通对方付费的电话到旅馆找洛柏;一会儿之后,接线生告诉她,洛柏以及他的女儿已于一个钟头前退房离开。 她无力地靠在电话上。 「这是什么玩意儿?」那男子问道:「妳跟它说话?」「拜托别来烦我,可以吗?」格蕾近乎咆哮地说道,将满肚子的怨气全发在他身上。 接着,她抓起电话筒,查询行程中洛柏下一站将投宿旅店电话号码。然而电话拨通后,旅馆总机却告诉她,韦洛柏先生于数分钟前来电取消订房。 格蕾有如一只斗败的公鸡,泪水不争气地涌进眼眶。 「我的金甲武士究竟在哪里?」她哽咽地说道。 「坏消息?」那男子问道。 她直起身子。「看情形,我似乎是被抛弃了。」她低声说,两眼却定定地望着他。 「我似乎也像是失去了一切。」他说道。 「这附近一定有人认得你,也许,该去邮局碰碰运气。」「邮局?」她真不知道该把他怎么办才好?「来吧!我带你去古币交易店那里换钱。」两人并肩走着,路上的英国人甚至根本没有看他们一眼。可惜的是,一辆满载日本观光客的巴士却于此时停在路边,转眼间,照相机的「卡喳」声此起彼落地响起来。 尼凯一把抽出长剑并向前跨出一大步,观光客顿时尖叫出声,纷纷走避或挤成一团,但按快门声仍不绝于耳。 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忙抢上前挡住那名女子身前,剑梢划破了她的衬衫衣袖。格蕾的手臂上顿时渗出汩汩的血丝,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吓得差一点摔在地上,幸亏持剑的南子将她抱起,快步走到旁边人行道上。 尼凯将怀中的女人轻轻放下,心头却有着万千个疑问,难道这个时代允许贵族任人肆意侮蔑?那个怪模怪样的黑盒子究竟是什么东西?那些矮鬼子又是些什么人? 不过,尼凯没有提出这些问题;因为,他可以感觉到,这名女子很不喜欢他提出问题。 「女士,妳受伤了!」「只是一点皮肉之伤,不要紧的。」格蕾模仿电视上西部牛仔的口吻说道,然而对方不仅没有笑,反而露出尴尬的表情。「没关系!」格蕾看一眼手臂上的伤口,然后从裙子口袋中取出面纸按在伤处,「古币交易店就在前面。」格蕾步入那家小店时,秃头店家热情地向她笑着表示欢迎,「我正希望能再见到妳呢,我──」一见她身后的尼凯,秃头男子顿时说不出话还,他走上前,以放大镜小心谨慎地研究着尼凯的服饰,口中不断发出「嗯──嗯」的赞叹声。尼凯简剑柄上所镶的珠宝、腰带上的那柄匕首、膝盖上袜碍绣工、长统袜的细腻织法、以及那双手工精致的软协,无一不在店家脑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最后,店家直起身子向后倒退几步。「太棒了!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的珍宝,我得请隔壁的珠宝商过来看看。」「不准你这样做!」尼凯气愤异常地说道。「你指望我在这里等上一整天,然后像展览会上的猪一样被你看来看去?若不稀罕这笔买卖,我自会另找高明!」「是!是!先生。」秃头店家唯唯诺诺地说道,连忙走到柜台后面。 格蕾这才惊觉到自己竟然瑟缩躲在一边。这名身穿盔甲的男子于发号施令时,浑身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威严,足以令任何一个人对他唯命是从。他扔下装硬币的袋子然后走向窗边。格蕾来到秃头店家前,悄声问道:「你在他身上看什么?」秃头店家望一眼尼凯的背影,「他的盔甲由纯银打造而成,上面镶有金色花纹,剑柄上的翡翠价值连城,手指上那些红宝石以及钻石戒指也相当值钱。他望向格蕾,「那身服装的确所费不赀,唉唷!我的天呀!」他一边惊呼,一边拿起一枚硬币。「就是这个!」「绘有女王坐在船上的硬币?」「正是!」他以近乎虔城的态度捧着那枚硬币,「买主绝对可以找得到,但恐怕得花几天时间检验。」格蕾将硬币收回,连同其它的一并收进待子里,柜台上只留下一枚铜板。「你说过,这个价值五百英镑。」「其它的呢?」「我要…我们考虑一下。」店家到里间,出来时交给格蕾五百英镑。「你们若改变主意,请随时来找我,我非常乐意为二位效劳。」格蕾与尼凯步出店门时,秃头店家在他们身后高声说道。 来到大街上,格蕾停下脚步,将一袋硬币及一迭纸钞递给尼慨。「我卖了一枚铜板,换回来五百英傍,其余的那些铜板也很值钱,事实上,你身上所穿着每一件衣物兜贵重的足以支付一位国王的赎金。」「我只是一位伯爵,并不是国王。」尼凯说道,他颇感兴趣地瞪着手中的纸钞。 格蕾瞇着眼凑上前去看他的盔甲。「这真是纯银打造的吗?那些金黄色的花纹,真是金子吗?」「女士,我非赤贫之人。」「看起来也不像。」格蕾退后一些。「我得走了。」她脑子里转来转去全是接下来该怎么办的问题,自己身上一文不名,而洛柏和葛莉又不知去向。 「妳帮我挑选好吗?」那人说道。 「对不起,我没听见你说什么。」那人的神情似乎有些发窘,彷佛想说的话很难出口。他用力咽一次。「请妳帮忙我选购衣物,并找家可以投宿的旅店,好吗?我会给妳报酬的。」格蕾错过了几秒钟才搞懂他的意思,「你是想给我一份工作?」「不错!」「我并不需要工作,我须要的是……」她说不下去,连忙别开脸,滚烫的泪水却潸潸地流下。 「钱?」她转身一震。「不!是的!也许我需要的确是钱。此外,我还得找到洛柏,向他解释这一切。」「妳若愿意帮助我,我可以付妳报酬。」格蕾抬眼看着对方,心里感到矛盾极了。那人双眼中有着一分深沉的失落,令格蕾看得心疼不已,如果他真的是个丧失记忆的人,她该丢夏它不管吗?更何况,格蕾又有什么其它的选择呢? 「好吧!」她突如其来地说道。「反正也不差这一天的时间,我只负责帮你选购衣物并且寻找住的地方,收费五十块钱。」这些钱应该足够她支付今晚住宿费以及明天的早餐,在那之后,她相信自己应该能够鼓起勇气打电话向莉萨求援。 尼凯硬将满腔怒意吞向肚子里,然后朝她僵硬地点点头。他当然听得懂这名女子所讲的话;不过,在找出如何才能回到自己那个时代的方法之前,他得想办法把这个女人留在身边。一旦可以回去,尼凯乐得随即丢开这个妖女。 「衣服。」她说道;「我们先去买你的衣服,然后再找家店坐下来喝杯茶。」「茶?什么是茶?」格蕾讶异地停下脚步,这家伙是英国人,却不知道什么是茶? 第三章 走在人行道上,他俩都没有说话。格蕾注意到他几乎对周遭的每一个人、每一样事物都感到莫大的兴趣。他并没有提出任何问题,但常常停下来望着经过的车辆或是穿着迷你裙的女生发呆,看他脸上那股骇然震惊的神情,她还真的想相信他从未接触过这个世界。 来到一条街外的一家男士服饰店。「在这里,我们可以为你买一些比较不会惊世骇俗的衣物。」「裁缝店?」他皱起眉抬头张望。 「不是裁缝店,这里只卖衣服。」进入店内,看见货架上的衣裤,他不禁露出张口结舌的表情,「这些衣服都已经做好了嘛!」他说道。 格蕾向走过来招呼他们的店员说道,「麻烦替他量尺,我们需要一些衣物。」说完后,她找张椅子坐下,假装在翻阅顺手取来的杂志,实际上目光一直在那人身上打转。 盔甲脱下之后,他身上只剩一件被汗水渗湿的麻质长袖衬衫。衣服紧贴在他的肌肤上,勾勒出他雄伟而坚实的身材曲线。 店员取来几件衬衫给他穿却一件也看不上眼,店员最后只得求助格蕾。 「有什么不对?」她问道。 「这衣服一点都不美。」他皱着眉头。「色彩不多、又没有镶珠宝及刺绣。也许,应该找位女裁缝在衣服上绣一些!」她忍不住笑着打断他的话。「这时代的女性啊!已经不太动针线啰!」那拿起一件式样不错的绵质衬衫。「试试看这一件吧!」格蕾以像是在哄小孩的口吻说道:「你瞧瞧这质料,多柔软呀!」他颇不愿地让格蕾替他穿上了那件衬衫。 「走到镜子前面去看看嘛!」格蕾轻声说道。 她却完全没预料到他会有接下来的一些反应。他盯着那三面人齐高的大镜子,然后伸手摸上去。 「这是玻璃做的?」他以近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 「当然!不然你以为镜子还能用什么其它的材料制成?」他一言不发地从灯笼裤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月型的木制品给她。在扁平的木板上,镶着一面金属材质的镜子,她发觉自己映在上面的脸孔,根本就扭曲的近似变形。她抬起头,只见那人正审视他在镜中的影像,难道,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看清楚自己整个人? 格蕾暗暗提醒自己,当然不是!他只是不记得了! 她站在他身后,免不了会看见镜中的自己,乍看之下,她不禁差点吓晕过去,那个人怎么可能是她? 由于不断地哭泣,眼影被冲刷地干干净净不说,眼线便是黑漆漆地流了满脸,衣衫不整之外,满头乱发更是令人惨不忍睹。 格蕾转过身,含含糊糊地说道:「试穿裤子吧!」不一会,她发现试衣室的门被稍稍打开一些,那人探出一颗脑袋来,她走过去。 「我弄不来。」他低声说道,然后打开门让格蕾进去。「这是什么?」她强迫自己别去想目前的情况,和一名陌生男子挤在小小的试衣间中,对方居然不知道拉链是什么……「来!像这样做就可以了!」她取来挂在一旁的另一条长裤,清清楚楚地示范一遍,确定他会做之后,转备出去。 「等一等!这是什么?」他拿起一条内裤,拉扯裤腰上的松紧带。 「那叫松紧带。」见他一脸兴奋和新鲜的神情,格蕾的心情不由得好转许多,她笑着退出试衣间。「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叫我一声。」官上门,她仍是满脸笑意,店员已将盔甲、长剑、匕首等物小心地放进一只大型购物袋之内,格蕾走上前一提,袋子重的几乎提不起来。 那名男子走出来时,她两眼一亮,雪白的衬衫、灰色的长裤,使他看上去格外地英气逼人。 他走到穿衣镜前。「这玩意儿……」他扯动大腿后方的裤管。 「那叫长裤。」她说道。 「它并不合身嘛!我的腿都看不见了!」她忍不住咯咯笑道:「现代的男人已经不作兴露出双腿,或是穿着齐膝的长袜,不过,你看起来真是不错!」「我可没什么把握,也许应该在腰间加一条链子。」「那可不行。」她回答道:「相信我,这年头没有人会在自己腰上绑铁链。」她为他挑了一条皮带、一双短袜「我们去别处为你买鞋子。」两人来到收款机前,店员出示所购物品的总价,这时,尼凯忽然伸手取长剑,他这个举动可把格蕾夏坏了,幸好长剑被收在袋里,他未能很快地拿出来。 「他根本是在抢截嘛!」尼凯咆哮道。「这么几件破烂东西,竟然索价如此高,就算我雇用十二个工人,也用不着这么多钱!」店员吓得紧贴墙壁,格蕾忙抢上前挡住他俩的中间。 「把钱给我。」她以坚定的口吻说道:「物价早已上涨许多,东西当然比以前贵。把钱给我。」他虽然仍是一副余怒未息的模样,但却依言将装着硬币的皮质小袋交给格蕾,然后又从购物袋中其它的衣物口袋里翻出纸钞。 「他接受我们用纸来换这些衣服?」他压低嗓门问道,接着便咧嘴一笑。「这个傻瓜,要多少纸我都可以给他。」「这是纸钞,其发行是以黄金做为基准的。」离开服饰店时,格蕾对他说道:「你甚至可以用纸钞去换黄金。」「有人会愿意用黄金来换这些纸张?」「任何一家银行都可以。」「『银行』是什么?」「就是你存钱的地方──尤其是那些你不必急着要用的期,你呢?都把钱存在何处? 」「在我的屋子里。」他面露茫然地回答说。 「噢!原来如此。」她嫣然一笑。「挖个洞,然后把钱埋进去。现代的人则是将钱存进银行以便赚取利息。」「什么是利息?」格蕾暗暗叫苦。「咖啡馆到了,你饿不饿?」「饿!」他一面说,一面为她推开门。 「欢迎光临。」柜台后面的一位女性说道。 「麻烦妳,我们需要两杯茶,以及两枚小圆饼。」「我们还有草莓奶油呢!」那位女性说道。 格蕾点点头,几秒钟之后,她俩所点的食物便已盛放在一只托盘中呈现在眼前,她付过钱后端起托盘。「找露天的座位如何?」小小的花园里,砖墙爬满了藤枝,他们坐下来开始倒茶,尼凯则在花园中来回走动、仔细地研究四面的墙壁和各式的植物,格蕾将他唤回桌前坐下,递给他一杯茶、以及一枚圆饼。 他以试探的神情浅啜一口杯中的好茶,再喝两口之后,他以充满欢愉的目光望向格蕾,乐得她不禁大笑起来,并顺手斟满已然见底的茶背,再次递上那枚圆饼。 他拿起圆饼,左看看、右看看,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她于是将圆丙拿过来撕成两半,再将之涂上厚厚的鲜奶油,他咬了一口圆饼后开始慢慢咀嚼,那神情有如沉醉在爱河中的人一般甜蜜。 几分钟不到的时间里,桌盎的奶茶和圆饼全被他一扫而空,她于是又回到店里每样各买一些。 「妳为什么会在教堂里哭的那么伤心呢?」尼凯一面喝着茶一面问道。 「我……我不觉得这事与你有何相干?」「如果我准备回去──事实上,我非回去不可──我就必须知道是什么将我带来这个年代。」格蕾放下吃了一半的圆饼。「你该不会又要来那一套吧?我认为啊!你很可能是专门研究伊丽莎白女王时代历史的学生,说不定还是博士班呢!可是你却走火入魔,被自己的研究冲昏了头,我父亲曾说过,他便常常发生这种现象,比方说,他镇日埋首于研究中古世纪的各项文献及手稿,结果却弄成有一阵子连现代文字都认不得。」尼凯不悦地看着她。「我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他以丝毫不带感情地语调说道:「至于妳,妖女──」她一听这话,起身便准备走开,但却在通往店内的门前被他拦住,他的双手紧紧抓着格蕾的手臂。 「妳为什么在教堂里面哭?」尼凯咄咄逼人地问道。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因为我被人弃之不顾。」她气呼呼地说道,最叫她难受的是不争气的泪水偏偏在这时夺眶而出。 他轻轻地挽着她走回桌前,然后在她身旁坐下,替她斟上另一杯奶茶。 「女士,是什么原因市妳的泪水有如断线珍珠般地落下呢?」他柔声问道。 格蕾并不想将洛柏和葛莉的事告诉任何人,更不愿说出自己了多大的委屈。奇怪的是,她竟不由自主地将一却在这个陌生人面前全盘托出。 「他丢下妳一个人?不怕有坏人会欺负妳?」格藟以餐巾纸用力擤一下鼻涕,然后点点头。「不仅是坏人而已,还有那种自以为是来自十六世纪的人呢!嗯!对不起。」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加上最后一句。 不过,那人似乎只顾着在花园中散步,压根没听见她的话。「妳只不过是跪在墓前──我的墓前─祈求上苍赐给妳一位……」他凝眸望着格蕾。 「金甲武士。」他微微一笑。「妳唤我前来之时,我并未身穿盔甲。」「我没有『唤』你前来,一个人被辜零零地丢弃在教堂中,伤心而泣是很正常的反应。更何况,那个胖丫头还偷走了我的皮包,我连护照都没有,就连家里的人汇钱过来,我都不可能买了飞机票就可以回去,因为,我得先申请一本新的护照。」「我还不是一样回不了家。」他说道。「话又说回来,妳既然能把我弄来,便应该有办法把我弄回去。」「我不是女巫,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魔法,当然不知道如何将人在时光隧道里呼来唤去,这一切,都只是出于你的想象罢了。」他挑高一道浓眉。「难怪妳的心上会弃妳而去,就凭妳这种古怪的脾气,他不离开妳才怪!」「和洛柏在一起时,我从来没有古怪过。我爱他,所以一直都是以最甜蜜、最温柔的态度对待他。老实说,我不该老是埋怨葛莉的事;然而,她一再说谎话中伤我,我确实是忍无可忍。」「妳爱这位男士,他却弃妳于不顾,甚至还容许他的女儿偷窃妳的东西?」「葛莉只不过还是个孩子,而且,洛柏或许根本不知道她偷了我的皮包。我只希望能够很快找到他们,拿回我的皮包,然后立刻回家。」「听起来,我们有着相同的目标。」格蕾放下空杯。「我们的目标并不尽相同,我更没有必要为着要等待你恢复记忆而连续几个月守在你身边。我们说好了的,一旦替你觅妥今晚住宿的地方,我便可大功告成。」话一说完,格蕾便发现他眼中喷出怒火。 「现代的女性都和妳一样吗?」「那倒不是,只有某些一而再、再而三受到伤害的女性不会。」格蕾的心情和语气都渐渐恢复平静。「你如果真是丧失了记忆力,就应该去看医生,而不是在教堂里兴之所至地随便钓马子。此外,如果你这是在演戏,更应该去看医生,总而言之一句话你并不需要我。」她端起托盘预备走回店里。 他却侧身挡在格蕾和门之间。「妳难道不相信也许真是妳的泪将我自另一个时间与空间唤到现代来!」「当然不信!」她回答说。「你可以有千百种理由来解释为何你自认是来自十六世纪的人,但不论你的理由为何?都绝无法将我和女巫扯上任何关系,麻烦你让开好吗? 我得先将这些东西放好,然后才能替你去找旅馆。」格蕾向咖啡馆主人打听最近的旅店后,他俩双双步上大街。尼凯低着头,似是有着无比沉重的心事,他没有说,也没有像下午一样地东张西望不已。 「你喜欢新买的衣服吗?」格蕾不愿气氛太僵,于是没话找话说。 他没有回答,只是皱着眉继续向前走。 旅店中只剩下一间空房,格蕾一面填写旅客登记簿,一面向他问道。「你仍然坚持你是戴尼凯?」柜台后面的女服务生闻言一笑,顺手自架子上取来一张以教堂中的石墓为主题的风景明信片。「你的确和他长的很像,但却比他更具生气。」说完之后,她颇为自鸣得意地笑起来。「右手边的第一间,浴室在走道尽头。」格蕾转过身看着他,心头忽然涌起一阵难过,彷佛觉得自己是一个狠心丢弃孩子的母亲。「你很快就会恢复记忆力。」她说道:「这位小姐会告诉你去那里吃晚饭。」「好吧!」格蕾感到有些泄气。「就称是点心吧!我敢打赌,你好好地睡一觉之后,任何事都会记得起来。」「小姐!我没有忘记任何事,现在,妳还不能走,因为只有妳知道如何将我送回去。 」「你少来这一套,可以吗?麻烦你付我五十元,一切便……」说到这里,格蕾才发现五十美元只能折合三十英镑,算了!当初讲好的,她只好认了。「麻烦你付给我三十镑,我立刻就走。」格蕾将钱袋交还给对方,只留下三十镑给自己。「祝你好运。」她说完之后再望他一眼──尤其是那一对盛满悲愁的湛蓝双眸。 离开旅店时,心头不但没有预期中的欣喜,反倒好似压着一团铅块般的沉重。她强迫自己抬头挺胸。天色已晚,她得快些找到过夜的地方──而且还必须价格低廉才行。 接下来,她便得想想下一步该向何处去? ***尼凯对旅店房间里一切都倍感兴趣,虽然所有的陈设及家具都不及他自己家中来得华丽精致,但它们却具有一份说不出的朴实。来到房里不久,尼凯便开始找寻痰盂,但始终不见其踪迹,他于是只好下楼到后花园,却也没有看见任何可供如厕的所在。 「难道相隔四百多年,人世间便已有了这么大的变化?」他嘀咕道,同时走到玫瑰花丛边方便。「没有那妖女,我一样可以应付得很好。」他自言自语地道,然后走回屋子里。 接下来连个人影都没有,尼凯来到一处大门敞开的房屋前,探头朝里望去。屋子里有一些式样奇特的家具,外层全部包裹着质料颇佳的织品。尼凯走进屋里坐下,顿时感受到椅垫的柔软及深富弹性。他不禁想起自己年迈的母亲;坐在这种椅子里,母亲定会感到舒适无比。 抬头望去,尼凯看见墙边有一具高大的目桌,桌子下面则有一张圆凳子。他走过去才发现盖子是可以掀开的;原来,这不是一张桌子,而是一种类似大键琴的东西。尼凯以手轻触琴键,只觉它所发生的声音和大键琴完全的一样。 尼凯在圆凳上坐下,试着按面前的乐谱在琴键上弹奏着。 「真美!」尼凯转过身,只见女店东正站在他身后。 「我一直很喜欢『月河』这首曲子,你对爵士乐有兴趣吗?」她从一张小桌子抽屉里抽出一份乐谱放在尼凯面前。 尼凯试过许多遍,才将这首曲子的效果弹的差强人意。不过,他一旦明了其中的诀窍后,弹奏起来便相当得心应手。 「喔,我的天,你的琴艺确实不凡。我相信你轻而易举便可在任何一间酒吧觅得一份工作。」「我会考虑妳这个建议。」尼凯一面起身,一面说道。「不过,到目前为止,我倒还不急于要找工作。」正说着话时,他忽然感到一阵晕眩袭向自己,连忙伸手扶住一张椅背。 「你还好吗?」女店东以关切的口吻问道。 「只是有些疲累而已。」尼凯低声说。 「旅行一向最能使我感到疲累。今天的行程很远吗?」「历经将近几百年的时间。」女店东微笑说道:「每回出门旅行时,我同样也会有这种感觉,你还是上楼去,趁着晚饭前的这段空档先小睡片刻。」「是啊!」尼凯的声音低得根本听不见。也许,明晨醒来后,才发觉今天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恶梦而已。 回到房中,他缓缓褪下衣物,将它们整期地平放在另一张床上,心里却不断想着:那妖女如今人在何处?是否已回到她爱侣的怀抱?她既然有办法将他自四百年召唤到现代来,即表示她法力强大;因此,把一个临阵脱逃的心上人自几哩外叫回来,应该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尼凯一丝不挂地钻进被窝里,床单及薄被的柔软温适,令他一闭上眼便沉沉睡去,这一觉,他睡得又香又田,几乎是他毕生未曾有过的经历,就连窗外突降的倾盆大雨也没能将他吵醒。 几个小时后,他在不安的感觉中醒来,坐起身,四周一片漆黑,他差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屋顶上传来咚咚的雨滴声,尼凯摸索着想从床边的桌上找到火柴及蜡烛,但却什么也没摸着。 「这是什么鬼地方?」他气鼓鼓地说道。「既没有厕所,也没有烛火。」正在嘀咕当儿,他突然抬起头,整个人如石雕般动也不动,他听见有人在呼唤他,但却并非以言语的方式,他感觉得出其间所传达的紧急与迫切。 毫无疑问地,这一定是那名妖女,尼凯知道,若想抗拒这种呼唤,绝对是白费力气,黑暗中,他摸索着穿上衣裳,穿长裤时,他感觉到自己身体上最脆弱的部位被拉炼所夹住。尼凯急匆匆地穿好上衣,凭着双手的触觉做为指引走出屋外。 一路上,多亏有路灯照明,否则尼凯又得摸黑前进。他对路旁一根根高柱上那些不怕风雨的灯光感到相当好奇,但却无暇去仔细研究;因为,那一声声的呼唤已愈来愈强。尼凯竖起衣领,并将脖子缩起来,以设法躲过一阵阵的大雨。 尼凯顶着风雨在陌生的街道上行进,有几次,他听见一些奇怪的声响,想拔剑时,却发现它不在身上,明天,他得再出售一些硬币,以便有钱雇用贴身保镳随行,在呼唤声的引导中,尼凯捱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郊区,走过一片空地,爬过一道围墙,他终于来到一个小屋前面。 推开门,正巧一阵闪电袭过,照亮屋里的一切,只见她缩成虾球似的窝在到稻草堆上,正哭得好不伤心呢! 「唉!女士。」他说道。「妳把我从温暖的被窝里找来,这一回妳想要什么?」「走开!」她啜泣不断。「别管我!」尼凯本有满腔怒火,此刻却是一点脾气都发不吃来,她牙齿发颤,显然整个人都被冻坏了。尼凯弯下腰抱起她。「真不是谁比较孤立无援──是妳还是我?」「放开我!」格蕾口里虽然这么说,但她却并未真正地有所挣扎,反而哭得更加伤心。「我找不到投宿的地方,英国一切都贵的要命,我不知道洛柏在哪里?也许,我终究得打电话向莉萨求救,她一定又会将此事当笑话来说。」尼凯没有说话,只是紧抱着她翻过围墙继续向前走。格蕾仍旧哭个不停,双手向下滑,圈住尼凯的脖子。「我不属于任何地方,全家人除了我以外,个个都极端优秀。噢,尼凯,我该怎么办?」「首先,女士,妳不可以叫我尼凯,不过,叫我可林倒没关系,另外,我可否请问芳名呢?」「我叫格蕾。」她说道:「孟格蕾。」「嗯!好名字!」推开旅店大门,尼凯发现女店东正坐在一张椅子里等着他,「你回来了!」她说道。 「我听见你出去,就知道一定有什么事不对劲,喔!可怜的小东西,你们两个都成了落汤鸡,快抱她到楼上洗热水澡。」尼凯随女店东上楼,来到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房间,里面有一些很大、很奇怪的瓷质制品,其中之一是浴缸,但附近并没有水桶。 女店东转动某个门把似的东西,清水随即源源流出,见此光景,尼凯惊讶地差点忘了怀里还有人──天啊!他们竟然有办法把喷泉搬进屋子里面。 「过一会儿便有热水,替她脱下湿衣服再将她放进浴缸里,我去拿干净的毛巾。」女店东说完后便走开。 尼凯以颇感兴趣的眼神望着格蕾。 「你别痴心妄想。」她语带警告地说道。「我洗澡的时候,你必须出去。」他放下她,转身朝四周张望。「这个地方是做什么用的?」「这叫浴室。」「这个我知道是浴缸,这个是什么呢?还有这个?」格蕾真想问他,如果不知道为何物?,他是如何方便呢?然而,她忍住了没问,走上前一一向他解释脸盆及马桶的用途。 女店东捧着几条浴巾回来,外带一件棉质的花睡袍,「我留意到妳没带多少行李。」「搭机时弄丢了。」格蕾忙说道。 「我想也是,嗯,晚安了,两位!」「谢谢!」女店东离去后,浴室里只剩下她和尼凯两个人。「你也请出去吧!我很快便会洗好的。」目送尼凯出去之后,格蕾关上门、褪去衣服,滑进装满热水的浴缸里,浑身感到舒服极了。 尼凯是怎么找到她的呢? 两人分开后,她在一家小店中吃了一顿价值六镑的晚餐,然后便开始步行,希望能到邻村找到一处便宜的旅店,但老天爷似乎有意跟她过不去,天色愈来愈暗,最后竟下起倾盆大雨,格蕾被霖得狼狈不堪,遍寻不着旅店,结果落得在郊区的工寮里栖身,她曾缩在稻草堆里睡了一阵子,但却发现自己哭着醒来,接下来,便是在泪眼迷蒙中看到他的出现。 格蕾爬出浴缸,擦干身子,穿上花睡袍,然后有些羞怯地轻轻一敲门,穿着长裤的尼凯前来开门。,格蕾对他说。「该你了。」他脸上的表情很冷硬,丝毫没有一点温柔的意味,「上床去,别到处乱跑,我可不想再冒雨出来找妳。」格蕾缩在被窝里,有心等他回来后问问他,他怎么知道她在哪里?又如何在漆黑的雨夜里找到她?但──她觉得自己只不过才瞇了一下眼,谁知醒来时却已是次日清晨,她缓缓地睁开双眼,见到尼凯背对她站在窗前,格蕾于是坐起身。 尼凯听见声享转过身来。「妳醒了。」他以完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道。「起床吧!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呢!」格蕾抓起皱成一团的衣物走进浴室,抬眼望着镜中自己,心里不由得想道,若是所有人都必须面对上帝所给她们的那张脸,恐怕这世界上会多出不少女性的自杀案件。 梳洗完毕,她走出浴室,他已在走廊上等着她。「女士,我们先吃点东西,然后再好好地谈一谈。」早餐十分丰盛,格蕾吃的好痛快,但和尼凯比起来,她的食量可真逊色不少,他几乎吃光了桌上的每一样食物,可是,他所用的餐具却只限于汤匙以及他的手指,偶尔,他会用刀来切割肉食,但从来不去碰叉子。 餐后,尼凯向女店东道过谢,随即抓着格蕾来到门外。 「我们要去哪里呀?」她问道,将近二十四小时没刷牙、没洗头,她觉得浑身不对劲。 「先去教堂,」他说。「到那再做详细计划!」来到教堂石墓前,她坐着一声不吭,尼凯则背着手来回踱步。「孟小姐,据我看来,你我彼此都需要对方,似乎上帝为着某种理由而将你我放在一起。」「我还以为是我施了魔咒的关系呢!」她以讽刺口吻说道。 「起初我的确是那么认为,不过,自妳在雨中召唤我之后,我一直未曾入睡,因而有时间静下来思考。」「我召唤你?我压根没想起你,就算有吧,工寮附近没有电话,我总不至于用吼叫将你召来吧!」「话虽不错,但妳的确召唤过我,是妳将我唤醒的。」「噢!」格蕾开始觉得有些生气。「历史又重演了,是不是?你先认为我以魔咒将你自坟墓中召唤来此,现在又说我在雨中唤醒你,老兄,我受够了,我现在就走!」她正欲起身,尼凯却一手扶着椅背、一手按在浮手上,将她整个人「锁」在椅子里。 「妳相信与否,对我都不重要。昨天早上我醒来时,日期是一五六四年,而今早上却已变成……」「一九八八年。」格蕾说。 「对!已经过了四百多年,而妳,妖女,便是带我来此的关键,也唯有妳才将我送回去。」「请相信我,如果我办得到,绝对会设法送你回去,我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犯不着再找一个包袱──」他凑上前,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妳敢说我是妳的包袱,早知道,我就兵该任妳在荒郊野地担忧受怕。」「你只不过计偶了我一次而已。」她以赌气的口吻说,然后突然声音一轻。「你怎么会见…我呼唤你呢?」他站直身子走到石墓前。「妳我之间有着一个无形的系结──一个不寻常的结,我听见妳呼唤我……那种感觉使我自睡梦中醒来,并引导我找到妳。」「你是说,我们之间有着某种的心电感应?」见对方一脸茫然,她于是解释道。「也就是说,我们能看穿对方脑子里所想的东西。」「大概是吧!」他凝望石墓。「我似听见妳需要我。」「我不需要任何人。」她倔傲地说道。 「为了某种理由,我来到这个陌生而奇怪的年代及第眼,妳必需帮助我找到答案。」「对不起,我爱莫能助。」「对妳而言,我的生与死只不过是一场笑话,但我却不这么认为!」「可是,你没有死,你还活着呀!」「不!女士,我躺在那里。」他的目光定在石墓上。 格蕾两手一摊,神情颇为无奈。「你打算怎么办呢?」「我帮妳找到妳的心上人,但是妳必须帮助我找出我来这里的原因。」「你如何帮我找到洛柏?」「在找到他之前,我负责妳的一切费用。」「好吧!假设我们找到了洛柏,你要我怎么做才能张助你回去?」他沉吟半晌,然后开口道:「对于过去所发生射,一定会有所记载的,对不对?」「嗯!」格藟笑着说道:「对于过去所发生的事,一定会有所记载的,对不对?」「说不定我应该从妳开始才对。」他走到格蕾前面站定。「妳对伊丽莎白女王知道多少?是谁告诉她,我养了一支军队准备推翻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兄,你何必回去呢?留在现代不是很好吗?」「我必须回去!」尼凯低声说道,双手紧握在一起。「我个人的荣辱,整个戴氏家族的声誉及未来都危在旦夕,我若不回去,一切都会被没收。」「没收?」格蕾说道。「通常,贵族的产业被国王、或是被女王没收,都是因为……」她愈说声音愈小,他转过身来望着他。「他被控叛国。」她的声音已经低得听不见。「你……是怎么死的? 「我猜想是被处死的!」 第四章 格蕾已忘却他究竟是否来自十六世纪。「说给我听听。」她近乎无意识地说道。 他停下踱步,凝眸望着石墓,几分钟后才来到她身旁坐下。「我在韦尔斯有一些土地。」他缓缓地说道:「有人告诉我,我的产业受到攻击,我因而组织了一支军队。然而在急忙中,我忘了向女王请求准许我成立军队。她……」尼凯的目光望向远方,眼神冷硬而充满怒意,「她听信谗言,误认我组织军队是为了要帮助年轻的苏格兰女王。」「苏格兰的玛丽女王?」格蕾以疑问的口气说道。 他点点头。「审判我的过程十分短促,我随即被判砍头。妳将我召唤来此时,距离我被送上刑台,只剩下三天。」「这么说来,你真是走运!」格蕾说道:「砍掉脑袋……真是恶心。我们现代已经没有这一套了。」「哦!那么你们如何处罚了罪的贵族呢?」未等格蕾回答,他便继续说道,「先听我说完。我母亲颇有势力,也有不少具分量的朋友。她一直努力ˋ试图洗刷我的冤屈;我若是不回去,她将会受到牵连,甚至会因为家产被没收一空而成为赤贫之人。」「女王会拿走一切?」「不错!」「你是否知道?究竟是谁向女王告密,说你意图帮助玛丽夺取她的王位?」「毫无一点概念。」他沮丧地说道,将脑袋埋在两手之间。 格蕾的祖父孟汉克年轻时曾是工会的组织人及领导者,后来才回到家中接手经营渥布鲁克传运公司。如今虽已年迈,但他容旧痛恨任何形式的不公平,就算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誓言要追求天下的公平,也许是得自遗传,格蕾自小也有这种打抱不平的性格。 「家父是一位研究中世纪历史的教授,」格蕾说道:「我曾经帮他做过逼些研究工作,说不定,你我命中注定会碰在一起,以便我能在这方面帮你一点忙。再说,又有几位女性被人抛弃之后,竟然还会考虑要当一位身穿灯笼短裤、手持利剑的男士呢?」尼凯先是有些不解,但旋即气呼呼地站起身。「妳讥笑我的穿著打扮?这玩意儿。」他指着长裤的拉链说道:「弄得人好疼!」格蕾忍不住笑起来。「你若是先把内裤穿上,或许拉炼就伤不着你。」「内裤?那是什么东西?」「松紧带,还记得吗?」「噢!对了!」他一面说,一面也笑了起来。 格蕾忽然静下来沉思良久,想着自己究竟是想与洛柏及葛莉继续四个半星期的旅行活动,抑或是帮助这个人探索他自己的过去。 「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尼凯重新坐下来,紧握她的手举到唇边热情地印上一吻。「妳真是一为好心的姑娘,谁会想到上帝为什么把我和一位平民姑娘连在一起呢?」「你──」格蕾差点冲口而出说叔父是南科尼亚的国王,但她究竟没有说出来,「我是不是应该称呼你为伯爵大人呢?」她以酸溜溜的口吻说道。 他若有所思的皱起眉。「我想过这个问题,只不过,我实在弄不懂这个年代的一切,我常常……」他别开脸。「害自己出洋相。」「我虽然身为现代人,但也时常出洋相啊!」「可是,妳是女人呀!」「我们得把话说清楚,这个时代的女性可不再是奴隶,更不是男性的玩物。」尼凯缓缓地转过脸来看着她。「你们现代人认为我们那时候的女性只是玩物?」「不错!那个时代的女性必需事事听从男人的主张,一辈子守在城堡深处,不能接受教育,只是不断地称成勿传宗接代的工具。」尼凯大笑不已。「我一定要将这话说给家母听,她先后嫁了三位丈夫,但他们都一一过世,亨利国王曾说,这三位男士视死为一乐事,因为他们根本比不上呀母,不能接受教育?家母精通四种语言,而且还对心理学颇有研究。」「你母亲算是例外,我相信,在那个时代中,女性都被蓄意地贬抑和欺负。」他意味深长地望她一眼,「难道说,现代的男性都是君子绅士?他们从不抛弃女性同包,任她们孤立无援?」她脸一红,同时将头转开。「好吧!算你有理。」她复又望向他。「言归正传,我们得先找家店铺买一些盥洗用品。」她叹口气。「像是牙刷、牙膏、牙线……」她忽然停下来望着他,「让我看看你的牙齿。」「女士!」「我意看看你的牙齿。」现代人通常都会有补牙的经验;他若是十六世纪的人,那个时代的牙医不可能懂得这种技术。 尼凯略微迟疑后终于顺从地张开嘴。格蕾看过之后,发现他有三颗臼齿不见了,另外还有一颗牙有被蛀过的痕迹,他的两排牙齿上看不出有任何被现代牙医诊治过的现象。 「我得带你去牙科检查。」她说道。 「我的牙还没疼到需要被拔掉的地步。」「你的三颗臼齿就是被拔掉的?」他的比情似乎在说:「那是当然,还用问吗?」她于是让他看看她补牙的地方,顺便告诉他牙医生的工作。 「噢!你们来啦!」牧师自教堂后面走出来,神情显得很轻松。 格蕾笑着站起身。「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呢!先告辞了,尼凯,可以走了吗?」尼凯以一对笑眼相向,同时挽起她的手来到教堂外。「那边一闪、一闪的是什么?」尼凯望着一具墓碑说道。 葛莉便是在那座墓碑前跌倒的。格蕾因而有点好奇地走过去,只见在青草及泥土的下面,躺着葛莉那条价值五千美元的钻石手炼,格蕾弯腰拾起它。 「这上面的钻石还不错,」尼凯说道。「但是,这些翡翠却并不值钱。」格蕾一笑,将手炼一把捏紧。「这下可好,」她以得意的口吻说。「他不得不回来找我。」她转回教堂内,请牧师在洛柏回来找寻手炼时告诉他,就说手炼在格蕾这里,她并且留下自己和尼凯住宿的店名。 离开教堂时,她的心情好极了,一切终于否极泰来,洛柏一定会对她拾获钻石手炼心怀感激,说不定,她会带着洛柏的求婚返国呢! 「我们先去买东西。」她愉快地对尼凯说道。一路上,她已在脑海中列下自己所需要的物品,只希望洛柏再见到她时,能让他看到她最娇美的一面。 首先,他们来到古币交易店中,卖出一枚价值一千四百镑的硬币,格蕾并同时以电话通知旅店女主人,为自己及尼凯再预订三个稳上的房间。 接着,他俩来到贩卖各种日常用品的超市。 「这是什么?」尼凯悄声问道,目光盯着一排排包装精美的货品。 「洗发精、体香剂、牙膏、全是日用品。」「我一样也没见过!」「这是用来洗头发的。」她打开一瓶散发着木瓜香的洗发精。「闻闻看。」尼凯依言凑上鼻子,然后愉悦地冲着她一笑。 「这一瓶有小黄瓜的香味。」她一面说,一面打开另外一瓶。「这一瓶是草莓香的。 」接着,她取下一瓶男士刮胡膏。「想不想把胡子剃掉呢?」「现代的人,好像都没有留胡胡子。」「既然如此,我去找个理发匠剃掉它。」他略为停顿一下后说道:「现代还有理发匠吗?」「有的。」「就是那种把银发塞进妳牙齿的人?」格蕾大笑道:「不是的,现代的理发匠和牙医已不是不同的两种行业,你自己选一瓶刮胡后要用的乳液,我来找刮胡膏及刀片。」她拿起一只购物篮,随手放进洗发精、润丝精、发梳、牙刷、牙膏、牙线,以及旅行用的发卷。正当格蕾开心地挑选化妆品时,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声响,原来,尼凯想要她过去。 格蕾绕到角落一看,发觉一支牙膏被打开,牙膏被挤的到处都是。 「我只是想闻它的味道。」他相当困窘地说。 见他这副模样,格蕾哪还忍心责备他。他抓来一盒面纸,开始动手清理货架上,以及他要带上的牙膏。 他拿起一张面纸,「这是纸耶。」他说,神情中混和着欣喜及惶恐。「快住手!别这样糟塌纸张,它们都还没用过,很珍贵的。」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面指本就是用完即丢的。」「莫非现代的社会已经富足到这个地步?」格蕾才想起,自十六世纪时,纸张还留在手工生产阶段。 「在物质方面,我们也许是很富足吧!」格蕾过了一会后说道。她将已开封的面纸放进购物篮里,然后陆续放进面霜、、刮胡膏、刮胡刀、体香剂、大毛巾,以及全套的化妆品。 付帐时,尼凯对价格高昂抱怨不已。「这瓶玩意的价钱,足够我买一匹马。」格蕾抱着装满东西的购物暧来到店外。「我们先把这些拿回旅馆。」她说道:「然后再─,」格蕾忽然没再往下说:因为,尼凯站在一家商店的玻璃窗前,以近乎敬畏的姿势抚摸那上面的文字及图案。 那是一家书店,而尼凯的视线则是落在一门专门讨论中古世纪盔甲的书上,在这本书旁,还有一系列有关亨利八世以及伊丽莎白的书籍。 「来!」格藟笑着将他拖进书店里,她将购物袋寄放在柜台,然后陪着尼凯走进成排的书架中。 许多价格昂贵的书籍,都被平放在桌上,尼凯则以手指抚过它们光滑的封面。 「真美。」他轻声说道。 「你的伊丽莎白女王在这里。」她拿着一本大型的彩色精装书说道。 他将书接过来后翻开,两眼盯在书上所印的女王画像。「妳看她的服装,是最流行的款式吗?」她瞥一眼书页下方的日期,一五八二年。她自尼凯手中把书拿回来。「不宜让你知道未来的事。」话方出口,她便暗笑不已,说的是什么话嘛!一五八二年居然是未来? 「这本书不错!」她将一本「鸟类世界」递给他。 他差点将书掉在地上──因为,书店里突然响起一阵音乐声。尼凯望向四周。「没看见人有人演奏呀!这是什么音乐?是爵士乐吗?」她笑着说。「你从那知道爵士乐这个名称?嗯!我想,你的记忆力一定是已经开始恢复了!」「毕丝琳太太说的。」他指的是旅馆女店东。「我替她演奏过。」「演奏什么?」「一个像大键琴的兴,但声音都完全不一样。」「也许是钢琴。」「妳还没告诉我,这音乐是怎么来的?」「这是一首古典音乐,贝多芬的曲,我猜,它来自放录音带的机器。」「机器。」他轻声说道。「又是机器。」格蕾见他似乎对音乐颇感兴趣,选购了一些古典音乐卡带,另外还买了一个附耳机的随身听。 再回到尼凯身旁时,他站在文具用品部附近,她一一向他介绍荧光笔、原子笔,以及字动铅笔,他用笔在纸上试写,但格诔却看不懂他在写什么?她不禁怀疑他究竟有无识字能力。 离开书店时,第二只购物袋中装满着笔记本、各种严色的荧光笔、录音带、随身听,以及六本有关旅游的书,格蕾一时兴起,还为尼凯买了一迭水彩画纸以及一套温莎,牛顿的小彩画作图片。 「现在,我们总可以把东西抱回旅馆了吧?」格蕾抱着两只购物袋,手臂只差没断掉。 尼凯却再度停下脚步,这一回,他停在一家女装店前。 「妳为自己买一些衣服吧!」他说话的口气,全是命令的味道。 「我有衣服,只是暂十不在身边。」「我可不想和邋遢鬼同行。」他硬帮帮地说道。 格蕾将书店的购物袋塞进他怀中。「你到那边去等我。」她指树下的一张长凳。 一个钟头后,她再度出现在他眼前时,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此刻的她,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看上去像是一位身心都十分健朗的俏女郎。 她所选择的衣着,简单中不失高雅的气息,尼凯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身枣红与深蓝的她自对街走来。 见到他脸上的表情,格蕾不禁有些的意地问道:「如何?」「美得没话说。」他轻声说道,然后起身轻轻一吻她的手。「是喝茶的时间了吗?」格蕾暗暗埋怨。男人呀,不分古今,都是一个样。先是称赞妳打扮的不错,接下来便会问:晚餐吃什么? 「现在我们即将见识英国文化中令人难以忍受的一面,那就是:午餐。在英国,早餐很棒、下午茶也不错,晚餐还算可,但是──午餐却是教人难以形容。」他全神贯注地听着。「什么是午餐呢?」「你马上就会知道的。」她带他来到一间小而精致的酒馆里。坐定后,她为二人各点一份奶酪色拉三明治以及啤酒。接着,她开始向尼凯解释美国的酒吧和英国的酒吧有何不同之处。 「女性都没有随侍在身吗?」尼凯问道。 「像我这样?现代的女性都非常具有独立性。」格蕾回答。「她们大多数都有能力照顾自己,不需要男性的亦步亦趋。」女侍端来他俩的食物及饮料。尼凯有模有样地拿起东西喝起来。 「你还喜欢吗?」格蕾问道。 「一点味道也没有。」尼凯说。「啤酒更是淡而无伪,我喜欢美味可口,更喜欢生活多采多姿。」她嫣然一笑。「可以了吗?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呢!」「要走了,可是,午餐呢?」「你刚才吃的就是午餐呀!」他挑高一眉望着格蕾。「这家店的老板在那里?」「柜台后面那个人好像就是老板,另外,那位女士则也许是主厨,等一等,尼凯,别闹事!英国人不喜欢惹是生非,我去……」但是,他却已站起身。「不论年代为何?食物仍旧是食物,不!女士,妳留在这里,我去想办法弄来一顿象样的餐点。」她目送他到酒保面前,两位男士十分专注地相谈数分钟,那位厨娘被召唤过去,她不发一言,只是留心地听尼凯所说的话。 不一会儿,他回到座位上,几分钟后,好似变魔术一样,他俩的桌上陆续出现许多菜肴,有鸡肉、各式蔬菜、色拉、牛肉、猪肉馅丙。此蔡,他们还特地为尼凯端上一杯看上去不怎么样的黑啤酒。 「孟小姐。」尼凯望着满桌的食物说道。「现在妳可以开始教我如何找到回家路。」格蕾第一件教他的事,是告诉他如何正确使用叉子。接下来,她取出纸笔,「首先,在我们开始计划行动之前,我得知道与你有关的所有事。阁下的生日?」尼凯一边狼吞虎咽地进食,一边答道,「一五三七年六月六日。」「全名、或是头衔?」「全名是戴尼凯,头衔则包括沙维克伯爵、布克夏伯爵、南伊顿伯爵、法连恩伯爵。 」她眨眨眼。「还有吗?」「我同时还是一些地方的男爵,不过,那些并不重要。」「原来男爵这么不值钱。」她接着又提出不少问题,在她做笔记的同时,尼凯还一一道出属于他名下的产业,分别坐落在东约克夏与南韦尔斯之间。除此之外,他在法国及爱尔兰还拥有比这些更多的土地。 格蕾终于阖上笔记本。「据我看,我们兵该有办法找出更多与你有关的资料。」午餐过后,格蕾带着他到理发店刮胡子。在他神清气爽地自椅子上坐起身时,那张英俊的脸孔,令她看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女士,我还可以吗?」他轻笑地问道。 「过关。」她亦笑着回答。 回到旅店,毕太太表示已空出一间具有专用卫浴设备套房给他俩。格蕾明知该另蔡再要一间房,但她却没开口。安顿妥当,两人绕到教堂一趟,得知洛柏并没有来问及手炼的事,他俩于是前往几家食品铺,买了奶酪、水果、肉类食品、面包、小麦饼、西点,外加一瓶酒。 下午茶时间到来时,格蕾已然累得精疲力尽。 「我的跟班好像快撑不住了。」他笑着对她说。 格蕾也的确觉得自己有点撑不住。两人漫步走回小旅馆,取出上午新买的书来到花园,好好地享受一顿下午茶。花园中红的红、绿的绿,吹着徐来的清风,令人不禁油然生起一股心旷神怡的感觉。 尼凯趴在地上,一面吃着小麦饼,一面小心地翻动着书页。「在!」他忽然大叫一声,接着便翻身坐起。「这是我最新的一栋庄院。」他双本挪到格蕾面前。 「沙维克城堡,」格蕾一面放下茶杯,一面念道。「由沙维克伯爵尼凯于一五六三年所建设……」她瞥他一眼,后者正面有得色地躺在地上,彷佛他终于找到足以证明他存在的东西。「……于一五六四年伊丽莎白女王一世没收,当年……」她没有再念下去。 「继续啊!」尼凯低声说道,脸上的笑意却已逝去。 「……当年,伯爵因叛国被判死刑,原来他的罪名并未完全经过确定,但所有的搜证工作却于一夕之间宣告终止。因为……」格蕾的声音愈来愈低,「他被人发现猝死于桌前,当时他还在写一封……」她抬起头,声音已经细微地几乎听不见,「……一封给他母亲的信。」尼凯望着天空的白云,沉默许久后才开口说道。「书上有没有提起我母亲后来的遭遇?」「没有,仅止于描述那座古堡,文中提及古堡一直没有全部完工,在英国的内战中,它甚至沦为废屋,直到一八二四年才部分重建──」她顿一下。「现在则是一座两星级的高级旅馆。」「我的家成了旅馆!」尼凯十分懊恼地说道。「它本该是一座知识与学习的中心,它──」「尼凯,那已是好几百年以前的事了,我们说不定可以在那里订到房间,我是说,也许我们可以住进你家呢?」「我住自己的家,而且还得付钱?」她两手一摊。「好吧!那就别去,接下来的二十年,我们就待在这里,每天都上街买兴好了。」「妳的嘴巴真是不饶人。」「我这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意见。」「对于那个弃妳而去的男人,妳却表现的相当仁慈。」她气的想站起身,他却一把拉住她的手。「我去,而且同意付房租。」他抬头看向格蕾,并轻轻揉捏她的手。「陪我一起去,好吗」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答应妳的事,我绝不会反悔。」格蕾回到房间里打电话给沙维克古堡,起初,负责订房的职员神气无比地告诉她,订房必需提前一年为之,不过职员却在通话中途被叫开,对方回来时,告诉格蕾,古堡中好的一间套房出人意料地空出来,她毫不犹豫地订下它。 挂上电话,她对这份不寻常的好运似乎不感到讶异,感觉上,好像有某种力量在助她实现每一个愿望,每一次,她有所期望时,结果几乎都能如愿。她祈求金甲武士,他旋即出现在她面前,她盼望有钱救急,尼凯身上则有一袋枚枚价值不凡的硬币,如今,她希望能住进只供少数事先订房客人使用的高级旅馆,上苍依旧让她如愿。 格蕾再度拿起电话,这一回则是拨给教堂的牧师,一方面是想知道有没有洛柏的消息──结果当然是没有,另一方面是向牧师打探附近牙医的住址,很幸运地,由于他人取消预约,格蕾因而得以替尼凯订下明天上午赴牙医检查的事。 在回花园途中,格蕾顺手将几本美国服装杂志带给尼凯翻悦见他喜孜孜的模样,格蕾顿感欣慰,她取出新买的悬疑小说来看。 「妳念给我听,好吗?」尼凯忽然说道。 格蕾于是高声念著书中的描述,尼凯还一面看服装杂志上的图片。 七点时,两人一边浅酌美酒,一面吃着干酪、面包、以及水果做为晚餐,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发现自己愈来愈喜欢跟尼凯在一起,而脑海中对洛柏的记忆也相对地愈来愈不明显。 夜幕低垂,两人回到房内,格蕾将莲蓬、洗发精、润发乳、牙、牙膏的使用方法一一告知尼凯。「我明天再教你如何刮胡子。」沐浴过后,格蕾换上素白的睡衣钻上床,她和尼凯为着他必须每天洗澡的事,还有一场相当激烈的「讨论」。最后,尼凯尽管满心不愿,但只得竖起白旗,他进浴室冲澡时,热水的温度想必调的相当高,加上他许久不出来,一缕缕的蒸气频频自门下渗出。 终于尼凯推门而出,身上只有一条浴巾,见他这副模样,她的心差点跳出口腔外,幸好尼凯此时瞥见床头灯,这下子,她花了十五分钟才让他弄明白如何开关电灯,尼凯兴奋的有如小孩一般,频频的开呀关的,把她逼得几乎要发疯,为了哄他睡觉,她只得应允再多念一段小给他听。 尼凯褪下浴巾爬上自己那张床时,她红着脸转开头,「睡衣,」她自言自语地说道: 「明天一定要记得睡衣。」夜里,尼凯床上的声响将她惊醒,她发现他正被恶梦纠缠,她于是按着他的肩唤道。 「尼凯。」但他却没有反应,格蕾摇摇他,见他仍未醒来,只好在他床边坐下。「尼凯,醒醒,你在作恶梦呢!」如电光石火般,他强而有力地双臂突然伸出,将她拉向胸前。 「放开我!」格蕾挣扎着。 尼凯并没有松手,但他却慢慢地恢复平静,彷佛拥着她能带给他最大的满足,她使出全身力气才板开抱住自的那双手,然而她还没钻回被窝里,邻床的尼凯又再度翻转,呻吟起来,她到他床前。「尼凯,你非醒来不可。」她高声说,但却丝毫没有任何回应。 她无可奈何的叹口气,掀起被角躺在他身边,他立刻紧紧地抱住她,就像一名吓破胆的孩子抱着心爱的娃娃,格蕾告诉自己,她这样做,纯粹是为了尼凯,然而她内心深处却知道,自己或许和他一样地寂寞害怕,她将脸贴在他肩窝里,祥和宁静地入睡。 黎明时分,她睁开眼,好想凑上去吻一下尼凯温暖的肌肤,但她立刻强迫自己回到自己的床上静静地躺着,未几,格蕾受不了脑中起伏不定的思绪,因而下床取来随身听,她轻手轻脚地动着,将一卷摇滚的录音带放进随身听里,再将耳机贴在尼凯的耳旁,然后按下「播放」键,尼凯有如飞箭般一跃而起,她看见他脸上那惊愕的神情,忍不住咯咯大笑启来,同时顺手关掉随声听。 尼凯两眼同睁。「那么吵的声音究竟是什么?」「音乐呀!」她笑着说。「跟你开个玩笑罢了,该起床啰!」他仍是一言不发地瞪着她,令她再也笑不出来,她心想,也许中古世纪的男性不喜欢这种幽默方式。 二十分钟后,她气冲冲地自浴室冲出来。「你把洗发精涂在我的牙刷上!」「女士,妳是在说我吗?」尼凯一脸无辜地问道。 「你──」她气的抓起枕头扔下他。「我不会放过你的。」「难不成,妳打算再来几遍『凌晨的音乐』?」他以手臂挡过迎面飞来的枕头。 格蕾忍不住噗嗤一笑。「好吧!就算是我咎由自取,我们可以去吃早餐了吗?」饭后,她江他带往牙医处,她估计他少说要在诊所停留一阵子,因而告诉护士小解,于尼凯快要就诊完毕时,打电话到邻饮的图书馆通知她。在图书馆中,格蕾利用旅游指南一类的书籍,试图找出尼凯所提及十一座庄园的目前情况。可惜的是,除了沙维克古堡及另一作提供给大众参观的庄园外,其余的不是已然毁弃,便是转手成为私人的宅院。约莫两个半锺头,格蕾接到牙科诊所的来电,于是匆匆忙忙地赶回去。 医生将尼凯的x光片拿给格蕾观看,并指出尼凯那三颗失踪的臼齿确实是被人以蛮力拔掉的,医生因而表示对尼凯以往就诊的大夫颇有微词。 「我并非有意延长你们在此停留时间。」牙医道:「只是他以前那位医生的技术的确令人担心。他……」医生忽然轻声笑起来。「他可真是问了不少问题呢?该不是想回去报考牙医系吧?」她笑着回答。「他只不过是好奇罢了。谢谢你。」来到诊所外面。「这个人和我以前那位理发师一点也不一样。」尼凯说道。他一面笑,一面搓揉着麻药效力尚未褪去的嘴唇。「我还真想将他和那些机器一起带回去呢! 」「那歇都是电动的。」格蕾没好气地说道。 他抓着格蕾的臂膀,强迫她转过身面对他。「什么事惹妳不高兴?」「你究竟是谁?」她歇斯底里地大叫道。「为什么口腔里会有因拔牙而造成颚骨碎裂的痕迹?」尼凯以一双笑眼凝望她──因为,他看得出来,格蕾终于开始有点相信他。「我叫戴尼凯,是沙维克、步克夏、及南伊顿地方的伯爵。两天前,我被囚禁在牢里,正等待着被送上断头台,当时是一五六四年。」「我不相信。」她喃喃地说道。「我不会相信,这不可能是真的。」「我要怎么做才能使妳相信呢?」他柔声问道。 第五章 在冰淇淋店里,格蕾为自己电了一球摩卡咖啡冰淇淋,为尼凯点的则次是两球香草冰淇淋,上面还浇有巧克力糖浆。她一直出神地想心事,因此当尼凯突然靠过来,飞快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时,她被吓得一时不知如何好?她眨眨眼望向他,见他一脸满足的表情吃着冰淇淋,格蕾不禁噗嗤一笑。 「被埋藏而不为人知的宝藏。」格蕾突如其来地说。 「嗯?」尼凯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冰淇淋上面。 「为了向我证明你确实是来自过去,你必需找出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也就是书上未曾提过的事。」「比方说,席夫人幼子的父亲是谁?」他顽皮地说道。 格蕾清清喉咙。「我才不管席夫人幼子的父亲是谁?」他大笑不已。「不为人知的宝藏……」他一边吃冰淇淋,一边说道:「经过四百二十四年后,依然还存在的宝藏!」格蕾望着他。「我只不过是这么说说罢了。」她打开笔记本。「听听我找到的数据。 」她再抬起头时,尼凯正皱着眉。「建筑可以使一个人的精神长存。幸好我的庄园目前还剩下几栋。」「精神长存?儿孙不正是使一个人精神长存的因素吗?」「我没有子女。」他说道。「我曾经有过一个儿子,但他却在我大哥淹死后的一个星期摔死了。」尼凯的语气中隐隐地透露着他心头的痛苦。 「你有没有出过天花?」「出过。」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尽管她并不介意,但两人共享一间浴室,凡事能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为什么叫做『大众参观?』」尼凯问道。 「通常指的是房子的主人无力负担的维修费用,于是将之提供出来给一般大众参观。 这些大都是一些相当具有可看性的名胜古迹,你只要支付一点金额,便会有导游带你参观屋内的许多地方。如今,你的这一座庄园设备很不错,有咖啡馆、礼品店,以及……」尼凯突然坐直身子。「开放这座庄园,是不是叫贝尔伍德?」她查一下笔记本。「不错!是叫贝尔伍德,就在巴斯的南部。」尼凯若有所思地问道。「如果马匹的脚力够快,我们七个小时之内就可抵达巴斯。」「搭火车的话,只需费时两个钟头,你想不想再看看你自己的庄园?」「我们是不是可以搭乘……」「火车?」「对!搭火车去见贝尔伍德?」格蕾看一眼手表。「没问题,我们现在出发,还来得及在哪里喝杯下午茶,然后再去贝尔伍德。但是,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要去这个地方呢?」「也许机会并不大,但是,我说不定可以在那里找到你所谓『不为人知的宝藏』。庄园被老处女王没收时,不知道我的家人可曾被允许清理产业,所以我说──也许有机会。」「既然如此,我们还等什么呢?」沿途在火车上,以及后来在出租车上尼凯都像一个初生宝宝一般──对任何事物都感到万分的好奇,两人匆匆用完中餐,搭车到贝尔伍德时,导游已带着参观的人出发了,他两因而有时间在花园里稍作散步。 「宝藏是埋在花园里的吗?」格蕾问道。 「为着掩埋宝藏而破坏一座花园?」他的表情颇为震惊。 「那个年代没有银行,你都把钱放在哪里呢?」尼凯显然没有懂她的问题,她识趣地没再提,她带尼凯来到礼品店,他对纸笔等文具颇感兴趣,但却很不喜欢明信片,格蕾倒猜不出为什么。 他望向货架的一只大型女用手提袋。「妳会需要这个的。」他笑着说道,然后凑在她耳边轻声地补上一句。「用来装宝藏。」她因而买下手提袋以及手电筒,但是,她想看架上的明信片时,尼凯却身表不允,在店里停留的期间,她数度欲走近展示明信片的货架,每一回都被尼凯硬生生地拉开。 两人加入下一梯次的参观队伍,尼凯对导游小姐的每一句话都想反驳,他不明白现代人对中古世纪的生活误解如此之多,格蕾唯恐他当众闹事,只得耐着性子慢慢地转移他的注意力。 队伍来到宅院的其中一个房间,尼凯随即打开一道隐藏在橱柜门的密道,刺耳的警报立刻震天价响,格蕾忙用力关上门,并向导游露出一抹带着歉意的微笑。 「别乱来嘛!」格蕾压低声声说道。「你若不想继续参观,我们随时可以走。」他没有说话,两人继续跟在队伍后面进出一个又一个的房间,尼凯始终未改脸上那股鄙夷的神情。 「现在,我们到了这座古堡最有名的一个房间。」导游说道,她脸上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令人一望即知接下来的故事是非常有趣。 尼凯高出格蕾许多,因而轻易地看见被众人挡住的一切景像。 「我们走吧!」他硬帮帮地说道,然而他如此怪异的反应,使得格蕾更加好奇地想知道这屋里究竟有何古怪。 导游继续开口说道。「这是戴尼凯伯爵生前的卧室,以现代语言来说,他是一名浪荡子。各位可从画像中看出来,这位伯爵生的风流倜傥。」一听这话,格蕾悄悄挤过人群来到前面。在壁炉的上方,挂着一幅戴尼凯伯爵的油画,画像上的他,衣着打扮和初见他时一模一样。 导游笑着说,「根据传说,只要被他看上的女性,没有一个能抵抗他的魅力。甚至他的对手都担心,万一让他有入宫觐见的机会,只怕女王陛下都会为他倾倒。」格蕾感觉到尼凯抓上她肩头。「我现在带妳去找宝藏。」她以手指压在唇上,示意他噤声。 「一五六○年时,」导游说。「曾发生一桩涉及席艾贝夫人的丑闻案,在当时可是相当轰动。」「我想走了。」尼凯在她耳边以加强的语调说道。 格蕾却挥挥手,压根儿不理他。 导游说道。「当时传言,席夫人第四个儿子的父亲便是尼凯伯爵,伯爵比席夫人年轻几岁,根据传说…」导游忽人神秘兮溪地压低嗓门。「……那个孩子便是在『那张』桌子上受孕而成的。」众人在频频惊呼的同时,均将目光投向墙边那一张巨大的橡木桌上。 「而且。」导游说。「尼凯伯爵──」此时,屋的后方突然传来断断续续的警报声,很有规律地时有时无,令导游根本没法再继续讲下去。 「请不要胡闹!」导游小姐勉强压抑着怒火说道。 但是,警报声却未停下来。 她用不着转身便已知是谁在那开开关关那扇密门──也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她举步朝人群外走去。 「我必须请你离开。」导游以严峻的口吻说道。「你们可以沿着刚才进来的路走出去。」格蕾拖着尼凯离开那扇密门,经过两个房间后才停下脚步。 「几百年下来,人们记得竟只有这么一件小事。」尼凯忿忿地说道。 格蕾以颇感兴趣的眼光注视着他,「那是真的吗?我是指有关席夫人,以及那张桌子的事。」他皱起眉瞪着她。「不是真的,在那张桌子上从未发生过那种事情。」他说完便转身离开,格蕾心头莫名奇妙地感到好轻松。「我已将真的桌子送给了艾贝。」他脚步未停,但却回过头来补上这么一句。 格蕾闻言倒抽一口冷气,她愣了五秒钟才急急忙忙地跟上前。「你居然和她」格蕾才开口便说不下去了,因为,尼凯忽然停下脚步瞪着她,尽管他并没有生气的现象,但他瞪人的模样,的确能使人相信他是伯爵。 「我们来看看那些笨家伙是否破坏了我的橱柜。」他一面说,一面转身继续向前走。 格蕾几乎用小跑步才能追上他。「你不能进去。」她紧张地说道而眼盯着门上那张「非请莫入」的标示牌。 但是,尼凯依旧不理会她,径自伸手打开门,她屏住呼吸,等待随时会响起的警报声,奇怪的是,开门横四周却一点声音也没有。格蕾因而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走进房内。 里面只有一大堆箱子,从地上一直堆放到天花板,尼凯未曾停下脚步,格蕾只得跟着他往里走,一路上,她得以看出整修与未整修的差别所在,这栋宅院未开放给大众参观的部分,处处流露出残败的痕迹。 两人到了一间不算大的房内,格蕾伫立在门前,尼凯则以难过的神情打量四周,「此地原本是我哥哥的房间,两个星期前,我还在这里呢!」他轻声地说道,然后一耸肩似欲藉此抖落对过去的缅怀与感伤,接着,他走到墙边伸手一推壁上的木板,结果什么也没发生。 「一定是锁生锈了。」尼凯说,「要不就是已被人封死。」忽然,他似乎变的好激动,握取双拳用力地搥打着那片墙壁,格蕾奔上前,心中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她将尼凯拥入怀里,轻轻摸着他的头发。「嘘……嘘……」她像是哄小孩子似地轻声说道。 他紧抱着她,格蕾差点无法呼吸。「我好希望人们能记住我的建树及成就。」他在格蕾的颈窝处说道,声音已近哽咽。「我召来僧侣,命他们誊数百本书籍,我着手兴建沙维克堡,我……」「嘘……」格蕾搂紧他宽阔的双肩。 他突然推开格蕾转过身去,她看见他拭去脸上的泪痕。 「他们却只记得我和艾贝在桌上的那几分钟。」尼凯以愤慨地口吻说道。转过身来时,他的神情相当严峻,「如果我还活着…」他说道。「如果当时我还活着,我会改变这一切,因此,我必须找出来家母有何发现,她深信这项发现可以助我洗刷冤屈,让我免于一死,我必须回去。」「我们会找到的。」她柔声地回应道。「只要数据还在,我们就一定能找到它,找到之后,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回得去。」他虽仍皱着眉,但笑意已开始隐隐浮现。「妳不认为我是在撒谎?」「大概不会吧!」格蕾的目光自他脸上转开。「你看──」她伸手去摸方才用力搥打的墙壁,只见一善小门露出约莫吋余的缝隙。 尼凯连忙拉开小门。「家父将这道密门告诉我哥哥。奇克──我哥哥的小名──再将它告诉我,一星期后,他意外身亡,我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她看着他将手伸进门内拉出一卷已发黄的纸包。 尼凯的神情十分凝重。「几天前,我将它藏在这里。」格蕾接过纸包,轻轻地卷开一部分,但都看不懂上面所写的字。 「哈!妳要找的宝藏在。」尼凯的手自小洞伸出,递给她一只乳黄色的小盒子,上面刻着精美的人与兽的图案。 「这是象牙吗?」她惊喜万分地说道。「它好美喔!的确称得上是一项宝藏。」尼凯大笑起来。「真正的宝贝是它里面的东西。不过,等等。」他见她准备掀开盒盖,于是连忙说道:「我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他拿过小盒,打开手提袋,将盒子塞进袋里。 「你要我等到你吃饱之后才能看盒子里东西?」格蕾以不敢置信的口吻问道。 尼凯得意地笑道:「虽然已历经四百余年,女人的天性仍旧没变嘛!」她白他一眼。「别太得意──你可还记得,回程的火车票在我手上呢!」他的神情于瞬间变得好温柔,那凝眸望着她的模样,令她的心跳顿时加速很多,他朝前跨出一步,格蕾机械似地后退一步。 「妳听见他们所说的话,」他以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说道。「没有一位女性能够抗拒得了我。」格蕾的背已顶到墙壁,她再也无路可退。尼凯依然以一对足以醉死人的眼眸望着她,格蕾的心跳很快,他托起她的下巴,格蕾心想,莫非他要吻?她半是愤怒,半是期待地闭上双眼。 「我要迷得妳将我带回旅馆为止。」一听他说话的口气,格蕾便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她猛地张开眼并挺直身躯,尼凯却只是笑咪咪地捏一下她的下巴──就像是父亲对待女儿一般。 「只可惜呀!现代女性和我们那个时代的可是大不相同啰!」他一边说,一边关上小门。「如今所讲究的是女……女……」「女权。」她替他说道,心里想的却是躺在桌子上的艾贝夫人。 他望着格蕾。「我恐怕没有办法迷倒像妳这样的一位女性,妳不是说过,妳爱的是……?」「洛柏,不错!我爱他,说不定,他得知我拾获手炼的事后,会回头来找我呢!」「噢!」尼凯举步朝门口走去。 「那是什么意思?」「没有啊!」她拦下不让他出门。「你最好把话说清楚。」「这个洛柏,他会为着珠宝回来,而不是为着他爱的女人?」「他当然会因为我而回来!」格蕾怒不可遏地说道。「你少种眼光看我!洛柏是好人,最起码,他会因为在手术台的成就而为人所记忆,不像有些人──」尼凯脸上的表情令她识趣地闭上眼。 他推开格蕾,大步地朝外走去。 「尼凯,对不起。」格蕾跑着跟上去。「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一时气愤罢了,人们因为你和艾贝的事而记得你,那并不是你的错,而是我们的错,求求你嘛,尼凯。」格蕾停下脚步,心里想道,难不成他也要弃她而去? 格蕾垂头丧气的站在那里,完全没有听见他走回来的脚步声,尼凯温柔地搂着她的双肩,「这里有卖冰淇淋吗?」一听这话,格蕾忍不住噗嗤一笑。尼凯托起她的下巴,轻轻抹去她脸颊上的一滴泪水。「莫非妳又被洋葱熏到了?」她摇摇头,不敢在此刻放任自己的声音开口讲话。 「既然不是,那就来吧!」他说。「如果我记得不错,象牙盒里有一颗和我拇指一般大的珍珠。」「真的?」她几乎忘了象牙盒这件事。「还有呢?」「先喝茶再说。」尼凯说道。「我要喝茶、吃小圆饼及其冰淇淋,然后才让妳看盒子里的东西。」他俩在咖啡馆的后花园席地而坐,她为他斟满一杯奶茶,然后问道:「现在可以了吗?」他微微一笑。「好。」格蕾取出象牙盒,屏住呼吸轻轻打开盒盖,第一层放的是两枚灿烂无比的戒指,尼凯将他们拿出来戴在手上,象牙盒的底层是一个丝布绒,她小心地拨开它,只见里面是一只椭圆形的胸针,其上镶满针珠及钻石,胸针下方有个坠子,那一颗确实如尼凯的大拇指一般大小。 「好美唷!」格蕾低声说道。 「它是妳的!」「喔!不!」尼凯笑着说:「这是女人的东西,妳留着吧!」「不行!这太贵重了!而且它富有历史价值,应该送进博物馆中保存才对。」他不由分说地将胸针拿过去,然后替她别在衬衫上。 格蕾取出化妆镜打量那枚胸针,她同时也看见自己的脸。「我得去洗手间补个妆。」她急忙起身,尼凯大笑不已。 自洗手间走回来的途中,她顺道在礼品店停一下。她过了几分钟才明白为什么尼凯不愿她在明信片前伫足,原来,货架层上所陈售的,便是以艾贝夫人为主题的明信片,她买了一张,顺便向店员打听一件事。 「尼凯伯爵死后,他的母亲遭遇如何?」店员两眼一亮。「妳是说玛芝夫人?噢!她可真是一位贵夫人,我想想看……她好像又再嫁了,她丈夫的姓名是……噢!对了,他姓韩,她嫁给了韩理查德爵爷。」「她是否留下任何文件呢?」「我不清楚!」「所有与戴家有关的文献都在葛斯霍克。」门边传来这句回答,原来是方才那位女导游。 「葛斯霍克在哪里?」格蕾有点不好意思地向她问道。 「就在沙维克堡附近。」向她俩道谢后,格蕾几乎是用跑的回到花园里,尼凯正舒服地躺在野餐布上吃着小圆饼。 「你母亲嫁给了理查德……呃!韩理查德。」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所有的文献都在……」她居然想不起来那个地名。 「葛斯霍克?」「对!就是那里,离沙维克很近。」尼凯别开脸。「我母亲嫁给韩理查德?」她愣愣望着他的背影,猜不透他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见到他两肩耸动时,她伸手按住他的肩上。「尼凯,这并不是你的错,你已经死了,她的事你根本帮不上。」可是──尼凯转过身来,他──居然在笑! 「我早该想到她一定会设法脱险。」他说道。「韩理查德。」他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在笑什么呀?」「韩理茶这个又老、又秃的笨家伙,不过呢,他很有钱,嗯!他真的很有钱。」他微笑道。「很好!至少她没落得一穷三白。」格蕾闻言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尼凯替她斟上一杯茶,她伸手去接时,他拿起方才所买的东西准备打开。 「别─…」她忙制止他,但已来不及。 「他们难道没有卖以那张桌子为主题的明信片?」他以捉狭的口吻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格蕾说道。 尼凯格了一会儿说道:「我们今晚住在这里如何?明天我打算上街买一些衣服,以便我去沙维克时不至于显得太寒酸。」当天下午,他俩乘出租车来到巴斯,住进一家相当不错的旅馆,安顿妥当后,两人漫步在巴斯的街道上,欣赏两旁商店橱窗中漂亮的陈设,格蕾一时兴起,带尼凯看一场名外「窗外有蓝天」的电影,她买了一堆吃的、喝的,包括热狗、爆米花、可口可乐、以及花生巧克力棒,尼凯看完电影出来,对故事情节根本没有一点印象,因为他一直忙着在吃东西问问题,格蕾非常有耐性地向他解释电影的由来,以及它的制作过程。 次晨醒来,格蕾心头感觉颇为欣慰,因为尼凯一夜好睡,没有再作恶梦。两人梳洗完毕,一起上街买衣服。尼凯虽非现代人,但聪明的他,只不过看了一些服装杂志,却已有极高的鉴赏能力及品味,在购买衣物时,格蕾除了付帐以外,其余的事一律不插手──甚至为她自己买服饰时也不例外。 购物完毕,时间已是下午三点钟,尼凯坚持要搭出租车回去,她只得依他,这是尼凯第一次见识到现代的高速公路,因而又向格蕾提出一连串问题。幸好,一会儿之后,他便专注于新买的掌上型电动玩具,格蕾这才得稍微获得喘口气的机会。 回到他俩原来住的那家小旅馆,格蕾正付车资时,店东太太自台阶飞奔而来。 「小姐,他来了已有整整的一天。」毕太太紧张兮兮地说道。「他一大早来的,到现在都还没有走。他脾气好大唷,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唉!我还以为妳和戴先生是夫妻呢!」只觉心头一沉。「你说的是谁呀?」她轻声问道。 「韦洛柏。」毕太太回答说。 「他一个人来的?」「另外还有一位年轻的小解。」格蕾沉住气,忍着渐渐开始的胃疼,付清了车钱,举步拾阶而上,尼凯正在指挥计程车司机将行李搬下车,他看见她的脸色时,立即停了下来,格蕾走向客厅,洛柏和葛莉正在等着她。 「妳总算回来了。」见到格蕾进来,洛柏说道:「我们足足等了一整天,东西在哪? 」「什么东西在哪?」难道洛柏一点也不曾想过她? 「就是被妳偷走的那条手炼!」葛莉说道,「妳将我推倒在地,为的就是要偷我的手炼。」「我没有。」格蕾急忙辩解道,「妳自己摔跤──」洛柏环住格蕾的肩,不让她再说下去。「我们不是来吵架的,葛莉和我都想妳。」他轻轻一笑。「妳真该瞧瞧我们可怜的模样,葛莉和我对地图毫无办法,频频迷路不说,甚至连旅馆都找不到,有妳在就好。」格蕾真是哭笑不得,洛柏需要她,只是为着有人替他认路、订旅馆、点菜。 洛柏轻吻一下她的脸颊。「我知道妳并没有偷那条手炼,而是幸亏妳找到了它。」葛莉开口欲言,洛柏即严厉地看她一眼要她闭嘴,这情形看在葛蕾眼里真是受用极了,也许,他以后将强迫葛莉对她尊敬一点,也许──「葛蕾,求求妳,」洛柏轻咬她的耳垂。「求求妳回到我们的身边来,妳和葛莉可以轮流坐前座,这样很公平,对不对?」格蕾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对?洛柏需要她……「嗯!女士。」尼凯大步走进室内。「妳莫非打算要食言而肥?」洛柏一听这话,立即自格蕾身边跳开。格蕾感觉得出来,在这一瞬间,洛柏浑身上下已充满了对尼凯的恨意。 「这人是谁?」洛柏气势兄凶地问道。 「女士。」尼凯说。「怎么样呀?」格蕾真想立刻跑开,再也不要见到这两个人。 「他究竟是谁?」洛柏追问道。「莫非妳才离开我几天便勾搭上了别的男人?」「离开你?」格蕾反问道:「是你丢下我不管,而且还拿走了我的皮包,你不关心我身上有没有钱、没有信用卡,或是──」洛柏不耐烦地一挥手。「那纯粹是一场误会,葛莉替妳拣起皮包,她是想帮妳呀!她并不知道妳决定要留在这里,不跟我们继续旅行,对不对?甜心?」「帮我?」格蕾只差没有气晕过去,「我决定留在这里?」「格蕾!」洛柏说道。「这是我们彼此间的私事,妳难道非要在陌生人面前讨论吗? 你的行李就在车上,我们走吧!」他拉起格蕾的手举步准备向外走去,尼凯像一堵墙似的站在进门处,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妳要离开我?」他以略有愠意的语气问道。「这个人一心贪图妳所能提供他的服饰,而妳却要跟他走?」「我……我……」格蕾茫然不知所从。 尼凯因而替她做成决定。「这位女士受雇于我。」他说道。「在任务圆满完成前,她必需要跟我在一起。」他伸手抓住洛柏的肩将后者向外推。 「拿开你的手!」洛柏咆哮着。「小心我报警,葛莉,打电话到警察局,格蕾,妳若是不立刻跟我走,这一辈子都别想我会向妳求婚,妳将永远──」洛柏的话还没说完,尼凯便用力关上门,把洛柏连人带声音阻隔在门外。 格蕾跌坐在椅子上,无力低下头。 尼凯回来时,看一眼葛莉后随即说道:「出去!」葛莉没命似地奔了出去。 尼凯走到窗前向外看。「他们已经走了,妳的箱子被留在地上,总算摆脱了这两个人。」格蕾仍是低着头,心情难过到了极点。「我究竟哪里不对劲!」她低声说道,并将脸埋在手掌中。 尼凯在她面前蹲下,轻轻板开她的手。「我好累,我们上楼去,妳念书给我听。」上楼之后,尼凯却叫她躺在床上,然后开始轻声地唱起歌来,格蕾便在他柔柔的歌声中沉沉睡去。 望着熟睡中的她,尼凯心头有说不出的疼惜,他多模希望能将她拥进怀中、为她挡去这世间的一切丑陋与不幸,尼凯好想抱着她、亲吻她,好好地对待她,因为,她如此需要被爱。 爱! 尼凯想起母亲,她若见到此时此刻的格蕾,只怕会说:「你看,她就是为了『爱』才会受这么多的苦。」戴玛芝共有四任丈夫,但她却一个也未曾爱过他们。 不过,他凝视着她时,心头有一种十分温柔的感觉,是他从没有经历过的,尼凯轻轻抚摸她的肩膀及手臂,和她在一起才不过三天,然而却已经心甘情愿为她做一切事情──只求换得她开心的一笑。 忽然,在贝尔伍德所经历的那些事情,全都一幕幕地在他脑中重现,不!他不能留连于自己对格蕾的情感中,他不能任戴氏家族蒙羞,不能让戴家到他这一代便被斩草除根。 这一回,他被召唤到现代,其背后一定有着某种原因,也许这是上苍所赐给他的第二次机会。尼凯的问题,其答案说不定便存在本世纪的某处,是谁恨他入骨,以致要置他于死地?但死后?有谁能自其中得利?什么人的本事如此高强,能令女王对他言听计从? 尼凯得知自己被判死刑后,原本已采取认命的心态,谁知,母亲却来信声称已找到新的证物,并表示不久之后真相便可大白,尼凯也将很快便能获得自由。 可惜,天不从人愿,尼凯尚未来得及明白新的证据为何?便已「死了」─,至少,历史是这么记载的,不过,母亲为何不能在他死后仍出示那项所谓新的证据以洗刷他的冤屈? 他被召唤来到现代,上苍并赐给他这么一位善良的女子从旁协助他,尼凯转身望向凯蕾,脸上渐渐浮现笑意,他心里有数,格蕾已然爱上了他,在他过去的生命中,一但有女人爱上他,他便立即拂袖离去,尼凯喜欢的,是像艾贝这一类的女子──她们眼中只有珠宝及绫罗绸缎,他和艾贝非常清楚,彼此间存在的纯粹只有肉欲关系。 但是,格蕾不同,尼凯告诉自己,不能让格蕾爱他,否则,他离开这个时代之后,她将会伤心欲,尼凯可不愿回到过去之后,心怀挂记这孤零零的她,他必需想个办法让她不再爱他,尼凯需要藉由她的帮忙来认识这个世界,他因此不能任她离去,但是,他也不愿害格蕾一辈子活在痛苦里。 告诉她,自己早已爱上另一个女人,如何?这个女人是谁?艾贝?拜托!想到这个女人,连他自己都会捧腹大笑,还是找一个格蕾没听过的人比较妥当,尼凯忽然脸色一变,笑意于转眼间消失不见。 晴采? 爱上自己的妻子? 几个星期以来,他压根没想到过这个冷若冰霜的娘们,他因叛国罪被捕时,她即着手寻觅新的夫婿,眼前倒是可以用她来当做挡箭牌,也许,他可以告诉格蕾,自己深爱妻子,因此非回去不可。 就这么决定,现在就剩下找个适当的时间、地点,把这些告诉格蕾。 打定主意后,尼凯心里反而更加不舒服,他悄悄地走出房间,想着要去古币交易店出售几枚硬币,明天,他们将要前往沙维克找出他心中问题的答案。 格蕾醒来时,尼凯笑瞇瞇地告诉她,他只不过卖出几枚硬币,但却换回好大一笔现代的钱。两人欢险喜地到一家印度馆子共进晚餐,刚开始,尼凯还兴高采烈地和她大谈十六世纪和现代生活上的异同,但是,愈到后来,尼凯便愈沉默,两人步行回到旅馆,一路上都没有交谈,进房之后,他门有要求格蕾念书给他听,甚至连晚安都没说便径自上床入睡。 将近午夜时分,格蕾被尼凯的呻吟所惊醒,她微微一笑,心知他又作恶梦。 曙光乍现,尼凯睁开双眼,发现格蕾睡在自己怀中,两人的身躯相互吻合,彷佛都是由同一块黏土所塑造而成,他将脸埋在她的秀发间,深深沉醉在那一缕缕的幽香之中,双手不由自主地抚摸着她的郊躯,这一辈子,他从未感到过自己会有如此强烈需要与饥渴。 「请赐给我力量,」他默默地向上苍祈祷。「让我有勇气去做我非做不可的事。同时,也请原谅我。」他吻着格蕾的发丝以及她的粉颊,用舌尖轻轻滑过她细嫩的肌肤,一手覆上她的前胸,尼凯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愈来愈快。 格蕾自迷迷糊糊中渐渐清醒过来,出于本能地凑上双唇吻向他。 「晴采。」尼凯在她耳边轻声呼唤道。 格蕾微微一笑。「有人叫过我红萝卜」──她被尼凯吻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因为我有满头红发,但是,从没有人叫过我『青菜』。」「晴采是……」他的吻自格蕾的咽喉处慢慢往下滑。「是我的妻子。」「嗯……」格蕾被他的吻与抚摸刺激的发出呻吟。 忽然,她终于想起尼凯所说的话,猛地一把推开他,「妻子?」她问道。 尼凯将她拉回怀中。「现在别谈她的事。」她再度将他推开。「你吻我的时候,嘴里却是她的名字,可见你很在乎她。」「我只是一时疏忽罢了。」他试图伸手来拉格蕾。 她用力将他推向一边,自顾自地跳下床。「你为什么曾来没提起过你有妻子的事?」她气呼呼地说道。 尼凯坐起来。「没有必要谈她嘛!她的美貌、她的智慧以及我对她的爱,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他随手拿起格蕾放在床头上的手表,「也许我们今天该去买这玩意儿。 」「把表放下!」格蕾大吼道。「兹事体大,你最好把话说清楚。」「对妳说清楚?」尼凯翻身下床穿上长裤。「女士,请问妳是谁?妳是公掘的女儿? 令尊是伯爵?还是男爵?我贵为沙维克伯爵,妳只不过是我的仆人,听我使唤以换取我供妳吃穿,如果服务令我满意,或许还可以支领一些报酬,我没有必要把私人的生活告诉妳。」格蕾跌坐在床边。「可是,你从未提起过已有妻妾的事。」她低声说,「甚至连在话中带过的情形都未曾有过。」「她是我的心上人,我怎能在仆人面前提起她的芳名,那岂不是有意亵渎她!」「仆人?」格蕾近乎自言自语地说道。「你非常爱她?」尼凯以冷冷的语掉说。「就是因为她,我所以才回去不可,我必须找出事实的真相,然后回到我心爱娇妻的怀中。」「我不懂,」她以双手掩面。「是我将你召唤来的,你若心里爱着别人,为何要应我的召唤而来呢?」「因为你在我的坟前祈祷,也许,换作任何一个人做那样的事──不论是男是女──我都会来的,也许,上帝知道我需要一位侍从,而刚巧你需要一分工作,所以将们凑合在一起,我并不知道原因究竟为何,但是,我却知道自己非回去不可。」「回到你妻子的身边?」「不错!」「既然如此,对于这件事,你怎么解释?」「女士,你自己爬上我的床,我是个男人,当然有一般男人的弱点。」格蕾站起身来。「造成这样的误会,我实在感到很抱歉,我马上整理离开这里,好让你回到戴夫人身边共享美丽的人生。」他挡在浴室门前。「妳打算食言而肥?」「不错!」她的嗓门愈来愈大。「妳既有美艳的娇妻,又有肯在桌上与你缠绵的艾贝,你并不需要我。」尼凯向她走进了一步,以充满诱惑的声音说道。「妳若是因为方才的亲热被打断而生气,我们可以再回到床上去啊!」「无赖汉,你少作梦!」她两眼喷出怒火。「你胆敢碰我一根汗毛,我就叫你吃不完兜着走。」尼凯以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以掩饰笑意。「我不明白妳为什么发火,我对妳从未有任何隐瞒,我说明自己的身份,坦承要有人帮助我查明出卖的人,我想找到必要的数据后便回到我的时代去,我从未骗过妳呀!」「对于这一切,我真的感到很抱歉,也许你应该另请高明,我既已找回皮包及机票,还是早点回家去比较好。」「嗯!」他说道「原来妳是个胆小鬼。」「我不是,只不过……」「只不过,妳爱上了我。」尼凯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没有一个女人例外,我不怪妳。」「你不怪我?」她的自怜自艾瞬间为愤怒所取代。「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一点也不了解现代的女性,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位都可以和你同住一个屋檐下而不受你蛊惑。因为,我们不喜欢像你这种自以为是的臭男人。」「哦?」他挑起一道眉。「而妳却是唯一的例外?不到三天,妳便上了我的床。」「我只不过是想帮你摆脱恶梦的纠缠,我是在照顾你,就像是母亲对待孩子一样。」尼凯咧嘴一笑。「照顾?如果妳愿意,还可以照顾我多一点。」「这个话,你还是留着对尊夫人去说吧!麻烦你别挡路,好吗?我得尽快梳洗更衣后离开这里。」他按住她的一臂,「因为我吻了妳,所以妳生气了?」「我生你的气是因为……」格蕾突然说不下去了,只得将脸别开,她怎能说出自己的心事呢?这个笑话闹得还不够大吗?「我并没有生你的气。」格蕾开口说道。「我是在发自己的脾气。我原以为可以用你来取代洛柏,也许,在我的私心里,我只是希望回家时,受上戴着一枚结婚戒指,如果是那样,也许便不会有人追问我为何洛柏一块出来,却没有一块回去。」格蕾抬头望着他。「我不该有这种荒谬的想法,真是对不起,你还是找别人帮忙。」「我明白了,妳无法抗拒我,诚如那位导游所言,没有女人能够抗拒我。」格蕾两眼一翻,「我当然可以抗拒你,如今我既已知道你的背景及为人,我甚至可以和住在一起而不被你所迷倒。」「妳办不到的!」「我办得到的,而且还可以证明给你善,我会帮你找出那些问题的答案就算要耗费几年的时间也无所谓,在这同时,我绝不会为你所诱惑。」她瞇起双眼。「你若再做恶梦,我将会用枕头丢你。现在,可以让我进浴室盥洗了吗?」尼凯侧跨一步,格蕾气呼呼地用力摔上门。他忍不住微微一笑格蕾,我宝贝的格蕾,妳也许有办法抗拒我,但是,我如何能抗拒得了妳呢?朝汐相处而不允许我碰妳?而且还是「好几年」的时间?我铁定会发疯的。 尼凯转身,开始动手更衣。 第六章 车行来到沙维克堡,眼前的景象令尼凯难过至级,当年,这座城堡由他一手设计及监空建造,花了四年的时间整地并且由意大利运来名贵的大理石,尼凯被捕时,工程正进行到一半,此刻,城堡尽是一片残败的模样,墙壁塌倒、烟囱倾斜、连屋顶部呈向斑剥的现象。 进到旅馆的房间,尼凯发觉有一间小小的起居室与卧室相连。 「麻烦在这里放一张行军床。」格蕾向旅馆职员说。 「行军床。」对方不解地问道。 「对!给我睡的,你总不至于认为我会睡伯爵的寝室吧?」「是!小姐。」旅馆的职员连忙回答说。「我立刻派人来搭行军床。」说完后,他便转身离去。 「格蕾……」尼凯开口。 「叫我孟小姐。」她冷冷地应道。 「孟小姐。」他也同样以冰冷的口气说。「我要去看看我的房子,行李交给妳。」「要我陪你去吗?」「不用了!我可不想找个母夜叉跟在后面。」他气呼呼地走出房门。 待行李整理妥当后,她来到附近的图书馆,根据馆中藏书的记载,尼凯的长兄克佛于二十二岁承袭爵位,克佛发奋图强,将式微的家道重新振兴起来,并创造了不少财富,而尼凯在被判死罪之前,曾任伯爵四年,书中指述他是一位只知吃喝玩乐的浪荡子,更对他和艾贝夫人的那一段风流韵事有着极其祥尽的描述。 根据书上的记载,尼凯和艾贝进入那个房间时,原本在屋里的两名仆人立即躲在壁橱里,后来,这两名仆人便将所见的一切说给别人听。一位名叫卫仲恩的家丁将整个故事记载于日记中──这本日记一直被保存到现在。 格蕾心头忿忿地想道:尼凯这家伙一点都没有变,第二天,她带尼凯来到图书馆,但尼凯不认得现代的文字,他和图书馆管理员低声相谈几分钟后,抱回来几本厚厚的书籍。 「孟小姐,妳不是说我不识字吗?妳把这个念给听听。」他得意地翻开其中一本。 格蕾哪看得懂那些奇形怪状的文字,只得抬起头茫茫地望着他。 「这是一本名叫莎士比亚的人所写的剧本。」尼凯说。 「你没听说过莎士比亚的?」格蕾诧异地问道。 尼凯在她对面坐下。「没有。」很快地,他便被那本书所吸引。 午饭后,两人步行走向图书馆,格蕾问起克佛的死因。 尼凯停下脚步,将目光投向远方。「那一天,我原本是要和他一起去授猎,可是,我却在练剑时伤了手臂。」他揉着自己的左手臂,「到现在都还有疤痕呢!」一会儿之后,他转身面对格蕾,脸上已没有方才那抹痛苦的神情。「他是淹死的;奇克看见一位非常美丽的少女在湖里游泳,于是他命令手下离开,只剩下他和那名女子在一起,几个小时之后,他的手下却发现他的尸体飘浮在湖面上。」「没有人看见事情发生的经过?」「没有,也许那名女子曾目睹一切,但事后我们始终未曾找到她。」格蕾沉吟半晌。「真是巧得有点离奇,你大哥在无人目睹的情况溺毙,而几天后你便被控叛国,这情形几乎像是有人蓄意夺取戴氏的家产。」尼凯表情一变,并以相当怪异的眼神望着她。 「谁是你们的继承人?是你那位娇滴滴的晴采吗?」「晴采自己有很丰富的嫁妆,不过我死后,她便将失去戴家名下的家产,我是奇克的继承人,但是,我并不希望他去世。」「因为如此一来,你便要担负更多的责任?」他忿忿地瞪她一眼,「妳对书上的记载深信不疑,是吗?回图书馆吧!我们必须查出是谁出卖我。」她整个下午都埋首在历史书籍中,而尼凯则是兴高采烈的看着「威尼斯商人」。 夜色降临大地,尼凯邀请格蕾共进晚餐为她所拒,她目送他神情黯然地独自离去,心里想着这样做才是上策,否则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痛苦。 十点钟了,尼凯还没有回来,她不免有些担心,于是到楼下餐厅中暗中一探究竟,却看见他和十几位客人谈笑风生,其中甚至有两名女性,她回到房里躺下,左思右想很难平息心中的思潮,十一点左右时,她听见尼凯开门的声音,连紧紧闭上双眼。 「格蕾。」他悄声叹道,但她并没有回答。「我知道妳还没睡,快回答我嘛!」她张开眼。「我是不是该取张纸笔来?」他叹口气,朝她跨近一步。「我觉得妳今天晚上的心情有点不对劲,妳生气了吗?格蕾,我不希望妳我变成敌人。」「我们并不是敌人。」她硬帮帮地说道:「我们之间是雇佣关系,此外,你是伯爵,我只不过是个平凡的升斗小民。」「格蕾。」他近乎低声下气地说道:「妳并不平凡,我的意思是说……」「说什么?」他向后退开。「我是说,我是真心的,晚安,孟小姐。」「是,老板。」她以讥讽的口吻回应道。 ***两人第二天仍然前往图书馆阅读,到了下午三点时,格蕾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你看!」她乐不可支地走到尼凯身边坐下,「就是这一段,你看到没有?」她拿着一本两个月前出刊的杂志。 尼凯依言读完那一段文字,但却只看懂其中的几句词组。 这篇文章讨论的是有关葛斯霍克的事,它提到,最近在葛斯霍克发现与戴氏有关的文件──是属于十六世纪所留下来的文件,目前正由骆翰明博士研究鞤,文章中还指出,骆博士希望能证明被控叛国的戴尼凯其实是无辜的。 格蕾望向尼凯,脸上的神情几乎近于难为情。 「原来,这就是我到了现代的原因。」尼凯缓缓地说道:「我们必需去葛斯霍克。」「等一等,我们必需先获得现任主人的允许,让我们能看看这些文件,否则岂不是白跑一趟?」此时,忽然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前来向尼凯打招呼,格蕾莫名奇妙地感到气愤异常,她讨厌看到尼凯和女性打情骂俏,更受不了他们之间的眉来眼去。 回到旅馆,格蕾一肚子的气无处发泄,只得乱摔东西,心里一声又一声地骂着全天下男人。 「妳的脾气一点也没有改嘛!」尼凯在她身后说道。 「我的脾气与你无关。」她没好气地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正打算写信给葛斯霍克的主人,好知道我们是否能看看那些文件,你留在这里一点忙也帮不上,何不去…法国的蔚蓝海岸走走呢?凡事我自己来反而比较有效率。」「你要我离开?」他轻声问道。 「是啊!有何不可?你可以去伦敦,见见现代漂亮女子,我们如今可是有各式各样的桌子唷!」尼凯的表情瞬间变的好僵硬,「妳想离开我?」「对对对!没有你,我的研究工作会更顺利,你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不懂如何穿着,不会用餐具进餐、看不懂、也不会写现代的文字;凡事都要我一一向你解释,你在这里,只会…。碍我的事而已。」格蕾紧抓椅背,用力得连指节都泛白。 她抬头望向尼凯,他脸上那一抹赤裸裸地痛苦真是令她难以忍受,他必须走,必须让她有机会将自己的身心重新组合起来,同时在心里吶喊着,再也不要见到这个人、再也不要掉进爱情的陷阱里。 不知何时,她发现自己竟然已趴在床上,脸上泪痕未干,但情绪已平静许多,头脑也比刚才清醒不少。 她的行为真是愚不可及!尼凯有什么错?他莫名其妙地从十六世纪被弄到现代,但却适应的令人激赏,他接受了汽车、小说、陌生的语言、奇怪的食物、以及…。一个被男友抛弃而成天哭哭啼啼的女人,尼凯从不吝惜付出金钱、欢笑、还有知识。 格蕾呢?她对尼凯火冒三丈,只因为他竟敢自四百年前娶另一个女人为妻。哈! 想起这一切,格蕾深感惭愧,她几乎是连奔带跑地冲向门前。「尼凯,我──」然而,门内却一个人也没有,她打开通往走廊的门,依然不见尼凯的踪影,格蕾回到起居室,忽然瞥见门的下方有一张小纸条,打开一看,格蕾完全不明那些歪歪斜斜的文字在说些什么?她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却清楚自己非得立刻找到他不可。 格蕾冲出旅馆,滂沱雨势令她连手表上的时间都看不见,只知大概是夜里十一点左右。火车站业已休息,这么大的雨,尼凯若是步行,他会朝那个方向去呢? 她拼命地跑进一条又一条的街道,结果却是一无所获,走在雨中的她,忽然看见不远一扇窗中露出些许灯光,噢!是酒馆,也许可以在那里探听出一点消息,至少可以问问是否有人看见过他。 走进酒馆门内,灯光使她的双眼一时之间无法适应,格蕾浑身又冷又湿,活像一只落汤鸡,她站在原地,等待两眼恢复正常,此时,她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笑声,尼凯! 是尼凯!格蕾立刻冲进烟雾弥漫的屋里。 眼前的景象,简直就是一幅罪恶图,尼凯坐在一张桌子后面,嘴里叼着一根雪茄,胸前的钮扣一直敞开到腰际,桌面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而他身边左右各坐着一名妖艳的妇女尼凯的脸颊及其衬衫,甚至还印有鲜明的口红印。 「格蕾。」他神情愉快地说道:「一起来吧!」「你给过来。」她以严峻的命令口吻道。 「是!老板。」尼凯一脸笑意。 这家伙铁定已经喝得烂醉如泥。 尼凯各吻一下身边的女人,然后跳过桌面将格蕾抱进怀中。 「放我下来!」她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 尼凯却彷佛没听见似地继续抱着她走出酒馆大门。 「外面在下雨呢!」格蕾说道。 「不对!女士,雨早已停了。」尼凯以鼻尖轻顶她的粉颈。 「噢!不准你这样!快放我下来!」他的确放下格蕾,但却是让她紧贴着他的身体滑下来。 「你喝醉了!」格蕾伸手将他推开。 「不错!我是醉了!」他开心地说道。「我很喜欢这里的酒吧和女人。」他一把搂住格蕾的腰。 「我为你担心得要命。」格蕾挣扎着想推开他。「你却在这里寻欢作乐,而且来……」「太快了!」他大叫道。「而且妳说的也太多了,我听不懂,来!我的宝贝格蕾,妳看看天上的星星。」「也许你没有注意到,我可是浑身湿透、正冷的发抖呢!」她于此时打了一个喷嚏。 尼凯又将她一把抱起。 「放我下来!」「妳浑身冰冷,而我却是热情如火!」他说道,彷佛这样就没事了。「妳为我担心? 」她心甘情愿地投降,尼凯的身上确实很温暖,她紧紧地偎在他胸前。「我对你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真是觉得很抱歉,你其实并不是一个包袱。」他笑着望向她。「妳担心的就是这个?害怕我会生气?」「不是的!我怕你会在路上遇见巴士或火车,怕你会受伤!」「我像是个没有用头脑的人吗?」「当然不是,只不过,你并不太了解现代的社会。」「哦?我们来看看,是谁淋成落汤鸡、又是谁浑身都是干的?」「你抱着我,所以我们两个都是湿淋淋的。」她颇为得意地说道。 「告诉妳吧!我已经打听到我们所需要知道的消息,明天一早我门就骑马去葛斯霍克。」「你向谁打听消息?那些女人吗?你莫非以热吻换来的?」「妳在吃醋吗?孟小姐?」「没有!戴先生,我没有。」由这句话可以证明小木偶的故事并不具真实性;因为她的鼻子并没有变长。「你打听到什么消息?」「葛斯霍克的现任主人是韩理查德。」「可是,他不是娶了你母亲吗?这么说来,他起码应该和你一样老才对呀!」「说话小心一点,否则,我可要让妳看看我究竟有多老。」他将她在怀里换个边。「我是不是让妳吃的太多了?」「我看啊!应该说是你风流过度,因而把身体弄虚了,你可知道,纵欲的结果可是会令你大失男人本色的唷!」「我的本色依然完好如初,我刚才说到哪里?」「韩理查德是葛斯霍克的主人。」「对!明天便可以见到他,噢!什么是周末?」「就是这个星期的最后两天,人们都不用上班,尼凯,你打算做什么?该不会冒冒失失地就去见那位韩理查德,告诉他,你来自十六世纪?」「别急嘛!韩家的人周末会来葛斯霍克度假,而且──」他斜昵一眼格蕾,「艾贝在那里。」「艾贝以前是韩理查德的女儿,而在二十世纪的现代,似乎也有个韩理查德,他有个女儿也叫艾被,她的年龄正好是艾贝当年和我──」「拜托!饶了我吧!」格蕾说道,心中却在想,莫非历史又要重演了? 当夜,两人聊到一点多才休息,尼凯告诉她一些与韩家有关的事。韩、戴两家有着彼此相邻的产业,理查德年纪很大,膝下只有一女,名为艾贝,后嫁与席洛柏为妻,婚后夫妻不睦,艾贝为席家产下一子后,即与夫婿分房而眠,但却陆续分娩三次。 「其中一个孩子是你的。」她说道。 「可惜,她难产过逝,孩子也没保住。」「喔!真是不幸,」她诚心地为这对母子感到难过。 次日一早,尼凯将格蕾唤醒,两人来到邻近的马匹出租店,挑了两匹彼此都很中意的骏马,尼凯的骑术精湛自是不在话下,格蕾由于曾在科罗拉多的堂兄家中练过,所以骑马上路对她而言并不是难事。 格蕾对于未受邀请而贸然前来始终觉得很别扭,但尼凯好似不在意,抵达著名的葛斯霍克大宅后,他径自下马,神情显得轻松而自然,花园里,有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正趴在地上整理花园。 「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先敲前面的大门吗?」格蕾走进尼凯之后问道。「或者,我们可以求见韩先生,把我们来此的目的地告诉他。」「妳此刻正站在我的土地上。」尼凯头也不回地朝花园中那人偶去。 「尼凯!」她有些心级意唤道。 「你姓韩吗?」尼凯向那人问道。 那名高大的男子转身仰头望向尼凯,那人有着金发碧眼,看起来似乎不太聪明。 「是的,我认识你?」「我是来自沙维克的戴尼凯。」「嗯!」那人站起身。「是那个有位浪荡子被判叛国罪的戴家吗?」他不经意地问道,彷佛在话家常一般。 「不错!」尼凯的背脊挺得好直。 「你骑那匹马来的?」那人的目光落向尼凯那匹骏马的身上。 「不错!我听说你拥有一些记载戴氏家族有关的文件。」「对!最近才找到的。」那人笑着说道。「有一面墙倒了,这文件因而被发现,当初定是有人把它藏自那里,请进来喝杯茶,文件大概在艾贝手中。」格蕾正打算跟上前,尼凯却将缰绳扔进她手里,然后便与韩先生扬长而去,叹口气,她只好牵着两匹马去找马厩的所在,在主屋的后方,起码有五、六栋房子。格蕾举步朝看上去最像马厩的那一栋走去,就快走到时,身边突然闪过逼匹上面骑了人的马。 抬眼望去,格蕾发现不仅马是名驹,那名骑者更是美艳绝伦,堪称是女人中的女人,那名女子勒住马,然后转过身来。「那是谁的马?」她的声音圆润中带着娇媚,正是会令所有男性为之绝倒的那一种,格蕾心想,这位该是「桌上艾贝」的第七代子孙吧! 「是戴尼凯的。」格蕾回答道。 那名女子的脸色于瞬烟变白。「这是某人所开的玩笑吗?」她的眼瞪着格蕾。 「他是历史上那位戴尼凯的后裔。」那名女子轻盈地翻身下马,也将缰绳往格蕾手里一塞,「把牠刷干净。」她一面说,一面举步朝主屋走去。 「今天真是偶运。」格蕾气呼呼地自言自语道。 马厩前坐着一名老人,见到格蕾及那匹马,他缓缓站起身,神情有点紧张。「小姐,你别动。」他说道。「千万别动,把牠们交给我。」看着老人以无比谨慎的将马匹一一送进马厩,她却不明白他为何如此。 老人来时,脱下帽子拭去额前的汗珠,「妳怎么会把艾贝小姐的马和甜糖凑在一起的呢?」「甜糖?」「就是来自丹尼生活里那匹雄马呀!」「牠叫甜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唷,应该叫『人类之敌』才对,原来,她就是艾贝小姐?」格蕾转身望向主屋。「我如何才能进去?我需要去……帮忙。」「那边是厨房入口。」老人回答说。 格蕾向他道声械,然后满肚子不高兴地跑开。「厨房入口?孻无成他以为我是来厨房帮忙的小下女,等下见到尼凯,看我怎么治他?我可不是他的马僮!」在一名下人的引导下,她来到一座辉煌灿烂的大厅。韩先生、尼凯,以及那位娇美的艾贝小姐正站在一起聊天,看上去就像是多年的老有似的。 「你来了。」尼凯轻轻地说道,彷佛格蕾刚才只是出去透口气。「我的秘书必须跟我在一起。」「在一起?」艾贝说道,然后将格蕾从头到脚打量一翻。 格蕾在她的注视下,深刻体会到葡萄被制成葡萄干时的感受。 「她必须有自己的地方。」尼凯笑着解释道。 「应该可以腾出一个给她住的房间。」艾贝说。 「在哪呢?难不成是在垃圾处理机?」格蕾自言自语地说道。 尼凯用力一按她的肩头。「这些美国人,唉!」他彷佛在解释什么。「我们会过来喝下午茶的。」他接着说,未等格蕾有机会开口,他正将她推到门外。更妙的是,一出门,他便朝马厩走去,好像他早就知道它的所在。 格蕾气喘吁吁地快步跟在他身后。「这一次,你究竟做了什么好事?」她问道。「你要在此度周末?你该没有又说自己是十六世纪来的人吧!」他突然停下脚步。「妳准备穿什么衣服用晚餐,他们一向都会穿很正式的服装。」「我的穿著打扮有何不妥?」他转身举步向前继续行去。 「艾贝会穿正式的礼服,是吗?我敢打赌,她的领口定是低到地板上。」尼凯背向她,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什么是垃圾处理机?」格蕾只得向他解释这项机器。 回到旅馆时,两人均已饥肠辘辘。在附设的餐厅里,他俩对面而坐,一直等到餐前酒倒进杯子里之后,尼凯才好整以暇地问道,「妳想问我什么?」他两眼闪动着亮光。 一个早上被人当成仆从使唤,格蕾原本气得只想找尼凯算帐,然而此刻却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谁发现那些文字的?怎么发现的?里面有些什么?喔!什么时候发现的?」她连珠炮似地问道。 尼凯大笑不已。「女人唷。」他接着说出,两个月前,一群工人正在整修葛斯霍克的屋顶,结果震动了其中的一面墙,文件因而被发现,经过鉴定后,证明它们是戴玛芝夫人的信件。 格蕾靠回椅背上。「太棒了!如今我们又得比受邀前往韩府一睹你母亲当年的信件。 噢,可林,你真是了不起。」「可是,目前还有一个问题。」「什么问题?难不成,艾贝小姐坚持每天早上要将你和一杯柳澄汁一起送进她房里? 」正在喝酒的尼凯差点被呛到。「小姐,口下留德。」他严肃地说道。 「我说对了?」「错了!艾贝小姐正在写一本书,主题是关于……」说到这里,他忽然别开脸去,格蕾觉得他似乎脸红了。 「关于你?」她有些吃惊地问道。 他低头看前面的食物。「的确是与某位男士有关,而她相信那人是我的祖先,她──呃,听说了那些传闻……」「关于你们两在桌面上的传闻?」格蕾愁眉苦脸地说道。「这下可好,她打算让历史重演,她有没有答应让你看那些文件?」「她做不了主,因为,她和一位医生签有合约。」医生?艾贝有病?喔!不是「医生」,而是「博士」。格蕾想点之后才继续问道:「是杂志上提到的那个人?叫什么翰明的博士?」尼凯点点头。「他昨天刚到,一心希望能借着替我洗刷冤屈而有所收获,可是,艾贝说,这本书恐怕得要写好几年才能完成。」由于父亲是一位史学教授,格蕾明白这类事情的重要性,在外人眼中也许是微不足道;但是,一名刚出道的年轻人,若能解开中古世纪的某一件小秘密,便很有可能获聘任教于待遇丰厚的著名学府。 「这么说来。」格蕾说道。「这位博士不但来,而且还要求你的艾贝不得对外界泄露只字词组,以致于你根本无法借阅那些文件,不过,我们却仍旧受邀到韩府作客,是吗?」尼凯微微一笑。「我希望能说动艾贝吐露她所知道的一切,至于妳嘛!」他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妳得和这位先生谈谈。」「等等!你所说的,是不是我所想的那件事,不!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帮助而和一位研究历史学的疯子鬼混,我只答应做你的秘书,可是……你在干嘛?」尼凯捧起她的一只手,轻轻地吻着她的每一根手指。 「你快别这样!大家都在看呢!」尼凯的双唇沿着她的手臂往上移,一直来到她敏感的手内侧,格蕾整个人往下滑。 「好吧!」她终于说道。「算你赢了!快停下来!」他半张着两眼望向她。「妳愿意帮我?」「对!」尼凯再度吻上她的手臂,格蕾连忙回答道。 「那就好。」他突然松手,格蕾无心理准备,她的手因而落进盛满食物的餐盘里。「现在,我们得赶紧收拾行李。」尼凯说道。 回到屋里,格蕾望着满箱子的衣服发愁,这些都是出外旅行的简便服装,哪能穿着它赴宴呢!突然,她想到一个点子。 「妳要我把妈妈两套最棒的礼服寄过去?她不杀了我们两个才怪!」大姐莉萨在电话那端说道。 「莉萨。」格蕾恳求着。「我负全责嘛!妳现在就把它们寄出来用快递。妳手边有笔吗?」她将葛斯霍克大宅的地址告诉莉萨。 「格蕾,究竟是怎么回事?妳先是打一通莫名奇妙的电话来,现在又叫我火速把妈妈的礼服送过去,我真是搞不懂妳唷。」「我没事啦!」「格蕾,妳真的没事?」「我很好,祝妳报告写的顺利,再见。」与尼凯乘车来到葛斯霍克的门前,格蕾见到艾贝热烈欢迎伯爵的场面。 「快进来,亲爱的。」艾贝娇滴滴地说道,「我总觉得我们就像老朋友似的,毕竟,你我的祖先彼此都非常友善,我们又何必太见外,不是吗?」她半推半拉地与尼凯一起进入门里,留下格蕾和将近半打的行李箱。 格蕾被安排住进与厨房相距不远的一个小房间里,此刻,她颇能体会小说中家庭教师的感受──既非家人,也非佣仆,身分相当尴尬,和厨房里一位妇人闲聊近一个钟头后,格蕾在一座葡萄藤下找到与艾贝打得火热的尼凯。 「戴伯爵,」她故意提高嗓门说道。「你有信需要口述吗?」「爵爷现在正忙呢!」艾贝说,同时瞪她一眼。「他星期一才有空处理公事,书房里有一些我的笔记,妳去用打字机把它们整理出来。」「戴伯爵才是──」格蕾想说:「他才是我老板,妳凭什么对我发号施令?」但是,尼凯却没让她有机会说出口。 「是啊!孟小姐,妳不妨就帮帮艾贝小姐吧!」格蕾气的真想回顶他几句,但是,尼凯那带有哀求的目光却使她发不出半点脾气,她只得带着一肚子的不高兴,自行去摸索书房的所在。 好不容易,她终于来到书房里,却发现有一位金发男士站在书架前,此人相貌颇为英俊,完全不亚于尼凯,只可惜个子不高,大概只有五呎六吋左右。 「嗨!」她主动招呼道。 那人抬头看她一眼,却旋即低下头去,接着像想起什么似的,他再度抬起头,颇感兴趣地望着格蕾。他将手中的书放在一边,走过来向格蕾伸出手。「嗨!我是骆翰明,妳好。」「我是孟格蕾,听口音,你是美国人?」「猜对了。」他说道,顿时令格蕾产生一股十分亲切的感觉,他向前跨一步,「妳能相信世界上有这么棒的书房吗?」他的目光扫向四周。 「一辈子也不可能,另外,我更不相信此地的人,艾贝小姐叫我进来打字,我根本不是她雇佣的人。」翰明大笑起来。「她呀!受不了任何漂亮的女人,在此工作的女佣,个个比狗还丑。 」「我倒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定睛望着他。「你是不是那位在研究戴氏文献的博士吗?」「正是在下。」「你的工作一定很又意思。」格蕾说道,她故意张大眼睛,露出一副很天真,什么都不懂的表情。「我听人家说,那些从墙壁里掉出来的文件中,藏有许多秘密,是真的吗?骆博士?」他像个父亲似的咯咯笑道。「拜托!就叫我翰明吧!关于那些文件嘛!虽然我才刚开始,不过,它们的确很又意思。」「内容是有关于一位即将被砍头的男士,对不对?我……」她垂下眼,同时将嗓音降低,「你不会跟我谈这些事情,对不对?」格蕾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彷佛心中正在进行某种挣扎,一转眼,他俩已并肩坐下,骆翰明以权威般的口吻滔滔不绝地和她谈起来,格蕾听得好专心,甚至没有留意到尼凯走进房里。 「孟小姐!」尼凯大喝一声,吓得格蕾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我的信打好了吗?」「信?」她茫然地问道。「噢!尼…戴伯掘,我来替你们介绍,这位是骆翰明博士,他是……」尼凯颇为傲然地径自走向窗前,根本不理会骆翰明伸出来的那只手。「你走吧!」他冷冷地说道。 骆翰明朝格蕾挤挤眼,然后拿起他的书转身离去。 「你以为你是谁?」格蕾颇为不悦地问。「你现在可不是十六世纪的爵爷,不可以将别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噢,你懂什么叫打字?」尼凯转身看着她,从他的表情,她知道他根本没听见她刚才所说的话。 「妳和那个矮家伙坐的好近。」尼凯说道。 「我……?」格蕾走到书桌边。「他很英俊,不是吗?而且年纪轻轻地,就已经是博士了,艾贝呢?有没有把你太太的事告诉她?」「妳和他都谈些什么呢?」「很平常的话题呀!他说我很漂亮,就是这一类的事。」她偷瞥尼凯一眼,见他脸上有一抹强忍的怒意,心头不禁暗暗一喜。「不过,我倒是发现一些事情,翰明还没有真正开始看那些文件,噢!对了你觉得艾贝如何?」格蕾故意装出轻松的口吻说道。 尼凯对她目视好一阵子,然后伸手向靠在墙边的一张橡木桌。「那才是真的。」他冲着格蕾咧嘴一笑,然后走出门外。 格蕾双手握拳,走到桌边用力一踢,结果却让她痛彻心扉,嘴里频频咒骂着全天下的男性。 第七章 格蕾换上准备穿着去参观博物馆的服装在房里等候,都已经八点钟了,却还没人过来通知她去吃晚饭,她知道下人们早已用过餐,他们并未请她一起去,所以格蕾只好在房里继续等着。 八点十五分,一位男仆来敲门。格蕾跟在他身后绕过大半个迷宫似的房子才来到餐厅。艾贝、她的父亲、尼凯以及骆翰明皆已入座,正如格蕾所预齐的,艾贝的领口几乎低到腰际。 格蕾在翰明的身旁坐下。 「你的老板非等到妳来才肯用餐。」上第一道菜,翰明轻声说道:「你们之间该不会……」「没有!当然没有。」格蕾连忙回答道,抬头看见尼凯正向她这边望来,她于是更加靠近骆翰明一些,「翰明,既然我的老板忙的不可开交,也许我这个周末可以匀出一些时间来帮你,家父是专教中古世纪史教授,我曾帮他做过不少研究。」「妳姓孟。」骆翰明若有所思地说道。「孟……不是孟亚当那个孟吧?」「他正是家父。」「原来他就是令尊,也许我真的用得上妳的帮忙呢!」格蕾几乎可以读出他脑子里想些什么?能攀上孟亚当这名教授的关系,对年轻的骆翰明而言,不啻是一个平步青云的大好机会,不过,格蕾并不在乎,只要能帮助尼凯查出他母亲所留信件的内容,随便骆翰明怎么作梦都可以。 「装文件的箱子在我房里。」翰明说道,表情比刚才更加亲切许多。「吃过饭后,妳或许愿意…呃。过来坐一下。」「好啊!没问题。」她一边说,一边朝望向自己这边的尼凯举杯,他气呼呼地别开脸,她笑着浅啜一口酒。 晚餐结束后,格蕾回房拿取笔记本及一些文具,顺便连包包一起带着,在者寻骆翰明的房间路上,她先后迷路过两次,在一扇敞开的门前,格蕾听见里面传出艾贝那娇媚而慵懒的声音说道:「可是,亲爱的,晚上我一个人会好害怕唷!」「说真的,」格蕾听见尼凯说:「妳是个大人,不该像孩子一样会怕黑。」格蕾忍不住翻白眼,真够恶心的。 「我替你再斟一杯。」艾贝说道,「然后,我要让你看一样东西,」她的声音突然转低,「在我房里。」格蕾心生一计,她神情轻松地走进厅内,发现厅中只刘一盏微弱的灯光,艾贝正为尼凯倒酒,尼凯坐在沙发上,衬衫前襟已打开一半。 「噢!戴伯爵。」格蕾轻快地说道,然后绕场一周开亮所有的电灯,「你要的计算器在这,只可惜,我只有一部太阳能电池,非要有足够的光线才能操作。」尼凯好奇地注视她手中的小玩意儿,格蕾开始教他如何使用时,他两眼都看直了。「这东西会加法?」他无比讶异地说道。 「当然!加减乘除都会,比方说,你想知道一九八八与一五六四相拒多少年,只要按下这几个键,你瞧,答案是四百二十四年。」「妳──」艾贝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立刻给我出去。」「糟糕!」她故作无辜地问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做个尽职的秘书而已。」她倒退着向门边走去。「两位请继续。」她退出门外,走上通道,然后再蹑手蹑脚地走回那扇门边,只见屋里忽然变暗了。 「把灯打开。」尼凯说道。「否则这机器无法运作。」「尼凯,拜托你,那只不过是一个计算器嘛!把它丢在一边,好吗?」「这东西有意思极了,这是什么计号呢?」「那是百分比,但是,我觉得它现在并不重要。」「示范它的功能给我看。」她隔着墙都可以听见艾贝的叹息声,她面带微笑,心头有着说不出的得意。心情好转的结果,很快地便找到了骆翰明的房间。 坐定之后,骆博士为两人倒一杯马丁尼接着便将成串的赞美之词向她倾倒出来,她听得差一点就要打呵欠,利用他转身替她道第二杯酒的机会,她摸出皮包里的镇定剂,打开胶囊,将药粉倒进骆博士的酒里。 「干杯!」她接过自己的酒杯,笑瞇瞇地向他说道。 在等待药效发作的时间里,她将尼凯上回留给她的纸条拿出来给骆博士看,「这上面写什么呀?」她问道他瞥纸条一眼,然后将纸条内容用现代文字写了下来,我认为自己实在是个累赘,不值得妳如此热心帮助我。 她当初果然没猜错。 此时,骆博士揉揉眼睛,并开始打呵欠,他起身走到床边躺下。「我只闭一下眼就好。」他说。 然而,不九他便睡得人事不知,她连忙走到壁炉边的一只木箱旁,箱子里的纸张不仅都已泛黄,而且还相当脆弱,几乎稍一用力就有破碎的可能,不过,上面的笔迹倒是十分清楚,拿起其中一张,格蕾的心立刻一沉──因为,她一个也不认得。 她弯下腰,试图从字里行间猜出一点头绪,忽然,房门被人用力推开。 「啊──哈!」尼凯手持宝剑冲进屋里。 她惊魂未定,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丝笑容。「艾贝放过你了?」尼凯看一眼睡在床上的骆博士,再看一眼站在木箱前的她,脸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神情。「她上床休息了。」尼凯说道。 「自己一个人?」尼凯走到箱边拿起一封信。「这是我母亲的笔迹。」「我看不懂。」「哦?」他挑高一道眉。「我倒可以利用晚上的时间教妳,我相信妳一定学得会。」「他呢!」尼凯用剑尖指着骆博士。 「就算打雷也不会叫醒他。」尼凯看信时,她心里纳闷,他既是深爱自己的妻子,为何在发现有别的男性在注视她时显得颇为吃味呢?此外,他又为何和艾贝眉来眼去地亲密不已。 「尼凯。」格蕾轻声问道:「你可曾想过,如果你不回去将会发生什么事?」「没想过。」他仍然看着信。「因为,我一定要回去,我被召来现代,是为寻找答案,以便能纠正过去的错误。」「假设你来现代是因为别的原因呢?」「什么别的原因?」「我不知道。」但她心里却在说:为了爱呀! 他望着格蕾,「为着妳所说的『爱』?」他问道,「说不定,在上帝眼中,女人永远将爱情看得比荣誉重要。」他存心打趣道。 「也许你不知道,有不少人认为上帝是女的呢!」见到尼凯脸上的表情,她连忙正色说道,「我只是在想,你若是没有被召回来,你能做什么?」「孟小姐,妳该不会是又爱上我了吧?走吧,不妨把信拿去我房里,让我们有机会好好地亲密一下。」「少作梦!」她站起身,「你留在这里慢慢看,我才不管你是留在二十世纪,还是被召胡十六世纪。」说完便冲出门外,并用力摔上门。 次日清晨,格蕾醒来觉得精神奇差无比,于是到厨房想找厨娘安太太聊天,却发现后者正盯着满桌已开的罐头发呆,算一算,桌上起码有三十个罐头。 「怎么回事?」格蕾问道。 「我也不知道。」安太太回答说。「我打开一个菠萝罐头,离开这里一会儿后回来时就看见这种情形。」「妳开菠萝罐头时,有人看见吗?」「嗯…好巷……对了,戴伯爵经过这里要去马厩,他还特地停下来和我说话,他人真好。」格蕾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笑,定是尼凯的杰作! 这时,一名女仆冲进厨房里,手中拿着吸尘器。「快想想办法。」女仆几乎要哭出来。「戴伯爵说要试试吸尘器的功能,谁知他把艾贝小姐的首饰全吸进这里面。一旦被艾贝小姐发现,我一定会被开除的。」格蕾悄悄地退出厨房,心情已比刚进来时好多了,她踏着轻快的脚步进餐厅,刚坐下便见到骆博士进来。 「早安!」他在她面欠入坐,「嗯……昨天晚上真是抱歉。」骆博士说道,「大概睡着了,妳看过那些信了吗?」「看过,但是却看不懂。」她坦白地说道,然后将上半身凑过去。「你有没有找出是谁出卖了戴尼凯?」「当然有啊!」「是谁?」格蕾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骆博士正要开口说话,尼凯却刚好在这时走进来,博士立刻闭上嘴。 「孟小姐。」尼凯面无表情地说道:「到书房来。」说完之后,他便转身离去。 骆博士嘀咕道,「他怎么了?莫非从艾贝床上下来时,弄错了方向不成?」格蕾扔下餐巾,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匆匆向书房走去,进门后她随手关上门。 「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正要告诉我究竟是谁出卖你,谁知道你却选在那个时候走进餐厅。」尼凯眼下有着淡淡的黑影,但却反而使他显得更有个性。「那些信,我都一一看过」他在一张高背椅中坐下,目光望向窗外。「里面没有提到谁出卖我。」格蕾感到他的落寞,于是走上前按住他的肩,「怎么了?那些信让你不包兴吗?」「那些信,」他缓缓说道:「谈的丢是我死后家母所吃的苦。她……」尼凯说不下去,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 格蕾为他声音的凄苦感到心疼不已,她绕过去蹲在他面前,双手放在他的大腿上。「我们一定会查出究竟是谁在女王面前陷害你。」格蕾说道:「届时你便可以回去改变一切。你既然能来到这里,就表示上苍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他凝望她良久,然后以双手捧起她的脸,「妳一向都带给人们希望吗?妳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绝望』这件事?」她微微一笑。「我一向都很乐观,所以才会一再地爱上差劲的家伙,甚至还希望他们其中有人会变成我的金甲武士──噢!可林。」她忽然想起身离开。 但尼凯却将她拉起拥进怀里,并低下头吻向她。「格蕾。」他轻唤道,双唇吻着她的粉颈,剎那间,他有着一种不想离开的感觉,尼凯一惊,连忙推开怀中的她。「妳走吧!」他勉强挤出这么一句。 格蕾站起身,胸中怒意方炽。「我真搞不懂你这个人,只要是女人,你都来者不拒,唯独,好像我有某种传染病似的,究竟是为什么?我有口臭?我的发色不对你的胃口,还是我太矮配不上你?」尼凯望着她,一双眼眸清楚地传达出对她的爱慕与渴望。 格蕾倒退两步,不知不觉地以手捂住双唇,他俩就这样对看着,谁都没说话。 忽然,书房的门被人一把推开,艾贝有如一阵风似地冲进来。她穿着一件显然是经过名家设计的英式外出服。 「尼凯,你到那里去了?」艾贝分别看一眼格蕾及尼凯,但似乎不高兴自己所见到的情形。 格蕾转开脸,无法再继续承受他那炙热的眼神。 「尼凯。」艾贝加强语气地说道:「我们在等你呢,猎枪都装好子弹了。」「枪?」格蕾诧异地问道。 「我们要去猎野鸭。」尼凯并没有看着格蕾。「理查德要教我们如何使用猎枪。」「很好。」格蕾说道:「你去猎鸭吧!」说完后,她便匆匆走出书房,来到走道上,一名仆人告诉她,骆博士正在闭门研究,不希望有人去打扰他,但是,他留有一本书在书房里,交待说是要给格蕾看的。此时,尼凯等人已出发狩猎,格蕾因而回到书房,她发现骆博士所留的那本书,正是当年卫仲恩的日记,如今已出版成书。 格蕾坐下来,用心地开始看这本日记。然而,卫仲恩对晴采迷恋过深,整本日记里对她没写过逼句不好的话,但对尼凯则极尽诋毁之能事。 翻完这本书,她气的站起身,两手握拳,心想:尼凯是对的,他的确非回去不可,以便能牦清是非,让后人不再对他有所误解。 格蕾决定要将这本屋交给尼凯,他已稍稍能看得懂现代文字,她相信尼凯定会对这本书大感兴趣。 来到尼凯房里,格蕾伫立良久,心头百感交集,望着盥洗台上他的牙刷、牙膏等物,格蕾莫名地涌起一阵思念他的情绪。她走到卧室的窗前,回想这一阵子尼凯相处的情形,格蕾和洛柏共同生活已有一年了,但感觉上却不比和尼凯在一起时来得亲切,也许是因为尼凯比较容易相处吧!他曾不抱怨格蕾从中间挤牙膏、也不怪她什么事都做不好。相反地,尼凯接受的就是她这个人,尽管面对千斤重的负担及压力,他却依然开朗、乐观,甚至能自类似使用开罐头这种小事上寻得乐趣。 格蕾的前额顶在窗前,心里翻来覆去地总想着尼凯,只不过一天见不到他,格蕾发现自己突然觉得难受无比,一但他回去之后,她将如何忍受永远没有他的日子?格蕾在心头默祷着:快回来吧!我们能共同拥有的时光实在太有限,说不定你明天便会消失于二十世纪,我可不愿意错过任何一点能与你共度的时光,别将你我难得拥有的一点相聚的时间用在艾贝身上。 格蕾闭上眼,浑身肌肉紧绷,全神贯注地祈祷着要尼凯快回来。 「只要你回来。」她轻声说道,「我会替你烹制一顿美国式的午餐,有炸鸡、竽泥沙拉、煎蛋、以及巧克力蛋糕,我做饭的时候,你可以……」她想了一会儿,「你可以在一旁看看保洁膜、锡箔纸、以及微波炉。求求你,尼凯,快回来!」***尼凯突然抬起头,他正和酥胸半掩的艾贝躺在林中的一小片空地上,尼凯今天原本没什么心情和女人鬼混,但艾贝却表示有新的消息要告诉他,当然,他必须付出代价。 艾贝伸手将他的头拉回自己眼前。 「妳听见了吗?」尼凯问道。 「亲爱的,我什么都没听见。」艾贝低声地说道,「只有你……」尼凯挣开她的双手。「我得走了。」见她眼中涌上愠意,尼凯心知自己目前还不能得罪她。「有人走过来,我可不想和别人分享妳这么娇媚的模样。」艾贝这才有些满意。她开始动手将衣衫穿好。「你呀!真是一位正人君子,我们今晚见啰?」「好!今天晚上见。」尼凯起身离去,他翻身骑上一匹最好的马,速朝主屋奔去,一进门,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来到自己的卧室里。 「妳为何想要我?」尼凯声音嘎哑地问道。 「我想要妳?」她心中忽然燃起一阵无明火。「看起来,想要你的是别人,不是我。 」尼凯牏头自衣柜的镜子里看到自己,这才发现衬衫扣子扣错了。「猎鎗真不赖。」他一面说,一面重新扣好钮扣。「有这种玩意,我们便不愁打不过西班牙人。」「虽然没有现代的鎗枝,英国照样称霸天下,你现在看上鎗汁,只怕下一步便是将炸弹一起带回去,你的衬衫扣子是猎枪替你解开的吗?」他望着镜中的格蕾,「醋意使妳的双眸分外明亮。」「唉!」她这协可没脾气了。「你真的没想过,自己可能再犯同样的错?史书上记过你看艾贝的事,你现在却要再演一遍。」「她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我相信。」她忿忿地说道,「而且还比你更有经验。」尼凯上前托起她的下巴,「我看不至于,我好饿,这么香的味道,是吃的吗?」格蕾展颜一笑。「我承诺要给你一顿美国式的午餐,来,我们去厨房看看。」获得厨娘安太太的允许后,格蕾动手呙始工作,由于狩猎的人都带有食物出门,因此厨房里便成了他俩的天下,格蕾洗手作羹汤,尼凯则在一旁练习用北洁膜及锡箔纸,他同时还帮格蕾削马铃薯和剁碎洋葱。 一切准备就绪格蕾将香喷喷的食物装进一只野餐用的竹篮里,两人来到花园里的一株榆树下,坐定之后便开始进食。 「你以前也帮忙晴采做饭吗?」她问道。 尼凯只是笑笑,继续低头吃他的炸鸡。 格蕾告诉他有关卫仲恩那本日记的事,接着又问起晴采。「你从来不谈她,为什么呢?」「妳要我谈什么?」他有点不耐烦地问道。 「她是不是和艾贝一样漂亮?」尼凯回想着晴采,觉得和她相距很允,似乎不只有四百年,艾贝并不聪明,任何人和她谈上几分钟便会觉得索然无味,但是,她有热情,晴采缺乏热情,但却很有头脑──总是知道什么才是对自己最有利。 「不!她不像艾贝。」「像我吗?」尼凯望着她,心里想象晴采下厨的景象。「不!她也不像妳,这是什么?」「蕃茄片。」她还想往下问,尼凯却不给她机会。 「妳说过,妳爱上那个叫什么洛柏的家伙,为什么?」「自尊心作祟吧!」格蕾两肩一耸,「我一直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洛柏说,曾没有人真正爱过他,我以为我能给他所需要的爱,我试着去做任何他要我做的事,可是……」她抬头看看天,「我梦想着有一天他会像电影里的男主角一样,对我说,『妳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妳给了我一切。』然而,洛柏却没有这么做,他总是告诉我。「妳从来没有给过。」所以呢,我这个笨蛋甚至加倍努力要给他更多,可是……」「可是什么?」尼凯柔声问道。 格蕾勉强笑一笑,「他送给女儿一条钻石手炼,却将一半的账单交给我。」格蕾正想转开脸,却看见他递过来一只戒指,上面镶有精美的翡翠。 「你这是做什么?」格蕾惊讶地问道。 「我此刻若有能力取得自己的财产,定会将成箱的珠宝首饰送给妳。」她微微一笑。「你已经送过我一枚胸针。」她将那胸针别在胸罩里面,以免太引人注目。「尼凯,你对我太好了,我真希望你可以永远都不用回去。」她忽然捂住自己的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当然应该回去,回到美丽的妻子身边,生下一群子嗣继承你的事业,不过,你可曾想过,你很有可能在骆博士说出陷害你之人姓名的同时便自现代消失?」「一切明天便可揭晓,不论他是否愿意说,我都会设法查出来。」「明天。」格蕾喃喃重复道,身体渐渐靠向他。「尼凯……」「这是什么?」尼凯拿起一个蛋糕,刚好挡在两人脸孔之间。 「巧克力蛋糕。」她宛如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我们还是走吧!艾贝就快回来了,恐怕会来找你呢!」她正准备起身,他却抓着她的手臂。 「我宁可和妳相守一辈子,也不愿和她共度一个钟头。」格蕾困难地吞咽一下,不知他是说真的,还是纯粹让她好过一些? 「唱歌给我听。」尼凯说。 「我不会唱歌:说个故事如何?」「嗯!」他嘴里已塞满巧克力蛋糕。 格蕾说起「科学怪人」的故事,听完后,尼凯说道,「我有位表哥,很像妳所说的那家伙。」出乎格蕾意料之外地,他吃完整盘蛋糕后,竟转身躺在她大腿上。 「你再这样吃下去,定会胖的不象话。」「妳认为我很胖吗?」他抬头望着格蕾,看得她不自觉地两颊发烫,心跳加速。 「闭上你的嘴,乖乖躺着别乱动。」格蕾以手轻抚他乌黑的发丝,然后告诉他一个接一个的故事。 将近日落时分,他再度张开双眼,凝眸望着她许久,「我们真的得走了。」「是啊!」她轻轻地说道,「今天晚上,我会试着从骆博士口中打听出究竟是谁陷害你。」彷佛一阵风吹过,他突然蹲在她面前,尼凯伸手贴着她的一边脸颊,她紧张得几乎不敢呼吸。 「我回去之后。」尼凯说道:「一定会很想念妳。」「我也一样。」她说,并将自己的手覆在他的上面。 他自野餐盒篮中取出那枚翡翠戒指放进她手掌里。 「尼凯,我不能收下它,你已经给了我太多、太多。」他深深地望着她,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愁苦与无奈。「我愿意付出更多,只要……」「只要什么?」「只要能够带着妳一起回去。」格蕾震惊倒吸一口冷气。 尼凯在头暗咒自己,为什么说这种话呢?何必在她心里燃起希望?这不是会害苦了她吗? 「对呀!」他咧嘴一笑。「带妳回去做我的厨娘。」「厨娘?」格蕾只差没气疯掉,「你这个差劲的家伙,真教人难以忍受!你以为我会到一告没有自来水、没有医生的地方,目的就只为替你煮饭!」他向前靠过来,以舌尖轻舔她的耳垂。「我允许妳上我的床。」「好啊!」格蕾也有心整整他,「我跟你回去,每天替你烧饭作菜,星期天下午呢,我们就在床上度过,或者在桌子上也行。」尼凯于瞬间脸色大变,他动手将东西一一扔进篮子里,想到格蕾回到过去的情形,他几乎吓出一身冷汗,她若成为尼凯的情妇,只怕晴采会把她剁成柔泥。 「尼凯,」格蕾不禁有些发急。「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尼凯仍然不看她。「好,只要能让你高兴,我答应收下这枚戒指。」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望向她,「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被召唤来此之前,所面对的是砍头之罪,妳若跟我一起回去,只会落得孤苦伶仃一个人过日子,那个年代里,如果没有我在身边保护妳,只怕──」她伸手按着他的肩膀。「我真的只是开玩笑,我不会回去的,是你被召唤来此找出答案,不是我,还记得吗?」「嗯……」两人一路无言地步回主屋,然后各自回房,格蕾进门后,发觉床上有一只大盒子,盒盖上印着某家快递公司的名字,她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是她母亲两件经过名家精心设计及缝制的晚礼服。 「谢谢妳,莉萨,谢谢妳。」格蕾喃喃地说道,她将礼服紧抱在胸前,心中想道,也许今晚尼凯眼里除了艾贝以外,还会看到另外一个人。 第八章 格蕾走进起居室的一剎那,便知自己两个半钟头的打扮没有白费,房里每一个人的表情都不同,但却表达出相同的惊讶。格蕾甚至还戴上葛莉的那条钻石手炼呢! 「各位好。」格蕾从容不迫地说道。 「哇!」骆博士将她从头看到脚,「哇!」他忘了自己手中还拿着酒杯。 格蕾朝他微一笑。「麻烦你替我倒一杯加矿泉水的苦艾酒,好吗?」骆博士匆匆依言而行,活像是一个听的小学生。 「妳怎么了?」尼凯故作无邪地朝他眨眨眼。 「妳穿得好暴露。」他显得相当震惊。 「至少比你的艾贝保守一点。」她先是气呼呼地顶他一句,继而笑着说道,「你喜欢这件礼服吗?是我姐姐特地寄过来的。」尼凯的背脊挺得好直,「妳是不是打算在饭后和那个姓骆的约会?」「那是当然。」她笑咪咪地说道。「妳是不是打算在饭后和那个姓骆的约会?」「那是当然。」她笑咪咪地说道,「别忘了,是你要求我去找出他所知道的消息。」「尼凯。」艾贝高声唤道。「吃饭啦!」「妳──」「酒来了。」骆博士将酒杯递给格蕾。「你好,戴伯爵。」晚餐进行中,尼凯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骆博士更是对她殷勤有加,令格蕾自觉有如是一位女王。可是,餐后众人来到起居间,尼凯弹着钢琴邀请她合唱时,格蕾心知自己不是那块料,因而只得坐在一旁冷眼看着艾贝和尼凯陶醉在一首又一首的旋律中。 约莫时点左右,格蕾先行回房,她没有心情和骆博士闲扯淡,陷害尼凯那人的事留着明天再说吧!午夜时分,格蕾仍无法入睡,脑海里总是不断浮现尼凯和艾贝合唱的景象。最后,她跳下床、穿上睡袍,开门朝尼凯的房间走去。 尼凯房门下方没有灯光透出,但是与之相邻的艾贝房内,却传出女人的娇笑声,以及杯觥交错的清脆响,格蕾完全未假思索便在敲门后立刻推门而入。 「嗨!我想借支别针,因为我有一条相当重要的肩带断了。」尼凯正四平八稳躺在艾贝床上,衬衫钮扣全开,衣摆垂在裤腰之外。艾贝穿的更少,一袭黑纱睡衣,实在遮不了什么。 「妳……妳……」艾贝似乎气的发抖。 「噢,嗨!戴伯爵,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尼凯以颇有趣味的表情看着她。 「哇!快看这个。」格蕾夸张地说道,「名牌电视耶,我可从来没见过。希望两位别介意,我真的很想看看夜间新闻,喔!遥控器在这里。」她在床边坐下,打开电视机;然后以遥控不断更换频道。不一会儿,ㄊ便感觉到身后的尼凯坐了起来。 「电影。」尼凯轻声说道。 「不对!这是电视。」格蕾将遥控器交给他。「这是电视开关,这是控制声音大小的键,这些则代表频道,你看!是一部有关伊丽莎白女王的老电影耶。」她突然关掉电视,将遥控器放在尼凯附近的床头柜上。然后,她伸着懒腰说道,「我刚记起来自己也有一些别针,不过,还是谢谢妳,艾贝小姐,希望我没有过份打扰二位。」话一说完,格蕾几乎得用跑的冲向门口,因为,艾贝已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格蕾差一点就来不及在门被用力关上前全身而退,她站在门外,不一会儿便听见错不了的电视声音传出来,接着便是艾贝的尖叫,「把那鬼东西关掉!」格蕾带着满脸的得意回到房中,毫无困难地进入梦乡。 ***次日早晨时,骆博士对格蕾说,「我原以为妳昨天晚上会来我房里一趟,以便让我将那些信念给妳听。」「你打算告诉我是谁陷害戴尼凯?」「嗯!」骆博士以此作答。 餐后,格蕾随博士上楼来到他房里。 「令尊不是耶鲁大学的董事之一吗?他也会对我的发现有兴趣呢!」「我很乐意将这些信件的事转告他──尤其是有关任何人出卖戴伯爵的事。」博士向她靠近一步,「只要妳打个电话,我就会把这个秘密告诉妳。」「家父目前正在缅因州的荒野之中,没办法联络到他。」「喔!」他转过身去。「既然如此,我恐怕不能说了。」「你这是在敲诈嘛!」她冲口而出地说道,「你所下的赌注,不过是事业而已,但对我而言,这个秘密却关系着一个人的生死。」他转过身以相当震惊的神情望向她。「只不过是一些十六世纪的文件罢了,怎么会与人命有关呢?」「这件事,我一定会告诉家父,事实上,我今天就写信给他,你可以看看这封信,他一回家,便立刻会见到它。」骆博士皱起眉头盯着她。「这事有点不对,妳为何如此急切地想知道是谁出卖戴尼凯?戴伯爵究竟是谁?你们两个一点也不像是老板和秘书,反倒有点像──」此时,博士卧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进来的是尼凯,他身穿中古世记的服装,手中的长剑指向骆翰明的额头。 「这是怎么回事?」骆翰明气势汹汹地问道,并顺手推开那柄剑。 尼凯却毫不退让,反而更向前一步剑尖已顶及骆翰明的咽喉。 「格蕾,快去找人来帮忙。」骆翰明说道,「这个人疯了。」他频频后退。 尼凯一直等到骆翰明的背顶着墙壁时才开口说道,「是谁在女王面前陷害我?」「陷害你?你疯了,格蕾,快出去找帮手啊!否则这个疯子会──」「说出此人姓名」尼凯稍稍一用力,剑尖在骆博士的咽喉处刺得更深一些。 「好!我说。」骆博士终于说道,「是一个名叫──」「等一下!」格蕾大吼一声,同时张大两眼望着尼凯。「他若是说出此人的姓名,只怕你便要走了,喔!尼凯,我将再也看不见你。」尼凯一手持剑顶着骆翰明,一手臂向格蕾伸来,她奔进他怀中,并毫无顾忌地吻上他的唇,她一直以为尼凯对他并无男女之情,此刻却深深地感觉到他那波涛的情意,她踮起脚尖,尼凯却以一臂即将她抱起,两人似乎都忘了还有骆翰明这个人存在。 还是尼凯先移开双唇,「走吧。」他硬起心肠说道。 泪眼朦胧中,格蕾只觉尼凯眼中似乎也是泪光闪动。 「快走。」他又再说一遍,「离我远一点。」格蕾已麻木得不知反抗,她走到几呎远之处站定,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耳边一直听见一个声音说道,再也见不到他、再也不能拥抱他再也听不见他的笑声、再也──「说!那个人是谁?」尼凯沉声问道,但双眸一直未曾离开格蕾,因为他希望在自己离开这个现代世界时,她是他视线里最后一个印象。 骆翰明被眼前的情形搞迷糊了,「那人名叫──」就在此时,格蕾突然朝尼凯扑过去,她无法忍受尼凯即将离去的事实,因而决定如果他真的要走,她也要跟着一起走。 「席洛柏。」骆翰明说道,在同一个时刻,尼凯和格蕾双双跌倒在他脚边,博士低头看一眼,「你们两个都疯了。」说完之后,他踏过两人的身子走出屋外。 格蕾仍将脸埋在他的银质盔甲中,两眼紧紧地闭着。 尼凯终于回神来,低头一看怀中人,不禁莞尔。「我们到啰。」他说。 「到了什么地方?外面是汽车、还是马车?」尼凯忍不住咯咯笑出声,他以双手捧起格蕾的脸庞。「我们还在妳的年代里,我不是叫妳站到一边去吗?」「呃,我……我……」她有些笨拙地坐起身。「我只是想,如果能亲自造访伊丽莎白女王时代的英国,也许会是一段不错的经历,然后我便可以著书立作,提供人门急欲知道的某些答案,比方说,究竟伊丽莎白女王是不是秃头?」尼凯也坐起来,无比怜爱地吻上她的唇,「妳不可以跟我一起回去。」他将一手伸向后背,「上回被妳推倒时,因为身穿盔甲,故而留下几许刮伤,看情形今天我又有苦头吃了。」「上一回,你差点被巴士撞倒耶。」尼凯站起身,并伸手扶她起来。格蕾站直身体后,并未松开他的双手,「你并没有消失,你还在这里!」直到此刻,她才再度开始正常呼吸,「你已知是谁陷害你,但却仍然还在这里,席洛柏,席……?艾贝不也姓席?妳跟她……跟她……」尼凯环住她的肩,搂着她走向窗前,「他是艾贝的先生。」他轻声说道,「很难相信居然是他在女王面前陷害我。」「都怪你以及那张鬼桌子!」格蕾气愤无比地说道,「你若没有因为…。因为色欲熏心而和艾贝在桌上……她先生必不至于会恨你入骨,喔!对了!你太耐呢?她想必也很不快乐!」「和艾贝发生那件事时,我尚未结婚。」「那件事!」格蕾仍是余怒未消的口吻。「也许洛柏生气的不只是那一次而已。」她侧过身来望向他。「如果我和你一起回去,说不定可以助你避免这些麻烦。」他将格蕾的头按向自己的肩窝处,「妳不可以跟我回去。」「说不定,你根本不会回去,说不定,你一辈子就留在这里了。」「我们得先回到埋葬我的艾希波顿去,我要去那里祈祷。」格蕾心知多说无益,对尼凯而言,家人及声誉都太重要。「我们今天走。」格轻声说,「我猜,你大概也不想再见艾贝了。」「难道,妳还有更多的计算器或是电视来转移我的注意力?」他顽皮地问道。 「我原本打算将立体音响在今晚派上用场。」尼凯将她转过身面对自己,并以双手抱住她的肩,「我需要自己一个人祷告。」他说道,「如果真的非走不可,我必需是一个人回去妳懂吗?」她点点头,心里却在想,这是一段借来的时间,我们是在一段借来的时间呢。 ***自尼凯得知席洛柏是陷害他的人以来,他每天都到教堂祷告,早上及下午各两个小时,而格蕾则分分秒秒都担心着他会随时消失不见。除去在教堂的时间外,他俩无时无刻不在一起度过。格蕾租来两辆脚踏车,花费天大的工夫教会尼凯如何骑它。此外,她亦租来一台放影机及几卷录像带,两人有时便窝在房里欣赏,并闲聊一些家常。 尼凯的求知欲相当强烈,他俩自本地的图书馆介来不少书籍,因为,他想要知道自一五六四年漏这世上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他想聆听每一首音乐创作、想感觉、想品尝、想呼吸、想要抚摸四周的一切。 然而,这「一切」却不包括格蕾,每一次,格蕾只要稍稍靠近一些,便立刻就可以察觉到他的退缩,她试过各种勾引男性的方法,包括价格昂贵的红色透明睡衣、令人心荡神驰的名牌香水、紧身衬衫及牛仔裤、或是短的连她都脸红的迷你裙,可惜的是,这些招术用在尼凯身上,完全不灵光。 到了第四天,格蕾简直无计可施,终于,在得到女店东毕太太的协助下,她想出一条使尼凯与她上床的计策,毕太太告诉尼凯,由于生意太好,无法让他们再续租,格蕾则安排两人住进附近一所颇具乡村气息的旅馆,并表示唯一剩下的客房中只有一张床。尼凯听了比后,只是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然后便闷不吭声地走开。 谁知,她沐浴后来到床上,竟发觉尼凯在他俩之间用诊投筑起一道墙,格蕾剎那间感到浑身虚弱无力,不争气的泪水潸潸地滑落腮边。 「为什么?」她难难说道。「为什么?」「格蕾。」尼凯的声音好轻好柔,他转身面向她,但并未伸手越过枕头墙来抚摸格蕾。 「为什么我在你眼中是如此地不屑一顾?」她问道,「我见过妳盯某些根本不比我出色的女人,但你却从来不看我一眼,你曾周旋在脂粉阵中并且乐此不疲,唯独将我摒除在外,这究竟是为什么?因为我太矮?太胖?或者因为你讨厌红发女人?」尼凯开口说话时,她听得出他语气中的诚恳。「在遇见妳之前,我从未如此强烈地想要一位与性,因为想妳,我浑身没有一根神经不紧绷,也没有一吋肌肤不疼痛。但是我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已,此时若让妳知晓躲对妳的情感,妳会悲伤欲绝,虽然相隔四百余年,我却仍听到妳哭泣的声音,我不能再害妳经历一次这样的痛苦。」「你不肯碰我,是因为不愿见我为你伤心?」「是的。」他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道。 格蕾起身下床,她站在床边凝望着尼凯,后者也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彷佛只有一眨眼的工夫,格蕾发觉自己和尼凯不知何时已双双躺在床边的地毯上,她感觉到尼凯的身子紧贴着她、感觉他灼热的双唇吻上她的肌肤…… 她浑身无力,只得将自己靠在尼凯身上,尼凯紧抱着她,直到她的抖颤渐渐趋于平皖。他吻着格蕾的粉颈。「我来替妳洗干净。」他柔声说道,然后让格蕾站直身体,但双手仍抱着她,以防她站不稳。 格蕾闭上双眼,将自己完全交给尼凯,感觉他以一双大手替她搓揉发丝、抚摸肌肤,她有着近乎沉醉的飘乎感。接着,趁着她还有一丝清醒,格蕾拿起肥皂为尼凯洗澡。 她一吋吋地细细搓洗他的身体,同时也将他身上的一切切看进眼底,尼凯的左臂上有个类似「8」的胎记,右小腿上有个伤疤。「从马上跌下来摔商了。」尼凯闭着眼说道。他的左上手臂有道长长的疤,「练剑时刺伤的,就是……」他没有说完,但格蕾知道其余的话是「奇克过世那天所发生的事」他的肩膀上还有一个椭圆形的疤痕,尼凯笑着说,「和奇克打架时所留下的。那一回,我打赢了。」格蕾则回说,「很高兴没有女人在你身上留下记号。」「只有妳,孟小妞,我身上只有妳所留下的烙印。」他喃喃地说。 浴罢出来,尼凯替她擦干头发及身子,两人穿上旅馆所准备的睡袍。 「跟我来。」尼凯牵起她的手,代她下楼穿过大厅来到厨房。 「尼凯。」她说道,「我们不可以来这里的。」他吻上她的唇,不准她继续说下去,「我饿了。」听他的口气,彷佛这个理由便足以抵挡千万军马。 他转身去开冰箱的门,格蕾默默地凝视他的背影,心里头顿时涌上万千的浓情蜜意,格磊走上前贴着他的身体,将脸埋在他背上,「尼凯,」她轻轻说道,「我好爱你,你千万别离开我。」他转过身来,两人四目交接,尼凯脸上混合着茫然与饥渴。他回头望一眼冰箱。「冰淇淋呢?」格蕾不禁噗嗤一笑。「应该在冷冻库里,你试试看另外的那个门。」尼凯须臾都离不开她,两人坐在八呎的料理台上吃冰淇淋时,四挑腿都还几紧地缠在一起,尼凯将一小快冰淇淋滴在格蕾前胸上,然后以舌尖顺识它的缓缓下滑之势,一点一点地将它舔在嘴里,格蕾笑着凑上前吻向他,几许冰淇淋「意外地」滴落到他大腿上。 「一定好凉,对不对?」她在尼凯嘴边说道。 「是啊!婐欧快受不了呢!」他轻轻地答道。格蕾的酥胸贴着他的身体,她向下滑动以舌尖舔去他腿上的冰淇淋,之后并意犹未尽地以纯蛇交替爱抚着他大腿内侧的肌肤,尼凯真的有些承受不住,因而向后仰躺向桌面,并将格蕾抱在胸前,轻轻举高她之后再柔柔地放下,使两人再度结合成一体。 厨房里春意荡漾,尼凯喘息不已,却无法管住自己不去吻她。 「小姐,我相信妳──」他在她耳边柔声说道,「已经融化了我的冰淇淋。」格蕾笑着缩进他臂弯中,「你在十六世纪里是个很特殊的男人吗?或者,那个时代的男性都和你一样?」尼凯两眼含笑地望着她,「我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才有那么多的女人──」她吻上他的唇,「不准再说了,我不想知道你和那些女人,或是你妻子之间的事。」她将头埋下,「我想让自己相信我很特别,而非只是你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他托起她的下巴,「妳自数个世纪以外呼唤我,我不但听见了,而且还有所响应,这样不足以证明妳很特别?」「这么说,你的确很在乎我?」「当然,那是言语所无法形容的。」不一会儿,尼凯感觉到她的身体愈来愈软,心知她已渐入睡。他于是抱起怀中的美娇娘,上楼回到房里,拥着她躺上床,尼凯心头却是百感交集,根本无法入睡。他想起生命中有过的其它女人,却没有一个能与格蕾相提并论,尤其是妻子晴采,她总是冷冷的,即便是在床上也不例外,结婚四年以来,尼凯一直无法使她受孕生子。他若回到过去,格蕾独留现代不知会有何遭遇?她心地善良、待人诚恳,但她有能力保护自己吗? 「尼凯!」格蕾叫着醒来,随即猛地坐起身。 他将她拉回怀中,格蕾紧紧地依偎着他,浑身仍不住地颤抖着。「我梦见你走了,你不在这里,你离开我了。」他无限爱怜地轻拂她的秀发,「我不会离开妳。」他柔声说道,「我将永远陪伴在妳身边。」格蕾隔了几秒钟才听懂他的话,他抬起头来看着他,「尼凯?」她眼中露出不解与疑惑。 「我……」他深吸一口气。「我不想回去……我希望能留在这里,」他无比深情地望着格蕾。「和妳相守在一起。」格蕾将脸蛮进他肩窝里,不由自主地高声啜泣起来,他轻轻抚摸她的身体,并笑着说道,「我不回去,妳便不能回到那个叫洛柏的家伙身边,所以妳感到很伤心?」「我是喜极而泣。」他自床边的盒子里抽出一张面纸,「好了!别哭了,告诉我一些美国的事情吧!」他看她一眼后说道,「也说说妳那位贵为国王的叔法吧!」格蕾一擤鼻子,然后开心地笑起来,「我还以为你根本没听见呢!」「什么是牛仔?护照?大峡谷?」尼凯一脸的急切。 「慢慢来,我会一件一件地说给你听。」格蕾偎回他怀中,轻声细语地描述着美国、她的家庭、以及她那位娶公主而成为南科尼亚国王的叔父。 曙光乍现,他俩开始为未来拟定计划。她得先个电话给叔父杰伊,尽可能地解释她需要为尼凯弄逼本护照,以便他能随他去美国。 早饭过后,她准备打电话给叔父杰伊,尼凯却转身背对着她,「我必须去一趟教堂,这是最后一次。」格蕾感到浑身一僵,「不。」她轻喊着奔到他面前,紧紧地抓着他两手不放。 「我必须这么做。」他微笑对她说道。「这些日子以来,我天天都去,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对不对?格蕾妳看着我嘛!」她依言抬起头,尼凯仍旧满眼是笑。「妳又被洋葱熏到眼睛了吗?」「我好害怕。」「我必须祈求上苍原谅我不想回去,妳明白吗?」她点点头。「不过,这一次我要和你一起进去,我不要老是在教堂外面等你。」他轻吻她一下。「我连一分钟都不舍得离开妳呢!」 第九章 来到教堂中,尼凯便跪下来祈祷,格蕾便跪在他身旁,双手紧紧地抱着他,整整一个小时已过,格蕾的双手疼得简直难以忍受,但她一直未松开手,尼凯祈祷的是上苍的宽恕,而她则是求老天,千万别带走尼凯,好让他俩有机会厮守一生。 许久之后,尼凯张开眼,转身面对她,「我还在这里。」他笑着站起身,格蕾仍抱着他,也站了起来。 「被妳这样抱着,我的两只手臂都麻了。」尼凯柔声地埋怨道。 「在我们走出这里之前,我绝不放开你。」他大笑不已。「不是已经没事了吗?」「尼凯,你别笑我,还是先出去再说吧!我可再也不愿见到你的这座古墓。」尼凯仍旧满脸尽是笑意,他准备举步离开,但身子却纹风不动。他不禁有点迷惑,因而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双脚,只见自膝盖以下的部分都不见了。 他连忙将格蕾用力地一把拥进怀中,「我爱妳。」他轻声地说道,「我以全部心灵爱着妳,不论时空相隔何其遥远,我会一直爱着妳。」「尼凯……」她的牙齿开始打颤。「我们离开这里。」他捧起她的脸颊。「格蕾,我今生今世只爱妳一个人。」格蕾忽觉他的身子已不具实体。「尼凯!」她害怕得尖叫起来。 他轻轻柔柔地吻着她,其中包含着所有的爱怜与深情。 「我跟你一起去。」她说道。「带我走,喔!上帝,请让我跟他一起去吧!」格蕾高喊道。 「格蕾。」尼凯的声音愈来愈遥远。「格蕾,妳是我唯一的爱。」他已不在格蕾的怀中,此刻的他,身穿银白盔甲立于石墓之前,形影十分模糊。「快过来,」他伸出一手。「快到我身边来。」格蕾拔足奔过去,但却无法触摸到他。 蓦然间,一束阳光自窗口射进来,照在他雪亮的盔甲上,反映出一抹刺眼的光亮。 接下来,教堂中恢复宁静,尼凯已消失不见。 格蕾站在原地瞪着石墓,她忽然以双手捂住耳朵,尖声高叫起来。不一会,她便不醒人事地倒了下去。 ***「把这个喝下去。」有人说道。 她抓住那只端着杯子的手,「尼凯。」她轻声唤道,嘴角有着一抹不甚清楚的笑意,格蕾睁开眼,旋即坐起身,发觉自己正躺在教室的一张长椅上,距离石墓只有几呎远,她将双脚放在地上觉得头部有些晕晕的。 「妳好一点了吗?」格蕾转身面对那位牧师,后者脸上尽是关切之情。 「尼凯呢?」她喃喃问道。 「我没有看见有其它的人在这,需不需要我替妳打电话通知什么人?我刚才听见妳……在尖叫,赶过来时候,妳已经昏过。」格蕾巍巍颤颤地起身走到石墓前,渐渐地记起一些事,但却不敢真的相信。她望向年老的牧师,「你没看到他离开,对不对?」她嘎哑地问道,喉咙觉得好紧。 「我只看到妳在祈祷,没有看见任何人离开。」「应该说你看见『我们』在祈祷。」「我只看见妳一个人。」「尼凯刚才和我一起在这里祷告,你进来过逼趟。过去一星期以来,你天天斗见他来此祈祷。」牧师难过地看她一眼。「我带妳去看医生吧!」「我正在谈尼凯呢!」她坚持道,「记不记得?他就是那个几乎与巴士相撞的人。」「几天前,我见过妳差点撞上一辆汽车,妳还问我那一天的日期呢!」「我……」格蕾反问道,「问你日期的人是尼凯呀!」她朝前跨了一大步,「记得吗?我们骑单车经过这里时,你还朝我们挥手呢!」牧师倒退一点,「我只看见妳一个人骑单车,没有别人和妳在一起。」「不……」格蕾两眼圆睁,神情显得万分恐惧。她拔足奔出教堂,头也不回地奔向下榻的旅馆,打开房门一看,所有尼凯的东西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尼凯送给她的翡翠戒指也不见了。「不!」格蕾高喊了一声,随即抓起皮包冲出房间。 经过逼整天的奔走询问,格蕾精疲力竭地回到旅馆,她整日滴水进,但私毫不觉饥饿,只觉得整个人被彻底地击溃了,她到过古币交易店,男士服饰店、图书馆、牙科诊所、酒馆、咖啡馆、脚踏车店,但却没有一个人记得曾经见过尼凯,他们都表示见过她,甚至连女店东毕太太都是这么说的。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尼凯之道是席洛柏陷害他之后,一直都好好留在现代,直到他俩有肌肤之亲,他才在她指间消失不见。 格蕾愣愣地坐在床前,压根没听见电话铃声,忽然,她如梦乍醒,铃声已响五遍,她拿起话筒,「喂?」「格蕾。」那端传来洛柏严厉而带怒气的声音,「妳疯够了没?」格蕾虚弱地连反击的力量都没有,「你要做什么?」「我要那条钻石项链,妳该不会跟情郎腻昏了头而忘记了吧?」「什么?」她忽然觉得全身充满了力气。「你看见他!你是不是看见过尼凯?你应该见过他,他把你推到街上去,你不可能忘记的!」「妳神经有问题吗?从没有人把我推到街上,也没人胆敢这样做。」他长叹一声,「我要拿回那条手炼。」「那是当然。」她急急说道。「不过,你刚才不是提到『情郎』这件事吗?」「我用不着重复自己说过的每一句─」「洛柏,」格蕾以平稳的声调说道,「你若不说清楚,我就把手炼扔进马桶用水冲掉,我相信你还没为它保过险。」电话另一端洛柏迟疑了一下。「甩掉妳真是明智之举,妳脑筋根本不正常,难怪妳家里的人坚持要在妳满三十五岁之后才将财产自主权交给妳。」「我要去浴室。」「好!算妳狠!那天晚上,妳一直在胡言乱语,我完全搞不懂妳在说什么?说妳已经找到一分工作,是要帮某人重写历史,我所记得的,只有那么多。」「重写历史?」格蕾自言意语地说道,不错!尼凯来此便是为着:改变历史。 「格蕾!格蕾!」洛柏高喊不已,但她却已放下听筒。 她取出一只大型的手提行李袋,将衣物扔进去,然后坐在床边等到天亮。明天她将去那些曾属于尼凯的庄园宅邸;去听听看她和尼凯已如何改变历史。 ***格蕾搭乘第一班火车离开艾希波顿来到贝尔伍德堡。令她感到万分失望时,她与尼凯并未改变太多的历史,尼凯虽自现代得知陷害他那个人的姓名,但仍在回去之后遭到上断头台的命运,带领观光克参观贝尔伍德堡的导游表示,戴尼凯伯爵生前吃喝玩乐无一不精,尤其擅长与女性调情,他最后死于一五六四年的九月九日。 格蕾不信邪,搭乘火车前往沙维克堡,当他们的图书数据与那位导游所说的完全一致,格蕾终于有如斗败公鸡似的走出图书馆,来到街旁一张长椅坐下。 「格蕾,是妳吗?」抬起头,只见骆翰明正站在她面前。 「果然是妳。这附近没有人像妳一样有着火红的头发,妳怎么会在这里呢?我还以为妳已经离开本地了呢!」格蕾站起身,随即不稳地摇晃了一下。 「妳没事吧?脸色很难看耶!」「只是有点累,不要紧。」他凑近一望,看见她眼圈下的黑影,以及皮肤上的干涩,「我猜想,妳大概也饿了。 」他挽起格蕾的手,并背起她的行李袋,「转角处有机酒馆,我们去吃点东西。」她顺从地任他带着自己往前走,到了这步田地,她还在乎什么? 进入酒馆后,格蕾饮下一口啤酒,这才想起自己曾昨天与尼凯共进早餐以来,到现在连一口东西都没吃过。 「妳上星期离开沙维克古堡后去了那些地方?」骆翰明勿道。 「尼凯和我一起去了艾希波顿。」她说话的同时,两眼全神贯注地望着骆翰明。 「他是妳朋友?」「是的。」她轻声答道,「妳呢?近况如何?」他微微一笑,「妳走后的第二天,韩先生找来将戴玛芝夫人房间的墙壁休好,妳猜我们找到什么?」「一群老鼠。」格蕾兴致缺缺地说道。 骆翰明将上身往前倾,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我们发现一只铁盒子,里面的文件事记载着玛芝夫人所知有关尼凯伯爵被送上断头台一事的全部真相,这只小铁盒将是我扬名立万的本钱,因为事关一桩四百年前的秘密。」「说来听听。」格蕾依旧轻说道,但脑中神智已开始恢复清醒。 骆翰明靠回椅背上。「喔!那可不行,上回被妳骗得说出席洛柏的名字,这回我可不会再上当。」格蕾身体凑向前,以镇定而轻柔的语调道:「你也许对我的家族不甚清楚,孟氏可是举世有明的富有人家,在我年满三十五岁时,便可继承数百万的家产,你若肯告诉五玛芝夫人文件的内容,我现在就签下让渡书──送你一百万美元。」「我只是希望能在长春藤联盟学校的历史系里谋得一席之地。」他静静地说道。 「一言为定。」她干脆地回答道,就算要她捐赠一座学院或是图书馆以交换骆翰明取得教职,她仍旧认为是值得的。 「既然如此,妳要小心听清楚啰,这可是破天荒的大发现唷,戴氏家族和亨利六世有着某种的血缘关系,因而拥有却不明显、但却确实存在的王位继承权,许多人早已忘记这事,但有一位名叫柯晴采的女士却将它记得很清楚。」「尼凯的妻子?」「不错!似乎柯家在某种渊源的牵扯下,也有继承王位的权力,只是关系较戴氏更为疏远,玛芝夫人深信,晴采是个颇富心机的女人,她处心积虑地下嫁戴家,目的在于生个儿子并将他推上皇帝的宝座。」「既是这样,她为何嫁给尼凯,而不是嫁给他大哥呢?」他微微一笑。「看来妳对中古世纪知道的也不算少嘛!戴家的长子名叫……呃……」「克佛!」「对!克佛早已与一名年仅十二岁的法国富人之女订了亲,据我所知,尽管晴采美若天仙,克佛却宁可选择财富。」「可是奇克却英年早逝,由尼凯承袭爵位。」格蕾轻轻地说道。 「玛芝夫人隐约指出,克佛的过世也许并非出于意外,他是溺毙的,而玛芝夫人却表示他的泳技相当高超,不过,针对他是否并非意外死亡一事,玛芝夫人并没有确切证据。」「总之,晴采嫁给了尼凯。」「是的,只可惜,事情的发展与晴采当初的构想有差,尼凯似乎并不热衷仕途,他只对女人感兴趣,他俩婚后不久,晴采便发现不可能藉由尼凯达成她的愿望,于是便开始着手想办法除掉他。」「就如同除掉克佛一样。」「这件事可是一直查无实据,但是,尼凯的确遭遇不少极其危险的生命之忧,有一回,马蹬断裂,他──」「他从马上摔下来,」格蕾近乎自言自语地说道:「他摔伤了小腿。」「这一点,我倒不清楚,玛芝夫人的文件上没有记载,由于尼凯不似克佛那般容易解决掉,晴采因而开始考虑请别人一起帮忙。」「结果她选上了席洛柏。」骆翰明忍不住露出了佩服的笑容。「妳可以自己动笔写侦探小说了呢!不错!晴采挑中席洛柏,后者便是韩艾贝的丈夫,由于艾贝与尼凯在桌上亲热一事闹得人尽皆知,席洛柏对尼凯真是恨之入骨,更糟糕的是,九个月之后,艾贝产下一名满头黑发的男婴。」「但母子却因难产而死。」「不错。玛芝夫人认为这是姓席的所做手脚。」格蕾猛吸一口气。「晴采后来便和席洛柏连手陷害尼凯,致使他因叛国罪而送上断头台。」「依照玛芝夫人的判断,晴采一直在等待机会,所以,当尼凯组织军队以保护他在威尔斯的产业时,她便将此事告诉姓席的,后者连夜奔骑前往女王面前告密,就某方面来说,伊丽莎白女王会相信席洛柏,也是有理由的,就在几个月之前,苏格兰女王玛丽才刚刚宣称自己身兼英格兰以及苏格兰的女王,而尼凯偏偏在这时筹组军队,难怪女王会毫不犹豫地便将他定罪。」「晴采和席洛柏这招借刀杀人真够狠毒。」骆翰明微微一笑。「事实上,尼可被砍头之后所发生的事,却是相当具有讽刺性。晴采一向精打细算,但却万万没有料到席洛柏的贪婪与阴狠,玛芝夫人猜想,于尼凯身亡之后,晴采想藉此人重新展开她最初的计划。然而席洛柏却有另外一套打算,以向女王和盘托出事情的真相作为要挟晴采嫁给他的条件,因为,他想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帝的宝座。」「这简直是勒索!」「的确是勒索,这个故事若写成小说,绝对会列名于畅销书的排行榜之上。言归正传,晴采后来不得不嫁给姓席的。」骆翰明于此时忽然从鼻子里哼出一串笑声。「这整个故事最可笑的重点,在于晴采根本不能生育,她没有流过产,也从未受孕过,但她自己却未曾察觉,可怜的尼凯,却为着一个她不可能获得的儿子被她送上断头台,真教人不可思议,对不对?」「是啊!」格蕾十分勉强的挤出这句话。「玛芝夫人后来如何?」「晴采及席洛柏都不知道老夫人对他俩的阴谋一清二楚,幸亏如此,否则只怕会将老人家杀之灭吼,玛芝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自己提不出真凭实据,因而只好三缄其口,女王没收了戴家的土地,姓席的因而建议她嫁给韩理查德,也就是他的前任岳父,席洛柏这样做是有原因的,艾贝所生的三个孩子都还活着,一旦玛芝与理查德结为夫妇,以当时的标准来说,席洛柏与戴家便拉上某种远亲关系,伊丽莎白女王因此将两座原本属于戴家的庄园赐给席洛柏。」骆翰明喝口啤酒润润喉,「玛芝夫人嫁给韩理查德之后,便将心中的事一一记录下来收藏在一只铁盒子里,并请忠心的老仆为她在墙上凿开一个洞以容纳这盒子。」他稍稍停顿,「她这么做,实在是明智之举,根据玛芝夫人一位友人的信件显示,两星期后,老夫人被发现死于楼梯底端,脖子已经断了。我猜测席氏夫妇得到那两座庄园后,认为她已失去利用价值,因而将之杀害。」格蕾静默良久后才开口问道:「席洛柏和晴采的下场如何?」「大概是在地狱里受苦受难吧!坦白讲,我不知道。根据史书记载,他们并没有子嗣,家长因而传给一位侄子,此人天生是个败家子,不出数年便将一切挥霍殆尽,并走上破产一途,若想知道晴采及席洛柏的下场,只怕得再花一番工夫去找资料,历史学家似乎对这两人不甚感兴趣,至少,到目前为止是如此。」他咧嘴一笑。「等我出书时也许情形便会有所不同。」「我得走了。」格蕾突如其来地说道。 「妳住在哪里?我可以陪妳走回去。」「我并没有预订旅馆。」她忽然抬起头。「我想去住沙维克堡。」「谁不想呢?只不过,得提前一年预定才会有房间呢。等一等,别难过嘛,我打电话问问看。」几分钟后,他笑着走回来。「妳真是走运,刚好有人临时取消订房,妳现在便可以住进去,走吧!我送妳一程。」「不用了。」格蕾说道,「我需要一个人静静,谢谢你请我吃这顿晚餐,也谢谢你告诉我这许多事情。」与骆翰明握过手之后,她起身走出酒馆。 ***在沙维克堡度过无眠的一夜,格蕾次日醒来时,心情仍是十分沮丧,她搭火车回到艾希波顿,在回旅馆的途中,经过那座里面有尼凯石墓的教堂,格蕾的一双脚不由自主地便朝教堂大门方向走过去。教堂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射进来,柔柔地照在尼凯的石墓上。 「尼凯,」她伫立石墓前,泪水涌进眼眶。「我又被洋葱熏到了。」格蕾含泪地说道:「亲爱的尼凯,很抱歉未能帮上你的忙。我似乎生来便一无是处,只不过,在遇见你之前,还没有人因为我的无能而送掉性命。」格蕾哽咽地几乎说不下去。「噢!上帝!」她轻声说道,「尼凯,我双手沾满你的鲜血,你叫我如何能活下去?」格蕾打开手提袋取出面纸,正在擤鼻子时,忽然看见一张纸自面纸包中飘落到地下。 她俯身将之拾起,一看之下竟发现它是尼凯所写的那张纸条。 「喔!尼凯。」她再度泪流满面,双腿亦再也无力支撑身体的重量,格蕾缓缓地滑坐到地板上,并将纸条紧贴着脸颊。「对不起,尼凯。」她哽咽地说道,「我真的很抱歉未能帮上你任何忙。」她将前额靠在大理石墓上,整个身体蜷缩成一个球。 「上帝,」她低声说道,「请帮助我原谅自己。」陷在深沉痛楚中的格蕾,并未留意到阳光正落在她的发稍,而阳光所透过的那个窗口,玻璃上恰巧绘的是一位跪着祈祷的天使。金色的阳光穿过天使头上的光环照进来,刚好投射在格蕾的发丝间,随着天边白云的移动,阳光亦照上尼凯那只大理石雕成的手。 「求求你。」格蕾仍喃喃念道,「求求你。」就在此时,格蕾听见一串笑声──是尼凯的! 「尼凯?」她抬起头,却不见任何人影。格蕾僵硬地站起身,「尼凯?」她抬起头,却不见任何人影。格蕾僵硬地站起身。「尼凯?」她提高嗓门呼唤道。笑声再度传来,格蕾猛地转过身。伸出手去,她却什么也没摸到。「是你!」她大声说道,「我知道是你。」格蕾扬起脸面对着阳光以及窗户上的天使,她闭上双眼,「一定是你。」剎那间,格蕾忽觉好似有人在她小腹挥一重拳,她抱着腰跌倒在地板上,就在她挣扎着想站起身时,只觉头晕目眩的好想吐,她心想,可不能弄脏了教堂的大殿,快到洗手间去。然而,她举步欲走,身体却不听指挥。 「尼凯。」她一面轻唤,一面将手伸向他的石墓,接下来,她眼前一黑,于瞬间便已人事不知。 ***醒来时,格蕾仍感到头有点晕,而且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张开双眼,她见到蓝蓝的天,以及一株株汁叶茂密的大树。 「这是怎么回事?」她喃喃自言自语道,莫非她在不知不觉中走出了教堂? 格蕾坐起身,只见远处的地平在线有一名男子的身影,由于距离太远,她看不太清楚,但此人似乎身穿一件棕色的罩袍,正在以锄犁田,她眨眨眼,但眼前景象并未改变,她在心中暗想,英国的乡下可真具有农村气息呢! 此时,她身后传来一名女子的娇笑声。「尼凯爵士。」那名女子以梦幻般的甜腻嗓音呼唤道。 格蕾未假思索地跳了起来,然后朝发出声响的那堆树丛笔直奔去。 正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是尼凯,是她的尼凯,他的衬衫已褪下一半,强而有力的双臂正抱着一位身材颇为丰腴的少女,此女身穿一件式样颇为奇特的衣衫,而且她的半边酥胸几乎全露在外面。 「尼凯,」格蕾高声说道,「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泪水再度不争气地涌进她眼眶之中,「我为你担心得要命,你却在这里和……这个……喔!尼凯,你怎么可以呢?」她掏出面纸用力一擤鼻子。 地上的两人已停止滚动,那名少女急急忙忙拉好前襟,然后从尼凯身下钻出来,一溜烟地奔向树丛外面。 满面怒容的尼凯翻过身来,以一肘撑着自己,并抬头望向这名红发女子。「妳这是什么意思?」他不客气地问道。 格蕾方才的怒气已于瞬间烟消云赛,心里只想到一件事,尼凯在这里! 她扑向尼凯,以双手环住他的颈脖,并热情地吻上他的脸。尼凯抱住她,两人一起倒回地上。 「尼凯,果然是你,喔!亲爱的,你离开之后,我难过极了,没有人记得你,也没人记得我们曾在一起过。」她吻着他的额头,「你又留起胡子,不过,没关系,我倒是挺喜欢你这副模样。」他也回吻着格蕾,并用手解开她胸前钮扣,然后便是以双唇吻上她的酥胸。 「尼凯,我有好多话要告诉你,你走后,我遇见骆翰明,他告诉我有关晴采以及席洛柏的事……而且……喔!这感觉真好…真舒服。」格蕾的神智渐渐有些模糊。 「不!」她忽然用力推开尼凯。「我们不可以这样。你难道忘了上一回所发生的事? 我们必需好好谈谈,我有许多事情要说给你听,但你可知道,你最后还是被处决了? 」尼凯一听这话,便未再试图将她拉回怀中。「我?被处决?小姐,可否麻烦妳告诉我,是为什么呢?」「因为你被控叛国,因为你擅自组织军队,因为──尼凯,你该不会也失去记忆了吧?听我说,我不知道你还能在此地停留多久,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一切都是出于你妻子的阴谋,我知道你很爱她;不过,她嫁给你,纯粹是因为看上你和女王有亲戚关系,总之,晴采想要除掉你,因为你不肯听她的话,无法让她的孩子登基做皇帝。当然啰,她不会有孩子,只不过,她自己不知道罢了。」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下来。「你为什么用那种表情看我?等等,你要去哪里?」「我要回家,我可没兴趣听妳在这里胡说八道。」他站起身,动手将衬衫塞进灯笼裤里。 格蕾亦站起来。「胡说八道?这倒新鲜,等等,尼凯,你不能走。」他转身面对着她,「妳若想完成方才的好事」──他朝地上一点头。「我会很乐意留下来,事后还会付给妳一笔丰厚的赏金,但是,我可对妳的胡言乱语不感兴趣。」格蕾愣愣地看着他,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付我赏金?」她轻声重复道。「尼凯,你怎么了?你表现的好像从没见过我似的。」「对!小姐!我的确没见过妳。」他转身朝外面走去。 格蕾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她推开树丛追上前,这才注意到尼凯身穿一件黑色的丝绒外套,上面好像点缀着……「那是钻石吗?」她惊讶无比地问道。 尼凯瞇起眼望着她。「我对小偷一向不采宽容的态度。」他以略带警告的口吻说道。 「我并不是要行劫于你,我只是没见过有人把钻石缝在衣服上。」她倒退几步,然后仔细地打量他,此人是尼凯没错,但神情却欠缺一份认真与严肃,而且看上去似乎挺年轻的。 「尼凯?」她问道。「现在是哪一年?」他将一件短披肩穿上,自树丛后牵出一匹骏马,随即利落地翻身上马,「一五六○年,现在,妳这个女巫,快走开,别挡住我的路。」「尼凯,等等!」她大叫道。但尼凯却已骑着马奔驰而去,格蕾垂头丧气地坐下,以双手撑着头,她初见尼凯时,他来自于一五六四年,而今天却是一五六○年,难怪他不认识她。 此时,一个念头忽然窜进她脑海中,在一五六○年,许多事都尚未发生,若想阻止便还来得及,她的心情瞬间轻松很多,她抓着手提袋站起身,举步朝尼凯刚离去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她遇见几位穿着十分褴褛的乡下人,并留意到四周环境真是脏的难以忍受,甚至连路都堆着许多牲畜的粪便,格蕾途经一座简陋的房舍,她想进门问路,却被屋里的人当成是巫婆,她急中生智,自行李袋中掏出火柴点燃,才将他们吓回屋里,她自己却已害怕得浑身打哆嗦,不禁想起尼凯初到二十世纪时的情景,她不由得自心底对他生出一股钦佩之意。 天空忽然下起雨,格蕾撑起雨伞,此时,她已奔离那座房舍,进入林中一小片空地,格蕾靠着一株树干坐下,将脸埋在两膝间。「噢!尼凯,你究竟在哪里?」她轻声地问道。 格蕾乎地想起自己与尼凯初次见面的那一天,她不也是哭着躲在一处工寮中吗?他曾找到格蕾,并表示是因为听见她的呼唤而不得不来,这一招既然在那时有效,现在应该也会管用。 想到这里,格蕾低下头,专心一意地默念着要求尼凯前来找她。「尼凯,你快来吧! 」她喃喃地说道,「快来到我身边。」暮色降临大地,雨势也愈来愈急,尼凯终于现身,他骑在那一匹高大的黑马之上。 格蕾抬头笑望着他,「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他非但没有笑,反而对她怒目以视,「玛芝夫人要见妳。」他说道。 「你的母亲?她想见我?」由于雨势滂沱,格蕾并不太确定自己的视力,不过,她似乎觉得尼凯对她的话有些意外。 「好吧!我去见她。」格蕾站起身,将雨伞交给他之后,向他伸出手以便他能将她拉上马背。 叫人感到震惊的是,尼凯接过雨伞,颇感兴趣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便撑着伞径自骑马走开,将格蕾留在大雨中,格蕾气的真想破口大骂,但也只有忍住,她走回树荫下,稍稍躲开无情的雨势,不久后,尼凯骑着马回来,雨伞依旧撑在头上。 「妳得跟我来。」他说。 「你难道要我步行?」她大吼道。「你拿走我的伞,趾高气昂地骑在马上,却要我跟在你身后步行于泥浆中,你就是这么打算的,对不对?」他似乎有些不解,「妳说的话真是好奇怪。」「不会比你脑袋里那些迂腐的观念更奇怪,尼凯,我又冷、又饿,浑身都湿透了,你帮我上马,我们一起去见令堂。」他咧嘴一笑,依言伸手将她拉上马。但是,他并未让她坐在马鞍上──她的臀部落在起伏不平的马贝上,而且他还板开格蕾环去他腰间的双手,将它们按向马鞍的突起处。接着,他将雨伞递给她。 「替我撑好。」他说完之后,一踢马腹,马儿随即向前奔去。 来到一栋三层楼的建筑前,尼凯下马后,将外套及帽子交给仆人,随即一言不发地转身上楼,格蕾只得加紧脚步跟上他,尼凯推开一扇门,迈着大步走进门内。 「我把那女人带来了。」格蕾听见尼凯这么说道。 「等一等。」格蕾急急跟进门里,顿时被屋中豪华的陈设所震慑,「我的天呀!」她万分讶异地轻呼一声。 「带她过来。」一个跛具威严的声音说道。 格蕾这才看见室内的大床上躺着一名女性,她的双眼和尼凯的十分神似。 「过来。」床上的那位女士以命令的口吻说道,格蕾移动脚步向前靠近一些。 走近之后,格蕾乎然发现那名女士的左手正搁放在一只枕头上。一名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子弯下腰。 「这些是水蛭吗?」格蕾无比震惊地问道,两眼盯附在那名女士手臂上的几只黑色小虫,她并委留意到玛芝夫人与儿子于此时所交换的一个眼神。 「有人告诉我,说妳是一名女巫,而且会摩擦手指来生火。」格蕾仍紧盯着那些水蛭。「妳难道不疼吗?」「当然会。」那名女士回答道:「我想看看妳用手指点火的这套魔法。」格蕾走到床边,将行李袋放在桌上,「妳实在不应该允许那个人替妳治疗,听妳的声音,妳似乎有点感冒,会不会头痛?打喷嚏?容易感到疲累?」那名女士张大两眼望着她,并愕然地点点头。 「我猜的没错。」格蕾伸手在袋子里摸索,「只要妳命那人把这些呕心的东西拿走,我便能治好妳的病。噢!找到了,专治感冒的药品。」她一扬手中的小包。 「母亲。」尼凯向前跨近一步。「妳不可以──」「退下,尼凯。」玛芝夫人说道,「还有你。」她冲着那医生加上一句。 那人将水蛭自玛芝夫人手臂上拉开,再将牠们扔进一只皮盒内。 「妳需要一杯水。」格蕾说道。 「拿酒来!」玛芝夫人一声令下,尼凯随即奉上一只银质高脚杯。 格蕾察觉到屋里异常安静及紧张的气氛,不免联想起玛芝夫人何其勇敢、竟能毫不犹豫地接受来自陌生人的药物。格蕾将药片递向她,「把它吞下去,约莫二十分钟后应可见效。」「母亲。」尼凯再度张口欲言,但玛芝夫人却挥手制止他,并就着酒液吞下药丸。 「她若是有任何不侧,我会找妳算帐。」尼凯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格蕾难免有些紧张,如果这个时代的人,其体质尚未能适应感冒药片,那该怎么办? 如果玛芝夫人对这种药过敏,那又该如何是好? 格蕾浑身感到阵阵寒意,但屋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大伙儿都全身贯注地看着老夫人,她不安地移动一下身子,这才留意到大床的帷帘边还站着一个人。她看得出来,此人为一名女性,身上穿着宽大的蓬蓬裙,格蕾忍不住咳嗽一声,尼凯立即狠狠地向她瞪来。 这几乎是格蕾一生中最长的二十分钟,终于,玛芝夫人自床上坐起身,两眼圆睁着,「我没事了!」她以充满惊喜的口吻说道。 「妳并未完全痊愈。」格蕾说道,「必需躺在床上静养几天,多喝一点橙子汁……或是其它的饮料。」床边的那名女子这时走上前替老夫人拢紧棉被。 「我已经好了。」玛芝夫人说,「你!给我出去!」她朝那名以水蛭医病的大夫喝道,后者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尼凯,带她下去,给她食物以及衣服,明天一大早再带她来见我。」「我?」尼凯愕然问道。「我?」「是你找到她的,所以该由你负责。好了,你们下去吧!」尼凯朝格蕾看一眼,然后扯动一下嘴角,「跟我来。」他的语调中有着愠怒及不屑。 来到通道上,格蕾急切地说道,「尼凯,我们必需要谈一谈。」他转身面对她,脸上仍是那副不屑的表情。「不!小姐,我们没什么可谈。」他挑高一道眉,「此外,我是尼凯爵士,正式官衔是『武士』。」说完后他便纽头离去。 「尼凯爵士?」她问道。「不是尼凯伯爵?」「我只是一名武士,我哥哥才是伯爵。」格蕾停下脚步。「哥哥?你是指奇克?他还活着?」尼凯再度转过身来,一脸都是怒容。「我不知道妳是谁、也不知道妳如何晓得我家人的名字;不过,女巫,我警告妳,妳若伤害任何一个人,我便会要了妳的命。而且,妳别妄想在我哥哥身上施展妳的巫术。」格蕾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跟在他身后。来到顶楼,尼凯推开一扇门,「妳就睡在这里!」她跨进门内,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小斗室,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垫、以及一条毛毯。「我不能住这种地方。」格蕾有些发急。然而,她转过身时,却发现尼凯已不见踪影,并听见门上传来上锁的声音。 她大叫着用双手猛拍那扇厚重的门,「你这个畜牲!」她贴着门滑到地上,「你这个该死的畜牲!」 第十章 格蕾几乎彻夜未眠。她只要一阖上眼,便会感觉到有小小的东西爬到自己身上。格蕾不停地抓搔肌府,最后都弄得有些地方破皮流血。直到次日中午都不见有人来开门招呼她,格蕾只得再次闭上眼,集中精神想象着尼凯前来找她。 不一会儿,尼凯﹁砰﹂地一声推开门,满脸依旧全是怒容。 「尼凯,我想和你谈一谈。」她说道。 「我母亲要见妳。」说完之后,他大步走出房门。 格蕾气喘吁吁地紧跟在他身后:﹁尼凯,你之所以会上楼,是因为我呼唤你。﹂她说道,「你我之间有着某种感应,若是你给我机会解释。──」他停下脚步,冲着她怒目以对,「妳所说的话,我连一句都不想听。」「妳是否能告诉我,你为何如此气愤我?我做了什么事,使得你如此对我不高兴?」他以鄙夷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看一遍,「妳说我叛国、妳惊扰附近的村民、妳侮蔑我未婚妻的姓名、妳虫感我的母亲、妳……」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好低,「妳钻进我的脑袋里。」她按住尼凯的肩膀,「尼凯,我知道在你眼中我是个怪物,但是,你务必要给我一个解释的──」「不。」他别开脸,「我已要求大哥将妳赶出去,村人自会料理妳。」「料理我?」一想起那些模样恶心的人,格蕾连头皮都发麻。不用想也知道,那些村人只要得着机会,定会拿石子砸死地。「我曾经那样地帮过你,而你竟用这种方式来回报我?」格蕾的嗓门愈拉愈高,「你来到未来,我尽心尽力地帮你,如今你却要将我赶出去?」他气呼呼地瞪着她,「决定权在我哥哥手里。」他转身步下楼梯。 来到玛芝夫人的床前,格蕾一见牠的脸色,便知十二小时的药效已经过了。 「妳得再给我一颗那种具有魔力的药片。」老夫人说道。 格蕾尽管饥饿,并且惊魂末甫,但仍知道这是她必须运用智慧的时刻。「玛芝夫人,我不是女巫,我是一名公主,不幸为盗贼所陷害。请你务必要收容我,直到我的国王叔父来接我回去为止。」「公主?」玛芝夫人问道。 「国王?」一尼凯几乎是大吼道,「母亲,我──」老夫人挥手令他噤声,「妳的叔父是谁?」格蕾深吸一口气,「他是南科尼亚的国王。」「我听说过这个地方。」老夫人若有所思地说道。 「妳看看她,」尼凯说,「她根本不可能是一位公主。」「这是我们国家的服饰。」格蕾毫不客气地顶回去,「你打算干冒触怒一位国王的大不讳而将我赶出去?」她回头望向老夫人,「凡是保护我的人,我叔父都会相当慷慨地酬谢对方。」她看得出来,玛芝夫人已经有些心动。「我留在此地,对妳会有许多帮助。我有许多可以治疗感冒的药片,行李袋里更有许多各式各样新奇的玩意见,此外,我……我还会说故事。」「母亲,妳千万不可以考虑──」尼凯欲言又止,「她不是好女人。」格蕾气得两眼喷火,「还说别人呢,你和席艾贝不就成天纠缠在一起吗?」尼凯的一张脸于瞬间涨成紫色,他朝格蕾跨近一步。 老夫人以咳嗽掩饰忍不住的笑声,「尼凯,去把红娜找来。快去!」尼凯再度气呼呼地瞪一眼格蕾,然后才顺从地走出房门。 老夫人望着格雷,「我觉得妳的确很能使我开心。妳就留在我身边,我会派人去找妳的叔父。」格蕾吞咽一下,「那要多久的时间?」「一个月左右吧。」老夫人眼眸中精光一闪,「莫非妳撒谎?」「噢,没有,当然没有。我叔父的确是南科尼亚的国王。」「把药片给我吧。」老夫人靠回枕头上,「然后妳便可以下去了。」格蕾取出感冒药,「我应该睡在那裹?」「我儿子会照顾妳。」「妳的儿子把我锁在一间恐怖的小房间里,床上甚至还有跳蚤!」听完这话,老夫人脸上并未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我要求一间合适的卧房及几件干净的衣服。另外我希望得到:与我身分相当的尊敬。而且,我需要洗个澡。夫人,我想这些要求,并不表示我不尊敬妳。」她柔声说道,「我不会在这里白吃白喝,我会尽力地继续使妳开心。」老夫人定眼凝望她一会儿,「妳先充当我的侍女吧,红娜!」老夫人突然提高嗓门,「红娜,带她出去,找些衣服给她。「玛芝夫人接过格蕾递过来的药片,﹁我要休息了,红娜自会照顾妳。红娜,我就把她交给妳了。」格蕾随红娜,到后者与玛芝夫人相邻的卧室。这个房间约莫只有玛芝夫人那边的一半大,但内部陈设却十分讲究。红娜看上去大概只有二十岁出头,相貌平平,但个性十分温和,她对格蕾的一切用品都感到十分好奇。尤其是格蕾沐浴时所用的肥皂及洗发精,红娜简直看得两眼发直。 藉由和红娜的闲聊,格蕾得知尼凯仅是刚订婚,他和艾贝在桌上的那段风流韵事尚未发生,格蕾渲才松了一口气──自己总算来得正是时候。 格蕾浴罢之后,在红娜的协助下,穿上中古世纪的传统服饰。她凝眸注视,只觉自己看上去好像「乱世佳人」里的郝思嘉。红娜前后总共花费将近两个钟头,才算替格雷打扮妥当。 「妳可以坐下了。」红娜轻轻地说道。 格蕾试着走动一下,但是却发觉举步维艰。这也难怪,她这身衣服起码重达四十到五十磅;而且,钢丝绕成的胸衣更叫她运气都喘不过来。她只得勉强找张高脚凳坐下,听由红娜梳理她的头发。 红娜将格蕾的秀发编成一条辫子,再将它盘绕在脑后,并戴上与她身上众多首饰相配的珍珠发饰。她扶着格蕾站起来,「果然不错,」她笑着说道,「妳真的好美。」「和晴采一样美,」格蕾冲口而出地问道。 「晴采小姐也很美。」格蕾穿上红娜为她所准备的鞋袜后,向红娜问道,「这是谁的衣裳?」「我的。」红娜依然满是轻声细语地回答道,「我们两人的身材尺吋差不多。」格蕾双手按着她的肩膀,「谢谢妳如此大方地将衣服及首饰借给我。」她吻一下红娜的面颊,「真的非常谢谢妳。」红娜的脸颊上泛起两朵红云,她有些不自在地转开脸,「玛芝夫人希望妳今晚能为她表演。」「表演?」格蕾诧异地问道,「表演什么?妳是说,演奏乐器?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啊。」红娜显然相当震称,「你的国家襄不教授音乐吗?」「当然有;只不过,我没有学罢了。」「在妳的国家中,女性若不缝纫或是学习音乐,她们都做些什么呢?」「研究代数、文学、以及历史等等。妳会演奏乐器、或是歌唱吗?」「当然会呀。」「既然如此,我来教妳一些歌曲,待会儿便由妳演奏或演唱,妳认为如何?」「可是,玛芝夫人──」「别担心,一切有我。」红娜嫣然一笑,「我们可以去果园练习。」说完后,她走出房门。格蕾乘机在脸上薄施脂粉,她可不想在人前看起来像个邋遢鬼。红娜带着一样类似中国琵琶的乐器回来,一名男仆给她俩送来面包、干酪、以及酒液。 两人下楼的途中,「尼凯的房间在哪里?」格蕾问道。 红娜顺手指给她看,格蕾将之默记在心。来到果园中坐定后,格蕾一面吃着点心,一面将自己所记得的歌曲一口气全清唱给红娜听。约莫两个钟头,红娜举起一只手请她暂停。 「太多了,我没办法全部记住,得去取纸笔才行。」红娜转身跑回主屋。 格蕾舒舒服服地坐在原处等红娜。忽然,果园一角有扇小门被人打开。格蕾望见尼凯走进来.地正准备起身打招呼却发现他身后有别人。那是一名年轻貌美的女性,她和尼凯手牵手,一路笑着跑向另一端的葡萄凉亭。 格蕾心头怒火骤升;就是这一类的事件使得尼凯在历史上留下污名,她必须设法纠正他。格蕾起身朝凉亭走去,心知园丁都已停下手中的工作,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来到凉亭深处,格蕾看见尼凯已将那名女子的长裙撩高至大腿处,他的手则径自潜入其中。 尼凯的外套及衬衫前襟全开,那名女子正以手抚摸着牠的胸前肌肤。两人有如一对蛇似地缠在一起,吻得好不热情。 「尼凯!」格蕾高声说道,「我不相信这是一名绅士该有的作为。」那名女子惊愕地望向格蕾,然后便试着想推开尼凯,但尼凯却似乎无法停止亲吻她。 「尼凯!」格蕾以平日训斥学生的口吻大喝一声。 尼凯这才转过头来看向她,脸上一副陶醉无比的神情。格蕾犹记自己和他共赴云雨时,他就是这种神情。格蕾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气。 尼凯的表情很快的变成怒不可遏,他放下那名女子的裙摆。 「我认为妳最好离开。」格蕾对那名女子说道,自己则气得浑身发抖。 那名女子看一眼犹如两只刺蚂的尼凯及格蕾,然后便识趣地匆匆走出凉亭。 「尼凯,我们必须谈一谈。我得告诉你,我是谁、以及我到这襄来的原因。」他举步向她走来,脸上那抹恶狠狠的表情今格蕾不由得倒退几步,「妳以妖术迷住了我的母亲,」他以深沉的语调说道,「但是别想我也会上当受骗。妳若再破坏我的好事,小心我用马鞭抽妳。」说完之后,他用力将格蕾向旁边一推,径自迈着大步走开。 格蕾楞在原地,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她才告诉自己不可气馁,皇天不会辜负有心人的。 红娜带着纸笔回来,格蕾乘机问道,「尼凯……呃,经常和女人鬼混吗?」红娜抬头望向她,「我劝妳别对尼凯爵士用情。身为女人,我们应当把心交给上帝。 毕竟,上帝永生不朽,而入却是会死的。」格蕾长叹一声,正想开口说话时,忽然看见有个人站在屋前的回廊上,那人看来很面熟……「那个女人是谁?」格蕾问道,并将目标指给红娜看。 「噢,是克佛未过门的妻子。等地成年后,便将和克佛结婚。她的健康情况不太好,因此很少出来。」从远处看过去,那女孩几乎和葛莉长得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格蕾说道,「红娜,若是这孩子不幸过世,奇克会考虑娶晴采吗?」格蕾如此地不经意地称呼克佛的小名,令红娜大惑意外。﹁克佛伯爵是女王的亲戚,晴采和他在身分上不相配。「﹁然而,若晴采嫁给尼凯后克佛突然过世,尼凯便会成为伯爵,对不对?」「是啊。」红娜回答道。 格蕾与红娜离开果园后,便加入众人来到位于主屋一楼的小教室中,聆听牧师用拉丁语朗诵祈祷文。在这里,她第一次见到克佛,深觉他周身散发着一股宁静的力量。克佛望向她的眼神中,也饱合着许多的深意,令格蕾有些不太自在而双颊泛红。他俩都未发现,尼凯正皱着眉向两人凝望。 晚饭后的余兴节目中,红娜教克佛吟唱自格蕾处学来的新歌。格蕾发觉自己被克佛所吸引,他与格蕾在二十世纪所认识的尼凯有太多相似之处。格蕾情不自禁地哼起「窈窕淑女」这部电影中的插曲,克佛很快她便抓准调子为她和音。格蕾一度瞥见尼凯满脸怒容地站在门边,但玛芝夫人招手要他进来时,他却又坚持不肯。 九时许,众人各自回房休息。累了一夭,格蕾倒床便睡。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惊醒过来,似乎觉得有人在呼唤她,但侧身倾听的结果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格蕾翻个身倒回床上,那股有人需要她的感觉却总是挥之不去。 「尼凯!」格雷突然像弹簧般地坐起。 看一眼熟睡中的红娜,格蕾悄悄地爬下床。她穿上睡袍及拖鞋,凭着感觉来到一扇门前。推开门,尼凯果然在裹面。他手握酒杯坐在椅中,衬衫前襟敞开到腰际。看他的模样,似已灌下不少黄汤。 「你要我来做什么?」她问道,心里有股莫名奇妙的恐惧──眼前的尼凯,与她记亿中的那个人相差实在太远了。 他并未看向她,两眼仍盯着壁炉中跳动的火焰。 「尼凯,我很累,希望能赶快上床休息。麻烦你告诉我,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好吗? 」「妳是谁?」他轻声问道,「为什么我对妳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格雷在他身旁的椅中坐下,让自己面对着壁炉。「有某种力量将你我连系在一起:这中间的原委,我没法说清楚。以前,我曾哭着祈求帮助,结果你便出现在我眼前,后来更给了我……」格蕾差点说出「一份爱」这三个字,但她终于忍住了没说。「现在,似乎轮到我对你有所回报。我此次来,是为着向你示誓。」他抬眼看着格蕾,「向我示警?噢,妳是说,我绝不可以叛国。」「你的口气用不着那么酸。我不远千里迢迢而来,你起码也该听听我要说些什么。当然,前提是你能从与女性调情的活动中抽出一点空来。」他的脸颊于瞬间因愤怒而涨成紫红,「妳以妖术虫感家母,又在我哥哥面前卖弄风骚。像妳这种人,哪有资格来批评我?」「我告诉过你多少吹,我不是巫婆!」她站起身,努力地想使自己保持平静,「尼凯,我们不能再这样吵下去。我被送回历史的这个时间,目的便是要来警告你。然而,你若是不肯听劝,一切仍将会发生,奇克会││」他猛地站起身,整个人逼向她面前,「妳是否刚才从我哥哥的床上起来?」格蕾想都没想便朝他脸上挥去一巴掌。 尼凯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拉向自己,随即以恶虎扑羊之势吻上她的双唇。格蕾出于本能地想反抗,但却终于被他的热吻所融化,反而伸出手环住他的颈脖,并轻启樱唇回应尼凯的吻。 尼凯缓缓地物向她洁白而光滑的颈部。 「可林,」她梦呓似地经唤道,「我心爱的可林。」他抬起头、满脸迷惑地望着她。格蕾轻拂他的两鬓,手指顺势滑向他的双颊。 「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你。」她喃喃地说道,「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你。」「妳爱怎么看我都可以。」他笑着说道,然后将她拖到床上。 格蕾两眼紧闭,牠的手已伸进她睡袍之内。他吻着她的耳垂,舌尖轻轻地滑过她的粉颈。尼凯以拇指抚揉牠的乳峰,然后在她耳边轻轻地问道,「是谁将妳送来给我?」「唔,」格蕾口齿不清地回答说,「我猜大概是神吧。」「妳所指的神是谁?」尼凯已将半个身子压向她。 「上帝、耶和华、阿拉,都一样嘛。」「这个神的信徒是谁?」格蕾这才渐渐真正地听见他的话,她张开双眼,「信徒?你在说什么呀?」尼凯揉捏她颇富弹性的酥胸,「是哪个男人派妳来我这裹?」格雷这才恍然大悟。她推开尼凯,一面坐起身.,一面重新穿好睡衣及睡袍,「我懂了,」她试着让自己别发火,「你一向便是用这种方式使每一个女人让你予取予求,对不对?」她跳下床,转身对他怒目以视,「戴尼凯,你唯一在乎的,是有多少女人和你上过床。而我所认识的那个尼凯却是关心荣眷与公正。」她挺起胸膛,﹁好,我这就告诉你究竟是谁派我来的,以及我来这裹的原因?」格蕾深吸一口气,「我来自……更精确一点的说法是我来自二十世纪。你也曾到过未来与我为伴,我们曾共同度过许多美好时光。」尼凯惊愕地张大了嘴,他正想开口时,却被格蕾挥手制止。「听我把话说完。你我在未来相遇过,你来自于一五六四年,也就是从现在算起的四年之后。你当时正被囚禁在某处,等待着接受叛国的处决。」尼凯两眼露出好笑的神情。他翻身下床,并再度端起酒杯,「我现在才明白家母为何会被妳迷住。妳不妨再多说一些有关我叛国的事。」格雷两手紧握成拳,「你没有叛国,你是无辜的。你组织一支军队,欲藉以保护住在韦尔斯的家产,但事先并未向女王取得允许,有人因而在女王面前诬陷你想纂夺王位。」尼凯坐下来,仍然以一种有趣的神情看着她,「那些产业根本不属于我。可否麻烦妳说出是谁在女王面前陷害我呃?」「那些的确是你的土地;因为,奇克过世,爵位及家产都由你继承。此外,你也组织了一支军队。至于向女王说谎之人,则是席洛柏和你心爱的晴采。」尼凯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好冰冷,他起身走过来,「妳想加害我的兄长?妳以为可以用妖术制住我,好让我娶妳为妻,而妳便可以成为伯爵夫人?妳为着满足私欲,竟污蔑我未婚妻及好朋友的姓名?」格蕾连连倒退几步,「我不能嫁给你:我甚至不能和你发生肌肤之亲,否则我很有可能使会消失不见。更重要的是,我并不想嫁给你。我来到过去,纯粹只是为了通知你这件事,现在既然已将话说清楚,我倒希望能立刻从这个时代消失,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她伸手抓住门柄,但尼凯「砰」地一声关上门、不准地出去。 「我会日后监视妳,我哥哥若有任何不测,我将唯妳是问。」「我了解你的意思;但是,我并不怕你,因为我不是巫婆。麻烦你打开门,我要出去。 」尼凯退后一步,格蕾于是抬头挺胸,傲然地走出房门。 次日,经过忙碌的一个上午,格蕾与红娜随玛芝夫人骑马出游。途中,她看见村人的生活环境其差无比。从戴尼凯大宅出来,骤然见到这幅贫穷与落后的景象,令她不禁想起比佛利山庄和贫民窟的比较。 众人来到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休息,格蕾一面嚼着杏仁果,一面问红娜,「中饭时,坐在尼凯旁边的那位黑发女子是谁?」「那是席艾贝夫人。」格蕾呛得连连咳嗽,「艾贝夫人?她什么时候来的?已经很久了吗?她预计何时离开?」红娜微笑着回答说,「她昨天下午到的,明天一早就走了。她准备和先生一起去法国,也许要好几年才回来,所以特地来向玛芝夫人辞行。」格蕾脑袋裹飞快地转动着。她已知道尼凯尚未和艾贝在桌上胡搞,而艾贝明天使将远行,这便表示今天就是历史上所说的那一天。她一定得想办法阻止这桩丑闻的发生! 格蕾忽然以双手抱住小腹,整个人缩成一团,显得很痛苦的模样。 「妳怎么了?」红娜关切地问道。 「也许是吃坏肚子,我得立刻回屋裹去。」「可是──」「我非回去不可。」格蕾一边加强呻吟的声音、一边如此向红娜说道。 红娜起身向玛芝夫人走去,不一会儿之后便回来,「夫人同意了,我和一位马僮陪妳回去。」「太好了,我们快走吧。」格蕾跳上马背,一路风驰电掣地往回赶,将红娜和马懂远远地抛在身后。一进门,她望着楼梯发呆,心想:在哪裹呢?尼凯和艾贝在哪裹?那张桌子又在哪里? 她右手边传来一声声响,其中有奇克说话的声音。格雷向他奔去,「府上有一张桌子,大约六呎长、三呎宽、桌脚全是螺旋的花纹,你知道它在哪裹吗?」「我们有很多这样的桌子呀。」奇克笑着回答说。 「这一张不同。」格蕾愈来愈沉不住气,「它所在的那个房间经常为尼凯所使用,房间里有一座可以容两个人藏身的壁柜。」「壁柜──」奇克显得有些迷惑:此时,一名老者在奇克身后向他低声说了几句话,奇克随即咧嘴一笑,「尼凯卧室隔壁的房间裹便有一张这种桌子,他常常──」格蕾没有再听下去,抓起裙摆便往楼梯上冲。来到奇克所说的房间前面,格蕾发觉门已上锁,她冲进尼凯房里,只见与邻室相通的那扇门也是锁着的。她于是用力敲击门犀,「尼凯!你若在襄面,便快让我进去。尼凯!你听见了吗?」她发觉裹面有声响传出:但是,却没有人回答她的呼喊。「尼凯!」她拉开嗓门大叫道,「尼凯!」他打开门,手裹握着一柄匕首,「我母亲还好吧?」格蕾一把推开他,径自大步迈进门内。抬头一看,那张她在韩家书房见过的桌子果然倚墙而立。坐在桌前椅子里,一脸天页无辜表情的,正是艾贝夫人。 「我要叫妳──」尼凯气呼呼地开口欲言。 但是,格蕾却一把拉开左边窗户旁的一扇小门,里面赫然躲着两名男仆。 「这是我要你开门的原因。」她对尼凯说道,「他们会将你俩要做的一切事情看在眼里。」尼凯及艾贝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两人都说不出话来。 格蕾以凌厉的目光望向那两名仆人,「今天的事若有他人知晓,我们便会知道是谁说出去的。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他俩连忙点头。 「现在,快走吧。」格蕾说。 那两人像老鼠似地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妳──」尼凯又想开口说话。 格蕾却不理睬他,转身朝艾贝说道,「这事若让妳丈夫知道那还得了:今天算是我救了妳一条命,妳还是快走吧。」艾贝一向高高在上,何曾有人以这种态度及语气对她说话?她正待反驳,但转念想到自己丈夫的脾气,于是匆匆地离去。 格蕾转过身来,见到尼凯正怒气冲冲地望着自己,她毫不示弱地回瞪他,然后便举步朝门口走去。但是,尼凯却冲上前,用力地把门关上,格蕾只得停下脚步。 「妳是在暗中监视我吗?」他火气十足地问道,「妳喜欢看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调情?」格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零数到二十之后才开口,「我对你和女人胡搞一点也不惑兴趣……」她以安静的口吻说道,「我事先便知道你会……会和艾贝夫人在桌子上乱来;因为,这件事在历史上颇为记载。那两名下人将此事告知每一个人,卫仲恩将之记录下来。后来,艾贝怀了你的孩子,但母子均遭到席洛柏的毒手。现在,我可以走了吗?」眼见尼凯脸上那抹渗含了愤怒与疑惑的神情,格雷心中有些不忍,「我说的这些话确实很难令你相信,你去到二十世纪时,我刚开始也不肯相信你。不过,尼凯,我真的是来自未来,此行为的便是防止一些可怕的事情发生。晴采││」他的表情令格蕾心惊得说不下去,「妳胆敢诬陷一位无辜的女性?或者,妳嫉妒每一个我所碰过的女人?」格蕾再也忍不住,「你这头自以为是的猪!我才不在乎你把多少女人弄上床。在我眼中,你什么都不是,甚至连你哥哥的一半都赶不上。也许我应该设法阻止奇克遭受意外;如此一来,不仅戴氏的家产得以保全,我更用不着浪费精神想让你这个风流成性的浪子回头。现在,你站开,我要出去。」尼凯依然挡在门前,「妳提到我长兄会因意外而丧命,莫非妳打算使用妖术││」格蕾两手一堆,然后转个身,「我不是巫婆!你为什么总是不明白呢?」她转身面对着尼凯,「我对奇克发生意外的经过完全不清楚,是你自己说因为在练剑时伤了手臂、所以没和他一起骑马出去。他看见一名少女在湖中戏水,于是也跳下湖去,结果却被人发现溺毙在湖里。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他望着格蕾,目光中满是敌意。 「你当初来到二十世纪时.,我一直不相信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她放柔声音说道,「后来,你带我到贝尔伍德堡去,让我看一个藏有象牙盒子的墙洞。你还告诉我,是奇克告诉你那个秘密地点的所在。只不过,他在一个星期之后便过世了。」尼凯近乎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个女人一定是巫婆!奇克上星期才带他去看贝尔伍德堡的那扇秘门及墙洞;这是一个唯有家人有权知道的秘密,她如何骗得奇克说出来的呢? 自这女人来后,整个伯爵府无论男女老幼都受到她的影响。她的歌、她的舞、她所说的故事、甚至连她在脸上涂红抹绿的习惯,都感染了每一个人。唯一保持清醒的,只有尼凯。他试着和奇克讨论这女人日益增大的影响力,奇克却将他的话一笑置之,「她只不过是唱唱歌、说说故事嘛,没什么好紧张的。」奇克这样回答。 「……你会告诉我,对不对?」尼凯茫然地盯着她,脑海里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候,他体内突然窜起一股无名的饥渴.尼凯好想将她搂入怀中,好好地吻她、爱她。这份需要来得如此强烈,尼凯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整个背已顶在门上。 「妳别想在我身上施展妖法,我不会被妳所迷住。」他说道,但语调却好似在迫使自己信服。 格蕾看出他眼中所流露的饥渴与欲望,她的心不由得一阵狂跳。不过,她告诉自己,只要碰一下尼凯,她就得回到二十世纪。她不能走,必须确定奇克平安无事,而晴采的阴谋也被揭穿之后,她才算是大功告成。 「尼凯,我并没有施展任何妖术。」她伸手按着他,「只要你肯听我说……」「听妳谈论过去及未来」﹂他冷哼一声,将脸逼近到她面前,「妳最好多加小心自己的一言一行;因为,我会留意妳。一旦证实妳根本没有一位贵为国王的叔父,我将会亲自将妳扔出去。妳走吧,别再偷偷摸摸地窥视我。」说完之后,尼凯便似一阵风地冲出去。 .格蕾独自一人站在房中,「上帝,我求求你。」她在心里默祷着,「请指引我应该如何去帮助尼凯。」次日清晨,格蕾见到正要上马离去的艾贝。在艾贝身边有一位绅士,格蕾猜想定是艾员的丈夫席洛柏。他转过身来时,格蕾震驾得倒抽一口冷气。席洛柏和二十世纪的韦洛柏臀生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格蕾转开脸,两手抖个不停。她告诉自己,这纯粹是巧合。然而,她后来想起尼凯在二十世纪初见韦洛柏时,表情便有如见了鬼一样:而韦格柏看着尼凯时,眼眸中更是充满恨意。 格蕾只好再次告诉自己,只是巧合,绝对没有其它的原因。 第十一章 十六世纪的日常生活令格蕾忙碌不已,但却没有任何压力。唯一令她感到难以忍受的,是洗澡的问题。由于准备热水相当费时,这个时代的人很少洗澡。格蕾一个星期入浴三次,却已被红娜认为太过频繁。 格蕾终于为这个令自己万分头痛的问题找到答案。一日,红娜带她参观一座四周以格子状木条做为围墙的花园。围墙上爬满着各色鲜艳的花朵,四面花墙所围绕的,是一座小水池,水池里有一座喷泉。泉水的开关,可由人工控制。 「太棒了。」格蕾说道,「就像一座瀑布,也像……」她忽然双眼一亮,「也像一套淋浴设备。」这个时候,一个点子已在她脑中成型。她私下找来照顾这座花园的小男孩,他知道如何操作开关喷泉,格蕾要求他次日凌晨四点钟时来此与她会面,她将以一便士作为报酬。 小男孩睡眼惺松地依约前来,但脸上却带着童稚的喜悦,格蕾痛痛快快地洗过一个澡之后,神清气爽,外加兴高采烈地向主屋走回去。天色犹未天亮,她或许是欢喜过度,竟然在行进中撞上一个人。 「葛莉!」格蕾大叫一声,接着才发现对方是那名法国富家女。格蕾并不常见到她,但每回看见她时,她身边总是跟着那位监护人兼护士的高大女士。 「那只母狮子呢?」格蕾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鲁莽,「我无意──」那名富家女趾高气昂地与格蕾擦身而过,座根儿没在听她说些什么,「我有能力照顾我自己。」格蕾看着小女孩臃肿的背影,不禁莞尔一笑。这个年龄的孩子们,都以为自己具有通天的本事。 「偷溜出来的,对不对?」格蕾笑着问道。 女孩猛地转过来,一脸尽是怒容,不一会儿,她的脸色才稍稍和缓下来,「她会打鼾。」她说,眼中闪动着一丝乐意,然后回头望一眼喷泉,「妳在这里做什么?」格蕾这才发现,小小的水池里满是肥皂泡沫,她简直吓坏了。在她眼中,这不啻是环境污染,但小女孩却兴匆匆地掬起一手掌的泡沫把玩着。 「我刚洗过澡。」格蕾说道,「妳想不想洗呢?」小女孩浑身轻微地颤抖一下,「不行,我身体不好。」「洗澡并不会损害──」格蕾说到一半便突然住口。她曾经提醒过自己,此行可不是来做劝世的教师。格雷于是走到女孩身边,借着曙光仔细打量对方,「谁说妳身体不好?」「雷小姐说的。」小女孩看着格蕾,「就是那头母狮子。」他的双颊上绽出两朵可爱的酒窝。 「雷小姐这样说,是为着能让妳乖乖地听她指挥,妳认为对不对?」女孩张大了口,随即脸色一正,「雷小姐是为着保护我不受低等劣民的影响打扰。」她将格蕾从头到脚看一眼。 格蕾并不以为忤,反而笑咪咪她笑着问道,「妳喜欢奇克吗?」小女孩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格蕾觉得她似乎有些脸红。「有那么糟糕吗?」格蕾柔声问道。 「他的眼中根本没有我。」小女孩的声音好轻,而且听得出来她此时眼中必然合着泪。抬起头,她投给格蕾充满怨怼的一瞥。这个模样的她,简直就是葛莉的翻版。「他只会盯着妳看。」「我?」格蕾大感诧异,「奇克对我不会有兴趣的呀。」「每一个男人都喜欢妳。」小女孩十分委屈地说道。 .格蕾不由得感到有些心疼,「妳叫什么名字?」「爱格拉.露西达.尼可雷特小姐。」她神气十足地说道。 「朋友都怎么称呼妳呢?」女孩先是有些茫然,继而开心地一笑,「我的第一位护士称呼我「露西」。」「露西,」格蕾笑着重复一遍这个名字,然后抬头看看天色,「我们快点回去,否则会有人找我……我们。」露西一惊,撩起裙摆,转身便跑,显然很害怕被人发现自己偷溜出来。 「明天早上。」格蕾在她身后高声说道,「还是这个时间。」早餐过后,格蕾避开众人,在一间看来像是办公室的房里找到尼凯。他坐在桌前,似乎正在演算某些数字,见到格蕾进来,他只抬头望一眼,复又埋首纸堆之中。 「尼凯,我们必须谈一谈。」「我很忙,没空听妳那些三姑六婆的胡说八道。」「三姑六婆!胡说八道!」格蕾不自觉她提高嗓门。 他白了她一眼,示意要她别吵,然后再度低下头忙着手边工作。格蕾对纸上那些数字毫无概念,因为它们全是罗马文。她打开腰间的一只小锦囊,取出里面的太阳能计算机放在尼凯手边。 「奇克是否已经告诉你贝尔伍德堡里的那扇秘门?」她问道。 「妳应该称呼他『克伯爵』」尼凯以强调的口吻说道,「更何况,他、我、我们家的任何事,都与妳无关。小姐,这里并不欢迎妳。」格蕾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尼凯在气愤中顺手拿起计算器,不暇思索地使按动上面的数目及运算键。他一面说话,一面加减,一面将数字写在纸上。 「还有──」他说话的同时已动手加总第二栏的数字。 「尼凯!」格蕾以不可思议的语调说道,「你仍旧记得。」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稍稍大声地说道,「你没有忘记。」「我什么也不记得。」尼凯气鼓鼓地说道。但是,他的目光却已移向手中的计算器。 转眼间,彷佛计算器是个邪恶的东西,他一把将它扔下。 目睹他毫无困难地使用计算器,对格蕾而言,真是一大鼓励,她不问为什么,因为,这一切根本没有常理可以解释。既然尼凯记得如何使用计算器,他必然也还记得她。 格蕾走过去蹲在他的面前,以双手抓住他的手臂,「尼凯,你真的记得。」尼凯想推开她,但却没办法做到。这个女人究竟有何魔力?她长得不错,但尼凯却也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可是,这个女人……她的身影总是萦绕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 「求求你,」格蕾轻声说道,「不要拒绝我,只要你给自己机会,你或许会记起更多的事情。」「我什么都不记得。」他以肯定的口吻说道,并低头望向她。 「你当然记得,否则你为何会使用这个计算器?」「我不──」尼凯瞥向桌上的那玩意见。尽管他嘴里不肯承认,但心里却有数,自己确实知道如何使用那东西。尼凯用力甩开她的手,「妳少烦我。」「尼凯,请听我说。」她苦苦哀求道,「你一定要告诉我,奇克是不是已经带你去看过那扇秘门。唯有如此,我们才能知道还有多久他才会……意外溺毙,也许是几个星期,或是几个月。 不过,若是只剩下几夭,你可不能瞒我呀。求求你,尼凯,这件事真的非同小可。」「我不知道有什么秘门的事。」尼凯就是不肯说实话。 格蕾放心地吁出一口气,「那就好了。」她轻轻地说道,「那就好了。.」「妳这么开心我哥哥?」尼凯问道,两眼紧盯着她。 格蕾嫣然一笑,「他似乎是个好人,但他永远不可能……」她没有说出下面这句话: 他不可能成为我生命里的最爱。格蕾望着尼凯那双湛蓝的眼眸,脑中浮起他俩共赴云雨的那一夜。地想起他的笑声、以及对摩登世界的梦般好奇。格蕾不自觉地将手伸向他,尼凯握着她的手举到唇边。 「可林。」她梦呓般地轻唤道。 「爵爷,」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对不起打扰您。」尼凯迅速地松开她的手。格蕾心知这一刻已成过去,她起身抚平裙子。「那扇门的事,你会告诉我的,对不对?我们得随时注意奇克的安危。」尼凯根本不理会她,他心中想道:这个女人讲来讲去都是有关奇克的事情。尼凯满心满脑全是她的影子。而她似乎完全没有把尼凯放在眼中。 「妳走吧。」他先是喃喃地低声说道,继而稍微提高嗓门,「去唱妳的歌给别人听,若想迷住我,可不是靠一、两首歌便可以办到的。还有,把那玩意见带走。」他瞥一眼计算器。 「你可以留下它,需要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用。」他白她一眼,「我不需要。」格蕾叹口气。拿起计算器走出来。她已试过各种办法想说服尼凯相信她的话,但每一次的尝试都宣告失败,今天,她好不容易借着计算器唤起他些许的回忆,但却在最后关键的时候被打断。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牵引出尼凯更多、更深刻的回忆呢? 突如其来的,一个念头闪过了格蕾脑际:食物:她曾听说嗅觉及味觉上的刺最能引发人们的回忆。格雷想起她曾为尼凯所烹调的那一顿美国式野餐:炸鸡、洋芋色拉、煎蛋、以及巧克力蛋糕。 对,何不试试看这一招呢?.取得玛芝夫人的允许后,格蕾开始动手准备餐点。一方面由于府中入口众多,一方面这个时代的食物形态都相当原始。格雷必须将之进行某种程度的加工后才符合她的烹饪条件。如此一来,她所准备的东西,几乎可以喂饱一支军队。 晚餐直到下午六点才开始,府里的每一个人都爱极了格蕾所做出来的食物,一个个吃得津津有味。她坐在尼凯对面,格外专心地留意牠是否有被唤起回忆的迹象,可惜,什么也没发生。餐宴即将结束,仆人端上精美的巧克力蛋糕。 尼凯咬一口蛋糕在嘴中咀嚼着。然后,他缓缓地抬头望向格蕾,她的心一下子跳到喉咙里。 尼凯放下蛋糕,不由自主地脱下左手上的戒指将之递给格蕾。 她伸出颤抖的手接过戒指──它正是尼凯在二十世纪送给她的那枚翡翠指。此刻,她看得出来,尼凯的神情中充满了迷惑和不解。 「你以前给过我这枚戒指。」格蕾柔声说道,「我第一次为你调制这种餐点时,你便是以送我这只戒指做为答谢。」尼凯望着她,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正准备开口要格蕾说得更清楚一些,奇克却在此时笑着说,「我不会怪妳,这些蛋糕此金子还珍贵。来,这个送妳。」奇克脱下一枚金戒指递给格蕾。 格蕾笑着接过戒指,「谢谢你。」她轻声说道,然后向尼凯望去,但他却在看别的地方。格蕾知道,自己又失去了一次机会。 「老弟,你太安静了。」奇克突然笑着对尼凯说道,「格蕾今晚要教我们玩一种名叫「扑克」的牌戏。你应该过来如人我们。」 尼凯转开视线,脑海中充满了各式各样的问题。今晚有太多事情令他不明白,他只不过吃了一口那滋味绝佳的巧克力蛋糕,脑中便闪过了许多奇怪的书面:他看到她披散着头发骑在一种有着两个轮子的东西上,他看到清水自她赤裸的胴体上泼下,他看到格蕾将戒指捧在胸前,然后以充满爱意的眼光凝视着他。 「尼凯?」奇克说道,「你没事吧?」「噢,」尼凯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我没事。」「你要一起来吗?」「不。」尼凯先是自言自语地说道,然后才定一定神,对奇克说,「不,我不去,今天晚上还有事要做。」「工作?」奇克以一种有趣的神情看着他,「该不会又是女人吧?我倒想起一件事来,自从格蕾小姐来了之后,你可曾和女人上过床?」「她才不配被称为──」尼凯正待辩驳,另一个影像却忽然闪过他的脑际。他看见格蕾秀发披肩,笑咪咪地低头看着他。 奇克以十分了解的口吻笑着说道,「我没说错,对不对?老弟,我不怪你,她实在是很美。你是否有心在婚后把她当做情妇呢?」「不!」尼凯大声说道,「我不要她,也不想再见到她,更不想再听见她的声音。你喜欢的话,她便是妳的,我页希望这一辈子从没见过她。」奇克向后退一步,脸上仍旧满布笑意,「这么说来,你的确被电击中了。」他似乎存心想捉弄弟弟。 尼凯自椅中一跃而起,有心和兄长门上一斗。但奇克都已退到门边了,尼凯冲上前时,他早已关上房门,扬长而去。 清晨四点,格蕾再度来到喷泉池畔。昨天,已有几位女士谈起池中出现泡沫的事,玛芝夫人听了之后,只是用一种了然于心的眼神望向格蕾,但却并未表示任何不允许的意思。 格蕾见露西已在池畔等候,于是笑着向她打招呼,「吗。」露西出于本能她笑得好开心,但随即板起脸孔,「早安。」她非常正式地说道,「妳又要再做一遍?」她看见格蕾动手褪去睡袍,于是这样问道。 「每天一次。」格蕾跨进他中,以口哨声示意小男孩打开喷泉。 浴罢之后,格蕾走出他中,以毛巾擦干身体,然后转身面对露西,「今天早上我们要玩比手画脚猜字谜的游戏,也许妳可以一起来玩。」「克佛伯爵也会参加吗?」露西立刻问道。 「噢,」格雷说,「恐怕不会。」露西一下子跌坐到长椅上,「那么,我也不去。」格蕾以毛巾擦拭着湿发,并若有所思地凝望露西。 「他时常谈起妳。」露西以酸溜溜的口吻说道。 格蕾在她身边坐下,「奇克谈起我?妳常和他见面?」「他几乎每天都会来看我。」不错,奇克为人体贴而善良,他的确会这么做。「奇克对妳谈起过我,妳呢,都对他说些什么?」露西绞弄两手,「我什么也没说。」「没说!他天天来看妳,两妳却像木头似地一言不发?」「雷小姐说我不应该──」「雷小姐!那个老怪物?她丑得连后脑勺都能令一面镜子为之碎裂。」露西噗嗤一笑:「有一回,一头老鹰没有回到训练师身上,反而向她飞去了。我猜想,那头老鹰是将她错看成另一头雌鹰。」格雷大笑起来,「我能够体会。」露西笑得更加开心,然后以手掩住双唇,「我页希望能像妳一样,如果我能使奇克欢笑「说不定,我们能找出让他开心的办法。我正在考虑要和红娜一起表演杂耍,也许妳我能合作呢。」「杂耍?雷小姐一定不会──」「露西。」格蕾握起小女孩的双手,「妳若想得到他,就必须努力去争取。妳如今所想要的,是能够引起奇克的注意,而妳所需要的,则是,一点点自信心,并且要学着信任自己的判断力──而不是别人的。我们携手共同设计一项表演,好让奇克看出来,妳并不是一个小女孩。妳认为如何?」「我……我不知道……我……」「妳绝对办得到。」格雷说道,「而且会做得很好。现在,让我们动动脑,我们何时开始排演?别担心,妳是主人,雷小姐只是为妳工作的人。」格蕾回到主屋时,天色早已大亮,她心中有数,府里的人大都知道她每天清晨的行事,但他们都很有礼貌地并未当面追问她。通常,玛芝夫人一上午都会很忙,格蕾因而来到花园中教小孩子们认识英文字母。一转眼,便已是午餐的时间。 饭桌上,不见奇克及尼凯的影子。格蕾暗暗发誓,吃过饭后,她一定要去找尼凯,再试着说服他。回到房中,红娜试着教她将麻布制成蕾丝。红娜的手艺相当出色,她将「格蕾」的字绣在成品之上,图案设计得相当精致。格蕾低着头,专心在女红上面。 此时的她,觉得好平静、好安详,因为,她不但即将开始帮助露西,而且还一点一滴地唤醒尼凯的回忆。慢慢来,这一回她定能办成在二十世纪弄砸了的事情。 尼凯昨夜一直难以入眠、脑中频频出现那个女人的身影。耳边也不断响起她的声音。此刻,他的头好疼,而且步履也不太稳。然而,在心情上,尼凯却有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愤怒,因此在练剑时。便表现得比平日具有攻击性,令对手诧异不。 「爵爷?」随尼凯练剑的武士愕然地唤道。。 「你到底要不要好好地陪我练剑?」尼凯一脸不耐烦地说道,一面举剑再刺。他心里想到,如果能练得精疲力竭,或许便不会再听见、或看见那个女人。 尼凯连续击退三名武士,第四名对手上阵后,尼凯原本应该刺向左方的一剑,却不知怎么地刺向了右方。对手的剑刃到破了尼凯的左臂,伤口深可见骨。尼凯站在原地望着血流不止的手臂,剎那间,他感觉有如在梦中,他正走在那名红发女子的身旁,两人在一栋有着玻璃窗户的建筑物前停下脚步。尼凯对四周许多奇怪的事物一点都不惑兴趣,一心一意只想和她谈天。他告诉她有关手臂上伤疤的事,告诉她奇克在他手臂受伤的那天溺毙。 一转眼,尼凯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手下全焦急地围在他的身旁,其中一人在设法为他止血。 尼凯可没有时间管手臂上的伤,「备马!」他沉着地说道,「两匹,其中一匹配上女用马鞍。」「骑马?」一名手下问道,「你要和女士骑马?妳的手臂──」尼凯以冰冷的目光望向那人,「那匹马是为姓孟的女人所备,她──」尼凯站起身来,「替我把手臂绑紧以免血流不止。然后备妥两匹马──两匹供男士的马。现在就去办。」尼凯说道,「不准浪费任何一点时间。」「要不要我去带她来?」另一名手下问道。 尼凯抬头望一眼主屋的窗户,「她自己会来。」他以充满信心的口吻说道。 格蕾一面专心于刺绣,一面听着某位小姐谈论着某位女士的风流韵事。忽然,一股椎心刺骨的疼痛里向她的左上臂。格蕾痛得大叫一声,自椅子跌到地下。 「我的手,有人伤了我的手臂。」她紧紧地抓着左臂,眼泪终于瞬间夺眶而出。 红娜急急奔到她身边蹲下,「快揉揉她的双手,别让她昏过去。」红娜迅速地褪下格蕾的衣袖,但却发现她的手臂完全没有异状,甚至连红肿都没有出现。 「没什么呀。」红娜说道。 格雷疼得无法忍受,「感觉上,似乎被人割伤了。」她低声说道。这时,她忽然听见尼凯的声音:他俩正躺在床上,格蕾摸着他左上臂的疤,就是奇克溺毙那天尼凯受伤后所留下来的伤疤。 格蕾立刻一跃而起,「男士们在哪里练剑?」她问道。 红娜回答道,「迷宫的后面,从东北角的那个门出去。」格蕾点点头,旋即抓起裙摆朝外奔去。一路上,在大厅里撞倒一名男仆,在厨房里撞翻一排货架,跳过五只圆桶。在迷宫外面,她与玛芝夫人擦肩而过,但却没有向对方打招呼。迷宫后方的门卡住了,她提腿一踢,便将那扇门给踢开。出到花园外,她更加没命地快跑。 尼凯的手臂已经缠上绷带,他坐在马上,正低头看着她。 「奇克!」格蕾一面跑「一面高声大叫道,「我们得去救奇克。」一名武士走上前,利落地抱起格蕾,将她送到马背上。格蕾抓起辐绳,转头看着尼凯。 「我们走!」他大吼一声,然后策马向前飞奔而去。 三名武士紧跟在他俩身后,五匹马的速度均可用「风驰电掣」来形容。格蕾没有间尼凯何以知道奇克在哪里,因为,她非常确定尼凯一定知道,就如同他在手臂受伤时,知道格蕾一定会来。 穿过原野、田地、及森林,一行人来到一座为树丛包围的湖边。尼凯的坐骑尚未停下来,他便已翻身下马,格蕾亦有样学样。 她朝湖边奔去,眼前的景象令她浑身发冷。三名男子正将奇克一丝不挂并且毫无反应的身体抬上岸边。 尼凯站定脚步,两眼盯着自己的哥哥,「不!」他大吼道,「不!」格蕾推开尼凯,然后对那三人说道,「把他放在这里,脸朝下。」她的语调中全是命令的意味。 奇克的手下有些迟疑不决。 「照她的话去做!」尼凯近乎咆哮地吼道。 格雷跨坐在奇克背上,以现代的技巧逼出他肺中的积水。她用力挤压奇克的肺部,然后抬起他的双臂以使空气进入他的胸腔中,她试过一次、两次、三次,但却看不出奇克有任何反应。 「快祷告,」她对最靠近自己的那人说道,「我需要一切可能的帮助,快析祷能有奇迹发生。」三名武士不约而同地跪下,他们双手合并,低下头开始祈祷,尼凯跪在奇克冰冷的身躯旁边,并将手按在奇克的头上。他紧闭双眼,垂下头。 格雷没有灰心,仍然继续在努力。「奇克,求求你。」她低声说着,「求求你一定要活过来。」正当她准备放弃时,奇克却咳嗽了。 尼凯立刻抬起头来看着格蕾,她则继续方才的动作。奇克发出一连串的剧咳,然后吐出一堆肺中的积水。格蕾自他背上滑下来,双手捧着脸,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尼凯扶着兄长的双肩,一名武士以自己的斗蓬裹住奇克的下半身,其它的人则目瞪口呆地望着格蕾。她秀发披散,衣衫凌乱,赤着一只脚,一手衣袖上沾着尼凯的血迹,另一手的衣袖则不见踪影。 奇克终于止住咳嗽,虚弱地靠在弟弟胸前。他抬起眼,看见尼凯紧抱他胸前的那只手臂,鲜血自奇克胸前流下。他抬起头,奇克看见六名武士都呆若木鸡地看着孟格蕾。 她呢,则正掩面哭得似乎很伤心。 「你们就用这种场面欢迎一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吗?」奇克勉强挤出一点声音说道,「我弟弟把血流在我身上,一名美丽的女郎伤心落泪。莫非没有人为我的生还而高兴?」尼凯抱着奇克的手臂更加用力。格蕾抬起头,用手背拭去泪水。一名武士将手帕递给他。 「谢谢。」格蕾轻声说过。 「她救了你。」一名武士说道。声音有敬畏、有恐惧,「真是奇迹。」「根本是巫术。」另一人却这么说。 尼凯抬起头望向说话之人,「你胆敢再说她是巫婆,我就让妳看不见明天的太阳。」那人立刻紧闭双唇。 格蕾看着尼凯,心知他心里对她的仇恨已成过去了:也许,他现在会愿意听她所说的话。她试着站起身,一名武士立刻趋前扶她。这些武士看她时的表情,好似她既是天使,也是魔鬼。 「老天:」格蕾说道,「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在我的国家里有不少湖泊,因而常常发生溺水的事情。这种急救方法很普遍,并不是什么奇迹。」她低头看看,然后按着说道,「你们别是光顾着站在那里,赶快动手帮忙呀。可怜的奇克一定冻坏了!尼凯,你的手臂简直是一团糟。」她转向朝武士们说道,「你们两个去扶奇克,其余的人去看看有没有干净的绷带替尼凯裹伤;同时,检查一下马是否安然无事。动作快一点!」回到伯爵府,格蕾受到玛芝夫人的热切欢迎及感激,老夫人甚至同意让格蕾为尼凯疗伤,格蕾命人备妥她所需要的肥皂、清水、干净的麻布、最好的丝线,以及最细小的绣花针。 房里只剩下她和尼凯时,她将尼凯里着绷带的手臂浸泡在一只盛满清水的钢盘中。 尼凯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身上,「说说我们以前的事,好吗?」格蕾将水壶放到炉火上,「你去过末来──也就是我的那个时代。」她走回尼凯身边,发现凝固在绷带上的血迹已逐渐化开,于是以小剪刀小心地剪开扭曲约绷带。 「我们曾是一对恋人吗?」尼凯柔声问道。 格蕾猛吸一口气,「你苦不生好别乱动,我便没法工作。」「我没动,是妳在动。」尼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我们在一起很久吗?我们非常相爱?」。 「喔,尼凯。」不争气的泪水再度涌进她的眼眶,「不是那样子的。你来到我的时代,是为着某个原因。你被人指控叛国,你为着玛芝夫人的信件去到未来。我们两个想尽办法要找出陷害你的人。」「我们成功了吗?」「没有。」她轻声答道,「我们没有。不过,我后来却找到了答案,那是在你回去之后,在…」她抬起头看着尼凯,「在你被处决之后。」尼凯靠回枕头上,「妳还知道什么?」「我以后会慢慢地告诉你。」格蕾说道,「现在,我得看你手臂上的伤。」格蕾手边没有麻醉药剂,只得让尼凯服下两颗她随身掳带用以抑制紧张时胃痛的镇静剂。感谢老天爷,他不久便沉沉睡去。格蕾为他洗净手臂,然后指导红娜以精细的女红功夫为他缝上伤口。一切弄妥之后,她屏退众人,独自坐在壁炉前的一张椅子里看着尼凯。 格蕾正打着磕睡,开门声将她惊醒,只见红娜捧着一件深紫色的丝绒礼服进来。 「玛芝夫人要我把这送来给妳。」红娜轻轻地说道,她唯恐吵醒熟睡中的尼凯。 格雷接过礼服,「奇克的情形如何?」她压低嗓门问。 「还在睡呢。他说有人想害死他……嗯,有人在水里将他的脚往下拉。」红娜看一眼格蕾,「妳也该休息一下,顺便换一件衣服。」 格蕾望望沉睡中的尼凯,「我得留在这里陪他。他醒来时,我希望自己就在他身边,以免他发烧了我却不知道。妳想,玛芝夫人会介意我留在这里吗?└ 红娜微微一笑,「现在啊,就算妳要求戴氏一半的家产,我猜老夫人都不会拒绝的。」 格蕾笑着说道,「我只要泥凯平安无事就好。」 「我替妳拿一件睡袍过来。」红娜说完后便走出房门。 一个小时后,格蕾已换市一件红色睡袍坐在炉边。每隔几分钟,她便以手试一试尼凯的额前温度。 第十二章 夜幕降临大地,尼凯依然沉睡未醒。格蕾点燃几根蜡烛,见尼凯没有发烧的迹象,于是轻松地浏览他房中的陈设,目光为壁炉旁一排椭圆形的迷你画像所吸引,格蕾走过去拿起属于尼凯的那一幅捧在胸前,然后走到窗边。窗台下有一张相连的座椅,格蕾看得出来,椅垫部分是可以掀开的,她回头望,确定尼凯尚未醒来,于是将画像放在一旁的架子上,然后掀开椅垫,发现下面放着几卷纸张。格蕾拿起其中一卷打开来平铺在地上,立刻看出那是沙维克堡的建筑图样。 「妳有偷窥的习惯吗?」尼凯在床上问道。 格蕾吓得跳起来,她走到床边伸手一探他的额头,「你感觉如何?」「若不是一位小姐偷看我私人的东西,我的感觉会更好。」格蕾拿起那张设计图,「除我以外,还有别人见过那张图吗?」尼凯伸手要抢,但她却轻巧地避开,他只得虚弱地躺回枕头上。 格蕾将设计图放到窗边的椅子上。「饿了吗?」她来到床边坐下,端着一碗汤慢慢地喂给尼凯喝。刚开始,他频频辩说可以自己来,然而,和世上所有的男人一样,他也喜爱被人哄着、宠着。 「那些图,妳看了很久吗?」他一面喝汤,一面问道。 「我才刚刚打开这一幅,你打算何时开始建呢?」「这只是我自己的痴心妄想,奇克不会──」他笑笑,没有再说下去。「我哥哥还好吧?」「比你好多了,他可没有血流成河。」她以餐筋为他拭净嘴角,尼凯抓住她的手送到唇边印上一吻。 「我和家兄的命,都是妳救回来的,我该如何回报妳呢?」格蕾几乎冲口而出地告诉他,爱我,像你上次一样,再度与我坠入情网,用充满爱意的眼眸望着我。若能拥有你的爱,我情愿永远留在十六世纪。 「我什么都不要,只希望你们兄弟俩能快恢复健康,而历史也能还你清白。」她将空碗放到桌上,「你的臂伤还未痊愈,应该多修息才对。」「我睡得已经够多了,妳留下来陪陪我。」「我可是有条件喔!」她拿起那张设计图,「我们来谈谈这个如何?」「不要!」他立刻说道,「把那东西拿开!」他想坐起来,但却被格蕾硬推回枕头上。 「尼凯,你最好别乱动,否则会拉开伤口的缝线,还有,你用不着对我横眉竖眼!我早知道你对建筑物有一份狂爱,你去到未来的时候,已经开始动工兴建沙维克堡。」见到尼凯听见这话后的表情,格蕾差点忍不住大笑起来。 「妳怎么知道这张图是为沙维克设计的?」「我告诉过你,你去到未来时,是距今四年后的事,当时,你刚开始盖沙维克堡,只可惜它一直未曾完工,因为你……你…」「被砍头了。」尼凯说道,这是他头一回认真地想过格蕾所说的话,「我希望妳能将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从最早的时候开始?」格蕾问道,「那恐怕要花很长的时间喔!」「奇克既以平安无事,我便有的是时间。」尼凯说。「来!坐在这里说。」他拍拍床沿,发现她脸上那抹怪异的表情后,他接着说道,「我这么虚弱,怎么有可能对妳不规矩?」见她仍有所犹豫,尼凯于是说,「我以人格担保,绝对不碰你。」她于是在床边坐下,两脚离地好远,半个身子都陷在羽毛床垫里,她曾自己认识洛柏说起,一直讲到尼凯的教堂中消失。中途曾数度被尼凯的问题所打断,尼凯对许多名词感到好奇与不解,格蕾穷于形容之后,只得自手提袋中取来三本杂志,将实物指给他看,杂志上没有的,她就只好自己动手来画。 将近天亮,她才好不容易说完这段故事,好说歹说哄地尼凯入睡后,她来到喷水池边洗个澡,和露西排演一遍比手画脚。回到房里,红娜却已拿着那件紫色的礼服在等她。格蕾只得换上礼服,随红娜来到客厅,玛芝夫人正在和奇克下着西洋棋。 「哈!」格蕾进门时,奇克说道:「我的救命天使来了。」他握住格蕾的手举到唇边一吻。 她笑笑,颊上染成一片嫣红。 「过来坐下吧!」玛芝夫人指向一张椅子说道。 奇克站在母亲身后,「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想送妳一项礼物,但却不知道妳喜欢什么?所以还是由妳自己选好了,不过,我的命很值钱,妳可不能随便选一样便宜的东西唷!」他笑着说道。 「我真的什么都不要!」格蕾说道,「你们对我这么好,供我吃、穿、住、用,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别这样嘛!」奇克笑道,「一定有什么东西是妳所想要的。比方说一盒珠宝啦!我在韦尔斯有一栋房子──」「房子!」格蕾说,「对呀!一栋房子,我想请妳在沙维克建一座城堡,而且,设计图要由尼凯来绘制。」「我儿子?」玛芝夫人惊讶地问道。 「不错!就是尼凯,他已经画了许多相当出色的设计图。不过,他必须先征得奇克的……我是说,克佛伯爵的许可。」「妳将住进他所设计的房子里?」奇克问道。 「喔!不是的,我是说,我并不想拥有它,我只是希望能让尼凯有机会设计这栋建筑物。」奇克及玛芝夫人都以充满惊奇的目光看着她,环顾四周,格蕾发现一旁忙于刺绣的仕女,也都一个个张口结舌地望着她。 奇克最先恢复正常,「妳的愿望照准,我弟弟可以放手去设计及建造这栋城堡。」「谢谢你,真是太谢谢你了。」厅里没人再发出任何声音,格蕾于是站起身。「夫人我记得还欠您一场表演。」玛芝夫人笑着说道:「妳再也不用靠表演在此维生,我儿子的命抵得过财富万千,当然足以让妳在府中吃住无虞,去吧!妳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格蕾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夫人,谢谢您。」她欠身为礼,然后转身走出大厅。 太好了!如今她已恢复自由之身,用不着再为找不出娱乐的新点子而发愁。 回到房中换上睡衣,她面带微笑地爬上床,她已及时阻止尼凯使艾贝受孕,也救了奇克的命,接下来唯一要做的,便是设法摆脱晴采,这一步成功后,她便可改写历史。 格蕾微笑着进入梦乡。 ***接下来的一周,是格蕾生命中最快活的日子,府中的男女老幼对她和气备至,尼凯也不再对她怒目相向,他缠着格蕾告诉他有关二十世纪的事,也想知道最近的未来发生了什么。一天,应格蕾的要求,他俩前往附近的一座城镇,其间的情形令格蕾觉得古今真是有着天壤之别。 终于,两人来到城外的空地上,格蕾憋了许久的呼吸才有机会舒畅一下,他俩在树下休息,随从端来饮食,尼凯递给她一杯烈酒,格蕾以颤抖不停的手接过来大口喝下,苍白的脸色仍未恢复正常。 「我们的世界和妳的大不相同。」尼凯说道。 「的确不同。」格蕾说,脑中仍挥不去刚才自寺中所见到的那幅脏乱、贫穷,以及落后的景象。 尼凯在她身旁躺下,「妳会希望留在这个时代里吗?」她望着尼凯,「会的。」她说,「只要我能够,我愿意留在这里。」他握起格蕾的手轻轻地吻一下。 「不过,我会要求助产士一定要洗手。」「助产士?哈!这么说,妳打算为我生儿育女?」「至少要生一打。」尼凯的唇移上她的手臂,隔着衣袖,格蕾仍能感受到那股灼热。 「我倒真想能多有几个孩子,我们何时开始呀?」「多有几个?」格蕾忽然记起尼凯说过他有一个儿子。「尼凯,你有儿子吗?」「不错!还是个婴儿,不过,妳别担心,我早将他母亲送走了。」格蕾想起来,尼凯说过,他有个儿子,但却在尼凯遇难的一个星期后摔死了。 「我们得立刻回去。」格蕾说道。 「先吃过东西再说吧!」「不!」格蕾站起身,「我们必须回去看看你儿子,你告诉过我,他在奇克溺水后的一个星期夭折,算算日子,明天刚好是一星期,我们应该现在就赶回去。」一听这话,尼凯未有分秒的迟疑,他令一名侍卫留下收拾食物及器皿,其余七人则随他和格蕾不停蹄地赶回伯爵府,在大门前,众人翻身下马,尼凯领先向屋中奔去,格蕾紧跟在后,还到三楼,格蕾被眼前所见的景象吓呆了。一名显然尚未年满周岁的婴儿,浑身自颈子处一直到脚底全被裹得紧紧的,更绝的是,他竟是被吊挂在墙上,婴儿的双手双脚全和身体裹在一起,活像一尊木乃伊,他的下半身因排泄物而浸湿发出臭味。婴儿正下方的地板上,放有一只木桶,专门用来承接他的排泄物。 格蕾望着这个孩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挂在墙上的婴儿,两眼半睁半闭。 「孩子很好嘛!」尼凯说道,「什么伤害都没有。」「没有伤害?」格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把他放下来。」「放下来?他很好呀!没有理由!」格蕾凶狠地瞪着他。「放下来!」尼凯无可奈何地一耸肩,伸手抓着婴儿的双肩将他自挂钩上拿下来。尼凯两只手伸得又直又长,唯恐孩子的尿液滴到自己身上。他转身对格蕾说道,「现在该么办?」「我们来替他洗澡,然后再替他好好的穿上衣服。他会不会说话?走路?」尼凯一脸愕然。「我怎么会知道?」格蕾此刻不知道应该是气、是笑;她设法令人弄来一大盆热水。尼凯又是嘀咕、又是埋怨,却不得在格蕾的怒视下,亲自解开一身臭兮兮的儿子,随即忙不迭地将孩子扔进水盆中。格蕾接着使用自己带来的肥皂为孩子洗澡。孩子的保母曾进来一趟,见状一迭声地说格蕾定会要了孩子的命。尼凯起初不声不响,但格蕾再度杏眼园睁,横眉倒竖,他只好下令要保母离去。 孩子在水中兴奋地手舞足蹈,格蕾猜想,说不定是因为裹得太紧,孩子因此变得反应迟钝。她将自己的这种想法告诉尼凯。 「这样能使他安安静静地不吵不闹呀,一旦放松,小鬼便会哭得惊天动地。」尼凯说。 「不妨试试看把你裹起来,而且也挂起来,看你是不是也会哭得声嘶力竭!」格蕾气呼呼地说道。 「小孩子根本没有知觉嘛!」「他有头脑,有一天他会进耶鲁呢!」「耶鲁?」「算了!」格蕾没好气地说。 这个时代当然没有安全别针,格蕾于是分别用一枚钻石及翡翠胸针做为替代物,用来扣紧尿布。孩子洗得干干净净,并扑上格蕾所携带的爽身粉后,格蕾将他递给尼凯。 起初,尼凯显得相当震惊,但是没过多久,他脸上便露出一份为人父所独有的满足,他甚至对婴儿笑呢!孩子也以童稚的一笑回报他。 「他叫什么名字?」「吉姆。」格蕾将孩子抱过来放在地上,不一会儿,他便蹒跚地走近格蕾张开的双臂中。两人陪着孩子玩了将近一个钟头后,格蕾准备送他上床睡觉,却发现吉姆的摇篮有个洞,洞的正下方有只木桶,一看便知这两者的作用何在?在格蕾的坚持下,吉姆有了一张羽毛床垫,当然,床垫上还铺了一层防水的油布。 两人离开吉姆的房间时,尼凯笑着对格蕾说道,「和我共进晚餐吧,我们一起庆祝我儿子的『净身』。」他一面说,一面已挽起格蕾的手。 ***尼凯经过和母亲在书房的一番长谈后,十分痛苦的决定要在今晚将自己即将迎娶柯晴采的事告知格蕾,近日以来,他已察觉到自己对格蕾的爱。尼凯并不在乎她谎称自己出身南科尼亚贵足,但是,玛芝夫人却以「家族责任」的大帽子压在他身上。老夫人并暗示,尼凯若不依约娶晴采为妻,难保格蕾不会发生「意外」。 「你不能娶她!」格蕾十分镇定地说道。 「亲爱的。」尼凯伸展双臂走向她。 他俩此刻正在花园的迷宫中,尼凯特地将她带来这里,因为,他知道格蕾不懂得如何走出这迷宫,就算他将自己与晴采的婚事说出来令她大为光火,她也无法自他身边逃开。 「我非娶她不可。」尼凯说。「这是我对家族的责任。」「责任?」格蕾自齿缝中挤出话来,「难道世上便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止你娶那个邪恶的女人?」「邪恶?」尼凯停下脚步,「晴采也许有些贪婪,但是不至于邪恶吧!」「你懂什么叫邪恶?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某个女人若是生得美艳绝伦,她就算杀了人却也还是无辜的。」尼凯眼中怒意乍现,「不错,我不在乎自己对家族有何责任,也不在乎那个我所爱的女人;这世上唯一令我感兴趣的是,便是剥光晴采的衣服与她上床。」格蕾闻言一愣,只觉似乎被尼凯打了一巴掌,她转身跑开,但却明白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走出这坐迷宫。剎那间,原先的满腔怒火全都消失不见,她有如泄了气的汽球坐到长椅上,她以双手掩面,「喔!老天呀!」格蕾低声地说道。 尼凯在她身旁坐下,伸手将她揽进怀中,任她在胸前哭个够,「这件事早经安排妥当,我确实是身不由己──尤其有了妳之后,我真的不想娶她为妻。但是,万一奇克有任何不测,我便将成为伯爵,因此,我有责任要生育一名继承人。」「晴采不能生育。」格蕾在他怀里说道。 他掏出一方手帕,「妳说什么?」格蕾一擤鼻涕,「晴采不能生育。」「妳怎么知道?」「噢!尼凯,求求你别娶她,你千万不能娶她。我知道你非常爱她!」「爱她!晴采?谁告诉妳的?」「你自己啊。你说非回来十六世纪不可,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边是由于你深爱着她。」尼凯站起身。「我会爱上她?」「要使我爱上那个女人,短短的四年恐怕是不太可能。」尼凯自言自语地说道。 「你说什么?」「关于我和她的事,妳再多说一点。」格蕾于是紧握他的手,娓娓将尼凯以前所说过的事情一一道来。她说完之后,尼凯托起她的下巴,「那一次和妳在一起时,我知道自己非回来不可。也许,我不想在我离去后,害得妳伤心痛苦,也许,我那样做,是为着避免害妳爱上一个不留妳身边的人。」格蕾两眼圆睁,泪水在眶中滚动。「你以前也说过这种话。」她轻声低语道,「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晚上,你说你不能碰我;因为那将会使我为着你而伤心难过。」他笑着为她拭去泪珠。「就算我和晴采共同生活一千年,我也不可能会爱上她。」「喔!尼凯!」她一把抱住他的颈子,情不自禁地吻向他,「我就知道你不会娶她,这真是太好了。」尼凯抓着她的手,将它们自颈子处移开,他两眼凝望着格蕾,「我多年前便已收下柯家的嫁妆,此刻不可能退婚。事实上;两天后,我便要出发去迎娶她。」他松开格蕾的手,径自走到田篱边,许久之后,尼凯转身望着她,「妳所说的事,如今都以不可能发生,对不对?」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顿时大为光火,「你总不至于傻得还是想娶她为妻吧?」「我没有令艾贝受孕,洛柏因而没有理由恨我;奇克还活着,我因而没有理由组织军队。就算不得不组军队保护家园,我也一定会先向女王取得允许。」格蕾猛地站起身,「尼凯,你难道不明白,未来是不可知的?你去到我的年代时,史书上记载你于行刑前三天猝亡,你走了之后,史书却又说你因叛国被处决。由此可见,历史很容易被改变。你若是娶晴采为妻,我回到二十世纪后,说不定会看到史书上记载奇克因别的事故而身亡,而你则被晴采以别的计谋陷害。」她愈说愈激动。 尼凯将她拥进怀中,「亲爱的,很谢谢妳这么关心我,也很庆幸妳赶来警告我,从今之后,我定会倍加小心。」格蕾气得一把推开「莫非她真的美若天仙,以至于你根本不在乎她一手造成的悲剧? 」尼凯垂下双手,「妳看不出来吗?我别无选择,难道妳要我告诉家人,因为一位来自未来的女人说我的新娘会使戴氏一家灭族,所以我便要毁婚?」「你干冒失去一切的危机,为的是担心别人的闲言闲语?」尼凯没有说话,他站在原地,以一双充满哀怨的眸子看着她。格蕾立刻心软了,她走上前抱住尼凯的腰,「你可以为钱结婚,可以娶全世界最富有的女人;但是,我求求你,千万别娶晴采,她不是好人,尼凯,她会害了你们全家。」尼凯笑着低下头,「我不会有事的。晴采之所以能危及戴家的关键,在于我们事先并不知道。如今,我既然已经一清二楚,便有办法为我以及家人免趣这一场劫难。更何况,我还有妳在一旁替我观察、警戒。岂不是更多了一重保护?」「我?」格蕾向后退一步。「我?」「是啊!妳将留在我家中,负责伺候我太太?」「伺候你太太?伺候那个…杀人凶手,请问,你俩于夜里行周公之礼以产生子嗣时,我该做什么才对?」尼凯的神情顿时转为相当严峻,「你自己说的,你不能和我发生肌肤之亲,否则便会回去二十世纪。妳总不能让我一辈子抱着独身主义吧!」「噢!我懂了。我可以一辈子不嫁,但是你却必须每天晚上换一个女人。好!你去娶晴采,看我会不会在乎。让她害死奇克、害死你的母亲、害得戴氏家破人亡、害得你身首异处!」格蕾最后实在忍不住而咆哮起来,泪水也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转身毫无目的地向前跑。 然而,三分钟不到,她便已不辨方向,只得站在原地哭得好伤心。尼凯走到她身边,但却一句话也没说。格蕾默默地跟着他走出迷宫。 第十三章 接下来的第三天,伯爵府邸充满着喜洋洋的气氛,所有人都为尼凯的婚事忙进忙出,但格蕾却整日以泪洗面。尼凯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她实在忍不住,因而趁着夜深人静时来到尼凯的房间。格蕾主动表示愿意以身相许,只求换得尼凯在她走后永不娶晴采的承诺,但却为尼凯所拒,格蕾伤心欲绝地回到她与红娜同住的房间里。 第四天,她两眼红肿,玛芝夫人召她前去,告诉她伯爵府再容不下她这个人,命她即刻离开,格蕾苦苦哀求,却无法唤回玛芝夫人的心,她失魂落魄地走回房中,红娜得知老夫人的决定,对格蕾感到万分的同情,并表示格蕾可以住到她家中,她的家人一定会非常热诚地招待格蕾。 「谢谢妳的好意。」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但是,既然不能和尼凯在一起,我留在这里便没有任何意义。」红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自杀是违反天意的行为。」「天意!」格蕾轻声说道,「是天意造成我今天的下场。」她闭上双眼,「求求你,尼凯,求求你,千万别娶她,我求求妳。」红娜上前伸手一探她的额头。「妳有点发烧,最好躺在床上休息一天。」「我不会生病的。」格蕾说道。 但红娜却强迫她躺下,格蕾的脑袋才刚沾到枕头,整个人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几个钟头之后,她忽然醒来,只见一室的漆黑,红娜睡得很熟,不知为了什么,格蕾心头总觉得怪怪的。 「尼凯。」她轻声说道。「尼凯需要我。」格蕾悄悄地溜下床,完全凭着感觉一路来到花园中。她听见喷水池中有水声,定睛一看,尼凯正赤身裸体地站立池中,身上全是肥皂泡沫。 格蕾已不知「思考」为何物;前一分钟她还在水池之外,后一分钟她已被尼凯湿淋淋的双手抱在怀中,格蕾忘情的吻着他,整个人笼罩在恐惧与觉望中,不知何时,他俩双双倒卧在地上,格蕾浑身上下一丝不挂,两人的结合有如幻梦般的迅速而刺激,格蕾情不自禁地喊叫出来。此刻的尼凯,身上完全没有一丝温柔的影子。他紧咬牙齿,将累积在体内的高涨情欲,一古脑地全都送进格蕾体内。两具身体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已分不清你我,他们互相冲击,彼此都希望能更进一步地成为对方一部分。 许久、许久之后,格蕾才幽幽地回过神,发现尼凯正微笑地望着她。他的牙齿好白,虽然是在黑暗中,格蕾仍能看得清楚。 「我们做了什么?」她轻轻问道。 尼凯拥着她站起来。「我们才刚开始呢!」「你为何会在这里?喔!尼凯,我们究竟做了什么呀?」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惶。 「什么话都别说,」尼凯说道。「现在,我要做自己想了好久的事。」「不!」她推开他,摸索着自己的衣衫,「我们现在得立刻谈一谈,时间所剩不多了,尼凯!」她的嗓门不自觉地愈来愈高。「我们没有时间了。」他将她拉回怀中。「妳还是坚持那套会『消失』的说法?妳看,我们才刚刚尝过一段美好的经验──只是浅尝而以喔,但妳还在这里呀!」格蕾跌坐到长椅上,脑袋无力地垂下,「我知道你在这里,我感觉得到,我知道你需要我,也知道这是我俩最后的一夜。」尼凯没有说话,他在格蕾身边坐下,靠得很近,但却没有伸手来碰她,「我一直都感觉得到妳。」他柔声地说道。「今晚,妳听见我的呼唤,但是,我却从一开始便感觉到妳的一切,我出发之后……」他稍停几秒钟,「便感觉到妳的泪,我什么也听不见,耳朵里只有妳的哭声,我看不见晴采,因为,我眼前尽是妳泪眼迷蒙的样子。」他握住她的手。「我离开了那个女人,并且什么也没说,甚至没告诉奇克,我骑上马,一路未停地赶回来,在本应是我行礼的时刻,我却正在路上奔驰,为的要回到妳的身边。」格蕾望着他。「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生气是免不了的。」他说道。「双方都一样,奇克……还有我母亲……会……」他别开脸。 她看得出来,在他心中责任与爱各自都在折磨着他而如今她却不可能再留下来帮他,她轻轻一捏他的手。「我走了之后,你仍旧不会娶她?」他以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望向她。「事到如今,妳竟然要离开我?」格蕾噙着泪扑进他怀中,「我若是能有选择的权力,说什么都不会愿意离开你;可惜,我没有这个力量,我知道、也能感觉到,我很快便会走了。」他吻着格蕾。「还有多少时间?」「黎明之前,我想不会晚过那个时候。尼凯,我──」他以吻封住她的唇。「别再说了,让我们以爱填满仅剩的这几个小时。」他站起身,牵着她的手走进犹在流动的池水中,然后拿起肥皂抹在她身上,「这是妳忘了拿走的。」他笑着对她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洗澡?」「我是观众之一呀!」「观众?」她瞪大双眼。「谁偷看我洗澡?」「所有的人。」他眼中盛满笑意。 「你竟然允许这种事发生?让满屋子的人看我……?」「我若是拦阻妳,岂不剥夺了自己的乐趣?」「乐趣!子──」她向尼凯冲过去。 尼凯将她一把抱住,随即乘势吻向她,「自看见妳的第一眼起,我便梦想着能有这一刻。」「尼凯!噢!我亲爱的尼凯。」他俩再度共赴云雨,几个钟头后,泉水已不再流出,两人依偎着躺在柔软的草地上。 「我们得谈一谈。」格蕾终于说道。 「不,不要。」「尼凯,求求你,听我说,好吗?」「好!我听,不过,待会儿我还要好好地再爱妳一遍。」「你离开二十世纪以后,完全没有人记得你。」「我是一个最容易被遗忘的人。」她以一肘撑起上身,以唇吻着他的双眼。「我永远都会记得你。」「我也会永远记得妳。」「很好。」她轻轻抚摸尼凯的颈脖。「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吉姆,记得尽量抽空陪他一起玩耍。」他吻一下她的指尖、并点点头。 「也请好好照顾红娜,她一直对我很好。」「我会替她物色一位最好的夫婿。」「是最好的,而不是最有钱的,答应我唷!」待他点头后,她继续说道,「烦是为产妇接生的人,务必要先洗干净双手,妳呢,必须动工兴建沙维克堡,并留下记录证明是你设计的。我要历史知道这一切。」他笑着凝望她,「就这样吗?还有没有别的?」「我……」她轻声说道,「我想要你的那幅迷你画相,可以吗?」「妳要我的心、我的灵魂、我的生命都没问题。」她捧起他的脸。「尼凯,我好难过。」她哽咽地几乎说不出话。「尼凯,把画像包在防水布里。建造沙维克堡时,记得在梁柱上绘制奇克的人像,然后把油布包裹的画像藏在梁柱后面,我…我回去之后,便能找到你的画相。」他正吻着她的酥胸。「我爱妳。」他喃喃地说道。「我会永远爱着妳。」他以唇在她耳畔揉弄着。 格蕾紧紧地贴向他。「你会记得我?不会忘了我?」「永远都不会忘。」他说。「就算我明天死去,我的灵魂仍然会记得妳。」「别说死亡,和你在一起,我充满生命,和你在一起,我才是一个完整的人。」「我也是一样的,妳看,日出了。」「尼凯,我好怕。」他轻轻抚摸她的湿发。「怕被人看见身上没穿衣服?何必呢?又不是没人看过。」「你。」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知情不报,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会有一辈子的时间设法让妳原谅我。」「没错!」她轻声说道,「那的确需要一辈子的时间。」他望一眼渐渐发白的天边。「我们得走了,我必须告诉母亲我所做的事,奇克大概很快就会赶回来的。」「他们想必会非常震怒。」「妳跟我一起去见奇克。我会要求他给我们一个住的地方,就算是他酬谢我们对他的救命之恩吧!」「我们的家会很美。」她说道:「我们会有一些仆人,大约五十个左右,另外,我们还会有一打以上的孩子。我喜欢孩子,我们要好好教育他们。」尼凯咯咯笑道:「妳想得太多了,我的儿子……」「是『我们』的儿子,有机会,我真应该好好地向你解释什么叫做『女权』。」他起身并她拉进怀里。「那会需要很多时间吗?」「也许需要四百年左右。」「那──我就给妳四百年。」「对。」她笑了。「我们会有用不完的时间。」他深深地吻着她。「永远。」他轻声说道,「无论物换星移,我会一直爱着。」一眨眼,格蕾已置身在艾希波顿的教堂中。 ***格蕾没有哭。 她正坐在教堂的地板上,她知道,身后便是尼凯的石墓,她无法回头去,她受不了看见活生生的尼凯化作冰冷的大理石雕像。 教堂的门开处,牧师走了进来,格蕾仍坐在原地。「妳没事吧?」牧师问道。 格蕾只觉他的口音好似外国人,听来好不顺耳。「我爱这里多久了?」她问道。 「几分钟而已。」格蕾淡淡一笑,十六世纪的几个星期,竟然只是现代的几分钟,她试着想站起来,但双腿却一点力也没,最后还是牧师扶着她才站起身。 「妳应该去看看医生。」牧师以关切的口吻说道,「我只不过是必需回旅馆去──」她举步向外面走去。 「别忘了妳的袋子。」她拿起手提带,不用打开便已知道,里面放的东西必然一项也不少,她载度转身想离开,却忽然凝神望着石墓的下方。 「有什么不对劲吗?」牧师问道。 格蕾连看了两遍墓碑的文字,「日期。」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日期?噢!是的,这座石墓的年代已经相当久远了。」墓碑上,尼凯过世的年份是一五九九年,而不是一五六四年。格蕾弯下腰、伸手去触摸那些数字,想要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三十五年;他多活了三十五年。 格蕾的目光扫向石墓上尼凯的雕像,所雕刻的仍然是他,但年龄却显然老了许多,服饰也大不相同,格蕾轻抚过他冰冷的面颊,「我们办到了。」她轻声说道,「亲爱的尼凯,我们办到了。」「对不起,妳说什么?」牧师不解地问道。 格蕾抬起头,露出一抹粲然的笑靥,「我们改变了历史。」她一面说,一面笑着走向门外的阳光里。 来到酒馆里,她找到一张清净的桌位坐下,取出手提袋中的英伦旅游指南,书上说道,尼凯的十一栋城堡仍然存在,其中的三座目前为戴家所拥有。指南并提到,戴氏是英国最古老、以及最富有的家族之一,曾于十七世纪时与皇室联姻,当今的公爵是女王的远亲。 「公爵。」格蕾喃喃说道,「尼凯,你的后人竟贵为公爵呢。」她继续往下看。除去贝尔伍德堡可供大众参观外,尼凯其它的城堡目前全为私人宅邸,沙维克堡则有一小部分公开让人参观,因为现任的公爵表示;沙维克堡出自戴尼凯──一位出色的学者的设计,尼凯让世人分享它的美。 「出色的学者。」格蕾说道,「不再是浪荡、不再是风流,也不再是败家子。」吃过东西之后,格蕾搭诚火车来到贝尔伍德堡,导游介绍尼凯时,语调之间充满了尊敬与钦佩,尤其格外推崇他在医药、保健以及建筑方面的成就。格蕾心情平和地前往图书馆,她找到不少与戴家有关的资料。 玛芝夫人嫁过三位丈夫之后便一直过着独身的生活,直到七十余岁才谢世,奇克娶了露西为妻,露西成为名噪一时的戏剧鼓吹者,曾大力赞助多名音乐家及艺术家,奇克将家业治理的很好,他于四十二岁死于胃疾,由于他和露西并无子嗣,爵位及产业便由尼凯继承。 尼凯一生中做了不少事,最为人所称道的,便是他不遗余力地倡导保健卫生及清洁,书中一再强调,尼凯的许多观念及做法都超出当时的社会许多,他过世时,已是六十二岁。 这一切,令格蕾感到无限安慰,她回到艾希波顿的旅馆中一夜好睡,次日上午十时左又,她来到沙维克堡,买了门票加入观光克的行列。 「他终身未娶。」导游这样形容着尼凯,「不过却有一个儿子名叫吉姆,也就是戴氏家族的继承人。」导游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戴家的辉煌历史与成就,她却没心再听下去,悄悄地溜到和尼凯说好的大梁附近,果然看见上面画了一幅奇克的人像,而尼凯的那幅迷你画像也的确藏在他俩约定的地方,格蕾将画像放进口袋里,然后不露声色地走到花园中,极其小心地打开油布包取出画像。 一见画中熟悉的面恐,格蕾不由得热泪盈眶,将小画像翻过来,她发现背面刻了两行字。 「时间没有任何意义,唯有真爱能永留长。」他在这两句话下款刻了一个「蕾」及「凯」字。 格蕾将头靠在石墙上,忍不住一串串的泪水自腮边流下,「尼凯,快回来。」她轻声唤道,「快回到我身边来。」在花园中坐了一阵子后,她起身离开古堡,再度乘车回到艾希波顿。 旅馆大厅中,洛柏和葛莉正等着她,格蕾此刻的心情实在禁不起任合刺激,她于是笔直走到洛柏面前站定,「我去拿手炼。」她说道,然后准备转身离开。 洛柏抓住她的手臂,迫使她停下脚步,「格蕾,我们谈谈好吗?」她浑身紧绷,随时准备着应付他的折磨,「我说过,我这就去拿手炼,此外,很抱歉我将它留在身边。」「求求你,好吗?」他说道,声音和眼神都好温柔。 格蕾看一眼葛莉,后者脸上已没有那抹「我要给妳好看」的神情,她走到他俩对面的一张椅子坐下,感觉仍是好疲倦,心里却知道,她和尼凯改变了历史,自然也改变了韦洛柏这对父女。 洛柏清清喉咙说道,「葛莉和我谈过许多,我们觉得…呃,以往的确有些亏待妳。」「你们想找我做什么?」格蕾不太起劲地问道。 「我们只是想向妳道歉,」洛柏说,「也希望妳能和我们一起继续未完的旅程。」「妳可以坐在前座。」葛莉连忙接口道。 「不用了。」格蕾平静而柔和地回答说,「我明天就回家去。」洛柏握住她的手,「我希望妳是指回到我住的地方,」他的双眸好亮,「也就是我们婚后的家。」「婚后?」格蕾轻轻地重复说。 「格蕾,我是在向妳求婚呀。」她深吸一口气,笑着将洛柏的手放回他自己的膝盖上。「谢谢你;但是,我心领了。 」「可是,妳不是一直希望能结婚吗?」洛柏一脸不解。 「爸爸说,我可以做妳的女傧相耶。」葛莉开心地说道。 「我若结婚,对方一定是个主动想娶我的人。」格蕾转而看着葛莉,「而且,我会自己决定女傧相的人选。」葛莉面颊泛红,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 「格蕾,妳变了。」洛柏低声说道。 「是的,我变了。」格蕾轻快地回答说,「我真的是彻头彻尾变了。」她站起身,「我去拿你们的手炼。」格蕾走向楼梯,洛柏跟在她身后,葛莉则仍留在大厅里,洛柏一直等到进入她的房间后才开口说话。 「格蕾,妳是不是有了另外的人?」她取出钻石手炼后交给他,「没有。」「那个妳说帮他做研究的人呢?」「研究已经完成,他……走了。」「一去不会再回?」「就时间上来说,是的。」她望着洛柏,「我很疲倦,明天还得搭长程飞机回家。我们不妨现在就说再见吧。回到美国之后,我会去把我的东西从你家搬出来。」「妳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洛柏问道。 「谢谢你这么说,」格蕾笑着回答说,「但是,不用了。」「唉!天下事真是很难预料,我只能说,祝福妳。」洛柏出来之后顺手带上房门。 格蕾站在房间里一会,然后拨电话给父母亲,此刻,她好想听听他们的声音。 来接电话的人是大姐莉萨。 「爸和妈回来了吗?」格蕾问道。 「还没有。格蕾,妳快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果妳有了麻烦,最好让我知道,我才能设法替妳解决。这一回,妳该不会刺入狱了吧?」格蕾不但未感愤怒,而且也不觉得内疚,「莉萨,」她以平稳的话语说道,「请妳最好不要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我打电话来,是要告诉我的家人,我要回家来了。」「龉!」莉萨说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妳通常都是麻烦不断。」格蕾没有说话。 「好,我道歉。要不要我去接妳和洛柏呀?」「洛柏和我不会一起回来。」「喔!」莉萨停顿半晌,「格蕾,我们都会很高兴见到妳回来。」「我也很希望能见到你们用不着来接我,我会自己租辆车,嗯…。莉萨,我很想念妳。」沉默片刻后,莉萨的声音才再度响起,「等妳回来时,我亲自下厨烧菜以表庆祝。」格蕾暗暗叫苦,「妳刚说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好吧!我不是举世最棒的名厨,妳来掌厨,我来善后,这样总可以了吧?」「一言为定,我后天到家。」「格蕾!」莉萨叫道,「我也很想妳。」格蕾笑咪咪地放下电话,不谨历史改变了,连现代也大不相同了,她心中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成为家中的笑柄,因为,她不再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再也不觉得自己毫无一点本事了。 尾声 麦克风传出请旅客登机的广播,格蕾一直等到最后一刻才有所行动,她不断响澳,也许她应该留在英国,这样才能和尼凯相距近一些,也许她应该在艾希波顿买一栋房子,每天都趣尼凯墓前转一转,陪陪他;说不定,她如果祈祷的够虔诚,她会再度回到过去与他相见。 登机时,格蕾费尽一切努力,但却无法忍住如断线珍珠般的泪水,这一走,便意味着真正地、彻底地与尼凯分离,再也见不到他、听不到他、摸不到他。 泪水模糊了她的试线,格蕾撞上走在她前面的乘客,肩上的行李袋滑落到一位头等舱客人的腿上。 「对不起。」她说道,抬眼望见一张英俊脸庞上的一对湛蓝双眸,格蕾的心某地跳好快,但她随即强迫自己恢复镇静,此人不是尼凯,他的眼睛不是尼凯的。 对方以颇感兴趣的眼神注视她,她连忙抓回自己的行李袋,此刻的她,对任何异性都不愿多看一眼,这世间唯一能令她动心的男性,早已躺进冰冷的大理石棺里。 入座之后,飞机开始启动,格蕾觉得心如刀割,泪水更是流个不停,靠走道位置上,坐有一名英国男子,见到她这副模样,忙将头埋进报纸里。 「系好安全带」的指示灯已经熄灭,格蕾却是愈哭愈伤心,根本没有留意到身旁发生了什么事,头等舱的那位男士,一手拿着香槟,另一手拿着两只酒杯走过来,要请坐在格蕾格壁的男士与他换位子,结果,当然是如愿以偿。 「嗨!这个给妳。」他说道。 泪眼朦胧中,格蕾看见他递过来一只装满酒的高脚杯。 「喝下去,对妳会有好处的。」「你是……美国人?」她问道。 「我来自科罗拉多,妳呢?」「喔…缅因,」她接过香槟,喝得太急,一下子被呛到了。「我……我有亲戚住在科罗拉多。」「哦?那里呢?」「查德勒市。」她的泪水笔有渐收之势。 她抬头看他,黑头发、蓝眼睛,就和尼凯一样,她的泪水再度涌了上来。 「我姓戴,叫戴基德。」他伸出手来。 格蕾却毫无反应。戴基德径自抓起她的手用力一握。「很高兴认识妳。」他非但未松手,反而目不转睛地盯着格蕾的手看,她用力抽回来。 「抱歉,」他说道。 「戴先生。」她说过,「我不是随随便便的人,请你带着香槟回位子上去吧!」他没有接过酒杯,也没有起身离开。 「你若不走,我可要叫空中小姐啰。」他望着格蕾。「请不要那样做。」格蕾本已将手伸向按钮,但他眼眸中的一份特殊神韵令她暂停下来。 「请妳务必要相信,我从来没有这样子过。我是说,我曾未曾在飞机上找异性搭讪,只不过,妳令我想起某个人。」格蕾已停止哭泣,他转动头部的姿势,看起来十分眼熟。「我令你想起谁?」他咧嘴微微一笑,格蕾的心随之「怦」地一跳,尼凯有时就是那么笑的。 「说来荒谬,也许妳不会相信。」「试试看无妨,我是个很有想象力的人。」「好吧。」他说道,「妳另我想起某一张画像的那位女士。」格蕾立刻变的很专心。 「大约是我十一岁那年,爸妈带着哥哥和我前往英国住一年,家父在那有一份工作,母亲一向喜欢拖着我的大哥一起去逛古董店,我却深以为苦。但是,有一个星期六下午,我见到这幅仕女像。」他停顿一下,为格蕾注满酒杯,「那是一幅迷你油画人像作品,完成于十六世纪左右,主角是一位小姐。」他说话时,柔和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她的脸。 「我当时很想买下那幅画,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不只单纯地想买下它,根本非拥有它不可。」他说到这里,忽人露出一朵很可爱的笑容。「我不是一个很会向父母撒娇的人,那幅画定价不低,家母根本不考虑我的请求,但是,我一向不向『拒绝』妥协。第二个星期六,我抓了存钱筒便到那家古董店去,以我当时全部的积蓄──大约是五镑左右,做为购买那幅画的订金。」他看着她。「那家古董店的老板还以为我想成为收藏家呢,其实我不想收藏古董,我只要那幅画。」「你后来得到了吗?」格蕾连大气也不敢喘地问道。 「噢,当然,爸妈都认为我有点疯狂;他们觉得伊丽莎白女王时代的迷你画像并不适合让小孩子来拥有。不过,我却毫不气馁,仍是一周接一周地把零用钱付给古董店老板,见到这种情形,他们才决定要帮助我,就在我们举家即将离开英国时,家父开车前往那家古董店,为我买下那幅小小的油画。」他靠回椅背上,彷佛这便是故事的结尾。 「那幅画像在你你身上吗?」「我一直随身携带,从没离开过它,妳想不想看一看呢?」格蕾除了点头之外别无选择。戴基德自西装内袋中掏出一只皮质的小匣递给她,她缓缓地打开盒盖,只见漆黑的丝绒上,端端正正地躺着尼凯命人为她所绘的那幅画像,格蕾没有征得主人同意,径将画像自盒中取出,并将之转到背面。 「我将会找到妳。」基德念出上面所刻的字。「落款是个『可』字,我一直猜不透这句话的意思,也想不出来『可』字究竟代表什么。」「可林。」格蕾脱口而出。 「妳怎么会知道?」「知道什么?」「可林是我的小名呀!」她愣愣地望着他,然后再真正地望着他,他低下头看那幅画,接着抬眼看向她,此时,他的动作、姿势、神情,都和尼凯一模一样。 「你从事哪一方面的职业?」她轻轻地问道。 「我是建筑师。」格蕾猛吸一口气。「你结过婚吗?」「妳可真是单刀直入呀,没有,我没结过婚,但是,坦白告诉妳,我曾经在婚礼进行中逃过婚,那是我一生中所做过最差劲的事。」「她叫什么名字?」格蕾的声音已经低得几乎听不见。 「琴采,钢秦的,彩霞的彩。」此时空中小姐端着餐车来到他俩的座位旁。「两位想吃什么?牛肉?还是烤鸡?」基德转过头问格诔。「与我共进晚餐,好吗?」她的心里想着,尼凯写的是──我将会找到妳,他是说「灵魂」,而非「形体」。 他闻言微微一笑,其模样简直就是尼凯的翻版。 格蕾暗暗在心中说道,谢谢你,上帝,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