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之有道》 楔子 婚礼,大大的婚礼。来来往往的人,轻纱中美丽的新娘带着一贯慧黠的笑,在她身边,穿成无比正式的新郎傻傻幸福的笑着。 这一对是耀眼的,美丽女子英俊男子,满溢成无庸置疑的幸福。 白色的虞美人,自由地伸展花瓣,却仍是聚在一起。花瓣上晶莹剔透的露珠缓缓滑落,落在包着花束的绛色轻纱上。女主角的笑容在花上跳跃。 交换戒指,没有问“你愿意永远……”的牧师,男女主角印下属于他们的无声誓言。 相爱的男女,在这一刻付出彼此也拥有了彼此。 牵起的手,诉说了一生不变的誓言。 一生,其实很短,在交握之间。 礼成,女主角抬起眼,对男主角嫣然一笑,笑晃了男主角的心。 伴郎伴娘忙向前,准备接应高高在上的新成的夫妻。 女主角扫视全场,笑容忽然扩大。台下二人对她的性子也算很了解了,一见这笑容,脑后便有些发凉,不觉同时向后退一步——虽然是刚刚认识,他们二人的动作倒十分的整齐划一。 “换手!”女主角抛出捧花,一个弧线滑下,砸向伴郎伴娘。 伴娘没看清迎面砸来的东西,又向后退了一步。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几下挣扎方才掌握平衡。 伴郎发挥了平时运动的成果,向伴娘方向微微倾斜,捕住不明飞行物。 “啪!” 礼乐甫停,满场出现一瞬间的静寂。这小小的一声,听来竟然格外明显。 甚么东西?伴郎伴娘同时向发声处看去。 ——天天天!让她死了吧! 那东西……她千方百计的买来当筱瞳结婚礼物的“那东西”,她怕东怕西放哪里都不放心最终贴身放着的“那东西”……竟然……掉了出来…… 伴娘——秦清就此愣掉,愣成一座雕像,一直愣到…… 第一章 “新郎新娘入洞房喽~” 这是一场恶梦吗?如果是,为什么头痛痛的;如果不是,那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房间,是红色的布置,显得喜气——这必定是爷爷的主意,老人对于大红有着特殊的执着,早在她十四岁那年就设计好她“新房”的装潢。记忆中的草图和眼前景象重合,秦清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楚回忆和现实,华丽的装修、豪华的家具、宽敞的屋子似乎都只是小时过家家的道具,到了回家吃饭的时间,只要收起那些玩具,一切故事便会结束,不是吗? 这,该是一场过家家游戏吧?她不曾在那张结婚证书上签字,也没有在礼堂上说“我愿意”。左手无名指上闪闪发光的是什么都好,就不会是结婚戒指……不是! “大哥,春宵一刻值千金,好好享受吧,小弟就不打扰了!”一张笑脸从她眼前划过,脸上神色免不了几分轻浮。眉目间和他口中的“大哥”非常相近,但那几分轻浮破坏了整张脸的感觉,甚至让人有些生厌。 秦清自然是认识他的,温家老二温海西,她的“小叔子”。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和他哥哥——也就是她老公——温海东比起来,几乎可说是一无是处。只会败家,商业上一无所成,他父亲只好在自家企业温氏给他安排一个虚职,为的是不要太丢人。温海西风流远胜其兄,在上流社会声名狼藉,秦清最不齿这种人,当即也不看他,扭过头去。 “啪”的一声,门关上了,门外嘈杂脚步声渐行渐远。秦清知道那些“闹新房”的人已经离去,松了口气,重重坐在床上。 等等……现在不是该松口气的时候吧? 秦清抬眼,面前站着的男子,是她的丈夫温海东。他眼光落在她身上,却又似乎完全没有在看她,微微蹙着的眉和隐隐无奈的眼,让她竟然不安起来。 “温海东,我问你一件事。”秦清清了清嗓子以引起他的注意,“我和你……是已经结婚了吗?你确实在结婚证书上签了字?我也签了?” 温海东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他愕然片刻,微微一笑:“当然。” 他笑得极温和,秦清心猛地一跳,瞬间的怔忡,记忆回到了半个多月前的那场婚礼,那场她最好的朋友辛筱瞳的婚礼,那场由她当伴娘的婚礼。当她躲开筱瞳砸来的捧花之时,她特地买来气筱瞳丈夫齐玮的“那东西”掉到了地上。虽然她买的是超薄型的,体积比较小,包装也算精巧,但只要用过见过“那东西”的人,都能认出来那是什么——保险套! 满场俱寂,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她和温海东身上。齐玮是跨国企业r·q的未来总裁,婚宴上尽是名人,自然也少不了记者。有几位眼明手快,竟偷偷拿起相机。 “秦始”集团小公主的丑闻!这也算是一个好标题了吧! 秦清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什么、怎么做。眼中开始涌上泪水,众人的目光像是火种一般,在她脸上点起潮红。她本不是放得开的性子,这时刻几乎要哭出来。以她的单纯,周围人的带些秽亵的目光和议论,是极大的伤害。 这时,站在她面前的男子忽地俯下身子捡起“那东西”,然后镇定自若地把“那东西”放到西服口袋里,对全场人士一点头,一朵微笑出现在他嘴边。 虞美人称着他的笑。明明是男人,在这一刻,却似极了他手中捧着的,刚从新娘那里接过的,白色花朵。秦清一时看呆了,他的笑太温柔,温柔得不似是真的。 他……是在为她解围呢…… 他慢慢转过脸,看到她的眼光,笑容渐渐扩大了些。眼中的温柔似乎能溢出来一般,满得太过。在他的温柔之下,秦清却无由地升起一种很重的悲哀,迅速漫过心里,苦苦涩涩。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怒意——他,以为他是救世主?他,为什么要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温海东,上流社会的焦点人物,年轻有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据说,他对女人来者不拒;据说,他在家族企业里排挤自己唯一的弟弟;据说,他和他的父亲关系疏远;据说…… 他是筱瞳的朋友,开始似乎对筱瞳也有追求之意,却轻易放弃。 她,才不要那种人的帮助! 竟然,有些气急攻心,不知原因地。 秦清上前一步,从他口袋中拿出“那东西”,放回自己衣兜中。动作极快手法利落,创下她快动作记录。 镁光灯适时闪起,闪成了第二天的财经新闻标题:“温氏少东与秦始公主的扑朔迷离”、“王子公主保险套”、“商业婚姻?肉体关系?”“秦始温氏合作?”“温氏受如月集团排挤,秦始抗日援温?” 各条标题带来了爷爷的破口大骂,而且硬是以“清名受辱木已成舟人言可畏”等理由,让她顺应流言和温海东结婚。 “第一,爷爷你那些话都是老八股的思想,现代人恋爱自由婚姻自主,父母之命是没有的~第二,结婚是要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我不会嫁我不爱的人。第三,我相信真正爱我的人会相信我,不会被这种无聊谣言所吓到。现在是21世纪,谣言是科技发达人类无所事事的表现,无需在意。” 言犹在耳,她那时是多么坚定啊!但现在,她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可能……这是一场闹剧,这只是一场闹剧……告诉我这不是真的……”秦清带着几分挫败感地低喊。温海东愕然,随即笑得更加温和:“这当然是真的,你我签过了结婚证书举行过了婚礼,这里是我家,这间是你我的新房,这一切都是现实。” “你为什么不拒绝?”秦清仰起头看他,“你和我基本上互不相识,你为什么要答应娶我?” “那你为什么不拒绝?”温海东反问,“你和我互不相识,为什么你要答应嫁我?” 秦清眼光稍敛,竟不能直视温海东,缓缓低下头去。有些心虚,又有些委屈,低低喃道:“你又没有一个擅长耍赖的爷爷,没有一对喜欢推波助澜的父母,也没有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亲戚……” 爷爷简直是要以死相逼,父母也一直劝她劝她。她对于孝顺的原则让她无法说出太激烈的话来反抗,试图和他们讲道理,结果却是她讲她的、他们做他们的。联姻的消息满城风雨,秦始和温氏都是大型集团,这时候如果她跳出来说她不结这个婚,两集团在经济上必然会受到很大的影响——重要的是,秦始还真的要和温氏在电器方面进行合作。 到了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任何的处理方法都会伤害很多方面,可顺从,又违背了她对爱情婚姻的执着。在那张结婚证书上签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仿佛看到那个信誓旦旦“我要嫁给我爱的人,婚姻和爱情可以相等的!”的她在哭泣。 这个时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一场笑谈,可谁能告诉她,小说中那些逃婚离家的个性女子,是不是太过任性? 不自由毋宁死,可这世间,无奈本多。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那是裴多菲的价值观。自由和亲情的天平两边,她就称不出轻重。 说穿了,婚姻在她心中虽然是一个极重的名词,终究比不上她的其它责任观。 可是……温海东是男方,他为什么不拒绝?这种花花公子不是应该痛恨婚姻的束缚,把妻子看成拖油瓶,大叫单身万岁宁死不娶的吗?而且……他想结婚的话,也该有很多对象吧,为什么要是她? 秦清看着温海东,这问题在她心中郁结已久,然而两人婚前只见过两次,说过的话加一起也没几句。而且每一次见面都是在媒体面前尴尬收场,连知道对方想法的机会都没有。 温海东笑笑伸出右手,伸向她的头。秦清下意识缩头闭眼:“啊!不要!”心里惊慌,温海东是筱瞳的朋友,她虽然讨厌他的花心,却知道他不会是粗暴而不讲理的人——这也是她没有对这桩婚姻反抗到底的原因之一。难道……他的温文表面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他是一个有虐待倾向的暴力男? 包办婚姻果然可怕!婚姻生活是否幸福美满还在其次,重要的是人品人品人品啊! 头上轻轻的触感,一只大手慢慢揉乱她的短发,温海东的声音温和中带了几分爽朗:“我不是蓝胡子,不用怕成这样子。” 咦?他知道格林童话哦? 蓝胡子,娶了一堆妻子杀了一堆妻子的男人,格林的恐怖,是在童话的美好之外的。 秦清睁开眼,呆呆看着他的笑。这个男子极温和,但为了什么,他的温和让她心里堵得荒? 温和的男人停下对她头发的蹂躏,轻轻一笑:“你有你的原因,我有我的原因。” “你也是被家人逼婚的吗?真是的!媒体又怎样,报道又如何,合不合作又有什么重要?”秦清大生知己之感,牢骚发出,“你和我也没做什么嘛!平时你情人一个换过一个也没看哪家媒体这么炒作,怎么到了我身上就这么大张旗鼓!差别待遇!爷爷也是,现在的那些‘千金小姐’在外面‘玩玩’的有的是,我这么乖,怎么只为了一个保险套和一次衣冠不整就让我嫁你以示清白,这根本不公平!” 连珠炮的埋怨逗笑了温海东,手留连在她头上:“就是因为你太乖了,这才算是新闻。而人,本来就对未知的事物有盲从性和盲疑性。若你我不结婚,不管怎么对外宣布,敏感的商家也会直觉把这件事归于秦始与温氏不合这个原因——” 温海东见秦清皱眉生气又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停住自己的解释:“——算了,和你说这些也没什么必要。总之,这是一例商业联姻,你和我为了商场上的利益暂时被凑到了一起。等到风声过去,合作案顺利进行,你就可以自由了。” 这句话爷爷也跟她说过,但毕竟不能代表男主角的意愿。秦清松了口气,盯着他:“挂名婚姻?” 温海东点点头:“这不是我们两家的协议吗?” “你不会碰我?”秦清问出自己最介意的问题,小心翼翼地。 温海东顿了顿,好笑着她的紧张:“我没有勉强过女人,也不会欲求不满到那种程度。” 秦清一张脸顿时通红,但还是要说:“但,那个……” “哪个?”温海东故意逗她,难得的心情轻松。 “我们既然结婚了,那个,那个……在我们还是夫妻的时候,能不能……”秦清说着,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没有道理,却还是坚持说下去,“能不能忠实于这个婚姻……不要、不要……” 她声音越来越小头越来越低,脸上红得几乎当真滴得出血来。虽然心里一直想着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都是成年人了,但就是说不出那个词。 “你是说让我不要和其他女人做爱?”温海东话语中无尽笑意。 轰! 他……他怎么可以说出来! 秦清从脸一直红到脖子,向下蔓延到互搅的指尖——再往下温海东就看不到了——头缩缩缩缩到胸前,完全不敢看对面男子。心里又羞又急,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半天方才冒出一声:“我……我……” 温海东好笑之极,秦清好像和筱瞳同岁,都是23。但谈起性,筱瞳是满不在乎的开放,却完全感觉不到秽亵;秦清却是全然无措,似乎这两个字是多大的罪过一样。以她的年龄和身份,这样的羞涩倒是少见。 小女孩啊! 逗弄之心愈重,温海东自觉这样的心理有些变态,却是忍不住:“妻子大人,您老公我身体机能正常,确定不打算信奉禁欲主义,您这样的要求,是不是太残忍了?” “你!”秦清心中羞急更甚。 “唉。”温海东轻叹一声,“家里的花不能采,外面的花不让采。又要马儿好又要马儿不吃草,这不是要我死吗?” “你……我……”秦清心中挣扎——她自是不能与不爱的男子那个……发生关系,但她也不想顶着自己“丈夫”招牌的人在外边和其他女人纠缠。这心理似乎矛盾和苛刻,她自己也知道,但无法改。 她想着犹豫着迟疑着,温海东见她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觉得好玩之余,也起了一丝不舍。毕竟事实上,是他利用她。在此刻,这桩婚姻是所有人都需要的,除了她。他,其实是欠了她一个情的。 “我是在开玩笑。”他的手从她晕红的脸颊旁划过,“现在记者看得这么紧,我哪里敢出去偷腥?就算你我夫妻和睦,一些怕秦始温氏合作的企业都会散发点谣言出来。我要是敢在这个时候拈花惹草,被拍下照片就完了。”如月集团要是会放过制造传言的机会,才是见鬼。 秦清松了口气,隐隐中却也有些失望:“偷偷的也不可以!” “放心,我说话算话。倒是老婆你也不要红杏出墙哦!”温海东戏谑。 “怎么会!你以为我是你啊,一点忠贞观念都没有!”这句话出口,秦清才知道刚才的失望来自哪里:他对她承诺的不偷腥,不是因为想忠实于婚姻,只是为了商业合作上的考量,为避媒体而已。而她心中,就算他和她是为了共同利益,为她戴上戒指的人也是他。即使不是为了爱情才存在的婚姻,她也希望他能尊重那个名词。 ——一个说话直白的女孩子啊!温海东揉揉她的发,带着几分怜爱。 “不要摸我的头!”秦清挥开他的手低喊,心里不悦更甚:她讨厌他这样对她,好像是在哄小孩一样。 她并不小,他不用一直以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对她! 温海东愕然着她的怒气,但也没多想——小女孩的心思往往难测,他习惯应对的是成熟妩媚的女子,一场成人游戏,真实与虚应清清楚楚。这女孩太小太单纯,直线型的思考方式反而难以理解。 “抱歉。”他缩回手,往后一步,退出疏隔的距离。 身侧少了他的压迫感,秦清终于从紧张中松了口气,却又有一丝怅然。 “你也累了一天了,好好睡一觉吧!”温海东笑着转身,向门口走去。 “你……你要去哪里?”秦清问。 “书房,里面有床。”温海东回头,揶揄道,“还是你想要我留下来?” “再见,晚安!”秦清慌忙摆手,脸上表情令人发笑。 温海东转过头去,伸出手开门,扭了几下把手,门却岿然不动。 “怎么了?”秦清感觉出不对,问他。 温海东靠在门上看着她,无奈耸肩:“门被锁上了。” “啊?” “多半是海西做的。”温海东缓缓说,“他让我‘把握机会’。” 秦清慌忙向后挪了挪,坐到床的深处,却觉得更加暧昧——新房、洞房夜,男女、床…… 这……难道她和他,要在这间房里孤男寡女过一晚? 温海东笑笑:“你不用那么紧张,我还不至于那么饥渴。”他走到沙发旁,微微蹙眉——以他的身量,这沙发是太短了。 “那个……我睡沙发你睡床好了……”秦清知道他的意思,心下过意不去,连忙说。 反应很灵敏嘛!温海东对秦清稍稍改变了看法,看来她天真虽是,蠢笨则不然。 “不用了吧?现在是冬天容易着凉,你我……都睡床吧!”温海东一步步走到床边,好笑着秦清忽然的退缩和惊恐——她再退一点就可以掉下床,真正睡在地板上了。 温海东坐上床,这双人床虽然不是kingsize,总还是不小:“放心吧,你有柚子的功效,我不会变狼的。” “柚子?”这男人说话怎么这么难懂呢? “清凉去火。”温海东笑成一定弧度,“浴室在那里,你去洗个澡。折腾了一天,我也没什么体力,你不用这么紧张。” 他——说她去火?! 秦清瞪着他,气急却又无法反驳——她没必要和他争论她的长相和身材是否“诱人”,在这个时候,这话题是她该极力避开的。 “那你先去洗。”秦清想了一下,既然现在客观注定他和她要“同床共枕”,似乎她也只能顺应天意。 反正,在她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她就应该有觉悟了啊…… “好的。” 水打在她身上,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刚才,那个男子也在这里,也在…… 不要再想下去了!秦清脸红过耳,浑身感觉火烫过一般,温度适中的水竟然显出一丝凉意。 她……她怎么可以想那种场面那种事情…… 可是,这间浴室,不可避免地充满那个男人的气息和影子:他的衣服刚才也是放在那里吧,他用过这瓶浴液用过这块毛巾,还有,她手中的喷头……刚才,这喷头撒出来的水,是淋在他身上吧…… 秦清虽然天真,却非单纯,该知道的,她不比谁知道的少。心中默念:“男女饮食,少年慕色而少艾,人之大欲人之大欲。荷尔蒙分泌起反应罢了,荷尔蒙荷尔蒙荷尔蒙……” 在默念“荷尔蒙”三个字达几百遍之后,她穿好睡衣,仔细确定无丝毫春光和轮廓外泄之后,提心吊胆走出浴室门。 “呼……”床上男子闭着眼,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去。秦清放下心,蹑手蹑脚走回属于她的那一半床,掀起被子趟进去。 累了一天,终于可以休息了! 背对着温海东,听着他柔和的一呼一息,竟然很快进入了梦乡。 梦中,似乎有一双手轻柔地揉着她的发,她想抗议,却不知为何没说出口。 天光大亮。 睁开眼,秦清被眼前巨大的一张脸吓了一跳——巨大这个词,是根据相对距离而言的。事实上,离得这么近,也没有办法分辩对方长相。她稍稍往后,仔细打量起她的枕边人。 斜插入鬓的,在古代叫做剑眉。他的眉并不浓重,正配他柔和的眼——现在那双眼闭着,长长睫毛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挺直的鼻薄薄的唇,和社交界的另一位美男子齐玮比起来,温海东是典型的中国古典男子的形象,轮廓不及齐玮的深刻——刻出来般的深刻,也没他来得吸引人,却是让人一见心悦。加上他常常的温和表情淡淡笑容,若系个方巾,当真是翩翩公子了。在戏曲中,若非封候拜相满腹经纶的状元公,也该是那种小姐私定后花园的书生。 ——她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秦清又一阵脸红,忙下了床,拿起衣服进了浴室。身后一双清澈的眼,看她的慌乱,浮起几分笑意。 待秦清收拾好一切出来的时候,温海东也已经穿好衣服。他坐在桌边,示意秦清过来。 “有事吗?”桌边还有一把椅子,秦清坐下。 “嗯,你……”温海东正要说下去,眼光忽地落在她手腕上,“这是……” 秦清顺他眼光看去:“哦,这是爷爷给我的,据说是家传的翡翠玉镯。” 温海东执起她的手,仔细端详,指甲轻轻刮过,引起清越的声音:“鲜艳纯正,晶莹细腻,上好的祖母绿。” 在他握住她的手那瞬,秦清本来有些的扭捏之色,此刻全无。温海东专注的目光,不知怎地让她微微不舒服起来。 “既然已经有了,倒显得我多事。”温海东收回手,打开一个抽屉。另一只手中不知拿着什么东西,迅速放进抽屉。 “咦?那是什么?怎么了?”秦清觉得他怪怪的,好奇地问,眼睛盯着关上的抽屉。 “没什么。” 秦清不理会他的敷衍,直觉那东西该和自己有关。从她的椅子上起来,俯下身去,右手去开抽屉。 温海东迅速拦住她的手,看向她的眼带着几分阻止之意。 “砰!”好大一声,坚守了一晚的门从外面打开,一个大嗓门穿透空气—— “大哥,新婚之夜过得怎样啊——啊!抱歉抱歉,我什么都没看到!” 温海西立刻摔上门,留下屋内二人面面相觑。 秦清终于注意到自己的位置:她几乎贴在温海东身上,右手伸向他身侧,两人面对面…… “啊!对……对不起!”秦清连忙跳开。 温海东站起身来:“现在我们可以出去了。”看着秦清的羞涩,又加了一句:“你放心,新婚夫妇亲密一点,没人会笑话你。” 这……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第二章 温家别墅虽然比不上秦家的占地宽广,却也是宽敞豪华。温海东和秦清结婚后并未搬出另住,而是和家人同住。二人新房装潢讲究,新房旁边是新辟出来的婴儿室。此外,二人各有书房,秦清搬了一堆书和她那台笔记本进去——不管身在何处,只要有笔记本有网络,她就是无敌的。 新婚第二天,按古代礼节而言,应该拜公婆。秦清坐在客厅餐桌旁,脸是红的。温家人少,桌边只四人:温父温汉方、温海西和她夫妻。但这阵势怎么看怎么让她羞涩,更不要提刚才还发生了温海西撞到二人“亲热”的事件。 温汉方见她神色,笑笑开口:“小清,海东这孩子比较任性,不够体贴,你可多担待着点。” 任性?不够体贴? 虽说中国人的最大爱好就是自贬,明明心里对自己孩子骄傲的不得了还要说犬子,但温汉方这话也说得太假了吧?除去有时的捉弄,温海东可说是她所认识的最体贴的人,体贴到了令她生厌的程度。 “温伯伯……” “诶?你叫我什么?”温汉方笑得有些古怪,秦清俏脸一红,心下有几分为难。温海东都说此事是场协议,他和她是挂名夫妻而已,为什么温汉方如此神情,似乎将这场婚姻当真一般? 手忽然一紧,是温海东在握着她。她向温海东看去,只见他双眉微锁,眼中竟有些请求之色。她心中一软,冲口而出:“爸。” 温汉方朗笑:“好好好,乖孩子。”转对温海东说,“海东,你娶了个好老婆,可要好好待她才是。” “我知道。”温海东低沉的声音听来无比真挚,连明知他是敷衍的秦清都为之一阵心动。这男人的温柔太多,可怕。 “老爸,这哪用您吩咐,人家小两口卿卿我我恩恩爱爱得很,温存了一夜,到早上还是难分难舍那!”温海西的促狭比较露骨,秦清羞得几乎要找个地缝钻进去。温汉方见她神色,脸色一沉:“海西,你乱说什么!你还嫌你这莽撞性子闯祸不够是吗?学学海东的稳重吧你!” 秦清不禁吃了一惊,温汉方对她和温海东的柔和转眼成了对温海西的斥责,表情转换之快让她愕然,而他对温海西的严厉更是让她惊讶——温汉方此刻眼中的神色,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怒意之外,竟然有一丝厌恶。 “爸,海西开个玩笑罢了,您何必生气?”温海东笑着劝父亲。 秦清也想说两句话来打圆场,但害羞过甚,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眼光乱瞟,想缓解一下心情。余光看到温海西,她忽然愣住了。 ——温海西反叛地看着温汉方,眼中却掠过一丝痛苦与脆弱。 再转看温海东,他笑容之中,隐隐有些苦涩和无奈。 顿时,美味的早餐开始变得难以下咽。这一副全家和乐融融共进早餐的图画,在开幕时便笼上了浓雾。秦清看着温海东,越发觉得他的笑是如此的碍眼。 “铃——”电话铃声打破了瞬间的寂静,几乎是想也不想的,温海东起身走到电话机旁:“喂。” 这个男子,竟然是这个家的中心吗? 秦清其实极细心,她的剔透一方面在于自己的不掩饰,另一方面在于对他人的透彻——最复杂映在单纯中,才映得出影子。她不擅处理和其他人的关系,但不代表她看不出来。她有一颗观察过细的心,稍稍几句话和几个表情,就足以让她发觉问题。 温家,并非表面的单纯。父慈子孝下,似乎有着丝丝隐患。温汉方不一定是她开始认为的慈祥长者一家之主,温海东也未必是外传的精明厉害压迫弟弟的笑面虎,至于花心到没品程度一无所是的温海西,似乎也非当真纨绔到底。 “是我……”温海东脸色微变,眼中划过压抑后的怒意和惊慌,“……我知道了……好的,你们先……”悠扬的和弦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温海东微微皱眉,对温海西使了个眼色。温海西回身拿起温海东的手机,看了眼递给他。温海东看着手机屏,眼中情绪无法形容。他按下手机键,铃声停止。 “我马上过去。”温海东挂上电话,对三人歉然说道,“爸,海西,小清,公司有点事情,我必须赶去,你们吃你们的。”然后拿起挂在墙上的外套穿上,走出客厅,回头留下一句:“中午不一定能回来,你们不用等我。” “我不说让他放两周结婚假吗?什么事火急火燎的非得结婚第二天早上叫他去公司?温氏也不是没有他就不行,其他人都是做什么的?!”温汉方重重放下筷子,带着怒意说道。 ——这位“爸”,应该是温氏的最高首领吧?秦清心里想着。 早听说温汉方已经不过问温氏事务,把实权交给温海东,看来确实如此。 “大概是如月集团又做了什么吧。”温海西静静说道,“刚才的短信是松永绿发的,她说——” 他看了眼父亲,温汉方在瞬间苍白了一张脸,表情甚至是有些歇斯底里。他的唇稍稍上勾:“‘温海东,收到我给你的礼物了吗?新婚快乐哦!’” 一句语气活泼的话让他说得阴沉无比,最后那个“哦”被他拉得长长的,在因少了温海东一人而显得空荡荡的客厅回荡。 秦清看着表情古怪的二人,不明所以,心中只一个念头—— 松永绿,是那个“松永绿”? 那个害她嫁给温海东的罪魁祸首! 如果没有那天,如果那天她没有进爷爷的书房,看到那张画,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咦?爷爷,这画你从哪里弄来的?”为了“保险套逼婚事件”,秦清和爷爷怄了好几天的气。她想来想去还是自己不好,对爷爷说话没大没小——虽然她爷爷平时也和她没大没小惯了——于是到书房来道歉。一进书房,她便看到迎面墙上贴着一幅八开大小的线图,那图顿时吸引住她的全部视线。苍松雪景,幽人独立。简单的铅笔线条有力地勾勒出那一片意境,简洁之极却也复杂之极。 秦清于绘画之道不甚精通,也没有筱瞳的超强鉴赏力。但就一个非专业美术人士来说,她的眼光已经是颇为独到的了。眼前这草图,在笔法上虽嫌不够老练,显然功底不足,但其寥寥几笔表达的意境,却是很多技法纯熟之人难以达到的。 就是它了!秦清一时间欣喜若狂。年关将至,她早有计划推出一系列中国味浓重的sh,无奈zozo的可爱卡通形象和中国传统水墨很难结合到一起,试过几个方案,效果都差强人意。但这幅画……恰好是她心中的标准啊! “爷爷,你认识画这画的人是吗?他有联系方式吗?上不上网?”秦清兴奋得脸发红,一串问题问出。 “人,我是认识。”秦爷爷似乎余怒未消,坐在书桌前板起脸,“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一个不听话的孙女呢?” “爷爷~人家知道错了!人家本来就是来道歉的……”秦清装成可怜兮兮地撒娇,“我只是不想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嘛!我又不熟悉他,谁知道他是什么人哦,万一他是个大坏蛋,我不就惨了,爷爷也不愿意我被欺负是吧?” 秦爷爷看着秦清,转过头去,拿起笔写着什么。 “爷爷~”秦清想继续缠他,只见他回转身,手里一张纸条:“那人的地址,他现在应该在家,你自己试试,他同不同意就是你的问题了。” “爷爷最好了~”秦清抢过纸条,给了秦爷爷一个拥抱,转身就跑,“我现在就去!” 秦爷爷看她消失的背影,笑着摇摇头:“这孩子,真是个痴儿。” 他的笑带着几分奸诈狡猾,更有着深藏的算计。拿起一边的电话,他交待着。 “奇——怪——”秦清拉长了声音,疑惑着。 地址是明广花园,算是比较接近市中心的高级住宅小区。依b市寸土寸金的情况来看,这人该是比较富足的。奇怪的是,这样的高级小区管理该很严格啊,怎么她一路开车进来,竟然没人拦她?如果说他们是看了她的甲克虫觉得她没问题就放行也还说得过去,奇怪的是下车进楼,电子门竟然主动打开——这里的管理人有没有点责任感啊!看到人就开门都不管是不是住户的吗? 带着对物业管理的不满冲上7楼(电梯),地址上对应那户铁门是打开的,可见里面一定有人。秦清心中一喜,走过去。 “当当——当——”电铃在铁门上,秦清就直接敲门了。敲到第三下的时候,门忽然向内开了——这门原来是虚掩的,秦清用力稍微大了些,竟然把门敲开了。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顺着门开的方向跌了进去。 “咚——”人落地的声音,“当——”水桶落地的声音,“哗——”水洒的声音。 秦清坐在地板上,一只水桶倒在她身边,水桶中空空如也,透明的水沿着她的头发向衣服滴滴答答。从大衣一直湿到里面,她全身上下尽是水。 秦清一下子呆住了,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b市的冬天冷冽刺骨,门开着,外面冷风进来,她打了个寒战,颤抖起来。 “你——没事吧?”这声音很熟,秦清抬起头,霎时更加呆愣。 男子站着,挡住了光线,逆光之中,温和的脸模糊起来,只是伸出来摊在她面前的手清晰。似乎,抓着他的手,她就可以脱离窘境。 他,这样泛滥的温柔,她不曾认识第二个。 ——温海东! 视线沿着他向屋子深处扫去,宽敞的客厅里坐着一位女子,绿色套头毛衣简单牛仔裤,披肩直发给青春中加上了几分妩媚。女子表情很是懊恼,对她几乎是怒目而视了。 她是破坏了他们的好事?可是……哪有人开着防盗门虚掩里层门做“好事”的?这也太没常识了吧!还是觉得这样比较……刺激? 秦清脸红了起来,本来被冻得苍白的肤色出现一丝红晕。 “秦小姐,你这样会着凉的。”温海东微微皱眉,拉她的手拽她起来。秦清茫然站起,顺手关上大吹风的门,身上的水滴答,她愣愣地不知如何是好。 温海东看向一边的水桶,脸色有些难看,转过头:“松永绿!你……” 绿衣女子站起身,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拍了拍穿上:“没劲,居然出来个搅局的!”她对着秦清:“小姑娘,做事不能太冒失,知道吗?” “我——”秦清找回一丝理智,正要反驳,只见那女子几步走到窗边,打开窗子:“温,我是不会认输的!你等着!”说完竟然——跳出窗子! “她……她怎么!”秦清大惊,忙跑向窗户,忘了地上的水,脚下一滑几乎又要跌倒。温海东眼疾手快拉住她:“小心!” “那位小姐、那位小姐她怎么跳下去了?快去救她啊!”秦清不顾自己倾斜的重心,在温海东臂弯喊道。 “你放心吧,那家伙才不会有危险,她的身手是一流的。别说这普通住宅,就是戒备森严的军事场所,她都来去自如。”温海东几乎是抱着秦清到窗边,她向下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绿色身影对楼上一挥手,飞快消失。 “哇!瞬间下七楼,好厉害!”她是不是看到女超人了?身手超级的耶! 温海东看着秦清兴奋的表情,一时之间哭笑不得。这女孩自己全身湿淋淋的颤抖着,居然还有这个心情去赞叹别人的“功夫”厉害。而那个“别人”,甚至是害她这样的罪魁祸首。 “阿——嚏!”7楼风强,瞬间穿透秦清湿湿的衣服,几乎把她冻成冰块。她打了个喷嚏,只觉得寒风透骨全身冻彻,抖得厉害。她不自觉向后缩了缩,缩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看,着凉了吧!温海东心里默默念着,关上窗子。手臂下意识收紧,分给怀中女子一点温度。 “啊!”秦清忽然意识到自己和温海东的位置关系,忙从他怀中挣脱向后退了几步,一双眼惊惧地看着他。 温海东好笑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在外面的名声不是很好,可这位大小姐也不用这么防备吧!他想起筱瞳和他说过的话——秦清最讨厌的就是花花公子,估计我婚礼上她也不会给你这个伴郎好眼色看的,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哦! “不用怕成那样子,我不会对未成年少女下手的。”温海东笑着,“而且你是筱瞳的朋友,若我对你怎样,筱瞳怕不劈了我。” “谁未成年啊!”秦清瞪他,嘟起嘴。 “生理年龄够了,心理年龄不足。”温海东答道,见秦清喷嚏不断,心下不忍,“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否则——” “洗澡?!”秦清瞪大眼,手抓住衣服,更向后退去。 “小姐,你这样浑身湿淋淋的,会发烧的。现在天这么冷。”温海东叹息。他有在头上写明“色狼一只,女人退避”的字眼吗?这女孩防备过度了吧! 秦清也感觉到周身的寒冷,心中知道自己反应太过激烈,可……这男人是爷爷逼婚的对象啊!她该离他越远越好,怎么…… 莫非那张画是爷爷用来诓她的?秦清忽然生了个念头,渐渐扩大。对!这男人是温氏的中心人物,工作之余又有无数美女陪伴,他怎么可能有时间画画?那画绝对是爷爷设的陷阱,诱她和这男人共处一室…… 爷爷怎么可以这样子!秦清回身走向门口,身后的温海东脸一沉,拉住她。 “你干什么啦!放开我!”秦清喊道,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开。 温海东把她拖到浴室门前,打开门推她进去:“我去找身衣服,你把湿衣服换下来洗个澡,浴室门可以反锁,要不要我借你把菜刀?” “菜刀?”秦清拗不过他的手劲,停止挣扎,奇怪地问。 “用来防身啊!”温海东笑得有些嘲讽,“我不会空手夺白刃,一把菜刀应该够了。” 菜刀还是没派上用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秦清看到浴室里放着家居超强杀伤性武器“铝把扫帚”的关系——江湖传言,扫帚近可攻退可守,远可扫近可砸,最是厉害无比。菜刀虽然在杀伤性上强于扫帚,毕竟失之过短,只有紧身肉搏时才能发挥最大功效。而相对而言,扫帚——尤其是金属柄的扫帚——的扫帚头扫出,可造成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伤害;扫帚柄横扫千军,气势非凡,常人莫能近之。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菜刀的一大不好之处在于易反伤自身也易为他人所夺,还容易在混乱中被误伤;而扫帚只要上了手注意招式,并且注意不要被对手抢到,必然招招占先招招强,杀对方个头破血流。即使是纤纤弱智的女子,也可以根据杠杆原理把小小体力发挥到可翘起地球的及至。 兵器谱上鼎鼎大名的扫帚,当然比菜刀好用得多,更何况这是一把铝柄扫帚呢! 秦清反锁浴室门,把扫帚放在手边,紧张兮兮地一边盯着门一边洗澡。动作迅速,便如打仗一般。热水淋在身上,赶走原本的寒冷,暖意渐渐进入心里。 内衣半湿,但秦清自然不可能不穿。外衣尽湿透,直接套上温海东大大的深蓝毛衣,用皮带将他宽大的牛仔裤固定在腰间,裤管处挽起高高一块,显得格外娇小。 都说只穿着男人大t恤会非常性感,让对方感觉异常兴奋,她这样,没事吧? 秦清有些不安地走出浴室,温海东见她出来,进浴室去拿她脱下来的衣服。秦清脸红跟上:“我自己……来……” “你会用洗衣机吗?”温海东淡淡甩下一句话。 “当然……不太会……”秦清自己洗衣服的机会很少,如果是投币洗衣机那种操作简单的洗衣机还能应付,但温海东家里的洗衣机比较复杂,她看了就头晕。 说话间温海东已经把衣服投了进去:“你的外套只能拿出去干洗,你穿我大衣回去吧!” 秦清站在一边,傻傻点头。 温海东设下时间,任洗衣机翻腾的喧闹,转过身来:“等一会儿就好了。还冷吗?去客厅喝杯牛奶吧。” 这个男子……秦清抬眼,他的笑清晰。 这个男子,为什么总是这样一脸笑意? ——坐在客厅中的沙发上,秦清捧着热气腾腾的可爱雀巢奶牛杯,陷入沉思。 透明杯子上面的黑色斑块和纯白牛奶的结合,看来便真有奶牛的感觉,加上空气中弥漫的奶香,一个穿着大大毛衣长长牛仔裤陷在沙发中的可爱女子…… “像是牛奶广告。”温海东含笑说道。 “嗯,这杯子筱瞳也有一个,她很喜欢——不过话说回来,只要是特别一点的杯子或者其它东西,筱瞳都喜欢就是了。”秦清接口,温海东、筱瞳……她的思维越跑越远。 “我知道。”温海东低低声音。他收集的东西,又岂会比筱瞳的少? 这男人,和筱瞳真的很像,但,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同,是什么呢? 秦清努力想想想,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这个男子的笑,没有筱瞳来得真和自由。 他与筱瞳的相象,只在表象。他虚假多于真实,不配像筱瞳。 这样的人,怎配筱瞳全心的信任与了解?她与筱瞳相识多年,他——凭什么成为和她等重的人? 筱瞳,是被他的温柔蒙蔽了吧! 太过的温柔…… “谢谢,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喝了口牛奶,将神情调为冷漠和客套。秦清和他隔开距离,不想与他再扯上任何关系。 “没——”温海东正要说下去,大门忽然“砰”的一声打开了,一个矮个女子愣在门口:“啊!对不起,我走错了!”女子怔了片刻,然后迅速转头离开。 秦清和温海东都有瞬间的怔忡,温海东先反应过来,他立刻站起几步跑到门口,那女子已然无影无踪。他低低说了不知句什么,听来竟然像是粗话。 “温海东……?”秦清见他如此神态,心中奇怪,忍不住出声询问。 “……没关系的吧。”温海东喃喃一句,恢复了微笑,“没事,只是今天的‘访客’还真多。” 秦清脸一红:“刚才的确是我进来忘了锁门,但我来的时候是敲了门的,只是门没锁。” “当然没锁,锁了那家伙不就没戏唱了?”温海东话说得莫名其妙,秦清瞪着眼看他,不明究竟。 “该洗好了,我去看看。”温海东也不解释,转身走开。 牛奶的味道仍在空气中弥漫,温度有些退去,不再有明显的取暖作用。但有着柔顺细毛的深蓝毛衣贴在身上,阻挡住一切凉意。秦清喝了口牛奶,微温的甜味在口中扩散。 “这件外套男女皆宜,你穿上吧。”温海东的品味较高,选的衣服自然都是极适合他的。一件米白外套罩在秦清身上,仍是宽大,显出她的清纯气息。秦清想着这件外套在他身上的风采,心神稍分,任他帮她系上外套上的扣子。 “天有些晚了,小女孩快回家吧。”她进了自己的甲克虫,温海东在车外关上车门,对她微笑。 车子猛然发动,显示了这车子较高的性价比。秦清看温海东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后照镜中,口中牛奶的甜味被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取代。米白外套散发淡淡洗衣粉的气息,便是那个男人的味道:自然淡雅而……无处不在。 “温海东&松永绿,同居?试婚?” “温柔王子,美丽公主” “啪”一声,两份报纸甩到秦清面前,秦爷爷脸上怒意惊人,“秦清!你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两份报纸,两张照片,不同报纸给了照片上的女人不同的身份,但实际上,那是一个人。穿着温海东毛衣的她和穿着她自己衣服他的外套的她。 “这女的不是松永绿,是你吧?你怎么穿着温海东的衣服在他房子里?然后又换了身衣服,还和他离得那么近!秦清!你……你……” 第一张照片,温海东坐在沙发一侧,她在另一侧拿着牛奶杯,一副家居图;而第二张,是他在车旁为她系扣子那一幕,角度问题,看来竟然像是……贴在一起亲昵。 “那女人!”第一张照片明显是在他家门口照的,是那个矮个女子! “爷爷,这不是你设计的吗?”秦清脑中试图理顺一切,却怎么也无法把各个环节连接起来,“那松永绿……” “如月集团的松永绿追温海东有一个月了,你都不知道吗?”秦爷爷说。 ——开着的门、水桶、男女、记者…… 不会吧!莫非那个是松永绿逼婚的局,让她误打误撞以身相代?怎么会?那个记者怎么那么痴呆?! 看着第一张照片,她的脸模模糊糊的,的确分不出是谁。她和那绿衣女子发型相近,那记者当时忙于拍照,看不清也是情有可原。松永绿离开时,大概也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乌龙的事吧? “怎么会这样!”秦清哀叫。 可是……第二张照片上,她的脸很明显啊! 为什么这么一件小事,竟然会惊动两家记者? 第二天,各份报纸财经版开始讨论“这件小事”——也就是,讨论温氏是和如月集团还是秦始电器合作的“小事”。 经过复杂的去伪求真的过程,在仔细对比两张照片上的女子后,诸多媒体都得出了一个结论:和温海东“同居”的女子,是秦清无疑。 秦清,秦始电器小公主,很少参加社交活动,是乖巧纯洁难得一见的好女孩。温海东向来花丛中漫游,这次居然改了口味,想必是真心——况且以秦始的实力,他恐怕也“不能不”“真心”吧? 两家集团上市股票由此上升,合作的传闻愈加扩大。现在国内反日情结有所升温,这样“联合抗日”的消息更加能激励人心。 秦清瞪着报纸,一边擤着鼻子——果然感冒了——一边低骂。身边,秦爷爷开始热火朝天地准备起婚礼事宜。 短短半个月,一起就绪,打包新娘,以自杀威胁她签字,送上礼堂。礼成,洞房。 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了“温太太”,至今也没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成了,那个永远温和一笑的男人的,妻。 第三章 她这个样子,是不是叫怨妇? 秦清看着对面为她打抱不平的温汉方,不觉想笑。 “海东太过分了!刚结婚一天就去上班,然后整整五天不着家!害得你天天躲在书房里以泪洗面……等他回来,我非好好说说他不可!”最后一句话更是好笑,分明有几分声厉内荏了。 “爸,没关系的,我在书房有事可做,很好啊。”相反的,温海东不回来才让她松了口气呢!不用担心他会不会在什么时候“狼性大发”对她图谋不轨——虽然她也承认她是有些“清凉去火”啦,和他的那些“红颜知己”相比的话——也不必怕他会影响她伟大的业务——在电脑前“以泪洗面”。 电脑看久了,滴两滴眼药水都不行吗?上网看文看到想哭、自己被自己想的情节感动,当然会泪流不止。但这“以泪洗面”可不是“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如旧污红绡”的闺怨啊! ——多么好多么体贴的儿媳啊!温汉方感动着,更加坚定了训斥儿子的决心。 ——嗯,到底该选哪一幅呢?飞的画可爱有余意境不足,用来做sh背景的话,中国味太淡,根本不行……秦清蹙着眉苦恼着,不知道自己的表情落在温汉方眼中,又是“闺怨”的证据。 想起来爷爷屋中那幅画,后来她又问过爷爷,证实确实是温海东所画。但她因为结婚一事和他势成水火,请求的话自然无法说出口。可是,年关愈近,再不把画稿定出来,古净就不能制作。庆新年的sh可是不能迟的,迟了没有效果,反而成了笑话。 叹了口气,征集来的图找来的画者风格各异,却没有一人的画比温海东那张草图更合她意。也就是因为看了他那张画,才对其它诸多挑剔。要是实在不行,她也只能将就了。 虽然,要求完美的心态在抗议。 关上书房门,隔开一切人声,手指在键盘上不断敲打,敲出一串字符。 在这个时候,更加痛恨夺走筱瞳的齐玮,让她在这时候连一个求助的对象都没有——筱瞳独到的眼光是他们工作室的美术指导,而她广泛的人脉在这种情况下往往能起到决定性作用。如果她现在在国内,没被她那个丈夫看死的话,她秦清又怎么会连一幅画都搞不定? “水青,我们几个觉得今年春天的主题该是爱情,zozo问世也有两年多了,该是给她找个男朋友的时候了!” msn的群聊上传来这么一句话。爱情?zozo?秦清陷入沉思。是啊,她也该恋爱了,没有一个形象该一直是小孩子,又不是万年小四(小学四年级)的野比康夫。 可是,该是怎样一个男人呢…… 摇摇头,把忽然散掉的思绪拉回来:“现在不是讨论春天主题的时候,春节这一关还没解决呢!你们说背景的问题怎么办?咱们该用哪张图?” “老大,我们不是没想,是我们找的画手都被你fail了,我们也没办法啊!要我说,飞的风格也就可以了,她可是咱们的主笔,zozo她也画了三年了,怎么你这次就这么挑呢?” “不是zozo!zozo当然还是由飞来画,但飞的画风不具有春节特有的中国风,可爱有余意境不足,飞你自己说是不是?”秦清点名。 “是啊,可是……阿青,这两天不确定下来,我们就真的来不及了呀!” 秦清咬着唇,看来只好要飞来画了。她本来提前了一个多月来准备年关大礼,但一场婚礼完全打乱了她的日程和心情,偏偏她还是工作室的灵魂人物,少了她,所有人都没有方向。 “那——”刚在对话框内打了一个字,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并着小保姆小萍的声音:“清姐,少爷回来了!” 心内一喜,秦清匆匆和大家到了再见关上电脑,出了书房。 “在老爷的书房里,清姐你快点过去吧!老爷好像在训斥少爷呢!”小萍急忙说着。 “我知道了。”走近温汉方的书房,依稀可以听到他的训话声。秦清犹豫着是否要等一会儿再进去,只听房内声音渐大。 “你倒是说说小清有哪里不好,你这么对人家!新婚第二天出去五天五夜不着家,放她独守空闺!人家好好的姑娘,可不是让你娶来当摆设的!” “爸,公司出了点事,你该知道的。”温海东疲倦的声音,“这别墅离公司太远,我实在是赶不回来,这些日子都是住那间套房的……” “什么事?还不是松永绿那狐狸精做的?!”温汉方声音忽然提高,到了最后竟然有几分声嘶力竭的味道,“海东,你说你和小清两情相悦是不是骗我的,实际上你这些日子都是和那狐狸精在一起?!你想抛下温氏,跟着她去日本是不是?你——” “爸!”温海东急忙打断他的话,“爸!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要是我喜欢松永小姐,我怎么会娶小清?婚姻不是玩笑,我不会拿自己的一生胡闹!况且,我为什么要和松永小姐一起?为什么要和她去日本?” 这个男子没有一句实话。秦清心中暗暗想着。温海东的声音不复平时的温和,带着十分的严肃——强做出来的严肃。不知怎地就是知道,他的严肃不过是用来骗人的罢了。 房内沉默片刻,然后是温汉方低哑的声音:“那你真的只是太忙了?” “是的,爸。”多么正经的声音啊,低沉而诚挚,让人无法怀疑他的话,“我和小清是真心相爱的,小清不是任性的人,我想她能体谅我的疏忽。事实上我今天回来就是要带她出去参加一个宴会,把她介绍给温氏主管和与温氏有合作关系的企业代表。” “唉……你有这份心就好,我还以为……”温汉方声音带着几分满意,“你们小俩口的事我不管,但你可不能亏待了人家小清。” “爸,你放心吧,我会让她快乐的。”隔着门,秦清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可以想象此刻的他定然是一脸真诚,让人无法不相信他的话。 他怎么可以这么过分,用如此诚挚的语气,说着弥天大谎? 这男人好可恶!他……他竟然将谎话说的像真的一般。似乎,他真的爱她,真的许她一生幸福一般。 他!过分! “爸,那我去找小清了。” “好好,我不耽误你们小俩口谈情说爱的时间了,去吧!” 门一开,温海东走出来。他看到门边站着发呆的秦清,眉微微一挑。 “小清,我们回卧室说话。” “你谎话说得很顺嘛!”进了卧室,秦清斜着眼看他,“温海东,我们结婚不是因为‘人言可畏’和两家的合作事宜造成的经济影响吗?令尊为什么会以为你我是……”她住了口,知道他会明白。 温海东坐在沙发那头,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对不起。”他长叹一声,语声低沉。 “对不起?” “我是有利用这桩婚姻的心思,我爸心脏不是很好,又有些多疑,他总以为我会和松永绿结婚然后去日本。我……我娶你,一方面确是为了生意及传言的缘故,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我爸可以安一些心。”他眼神微敛,“爱情,总是能拴住人的。” “所以我就成了牺牲品?”温氏和秦始合作,两边人都乐见这桩联姻。他靠这婚姻关系安他父亲的心,那她算什么?所有人都有所获得,只有她,失去了自由和她坚持的,纯粹的感情。 “你想这么说也可以。”温海东微微笑着,在秦清眼中,这笑容有说不出的惹人讨厌,“总之,是我对不起你,你想怎么责备我都可以,只是……” 温海东眼中露出几分恳求之色,一如结婚第二天早饭时她在他眼中看到的神色:“你能配合我一段时间,直到松永绿离开吗?” “松永绿……她到底是什么人?”秦清想起那天那个“飞檐走壁”的绿衣身影,终于对她的“情敌”产生了好奇。 “如月集团总裁的外甥女,如月集团中国大陆负责人。”温海东回答。 “这我知道!”她还知道松永绿刚来中国大陆就被眼前这帅哥的魅力所折服,拜倒在他西装裤下,到处追他,“我要知道的是她和你的关系!” “她和我的关系?呃,她对我……比较有好感……” “不是这种关系!我说的是,真正的关系!她当初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套房里,你爸为什么会那么紧张?她真的是喜欢你才追你,因为你和我结婚而报复你吗?”秦清一串问题问出来,问愣了温海东。 “小清,你不必知道那么多的……”他轻轻叹息,伸手想去抚她的发,想起那天她的反对,缩回了手,“这,和你无关。” “可我是当事人。”秦清抗议。 然后,她看到他嘴边的笑,轻翘的嘴角,带出的是一丝无法形容的苦涩。他眼中黯然,极轻极轻的黯然,但她看到了。 “……算了,本来也不关我事。”秦清低下头,不想看他。 温海东松了口气,原本僵硬的表情稍稍放松:“小清,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啊?” “今天晚上有场宴会,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今晚……”她今晚还想要处理一下工作室的事情呢——啊!几乎忘了画的事! “嗯,好吧,我和你一起去。”为了画,刀山油锅都要去,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宴会! 温海东轻轻笑着:“谢谢。” 她……是不是又被他利用了? 秦清挽着温海东退到人稍少的地方,一副甜蜜状,心里疑问着。 这宴会,他白天对温汉方说是为了把她介绍给温氏及相关企业人员,可…… 她看到很多张熟悉的脸,秦始、秦始的合作企业,这宴会,是为了温氏秦始合作开的,她的出席,是为了告诉秦始这方的人和一些外人:她和温海东感情很好。 “温海东,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她微微垫脚,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形成别人眼中的亲密。 “商场上尔虞我诈,谁也保证不了单纯。”温海东微笑着在她耳边回答,呼出的热气喷在她耳垂,让她产生了一丝异样的心悸。 “所以,我是工具?”她瞪着他,鼓着腮帮子撅着嘴,气鼓鼓的样子无比可爱。 温海东低低地笑了,笑声在二人围出的天地环绕:“我发现你总喜欢物化你自己。”他用手指轻点她的额头,带着宠溺地,“我不会害你,别想太多,好吗?” “切,我就是怕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呢!”秦清微弱着声音,想像温海东一边和买主谈价钱一边对她微笑的场景——明明是阴险的人,就不要有这么温柔的笑容啊! 她收回前言,温海东的确是一只笑面虎!用他表面的笑容影响每一个人,他自己却不为所动。他的温柔,是他心机的外露,让人着了他的道却浑然不觉。 “卖?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么会卖你呢?”众目睽睽的,他的唇在她颊边轻轻滑过。秦清霎时红了脸,他的动作只是对小孩子的逗弄和亲昵,在她,却引起一丝涟漪,渐渐扩散。 “新婚燕尔,还真亲密呢!”清脆而悦耳的声音故意提高了一个声调,打断二人的“交流”。秦清沿着声音的来处看去,浅绿色晚礼服衬出对方的灵秀,一双慧黠的眼盯着他二人,似乎在推断他们的真实关系。 罪魁祸首——松永绿! 秦清摆出自认为的最“严肃”的表情和最“严厉”的眼神对着松永绿,对她进行无声的谴责。一边温海东再度轻笑出声,在她耳边轻声:“不会装样子就不要硬装,你这样子别人看了,还以为是脸部肌肉抽筋呢!” “温海东!”秦清做势要打,脸上怪异的表情变成了又羞又恼,红晕染上白皙的肌肤,刚才差点挤成“对眼”的眸中散发出光彩。 “公众场合,打情骂俏请外边。”松永绿冷冷道,精致的脸上降了层寒霜,盯向他们的眼凛然。不怒自威,可比刚才秦清装出来的严肃严肃多了。 温海东眼光在场中一转,看到众人视线都集中在三人身上,反而把手臂伸出,揽住秦清的腰:“夫妻在公众场合调情,也不算什么吧?况且我们也没做什么伤风败俗的举动。” 秦清一僵,没有反对的意思,身子向温海东依偎过去,笑得得意:“是啊,没有法律规定夫妻不能亲密吧?” 松永绿明知道他夫妻二人在气自己,却仍是气煞了一张脸:“这小女孩有什么好?为什么你选她不选我?” “松永小姐,请注意你的语言,你我并没有什么关系,不存在选不选的问题。”温海东见招拆招,淡淡道。 “没有关系?”松永绿缓缓上前,手指点着他胸前,看似挑逗,“你确定我和你真的没有关系?当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而且你当时也没用松永小姐这么疏远的称呼叫我哦!” 她在说话的同时,眼偷瞄着旁边的秦清,见她忽然阴沉了脸,心中暗暗好笑——小女孩,想跟我斗,再过十年吧! 秦清却也不是傻子,见松永绿眼光,虽不知道她和温海东到底有什么关系和过往,却知道她是故意装出的暧昧。她更加贴近温海东,挡住松永绿“不轨”的手,撒娇着:“海东,你和这位小姐到底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她要对你纠缠不休啊?” 秦清想起水桶事件,若松永绿和温海东有“那方面”的关系的话,她哪里还需要那么奇异的方法造舆论,怕是早拿两人春宫照威胁他娶她了。秦清向来敏锐,她认定温海东对松永绿是当真的“敬而远之”,因此她话问得决然而不留余地。 “海东,难道你都没告诉秦小姐你我的关系?来,趁温氏的人都在场,你告诉她你我有什么关系啊!”松永绿娇媚表情,比秦清的小女孩撒娇高出了好几段,她故意嗲嗲说着,眼光如水看向温海东。 “是啊,海东,让大家也听听——”未竟之语被男子的唇掩住,秦清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大到及至的特写,唇上的温暖触感和鼻间的陌生气息让她瞬间大脑一片空白,连慌乱都来不及有,只任他的温暖与她交织着,任他的呼吸与她混合着。 然后,忽然的,唇上失了温暖的柔软,鼻间失了交合的气息,眼前那对须臾间透出几分真实痛苦的眸也远离,换上了温和的遮掩。她的丈夫,用着无比严肃无比真挚的表情,以着可以感动最冷漠的人的温柔语气说着:“松永小姐,请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了,我爱秦清,她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子。” 场内所有人的眼看向那个占有了所有温柔的女子,女人眼中带着羡慕嫉妒,男人眼中带着惊奇。只见那女子倚在温海东身上,眼中隐然已有了泪意。 “我去一下化妆间。”女子似乎是要找个地方拭去幸福的泪水,顺便化解公众前接吻的尴尬羞涩,声音低低的要退席。 温海东挽起她,对众人微笑:“不好意思,小清太激动,我和她先退席了。” 众宾客向他们笑着道别,祝福他们感情地久天长,愿他们早生贵子。在他们身影消失后,开始谈着温海东的温柔,羡慕着秦清的好运,嘲笑松永绿的不知轻重,加上对温氏秦始合作案的更添信心。 美好,浪漫。一个情人夜! 执起的手,未必是天长地久,更未必有任何的感情因素。她和他交握住的,只是一份虚假。 他虚假的真诚,他虚假的温柔,他虚假的句句情话。 泪水当真流了出来,坐在驾驶座副座上,不用担心谁会看到,除了他。 “……我欠你的,越来越多了。”驾驶座上的男子握着方向盘,车子平缓行使着,“初吻?” 她瞬间绯红的脸告诉他肯定的答案,尽管事实上,她并非为此哭泣。 “不算是你欠我的吧,你吻我是因为我说错了话,是吗?”秦清想起刚才的场景,渐渐发现自己的自以为是——她认定温海东对松永绿没有“那种”关系,却没有想到,他们可能有其它的关系,其它不能让人知道的关系。松永绿那句“趁温氏的人都在场”,现在想来,是威胁吧! 握方向盘的手忽然一紧,温海东的脸微微侧向左边,不让秦清看到他的表情,却不知光洁的车窗早将他每丝情绪牵动映得清清楚楚。他用和僵硬表情完全不相称的温和声音说着:“不要乱想,小清,是我一时冲动……” “我可不愿意我的初吻是因为一时冲动。”秦清低低说道。 “那么,是我觊觎你很久了。”温海东侧回脸,微微一笑,“这么可爱的小妻子,我其实早就图谋不轨,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罢了。” “切!柳下惠同志,少骗人了!”秦清吐舌头做鬼脸。 车忽然减速,右偏停在路边。驾驶座上的男子笑得有些鬼,脸在她眼前扩大:“柳先生的称呼,对一个正常男人来说,可算不上是赞美。” 渐渐贴近的脸似乎要证实“图谋不轨”这个词,灼热的气息淹没她的神志,他揽住她肩膀的手分担了她大部分的重心。秦清缓缓闭上眼,等着下一步的接触。 他的唇印在她额上,低低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格外的震撼人:“哦?小红帽今天怎么忽然不怕大灰狼了?” ——他不是装成外婆的大灰狼,而是装成大灰狼的人。 秦清睁开眼,清澈的眸子找到了他的唇,然后,换上她的唇去找他的。 忽然感觉到,他的唇虽然温暖,却还不及她的热度。她努力让自己的唇贴着他的,让热传递规律得到充分的验证。 ——究竟……是谁温暖了谁啊…… 被动的一方得到了热量,不再甘于被给。气息渐渐凌乱,不再温和的唇舌在她唇舌间要求着更多。直到被掠夺的一方嘤咛一声,唤回了他的意识。 温海东放开她的唇,猛地后退,本来白皙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秦清心一痛,原本绕在嘴边的话不忍心再说出,单纯笑容配着兴高采烈的声音:“大灰狼同志,现在是你怕小红帽了哦~” 脸色恢复正常,温海东把刚才的异样归为自己的过度敏感:“真是不服输的小孩子。” “我不过小你三岁而已。”小女孩轻轻抗议。 “心理年龄和生理年龄无关,松永绿才大你半岁,她不是也叫你小女孩?”坐回驾驶座的男人带了几分调侃说着。 本来想继续抗议的,却被他不同于以往温和的调侃语气挡回。或许,小女孩,也好。只要他不再是她厌恶的温和就好。 “对了,你说过你欠我情哦。”秦清忽然想起正事。 “你不是说不算的吗?”温海东皮皮的赖帐。 “我是说在你爸爸面前装感情好啦!我有件事想让你帮忙。”秦清大致说了一下她工作室的性质和目前的问题,“你有时间画画吗?” 温海东眼睛一亮,然后叹了口气:“你为什么总给我机会利用你呢?” “啊?” “如果我每天从公司回家,我就没那么多时间。但如果我回我那间套房,我就能空出时间来画画。” “那和利用不利用有什么关系?”秦清还是不明白。 “爸要我不要冷落了你,我答应了,你没听到吗?” “那你的意思是——” “在我赶画的这几天,你跟我爸说,和我一起住。”温海东看着她,“小清,你说的话,爸一定会同意的,搞不好还会很高兴的‘你们过二人世界吧,我们就不当电灯泡了’。” “那……关利用不利用什么事?是我求你啊!” 温海东手动,转了个漂亮的弯。 “是啊,我是帮你,顺便利用而已。” 今天的宴会,能平息松永绿搅出来的麻烦,合作顺利,公司那边要处理的事务也该会有所减少。而他,又可以每天回他的套房。 多出来的时间,在画她要的画之外,自然能够归他支配。 松了口气,他微微笑着。 第四章 “你们去过二人世界吧,我们就不当电灯泡了!”温汉方果然一挥手笑着说,“儿大不由爷啊,开始还说不搬出去呢!不过,年可要回来过啊!” “爸,海东这一段时间忙着合作案,实在是没有时间用在路上,天天回来太辛苦了……”秦清解释着,“等这一阵子忙完了,我们再回来住。” “没事没事,你们出去吧!反正家里还有一个海西留着气我。”温汉方斜了一边的温海西一眼,“看你大哥忙的,刚结婚就连家都不着,再看看你,每天出去寻花问柳!” 寻花问柳?温海西苦笑一下,这话说得倒是不错。 “反正我也没那个商业头脑,要是给我在温氏安排个位置,公司才是离倒闭不远了呢!”温海西嬉皮笑脸。 秦清微微皱眉,这对兄弟,都这么喜欢用笑来当假面吗? “你少在那里说风凉话,也不知道我是造了什么孽,有你这孩子!”温汉方冲口而出,温海西瞬间转过头去,秦清看到他的手捏着他自己的腿,似乎异常用力,手指深深陷进布里。 “秦清,收拾东西去吧。”温海东从外面进来,状似无心地插了进来,温汉方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海东,你们两个人在外面,你可要好好照顾小清啊!” “爸,我知道。”温海东温和笑着,“我会的。” 出了屋,温海东牵着秦清的手走回卧室。 还是像在牵小孩子啊……秦清心头有些阴郁,微微叹了口气。但是,小孩子就小孩子吧! “小清,如果爸和海西对上,你……能不能尽量岔开话题?”牵着她的手有着微微的凉意,秦清看向他的脸,在他不变的表情中,渐渐看到了一丝无奈和……悲哀? “我……当然没问题~我的专业可是和稀泥~”秦清上扬着语调,得意地指着自己。 “哦?” “我是学建筑制图的,你不知道?”好歹她是他老婆好不好,他怎么可以不知道呢?虽然她对他的了解,也是婚后从温汉方那里听来的。 “我还以为你是学家居装潢的。”他说,进了卧室,开始收拾东西。 “为什么会这么以为?”秦清蹦蹦跳跳地四处窜着找要带走的家什。 “因为你天天都在家里‘研究’装潢啊!” “喂!你笑我!”秦清蹦到他面前,叉起腰,“我可是有事要做的……啊!对了,电脑!” 什么都不带也得带电脑啊!秦清飞一般地出去,跑去书房拿她的宝贝笔记本。她离开得很快,快到来不及注意温海东忽然放大的笑容。 有些……像夫妻呢。 搬进温海东的套房,秦清看着当初的“案发地点”,多少有些尴尬。要不是那天的乌龙事件,她和他,怎么会上了礼堂? 标准的三室一厅,不是很大的房子,却给人温馨的感觉。她放下自己的东西,大致收拾了一下,然后两人出去吃饭。当夜幕降临,星子时隐时现,他牵着她,在寒冬之中相携而行,回到他们共同的家——这样,像真的夫妻呢! 夫妻,不就是相携一生,牵着手慢慢走回家,冷的时候分享温度,寂寞时静静依偎的人吗? 心中似有涓涓细流流过,流成了汹涌。这种感觉如此无稽,却不知不觉滋生扩大,无由的成了隐隐间的期望。心动的一瞬间,往往没有人说得清楚,如烟雾,有质无形。两人呼出的热气在寒风中升腾成白雾,交缠着飘上天空,散到广阔天地中。 “冬天真好。”秦清忘了戴手套,温海东便摘下右手手套戴在她右手上,握住她左手揣在外套兜里。比起羊绒手套通过隔绝外界温度的保暖,这样的交握更加温暖,暖进心里。 “你喜欢冬天?”温海东有些意外。 “我,喜欢冷冷的天,喜欢纷飞的雪。”秦清笑着,有瞬间静谧的美丽。 冷冷的天,可以用来依偎;漫天纷飞的雪中,就这样的执手,在雪地上留下并排的脚印。女孩子的梦,不就是这样? “爸一直吵吵着让我们补度蜜月,干脆去西伯利亚好了。”温海东微微收紧右手,似乎说得很认真。 “喂喂喂,会冻死的!”生长在暖温带的人去寒带,不冻死也去半条命好不好?秦清抗议地看着他,却看到他强抑住的嘴角,“过分!你又开我玩笑!” 想挥起左手打他,手却在他手里无法抽出,这男人真是奸诈无比,居然事先预料了她的报复。侧过身改用右手攻击,手没用上多大的力气,却更加拉进了两人的距离。 温海东忽然笑出声。 “笑什么?”一只手叉腰的茶壶架势,怎么也显不出威风来。 “我觉得你我像是在玩两人三脚游戏。”握住的双手是证据,“原来两个人只要一双手套就够了。” “这是手不是脚!”秦清左手指甲陷进他手背,没有用力,浅浅留下一道月牙印。 原来,两个人,一双手套,就可以走过冬天。 没有时间可以浪费,秦清大致说明她的构思和需要的风格,温海东先打了张草图,两人商量过后,他进两人卧室之外的那间屋里赶起工来。 秦清盯着关上的门,好奇着门的那头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温海东不让她进去呢? ——“放心,不是蓝胡子的密室。”温海东似乎知道她的胡思乱想,伸手揉乱她的发,引来她又一次抗议,问题被成功略过。 搞艺术的人都有些神秘兮兮,就当这是他的怪癖吧!秦清耸耸肩,忘了自己其实也在有怪癖的“艺术家”之林。 她回到卧室,沉迷在她的电脑中。半夜出来洗把脸,看到那间屋子门缝下透出灯光。 心中有些不安,他要做几个小时?对她而言,熬夜是家常便饭,反正第二天也不用上班,可他…… 直到两点多,她最后去一次卫生间,门下的灯光,仍然亮彻。 “第一张。”秦清早上醒来时温海东已经走了,床边桌上留着一幅画和一张纸条,纸条的落款是——“大灰狼温某”。 拿起画来,这张画的主题是梅,粉红的梅花加上可爱的zozo,构成新年的喜气。温海东只需画背景:一幅留出空余供zozo活动的雪梅图。 白色的雪该怎么画?当然是由天空的蓝梅花的粉衬出茫茫的白。温海东这张画上的天空,却非蓝色,是清晨薄薄的曙光,交叉着珍珠红橙黄浅黄乳白,温润的颜色中,洁白静静飞扬。 “怎么会有……温暖的雪啊……”秦清的手从画上略过,喃喃地说。 温暖,是的,温暖。一幅雪梅,居然是完全的温暖。天空的光晕在雪上染出淡淡的橙粉色,当真是雪似梅花梅花似雪的奇绝。雪漫了满天,绵绵不绝。白中透着粉色的雪衬着粉红的梅花,延伸出疏疏浅浅的美丽。 温海东的功力在几株梅树上得到了最大的体现,他用钢笔表现出了中国水墨的线条,树枝干的苍劲和梅花花瓣的柔弱。明明是简单的钢笔线,却居然有国画中毛笔描线的流畅飞扬,皴笔的披磨斧劈;若说是漫画用的蘸水笔,却又多了一分稳重。他是用水彩上的色,秦清的要求是“淡雅又不失浓重”,这本是一个相矛盾的要求,却当真被他表现出来了。梅花的淡粉层次分明,几乎上尽了色却仍是素雅,天空的绚烂归于一系列渐变的温和色彩,谁也不夺目,相融之间便是最夺目。 秦清呆呆愣愣地看着这张画,心中涌起极强烈的感受。意象中向来孤高清绝的梅花居然被温海东画成了温暖,疏影横斜点缀着浮动的暗香,偶尔飘落的花瓣与雪一起纷飞,粉红的心渐渐扩大,扩成茫茫天地间的唯一。 是他吗?本应出了世的梅入了世,本是寂寞清高却被温和掩了本色,暖了一切,却没有暖得了自己。 手熨贴着那片心瓣,脸离得远远的。 怕泪会洇了画。 1月初是大多大学生的考试周,尤其今年春节格外的早。飞的美院也陷入了考试地狱。飞是他们校出名的“专业课近乎满分,文化课年年重修”让老师又头疼又爱惜的学生,考试对她而言几乎没有什么意义,唯一的影响是,考试的时候,她不能逃课。而专业课的大量制图作业也在这个时候压下来,纯粹为了教训一下这些平时不把老师放在眼里的学生。虽说以飞的实力,别人做一下午的作业她只需一小时,但总是要“浪费”一小时的啊! 所以当秦清把画扫进电脑后,只能先传给工作室中在线的几个人看,一边听着他们的一致好评,一边盘算着脚本和分镜等着飞。直到四点半—— “我回来了,md,居然不让我提前交卷,你说我留在那里干嘛,不就是趴桌子上睡觉吗?监考的看我别扭,我看他也不顺眼,大家早来个‘相见不如怀念’多好!” 云雾蒸腾,msn对话框跳出来。飞上来就是一阵埋怨,伴着各种愤怒的表情符号。 “说脏话可是不对的哦。”秦清不急不缓地回答。 “几个字母罢了,我又没说出来。”飞打字极快,“对了,你说的那人搞定没有?我可要看看让你那么称赞的人到底有多高的水平!” 秦清几下点击,画是要给飞处理的,当然不用给她缩略图。虽然都是宽带,飞用的毕竟是要代理的校园网,传一张原稿还是费了一点时间。传完了,秦清坐在电脑前面等飞的回应。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老大,你从哪里刨来这幅画的????????弓虽就一个字!!!!!!!!”弓虽者,强也。 “怎么样,很适合我们要的感觉吧?你能配合这风格吗?”秦清故意带了点挑衅。 “当然,没问题!阿青,你从哪里找到这人的?他……很厉害呢!” “厉害吗?真的?”受到专业人员的肯定,秦清不禁露出笑容。 “嗯,阿青,看到他画的背景,我想马上把这段sh完成,你不要管我。”飞把状态换成“忙碌”,进入闭关状态。 秦清继续忙着处理他们网站的事,zozo创建两年多,渐渐从一个自娱自乐的sh网站发展到现在国内数得上名字的大型sh原创地,其中每一点都是他们工作室的辛苦换来的。作为站长、脚本和总企划的她,更是投入了无数的时间精力和金钱——虽然说,在zozo渐渐向商业进军的现在,早期投入的钱可以看成是投资,回报可观。 而秦清最自豪的,并不是zozo的成功,是他们工作室的团结:从建立至今,将近三年的时间里,虽然也常有矛盾,但从未有一人离开。不管从事什么职业做什么事,大家都将zozo视作最真的梦想,决不放弃。 商业化的进程并没有冲昏他们的头脑,毕竟实际上工作室从未缺过钱——有一个对钱没多大概念的站长,是一件幸运的事。秦清将此视为更大的挑战,对网站对制作要求更加严格。像这次的春节sh制作,飞是他们校老师口中的奇才,是全国绘画比赛的常胜,而zozo旗下,也少不了画手。秦清却坚持自己的感觉,死活非要温海东这个“新人”不可。 任性吗?可是,这本来就该任性的。 外面传来钥匙开门声音,看看时间,居然才五点过一些。虽说这房子离温氏很近,但温海东也未免太急着回家了吧? 不过,他昨晚也熬得太晚了,也是该回来好好睡一觉。反正他只需要画背景就可以,这一张画,够他们忙一阵子了。 秦清站起来,想了想,还是在msn上输了一行字:“飞,他回来了,你先把画放一放,我介绍你们认识。” 她有预感,温海东和飞一定会彼此欣赏的。 “偶卡挨哩~”感觉自己有点像迎接归家老公的小妻子,秦清一紧张,居然冒出从动画里面学来的日语。 温海东一怔:“ただぃま。” “他大姨妈。”秦清重复他的话,“原来你也看动画片哦……还是日剧?” “不是……”他轻轻摇头,挂好大衣,“对了,那张画怎么样?要修改吗?” “perfect!”秦清右手拇指和中指打了个响,本来有些粗俗的动作在她做来只见可爱,“对了,给你介绍一个人!” 她把温海东拉进屋里,和飞的聊天框果然有新信息:“他回来了?谁啊?男友?同居人?阿青,你什么时候这么开放了?” 秦清一下子脸红了:“别胡说了,是画那幅画的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位仁兄!!!!!!我崇拜你崇拜你崇拜你!!!!!!!!!!!!”飞冒出一堆的感叹号,msn的诸多表情被用来表达她的激动,还加上了n多红色大心。 “表太激动,有话好好说。”秦清在飞刷屏的空隙里打着,表=不要。 “他学过国画是吧?他国画功底较深,当然,他最出众之处不在于他的国画水平,因为他也只是业余水平罢了。他的厉害,在于他的意境啊!” 秦清站起来,对着温海东:“你来和她说吧,这家伙是个画痴,我招架不住。” 温海东坐下,在键盘上敲打着:“你好,我是画那张画的人。” “你的画结合了国画的平面性和西方的立体,国画的用色方式和西方的色彩……啊!算了,我不说了,要是说得清楚,我当初的美术鉴赏就不会低空飞过了!总之,你的画绝对的与众不同绝对的棒!” 秦清看到温海东轻轻抿起嘴角,眉也微微扬起:“你过奖了。” “才没有,别和我谦虚!你的画,与其说是国画,不如说更像雕塑图。你的线条坚毅带着柔韧,是上乘的刀工啊!” 温海东一惊,左手一顿,压住ctrl键。他连忙放开:“你怎么看得出来?” “哦?我蒙对了?hoho~我毕竟是靠这个吃饭的嘛~当然看得出来~” 温海东眉上挑,眼中晶光闪过,表情也变成全然的专注,端坐在笔记本电脑之前,和飞专心聊了起来。他聊得太专心,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自己兴奋的表情 这男子……谁来告诉他,他现在的样子有多像把自己的快乐伤心成功失败拿来和别人分享的孩子,而不是似乎事事成功天塌下来也有他扛着的温家长子。 手不自禁地搭在他肩上,秦清拿出为爷爷按摩练出的功夫,轻轻捏着,想在不影响他打字的情况下,为他减轻一些负担。 有着些许怅然:若她是宽带另一侧,和他聊天,让他露出这样表情的人,就好了…… “不许聊天了,吃饭!”一个小时过去,秦清弄好饭,强行把温海东赶离电脑,“半夜两三点还不睡,早上又照常上班,还不快点吃饭补觉,聊什么天啊!” 温海东只好和飞说了再见下了线,对秦清笑着:“没有,我一点就睡了,忘了关灯而已。” “你是在赶画吗?”秦清盯着他的眼,不放过他的一丝表情。 “没有,你那张画费不了太长时间。”温海东微微一怔,答道,“我是有其它事情在赶。” “那也不能熬到那么晚嘛!你又不是我这种夜猫子,白天还可以补眠的,这样做对身体不好,你现在还年轻,等到你七老八十的时候……” 秦清拉着温海东走向厨房,小小的饭桌刚好够两个人吃饭,桌上简单菜色。温海东坐下,笑得有点奇怪:“我是不是该后悔自己娶了一个唠叨的老婆呢?” “切,木已……”秦清忽然一顿,想起两人的婚姻不过是权宜之计,没什么“货物售出概不退回”的说法,急忙转话,“我是关心你耶!你居然说我唠叨!” “哪个妻子的唠叨不是关心呢?”温海东轻声。 “我不唠叨烦你了,饭快凉了,快点吃。”秦清没听清他说什么,看看时间,决定让他马上吃完去睡觉,睡上十二个小时才好。 温海东拿起筷子,进攻看上去颜色还很鲜艳的西兰花:“别告诉我这些菜都是你做的。” “我就不能会做饭吗?”秦清瞪了他一眼,眼光凶狠之后不由转成了一点期待,“味道如何?” “看不出你会做饭,还做得不错。”简单的西兰花炒肉,颜色搭配得刚刚好,西兰花的爽脆加上肉的软滑,显示出了一定的做饭功力,和秦清的娇娇女形象不是很相符。 被称赞了耶……秦清笑得有点傻:“我常常熬夜,出来找东西当夜宵,找不到就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我好像娶了位贤妻呢。”温海东换了道菜尝,眼光温柔得可以杀死人。 啊啊啊啊啊!他怎么可以这么说话! 心率失速,血升温涌到头顶,怎么也不敢看他,秦清把头埋到胸前,嘴唇抿来抿去,最终居然上扬。 “喂,地上没有饭菜,不用那么紧紧盯着。”温海东调侃她。 秦清拿起筷子,仍是低着头,猛地扒饭。旁边伸过来一双筷子夹着菜:“米饭有那么好吃吗?连菜都不夹?” 两人筷子一触,秦清脸红得像是醉了酒,吃着他夹来的菜,带着丝丝异样感受。 ——果然果然,比起西餐各吃各的的疏离,中餐是最好的了。 秦清这样想着。 “好了,碗我洗,你去睡去睡去睡哦!”吃完饭,秦清把温海东推出厨房,推到他卧室门口。 “就一会儿,我马上去睡。”男子灵活地从她身侧掠过,打开那间神秘屋子的门进去,留下迟了一步的秦清干瞪眼。 这男人! 一会儿成了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他屋里的灯光再一次的,亮到凌晨。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一周的时间里,每一次秦清都拦住他,每一次都失败。他每天熬夜,早上交出来一幅画。秦清却已感受不到喜悦,只是满满的担心。 “飞的速度很快,你不用这么急着赶画,过年前两天画完就行。”她阻止他,蹙着眉。 “那些画真的花不了我多少时间,我是有其它事情要做。”温海东笑着。 “一定要这么赶吗?这些天你几乎都没睡觉,每天三点我睡的时候你那屋里的灯都亮着,到底是什么事情要你这么拼命?” 温海东摸摸她的头:“谢谢,我很好,不用为我担心。”说完晃过她。 秦清转过去,伸开臂挡在门前:“你不能进去!别想着我会再被你骗到!你已经一周没睡好了,你今天一定要早早睡觉!” 温海东忽然凑近,唇贴在她耳边:“你真的要我好好睡觉吗?” 秦清很严肃地看着他:“是的!” 温海东的唇触着她的脸颊:“可是……我孤枕难眠啊!再不,你陪我睡。” “你你你……你……”秦清忽然口吃,全身火烧一般,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全部神志都集中在他触着她脸颊的唇上,他唇的游移带走了她的所有思想,脑子当真糊成了浆糊。 “铛。”钥匙打开了门,温海东带着秦清一转身,自己进了屋,又把秦清锁在门外。 “温海东!!!!!!!!!”美男计!卑鄙!无耻! 靠在门上,挫败感越来越强。 他,到底在做什么? 忽然想起蓝胡子,不能进入的屋子里面,是他原来妻子的尸体。 ——她在想什么啊! 秦清嘲笑自己。 蓝胡子的喻意是:不能打开的门,诱惑和忠实。 可是,他脸色渐渐苍白,她担心,她真的担心。 他是为了什么这么拼命啊! 无奈的情绪,表达出来就是愤怒。第二天晚上,秦清早早吃完了饭,把菜温在电饭锅里,躺在床上生闷气,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钥匙声,门开了,熟悉的脚步,他挂衣服的声音,在她卧室门上敲了几下她不应,他于是进了厨房。 依稀听到他拿起碗,厨房隔得远了,声音也听不真。她起来,凑近门边,忽然听到“啪”的一声,甚是清脆,是碗掉到地上的声音。 心中一惊,推开门冲了出去。 “海东,你怎么了?” 厨房,碗在地上碎成千万片,男子右臂放在桌子上,头倚在臂上。 秦清飞奔过去,推着他的臂:“海东,海东!”心下焦急,几乎带着哭音。 “别吵……”伴着像是下意识的喃喃,温海东左手无意识地挥动着。 啊?秦清呆了一下,温海东眼轻轻闭着,呼吸均匀,不像是晕倒,倒像是……睡着了? “我就说你熬夜熬过头了,你还死撑着,看,连吃个饭都能吃睡了,真是!”秦清放下了心,却又埋怨着。 她该怎么办呢?扶他回床上睡?可是她哪里承得住他的重量啊!把他叫醒再让他去睡?他醒了就不会睡了吧? 难得他睡着了,虽然这里不是很舒服,但还是不要惊动他比较好。 秦清拿定主意,回卧室取了个靠垫,打算用来垫在他头下,让他睡得舒服点。 经过那间“密室”的时候,她心中忽然一动。拿了靠垫回到厨房,她从他裤兜里摸出钥匙。 每次在她面前关上的,是他的心门。他把自己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中,不让任何人靠近。 可是,她是他的妻子。不管那扇门里面藏着什么,就算是蓝胡子妻子的尸体又怎样? 锁的含意是:秘密。 钥匙插进去,锁“啪嗒”一声开了。 她握住门把手,有片刻的犹豫。 她尊重他,可是她无法忍受他这么操劳,又不告诉她理由。 她,想为他分担想了解他,即使这法子有点卑鄙,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手停在空中,咬一咬牙,打开了门。 进入,他的空间,他的世界。 第五章 b市天黑得早,刚刚六点,屋内便昏暗一片,唯有窗外月色,和着城市霓虹透过铝合金的窗子照进来,洒成一室清幽。 清幽,是的,清幽。月光照在屋内各处,白色的月光,白色的玉光。这屋中,晶莹之光闪动,桌上几上台上架子上,四处都是玉,大的小的,成形的不成形的,散放的带座的,整间屋子完全浸在玉光之中。 屋中,除了玉器之外,便是一些奇怪的东西。有一架带着皮带、磨头和轮子的机器,形状很奇怪,秦清甚至在猜想那是不是缝纫机;旁边还放着一些奇怪的锯、锥子大大小小的像陀螺的轮子、一堆锤子砂纸甚至桌子上形状各异大小不同的刀子。桌上除了一些乱七八糟的金属工具,剩下的就是玉,有几块成块的玉料,也有一些成形或半成形的玉雕。 玉雕……秦清进了屋,走近桌子。再一次的,她愣住了。 她记得飞和她提过,温海东的画风更接近于雕塑。直到此时,她才真正明白这句话。 她看到他笔下的重峦铺在白玉上,叠翠成了其上俏绿一色,竹身的晶莹是玉的透剔,泉的温润是玉的膏脂,他笔下的世界,生动立体地浮了出来,站在她面前。 而他画中的境界,在这玉雕中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那一件件小小玉雕,竟似蕴了另一个世界。那山,是他胸中绵延;那树,是他志向冲天;那竹,是他挺拔不弯;那泉,是他沉稳内敛;而那…… 而那莹白雕像,是否,是他爱缠情牵? 长长的发,潇洒的笑,这座半身像的原型是她最熟悉的人之一,她岂有不识之理?何况雕这雕像的人将她的神情表达得如此完美,便像是她站在那里,静静看着秦清一般。 秦清拿起雕像,不大,她甚至可以一只手拿着。她的手轻轻掠过雕像的线条,好友长发素来柔顺,便如这玉质。慧黠的眼盯住她,明明是雕像,却笑得灵动。 辛筱瞳,她的好友,叫她丈夫“温大哥”的人。 秦清握住手,握紧玉像,心中百味杂陈。 “放下。”声音清冷,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个人,昏暗中只能看清他僵直的身形,却不见他的神情。然而,这声音,已是她不曾听过的寒冽。 “筱瞳要是看到一定会很高兴,怎么不拿给她?”秦清在听到他的声音后便转了身,背着光,眼直看着他。张开口,说出的却是挑衅。 昏暗中的眼一黯,然后竟是怒光:“我允许你进来了吗?” 秦清正视他的怒火,居然笑了出来:“夫妻财产共享,我有权进入我家的任何一间屋子。”管法律是不是这么规定的,她就不信他会定她个“擅闯民宅”之类的罪名。 “你我的夫妻是假的。”温海东冷冷提醒。 “谁说的?结婚证签了户口迁了,再真不过。” “哦?那就是说我可以要求你履行夫妻义务了?”温海东慢慢走近,脸从昏暗后渐渐清晰,这样冷的语气,配上的冷笑却不够温度——他太习惯于温和一笑,以至于其它的表情都输给了温和。 温海东站在秦清面前,两人贴得如此之近,秦清甚至有点窒息感。温海东抓住她的手,带点急切粗暴的,吻住她。 秦清睁着眼,清澈的眸子对着温海东。温海东目光一缩,心中竟是慌乱。他闭上眼,唇舌将自己的调情功力发挥到极限。左手握住她的右手,右手不规矩地在她身上游移,略过女孩身上细嫩的肌肤,轻易到达显然已不是女孩的部位。手微微收拢,握住她的盈然,却也握住她的心。滚烫的灼热瞬间穿过他手心,烧到他的心。 心猛烈地跳动着,她的和他的。他微微睁开眼,眼前仍是那对清澈如水的眸。用力合上眼,唇袭向她脖颈,右手的挑逗中,左手缓缓分开她右手。 “我不会再上当了。”女孩忽然说话,声音带着点干涩,却坚定无比,“同样的招数,我不会一遍又一遍上当。” 温海东一怔,动作稍停。秦清左手去握他右手手腕,将他右手从自己胸前拿开,退后一步,脸离开他的唇。孩子的表情再找不到半分,潮红的脸带着妩媚和诱惑,清冷的表情却将妩媚换成严肃。 她不是小孩子,作为一个国内闻名网站的站长,她怎么可能是个小孩子?她的天真单纯,不是不喑世事,而是看过事实后,仍然不变的选择。她的坚持,是因为看过了背弃。而她的羞涩,也是因为不曾,不是因为不知。 “冰肌玉骨,这玉当真很适合筱瞳。”秦清右手中仍是握着那玉雕,看向温海东的眼光似乎洞察他的想法,“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女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她将诗经改了一个字,有匪君子成了有匪女子,显是在说筱瞳了。 若论胸中文采诗词歌赋,她秦清不会轻易输人。她是业余码字的,一颗心玲珑剔透,就算大脑偶尔会当机,在一段时间之后又会正常运行。而当她重新运行之后,她会将之前的故障排除,并且不会再犯。 温海东目光一紧,嘴角敛了起来。秦清毫不退缩,目光炯炯逼人。温海东一抿唇,声音阴冷:“没错,玉很适合筱瞳,她是真的具有玉的德行的人:润泽以温、鳃理以外可以知中、声舒扬专以远闻、不饶而折、锐廉而不忮。她以她的方式活着,她生活的自得其乐,她让身边的人如沐春风。她是软玉,玉中的极品。” 温海东反握住秦清抓他手腕的左手,轻触她腕上翡翠玉镯:“极清脆的声音,极鲜艳的颜色,翡翠传入中国不过三四百年,却成了人们的最爱。但可有人知道,这翡翠本非翠,有很多人认为它根本没有资格被称之为玉。” “为什么?它不也是玉吗?而且翡翠的鲜艳色彩和晶莹透明是一般的玉无法相比的,为什么它没资格?”秦清抗议。 “比起玉的温润沉稳,翡翠性子太寒太躁,而且质地较脆。和玉在一起,翡翠是太浅了。” “玉可也未必就会和玉在一起。”秦清冲口而出,“况且我还是不觉得翡翠有什么不好!” “你当然不会觉得。”温海东脸色因她的前一句话阴沉,语气也重了几分,“你是富家千金,无需任何奋斗就可以享受所有的优待,享受你的人生,你当然喜欢翡翠的轻浅,因为你自己根本无需在意别人的感觉,无需在意社会的看法,你做事完全可以率性而为,不用顾虑别人感受。” “我……”秦清脸色有些变了,温海东看在眼里,嘴上却丝毫不放松。 “这世间有才华的人比比皆是,他们为什么弄不出成绩?因为他们有家业要担,因为他们没有钱,他们没有任性的自由。他们没有钱也没有时间弄一个网站出来,往里大量砸钱砸时间让它成功,所以他们输给你!你,不过是不懂世事,拿钱玩玩用钱超过别人的千金小姐罢了!” 继续说啊,说到她无话可说,说到她只能自己理自己的伤,无暇去注意他的旧伤,努力说啊,伤她伤得越深,他越安全。 心中似乎有声音在叫,他的温和他的内敛他的忍耐化为零,心中的痛纠缠着,要他肆意这一次。 “你做事从来不用考虑别人,你何必考虑?你只要做你自己想做的就行,自然有人帮你有人给你收拾烂摊子有人为你开道,你实在太完美无缺了,拜托你手下留情,不要用你的幸福来刺激我,拿别人的私事找乐子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你——” 连番的挖苦忽然止住,温海东看到大滴的泪从秦清眼中落下,心中另一阵疼痛涌起,盖住了适才的心痛。神志忽然回来,后悔占据了整颗心。 他,一向温和的他,从来能忍的他,怎么对她,一个无辜女孩,说这么恶毒的话? 他为什么要伤害她?他凭了什么伤害她?她帮了他,在他最辛苦的时候帮了他。秦始温氏的合作案,父亲的心安,和,他的一点自由,都是这个女子帮他的。 他欠她良多,他怎么可以伤害她?他何时伤害过身边的人,为什么对她如此不宽容? 她的泪让他手忙脚乱,桌子上有面巾纸,他抽出一摞,为她擦泪:“秦清,对不——” 迎上来的唇阻住了他的话,泪沿着脸颊流进二人口中。一时间,他不知口中,是苦是甜是酸是涩,任着她的柔软侵入,把她的温暖她的泪水都给了他。 “不用对不起。”秦清稍稍离开他,眼中晶莹,唇边却笑得开心,“我很高兴。” “我很高兴,你,会伤害其他人了——即使那个其他人是我,幸好那个其他人是我。” 她语笑嫣然,对着他。 “……这是什么逻辑……”半晌,温海东方才开口,声音不稳而低哑,“我一时情绪失控胡说八道,有什么可高兴的?” 秦清仍是笑着,似乎刚才被说的人不是她:“当然要高兴,因为,伤害别人,就不会伤到自己。” 温海东眼神一凛,不自觉地退了一步,手扶住一旁的椅背,几番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秦清把雕像放回座上,凝视着筱瞳的神采飞扬:“当你放弃追求她的时候,当你笑着祝福她的时候,当你解开他二人心结的时候,你,是真的甘心吗,真的在笑吗?” “我和筱瞳,不是爱情。”温海东竖起防卫,他对筱瞳,不是爱情,只不过,是不舍和怅然——若是爱,就不会轻易退出,不会轻易被她劝服放弃;若是爱,怎不见他有占有的情绪,只是淡然祝福? “进一步是爱人,退一步是朋友,你不进一步,只是因为你退惯了。”秦清反驳,这雕像如此细腻如此真实,自是把对方记在心间。这男子,怕是不懂占有不懂爱情的吧? 退……惯了? “不管在意或不在意,你都习惯退让吧?放弃筱瞳、为家族利益娶我、为父亲健康拼命工作,只能过劳赶工自己的爱好……你说我不顾他人感受,用自己的幸运出身达到自己的目标,而其他要为生计奔波的人只能抱着才华输给我。你,是不是担了太多的担子,你是不是就是那个为了别人期许而无法自由的人?你的梦想只能在完成责任的间隙来做,所以,你痛恨我的自由?” 他……痛恨她的自由? 温海东再退一步,他……他不是痛恨,他是羡慕。他羡慕她可以为自己的梦想努力,不在意一切物质条件,无需负担别人的期望。他羡慕她的努力她的活力,如果说筱瞳还有钱这一因素去约束她的梦的话(现在也没了吧),那秦清就是一径的向前一径的自由,她,居然是没有阻碍的。 被缚住的双翼,羡慕自由飞翔的鸟儿,是常有的事吧! “礼让、温柔,不在意的事情,自然可以退可以让,但在乎的呢?你,可曾说过你不愿意,可曾说过你想要,可曾把你的笑容改变过一丝半点?”秦清连串问着,不让他有思考的余地。 “我不是违心的,我对筱瞳没有那么深的感情……”男子又退了,他无法回答她前面的问题,只能在最初的纠缠上作出解释。他能怎样?对着父亲说,他其实无心于商业,他最想做的事是待在屋中拿着小小的玉石雕出一点一点的形状线条?他,怎么说? 这世上原有梦与现实,不是每个人都有秦清的运气坚持梦想,他只是凡人。等她长大或等她贫穷的那一日,她会知道微笑,有时只是因为无奈。 秦清盯着他,简直无语了。 他到底有没有点勇气啊! “喜欢就去追,想要就去要,多深的感情不都是培养出来的,齐玮都能赖到筱瞳,你干嘛不能?笑着祝福然后舔伤口,很爽是不是?你干嘛不能把伤给齐玮给筱瞳,一定要留给你自己?你没该他们没欠他们,你为他们考虑那么多干嘛?你自虐伤害自己,人家连知道都不知道连情都不领,你何苦来哉?” 温海东忽然又笑了:“我一直都以为筱瞳是你的好朋友,而我是你讨厌的人。” 而她此刻的言语,竟然是鼓励他把内疚给筱瞳,换来他的安心。 “我可不是鼓励你现在去追她,她现在已经嫁人了。我是说当初。”秦清连忙解释。 是的,筱瞳,是她的朋友,而温海东,在当初的时候,她就讨厌他。 她讨厌他,最初是因为听多了他花心的传言。上流社会的传言不可尽信,但一般来说,真正洁身自好的人很难有谣言传出来,空穴那边也是有风吹来的。对于这种传言,只需把床伴数量除以五,基本上还能推断出大体情况。 她讨厌对感情不认真的人,不管他是欺骗未经人事的小mm还是你情我愿的钱欲关系。 然后她讨厌他,是因为筱瞳。筱瞳把他说得绝好,可筱瞳嫁给了齐玮。他轻易放弃,所以筱瞳嫁给了齐玮——她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之后她讨厌他,是在那场婚宴上。他温和笑着,眼中闪过一丝伤。当时她不知那是什么神情,却由衷地不快起来。而后,他捡起了她掉落的保险套,向大家宣告着那是他的…… 谁要他为她解围,谁要他的帮助,谁要他那么镇定地把事情揽在他自己身上?他不是救世主,她做的事不用他来管!她才不要他的温柔! 她讨厌他,她不想嫁他,可他想娶她吗?为什么除了温汉方,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想嫁他都知道她拼命反对,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情如何? 他是真的想把自己的婚姻当成工具吗? 他接受她的指责接受她的要求,为她的防备远离,他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要接受她的指责?抢过保险套闯进他的屋子,那是她做的,不是他,他干嘛承受一切过错? 他小心翼翼地周旋在父亲和弟弟之间,谁都知道中间人是最难的,他为了什么? 她讨厌他啊,她根本看不出他有多喜欢他的工作,他为什么一副为温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样子?加班赶工牺牲婚姻,然后半夜熬到三四点钟做他想做的事,他为了什么? 她讨厌他,他一脸笑容,他泛滥温柔,却不是为了他自己。他,外界对他的评价没有一点好,可他,到底做了什么?他是利用她,可她何尝反对过?他把公司家庭的矛盾都引在了他自己身上,他为了什么? 她讨厌他,她讨厌他的笑容讨厌他的温柔讨厌他的内敛,她讨厌他的疲倦他的苍白他的劳累。筱瞳说他们是一类人,可他既不真实又不自由,他哪里像筱瞳哪里配得上筱瞳?齐玮都比他来的真实得多。 筱瞳的任性,在他身上被约束着。筱瞳向来不管不顾他人的想法看法,而他哪里像筱瞳? 她讨厌他,她非常讨厌他,她最讨厌他! ——我欠你我对不起你你可以任意责备我…… 他不是耶稣!不用背起天下的罪!他凭什么?! 她讨厌他,他只有在当她是小孩子时才会露出一些温和之外的笑容,露出一丝调皮,可当他在电脑前面,却能把全神贯注和神采奕奕给那一个对话框。 他知道吗?那一刻的他,让人无法移开视线。他眼中的神光,和平时的温和淡然比起来,有多么的……震撼人心……只有那一刻,她感觉到面前的人是发自内心的笑发自内心的快乐,不再高深莫测不再一塌糊涂的温柔。 她见过无数的“大人”,用自己的无奈和身不由己来掩饰自己的失败,而他,唯有他,激起了她的讨厌。 她讨厌他,讨厌的想揭开他的假面具,也想让他狠狠地伤害别人一次,即使那个受伤的人是她。 不要一副伪君子的德行,不要以为他是十字架上绑着的那个人,每个人都可以任性,他为什么放弃? “是的,我讨厌你。”秦清带着点稚气地笑了,温海东却再也不敢将她的稚气当真,“所以,我希望能当你第一个主动伤害的人。” 她,讨厌他呢。 “笨蛋,话别说得太满。要是我说我不帮你画了,你还能临时换人吗?”温海东弹她的头,轻轻的。 女孩清亮的眼看着他,竟然有份凛然。 心中忐忑的反而成了他,手指停在她额上,居然无法移动。她口口声声说要他去伤害她,可他,真的狠得下心吗? “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轻易反悔。而且我能出来住,也是因为你的帮忙。”他急忙转口,不敢僵持下去,“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赶年前的展览会。”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秦清也是松了口气,“毕竟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也是有责任感的。” zozo能有现在的规模,由于她的任性也由于她的不任性,但怎么说,她也比他自由。而且,这是她所爱。 “你这些玉雕,要拿出去展览吗?”秦清好奇地问,她生长在大富之家,朋友筱瞳又是艺术品痴,她看过的珍品也不在少数,但对于这方面,也只在于“欣赏”罢了。 温海东点点头,笑得居然有点傻气的腼腆:“一个小型的玉展,是一些同好组织的,给业余的玉雕爱好者一个展出机会而已。” “业余?”秦清挑起眉,“老公先生,您是当我没有鉴赏力吗?” 谁要是说这些玉雕是业余作品,她一定会拿起墙边的锤子直接向那人脑袋砸下去——白痴,不会欣赏就别乱说,眼睛长哪儿去了? “业余不业余不是你说的,是‘职业’人士说的。”温海东苦笑,“我,不过是个业余的新人……” “只不过是因为你时间不够,没有办法全心创作作品吧?”秦清微微笑着,她做的是很为传统艺术不齿的“动画”——虽然说该叫sh,但那些“老人”从来不尝试去区分,自然再清楚不过所谓的“艺术”是掌握在什么人手中,“但不要忘记,有决定权的,是群众是时间。”而她,未尝不是受到了肯定的。 男子的苦笑渐渐加进欣慰。 “公司里没有人可以代替你吗?辞职专心玉雕好不好?”秦清问,看他眼中瞬间闪过的喜悦憧憬。 只是,憧憬终究变为平静:“我不能辞职……况且,玉料也很贵呢。”他试着用调侃的语气,可惜不大成功。 “我养你好了。”秦清说,“就当是投资,等你成了大家要加倍还回来~” “大家哪里是谁都能成的。”温海东失笑,这一次是真的被她逗乐了,“而且我是男人诶,哪里有吃软饭的道理?” 秦清看他,知道他还是有太多放不下,尤其是他的家庭。 她不知道他的家庭到底有什么问题,但她决定—— 若有什么秘密什么心结,她要全力打破它。 她不允许虚伪的和平伤害他! 接下来的几天,秦清习惯了把笔记本搬进他“工作室”,伴着磨铊的嗡嗡声打字,在他需要帮忙的时候放下手头工作打下手——反正她最多的就是时间,分他点也无妨,重要的是,她不要他那么辛苦。 她看到了他的专注,看到了他每完成一步的狂喜,看到了他为难时的抓耳挠腮。 谁说过,认真的男人最吸引人。当他雕完一部作品的时候,他会跳起来,像个孩子般抱着她,很开心很开心地笑着。 她,想要他一直这样开心。 秦清告诉自己,她要让他开心,让他做他想做的。 他做不到的,她为他做。 时间在两人的赶工中过去,她的sh做到了最后阶段,他的玉雕交了上去,由展览人员安排展出。 可以回家过年了,她笑,他不用再那么辛苦。 尽管啊,回家的话,两人又得“装”成美满夫妻,而且,还要睡在一起。 可是,谁还相信他是大灰狼啊?说她是搞不好他会同意呢——他说,她是标准的翡翠性子,玉“鳃理以外可以知中”,而翡翠,很少有人能判断出一块毛料(翡翠玉料)内里水色。而她,就是外皮平平无奇内里全绿的高档料。 ——我可以把这话当成夸奖吗?秦清问他。 ——算是吧。温海东侧着头笑。 其实,“观外知中”这一玉的美德他也不具备好不好?虽然有着“温润如玉”的外表,他的心,未必如此吧! 反正,她是讨厌他的,她才不让他伪装到底呢! 第六章 年关将近,温海东完成玉雕交给承办人员,松了口气,缓下来休息一下。忙的人反而成了秦清,网站管理、商业化、sh制作和最后的定稿,都是她总管。虽然现在的zozo已经走上正式化,管理人员也在增多并且更加专业化,但总的管理人还是秦清。而今年,因为有着“商业化”这一重要任务,秦清便加倍地忙了起来。 温海东完成玉雕之后,两个人搬回温家准备过年。温海东不愧是孝顺孩子,把一切布置得井井有条。老人对于年节总是要求比较多,温海东的准备可算是周全。而忙完了家事,也便快过年了。 温海东他们的玉雕展在年前开始,他本来说秦清既然在忙,就不要去看了。秦清却叉着腰跳脚和他抗议,一定要去见识她老公的“卓尔不群”。 两个人的关系,在那一次伤害和讨厌之后变得极为微妙。秦清开始关心温海东,并越来越了解他的掩饰,常常可以从他的无所谓里看出伤来;而温海东在秦清面前越来越无法潜形,这个原本被他认为是单纯女孩的女子,原来并非绝对的单纯。他无法再用原来那种对待小孩子的态度对她,但在她已经如此了解他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办法变回他万年不变的温柔一笑。 她,是可怕的人啊!用复杂凝成的单纯骗得别人相信而不加防备,进而在她面前自由,却未曾想到,以为最不需防备的人,恰好是静静旁观,似乎不涉事却对一切了然于心的人。有些念头,他也只是放在心中略微一想,然后很快阻止自己,她却看了出来……可怕的女人啊…… 回到家后,她和他同屋而睡,她睁着大大的眼,完全不在意在他身边睡下——她,真当他是柳下慧吗? 可,叹了口气,他的确不是会对她下手的。他交往过的女人,不过是你情我愿的春风一度,彼此欢娱。她,不是他惹得起的。 但,他也是男人啊,这小丫头就这么信任他?——小丫头,她当真是小丫头? 小丫头的青涩,不是她眼中从容;小丫头的天真,不是她心下洞悉。而她浅浅上扬的眉,大而灵动的眼,薄薄而总是翘起的唇——玫瑰色的,柔润温暖的唇…… 想起她唇上温度,温海东白皙的脸有瞬间泛红。她的大胆是她的自然,让一切都如此的理所当然。而被动接受的他,虽然经验十足,却在那刻慌乱不知所措。 然而,小丫头,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男人往往是不可信的吗?他不是没有感觉啊……当她在他眼中不再只是个小丫头的时候,对她的可爱睡颜她的淡淡馨香她无心的“睡癖”,他无法再视而不见。 他不是柳下慧,他是一个可怜男人。去掉她眼中的禽兽外表后,只剩下一个常以君子心自律的可怜男人。 “海东海东,你的作品前面人好多呢!”小丫头兴奋地叫着,打断他的思索。 微微笑了,不管笑得是否带着宠溺:“别这么大声,展厅要求安静。” “可是……人家比较兴奋嘛!而且我想听听他们对你的评价……” “我也想听。”温海东拉起她的手,向人群走去,“但要听真话当然就不能泄漏身份,当面说的话往往没有背后来得自由。虽然人前的话因为经过了思考和掩饰而显得更加理智公平,但也往往因此失掉了感性的认识——理性的评价,我自己知道。”理性的认识,是艺术上的成就。感性上的,却是人群对它第一眼的接受度。哪个重要,在温海东而言,也是很难弄清楚的。 “嘻嘻,这种想法,和我穿马甲到处乱晃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秦清在zozo上的名字是水青,在自己和其它地方论坛上却常用另一个名字发言,所以是穿上马甲,“不过这种行径,算不算听墙角啊?” 温海东抛给她一个笑,点了点头,小声说道:“那我们就躲在墙角听吧。” 他们当然没有真躲在墙角,只是人群中穿行。人向来是主观的动物,他们本来也没想要全然的赞许,温海东的作品得到了大多数人的称赞,在他而言,已是极大的肯定。但对于秦清来说则是远远不够,每当听到夸奖温海东的话,她都会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人家,要不是一边温海东拉着她,她很有可能冲上去对人家“您真是好眼光签个名吧!”;而要是有人稍微说说不喜欢,她就会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幽怨地看着人家不放,温海东只好又好气又好笑地拖她走;而当有人说话比较毒的时候,她会磨牙握掌,似乎要扑上去要人家两口,温海东连忙拽她离开以免她暴起伤人。 这样的女孩,该说是直率还是任性呢? “小清,世人毁誉参半,本是难免。各花入各眼,你何必如此执着?”因每个人生长环境思维方式等的不同,有着不同喜好本是正常,己之毒药未必不是彼之面包。他虽然做不到“闻过则喜”,但接受包容他还是做得到的。 “我知道。”秦清对他笑着,“可是,听到批评的话不快听到表扬的话欣喜,这是人之常情,理性之外的第一反应。反正别人也不知道我是谁,表现一下情绪省得憋坏自己也是好的~” “这是什么东西嘛!乱七八糟的!”旁边一花枝招展女子走过。 磨牙,准备。秦清亮出可爱小虎牙要扑上去—— “哈哈哈……”温海东忽然大笑起来,虽然声音并不很大,但看得出欢娱,“小清,你这样子很可爱。” “哦?是吗?”秦清忽然红了脸。可爱虽然是一个比较中性的词,但温海东此刻的眼光,并不中性。 带着赞赏带着宠溺,怎么感觉……有点……幸福啊…… 幸福到傻傻地被他带上了车,直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她又上当了啦!这男人怎么这么喜欢用美男计达到目的呢? “你对多少人用过这一招?”秦清在副驾驶座上坐直,目光炯炯盯着他。 温海东开始没搞清楚她在说什么,见她眼光才明白了几分,不禁更加好笑:“只有你。” “不许对别人用这招哦——不管对谁都不可以!不许用你的温柔眼光勾引人,不许用你的甜言蜜语麻痹人,以此达到你的目的——若要用这招,对象也只能是我!” “我娶的似乎不是贤妻而是醋妻呢!”温海东取笑她。 “切,娶都娶了,你有意见吗?”瞪他瞪他。 “小生不敢——”车内低低笑声忽然和行使的车子一切停止,温海东看着车外的某一点,眼中闪过疑惑。 “我下去一下,你等我。”他出了车门,走近路边的一家店子里。 咦?他看到什么了?怎么突然……? 秦清向外看去,却是年前拥挤街道拥挤人群,以及打扮得花花绿绿的一溜大小商店,没有任何惹眼的东西。 在她努力寻找时,温海东走了出来,手中拎了个粉红色的可爱小塑料袋,和他一身衣服并不搭调,却奇异地和他的温和一致。 他进了车子,拿出袋子里面的东西:“这是什么?” 秦清扫了一眼,倒比他奇怪上几分:“zozo啊,有什么不对的吗?”他算是zozo春节造型相关人员之一,对zozo的样子应该不陌生吧!为什么这一副怪异表情。 温海东拿着可爱兮兮的本子、笔和饰物:“我知道这是你那个sh里面的zozo,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些东西上面?” “哦,这是前一阵子和人家说好了的,先开发周边,让zozo的形象流传得更广些。哦!对了,你画背景的那批造型过些日子也要开始制作,我还没和你签约呢……你不会不签吧?”她双手交握,呈现“少女祈祷”的古老姿势。 温海东觉得,他和她的交流似乎是鸡同鸭讲。但他从她的话中,也多少推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曾经以为她那个sh网站不过是个同好爱好会,一个小小的供自己玩的发表平台罢了。她那个工作室更是玩票性质,纵然有些水平高的人士,也不过是为了赚点外快而已。但事实却似乎并非如此—— “zozo是一个大型的sh网站是吗?”他问。 “是啊,很大呢~”她自豪地回答。 “你们打出了自己的品牌,并与一些公司合作使其商业化?” “是人家慧眼独具看上我们的~反正工作室里面有商业谈判高手,不怕被骗。”骄傲愈发重了几分。 ——你是富家千金,无需任何奋斗就可以享受所有的优待,享受你的人生。 ——这世间有才华的人比比皆是,他们为什么弄不出成绩?因为他们有家业要担,因为他们没有钱,他们没有任性的自由。他们没有钱也没有时间弄一个网站出来,往里大量砸钱砸时间让它成功,所以他们输给你!你,不过是不懂世事,拿钱玩玩用钱超过别人的千金小姐罢了! 他,凭了什么说这些话? 她也许是靠了自己家里的财势,这天下却是她自己打出来的。与她合作的公司,甚至不是秦始任一家相关企业。而这些物品上的图案,无不显示了其中的用心,精巧得连他都有买的冲动,更不要提喜欢可爱小饰物的女生了。只看到这几样,他就知道她会成功——或许,她已经成功了。靠着自己的投资,召集了一群有才之士,通过大家共同的付出,她早就成功了啊…… 他早该看出来的,那个zozo的造型、她对他的画的严格要求,无一不显示了他们的水准。只是他被自己的偏见所限,一味将她看低,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她。 他,只敢躲在阴暗角落里面雕刻自己梦想的人,哪里有资格来指责她? “对不起,我那天的话……你就当是在乱吠吧!”输了的狗,总是不甘心不认输的。 “那天的话?”秦清停下骄傲,奇怪地问。 “那天我说你是靠了家里的财势,说你是用钱堆成成功——” 温海东的话说到一半,秦清已经轻松接了下去:“这也没说错啊!我本来就是靠了家里有钱嘛!你说过,有才华的人满地都是,而我就是因为没有他们的负担,才能砸下大把金钱时间精力让它成功。” “可你和你工作室本身就有这个实力。”温海东说。 “不是有实力就能成功——或者说,钱也是实力之一。我有一定能力,我有这方面的梦想,我有一群厉害的朋友,这都是实力。钱,也是我的实力,虽然那不是我靠自己能力赚来的。但重要的是,我有钱,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常常要为了钱为了社会要求放弃梦想的时候,我可以因为我天生的好运,让我们这些人不至于放弃梦想。”秦清微微笑着,“也许在起跑线上,我因此提前起跑,但我不会因为这不公平停下来等其他人追上,只会加倍快跑,超过所有人。”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天真?”温海东问她。 “有,你。”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任性?”他再问。 “有,你。”秦清俏皮看他。 “那——我有没有说过,我佩服你。” “……你现在说了。” ——他佩服她,佩服她不停向前的勇气和力量,佩服她不停向前的任性和执着,也佩服她清澈不在意其它的眼。他说她靠了财势,她竟然同意这也是她成功的因素之一。他不太了解网络,不知道她网站的规模而任意贬低她,她却丝毫不辩驳。 翡翠,澄净透澈,然而,翡翠的水色,最难判断。 他,是不是在一开始就走了眼? 翡翠在皱眉。 所谓上流社会充满了千奇百怪名目的宴会聚会,即使在该合家欢聚的春节也不例外。更何况富在深山有远亲,温家和秦家从来不缺少亲友。而她秦清最讨厌的就是宴会,她宁可在电脑前面忙网站的杂事也不要在那里觥筹交错——那是一种消磨时间和金钱的无聊活动,她说。因少参加这种“社交活动”,她在他人眼中是秦家羞涩内向小公主,这就是完全的错误了。 “不要不要,除夕就是要守岁的,你不许走!”秦清拽着温海东,死不放手。 “是啊,海东,你刚结婚,这个年还是在家里过吧!”温汉方发话。 “爸,小清,请柬我已经收下了,对方是温氏重要合作对象,不去不好。”温海东缓缓摇头。 “请柬上指名要温家大少爷去了吗?”一旁的温海西吊儿郎当地问,得到否定答案后说道,“频金总裁夫人社交手腕甚是灵活,每次宴会都能请来不少名门千金,我倒是想去见识一下。” 温海东微微皱眉:“海西,今天是除夕,你留在爸身边——” 温海西打断他的话:“哥,我听说那位松永小姐从日本回来了哦……” 日本新年是元旦,松永绿在年前几天回国过年。她是如月集团大陆地区负责人,这种宴会不会不邀请她。 “那海西你去吧,海东留下来。”温汉方眼中掠过一丝恐慌,连忙说。 秦清感觉到他兄弟二人同时黯了下眼神,温海西却已经笑出来:“那我就去过年了,希望是一个浪漫夜晚!”然后笑着拿起请柬离开,大衣往肩上一甩,开门面对寒风。 “海西!宴会结束之后马上回来!”温海东喊道,他人却已去远了。 “海东,这次宴会是不是有很多温氏的合作企业参加?海西会不会和他们勾结——”温汉方忽然想起一事,问了出来。 “爸,海西是我弟弟!温氏有他的份!”温海东突兀地打断他,语气是他少有的严厉。温汉方愣了下,手捂住心,呼吸渐渐沉重。 “爸……对不起,我一时激动……”温海东赶忙跑到他身边测他呼吸,“爸,你没事吧?” “我没事……”温汉方勉强笑笑,“海东,海西太没正形,我只是担心他会弄跨公司。” “爸,你放心,有我。”温海东微微闭上眼。秦清忽然上前握住他的手,笑着对温汉方说:“爸,我爷爷和我堂哥都说过,温氏内人才济济上下同心,不会被任何人事打倒的!” 温海东看向秦清,她张开口,用唇形说了一句话。 ——我要你伤害别人。 温海东指着温汉方,露出一个有点凄惨的笑,摇摇头。 他,没有办法。 秦清握紧他的手,一时之间无计可施。 无论如何,这个除夕过得还算不错。为亡母上香请神,然后由着电视里每年类似的春节联欢晚会里的笑声歌声响遍宅子,年轻的夫妇穿梭着说笑着,取悦了老人。 秦清喜欢热闹,温海东陪她买了一堆鞭炮礼花,晚上烧纸之后放了点,十二点之前两人跑出别墅跑到街边去放剩下的。这一带是豪华住宅区,早有一群小孩在大人的带领下劈里啪啦放出一片绚烂。 “我觉得我们的年龄好像差得远了点。”温海东指着一帮兴高采烈的孩子,说道。 “你不用抱怨,每年过年我都会让堂哥和我出来放鞭,因为有的鞭炮我不敢放。”秦清也就敢放那种拿在手里不会造成伤害的鞭炮,其它诸如二踢脚窜天猴等“危险”的,向来是堂哥放她看。 “你堂哥?哪位堂哥?”温海东问道。 “大堂哥。”秦清答得理所当然。 “……”温海东想象生意场上意气风发的秦唐手拿二踢脚,点根万宝路或其它什么烟狠狠吸上一口,然后用烟头点燃引线,再迅速将二踢脚扔出去的情景,额边一滴汗珠滴下——原来,他不是唯一一个被这女孩“物尽其用”的人啊! 但,谁能忍心不宠她呢……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啊! 他一向很少吸烟,放鞭的技术也殊不高明,在她一边的鼓劲叫好声中,却成功放出一片灿烂天地,各色各样的明亮伴着大大小小的声音,照亮了二人的世界。 十二点钟声响起,手中又一颗礼花上了天,炸开散开,在黑暗的天边缓缓划出明亮的痕迹。秦清抬起头,烟火照耀下,笑靥如花。 半俯下身去,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温海东的唇已印上花中心。“轰——”周围声音四起却又消失,暗夜里再没有鼎沸的人声没有乒乓的鞭炮声,只是绚烂火光烘托出这一片世界。 “耶耶耶!有人在玩亲亲哦!”孩子大惊小怪的声音。 “笨蛋!这叫气丝,气——丝——”kiss被赋予了新的发音,由一个“明白人”教导另一个。 秦清羞得全身发红,把脸藏在温海东胸中。温海东笑笑,声音温柔无比:“过年好。” 女孩把通红的脸露出来,坚定地说:“过年好——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 女孩的祝福,伴着柔软的唇送上。顷刻的炽热过后,女孩用装鞭炮的盒盖挡住脸跑掉。男子在后面,笑不可抑。 清澈的翡翠,终于开始疑惑。 她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夫妻? 他们的婚姻,不是权宜之计吗? 为什么她忘了,为什么他不提醒? 为什么……有了“便如此一世也不错”的感觉? 相守一世,是要相爱的人才可以的。她对自己这样说过。 相爱……可是,什么是爱情? 什么是爱情?这问题前些日子问过工作室的其他人,因为她决定,给zozo安排一个男朋友。从此,zozo不再一个人过着自己任性快乐的生活,她的喜怒哀乐会有另一个人分担。 工作室里面的人的答案千奇百怪,各式各样的台词充诉msn聊天界面,她却疑惑。 “那么,zozo的男朋友该是什么性格?他们怎么相识的,他们的相处模式?他们吸引对方的要点?”她追问。 “老大,这是你要想的问题,不是我们!” “我们哪里会知道这种事情?” 可是,她也不知道啊。爱情是她完全陌生的区域,善于异想天开的脑子无法无中生有。zozo的原型参杂了她自己和一些朋友,这位“男朋友”…… 脑中出现了一名男子的剪影,淡淡的侧脸,微微的温和一笑,让她气得半死却恨不起来的剪影。心中忽然似乎着了火,紧缩着,却是难过中带着喜悦,无法说出到底是怎样的感觉。zozo……会喜欢这样的男子吗?而大家,会喜欢吗? 而她,喜欢吗? 身边的人似乎都很喜欢他,工作室的人对他欣赏到了极限,飞天天嚷嚷着要招揽他进来都让她拒绝了。大年初三陪她回娘家,大堂哥抓着他一边聊天,直到她气鼓鼓地过来要老公。而爷爷拿出棋盘,非要和他大战三百合——她越来越怀疑当初爷爷逼她嫁他是为了自己下围棋方便。至于她最好的朋友筱瞳—— 心忽然说不出的郁闷,她趴在电脑桌前,烦躁无比。 “怎么了?”温和声音加了关心在她身后响起。 “闷,很闷。”她不抬头,声音闷闷地从胳膊空隙传出。 “也是,过年天天各家晃荡拜年,我也烦了。”男子轻松说出心里话,“爸说我们结婚之后还没度蜜月,不如趁过年这几天出去玩玩。” “哦哦哦?去哪里?”秦清把头拔出来,精神大振地问着。 “你说呢?”温海东问她。 秦清努力想啊想,最后眼神亮亮看他:“你决定好不好?” 温海东想了下:“我倒有个去处,不远,玩几天应该还是不错的。” “哪里哪里?”秦清忙问。 “那里有茫茫的雪,有美丽的树挂,有奇绝的窗花,有壮观的——冰雕。”温海东说着线索,像是猜谜游戏。 “哈尔滨!” “正确!” 第七章 哈尔滨,中国最北方的省份黑龙江的省会,素有“东方小巴黎”之称的冰城。在松花江畔,因冬天的寒冷和绚丽的冰灯而闻名全国甚至全世界。冬天的哈尔滨温度最低可达零下三十余度,外地人口耳相传“冻掉耳朵”并非全然无稽。秦清刚下飞机出机场,便不禁打了个寒战。哈尔滨的风其实比不上b市呼啸的刺骨,空气也不是b市空气的干冷,但十几二十度的温差在那里摆着,怎样也是彻骨冰冷。她来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却仍挡不住寒风。 温海东察觉她的颤抖,轻轻把她揽在怀中,分享他的大衣。她的脸颊贴在他的羊绒围巾上,柔顺的羊绒带来无限温暖,让人心里痒痒的。她说过,冬天真好,适合相依偎。 “呦,真幸福呢!”闷闷的声音传过来,秦清转过了头,温海东同时侧过身子。不远处一个绿色的——雪人站着,厚厚的浅绿色羽绒服,白色的毛线帽子(还好不是绿的),本应围在颈间的围巾围上脸庞,挡住嘴,几乎连鼻子都掩在围巾下。除了一双眼,这“雪人”完全掩在一身装束之下,因着围巾的阻隔,连声音都变了调子,但秦清还是听出来了:“松——” “绿?”温海东已经先叫出了对方的名字,眉微微蹙起,“你来这里做什么?” 松永绿挑眉的动作因帽子的阻碍而失去了效果,闷在围巾下的声音成串冒出,却是秦清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从不断的“死”“得死”“森”之类的发音,秦清判断出她在说日语。再看身边的温海东,只见他眉蹙得更深,一双眼中重重忧心。 温海东开口,声音低沉,竟然也是日语,腔调听起来无比正规,顺流之极。秦清心中一凛——他,竟然是会日语的。 想起那次的“他大姨妈”(ただぃま,“我回来了”),他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原来,他还是藏了很多,不为她知。 日语本就是极快的语言,秦清听两人越说越快,却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心下愈痛,感觉被隔绝在外,而他们在他们的世界中谈着他们彼此知道的事情。她眼神一黯,站在他二人中间,连连挥动手:“狗没!” 温海东和松永绿都住了口,看着秦清。秦清昂着头,一脸严肃:“当两个人都会说中文的时候,在公共场合用外语交谈是失礼的行为!” “公众场合?是在你面前吧!”松永绿眼波流转,“也是,在不懂日语的你面前用日语交谈,有点像在说悄悄话——” 她一转身,拍了下温海东:“我刚才说的话,你考虑一下。”然后走开几步,猛一回头,对着秦清笑道:“‘ごめん’是sorry的意思,如果你想表示excuseme的意思,你应该说‘ぁりがとぅ’才是。” 秦清气得脸色有些发白,松永绿大笑而去,笑声尚未绝,脚下一滑倒在地上。看起来再纯净的雪沾在身上亦是脏,松永绿看来狼狈无比。 “天冷路滑,松永小姐要小心啊!”幸灾乐祸并不是君子所为,不过她是女子,不管不管! 秦清笑着,接着依偎回温海东的怀抱。天寒地冻,他的怀抱是最大的温暖,温出二人世界。温海东静静笑着看她的情绪波动,眼中竟有着纵容。 她忽然心情大好,二人难得的度蜜月,她实在不想把时间用在猜疑和吃醋上面。 秦清这样想,靠得更紧。 ——她决定收回前言。 不吃醋,是在对方没有彻底惹到她的情况下,在对方没有每天缠着他们“同行”的情况下。 她是来度蜜月的,松永绿来凑什么热闹啊! 去松花江看那冰冻的长长江面,松永绿裹在厚厚大衣中跟在他们身边,硬说松花江畔本就是公众场合,她也是来旅游的——不过是“凑巧”和他们路线一样而已;中央大街步行道上留下秦清温海东的足迹,却也多了松永绿大大棉鞋的痕迹;兆麟公园的冰雪大世界中人来人往,她硬是有本事在人群中紧跟他们,哆哆嗦嗦地在他们后面从冰滑梯上溜下来——冰滑梯其实并不冷,正如爱斯基摩人的冰屋可以住人一样。但松永绿对寒冷有本能的恐惧,即使穿成胖胖的雪人,也觉得寒风刺骨。 秦清心中不悦到顶点,松永绿的跟随也就罢了,反正她本来就对温海东心怀叵测。让秦清生气的是温海东的态度,淡淡笑着,完全不反对松永绿的随行,甚至还在有意无意间照顾她——他这种态度,很容易引起别人误会的好不好?他和松永绿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想法什么感情? 感情,是啊,她能在他眼中看到他对松永绿的关怀,当他看到松永绿夸张的装扮的时候,他眼中迸出一丝笑意——很快,可是她看到了。 原来,他对她的宠溺,不是只对她一个人的。起初,他像逗小孩子一样逗她,她因为难得见他的笑而不加以任何反驳,还因他对她的特别沾沾自喜,却不知他……只是当她可爱吧…… 泛滥心中的五味杂陈,终究归于酸涩。原来,她是在吃醋。她,不要他对其他女人好。他是她的老公啊,他不是该只对她好吗? 绿色黄色粉色……从冰中透出的缤纷绚烂环绕,温海东便如眼前这冰迷宫,明明好像透彻却模糊,将心放在错综复杂的道路之中,要人翻山越岭方才看得到。秦清拉着温海东走进冰砌的迷宫,两人绕着圈子。温海东看着在外面徘徊、想进来又不敢的松永绿,嘴边浮起笑。 “绿聪慧又身手不凡,纵横各国之间少有阻碍,却败在区区寒冷之下,倒也有趣。” “你……喜欢她?”秦清看他笑得温柔,咬牙问道。 “我?喜欢她?”温海东不解。 “我从来不曾见你对别人这样过——”醋意难以掩饰流露出。 温海东笑着摸摸秦清的头:“我和她的关系,有些不同——” 秦清闻言心下一沉,有说不出的难受,温海东续道:“而且你不觉得她这个样子,有点像你吗?” “我才没她那么怕冷呢!”秦清的心忽地一松,虽然嘟起了嘴,语气却是再明显不过的撒娇。 “可她穿成那样子,看起来有点你的可爱——记得那次你衣服湿了穿我t恤,看起来也是小小的极可爱的样子。再加上小红帽的眼神和行为——” “谁叫你看起来就一副大灰狼的样子!”秦清凶巴巴地瞪他。 “那现在还像吗?”温海东问,秦清微微摇摇头。 “你啊,是没长牙的老虎,就是看起来凶。”秦清也笑了,“奇怪,不过是一个多月前,现在想来,竟然好像是很久很久的事情了……” “想当年——”温海东顿了顿,“这语气,似乎是老夫老妻在追忆过去。” “说一对正在度蜜月的夫妻‘老夫老妻’,老公大人您太过分了吧?”秦清不依,笑闹着。两人渐渐行到迷宫中心,却是另一片天地。三三两两人群,笑闹出寒冷中的一片温馨。瑰丽的颜色,射入心中。 弯弯的迷宫路上,她与他携手,穿过重重障碍,他见到了她,她见到了他。长长的冰柱长廊,他和她各在一边,从透着蓝色灯光的冰柱后面互望,相视一笑间便是最大的心照不宣。他沉迷在晶莹剔透的冰雕的线条中,久久不能回神;她买来在兆麟公园中比外面贵上几倍的冰糖葫芦和他一起吃,酸酸甜甜的味道渗到了心中。 她发现有趣的东西的时候,他们一起过去看;他看到气势磅礴的雕刻时,她伴在他身边。再想起适才那句老夫老妻,竟然是别样的感受。 ——老夫老妻……呢…… 她,是他的妻啊……身边的存在感,时刻提醒她他就在她身边。 再一次下定决心,不和其他人计较。她才是他的妻子,会陪在他身边的人。其他人,没那个资格! ——她要再次收回前言。 女人有资格食言可以任性能够不讲理——这是古老先生教导过的,秦清决定奉行。君子有什么了不起,她是女子啊! 最重要的是,没有一个妻子会看着别的女人巴着自己丈夫不放还不生气的! 早上出门,身后跟上松永绿,笑嘻嘻问他们要去哪里。 “731细菌实验部队!”秦清甩给她一句话,掷地有声,“你也要去参观吗?” “我——” 松永绿还没来得及说话,秦清又接了下去:“还是你觉得去齐齐哈尔看八四发生地点也不错,反正我们的假期还有几天,可以去那里看看。” 秦清几句话说得松永绿脸色发白,稍有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731部队是做什么的,而稍有点关心国家大事意识的也不会不知道2003年的八四事件到底是什么。松永绿从小受到的就是军事化训练,心理素质向来过硬。但对这一段历史,她是带着惭愧的态度来看待的,难免时常心虚。逛街的时候,走到靖宇兆麟一曼尚志这四条以抗日战争烈士的名字命名的街道的时候,她总是脚步匆匆,轻易不肯说话。 秦清也就是因着她这一点,故意让她无法跟从。松永绿果然退了一步,和他们拉开距离。 “索非亚教堂。”taxi过来,温海东拉开车门,让秦清先进去坐下。 车行使着,温海东轻轻问秦清:“小清,你有仇日情结吗?” 秦清想了想,奇怪于温海东忽然的关注,摇了摇头:“我对他们的一些看法和做法非常憎恶,但我同时为他们的文化所影响。我讨厌他们的英雄主义和死不认错的行径,但他们有很多可取之处。盲目憎恨和盲目崇拜都是要不得的情绪。我们应该自己强大起来。” “那么你是不讨厌日本人了?”温海东又问。 “讨厌他们的一些官员,讨厌他们的自大和好战。但不讨厌平民。”秦清说着,把头靠在温海东肩上,随车子颠簸。 车堵得不是很厉害,两人下了车之后,却发现了第三个人。 “你怎么跟过来了?”看清那人是松永绿,秦清脸色有些不善。 “我听你叫车的时候说要到索非亚,索非亚在道里而731在太平,想也是你诓我。”松永绿说道,“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逛街——”秦清嘟着嘴回答。 灯泡闪闪发光,三人结伴逛街。黑龙江临近俄罗斯,哈尔滨市内有不少俄式欧式建筑,沿着哈市主要街道逛下去,也是一种享受。但错就错在,秦清眼尖看到“冰场”字样,然后拉着温海东滑冰,身后仍是跟了个小尾巴松永绿。 换上冰刀,潇洒上冰,带点幸灾乐祸地看着在冰场旁边死抓着栏杆不放的松永绿——她是决定了不和松永绿计较,但嘲笑总可以吧?她是小心眼的女人~ 幸灾乐祸的心情持续到温海东伸出手,她的丈夫笑容中似乎有阳光闪过:“绿,滑冰很容易的,别怕,我教你。” 那只雪球把手放在男子手中,本来紧绷而恐惧的表情忽然放松下来,秦清可以从她眼中看出一份发自内心的信任感,完全相信的,绝无怀疑的,信任感。 痛忽然蔓延全身,耳中只能模糊听到一些声音,却抓不住意义。 “我就知道你不会放下我们的,海东,跟我回日本吧!我和阿姨需要你,如月集团也需要你。”在冰上的松永绿失去了往日的强悍,却多了份让人怜惜的柔弱。而对着温海东,扮柔弱也许比打压有效。 温海东微微摇头,眼中笑意如此奇异,奇异得悲凉:“绿,放弃吧,我不可能跟你去日本的,无论你用什么手段。” “如果你是舍不下那小女生,那我说过的我们结婚这一项就算作废,你可以把她带过去,如月集团的总裁夫人也不算委屈了她。”松永绿开始的时候认为温秦二人的婚姻只是权宜之计,为了企业合作对抗自己的政策婚姻。没想到这次相见,她竟在温海东眼中看到了宠溺依恋和……情意,缠缠绵绵系在那小女孩身上,而那女孩…… 而那女孩,是她开始时看走眼了吧,她虽有着孩子心性,却在一些时候表现出令她吃惊的想法。她用最专心的眼神,在温海东不注意的时候紧随着他。他二人的视线在捉迷藏,便是两人愈加明显的心迹,纠结着,却不肯那么快的表露。 就在此刻,也是一样。秦清溜得极快,每次经过他们的时候却都慢上几分——松永绿除了滑雪溜冰外几乎是运动全能,眼自然极利。而拉着她教她滑冰的温海东,总在说话的空档微微侧头,然后露出一抹温柔微笑。 所谓相恋,便是如此吧。不管温海东最初为了什么娶秦清,秦清为了什么而嫁他,至少现在,他们是相恋的。松永绿受的教育向来是不要追究过程,只重结果。 温海东又摇摇头:“她不是问题所在,你不用在她身上动脑筋。” 呦,相护的味道如此重,真不像一直淡淡微笑看不出情绪波动的他了。 秦清再一次经过,松永绿恶作剧之心忽起,重心微微不稳向前栽倒,温海东手一收,她倒在他的怀里。松永绿从眼角余光看到秦清射来杀人视线,还故意对她做了个鬼脸。在她还没收回舌头的时候,她呼吸瞬间停止。 秦清脚下一乱便要栽倒,她毕竟算是滑冰好手,几下动作重新找到平衡,但过度的冲力让她极速滑向前,而前方—— “小清——” 松永绿听到温海东失去了冷静与温和的叫声,然后失去了他手臂的凭仗,坐倒在地上。 温海东放开松永绿,向前方滑去。他是临时加速,速度难免稍微慢了一点,幸好他比秦清离目标要近一些,因此二人几乎是同时到达目标物——用来清平冰场的浇冰机。 秦清本已收不住脚下冰刀,自知必然撞到浇冰机,只是用手护住头部,闭上眼等待疼痛。撞上,倒下,手上传来破裂的声音,却没有太多痛感。疑惑地睁开眼,倒在她身边的身形熟悉无比。蓝色大衣染上殷红一片,红色的血融冰之后瞬间被冰冻结,在四周铺下血玉一般的晶莹。 心裂开,一阵尖锐锥心的痛直刺下来,秦清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温海东紧闭双眼的脸在她面前摇晃摇晃,无限扩大。 “我不是说了吗?不要为了别人让你自己受伤啊——” 哪怕那个人——是她…… 动量等于质量乘以速度,动能等于二分之一质量乘以速度方……秦清物理向来不好,她只知道她的动量她的动能,成了温海东臂上十五针的伤口和近的血。 温海东并没有昏迷很久,在出租车上看到她满脸泪水还伸出手来安慰她,他的手冰得吓人,秦清拼命握着握着,将他手放在她脸颊边取暖,也只是热了一些。 “不用担心,我皮糙肉厚,死不了的。”他的微笑,苍白却充满了柔情,他用尽一切力气让笑容维持着完美,用尽一切温度来保持笑容的温暖。 “不要笑,不要笑……海东,受伤的是你,不要担心我的情绪,不用考虑我……我再担心,也不会有你的痛……”泪大滴大滴落在他身上,心痛啊,愤怒啊,“我不用你的担心,我不是说过了,我要做被你伤害的人……” “我怎么能让你受伤?”温海东收起笑容,却是认真无比的表情,“你是我的妻,我要你好好的。” “你照顾了所有人,就是没有照顾你自己。”晶莹泪水不停止,“答应我,以后,就算让我受伤也不要自己受伤了,好吗?” “笨蛋,怎么可能——”车子一颠,温海东忽地微微蹙起眉,秦清忙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怕他过度消耗体力。温海东闭上眼,直到医院。 医生说,幸好,没伤到大动脉;医生说,她的急救措施做得不错——抢过脱下冰刀跑过来的松永绿的围巾做止血带,没让他过度失血。 ——那他的手会不会受到影响?秦清仍是不放心询问。 他的手,是他梦想的来源啊! ——好好复健,不会有问题的。 医生的话平复了她最重的忧心,刚才一直拉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强抑的恐惧和脆弱终于无法继续,秦清坐倒在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 ……他没事,幸好他没事…… 便在他倒在血泊那一瞬间,她明白了一件事。 ——失去一切,她也不能失去他。 ——她爱他。 “你有出人意料的坚强。”带着几分娇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需要抬头,秦清也知道是松永绿。她和她合力把温海东“抬”出冰场,松永绿拦下出租车,让她和温海东坐在后座,她在副驾驶座上“解决”抱怨血污了座位的司机。然而,守在他身边的,一直只有秦清。 秦清微微扫了她一眼,没有多说话。心心念念,不过在手术室打转。 门微微一动,秦清瞬间站起来:“海——”看到出来的不过是一位护士,收回了将要出口的呼唤,却仍是迎上去询问里面的情况。 松永绿见秦清神情,瞬间竟被摄住——专注,执着,似乎她眼中只见那扇门,世界除此之外更无它事。这是怎样一种感情,经让人心系神牵而无半分动摇迟疑。温海东在冰场飞快摔开自己去救她,秦清不曾稍离的视线…… 终于,温海东被推出来了。除了苍白脸色和右臂包扎之外,看来还算正常。这种外伤没有住院的必要,尽管秦清希望温海东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但他本人说他不喜欢医院,坚持离开。秦清缠着医生问了半天,又开了一堆什么头孢先锋之类的药,才和温海东离去。在这过程中,她的视线始终胶着在温海东身上,而温海东,也是看着她,随着她的言语而笑。 直到二人相携离开,松永绿才收回眼光。娇艳的唇微启:“又是一对恋爱中的傻瓜,连旁边的人都注意不到。” 她要是像他们那样,就是十条命都不够死的!蠢! 松永绿不屑转身,出了医院大门。门外冷风灌进颈中,才想起围巾被秦清抢去做止血带了。 x的!他们为什么要选这地方度蜜月啊!冷得要死! 松永绿想着,瑟缩地走在冷风中。 第八章 口好干,头晕沉沉的,右臂火灼过一般的热,全身却冰冷无比。微微一动手臂,痛感牵进了心里。泪水几乎要被痛逼出,却被眼留在心中——不能流泪,他是男人;不能脆弱,他是长子。所有的温柔与坚强挡住了他的痛他的泪,父亲期待的眼光和过度的紧张,弟弟的崇拜和嫉妒,所有人的信任……他背负上所有所有,但他肩上很重,他臂上很痛,他人很累,心很累。 模模糊糊中,他看到自己走在悬崖边的小径上,峭壁高立,一个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但他无法后退,他茫然走着,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然后忽然太阳升起,阳光灿烂穿过重重云雾照在他身上,温暖阳光趋走他身上严寒——他并不温暖,形之于外的温度用尽了他全身的热量,他内里已经寒冷不堪。 他伸出手触摸阳光,白色光线透过他的手指分成七色绚烂,美极艳极,瞬间晃了他的眼。点点闪光跃在他指尖,他闭上眼,感觉全身被阳光笼罩。风从身侧吹过,呼啸着似乎能吹起他。 阳光忽地隐到云后,光芒消失温暖消失。他心下一慌,脚步踏向前,呼啸寒风刺透他身体,身周景物迅速上升——他在悬崖上踏空,落了下来。 冰冷的水漫入身体,越发冻结了本已寒冷的身躯。睁开眼望去,水底一片黑暗。他向下沉去,除了水什么都看不到感觉不到,只是寒冷—— “冷……”温海东声音微弱呻吟着,手臂在冰冷中愈加灼热,然后痛彻心扉。他紧紧咬住牙,不让示弱的声音冒出。 阳光忽然出来,射穿了黑幕。他只感觉水忽然变得柔软温暖,轻轻将他包围。他伸出臂拥住阳光,拥住那柔软温暖的水。他探索着水的柔软顺滑,冰冷的身体感染了水的温度,开始渐渐升温。 水忽然绊住他的右臂,轻轻柔柔小心翼翼。他微微用力,想挥开那阻碍,水却是无处不在,顺着他的用力而动。 “好烫!”一个声音打破沉寂,随着这声音的出现,温暖忽地离开他身周。他大惊,睁开眼寻找光亮。 ……看到了,昏黄灯光照出女子柔和的轮廓,那短发小巧的娇俏此刻全都柔成了水。化在一室的黄晕中。她拿了杯水走回床边,见他睁开眼,轻轻说:“你发烧了,吃点药吧。” 温海东拉住她,秦清不敢乱动,顺着他的用力方向坐到了床边。她把药送到他嘴边,水在一边待命。 张口,吃下药,皱眉,喝水。秦清待他完成这一串动作,便要将水放回桌上,温海东拉她的手却怎么也不放开。相反,稍稍用力,他让将她拉到身边,唇对上她的吻了下去。 秦清料不到这样的后续,一惊尤甚。手中水杯摔在地上,在厚厚地毯上,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激起。水流出,迅速被毛毯吸去不见。 炽热的呼吸在她鼻间环绕,温海东渐渐加深了这个吻。他口中还残留着药的苦味,在唇舌交缠之时把他的苦传给她。她染上了他的气息,他也染上了她的。他的吻不见霸道,不急不缓,却迅速席卷了两人的理智——或者,在这样的夜,两人本来就没有多少理智余下。 温海东的唇离开秦清的,慢慢向下探索。左手有点笨拙地解开秦清睡衣上的扣子,右手在她裸露的肌肤上游走,感受她孩子般细腻的肤质触感。秦清意识慢慢模糊,感觉却加倍敏锐。他的手动作不大,却激起她一阵战栗。身上似乎过了电一般,心头涌起奇怪的情绪,似是要躲开又似是期待,有点痛楚却又有些痕痒。胸口炙热,热流沿着他的手反向上涌,涌到嘴边,成了断断续续的吟声。声音娇柔得连她自己听了都有些脸红,却无疑鼓励了男子接下来的动作。 温海东左手继续卸去她的衣服,右手笨拙地解自己的扣子。秦清怕他勉强用右手对伤口有害,伸出手去帮他。她小小的手扯下他睡衣,触到他胸前肌肤。温海东低低嗯了一声,呼吸更加急促了几分。他右手握住她左手,微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两人肌肤相触,心头都是一乱。只觉对方身子滚烫无比,竟不知是谁去暖谁又是谁暖了谁,只知道对面的人是这茫茫世界上的唯一,眼中仅有的存在。他拥着她她也拥着他,他占据了她她也占据了他。他卷起所有热烈急切,在纠缠间栖于她的柔软。 她微微皱眉,泪水在这瞬间渗出。为着这疼痛,也为着这交付。心中忽然涌起两句话,顿时在心头打了几个来回。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她是他的,他也是她的。她左手始终与他右手交缠,怕他右臂伤因激烈动作而裂开。他手心热进了她的心,她的手温柔入了他的人。交握的手,诉说的是偕老的誓言。 他注意到了她的泪,动作稍缓,手轻轻抚平她的不适,带来另一轮热潮。他吻上她的眼吻去她的泪,将其小心珍藏。她呻吟出声,手抱住他肩头。 攀高的热度席卷二人,在最终的高峰到来时,秦清脑中空白一片,然后进入脑的,是那首词。 ——你浓我浓,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将我两个,都来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我爱你……” ——他没有回应。 在她说爱他的时候,他只是抱紧她,吻去她眼角泪水。他没有回应,没有。 不求回应啊,说着这句话,心里却嘲笑自己的阿q。 怎能不求回应,怎会不期盼他在那一刻说出“我爱你”三个字。不求回报,就是说不回报也要接着付出,却不是当真的不希望他回报——不求回报,可是回报了,也不会拒绝吧?说穿了,不求回报,不过是怕没有回报而已。 她和他,也便是如此。她心疼他的笑容和笑中的不快乐,所以她甘愿付出,可是她不是不想要回报。 他是一个最好的情人,即使在那样的激狂之下,仍然记得保留大部分的温柔。抱着她的手如此用心,让她怀疑他是不是在快乐中留下了太多迁就,为她。他在高潮之后的温存,让她舒适,却不能让她心安。他们之间的欲望发展得如此自然,她却不知他对她的感情在其中起了多大作用。 可是,她也不敢问。她和他,终究是一场交易,一条权宜之计。婚姻的表象下,不过是彼此利益——即使,她真的爱上他,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看着枕边的人,微闭双眼,眉不再紧皱。微微咬住牙,能让他不显露出痛苦,已是她所有要求了吧! 温海东握着她的手轻轻动了下,手指爬上她左手手腕:“你的手镯呢?” “碎掉了。”他的保护和翡翠手镯的保护,让她毫发无损。秦清带着点留恋地看向原本被翠绿包着的地方,却看到他手臂上的白色。 “啊!你流血了!”右臂纱布下隐隐透出红色,自责顿时占据了她的心——是刚才动作过于激烈了吧?她该阻止他的,却为他所惑——这么说也不公平,当时的气氛,是两人都沉迷其中的。 “你也流血了啊,而且比我还多……”男子微湿碎发散在脸侧,眼于半开阖之间形成流转的诱惑,低哑的声音性感无比。秦清脸上一红,忙移开眼。她坐了起来,穿上睡衣下床,到卫生间拿了条毛巾,找出在医院拿的药和纱布,小心拆开包扎擦去血迹,敷药包好。然后用热水洇湿毛巾,为他擦去身上的汗水。 温海东唇角微扬,竟然睡熟了。秦清手中毛巾沿着他的轮廓划下,他的唇薄薄的,在她皮肤上激起最深的战栗;他喉结微动,曾用最缠绵的声音叫着她的名;他结实的胸膛,包含了她的心…… 手轻轻掠过他的脸,在他唇边停留,印下一个吻,印下一世的爱意。她说,她爱他。 然后,在浴室里洗去她和他交融的汗水。胸前点点他的吻痕,提醒她适才的纠缠。热水流下,像是他环抱的胸怀。她在他之中,他的气息无处不在…… 爱呀,爱呢。 回到床上,他不再发热,她抱住他,抱住她所有的爱。 想起筱瞳问过她,什么是爱情。那个时候,她还是不解情爱的她,只天真坚持着纯粹的爱情和美好的婚姻。 爱啊,当合上眼的时候,想起身边的他,甜甜酸酸汇集心中,她爱他。 爱啊,当睁开眼的时候,看到身边的他,真实存在于眼前,她爱他。 说不上那个开始,也许在最初的最初,也许在最后的最后。何时开始其实无关,重要的是,现在那颗因他而动的心。 愤怒啊,怜惜啊,心痛啊,悸动啊。 她问过筱瞳,她爱齐玮什么,筱瞳说,只是爱了,懒得去想原因——话说回来,齐玮那德行,当真想也想不出来什么优点吧? 原来,只是爱了,不需要想什么原因。只是那一刻,忽然觉得眼前那人,是自己想要爱下去的人,而已。 想要一生牵手,用不放开。想要爱他爱到她的天荒地老,只是如此,而已。 她爱他。 他到达了他的天堂,看到了他的阳光。 谁说过的,暗中之人,莫不向光。如他。再大的坚强,原来终不过是薄薄一层纸上了漆。表面看来坚实无比,实际上不堪风雨。 可是,也要终有人看到啊……所有人都放心他的坚强,安心倚靠他的坚强。而他,竟说不出半个不字。 于是,累累积上累,苦累积成苦,却不给半分放下的机会。父亲、母亲、弟弟,血缘上的至亲只给了他无数负担,只有她,只有这个天真的女孩,用那双透彻的眼告诉他,他可以任性。只有这个天真的女孩给了他阳光—— 伸出手去承接阳光,微微有些发冷,阳光不在他手中。 温海东一惊,惊醒过来。身边余温仍在,却不见人影。 “小清,小清?”他喊了几声,听不到回应。惊慌更甚,他忙翻身起来,不顾臂上传来的疼痛,找遍房间角落不见她。叫来服务生,酒店的回答是客人来来往往,没有注意到她的离开,她也没有交待什么。 手机关机,去昨天看病的医院问,护士说那女孩没有再来过。打电话去机场,完全查不出什么。长途打回家,父亲全然不知,秦清老狐狸爷爷的惊慌语气也不似作伪。 她哪里去了?温海东重重锤了下机场大厅的墙壁,右臂有血渗出,他知道。 她为什么走?为了他和她昨晚发生的关系?可是,他和她是夫妻,怎样来得“天亮之后说分手”的一夜情?她不要他碰她?毕竟她在结婚初夜便说过他们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可是,她,昨天晚上,并没有拒绝,反而和自己一样投入。她是在落泪,却该不是因伤心和他发生关系而落泪。她没有半分的抱怨,只有一句在他耳边的“我爱你”…… 那么,是因为,他没有回应? 在她说出“我爱你”的时候,他的激狂瞬间止住,虽不过是片刻,但他知道,她注意到了。因为,在那一刻,她微颦的眉,苦涩的泪,和僵直的身体,诉说着她的失落。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爱情是什么?筱瞳问过他这问题。 ——爱情嘛……春天的花,夏天的风,秋天的果实,冬天的阳光……其实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一直以为,属于他的感情应该是淡然,他会娶的妻子,应该是筱瞳那种自由女子,她自由她的他自由他的,在一起时能有投契的快乐,分开时谁也不过分挂念。 他懂得筱瞳,可是她嫁给了齐玮,一个可能永远不会明白她欣赏的事物的人。但,他会欣赏她,这已经够了。 原来,像他们这种人,并不彼此需要。 原来,他和筱瞳一起的时候,那份愉悦并不是爱情。而在那个小女孩身边时,那颗跳得有些痛的心,才是真正的动情。 可那一刻,他没有对她说,他没有回应她。 因为他不知道他爱她,人总是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爱情。也因为……他不敢去爱她。 他是怕这个词的,多少罪恶借此而行,多少伤害由此而生。他,不就是一段爱情纠葛下的产物吗?而海西……他记得海西曾经低声说过一句话:他的出生,是他的原罪。海西以为他没听到,可他听得清晰。那一刻他明白了,海西也该是知道的。 暗中之人,莫不向光。可他是多怕他的黑暗带给阳光灾难。阳光说要他伤害她,可伤了她,他更伤。 那一句回应哽在喉头,怎样也出不了口。而她,是因此失望伤心,远远走开的吗? 他一生不曾真正去追求过想要的,他的愿望他的梦想都在别人的期待下支离破碎。可是这一刻,他要去追他的阳光——即使被火融了翅膀,也在所不惜。 ——他爱她。 机场人来人往的熙攘,温海东看进千万人群,没有她。 原来,这茫茫人海中,心系的不过这一人,相伴的不过这一人。 倾人国城又怎样?终不敌她一个灿若阳光的笑。他看不到身边过客,他只想见她。 b市的温度比起哈尔滨,终究是高的。他出了机场,叫了taxi,直奔秦家。 秦清不会自己走远的,就算怨他,她也不会用让家人担心的方式——她当初选择嫁他,也是同样的原因吧? 到了秦家,天已进全黑。 “海东啊,进来进来,陪我下棋。”秦爷爷一径轻松地招呼他,温海东因他的态度放下几分心:至少,她是在家吧?否则秦爷爷也不会如此轻松。 手持黑子,心中盘算的是该不该赢。秦爷爷棋力平平,却定要和他赌东道。他输给秦爷爷的次数有限,大多是故意相让。例如那次秦爷爷向他讨要草稿,例如那次他来求秦爷爷帮他对抗如月集团,对抗松永绿。那一次他输的代价是,要他娶秦爷爷的孙女儿。 老狐狸,之后秦清去找他大概也是他故意安排的,没想到的是蹦出一个松永绿,把时间巧合成既成事实——他只能想象那是巧合,若秦爷爷居然能算出松永绿会在那时找他会在那时设计他,那他定是诸葛亮。但那两个记者那两条女主角各有不同的报道,定是分别出自他和松永绿的授意,只是松永绿的授意出了茬子罢了。 思量之间,棋局已定。温海东放下一黑子,吃掉一块白棋,包围之势已成,白子败相难回。 “你说你小子年纪轻轻,怎么围棋下得如此好,让我这下了一辈子棋的老人屡战屡败?”秦爷爷收回棋子,不甘心地问。 “爷爷,你太执着于胜负了。所谓关心则乱,无欲则刚。不着意于死,方可生。”温海东笑道。 “哼!还轮到你这小辈教训起我来了!我就不信你事事淡然事事无欲。”老人嘴角一撇,摆出不屑的样子。 “谁当真能无欲,无欲的,只是因为不在意。”温海东苦笑,“爷爷,小清在家里吗?”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是你老婆,你问我干嘛?”秦爷爷斜他。 “爷爷,刚才那局可是我赢了。”温海东手中一枚黑棋落入棋坪,清脆一声响。 “好啊,你小子也会讨彩头了!”秦爷爷说着,眼里却掠过一丝笑,“小清不在这儿。” “不在?” “她根本就没回来过。”秦爷爷说。 温海东呆立当场,他实在想不出秦清还能去哪里。 “爷爷,那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温海东问道。 秦爷爷微微摇头:“关心则乱,无欲则刚。海东,你也是聪明人。” “爷爷是说——”温海东心下忽然一凛,眼神黯了下去。 “小清的护照一直放在家里,我接到你电话后去看了下,却是找不到。”秦爷爷轻声叹息,“然后我让明儿去查,出境记录名单里有清儿——海东,你那个表妹不是简单人物啊!” “我知道。”是他过于心焦了,离开酒店的时候,竟然没有看看松永绿是否还在,“目的国是——” “日本,京都。”秦明出现在门口,“妹夫,我知道五妹不至于受到伤害,但事情因你而起,还是你去把她带回来吧!” “我去……”温海东重复着,眼中露出一丝惧意。秦爷爷起身拍了下他的肩:“这边我帮你看着,海东,那么久的事情,早就该解决了,没必要再拖着伤害所有人。” “我——”温海东眼中神色挣扎着,无数想法无数回忆涌上。 “你。只有你能带回清儿。”秦爷爷点头,斩钉截铁,将“清儿”二字叫得清晰。 他放开的已太多,他不能再放开属于他的阳光啊—— “我去!”他转对秦明说,“四哥,我要去日本的签证,越快越好。” 秦明打了个响指:“放心,松永绿是高手没错,可我也不是庸才啊!” 温海东向秦爷爷告辞,和秦明一同出去。秦爷爷看他离去,唇边浮起笑。 棋力差可未必会输,他输了无数场棋,赢了个孙女婿。这中间的输输赢赢,又争由人算。 老狐狸笑得得意。 “海西,我要去一趟日本,爸那边你先帮着瞒着,就说我还没回来。”温海东不敢直接回家,让温海西把护照送出来,对他交待着。 “那爸已经知道大嫂失踪的事,要怎么说?”温海西脸色微变,却没把心中真正所想问出来。 “我会给爸打电话说小清只是跑去滑雪,事先没知会我罢了。”温海东低声问道,“海西,你知道,是吗?” “哈哈哈哈——”温海西低声笑着,只是笑声中有着说不出的凄苦,“你也知道,是吗?” 兄弟二人对视,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深深的伤,平素掩藏得极好的伤。 “海西,我对不起你——”温海东的话被温海西飞快打断:“你对不起我?哥,是我对不起你,我和我妈都对不起你们。我们是咎由自取,咎由自取……” 他喃喃着,紧握着手,低下头去。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爸的关怀注定只在你身上,即使你坏到无药可救,他也只会关心你……而我呢……不管我怎样,他都不会多看我一眼的,你还不明白吗?从小到大,你总是让着我把什么好东西都给我,可是我不要——我不需要!我做得再多,他也不会说一句夸奖的话……” “海西——”他说的一切,他又怎会不知?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样?他要的父爱,不是他这个哥哥能给的。 这心结一结二十余年,他,海西,去年过世的母亲,以及病弱的父亲……还有,远在日本的,如月集团总裁,如月绫子。 所有的人都是这结中人,他叫了二十多年的母亲云姨的过世打破了勉强维持的微妙平衡,如月绫子开始行动。结在他的手里,他却不敢稍动,怕因此失去他要保护的。可是,闯入了外人,撕掉他的伪装,彻底打破了平衡。 “海西,我会带一个结局回来的。”让一切爱的恨的纠缠明朗,让所有结束吧。他累了,所有人都累了。他保护着尽量不要身边的人受伤,可是每个人都在受伤。 不会有更坏的情况了吧……那么,就让这个结彻底破开吧。 他的阳光说,她要他去伤害别人,不要把伤留给自己。 温海东接过护照,看向东边。 温海东,海之东,是哪里? 第九章 “当”的一声,黑陶茶碗被倒扣在地上,茶室的塌塌米湿了一片,粉末状的抹茶混杂其中。 这间茶室颇为讲究,一看便可知主人身分不凡。茶碗、茶壶、茶入、花入、水指、茶勺等茶具上都有个小小的月形标记,以月做图腾——如月集团? 秦清从塌塌米上跳起来,抑止不住地大喊:“我不要喝这见鬼的茶,松永绿呢?是她把我绑来的吧?让她出来见我!” “茶道四规:和、敬、清、寂,秦小姐这样大喊大叫,与茶道心无旁骛的要求大相径庭,如此心浮气燥,又怎能体会茶道的内蕴呢?”茶室门一开,外面是两位女子,其中一名明眸皓齿,一身嫩绿和服,正是松永绿。“茶道即是禅道,‘本来无一物’、‘无一物中无尽藏’。你这样强烈的情绪,实在不适合茶道。” “我干嘛要适合茶道?我又不是日本人——”秦清声音忽然止住,松永绿身边那女子正缓步走进茶室,眼光微微一扫,正对上秦清。 那女子藕荷色的和服衬出脱俗气质,眉目间略带些细纹泄漏了些许年龄,却被她极柔弱的神态掩住。如画的眉目有着无比的熟悉感,秦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熟悉来自何方。 “这是我阿姨,如月绫子。”松永绿和如月绫子入了茶室,松永绿叫来人收拾地上茶碗,对秦清说道。然后侧过头,对如月绫子说了几句日语。 秦清微微吃了一惊,没想到如月绫子如此年轻。但这不是重点——“松永绿,你知不知道绑架是犯法的?你这是妨害人身自由!” “绑架?你可是坐同等舱到日本来旅游的,我家盛情款待你,怎么能说是绑架呢?签证官和机场人员都可以作证,我可没绑着你签证登机。”松永绿好整以暇。 秦清无法反驳,谁知道松永绿是用易容还是催眠,或者她的势力大到可以“弄”出去一个人而无人作声,总之,她一觉醒来就在这个传说中的京都了。而时间,只不过比她在他身边醒来的那个早上推进了一整天而已。 “那我现在可以离开吧?”秦清举步欲行。 “日本茶道里有个词叫做‘一期一会’,茶事之会,为一期一会。即使同主同客再多次反复举行茶事,也不能再现此时此刻之事。每次茶会,均为人之一生一度之会。”松永绿倒也不拦她,径自说道,“表嫂,你若现在离开,也许会错过你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一期一会’也不一定。” 松永绿说完,对如月绫子说了几句日语。 秦清忽然转过身来看着她二人,心里生出一个极为荒谬的念头。 “为什么三人之中,只有我的和服袖子是短袖?”她问。 松永绿微微笑道:“你是留袖,我和阿姨是振袖。留袖是已婚的标记。” 如月绫子的确不像是结过婚有过孩子的女人,但…… “你为什么叫我表嫂?” “你嫁了我表哥,当然是我表嫂。” “海东为什么会是你表哥?” 松永绿叹了口气,似乎在叹息她的笨:“他是我阿姨的儿子,当然是我表哥。” “他是你哪个阿姨的儿子?” 松永绿瞪大眼睛:“哪个?我只有一个阿姨啊!” 是的,那眉,那眼。在那男子脸上便是中国古代男子,在这如月绫子脸上,却是重重和风。 但,一样的。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神情。 如月绫子,竟然是温海东的母亲! 佣人收拾好地上水迹,三人跪坐。转着手中的茶碗,秦清一时间竟不知该问些什么。终是如月绫子打破这寂静,笑着对秦清说了几句日文,松永绿充当翻译。 一旦知道如月绫子是温海东的母亲,很多疑点就解开了,但相应的,多了更多奇怪:如月集团为什么要和温氏为敌?海东是中日混血儿,海西呢?松永绿缠着海东要嫁给他,原来是有目的的是吗? ……问题很多,但现在眼前的一项是:海东像如月绫子也像温汉方,明显是二人之子。那,如月绫子怎么不会说汉语? “阿姨问你海东好吗?”松永绿的话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秦清反看她:“他好不好,你还不清楚吗?他现在若不好,也有你一份功劳。” 松永绿也不着恼,笑嘻嘻回答她:“你也知道表哥这人软硬不吃,若没有法宝,他怎会来这里?”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逼他来日本?”秦清拼凑出几分事情经过,问道。 “我外公只有两个女儿,我阿姨是如月集团总裁,要她儿子来继承她的公司,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松永绿答得极顺——开玩笑,不让温海东继承,难道还要推到她身上不成? “那温氏——” “温氏谁爱继承谁继承,我本来想把温氏吞并了也省点事,顺便为阿姨报当年温汉方负心的仇。但表哥就是表哥,竟然联合秦始保住温氏——说来,你们的婚姻也算是我一手促成的。”松永绿飞快看了如月绫子一眼,吐了吐舌头,“阿姨不想把事情公开出去,本来是想让表哥和我假装结婚造成入赘的场面,结果他娶了你……” 然后,一切就是她知道的了。秦清忽然心痛无比——夹在父母之间的他,到底承受了些什么? “那么,为什么把我绑来?” “因为,阿姨想见儿媳;也因为表哥重视你,他会为你主动追过来。”只要温海东来日本,一切就好办了。母子天性,温海东什么都好,就是心软这一点劣势啊! 如月绫子跪坐着,她听不懂二人说话,她也不需要懂。一双眼含笑看着秦清,奉上茶。 这样柔弱的女子,别说海东,就是秦清自己,也没办法拒绝啊! “海东他……不一定会追来……”父亲,弟弟,温氏……她那丈夫有太多太多要在意的,哪里还能看得到渺小的她? “他不追来,你就走不了。”松永绿举起茶碗,对她一笑,“他会追来的,因为他已经去签证了。” 秦清不知道松永绿是做什么的,但觉得她算得上神通广大:第二天,温海东果然出现在她面前,风尘仆仆,面容憔悴。 “你瘦了……”他在眼前,在她的眼前。他为了她而来,因为她在这儿,所以他来。 “笨蛋,才两天不见,怎么可能看出我瘦了?”温海东笑着去擦她的泪水,语气是满满笑意。 “伤好点没有?你找过来是不是很辛苦?都是我不小心——” “对付绿,你再小心也没有用。”温海东拉起她,“佣人去通报绿了,我想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表哥,难得来了,不见见阿姨就走?”清脆声音在身后响起,秦清只觉得温海东动作一顿,然后慢慢转回身。 门边是两人,松永绿旁边热切看着温海东的人,正是如月绫子。 如月绫子微微抬起头,眼中热切无比看着温海东。温海东表情看似平静,微笑也似乎不变,握着秦清的手心却冰冷。 他开口,声音温和中沉淀着难以言明的情绪。秦清听得懂他的心,尽管她听不懂他的话——他是用日文说的。 如月绫子泪水瞬间流下,几步冲到温海东面前,拉着他说了一串话。温海东开口回答她,表情在一瞬间不再平静。 “他们在说什么?”秦清完全听不懂,只能将眼光投向松永绿。 “母子相见,虽然不至于像电视剧里那样大洒狗血,小洒一点也是允许的。”松永绿耸耸肩。 她这么一说秦清又想起来一事:海东是有母亲的,不过于去年过世了。那么,他叫了二十多年的母亲,其实和他无丝毫血缘关系喽? 温海东和如月绫子渐渐激动起来,温海东蹙着眉摇头,如月绫子抓住他,泪如雨下。 “表哥最大的优点也是缺点就是太看重亲情,永远把亲人的意志放在第一位。”松永绿摇摇头,“像对我,他明知道我是来破坏的,却还是把我当表妹看,关心备至。阿姨哭起来,真是我见尤怜,表哥没办法抗拒的。” 果然,温海东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如月绫子眼顿时亮了起来,泪也收了回去。 温海东回过头来,对秦清说:“小清,反正我们也是出来度蜜月的,在日本多待上几天也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当然。”秦清笑着,“只要有电脑能上网,我在哪里都能活下去!” 心中明白,不管当初事实为何,这男子对父母都有依恋。如今能和生身母亲聚上一聚,他不会忍心离开的。 也罢,她有感觉,他的心结,大部分来自他的身世他的家庭。 就这样让一切解决吧!松永绿不是说了吗?一期一会,这也许是错过了就不会再有的机会。 她要他快乐。 “海东,可以告诉我事情经过吗?有关于你父亲母亲的。”不知道京都的房子是不是都如此古色古香,松永绿安排他二人同间屋子,二人都没有拒绝。秦清想知道的,是那段历史,影响到现在的历史。 温海东抚着她的发:“这并不是一个快乐的故事。” “快乐的是故事,不快乐的才是人生。”秦清看向他,一双眼明亮无比。 差点忘了这女孩有多慧黠,温海东笑着自己:她不是不解事的小女孩啊,为什么每次他都会被她单纯的神情骗到,只想着保护她让她无忧无虑。而她,在某些方面,实是比他成熟百倍。 “事已至此,你也该知道,你有权知道……”温海东低声。 ——那是一个在历史中发生的故事,一名日本女子和中国男子相恋并谈及婚嫁,然而,女子不愿嫁到中国,男子更不愿入赘到日本。两人起了无数争执,整日吵个不休。然后,有一天…… “很老套的情节,男子失意之余借酒消愁,那女子的好友劝他。那位好友暗恋男子多年,于是,一个糊涂,另一个也不清醒,两人就这样上了床。” 温海东一抹苦笑:“你知道吗?海西是我弟弟不假,但他只小我不足四个月。当我母亲挺着大肚子和爸争执不休的时候,云姨怀孕的事情暴露出来。” “于是,婚礼是有了,却是另一个新娘。母亲看来柔弱,却是极烈的性子,爸的那一次出轨是她永远无法原谅的。她生下我,将我留给爸和云姨,自己回了日本。直到,去年云姨病逝——” “她说,当时的情况太过复杂,她没办法带我回去;她说,她爱我胜过所有;她说,云姨于她有救命之恩,她恨的只是那个负心男子……”温海东声音渐渐降低,低到她几乎听不清楚。 想也不想地伸出手,秦清用她纤细的双臂环住他,紧紧环住他。让他头靠在自己胸前,泪水滴在他黑发上,沿着他的发滚落。 “他们都很自私。”声音在控诉中夹着心痛,“他们都在关心着自己的爱恨情仇,可他们谁也没考虑你们,他们好自私!” 温海东震动了下,并没有说什么,手臂却环了上去抱住她。 他的父母就像是小孩子在玩过家家,玩不好了,把娃娃一扔,自己去过自己的日子。他和海西,不过是不懂事的大人做错事的附赠品。受宠爱的,不受宠爱的,终究不过是他们从自己的爱恨中出发的附属罢了。 他受父亲宠爱,不过因为他的母亲是父亲爱的人;海西只有父亲的恶言,因为是他的存在破坏了父亲和他最爱的女人的爱情。云姨宠着他,因为他是“如月绫子”的孩子,而她欠他母亲;云姨对海西不甚关心,因为云姨眼中只有爸,而海西是她“诱惑”爸的罪证;而母亲……二十多年之后是因为云姨故去,可她的目标,真的是在她唯一的儿子身上吗? “他们好自私,可你们也不对。为什么要对他们姑息下去?为什么要由他们继续任性?”秦清开始忿忿不平,“你和海西,都不是他们的工具!” “海西要的,是他得不到的。他要的,是爸的一句夸奖,一个关注的眼神。而我……”温海东抬起头,幽黑的眸有份朦胧,“如果有人对你非常非常好,对你关怀备至,把所有的感情和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忍心拒绝他吗?” 秦清盯着他的眸子,轻声叹了口气:“原来,你是不会拒绝别人的人啊——” 那她呢?他,是不是也是不会拒绝她? 他是不会拒绝别人的人,所以,当那个女子对他说“让我们做朋友吧”,他不加犹豫地同意。那么是否,当他的妻子从讨厌他变为关心他,他也不犹豫地全力回报? 环着他的手忽然放开,忽喜忽悲,若即若离,因为她在意。 温海东失去了她的拥抱,不禁一愣。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忽然想起一件事,起身走到他随身带的行李包旁,拿出了什么东西。秦清瞪大眼睛,看他把那东西套在她左腕上。 凉凉的,凉进了心里却激起一阵温暖。莹白细腻的纹理,独特精致的雕刻,和她手腕奇异地相和。 “送我的?”秦清握住手腕,似乎怕他抢回去。 “你原来的翡翠镯子不是裂了吗?玉器护主,它责任已尽,换一个好吗?” “换一个继续守护?”她心中一动,看着他问。 温海东点头:“虽然说这软玉不是最上乘的羊脂玉,不及你原来戴的祖母绿值钱,但好歹也是玉器……” 秦清心中欢喜的不得了,微微凑上前在他脸颊留下一个吻:“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秦清润唇膏的颜色,温海东的脸有点发红,随即消失。他轻点着秦清的唇:“就这样?” 秦清侧着头:“那你要什么?” “你说呢?”话语刚落,粉红的唇被男子唇覆盖。终于又触到了啊,她的柔软她的温暖,他的……阳光…… “早知道你会这么喜欢这镯子,我在开始时就该给你的,省得你一天到晚把我当色狼。”放开她的唇,温海东笑着说道。 “开始时?” “是啊,本来是我雕来要送一个可怜的被迫成为我妻子的小女孩的,结果对方戴的祖母绿把我吓回去了,就一直放到现在。”温海东耸耸肩。 秦清调动回忆——“啊,你说的是我们结婚第二天早上,你神秘兮兮地拿着的东西!” 想起来他那时的那句“既然已经有了,倒显得我多事”,原来是为了这个。 “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功夫雕这个送给你被迫娶的妻子呢?”她问。 “也没有多被迫。”温海东回答,“事实上,一只气鼓鼓的小青蛙总让人生出逗逗她宠宠她的想法。” “好啊,你说我是小青蛙!”秦清装出生气的样子。 “看,气得鼓鼓的。”温海东指着她脸颊,笑得灿烂。 秦清扑上去和他闹起来,给这静谧的院落填上了无数生气。 她没有问过他,他是什么时候知道他的身世的。他父亲不曾告诉他,可他毕竟不是傻子。 那么,他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口中的母亲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的弟弟只是同父异母的弟弟的? 这几天以来,每当秦清看到温海东站在如月绫子面前时,她总会想起这个问题。 温海东一向会隐藏情绪,她却看得出他瞬间的慕孺之情。她不禁想像着,知道一切却要装傻的心情到底是怎样?明明知道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母亲却要装作不知的人,是戴上了怎样的面具?而今终于能见到生身母亲,喜悦、留恋,是正常吧? 所以,他忍不下心走。面对如月绫子的期盼眼光,他忍不下心走。 眼看要出十五,年都过完了,他离开的话每每被如月绫子的泪水逼回去,如现在这般。 秦清看着温海东和如月绫子说话,知道今天他又是走不成了。 心中忽然有点奇怪,为什么从他来日本第二天起,他们就没再看到松永绿?那小妮子护她阿姨护得要命,怎么在这时候不见踪影? 温海东手机忽然响起,他接起:“喂,海西,什么事吗?” 只见他脸色忽变:“什么,那他现在怎么样?……好,我马上赶回去!” 他挂了手机,铁青着脸向他和秦清的屋子走去,如月绫子跑着追在他身后,泪水伴着秦清听不懂的日语倾泻。 温海东转回身对如月绫子说了几句话,她表情一变,浑身发抖几乎晕倒。 “海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秦清心急如焚。 “海西说,松永绿在这几天里回到国内,针对温氏下手。”温海东声音极缓,“然后爸发现你我实际上是在日本,脑血栓发作,送医院急救。” 他的脸色已经渐渐平和,平静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 日本航空以较低的价格和高质量的服务,在行业中声名显赫。三人匆忙之间居然也能买到当日头等舱,可见如月集团的实力。 是的,三人:温海东、秦清、如月绫子。 秦清听不懂二人对话,却可以猜得出来。她这位实际意义上的婆婆虽然恨她公公恨得要死,一副恨不得将其至于死地的样子,但若他真的死了,最伤心的恐怕就是她吧?爱爱恨恨,有人说不过是一层纸,翻过一面就是另一种极端。 签证、飞机票,如月绫子明明一副要晕倒的样子,却能飞速把一切杂事都解决掉,让秦清想起温海东对母亲“外柔内刚”的评价——说来,倒是和看起来刚强的温家三位男士刚好相反呢。 上了飞机,如月绫子哭泣着挺直背,倒是温海东,虽然面无表情,手心却冰凉。她去握他的手,想用自己的热度温暖他,他却挥开了她。 “海东——”秦清担心地唤着他。他在发抖,他——在哭? 并没有泪水流下,他却在哭。 “是我的错,是我不好……”他在哭,眼底莹然,却怎样也涌不出眼眶,“我明明知道爸有脑血栓,不能过劳不能受刺激,我却做了他最怕发生的事。” “是我错……”他在哭,全身发抖,怎么也止不住,“爸第一次为温氏晕倒住院时我明明发过誓的,我不要让爸再操劳担心,可我没做到……” “我错……”右手紧紧握住左腕,左手握紧,“爸最怕我知道身世之后离开他,所以一直对我小心翼翼。从小到大我哪个国家都去过,就是没去过近在咫尺的日本……我却……” “错错错……”低下头,声音在地底,“我明明该知道,父亲和母亲,我只能选择一方。我既然选择留在病弱父亲身边,就不该贪恋母亲的温柔。爸要是有个万一,那都是我的错——” 未出口的话被一巴掌打散,温海东愕然抬头,眼前女子已为他流了一脸他流不出的泪水。 刚刚打过他的手转瞬间抱住他,脸贴在被她打得有点发红的地方,泪沿着她和他的脸颊流着,再分不出是谁的泪水。咸咸苦苦酸酸涩涩从体内分泌而出,流出来,就不会再存在再纠缠,不会再次渗入五脏六腑一直苦到心。 “没有……”秦清哽咽着,声音却坚定无比,“你没有错,没有!” “我有——” 手轻轻落在他另一边脸上,她站了起来:“你没有!” 温海东抬起头,好耀眼的——阳光—— ——他的阳光。 第十章 “不要把全世界的罪过都放在你一个人身上!不要把别人的错都转到自己身上来!不要以为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你而起!不要不要不要!”秦清喊着,“每个人都要自己选择自己要走的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负责,你无需为了别人的期许活着,你不必为了他们的人生而内疚自责!” “你不要夹在对立的人之间,尽力不让任何一方受到伤害,结果自己伤得最重;你不要为了让别人安心,就放弃自己想要的一切,还笑笑不让别人知道!你可以自私,你可以任性啊!” “你不是神啊!为什么你一定要背起天下的罪?你对不起父亲对不起母亲对不起弟弟……你到底对不起谁?你只是对不起你自己!!” “你父亲的病弱,你父母的心结,你弟弟的痛苦……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把所有的矛盾都当作是因你而起的?就算没有你,这一切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你还不明白吗?” “我……”温海东轻轻开口。 “你母亲生你,你父亲养你,不是为了让你不快乐啊!你知道拿起雕刻刀的你笑得多自然多快乐吗?你的人生,是你的啊!” “小清——” “你爸爸听得懂中文,我去和他说去!他的病又不是你给他下毒,你干嘛要内疚?你还不够孝顺吗,为什么要为了顺从他的意志,把自己的人生交给你不喜欢的事业?就算是父母之亲,付出也是要有限度的!你用你的二十多年人生还了他,还不够吗?难道一定要他百年之后,你才能放下你的担子?或是又为了其它理由,继续扛着?” “你唯一要对得起的人,就是你自己啊!可是,你伤得最多伤得最重的人,就是你自己——” 心痛啊,心疼啊,为什么偏偏是这个男子,要承受一切?为什么他从来不会拒绝,从来不会说出自己真心想要,只是任着他人愈加多的要求?她说她讨厌他啊,讨厌他任由别人任性任由别人伤害,自己却一脸微笑。 她知道由于父母爷爷的疼爱,她自己一向自由任性,她不懂什么无奈,她只知道向前冲。 可是,他是不是太不任性了?不要两个字如此简单,他说过吗? 秦唐说一入江湖身不由己,秦宋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秦元说假面具是为了防身,秦明说自己路自己选命苦不能怨父母…… 秦清说,想要就去追,受伤再爬起来好了有什么大不了。 秦清说,你的路是你自己的,没有人替你走。 秦清说,我要你伤害别人,我要你快乐,我要你做你自己。 秦清说…… 秦清抱住他,喃喃着说:“你不用担心对不起任何人,你只要担心你对不对得起你自己就好——” “我至少对不起一个人——”他在她怀中,声音极轻,“我对不起怕我受伤的你啊……” 他无法伤害别人,因为亲友受伤,他感同身受。但他的伤……有她一起承受。 所谓两个人分担一个痛苦,每个人只有一半痛苦这话基本上是骗人的,因为很少有人能真正分担另一个人的痛苦,自己的痛苦,往往只有自己知道它痛在哪里有多痛。 但若有一个人,真正的关心你爱你胜过你自己,她不会分担,她只是比你更加痛苦,因你之苦。 sharedjoyisadoublejoy;sharedsorrowishalfasorrow---swedishproverb. 但是,她会因你的快乐更快乐。 “对不起……”一边空中小姐生硬的中文,“飞机上有……很多……乘客……请你们……” 温海东说了几句日文,解决了她的窘境。秦清坐回座位,带着泪水做鬼脸吐舌。 公众场合不宜喧哗,可是事急从权嘛! 她说了,她就是任性,怎样? 头靠在他肩上,声音小小的,带点撒娇的味道:“回去,给我也雕座玉像好不好?要比筱瞳那个好看。炒了温氏的鱿鱼,没人买你的作品就都卖给我,我要在我的网站上拼命宣传你……” 温海东不禁好笑,点了点她鼻尖:“我还没混到要老婆养那么惨的地步,况且——不是卖不出去……”他作品虽少,在业内也多多少少有点名气,若真的全心投入…… “那你是同意了?”秦清眼睛一亮。 “我怎能再对不起你?”他笑着。 “是不能对不起你自己!”她纠正。 “对不起你,就是对不起自己……”他说,在她唇边一吻。心奇异地安定,阳光带来的暖意弥漫全身。 面对什么都不会怕,他有她。 b市的医疗水平在全国都是有名的,温汉方住进的就是鼎鼎大名的一家医院。抢救算是及时,无生命之忧。 医生说,温汉方还是不宜受到刺激,但脑部本就复杂,他的神经过敏对于病症才是最大的威胁。秦清听不懂医学术语,她却知道,本来就狭窄的脑血管若硬是往牛角尖挤,就会越来越窄直到无路可去——脑血栓在很多情况下,本来就是病人情绪易激动而导致。 温海东对身边的如月绫子说着什么,如月绫子点点头,泫然欲滴的泪水和坚毅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你刚才对她说什么?”进病房瞬间,秦清问。 “我说——”他低声,“如果你不想要爸再次发病,就不要把旧帐翻个不休……” 他的父亲,未尝不是至情至性。天意弄人命运弄人,人的个性也弄人,他脑病心病的最主要的引子,是爱人的离开。而他那表面柔弱实则倔过头的母亲,在云姨故去后的报复,怕也是醉翁之意。他夹在中间,已是疲累不堪,还是让事情的源头自行解决吧! 温汉方住的是单人病房,屋里却有三个人:床上的温汉方,床边的温海西和窗边的松永绿。温海西见到海东进来,不禁欣喜说道:“哥,你总算是回来了,你来告诉爸你不会去日本,爸不相信我的话——” 语声忽然止住,当他看到温海东身后的陌生女子之时。那女子一双眼紧紧盯住父亲,而一直躺在床上只是念念叨叨的父亲此刻激动地坐了起来,青筋微微凸起的手抓住病床的被单,眼中有无比的狂喜。然后便听到松永绿一声欣喜的叫唤,却是日语,他顿时心中雪亮。 站起,后退,让那女子和大哥坐在床边,他退到门旁。这是一家三口,男人,女人,孩子。他温海西算什么东西!一个破坏者,一个罪人而已! 母亲和父亲一直是分房睡的,母亲半夜里常常作恶梦,他听过母亲的呓语。中文日语夹杂着,她不断地向一个叫绫子的人道歉,常让泪水湿了枕巾。而第二天早上,母亲对大哥会关心到极至,却对自己无比冷淡。他那时不是不怨恨,后来知道事情真相时,却明白这是他们欠大哥、欠大哥生母的。他的出生是背叛,用一生也还不了这笔债。 父亲和如月绫子在说话,父亲的兴奋是他不曾见过的,而如月绫子的泪水不似带有敌意。大哥也在说着,用日语,他听不懂。 ——如果当时母亲把自己打掉,如果最开始时他便没有成形过,就好了。 既然不爱,为什么要有他? 门在身后,他却已经在另一个世界。房里是全家团圆,他只是路人。 抬手去开门,一边有人拦住他:“你去哪里?” 温海西侧头:“大嫂。”他一甩头,微长的发随着他的动作飞动,衬出他不羁的笑:“这合家团圆的戏码不差我一个观众,我出去走走。” “何时回来?”他心中的小兔子大嫂目光逼人,他开始有些不安,却仍是笑着:“说不上,搞不好我忽然在外面找到个有钱人的千金,跑去入赘就不回来了呢!” “所以你不能走。”秦清看着他,“你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是吗?” 温海西一凛,换了种眼光看秦清:“难怪大哥会忽然在乎起你,原来我们开始都看走了眼。” “他在乎我……”秦清重复,露出丝傻笑。 温海西不管她的女儿心思,只是苦笑:“我妨碍这和乐情景妨碍了二十多年,现在也该消失省得碍眼了吧!” “说来你们兄弟还真的满像的。”秦清没头没尾来了句话。 “什么?” “都以为自己的存在有多重要,没有自己事情就完全不同了似的。”秦清耸耸肩,“都一副自己背了几辈子罪过的样子,其实你们不过都是局外人,根本什么也决定不了。” 温海西瞬间呆掉,她的话像惊雷一样打得他说不出话来。 “不过你还比你哥强一点啦,你毕竟还是不受关心的孩子,有叛逆和自虐以寻求重视的理由,他就是纯粹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秦清翻白眼。 她一定要说的这么直白吗?温海西震惊的心情被她这句话刺激得啼笑皆非,找到了说话的能力:“我没叛逆自虐——” “谁信啊,分明就是最普通的不受重视小孩的撒娇心理。” “我才没有——”温海西分辩的声音被床边的噪声打断,斗嘴的二个聋子虽然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却听得出语气也看得到神态,温汉方和如月绫子吵了起来,温汉方脸色通红,呼吸急促,连语声都开始断续。温海西脸色大变,双手握紧:“爸不能受刺激的——” 关心,爱,即使所有对于父爱的妄想都不曾实现,竟然也不曾将这份感情减掉几分。秦清叹息,却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开口问道:“绿,他们在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本来好好的,阿姨又把旧事往外扯。”松永绿表情也有几分无奈,“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吗?阿姨不会中文,对这句话倒是领会颇深。” 气氛继续僵持着,两人语声时大时小,终于,一个声音盖过两人,是温海东。 “不愧是表哥,好厉害,崇拜~”松永绿两眼冒着心。 “海东说什么?”秦清问。 “——够了吧,你们两个,从来都只是为了自己考虑,只强调自己的理由,根本不管别人的立场,尤其是妈。”松永绿翻译着。 “——海东,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当初是你爸对不起我……”松永绿继续,“这是阿姨的话。” “然后又是表哥说的——当初你们的矛盾就在你们自身,谁也不肯多让一步,却在事情发生之后怨这个恨那个的。根本就是那时候你们的爱情无法和生活协调,你们却把责任都推给别人!云姨有什么错了吗?她根本就是你们的炮灰!” “——我又没恨云……” “——事情发生了,不想着怎么解决,一赌气之下一个娶妻一个生子回国,你们当你们在玩爱情游戏啊?” “——妈,你始终没学过中文,我实在无法猜想你在这场爱情中到底打算付出多少,还是完全不打算改变自己,只想让对方来适应你——哇!表哥好酷,从来没人敢这么对阿姨说话的!” 异国婚姻,若其中一方连另一方国度的语言都不想学的话,谁又能保证她在婚姻中能够胜任合适的角色? “——你知道吗?温海东,爸念念不忘的,只是海的东边。而海西,我那最无辜的弟弟,永远是得不到关心的,即使他再期盼……” 秦清看着温海西,见到他眼中泪光。 “——你们的任性,伤得不止是你们啊……” 松永绿翻译的技术不错,几乎达到了同声传译的水平,在温海东停住的半分钟后,她也翻译完,屋内一片寂静。 接下来是温汉方平静了的声音,松永绿继续:“——那海东,你也受伤了吗?” “——爸,你知道吗,我从来就不喜欢商业,我喜欢玉雕。”松永绿清脆的声音夹在温海东的低沉之间,愈发衬出语中的沉重。 “——你总提防海西,用他的不成器伤害他,用你的怀疑伤害他。你可知道,我根本不想要温氏;你可知道,海西的放纵,只是因为他想要你的一点关注……” “——海西被当作你心中的破坏者,你认定他破坏了你和妈,可是爸,他做错了什么?海西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屋里的眼光都集中在温海西身上,温海西扭过头去,男人不该流泪,至少不该让别人看到。 如月绫子走了过来,伸出手—— 她会做什么?她一定是很恨他,很恨他母亲吧?大哥的苦他自己只用一语带过,却深得无法想象。大哥二十多年来一直努力维持这个家的平和,为了父亲为了表面上的母亲为了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牺牲了他自己。如月绫子恨他恨母亲,也是正常啊……要打要骂都无所谓,他习惯了—— 温海西被抱住,如月绫子的声音混合着一边的松下绿的翻译。 “——我一直以为,云的孩子会很幸福……” 好累,他们都好累,这一场战争中,没有谁幸福。得到的,放手的,所有人都背上了担子。所有想当然的以为,都不是事实。 然后,如月绫子放开手,回到床边,去抱住她自己的儿子。 “——海东,海东……是妈妈对不起你……” 带着哽咽的日语,和也不禁带上几分泪意的中文。 然后,床上的温汉方微微叹息。 “——海东,爸也对不起你……大人们的错,却要你来背着……” “——背着错的,是海西,我没关系……” “——没关系?海东,我原来一直不知道你为什么放着家里的别墅不住,总往你那间套房跑……我自以为最爱你,却连你真正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爸,那是我没说过。”温海东是那抹带着温和的笑。 “——没说?是不敢说吧!”嘲讽一笑,是温汉方,“——原来,任性的人只有我,你和海西只是顺着我的任性罢了。怕我的病会发作,怕我会伤心,所以连你们的真正想法都忽略掉了,我是怎样的父亲啊——” 温汉方忽然换上了汉语,对着温海东,也对着温海西:“海东,海西,如果我现在开始学习怎么去当一个好父亲,你们说还来不来得及?” 松永绿继续翻译,这次却是汉译日。 “it’snevertotetobegin.”只要开始,就永远不晚。 松永绿简直被他们的各国语言大串联给弄傻了,如月绫子还要插上一句:“——如果我现在开始学习去当一位母亲一位继母和一位妻子,会不会太迟了?” “——妈,这么多身份,你要好好学习才行。”这是温海东。 汉译日汉译日,温海西温海西:“——阿姨,我妈一直想对你说:‘对不起’。” “——绫子,你同意了……”松永绿急忙住口,温汉方的欣喜情话就没有必要翻译了吧! “——我这把年纪还要学中文啊……”松永绿翻译着如月绫子的话翻译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不再充当翻译,成了谈话人之一,温海东替她翻译:“——等等,阿姨,你要待在中国?” “——是啊。” “——那如月集团怎么办?” “——嗯……这是个问题啊……”如月绫子顿了顿,“对了!有小绿你嘛!如月集团就交给你好了!” “——我可不要!这次被你拐来对付温氏已经是大材小用了,我才不要把我的大好身手和脑子交给商战!” 温海西冷哼一声:“大材小用?也不知道是谁先输给我大哥,后来又没打过我!” “那次不算的!我本来以为表哥在日本,温氏没剩什么人才,就放松警惕过于轻敌了。谁知道你这家伙平时吃喝玩乐花花公子纨绔子弟的德行,却对商业那么熟悉……”松永绿忽然顿住,“对了!可以让你去接管如月集团嘛!” “不,海西要继承温氏。”温汉方缓缓说道,“松永小姐是绫子的外甥女,也算是如月集团的继承人之一,当然是由你掌管。” 哇哇哇!早知道结果会把自己害了,她就不玩了啦! “爸,我——”温海西愣住了。 “你是我儿子啊……温氏,是我和你妈共同打下的……”温汉方想起逝去的妻子,忽然感觉到,自己何尝不是欠她良多?她为了自己,不顾亲生儿子的感受,把感情和关怀都给了海东,而他一直将其视作理所当然。 一个结解开,所有的环扣都跟着脱落。原来所有的爱恨情仇都是穿在一起,自己为难自己的。之所以不幸福,只是因为自己苛求、不满的心。 秦清悄悄走近,握住温海东的手:“爸,那海东——” “无论海东做什么,他都是我引以为傲的儿子。”温汉方看着他,“海东,这些年,苦了你了。” 温海东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了,话在嘴边,居然什么也说不出来。秦清知他心绪,轻轻抱住他:“谢谢爸,我看过海东的玉雕,很美很美……”她举起左手:“爸妈你们看,这就是海东送我的。” 光洁柔和温暖,精细雕工,那是软玉的手镯。在场几位出身豪富,都是识货之人,一看便知是不凡的手艺。赞赏之余,生意人本性大发,各国语齐聚,讨论怎么把温海东玉雕之名炒作到海内外。温汉方开始和如月绫子、温海西讨论在温氏建立玉器分公司,如月绫子说日本市场她包了。温汉方说得兴高采烈,怎么也看不出不能操劳的高血栓的迹象——原来,心病靠心药,心宽了,血管也不会窄。 “我觉得他们还是很像小孩子。”秦清看着屋内热闹的几人,无奈地说。 “这不是很好吗,他们很快乐,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温海东也看着几人,眼中无限温柔。 爸还是不会和海西相处,可是他们已经迈出了第一步;爸和妈还是有争执,可现在看起来怎么都是情人之间的小吵小闹罢了——其实他们之间一直如此,只是原来的他们从来不认为那是小事;云姨曾经救过妈,所以妈即使恨爸,也不曾对云姨怎样。云姨在世的时候,妈也并未和他有任何联系,直到云姨过世才派来了松永绿。海西虽然是爸妈分离二十多年的关键,妈却不恨他,反而因云姨对自己的尽心和对海西的忽略而内疚。海西,也会快乐吧——其实,他一直知道海西对商业有着无以伦比的狂热和极强的天分,几次想要他在温氏担当重要职位,却都被他拒绝。海西掌管温氏的话,一定会比自己更好吧——毕竟,他自己的心软和易内疚,不是商战所需。 “你也得到了吗?”秦清问他。 “我?”温海东微微一笑,抚过她的发,“当然得到了。” 秦清脸红了起来,他眼光深邃,带着她说不清的情衷看着她。似乎是说,他得到的,不止是快乐,也是她。 “那你……”温海东开口欲问,一个声音打断他。 “我受不了了!一对汉语的一对日语的,两对夫妻加上一个孩子,你们幸福美满干嘛还要捎上我?!我死都不要继承如月集团!不要!”松永绿汉语日语一起说,声音穿透云霄。 温汉方和如月绫子对视一眼,两人说了句什么,让松永绿叫得更响。 “你爸妈说什么?”秦清问,语言障碍真是麻烦,她去学日语好了。 “还‘你’爸妈?”温海东低下头抵住她额头,“该改口了。” 秦清脸更红了:“爸妈就爸妈,有什么关系。” “他们说,那就让温氏和如月集团合并好了,绿原来的计划就是吞并温氏之后和我结婚,让我当总裁的。” “喂喂,表兄妹不可以通婚,会生白痴的!”秦清瞪他。 “我已经有老婆了。”温海东笑着,“所以……计划可以换一个对象……” 这病房里既然有六个人,凑成三对也不是不可以…… “你们休想!我不是和亲工具!你们的企业休想扔给我!”松永绿继续大叫,但屋里诸人都不理会她,倒是招来护士警告她病房内不要喧哗,要注意病人。 病人?谁是病人? 病人是她好不好?她快成神经病了! 为什么……她好歹也算“道上”鼎鼎有名的人物啊,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所以说,投胎的时候,也该看好亲人,若有如月绫子这样的阿姨,趁早回去重投算了。 她好命苦……呜呜呜…… 尾声 “爷爷,你又输了,乖乖投降吧,没人笑话你~”秦清拿着一盒黑子,在一边笑着。 “真是不孝的孙女儿啊!出了嫁了胳膊肘就朝外拐了,唉,女生外向!”秦爷爷弃盘收子,一边唠唠叨叨,“早知道把你嫁温小子的结果就是你们合起来欺负我一个老头,我才不会——” “咳咳!”温海东咳嗽声听来很假,秦爷爷猛然住了口,脸上现出尴尬。 “好啊,爷爷,海东,你们联合起来瞒了我什么?”秦清叉起腰。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做过……”秦爷爷连连摆手连连傻笑,拎起棋盘向门口退去。 “爷爷!”秦清看着秦爷爷在门口消失,翻了个白眼,“真是只老狐狸。” 温海东笑了出来:“原来你也这么叫他,我还以为只有我在背后这么说他呢!” “大家都这么说啊,秦家老狐狸,还是道行高深的九尾狐!”秦清嘟起嘴,“说,你和爷爷到底瞒了我什么?” “也没什么啦,不过……我当初娶你,是因为输了爷爷一局棋。”温海东告诉她。 “啊?” “爷爷说要秦始和温氏合作不难,只要我娶你。”温海东继续交待,“等到合作完成之后随便我们,但条件是我不能先提出离婚。” “喂!人家又不是嫁不出去,爷爷这是干嘛啊!”秦清气得跳脚,“这简直就是买一赠一的逼婚行径嘛,爷爷太过分了!” “我当时还想,当初你在婚礼上表现得那么讨厌我,爷爷这计划肯定不成的,于是就答应了他,没想到……” “没想到我后来主动送上门是吗?选的时间还刚刚好。”爷爷开始大概只想弄个小绯闻,没想到绿的“计划”反而将其弄成了大绯闻。后来诸家媒体将此事渲染得沸沸扬扬,也是出于爷爷的授意吧,毕竟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实在没理由搞到那么严重。 x的,她又不是爷爷的棋子!凭什么任由他安排啊! “你也是的,人家让你娶你就娶啊,又不是昭君,为了温氏一定要下娶和亲。以后这种事情,不愿意一定要拒绝,不管对方用什么来威胁你。婚姻嘛,当然要两个真心相爱的人才行的,为了利益的婚姻只会损害这个词——”等等,她好像在否定他们的婚姻,顺便鼓励他为了自己拒绝她。 秦清忽然住口,一时之间心里别扭无比:她要他不要顾虑别人,她要他自己追求他自己的幸福,她要他学会说不她要他伤害别人……可是她忘了问,他们的婚姻,是不是也是他不想要的。 是的吧,怎么会不是呢?她和他只是商业联姻下的产物,是为了企业利益走在一起的。他喜欢的是她成熟美丽任性自由的好友,而不是遇事不知变通坚持着一堆乱七八糟莫名其妙原则的自己。 吸着鼻子,几乎要哭出来。怯怯开口,声音小小的:“你现在快乐吗?” “很快乐啊。”他回答,“爸妈和好,海西得到关心,我也能够自由雕塑,当然很快乐。” “那……你现在是不是不再需要……我们的婚姻了……反正开始的时候你就说过合作案完成之后就……” “你想离婚?”温海东打断她。 “我……”他那么凶地看着她干嘛,“我以为你想……” “为什么会这么以为?”温海东脸贴近她,目光逼人。 “娶我又不是你甘愿的……”秦清嘟囔,“而且我们只是挂名夫妻……” “挂名夫妻会上床?”他挑起眉,有点邪气。 大灰狼的眼神!秦清怕怕的:“那是意外,而且只有欲望的婚姻是不道德的……” 他低低笑了:“谁说只有欲望?” “你根本不爱我!”她冲口而出,知道心底的耿耿于怀。 “为什么……”他的唇来到她耳边,轻柔呼吸喷在她耳垂上,“你们女子,若听不到一句‘我爱你’,就想象对方是不爱你的呢?” “你是我最重要的宝贝,就算你想逃,我也不放开你……”唇来到她唇边,轻轻擦来擦去,“想要就去追,这是你说的——” 温和的唇带上了霸道,宣告着一生一世的牵绊。手紧紧握着她的,是偕老的盟约。不止要这刻的相濡以沫,也要永远的相伴于江湖。 “我爱你——”男子其实并不是习惯说爱的性子,但面对这样爱胡思乱想的女孩,怎能留半分空间让她不安? “你爱我?为什么?”女孩瞪大眼睛,生怕这又是男子为了他人委屈自己说的违心话。 “因为你是你。” “喂喂,这答案太敷衍了吧!” “起初,你是筱瞳的朋友,用灵动双眸瞪着我的伴娘;然后,你是掉落保险套,窘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女孩。我忍不住想帮你,却得到你不领情的回抢——我当时在想,这女孩,很可爱。” “于是,未曾加过提防,将大半的真实表露。等我发现你已经进入我内心深处的时候,再躲避,已经晚了……” “你看穿了我,那么脆弱那么惶然的我。我孤独已惯寒冷已惯,却在这一刻,真正温暖起来。”头埋在她发间,手探索着她的温暖。 “所以,不可以走,不要离开。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会给,但不要走。我,要你留下做我的阳光。也许自私吧,但你说过我可以自私的。” “不要离开,好吗?”他抱住她,温暖包围包围温暖。 “我本来也没说过我要离开啊!”秦清也笑着,“我不是说过吗?我爱你啊!” 秦清微红着脸在温海东怀中,媚眼如丝孕着无尽情意。温海东心中暖意无限,对着她粉红的唇吻下去。 “咳咳!你们夫妻亲热去清儿房里亲热去,别在我这棋室里吻来吻去!”门口处秦爷爷打断二人亲密。 “你还好意思说,我还没找你算帐呢!居然靠赢棋把我嫁出去,你当是存货出清啊!”秦清摆出茶壶姿势对着秦爷爷。 “那又怎样?这老公你不满意吗?得了便宜还卖乖,真是!”秦爷爷反将她一军,“温小子为人好孝顺棋艺高,我想让他当我孙女婿很久了。我看你两个亲来亲去挺火热的,还怨我什么!” 这老狐狸!秦清满脸通红却无法反驳。 “我也娶了位好妻子啊。”温海东揽着秦清的腰,微微笑道。 一盘棋输回终身,娶到了她。胜胜负负,谁说得清楚呢? 他有她,其它输赢胜负,已经不重要。 ——只要她,就够了。 篇外:追星笔记 爱死爱死爱死爱死!爱死海了! ——不要误会,海不是指那个占地球上四分之三面积的sea,我说的海,是玉雕大师海沁。他是我心中的顶极偶像,是世界上最伟大最厉害最了不起的人! 海沁名扬天下,是在他三十岁刚出头时,在一次玉器拍卖会上。有人拿了他的作品冒充一位大师作品,而所有鉴别人员竟都异口同声地说,那位大师以花甲之龄,竟然还能在玉雕之术上突飞猛进,实是令人佩服。当然后来发现是海的作品啦,而海的名气也就沸沸扬扬了~当然,当时我还小,还不大懂事。可一看到那件玉雕时,我简直是惊呆了,有好几个月吃饭睡觉都想着那玉雕——如果我能亲眼看到它摸摸它,就是死了也甘心啊!!!!! 从此以后,我便疯狂迷上玉雕,迷上海。初中毕业后,去专业学校学了三年,在快要毕业的时候在采访中看到海说他是j大毕业的,又决定重读高中,考上海的大学——别人都说我疯了,可是,我觉得我满正常的啊! j大附中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一堆书呆子,眼高于顶看不起我这种走读学生——切,谁看得起你们啊!你们有海的底蕴有海的潇洒有海的温润有海的儒雅吗?海的每件玉雕作品我都见过,他的每一刀,都是心啊!想象中,海就是那种白衣侠士,手中一把折扇,宝剑藏于匣中,轻易不展锋芒,却是锐利无比。他永远都带着一丝微笑,如春风般和煦,拂人不寒——啥米?我武侠小说看多了?切!我才不喜欢那些虚构出来的人物呢!我爱的是海! 啊啊,话题扯远了,总之j大附中真是一群白痴啊——呃,有一个稍好一点的啦,那个温玉——你说说,什么样的父母会给一个男孩取这种名字啊! 温玉还算是个不错的人啦——我承认,他算是好人啦!看上去就一副中国文士的样子,永远不骄不躁,常常带着笑,倒有点像我心中给海定下的形象。 重要的是,他从来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神态。我刚进附中的时候,因为好几年没认真学过文化课了,学起来很是吃力。别人都一副“走读生果然是笨蛋”的眼光看我,只有坐我同桌的他(走读生一般都坐在教室最后面,他因为身高出众,坐前面会挡到别人视线,要求老师调座位啦)很自然地帮我,不带一点异样。 而当我终于习惯,成绩突飞猛进的时候,其他人都换了个眼光看我(当然也有怀疑我是抄袭的了,切,我有那么无聊嘛!),他的眼神却不变——真君子当如是! 不过温玉有一点很奇怪:他永远都用zozo的文具和本子。虽然zozo像hellokitty之类的形象一样,已经成为国际性的品牌,但一个大男孩(他小我三四岁,男孩是一定的啦)用这么粉红可爱的东西,还是有点奇怪。而且他的气质也不像喜欢这个的人。 我问过他这个问题,他说,反正很多,不用也是浪费。 也不知道他家谁喜欢这东西,反正我最讨厌zozo了!原因很简单——zozo的sh系列里,有一些的背景图案带着很明显的模仿海风格的痕迹,剽窃!无耻!过份!当然别人可以说那是模仿,但我就是看不顺眼!最过份的是zozo的男朋友居然也叫海!——没别的名字可叫了吗?干嘛非叫海?这世界上只有海是海只有海可以叫海!!!!!!!!——别反驳我,我是fans! 因为zozo的关系,我对温玉的好感顿时下去不少,对他冷言冷语了三年。直到我们一同考进j大,一同进入校学生会工作,我仍对这位会长没什么好脸色——切,连上了大学都要用zozo的东西,不怕丢人吗? 升上大二,我期盼了十年的机会终于到来——j大七十年校庆,邀请j大往届学生返校共襄盛举。学生会工作忙了起来,我甜蜜地忙碌着,一边向上级申请邀请著名玉雕家海沁在母校开展览。 学生会长——也就是温玉啦——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问我确定? 当然确定非常确定极其确定百分之百确定!这可是我多年来的宿愿啊!海沁本人啊! ——你口水流下来了…… 温玉说,我脸一红,无比坚定地点头:我要请海沁啦! ——好吧,反正j大也鼓励学生提高艺术素养。 请帖请帖,联络联络,老大,所有杂事都交给我吧!开张证明信,我马上就去!! 温玉看着我,微微一笑。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去请。 啊?啥米啥米?不要啊!海是我的!!!!!! 幽怨地咬着衣服,这个时候不敢得罪顶头上司,万一他反悔,以海那不爱张扬的个性,我怎么才能见到他啊!每次玉雕展我都去,可每次都……55555555555555555 老大不愧是老大,一出马居然搞定了。我忙着布置展览场地,看到海的玉雕那瞬间,口水差点流一地,几乎想拿着玉雕就跑,哪怕那些警察手里的枪里真有子弹也无所谓啦!抱着海的玉雕,我死得其所! 呃……不行,好歹得见到海之后再说,现在死早了点。 盼星星盼月亮,卖命工作只为了让时间过得快一点,我终于等到了校庆——伟大的学校啊伟大的校庆! 守在展览场门口,我瞪大眼睛。和海直接联系的人是温玉,我连听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温玉说校庆当天海会来,我看我看我看看看——望夫石是怎么练成的?这样也就差不多了。 脖子快成了长颈鹿,我看到远处温玉陪着一男一女走近。啊!!!成熟啊!!!!帅气啊!!!!!!!温文儒雅啊!!!!!!!!!两个字,这叫一风度!!!!!!!!!!!!!! “小玉,你确定你这位同学没事吗?”旁边女子看来不过三十多岁,略有点娃娃脸,长相和声音都让人感觉很舒服。 温玉看了我一眼:“我想,她这样子,应该是正常现象。” “您是海沁先生吗?我叫容岫,岫玉的岫,我是您的崇拜者——”我不管他们说些什么,走上前去伸出手——啊!他握住我的手了!幸福!幸福死掉了!!!!!!!! “容岫?是近两年玉雕界最有潜力的新人容岫?”海微笑着问我。 啊!他竟然知道我!!!!!!!! 我用力点头:“您知道我?” “听小玉说的时候,还以为不是一个人,没想到果然是容小姐。容小姐雕工不凡,只是功底略嫌差了些,若能投在明师门下——” “海……沁先生,请问您现在收徒吗?”打蛇顺棍上,我眼里点点桃心。 “倒是没有……可容小姐还在念书,恐怕不太方便……” “我可以辍学停学退学,我没问题的!”上这个j大就是为了海,为了海,退学算什么! “这不好吧?容小姐应该为将来多考虑一下——” “爸,让她住家里不就好了,反正我也不住校,我和她可以每天一起上学。”温玉插话。 住在海家里?!我口水快流下来了,不行,海面前不能出丑:“是啊是啊!我——” 等等……温玉刚才说了些啥米?! “爸?”我瞪大眼睛看眼前三人。 海微微一笑:“小玉没说过吗?” 我摇摇头,眼里一片茫然。 “我来介绍一下好了,海沁,本名温海东。”旁边那名女子笑着,有点俏皮,以她的年龄做来却格外自然,“我是他的妻子,秦清。这位是犬子,令同学温玉。” 555555555555咋米会酱紫…………………………………… ——等下! “秦清?水字旁的清?”脑子里似乎有一个印象。 秦清笑着点头:“水青。” 水青—— 那是zozo的站长吧? “听小玉说容小姐很讨厌zozo呢。”秦清看着我,眼神怪怪的。 “哪里有哪里有,我喜欢极了喜欢的不得了呢……”我打着哈哈。 “容岫,你原来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大急,飞速跑到温玉身边,用手捂住他的嘴——反正我和他打打闹闹这么多年,什么动作都做过了,这只是小case。 但……秦清的眼光怎么更怪了? “原来是这样。”她侧过头去对海说,“海东,我觉得小玉的提议不错,你不是早想收徒了吗?还是容小姐不够资格呢?” “当然不是。”海笑得好迷人啊!“那好,容……岫是吧?” 我点点头。 “你无需退学,只是放学之后到我家里学艺即可。小玉开车上下课,你们可以一起走。你家人若同意的话,你就可以过来了。” 家人当然不是问题,我家放羊吃草的情况异常严重。 啊!幸福人生!!!!!!!!! 我兴奋得几乎晕倒,当即抓住温玉咬了一口,听他喊疼才确定我不是在做梦。 人生!绝对是芙蓉石的粉红加玫瑰色!!!!!!!!!! 只是,谁能告诉我,海和他夫人秦清的眼光为啥米总在我和温玉身上转来转去呢?还有温玉,为啥米我总觉得他的笑像是奸计得逞之后的得意? 挠挠头,不想那么多了,回去收拾行李要紧! 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海,我来了!!!!!!!!!!!!!!! ——完—— 2004/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