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某飞行员的追忆》 序章 比方说像今天一样,一天的所得被武力抢走,被打得鼻青脸肿栽倒在路边水坑里的时候。我会回想起一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 那孩子以向日葵花园为背景,白银的头发随风飘动,用那和头发同样颜色的眼睛笔直地看着我,说道。 ——和我约定不会再哭了。 ——不管再怎么寂寞也不能做坏事哦。明白了吗? 我老老实实地点头回应。那孩子露出向日葵一般的笑容,踮起脚来,毫不在意漂亮的衣服会被弄脏,将我紧紧地抱住。我莫名其妙地想要哭出来。但是刚刚才做了不再哭泣的约定,所以我忍耐住了。温暖的气味从那女孩子身上传了过来。我所不知道的感情从心底里涌了上来,将痛苦、悲伤、凄凉抹去—— 将脸从冰冷的水坑中抬了起来,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破破烂烂的布料上沾满了混在一起的泥和血。摸了摸脑袋,发现长出了两个大包。 刚才袭击我的是过着街头生活的雷瓦姆人的孤儿团伙,因为将我错认为天人而突然之间打了过来。对方有六个人,毫无胜算。今天一天拾废铁赚的钱全部被他们卷走了。 被孤儿团伙袭击并不是第一次了。在利奥·德·埃斯特的贫民窟,也就是亚玛德拉地区这里,暴力事件如同家常便饭,和鸡的叫声一样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有着天人的母亲和雷瓦姆人父亲的我还会受到天人的孤儿们的袭击,实在让人难以忍受。自从母亲被醉汉刺死大约一年以来,我无法加入任何一个团伙,一直没有亲人和朋友,孤独地生活在这条贫民街上。 贝斯塔德—— 在这个城市就是这样称呼像我一样有着两个祖国的人,并加以歧视的。在圣·马鲁缇利亚这样交杂着两股势力的缓冲地带,根据社会形势的情况而可以加入其中任何一个国家的贝斯塔德是「无法信用之人」的代名词。但是实际上贝斯塔德无论在哪边都会被排斥,没有任何好处,有的只是侮辱轻蔑和永无止境的迫害。所以我只能到死为止都像这样被践踏。 单手按住疼痛的头,抱着空腹,我一边在冰冷的大气中颤抖着,一边为了寻找今晚的睡处而在街上徘徊。时不时咳咳地咳嗽起来,是从肺部深处传来的有金属气味的咳嗽。狭窄的石铺马路上散乱着腐烂的蔬菜、房屋的垃圾、马粪、马尿。从生下来就这个样子没有洗过澡的人们穿着从没有洗过的衣服单手觥筹交错喝着琴酒,大张着从生下来就没有刷过牙的带着酒臭味的嘴互相说着粗鲁的话语。在弥漫着各种各样体臭的路上,有时会从天空降落下漆黑的物质并飞溅开来,那是从民家的窗户倒下来的污物桶里的东西。如果不幸被直接击中的话,就算是隆冬也不得不去洗澡,实在是很惨的。我一边尽可能不在建筑物那一侧走,一边仰望着十二月的天空。 被建筑物切割下来的狭小天空是一面的灰色。好久没有看到日光了。因为一到冬天民家就一起开始烧石炭暖炉,整座城市平时覆盖着薄墨色的烟雾。所以当然的,空气中含有大量的煤灰。我的咳嗽恐怕也和这城市的大气不无关系吧。最后将食物送入口中是在三天前,能够感觉到身体的末端开始冻结。非常难受非常悲伤,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但是忍耐住了。因为和那美丽的女孩子约定好了。 但是,话虽如此,不管怎么说——任何事都是有极限的。我放弃了将脚向前迈去,将身子朝向路边,躺倒在冰冷肮脏的街路上。贝斯塔德绝对无法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活下去,想跟天人和雷瓦姆人友好相处那是永远不可能的。所以哪里都没有拥有两个血统的我的去处。如果有安息的地方的话那不会是这地上,只能是云的彼方,天空上。在这里睡去吧,一边思考那个女孩子的事一边闭上眼睛吧。那么到了明天早上一个冻死的孤儿尸体就完成了。清洁工应该会觉得很麻烦地抓起血液不通的我的单手,和猫狗、乌鸦的尸体一起投入垃圾山中,带到郊外的焚烧炉烧成灰。那样就好。活着不但悲痛困苦而且是没有意义的工作。那样的话我更想要赶快一切归零。 突然在下了这样决心的我的耳边传来远处的雷声。低沉地摇晃着大气,震动甚至传到我的肚子上。不过马上察觉到不是雷,我仰面躺着笔直地仰视着阴沉的天空。宛如将暴风雨的海面倒过来贴在天空中一般,薄墨色的云沸腾着、喧闹着、起伏着。嗙嗙嗙、嗙嗙嗙,如同巨大的蜂的振翅声般的声音从云的另一面传下来。覆盖着城市的厚厚的云像丝绸一样被撕开。阳光从裂缝间照射下来。那是数条光束,斜切下黑暗的天空,将有些肮脏的街道染成金色。接着——拨开云,青虫型的飞空战舰下降了。是全长一百一十米,排水量四万吨的超大型舰艇。弯曲的短粗胖的躯体下部安放了六个巨大的升力装置,那些发出惊人的声音将云海撕裂。简直像是统率着天空一般的威慑力。从两舷伸出若干半圆形的棱堡,上面搭载的大口径的炮口监视着空域整体。噢噢噢,路上的行人们发出欢呼声。雷瓦姆人是洋洋得意的,天人则是懊悔地咬紧嘴唇,全都停住了脚步,仰望着露出喉舌部位的宛如天空使者一般的飞空战舰的威容。 六万吨的铁块在空中悠然飞行的样子不管看多少次都止不住敬畏的念头。这是因为氢电池的超强发电力才有可能的伟业。就连快要死的我,就这样躺在路上,胸中涌过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陶醉。作为在这世上最后的光景来说实在是不坏。升力装置发出响动声,飞空战舰一边睥睨亚玛德拉地区一边将舰首调转向东面。是打算在天上的国境附近航行对他们进行挑拨吗?雷瓦姆皇家应该是打算利用自己的空军军力来占领更多的天上领土。最近非常频繁,所以像这样看到飞空舰艇队示威行动的机会也增加了。飞空战舰曳引着猛烈鸣动的尾部,像是在冰的大海上行进一般推开前方云层,离开了我的视野。天空顿时变得晴朗多了,透彻的十二月的日光将路上照得一片明亮。 十数架螺旋桨战斗机「ailes」在战舰的周围成群的飞着。因为被升力装置的声音所掩盖螺旋桨的声音传不过来,不过崭新的机体亮闪闪地反射着日光,伸直双翼以优雅的姿势飞过蓝天。保持着仰面躺着的样子,我一动不动地仰望着庄严的战舰和战斗机们。天空真漂亮啊。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认为。不管是一边吐着唾沫一边行走的人,还是腐臭的蔬菜市场,还是堆积在侧沟的污物桶里的东西,还是叫卖商人吵闹的声音,还有患着皮肤病的野狗,无论任何肮脏、臭哄哄、吵闹的东西全都没有,完完全全清新透彻的天空是非常漂亮的。 非常羡慕能在那么漂亮的地方自由地飞翔。我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我将手向空中伸去,无论是哪里都够不到,什么也抓不住。ailes的群体丝毫不管就要死去的饥饿的孤儿,悠然地飞翔消失在了华盖的彼方。想在那漂亮的天空生存下去。不是在这样肮脏的地上,如果能够融入那没有一点污浊、纯粹的蓝色中间生存下去的话。 阶级、贫困、嘲笑、蔑视全都没有,如果能在那持续无限的天空生存下去的话,我其他的什么都不要了。竭尽仅有的一点点力气,我一边将单手朝向天空死命伸去,一边发出了这样无法形成声音的叫喊。神之前只对我做了过分的行为,所以心想替我实现这点愿望也没关系吧。 于是—— 不知不觉,有人抓住了哪里都够不到、什么都抓不住的我的手。嘴上长满胡须的那个略显老态的男性从上方微笑着注视着我。亚路堤斯塔正教会的漆黑神父服映入我的眼中。 “不愿意死吧。” 仿佛读出了我的心声一般,神父用稳重的声音这样说道。 比方说像今天一样,一天的所得被武力抢走,被打得鼻青脸肿栽倒在路边水坑里的时候。我会回想起一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 那孩子以向日葵花园为背景,白银的头发随风飘动,用那和头发同样颜色的眼睛笔直地看着我,说道。 ——和我约定不会再哭了。 ——不管再怎么寂寞也不能做坏事哦。明白了吗? 我老老实实地点头回应。那孩子露出向日葵一般的笑容,踮起脚来,毫不在意漂亮的衣服会被弄脏,将我紧紧地抱住。我莫名其妙地想要哭出来。但是刚刚才做了不再哭泣的约定,所以我忍耐住了。温暖的气味从那女孩子身上传了过来。我所不知道的感情从心底里涌了上来,将痛苦、悲伤、凄凉抹去—— 将脸从冰冷的水坑中抬了起来,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破破烂烂的布料上沾满了混在一起的泥和血。摸了摸脑袋,发现长出了两个大包。 刚才袭击我的是过着街头生活的雷瓦姆人的孤儿团伙,因为将我错认为天人而突然之间打了过来。对方有六个人,毫无胜算。今天一天拾废铁赚的钱全部被他们卷走了。 被孤儿团伙袭击并不是第一次了。在利奥·德·埃斯特的贫民窟,也就是亚玛德拉地区这里,暴力事件如同家常便饭,和鸡的叫声一样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有着天人的母亲和雷瓦姆人父亲的我还会受到天人的孤儿们的袭击,实在让人难以忍受。自从母亲被醉汉刺死大约一年以来,我无法加入任何一个团伙,一直没有亲人和朋友,孤独地生活在这条贫民街上。 贝斯塔德—— 在这个城市就是这样称呼像我一样有着两个祖国的人,并加以歧视的。在圣·马鲁缇利亚这样交杂着两股势力的缓冲地带,根据社会形势的情况而可以加入其中任何一个国家的贝斯塔德是「无法信用之人」的代名词。但是实际上贝斯塔德无论在哪边都会被排斥,没有任何好处,有的只是侮辱轻蔑和永无止境的迫害。所以我只能到死为止都像这样被践踏。 单手按住疼痛的头,抱着空腹,我一边在冰冷的大气中颤抖着,一边为了寻找今晚的睡处而在街上徘徊。时不时咳咳地咳嗽起来,是从肺部深处传来的有金属气味的咳嗽。狭窄的石铺马路上散乱着腐烂的蔬菜、房屋的垃圾、马粪、马尿。从生下来就这个样子没有洗过澡的人们穿着从没有洗过的衣服单手觥筹交错喝着琴酒,大张着从生下来就没有刷过牙的带着酒臭味的嘴互相说着粗鲁的话语。在弥漫着各种各样体臭的路上,有时会从天空降落下漆黑的物质并飞溅开来,那是从民家的窗户倒下来的污物桶里的东西。如果不幸被直接击中的话,就算是隆冬也不得不去洗澡,实在是很惨的。我一边尽可能不在建筑物那一侧走,一边仰望着十二月的天空。 被建筑物切割下来的狭小天空是一面的灰色。好久没有看到日光了。因为一到冬天民家就一起开始烧石炭暖炉,整座城市平时覆盖着薄墨色的烟雾。所以当然的,空气中含有大量的煤灰。我的咳嗽恐怕也和这城市的大气不无关系吧。最后将食物送入口中是在三天前,能够感觉到身体的末端开始冻结。非常难受非常悲伤,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但是忍耐住了。因为和那美丽的女孩子约定好了。 但是,话虽如此,不管怎么说——任何事都是有极限的。我放弃了将脚向前迈去,将身子朝向路边,躺倒在冰冷肮脏的街路上。贝斯塔德绝对无法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活下去,想跟天人和雷瓦姆人友好相处那是永远不可能的。所以哪里都没有拥有两个血统的我的去处。如果有安息的地方的话那不会是这地上,只能是云的彼方,天空上。在这里睡去吧,一边思考那个女孩子的事一边闭上眼睛吧。那么到了明天早上一个冻死的孤儿尸体就完成了。清洁工应该会觉得很麻烦地抓起血液不通的我的单手,和猫狗、乌鸦的尸体一起投入垃圾山中,带到郊外的焚烧炉烧成灰。那样就好。活着不但悲痛困苦而且是没有意义的工作。那样的话我更想要赶快一切归零。 突然在下了这样决心的我的耳边传来远处的雷声。低沉地摇晃着大气,震动甚至传到我的肚子上。不过马上察觉到不是雷,我仰面躺着笔直地仰视着阴沉的天空。宛如将暴风雨的海面倒过来贴在天空中一般,薄墨色的云沸腾着、喧闹着、起伏着。嗙嗙嗙、嗙嗙嗙,如同巨大的蜂的振翅声般的声音从云的另一面传下来。覆盖着城市的厚厚的云像丝绸一样被撕开。阳光从裂缝间照射下来。那是数条光束,斜切下黑暗的天空,将有些肮脏的街道染成金色。接着——拨开云,青虫型的飞空战舰下降了。是全长一百一十米,排水量四万吨的超大型舰艇。弯曲的短粗胖的躯体下部安放了六个巨大的升力装置,那些发出惊人的声音将云海撕裂。简直像是统率着天空一般的威慑力。从两舷伸出若干半圆形的棱堡,上面搭载的大口径的炮口监视着空域整体。噢噢噢,路上的行人们发出欢呼声。雷瓦姆人是洋洋得意的,天人则是懊悔地咬紧嘴唇,全都停住了脚步,仰望着露出喉舌部位的宛如天空使者一般的飞空战舰的威容。 六万吨的铁块在空中悠然飞行的样子不管看多少次都止不住敬畏的念头。这是因为氢电池的超强发电力才有可能的伟业。就连快要死的我,就这样躺在路上,胸中涌过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陶醉。作为在这世上最后的光景来说实在是不坏。升力装置发出响动声,飞空战舰一边睥睨亚玛德拉地区一边将舰首调转向东面。是打算在天上的国境附近航行对他们进行挑拨吗?雷瓦姆皇家应该是打算利用自己的空军军力来占领更多的天上领土。最近非常频繁,所以像这样看到飞空舰艇队示威行动的机会也增加了。飞空战舰曳引着猛烈鸣动的尾部,像是在冰的大海上行进一般推开前方云层,离开了我的视野。天空顿时变得晴朗多了,透彻的十二月的日光将路上照得一片明亮。 十数架螺旋桨战斗机「ailes」在战舰的周围成群的飞着。因为被升力装置的声音所掩盖螺旋桨的声音传不过来,不过崭新的机体亮闪闪地反射着日光,伸直双翼以优雅的姿势飞过蓝天。保持着仰面躺着的样子,我一动不动地仰望着庄严的战舰和战斗机们。天空真漂亮啊。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认为。不管是一边吐着唾沫一边行走的人,还是腐臭的蔬菜市场,还是堆积在侧沟的污物桶里的东西,还是叫卖商人吵闹的声音,还有患着皮肤病的野狗,无论任何肮脏、臭哄哄、吵闹的东西全都没有,完完全全清新透彻的天空是非常漂亮的。 非常羡慕能在那么漂亮的地方自由地飞翔。我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我将手向空中伸去,无论是哪里都够不到,什么也抓不住。ailes的群体丝毫不管就要死去的饥饿的孤儿,悠然地飞翔消失在了华盖的彼方。想在那漂亮的天空生存下去。不是在这样肮脏的地上,如果能够融入那没有一点污浊、纯粹的蓝色中间生存下去的话。 阶级、贫困、嘲笑、蔑视全都没有,如果能在那持续无限的天空生存下去的话,我其他的什么都不要了。竭尽仅有的一点点力气,我一边将单手朝向天空死命伸去,一边发出了这样无法形成声音的叫喊。神之前只对我做了过分的行为,所以心想替我实现这点愿望也没关系吧。 于是—— 不知不觉,有人抓住了哪里都够不到、什么都抓不住的我的手。嘴上长满胡须的那个略显老态的男性从上方微笑着注视着我。亚路堤斯塔正教会的漆黑神父服映入我的眼中。 “不愿意死吧。” 仿佛读出了我的心声一般,神父用稳重的声音这样说道。 比方说像今天一样,一天的所得被武力抢走,被打得鼻青脸肿栽倒在路边水坑里的时候。我会回想起一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 那孩子以向日葵花园为背景,白银的头发随风飘动,用那和头发同样颜色的眼睛笔直地看着我,说道。 ——和我约定不会再哭了。 ——不管再怎么寂寞也不能做坏事哦。明白了吗? 我老老实实地点头回应。那孩子露出向日葵一般的笑容,踮起脚来,毫不在意漂亮的衣服会被弄脏,将我紧紧地抱住。我莫名其妙地想要哭出来。但是刚刚才做了不再哭泣的约定,所以我忍耐住了。温暖的气味从那女孩子身上传了过来。我所不知道的感情从心底里涌了上来,将痛苦、悲伤、凄凉抹去—— 将脸从冰冷的水坑中抬了起来,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破破烂烂的布料上沾满了混在一起的泥和血。摸了摸脑袋,发现长出了两个大包。 刚才袭击我的是过着街头生活的雷瓦姆人的孤儿团伙,因为将我错认为天人而突然之间打了过来。对方有六个人,毫无胜算。今天一天拾废铁赚的钱全部被他们卷走了。 被孤儿团伙袭击并不是第一次了。在利奥·德·埃斯特的贫民窟,也就是亚玛德拉地区这里,暴力事件如同家常便饭,和鸡的叫声一样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有着天人的母亲和雷瓦姆人父亲的我还会受到天人的孤儿们的袭击,实在让人难以忍受。自从母亲被醉汉刺死大约一年以来,我无法加入任何一个团伙,一直没有亲人和朋友,孤独地生活在这条贫民街上。 贝斯塔德—— 在这个城市就是这样称呼像我一样有着两个祖国的人,并加以歧视的。在圣·马鲁缇利亚这样交杂着两股势力的缓冲地带,根据社会形势的情况而可以加入其中任何一个国家的贝斯塔德是「无法信用之人」的代名词。但是实际上贝斯塔德无论在哪边都会被排斥,没有任何好处,有的只是侮辱轻蔑和永无止境的迫害。所以我只能到死为止都像这样被践踏。 单手按住疼痛的头,抱着空腹,我一边在冰冷的大气中颤抖着,一边为了寻找今晚的睡处而在街上徘徊。时不时咳咳地咳嗽起来,是从肺部深处传来的有金属气味的咳嗽。狭窄的石铺马路上散乱着腐烂的蔬菜、房屋的垃圾、马粪、马尿。从生下来就这个样子没有洗过澡的人们穿着从没有洗过的衣服单手觥筹交错喝着琴酒,大张着从生下来就没有刷过牙的带着酒臭味的嘴互相说着粗鲁的话语。在弥漫着各种各样体臭的路上,有时会从天空降落下漆黑的物质并飞溅开来,那是从民家的窗户倒下来的污物桶里的东西。如果不幸被直接击中的话,就算是隆冬也不得不去洗澡,实在是很惨的。我一边尽可能不在建筑物那一侧走,一边仰望着十二月的天空。 被建筑物切割下来的狭小天空是一面的灰色。好久没有看到日光了。因为一到冬天民家就一起开始烧石炭暖炉,整座城市平时覆盖着薄墨色的烟雾。所以当然的,空气中含有大量的煤灰。我的咳嗽恐怕也和这城市的大气不无关系吧。最后将食物送入口中是在三天前,能够感觉到身体的末端开始冻结。非常难受非常悲伤,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但是忍耐住了。因为和那美丽的女孩子约定好了。 但是,话虽如此,不管怎么说——任何事都是有极限的。我放弃了将脚向前迈去,将身子朝向路边,躺倒在冰冷肮脏的街路上。贝斯塔德绝对无法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活下去,想跟天人和雷瓦姆人友好相处那是永远不可能的。所以哪里都没有拥有两个血统的我的去处。如果有安息的地方的话那不会是这地上,只能是云的彼方,天空上。在这里睡去吧,一边思考那个女孩子的事一边闭上眼睛吧。那么到了明天早上一个冻死的孤儿尸体就完成了。清洁工应该会觉得很麻烦地抓起血液不通的我的单手,和猫狗、乌鸦的尸体一起投入垃圾山中,带到郊外的焚烧炉烧成灰。那样就好。活着不但悲痛困苦而且是没有意义的工作。那样的话我更想要赶快一切归零。 突然在下了这样决心的我的耳边传来远处的雷声。低沉地摇晃着大气,震动甚至传到我的肚子上。不过马上察觉到不是雷,我仰面躺着笔直地仰视着阴沉的天空。宛如将暴风雨的海面倒过来贴在天空中一般,薄墨色的云沸腾着、喧闹着、起伏着。嗙嗙嗙、嗙嗙嗙,如同巨大的蜂的振翅声般的声音从云的另一面传下来。覆盖着城市的厚厚的云像丝绸一样被撕开。阳光从裂缝间照射下来。那是数条光束,斜切下黑暗的天空,将有些肮脏的街道染成金色。接着——拨开云,青虫型的飞空战舰下降了。是全长一百一十米,排水量四万吨的超大型舰艇。弯曲的短粗胖的躯体下部安放了六个巨大的升力装置,那些发出惊人的声音将云海撕裂。简直像是统率着天空一般的威慑力。从两舷伸出若干半圆形的棱堡,上面搭载的大口径的炮口监视着空域整体。噢噢噢,路上的行人们发出欢呼声。雷瓦姆人是洋洋得意的,天人则是懊悔地咬紧嘴唇,全都停住了脚步,仰望着露出喉舌部位的宛如天空使者一般的飞空战舰的威容。 六万吨的铁块在空中悠然飞行的样子不管看多少次都止不住敬畏的念头。这是因为氢电池的超强发电力才有可能的伟业。就连快要死的我,就这样躺在路上,胸中涌过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陶醉。作为在这世上最后的光景来说实在是不坏。升力装置发出响动声,飞空战舰一边睥睨亚玛德拉地区一边将舰首调转向东面。是打算在天上的国境附近航行对他们进行挑拨吗?雷瓦姆皇家应该是打算利用自己的空军军力来占领更多的天上领土。最近非常频繁,所以像这样看到飞空舰艇队示威行动的机会也增加了。飞空战舰曳引着猛烈鸣动的尾部,像是在冰的大海上行进一般推开前方云层,离开了我的视野。天空顿时变得晴朗多了,透彻的十二月的日光将路上照得一片明亮。 十数架螺旋桨战斗机「ailes」在战舰的周围成群的飞着。因为被升力装置的声音所掩盖螺旋桨的声音传不过来,不过崭新的机体亮闪闪地反射着日光,伸直双翼以优雅的姿势飞过蓝天。保持着仰面躺着的样子,我一动不动地仰望着庄严的战舰和战斗机们。天空真漂亮啊。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认为。不管是一边吐着唾沫一边行走的人,还是腐臭的蔬菜市场,还是堆积在侧沟的污物桶里的东西,还是叫卖商人吵闹的声音,还有患着皮肤病的野狗,无论任何肮脏、臭哄哄、吵闹的东西全都没有,完完全全清新透彻的天空是非常漂亮的。 非常羡慕能在那么漂亮的地方自由地飞翔。我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我将手向空中伸去,无论是哪里都够不到,什么也抓不住。ailes的群体丝毫不管就要死去的饥饿的孤儿,悠然地飞翔消失在了华盖的彼方。想在那漂亮的天空生存下去。不是在这样肮脏的地上,如果能够融入那没有一点污浊、纯粹的蓝色中间生存下去的话。 阶级、贫困、嘲笑、蔑视全都没有,如果能在那持续无限的天空生存下去的话,我其他的什么都不要了。竭尽仅有的一点点力气,我一边将单手朝向天空死命伸去,一边发出了这样无法形成声音的叫喊。神之前只对我做了过分的行为,所以心想替我实现这点愿望也没关系吧。 于是—— 不知不觉,有人抓住了哪里都够不到、什么都抓不住的我的手。嘴上长满胡须的那个略显老态的男性从上方微笑着注视着我。亚路堤斯塔正教会的漆黑神父服映入我的眼中。 “不愿意死吧。” 仿佛读出了我的心声一般,神父用稳重的声音这样说道。 比方说像今天一样,一天的所得被武力抢走,被打得鼻青脸肿栽倒在路边水坑里的时候。我会回想起一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 那孩子以向日葵花园为背景,白银的头发随风飘动,用那和头发同样颜色的眼睛笔直地看着我,说道。 ——和我约定不会再哭了。 ——不管再怎么寂寞也不能做坏事哦。明白了吗? 我老老实实地点头回应。那孩子露出向日葵一般的笑容,踮起脚来,毫不在意漂亮的衣服会被弄脏,将我紧紧地抱住。我莫名其妙地想要哭出来。但是刚刚才做了不再哭泣的约定,所以我忍耐住了。温暖的气味从那女孩子身上传了过来。我所不知道的感情从心底里涌了上来,将痛苦、悲伤、凄凉抹去—— 将脸从冰冷的水坑中抬了起来,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破破烂烂的布料上沾满了混在一起的泥和血。摸了摸脑袋,发现长出了两个大包。 刚才袭击我的是过着街头生活的雷瓦姆人的孤儿团伙,因为将我错认为天人而突然之间打了过来。对方有六个人,毫无胜算。今天一天拾废铁赚的钱全部被他们卷走了。 被孤儿团伙袭击并不是第一次了。在利奥·德·埃斯特的贫民窟,也就是亚玛德拉地区这里,暴力事件如同家常便饭,和鸡的叫声一样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有着天人的母亲和雷瓦姆人父亲的我还会受到天人的孤儿们的袭击,实在让人难以忍受。自从母亲被醉汉刺死大约一年以来,我无法加入任何一个团伙,一直没有亲人和朋友,孤独地生活在这条贫民街上。 贝斯塔德—— 在这个城市就是这样称呼像我一样有着两个祖国的人,并加以歧视的。在圣·马鲁缇利亚这样交杂着两股势力的缓冲地带,根据社会形势的情况而可以加入其中任何一个国家的贝斯塔德是「无法信用之人」的代名词。但是实际上贝斯塔德无论在哪边都会被排斥,没有任何好处,有的只是侮辱轻蔑和永无止境的迫害。所以我只能到死为止都像这样被践踏。 单手按住疼痛的头,抱着空腹,我一边在冰冷的大气中颤抖着,一边为了寻找今晚的睡处而在街上徘徊。时不时咳咳地咳嗽起来,是从肺部深处传来的有金属气味的咳嗽。狭窄的石铺马路上散乱着腐烂的蔬菜、房屋的垃圾、马粪、马尿。从生下来就这个样子没有洗过澡的人们穿着从没有洗过的衣服单手觥筹交错喝着琴酒,大张着从生下来就没有刷过牙的带着酒臭味的嘴互相说着粗鲁的话语。在弥漫着各种各样体臭的路上,有时会从天空降落下漆黑的物质并飞溅开来,那是从民家的窗户倒下来的污物桶里的东西。如果不幸被直接击中的话,就算是隆冬也不得不去洗澡,实在是很惨的。我一边尽可能不在建筑物那一侧走,一边仰望着十二月的天空。 被建筑物切割下来的狭小天空是一面的灰色。好久没有看到日光了。因为一到冬天民家就一起开始烧石炭暖炉,整座城市平时覆盖着薄墨色的烟雾。所以当然的,空气中含有大量的煤灰。我的咳嗽恐怕也和这城市的大气不无关系吧。最后将食物送入口中是在三天前,能够感觉到身体的末端开始冻结。非常难受非常悲伤,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但是忍耐住了。因为和那美丽的女孩子约定好了。 但是,话虽如此,不管怎么说——任何事都是有极限的。我放弃了将脚向前迈去,将身子朝向路边,躺倒在冰冷肮脏的街路上。贝斯塔德绝对无法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活下去,想跟天人和雷瓦姆人友好相处那是永远不可能的。所以哪里都没有拥有两个血统的我的去处。如果有安息的地方的话那不会是这地上,只能是云的彼方,天空上。在这里睡去吧,一边思考那个女孩子的事一边闭上眼睛吧。那么到了明天早上一个冻死的孤儿尸体就完成了。清洁工应该会觉得很麻烦地抓起血液不通的我的单手,和猫狗、乌鸦的尸体一起投入垃圾山中,带到郊外的焚烧炉烧成灰。那样就好。活着不但悲痛困苦而且是没有意义的工作。那样的话我更想要赶快一切归零。 突然在下了这样决心的我的耳边传来远处的雷声。低沉地摇晃着大气,震动甚至传到我的肚子上。不过马上察觉到不是雷,我仰面躺着笔直地仰视着阴沉的天空。宛如将暴风雨的海面倒过来贴在天空中一般,薄墨色的云沸腾着、喧闹着、起伏着。嗙嗙嗙、嗙嗙嗙,如同巨大的蜂的振翅声般的声音从云的另一面传下来。覆盖着城市的厚厚的云像丝绸一样被撕开。阳光从裂缝间照射下来。那是数条光束,斜切下黑暗的天空,将有些肮脏的街道染成金色。接着——拨开云,青虫型的飞空战舰下降了。是全长一百一十米,排水量四万吨的超大型舰艇。弯曲的短粗胖的躯体下部安放了六个巨大的升力装置,那些发出惊人的声音将云海撕裂。简直像是统率着天空一般的威慑力。从两舷伸出若干半圆形的棱堡,上面搭载的大口径的炮口监视着空域整体。噢噢噢,路上的行人们发出欢呼声。雷瓦姆人是洋洋得意的,天人则是懊悔地咬紧嘴唇,全都停住了脚步,仰望着露出喉舌部位的宛如天空使者一般的飞空战舰的威容。 六万吨的铁块在空中悠然飞行的样子不管看多少次都止不住敬畏的念头。这是因为氢电池的超强发电力才有可能的伟业。就连快要死的我,就这样躺在路上,胸中涌过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陶醉。作为在这世上最后的光景来说实在是不坏。升力装置发出响动声,飞空战舰一边睥睨亚玛德拉地区一边将舰首调转向东面。是打算在天上的国境附近航行对他们进行挑拨吗?雷瓦姆皇家应该是打算利用自己的空军军力来占领更多的天上领土。最近非常频繁,所以像这样看到飞空舰艇队示威行动的机会也增加了。飞空战舰曳引着猛烈鸣动的尾部,像是在冰的大海上行进一般推开前方云层,离开了我的视野。天空顿时变得晴朗多了,透彻的十二月的日光将路上照得一片明亮。 十数架螺旋桨战斗机「ailes」在战舰的周围成群的飞着。因为被升力装置的声音所掩盖螺旋桨的声音传不过来,不过崭新的机体亮闪闪地反射着日光,伸直双翼以优雅的姿势飞过蓝天。保持着仰面躺着的样子,我一动不动地仰望着庄严的战舰和战斗机们。天空真漂亮啊。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认为。不管是一边吐着唾沫一边行走的人,还是腐臭的蔬菜市场,还是堆积在侧沟的污物桶里的东西,还是叫卖商人吵闹的声音,还有患着皮肤病的野狗,无论任何肮脏、臭哄哄、吵闹的东西全都没有,完完全全清新透彻的天空是非常漂亮的。 非常羡慕能在那么漂亮的地方自由地飞翔。我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我将手向空中伸去,无论是哪里都够不到,什么也抓不住。ailes的群体丝毫不管就要死去的饥饿的孤儿,悠然地飞翔消失在了华盖的彼方。想在那漂亮的天空生存下去。不是在这样肮脏的地上,如果能够融入那没有一点污浊、纯粹的蓝色中间生存下去的话。 阶级、贫困、嘲笑、蔑视全都没有,如果能在那持续无限的天空生存下去的话,我其他的什么都不要了。竭尽仅有的一点点力气,我一边将单手朝向天空死命伸去,一边发出了这样无法形成声音的叫喊。神之前只对我做了过分的行为,所以心想替我实现这点愿望也没关系吧。 于是—— 不知不觉,有人抓住了哪里都够不到、什么都抓不住的我的手。嘴上长满胡须的那个略显老态的男性从上方微笑着注视着我。亚路堤斯塔正教会的漆黑神父服映入我的眼中。 “不愿意死吧。” 仿佛读出了我的心声一般,神父用稳重的声音这样说道。 比方说像今天一样,一天的所得被武力抢走,被打得鼻青脸肿栽倒在路边水坑里的时候。我会回想起一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 那孩子以向日葵花园为背景,白银的头发随风飘动,用那和头发同样颜色的眼睛笔直地看着我,说道。 ——和我约定不会再哭了。 ——不管再怎么寂寞也不能做坏事哦。明白了吗? 我老老实实地点头回应。那孩子露出向日葵一般的笑容,踮起脚来,毫不在意漂亮的衣服会被弄脏,将我紧紧地抱住。我莫名其妙地想要哭出来。但是刚刚才做了不再哭泣的约定,所以我忍耐住了。温暖的气味从那女孩子身上传了过来。我所不知道的感情从心底里涌了上来,将痛苦、悲伤、凄凉抹去—— 将脸从冰冷的水坑中抬了起来,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破破烂烂的布料上沾满了混在一起的泥和血。摸了摸脑袋,发现长出了两个大包。 刚才袭击我的是过着街头生活的雷瓦姆人的孤儿团伙,因为将我错认为天人而突然之间打了过来。对方有六个人,毫无胜算。今天一天拾废铁赚的钱全部被他们卷走了。 被孤儿团伙袭击并不是第一次了。在利奥·德·埃斯特的贫民窟,也就是亚玛德拉地区这里,暴力事件如同家常便饭,和鸡的叫声一样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有着天人的母亲和雷瓦姆人父亲的我还会受到天人的孤儿们的袭击,实在让人难以忍受。自从母亲被醉汉刺死大约一年以来,我无法加入任何一个团伙,一直没有亲人和朋友,孤独地生活在这条贫民街上。 贝斯塔德—— 在这个城市就是这样称呼像我一样有着两个祖国的人,并加以歧视的。在圣·马鲁缇利亚这样交杂着两股势力的缓冲地带,根据社会形势的情况而可以加入其中任何一个国家的贝斯塔德是「无法信用之人」的代名词。但是实际上贝斯塔德无论在哪边都会被排斥,没有任何好处,有的只是侮辱轻蔑和永无止境的迫害。所以我只能到死为止都像这样被践踏。 单手按住疼痛的头,抱着空腹,我一边在冰冷的大气中颤抖着,一边为了寻找今晚的睡处而在街上徘徊。时不时咳咳地咳嗽起来,是从肺部深处传来的有金属气味的咳嗽。狭窄的石铺马路上散乱着腐烂的蔬菜、房屋的垃圾、马粪、马尿。从生下来就这个样子没有洗过澡的人们穿着从没有洗过的衣服单手觥筹交错喝着琴酒,大张着从生下来就没有刷过牙的带着酒臭味的嘴互相说着粗鲁的话语。在弥漫着各种各样体臭的路上,有时会从天空降落下漆黑的物质并飞溅开来,那是从民家的窗户倒下来的污物桶里的东西。如果不幸被直接击中的话,就算是隆冬也不得不去洗澡,实在是很惨的。我一边尽可能不在建筑物那一侧走,一边仰望着十二月的天空。 被建筑物切割下来的狭小天空是一面的灰色。好久没有看到日光了。因为一到冬天民家就一起开始烧石炭暖炉,整座城市平时覆盖着薄墨色的烟雾。所以当然的,空气中含有大量的煤灰。我的咳嗽恐怕也和这城市的大气不无关系吧。最后将食物送入口中是在三天前,能够感觉到身体的末端开始冻结。非常难受非常悲伤,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但是忍耐住了。因为和那美丽的女孩子约定好了。 但是,话虽如此,不管怎么说——任何事都是有极限的。我放弃了将脚向前迈去,将身子朝向路边,躺倒在冰冷肮脏的街路上。贝斯塔德绝对无法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活下去,想跟天人和雷瓦姆人友好相处那是永远不可能的。所以哪里都没有拥有两个血统的我的去处。如果有安息的地方的话那不会是这地上,只能是云的彼方,天空上。在这里睡去吧,一边思考那个女孩子的事一边闭上眼睛吧。那么到了明天早上一个冻死的孤儿尸体就完成了。清洁工应该会觉得很麻烦地抓起血液不通的我的单手,和猫狗、乌鸦的尸体一起投入垃圾山中,带到郊外的焚烧炉烧成灰。那样就好。活着不但悲痛困苦而且是没有意义的工作。那样的话我更想要赶快一切归零。 突然在下了这样决心的我的耳边传来远处的雷声。低沉地摇晃着大气,震动甚至传到我的肚子上。不过马上察觉到不是雷,我仰面躺着笔直地仰视着阴沉的天空。宛如将暴风雨的海面倒过来贴在天空中一般,薄墨色的云沸腾着、喧闹着、起伏着。嗙嗙嗙、嗙嗙嗙,如同巨大的蜂的振翅声般的声音从云的另一面传下来。覆盖着城市的厚厚的云像丝绸一样被撕开。阳光从裂缝间照射下来。那是数条光束,斜切下黑暗的天空,将有些肮脏的街道染成金色。接着——拨开云,青虫型的飞空战舰下降了。是全长一百一十米,排水量四万吨的超大型舰艇。弯曲的短粗胖的躯体下部安放了六个巨大的升力装置,那些发出惊人的声音将云海撕裂。简直像是统率着天空一般的威慑力。从两舷伸出若干半圆形的棱堡,上面搭载的大口径的炮口监视着空域整体。噢噢噢,路上的行人们发出欢呼声。雷瓦姆人是洋洋得意的,天人则是懊悔地咬紧嘴唇,全都停住了脚步,仰望着露出喉舌部位的宛如天空使者一般的飞空战舰的威容。 六万吨的铁块在空中悠然飞行的样子不管看多少次都止不住敬畏的念头。这是因为氢电池的超强发电力才有可能的伟业。就连快要死的我,就这样躺在路上,胸中涌过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陶醉。作为在这世上最后的光景来说实在是不坏。升力装置发出响动声,飞空战舰一边睥睨亚玛德拉地区一边将舰首调转向东面。是打算在天上的国境附近航行对他们进行挑拨吗?雷瓦姆皇家应该是打算利用自己的空军军力来占领更多的天上领土。最近非常频繁,所以像这样看到飞空舰艇队示威行动的机会也增加了。飞空战舰曳引着猛烈鸣动的尾部,像是在冰的大海上行进一般推开前方云层,离开了我的视野。天空顿时变得晴朗多了,透彻的十二月的日光将路上照得一片明亮。 十数架螺旋桨战斗机「ailes」在战舰的周围成群的飞着。因为被升力装置的声音所掩盖螺旋桨的声音传不过来,不过崭新的机体亮闪闪地反射着日光,伸直双翼以优雅的姿势飞过蓝天。保持着仰面躺着的样子,我一动不动地仰望着庄严的战舰和战斗机们。天空真漂亮啊。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认为。不管是一边吐着唾沫一边行走的人,还是腐臭的蔬菜市场,还是堆积在侧沟的污物桶里的东西,还是叫卖商人吵闹的声音,还有患着皮肤病的野狗,无论任何肮脏、臭哄哄、吵闹的东西全都没有,完完全全清新透彻的天空是非常漂亮的。 非常羡慕能在那么漂亮的地方自由地飞翔。我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我将手向空中伸去,无论是哪里都够不到,什么也抓不住。ailes的群体丝毫不管就要死去的饥饿的孤儿,悠然地飞翔消失在了华盖的彼方。想在那漂亮的天空生存下去。不是在这样肮脏的地上,如果能够融入那没有一点污浊、纯粹的蓝色中间生存下去的话。 阶级、贫困、嘲笑、蔑视全都没有,如果能在那持续无限的天空生存下去的话,我其他的什么都不要了。竭尽仅有的一点点力气,我一边将单手朝向天空死命伸去,一边发出了这样无法形成声音的叫喊。神之前只对我做了过分的行为,所以心想替我实现这点愿望也没关系吧。 于是—— 不知不觉,有人抓住了哪里都够不到、什么都抓不住的我的手。嘴上长满胡须的那个略显老态的男性从上方微笑着注视着我。亚路堤斯塔正教会的漆黑神父服映入我的眼中。 “不愿意死吧。” 仿佛读出了我的心声一般,神父用稳重的声音这样说道。 比方说像今天一样,一天的所得被武力抢走,被打得鼻青脸肿栽倒在路边水坑里的时候。我会回想起一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 那孩子以向日葵花园为背景,白银的头发随风飘动,用那和头发同样颜色的眼睛笔直地看着我,说道。 ——和我约定不会再哭了。 ——不管再怎么寂寞也不能做坏事哦。明白了吗? 我老老实实地点头回应。那孩子露出向日葵一般的笑容,踮起脚来,毫不在意漂亮的衣服会被弄脏,将我紧紧地抱住。我莫名其妙地想要哭出来。但是刚刚才做了不再哭泣的约定,所以我忍耐住了。温暖的气味从那女孩子身上传了过来。我所不知道的感情从心底里涌了上来,将痛苦、悲伤、凄凉抹去—— 将脸从冰冷的水坑中抬了起来,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破破烂烂的布料上沾满了混在一起的泥和血。摸了摸脑袋,发现长出了两个大包。 刚才袭击我的是过着街头生活的雷瓦姆人的孤儿团伙,因为将我错认为天人而突然之间打了过来。对方有六个人,毫无胜算。今天一天拾废铁赚的钱全部被他们卷走了。 被孤儿团伙袭击并不是第一次了。在利奥·德·埃斯特的贫民窟,也就是亚玛德拉地区这里,暴力事件如同家常便饭,和鸡的叫声一样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有着天人的母亲和雷瓦姆人父亲的我还会受到天人的孤儿们的袭击,实在让人难以忍受。自从母亲被醉汉刺死大约一年以来,我无法加入任何一个团伙,一直没有亲人和朋友,孤独地生活在这条贫民街上。 贝斯塔德—— 在这个城市就是这样称呼像我一样有着两个祖国的人,并加以歧视的。在圣·马鲁缇利亚这样交杂着两股势力的缓冲地带,根据社会形势的情况而可以加入其中任何一个国家的贝斯塔德是「无法信用之人」的代名词。但是实际上贝斯塔德无论在哪边都会被排斥,没有任何好处,有的只是侮辱轻蔑和永无止境的迫害。所以我只能到死为止都像这样被践踏。 单手按住疼痛的头,抱着空腹,我一边在冰冷的大气中颤抖着,一边为了寻找今晚的睡处而在街上徘徊。时不时咳咳地咳嗽起来,是从肺部深处传来的有金属气味的咳嗽。狭窄的石铺马路上散乱着腐烂的蔬菜、房屋的垃圾、马粪、马尿。从生下来就这个样子没有洗过澡的人们穿着从没有洗过的衣服单手觥筹交错喝着琴酒,大张着从生下来就没有刷过牙的带着酒臭味的嘴互相说着粗鲁的话语。在弥漫着各种各样体臭的路上,有时会从天空降落下漆黑的物质并飞溅开来,那是从民家的窗户倒下来的污物桶里的东西。如果不幸被直接击中的话,就算是隆冬也不得不去洗澡,实在是很惨的。我一边尽可能不在建筑物那一侧走,一边仰望着十二月的天空。 被建筑物切割下来的狭小天空是一面的灰色。好久没有看到日光了。因为一到冬天民家就一起开始烧石炭暖炉,整座城市平时覆盖着薄墨色的烟雾。所以当然的,空气中含有大量的煤灰。我的咳嗽恐怕也和这城市的大气不无关系吧。最后将食物送入口中是在三天前,能够感觉到身体的末端开始冻结。非常难受非常悲伤,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但是忍耐住了。因为和那美丽的女孩子约定好了。 但是,话虽如此,不管怎么说——任何事都是有极限的。我放弃了将脚向前迈去,将身子朝向路边,躺倒在冰冷肮脏的街路上。贝斯塔德绝对无法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活下去,想跟天人和雷瓦姆人友好相处那是永远不可能的。所以哪里都没有拥有两个血统的我的去处。如果有安息的地方的话那不会是这地上,只能是云的彼方,天空上。在这里睡去吧,一边思考那个女孩子的事一边闭上眼睛吧。那么到了明天早上一个冻死的孤儿尸体就完成了。清洁工应该会觉得很麻烦地抓起血液不通的我的单手,和猫狗、乌鸦的尸体一起投入垃圾山中,带到郊外的焚烧炉烧成灰。那样就好。活着不但悲痛困苦而且是没有意义的工作。那样的话我更想要赶快一切归零。 突然在下了这样决心的我的耳边传来远处的雷声。低沉地摇晃着大气,震动甚至传到我的肚子上。不过马上察觉到不是雷,我仰面躺着笔直地仰视着阴沉的天空。宛如将暴风雨的海面倒过来贴在天空中一般,薄墨色的云沸腾着、喧闹着、起伏着。嗙嗙嗙、嗙嗙嗙,如同巨大的蜂的振翅声般的声音从云的另一面传下来。覆盖着城市的厚厚的云像丝绸一样被撕开。阳光从裂缝间照射下来。那是数条光束,斜切下黑暗的天空,将有些肮脏的街道染成金色。接着——拨开云,青虫型的飞空战舰下降了。是全长一百一十米,排水量四万吨的超大型舰艇。弯曲的短粗胖的躯体下部安放了六个巨大的升力装置,那些发出惊人的声音将云海撕裂。简直像是统率着天空一般的威慑力。从两舷伸出若干半圆形的棱堡,上面搭载的大口径的炮口监视着空域整体。噢噢噢,路上的行人们发出欢呼声。雷瓦姆人是洋洋得意的,天人则是懊悔地咬紧嘴唇,全都停住了脚步,仰望着露出喉舌部位的宛如天空使者一般的飞空战舰的威容。 六万吨的铁块在空中悠然飞行的样子不管看多少次都止不住敬畏的念头。这是因为氢电池的超强发电力才有可能的伟业。就连快要死的我,就这样躺在路上,胸中涌过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陶醉。作为在这世上最后的光景来说实在是不坏。升力装置发出响动声,飞空战舰一边睥睨亚玛德拉地区一边将舰首调转向东面。是打算在天上的国境附近航行对他们进行挑拨吗?雷瓦姆皇家应该是打算利用自己的空军军力来占领更多的天上领土。最近非常频繁,所以像这样看到飞空舰艇队示威行动的机会也增加了。飞空战舰曳引着猛烈鸣动的尾部,像是在冰的大海上行进一般推开前方云层,离开了我的视野。天空顿时变得晴朗多了,透彻的十二月的日光将路上照得一片明亮。 十数架螺旋桨战斗机「ailes」在战舰的周围成群的飞着。因为被升力装置的声音所掩盖螺旋桨的声音传不过来,不过崭新的机体亮闪闪地反射着日光,伸直双翼以优雅的姿势飞过蓝天。保持着仰面躺着的样子,我一动不动地仰望着庄严的战舰和战斗机们。天空真漂亮啊。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认为。不管是一边吐着唾沫一边行走的人,还是腐臭的蔬菜市场,还是堆积在侧沟的污物桶里的东西,还是叫卖商人吵闹的声音,还有患着皮肤病的野狗,无论任何肮脏、臭哄哄、吵闹的东西全都没有,完完全全清新透彻的天空是非常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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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在下了这样决心的我的耳边传来远处的雷声。低沉地摇晃着大气,震动甚至传到我的肚子上。不过马上察觉到不是雷,我仰面躺着笔直地仰视着阴沉的天空。宛如将暴风雨的海面倒过来贴在天空中一般,薄墨色的云沸腾着、喧闹着、起伏着。嗙嗙嗙、嗙嗙嗙,如同巨大的蜂的振翅声般的声音从云的另一面传下来。覆盖着城市的厚厚的云像丝绸一样被撕开。阳光从裂缝间照射下来。那是数条光束,斜切下黑暗的天空,将有些肮脏的街道染成金色。接着——拨开云,青虫型的飞空战舰下降了。是全长一百一十米,排水量四万吨的超大型舰艇。弯曲的短粗胖的躯体下部安放了六个巨大的升力装置,那些发出惊人的声音将云海撕裂。简直像是统率着天空一般的威慑力。从两舷伸出若干半圆形的棱堡,上面搭载的大口径的炮口监视着空域整体。噢噢噢,路上的行人们发出欢呼声。雷瓦姆人是洋洋得意的,天人则是懊悔地咬紧嘴唇,全都停住了脚步,仰望着露出喉舌部位的宛如天空使者一般的飞空战舰的威容。 六万吨的铁块在空中悠然飞行的样子不管看多少次都止不住敬畏的念头。这是因为氢电池的超强发电力才有可能的伟业。就连快要死的我,就这样躺在路上,胸中涌过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陶醉。作为在这世上最后的光景来说实在是不坏。升力装置发出响动声,飞空战舰一边睥睨亚玛德拉地区一边将舰首调转向东面。是打算在天上的国境附近航行对他们进行挑拨吗?雷瓦姆皇家应该是打算利用自己的空军军力来占领更多的天上领土。最近非常频繁,所以像这样看到飞空舰艇队示威行动的机会也增加了。飞空战舰曳引着猛烈鸣动的尾部,像是在冰的大海上行进一般推开前方云层,离开了我的视野。天空顿时变得晴朗多了,透彻的十二月的日光将路上照得一片明亮。 十数架螺旋桨战斗机「ailes」在战舰的周围成群的飞着。因为被升力装置的声音所掩盖螺旋桨的声音传不过来,不过崭新的机体亮闪闪地反射着日光,伸直双翼以优雅的姿势飞过蓝天。保持着仰面躺着的样子,我一动不动地仰望着庄严的战舰和战斗机们。天空真漂亮啊。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认为。不管是一边吐着唾沫一边行走的人,还是腐臭的蔬菜市场,还是堆积在侧沟的污物桶里的东西,还是叫卖商人吵闹的声音,还有患着皮肤病的野狗,无论任何肮脏、臭哄哄、吵闹的东西全都没有,完完全全清新透彻的天空是非常漂亮的。 非常羡慕能在那么漂亮的地方自由地飞翔。我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我将手向空中伸去,无论是哪里都够不到,什么也抓不住。ailes的群体丝毫不管就要死去的饥饿的孤儿,悠然地飞翔消失在了华盖的彼方。想在那漂亮的天空生存下去。不是在这样肮脏的地上,如果能够融入那没有一点污浊、纯粹的蓝色中间生存下去的话。 阶级、贫困、嘲笑、蔑视全都没有,如果能在那持续无限的天空生存下去的话,我其他的什么都不要了。竭尽仅有的一点点力气,我一边将单手朝向天空死命伸去,一边发出了这样无法形成声音的叫喊。神之前只对我做了过分的行为,所以心想替我实现这点愿望也没关系吧。 于是—— 不知不觉,有人抓住了哪里都够不到、什么都抓不住的我的手。嘴上长满胡须的那个略显老态的男性从上方微笑着注视着我。亚路堤斯塔正教会的漆黑神父服映入我的眼中。 “不愿意死吧。” 仿佛读出了我的心声一般,神父用稳重的声音这样说道。 比方说像今天一样,一天的所得被武力抢走,被打得鼻青脸肿栽倒在路边水坑里的时候。我会回想起一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 那孩子以向日葵花园为背景,白银的头发随风飘动,用那和头发同样颜色的眼睛笔直地看着我,说道。 ——和我约定不会再哭了。 ——不管再怎么寂寞也不能做坏事哦。明白了吗? 我老老实实地点头回应。那孩子露出向日葵一般的笑容,踮起脚来,毫不在意漂亮的衣服会被弄脏,将我紧紧地抱住。我莫名其妙地想要哭出来。但是刚刚才做了不再哭泣的约定,所以我忍耐住了。温暖的气味从那女孩子身上传了过来。我所不知道的感情从心底里涌了上来,将痛苦、悲伤、凄凉抹去—— 将脸从冰冷的水坑中抬了起来,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破破烂烂的布料上沾满了混在一起的泥和血。摸了摸脑袋,发现长出了两个大包。 刚才袭击我的是过着街头生活的雷瓦姆人的孤儿团伙,因为将我错认为天人而突然之间打了过来。对方有六个人,毫无胜算。今天一天拾废铁赚的钱全部被他们卷走了。 被孤儿团伙袭击并不是第一次了。在利奥·德·埃斯特的贫民窟,也就是亚玛德拉地区这里,暴力事件如同家常便饭,和鸡的叫声一样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有着天人的母亲和雷瓦姆人父亲的我还会受到天人的孤儿们的袭击,实在让人难以忍受。自从母亲被醉汉刺死大约一年以来,我无法加入任何一个团伙,一直没有亲人和朋友,孤独地生活在这条贫民街上。 贝斯塔德—— 在这个城市就是这样称呼像我一样有着两个祖国的人,并加以歧视的。在圣·马鲁缇利亚这样交杂着两股势力的缓冲地带,根据社会形势的情况而可以加入其中任何一个国家的贝斯塔德是「无法信用之人」的代名词。但是实际上贝斯塔德无论在哪边都会被排斥,没有任何好处,有的只是侮辱轻蔑和永无止境的迫害。所以我只能到死为止都像这样被践踏。 单手按住疼痛的头,抱着空腹,我一边在冰冷的大气中颤抖着,一边为了寻找今晚的睡处而在街上徘徊。时不时咳咳地咳嗽起来,是从肺部深处传来的有金属气味的咳嗽。狭窄的石铺马路上散乱着腐烂的蔬菜、房屋的垃圾、马粪、马尿。从生下来就这个样子没有洗过澡的人们穿着从没有洗过的衣服单手觥筹交错喝着琴酒,大张着从生下来就没有刷过牙的带着酒臭味的嘴互相说着粗鲁的话语。在弥漫着各种各样体臭的路上,有时会从天空降落下漆黑的物质并飞溅开来,那是从民家的窗户倒下来的污物桶里的东西。如果不幸被直接击中的话,就算是隆冬也不得不去洗澡,实在是很惨的。我一边尽可能不在建筑物那一侧走,一边仰望着十二月的天空。 被建筑物切割下来的狭小天空是一面的灰色。好久没有看到日光了。因为一到冬天民家就一起开始烧石炭暖炉,整座城市平时覆盖着薄墨色的烟雾。所以当然的,空气中含有大量的煤灰。我的咳嗽恐怕也和这城市的大气不无关系吧。最后将食物送入口中是在三天前,能够感觉到身体的末端开始冻结。非常难受非常悲伤,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但是忍耐住了。因为和那美丽的女孩子约定好了。 但是,话虽如此,不管怎么说——任何事都是有极限的。我放弃了将脚向前迈去,将身子朝向路边,躺倒在冰冷肮脏的街路上。贝斯塔德绝对无法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活下去,想跟天人和雷瓦姆人友好相处那是永远不可能的。所以哪里都没有拥有两个血统的我的去处。如果有安息的地方的话那不会是这地上,只能是云的彼方,天空上。在这里睡去吧,一边思考那个女孩子的事一边闭上眼睛吧。那么到了明天早上一个冻死的孤儿尸体就完成了。清洁工应该会觉得很麻烦地抓起血液不通的我的单手,和猫狗、乌鸦的尸体一起投入垃圾山中,带到郊外的焚烧炉烧成灰。那样就好。活着不但悲痛困苦而且是没有意义的工作。那样的话我更想要赶快一切归零。 突然在下了这样决心的我的耳边传来远处的雷声。低沉地摇晃着大气,震动甚至传到我的肚子上。不过马上察觉到不是雷,我仰面躺着笔直地仰视着阴沉的天空。宛如将暴风雨的海面倒过来贴在天空中一般,薄墨色的云沸腾着、喧闹着、起伏着。嗙嗙嗙、嗙嗙嗙,如同巨大的蜂的振翅声般的声音从云的另一面传下来。覆盖着城市的厚厚的云像丝绸一样被撕开。阳光从裂缝间照射下来。那是数条光束,斜切下黑暗的天空,将有些肮脏的街道染成金色。接着——拨开云,青虫型的飞空战舰下降了。是全长一百一十米,排水量四万吨的超大型舰艇。弯曲的短粗胖的躯体下部安放了六个巨大的升力装置,那些发出惊人的声音将云海撕裂。简直像是统率着天空一般的威慑力。从两舷伸出若干半圆形的棱堡,上面搭载的大口径的炮口监视着空域整体。噢噢噢,路上的行人们发出欢呼声。雷瓦姆人是洋洋得意的,天人则是懊悔地咬紧嘴唇,全都停住了脚步,仰望着露出喉舌部位的宛如天空使者一般的飞空战舰的威容。 六万吨的铁块在空中悠然飞行的样子不管看多少次都止不住敬畏的念头。这是因为氢电池的超强发电力才有可能的伟业。就连快要死的我,就这样躺在路上,胸中涌过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陶醉。作为在这世上最后的光景来说实在是不坏。升力装置发出响动声,飞空战舰一边睥睨亚玛德拉地区一边将舰首调转向东面。是打算在天上的国境附近航行对他们进行挑拨吗?雷瓦姆皇家应该是打算利用自己的空军军力来占领更多的天上领土。最近非常频繁,所以像这样看到飞空舰艇队示威行动的机会也增加了。飞空战舰曳引着猛烈鸣动的尾部,像是在冰的大海上行进一般推开前方云层,离开了我的视野。天空顿时变得晴朗多了,透彻的十二月的日光将路上照得一片明亮。 十数架螺旋桨战斗机「ailes」在战舰的周围成群的飞着。因为被升力装置的声音所掩盖螺旋桨的声音传不过来,不过崭新的机体亮闪闪地反射着日光,伸直双翼以优雅的姿势飞过蓝天。保持着仰面躺着的样子,我一动不动地仰望着庄严的战舰和战斗机们。天空真漂亮啊。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认为。不管是一边吐着唾沫一边行走的人,还是腐臭的蔬菜市场,还是堆积在侧沟的污物桶里的东西,还是叫卖商人吵闹的声音,还有患着皮肤病的野狗,无论任何肮脏、臭哄哄、吵闹的东西全都没有,完完全全清新透彻的天空是非常漂亮的。 非常羡慕能在那么漂亮的地方自由地飞翔。我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我将手向空中伸去,无论是哪里都够不到,什么也抓不住。ailes的群体丝毫不管就要死去的饥饿的孤儿,悠然地飞翔消失在了华盖的彼方。想在那漂亮的天空生存下去。不是在这样肮脏的地上,如果能够融入那没有一点污浊、纯粹的蓝色中间生存下去的话。 阶级、贫困、嘲笑、蔑视全都没有,如果能在那持续无限的天空生存下去的话,我其他的什么都不要了。竭尽仅有的一点点力气,我一边将单手朝向天空死命伸去,一边发出了这样无法形成声音的叫喊。神之前只对我做了过分的行为,所以心想替我实现这点愿望也没关系吧。 于是—— 不知不觉,有人抓住了哪里都够不到、什么都抓不住的我的手。嘴上长满胡须的那个略显老态的男性从上方微笑着注视着我。亚路堤斯塔正教会的漆黑神父服映入我的眼中。 “不愿意死吧。” 仿佛读出了我的心声一般,神父用稳重的声音这样说道。 比方说像今天一样,一天的所得被武力抢走,被打得鼻青脸肿栽倒在路边水坑里的时候。我会回想起一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 那孩子以向日葵花园为背景,白银的头发随风飘动,用那和头发同样颜色的眼睛笔直地看着我,说道。 ——和我约定不会再哭了。 ——不管再怎么寂寞也不能做坏事哦。明白了吗? 我老老实实地点头回应。那孩子露出向日葵一般的笑容,踮起脚来,毫不在意漂亮的衣服会被弄脏,将我紧紧地抱住。我莫名其妙地想要哭出来。但是刚刚才做了不再哭泣的约定,所以我忍耐住了。温暖的气味从那女孩子身上传了过来。我所不知道的感情从心底里涌了上来,将痛苦、悲伤、凄凉抹去—— 将脸从冰冷的水坑中抬了起来,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破破烂烂的布料上沾满了混在一起的泥和血。摸了摸脑袋,发现长出了两个大包。 刚才袭击我的是过着街头生活的雷瓦姆人的孤儿团伙,因为将我错认为天人而突然之间打了过来。对方有六个人,毫无胜算。今天一天拾废铁赚的钱全部被他们卷走了。 被孤儿团伙袭击并不是第一次了。在利奥·德·埃斯特的贫民窟,也就是亚玛德拉地区这里,暴力事件如同家常便饭,和鸡的叫声一样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有着天人的母亲和雷瓦姆人父亲的我还会受到天人的孤儿们的袭击,实在让人难以忍受。自从母亲被醉汉刺死大约一年以来,我无法加入任何一个团伙,一直没有亲人和朋友,孤独地生活在这条贫民街上。 贝斯塔德—— 在这个城市就是这样称呼像我一样有着两个祖国的人,并加以歧视的。在圣·马鲁缇利亚这样交杂着两股势力的缓冲地带,根据社会形势的情况而可以加入其中任何一个国家的贝斯塔德是「无法信用之人」的代名词。但是实际上贝斯塔德无论在哪边都会被排斥,没有任何好处,有的只是侮辱轻蔑和永无止境的迫害。所以我只能到死为止都像这样被践踏。 单手按住疼痛的头,抱着空腹,我一边在冰冷的大气中颤抖着,一边为了寻找今晚的睡处而在街上徘徊。时不时咳咳地咳嗽起来,是从肺部深处传来的有金属气味的咳嗽。狭窄的石铺马路上散乱着腐烂的蔬菜、房屋的垃圾、马粪、马尿。从生下来就这个样子没有洗过澡的人们穿着从没有洗过的衣服单手觥筹交错喝着琴酒,大张着从生下来就没有刷过牙的带着酒臭味的嘴互相说着粗鲁的话语。在弥漫着各种各样体臭的路上,有时会从天空降落下漆黑的物质并飞溅开来,那是从民家的窗户倒下来的污物桶里的东西。如果不幸被直接击中的话,就算是隆冬也不得不去洗澡,实在是很惨的。我一边尽可能不在建筑物那一侧走,一边仰望着十二月的天空。 被建筑物切割下来的狭小天空是一面的灰色。好久没有看到日光了。因为一到冬天民家就一起开始烧石炭暖炉,整座城市平时覆盖着薄墨色的烟雾。所以当然的,空气中含有大量的煤灰。我的咳嗽恐怕也和这城市的大气不无关系吧。最后将食物送入口中是在三天前,能够感觉到身体的末端开始冻结。非常难受非常悲伤,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但是忍耐住了。因为和那美丽的女孩子约定好了。 但是,话虽如此,不管怎么说——任何事都是有极限的。我放弃了将脚向前迈去,将身子朝向路边,躺倒在冰冷肮脏的街路上。贝斯塔德绝对无法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活下去,想跟天人和雷瓦姆人友好相处那是永远不可能的。所以哪里都没有拥有两个血统的我的去处。如果有安息的地方的话那不会是这地上,只能是云的彼方,天空上。在这里睡去吧,一边思考那个女孩子的事一边闭上眼睛吧。那么到了明天早上一个冻死的孤儿尸体就完成了。清洁工应该会觉得很麻烦地抓起血液不通的我的单手,和猫狗、乌鸦的尸体一起投入垃圾山中,带到郊外的焚烧炉烧成灰。那样就好。活着不但悲痛困苦而且是没有意义的工作。那样的话我更想要赶快一切归零。 突然在下了这样决心的我的耳边传来远处的雷声。低沉地摇晃着大气,震动甚至传到我的肚子上。不过马上察觉到不是雷,我仰面躺着笔直地仰视着阴沉的天空。宛如将暴风雨的海面倒过来贴在天空中一般,薄墨色的云沸腾着、喧闹着、起伏着。嗙嗙嗙、嗙嗙嗙,如同巨大的蜂的振翅声般的声音从云的另一面传下来。覆盖着城市的厚厚的云像丝绸一样被撕开。阳光从裂缝间照射下来。那是数条光束,斜切下黑暗的天空,将有些肮脏的街道染成金色。接着——拨开云,青虫型的飞空战舰下降了。是全长一百一十米,排水量四万吨的超大型舰艇。弯曲的短粗胖的躯体下部安放了六个巨大的升力装置,那些发出惊人的声音将云海撕裂。简直像是统率着天空一般的威慑力。从两舷伸出若干半圆形的棱堡,上面搭载的大口径的炮口监视着空域整体。噢噢噢,路上的行人们发出欢呼声。雷瓦姆人是洋洋得意的,天人则是懊悔地咬紧嘴唇,全都停住了脚步,仰望着露出喉舌部位的宛如天空使者一般的飞空战舰的威容。 六万吨的铁块在空中悠然飞行的样子不管看多少次都止不住敬畏的念头。这是因为氢电池的超强发电力才有可能的伟业。就连快要死的我,就这样躺在路上,胸中涌过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陶醉。作为在这世上最后的光景来说实在是不坏。升力装置发出响动声,飞空战舰一边睥睨亚玛德拉地区一边将舰首调转向东面。是打算在天上的国境附近航行对他们进行挑拨吗?雷瓦姆皇家应该是打算利用自己的空军军力来占领更多的天上领土。最近非常频繁,所以像这样看到飞空舰艇队示威行动的机会也增加了。飞空战舰曳引着猛烈鸣动的尾部,像是在冰的大海上行进一般推开前方云层,离开了我的视野。天空顿时变得晴朗多了,透彻的十二月的日光将路上照得一片明亮。 十数架螺旋桨战斗机「ailes」在战舰的周围成群的飞着。因为被升力装置的声音所掩盖螺旋桨的声音传不过来,不过崭新的机体亮闪闪地反射着日光,伸直双翼以优雅的姿势飞过蓝天。保持着仰面躺着的样子,我一动不动地仰望着庄严的战舰和战斗机们。天空真漂亮啊。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认为。不管是一边吐着唾沫一边行走的人,还是腐臭的蔬菜市场,还是堆积在侧沟的污物桶里的东西,还是叫卖商人吵闹的声音,还有患着皮肤病的野狗,无论任何肮脏、臭哄哄、吵闹的东西全都没有,完完全全清新透彻的天空是非常漂亮的。 非常羡慕能在那么漂亮的地方自由地飞翔。我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我将手向空中伸去,无论是哪里都够不到,什么也抓不住。ailes的群体丝毫不管就要死去的饥饿的孤儿,悠然地飞翔消失在了华盖的彼方。想在那漂亮的天空生存下去。不是在这样肮脏的地上,如果能够融入那没有一点污浊、纯粹的蓝色中间生存下去的话。 阶级、贫困、嘲笑、蔑视全都没有,如果能在那持续无限的天空生存下去的话,我其他的什么都不要了。竭尽仅有的一点点力气,我一边将单手朝向天空死命伸去,一边发出了这样无法形成声音的叫喊。神之前只对我做了过分的行为,所以心想替我实现这点愿望也没关系吧。 于是—— 不知不觉,有人抓住了哪里都够不到、什么都抓不住的我的手。嘴上长满胡须的那个略显老态的男性从上方微笑着注视着我。亚路堤斯塔正教会的漆黑神父服映入我的眼中。 “不愿意死吧。” 仿佛读出了我的心声一般,神父用稳重的声音这样说道。 第一章 在被安上圣·马鲁缇利亚这个名字之前,也就是距今五十五年前,这一带地域被叫作「常日野」。在天上的语言中的意思是「总是晴朗的平野」。在这正如其名的朴素平地,在雷瓦姆人千里迢迢跨过中央海移居过来之前只有零星地散落着一些贫穷的渔村而已。 隔着中央海,统治西方大陆的神圣雷瓦姆皇国和统治东方大陆的帝政天上。两个大国的文化、艺术、学问在这圣·马鲁缇利亚——在天上领土内的浮岛般的雷瓦姆自治区——混合,在大陆间贸易的据点利奥·德·埃斯特生成独特的折中样式。 “所以说,天人和雷瓦姆人混杂的这个城市的景观在本国的人看来是非常奇妙的。多明戈大佐说的是这个意思。” 在马车中穿着胭脂色朴素礼服的家庭教师这样说道。因为道路恶劣的装修使得经常差点咬到舌头,家庭教师一边用指尖将眼镜架往上抬了抬,一边向对面的少女直接地说着冰冷尖锐的话语。维持着无表情的样子将那话语一听而过,法娜·德尔·莫拉鲁将视线从家庭教师身上移开,透过马车的窗户看向暮色迟迟不临的利奥·德·埃斯特的街道。 在蓝色的七月的天空下,庄重的石造街道在大道的两边延绵不断地排列着,被快要下山的太阳光芒照射成黄铜色。对于在这个地方出生成长的法娜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景观,不过某些雷瓦姆人批评利奥·德·埃斯特是「玩具的城市」。似乎意思是说它不是正规的,而是仿造品。夕阳照射在耸立的白色石壁上,反射出黄金色的光芒。不管哪个建筑物都非常宏伟,但是却感到有着威慑行人车辆的冰冷感觉。高得如果仰视可能让帽子掉到地上的尖塔,墙壁被漆得雪白的信托银行,建筑物前面排列着圆柱的庄严的胜利纪念馆,用平滑简洁的砖建成的市政厅,在那旁边有着华丽装饰的大众剧场,还有其他各种各样凝聚匠心的建筑物在马车的行进方向鳞次栉比。 在前方的路上,行商人在拉着寒碜的荞麦面的摊子,瘫倒在地上的醉鬼、野狗、野猫、乌鸦的死尸,还有怨恨地注视着马车的天人的乞丐,衣衫褴褛的孤儿,徐娘半老的娼妇。像他们这样见不得人的存在使人想着这片土地曾经是属于天人的。开战前在这个时间也有穿着正经衣服的雷瓦姆人阔步在外行走的,但是现在太阳快西沉的时候贫穷的天人会跑出来四处张望。如果中流以上的雷瓦姆人在路上行走的话很可能全身都被剥光。曾经繁华的痕迹虽然四处可见,但是整体的氛围是沉重的烦闷的沉闷的。在路旁坐着不动的或是横躺着的人中也能看到雷瓦姆人的身影。他们是因为之前投入到这个地方的雷瓦姆系资本陆续撤离而失去工作的人们。萧条的元凶是现在进退维谷的战况。直到半年前还是作为对准天上的咽喉的短剑的这个城市,现在则成了残留在敌区正中央无处可逃的只能等待着灭亡的小孤岛。天上空舰兵团切断了中央海的雷瓦姆阵营的连络航线,围绕着圣·马鲁缇利亚上空的制空权和雷瓦姆空军东方派遣师团每天进行一进一退的攻防。这场战争东方派遣师团如果败北的话,这个城市的雷瓦姆人就真成了无处可逃的笼中老鼠了。 法娜将视线朝上看去,上方是被建筑物的轮廓切割下来的薄暮的天空。两艘运输用的飞空艇在低空并排飞过。夕阳照射在那机体上。是向着国境开去的吧。那里面的士兵们能够回来吗。现在国境附近屯驻着天上陆军四个师团。当圣·马鲁缇利亚的制空权脱离雷瓦姆空军之手的时候,只要天上帝一声令下,总数十二万的地上兵会和空艇兵团联合攻过来的。那将成为圣·马鲁缇利亚五十五年历史的最后一幕。持续被践踏了半个世纪以上的天人们抑郁的心理、阴暗的复仇心一定会倾泻到无路可走的雷瓦姆人的身上。在这片土地上会展开怎样的地狱绘图呢,完全不想去想像那个时候的样子。 “您有在听吗,大小姐?” 听到这句话,法娜将有阴影的侧脸朝向家庭教师那边。 “非常抱歉。” 法娜的表情没有浮现出任何感情。既没有过意不去的样子,也不是在装腔作势。简直如同在面对墙壁说话一般。家庭教师闭上眼睛,再次用食指将眼镜架往上推。将彻彻底底地教导大贵族千金公众礼仪礼法作为工作历经三十年,单凭女人一双纤弱的手,迄今为止矫正了无数的饭桶,不对,是活力和脑子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的孩子们,将她们调教成即使出席宫廷晚餐会也没有问题。其中也有让人不觉就想掐住她们脖子的愚蠢的孩子,不对,是集中力、精神力以及积极性都多多少少有些问题的有个性的孩子,关于教导这些家伙礼仪礼法的困难甚至可以在以后出一本书了,但即使如此最后还是一定能让委托人满足的。 但是现在坐在眼前座位上的法娜·德尔·莫拉鲁是教师生涯三十年中最大的大人物,并且是最难以对付的人。年龄是十八岁。出身家庭不用说也知道是德尔·莫拉鲁家。是统治圣·马鲁缇利亚的迪艾格·德尔·莫拉鲁公爵的独生女。并且是——未来的雷瓦姆皇妃。是注定要成为皇王妻子的少女。她已经和现在的雷瓦姆皇子卡鲁罗·雷瓦姆交换了婚约,预定半年后到西方大陆举行婚礼。 讲究排场的皇王费加罗·雷瓦姆为了要举办一场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豪华的婚礼,现在雇佣了大量的艺术家、演出家、建筑家们在为这次壮举做准备。如果身为美男子的皇子和这个美丽的贵族千金在豪华绚烂的会场喜结连理,全国都会处于热烈的祝福与欢喜之中吧。为了抹去停滞不前的战况带来的阴暗气氛也必须将仪式做到尽善尽美才行。所以家庭教师的职责是非常重大的。但是法娜的对待是困难的,非常的困难。无论内面还是外表都不同于一般类型。特别麻烦的是她的外表。 ——超越极限的美丽属于自己对面的那个人。 经常这样认为。在这三十年间,一共教了双手手指三个来回的数量的孩子们,不过法娜是第一个让自己感到有被学生侵蚀的危险。用陈腐的说法来说,法娜·德尔·莫拉鲁实在是太过美丽了。据说某个诗人称赞法娜的容姿是「光芒照五里」,不过这并不会让人觉得是夸大其词。不,应该说那个表现还让人觉得有点不足以表达出法娜的美丽。现在坐在教师正面的法娜是神将所有的热情灌输进入完成的唯一的艺术作品本身。作为神一边挖着鼻屎一边创造出来的其中一人,教师对远远相隔的绝对之美的应有样子看得着迷了。次元不同到这种程度的话,就根本没有羡慕和嫉妒进入的余地,只是呆呆的张大嘴巴,被神认真的造型夺走了魂魄。 将垂下来会到腰间的长长银发扎起来,用珊瑚发钗装饰好,在那下面是比头发还要明亮一些的白银色的眼睛。在有着长长的银色睫毛的阴影的眼睛映射着仿佛星象变迁一般的光芒,各种各样不可思议的色彩川流不息地在那里浮现出来。一走神的话就仿佛要被法娜的眼睛吸进去一般。那里就是有着如此深邃的什么东西。感觉如果将指尖伸进去的话会发出清脆的声音而破裂掉,仿佛在初春结了冰的湖面一般,脆弱虚幻的美丽。另外还有洁净健康的牛奶色肌肤。玫瑰色薄薄的嘴唇。沐浴的时候找不出缺点的那个描绘出魅惑曲线的身体现在被葡萄酒颜色的礼服包裹着,雅致谦虚地收容在宽敞舒适的布料之中。但是不管衣服想怎样掩盖肉体的魅力,从那轮廓升起红色的光辉,酝酿出让人想要触摸又难以触摸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仿佛是从彼岸到来的东西一般的不可思议的魅力。 法娜走在路上的话,交错而过的行人们不是撞上瓦斯灯就是掉进侧沟或是被马车轧到。法娜走上台阶的话,会有一脚踩空的年轻人或中年人或老人从上方翻滚下来。不只是男性。就连女性也会踩空,带着着迷的神情滚下来。因为太过危险,最近开始在法娜周围搭 好人墙再走上台阶。听了这番话的人们大多当作是笑话,但是如果实际在台阶的上方看到法娜的话,那些人也一定会翻滚下来的。 而且法娜身上穿戴的东西是非常豪华的。身为五十年前在皇都艾斯梅拉鲁达=利奥·德·埃斯特之间开辟了连络航线,确立了基于大型飞空艇的大陆间贸易,奠定了能够运营小国财产的德尔·莫拉鲁家的千金身上穿戴高价的装饰品那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即使如此迪艾格公爵为了装饰爱女所倾注的金额是超乎寻常的。仅仅二代就奠定了财富的德尔·莫拉鲁家是雷瓦姆宫廷社会的新人,混在皇家周边的如同闪耀繁星一般列坐的诸侯中间,果然历史和血缘要劣于他们,所以希望法娜无论如何都要嫁给有历史的、名门的公子,通过结成强固的血缘关系使得德尔·莫拉鲁家的基础如磐石一般不可动摇。在迪艾格公爵这样的意图之下,从世界中聚集来的金银宝玉的装饰工艺每天一换地装点在法娜的全身,豪华地甚至被人揶揄「法娜小姐的衣裳钱可以买战舰」,另个那些的组合式是通过专门设计师的手进行的,所以绝对不会让人觉得是恶趣味的,而是在巧妙的计算下让光的配置使得法娜的美更上一层楼。 另外为了不给其他的新进诸侯有可乘之机,所以有只要在人前披露过一次的礼服就绝不穿第二次的规定,而实际上不管那是给人多么深刻印象的衣服,教师都没有在别的场所看到同样一件的记忆。在德尔·莫拉鲁家三楼的法娜专用藏衣室保管着可以匹敌庶民三个月工资的礼服二千件以上,并且数目现在还在持续增长中。 无论是肉体和装束都有着压倒性的美,不要说名门的公子了,法娜甚至俘虏了卡鲁罗·雷瓦姆皇子的心。因为皇子本人的热切希望而定下了婚约。迪艾格公爵的投资得到了回报。通过和皇家结成血缘关系,德尔·莫拉鲁家等于是被保证了进一步的繁荣。作为皇家和民间的连接角色,各种各样的企业和诸侯公然送来了贿赂。然后这些钱又投入到法娜身上,将那美丽变得没有止境。接下来就只剩为了结婚之后不会引起问题,将正规的宫廷礼法教给法娜而已了。这时候就轮到和大贵族的笨蛋女儿,不对,是不懂世间普通常识的深闺大小姐们交往三十年的老练的家庭教师出场了。但是法娜的容姿让老江湖的教师也感到畏惧。被那双澄净的眼睛从正前方注视自己的样子的话,就要从口中说出来的牢骚一下子就失去了气势,没精打采地回到喉咙的深处。对着这个没有一点污浊的透明的人物,如果施加了如此难看的我的言语,这个漂亮的人会被污染得无可挽救吧。如果神为了展现自己的艺术感性而创造出来的是法娜·德尔·莫拉鲁的话,那么神为了表现自己的玩笑的品位而创造出来的就是本人我。无意识地涌上这样自虐性的思考,不禁想要抱紧丑陋的我垂头丧气地逃回去。 但是就这样半张着嘴对法娜看得入迷那么就做不成工作了。关于在今天的游园会上法娜的言行、举止必须要好好地给予警告才行。家庭教师闭着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在整理好心胆后啪地一下睁开了镜片深处的眼睛。 “就像多明戈大佐所说的那样,将圣·马鲁缇利亚的天人和家畜同等对待是妥当的,没有当作人来接受的必要,这也是皇帝的御意。如果不能揣度将要成为小姐您的父王大人的心里想法的话,是无法再宫廷生存下去的。” 如同冻结的湖面一般的银色眼睛无言地直刺家庭教师,只是被凝视着就仿佛脑髓都要麻痹了。但是,不能畏惧。教师拼命地向自己说着激励的话语。 “天人是本性卑贱的东西。对他们施舍慈悲也只会被他们趁机利用。而且,如果那样做了的话会被质疑品格的可是小姐您啊。您能够理解这意思吗?” “非常抱歉。” 毫无诚意的法娜的话如同扔向墙壁的橡皮球一般立即弹回来了。绝对没有理解。不止如此,应该是把这边说的话当成了耳边风。法娜的意识表面遍布着像是皮膜一般的东西,从外部扔过来的话语全都被那层膜包住,被柔和地弹回来,无法到达内心的深处。是个不可思议的少女啊。平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让人无法掌握她在想些什么,不过有时候会突然开口说出意想不到的话来。今天的游园会就是如此。 “就好像雷瓦姆人一样,天人也是有各种各样的。高尚的人和卑贱的人,善良的人,邪恶的人,善恶交加的人。将他们全都定为卑贱并进行放逐是有文化的人应有的态度吗?” 面对提倡对天人进行排斥的大佐,之前一言不发的法娜突然这样说道。原本氛围欢快的场合转瞬间冻结了,弥漫着窘迫的沉默,大佐也难以对付这个未来的皇妃,向家庭教师露出了责难的眼神。让人有想用旁边的伺候用桌子上的水果刀插进喉咙自杀的心情。在马车穿过德尔·莫拉鲁本家的门之前,教师一直在恳切地针对雷瓦姆宫廷社会的礼仪礼法进行指导。法娜的回答只有“非常抱歉”和“理解了”这两个。太阳已经落山了。马车在连接着宅邸的广阔的院子里前进着。在暮色之中,德尔·莫拉鲁宅邸仿佛张开双翼一般在遥远的前方耸立着。摇晃的瓦斯灯照亮了雪白的墙面,使得全体染成全体青白色在黑暗中浮现出来。虽然马车在前进,但是宅邸却完全没有靠近过来。庭院就是如此广阔,建筑物就是如此巨大。 雷瓦姆近年流行潇洒的外部装潢。削除多余的装饰,只是以那构造的宏大来威慑来访者。受到那样式的影响,马车在院子里跑了好一段时间才终于进入了コ字形的建筑物的怀中。法娜和教师借助车把式的手从马车上下来。眼前屹立着纯白的宫殿。这个墙壁是仿造天上的工艺建造出来的。不往石灰里掺砂,取而代之用专门的白纸混合进去的话就会比普通建材要白。在建筑物完成之初,迪艾格公爵对这纯白的外部装潢大为赞赏,但是在得知是模仿天上的施工方法的时候一下子就变得不开心了。亲信们用尽言语对他说明其中加入了雷瓦姆式的方法这才得以了事,不过有一段时间他一直带着仿佛要将建筑物本身拆毁掉一般的苦脸。 教师站在前头,从正面玄关进入里面。外部装潢简洁,内部却是极尽奢华,这就是雷瓦姆人的做法。玄关大厅里模仿着布满星星的夜空。仰视的话,可以看到被通过侧壁上升的数十根支柱支撑着的被涂成蓝色的高高的圆顶棚。那里散布着天使的雕刻和金银工艺的星星,接受着配置在下方地板上的几十个烛台的灯火的照耀,非常不可思议地仿佛没有重量一般在群聚着飞舞。在并列的管家们的默礼和过剩的内部装潢的迎接下在走廊上前进。侧壁上是有名的绘画队列、纯金的烛台,在高高的顶棚上是螺钿的嵌木工艺。复杂的线状要素装饰性地溶入到从支柱到顶棚的力学性的倾斜中。令人目眩的奢侈的洪水。绘画和建筑和雕刻的完美融合。在前进的过程中纷飞的色彩使得来访者的感觉麻痹了,穿过走廊的时候无意识间就被印上了对德尔·莫拉鲁家敬畏的念头。笔直地朝向前方,向着藏书室走去,教师在背后说道。 “在吃饭的时间之前请您读书。请精读佩德罗·希梅内斯所著的一系列经济著作,时间是一小时。我会针对内容在饭后提问的。没问题吧?” “是。” “结束后是前几天不及格的钢琴课的继续。在合格后就解决剩余的诗作的作业。然后沐浴,就寝预定是晚上十一点。” “是。” “很好,很坦率。” “是。” 法娜的回答不带一丝情感。这个年龄的女孩子,通常会对不讲理的束缚表现出愤怒和反抗、悲叹和自我怜悯,但是法娜的话这种低下的感情已经从心里清楚干脆地完全剥落了。虽然这让她变得好对待了,但同时也让人觉得毛骨悚然。非常漠不关心地执行被交代的事情。这 不就完全成了自动人偶了吗。因为从童年时代起就在重度的监视下生活,说不定因此对于压迫要比普通人要有耐性。就像深海的鱼将水压当作理所当然一般生活着一样,对法娜来说束缚和压迫也像适应了水压一般的东西吗。虽然外表是勾魂般的美丽,但是内心说不定像是居住在深海的生物一般被压扁成可怜不好看的样子。是个从各种意义都超脱定型的学生。家庭教师在内心深处叹了口气,打开了藏书室的门。 把全部日课顺利地结束掉后,法娜在丝绸的卧室更衣然后躺到床上去。女佣们将法娜脱下来的衣物抱在胸前离开了房间。宽广冰冷的大理石地板,没有丝毫间隙的用鹅卵石堆积而成的侧壁,并列在墙边的日用器具品们在黑暗中发出黯淡的光泽。被框架切取下来的月光通过弓形的大窗照射进房间里,安装在天花板上的电风扇伴随着微弱的震动声搅动着温温的空气。床上有华盖,仿佛吹一口气就会全体轻飘飘地上升的薄绢从那里向着四方铺展开去。 现在是法娜唯一独处的时间。没有闭上眼睛,将床单盖在胸前,凝视着华盖的工艺。群舞的天使们的雕刻和在群星的间隙间奔跑的天马的绘画相重叠。似乎是著名的艺术家的作品,不过用于在睡觉的时候看那也太奢侈了。法娜从床上下来,穿上软绵绵的拖鞋,走到窗边。将额头贴在玻璃上仰视着夜空。银白色的月光照射到法娜的身上,沿着放下来的银发表面流下来。 宅邸外面的竹林里刮着夜风。朦胧的满月就在那上面。竹林的对面是大海。 ——好想游泳。 法娜心里想着这样的事。今天在去游园会的途中,在马车的窗外看到了大海。看到了提前享受海水浴的人们的笑容。大家看上去很舒服的样子。今天一天的回忆就只有这些而已。在明天到来后一定会忘记的吧。然后眼前又流淌着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将现实当作歌剧来眺望的呢,已经不记得了。不过在活到现在的十七年里,在某个时候察觉到眼前的现实和自己的意志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在小的时候和母亲以及两位兄长一起去了动物园。那里有很多珍奇的动物,其中法娜特别喜欢小象,心想如果能一直和那孩子玩就好了,于是抬头看着母亲说道:“我长大了想在动物园工作。”顿时母亲的表情变得非常可怕,两位兄长咯咯地嘲笑着法娜。自己是无法在动物园工作的。这个事实不知何时起记在心里了。 ——法娜·德尔·莫拉鲁是作为给男性的呈献品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在生下来的瞬间就这样决定了。与自己的意志无关,这是决定事项。自己是献礼这个大前提不知不觉间在意识的深处紧紧地扎根与自己一体化了。恐怕是父母周到的准备和消耗的大量家庭教师将这种事作为自然的事让幼小的自己理解的吧。通常的话会产生人性的纠纷,但是她从懂事的时候起就毫无不协调地接受了作为献礼的自己。 “我是物品。” 眺望着窗外银白色的月亮,法娜这样嘟囔着。什么也不觉得。感觉不到胸口的疼痛。接着在内心深处嘟囔着。 ——我是物品。 没错,因为是物品所以是不会为人类的感情而烦恼的。一点都不觉悲伤。不知不觉间世界存在于透明玻璃的对面了。就算伸出手去,因为坚硬厚实的玻璃的妨碍,什么也抓不到。过了不久也不再伸出手去,于是现在的自己的成型了。 但是有时会产生强烈的情感。是的,今天在游园会听那长着胡须的壮年男性多明戈大佐说话的时候久违的感到了愤怒。不禁将手伸到玻璃的对面。结果得到的是窘迫的沉默和家庭教师的说教,但是她并不后悔。那个时候自己为什么会想要替天人说话的呢。略微思考了一下,这时从记忆的深处浮现出一名让人怀念的天人的脸。是名麻子脸干瘦的虽然不好看但是却心地善良的中年女性。那是对年幼时的法娜很亲切的佣人的脸。已经忘了是在几岁的时候,那是自己第一次独自一人在自己房间睡的夜晚的事。躺在床上关掉灯光后,放在宽敞的房间的日用器具品和天花板上的装饰显得很可怕,年幼的法娜马上就开始哭泣了。但是不管再怎么哭了没有人来,法娜下了床紧紧咬住床单,溜出房间在走廊上转来转去。 其实本来是想去母亲的寝室的,但是她知道如果那样做的话母亲会非常严厉地冲自己发火。如果去兄长他们的寝室的话,第二天早上就会被告发,照样会被怒斥。父亲的寝室则是恐怖的连接近都不敢,最害怕对教育最热心的父亲。宅邸明明如此宽广,却没有任何可去的。法娜一边哭一边漫无目的地在走廊上走着,结果被天人的佣人发现了。 “啊呀,大小姐,擅自从房间里跑出来可是不行的啊。又会被老爷狠狠地怒骂一顿的。” 佣人用带有口音的雷瓦姆语这样说道。在法娜告诉她自己很害怕后,那个不好看的中年佣人默默地将她抱住。 “很寂寞吧。明明年纪还这么小,还是想撒娇的时候,真过分啊。” 佣人一边在走廊上走着,一边这样哭着说道。法娜为有人和她一起哭而感到高兴,双手环绕着佣人的脖子呜咽着。然后被抱着回到了寝室的床上。被发现的话肯定要被狠狠地责骂的,佣人一边用玩笑的口吻这样说道,一边就这样坐到了床边的地板上,在法娜睡着之前一直给她讲某个故事。那是以天上三千年历史为题材的故事。法娜在那之前从没听过如那个佣人所说的那么有趣的故事。有无数的英雄和美女登场,彼此憎恶、产生纷争、彼此相爱。在众多的战斗、瞬息万变的军队的移动、交错纷杂的权谋术数中,高尚的人物、卑鄙的人物、善人、恶人、哪边都不着调的人——他们在其中蠢动,有的人得到了荣耀,有的人灭亡了。法娜屏息专心地听着故事,为卑鄙之人的自私行动而愤慨,为高尚之人献身的行为而感动。如果有不懂的地方要问,佣人会浅显易懂地细心解说。比起总是在意面子的亲生母亲,那个佣人要温柔和善得多。母亲没能给予的爱由佣人代为注入了。法娜不知不觉开始变得期待睡觉的时间了。 没错,就是听了那个故事才会对今天大佐说的话忍无可忍。天人也有各种各样的,不能将他们归拢为恶,那个佣人教导了她这一观念。 但是故事到中途就断掉了。在某个夜晚之后,她就从宅邸里消失了。因为想要知道故事的后续以及最喜欢的人没有告别就消失了的寂寞,法娜又变回每晚边哭边睡的状况了。后来她从兄长那问到了真相。那个天人佣人每夜在法娜枕边给她讲故事的事传入了父亲的耳中,于是当天她就被解雇了。非常、非常地伤心。她这才明白那个自己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佣人每晚是冒着失去工作的危险来讲故事给自己听的。她和故事中高尚的人一样,不顾自己而为了法娜尽心尽力,法娜因此哭了。不记得那眼泪何时干枯了的。在不再哭泣的同时,也很少涌出强烈的感情了。记忆中自己好像哭得很厉害,说不定那个时候流尽了毕生的眼泪,感情也被削减了。渐渐变得从远处眺望外部的事情,无论被说了什么都毫无愤慨地就这样接受。像小时候那样被用鞭子鞭打手背的事也没有了,现在的这个样子一定是父母所期望的法娜·德尔·莫拉鲁吧。已经能够将自己当作他人一般来眺望了。 一年前,在被父亲强迫去谢拉·卡迪斯群岛旅行的时候,被在那里逗留的卡鲁罗皇子进行了爱的告白。虽然只是曾经在宫廷晚餐会上见过一面,但是卡鲁罗似乎在那之后就对法娜深深地着迷了,完全不思考除了她以外的事物了。而皇王也对将德尔·莫拉鲁家的千金迎入皇家没有丝毫的犹豫。法娜的父母自然是不用说了,另外不论是元老院议员、还是有势力的诸侯,还有其他关系人员,只要是和宫廷相关的人们的工作都早已经做好了,于是一无 所知的法娜就被带到了皇子的面前。因为期望人生能有戏剧性场面的皇子的要求,所以特意前往浪漫的南海乐园进行告白。热情的行动是雷瓦姆人的民族特性,而将这点率先体现出来的就是雷瓦姆皇家的人们。 法娜是不可能拒绝的。即使是在重大的人生分歧点,也看起来像是皇子在向和自己无关的那个谁热情的说话。按照不知道是谁教导的礼法回应的话,记得他脸上洋溢着喜悦的表情。皇都艾斯梅拉鲁达也响起了蝉鸣,想要尽早和你相见。等不及半年后的婚礼了——卡鲁罗在昨天的电报上这样写道。自从定下婚约以来,卡鲁罗有事没事就利用军用无线电报送来这样的信。法娜从没将他的信读到最后过。因为过于单方面的强迫,过于甜蜜,读到中途就累了。但是每次明明没有要求他们,文官却会写好回复,然后向法娜要求确认。基本上都是不知羞耻地写些皇子中意的甜言蜜语。不过反正自己也不会打算写的,所以法娜无言地点头表示知道了,文官便将那甜得要化了的文章回信到相隔一万二千公里的本国。如果暗号电报被天上的谍报部解读出来的话,卡鲁罗和法娜就会在他国成为永远的笑柄。 法娜带着深入骨髓的达观眺望着窗外朦胧的月亮。圣·马鲁缇利亚接下来要迎来夏天。宁静的夜晚,偶尔听到的微弱虫声更是增添了宁静。不对——还混杂着不是虫声的奇怪的东西。突然直觉如此告诉她,于是她将额头贴在玻璃上。法娜的视力很好,虽然现在还看不见,但是能够知道有不寻常的东西混进了满天星空之下。更仔细凝神看去,有几个黑点在朝着这边飞来。 ——战斗机? 反射着月光的什么东西在低空以非常快的速度在接近。利奥·德·埃斯特的周边都由德尔·莫拉鲁空艇骑士团在经常戒备。没有野蛮人的飞行机械能够进入的间隙——法娜的父亲迪艾格公爵总是骄傲地这样说道。那句话现在在眼前被打破了。宅邸里的其他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很少听见的螺旋桨的驱动。在清扫庭院的佣人们三三两两地快步跑向有良好眺望作用的草坪。在夜晚的黑暗之中,出现了有着比那更暗颜色的漆黑机影。那个形状是未知的东西,明显不是德尔·莫拉鲁空艇骑士团。双翼弯曲着,前方没有螺旋桨翼,让人觉得很像蚊子。三架飞机组成三角形为一组,在那正下方有四架飞机组成菱形为一组,全部共七架。在下一个瞬间,那四架飞机放开了机身下面抱着的泪滴形的物体。那四架飞机鸣响了尾部的螺旋桨,露出机腹让窗边的法娜看到然后带着轰响声飞过宅邸的屋顶。另一方面,在空中斜向滑行的四颗泪滴像是被线拉着一般滑向宅邸东面的翼屋。在那里的是——迪艾格公爵的寝室。 “父亲大人!” 法娜的呼喊和四发炸弹击中东翼屋的轰响声同时响起。接着与红莲的火焰一起,漆黑的尘垢从宅邸的破碎口涌出来,高高地升到空中。 让膝盖都要崩溃的震动甚至传到了在西翼屋三楼法娜的脚下。可以感受到建筑物在嘎吱嘎吱作响,东翼屋在一瞬间化为了沸腾的地狱之灶。破损的地方建材被吹飞露出了粗粗的木框,从那里喷出来的火焰闪烁着将夜空染成火红。在庭院的佣人们发出了惊叫声。展开双翼怀抱正面玄关的德尔·莫拉鲁宅邸,其中一翼已经凄惨地剥落了。 “大小姐,请快逃跑。敌袭,是敌袭。” 用橡树做的门被粗暴地打开了,与弥漫的煤烟一起,一名管家完全没有了平时一本正经的态度跑进了室内。 “父亲大人,父亲大人他……” 他抱住了张皇失措的法娜。 “失礼了。” 管家抱着法娜跳向旁边。紧接着,可怕的螺旋桨的声音冲击着玻璃窗。跟在后三架飞机在飞过的同时对宅邸内进行枪击。伴随着雷鸣般的发射音,几千颗机枪弹毫不吝惜地一点都不客气地射了出来。侧壁的鹅卵石被削平,花岗岩雕刻的头部被打飞,被击中的床喷出了羽毛,放在书架上的珍贵的藏书被打出了个大洞,转瞬间房间里破碎物和粉尘纷飞了。被打碎了的墙材和地板木材、玻璃和装饰品、日用器具品、雕刻作品在法娜眼前飞舞。这是为了引起火灾而进行的枪击。机枪弹里含有燃烧弹和炸药弹,蒙盖着床上的华盖帘子一下子就燃烧起来了。从楼下传来告知火灾发生的佣人的叫喊。 “必须快点逃跑。” 白头发染上血色斑点、浑身是伤的管家这样说着将法娜扶了起来。法娜处于茫然的深渊,因为理性跟不上发生的事态,所以由管家背着她。管家在火势上升的宅邸中奔跑。在那前方,侧壁的烛台掉到地板上点燃了地毯。吊在大厅顶棚上的大烛台也因为锁链断了而掉到地板上摔得粉碎,点着火的兽脂蜡烛四处散布,让地毯燃烧起来了。佣人了为了灭火而到处奔跑,到处想起了惊叫声和怒吼。漆黑的煤烟四处弥漫,灰白色的粉尘从破裂的顶棚上淅淅沥沥地飞舞下。 ——这是什么? 在麻痹了的法娜脑里,勉勉强强地挤出了这样一句话。现实总是和法娜的意志无关,都是由对方强加给自己的,法娜对此只能接受。 ——到玻璃的里面去。 于是就像平时一样,法娜选择了将自己的意识从现实切离。在由管家背着的情况下,就这样逃进在心形外壳筑成的玻璃城堡的内侧——彻彻底底的懦夫的做法。之前还很险峻的法娜的表情变得像完全没有感情的人偶一般。不管是有人想杀害父亲还是房间被枪击还是宅邸要崩塌了,与现在的法娜已经是无关系的事情了。仿佛是在看歌剧的舞台一般,法娜眺望着崩塌的自家宅邸。无论是从管家头上流出来的血还是覆盖视野的尘垢还是煤烟还是燃烧的建材发出刺鼻的气味,全都是存在于玻璃的对面。就算就这样被烧死,也有冷静地观察死去的自己的自信。并不认为这样的自己很悲哀。于是一切都离法娜远去,最终连声音也消失了。在从幼小的时候花费时间建筑的厚厚的玻璃容器中,法娜连安静地休息都忘记了,只是将一切当作无机物在观察和呼吸罢了。 第二章 不管在地上被怎么践踏,只要在空中就不会输给任何人。这是德尔·莫拉鲁空艇骑士团一等飞行员狩乃夏鲁鲁的自尊。就算是出身流民的贝斯塔德,在握着ailes2操纵杆的这段时间也是自由的。在天空中没有阶级,只有强者才能生存。正是因为如此浅显易懂才让人喜欢。 但是就算如此——这个性能差也太不讲理了!夏鲁鲁一边好像在敲打节流阀把手一般提升速度,一边转头看向后方。在挡风用的有机玻璃对面是晴朗的高度四千米的蓝天。在那一片蓝色中间有一个漆黑的机影在悠悠自在地对他进行追尾。尖尖的机头、弯曲的两翼、安置在尾部的螺旋桨——那是在中央海战争开战同时出现的天上空艇兵团最新锐单座战斗机「真电」。 夏鲁鲁搭乘的是神圣雷瓦姆皇国引以为傲的最新锐单座战斗机「ailes2」。开战前的评价是说天上空艇兵团连大瀑布都无法接近就被ailes2给击退了――但是如果揭开真相的话,会发现事态是完全相反的。是雷瓦姆空军无法接近大瀑布。ailes2完全敌不过真电,大瀑布上的制空权转瞬间就被天上空艇兵团掌握了。性能优秀的单座战斗机对战局有多么重大的影响,雷瓦姆皇国军令部是有着深入骨髓的体会。武装、航行距离、旋转性能、最高速度、上升力,ailes2全部都要劣于真电。而且那还不是差个一丁半点。简直是烂到体无完肤、让现场的飞行员懊悔地流着血泪哭泣那样。糟糕点的飞行员,一碰到真电就马上背着降落伞跳到机外去了。某个航空专家评价说「真电是跳过飞空机械进步所必需的两个阶段产生的」。夏鲁鲁现在亲身体会到这话并不夸张。真电很快、转小弯很方便、上升力很出色、而且还是重武装。 ——赢不了! 夏鲁鲁一边在心中咒骂,一边一下下地踩着两脚的踏杆,全力操纵着操纵杆,想摆脱真电的追尾。但是真电用仿佛能让人看清搭乘的飞行员的冷笑一般的举动,好像被牵引着一般轻松地紧贴着自己的尾部。夏鲁鲁也有作为德尔·莫拉鲁空艇骑士团的王牌的自负。有着操纵技术不输于雷瓦姆空军正规兵的自信,而且实际上在模拟空战对正规兵王牌获得了完全胜利。圣·马鲁缇利亚最棒的飞行员——狩乃夏鲁鲁,无论自己还是他人都是对此认同的。但是尽管如此,居然却被这样子单方面地追赶! 夏鲁鲁使用了超增压(overboost)。大量消耗氢电池的电力,急剧增速的ailes2转为上升。高度五千左右的地方有像缠绕在一起的丝线般细小的密云。想要混进那里尽可能将敌人甩掉。回头看向后方,真电比刚才略慢向空中上升。夏鲁鲁点了下头,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将ailes2的机首冲进云中。云中飞行是夏鲁鲁的拿手好戏。普通的飞行员因为有陷入空间失调症的危险而讨厌在云中长时间飞行,但是夏鲁鲁则因为天生的资质能够捕捉到看不见的水平线,有着保持机位的技术。不久之后便穿过了云层,俯视着眼下遥远的蔚蓝的海原。 ——逃掉了吗? 回过头去的夏鲁鲁的眼睛瞪得老大老大。不要说逃跑了,真电反而比刚才更接近ailes2。而且那还不是一般的接近方式。已经接近到再差一点机首就能和尾部接触这样的程度了。尽可能地接近敌人然后齐射将其解决掉是空战的理想战法,但是这也太过接近了。这和天上传统性战士的剑术坐姿神速拔刀术是一样的。在必杀的时机施展不可避免的一击,用最小限度的弹数将可怜的猎物一刀两断。夏鲁鲁的生存本能反射性地将挡风玻璃的第一可动部滑向后方。外面的空气一口气灌进搭乘席内。固定在真电两翼的二十mm机关枪喷火的时间与夏鲁鲁背着降落伞跳到机外的时间是几乎相同的。 破碎的爱机碎片在晚春的苍空中飞舞。一个机翼被折断,夏鲁鲁的爱机在空中拖曳着长长的火焰尾巴,剧烈旋转着坠入了大海。夏鲁鲁咬紧嘴唇,一边在空中直线落下一边打开了降落伞。悬挂在胸和肩膀的包袱在空中绽放了黄色的花。对夏鲁鲁来说这是他第一次用降落伞降落。真电洋洋得意地在下降的夏鲁鲁的周围缓缓地盘旋。欣赏着败者难看的样子,敌方飞行员现在正沉醉于胜利之中吧。屈辱让脑子仿佛要被烧焦了一般。夏鲁鲁发誓绝不会再用降落伞降落了。要有如此悔恨的经历那还不如死掉。真电在缓缓地接近。靠近到都能够分辨敌方飞行员的脸了。夏鲁鲁眯起眼睛,注视着那搭乘席。有着会让人误认为是女性的端正脸庞的飞行员嘴角露出些许嘲笑睥睨着夏鲁鲁。他脖子上围着漂亮的天蓝色围巾。机首附近好像为了藐视别人一般画着比格猎犬的绘图。 “下次我不会输的。” 夏鲁鲁将那特征印入脑中,低语着。用视线痛快的嘲弄了夏鲁鲁之后,真电翻转双翼,然后愉快地飞走了。夏鲁鲁朝着越来越小的机影叫喊道。 “给我记住,比格猎犬!” 然后被自己的声音惊醒了。夏鲁鲁睁开迷糊的双眼,直起上身。雪白的薄床单挂在胸前。环视了下周围,是看惯了的平时的搭乘员宿舍。窗外是铺平了阿鲁美利亚飞机场的红土的滑行道路。远处传来起飞的巡哨机的螺旋桨音,蝉鸣也混杂其中。早晨的阳光从窗户的框架透进来照射到用破板拼成的地板上。 在床的旁边,飞行员同僚约亚金带着诧异的表情看着夏鲁鲁。 “在争夺地盘吗?” 他带着担心的表情这样问道。夏鲁鲁苦笑着按着太阳穴,摇了摇头。 “做梦了,两周前被击坠时的。” “哦,那个啊。因为是和真电进行空战嘛。不是早说过正面对决是不行的吗?” “我有在后悔的,不要再损我了。” 夏鲁鲁从木制的简易床上下来稍微做了下屈伸运动,咯吱咯吱地弄响手指关节后,将木棉的睡衣脱掉换上白色的飞行服。作为天人来说,他脸的轮廓比较深,眼睛也是透彻的水色。但是除此之外,栗色的头发和纤细的圣体,肤色比起白色来更接近于浅桃色,乍一看是无法和纯粹的天人做出区别的。作为飞行员有着超群的技术却没有成为雷瓦姆空军正规兵,这完全是因为身体中血缘的关系。但是夏鲁鲁对此并不怨恨任何人。如果贝斯塔德进入正规军的话一定会遇到缠人的骚扰吧。在德尔·莫拉鲁空艇骑士团能够搭乘飞机,这样就好了。骑士团员虽然都是些粗鲁粗俗、湮没于世的人,但是大家有着将自己的出身和血缘之类的事当笑话一笑而过的气量。这种态度的改变让夏鲁鲁觉得很舒服。 夏鲁鲁打了个哈欠,洗了把脸后,和约亚金一起向食堂走去。今天早上并没有什么任务。早起的德尔·莫拉鲁空艇骑士团员们聚集在食堂角落,粗糙的木质的桌子上排列着麦片粥。空位子很显眼。从开展经过半年,骑士团员的人数减少到了一半。但是谁都不会提这事的。有的时候也会怀念逝去的同僚的,不过因为只会徒增悲伤,所以很少出现在话题中。夏鲁鲁拿到配给的早饭,和同僚们打了个招呼后拉过木制椅子坐下。在食堂的反侧,雷瓦姆空军所属的飞行员们看起来非常不高兴地围着桌子。他们虽然算是同伴,但是彼此间是没有对话的。作战行动也是将空军正规兵和骑士团员严密区分开来,在大部分的情况下骑士团员负责担任空军部队的诱饵。开战半年就消耗了五成的人员也是因为这样分派的原因。 德尔·莫拉鲁空艇骑士团是掌管圣·马鲁缇利亚的迪艾格公爵获得皇家的许可,投入私费设立的军队。骑士团这个名字虽然很有型,但其实聚集的都是些不问国籍、小腿有伤的佣兵飞行员之类的,平时做的工作是歼灭伴随着大陆间贸易出现的空贼,也就是输送用飞空舰艇的护卫任务。随着开战,他们作为雷瓦姆空军的下部组织被编 进去,几乎是被强逼着去战斗的。正规兵们将骑士团员当作「乡下贵族雇佣的士兵」而看不起他们,即使为了正规部队的作战行动而牺牲了大量的骑士团员,他们连吊唁也不做一下。也因为对这样家畜般的对待感到愤慨而辞职的同伴,因为是佣兵所以可以随时脱离军属的。但是现在圣·马鲁缇利亚到处都是饿着肚子的失业者,社会上是没有那么多肯雇用除了在空中飞行外没有其他能力的人的烂好人。实情就是为了今天的面包,只能垂下双肩回到军中来。 “刚才又有奇怪的家伙来了。” 约亚金低声说道。最近阿鲁美利亚飞机场出现了署名没见过的高级士官,他们乘着漆黑的车子,在航空司令部召开长时间的会议。夏鲁鲁一边将早饭喝入胃中,一边说道。 “只要不是皇子想到新的作战就好了。” 骑士团员之间响起了轻微的笑声。下期皇王卡鲁罗·雷瓦姆皇子的蠢样不只是骑士团员,即使是在正规兵之间也是嘲弄的中心。 “什么时候会来呢,第八特别任务舰队。” 约亚金用分不清是认真还是在开玩笑的含糊语气叹着气这样说道,于是窃笑声在桌上蔓延开来了。 第八特别任务舰队的东方派遣—— 那是以后被作为历史的愚行记载在历史书上的前所未闻的新娘夺还作战。事情要追溯到距现在三周前由七架真电编队进行的德尔·莫拉鲁宅邸强袭事件。 在瓦砾的山中发现了被烧死的迪艾格公爵凄惨的尸体,在海对面的本国,主要的三家报社用一整面头条报道了这个事件。报纸上除了事件的详细内容,还言及卡鲁罗皇子的未婚妻法娜·德尔·莫拉鲁有成为天上帝的目标的可能性。据报纸说,通过将这年轻貌美的小姐从雷瓦姆皇家夺走,让半年后的婚礼无限期中止,使得本来就已经很消沉的雷瓦姆军士气降到最底层,加速宫廷里的一部分厌战情绪的蔓延,这就是天上帝的目的。而且很不凑巧,圣·马鲁缇利亚的制空权被天上空军掌握也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对于天上帝来说,等于是敌人的希望已经在自己手掌上了的。圣·马鲁缇利亚沦陷了的话,要把法娜小姐处刑还是据为己有抑或是送到贫民窟的妓院去,全都是天上帝说了算。那报道让卡鲁罗皇子发狂了,灼热的迷惑烙印在皇子的头盖上。 在事件一周后,皇子从皇家抱有的七个舰队中征用了一艘飞空战舰、三艘重巡空舰和七艘驱逐舰编成新的舰队,夸大其词地将其命名为「第八特别任务舰队」,为了将心爱的未婚妻从快要灭亡的圣·马鲁缇利亚救出来而出航了。那个时候举行了盛大的开船仪式,来送别的人毫不吝惜地向飞空的勇敢的战士们送出了声援和拍手。热情的行动是雷瓦姆人的民族特质。皇子亲自体现出民族的优点,竭尽热情送走了为了救出遗留在敌阵的自己婚约者的勇者们。这个壮大浪漫的作战连同狂热一起被人民所接受,新闻记者们也将这作为好材料在报纸上鼓吹卡鲁罗皇子与法娜小姐间的火热爱情。第八特别任务舰队突破敌人的防御线,用十天时间横穿中央海到达利奥·德·埃斯特,让美丽的法娜小姐和被遗留在那里的贵族高官搭乘上来,然后再度从敌人中间突破,用十天归还皇都艾斯梅拉鲁达,无恙地实现了卡鲁罗皇子和法娜小姐感动的再会——原本是这样的预定的。 离特别任务舰队开船仪式过了两周的现在,完全是音信全无了。第八特殊任务舰队究竟怎样了呢,痴迷赌博的佣兵提了出来。 “没能越过大瀑布,三百比塞塔。” 夏鲁鲁没有下注。答案太过理所当然了,根本赌不起来。不管怎样,轻视敌人也是要有限度的。天上早已在大瀑布附近布下了好几层巡哨网。笨重的舰队是没可能大摇大摆地通过的。在准备越过大瀑布的时候,被从淡岛和伊予岛的大飞机场起飞的大群真电包围,无法从涌过来的轰炸机大部队中保护自己,直到特殊任务舰队的最后一舰变成铁屑为止,他们会受到无数次的反复攻击吧。战舰的大炮是敌不过飞机的空雷的。这几乎已经是世界的常识了。 ——太过小看天上了。 现在的天上与在六十年前的战争中雷瓦姆皇国大胜的时的帝政天上是有着天渊之别的。他们在这六十年完成了急剧性的技术革新,现在已经能够自力量产毫不逊色于雷瓦姆制的工业制品了。真电是其中一个最出色的东西。夏鲁鲁认为雷瓦姆军令部对敌人实力的过小评价是现在苦战的元凶。这时食堂入口出现了穿着雷瓦姆空军制服的陌生士官,他喊道夏鲁鲁的名字。夏鲁鲁将准备送入口中的汤匙放下当场站了起来,鸣响后脚跟向士官敬了个礼。他胸前的徽章显示出他的阶级是中佐。 “很不好意思在你吃饭的时候打扰你,不过有急事。跟我到航空司令部去。” “哦。” 正规兵们带着诧异的表情看向夏鲁鲁,其中也有露骨地瞪着他的人。看起来上级士官忽视空军的飞行员而找上佣兵对他们来说是非常不爽的。夏鲁鲁不与他们纠缠,追着中佐走了。 从宿舍出来,外面是七月下旬放晴的天空。有着几片雪白的断云悠闲地被风吹着。响着螺旋桨的声音,巡哨机舒畅地斜飞上蓝天。青灰色的整流罩非常舒服地反射着透明的日光。航空司令部与木造的搭乘员宿舍不同,是有着白石灰砌成的墙壁的非常清洁的两层建筑物。秋蝉停留在白色墙壁上,很舒服地沐浴着透明的日光。雷瓦姆空军东方派遣大队长官多明戈·加西亚大佐在司令部二楼的指挥所坐在皮椅上,在等着夏鲁鲁。他有着突出来的胖墩墩的腹部和秃顶的脑袋,是个将军帽轻轻地放在那头顶上这个特征的人物。他将两肘抵在办公桌上,双手在下巴下交叉,注视着夏鲁鲁。夏鲁鲁鸣响脚后跟并将右手的指尖抵住太阳穴。中佐站在多明戈大佐旁边,打开黑色的笔记本。他是不胖不瘦的中等身材,有着没有什么特征的温厚的外表,但是偶尔眼镜深处会投射出锐利的眼光。多明戈大佐翻着手边关于狩乃夏鲁鲁的调查书,抬起了黄色的眼睛。 “夏鲁鲁·狩乃一等飞行员,二十一岁,亚玛德拉地区出身。确实击坠数十七,不确实击坠数零。真是有趣的记录啊。” “承蒙称赞,我很光荣。” “你的兴趣是让自我申报和战果确认机的报告完全一致吗?” “不,我只是按所看到的报告而已。” 夏鲁鲁的回答让大佐哼了下鼻子。在雷瓦姆空军,空战的战果是通过总结现场给的报告来给出数字。将飞行员的自我申报和观察空战的战果确认机的报告对照,「战果确认机与飞行员的报告一致的确实击坠数」和「战果确认机没有确认的但是飞行员说是击坠了的不确实击坠数」作为战果被计入。所以可疑的飞行员的话,会变成「确实击坠数零,不确实击坠数十七」这样的情况的,而夏鲁鲁则是完全相反。要说是老实人那确实是老实人,不过已经无限接近笨蛋了。决定飞行员的等级的是击坠数,不确实击坠数也并不是胡扯的数字。当然实际上在战果确认机看不到的地方击坠敌机的人也是很多的。所以夏鲁鲁的这个是基本没什么用的老实。 于是中佐看着笔记本问道。 “我们对于你这样的耿直的性格有着很高的评价。我们调查了一下,你好像是被亚路堤斯塔正教的神父收养的吧?” “我九岁变成了孤儿,十岁时在快要饿死的时候被神父捡回来,之后就在阿鲁美利亚飞机场附近的教会工作。我很感谢神父。” 在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而将自己的调查到这种程度的情况下,夏鲁鲁抑制住不安回答道。夏鲁鲁的父母都是无家的季节工,也就是所谓的流民。在雷瓦姆阶级社会最底层挣扎的父亲因为好不容易找到的煤矿工作而 弄坏了肺,死了。母亲带着幼小的夏鲁鲁,依靠门路在大贵族的宅邸当了数年佣人,后来因为引起丑闻而被解雇,在城边的简陋酒馆被醉汉刺死了。变成孤儿在亚玛德拉地区徘徊的、在路边冻僵了的十岁的夏鲁鲁被亚路堤斯塔正教会的神父捡回来,这才保住了快要失去的生命。后来因为教会的殡葬和祭祀工作的关系而往返阿鲁美利亚飞机场,和现场的飞行员搞好关系后学会了飞行机械的用法,之后开始无驾照驾驶飞机直到现在。对中佐所说的并不是谎言,夏鲁鲁现在也会将薪水的一部分寄给教会的。 “我们将你当作热诚的亚路堤斯塔正教徒,这没有什么问题吧?” “一直在虔诚地敬奉。” “那么你认为婚姻前发生肉体关系的男女会变成怎样?” 夏鲁鲁一边想着这些提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一遍边出了亚路堤斯塔正教徒的模范解答。 “坠入炎炎地狱,永世不停地被持续灼烧。” “很好。” 中佐满意地这样说道,接着用催促往下说的眼神看向大佐。大佐用做作的动作站了起来,两手交叉到身后看向窗外。声音隔着他的后背传了过来。 “接下来要说的都是机密事项。不管有任何理由,如果将接下来所说的内容告诉他人的话就当作违反军规来处罚。即使是跟同伴,没有许可也绝对不准说。” “哦。” 毛骨悚然的预感抚摸着夏鲁鲁的背部。心想可能是不听比较好的事,但是还是好奇心胜利了。 “我想要交付给你一个重大的任务。“ 大佐这样说着朝向了夏鲁鲁,这个秃头的肥胖中年男性看起来相当喜欢演戏。每一个动作都在摆架子,夏鲁鲁除了焦急外也没有其他办法。大佐充分地玩弄着夏鲁鲁直到他心中的焦躁表露在脸上为止,按照威严这东西是由直截了当的不讲理的命令酝酿出来的这一信念,从大佐的嘴里下达了直截了当的不讲理的命令。 “将未来皇妃搭载在水上侦察机的后座,单机从敌人中突破飞过中央海——” 命令下达后,司令部变得寂静了。只能听到安装在天花板上的四个电风扇缓缓的旋转声。夏鲁鲁将刚才听到的命令在脑中咀嚼,努力理解着。大佐酝酿出稳重的气氛。 “能做吗?” “哈?” “你将卡鲁罗皇子的未婚妻送到皇子身边去。” “那、那个。” 夏鲁鲁咀嚼着命令却完全无法理解。于是求助般地看向中佐。中佐咳嗽了一下,开始代替大佐进行补充。 “本来的话这个任务应该是由第八特别任务舰队来执行的。但是这因为情况而变得不可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想你应该能够预想到的,第八特别任务舰队为了迎接法娜小姐到达利奥·德·埃斯特在今后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这样下去事关皇子的体面。不管怎么说这可是举行了开船仪式的一个大作战。特别任务舰队的东方派遣计划失败了,完毕。不可能这样就能了结的。根据厌战派的工作情况,可能会造成战争无法继续的影响。所以有将特别任务舰队全灭的事实一直隐匿到迎来终战的那一天的必要。” “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将法娜小姐带到皇都艾斯梅拉鲁达,举行凯旋仪式才行。而且不是由其他人,必须要通过第八特别任务舰队的手归还才行。” “这时候就轮到你出场了。你让法娜小姐搭载在双座式水上侦察机的后座,单机从敌人中突破穿过中央海,在有己方飞机场的塞翁岛海上着水,用电报向本国联络。本国会派遣出迎接法娜小姐的飞空艇,秘密地让她搭上军舰。我想你应该已经明白了,这个飞空艇是和编成特殊任务舰队的舰船的同型舰。” “然后在皇都用盛大的凯旋仪式迎接乘坐着特别任务舰队唯一生存舰的法娜小姐,完成与心爱的皇子感动的再会。于是卡鲁罗皇子的第八舰队东方派遣计划以最棒的结果结束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当然作为你的报酬我们准备了破格的东西。是能够玩耍生活三个人生金额的报酬。作战成功了的话,你可以离开军队去过优雅的生活。也用不着卷入宫廷的那帮家伙自私的争斗中去了。真羡慕你啊。” “咳咳。以上就是根据卡鲁罗皇子的要求和军令部通过呕血的努力从鉴于现在的战况所得出的结果,这是对大家来说最好的作战计划。有什么要提问的吗?” 通过夹杂着尖锐话语的浅显易懂的中佐的说明,夏鲁鲁终于能够理解事态了。但是理解之后喉咙就变得干巴巴了。老实说,被交代的使命的重大性几乎让人吓瘫了。他挤出声音,提出了在意的问题。 “为什么不将重大的任务交付给这里的雷瓦姆空军的飞行员,而是交付给身为骑士团员的我?” “真是明白自己身份的好问题,夏鲁鲁飞行员。我来回答你吧。我们空军没有能用地文导航法横穿中央海的人。这次作战的重点是只用侦察机进行,在侦察机后部座席坐着的不是导航员而是法娜小姐啊。所以能够不靠计量仪器在海上飞行的你是最合适的。你往返过好多次中央海的吧。” “是的,我想是没问题的。” 夏鲁鲁老老实实地肯定道。 地文导航法是指依靠山、河、岛、岩礁等地形上的目标物飞行的方法。单座战斗机的飞行员全都是靠这个方法飞行的。如果不依靠地面目标物的话,那么有着只需要靠计量仪器的数字就能算出飞机的方向和现在所处位置这样高超的专门技术导航员的存在是不可或缺的。 正如中佐所说,德尔·莫拉鲁空艇骑士团的飞行员平时为了护卫商船无数次横穿过中央海。因此即使没有导航员,基本上大部分团员都能依靠海上地文导航法判断连络航空路,在两个大陆间来来往往不会在广阔的海原上迷路。相对的,停留在这里的雷瓦姆空军的飞行员们横穿中央海的经验只有移动时候的那么一次,没有导航员的话是无法完成这次的任务。在这个前提下,所以选择了德尔·莫拉鲁空艇骑士团的王牌,确实击坠数十七、不确实击坠数零,认为婚姻前性交会坠入地狱的热诚的亚路堤斯塔正教徒夏鲁鲁。 “我补充一下,在到达皇都后,法娜小姐的肉体会由正教会的尼姑们详查。如果肉体某个特定部位的状况不是像出发时一样是未经人事的话,就算作战成功了也要枪杀你。有什么异议吗?” “没、没有。那检查本身就是对我信仰的侮辱。” 看到夏鲁鲁愤怒的样子,中佐没有发出声音笑了,然后绷紧表情,镜片深处的眼睛闪了一下。 “守护美姬单机从敌人中间突破,一万二千公里。能行吗?” 对于这个问题,夏鲁鲁一瞬间犹豫要不要回答。快速在脑内组建飞行路线,开始琢磨。 “虽然确实很困难,不过并不是不可能。秘密运送一个人回本国的话,至少比用舰队要现实得多。” 他老老实实地这样说了之后,看了看中佐的脸色。夏鲁鲁视线所向的中佐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如果是用举行了开船仪式那么大规模的舰队去迎接的话,理所当然会被敌人发现并受到他们航空战力的迎击。敌人在舰队被歼灭之前是不会停止攻击的吧。但是如果秘密地让法娜搭乘到水上侦察机上,利用机速突破敌人的巡哨网,那么并不是不可能的。注意警戒,在敌人发现自己之前发现敌人,马上逃跑。万一被敌人追尾的话就用机速甩掉。虽然和真电战斗时不可能赢的,但是要逃跑的话还是很有可能的。擅长云中飞行的夏鲁鲁有着只要有云,不管怎样的敌人都能逃掉的自信。而且和舰队不同,这次只有一架侦察机。敌人也不会派出大编队来进行波状攻 击。被三、四架的真电编队追赶的事态可能会有,但最多也是驱赶烦人的苍蝇这种程度的玩耍般的追尾吧。如果不是偶然通过敌舰队进行大作战的地方,应该不会进行认真的追尾,平时是绝不会为了一架小小的侦察机派出三、四十架飞机来追尾的。不过有一个在意的地方。 “问题是水上侦察机的性能。至少机速要有能和真电势均力敌的必要。” “我知道。这次的作战使用最新锐双座式水上侦察机santacruz。最大速度六百二十公里,巡航的航行距离是三千一百公里,武装是后部座席的一挺七·七mm回旋式机关枪。最大的特征是翼内含式的新型浮舟。因为使得收纳变成了可能,所以获得了以往的水上侦察机难以比拟的运动性能。虽然最高速度比起真电要有所逊色,不过这在飞机中已经算是相当快了的。想击落摇晃着机尾逃跑的santacruz的话,对方也要相当辛苦的。” 夏鲁鲁对这话表示同意。要击落高速地进行斜滑运动的飞机的话敌人也需要高超的技术。如果能过发挥出如中佐刚才所说的性能,santacruz是相当强力的同伴。在说话的时候,夏鲁鲁的脑里描绘出了从阿鲁美利亚飞机场起飞到目的地塞翁岛海面的明确飞行路线。最大的难关恐怕是跨过大瀑布,在那里淡岛和伊予岛的巡哨网重叠在了一起。如果能够不被发现突破那里的话,这次的作战基本可以算作是成功了。 ——大瀑布。 横断中央海南北没有两端的瀑布。高低差有一千三百米,高的那端是通往雷瓦姆的西海,低的那端是通往天上的东海。在一百年左右前,也就是飞空机械诞生以前,两个大国就连彼此的存在都不知道。因为海上的交通手段,也就是通常的船舶无法攀登大瀑布也无法从大瀑布上跳下来,彼此都认为瀑布的那边是世界的尽头。飞空机械发达了,在从瀑布上空航行过去成为可能,之前彼此未知的两个大陆相遇的现在,接下去的探索就是去发现「瀑布的南端和北端」。 大瀑布到哪里终结呢。从帆船时代起就驱使着船员们的浪漫的这个命题,直到现在也没能解明。迄今为止有过好几次装载着经验丰富的乘务员和充足的物质的舰队为了发现瀑布的底端而踏上了旅程,但不是途中用尽水和食物逃了回来,就是去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结合神圣雷瓦姆皇国和帝政天上两个大国花费大量金钱调查出来的结果得到的就是「世界上只有东方大陆和西方大陆两个大陆,剩下的只有没有尽头的大海和没有边缘的瀑布」这样让人无法释怀的结论。然后在没有解明世界真实样貌的情况下,两国就展开了战争。同时在这个壮大的探索过程中,发动飞空机械的重要能源技术被开发出来了。那就是所有飞空机械都搭载的「氢电池」。这电池有着不只是蓄电还会发电的特征。据说氢电池的发明人是某个炼金术师。他连续三日三夜往装了各种各样的化学物质和溶液的小箱子里持续输送海水,从海水中分离出氢和氧,进行电气分解的逆反应操作,成功让箱子里突出的两个金属棒之间产生了微弱的电流。一开始周围的人们只是将这当作是街头卖艺。被他们嘲笑炼金术师把土块变成金块那才叫炼金术师,从海水中变出火花来能有什么用。但是某个投资家听到传言后便去拜访了炼金术师,看了实际演示后大吃一惊。接下来事态就转变了,投资家花了大笔金钱买下了这个发明,建立了负责氢电池和用氢电池启动的发动机生产的制造公司。之后世界突入了蒸汽机关诞生以来的第二次产业革命。那可是从海水中产生电的啊。虽然制造电池的原材料费用高昂,但是只要制造出来了的话,不管进行多么大规模的发电,燃料费都是免费的。之前作为主流的蒸汽机关一下子衰退了,「氢电池」取而代之成为了世界的主要能源机关。现在几乎所有的飞空机械在海上进行氢电池的燃料补给。虽然最近出现了不依靠海上补给,削除了为了浮在水上的浮舟机构只追求战斗性能的真电一样的战斗机,不过既然战场是中央海,那么有浮舟的飞机还是占大多数。虽然格斗性能要低劣,但是有着即使在海原迷路也能着水进行燃料补给这一优点。 这次夏鲁鲁的任务也是,燃料用尽的话必须将收纳在机身中的浮舟放下,在海上着水进行氢电池的填充。根据santacruz的航行距离计算的话,一回填充飞行的距离是三千公里,途中至少要在海上过四次夜。不知不觉间,夏鲁鲁已经在忘我地研究让作战成果的对策了。抬起眼来,看到了愉快得观看着在仔细思考的夏鲁鲁的中佐的脸。 “对任务满意吗?” 夏鲁鲁暂时对回答感到犹豫。这是对自己来说过于沉重的任务。让皇国的希望之光搭乘在后座,如果被击落了的话那可就万念俱灰了。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夏鲁鲁开口了。 “能给我思考的时间吗?” “只有靠你了的。” “对佣兵来说这是太过沉重的工作。” “我认为你是值得信任的高傲的飞行员,和身份没有关系。” “我很光荣。但是……我是只听了这事就两脚发抖的胆小鬼。请让我思考今晚一晚,明天早上一定会给出结论的。” 中佐将视线朝向夏鲁鲁脚下。细小的双脚在微微地颤抖。把握了作战的全部内容,终于体会到了的沉重。 “我期待你有好的回复。重复一遍,我们只有靠你了。” 对于中佐的回复,夏鲁鲁露出了放心的表情。在让他牢牢记住不可对他人泄露的念头后,夏鲁鲁终于从司令部解放出来了。 夏鲁鲁离开后,在变成只剩两人的司令部内,多明戈大佐傲慢地斜视着中佐,开口了。 “确实是笨蛋等级的洁癖性啊。” “技术也很出众。年轻独身这是个难点,不过足以取得皇家的许可了,满足条件的。” “不过即使如此……虽说是精明强干,流民出身的贝斯塔德与未来皇妃背靠背从敌人中间突破,这是什么世道啊。” 说完之后,多明戈大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正如大佐所说的,这个作战虽然是基于圣·马鲁缇利亚处于即将崩坏的情况下,但也实在是太过大胆无畏、前所未闻的计划。建国以来大约七百年。神圣雷瓦姆皇国从成立到现在为止,是根据严格细致的上下阶层构造保持国体的绝对王权国家。其中夏鲁鲁所属的是没有住所的流民阶级——与本人所从事的职业无关,生下来就是在最底层,一生接受各式各样人的歧视的悲惨阶级。流民阶级包含在劳动者阶级中。劳动者阶级内也被细致地区分开来,有着残酷的阶层内差别的存在。从属这里的是只依靠自己的肉体,将从中产生的劳动力作为商品来生活的人们。工作主要是在恶劣环境里的严酷的肉体劳动,工资在支付伙食费和房租后就见底了,想要有所积蓄那是几乎不可能的。现在皇国的劳动者们过着一生被资本家榨取的命运。 在那上面的是相当于中流的市民阶级。主要从事生产、流通和销售业,用自己的工资购入他人生产的商品是经济活性化,是近代国家不可或缺的阶层。这个阶层内又细分为数十种存在,即产生所谓的阶层内的阶层。举个例子的话,比方说有店面的商人、手艺人和外地商人之间也有上下关系,各人必须遵从区分恭敬或是差别对待他人这样生活才行。市民阶级虽然粗略地归为一类,但是却包含着最复杂的阶层,有着最残酷严重的阶层内差别对待的就是这个阶级。市民阶级的上层数目一下子就变少了。在这上面的是支配皇国的一部分特权阶级,也就是所谓的贵族诸侯的领域。也是如果不紧紧地抓住既得权益,并榨取劳动者让自己持续肥大化的话,总有一天会被其他世家趁虚而入导致衰退的阶级。然后君临阶级金字塔的顶点 是雷瓦姆皇家——是今后法娜要进入的阶层。皇家拥有对议会决定的唯一否决权,还是能够雇用、出借军力的唯一机关。皇家的强大在于对军力的独占,也就是说他们能以自己的个人意见操纵暴力装置的发动、运转和停止。战时,将保持的战斗力按照必要借给负责机关——有势力的诸侯。之前的第八特殊任务舰队也是因为有这个机构才有可能实现的特殊编成,并且是因为有这个机构才会发生的历史性愚行。 总之不管是好是坏,皇家有着神一般的权限。在皇国,从属于雷瓦姆皇家的人们也就等同于神的眷属。本应是神的眷属的法娜·德尔·莫拉鲁居然不向流民出身的贝斯塔德求助就无法生存的这样的世道——正是多明戈大佐叹息的起因。对于市民出身的中佐来说,阶级制度这东西只是不好的传统产物,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对明明精明强干,却只是因为是贝斯塔德而无法进入雷瓦姆正规军的夏鲁鲁飞行员感到而悲哀。 在准许退出到天黑为止,夏鲁鲁敷衍着想要打听情况的同僚们,感受着正规兵们混杂着嫉妒和好奇心的视线,迷迷糊糊地度过了剩下的时间。到了月光伴随着微温的空气照射在大地上、蝉也安静了的夜深人静之时,夏鲁鲁悄悄地出了宿舍在满天的星空下走着。因为过于烦恼而睡不着。对于所赋予任务的沉重,不认为自己能够做出相称的工作。作为一名飞行员来说这是让人很感兴趣的任务。不是像平时一样的杀敌作战,而是为了让人活下来的作战,这让人很开心。但是如果失败的话就无可挽救。比自己要更优秀的飞行员要多少有多少,交给他们不是比较好吗—— 夏鲁鲁抱着无法给出答案的烦闷,身着木棉的贴身衬衣脚上拖着布靴,一个人在深夜的滑行道路上走。白天的温暖从脚下的红土消失了。走到滑行道路正中央的时候他点起了香烟。脑髓闪过一阵麻痹,一边感受了让人舒服的晕眩,一边缓缓地朝天上吐着烟,然后陷入了沉思。其实今天早上在司令部的谈话中,自己有一件事没有对士官们说。虽然做好了随时会被问到的准备,不过看样子他们似乎没有调查夏鲁鲁孩提时代的经历。仰望着煌煌的月光,夏鲁鲁将内心深处的某个记忆挖了出来。从小的时候开始每次碰到辛苦事的时候都会将它挖出来,如果是记录带的话早就被磨得破破烂烂了吧。说起来那一天也是在夏天。 接受着八月的日光照射的绿色草坪和向日葵园地。德尔·莫拉鲁家的土地广阔得如同一个小镇子一般,有森林和小河,还建造了粗糙的看守人小屋以便能够巡回管理宅邸内。幼小的夏鲁鲁就在那个小屋里生活,母亲是在宅邸里打杂的佣人。夏鲁鲁每天和庭院师的老人一起打理草坪、庭院里的树木、花坛,以及进行散步道的清扫工作。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一个星期只能和母亲见一面,老人还对他百般刁难。因为是贝斯塔德,无论是雷瓦姆的小孩还是天人的小孩都排挤他,他的朋友只有家畜小屋的猪而已。那一天,他被老人用严厉的话语责骂了,夏鲁鲁跑出看守人的小屋躲到家畜小屋里去,用木枝鞭打身为朋友的猪。为什么只有我非要遭受这样的待遇。我不要做贝斯塔德和流民,想要转世重生成为平民,他一边这样抽泣着一边欺负猪。猪哼哼地叫着从小屋逃了出去,向着土地中央的广阔的草坪那个方向跑去了。在一边哭着一边追过去的夏鲁鲁眼前,一名少女堵住了他的去路。 “为什么要欺负猪呢?” 她是一名穿着雪白的连衣裙,有着白银色头发和眼睛的少女。 她穿的鞋和袜子全都一尘不染,仿佛是从绘本里跑出来的那般可爱。 少女的背后是向日葵的花坛,盛开的黄色花瓣在风中摇曳,和飞舞的蝴蝶们嬉戏着。 透彻的眼睛从正面凝视着夏鲁鲁。 “你在哭吗?” “诶?” “是被猪欺负了吗?” “才不是。” “那么为什么要哭呢?” “没有哭。” 夏鲁鲁慌忙擦了擦眼睛。少女好像是在教导他一般说道。 “这样猪很可怜的吧,不能欺负它的哦。” 夏鲁鲁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破烂的木棉衬衫和肮脏的工作裤,还有能看到脚的大拇指的布靴,他认为自己这样难看的打扮很丢脸。 “很寂寞吗?” “诶?” “因为寂寞才哭了的吧?” “不是的,没有……这回事。” 夏鲁鲁忸忸怩怩地垂下了头,幼小的法娜·德尔·莫拉鲁露出诧异的表情看着夏鲁鲁的脸。 “玩什么呢?” “诶?” “好,就捉迷藏吧。你是鬼哦。好了,开始。” 法娜啪嗒啪嗒地跑开了,夏鲁鲁呆然地目送着她那小小的后背远去。法娜到了森林跟前转过身来,鼓着嘴对呆立不动的夏鲁鲁说道。 “来追我啊,不然就没意思了。” 夏鲁鲁提心吊胆地将两手伸出向法娜追过去,法娜发出欢笑声在逃跑。夏鲁鲁用不安定的脚步追逐着法娜。在终于要碰到那小小的后背的时候,从远处传来大人们的声音。 “大小姐——法娜大小姐——” 法娜对那声音露出了非常厌烦的反应。然后将那白银色的大大的眼睛朝向夏鲁鲁。 “抱歉,我必须要走了。” “嗯,嗯。” “跟我约定不会再哭了哦。” “嗯。” “不管再怎么寂寞也不能做坏事哦,明白了吗?” “嗯。” 法娜嫣然一笑,将两手向前伸出,踮起脚来抱住了夏鲁鲁。从法娜的身体传来了温暖,虽然感到困惑,但是对那慈爱记得很清楚。夏鲁鲁不知为何又想哭了。但是才刚发誓不会再哭的,所以将泪水忍住了。心脏在扑通扑通直跳,法娜的味道闻起来很舒服。迄今为止没有经历过的感情从夏鲁鲁的心中涌了出来。暂时维持了这个样子一会儿,法娜放开了双手,再度微笑仰望着夏鲁鲁,然后向森林的深处跑去了。看向森林旁边的草坪,发现数名家庭教师气喘吁吁地在奔跑。看来法娜是在上课的时候跑出来到宅邸内散步的。最终遇见法娜那是最初也是最后。不久后母亲就因为公爵的一句话被解雇了,于是夏鲁鲁便和母亲一起流落街头了。而后来母亲被毫无理由地刺死了,夏鲁鲁在路上快要冻死的时候被神父捡了回来。教会的工作也不轻松,而且依旧是随处受到阶级差别对待。日常经受的侮辱和蔑视是难以承受的东西。在非常辛苦的时候,在实在是受不了的时候,就逃进和法娜的回忆来修复自我。有着那么尊贵身份的少女鼓励位于社会最下层的自己,像圣母一样拥抱自己,这件事给了他无可取代的温暖。抱着这仅有的回忆,总算是没有偏离人的轨道而成为了飞行员。孩提时代的回忆就只有这个而已,其他悲惨的事情全都抛到不知道哪去了,只有那向日葵的气温和法娜的温暖在心中牢牢地占据了特别的场所。 他抓住还没有抽完的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吐了出来,吸收了月光的红烟消失在夜晚中。略微沉浸在甜蜜舒服的伤感中,手指转动着难抽到死的香烟。 “变得漂亮了。” 他嘟囔道。他在报纸上看到了那个曾是野丫头的少女和卡鲁罗皇子的婚约报道。十数年不见的法娜在照片中闪耀着,美得让人感叹在这样肮脏的世界也有如此不被污染的存在。 ——如果能帮助她的话,那么就想要尽可能地帮上她。 像阴沟老鼠一般活着,有着像垃圾残渣一样在空中凋零的命运的话,那么希望至少能完成一次抬头挺胸引以为傲的工作。如果能将拯救了幼小的我的法娜·德尔·莫拉鲁救出这 个困境的话,那么应该会对自己所做的事感到骄傲吧。如果有一天我在空中被击落牺牲了的话,那么也不会对自己所走的道路感到后悔吧。 第三章 虽然还是黎明前,但是德尔·莫拉鲁空艇骑士团员们却少见的聚集在阿鲁美利亚航空指挥所里。混在平时使用同一飞机场的雷瓦姆空军中无事可做的空之佣兵们,那个早上全体弥漫着满意的神色,在急不可待地等着出击命令。 与此相对,在同一指挥所等待的雷瓦姆空军所属飞行员则全都露出不爽的表情。 作战的详细内容是在昨夜公布的。搭乘分配被张贴出来,大家知道了只有夏鲁鲁是往不同方向飞行的,然后从高级士官口中得知皇子的未婚妻法娜·德尔·莫拉鲁要坐在双座侦察机的后座。 空艇骑士团向夏鲁鲁大呼快哉,空军正规兵们则去全都感到气愤。 对于从本国过来的空军兵士来说真是灾难不断。因为中央海的航空联络路被切断所以本国没有派来增援,残留在此地的空军所属的飞行员和机体都在不断减少。 而且今天早上的任务居然是援护平日所看不起的狩乃夏鲁鲁,也就是所谓的诱饵。是不可能无视干劲十足的佣兵们而有着愉快的心情。 这时雷瓦姆空军东方派遣大队长官多明戈·加西亚大佐带着随行的士官进入了指挥所。嘈杂的人声顿时停止了,大家的视线都朝向了士官拿着的敌情视察报告书。 高级士官慢慢地高声宣读夜间侦察机的报告。 “目的地高塚飞机场的上空晴,云高三千米,云量三到四,能见度十到十五公里。对于白天的强袭没有任何障碍。” 骑士团员之间响起了轻微的欢呼声,正规兵则直咂嘴。今次作战要担心的只有天候,不过那也是过虑了。多明戈大佐一边玩弄着胸前的银勋章一边开始训话。 “搭乘分配和昨日说的一样!制空队现在开始出击,直掩队和爆击队在制空队出发十五分钟后起飞。不要忘了!你们全都是作为法娜小姐的诱饵。将敌方的所有飞机从利奥·德·埃斯特引开,让它们朝向你们就是这次作战的重点。不管是一分还是一秒,尽可能长久地将它们拖在战斗空域,展现出雷瓦姆空军的骄傲!” 与了解的回应声一起,先发的制空队二十一名队员离开了指挥所。 目送着他们离去,多明戈大佐摇晃着腹部的赘肉向着坐在木制椅子上的夏鲁鲁走来。 “法娜小姐已经到达了。在滑行道路的东端等待。跟我来,海猫。” 庄重地下达了命令。夏鲁鲁起身跟在大佐后面走去。顺便一提海猫是这次作战里夏鲁鲁的代号。作战名则就是『海猫作战』。 “不要忘记,本来那可是连脸都不能让你这种人见的大人物。决不要说废话,别对上眼睛。由老夫来介绍,你不要说话。万一被问到什么的话就回答『是』或『不是』。明白了吗?” “哦。” 夏鲁鲁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对待,老老实实地做了回答。在他们旁边的红土的滑行道路上,制空队的战斗机已经开始发动引擎了。 在螺旋桨的轰鸣声中,看到了在飞扬的沙尘中忙乱地四处奔走的整备员们的身影。 在东方天空的低处,密布的层云下部被染成了红色,马上就要到日出的时间了。 安置在滑行道路的风向标统一地朝向了西北偏北方。 含着浓厚的从发动机里喷出来的氢气的气味的夏天早晨的风微微地搔弄着夏鲁鲁的鼻孔,这气味诱发了飞行员的肾上激素。 并排的战斗机群雄壮的鼓动震动着大地和大气。覆盖着阿鲁美利亚飞机场的轰鸣声对于夏鲁鲁来说是上路的福音。圣·马鲁缇利亚所剩的能够触动的飞空机体全都为了支援夏鲁鲁的行动在今天早上起飞。 仿佛越过夏鲁鲁身边一般,组成三角形编队的三架ailes2在滑行道路上跑过去,留下嗡嗡的螺旋桨的吼声向着东方的天空飞去。 在那后面又有三机编队间不容发地跟了过去。机首所向是建设在国境附近的敌人的飞机场。在早上进行攻击,目标今天一天将战斗空域限定在敌地上空。而夏鲁鲁则载着法娜的乘机向相反方向——西北方秘密地飞行,计划就是这样的。 将东方的天空底部染得火红的朝阳开始浮现出来。有着燃烧般颜色的夏云从地平线上一点点地涌现出轮廓。 飞行空中的ailes2仿佛是浮现在深红背景上的影绘。刻上洗练的十字形机影,留下带有悲伤的响动,螺旋桨音向着远方远去。 另外——未来的皇妃法娜·德尔·莫拉鲁穿着空艇骑士团的飞行服,站在滑行道路边。 夏鲁鲁一般走着一边凝目向逆光中看去。 夏天早晨的天空成为了让法娜的容姿变得鲜明的画框。 扎起来的银色长发在一片朱红色之中展现出熟绢般的光泽,好像隐藏着悲伤的面貌仿佛非常虚幻脆弱一般安在苗条的肢体上面。让人觉得似乎只要吹口气就会变得粉碎消散在风景之中,就是那样白色透明的刹那的样子。 难怪会将皇子的魂魄一眼就勾去了。这美丽甚至给人威迫感。 法娜的身边站着德尔·莫拉鲁家的重要人物们。 每一位都是穿着耀眼的燕尾服,带着严厉的表情围在法娜周围。夏鲁鲁感觉他们看上去像为了不让法娜逃跑而将她包围住。 另外燕尾服的背后站着七、八名仆人。她们手里提着大型的木制旅行包。 大佐飞快地走过去,在法娜面前立正鸣响了脚后跟。在习惯了的冗长寒暄过后,用手指向身旁的夏鲁鲁。 “这个是为了这次的任务而选上的夏鲁鲁·狩乃一等飞行员。” 夏鲁鲁抬头挺胸鸣响了脚后跟,并且将闭合的右手手指抵住右边的太阳穴。 法娜在夏鲁鲁的视线前方。不过她好像在眺望远处,夏鲁鲁似乎没有进入的她的视野。 小时候是个野丫头给人很要强的感觉,但是现在眼前的法娜和蜡像没什么区别。眼睛的色彩看上去没有什么生气,是因为在狡诈的贵族社会的怒涛中颠簸,被他们的人性漂白了吧。夏鲁鲁无法在记忆中的年幼的法娜和眼前的她之间找到结点。 燕尾服他们瞥了夏鲁鲁一眼,然后用不悦的眼神看向大佐。大佐用手比划出「去吧」的信号。夏鲁鲁再次敬了个礼,然后一个人向santacruz跑去。在夏鲁鲁的后方,燕尾服们和大佐带着麻烦的表情在进行着对话。 海猫作战的搭档,双座式水上侦察机santacruz的崭新机体在早晨的光芒之中静静地迎接着夏鲁鲁。 作为在海上飞的时候的迷彩,santacruz上部涂成群青色,下部涂成银灰色。没有皱褶的绷直低翼在朝霞的天空的映射下显得威风凛凛、可靠无比。作为覆盖着搭乘席的挡风玻璃的有机玻璃也被精心擦得闪闪发亮。机体下部折叠收纳着为了浮在水面的最新浮舟机构。 地上人员在机翼上面或是在整流罩下面忙着对氢电池反应堆、辅助电源装置以及安装在机体内部的氢气槽等进行最终检查。夏鲁鲁稍微和整备员主任打个下招呼,接受了一些关于操纵的指导。 因为是最新锐的,所以夏鲁鲁也是第一次搭乘这机体。由于设计者是和ailes的是同一人物,大体的操作感觉马上就掌握了,不过为了了解氢气的消耗效率和三舵细微的要点,这十天都花在熟练飞行上了。 夏鲁鲁也很中意这个机体。虽然是水上机却有着不逊于ailes2的运动性能。另外因为是侦察机所以前部没有机关枪这点也让他喜欢。这次的任务没有多余的杀人道具比较好。 不过后部回旋机关枪还是姑且安上了装有六百发子弹的弹匣。虽然是不能让法娜用机关枪射击的,不过因为被敌人追逐的状况是有很高的几率会发生,所以后部 机关枪有预先装满威吓用的子弹的必要。是为了不让敌人轻松占据后上方的措施。 这时仆人们向着santacruz走来,开始将手里拿着的大包行李放进机体内。机体是有用于收纳旅行的必需品的空间的,不过即使如此这行李也太多了。在机体上的整备员们困扰地瞪了仆人们一下,然后用钢丝将机体内部固定住。 不过只要飞起来的话就由自己说了算了,不需要的东西在途中全部扔掉就好。夏鲁鲁非常想要早点起飞。在整备员主任报告工作完成的同时,他马上跳上机翼进入操纵席。 在挡风玻璃全开的情况下,他看向计量仪器盘检查有没有异常。一边操作着操纵杆和踏杆来确认三舵的运用,一边将眼睛看向地上。 德尔·莫拉鲁家一行静静地向着santacruz走来,多明戈大佐攀登到机翼上。法娜在送行的人们催促下,借着大佐的手,用让人不放心的动作登上了santacruz的翼剖面。 法娜和夏鲁鲁的眼只对上了一次。法娜的眼中依旧是没有任何感情。无论是对离别出生的故乡的感慨,还是与亲近的人们离别的悲伤,还是对于接下来要开始的冒险的畏惧,她全都没有。十八岁少女本应拥有的生气勃勃的感情,在法娜身上已经剥落地一干二净了。 法娜再次借着大佐的手将身体钻进后座。搭乘席不是回转式而是固定的,在飞行的时候只能看到机体后方。 法娜身体靠着的靠背是和夏鲁鲁的座席的靠背彼此紧密连接的。夏鲁鲁从座席稍微起身将头向后仰的话,应该就能砰地一下撞到法娜的后脑勺。两人的位置近到如果没有启动引擎的话就能感受到彼此心脏的跳动这样的程度。 大佐将他那长着粗野胡须的脸伸进前座,用那黄色眼珠盯着夏鲁鲁看。 “拜托了,海猫。老夫的飞黄腾达就靠你了。” “我会竭力做到最好的。” “嗯。图个吉利,拿去吧。” 大佐从地上人员接过白兰地的酒瓶,推到夏鲁鲁胸前。看了下标签,是个以烈性闻名的高级酒。 “不要喝多了。” 大佐拍了下夏鲁鲁的肩膀,接着确认了法娜身上绑好了安全带后便跳到了地上。 夏鲁鲁放下飞行眼镜,在挡风玻璃打开的情况下伸出手向地上人员发出信号。 “从前面离开!反应堆启动!” 整备兵们从santacruz前面散开。电池反应堆从氢气槽吸取氢和空气中的氧开始发电,产生的电力让螺旋桨发动机工作。 舒服的震动从腰传到全身。流畅的引擎的振动告知机体处于最高状态。技术高超的整备员彻夜的努力通过这震动传达过来了。 眼睛再度看到计量仪器盘。电压计、电力计、气压计、回转计,全都没有异常。 夏鲁鲁拿过传声管,第一次跟法娜打了招呼。 “大小姐,能听见吗?” 没有回复。夏鲁鲁转头看向后面,看到法娜慢吞吞地将挂在座席旁边的传声管拿起来。 “是。” 混杂着礼貌和冷淡的、机械般冰冷的回复通过传声管的金属筒传了过来。就算不用传声管,扯开嗓子喊的话就算是在飞行中也是能够听到的。不过为了能够确实听到,传声管还是必要的。 “马上就要起飞了,向送行的人道别吧。” “是。” 可能就像刚才夏鲁鲁被告知的一样的,说不定法娜也被命令“不管对方说什么都只能用是或者不是来回答”。结束了冷淡的对话,用手信号给出打开制动块的指示。 侦察机santacruz开始缓缓地在地上滑行。夏鲁鲁单手向在地上排列着的士官、整备员们敬礼。 飞行员以外的飞机场工作人员全体出动来送别夏鲁鲁机。而在航空指挥所中,大佐以外的高级士官也向玻璃窗那边的滑行道路敬礼。从云间露出脸来的照样将他们的身形染得通红深深地映入夏鲁鲁眼中。 santacruz在地上滑行,到达了所指定的位置。 滑行道路边上的地上人员举起了可以起飞的旗子。 用脚踩住刹车后使引擎快转,机体的鼓动变得更高了。 使用降舵,放松刹车慢慢地打开节流阀。机体进入滑行起飞的阶段。将引擎全开。机体慢慢地提升速度,伴随着激烈的震动在红土的滑行道路上跑过去。 脚好像要卷进去了一般用操纵杆右转舵对机首要朝向螺旋桨的回转方向的机体进行方向修正。 风缠绕着两翼。慢慢地积累让机体上浮的动力。验风旗呼呼的声音在耳朵附近响起。 夏鲁鲁一边确认风的感觉一边将操纵杆缓缓地拉到跟前。风压的重量压在握住杆的两手上。 空气感觉上像是流体一般,接着马上固体化了。夏鲁鲁向那空气压去。 风缠绕着机体。santacruz通过操纵杆向夏鲁鲁的两手传达“已经可以飞了”的信息。 “去吧。” 他轻声低语,拉近操纵杆。 紧接着,车轮无声响地从地上脱离。 车轮下的世界失去了速度,以惊人的速度通过视野的地面消失了。挡风玻璃的前面只有燃烧般的天空的颜色。 身体朝向斜上方。机体在摆脱地上的重力。激烈的震动消失了,螺旋桨的响动声在远去。 转头看去,世界在远离。不断地远离,地上的事物失去了速度。航空指挥所的轮廓消失了,埋没在地面中。 眼看着飞机场越来越小,变得好像小孩子的玩具一般,被红土的大地吞没。 santacruz将地上抛在后面斜向飞上天空。 隐约地在尾翼方向看到了因为连日的空袭而伤痕累累的利奥·德·埃斯特的街道,不过过了不久那也消失在朦胧的大气对面了。 舒服的g压在上体上。将操纵杆缓缓地倾斜,一边上升一边让机首朝向西方,在高度四千米的时候将机体恢复到水平状态开始巡航。 关闭挡风玻璃的第一可动部,在看过计量仪器盘确认没有问题后,夏鲁鲁的脸上浮现出了安心的笑容。在地上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看到的,纯粹的笑容。 现在只有天空、云、飞机而已。 夏鲁鲁喜欢在空中飞翔。 在空中飞翔。只是如此就会让他觉得幸福。不管在地上被怎么践踏,只要到这里来的话就会觉得那种事怎样都无所谓了。 隐藏在视野前方那没有尽头的深处的天空颜色和一旦仰望就仿佛要被吸进去的天顶的深色调,那无限的怀抱中抱着夏鲁鲁、法娜和santacruz。堆积在夏鲁鲁胸中各种各样的东西在空中被过滤,没有一丝浑浊的清澈深深地渗入身体的深处。内心深处涌出了结束了让人郁闷的归途回到自己家般的安心感。 如果是和平时期的话就是这样子到雷瓦姆皇国的四宿五日的旅途,但是现在是战争时期。东海的上空有天上的空艇兵团在巡哨。不能够疏忽怠慢警戒。 旅行的成功与否就在于警戒,在被发现之前发现敌人并迅速逃跑是比什么都重要,就是为此才采取单独飞行的。 夏鲁鲁拿起传声管对法娜说道。 “大小姐,后方的警戒就拜托了。如果在空中看到什么发光的东西的话,请马上告知我。” “是。” “请在飞行中不要睡觉进行监视。搭乘席下面有便餐盒,肚子饿了的话就请用。” “是。” 在出发前二星期左右,法娜接受了对g训练和警戒训练,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交给她应该是没问题的。而且两眼的视力似乎都 是1.5,非常可靠。关于警戒,不管是老手还是外行人能力都没什么区别的。老手的话因为看惯了天空的景色而容易厌倦,所以经常会懈怠工作,相比之下还是拼命地去做的外行人值得信任,也有这样认为的飞行员。 夏鲁鲁将传声管放回操纵席旁边,重新握住操纵杆。不管怎样前方的监视是由夏鲁鲁担当的,必须毫不懈怠地关注着空中。云量四,能见度约十公里。夏鲁鲁在环视了水平线上方后将视线转向水平线下方,确认完了之后又转过头去确认机体后方的空域。虽然后方的警戒交付给法娜了,不过还是想用自己的眼睛来确认。 不久之后太阳升到了空中,眼下海原的蓝色变得更深了。 夏鲁鲁盯着罗盘,只顾以西北方为目标飞去。后座的法娜一句话也不说。也没有敌机或是敌舰的影子。是个会让人觉得险恶得平静的启程。 第四章 大量的云从背后过来,从法娜旁边飞过,向着视野的彼方离去。 法娜在空中飞行并不是第一次。 之前大约有过三次乘飞空客船往返中央海。 但是这次的旅行和平时不同之处在于不是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单手拿着红茶从客室的装饰窗俯视云海,而是挤在狭小的操纵席里背对着行进方向并且必须要不眠地细微谨慎地纵观眼前的天空。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虽然兄长和重臣们姑且是做了说明的,但是全被自己当作耳边风了。反正一切都是在和法娜的意志无关下在进行的,不管听不听都不会有什么差别。总之因为皇子的命令要从利奥·德·埃斯特逃往雷瓦姆皇国皇都艾斯梅拉鲁达。这点是明白的,这样就足够了吧。 昨夜卡鲁罗皇子和往常一样用军用无线电报发送来了信件。祈祷法娜平安无事,就是这样子意思的事他整整写了五张信纸左右的甜言蜜语。根据信件内容,皇子直到最后都反对法娜一个人坐在侦察机后座的,说是很担心必须要在那狭窄的地方挤上五天渡过中央海的法娜的身体。虽然是老样子,不过还是从心底祈祷帝政天上的谍报部没有解读电报暗号。 风的浪涛很近。有时挡风玻璃会发出激烈的声音在震动。这薄薄的有机玻璃对面已经是天空了。这个事实稍微有些可怕。 背对着背在操纵的飞行员似乎是个安静的人。 除了在出发时和起飞之后交流了下关于机器检查和诸多注意事项的话以外,他一句闲话也不说只是谨慎地集中于飞行。 对于法娜来说这种距离感是正好的。不管是平安无事地到达本国,还是在途中可悲地被击落,希望能够无言地接受那事态。在那过程交流没有意义的话语是很烦人的。 法娜一动不动地将她那银白色的目光朝向蓝天。 经过两星期左右的训练学习了监视的做法。机体的下方、云的影子、太阳的附近。按照顺序看向敌机能够隐藏的地方。没有异常。因为并不是在期望被击落的,所以尽可能地集中精神。 santacruz朝着西北方向一心一意地飞去。 早晨还在法娜视线前方的太阳现在已经超过了机体,移动到了法娜的斜后方。机体向着那西沉的太阳追去。 过了不久日光开始变暗了。 从高度四千米看到的夕阳澄净地几乎让人喘不上气来。 俯视下方的话,会看到被染成暗红色的海原和同样颜色的棉花糖般的云群。在遥远的下方,豆粒般大小的在并列飞行的海鸟们超过了法娜搭乘的机体。 在挡风玻璃外面只要伸出手去就能碰到的断云们发出透明的黄铜色,里面包含着复杂的阴影一朵接一朵地从法娜的眼前远去。 这是世间少有的光景。从这里眺望的色彩、光、大气的运动有着德尔·莫拉鲁家装饰的艺术作品所无法企及的完美。 而且每当机体穿透云层的时候,螺旋桨产生的后流使得云的轮廓飞散,简直好像一边扬起水花一边冲开浪头在飞行一般。 “多么美丽啊。” 法娜不觉轻声说道。很小声地说出去的话语与机速一起向着机体后方飞去,没有传到前座。 这时从前座传来搔弄法娜鼻孔的香气。看来是前座的飞行员打开了自己的便餐盒。是炒鸡蛋、蛋黄酱和莴苣的气味。正在心想很好吃的样子的哦时候,从传声管里传来了声音。 “我要吃饭了。大小姐您已经吃了吗?” 法娜端正了坐姿拿过传声管。因为出发前重臣仔细告诫她“不管对方说什么都只用是或者不来回答”,所以就按他们说的做。 “不。” “晕机了吗?” “不。” “没有晕机的话吃一下比较好,不然体力会维持不住的,就算是勉强自己也要吃下去。” “是。” 对话就此结束了。 听从他所说的,法娜从操纵席下面拿过便餐盒和水壶。 一边看着黄昏一边将三明治送入口中。 闭上嘴来咀嚼,非常好吃。吃了一个后肚子更饿了,于是马上开始吃下一个。 明显比在地上的时候要有食欲。在家里的时候总是要在礼法老师的监督下使用刀叉,所以无法对食物进行品尝。他们连咀嚼的方式都要说三道四,根本不可能好好品尝的。 第一次知道了在没有任何关注着自己的人在的场所边注视着美丽的景象边吃的食物是如此的美味。 倾斜水壶将温水送入口中,这个时候法娜的脑中突然掠过一个疑问。 要解手的话应该去哪里呢? 如果是在观赏歌剧的话可以从位子上站起来去休息室,但是现在这个场合没有任何类似的东西。只有天空、大海、云,另外就是这架飞机了。 法娜偷偷转过头看向前座。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么所想的事,飞行员也在闭上嘴咀嚼着。直接问的话也太粗俗了,于是什么都没说将脸转了回来。 总之什么都不要去想。法娜这样决定了。 漆黑的夜晚从海面上冒出来。计量仪器盘上的镭开始发出淡淡的光芒。海猫作战因为没有导航员所以不能进行夜间飞行,不管电力残量有多少,日落后这一天的行程就结束了。 夏鲁鲁还是一成不变地毫不间断地一边看向机体的前方后方、上下左右一遍操纵。一天的飞行距离大约三千公里。飞行的时候要一直绷紧神经,所以着水的时候就处于几乎用尽精力的状态了。着水吃过晚饭之后,接下来就只剩疲惫不堪地睡觉了。 这时有异样的东西混进了疲惫的夏鲁鲁的视野边缘。 “——咦?” 右下方,水平线下显现出发光的东西。夏鲁鲁用自己引以为傲的双眼凝视。通过平日锻炼的眼睛就算是距离一万米以上的敌机也能够从空域中找出来。 一闪一闪的,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航行一般的闪烁。水平距离大约相聚一万二千米左右吧。高度比在高度四千米飞行的santacruz要低一千米左右,似乎是在朝这边的反方向移动。 而且光点并不只有一个。两个、三个,新的光点在正中央的格外闪亮的物体周围闪烁着。夏鲁鲁慎重地操纵着舵,将零散的卷毛云当作屏障为了确认那光的正确的形态而靠近到能够辨明的位置,然后了解到了那个的真面目。 “是舰队。” 在遥远的远方空域悠然地飞行的是以飞空空母为中心的帝政天上的机动舰队。定睛看去确认了它的全貌,以空母为中心,大小飞空艇像是画圆一般组成轮形阵。舰影鲜明地浮现在被夕阳染成淡红色的海原上。另外在那轮廓周围飞行的是四艘重巡空舰和八艘驱逐舰。是个威风凛凛的大舰队。它们的舰首所向是夏鲁鲁他们来的方向,利奥·德·埃斯特方面。是正在赶往轰炸的途中吗? 因为对方躯体庞大,所以自己这边要发现它们是容易的。不过对方应该还没有察觉到自己这边的,不必要的接触是要避免的。如果后座坐着通信员的话可以向阿鲁美利亚飞机场进行电报联络,但是遗憾的是法娜并没有暗号电报的知识。现在夏鲁鲁所能做的就只有在不被舰队察觉的情况下离开这个空域。 夏鲁鲁利用卷毛云群遮住敌人的视野逃跑。因为彼此之间有着相当的距离,也并没有太过担心的必要。用习惯的手法突入云中,接着飞向晴朗的天空,然后又突入云中,如此反复。机动舰队在什么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向着夏鲁鲁他们的后方空域——被微微的黑暗所支配的东边的天空消失了。 暂时是可以放心了。避免了不必要的空战。万事开门红。 但是夏鲁鲁作为飞行员的直觉却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预感。敌机动舰队航行的是夏鲁鲁他们平时使用的大陆间连络航空路。明明是要去轰炸敌人的基地,为什么选择从正面大道通过呢—— 这样想着的时候,一个不好的想像从脑里闪过。 如果,假如敌人通过解读暗号电报了解了关于海猫作战的事的话——天上帝会为了杀死未来皇妃儿派遣机动舰队来阻止作战的吧。现在开过去的舰队说不定就是为了搜索santacruz而在连络航空路航行的吧? 夏鲁鲁使劲地摇了摇头,将那不好的预感从脑袋里甩开。没事的,不会有那种可能的,雷瓦姆空军使用的暗号算法就算聚集一千名优秀的数学家也绝对无法解读出来,军令部是如此断言的。为了确保万全,随机数表每一周更新一次,说是凭猿人般的天人的头脑就算花一千年也解读不出来的。 但是——这可是自从开战到现在不管在什么方面都小瞧敌人,制定随便的作战计划而导致重大损失的军令部所说的话。绝对这个词听上去非常的不确实。直接和他们交战的夏鲁鲁是明白的,天上军是非常现代组织的战斗集团,不管多么警戒都不能算是过度。 在陷入沉思的时候,夕阳已经要溶入到水平线中去了。马上夜晚就要到来,就要看不到海面了。着水的时刻到来了。 santacruz放下收纳在两翼的浮舟将折翼全开。一边拧紧引擎一边快速将眼睛看向动力计量仪器盘后,接着边盘旋降落边减速,然后一边通过方向舵修正偏差一边将操纵杆缓缓地拉过来。 在就要接触到海面的地方失速的海面santacruz在几乎没有受到冲击的情况下用浮舟着水,在海原上扬起波浪拖曳出白色的航迹。机体是维持用两个浮舟和尾部这三点浮在海面上的姿势。 确认停止后,夏鲁鲁打开了挡风玻璃。将上体向机外伸了出去。太阳已经完全落到水平线的彼方去了,金黄色的夕阳的余辉映照在西边天空的下摆上。 夏鲁鲁下到机翼上面,将仆人抬来的五个木制的旅行包从机体里拉出来并排在翼面上,然后打开了后座的可动挡风玻璃。 法娜还是维持无感情的样子一动不动地做在那里。她的眼睛注视着夏鲁鲁。夏鲁鲁在那近距离所看到的美丽的威压下挤出了话语。 “今天就到此为止了,您累了吗?” “不。” “那就好。还有啊,那个,关于大小姐的行李,对于飞行来说有些过多了。我希望机体能够尽可能地轻便,所以能请您选出需要的东西和不需要的东西吗?” 法娜一动不动地仰视着夏鲁鲁的脸,完全不给出任何回答。夏鲁鲁一边对那死板的态度感到急躁,一边继续说道。 “机体如果沉重的话被敌人追上并击落的可能性就会变高。被击落了的话,不论带了多少行李都没有用吧?所以要尽可能地丢弃不必要的东西,不过在出发前这样说的话大佐也根本是听不进去的,所以才在这里再说一次,行李实在是太多了,丢弃掉比较好。不,是必须要丢弃。我将里面的东西选出来整理到一个包里面也是可以的,但是那样的话像我这样的小小佣兵就必须要接触高贵的您的肌肤触摸这个那个才行,那样的话就有很多问题的。您明白我所说的吗?” “是。” “所以说,哪些衣服和内衣是必要的,哪些衣服和内衣是不必要的,如果大小姐不自己挑选出来的话我会很为难的。四宿五日的旅行也不可能需要五个旅行包的吧。一个就应该足够了。不,搞不好一个都不需要。因为我连一个旅行包都没有带进机内。您明白我所说的吗?” “是。” “是吗,那就好。那么就请快点选出来。” “是。” 法娜慢吞吞地从后座站起来。夏鲁鲁伸出手去,帮助法娜走到机翼上面。虽然对说的有些严厉而感到后悔,不过法娜似乎并没有怎么在意。夏鲁鲁一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边为了充填氢电池而重新坐到搭乘席上。 操作电池装置的手把,将氢电池反应堆从「发电」切换到「蓄电」。安装在santacruz尾部的吸水口打开了,大量的海水流向氢电池,从那里抽取出氢气储存到氢气箱,残留的海水则从机体部放回大海。这样持续一晚的话,明天一天的发电所需要的氢气就蓄存到机体箱内了。 将眼睛瞟向翼面,法娜在很不习惯地整理着行李。对于知道幼小的时候的她的样子的夏鲁鲁来说,现在的法娜完全像是另一个人。活泼要强的那个幼小的法娜已经不在了吗? 将五个木制包全部打开,法娜开始确认包里的东西。从各式各样的衣服、装饰品、日用品到化妆用品、寝具、内衣,另外不知为何连泳装也被仔细地折叠好放在里面。 因为所拿行李的挑选和包装全都是由仆人负责的,法娜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到里面的内容。确实如那飞行员所说的,这么多是没必要的。就算热衷于装饰品,空中也没有看的人。 法娜跪在机翼上,将东西分为需要的和不需要的,整理到一个包里面。 法娜的周围有着浓厚的潮水气味。 抬头仰望,天空已经充满了夜色,无数的星星在闪烁着。冲刷着浮舟的波浪的喧闹声溶入到辽阔的海原中。 没有任何遮蔽视野的东西。只有无尽的大海与天空,以及隐藏着无限深度的静谧而已。 这个时候法娜感到无止境的不安和恐惧。 天越来越黑,海原和天空的分界线消失了,与陆地上完全不同的夜晚在迫近。从大气的气味到风所包含的湿气,一切都让人感到有压迫感。 脚下是海让人觉得很可怕。如果在机翼上踩空的话,会被深深地吞进海中再也爬不上来了吧。现在眼前的大海的颜色渲染了这没有根据的不安。 海风发出箫一般的声音,抚摸着扎起来的头发。 法娜就连这风也感觉好像是有着黑暗意志的什么东西一般。 将颤抖的心灵隐藏在无表情之后,法娜漠不关心地继续进行工作。 她的耳朵里残留着那飞行员的急躁的话语。 ——是个意外地能说的人啊。 本以为是从飞机上下来后就背靠着树干在树荫下看文艺书的人,但刚才那滔滔不绝的样子让她感到有些吃惊。因为很少有人会那样和她说话的,所以新鲜的印象感觉更强烈。 而且那个生气的表情很有少年的味道很可爱。感觉是很久以前看到过的表情,但是想不起来。 就在搜索记忆的时候,黑暗中传来了远雷的声音。 “?” 日落前没有在这附近看到雷云。但是那轰响声毫不间断地持续着。不,这——不是雷。是飞空艇的升力装置让大气震动的声音。 在翼面的法娜看向搭乘席。夏鲁鲁已经伸出头来关注着发出声音的方向。 一块蓝色的光芒映在夏鲁鲁的眼睛上。 不是星星。仔细凝视,光的群体和远雷般的声音一起向着这边以一定的速度在移动。并且那群体朝大海放出金黄色漏斗状的光,可以看到它们像是在摆弄海面一般在盘旋。 绝对是天上的大型飞空艇不会错的。因为是夜间所以无法判断彼此间的距离,不过通过经验来判断恐怕应该是重巡级舰艇。 那蓝光是用于舰队夜间飞行的舰队灯,金黄色的光则是探照灯。因为有着完全掌握了制空权的自信,所以才能在夜里发出亮堂堂的光,大大方方地航行。明显是为了搜索停泊在海面的东西的飞行。 不马上逃的话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那探照灯照到的。夏鲁鲁用紧迫的声音对在翼面整理行李的法娜 说道。 “大小姐,请马上搭上后座,要脱离了。” 在微暗中看到露出诧异的表情的法娜的脸,夏鲁鲁好像在训斥一般说道。 “行李就别管了,快点。” “是、是。” 按照他所说的,法娜只握着这时拿在手里的泳装急忙钻进了后座。夏鲁鲁焦急地快速解决了计量仪器的检查,机体开始缓缓地在海面上滑行。 扔在翼面上的行李全都要沉到海里去了吧。法娜看着自己握着的泳装,后悔没有抓住些像样的衣物。 夏鲁鲁用在地上滑行的要领操作着下方的方向舵,向着能够逃脱敌舰队的探照灯的海域的海面滑行而去。因为是夜晚所以是不能起飞。在可见度为零的黑暗中着水的技术夏鲁鲁可是没有的。 在逃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转头看向后方。与升力装置的轰鸣声一起,重巡一边闪烁着安装在舷侧的舰队灯一边高度二百米、水平距离一千米左右的地方开过去。从那下腹向海原放出眩目粗大的光速,探索着潜伏在这片海域的东西。 夏鲁鲁直到重巡离去为止一直一动不动地屏住呼吸。凝目看去的话,会看到和重巡平行的许多飞行舰船对横向一条线的海域一带进行扫描。如果夏鲁鲁停泊在平时使用的连络航空路上的话一定会被发现的吧。运用迄今为止无数次往返中央海的经验,脱离平时航路飞行起到了功效。 在黑暗中闪烁着的毛骨悚然的蓝光群体最终背朝着这边向着西方的天空离去,被吞没在星光之中。 呼——夏鲁鲁大大了吐出了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背靠在座席上,一边仰望着星空,一边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对后座的法娜说道。 “虽然很危险,不过总算是没有被发现。” “是。” “刚才的舰队说不定是在搜索我们,这个可能性很高,不然的话就不明白组成单横阵对海面进行扫描的企图了。” “是。” 法娜的回复是漫不经心的。不过夏鲁鲁只是通过和法娜说话来整理刚才的事态。并没有期待什么正经的回答的。 “搞不好这次作战的内容已经被敌人知道了。如果暗号电报被解读了的话,变成这样也没有什么奇怪了的。” “是。” “虽然是不想考虑的事态,但还是姑且这样认为吧。不过我从心底祈祷并不是这么回事。” “是。那个……” “什么?” “谢谢。” “诶?” “不……感谢你仔细的说明……” 法娜说着说着就闭口不语了。夏鲁鲁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话回答,就保持沉默了。为什么未来皇妃对自己这样的人表示感谢呢,完全不明所以。明明可以傲慢地对自己摆架子的。 就如刚才对法娜所说的,从以前开始骑士团内就有暗号可能被解读了这样的疑虑。自己这边的攻击队为了强袭敌人的基地而飞过去,结果却好像被他们在事前察觉了一般派出真电的大部队迎击——这样的事态迄今为止发生了很多起。现场的飞行员每次都要求解释清楚这事态,但司令部的回答就是“猿人般的天人的头脑等等”。 但是就算能够解读暗号,关于这次作战的电报全都使用「海猫」这一暗号名,用不是相关人员就无法明白意思的隐语来写的。不管军令部再怎么愚蠢,也不会将会让自己这边的去路被部下天罗地网的内容如实地写在电报上的。 那样的话——刚才敌机动舰队的行动是怎么回事? 在默默地思考的时候,法娜慢慢地开口了。 “那个,飞行员先生?” “什么?” “我想问一下,暗号电报被解读了吗?” “有这个可能。” “那个。” “是。” “那个啊。” “什么事?” “卡鲁罗皇子……经常使用军用无线电报来给我写信。” “你们在搞些什么啊。” “不好意思,那个,这个……前几日送来的信里面有说担心我的身体的语句。对于必须要在狭窄的侦察机的后座挤五天并且在没有护卫的情况下渡过中央海的你的境遇感到不忍……就这样的内容写了大约五张信纸左右。” 长久、长久的沉默降临到挡风玻璃的内侧——前座和后座上。是仿佛能够听清冲刷着浮舟的波浪喧闹声的寂静。先开口的是法娜。 “……很不应该吗?” 接受这提问,夏鲁鲁无言地将挡风玻璃的第一可动部滑向后方,从搭乘系下到翼面。 因为这太过冲击性的告白,夏鲁鲁的脚使不上劲来,于是就这样盘腿坐在翼面上,深深地垂下了头。如果那个电报的文面被解读了的话,海猫作战的概要几乎就如实地传给了敌人啊。 夏鲁鲁的脑袋里交杂着痛骂、嘲笑、愚弄皇子的话语,久久没有停息。他以为是为了谁才实行这个作战的啊。为什么要特意让自己将作战引向失败啊。究竟全体要蠢到什么地步才甘心啊。热情的行动是雷瓦姆人的民族特质,而将其率先体现出来的是卡鲁罗皇子,但是拜托了,我求你了,傻冒也要适可而止啊。 然后在破口大骂的风暴停止之后,夏鲁鲁的胸中吹过一阵绝望的风。海猫作战只有绝密地进行才有成功的可能性。得知了侦察机将法娜搭乘在后座突破中央海一事的敌人恐怕会以万全的态势在等待,为了能够捕捉一定会做出认真的追尾。那么就必须要做好被真电的群体袭击这样最糟糕事态的觉悟才行。 手不知不觉在颤抖着。心脏慢慢地开始砰砰直跳,感到非常心悸。 状况相当严重,是前所未有的糟糕。 这个计划本身就是在困难的条件下出发的,但是因为卡鲁罗皇子那不必要的电报使得难度成倍的增加了。 作战被泄露给了敌人,以飞空母舰为中心的机动舰队阻挡了自己这边的行进方向,母舰装载的真电正摩拳擦掌地等待着皇子妃。 另一方面,自己这边的武装只有后部机关枪一挺,而且负责那个的发射手把的不是经过训练的飞行员,而是根本没有握过武器的大贵族的大小姐。 也考虑过调转机首返回阿鲁美利亚飞机场。现在的话还是能够中止作战返回的。 但是这样的话——就实在是太对不住为了这个作战而对敌人基地进行强袭的空军正规兵和骑士团员们了。他们其中会有不少人成为死人的吧。如果恬不知耻地逃回去,他们就完全是白死了。他们是为了解救未来皇妃才光荣牺牲的,并不是为了除此以外的其他事。如果从这里折回的话,正规兵们一定会中伤德尔·莫拉鲁空艇骑士团严选出来的飞行员是以自己为重而逃回来的懦夫。就算是为了欣然去做诱饵的骑士团员们,也要避免如此不名誉的事。 而且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趟困难的旅行。不想因为发生了没有预料到的事态就逃回去。想要将这个光荣的任务做到最后。 还不要紧,夏鲁鲁这样说给自己听。暗号电报并不是已经确定被解读了。现实中发生的只是敌机动舰队不知为何组成单横阵对这片海域进行扫描而已。他们不是在搜索santacruz,而是在搜索其他什么东西的可能性也并不是没有的。 夏鲁鲁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 飞行员必须要经常保持冷静。无法做到的人就会在空战的时候陷入混乱,在机体的制御上失误而导致死亡。为了活下去必须要严以律己,绝不怠慢对自我超越的努力。在无论何时,每时每刻,所有场面都一样。 夏鲁鲁做了个深呼吸,将新鲜的大气送入肺腑之中。然后用两手的手 掌一次、两次、三次使劲地打自己的脸。 接着将毅然的脸朝向西方的天空、作为目的地的塞翁岛冲。 总之要向前走,要前进。就算诉苦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每次遇到苦难都逃跑的话那能怎么办。是男人的话就应该笑着跨越过去。 这样说给自己听,夏鲁鲁将颤抖的膝盖从翼面上抬起来。 ——就这样飞到塞翁岛冲。 他一边颤抖一边坚定了决心,将眼睛看向机体周边的黑暗。 “那个……没事吧?” 法娜伸出头来,担心地看着夏鲁鲁的样子。 夏鲁鲁勉强地露出笑容,挺了挺胸。 “没事的,一点问题都没有。我现在就把大小姐您的床给拿出来,请稍等一下。” 接着从机体的收纳部将折叠好的橡皮船拉出来投到海上,用安置在尾翼上的气泵注入空气。浮在波浪间的橡皮块渐渐地膨胀成滚圆的船的样子了。 用厚厚的氟橡胶覆盖全体的这个军用船是为了让飞行员在海上等待天亮所配给的东西,有着能让三个大人横躺着睡觉的大小。浮力也足够,从这里用钓竿来垂钓也是可能的。 在注入足够的空气后,夏鲁鲁向后座说道。 “这个是给大小姐您用的,所以请自由地使用。啊,对了,肚子饿了吗?要做夜餐吗?” 在月光下朦朦胧胧地看到法娜慢吞吞地从后座爬出来。接着从她那惹人怜爱的嘴唇发出了不清不楚的声音。 “谢谢。那个,我有个请求。” “什么?” “…………” “怎么了?晕机了吗?” 法娜忸忸怩怩地用让人不放心的脚步从机体上方走过,将脚踏在尾翼上,近距离地看着夏鲁鲁。 “那个啊。” “什么?” “…………” 法娜沉默地专注地看着夏鲁鲁。 仿佛要被那无垢的眼瞳吸进去一般。 镶嵌在深深的有着宁静色彩的双眸中的光芒完全不逊于头上的星空。是好像要将自己的灵魂全部吸取的深不见底的美丽。身体使不上力,一不小心的话就可能从尾翼踏出去掉到海里去。 夏鲁鲁一边拼命地将快要陷入忘我深渊中的自己保持在那边缘,一边揣测法娜想说的话。 “什么事?如果对了旅行有什么不满请尽管说。” “不,并不是不满……飞行员先生,请体察。” “……?” 不明白法娜想说什么。可能是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事,脑子太过疲劳了。 总是无表情的法娜的脸上明显出现了阴影,是好像在忍耐着什么的悲痛的表情。好像在拼命地忍耐住眼泪的走投无路的表情——夏鲁鲁终于明白了。 “啊,是厕所吗!” 夏鲁鲁禁不住拍打了下手,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事。 飞行员基本上在飞行中对于这个是很粗枝大叶的。如果是正在长距离飞行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会毫不在意地拉在飞行服中的。夏鲁鲁虽然还没有到这种程度,不过由于在操纵的时候是不能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所以放到专用的袋子里扔出机外这样处理。但是这是绝对不能让法娜仿照的。 夏鲁鲁一边挠着后脑勺一边不觉笑了出来。 “失礼了,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事啊!好,这个,厕所就是大海。我坐到前座去,好了的话就请说一声。” “…………” “明天也要进行长时间的飞行,请把东西全都排出来。啊,不过请避开那边的吸水口附近。如果大家伙被氢电池吸进去的话,会抽出氢气外的其他气体的,啊哈哈哈。” 夏鲁鲁说着飞行员经常开的玩笑在笑着,这时啪——与响亮的声音一起脸颊受到了冲击,让人觉得脑袋是不是要被拧断了一般脸朝向了横侧。 “无礼之徒!” 被即使在月光下也能看清脸红的法娜赶走,夏鲁鲁慌慌张张地从机体上走过,再次将身体钻进前座。 夏鲁鲁将身体躺在前座上,单手按着被法娜抽了的脸颊仰望着星空。 “被皇子妃殿下狠狠地扇了巴掌啊。” 与言语相反,夏鲁鲁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法娜和那个时候没有改变。 今天早晨见到法娜的时候,得到了与孩提时代改变了很多的印象。简直就是没有生机的陶器人偶。 不过在经过几次交流后,了解到法娜的内侧果然存在着那个活泼毅然的少女。严厉地训斥欺负猪的夏鲁鲁的,那个有着凛凛眼神的少女没有在法娜心中死去。对此感到很开心。 夏鲁鲁紧紧地闭上眼睛,等待法娜叫他。 夜晚的海上的寂静加深了。 等了又等,却完全没有叫他的声音。 虽然想过从操纵席出来看看情况,但是对方正处于解决问题中的可能性也是很高的,是不能贸然地将脸伸出去看的。 很担心。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但是又没有叫自己,如果跑过去的时候对方还在奋斗中的话……反复进行着这样毫无进展的思考的夏鲁鲁的耳朵从远处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声音。“救……救我……” 在那瞬间,夏鲁鲁从操纵席跳出来跑过机体上部,跳上尾翼。 应该是在那里的法娜却不在了。 “大小姐?!” 夏鲁鲁朝夜晚的大海喊道。回复从脚下的海面传来。 “飞行员……先生!” 法娜从海面露出脸来这样呼喊着,然后又再度沉入海中。 法娜溺水了。 夏鲁鲁毫不犹豫地跳入海中。在水中抱住法娜的身体。看来是被尾部的吸水口缠住了。夏鲁鲁抱住法娜的两腋,单脚踢机体将她的一只脚强硬地从口中拔出来。 夏鲁鲁一边气喘吁吁地喝进大量海水,一边将法娜的身体推上橡皮船的上面,然后自己跟在后面爬了上去。 法娜在被扔到船上后激烈地咳嗽了好几次。 夏鲁鲁也在吐出海水后躺在船的边缘,调整粗暴的呼吸。 “你在做……在做什么啊?” “对不起。但是,那个……” 法娜只是看上去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过大抵上的事情夏鲁鲁是明白的。恐怕是因为不好意思在尾翼上解决,在打算去海中解决问题的时候被吸水口缠住脚了。 从第一天开始就接二连三地发生愚蠢的事态。 呼地换了口气,仰望了一下星空后,夏鲁鲁重新看向法娜。 “总之,晚上是很冷的,所以换衣服吧。行李整理到一个包里面了的吧?” “啊……” “?” “那个……全部扔掉了。” “诶?” “因为突然起飞……” “啊……没有行李吗?” “……只拿了件泳装。” “泳装?” “……是。” 冰冷的风在海原上刮过。夏鲁鲁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接着和变成了落汤鸡的法娜互相张望着。 用便携式的煤气瓶在小火炉上点起火。蔚蓝的火焰很好地燃烧着,隐约地照出橡皮船上的两人。为了不被从上空发现,将四脚铁板放在火焰上面隐蔽光芒,铁板上放着咖啡壶。 夏鲁鲁围着毛毯,将两手伸向火焰取暖。脱下来的飞行服和法娜的一起挂在螺旋桨上晾。 法娜在隔着小火炉的对面,同样围着毛毯一动不动的。暴露在冰冷的夜空中,两人的身体又哆嗦了一下。 “这第一天发生了很多事啊。” 夏鲁鲁 开玩笑般地说道。法娜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给飞行员先生添麻烦了……” “不,那个,刚才那件事请不要在意。因为我的没礼貌让大小姐吃了不必要的苦……啊哈哈哈。” 夏鲁鲁一笑了之,重新披上了毛毯。 小火炉的火让法娜湿了的头发、肌肤、细小的头颈苍白地浮现在漆黑之中。将包裹着的毛毯扯掉的话,里面就是裸体……是非常接近裸体泳装的样子,同样夏鲁鲁的毛毯下面只有一件木棉的内裤。 被摇晃着的火焰的光芒照亮的法娜非常艳丽。水滴从露出来的白色的脖子上滑过,流向被毛毯覆盖着的胸口。 在海中抱住她身体时的触感还留在手掌中。似乎只要稍微用点力就会啪咔一声折断一般,而且非常柔软,有弹性—— 察觉到自己的思考,夏鲁鲁马上甩了甩头,将下作的杂念从脑里挥开。 但是就算不去在意,夏鲁鲁的眼睛还是不管怎样都会被法娜的姿态所吸引。那外貌似乎有着某种特别的吸引力,只要有一次进入视野的话自己的灵魂就会条件反射性地被抽走,接下来就只有沐浴在那神圣之中了。 只是有着德尔·莫拉鲁家千金这样特殊的地位就已经够幸运了,却还有着这被称为「光芒照五里」的美貌。究竟是在神多么的宠爱下诞生的啊。对在从九岁的时候在社会底层生活的夏鲁鲁来说,这已经是超越羡慕了,法娜是遥远的、遥远的世界的居民。 本来不是和自己像这样围着火交流话语的人,必须要搞清楚身分差距。 重新想到这点,夏鲁鲁强硬地将被吸引的目光从法娜身上移开。 “身体暖和了后,我就到搭乘席去睡。大小姐请使用这里。” “在那么狭小的地方?” “习惯了。比起一般床来说要好睡的多。” “是……这样的吗?” “睡觉的时候,请把小火炉的火灭掉。” “是。那个。” “什么?” “不……什么事也没有。” 法娜暧昧地将言语浑浊,将有阴影的眼睛转向火焰。 不知为何夏鲁鲁胸中的跳动加速了,在体内循环的血液很热。 似乎快要制御不住自己了,夏鲁鲁慢慢地站起来,从橡皮船跳到尾翼上。 “那么大小姐,晚安。明天也是黎明前起飞的。” “是。晚安,飞行员先生。” “晚安。” 在又说了一次后,夏鲁鲁好像逃跑一般钻进前座,关上了挡风玻璃。 坐在用来代替靠垫的放在操纵席里的降落伞上,将毛毯拉到下巴为止,眼睛看向贯穿夜空的夏天的星座。 只今天一天就真的有很多很多事。虽然头脑和身体都很疲劳了,但是夏鲁鲁却不怎么睡得着。一松懈的话,在水中抱住法娜的那个感觉就会复苏,脑内会浮现出法娜雪白的肢体。 “我是笨蛋吗。” 从心底里对被交付了如此重大的任务却在心里想着这样的事的自己感到受不了、火大。 勉强让自己闭上眼睛,夏鲁鲁一边在眼帘里描绘着明日的航路,一边等待着瞌睡的到来。 第五章 张开眼的话会看到有机玻璃的对面弥漫着湿重的云。 夏鲁鲁将第一可动挡风玻璃滑到后方,从操纵席露出脸来。 云量七到八。东边的太阳还没从水平线露出来。能够轻微地听到冲刷浮舟的波浪声,包含着海上湿气的风抚摸着半睡不醒的脸。 这是第二天的早晨。 夏鲁鲁将双手伸向天空,身子向后仰去。 然后从操纵席走到机首,将晾在螺旋桨上的飞行服穿了起来。 还没有干所以穿起来很不舒服。如果一个人的话是可以就穿着内衣操纵的,但是在法娜面前实在是无法这样做。 法娜的飞行服也同样是没干透的。但是她的衣服就只有这个和泳装而已。单手拿着含有湿气的飞行服走到尾部,夏鲁鲁跳到法娜所在的橡皮船上。 法娜像幼儿一般蜷着身子在睡着。 她露出无垢的表情,合起长长的两对睫毛,无意识张开的嘴唇发出了轻微的睡眠中的呼吸。她身上的毛毯只盖到胸口下方为止,从脖颈到肩头的部分被露了出来。 夏鲁鲁的视线几乎是自动地望向那胸口的。虽然被泳装包住了,但是那隆起的部分是无法隐藏住的,夏鲁鲁知道了她是属于极端的穿上去看起来比较瘦的类型。再正确一点说的话,那就是从没见过如此完美的穿起来显瘦的女性,恐怕今后也不会有了的吧。 在无尽的海原之上与裸露出肌肤的绝世美少女独处。 夏鲁鲁竭尽全力保持理智。奋起从幼时培养出来的信仰心,抑制住自己心中往上冲的兽性,嘎吱嘎吱地扭着头,仿佛撕开树一般将视线强硬地从法娜身上剥离开,最终让身体回转平复呼吸,在恢复平静后向她打招呼。 “早上好,大小姐。” 法娜的眼睛微微地睁开了,她的视线前方是夏鲁鲁的后背。 “早上……好。” 法娜诧异地支起半身,知道毛毯摊开露出了胸口。于是慌忙将毛毯拉到喉咙下,变得如同晴天和尚的打扮一般。 “这个还没有干透,如果不介意的话……” 夏鲁鲁只将一半脸朝向法娜,把手里拿着的飞行服递了出去。法娜也从毛毯的缝隙伸出手去收下并抱在胸前。 “是。没关系,可以穿的。” “是吗。因为要在太阳出来前起飞的,那么就请您换衣服了。我就在前席的。” 夏鲁鲁抱着煤气炉笨拙地跳到尾翼上。 法娜将飞行服披在身上,没有穿过袖子只是将头露出来,然后在穿着衣服的情况下手蠕动着将拘束的泳装脱了下来。肌肤直接碰触湿漉漉的衣服虽然很不舒服,但是这是暂时的忍耐。 确认了法娜搭乘到后座上了,夏鲁鲁再次走出操纵席走到尾部,将橡皮船的空气放掉收纳到机体内部。在解决完一连串的工作后回到了前席。 “好,今天是第二天。继续拜托你负责后方的警戒。” “是。” 在交流了简短的几句后,夏鲁鲁开始发动引擎。螺旋桨开始旋转,浮舟缓缓地拨开波浪,在海面下的尾部和飞沫一起抬升到薄暮之中。 朝阳从水平线露出脸来的时候,santacruz已经突破云层向天空斜飞上去了。 这天,云量对隐秘行动来说是足够的。 夏鲁鲁仿佛沿着踏脚石行走一般,机首对着一片又一片的断云冲去,直朝着西北方飞去。 在彼此一句话也没说的情况下,太阳开始赶过santacruz朝向西方倾斜了。夏鲁鲁的视野处于逆光,警戒变得困难了。于是戴上飞行眼镜削弱进入网膜的光芒。 后座的法娜也一心一意地眺望着机体后方。 直到越过大瀑布为止,越是前进那么接触敌人的机会就会增加——这是出发前从前任飞行员那听来的。要想平安地跨越中央海就必须要在敌机发现自己之前发现敌机。在两星期的训练期间,这一点被再三重复地说了无数次。法娜没有对单调的景象感到厌烦,丝毫不敢大意地将眼睛看向天空、大海、云。 这时——她发现了异物。 法娜拿起传声筒向夏鲁鲁传达。 “右斜上方,在云的缝隙间看到了光。” 夏鲁鲁将头转向她说的方向。机内的「右」「左」是以机首所朝的方向为基准的。断断续续的层云密布在高度五千五百左右的地方,但是凝神一动不动地盯着看也没有发现什么。 “什么也看不到。” “那个,是在底部散了的云那边看到的。” 法娜指向不是夏鲁鲁在看的机体附近的层云,而是距离机体很远的后方高度七千左右的云底像被梳子梳了一般的上层云。水平距离相差了整整一万五千米以上。 夏鲁鲁半信半疑地将飞行眼镜移回到额头上,更仔细地凝目看向法娜所指的方向。 不一会夏鲁鲁脸颊的肉便抽动了一下。 正如法娜所说的,一瞬间能够看到云的那边发出微弱的光芒。可能是敌机的螺旋桨反射的日光吧。肉眼能够捕捉到距离如此远的敌影的话是属于做得相当好了的。 “是敌机。真亏你发现了。” “我们是在被追踪吗?” “就祈祷不是这样吧。” 夏鲁鲁为了让从敌人的位置看过来成为死角,将浮现的断云当作屏风在飞行。后座的法娜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距离一万米以上的光芒。 “没有追上来,离开了。” 听到法娜的话,夏鲁鲁再度转向后方。 透过云彩的缝隙,夏鲁鲁用久经锻炼的眼睛捕捉到刚才的光芒。发现光芒和santacruz采取了不同的方向。对方没有发现自己这边。夏鲁鲁的嘴发出了安息的叹息声,他将传声管拿到手中。 “一难已去。多亏大小姐在对方发现我们之前发现了他,这是非常了不起的功劳。” 夏鲁鲁的话不是在说谎。法娜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话,要从一万二千公里的敌人中间突破也就不再是做梦了。 “只有一机,恐怕是敌人的巡哨机吧。被他发现的话一定会用无线联络飞空母舰,那么我们就会被无数的战斗机包围的。好险啊。” “我派上用场了吗?” “是的,这是当然了。” “太好了。” 夏鲁鲁的话让法娜不觉发出安心的叹息声。 “但是这不代表结束了,请继续警戒。” “是。” 法娜重新绷紧表情,将传声管放回到侧壁。 然后再度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天空。突然发现今天一次都没有躲到玻璃里面去。一直集中精神注视着眼前的现实。 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啊。 老实说出发前对于自己会变得怎么样一点也不感兴趣。但是自己却奇妙地生气勃勃地直视着现实。是因为生与死时刻相伴的紧张感吗。不,虽然有这方面的原因但并不仅是如此。 通过传声管和夏鲁鲁的交流感到很愉快。 通过金属铜传过来的他的声音时而紧张,时而拘谨到不自然的程度,时而安心,有时又会突然发火。不遮掩那纯粹的感情,直接向法娜释放。这个感觉很新鲜。 ——想更多地听他的声音。 法娜不知不觉这样想着。虽然背对背坐着,距离近到转过头去的话就能看到搭在耳朵上的一根根头发,但是要想说话的话两人的距离就变得遥远了。如果法娜拿起传声筒突然开始闲聊的话,夏鲁鲁一定会惊慌失措的吧。 发现光芒的话就又能听到夏鲁鲁的声音的。 这样想着,法娜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天空。 在那之后,法娜发现了两个光芒并传达给了夏鲁鲁。每次夏鲁鲁都会一边通过传声管和法娜取得联系,一边利用云逃跑。 明白这是非死即生的状况。 但是法娜觉得很享受。感觉好像通过后背听到了夏鲁鲁的鼓动。虽然从一朵云飞往另一朵云会突然进行回旋、上升、下降运动,也有让胃抽搐的场面,但是并没有难受到想要逃离。不过在德尔·莫拉鲁家被家庭教师包围的时候是想过好多次的。 海原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沉到水平线下面的太阳朝云的下腹发出了黄铜色的光,朝向西方的夏鲁鲁他们的去路被染成了金、蓝、白这样复杂的颜色。 以如同工笔画一般的天空的颜色为背景,santacruz采取优雅的仰角,用浮舟向黄金色的海原进行着水。 向后方留下白色的航迹,确认机体静止后,夏鲁鲁摘下飞行眼镜打开挡风玻璃,跳到机翼上方。 “辛苦了,大小姐。我们还是无事。” 夏鲁鲁开心地打开后座的挡风玻璃,提着法娜的手帮助她下到机翼上。 “今天真的是帮大忙了。老实说出发前还以为后方的警戒也要由我来做,看来是我想错了。你的警戒完全不输给飞行员。” “有些过奖了。” “不,没有这回事。托大小姐的福,至少避免了二次空战。按照这个状态的话,说不定会意外地轻松渡过中央海的。” 能够从薄暮中看到夏鲁鲁的脸发红了,似乎从心底里感到高兴。法娜羞涩地垂下了头。 第二天的行程也平安结束了,夏鲁鲁的情绪高涨。虽然在听到皇子的电报内容的时候还以为会变成怎么样,但是敌人的巡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不定一切都是夏鲁鲁杞人忧天,其实并不存在搜索法娜的机动舰队。今天的旅途就是如此的安稳。 “吃晚饭吧。保存食一定不合您的胃口,我去钓点小菜。请等着。” 夏鲁鲁一边振奋地这样说着,一边将脸伸进机体部,拿出两根钓竿。法娜露出诧异的表情。 “钓鱼吗?” “是的。钓到的话就能吃到美味的晚餐了哦。不过钓不到的话只用靠保存食来忍耐了。” “好像渔夫一样啊。” “大小姐也要试试吗?” 夏鲁鲁浮现出宽心的笑容,将一根鱼竿递给法娜。 法娜惶惶然地接住鱼竿。鱼钩从金属做的疑似饵上露出来,只是这样简朴的装置。 坐在橡皮船上,两人并排地垂下钓竿。 不一会晚霞从西边的天空消失了,夏天傍晚降临到了海上。无尽的寂静围绕着无限的夜空和无止境的大海。用铁盖盖着的煤气炉作为照明,两人默默地握着钓竿。 法娜也知道这附近的海域是在天上空艇兵团的支配下的。对在敌人的正中央垂着钓线的自己感到不可思议。 而且一点都对此感到恐惧。倒不如说这寂静让人觉得很舒服。 “钓不到啊。” 当头上布满繁星的时候,长时间坐在摇晃的小船上的夏鲁鲁为难地说道。 “是啊。” “肚子饿了吗?” “没事,我没关系的。没什么食欲。” 今天一天法娜除了在早上稍微吃了压缩饼干外就没有吃过其他东西了。从利奥·德·埃斯特启程以来,飞机上和橡皮船上都是始终摇晃着的,导致胃不太需求食物。 “飞行员先生肚子饿了吗?” “不好意思。其实我相当饿了。” “哦,那么努力钓到吧。飞行员先生要是饿死了的话,我就要孤身一人呆在这样寂寞的地方了。” 开玩笑地这样说道,法娜左右摇晃着钓竿。这时—— “啊。有、有什么弹了一下。” “诶。” “啊,讨厌,有、有什么动了一下。” “大、大小姐,钓到了,要慎重,慎重。” “可、可怕。拉、拉得很用力。” 正如她所说的,钓竿大大地弯曲着。虽然法娜弯下腰紧握着钓竿,但是猎物的力气要比她大,法娜的身体渐渐倒向前方。军用船的构造虽说是结实的,不过说不上能够充分立足的。 “帮、帮我。” 想要去帮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的夏鲁鲁在听到她求救后下定了决心。 “恕我失礼,大小姐。” 他一边道歉一边快速地转到法娜的背后,用手臂围着她紧握住钓竿。简直就是从背后抱住法娜的姿势。于是继续辩白。 “那个,这绝对没有猥亵的意思。要在船上保持平衡只能用这个姿势……” “没、没什么,没关系的。” “大小姐,从这手感来看一定是大家伙。预——备,一起用力把它钓上来吧。” “好,好的。” 法娜也露出坚定决心的表情,手也使上了力量。小船晃得很厉害,脚下很不安稳。而且夏鲁鲁的声音直接碰触到她的耳朵让她感到酥痒。通过后背感觉到了他平板的胸脯。还有从背后绕过来的强有力的双臂。脸颊自然地变红了。 “大小姐,要上了。” “啊,是、是?” “预、备。” 就在法娜思考着不同的事的时候,夏鲁鲁突然注入了力量。法娜马上恢复自我,虽然晚了一步但还是跟了上去。 盛大的飞沫飞起,超过五千克的大鱼从波浪中跳出来,高高地飞上空中很有气势地挥动着尾巴,然后居然朝着斜下方自由下落直接击中法娜的脸。 啪——法娜听到从远处传来气势十足的声音。 “大、大小姐?!” 法娜脚底失去了平衡,支撑着的她的夏鲁鲁慌忙打算重整体势,结果小船大大地倾斜了,两人几乎已经变成了无法恢复的斜向海面的体势。 “啊。” 夏鲁鲁发出短短的呻吟,就这样抱着法娜栽进了海里。 和昨夜一样,santacruz的尾部附近扬起了盛大的水沫。 夏鲁鲁一边咕嘟咕嘟地从鼻子里喷着水,一般在海中抱着法娜的身体将手搭在橡皮船的边缘上。 “一而再再而三,对不起……” “不,有错的是我……” 两人身上直接披上毛毯,中间夹着烧的正旺的煤气炉,和昨夜一样在烘干濡湿了的身体。 在黄色的新月之下,法娜和夏鲁鲁的飞行服友好地并排挂在santacruz的螺旋桨上。 仿佛是为了重振精神,夏鲁鲁浮现出了笑容。 “但是钓到鱼了啊。看,这么大啊!这是大小姐你的成果。” “是……不过是用脸接住的。” “啊,哈哈哈……” 看到夏鲁鲁抽搐的笑容,法娜也为难地笑了。 而且两人都动不动就在敞开的毛毯前垂下头。两人的心跳比昨晚还要快速。夏鲁鲁再次抬起头勉强地发出精神的声音。 “好,那么就来处理掉它吧。您有吃过生鱼片吗?” “生鱼片……是天上的料理吧。没有吃过。” “那是新鲜的鱼的最好吃的方法,就包在我身上了。” 夏鲁鲁将毛毯挂在肩上,这次从机体部的空洞取出了菜刀和砧板。法娜觉得那个机体部好像是魔法的箱子。 “因为习惯了长距离飞行,知道什么东西是必要的。” 夏鲁鲁自豪地说着,开始灵巧地处理鱼了。大家伙不一会就被切成三块,然后切成很薄后排列在纸碟上面。 “要沾酱油吃的,请。” 法娜小心 翼翼地用递过来的叉子将沾了酱油的薄薄的生鱼片放入口中。优雅地咀嚼着,接着张大了她那银白色的眼睛。 “好吃。” 夏鲁鲁浮现出笑容,用竹筷夹了一片。 “嗯,好吃啊。” 夏鲁鲁放松地大吃特吃。 “大小姐也尽管请。不多吃是活不下去的哦。” 一开始没有食欲的法娜在夏鲁鲁的触发下也自然地动起了叉子。鲣鱼的肉很紧,脂肪也很滑,感觉越吃越有食欲。 夏鲁鲁一边咀嚼着,一边针对今后的航路开始解说。 “明天终于要跨越大瀑布了。那应该是敌人的警戒最严的空域。是最难关,所以打起精神上吧。” “是。” “越过大瀑布后,在谢拉·卡迪斯群岛附近着水整备机体。连续三天以上不检查飞行的话,是有氢电池会出故障的危险的。在岛内度过第三天的夜晚,第四天朝塞翁岛冲飞行。塞翁岛有雷瓦姆空军建设的拉·比斯塔飞机场,连日和从淡岛飞来的天上空艇兵团展开空战。但是我们不需要参加空战。那个时候就等于是旅行结束了。避开敌机频繁袭来的拉·比斯塔飞机场在塞翁岛冲着水,用电报向雷瓦姆本国进行联络,等待本国派飞空艇来迎接。迎接的人应该会在第五天的拂晓到达。” “是,那个……” “什么?” “飞行员先生第五天后要怎么做?” “啊,我在塞翁岛冲就和你告别。预定在将大小姐交给飞空艇后,就赴往拉·比斯塔飞机场参加空战。” “是……这样的啊。” 夏鲁鲁一副毫不担心的样子美味地吃着生鱼片。 “对于本国的人来说,我不在要比较好。如果顺利地结束旅行的话,大小姐你不是由区区佣兵解救归还,而是由第八特殊任务舰队解救完成了奇迹的归还。” “但是我听说特殊任务舰队全灭了……” “这种事想怎么捏造就怎么捏造。迎接大小姐的是来的飞空艇中幸存下来的一只,然后被皇都艾斯梅拉鲁达华丽地迎入。皇家的人真是喜欢戏剧性的演出啊。” “那……不就成了捏造事实吗?” “对宫廷来说,最近皇民的士气停滞导致公债卖不出去让他们大为困扰。如果能起到大大提升战意的效果,这种程度的添枝加叶是会做的。” “飞行员先生觉得这样没关系吗?” “我是佣兵嘛。而且我也因此能够得到大量封口费。我是没有怨言的。” “是这样的吗?” “就是这样的。” 夏鲁鲁毫不介意地动着筷子。而法娜则总觉得无法释怀。 “我认为这很奇怪。明明拼命的是飞行员先生,却要被什么都没做的人夺取功劳。” “不过这也是顺利完成之后的事了。现在只需要想着顺利结束旅行。没有可以被夺取的功劳的话,那么就没法生气了。” “话虽如此……” 看到法娜的这个样子,夏鲁鲁开心地笑了。幼时的记忆在夏鲁鲁的脑内闪过。以前的法娜也是正义感很强的。现在坐在眼前的法娜是那个少女原封不动地成长成的样子。 “无法接受吗?” “是。” “即使其他人不知道我的事,但只要大小姐能够记住的话,我就觉得可以了。” 夏鲁鲁用开玩笑的口气说道。但法娜却露出认真的表情。 “明白了。我会记住夏鲁鲁飞行员的。” “真是不胜荣幸。” “我不是开玩笑的。” 法娜一边对不正经地搭理自己的夏鲁鲁感到有些生气,一边将生鱼片送入口中。 晴朗的夜晚。 空中有无数的星星在闪耀。仿佛只要伸出手去就能马上够到,星星彼此紧密连结,发出了如同大河水面一般的光的喧闹。 将碟子上的东西基本上扫平后,夏鲁鲁重新披上毛毯背靠着橡皮船的边缘仰望着天空。 “好多星星啊。” 他短短地嘟囔了一句。 法娜也在毛毯中躺下来,和夏鲁鲁一样仰望着天空。 “真的啊。” 那是法娜迄今为止从没有见到过的最美的夜空。 “其实有云要比较适合飞行。” 夏鲁鲁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夏鲁鲁的身体比他本人想像的要疲劳。昨天和今天绷紧神经飞了六千公里,夜晚还在狭小的操纵席睡觉,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深深地吐了口气,稍微闭了下眼睛,夏鲁鲁的口中就发出了恬静的睡眠中的呼吸声。 “飞行员先生……?” 法娜诧异地叫了叫他,但是没有回复。 夏鲁鲁进入睡眠如此之快让她有些惊慌失措。 不过法娜的脸上马上就浮现出了微笑。她知道夏鲁鲁很疲劳。心想今晚把这里让给他,自己就到操纵席去睡好了。他一整天都在操纵,至少睡觉的时候能够舒服地将手伸展开来睡。昨夜本来是想这样说的,但是却提不起勇气,最终还是把话咽回去了。 她将鱼骨头扔入海中,用海水把餐具和烹调用具洗掉,然后放回到机体部。 在清理完回到橡皮船的时候,夏鲁鲁已经完全熟睡了。 微弱的吐息声融入到夜晚海上的寂静中去。 法娜坐下来,在毛毯中抱着自己的膝盖,将下巴搭在膝盖上。 “飞、行、员、先生。” 她用恶作剧的口吻叫着夏鲁鲁。 完全没有反应。 平素那紧张的气氛消失了,现在的夏鲁鲁如同玩累的小狗一般在睡着。 “夏、鲁、鲁。” 试着叫了下名字。依旧没有回复。法娜微笑着歪着脑袋,将脸贴在膝盖上望着夏鲁鲁的睡脸。 “以前、在哪见过的吗?” 她提出了自从这旅行开始就一直憋在心中的问题。对于夏鲁鲁那笔直但却掺杂着微弱的悲伤的眼光,她好像觉得在哪里见到过。 “为什么在天上飞呢?” 没有回答。 “喜欢战争?” 夏鲁鲁的呼吸声就是提问的回复。不过如果醒来的话,这个人一定会回答“讨厌”的吧。他不像是能够率先杀人的人。 “我也讨厌。非常、非常讨厌。” 法娜一边一个人进行对话,一边确认夏鲁鲁的睡眠是否足够深了,于是坐到他的旁边,背靠着小船的边缘仰望着天空。 天空、大海、星星都静止了。冷风无情地吹着。 无声的时间在流逝。 辽阔的黑暗海原唤醒了法娜意识深处原始的恐惧。透彻的漫天星空也广阔地让人害怕。 法娜看向在旁边睡觉的夏鲁鲁的侧脸。 他丝毫没有感到恐惧,带着一无所知的表情一心一意地睡着。法娜的脸颊舒缓了,呼的吐了口气。不知为何感到有温暖的东西渗入心中。自己心中深处某个地方对夏鲁鲁在身边感到高兴。 过了一会法娜的眼皮也变得沉重。这艘小船如同摇篮一般舒服的摇晃让乘坐的人有了睡意。法娜的身体自然也因为不习惯的空中旅行而感到疲劳。 不知不觉法娜也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 无数的群星俯视着肩靠着肩睡觉的飞行员和未来皇妃。 海原微弱地摇晃着二人的摇篮。 直到被波浪拍打,水平线的对面被染成青紫色为止,二人像是一对文鸟一般贴近着。 第六章 在固定在挡风玻璃的遮风板对面,蔚蓝的天空和雪白的积雨云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清爽夏日的风景简直就如同风景明信片一般,但是手握操纵杆的夏鲁鲁的脸色却明显变得阴沉了。 他看向高度计。现在高度四千五百。阻挡在前方的积雨云的高度,目测大概有一万米。幸好云只有一朵,于是决定迂回过去。 夏鲁鲁在今天早上起飞后第一次拿起了传声管。 从冲击的起床到现在为止,还一句话都没有和法娜说。但是他心想即使再不自然,不说话还是不行的吧。于是他闭上眼睛提起胆子,开口打算以自然的感觉叫她。 “大、大小姐。” 但是发出的声音确实完全不成样子的。他咬紧嘴唇,准备再度自然地去叫她,这时从传声管传来了法娜的声音。 “什、什么事?” 法娜的声音也是完全不成样子的。看来彼此都很尴尬。夏鲁鲁尽可能地装出什么事都没法有发生过的态度。 “那个、我们的前进道路上有积雨云,所以必须要稍微改变下航路。” “哦,是这样啊。” “是的。那云中总是如同风暴一般,是根本无法突入的。” “啊,真可怕。” 法娜的声音从刚才开始就非常做作。不过可以知道她在努力地装作平静。 “越过云层的话我想敌人就会出现的。请大小姐继续负责后方的警戒。” “是。” 尴尬的通信就此结束。 夏鲁鲁把传声管挂了,呼了一口气。通过交流言语,从早上开始的尴尬变得薄弱了——他认为应该是这样的。虽然刚才通过传声管传达的事情是没有必要对法娜说的,但是为了今后圆满的飞行,不管怎样都好总之最重要的是保持平常的状态。 注意力一不集中的话夏鲁鲁的脑内就浮现出今早的情景。 每当那个时候他就会甩头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空域,但是不知不觉以蓝天为背景的法娜裸露的肢体就被描绘了出来。在执行重要的任务中,在应该发现敌机的空域里,自己却在脑中描绘着女性的裸体,莫非自己是无药可救的白痴吗,夏鲁鲁深刻地烦恼到。 今天早晨——在东方的水平线那边开始渗出青紫色的时候。 夏鲁鲁处于半睡半醒中。 拂晓前海上弥漫着发白的雾气,迎来了一日中最感到寒意的时间。他身子颤抖了一下,在朦胧的意识下将毛毯拉高,这时他发现旁边有温暖的东西,于是几乎是自动地向那个靠近。 有着清爽的气味。意识虽然开始清醒了,但是不愿意从毛毯里出来。夏鲁鲁将脸颊埋进那柔软的东西里。接着那气味从夏鲁鲁的嗅觉神经传到脑髓,脑髓因为那气味产生了原始的反应,朝夏鲁鲁的股间发出了「勃起!」的命令。 就在忠实的股间的部下按照命令勃起的同时,夏鲁鲁迷迷糊糊地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于是他发现有着香气的柔软的温暖的东西是在自己身体左侧睡觉的法娜的胸间。 他眨了一下眼睛,将脸从她胸上移开,再次凝视着眼前的东西。 法娜穿着白色泳衣衣冠不整地在恬恬地睡着。法娜的毛毯掉在身体旁边,现在处于两人用挤在一起裹着同一条毛毯的状态。 夏鲁鲁只穿着一条木棉的内裤。 自己现在和卡鲁罗皇子的婚约者肌肤相亲,两人一起睡在海上。 “诶。” 他不觉发出了声音。 听到声响,法娜的两个银白色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 半裸的两人面对着面,在躺着的情况下凝视着眼前的彼此。 法娜的眼睛渐渐地瞪大了,那视线慢慢地转向夏鲁鲁的股间。 刚才从脑髓接受原始的命令并且忠实地遵守着的夏鲁鲁的部下在法娜那一尘不染的眼睛前方轰然地勃起着。 夏鲁鲁的双耳确实听到了法娜的喉咙在鸣响。 接着瞪得老大的银白色双眸回到夏鲁鲁的脸上。 法娜的嘴在夏鲁鲁的眼前大大地张开了。 如果带上耳塞就好了,夏鲁鲁朦胧地想到。 “呀――――――――――――――――――” 夏鲁鲁只是沉默地承受极近距离的惨叫声的直击。在长长的惨叫声结束后,部下依然轰然地勃起着。 在恢复冷静后,他说明了大概的情况,并且指出这是因为男性这一生物的身体特性而导致的不可抗拒的宿命,强力地发誓绝对不是什么禽兽的行为。法娜在夏鲁鲁辩解的途中拦下他的话为自己的轻率道歉,在经历了尴尬的沉默后,两人换上飞行服,没有说一句话就开始了第三天的旅行。 从积雨云旁边飞过一段时间后,这次是在高度一千五百左右的地方有层积云阻挡在了面前。范围相当广阔,云覆盖住了视野,使得他无法眺望海原。在比这层积云高的地方没有一朵云彩,非常晴朗,被敌机发现的可能性也很高。 在思考之后,夏鲁鲁钻入了厚厚的云层之下。挡风玻璃之外被一片灰白色所笼罩,之后黑暗的海原唐突地出现在眼前。 在高度一千左右的地方拉起机首,总之朝向西北前进。再飞数小时的话就能够看到大瀑布,那样应该就能确认机位了。 云下面在下着雨。雨滴弄湿了挡风玻璃前面的遮风板,不过因为机速的影响,飞沫全都朝向后方飞去。 视野被限制住了。夏鲁鲁丝毫不敢大意,一边凝神注视着前方一边巡航。 接下来终于要进入危险的空域了。 现在飞行的航路北边是淡岛,南边是伊予岛,两个岛上都有建设着天上空艇兵团的大飞机场。巡哨机在这之间不断地往来,如果被发现的话,那么就会落到被从两个飞机场起飞的真电追击的下场。另外还可能会和以法娜为目标在这附近航行的机动舰队联络,在自己这边的进路上布下天罗地网。 总之必须要铭记不能被敌人发现这一点。 忘掉今天早晨的事,将意识集中到接下来的事情中。 头上暗色的层积云断断续续地有着缝隙。有时能够通过那间隙看到云上的情况,不过现在只能略微看到蓝天,没有什么异常。 随着进一步前进,雨成了雾状。 机体前后的能见度被大大地限制了。如果过度下降的有可能会和海面剧烈冲撞,所以santacruz就在云底正下方巡航。 飞行员要想在天空上生存的话,除了技术和经验外,「直觉」也是很重要的。 以超越道理的动物般直觉看破隐藏在空域内看不见地方的敌人的存在,这样的飞行员是很稀有的。隔着机体感受到敌舰乘务员释放出的紧张感、杀气,先下手为强反过来将对方一击致命,如同古代剑豪一般的天空中的王牌们。 ——有杀气。 夏鲁鲁的皮肤对空域中存在的异物做出了反应。 握着操纵杆的手紧张地渗出了汗水。眼睛看向四面八方,但是什么也看不到。于是他拿过传声管。 “大小姐,请您进一步地警戒。附近似乎有什么在。” “是,那个……” “什么?” “我不知道这有没有报告的必要,不过……” “如果有什么在意的地方的话,不管什么都请尽管说。重要不重要由我来判断。” “那个……云间漆黑一片。” “诶?” “一直能从云之间看到蓝天,但是刚才通过的云间不是蓝天而是漆黑一片的。” 汗水从夏鲁鲁的脸上弹开,取而代之的是战栗掠过背部。 “大 小姐,那是敌影。” “诶?” “因为敌舰在云上航行,所以云间是漆黑的!!” 夏鲁鲁将传声管狠狠地挂上,仰视着后方的云。 在视线前方,云底好像从天上朝地上突刺长枪一般被刺穿了。 云裂开了,从那裂开的地方,筒状的阳光朝海原斜射下来。 不只是后方。 仿佛包围着santacruz一般,描绘着半径四公里的圆周,云天千疮百孔,黄金色的放射状光束射向大海。 宛如圣堂画的景象,但是和阳光一起降下来的不是天使的十二军团。而是人为的阴险的东西。 “遭了……!” 夏鲁鲁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周围发生了什么。传声管传来法娜惊慌的声音。 “敌舰要降下来了!突破云层——” “大小姐,放低姿势!注意不要让外面看到你的脸!” 夏鲁鲁他们很早就被发现了。恐怕是因为在云上方的飞空母舰用电波探测器掌握了自己这边的动向。 这个空域是——在敌机动舰队轮形阵的正中央! 暗号电报果然是被解读了。敌人是以万全的态势在等待着santacruz。夏鲁鲁朝向四面八方的视线看到无数舰首闪耀着帝政天上的纹章的飞空驱逐舰撕开云降下来。巨大的青虫型机影沐浴着阳光,在浅灰色的背景中释放出钝感的黄铜色。 全面钢铁装甲的压迫感,飞行的超重量铁块酝酿出的庄严的威容。那是被称作灿云型的天上最新锐的高速驱逐舰。 全部共八艘。包围着santacruz,以几乎相同的速度在航行。 夏鲁鲁眯起眼睛。每艘驱逐舰都从侧腹的黑穴射出三个看上去很不祥的东西。 夏鲁鲁栗色的头发不仅寒毛直立。 “空雷!” 与言语同时,全八艘,合计二十四的空雷发射管发出切裂大气的锐利的声响。 尾部装着以氢电池为动力的螺旋桨的泪滴型发射弹拨开雨水朝着santacruz在空中描绘出二十四道轨迹。 这空雷的前端安装有能够感应到氢电池反应堆的释放的热气的传感器,在电力衰竭之前会一直追踪目标的。 避开的方法只有一个。 夏鲁鲁推动操纵杆将机首朝向海原。 虽然因为雾导致能见度很差,但是现在没有说三道四的空闲。 他一边通过腹部感受机速一边将眼睛看向高度计和速度计,看清与海面激烈冲突的最大限度。 伴随着急速下降,挡风玻璃发出了声响。机体嘎吱嘎吱作响。 “炸弹追过来了!” 从后座传来法娜的叫喊声。 “把头压低!已经不需要警戒了!” 夏鲁鲁一边大声叱责,一边将全部神经集中到前方视野。 在降下来的雨中,他用肉眼捕捉到了染成银斑的海面。迅速转头看去,无数空雷从机体后方追过来。 在确认的同时将操纵杆猛然拉近。 留下螺旋桨的嗡嗡声,santacruz抬起机首,就如同掀起海面一般,群青色的机体以惊人的速度在超低空斜向滑行。 同时挡风玻璃外面雷声轰响。不是一次。两次、三次、四次,让云天震动的中弹声在后方陆续发生。 一共十八颗空雷无法跟上猎物的动向,在海原上扬起了粗壮的水柱。 但是跟在后方的剩余六颗在空中描绘出不急不缓的曲线紧随santacruz尾部。 夏鲁鲁咂了一下嘴。空雷要比自己的机体要快。如果再度上升做同样的事的话,那么在中途一定会被追上的。 那么——方法只有一个。 在能见度范围内捕捉到在相距水平距离五百米左右的地方航行的驱逐舰,夏鲁鲁将机首朝着驱逐舰上升。 敲打节流阀把手。santacruz加速了。虽然电力消费量暴涨,但是这是为了生存的必要操作。为了获得上升到那艘舰艇占据的高度所必需的升力,加速是必要的。 就在总算抬起机首那个时候,从驱逐舰弯曲的身体突出来的半圆形碉堡上的无数对空炮、对舰炮朝向了夏鲁鲁。 刹那间,在上升的santacruz周围绽放出对空炮火的花朵。 “哇呀。” 对那接连不断的爆炸,法娜发出了尖叫声。在那烟雾之中,背后的六颗空雷朝着santacruz一直线地冲过来。 视野前方,驱逐舰身影越来越巨大了。 炮火越来越激烈。挡风玻璃之外几乎被爆烟笼罩了。夏鲁鲁让机体微妙地滑行一边避开炮手的射击一边上升。 驱逐舰也明白夏鲁鲁的用意。所以在拼命地射击。后方的两颗空雷喷出橙色的火炎爆炸了。因为是发射弹所以经不住炸药弹射击。驱逐舰拼命地瞄准跟在夏鲁鲁机体后方的空雷射击。但是—— “抱歉。” 简短地道歉后,夏鲁鲁擦着驱逐舰上升了。跟在后面四颗空雷跟不上santacruz的动向,陆续击中驱逐舰弯曲的身体。 空中响起沉重的爆炸声。 淡墨色的空域一带被染成了涌出的火炎的颜色,刺耳的钢铁的哀鸣贯彻云天。 从正中央被折断的青虫型的舰影一边向中弹处散布人员,一边向着冰冷颜色的海原坠落—— 法娜那银白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不是歌剧的观剧。 在无法通过玻璃的现实世界,几十个、几百个背上烧着火的人被抛到了空中。能够辨认出一个个带着苦闷与懊悔的扭曲的脸。装载在军舰上的几百个人的生命过分简单地消灭了。让人感到惊愕的不合理的生命们的终幕。一个个生命应该都有着不可替代的家人、朋友、恋人的思念,但是只是一瞬间的变化,这一切都归为零。法娜第一次见识到战场的悲惨。 但是这地狱绘图马上被一面灰白色消除了。 santacruz在制造出云天的层积云里面往上升。 线状的水粒子经过视野。风在有机玻璃对面呼呼地吹着。 突然眩目的阳光射进操纵席。 云上方被始终透明的蓝色所支配。 另外——机动舰队在层积云遥远的上方,高度五千米的地方航行。 突破云层的santacruz处于朝着敌飞空母舰的下腹上升的状态。 夏鲁鲁眯起眼睛确认舰队的全貌。 从大小来看,在中心的是天上空艇兵团的正规空母。上方有着飞行甲板,装载了六十~七十架没有浮舟机构的舰上战斗机、雷击机、轰炸机。 据说天上所持有的正规空母一共七艘。让如此珍贵的武装中的其中搜索并追踪法娜,可以感受到天上帝是动真格地想阻止这次作战。 正规空母的周围还有重巡两艘、轻巡两艘。它们一边朝着santacruz下降,一边打开了底部炮门。 夏鲁鲁咬紧嘴唇在云正上方水平飞行。再次敲打了下节流阀把手,提升了机速。 刹那间,santacruz周围出现了无数道将空中撕开的曳痕,正下方的云如同海原一般喷出直粗大的水蒸气的柱子。 那是重巡的大口径炮的炮击。夏鲁鲁用精细的操作提升引擎功率,一边让机体斜滑蜿蜒避开射击,一边像往云正上方爬去一般逃跑。 炮火的轰鸣覆盖了整个天空。炸裂弹在近前发生爆炸,santacruz的机身破了一些细小的洞。法娜害怕地说不出话来。挡风玻璃之外是火炎与爆烟的地狱。伸手过去的话,死亡在那里等 待着。 “能够逃掉的。请相信我。” 在炮击声的回响中,夏鲁鲁的声音通过传声管不可思议地传到了法娜的耳中。非常平静的,但是包含了决意的声音。法娜无法回答,只是在点着头。 夏鲁鲁回头看向后面右斜上方。 在高度差二千米、水平距离二千米左右的地方,正规空母没有发射对空炮,只是在泰然地俯视着santacruz。 不——并不是只是在坐视的。 芥子粒一般的无数的影子从那上部甲板起飞。 从空母上起飞的影子眨眼间就在空中编组成整齐的七机编队。 “来了。” 从接受这次开始,夏鲁鲁最担心的情况终于出现了。 不知不觉身体颤抖了。感觉生存的自信似乎要被那不祥的影子全部夺走一般。 “没有战斗的必要。只要逃掉就好了。” 他这样说给自己听,将引擎功率开到最大。 “有十四架飞机追过来了!” 传声管中传来法娜颤抖的声音。敌人的七机编队有两队。夏鲁鲁一边盯着计量仪器盘,一边眺望周围的空域。 看到遥远的北方有着如同屏风般排列的积雨云群落。 云顶都达到了一万米。在夏空出现的纯白的山脉的身体。是以蓝天为背景显现出轮廓鲜明没有杂志的白色。 逃到那里去。 夏鲁鲁这样决定后,提升了引擎的回转。 “大小姐,已经没有必要警戒了。请把头压低、系紧安全带、抓紧座席。” “是、是。” “可能会有些粗暴。不要说话,不然会要到舌头的。因为会急速上升、急速下降,请带好耳塞。” 得到法娜的理解,夏鲁鲁进一步加速了。 速度计的针超过了每小时六百公里的度数。因为是接近极限的速度,机体的震动激烈地让人受不了。 但是——与不祥的螺旋桨声一起,黑影不一会就投射到了操纵席上。 正下方的云映射出呈十字形的机影。 五架、六架、七架——不管怎么逃,机影都毫不在意地紧随夏鲁鲁机之后,而且那数量还是单方面增长的。 夏鲁鲁转向后方。 仿佛是在嘲笑他在拼命逃跑一般,十四架机影悠然自得地占据着santacruz的后上方。 “真电。” 从夏鲁鲁的口中吐出空中之王的名字。 十四对一。 数量自然不用说了,机体性能也处于劣势。 自己这边却除了后部机枪外没有其他武器,而且法娜也不会使用这唯一的武器。 各种各样的绝望笼罩在夏鲁鲁的心头。 但是——这是预想中的事态。夏鲁鲁察觉到了自己的思考,于是将胆怯的念头从头中甩开。 他重新握好操纵杆,进行了深呼吸。要冷静,他这样说给自己听。失去冷静的话,那么那就是死的时候。 脱离这个苦难的唯一武器就是夏鲁鲁的操纵技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在出发前就应该对此有所觉悟了的。 ——就算机体性能输了,在操纵技术上市不会输的。一定能够逃掉。 夏鲁鲁没有发出如此嘟囔道,再度下定了决心。 按现在这样下去会被捕捉的。直觉这样诉说着,在听到这诉说的下一个瞬间,夏鲁鲁踩了右踏杆。 以最高速飞行的机体急剧斜滑。从真电的两翼发射出的二十mm炸药弹像是追随santacruz的轨迹一般扎进云中,扬起了如同波浪的水蒸气的飞沫。 就算躲开了第一波子弹也无法安心。形成队列的飞机会冲出来向结束了斜滑运动的猎物发出第二波、第三波的子弹。夏鲁鲁是明白这点的。在滑行结束后,这次是踩左踏杆,蜿蜒着避开下一波攻击。 躲开了真电三机编队的攻击。但是接着组成菱形的四机编队攻了过来。这次是一个接一个交替在前,毫不间断地进行机枪扫射。 santacruz一瞬都无法飞直线。摆动尾部左右滑行,仿佛在空中游动的海蛇一般躲开枪击。 即使对方的速度占优,战斗机之间的战斗不对准机体的首尾线——从尾翼到机首的直线——进行枪击的话基本上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夏鲁鲁看准对方是自己的首尾线一致的时机进行摇动。在敌人看来,恐怕会认为夏鲁鲁的背后长了眼的吧。 夏鲁鲁将全部神经集中到背后。 到现在为止培养出来的直觉和经验会告诉自己敌人的射击时机。 当然只要有一瞬出错的话,在下一个瞬间santacruz就会喷出火化为未来荒废的棺材。这是不允许失败的。 敌方因为夏鲁鲁的灵巧而焦躁不已,三机编队并排成横一列,微微地摇晃着机轴开始散播机枪弹。不是像之前一样对准首尾线集中一点发射子弹,而是在santacruz周围散播子弹使得机体造成损伤的作战。 santacruz的机身承受七?七mm机枪弹的攻击发出哐哐的让人害怕的声音。后座的法娜低着头抓住座席恐惧地颤抖着。 夏鲁鲁转过头去,发现机身被打破了几个洞。接着将眼睛快速转回到计量仪器盘上,确认氢气没有泄露。 自己这边的做法已经暴露给敌人了。云的绒毯,在那正上方的战斗是个机会。夏鲁鲁做好决定,看了看阻挡在北方的积雨云山脉后,略微踩住踏杆将操纵杆推倒。 机体缓缓地倾斜,santacruz突入层积云的正中央。 是非常厚的云。云底有着直通海面的危险。依靠着高度计操纵着操纵杆,在高度五百的地方突出云层。 将操纵杆拉回来,在高度二百朝北方水平飞行。 眼下是被雨拍打的黑暗的海原。转过头去,确认了七艘飞空驱逐舰将船头转向这边直线前进。但是没有发射对空炮火。似乎是为了避免自相残杀,把解决猎物的工作全权交给真电了。 晚了一步的真电四机突破云层,以机敏的动作拉起机首,将矛头对向santacruz。 追过来的只有编队的队长机。因为在云中编队飞行容易碰撞,所以是被军令禁止的。解散了编队的剩余的飞机还在云上的吧。在视野中没有看到它们。 夏鲁鲁凝神注视前方。在云上看到的积雨云在这个位置因为雨幕的妨碍而看不清楚。于是将操纵杆倾向下降到云下前看准了的方向。 但是马上发着红光的曳光弹就从视野前方飞过。跟在santacruz后方的真电四机开始了枪击。 通过这段时间的交手,夏鲁鲁已经看透了敌方飞行员的技术。 ——不算好。 看到了微弱的希望。虽然有机体性能的差距,但是如果自己这边的技术大幅超越敌人的话,那么就有逃脱的可能。 santacruz优于真电的唯一特性——那就是有着能够在海上着水的这一优点。 单座战斗机真电失去机位是攸关飞行员的生死的。如果过分追逐逃跑的地方导致飞到母舰发信的电波航路带外去的话,就有无法归还坠死的危险。真电的飞行员在出击并解决外战斗后,必须要完成在没有记号的天空发现豆粒大小的飞空母舰这一重大工作才行。 操纵santacruz的夏鲁鲁在这点上要比真电的飞行员有心理优势。万一空战延长导致失去机位的话,夏鲁鲁可以在海上进行充电,然后继续飞行。 所以现在夏鲁鲁的目标只有一个。 ——逃出敌人的电波航路带。 蜿蜒着躲避枪弹,尽 可能地远离敌飞空母舰。 为了让真电的飞行员们感到失去机位的恐惧,他一点点的改变机首的方向对他们进行迷惑。对方因为自身产生的不安而掉转机翼尾朝santacruz的话就是夏鲁鲁的胜利。除此之外,自己这边没有胜算。 夏鲁鲁注视着后方。 依然是四机各行其是地追过来。因为全都是队长机,似乎是彼此都想抢功,没有形成编队。 敌方飞行员也察觉到夏鲁鲁技艺高超。虽然有威吓的枪击,但是并没有正格的攻击。不是在等夏鲁鲁因为焦躁露出破绽,就是在等别人先攻击。 夏鲁鲁从高度五百进一步下降。 四百、二百、一百。高度计的指针在后退。一个劲地下降,看准了雨中的海原。 高度十米的时候拉起机首。转头看去,敌四机在高度一百的地方追随着。 从这里开始就是技术的胜负。敌人如果过于深入的话就会和海面激烈冲突,所以不敢轻易攻击。要击落现在的santacruz需要和夏鲁鲁在同一高度进行水平射击,这就有让螺旋桨撞到海面上的危险,要求敌飞行员有和夏鲁鲁同等程度的技术。 夏鲁鲁认为真电的飞行员在犹豫。 恢复冷静了。摇晃着机体,机首所向沿着z字形改变,santacruz在牵引着敌机。 目标是前方呈squall-line排列的积雨云群。如果到达那里的话,状况就会一下子倾向自己这边。 就在能够看到希望之光的这个时候,从传声管传来了法娜的声音。 “有五架飞机从左边斜上方来了!” 夏鲁鲁瞬间将头转向左上方。正如法娜所说的一样,新出现的五架真电像是对自己这边的航路描画t字型一般,从旁边迫近。 在说之前完全没注意到。这明显是夏鲁鲁的疏忽。醒悟到跟在后面的四机是为了进行这联合攻击才没有枪击的。 会被击中。 “大小姐,低头!” 就在夏鲁鲁的叫喊声在挡风玻璃内回响的同时,从旁边迫近的五机的二十mm机枪喷出了火。 santacruz的前方形成了曳光弹之墙。 同时,在后方进行追尾的四机摇晃着机轴开始散布机枪弹。 夏鲁鲁避无可避。 几乎只能看着机体冲入机枪弹之中变得粉身碎骨——就在这样想的时候,夏鲁鲁的两手擅自动了。 在要与曳光弹之墙产生激烈冲突的那一刹那,夏鲁鲁反射性地将操纵杆往下推,机首微妙地下倾。 不是在思考下能够做出的动作。迄今为止的经验和直接,让只有一秒的几十分之一的刹那的回避行动成为可能。 五架真电从眼前通过,仿佛从挡风玻璃伸出手去就能碰触到。santacruz穿过敌机下方。高度五米。海面就在伸出脚就可能会碰到的地方。 在就要和波浪产生剧烈冲突的时候拉起了机首。 一瞬间感到了安心。 但是后方向着这里发射机枪弹。 一边踩着踏杆一边躲避散布在空间的机关弹——本应如此的。 但是突然伴随着沉重的响声,侧面的有机玻璃破碎了。 与此同时,夏鲁鲁的太阳穴部分受到了仿佛被金属棒殴打了一般的冲击。 夏鲁鲁的头侧向后仰去。血从太阳穴涌出来,挡风玻璃被染成了血色。 “夏鲁鲁!!” 从远处传来法娜的大声呼喊。 究竟发生了什么,夏鲁鲁无法理解。风景变得朦胧,螺旋桨的声音在远去。 “夏鲁鲁,振作住,夏鲁鲁!” 视野模糊、歪斜、倾斜。听到了法娜的声音。那个声音维系着薄弱的意识。 自己的血的气味直刺鼻孔深处。感觉不到疼痛。但是有着不集中注意力的话就可能完全失去意识的预感。 勉强张开眼角。血渗入眼中,反射性地用一只手擦掉。雨滴从旁边打进操纵席。 从视野边上可以看到在santacruz右上方往上飞的五架真电的尾部。 不只是从左边来了五机。右边也来了五机。夏鲁鲁对此完全没有察觉,受到了横向的枪击。 ——到此为止了吗。 他一边感受着拍打脸颊的风和雨滴,一边这样想到。 “坚持住!” 没有使用传声管,法娜直接对夏鲁鲁喊道。 子弹横穿机体,沿着夏鲁鲁的太阳穴擦过。虽然只是擦过,但冲击力也是很强的。夏鲁鲁一边的头发因为血而凝固了。雨和风无情地从破碎了的挡风玻璃吹进操纵席。挡风玻璃内的温度一下子下降了,寒气渗入身体内。 法娜的视线所向,四架真电还是依旧在悠然地追着。那游刃有余的飞行姿势简直就是准备给受伤的猎物致命一击的鬣狗。 法娜咬紧樱色的嘴唇。对在这样的状况下只能低头发出惨叫的自己感到很不中用。 法娜眼前的七?七mm回旋机枪一副好久没有被使用的样子,枪身向着不同的方向垂着。 在出发前的训练没有学习机枪的使用。将来要成为皇子妃的少女是不能使用杀人道具的,这是德尔·莫拉鲁家的要求。 但是,现在——不是应该射击的时候吗。 和之前不同,现在的santacruz只是以一定的速度直线前进而已。就好像受伤的野兽以朦胧的意识拖着脚逃跑一样。就算是外行人的法娜也明白,在这样的状态下被敌人从后方瞄准射击的话,一定会轻而易举地被击落的。 法娜战战兢兢地把双手放到闪耀着黑色光芒的回旋机枪的把手上。 铁一样冰冷的感觉通过指尖传了过来。这是货真价实的杀人道具。法娜一边发抖,一边以意志将力量注入颤抖的手脚中,笨拙地将枪口朝向敌机。 用瞄准器观察,真电已经接近到几乎都要溢出瞄准框这样的程度了。 “神啊,请原谅我的行为。” 在嘟囔之后,法娜握紧了机枪的发射把手。 但是机枪却毫无动静。焦急地无数次拉动把手,但是枪口却喷不出火来。 似乎是操作出错了,但是不知道是哪里不对。法娜对派不上用场的自己懊悔地快要流泪了。 真电逼近到几乎可以看到飞行员的脸那么近的距离了。 敌方飞行员看向这边浮现出下作的笑容。把法娜的生死玩弄在手掌之间。可以从那表情看出这意思。 我要看着那样的笑容死去吗。最终自己过着无法靠自己的力量做到任何事的人生。在诞生到这个世上做了的时候只有像人偶一样默默地在玻璃里面眺望着世界而已。 感到懊悔的法娜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临终的瞬间的来临。 迄今为止从没怜惜过自己的生命。可是在即将被夺走的现在,明白了这是无可替代的东西。 要是稍微努力地活着就好了。 昨晚应该和夏鲁鲁再多说几句的。诉说自己的事情,多询问夏鲁鲁的事情,互相了解彼此,使得关系变得亲密就好了。如果那样的话,说不定也能够老老实实地接受以这样的形式一起死去的。 就在她脑里盘旋着无止尽的后悔的时候,突然好像空气从肺腑深处抽出来一般,身体一下子变轻了。 机速在上升。这是法娜感受过的最高速度。 能够看到吊起的脸颊肉的下作的笑容从视野中远去。 吹进操纵席内的雨和风的势头更强烈了。 法娜将头转向前座。 浑身是血的夏鲁鲁用脚卷住操纵杆,以全身的力气 在操纵机体。 “夏鲁鲁!” 法娜不觉叫喊道。 “还没有结束。” 夏鲁鲁对后座这样说道,将右手从超增压(overboost)把手上拿开。刚才这一下蓄电量一口气下降了。使用超增压(overboost)的话可以以莫大的电力为代价,使得机速一瞬间急速上升。这并不是能够随便用的方法,不过至少暂且脱离了危机。 夏鲁鲁的意识现在依旧是朦胧的。 注意力一不集中的话视野似乎就会突然变暗,然后就这样坠落到黑暗的底层。并且心想感却变成那样的反而比较轻松吧。 太阳穴感到疼痛。脉搏在扑通扑通地跳动着,不停地在出血。因为挡风玻璃破裂了,所以操纵席内是非常冷的。可以感受到身体在变冷。操纵杆变得沉重,手又使不上力。雨水和血水交融使得他看不清前方。 就这样被击落反而要轻松。夏鲁鲁的精神发出了这样的哀鸣。 “只有我的话那么被击落也无所谓。” 仿佛是在激励自己一般,他的嘴里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但是还有法娜在。” 一边以后座听不到的声音嘀咕着,一边用全身的力气支撑操纵杆,让准备上浮的机体朝下方转舵。 劈开雨的螺旋桨声从背后迫近。 真电在追过来。不用转头看也能知道。那不是靠一次超增压(overboost)就能甩掉的对手。 紧贴海面飞行是非常辛苦的。盐辛味的波浪飞沫从破碎的挡风玻璃冲进来。不是在封闭的云层之下,想要到太阳高照的云的上方去。虽然肉体在这样诉说,但是生存本能对此表示拒绝。 现在拉起机首转为上升运动的话,会在机速减慢的状态下将机体上部暴露在真电的眼前,绝对会被当场干掉的。在没有甩掉对方之前,只有在这个高度飞行才有生存的希望。 伤口的疼痛让头盖内部嗡嗡作响。手指麻木了。玻璃碎片也弄伤了夏鲁鲁的双臂。操纵杆异常沉重。但是操作只要有细微的失误就会导致和海面激烈冲突。现在能做的只有忍耐一条路。 夏鲁鲁拼命迫使自己的意识清醒,感受从背后传来的敌飞行员的杀气。 在真电的二十mm机枪喷出火来同时,santacruz在紧贴海面的地方让机体斜滑。 机关弹从机体的左侧面通过,扬起了无数水柱。santacruz好像斜着切开波涛汹涌的海面的低空一般在飞行。 法娜坐在后座将脖子尽可能地扭向后方,不断着叫着夏鲁鲁。 “夏鲁鲁,对不起,夏鲁鲁。” 那话语中饱含着泪水。法娜也被雨淋湿了,不过她的脸上掺杂着不是雨滴的东西。她明白夏鲁鲁在就要神智不清之前握住了操纵杆,但是她什么也做不了。现在的法娜所能做的只有为了不让夏鲁鲁失去意识而毫不间断地和他说话。 “我是个没用的人啊。对不起。我是无可救药的累赘。” 夹杂着呜咽声说着即使说了也没什么用的话。如果停止说话的话,维系夏鲁鲁的意识的东西就可能会断掉,所以很害怕。 夏鲁鲁时不时嘀咕着像是胡话的难以听清的话,几乎是靠着本能让机体蜿蜒前行、改变机速、斜滑的。从背后射来的枪弹完全无法捕捉住santacruz。 阻挡在前方的屏风状的积雨云群微微地进入了因为出血的影响而变得模糊的夏鲁鲁的模糊的视野中。 自己这边的活路只有那片空域了。 虽然几乎处于出神的深渊,但是夏鲁鲁作为飞行员的本能让机首朝向云的山脉。 受伤了的santacruz的机翼切开雨。感觉一放松的话就可能会昏过去,于是将意识集中到传到耳中的法娜的话。 自己背后有着法娜的这个事实支撑着现在的夏鲁鲁。被雨幕覆盖的夏鲁鲁的视野时不时会混进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幼小的法娜。 以向日葵花园为背景,过去的法娜在哭喊着。 “振作住,夏鲁鲁。” 微微的笑容在夏鲁鲁那被血弄脏了的脸上蔓延开来。这莫非就是所谓的走马灯吗。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梦境,于是仿佛是开玩笑一般回应法娜的话。 “法娜,你在哭吗?” 回想起一边哭一边欺负猪的时候。记得法娜问自己有没有在哭的时候,自己慌忙把眼泪擦掉了的。 “嗯,我在哭啊。我什么也做不到,所以很不甘心。如果在这种时候有什么我能做的就好了。” 在浑浊的意识中,幼小的法娜的声音不可思议地清晰地传入耳中。风雨的寒冷的感觉远去了,沉淀在心中深处的法娜的话语是很温暖的。 “我有个请求。” “什么?” “我希望你能够和我说话。” “不碍事的吗?” “完全不。听不到人的声音的话,我会昏迷过去的。” “明白了。要说些什么呢。” 四架真电依旧在后面追随着。在等待自己这边的间隙。夏鲁鲁一边和法娜对话,一边将神经集中到后方。 “伤脑筋啊。我没有自己主动和别人说话的经验。我能问你的事吗?” “嗯。可以的。” “为什么要开飞机呢?” 夏鲁鲁一边以精妙的蜿蜒牵制敌人,一边回答法娜的提问。 “因为喜欢。” “喜欢战争?” “怎么可能。只是喜欢在空中飞而已。” “是啊,说的也是。” 真电的二十mm机枪咆哮了。但是子弹所向已经没有santacruz了。沿着超低空扬起波浪飞沫,机体横向滑行。从刚才开始一直在反复进行同样的操作时因为这是最好的。夏鲁鲁知道要是忍耐不住采取其他手段回避的话,那么就会被当场击落的。 “我们是没有多少选择的。上司要是命令『搭上飞机和敌人战斗』的话,我们就只有遵从。” 刚才航行而过的五架真电在空中回旋,从左斜上方冲过来。另外给予了夏鲁鲁一击的另外五架以同样动作从右斜上方飞过来。 “将我带到艾斯梅拉鲁达也是因为被命令了吗?” 浑浊的夏鲁鲁的意识却完全把握了空域的状况。仿佛从上方鸟瞰自己的机体和敌机一般,迄今为止从未经历过的不可意思的感觉在引导着他。 “有一点关系。不过单独从敌人中突破渡过中央海是从没有人做过的事。主要是我想做做看。” 左边五机要比较快。他做出这样的判断,踩向右踏杆。 “即使成功后功劳会被他人夺取?” 机体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扫射的机枪弹让海面裂开。 “不想要名誉吗?” 可以判断出那是七?七mm机枪弹。敌人已经将装填数比较少的二十mm机枪弹打光了。 “如果说要给我的话那我是可以收下的。不过没有也不会对生活造成困扰。” 右边的五机紧接着袭了过来。现在的夏鲁鲁连转也不转向那边。意识一边来往于此岸和彼岸,一边察觉着空域全体。 “真想让我周围的大人们听听刚才这句话。” 机体紧贴着海面水平滑行。敌人的子弹根本连擦都擦不到santacruz。 下降的敌机在贴近海面的地方拼命地将往下冲的机首拉起来。 “长久在空中飞行后,渐渐地对地上的价值观失去了兴趣。我想和我相同的飞行员是很多的。” 那最末尾的真电操纵失误撞到了海面上。漆黑的右翼重重地朝空中弹去,扬起了高高的波浪被吞入了海中。 “对于夏鲁鲁来说,天空是宝物吧。” 太阳穴依旧在出血,握着操纵杆的手处于无法随心所欲地用力的状态,不过夏鲁鲁的意识反而清醒过来了。 “这说法真帅气啊。” 夏鲁鲁用轻松的语气开着玩笑。 “我可是认真的。” 法娜做出了有点生气的回复。 “可能有觉得地上的事情很无聊的瞬间。因为在空中身份什么的都是没有关系的。” 视野前方是骤雨的雨幕。能见度被限制了。但是夏鲁鲁能够清楚地听到敌飞行员的呼吸、心跳。 真电的飞行员们在焦急。空战拖得超出他们的预想,害怕再继续追santacruz。他们处于彼此无言地在寻找撤退时机的状态吧。 “是啊。我也这样认为。” santacruz几乎是在以真电为对象在跳舞了。 “不管怎么说,流民出身的贝斯塔德居然能和未来皇妃认真地交谈。” 不论真电做出怎样的攻击,他都早两三步看穿了并避开了。子弹落在后头,偏离了。不准到都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故意瞄准夏鲁鲁机的航迹在射击的。 “不能交谈的吗?” 接着——santacruz终于到达了积雨云的云底。 这一带空域被刚才所无法比拟的强劲的雨和咆哮的风所支配。如果进到云中的话,机体会被强烈的上升气流和下降气流在空中解体的。不是对自己的技术有自信的飞行员的话,是不会想要穿过积雨云底部的。 夏鲁鲁在风暴之中贴着海面飞行。这是敌人最难追踪的路线。潜到积雨云下面进一步加深对方飞行员的不安,使得他们放弃追尾,这就是夏鲁鲁的目标。 大雨和起伏的波浪混杂在一起无情地撞进操纵席内。不用传声管的话已经无法对话了。 法娜明白这点,但还是对夏鲁鲁说出了无法传达到的话语。 “我和你同样是人啊。” 在这言语的同时,如同圆木般的闪电在挡风玻璃外闪过。过了一会响起了仿佛贯穿天空的雷音的轰鸣声,倒映在拍打着波浪的漆黑的海面上的santacruz的影子变得更浓了。 夏鲁鲁没有回答。但是终于将在这旅行开始的时候就一直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法娜对此感到满足。雨、风、闪电都不可怕。超越了道理理解了两人就这样一直在飞的事。 “要穿过云了。” 夏鲁鲁轻声说道。 在这话结束后,仿佛谁拉下了舞台的帷幕一般,突然眩目的阳光照射进了操纵席。 一直浅墨色的世界沐浴着大量的阳光,有着从未见过的强烈的色彩的夏空进入了法娜的眼中。 “哇啊。” 她不禁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唐突且戏剧性的舞台装置的替换。 法娜的眼前,也就是机体后方,刚刚从云底穿过的积雨云在日光的照耀下耸立着。那是如果仰望云顶就会让法娜雪白的喉颈显露出来的高高屹立的银白色灵峰的景象。透明的夏空让那纯白变得更显眼,看起来非常舒服。 并且一直在追随的不祥的漆黑机影也从法娜的视野中消失了。法娜的脸上露出安心的神色。 “看啊,敌人不见了。一定是放弃了。” “嗯,好像是这样的。” 夏鲁鲁没有转过头来,用嘶哑的声音这样说道。 “夏鲁鲁?” 和刚才相比,夏鲁鲁现在的口气有些不可靠。法娜转过头去,看到日光下的他的样子瞪大了眼睛。 “啊,这可真是!” 在厚厚的雨云下没有察觉到,但是夏鲁鲁的伤比想像的要严重。右边的太阳穴还滴着鲜血,破碎的有机玻璃深深的刺进脸和肩膀。早晨还是浅蓝色的飞行服现在右边大半被染成了鲜红色。另外握着操纵杆的手也被玻璃弄伤了,全都是黏糊糊的血,呼吸的声音断断续续的,看起来非常沉重地操作着操纵杆。 夏鲁鲁在这样半死半活的状态下载雷雨中避开了数千数万的敌机的枪弹。这个事实烙印在了法娜的心中。 “啊,对不起,我什么都没察觉到。” 惹人怜爱的脸扭曲地很厉害,法娜看向周围寻找有没有能够充当绷带的东西。 发现了座席下充当坐垫铺着的降落伞,于是用玻璃的碎片将其割开然后转向前座。 “现在靠这个忍耐一下。等会会用真正的绷带包扎的。” 法娜在狭窄的操纵席内勉强转过身体,将应急的绷带包在夏鲁鲁的太阳穴上。然后用手将扎在他身上的玻璃碎片地拔掉。至今没有拿过比刀叉还重的东西的法娜的手马上就被划伤了,娇艳的蔷薇色的血从指尖流了出来。 “法娜,我没事的。” “拜托,这点事就让我做吧。” 法娜把手伸到破了的挡风玻璃外面,将从夏鲁鲁身上拔下来的玻璃片扔了出去。从法娜的指尖流出的鲜血和细小的碎片向着机体后方形成螺旋状的漩涡远去。 “法娜。” “什么?” “你手受伤了。” “你也受伤了。” “我无所谓的,但你就不行了。” “为什么?” “因为你是要成为皇子妃的人。” “啊呀,夏鲁鲁。说在空中身份之类的是没有关系的是你吧?” “这,但是……” 夏鲁鲁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有异质的东西进入了朦胧的前方景色中。 santacruz现在的高度是一百二十米。在那遥远的前方有海水的墙壁。 墙壁的左右无止境地延伸着。边缘被水沫的雾气遮挡住了看不到。 一直平坦的大海有了段差。海原被横一线断绝开,高的一方向低的一方注入大量的海水,空中溅起高高的飞沫。 “大瀑布。终于到了。” 听起来很痛苦的夏鲁鲁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分安心。越过那个瀑布的话就是雷瓦姆空军和天上空艇兵团争夺霸权的西海空战场。不像之前一样单方面是天上的制空领域。 夏鲁鲁用右脚卷着操纵杆拉到近前。手腕用不上力,不这样做的话就没法拉沉重的操纵杆。机首辛苦地往上抬,santacruz和螺旋桨的声音一起提升了高度。 法娜的眼下是一片海水的雾气。大瀑布的高低差有一千三百米,可以从溅起的水中看到大大的彩虹。水落下的沉重轰鸣传达到从上空飞过的机体内部。 对法娜来说这不是第一次见到的景色。不过每次看到这无止境的龟裂的时候还是都会涌现出对大自然敬畏的念头。 大瀑布的存在将世界分裂成两块,大陆之间的联络在飞行机械发明出来之前是不可能的。物资的输送手段、海域以及空域的制压手段都用飞空艇取代一般舰船都是因为这个瀑布的存在。 如果没有这个瀑布的话,飞空艇一定不会像现在一样发达。作为物资输送手段要比一般舰船优秀得多。装载能力相对较差的飞空艇要比没有升力装置的舰艇受到重视也是因为它们有能够越过大瀑布的能力。 santacruz穿过海水的雾帐,在空中画出缓缓的上升曲线飞过大瀑布。 在这前方是西海。夏鲁鲁再度让机体贴着海面飞行,有飞行服的袖子擦拭沾满了血的眼睑后看向高度计。明明脚下就是海面了,但是高度却显示有一千三百五十米。用指尖将读数调整到十米后,重新回到了原来的 高度。 夏鲁鲁涌起了强烈的睡意。一放松意识就变得迷迷糊糊了。在高空持续飞行导致的缺氧,受伤导致的失血,还有用完极度的集中力之后的反作用,各种各样的原因产生了睡魔。 勉强撑开眼睛,眺望翼下的大海。 寻找着在这片大海某处的谢拉·卡迪斯群岛。但是在萧条的大海上看不到一个岛影。 之前夏鲁鲁只要朝着西北方飞就好了。这样一定会碰到大瀑布的。在越过大瀑布的现在,作为洋上地文导航法的下一个标记的就是谢拉·卡迪斯群岛。 机体的东北或西南的其中一个方向是一定是有岛屿的,但是要往哪飞只能靠夏鲁鲁自己判断。一边和大瀑布平行着飞行,一边看着瀑布口的形状、云的形状、海面的颜色、涟漪的样子、飞行的鸟的种类等各种各样细微的东西来判断机位。 不久——日射开始倾斜,天顶染上了深沉的蓝色。 密集的碧色的无数岛屿从夏鲁鲁朦胧的视野边上擦过。 那是第三天的停留地谢拉·卡迪斯群岛。由大大小小共七十以上的岛屿组成,逃到这里的话暂时就能安全地度过了。 舔着干燥的嘴唇,挤出剩余的力气,将操纵杆缓缓地向群居的岛屿之间的闪耀着银光的内海倒去。 santacruz的机首向有着透明的海绿色的岩礁的美丽岛屿冲去。 今天活下来了。虽然有好几次觉得不行放弃了,但是现在还是像这样在空中飞着。法娜还活着。侦察机santacruz漂亮地从敌机动队的轮形阵和十四架真电的追逐下逃脱了。 夏鲁鲁在确凿的思考的一角确认了这件事,满足地露出了微笑。在确认了通过脚下的硬铝的机体传来的着水的感觉后,将两手从操纵杆放开,把氢电池反应堆转为「充电」,呼了一口气,然后陷入了深深的、深深的睡眠之中。 第七章 法娜咬着牙背着如同赤红的破布一般的夏鲁鲁,在雪白的沙滩上一步一步地前进。 天空呈浅红色。 水平线附近的太阳像岩浆般粘稠,将从岛正上方飘过的断云们染得通红。 沙滩过去是椰子林。法娜将夏鲁鲁的身体搬到这里后,趴倒在了白砂上。 她一边喘着气一边用肩膀将夏鲁鲁的身体仰起,自己也浑身是沙随意地横躺在他身边。因为这三天一直在飞机和大海上摇晃,现在身体感受着平稳的陆地,感到很开心。 含着潮水气味的暖风从法娜身边吹过。激烈的呼吸渐渐地恢复了平静,最后只剩下冲刷着沙滩的波浪声。 法娜直起上半身哀伤地看着沾满血迹的夏鲁鲁的睡脸,用指尖轻轻地翻开附在他头发上的朱红色。在机内绑在他头上应急用的尼龙布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她站起身来,从santacruz的机体部拉出各种各样的东西并排在沙滩上。为了能够承受空中的激烈运动,必需品都放在木箱里用钢丝固定在机体内。在箱中发现了急救用的医疗用具后,不禁感到安心了。 但是法娜迄今为止从没替别人包过绷带。 她在夏鲁鲁身旁坐下,将包得很差劲的降落伞的尼龙布剥掉。布里面的血已经凝固了。她小心翼翼地用浸了消毒液的纱布盖在伤口上,缠上新的绷带然后裁剪掉。在重来好几次后,终于完成了目的,虽然就算是客套话也不能说她做得好。 夏鲁鲁在昏昏大睡。将手放到他的额头上,感到不热也不冷。在这里睡上一晚的话,明天又会恢复精神的——法娜这里激励着自己,然后单手拿着铁皮水桶进入了椰子林。 为了擦去夏鲁鲁身上的血,水是必要的。 踏着浓密的绿色杂草、拨开椭圆型的大羊齿和热带特有的怪异的花,发现了积存着漆黑色水的沼泽。她无视这看起来很不干净的水,提起勇气往更深处走去。 周围逐渐变暗了。里面有用她从没听过的叫声鸣叫的鸟。因为感觉好像在被谁注视着,于是看向周围,发现坐在弯曲得很奇怪的树枝上的巨猿用它那黄色的双眼盯着法娜。 她勉强将就要涌出来的惨叫给咽回去,背对着猿猴继续前行。虽然想要现在马上就逃回去,但是感觉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取到水。在预感的推动下往前走,不一会椰子林便走到头了,新的沙滩出现在她眼前。 眺望沙滩后面,在视线遥远的前方,太阳向着绿色群山的彼方沉没。 连绵的群峰带着背光,几束光芒穿破云层向天顶射去。 另外那山间流出的一道溪流向河底注入清澈的水,然后流入横穿法娜眼前沙滩的大海。天空的夕照在清澄的水面上闪耀着。 “啊,神,非常感谢您。” 法娜双膝跪在沙滩上,两手交叉在胸前诉说着感谢的话语。 法娜两手提着装满了水的沉重水桶,途中无数次喘着气,用艰辛的脚步再度穿过了椰子林。 回到夏鲁鲁身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满月的光芒照射在沙滩之上。 周围覆盖着温温的空气。在海上夜间会骤然冷起来的,不过在这岛上看来是不需要担心寒冷了。 用火柴给兽脂蜡烛点上火,直接放在沙滩上当作是灯。接着将手巾放入水桶浸湿,擦去夏鲁鲁脸上的血。红着脸脱去飞行服的上衣,用白兰地冲洗玻璃片造成的上半身的伤口,将纱布盖在上面。 夏鲁鲁的表情平稳,呼吸也安定了。让他就这样安静地呆着应该就没问题了,法娜在完成了大致的医疗处理后将毛毯盖在他身上。 在这岛上的夜晚,所有的声音都死绝了。 听不到波浪的喧闹和鸟儿的叫声。只有大海、天空、星星、月亮,以及夏鲁鲁。 法娜在夏鲁鲁身旁坐下,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冲刷着沙滩的银色波浪。 一阵夏日的夜风吹过。沙滩还残留着白天的余热,周围的大气也和白天一样暖和。 现在这里有自己能够自由使用的时间。在利奥·德·埃斯特绝对无法入手的,能够不在任何人监视下使用的时间。 法娜回到santacruz的后座,脱去飞行服换上泳装,然后就这样跳入大海。 大海的水温温的,让肌肤感到很舒服。 缓缓地拨水游着,浮在波浪间仰视星空。 清澈的月光照射在法娜雪白的肢体上。 今天一天好几次都做好了死的觉悟。但是却活下来了。自己现在在夜晚的大海里游泳。 法娜伸展手足浮在海上仰视着夏日的星座,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心。 “重生吧。” 自己本来应该已经死了一次的,那么今后的人生可以尝试随心所欲地活着吧?试着把握神奉送的今后的人生,感到痛快到不可思议的心情。 “要重生。” 每念叨一次,沉淀在意识深处的沉重、痛苦的东西开始融化。 法娜焦虑不安,穿着泳装回到沙滩坐到夏鲁鲁身边。 然后缓缓地绷紧脸颊,将绑起来的头发放下来。 接着拿起裁剪绷带时用的剪刀,毫不犹豫地将成束的银色丝线般的头发剪掉。 切断的东西在从大海吹来的强风中飞散。 金黄色的月光沿着头发表面滑到法娜的下颚。 在剪完后,法娜用单手粗鲁地拨弄着头发。放下来直达腰间的头发变得只有从手指的缝隙到手腕下方那么长了。 虽然因为镜子无法确认自己现在的容貌是怎么一个样子,不过作为确认重生的仪式是足够了的。 “合适吗?” 她对睡着的夏鲁鲁露出了恶作剧般的微笑。没有回应。法娜慢慢地伸出手指,轻轻地抓住夏鲁鲁的脸颊。夏鲁鲁依旧带着无邪的表情,默默的被掐着脸颊。 “多亏了你我才能活着。” 法娜放开手,轻声说道。那是没有丝毫虚假的感情。 说了之后,感觉异常悲伤的东西铭刻在了心中。 胸中单方面地被勒紧,非常疼痛。从那疼痛挤出了原形不明的感情充满了法娜的内侧。 这是法娜生下来第一次体验到的,痛苦却甜蜜,同时有着苦涩和愉快的感情。 法娜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感到无法处理自己的感情,披上毛毯躺在夏鲁鲁身边。 热带的夜晚,只有夏鲁鲁睡眠的呼吸在流淌着。 法娜一边听着那呼吸声,一边一动不动地等待着睡眠。各种各样的感情在内心深处波动、上涌,实在是睡不着。 “夏鲁鲁。” 难以忍耐,喊了他的名字。翻过身来看着月光下的他的侧脸。不禁感到心更加痛苦了。 “夏鲁鲁。” 又喊了一次。没有回复。她伸出手抱住他的身体,将额头贴在他的胸脯上,想就这样进入睡眠。 接着察觉到自己的思考后红了脸,于是背朝夏鲁鲁蜷着身体,将头完全蒙在毛毯下。 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法娜一边感到害羞,一边紧紧闭上眼睛等待睡眠。 从水平线对面出现的朝阳贯穿海上的雾气,笔直地照射到夏鲁鲁和法娜睡的沙滩上。 首先睁开双眼的是夏鲁鲁。 他对直接射入网膜的强光皱眉,轻轻甩了甩头后想要直起上身,却感到全身一阵强烈的疼痛。 “唔。” 他不禁发出呻吟声,用一只手碰触头部的伤口,发现了笨拙地包裹着的绷带。 旁边是背朝夏鲁鲁卷着毛毯发出平稳的呼吸声的法娜。 夏鲁鲁用迷茫的眼神交替地看着法娜和沙滩,接着转向 海原和椰子林,试着探索模糊的记忆。 闯入敌方轮形阵的正中央,被空雷袭击,被真电追逐——途中头部受伤了。 接下来的记忆就很暧昧了。只是一边拼命地倾听法娜的话,一边任由肉体动作。大雨冲进了操纵席内,操纵杆握得很辛苦,好几次都要放弃生还了。 不记得怎样甩掉了真电。对于越过大瀑布寻找谢拉·卡迪斯群岛则是有着微微的印象。但是不管再怎样在脑袋中搜索,都找不出更多的信息。 勉强在沙滩上站起来,生硬地伸展了下身子。这时才发现赤裸的上半身有一些裂伤。是被破碎的挡风玻璃的有机玻璃刺伤的吧。这些伤口也被好好地消毒了。一定是法娜做了处理的。他抱着过意不去的心意看着包裹着毛毯的法娜。 饿得很厉害。身体里血不够。 他喝了一口水桶的水,从并排在沙滩上的必需品中拿起干面包来啃。然后穿上飞行服走到水边。 他将脚浸在海水中,呆呆地眺望水平线对面的朝阳。 “还活着。” 发出声音确认这点,感受着包含着浓厚的湿气的大气和拍打着脸颊的温温的风。太阳从水平线升起,原先偏红的天空不知不觉变蓝了。 这时有人从身后向他打招呼。 “早上好,夏鲁鲁。” 回过头去看到穿着飞行服的法娜在水边微笑着。 夏鲁鲁瞪大了眼睛。法娜的头发剪到了下巴附近。 “大小姐,你的头发……” “因为碍事就剪掉了。合适吗?” 被这样问道的夏鲁鲁不觉咽了口气。比扎起来的时候还要适合法娜。但是却找不到能够表现出来的词语,夏鲁鲁只能默默地点头。 “状态如何?已经能够走了吗?” “是,是的。那个,这绷带是大小姐您包的吗?” “不好意思包的这么差劲。因为我从没做过。” “不,我绝没这意思。倒不如说是让我觉得惶恐不已。” 法娜露出诧异地表情听着夏鲁鲁的应答,渐渐露出恶作剧般的微笑。 “呐,夏鲁鲁。你记得昨天的事吗?” “诶?那、那个,我做了什么失礼的事吗?” “这个嘛。说到失礼,如果那个时候说的话是说谎的话,那真是非常失礼啊。” “那个,我……说了什么?” “真的不记得了?『在空中身份什么的都是没有关系的』。这是在被敌机追赶的时候你对我说的话。那如果是谎言的话,我会蔑视你的。” 夏鲁鲁拼命地摸索着昨天空战中的记忆。 模糊地记得像法娜说的那样一边对话一边和真电对峙。是的,法娜的话就如同魔法一般渗入全身,给予了操作操纵杆的双手力量。并且—— 夏鲁鲁脸红了,慌慌张张地想做辩解。 “非常抱歉,大小姐。那个时候我很混乱,这个、那个、不觉就用对待朋友的态度来对待您——” “又没什么关系的。” “不,这是不行的。是我的疏忽。用大小姐的名字来称呼您,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我对此表示深深的、深深的抱歉。” 对于顽固的夏鲁鲁,法娜不满地撅起嘴来。 “那是说谎吗?” “不是说谎,但那不过是一介佣兵的想法。大小姐您没有认真理睬的必要。” “要不要认真理睬由我来决定。我很中意你的想法。” 法娜毅然地这样说道。和昨天截然不同,法娜变得能够清楚地陈述自己的意见了。再加上剪了头发,看起来完全像是另一个人。 “能受到您的称赞我感到很光荣。但是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今天也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夏鲁鲁强硬地中止了对话,从法娜身旁通过直接回到沙滩上。法娜带着不服的表情目送夏鲁鲁的后背。 夏鲁鲁鞭策受伤的身体和法娜一起乘上santacruz飞上天空,从空中观察岛的情况,发现了能够起飞和降落的平地。在那里着陆滑行到逼近椰子林的地方,然后和法娜一起收集树枝树叶盖在机体上,做好了不会被从上空发现的伪装。 接下来开始进行机体整备。干净利落地卸下氢电池反应堆,打扫氢气槽、吸水口和排水口。法娜把飞散到操纵席内的有机玻璃都捡起来后,将收纳在机体部的预备玻璃安装起来。夏鲁鲁在擦拭分解了的器具的污渍。 法娜的心情在进行工作的期间恢复了。最初还会嘲弄夏鲁鲁毕恭毕敬的口吻,不过后来放弃了,一边笨拙地动着手,一边说着不得要领的话。 昨晚一个人去取水,在夜晚的大海里游泳,想要重生而剪了头发——法娜爽朗地编织话语,微笑着和夏鲁鲁对话。 夏鲁鲁也一边对话,一边用飞行服的袖口擦着额头的汗水,在太阳转到南边天顶的时候完成了工作。 “肚子饿了吗?” “其实已经饿扁了。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什么也没吃。” “我也饿扁了。去那边的河钓鱼吧。” 夏鲁鲁从机体部取出两杆钓竿扛在肩上。法娜笑嘻嘻地向着夏日的原野跑去。 “快点,夏鲁鲁。” 法娜回过头来对夏鲁鲁这样说了之后,向着夏日的草丛跑去了。 色彩缤纷的蝴蝶在围着野花飘舞。 周围有着平稳的山脊的浓绿的群山连绵,两人所在的原野如同被山峰包围的盆地一般凹陷。并且穿过位于原野边的椰子林的话,有着从山上流下来的清澈的水流。 坚硬的岩石在河岸和水流之间突起。是能够走过去的浅水河。能看到铺着鹅卵石的河底和逆水游动的碧绿的河鱼。照射下来的夏天的日光将鱼儿的影子刻在了河底。对岸深绿色的郁郁葱葱的树木非常茂盛,有着奇怪的嘴的鸟儿发出奇怪的声音鸣叫着。视野充满了强烈的阳光,四处复杂的阴影让眼睛觉得很舒服。 “好美,真是漂亮的河。” 法娜朝着随后到来的夏鲁鲁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真是好地方,今晚就睡这里吧。” “好棒,赞成。” 法娜接过钓竿,坐在突起的大岩石上将竿朝水流挥过去。夏鲁鲁将带有疑似饵的钓钩投向清流,将钓竿插在小石的河岸上,然后顺便横躺在那里。 眼睛上方是夏日的天空。 清澄的苍空和一点都不浑浊的纯白的云在夏鲁鲁的网膜上刻上了原色的对比。始终是盛夏的景观。 额头自然地渗出的汗滴,仿佛能听到吱吱声的在烈日暴晒下的肌肤,刺激鼻子深处粘膜的浓烈的夏草的香气。 一动不动地躺着,夏天这个季节特有的魔法渗入脑髓,让属于封闭性质的夏鲁鲁多多少少有了开放的心情。 夏鲁鲁就这样躺着看向坐在岩石上垂钓的法娜。法娜露出柔和的表情,一心一意地注视着河面。 真幸福啊,夏鲁鲁心想。 已经受够了曳光弹和空雷飞来飞去的天空。也不想看到从断成两截的船体抛向空中落入海原的人群。老实说已经对爆炎、对空炮火和失速反转感到厌烦了。 夏鲁鲁只是想在天空飞行罢了。 如果能后座载着法娜在没有敌我的天空振翅高飞那该多好。 如果能过越过无数云峰,切开断云群,乘着风始终和法娜一起飞往任何地方的话—— 夏鲁鲁这时察觉到自己思考的事情,停止了梦想。 他对于从什么时候起法娜的存在混入了自己的梦想中而感到困惑。 虽然做着自由飞翔于任何地方的梦,但是那并没有法娜要 在一起的必然性。她是皇子的婚约者,和是孤儿的飞行员本来是完全没有关系的存在。 不能头脑发热。 夏鲁鲁这样说给自己听。虽然内心深处有什么在对这训诫表示抗议,但是他强横地将反对意见封印起来约束自己。夏鲁鲁害怕被可耻的自我所左右。 这时法娜突然看向夏鲁鲁。两人的视线相碰了。扑通,夏鲁鲁的心脏用力地跳动了一下。 “夏鲁鲁,在扯动。” “诶?” “钓到了啊。快起来。” 一看,插在岸边的夏鲁鲁的钓竿大大地弯曲了。他慌忙起身来拉钓竿。两尾漂亮的红点鲇上钩了。 “啊,我也钓到了。” 岩上的法娜大声叫道。那钓竿也大大地弯曲了。不一会,和白色水沫一起,一尾闪闪发亮的法娜的钓果被从水里拉了起来。法娜爽朗的欢呼声在岩石场回想。 从椰子林收集枝叶用黄磷火柴点上火,往篝火中放入圆石。在烧得通红的石头上并排摆上撒了盐的红点鲇。不一会芳香的香气就在逗弄法娜的鼻孔。 “我开动了。” 她抓住红点鲇的头和尾就这样开始啃。烧得芬芳的表皮和肥美的鱼肉全都进入了空空如也的胃。在清澄的水流中被哺育的营养缓缓地深入身体内,法娜露出了笑容。 “真了不起,夏鲁鲁。你干脆辞去飞行员去放厨师吧。” “我会考虑的。” “我能说些不体面的话吗?我还想吃。” “真合拍啊,其实我也是。” 两人将钓钩投入溪流,把钓竿插在河岸上后又回来继续吃了。因为是没有被人动过的河,光是用疑似饵就能钓到不少。 法娜和夏鲁鲁心满意足地享受着河鱼。夏鲁鲁不知不觉忘记了受伤的事,仿佛要取回失血一般在啃着猎物。法娜开心地斜视着这样的夏鲁鲁,对于在明朗的日光下进餐感到满足。 但是有不礼貌的闯入者闯进了只属于二人的悠闲时间。 夏鲁鲁缓缓地仰视高空。不祥的螺旋桨声从蔚蓝的天空降下来。夏鲁鲁带着严肃的表情看向法娜。 “不好。大小姐,快躲到树荫下去。” 两人像野兔一般敏捷地奔跑,跳进河边的椰子林。 夏鲁鲁盯着发出声音的方向。在他视线前方高度五百米左右地方,帝政天上的巡哨机飞了过去。 敌机像是紧贴岛一般进行鸟瞰,接着飞往其他岛去了。法娜皱着眉头向夏鲁鲁询问。 “这是?” “天上的侦察机。恐怕是昨天的机动舰队停泊在了近海。因为有导航法的限制,他们应该是知道我们在谢拉·卡迪斯群岛的。” “也就是说不怎么安全了吧。” “就算他们知道我们在群岛的某处,但是应该是没法具体知道我们在哪座岛。现在处于放飞巡哨机从空中观察几十座岛屿的阶段。虽然到时候会圈定几座岛上岸的,不过在这里呆一两天还是安全的。” 法娜不安地注视着天空。夏鲁鲁思考了一会继续说道。 “敌人在群岛上空一带布下巡哨网的可能性很高。除了为了发现位于地方的我们外,应该还有为了发现我们起飞的瞬间的目的。事情变得麻烦了。” “也就是虽然呆在这里比较危险,但是要想出发的话会更危险?” “是的。特别是出发的日子必须要选择云足够多的日子才行。如果在晴朗的时候起飞的话,巡哨机会当场对飞空母舰进行无线联络,我们就会被真电追赶的。真是糟糕啊。” 夏鲁鲁简短地吐露道。察觉到身边法娜的表情若干变得阴暗了。对于昨天才知晓空战恐怖的她来说是个沉重的消息吧。 “机体也隐藏好了,如果不是特别不小心的话,就算在这岛上呆个一两天也应该是不会被发现的。只要听到侦察机的螺旋桨声就逃到树荫下就好了。没有过度害怕的必要。” 夏鲁鲁为了让法娜安心而勉强的笑了。 不久之后太阳开始倾斜了。 趴在河边的法娜好像回想起什么一样做出了一个提议。 “呐,夏鲁鲁。要不要爬山?” “诶?” “从飞机俯视下方的时候,我看到那山的对面是一片黄色。那是什么呢?” 法娜指向的前方是翻转的碗一般的小山。山表被短短的嫩草覆盖,要爬的话并不怎么费力。 “哦哦,那是野花的簇生地。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对我来说是很稀奇的。呐,去看看吧。” 没有拒绝的理由,两人踩着连续的踏脚石渡过了河,穿过郁郁葱葱的树林踏入山中。 法娜喘着气攀登斜面。她一边前进一边好几次回头看,看到刚才在钓鱼的溪流的景观渐渐地缩小和老老实实跟在后面的夏鲁鲁后放松了。 日光从旁边毒晒。清洁的汗水在法娜雪白的肌肤上流淌。在陡坡的最后部分法娜跑了上去,从上到顶点的山顶眺望眼下。 “真棒。” 法娜的嘟囔声被沿海往上吹的风吞没了。 俯视山脚的原野全被菜花的黄色花瓣和娇嫩的浓绿色嫩叶填满了。原野的尽头是断崖,在那对面群青色的大海在闪耀着,白色积雨云群的轮廓也从水平线鲜明地浮现出来。 有着呛鼻的油菜籽的气味。白色的蝴蝶们在成千上万的花瓣之间飞舞。每当海风吹过,黄色的海原起伏,斜射的夏日阳光被花瓣和绿叶反射,闪亮的光粒子散布在原野一带。 宛如在幸福的绘画般的情景之中,法娜不禁暂时呆立不动,不过过了一会便踏入菜花园之中。 等到夏鲁鲁爬到顶上的时候,法娜已经在一片黄色之中散布了。 这次轮到夏鲁鲁失去了言语。 清澈的夏日天空,风平浪静的海原,连绵的积雨云,菜花园——这些全都成了让法娜·德尔·莫拉鲁变得鲜明的画框。 随风飘动的柔软的剪到下颚附近的银白色的头发,银白色的眼瞳,纯白的肌肤,白色基调的飞行服——脱落了一切色素的法娜的容姿在一片原色中仿佛是被从世界中切割出来一般显现出来。 夏鲁鲁没能踏入那光景之中。自己进入的话眼前完美的协调就会龟裂崩塌。 但是法娜完全不管夏鲁鲁的心情。在发现伫立不动的夏鲁鲁后,转过上半身来露出无邪的笑容。 “看,是很棒的地方吧?” “在我想像之上。” “仿佛心灵被清洗了一般。来散步吧。” 法娜一只手压住被封吹乱的头发,催促着夏鲁鲁。 两人并排在盛开的油菜花中走。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顺着原野的起伏走到了面向大海的断崖前。 法娜挺立在悬崖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蔚蓝的水平线。 微微开始倾斜的发出黄铜色光芒的太阳在法娜的视线前方。就这样一直追随太阳往西飞的话就能到达卡鲁罗皇子所等待的皇都艾斯梅拉鲁达。 法娜的表情出现了阴影。她转向夏鲁鲁,如忠实的随从一般站在法娜身后的夏鲁鲁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怎么了?” “没什么。” 法娜慌忙恢复刚毅的表情,将眼睛重新看向水平线。 夏鲁鲁默默地注视着法娜纤细的后背。 法娜肯定是想要说什么。夏鲁鲁不知为何如此认为。但是他并不自己去问。觉得似乎不能这样做。 不久之后太阳开始下沉,西边的天空渐渐变红了。一直无言的法娜回头看向夏鲁鲁。 “很无趣?” “不,没有这回事。” “我想在这里再呆一会。” “好的。大小姐您随意。” 法娜微笑着伸脚坐在嫩草上。 海鸟张开雪白的翅膀从西边的天空飞翔而过。两人正上方漂浮的云的下腹不知何时被照得通红了。 夏鲁鲁默默地挺立在法娜身后。法娜一边凝视入暮的日光,一边不转头用手指指向自己身旁。 “要坐这里吗?” 在稍微犹豫了一会后,夏鲁鲁按照她所说的坐到了法娜身旁。 “谢谢你总是听随我的任性。” “我已经习惯了。” 法娜露出微笑回应夏鲁鲁这开玩笑的话语。 两人之间留出一步左右的距离坐在草上,眺望着逐渐被染成淡红色的积雨云和还残留着蓝色的海色。 从断崖对面传来海鸣声。风中混杂着夏日夜晚的气味。 “真舒服。” 法娜轻声低语,然后就这样躺倒在嫩草上。 “真是舒服啊。” 仰视天空又说了一次同样的话。空中的云已经几乎全都包含着晚霞的颜色了。 “我说啊,夏鲁鲁。” “是。” “我觉得我好像以前见过你的。是我的错觉吗?” 法娜躺着笔直地仰视天空这样说道。一颗明亮的星星在东边闪烁着。 夏鲁鲁踌躇是否该回答这问题。 不过心想也没有隐瞒的理由,于是决定如实回答。 “其实很早以前见过面的。大小姐可能不记得了,我小时候是在德尔·莫拉鲁家看院子的。” “诶。” “母亲在宅邸做佣人,我在庭院的看守小屋生活。是平常无法见到大小姐的身份,不过有一次在我欺负猪的时候偶然碰到您了。您怒斥我说不能欺负弱小。” 夏鲁鲁苦笑着说道。 法娜直起上半身,睁大眼睛看着夏鲁鲁的侧脸。拼命地搜索幼年期的记忆,但是想不起来。 “抱歉,我不记得了。” “这是正常的,只是简短的对话而已。” “怎么会这样,你居然在我家工作过。” “是的,我在那里工作了两年左右。我九岁的时候,母亲因为没有遵守迪艾格的规矩而被解雇,于是离开了宅邸。大小姐那个时候是六岁,不记得是理所当然的。” “等一下,夏鲁鲁。莫非你的母亲是那位天人?” “您还记得的吗。没错,是瘦瘦的麻子脸的喜欢照顾人的母亲。” “啊,怎么会这么巧。” 法娜颤抖的声音在传达自己的震惊。夏鲁鲁笑着继续往下说。 “离开宅邸之后母亲依旧对自己所做的事感到骄傲的。她好像对大小姐您能够入迷地听天上的故事感到很开心。不过她很后悔没能好好地告别。” “夏鲁鲁,这、这种事……” 水滴沿着法娜的脸颊滑落。一滴、两滴,无法忍耐的东西向着下颚滴下来。 夏鲁鲁也知道母亲违背公爵的指示,每夜讲故事给法娜听的事。 通过法娜的眼泪,夏鲁鲁知道了两人之间的羁绊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深。 “她真的做得很好。在那冰冷的宅邸,只有她是温暖的。因为我而被辞退,我不知道该怎么道歉。” “那是母亲自愿做的事。大小姐您没有责备自己的必要。” “你的母亲还好吗?” 法娜流着泪挤出微弱的声音。 “五年前生病死了。是没有痛苦的安乐的终结。” 夏鲁鲁说谎了。其实在离开宅邸之后不久就被醉汉刺死了,不过他认为并没有说的必要。 “怎么会这样。实在是太早了。我要为你的母亲而祈祷。” “母亲一定会很开心的。我还真没想到大小姐您居然如此记挂我的母亲。” “我小时候没有幸福的回忆。只有默默地遵从父母的意向接受成为自动人偶的教育的记忆。但是你的母亲在枕边给我讲的故事我是清楚记得的。只有睡前的那个时间能够非常满足地度过。” “是吗。既然大小姐您如此中意的话,那么母亲在天国也一定很满足的。说不定我会这样在这儿也是母亲的指引。” “我激动地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居然会有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没想到夏鲁鲁竟然是那位的儿子。我要是有认真地学习作诗就好了。那么现在一定能用更巧妙的言语来表达我的感情了。” “您的感情已经充分传达到了。不论是母亲还是我都感受到了。请拭去泪水。要哭的话就等平安到达皇国再哭吧。” 被这样说的法娜拼命忍住呜咽。但是眼泪还是没有止住。她重新躺倒在草原上,用两腕盖住双眼,忍受住了往上涌的东西。 夏鲁鲁放松表情,将眼睛转向被染的通红的天空。 在法娜停止哭泣为止,夏鲁鲁默默地坐在她身边。 对于实质掌管圣·马鲁缇利亚的德尔·莫拉鲁家的长女来说,一个仆人应该是不足挂齿的介子般的存在。但是法娜却为他的母亲哭了,她的善良渗入了自己的内心深处。 想要看看这个人成为皇妃后的皇国。为此不管明天的行程会发生什么都要达成。 ——就算是死也要将法娜送到卡鲁罗皇子那去。 夏鲁鲁在心中深深地下定了决心。 在下决心的同时,一股莫名其妙的疼痛袭向夏鲁鲁的心脏。 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夏鲁鲁对自己内心的动向感到惊讶、困惑。他马上认识到这疼痛的真相是对皇子的嫉妒。 对于自己嫉妒皇子这一事实,夏鲁鲁多多少少觉得有些受伤。出身流民的贝斯塔德对未来将君临于二亿一千万雷瓦姆皇民顶点的人物吃醋简直是无稽之谈。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我有问题啊。 他没有发出声,在心中如此嘟囔道。对自己感到生气。自己仿佛刚进入思春期的小孩一般,对法娜的一举一动而一喜一忧。 ——法娜是卡鲁罗皇子的未婚妻。 在心中念了一遍清楚明白的事实,让自己接受。 狩乃夏鲁鲁是为了让承担神圣雷瓦姆皇国未来的皇子和他的未婚妻再会才担当这个任务的。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种事明明是明白的——但是胸口好痛。 ——我是笨蛋啊。 无言地如此自嘲。夏鲁鲁这天夜里在小石的河滩宿营,一边嘲笑自己一边裹起毛毯。 但是却怎么也睡不着。 本应在脑海里描绘出来的明天的预定航路不知不觉地变成了法娜的身体轮廓,那柔软的曲线被卡鲁罗皇子熟练地玩弄,渐渐地染上了皇子的颜色。 疼痛执拗地从内侧责备夏鲁鲁。夏鲁鲁起来喝了口白兰地,想要依靠酒醉陷入睡眠。虽然不能说是好手段,但是不这样的话就可能要一直烦闷到早上了。 但是这么点酒反而加强了下流的妄想。夏鲁鲁像是为了赶走自责的念头一般,紧紧地闭起双眼将那琥珀色的液体从瓶中直接灌入胃里。 烂醉如泥。进入睡眠时的夏鲁鲁的状态就是这个样子。瓶子则空了一半左右。 第八章 盛大的水沫反射从南边天顶照射下来的盛夏的日光。 法娜两手拨开透明的水流,用并齐的两只长脚踢着水,一只手碰触圆石的河底,然后把脸露出水面。 “真舒服。” 她满足地这样说道,接着开始用划水式游泳。 法娜穿着大胆的比基尼。修长的四肢柔软地在水中运动,从背部到腰间的曲线让清澄的河的表情起了闪闪发亮的波纹。 “夏鲁鲁也来游泳吧。” 法娜一边在河中踩水,一边爽朗地招呼躺在河岸上的夏鲁鲁。 我就不了,夏鲁鲁躺着摆了摆手,像石烤红点鲇一般筋疲力尽地躺在地上。法娜露出眩目的微笑,放松手脚的力量仰面躺在水面上,仰视蔚蓝清澈的天空。 今天一定是神给予的附赠的日子。法娜将感谢的祈祷奉献给天空的比方,把裸露的肌肤暴露在舒适的夏天的日照之下。 今天早上——在法娜醒来后过了很久,夏鲁鲁还是打着呼噜酣然大睡。在他旁边滚着空了一半的白兰地酒瓶,浓烈的酒精味在周围飘荡。 法娜没有把他叫起来。连日繁忙的任务一定是觉得很疲劳的,而且还负伤了。决定让他睡个舒服,在夏鲁鲁起来前就先在河里游泳,于是换上了泳装。 伴随着猛烈的宿醉的夏鲁鲁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空中了。他眨巴着黄色的眼睛,对强烈的日照皱着眉,用一只手按住没有受伤的太阳穴。 “非常抱歉,大小姐。这完全是我的失误。因为身体状态不适,今天的飞行中止了。” 过度的酒精特别影响视力。在通常的情况,夏鲁鲁能够辨认在相距一万米的空域飞行的敌机,但是现在的状态是无法做到的。 法娜满面笑容接受了夏鲁鲁的谢罪,雀跃地跳入溪流。对于能够在这乐园和夏鲁鲁一起再生活一天她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用竹串刺好钓上来的鱼,插在篝火周围做午饭。 夏鲁鲁还是觉得很不舒服,不过淡泊的河鱼自己那闹腾的胃还是能承受的,吃了之后头痛也好转了。 法娜穿着泳装在吃烤鱼。平时的话应该是对将肌肤暴露在男性面前感到犹豫的,不过照射在这岛上的强烈日射将这内向的犹豫也给烧掉了。 河滩上法娜裸露的肢体那光泽和轮廓都鲜明地印入夏鲁鲁的眼中。但是眼前的景观中包容的不是下流。而是健康活泼的爽朗的跃动感。 “夏鲁鲁也来一起游就好了。” 法娜吃完后趴倒在圆石上,将湿漉漉的后背无防备地暴露给太眼光,眼睛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夏鲁鲁。 夏鲁鲁紧咬嘴唇摇了摇头。 “要保存体力。明天必须做到万全的飞行。虽然已经跨过了最难关,但是最后关头是决不能失误的。” 对于夏鲁鲁顽固的态度,法娜无奈地哼了一声,将位于下巴下的双臂搭在脸颊上,闭上了眼睛。 “真无趣。” “无趣也无所谓。飞行完明天的行程后,迄今为止的辛苦才能有所回报。” “呐,夏鲁鲁。我有个为了能够平安无事地度过明天的提案。” 法娜依旧闭着眼睛,没有将脸转向夏鲁鲁请求道。 “教我那个枪的用法。” 夏鲁鲁露出诧异的表情俯视法娜水灵的后背。从腰部到臀部的魅惑的曲线上,几滴水滴在闪耀着。 “是指回旋机枪吗?” “正确名字是这个?前天敌人从后面追过来的时候我想射击,但是扣下扳机子弹却不出来。” “那是因为……上了保险。” “把保险打开子弹就会出来吗?” “会出来,但是……” 夏鲁鲁一瞬间犹豫该怎么回答。对于后座的乘务员要握回旋机枪的发射把手这事他是欢迎的,但是如果那个乘务员是皇子妃的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后部回旋机枪是用来攻击进行追尾的敌机的武器。 两翼有着固定机枪的敌战斗机在santacruz首尾线后上方占据位置进行攻击是最理想的,但是只要将后部机枪的枪口朝向敌机的话,那么就可以牵制这教科书般的攻击。 在出发前两周内,据说指导法娜的前任飞行员因为担心有尾翼被攻击的危险,所以没有教她回旋机枪的用法。虽然夏鲁鲁也能够理解这理由,不过只要在尾翼一定会被击中的位置装上制动器就能防患于未然。这样的话虽然会因为回旋机枪被固定住而无法攻击从斜方向飞来的敌机,但是根据夏鲁鲁的经验,对于在偏离机体首尾线占据位置的敌机,因为横向风的影响,回旋机枪的射击精度是很差的。只会浪费子弹导致弹尽。 现场的飞行员们知道给后部回旋机枪装上制动器将枪身固定在首尾线上对于实战是方便有利的。所以会有会被击中尾翼的危险这种理由是根本不能作为不能握后部机枪把手的理由的。 恐怕是因为不想让法娜使用杀人道具的德尔·莫拉鲁家的意向的作用吧。夏鲁鲁是这样认为的。从结果上来说,他们似乎根本没考虑这样会对santacruz,也就是法娜自身造成危险。 夏鲁鲁闭上眼睛默默地思考了一会。 敌机动舰队停泊在谢拉·卡迪斯群岛近海。今天到现在为止巡哨机已经两次从夏鲁鲁他们的上空飞过。从这座岛起飞的瞬间被发现,受到真电的追尾这样的危险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如果法娜无法握发射把手的话,真电就会依靠机速的优势像前天一样悠然自在地组成编队来追尾的。那个时候依靠积雨云奇迹般地逃脱了,但是下次就不一定有积雨云了。预先做好现在能够做好的准备是没有损失的。 夏鲁鲁张开眼睛,下了决断。 “呀——” 与尖锐的尖叫声一起,七?七mm后部回旋机枪喷火了。 从着陆在地上的santacruz的后部座席发射出的机枪弹向着椰子林描绘出几十道射线。因为突然的射击而受到惊吓的热带鸟一齐从树丛飞向夏空。 看了一眼发出青紫色硝烟的枪口,法娜带着欲哭的表情转向前座的夏鲁鲁。她已经是身穿飞行服了的。 夏鲁鲁维持背靠前座紧贴她的姿势,对法娜的射击进行了评价。 “不坏的。射得不错。” “真的吗?” “是的,没问题。接下来请试着再稍微瞄准上方一点。” 要是进行细微的指摘的话那是很多的,但是夏鲁鲁决定总之先表扬再说。反正只能用有限的弹药进行简短的联系,所以要以让法娜有自信为优先事项。 法娜提心吊胆地将两手握着的把手往下拉。机枪的基部已经安装了制动器,不再是回旋枪而是只能上下移动的固定枪了。这样的话就不用担心尾翼会被击穿了。 通常的时候用于就座的后座被折叠起来收纳在前座的背面,法娜右脚向前一步将枪把顶在腰上把两个枪口朝向上方。对于一般男性飞行员来说是非常拘束的姿势,但是对于法娜纤细的身体来说却是正好,是绰绰有余的射击姿势。 法娜绷紧嘴唇盯住瞄准器,扣动了扳机。枪身发出狰狞的咆吼声,带有细小的驱动声的空弹壳被气势十足地弹了出来。 “呀。” 和法娜的尖叫声一起,机枪弹摄像蔚蓝的夏空。这次在椰子林的其他场所的鸟儿们慌慌张张地飞了起来。 “没问题。这样就足够了。” 对于露出快要哭泣的表情转过头来的法娜,夏鲁鲁笑着点头道。 “真的吗?” “是的。射击不是靠练习进步的。要在实际飞行中击落敌机需要积累实战经 验锻炼技术才行。大小姐您只要射击张开弹幕就足够了。” “只管射击就好了是吧。” “是的。射击的时机由我通过传声管传达,那个时候请握住把手。只要敌机不能轻易接近就没问题了。” 法娜坦率地点了点头,不过似乎略微有些无法释怀,向夏鲁鲁问道。 “想要击落的时候该怎么做?” “拉近到极限接近的距离。差不多是敌机超出这瞄准器的程度。” 夏鲁鲁用手指指了指机枪的瞄准器。法娜闭起一只眼看向安装在枪身中部的瞄准器。虽然无法想像敌机超出铁框的样子,不过知道那是无限接近的距离。 “但是如果敌机接近到这种程度的话我会进行射击回避运动的,大小姐你应该没有射击的必要。” “是吗?” “是的。而且拉近距离嘴上说说是很简单,但要实际操作时很困难的。初次上阵的时候基本都会感到害怕,不管和敌机之间有多少距离都会射击的。顺便一提我也是同样的。” “被这样认定的话,让人觉得很不甘心。我能再射一次吗?” “弹数也有限,下次就是最后一次了。” “知道了。” 法娜转过身来对准机枪的瞄准器。想像着从那里超出的真电,握紧发射把手。枪口喷出了火炎,第三次尖叫而被勉强忍耐住了。 射击训练结束后也没什么事情好做。两人移动到海边,在那里做好野营的准备。 在沙滩背后的椰子林,一群有着紧绷绷大腿的健康的鸡在转来转去。将撕碎的干面包撒过去的话就会毫无警戒地靠过来。夏鲁鲁用熟练的手法抓住一只,朝法娜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今晚要吃大餐了,大小姐。” 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在太阳在临近水平线的地方火红地燃烧、天空被染成红色和蓝色的复杂的斑点模样的时候,沙滩上搭建的石灶里烧着火,被剥的一干二净的鸡在里面变成了美味的烤鸡。 “你绝对能够成为厨师。在战争期间辞去飞行员去当厨师不就好了。” 法娜吃着滴着油的鸡腿,惊讶地仰视天空说完感谢的话语后,认真地这样说道。 “在平安无事结束这作战后我会考虑的。” 夏鲁鲁一幅没有在想的样子随意附和道,咬了一口烤得松脆的鸡胸肉,品味着舌头上溢出的肉汁,不觉闭起双眼。 “要不要认真考虑下呢。” 将紧绷到咬了后下颚会作痛的肉吞入胃中后,夏鲁鲁用比刚才要认真点的口吻嘟囔道。 “真棒。我还是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料理。这不是客套话。” 法娜一只手拿着黄褐色的鸡腿毫不吝惜地称赞道。从旅行开始就一直只吃过鱼,而且再加上白天玩了那么久肚子饿了的缘故,法娜和夏鲁鲁不一会就将猎物吃的只剩骨头了。 “啊,肚子真饱。真是幸福啊。” 法娜满足地说着伸出双脚,喝了一口水,将手撑在身后仰视星空。暖和的风温柔地吹动法娜的头发。 “真是座美妙的岛屿。有很多鸟和鱼,气候和景色也很平稳。” “我想天国一定就是这种地方了。映入眼中的任何东西都很美丽。” “是啊,让人都把战争给忘了。” “我不想去皇子那。要是能一直在这岛上生活就好了。” 法娜这样说完,将下面的话咽了下去。 不觉将真正的感情表露出来了。 她看了一下夏鲁鲁的侧脸。他默默地用树枝倒弄着石灶。虽然听到了法娜刚才的话,不过他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 啪,法娜的脑袋一角发出了声音。 实在是太狡猾了。 平时都用真挚的态度听取自己的任性,但是在这种时候却不肯正视自己。在感到火大的同时也产生了果敢的心情。 如果再说一次同样的话,夏鲁鲁会怎样回复呢? 我如此希望的话,他说不定会接受的。那样的话就将一切全都舍弃,一直两个人—— 这样的想法让法娜的内心揪紧了。 “夏鲁鲁。” 叫了他的名字。他那端正的脸转向法娜。虽然故作平静,但可以明显看出表情很僵硬。 “是。” 那回复比平时还要生硬得多。 法娜寻找合适的话语。 因为有无论如何都想传达给这个人的感情。 胸口像被压迫一般难受,就算想要抑制住,但是内心深处却有根源性的什么东西在往上冲。身体内吹刮着清澈激烈的强风。 法娜知道那风的言语。 ——想一直和夏鲁鲁在一起。 不论是卡鲁罗皇子、还是德尔·莫拉鲁家、还是皇妃这一未来,如果能将一切都丢弃坐在santacruz的后座上和夏鲁鲁背靠背一直飞行的话—— 无法自制自己的心意。法娜张开嘴想将所思考的话对夏鲁鲁说。 但是夏鲁鲁却好像是制止法娜的先机一般发出了变调的声音。 “莫非还没吃饱?要再吃一只吗?我感觉现在的话好像能吃得下去,我马上去抓来。” 法娜呆呆地张大嘴巴,盯着夏鲁鲁生硬的面孔看了一会,发觉他是在打马虎眼。 下一个瞬间,法娜身体内好像有什么撕裂了。接着被压缩的感情从那裂缝迸发出来,变换成激动的言语从喉咙中冲了出来。 “要吃你自己吃。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我是不要的。” “不,我不用了。我以为大小姐您可能想要吃的。” “我们两人吃了一只鸡的吧?肚子肯定很饱了吧?我可不会像笨蛋一样一直只管吃。” “我不是这意思,那个……大小姐,这是我的失言。请您原谅我。” “什么原谅不原谅,我又没有生气。我不知道你打算做什么。把我带到皇子身边是你的工作吧,但你却喝得酩酊大醉对工作偷懒,对这样的人我不管说什么都没有用的吧?” “是。那个,对于那件事我只能表示抱歉。” 法娜的语调不知何时变成了含泪欲哭的状态。一边吸着鼻涕一边单方面地责备夏鲁鲁鼻水。 “怪人。像个笨蛋。和你比起来皇子要好多了。不但英俊,父亲还是国王而且……英俊。” “呃,那个,这是当然的。把我和皇子做比较才有问题吧……” “有问题?你说我有问题?” “那个,大小姐,请冷静。” “我很冷静。有问题的是你。我是很正常的。” “是。嗯,这是当然的。” 生气地露出快要哭泣的表情的法娜抓住散落的鸡骨头接二连三地朝夏鲁鲁扔过去。然后猛然抓住旁边的白兰地瓶,闭上眼睛扬起头大口大口地喝。 “大、大小姐。” 夏鲁鲁没来得及制止。那是在利奥·德·埃斯特的贫民窟亚玛德拉地区徘徊的醉汉都甘拜下风的豪饮。喉咙咕咚咕咚作响将琥珀色的液体收入胃中,然后一只手咚地一声将瓶子砸放在砂石上。 “嗝。” 未来雷瓦姆皇妃的饱嗝吹打着夏鲁鲁的耳朵。据说法娜的父亲迪艾格公爵生前是个酒豪,看来法娜也继承了他的这一血统。 因为愤怒而燃烧的法娜的双眸直刺惴惴不安的夏鲁鲁。 “干嘛啊,我不能喝酒吗?你不是也喝得烂醉如泥吗?” “呃,那个,但是……” “你也给我喝,笨蛋。” “不,我就不用了。” “你不喝的话我喝。” 法 娜再度像喝苏打水一般大口大口地喝着酒瓶里的白兰地。基本上和随处可见的流浪汉没什么区别了。 “请不要再喝了。再喝下去会影响明天的飞行的。” “干嘛啊,笨蛋。关我屁事。我才不听卑鄙小人说的话。” “我哪里卑鄙了?” “当然卑鄙了。明明前天管我叫法娜,明明说身份什么的是没关系的,过了一晚就装作不知道了。依旧是管我叫大小姐。这算什么啊。其实你心里是管我叫法娜的吧。” “这、确实如此。” “果然如此。真受不了。就这么叫不就好了。我允许你这么叫。给我叫啊,快点。” “这我做不到。” 听到夏鲁鲁的回答,法娜又扬起头咕咚咕咚地豪饮。 “大、大小姐。” “嗝。” “请将那瓶子交给我。再喝下去很危险的。” “叫我法娜的话那我就还给你。” 法娜用迷迷糊糊的眼神瞪着夏鲁鲁。夏鲁鲁终于醒悟到眼前的是一个恶劣的醉鬼。 “把那瓶子给我。” “唔哼哼,我不干。” “不要说任性的话。” “想要的话就来拿啊。” 法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边哼着好像在蔑视夏鲁鲁一般的鼻歌,一般单手拿着酒瓶在火周围蹦跳前行。 这实在是不能被卡鲁罗皇子看到的样子。如果有新闻记者在场的话,应该会一边翻三个后空翻一边按下快门的吧。夏鲁鲁一只手按住侧头部嘎吱嘎吱地咬着牙。怨恨偏偏用如此强烈的酒做饯别礼的多明戈大佐。就是因为那酒才出了各种各样的错误。 “笨蛋,笨蛋,夏鲁鲁你这笨蛋。” 她发出带有可憎的抑扬顿挫的骂声,其间也在喝白兰地。按这样下去法娜就要喝光和夏鲁鲁昨晚同等量的酒了。 夏鲁鲁沉重地起身,像是对待什么野兽一般用慎重的脚步接近酩酊大醉的法娜。 法娜用让人毛骨悚然的凄艳眼神看向夏鲁鲁,像是在挑衅一般将酒瓶放到背后,嘴角露出使坏的笑容,配合着夏鲁鲁的步调慢慢后退。法娜的背后是大海。 “别捣蛋了。” “我和你不同,我可没捣蛋。我一直是认真的。” 法娜将脚踝浸在滚滚而来的波浪中向后退。 “醉酒进入海里会溺水的。” 法娜毫不在意夏鲁鲁的话,仰视着夜空。清冷的月光的法娜的轮廓洒上了青铜色。 “月亮真漂亮。呐,来跳舞吧,夏鲁鲁。” “不好意思我不会跳舞。” “如果你和我跳舞的话,我就把酒还给你。” “任性也要适可而止。” “会听从我的任性就只有夏鲁鲁了。呐,现在就让我任性吧。到了艾斯梅拉鲁达的话,我就又要回到被监视的没有自由的生活。明明没有做任何坏事,却要像犯人一样生活。” “大小姐。” “在我周围的人们监视着我的全部。不管是吃饭的时候,还是在庭院散布的时候,还是读书的时候。每晚、每晚,好几个家庭教师将我一天的行动按十等级评价打上分数。他们不满意的地方我就必须要纠正才行。” “这样一比的话,犯人还要好的多吧?他们还有一起接受惩罚的伙伴吧?我没有一起被监视日常的朋友。一直一直是孤独地被监视。明明没有做任何坏事的。” “所以我才制造了墙壁,一直住在里面。从那里眺望外面的话,不管是被命令、还是被人在背后说坏话、被人表示虚假的温柔,全都不在乎了。我本来应该一直在那里的。但是、但是就因为夏鲁鲁,我、我才会变成这样。过分,真过分。” “大小姐。” “拜托了,和我跳舞吧,夏鲁鲁。” 之前的那妖妇模样不知所踪了,法娜发出含泪欲哭的声音像小孩一样在撒娇。 夏鲁鲁看准时机,大踏步向前逼近了和法娜之间的距离。想要抓住法娜拿在身后的酒瓶,但是法娜扭着身体躲了过去,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向水边倒去。 酒瓶从法娜的手中脱落,里面的琥珀色的液体倒在濡湿了沙上。 退回来的波浪冲洗着夏鲁鲁和法娜。 法娜仰面躺着直视夏鲁鲁。在夏鲁鲁的肩膀那边,无视星星在闪烁着。 夏鲁鲁左手撑在沙上支撑身体,右手抓住法娜的左手腕。照映着苍月的月光的波浪抚弄着法娜的头发。 两人静止了。 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彼此的眼睛。 两人都注意到对方的眼睛深处寄宿的感情是类似的。两人内心最深处在呼喊着彼此的名字。 波涛声很微弱。微波轻轻地抚摸沙子的表面无声地退去,接着不同的波浪又冲到两人那。 “要站起来了。” 隐藏住在体内回响的心声,夏鲁鲁用略微冰冷的口吻挤出这句话。 法娜依旧躺在海水中,什么也不说只是仰视着夏鲁鲁。 夏鲁鲁强硬地将法娜拉起来。从海上猛然吹来一阵暖风吹拂着法娜湿漉漉的头发。 法娜伫立在水边,开始低头哭泣了。被评价为光芒照五里的美貌扭曲的一塌糊涂,抖动着肩膀在呜咽。 “夏鲁鲁不肯跳舞。” “我都说了我不会跳舞的。我又不是贵族家的大少爷。” “真是过分的人。我这样拜托你,你都不肯跳。” 法娜口齿不清,也不肯听自己说的话。眼睛湿润,握紧的拳头啪嗒啪嗒地敲打着夏鲁鲁。酒劈相当差劲。 夏鲁鲁一边单方面被打,一边像哄在撒娇的小孩一般拉着法娜的手将她带回到沙滩上。坐到石灶旁边,用火来烤湿漉漉的身体。 法娜还在哭泣。夏鲁鲁无言的在她身旁。 乐园的夜晚就这样变深了。在法娜哭累了睡着为止,夏鲁鲁都一直注视着石灶的火,防止它熄灭。 在他身体右侧下方,法娜蜷着身子维持胎儿一般的姿势在发出恬美的鼻息。夏鲁鲁一边用树枝摆弄石灶,一边打发时间。 一时疏忽大意就感到痛彻肺腑的疼痛。在疼痛的对面听到恶魔的低声细语。 ——和法娜一起逃跑。 ——她也是这样希望的。 ——两人一起逃到世界的尽头。 夏鲁鲁紧闭双眼,将那诱惑从脑里驱散。 “度过明天就结束了。” 他这样说给自己听。明天飞行三千公里,在塞翁岛冲着水后旅行就结束了。之后用电报向塞翁岛的拉·比斯塔基地联络,在海洋上等待本国的飞空艇来迎接。然后再在那里和法娜分别。 为了能够平安无事地迎来分别之晨,就必须飞完明天的行程才行。 “将法娜带到皇子身边去。” 夏鲁鲁再一次用低沉的声音嘟囔着从旅行开始就重复过好几次的那句话。 第九章 “我,完全不记得昨天的事。” 早晨,在薄雾弥漫的沙滩上,红着脸的法娜很不好意思地如此说道。 “是真的。不管什么都不记得了。” 法娜的表情在说明她是记得一清二楚的。夏鲁鲁抑制住想要戏弄她的心情,也佯装不知回答道。 “我也忘了在被敌机追赶的时候对大小姐说了什么。所以我们扯平了哦。” 法娜不甘心地瞪着夏鲁鲁,然后突然转过脸去。 夏鲁鲁起身活动了下手脚,接着开始在沙滩上做屈伸运动。 通过一天的休息身体恢复到万全的状态,太阳穴的伤痛也不怎么碍事了。 他看向渐渐渲染成蓝色的西边天空。几十朵云从清澈的清晨的大气涌现出来。云量七到八。是绝好的飞行天气。 “出现了不错的云。我们出发吧。” 夏鲁鲁对坐在沙滩上的法娜说道。照映出清晨天空的法娜的眼睛隐约含着抗议的神色仰视着夏鲁鲁。 “不能一直待在这岛上。有敌人探察到我们的动向进行登陆的危险。为了生存就必须要飞行。” “我知道。” 法娜的回答没有霸气。流露出还想在这岛上停留一段时间的心情。但是现在不能赞同她的心情。 略微做了下体操让脑袋和身体清醒后,夏鲁鲁和法娜一起回到了隐藏santacruz的原野。 因为经过整备,氢电池反应堆的状态非常好。打开电源后,螺旋桨伴随着轻快的震动开始顺畅的旋转。 在确认法娜坐进后座后,夏鲁鲁关闭了挡风玻璃。 在到岛上后装上的预备的有机玻璃的对面延伸着如同油画般的蓝天。 “真是座不错的岛啊。” “嗯。” “虽然有些不舍,但是还是走吧。这是最后的飞行了。” “……嗯。” 在通过传声管简短地交流后打开节流阀,将操纵杆向前推去。随着滑行速度上升机翼的升力也在提升。 群青色的机翼反射着阳光,santacruz朝着夏空上升。螺旋桨的声音显示着一切顺利,舒服的plusg震动着下腹。在法娜的视线前方,乐园一下子变小了,包围着岛屿周围的透明的岩礁也看不到了,最终浓绿色的岛影融入到一片群青色的彼方。法娜恋恋不舍的一直望着乐园消失的那个方向。 机首所朝的方向是皇国领地塞翁岛拉·比斯塔基地。夏鲁鲁上升到高度三千后将机体恢复到水平位置,开始巡航。 重新绷紧在无人岛生活而变得松弛的神经,将意识集中到前方的空域。看不到像是敌巡哨机的踪影。小心地进行从一朵云到另一朵云的如同踩着踏脚石前行一般万全的隐秘飞行。就算被发现了,在这样的云量下应该可以逃脱的——夏鲁鲁大意了。 夏鲁鲁作为飞行员的本能察觉到空域里存在着异物是在从岛屿起飞一小时后。 飞行眼镜深处的眼睛谨慎地看向四面八方。仿佛要贯穿四处弥漫断云群看到对面的天空一般。四周弥漫着断云,在高度四千和两千的地方形成两层层云密布着。夏鲁鲁在上下都被云夹着的空间默默地飞行。在视野里,浅墨色的云要比蓝色的天空显眼。因为水平方面弥漫着的断云的关系,能见度比较低。看向彼方空域的视线被云的屏障所遮挡,警戒很困难。 虽然看不见——但是有什么东西在。肯定有什么东西在。从自己的脊椎传来这样声音。 带着铁质气味的什么冲进鼻子深处。现在的空域存在着复数的钢铁块的这一事实通过那气味传达了过来。 ——敌人捕捉到了santacruz。 和飞进敌轮形阵正中央的时候是同样的感觉。敌空母装载的探测仪是相当优秀的吧。在自己发现他们之前被他们发现了,完成了捕食的态势。夏鲁鲁的直觉和经验不容分辩地醒悟到了这事实。 ——太天真了吗。 本以为只要警戒是完全的话那么就能够逃脱。但是如果敌方优秀的电波探测仪实用化成果的话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肉眼的境界会收到云量的限制,就算是逃进云里面,从探测仪射出的脉冲波突破云层与santacruz冲突,反弹回去,将位置和移动速度传达给对方。不只是飞机的性能,在索敌能力方面也是天上要高上数端——这个战争的结局对皇国来说应该会是很不幸的吧。 “左斜后方有舰影。” 这个时候从传声管传来法娜僵硬的声音。按她所说的沿着左后方看去的夏鲁鲁眼睛的前方出现了细长的青虫型舰影。 敌舰在云的对面几乎同样高度的地方和santacruz平行飞行。应该是在到达大瀑布之前遭遇的灿云型高速驱逐舰不会错的。安置在舰桥上的信号灯在闪烁着是在向航行在附近的舰艇发送信号吧。但是因为弥漫在自己周围的断云的关系,能见度很低,无法看清敌人的全貌。 飞行中的决断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可以说在空战中每秒都连续着关系生死的决断。无法和任何人进行商量,在无数的选择中选出一个行动,并且要在那上面赌上自己的性命。 这个时候夏鲁鲁的决断是「上升到能够看清敌舰队的位置」。 敲击了一下节流阀获得必要的机速后将操纵杆拉到身前。伴随着螺旋桨低沉的声响,santacruz突破断云群开始上升。 “右斜后方有另外两个舰影。” 又传来了法娜紧迫的声音。一边上升一边向后下方看去,发现有两艘灿云型驱逐舰切开熨开在飞行。和刚才的同型舰一样在和santacruz目的地的方向平行的云海航行。似乎已经在视野中捕捉到了santacruz,正追着自己悠然地上升。 虽然躯体笨重但是速度却相当快。虽然机速上santacruz要略占优势,但是想要完全甩掉的话需要花上五、六分钟的吧。 眼、耳、两手两脚,不仅是五感,甚至包括第六感,将自己的肉体和精神总动员起来操纵机体,必须一直躲避炮火的五、六分钟对于飞行员来说是足以匹敌五、六小时的漫长的忍耐的时间。 沿着天空斜向上升,在高度四千突破了弥漫的层云。在头上的是没有任何遮蔽物的蓝天。前一回,敌方正规空母差不多是在这样的高度俯视眼下的战场,不过这次santacruz上方的空域是看不到任何舰影的。 上升到高度八千后将机体恢复到水平位置。同时传声管因为法娜那近似叫喊声的声音而颤抖了。 “敌舰从云下方……十艘!在上升。” 夏鲁鲁咬紧嘴唇,伸过头去观察机体的正下方。 在夏鲁鲁的视线前方,宛如白色海原的下层云喷出水蒸气的飞沫,仿佛撕裂云海一般,十艘组成两列纵队的灿云型驱逐舰裹着纯白的雾气上浮。隆隆的大气的震动越过挡风玻璃传达到夏鲁鲁的肌肤。 “增多了。” 夏鲁鲁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上次遭遇的灿云型全部共八艘。其中有一艘被空雷击沉了,所以应该是七艘,看来似乎是在夏鲁鲁他们在无人岛休息的时候来了增援。 受到超重量的铁块们的升力装置喷出的余波,眼下弥漫着的层云翻滚起伏,如同风暴天气的海原一般粗暴的水蒸气的飞沫笼罩着驱逐舰。天空的样子不久就变成了战场的样子。 夏鲁鲁使劲凝目看去。 安置在从被雪白的帷帐覆盖的驱逐舰弯曲的舷侧突出的几十座半圆形碉堡的数百门对空炮的炮门全都对准了santacruz。那是仿佛能清楚地看到船员们舔着舌头的样子一般绰绰有余的高射模式。 两列纵队将s antacruz夹在中间,彼此保持五公里左右的距离平行飞行。现在敌方的炮手应该是为了能让对空炮弹在合适的位置爆炸而在调节引线。 朝水平方向逃跑是不行的。只能就这样直线前进靠机速甩掉,或是沿垂直方向逃跑。santacruz的极限高度是九千五百米。逃到那高度的话机速会变得不稳定,不一会就会被飞空艇的对空炮击中的。 ——怎么办? 夏鲁鲁进行自问。 ——直线前进一边回避射击一边观察敌人的举措。 就这样决定了。 之前的空战也是如此,天上空艇兵团似乎比较喜欢复数战斗群紧密连携确实有效的组织性的捕猎法。虽然雷瓦姆这边以个人的技术和胆量、腕力和精神力解决敌人的前时代的样式也已经开始衰退了,但是对于现代战的适应比起天上来要迟多了。 夏鲁鲁内心预先铭记,今后开始的是没有一丝骑士道精神的、只是几何学性地将敌对的敌人从空域中除去的战斗。不要说超前两步、三步,如果不能超前五、六歩的话那就会陷入敌人的阵中。 都到这地步了那是决不能被击落的。倾尽迄今为止锻炼出来的肉体、精神、技术的一切来挺过接下来的数十分钟时间。 就在下定决心的下一个瞬间,脚下响起了轰鸣声。 向下看去的话,会看到驱逐舰的上部装甲被染得通红。而从那里射出来的炸裂弹在夏鲁鲁周围绽放出了火焰之花。 在灼热之中,照映着颜色的银翼翻转,santacruz将机首略微向下倾斜提高了机速。 这里只能靠速度来甩开。敲击节流阀把手。plusg猛地加到上体上。炮弹跟着santacruz的尾部紧追不放。本以为法娜会发出惊叫声,但是却没有听到声音。刚毅的法娜一定紧闭眼睛在忍耐恐怖吧。 他一边轻微地进行左右晃动,一边将全身的神经注入到回避射击中,预判出射击路线并避开。机体表面的硬铝板受到炸裂弹的碎片的撞击而发出哐哐的让人害怕的声音。祈祷氢电池反应堆不要被打中。 握着操纵杆的手因为紧张而渗出了汗。想要尽快地逃离这弹幕。死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想从这样的紧张中解放。无意识地敲打节流阀。伴随着低沉的响声,santacruz一边提升机速一边缓缓地降低高度。 十艘灿云型追着santacruz提升高度。安设在舰艇前面的机枪座迸射出光芒,在空中划出红色的轨迹追赶着夏鲁鲁他们。 挡风玻璃对面能看到的只有火焰和煤烟。炎热通过有机玻璃传达到搭乘席里面。但是根本没空去擦额头上流淌的汗水。 穿过暗灰色的帷帐到达和驱逐舰同等感度的时候,弥漫在santacruz下方的层云隆起了。 “?!” 夏鲁鲁瞪大了眼睛。仿佛向上方膨胀的积雨云一般,层云表面发生了如同小山似的穹窿形的隆起。不只有一个,就像是遮断自己这边的行进道路一般,宛如空中的山脉一般,横向一直线的层云隆起了。同时从挡风玻璃外传来复数的巨大升力装置发出的沉重的低频率音。 “重巡!” 与吼声一起,穹窿型的顶点裂开了,向上喷出水蒸汽的飞沫,帝政天上引以为傲的四艘重巡洋舰发出不祥的轰鸣向着santacruz的行进道路上升。 青虫型的舰影全身笼罩着水粒子,漆黑的钢铁装甲在日照下闪闪发光。全长都是在一百五十米以上。四个超重量的船体组成完美的单纵阵在飞行。 夏鲁鲁咬牙切齿地把握了事态。 看来驱逐舰群一开始就为了将自己追赶到这里而组成两列纵队进行追尾的。 重巡仿佛要遮挡住santacruz的行进道路一般,向着这边转动船舷。那炮门的数量和在后方追赶着的驱逐舰的根本是天上地下的区别。从上方往下看的话,会发现那是和santacruz的行径道路描绘成t字型的理想的炮击体势。就这样直线前进的话,夏鲁鲁和法娜在数秒后就会化成海里的碎藻。 转瞬,四艘重巡的船舷染的通红,炮击声响彻天际。 夏鲁鲁立刻推动操纵杆,打算逃到眼下的层云中去。 但是。 ——不要下降! 直觉如此喊道。 保住了夏鲁鲁和法娜的性命的是一瞬间的操作。 就在眨眼间的那一刹那,夏鲁鲁将打算推出去的操纵杆拉到胸前,用力踩上右踏杆。 辅助翼和方向舵对这操作产生反应,santacruz朝着螺旋桨的回旋方向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突然翻滚过去。 从重巡射出的炮火沿着santacruz的航迹一个接一个地爆炸。机体一边急速回转,一边横向滑行降低高度。这个动作导致敌方炮手无法预测santacruz的动向。 夏鲁鲁没有将翻滚停下来。挡风玻璃外的火红的天空在眼花缭乱地转动。视野整片都是灼热和猛炎和煤烟的雾霭。这是普通的飞行员的话绝对会陷入空间失调症的飞法,但是夏鲁鲁的天性能让他很好地辨认看不到的水平线。 夏鲁鲁盯着前方的一点,让意识变得敏锐,在就要陷入盘旋下坠状态的时候重新调整飞行姿势。 久经锻炼的夏鲁鲁的三半规管几乎没有受到回转的影响。他紧紧地将纹丝不动的映像映在视网膜上。后座非常安静。新人飞行员几乎都有在训练中体验过因为前任飞行员的突然翻滚而失神的经历,所以夏鲁鲁认为法娜应该也已经失神了。这样比较好。身体用安全带固定在座席上了,就算失神了也不会撞破挡风玻璃飞出机外。他没有确认后座的情况快速地将眼睛看向四周。 虽然躲过了前方重巡的第一波射击,但是后方的驱逐舰依旧紧缠不放。如果逃到云下方的话,应该会被从驱逐舰所投下的爆雷之雨吞没,在空中爆炸的吧。 但是还不能安心。重巡的第二波齐射要来了。 ——只能一直闪避下去。 潜入云下方那是最后的手段。敌人从一开始就看穿自己这边会往云下逃,应该是做好了布置的。要谨记轻率的操纵是大忌。 夏鲁鲁操作三舵让机速时快时慢,左右的动作也加上一定的节奏,朝向和四艘重巡的行进道路相反的方向飞去。 朝着横穿自己这边的行进道路航行的四艘的尾部飞行,目的是躲过从重巡的侧腹放射出来的弹幕。在遍布前方视野的猛烈炮火中绷紧神经,用纤细大胆的操纵像豉虫一般擦着云的正上方在飞行。 云被炮弹所扰乱。那是火炎和炸裂弹的乱舞。为了防止被看穿行进道路,就要保证绝对不以同样的速度飞行四秒以上,夏鲁鲁谨记这点尽全力在操纵。 一边进行回避运动一边看向后方。灿云型驱逐舰的舰影变得比刚才要小了。渐渐地机速的差距表现出来了,对方正在被拉开。重巡也跟不上santruz机敏的动作,现在才开始进行转弯。 ——能够甩掉! 就在感受到希望的下一个瞬间,那光明被残忍地践踏了。 空中之王——真电。 他们和重巡一样撕开下方的层云跃到santruz眼前。全部共七架。从正面与自己反向而行。他们恐怕是在云下方打算伏击夏鲁鲁的吧。因为一直没有下来焦急地跑了出来。 “从后下方跟上来七架。” 从传声管传来略为嘶哑的法娜的声音,夏鲁鲁吃了一惊。法娜没有因为santruz的动作而失神了吗?虽然声音稍微有些失声,但是在这激烈的炮火中口吻依旧平静没有混乱。看来她的性格比自 己想像的要大胆。 回头看向后方,正如法娜所说,有七架新的真电在进行追尾。和从前方正面进行反向飞行的编队合在一起全部共十四架。祈祷和前几日袭击时一样不是什么厉害的编队。这样的话夏鲁鲁是有能够逃脱的自信的。 响着复数的沉重的后部螺旋桨的声音,反向飞行的真电的两翼被染的通红,如同拖着线一般的红色航迹朝着这边延伸。 这时夏鲁鲁终于将操纵杆向前推去。 santruz以骏敏的动作突入下方的层云。 挡风玻璃外面是一片灰色的无爱,在高度计指向七千五百的时候从云中钻出来。 上方的云遮住了日光,天空变得阴沉。而且下方依旧是弥漫着暗灰色的层云,视野非常糟糕。因为没有下雨,这个黑暗程度对于追的一方来说要不方便得多。 “从上方降下来十四架。” 从传声管传来法娜冷静的声音。夏鲁鲁将头没有转向她所说的方向,敲击了节流阀。到现在为止的飞行已经充分了解了法娜观察的正确性。不需要每次都用自己的肉眼去确认,夏鲁鲁将法娜当作是自己的眼睛,决定在信赖她的报告的基础上进行操纵。 真电的编队从后方追缠过来。那气息从背后传来过来。存在于空间的复数的杀气透过挡风玻璃渗入夏鲁鲁全身。 第一波射击马上就要来了。 脚踩左踏杆躲开了。射击后的真电就这样越过santruz,向着前方一直猛进。 “——?” 和上次的做法不同。可能是换了编队长。感觉到有不祥的东西,这时从后方有出现新的敌机将机体和santruz的首尾线对齐,发射了曳光弹。 在这种情况下只能老老实实地重复回避运动了。踩住踏杆让机体斜滑躲过射过来的东西。曳光弹那通红的光束越过santruz在暗空中直线前进。 接着敌机和刚才一样利用机速越过夏鲁鲁机,向着前方飞去。 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夏鲁鲁凝目注视挡风板对面的暗灰色的天空。 最初射击的敌机开始垂直回转,向着这边反向飞行。第二架也和第一架用完全一样的动作开始垂直回转。 后面有敌机,前面也有敌机。夏鲁鲁察觉到了敌人的目的。 “不妙。” 这是十四架真电利用机速的优势形成包围夏鲁鲁机的一个圆环,然后连续不断地射击的作战。 不会犯下像上次一样编队长之间因为抢功心切而各自为政的愚行。是非常有组织的、合理的做法。 本来机体的性能就处于劣势,再加上是井然有序的编队空战的话——希望变得无限微小了。 仿佛要将枯萎的希望泯灭一般,真电从后方组成单纵阵追上来,在越过夏鲁鲁他们的时候顺便加以枪击。 每当敌机对准首尾线的时候夏鲁鲁就让机体斜滑做回避运动。虽然也可以让法娜用后部机枪射击,不过还是放弃了。如果手握机枪的发射把手的话,有会让法娜被敌人瞄准的危险。这是必须要避免的。 ——绝对不改变避弹行动。 他下定了决心。 接下来要做的只有在敌机对准首尾线的同时踩踏杆。如果因为单调感到不安而选择其他行动的话,那么就会当场中弹。迄今为止有很多同僚因为在被追尾的时候的回避运动失误而在空中丧失了生命。夏鲁鲁知道提高基本操作的精度是在空中存活下来的最佳选择。 真电没有停止攻击。连续不断地从夏鲁鲁的后方追过来用二十mm机枪进行瞄准。 推测敌人的射击时机,在开火的同时踩左踏杆。机体斜滑躲过子弹。敌人就这样越过夏鲁鲁机,做了个大大的垂直回转后方向飞行,彼此交错而过。接着接在编队尾部,在前面十三机结束枪击后再度贴在夏鲁鲁机的后方,对准首尾线发射曳光弹。这个圆环是没有终结的。夏鲁鲁所能做的只有滑动机体躲避射击而已。 这是没有出口的蚂蚁地狱。不管再怎么挣扎也看不到光明。这样接连不断地在射击的话,总会——脸上不觉快要露出泄气的表情了。 ——这会是忍耐力的比试。 对方应该也同样难受的。十四机呼吸一致进行编队运动可不是一般的困难。枪击擦碰着机体,夏鲁鲁将神经集中到背后,精妙地看准每一机的射击时机反复进行回避运动。 拉得越长真电的飞行员就会越焦急。会开始害怕会偏离空母发信的电波航路带。除了胶着的让他们产生不安,最终放弃追尾以外,夏鲁鲁他们没有其他存活手段。为此也必须尽全力进行每一瞬的避弹行动。只有倾尽体力、精神力、一切五感,投入培养到现在的技术的极限去躲过射过来的子弹。 握着操纵杆的手因为疲劳而开始颤抖了。紧张到极限的神经也开始疲惫了。但是一放松的话就会当场中弹。现在在搭乘席里的不只有自己还有法娜,如此反复告诫快要泄气的自己。 ——绝对不要放弃。 熔岩色的曳光弹的集束在周围来来往往。在这其中只能老老实实地忍耐反复斜滑的枯燥的回避运动。只需要这动作就够了。绝不要选择这动作以外的行动。 这是对飞行员来说最有勇气的决断。被这么多数量的敌机包围追赶的话,大部分飞行员会厌倦单调的反复动作而采取基本技巧以外的回避行动,那样反而正中敌人下怀,最后惨淡地被击中。但是夏鲁鲁有着即使在这样的极限之中也能忠实地坚持基本的坚强。 夏鲁鲁在闪避。在持续不断地闪避。一心一意地细心地注意一个个举动,保持着冷静穿梭于无数子弹之间,宛如燕子一般骏敏地飞行。 就算敌人有十四架,只要必须对准首尾线才能射击的话,那么每次就只有一架能够攻击。所以用细心的操作对待每一架敌机就可能会看到希望之光。夏鲁鲁这样说给自己听,只是不断地忍耐着。 真电的飞行员们对夏鲁鲁的技巧感到震惊。 因为解读了无限电报的暗号,天上的飞行员们也知道坐在santacruz后座的是雷瓦姆的未来皇妃。如果将敌方的希望之光彻底击落到这片海中的话,那么肯定能够得到晋升和授勋。所以在事前进行了严密的布置后才来追赶santacruz的,但是对方飞行员的技术如同天神附体一般厉害。在这么多真电的包围之中,能够以性能处于劣势的机体持续躲避后上方的射击,那技术实在是非同一般。 自己的话是做不到的——除了一名以外,真电编队的飞行员们全都这样认为。 而率领十三机列队的编队长因为和自己有着同等程度的技术的敌飞行员的出现而从心底感到兴奋不已。没想到雷瓦姆空军会有如此技术高超的飞行员。不愧是被托付了皇子妃的性命的人,可以将他当作是雷瓦姆技术最高超的飞行员吧。 编队长胸中雀跃不已。想要亲手击坠这个敌人。如孩童般质朴的想法涌上心头。不是靠同伴间被严密的规则束缚的编队空战,而是用自己所掌握的所有技术和这对手进行一对一的比试。 帝政天上曾经存在被称为「武士」的高傲战士。这位编队长还留有那血液的余香。 无论是感谢状还是晋升还是授勋,他都没有兴趣。只是为了和有能耐的敌人搏命而生存着。干掉敌人,还是被敌人干掉,只要能进行这样堂堂正正的二选一比试就可以了,其他别无所求。而且不管实施怎样的作战,只要最终将法娜·德尔·莫拉鲁给解决了的话,那么稍微的独断专行也会被允许的。重要的不是过程而是结果。 编队长千千石飞空中尉在心中默念着这样的借口,通过无线电话 对编队全体下达了命令。 『由我一个人来。其他人不要出手。』 “——嗯?” 感觉到存在于空域中的杀气在渐渐地消散,夏鲁鲁将头转向后方。 “敌人——在回航。” 法娜直接对前座喊道。如她所说的一样,真电的圆环之轮缓缓地解开,不久之后便完全散开了。之前让人无比难受的曳光弹之雨一下子停止了,空域中只响着santacruz的螺旋桨声。 “放弃了吗?” “不,还留有一机。其他的在上方。” 夏鲁鲁凝目注视后方。正如法娜所言,一架疑似编队长机的真电留在同位高度,剩余十三机脱离空战空域,像战果确认机一般保持一定距离追随着。 在进行追尾的一机提升了机速。 伴随着紧张,夏鲁鲁把脚放在踏杆上,但是敌机并没有对准首尾线,而是从左斜后方接近,在santacruz的正侧面开始并排飞行。 没有回旋机枪的单座战斗机是无法射击并排的敌人的。而santacruz的后部机枪则早被固定了,维持这个状态飞行的话,对两者来说都是安全的。 夏鲁鲁斜视了一下敌机。 接着发现尖锐的机首附近画着好像在藐视别人一般的比格猎犬的绘图,不禁全身汗毛直竖。 “是那家伙——” 绝对不会忘记,现在和夏鲁鲁并排飞行的是曾经击坠过他一次的对手。是在用降落伞下降的夏鲁鲁周围缓缓地盘旋,用嘲弄的眼神一直看着他的那个家伙。 在下次遇到的时候绝对不会再输。夏鲁鲁一直这样对自己说道。之后每逢空战的时候就在敌人中搜寻比格猎犬。虽然在地上不管是被嘲弄还是被践踏都不会在意,但是他是绝对不愿意在空中输给别人的。赌上自己的骄傲将比格猎犬击落——他将此铭记于心中。 但是也用不着在现在这种时候出现吧! 他怀着怨恨的心情将严厉的视线送向敌机的搭乘席。 这时他的挡风玻璃迅速滑向后方,敌飞行员用若无其事的表情朝向这边。 虽然长着一副会被人误认为是女性的端正的长相女性,但那削瘦的脸颊和尖锐的下巴是非常男性。他围在脖子上的天蓝色围巾随风飘动,嘴角浮现出挑拨性的些微嘲笑,用仿佛要将存在于空域的一切全都射穿一般锐利的眼光直刺夏鲁鲁。 不会错的。那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对象。 夏鲁鲁也回瞪他。接着像是在挑衅对手一般翘起了嘴角。 ——凭你能够击坠我吗? 将这念头注入到两眼中射向对手。自我感觉良好的敌人悠闲地承受夏鲁鲁的眼光。法娜发出了不安的声音。 “这是……?” “看来对方是想进行单挑对决。那是天上传统的决斗模式哦,” “武士的做法啊。” “这也是解决我们的最佳手段。比起由差劲的飞行员操纵的十四机,技术高超的飞行员操纵的一机要可怕的多。” “是这样的吗?” “很遗憾,就是这样的。” 那个比格猎犬很强。至少也有和自己同等程度的技术。甚至有……算了,这对精神卫生不太好,还是别去想了。 一流的飞行员所发挥出来的真电的真正的实力——这么一想夏鲁鲁的心中感到一片黯淡。 他将传声管拿到手中。 这将是最后的试炼。 说不定在这里一切都会结束——所以想和法娜交流。 “这是关键时刻,大小姐。敌人非常难对付,不过让我们一起跨过去吧。” “是。一起。” 法娜静静地回应夏鲁鲁那包含觉悟的话语。 一起这个词语深深地打动了法娜的心。 一起生存下来。一起坠落。 不管变成哪个结果,都平静地接受旅行的结局吧。非常自然开放的法娜的心灵如此嘟囔道。 敌机关上挡风玻璃,开始降低机速,舒服地占据了santacruz的后上方。 这是战斗的开始。 夏鲁鲁调整呼吸,重新握好操纵杆。 接着猛然将操纵杆向前推去。在一片浅墨色之中翻转银翼,santacruz的机首突入了汝绒毯般层云中去了。 比格猎犬机间不容发地追了过来。伴随着尾部螺旋桨沉重的吼声,形似蚊子的漆黑机体冲散暗灰色的云,螺旋桨后流的漩涡描绘出天空的航迹。 夏鲁鲁背后感觉到敌人的气息。虽然看不见,但是他明白比格猎犬从后方正确地追随着自己。 这是比看上去还要厚的云。夏鲁鲁一边缓缓下降一边将眼睛看向高度计的指针。现在高度二千五百。还没有穿过云。挡风玻璃外弥漫着使得连自己机体的翼端都会看不清楚的昏暗的水粒子。视野如此之差的话,敌人应该也是看不见这边的。 夏鲁鲁下定决心,将操纵杆拉到近前使机体恢复到水平位置。 在云中飞行是夏鲁鲁的拿手好戏。普通的飞行员的话不一会就会陷入空间失调症,但是夏鲁鲁的天性能够无意识地捕捉到看不见的水平线,保持住飞行姿势。 santacruz撕裂暗灰色的黑暗在飞行。 雨点从前方的挡风板滑下去。只有螺旋桨的声音在黑暗的世界中响着。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不过夏鲁鲁的视野中毫不动摇地映着不可见的水平线。朝着那水平线飞行。 这片云比预想中要厚的多,范围也很广。对于趁乱逃脱是很理想的。假使夏鲁鲁是追赶的一方,也是很难追上逃入这片云的敌人的。 ——甩掉了。 在确信的同时穿过了云。 晴朗的海原突然在眼下展开。 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对如此耀眼的光芒有着一瞬间的不适应。 穿过云之后的前方空域突然一变,是环视上下左右都无法发现一朵绵云的云量零的世界。 在遥远的眼下是如银箔一般铺散开的风平浪静的海原。圆圆的浪峰如同模型般静止着。夏日的太阳从南方天顶将毫无遮掩的强烈日光射向群青色的海原和有着如同略微稀释的大海般颜色的天空。并且日光就这样被海原反射回来。 但是紧接着夏鲁鲁察觉到了。在这好似幸福的绘画一般的情景之中溶入了不祥的螺旋桨声。虽然想装作没有听到,但是腋下的传声管无情地响了。 “敌人从后左斜上方追过来了。” 夏鲁鲁忍耐住想要大喊“这怎么可能”的冲动,将眼睛看向法娜所说的方向。 首先射入网膜的是强烈的日光。慌忙将眼睛的焦点从太阳上移开,在视野的边缘确认了形似蚊子的机体处于眩目的光芒之中。 比格猎犬像是在游览飞行一般悠然地占据着背对太阳的位置,如同教科书所教导的一般在进行追尾。 在云中飞了那么就不但没有陷入空间失调症,还正确地把握住santacruz的位置在进行追尾吗。 “不好办啊。” 夏鲁鲁嘀咕道。在无处藏身的这个空域的劣位空战,不要说机体性能,就连飞行员的能力也处于劣势——那么能够得出的答案就只有一个。 “来了!!” 就在法娜发出声音的同时,真电的螺旋桨声发生了变化。比格猎犬斜向划破天空,从斜上方袭过来了。从优位高度的骏敏极致的那动作简直如同朝着猎物直线下降的鹰一般。 夏鲁鲁慌忙踩向踏杆,倾斜操纵杆,急速翻滚躲过了冲过来的对方机体。 和从天而降的曳光弹交错而过——虽然做好了这 样的觉悟,但是敌人并没有进行齐射。飞到伸出手就能够到的距离后俯冲,然后在六百米左右的下方再度抬起机首朝向这边。 上次被击落的时候比克猎犬也是这样的。在进入必杀的时机之前是绝对不会浪费子弹的。宛如拔刀术的剑士,将机体接近到咫尺之前无处可逃的超近距离后用二十mm机枪给予致命一击。 实在是非常危险的敌人。 对于现在的夏鲁鲁来说,胜机有三个——或者是敌人的燃料用光了、或者是弹药用光了,或者是因为害怕失去机位而返回——只有这其中任何一个了。 其中就不要期待弹药会用光了。最好是认为他射击的时候自己自己坠落的时候。燃料也应该和夏鲁鲁同样充分的吧,那么果然还是只能祈祷他会因为不安而返回。 但是这个敌人会只是因为战线稍微有些拉长就返回的吗? 既然有着能在云中进行正确的追尾的高超技术,那么也很擅长洋上导航法的吧? 如果对导航法有自信的话,那么就不会在意会偏离电波航路带而一直追逐自己的吧。这样的话那么自己这边的胜算在哪里? 不知不觉之间夏鲁鲁开始感到不安了。他察觉到这点,于是慌忙将意识集中到现在的情况上。现在可没有感受不安的空闲。 在思考的时候,真电的尾部螺旋桨在轰响着。在向着空中猛进上升。至今没有咆哮的前部机枪的黑亮光芒让人感到异常地毛骨悚然。 逃往哪里?夏鲁鲁又必须要做出决断了。并且这决断是绝对不能出错的。坐在后座上的是雷瓦姆的未来。每一个局面都将会左右中央海战争的战局。 如果用横向的动作躲开的话就会进入格斗战。这样的话回转性能处于劣势的santacruz眨眼的工夫就会被二十mm机枪的拔刀斩击中而坠入海原的吧。格斗战是真电的场地,绝对不能上去。 只能靠纵向的动作了。而且不是慢速下降,而是用几乎会在空中被分解的急速下降来拉开真电。 以真电做对手还有一个没有尝试过的事。说不定有可能会成功的。在这种状况下,即使只有一点可能性也应该赌在那上面。 现在高度是四千三百。一定能够成功,不,应该是必须要成功才行。 就在好像打火石击出的火花消失的那么短暂的一刹那,飞行员的本能选择了纵向的运动。 仿佛直刺这边的下腹一般,真电从左斜下方直冲而上。santacruz半翻滚躲了过去,将机体上部朝向海原后开始了急速俯冲。 真电也用如豹一般敏捷的动作翻转身体,机首直朝下追了过来。 夏鲁鲁没有回头看。挡风玻璃前面只有静止的海原。朝着风平浪静的碧蓝的海原,一般感受着猛烈的plusg,一边以所谓的倒栽葱体势急速俯冲。 高度计的指数不断下降。机翼产生了褶皱。机体积累了升力,将操纵杆将要翘起来的机首往下压。 速度上升到如同快要坠落一般。看准会在空中被分解的极限。 以真电为对手还没尝试过的事——那就是机体的坚固程度。 真电的强大在于急速和回旋机能,还有长远的航行距离。 真电比现在任何单座战斗都要快,都要灵活,都要飞得远。但是夏鲁鲁不认为两国的氢电池反应堆的差距有那么大。既然原动力差距不大却有着如此巨大的性能差——那么应该牺牲了对飞机来说非常重要的构造。 那么要牺牲哪里?真电的设计者牺牲了哪里而得到了这样的性能? 装甲,也就是机体的防御性能的可能性比较高。 牺牲飞行员的生命安全使得机体轻到极限,由此获得了其他机体无法匹敌的格斗性能,这样的话应该会有可趁之机的。 ——真电的机体该不会是非常脆弱的吧? 这是夏鲁鲁的推测。如果这推测正确的话,那么真电应该是跟不上这样的急速俯冲的。为了格斗性能而轻量化的机体在下降途中会发生空中分解而成为变成海中的碎藻吧。 高度三千、二千五百、二千。 边增速边俯冲了二千米以上。这次法娜恐怕是真的失神了吧。斜眼确认机翼的状态,几乎是再差一点就要脱落了一般,从前缘到后缘皱起了很多皱纹。 再下降下去的话,santacruz会在空中被分解的。在做出这样的判断的刹那,夏鲁鲁将头转向后方。 “!!” 真电紧紧地跟在尾部。 二千米级的俯冲似乎对它一点影响都没有,和santacruz同样采取倒栽葱的体势悠闲地在下降。 “这种玩意根本赢不了嘛!!” 夏鲁鲁喊了出来。真电的机体比santacruz还要坚固。究竟是如何获得那样的格斗性能的,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空间把握能力输了,机体性能和防御性能也输了。而且自己这边的后座还有是空战的负担的法娜。 赢不了。不可能赢得了的。 快要被绝望给击垮了。但是还没有坠落。虽然不管什么方面都输了,但是还是奇迹般地在飞行。 那么在最后的最后之前都不要放弃。 拼命地如此劝说自己,夏鲁鲁拉起了机首。 不管如何都必须将追尾的比格猎犬给拉开。不这样的话就找不出下一个方案来的。 要想拉开的话——只能使用最后的手段了! 夏鲁鲁鼓起勇气。又不得不进行危险的赌博了。但是在这样的状况下,只有竭尽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技术来应战。 这敌人很强。不管什么方面都在自己之上。这是必须承认的。但是自己不能输。既然法娜在自己身后,就不能就这样轻易地被击坠! 夏鲁鲁敲击节流阀,进入了翻筋斗的体势。他一边祈祷对方会上钩一边回头看向后方。 比格猎犬紧紧地跟在后面。沿着santacruz略微倾斜的筋斗的航迹丝毫没有怀疑地追到筋斗的顶点。 ——上钩了! 虽然之前全都是对方占了上风,不过总算是掉进了自己这边的圈套里了。在这里重新夺回主导权。 夏鲁鲁使出的是雷瓦姆空军的s级空战技术,通称「ismaelturn」——无论是海洋的东面还是西面,对于现在的飞行员来说这是最高难度的技巧。 在真电的搭乘席里,千千石表情纹丝不动地推倒操纵杆。前方的santacruz知道了二千米级的俯冲也不会让真电崩溃,于是拉起机体进入了翻筋斗的体势。 千千石当然是跟上去的。敌人是非常骏敏的。也有勇气和毅力。千千石对此感到非常开心。是他乘上真电之后好久没有遇到的有战斗价值的对手。 描绘出略微倾斜的轨道在空中往上飞的santacruz在到达筋斗的顶点的时候变成了背面。 这个时候千千石知道敌飞行员想做什么了。 帝政天上空艇兵团的特一级空战技术,即「左拧转」——到筋斗的顶点后转半圈,将进行追尾的敌人推到自己前方的技巧。 果然变成背面的santacruz的机体向左斜滑了。雷瓦姆那边应该用创出这个技巧的飞行员的名字命名为「ismaelturn」的。 千千石还是第一次在实战中见到。因为自己失速坠落的可能性很高,几乎没有在战斗中尝试这个技巧的飞行员。 敌飞行员现在一定浮现出了大功告成的表情吧。肯定是想通过使用过去只有不到三人使用出来的传说的技巧来让自己大吃一惊的。 “是我的胜利。” 千千石短短地嘟 囔了一声,舒缓踩住的左踏杆,接着轻轻地踢倒右踏杆。真电对千千石纤细的操作做出了敏感的反应,将变成背面的机体向左斜滑。 那是和夏鲁鲁完全相同轨道施展出的完全相同的技巧。 对于千千石来说,这场空战结束会让他感到很寂寞,不过对于能够用华丽的技巧还击来完结他是感到很满足的。 夏鲁鲁一边浮现出大功告成的表情,一边放松左踏杆,接着轻轻地踢倒右踏杆。虽然知道存在但是过去只有不到三人使用过的大技ismaelturn。他脑里闪现本应在追尾却不知不觉地推到前方的吓了一跳的敌飞行员的傻相。如果有前部机枪的话就能将全部子弹射过去了,但是侦察机是做不到这点的。只能通过转弯脱离被追尾的状态然后再次全力逃走。 一边维持背面的状态斜滑,一边将操纵杆倒向旁边微妙的降低右翼。机体维持背面飞行的状态如同汽车的漂移一般在空中滑行转动。接着操作辅助翼让机体略微浮起,维持背面的状态进行如同无重力状态一般的漂浮运动。 santacruz对这些极为纤细的操作也做出了很好的反映。 很好地完成了目标的动作,机体结束回转将机首朝向在进行追尾的敌人的侧腹——本应是如此的。 “——诶?” 应该是在机首前方的敌人却没有出现。被吓了一跳的敌飞行员的傻相不在那里。夏鲁鲁眼前只有看惯了的深色的夏空。 ——难道。 夏鲁鲁将瞪大了的眼睛朝向机体后方。 在santacruz的后方,真电结束了维持背面的状态的如同无重力状态一般的漂浮运动,将闪着黑色光芒的二十mm机枪的枪口朝向这边。 彼此之间的距离——是避无可避的超近距离。和过去被这个敌人击坠的时候一样,是不管进行什么操作都已经晚了的绝望的距离。 夏鲁鲁知道了自己的天真。醒悟到要后悔已经太迟了。 “法娜。” 他注入歉意的心情这样嘟囔道。 无事地结束了左拧转的操作,千千石重新握好操纵杆,像猛禽一般将双眼朝向机体前方。 真电的二十mm机枪就在santacruz的屁股后面。 好像能透过挡风玻璃看到被吓了一跳的敌飞行员的傻相。 这是要打偏反而更困难的必中的距离。齐射的话炸裂的敌机的碎片会如同冰雹一般砸向这边的挡风玻璃的吧。 千千石将手指放到二挺机枪的发射把手上。 这时坐在santacruz后座的法娜·德尔·莫拉鲁的表情映在了千千石的网膜上。 原来如此,确实值得被称为光芒照五里。 从她的轮廓渗出磷光。很适合超凡脱俗这个词语。如同从彼岸而来的人一般的容姿一瞬夺走了千千石的心。 接着千千石发觉那美丽的皇子妃刚毅地绷紧表情将后部机枪的枪口朝向了真电。 仿佛制作精良的陶瓷人偶一般的公主细腕决然地握住后部机枪的发射把手,那眼神如同空中战士一般凛然,笔直地射向千千石。 “——诶?” 千千石因为自己的嘟囔声而恢复了自我,明白了自己的生命正处于危险之中,于是用力握住二十mm机枪的发射手柄。 法娜在空战开始之后就一直张着眼睛。 对付恐怖的方法她是知道的。 小孩子的时候每次遇到不讲理的事情的时候使用的避难方法——从在内心深处建筑的玻璃城墙的内侧像观看歌剧一般眺望现实,用彻彻底底的胆小鬼的做法——就这样一直注视着敌机的动向。 闭居在玻璃里面的法娜能够做到就连自己的事情都当作别人的事情来眺望。用这做法一直没有感到恐怖,在后座从头到尾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发展。 无论是几乎快让人失神的纵向运动,还是急速翻滚,因为在出发二周前的训练期间经历过无数次了,所以能够勉强撑下来。 而法娜忠实地遵守着在那岛上的时候夏鲁鲁嘱咐的话。 『想要击落的时候该怎么做?』 『拉近到极限接近的距离。差不多是敌机超出这瞄准器的程度。』 ——现在敌机像是要超出后部机枪的瞄准器一般映在上面。 法娜从玻璃里面踏出来,将心拉回到现实。 声音回来了。从挡风玻璃外传来风那如同在砍杀一般强烈的声音。视线前方是在真电的搭乘席握住操纵杆的飞行员的吓了一跳的脸。 两手上面是铁的冰冷的触觉。 那是后部机枪的发射把手。 “法娜。” 夏鲁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法娜认为这句话一定是「射击」的信号。 响起沉重的枪击声,santacruz和真电之间的空间刻画出了燃烧地通红绚丽的曳光弹的弹道。 宛如剑豪之间交错而过的必杀一击一般——一闪,撕开了天空。 刹那间——火药的爆炸音在空中轰响,橙色的火炎迟声音一步绽放开来。 破碎的硬铝如同水沫般微细的碎片撒向蔚蓝的天空。上面反射出盛夏的日光,在亮闪闪地闪烁着。 子弹的交错只有一瞬间。 两者几乎同时齐射——并就此分出了胜负。 夏鲁鲁耳中还残留着枪击声。 余音将在挡风玻璃外鸣响的风的声音完全消除了。 挡风板对面是辽阔的蓝天。 santacruz在飞行。将眼睛看向计量仪器盘,没有任何异常。 夏鲁鲁将脚从踩住的左踏杆上拿开。在看到法娜握住后部机枪的发射把手的瞬间本能地将机体斜滑。如果这操作慢上一步的话,现在一定已经变成肉碎片坠入海原了吧。敌人的射击不知为何迟了一瞬真是太幸运了。 他回头看向后方。 未来皇妃呆呆地把手放在后部机枪的发射把手上。操纵席内飘荡着浓烈的火药的气味。法娜勉强忍住快要哭出来的冲动,将脸朝向这边。 “夏鲁鲁。” 声音是嘶哑的。似乎是处于还搞不清眼前所发生的事的意义的状态。 “法娜。” “击中了。击中了啊。” “是你开枪的吗?” “那个人死了吗?” 在对不上的交谈之后,夏鲁鲁将眼睛看向四面八方,朝着法娜摇了摇头,用手指指向机体的右斜下方。 “似乎是击中了左翼前端。那样已经无法进行空战了。” 在夏鲁鲁的手指前方,一片机翼的三分之一被打断的真电在摇摇晃晃地飞行着。 法娜瞪大了眼睛。虽然机体倾斜地很厉害,仿佛快要失去平衡就要坠落一般,不过敌飞行员还行拼命地操纵着保持飞行状态。 “还活着啊。太好了。” 感到安心的法娜说着。 在战场上担心敌人的安全要做什么啊。夏鲁鲁不觉露出了苦笑,不过为了不被她察觉到自己的苦笑而观察着眼下的真电。 “都成那样了还能飞。虽然是敌人,但也不得不说他技术高超啊。” 在santacruz下方三百米左右,敌机一边巧妙地操作三舵,一边慎重地保持重心。如果有前部机枪的话就能像拧断婴儿的手一般将其击坠,不过以现在的santacruz的武装是很难做到的。也有钻进敌机下方将后部机枪的枪身抬升来击穿敌机的下腹的方法,但是并没有需要冒着危险将其击坠的必要。现在的夏鲁鲁的任务是将法娜护送到安全的空域。 战斗结束了。 “去打个招呼吧。” 夏鲁鲁嘟囔道,接着缓缓地从上方接近真电,和战斗开始的时候一样并排在敌人的正侧面飞行。 敌飞行员的脸在挡风玻璃的对面。 夏鲁鲁将可动挡风玻璃滑向后方,将眼睛看向对方飞行员。 对方也察觉到了,同样打开挡风玻璃将端正的脸朝向夏鲁鲁。 两人都不是会继续进行无谓战斗的不懂风趣的人。 夏鲁鲁默默的朝他敬礼。 敌飞行员也苦笑着翘着嘴巴回以敬礼。 法娜很不可思议地看着敌对双方的两人互相敬礼的光景。虽然很奇妙,不过内心深处感到一丝温暖。觉得明明是敌人却能够像这样彼此认可对方真的是很棒。 夏鲁鲁关闭挡风玻璃,提升急速。真电被抛在了后方。 夏鲁鲁上下挥动着机翼。这是飞机之间的招呼。虽然对方是无法做到回复的,不过还是无事地维持着飞行,最终从视野中消失了。 夏鲁鲁的视野前方已经只剩蓝天了。 已经没有任何可以遮挡去路的东西了。就这样飞行到日落时分的话就能到达塞翁岛冲。塞翁岛的西方就是雷瓦姆空军的制空圈内了。 夏鲁鲁只顾着飞行。 除了飞行以外什么都不考虑,在最后为止都毫不放松警惕地将警戒的眼睛看向全体空域。 法娜也效仿他。不需要交流多余的话语,将监视的眼睛看向santacruz的后方空域。 虽然没有说话,不过搭乘席内处于非常舒服的气氛中。如同从数年前开始搭档的飞行员同伴一般,如同今后也一直像这样在空中飞行的同僚一般,夏鲁鲁和法娜将彼此的背后交给了对方。 不久之后——旅途的终点从反射夕阳的海面中浮现出来。 等待从本国来迎接的飞空艇的地点是浮在离塞翁岛一百一十公里左右的海上的无名岩礁。 夏鲁鲁将两个浮舟从机翼放下来。santacruz在空中描绘出优雅的仰角,仿佛在追随下落的夕阳一般,机首朝向西方着水了。 金黄色的航迹在水面无声无响地扩散消失。 螺旋桨的回转渐渐地慢下来了,在看起来要做一次逆转之后,发动机的响声慢慢地变小了。不一会就停止了。 将氢电池反应堆切换成「蓄电」后,夏鲁鲁闭上眼睛重重地吐了口气,然后露出笑容转向后方。 “辛苦了,大小姐。飞行到此结束了。” 法娜转向夏鲁鲁,露出生硬的笑容回答道。 “不过还有工作的吧?” “是。用电报联络拉·比斯塔机场,让本国来迎接。在那之后就只需等到飞空艇到来了。” “是吗。” 法娜垂下眼睛,非常寂寞地嘟囔道。 夏鲁鲁感到胸口一疼。心中深处在躁动。他当作没有察觉到这点,故作精神地将挡风玻璃打开。 “这是最后的夜晚。已经没有空战的必要了,开心一点吧。” 接着下到机翼上面,牵着法娜的手帮她走出搭乘席,然后往橡皮船注入空气。法娜似乎已经完全习惯了,也帮忙一起做准备。 暖和的风吹过映照着黄昏的颜色的海原。盐辛味的风包含着会让人想到夏天终结的气味。 第十章 “才不是最后的夜晚。夏鲁鲁也一起搭上飞空艇去艾斯梅拉鲁达就好了。你这么努力了却得不到勋章不是很奇怪的吗,是吧?没问题的,我会拜托大家的。” 在吃过压缩面包和保存食的简单晚餐后,法娜勉强地装作开朗的样子这样说道。 夏日的星座已经在二人的头上闪烁着。在被波浪摇摆着的橡皮船上,夏鲁鲁苦笑着摇头回答道。 “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为了卡鲁罗皇子的体面,救下大小姐的必须要是第八特殊任务舰队才行。而不是出身流民的佣兵。”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拘泥体面呢?” “将单纯的事情搞得很复杂就是政治的作用。” 法娜看起来很不爽地这边看看那边看看,过了一会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继续说道。 “但是先不说这个,如果只是让夏鲁鲁一起搭上飞空艇去看凯旋式的话应该会允许的吧?” “那santacruz怎么办?” “让其他飞行员开回去吧。嗯,一定没问题的。如果是我拜托的话,他们应该会听的,好吗?一起去艾斯梅拉鲁达吧。我有闲暇的话就带你去逛街。” 法娜像是想抓住什么依靠一般提出这样梦一般的主意。 如果能做到的话那真的是很棒。夏鲁鲁对于就这样必须和法娜离别也是感到非常寂寞的。 但是——佣兵是不会做梦的。 夏鲁鲁是属于阶层社会最底层的人,而法娜则是顶点的人。因为命运的恶作剧才会偶然像这样一起旅行,但两人是在天差地别的世界生活的。时候到了的话就必须要回到彼此的世界才行。 但是不管再怎么说法娜也听不进去。她打算不论如何都要将夏鲁鲁拉到皇都艾斯梅拉鲁达凯旋游行去。不论夏鲁鲁说什么她都会这样那样地做出反驳,绝不让步。 夏鲁鲁心生一计。虽然这样的话即使是说谎也应该会伤害法娜的,但是为了能让她接受明天的离别这是没办法的。 “听好了,我不过是一介佣兵。无法再帮上大小姐什么忙了,按照大小姐所说的去做的话我就得不到报酬了。那我会很困扰的。” 听到夏鲁鲁的话,法娜眨了眨瞪大的眼睛。夏鲁鲁一边感受着心中的疼痛,一边继续说道。 “驱动佣兵靠的是钱。我接受这个作战也是为了钱。我就是这样的男人。” “说谎。为什么到了现在还要撒这样的谎。” “不是说谎。我是以在这里和大小姐你离别才得到了这工作。所以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历经千辛万苦的报酬就可能拿不到了。那可是足够三次人生尽情玩乐生活的正当报酬。您是让我不要接受吗?” “这……但是……” “有这么多钱的话,就用不着搭上飞机互相残杀了。可以在离岛建好家在哪优雅地生活。这不行吗?” “并不是不行……但是,那么夏鲁鲁对于就这样再也见不到我了也无所谓吗?” 对于这提问,夏鲁鲁感到内心深处一阵疼痛。那疼痛的真相夏鲁鲁自己也已经察觉到了。 但是——在这状况下是不能优先个人的感情的。 夏鲁鲁严厉地劝诫自己。 德尔·莫拉鲁空艇骑士团的飞行员们在现在这个时候也是在战斗着的。从开战开始只过了半年团员的人数就锐减到一半。只有自己和法娜一起去皇都的话,那就无脸面对拼死战斗的以及死去的战友了。而且这个作战是建立在出发时他们的牺牲上才成立的。 夹杂着矛盾的思绪的夏鲁鲁无法回答法娜的提问。虽然想满不在乎地说谎,但是那话却堵在喉咙里出不来。 法娜继续紧逼。 “好吗?好不容易成为朋友,明天就离别的话不是很悲伤的吗?没事的,只要我拜托他们的话报酬应该还是能好好拿到的,也应该能一起出席游行的。拿到报酬后就辞去骑士团住到艾斯梅拉鲁达里来吧。这样一来就能够再见了吧?” “大小姐啊,怎么说呢,梦话再怎么说也是没意义的。” “什么嘛,你还真是想不开啊。你都做到了没有任何人完成的伟业,更骄傲一些吧。迎接的人来了后你就算是傲慢地俯视他们也是没问题的。因为那么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想要夺取夏鲁鲁你的功劳。” 法娜鼓着嘴这样说道。该说是她通过这次旅行性格大变呢,还是说她恢复到少女时代的法娜了呢。她急不可耐地注视着优柔寡断的夏鲁鲁的态度,用强有力的语调在叱责。 在经历了好几次你来我往之后依旧无法从两者的主张中看到进展,夏鲁鲁终于举起了白旗。夜也深了,为明天之后的事争执也没什么意义。 “知道了,不,我投降了。我就悉听大小姐您的吩咐。” “什么嘛,这种随随便便的说法。好像我是听不进别人的话的任性女孩一样。” “您就是听不进别人的话的任性女孩啊。” “啊,你真是失礼啊。夏鲁鲁你的主张我不是该听的都听了吗。只是没有认可罢了。” 法娜这样说着,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注视着夏鲁鲁。夏鲁鲁的脑力一瞬间闪现出被法娜欺压的卡鲁罗皇子的身影,不过当作是自己的错觉了。 “明白了吧。夏鲁鲁你也一起搭上飞空艇去艾斯梅拉鲁达的哦?” “嗯,是,我明白了。我会陪同您到天涯海角。” “呐,我还有一个请求。” “是、是什么?” 面对表现出警戒的夏鲁鲁,法娜说出口的却是微不足道的要求。 “请告诉我你母亲说的故事的后续。” “诶?” “就是你的母亲每天晚上坐在我的床旁边讲给我听的那个故事。因为我的关系而被解雇了,所以在中途就断掉了。夏鲁鲁你也听过同样的故事吧?” 法娜说的是天上的历史故事。当然夏鲁鲁在小时候也和法娜同样在睡前听母亲讲述的,内容是记得的。 “是断在哪个地方?” “是在英雄信康遭到胜秀背叛在寺院被杀害的地方。在曾是信康的下仆的忠臣为了讨伐敌人而让前往远征的军队回师的地方结束了。” “那不是最精彩的地方吗。” “是啊。我还因为在意后续而去搜索文献了,不过你也知道吧,我家的藏书室没有一本天上的书物,最终还是无法得知。” 法娜非常遗憾地这样说道,然后恳求地看着夏鲁鲁。 夏鲁鲁微微一笑。这种请求的话是能够坦率地回应的。而且他认为未来皇妃能对天上的历史产生兴趣是一件好事。 “虽然无法像母亲说的那么好,不过我会尽可能模仿母亲来说的。” 法娜的表情如同春天的花一般绽放出光芒。 “谢谢,夏鲁鲁。我像小时候那样听着故事睡觉。” “好。请这样做吧。我会讲到大小姐您睡着为止的。” 法娜靠在橡皮船的边缘上,将毛毯拉到肩膀上,接着用孩子般闪亮的眼睛看向夏鲁鲁。 在像演讲者一样咳嗽了一声之后,夏鲁鲁一边回想起从母亲那听的故事,一边用不习惯但很平静的语调讲给法娜听。 在宁静沉稳的星空之下是只属于两人的时间。 非常满足的感情像春天的水流一般在法娜的身体内侧巡回。感觉在意识内侧凝固、蜷缩的东西被柔软地溶解、溶化、流去一般。取而代之的是纯净无垢的东西开始发芽了。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和夏鲁鲁一起像这样在波浪的摇晃中陷入睡眠,在朝阳升起后就翻转银翼一直、一直向着遥远的高空飞去,如果能那样的 话那该有多么好啊。 法娜一边让夏鲁鲁讲述的古老故事在内心蔓延,一边在心中抱着这样愉悦的梦想。还不是离别,明天飞空艇来迎接后和夏鲁鲁一起搭上去,一起赴往皇都艾斯梅拉鲁达的凯旋式。在这样说给自己听后,法娜渐渐的入眠了。 听到法娜的嘴角发出了微弱的呼吸声,夏鲁鲁停止了故事。 他背靠橡皮船的边缘,看着从煤油灯的光芒中浮现出来的法娜幸福的睡脸。 因为毛毯快要滑落了,于是他将它重新拉到她的肩膀上。接着抱起法娜,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慎重地让她躺在橡皮船上。法娜稍微动了动酥痒的脸颊,接着马上向身体左侧蜷缩身体,发出了恬美的呼吸声。 那是纤细的后背。她今后要用如此瘦小的后背背负着雷瓦姆皇国行走吗。就靠如此瘦小的后背进入聚集了地上的贪心深入骨髓的魑魅魍魉的宫廷社会的中枢吗。 在熄灭煤油灯的灯光后,海原上就只剩下了。夏鲁鲁从橡皮船走到santacruz的机翼上。 爱怜之心在不断向上冲。法娜专心致志地、入迷地、屏息听着夏鲁鲁用拙劣的语调编织的故事。觉得那个样子非常难过的夏鲁鲁的心被切碎了。甚至心想自己真正的任务应该是就这样抱着法娜,将santacruz的机首朝向既不是雷瓦姆也不是天上的方向飞去。 这究竟是第几次心怀同样的烦闷了呢?明明结论早已决定、不可动摇的。自己真是非常的滑稽。 法娜是打算明天和夏鲁鲁一起搭上飞空艇的,但是从现实来考虑的话那是做不到的吧。这个作战不由第八特殊任务舰队来完成就没有意义了。夏鲁鲁也是在一开始就知道会被夺去功劳的情况下接下这个任务的。出格的报酬中是含有封口费的。两人的离别时在明天早上,不论如何都会到来的。自己所能做的就只有为了法娜今后也能明朗精神地生活而笑着开心地和她分别。 夏鲁鲁一边这样说给自己听,一边钻进狭小的搭乘席,仰视闪烁的星空。 披上毛毯,让内心关注着无数的星星的光彩等待睡眠的到来。无风的夏日夜晚的温湿的空气包裹着身体,相当不好睡。 天空的下摆无声地照射出了颜色。 重叠了好几层的云的间隙染上了蔷薇色。各种各样形态翻腾、缠结在一起的云的轮廓被镶上了黄金色的边缘。 不久天空——水平线的对面像野火一般延烧,下面像是在焚烧一般被映得通红。 不一会赤铅色的朝阳在水平线正上方露出脸来。东云的下腹在射上来的光线的照射下反射出金黄色的光芒。弥漫的云混杂着暗灰色、黄铜色、赤铜色和青铜色,孕育出语言无法形容的世上少有的奇特的色彩变化。 夏鲁鲁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挡风玻璃外的天空的颜色后得知早晨已经到来。 他翻开毛毯,皱了皱眉后活动了一下身体。因为在狭小的地方睡觉,所以身体各个关节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 夏鲁鲁将头伸到挡风玻璃外面打算叫醒法娜,不过马上就发现没有这个必要了。 “早上好,大小姐。” 向她打招呼后,坐在santacruz的机翼边的法娜一边晃动着双脚一边仰视夏鲁鲁。 “早,夏鲁鲁。看啊,好漂亮的朝霞。” 天空中燃起的红色将雪白的法娜的肌肤染成了淡红色。在她的头发前端散开的光芒溶入到海上的雾气中去。 这时夏鲁鲁察觉到法娜睡觉的橡皮船不在尾部。 “船呢?” “收起来了。” 法娜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回答道。像是在强调这点程度的事自己还是能做到的。应该是看着夏鲁鲁的做法学会的吧。 夏鲁鲁从搭乘席出来走到机翼上,然后直立在上面看向法娜的视线前方。从东方升起的太阳完全离开水平线,填补云的间隙的被切成无数道的阳光呈放射状向天空射去。 “真漂亮啊。” “确实。” 法娜突然挺直后背,将手放在机翼的前缘上,然后一下子把脚抬向空中,对夏鲁鲁露出了微笑。 “真想将santacruz也带到艾斯梅拉鲁达啊。它在旅行之中一直都很努力的。感觉好像是朋友一样了。” “这对于飞行员来说是理所当然的感觉。因为飞机是同生死的战友。这表示大小姐您也是飞行员的一员了。” “呀,真的吗?我是飞行员?” “将敌机拉近到那种程度击毁了,您已经是独当一面的飞行员了。多亏您能忍住一发都不射,等待机会的到来。” “呐,夏鲁鲁,这不是恭维话吧?我非常开心啊。” “虽然听上去有些夸张,但确实是很厉害。别说我了,就连敌人都被完全骗倒了。要不是那样的话,我们现在就不会再这里了。” 法娜开心地微笑着。 “我派上用场了啊。” 法娜轻轻地抚摸着手下方的机翼。机体破了好几个洞,因为承受了无数次爆风,所以四处发焦发黑了。 出发前是沐浴在日光下的辉煌绚烂的崭新的机体,现在已经伤痕累累、肮脏无比、油漆剥落,完全没有之前的影子了。而santacruz这样遍体鳞伤的样子牵动了法娜的心,自然地产生了爱情。 法娜也能理解飞行员们将自己搭乘的飞机称为爱机的心情了。现在她对眼前肮脏的机体喜爱的不得了。 “在战争结束恢复和平后还想在天上飞。就我、夏鲁鲁还有santacruz三人。” “是啊。如果能那样的话就好了。” 他的话的语尾部分和远处的轰鸣声重叠了。 夏鲁鲁将头转向机体后方——有着略微青蓝色的西方的天空。 在受到从东方升起的朝阳的照射的贴近西方的水平线的地方鲜明地浮现出浅桃色的满月的轮廓。接着像是从满月中被送出来一般,漆黑的舰影裹着朦胧的光芒摇晃前进。 那影子在向着这边接近。嗡嗡的,像海鸣一般的升力装置的轰鸣从遥远的彼方传到这里来。 法娜也察觉到了,她坐在机翼上转过半身看上西方的天空。眼睛里浮现出悲哀的神色。接着马上将眼睛移回到东边的天空,像是将现在看到的东西忘掉了一般晃动着双脚眺望朝阳。 夏鲁鲁凝目望去。水平距离大约一万米,高度五百米。通过眺望那舰影来判断出舰种。 令人吃惊的,来迎接的是飞空战舰。目测全长三百米以上、幅宽约四十米。是属于排水量超过六万吨级别的雷瓦姆首屈一指的大型战舰。 那是青虫型的机体下部装着类似拖鞋的升力装置的舰型。正面看去的话有着如同吊钟般的轮廓。从吊钟的侧面突出好几个半月形的稜堡,能够模糊地辨认出安置在上面的主炮塔的影子。舰艇上部后方镇座着类似老鹰的头部的筒形舰桥,巨大的电波照射装置在舰桥顶上回转着。 那是足以被称作空中要塞的威容。应该是征用到第八特殊任务舰队的被击沉的战舰的同型舰吧。他们是打算将那个当作特殊任务舰队中生存下来的一艘和法娜一起归还到皇都艾斯梅拉鲁达的。 “来了个很厉害的来迎接啊。” 夏鲁鲁在法娜背后对她说道,但是她没有转过头来。只是像在确认一般说出了柔弱的话语。 “夏鲁鲁也会一起、搭上那个的吧。是吧?” 虽然想要回答,但是话语却堵在喉咙里出不来。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所以夏鲁鲁用沉默来应对。 “是吧?” 法娜再次问道。夏鲁鲁没有回答。 法娜将伸出去 的双脚移回到翼面上,然后站起来绷着脸向夏鲁鲁那边走去。 “夏鲁鲁。” 夏鲁鲁听到她的呼唤,从口中说出平静的话语。 “我恐怕是无法乘上那艘船的。他们应该会拒绝的吧。” “没问题的,我会拜托他们的。” 法娜用确信的口吻如此断言。又是和昨天同样的进展。夏鲁鲁没有在多说劝诫法娜的话。结果马上就会到来。夏鲁鲁担心的是会成为给法娜的心理留下伤痕的悲伤的离别。 飞空战舰的舰影渐渐地变大了。升力装置的轰鸣声也随之增强了压制性的响声。大气在不吉利地颤抖着。 两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注视着接近的舰影。那个模糊的轮廓渐渐变得清晰,凹凸不平突出的舰桥附件的棱角和全面安装在舷侧的炮塔的样子连细微部分都变得清楚了。 在水平距离接近到不足三千米的时候,飞空战舰开始从高度五百左右的地方缓速下降。抬起胖墩墩的舰首,像飞机着陆一般尾部接触水面,一边描绘出仰角直线前进一边将舰首恢复到水平位置。 排水量超过六万吨的超重量铁块着水的冲击和如同远雷般的不祥的响声一起传到了夏鲁鲁他们那边。让人以为大海分裂了一般的水沫溅得比舰桥还高,发出咚咚的轰鸣声,弥漫的水蒸气一瞬间将战舰的身影给遮盖了起来。 在舰桥上的高级将校们似乎已经识别出了santacruz。一边缓缓地惯性航行一边左转舵,在水平距离一千米左右的地方将左舷朝向这边静止了。 涌起的巨大波浪甚至冲到了两人所处的地方。santacruz不安定地摇晃着,夏鲁鲁伸出去的手和法娜的手缠绕在一起。 两人四目相对。不知是谁为缠在一起的手指注入了力量。 法娜一瞬间露出快要哭泣的表情,接着像是为了将那表情消除掉一般笑了。 “恭喜,夏鲁鲁。你完成了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人做到的事。” “能够完成靠的是我们。如果没有大小姐和santacruz的帮助的话,现在我早已成为鱼的饵食了。” “不要老是这么谦虚,偶尔也要昂首挺胸啊。就算大家都不知道,我也会一直记得夏鲁鲁所做的一切的。” 能够看到小型舰艇被吊车从战舰的舷侧放下来。那艘船在着水同时启动了发动机,扬起白色波浪朝这边开来。 法娜瞟了一眼以让人觉得粗鲁的高速笔直前进的小型舰艇,接着仰视夏鲁鲁。 在朝霞的光芒之中,两人轻轻地贴近,将双手绕在彼此背后。 法娜将耳朵贴在夏鲁鲁平坦的胸部上。从沾上了氢气的气味的飞行服里面传来了夏鲁鲁的心跳声。 跳动奏着和法娜同样的节奏。不管阶级相隔多远,那跳动也是和法娜的同样的,人类所刻画出的节奏。 夏鲁鲁温柔地抱紧法娜的后背,说出来之前一直没说的感谢的话语。 “我对于小时候大小姐您将我当作人来对待一事是感到非常开心的。在那之前从没有外人将我当作人来对待。” “…………” “在那之后,虽然有心灵快要扭曲的时候,但是我将和大小姐的回忆作为支撑挺了过来。有着那么尊贵的身份的人居然会在意自己,为了能够不辜负她而要好好地活着。” “不要说了。感觉好像离别的话语。” 法娜紧紧的抱住夏鲁鲁。 “夏鲁鲁也会一起搭上那艘船的吧。和我一起去艾斯梅拉鲁达。在战争期间辞去飞行员改当厨师吧。用报酬来开店就好了。” 对于法娜的请求,夏鲁鲁挤出了话语。真实的心意从灵魂深处像奔流一般涌上来,夏鲁鲁开口了。 “战争结束后可能会这么做。但是在战争持续的时候我依旧是飞行员。不能只让同僚去战斗,而我一个人独自逃脱了。他们现在这个时候也在和无怨无仇的敌人战斗,死去。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在天空中死去。” 夏鲁鲁呕心沥血的话的尾部和不识趣的怒声重叠了。 “放开!” 这时发现小型舰艇已经横靠在santacruz旁边。搭乘在上面的是一名留着八字须的体格健壮的壮年将校和可能是高级士官的七名青年们。 怒声是壮年将校发出来的。他深邃的双眸含着怒色,颤抖着胡须下方的嘴唇怒吼着。 “你在做什么,给我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放开,给我放开,混帐东西。” 愤怒好像是朝向夏鲁鲁的。夏鲁鲁将绕在法娜背后的双手放开后,像是在表示自己没有武器一般将手掌搭在两耳旁边。 七名士官们朝着santacruz蜂拥而上。然后像从诱拐犯手中夺回受害人一般围在法娜周围,打算只将她带到小型舰艇上。 “慢着,等一下,等一下。” 法娜的声音都快接近惨叫了。但是士官们不顾法娜的抵抗,抱着她的身体从机翼上搬到小型舰艇的甲板上。 “住手,听我说!” 在士官们硬按之下的法娜拼命扯动着身体呼喊道。但是没有任何人愿意听她说。 夏鲁鲁瞪向八字须。 “对皇子妃殿下的对待真是相当粗暴啊。” 八字须将校毫不在意他的话,依旧愤怒地抖动着肩膀。 “听好了,老夫什么也没看到。完全不知道皇子妃和你这家伙在等我们的时候在做些什么。” 他吐出充满怒气的话语,一只手烦躁地咯吱咯吱地拨弄着乱糟糟的络腮胡子。 一名青年士官扛着放有报酬的布袋走到santacruz的机翼上。在看到八字须扬了扬下巴后,将布袋伴随着沉重的声音扔到夏鲁鲁脚边。和给狗喂食的做法一样。 夏鲁鲁对这种阶级歧视的行为早已习惯了。虽然心痛,但是不过通过表情表现出来的。 “不确认好吗?” 八字须对根本没打算打开袋口的夏鲁鲁说道。夏鲁鲁无言地耸耸肩算是做出了回答。 “真是奇怪的家伙。拿来,老夫替你确认。” 八字须拘束地弯下身子打开袋口。布袋里是一片金色。这次作战的报酬是马鲁缇利亚产金砂五千克。连他的白胡须也被染上了黄金的光辉。 哼,这壮年将校在喉咙深处发出深沉的低吼后将粗壮的手插进布袋中,像是展示给夏鲁鲁看一般将里面的黄金捧了起来。 “有这么多黄金的话,就没有继续做佣兵的必要了。可以住豪宅在美女的陪伴下肆意放荡,真是让人羡慕啊。” 八字须手上捧的金砂都快要溢出来了。那颗粒如同可可豆一般大,用指尖捏住的话就会发出清澈的声音破碎,美丽的金色粒子向周围撒去。 八字须一边可憎地仰视夏鲁鲁,一边将捧起来的金砂塞进自己的口袋。然后站起来啪啪地拍了拍夏鲁鲁的肩膀。 “老夫不会把刚才看到的事告诉皇子的。感谢老夫吧。如果老夫向上面报告的话,像你这样的家伙在第二天就会被判枪杀刑。” 这似乎是和口袋中的大量金砂的交换条件。夏鲁鲁已经失去了言语,只是露出僵硬地表情摇着头而已。 明明完成了会对战局造成重大影响的作战,却没有任何称赞或是感谢。只是被扔过来封口费,被人用细微的行动做借口来威胁。 这就是从小折磨夏鲁鲁的皇国的阶级歧视的实况。这个国家是不可能把贝斯塔德当作人来对待的。虽然早已明白了的,但这事实还是再次大大地撕裂了夏鲁鲁的胸口。 八字须他们将夏鲁鲁丢在santacruz的翼面上,换乘到小型舰艇上去。被青年士官们摁住 的法娜大声喊叫。 “不要!夏鲁鲁也、夏鲁鲁也一起来!” 八字须看到法娜的样子不由呆呆地张大了嘴巴。似乎完全无法理解将要成为皇子妃的少女为什么会对出身流民的佣兵如此在意。 “开船。” 在暴躁的号令后,小型舰艇的发动机发出了震动声。船的尾部激起白色的泡沫,扰乱了风平浪静的海面。 “夏鲁鲁,夏鲁鲁。” 法娜的叫喊声被发动机的震动声掩盖了。法娜扭曲着表情想要回到santacruz上。但是士官们列坐在舰艇后部挡住了她,将她从夏鲁鲁的视线里掩盖。 夏鲁鲁一动也不动。虽然认为应该说些什么,但是自己是佣兵,对方是未来的皇妃。身份差距太大了。本来不是自己可以说得上话的对象。 可能是因为之前一直和法娜两人独处,所以对阶级的感觉有些麻痹了。像这样八字须和士官们介入到两人之间后,使得他再度深刻体会到自己是贝斯塔德的这一事实。被灌输到意识之中的流民阶级这个楔子唤醒了他孱弱的自卑感,夏鲁鲁的双脚像是被钉在翼面上一般。 “夏鲁鲁!” 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传来的大喊是法娜的最后一声。 船的尾部一瞬间一口气向下,扬起了猛烈的波浪。 和来的时候一样,小型舰艇以粗暴的高速分开大海疾驰着。 夏鲁鲁没有动。 留下白色的航迹,狭小的甲板上的法娜的声音越变越小。夏鲁鲁在机翼上呆立不动,只能目送着他们离去。内心是法娜一样在叫喊的。但是夏鲁鲁却没有动。 风不知何时恢复了。 翻滚的白浪显现出银色的背面。 夏鲁鲁一个人被孤零零地留在了santacruz的翼面上。 抬起眼睛。浅蓝色已经渐渐地战胜了朝阳。空中的天盖已经充满了光芒,纯白的云从夏鲁鲁头上缓缓地流过。 将眼睛移回到到前方。可以微微看到从停泊在一千多米之外的飞空战舰的舷侧放下钢线钩住搭在法娜的小型舰艇,将船体拉上去的情形。 脚下是被打开了的布袋。夏鲁鲁弯下腰将手伸入袋中,像刚才八字须所做的一样用手将黄金捧起来。金色的豆粒们以大海的群青色为背景使得那颜色越发鲜明。 重新将袋口绑好,夏鲁鲁扛着沉重的那个踏入搭乘系。坐到座席上,将报酬扔到后座,然后开始检查计量仪器。 现在必须前往距离这里一百一十公里的塞翁岛拉·比斯塔机场才行。预定是到那里和雷瓦姆空军会合,借单座战斗机来参加空战。据说机场处于连日受到天上空艇兵团的空袭、无法进行如意迎击的状态。完全不知道能否活着回到圣·马鲁缇利亚。不,甚至不知道那个时候能够让自己回去的圣·马鲁缇利亚是否还存在。在前面等待着自己的是绝望的战斗。 即使不特意跑去参加这种战斗,就像八字须所说的那样,有了这些黄金的话夏鲁鲁就能离开军队优雅地生活了吧。但是夏鲁鲁头脑并没有那么灵活。因为同僚飞行员在拼命战斗,所以自己也要一起战斗。这对夏鲁鲁来说是理所当然的。 回头看向后座,法娜已经不在那里了。 与战斗的决心相反,心情的正中央被开了一个冰冷的空洞。 现在这时候法娜是在哭泣吧。最终还是变成了让她悲伤的离别方式。在重要的时候无能为力的不成器的感觉事到如今渗入身体,使得肺腑充满了沉重的疼痛。 但是自己又能做到什么呢。今天在这里离别是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的,自己没有对高级士官们的所作所为提意见的权限。在地方总是被人指使,被人践踏。出身流民阶级的夏鲁鲁只能这样生存下去。 santacruz的螺旋桨开始旋转。群青色的机体溅起飞沫开始缓缓地前进。 视野边上映出了飞空战舰扬起的盛大的飞沫。升力装置发出轰鸣声搅动波浪,战舰周末弥漫着宛如瀑潭的浓密的水蒸气。 santacruz的浮舟脱离海面后,稍迟之后飞空战舰开始向垂直方向上升。在乳白色的雾气之中,以战舰为中心的同心圆状的浪头接二连三地扩展出一片群青色。飞空战舰正下方完全是暴风雨时大海的样子。 接着升向空中的两个大小不一的机体各自朝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夏鲁鲁是飞往敌人在等待着的拉·比斯塔机场,战舰则是飞往做好了凯旋式准备的皇都艾斯梅拉鲁达。飞空战舰漂浮在高度一千米左右的地方结束了长身船体的轧碾般的右转。 santacruz将自己的尾部朝向战舰平稳地上升。 夏鲁鲁在高度三千的时候回头看向后方。 在彼方的战舰看起来只有海鸟般的大小。四处弥漫的云彩要将其遮盖起来。 ——再也见不到法娜了。 这时突然夏鲁鲁的脑海中闪现出这样的话语。 ——法娜一定是在哭泣的。 与夏鲁鲁的意志无关,话语擅自浮现出来了。 不,说不定这是santacruz的话语。感觉到有什么从握住操纵关的双手传过来一样。 ——不好好道别的话是不行的。 话语渗入夏鲁鲁的意识的最深处。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可能是自己的,也可能是santacruz的,也可能是自己所不知的自己的声音。虽然不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但只有那话语响彻夏鲁鲁的灵魂深处这点是确实的。 ——折回去吧。 每当声音回响,就好像有强大的力量从胃的底部往上冲。如同清澈的奔流将浮在河面的微量的米粒冲洗掉一般,固定在夏鲁鲁的意识表面的自卑感和劣等感只是被拉到那声音之间就失去了力量,宛如沙上阁楼一般渐渐地龟裂崩塌。 “去法娜那里。” 不知不觉那声音和夏鲁鲁的声音重叠了。操纵杆自然地倒向横侧。santacruz的螺旋桨声和方向舵的动作呼应,发出嗡的响亮的声音。夏鲁鲁的耳朵认为那声音听起来像是santacruz感到很开心一般。 第十一章 带有黄色的日光透过遍布战舰舰桥四方的防弹玻璃照射到暗灰色的地板上。 l·巴斯特鲁。这是这艘要将法娜护送到皇都的飞空战舰临时安上的舰名。当然本名是另外有的,不过鉴于皇家的关系,同型号的这艘舰绝密地继承了被击沉的第八特殊任务舰队旗舰的舰名。这艘战舰作为真正的l·巴斯特鲁的影武者凯旋回到皇都。 真是乱七八糟。l·巴斯特鲁舰长马克思·格雷罗两手盘在身后,直立着远望玻璃对面辽阔的蓝天,心中这样叹了一口气。 深深的皱纹的眼角、塌陷的眼窝深处的深沉的双眸、眼睛的颜色是如同吸入了光芒一般的褐红色、从装饰耀眼的将校帽露出来的鬓角混杂着白头发。那正是长久的岁月在战场上度过的成熟的老将的姿态。 马克思舰长用他那深色的眼睛看向未来皇妃法娜·德尔·莫拉鲁。 “把那个飞行员也一起带上!我能平安无事全都是他的功绩!” 虽然刚才那接近狂态的样子已经平息了,但是她那哭肿了的眼睛里含着怒色,勉强挤出干枯的声音向马克思提出单方面的要求。 马克思再次无表情地在内心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在位于这舰桥最顶层的司令室里的只有马克思、法娜,还有八字须的将校和为了防止法娜从这里逃跑而堵在出入口的两名青年士官。舰船操纵方面的事项就全都委托给副舰长了,他们则是为了不让法娜的愤怒不影响今后而在尝试怀柔。马克思一边悲哀地扭曲着表情,一边对皇子的未婚妻说着困苦的辩解。 “卡鲁罗皇子是命令我们只将大小姐您用这艘战舰带回去的。我的个人意见是无能为力的。” “实在是过分,太过分了!这是高傲的雷瓦姆皇家该做的事吗?!像对待猫狗一样对待那个拼命完成作战的飞行员,只是将饵食丢给他就了事,这是人类的所作所为吗!” “大小姐,请冷静。” 马克思露出不高兴的表情看向伫立在法娜的背后的八字须将校。那是用相当强硬的方式将法娜带回来,招致她强烈的不满的人物。 八字须承受那无言的斥责,咳嗽了一声后,为了收拾事态而说出了自我辩护的话。 “看来大小姐您是被那个飞行员给欺骗了。” 法娜锐利的眼神如同锥子一般刺向八字须。但是他对此毫不在意,继续若无其事地往下说。 “那个男人,只是将金砂展示给他看他就口水直流扑过来了。根本看也不看大小姐,宝贵地抱着布袋进到搭乘席里去了。” “骗人,他可不是这样的人。” “我事先声明。没有金钱佣兵是不会行动的。反过来说他们就是一些只要有金钱的话就什么都做得家伙。虽然我不知道大小姐您对那飞行员抱有怎样的幻想,但是那不过是一开始就以金钱为目的而参加这个作战的卑贱之徒。可能他在大小姐您面前装作高尚的骑士,但只要把钱放在他眼前就原形毕露了。真想让大小姐您看看那个飞行员抱着金砂的时候那下贱的表情。那是会让百年的爱情也瞬间清醒的卑贱的表情。” 八字须如此断言,接着自作聪明地点了点头。 想要做出反驳的法娜的脑内却浮现出昨晚在橡皮船上交谈时夏鲁鲁的话。 『驱动佣兵靠的是钱。我接受这个作战也是为了钱。我就是这样的男人。』 法娜一瞬间动摇了。认为没有这样的可能,想要驱散回想起来的话语。 但是和八字须所说的话符合的夏鲁鲁的话语再次在脑内响起。 『有这么多钱的话,就用不着搭上飞机互相残杀了。可以在离岛建好家在那优雅地生活。』 法娜的眼角又渗出了咸咸的东西。尽管刚才在小型舰艇上那边哭喊闹腾,但眼泪还没有干涸。 “骗人,骗人。夏鲁鲁不是这样的人。” 否定的话语也不如之前有力了。 马克思怜悯地看着法娜的样子,用眼神让想要继续说的八字须闭嘴,然后无言地将眼睛转向天空。 santacruz已经飞往彼方去了。马克思觉得完成单独从敌人中突破横跨中央海这样没人任何人做到过的事的飞行员很可怜。并且觉得强制让他给第八特殊任务舰队的东方派遣任务这样愚蠢的作战擦屁股,并把将法娜从敌人中救出的荣誉和称赞据为己有的卡鲁罗皇子的气量真是太可耻了。 这个时候——他在玻璃的对面发现了异物。 “咦?” 像是要追上战舰l·巴斯特鲁一般,型似战斗机的东西在云的缝隙间穿梭接近。本以为是敌机,不过眯眼看去发现机翼在盛大地抖动。马克思辨认出那机影是santacruz的。 “夏鲁鲁。” 法娜的声音在司令室里回响。santacruz舒畅地张开双翼、螺旋桨发出轻快的响声一边在飞空战舰周围缓缓盘旋一边摇动机翼。轻快的飞翔声敲击着舰桥的窗户。 八字须看到那个,焦躁地嘟囔道。 “他想做什么。区区佣兵想和皇家直属战舰平起平坐吗?” 法娜没有在意他的话,将脸贴在玻璃上朝夏鲁鲁拼命地挥手。竭尽全力挤出话语。 “夏鲁鲁,对不起,夏鲁鲁。” 法娜对因为自己想要和夏鲁鲁一起去艾斯梅拉鲁达的浅薄的想法而导致那样的离别方式而感到后悔。法娜明白夏鲁鲁是为了正式告别而折回来的。 但是在这里看不到夏鲁鲁的脸。夏鲁鲁也看不见这边的吧。看来夏鲁鲁是在一边寻找法娜的身影一边在战舰周围缓慢盘旋的。照现在这个样子的话,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太过遥远了。 法娜将眼睛看向l·巴斯特鲁的舷侧,发现了从那突出的半月形的棱堡。装载对空炮的台座是伸到船体外面的,从那里应该能宽广地眺望天空的。 法娜转向马克思,用一只手指向能从玻璃窗看到的棱堡,皱眉请求道。 “拜托了,我想去那里。让我从这里出去。” 对着要求做出回答的不是马克思而是八字须。 “您还打算暴露出怎样的丑态啊。大小姐您是皇子的未婚妻。不能让您做出多余的行为。” “我只是要和他做正式的告别而已。为什么不能和无数次救了我的性命的恩人告别?” “不行。这里有二千名船员。必须要控制会招来误会的行为。” 法娜愤怒地抖动肩膀,不顾八字须回答中的言外之意,向着司令室唯一的出入口走去,盯视着堵在厚厚的钢门前的两名士官。 “请从那里让开。” 士官双手盘在身后,像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八字须的声音从法娜的背后传来。 “因为大小姐您还没有加入皇家户籍。您只有在平安地成为皇子妃殿下后才能对他们下达命令。请您弄清楚这点。” 那话语如同针一般扎在法娜膨胀的快要裂开的心的表面上。 法娜缓缓地转向八字须。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胃底以惊人的气势涌上来。 法娜自己也不知道的根源性的感情冲击着身体的核心,新鲜透彻的力量在身体内四处奔走。 那是长久以来沉睡在法娜的身体内的什么东西。既是法娜又不是法娜,但确实是和她自己共存的什么东西——那向着思考、精神、肉体如同无尽的水脉一般迸出。 在那奔流充满法娜体内的时候,从灵魂最深处迸放出的一句话在司令室里回响。 “退下。” 刹那间,闪电贯穿了八字须的脊椎。言语包含的高压电力般的东西使他全身麻痹了。 那有着仿佛会将人 吞没的深沉色彩的银白色的眼睛从正面捕捉住了八字须。 “给我搞清楚要自重的究竟是谁。” 毫不客气的如同撕裂天空般的法娜的话语刺向八字须。 语气和之前完全不同,是非常平静的。但是正因为有所抑制,传达内在感情的力量就变大了。隐藏在法娜体内的强烈感情像楔子一样打进八字须的内面,让他全身颤抖。 八字须接不上话来。明显被年纪小他三轮左右的法娜的气势给压倒了。法娜眼睛里寄宿的感情不是愤怒,而是充满寂静的怜悯。那里有的是后退三步俯视因为恐惧而颤抖的小动物的平静的情绪。 寄宿着巨大的什么东西的银白色的双眸这次刺向门口的两名士官。顿时士官们也仿佛高压电流在全身游走一般挺直了后背,恐惧地错开法娜的视线。 法娜张开水嫩的樱色嘴唇,宛如电闪一般下达了命令。 “请让开。” 虽然言语和之前一样,但是那上面包含的威严的档次实在是相差太多了。那是蕴含着世间少有的权威的、有着无条件使他人服从的性质的声音。再加上现在法娜的美丽——不要说光芒照五里了,十里、二十里,不,甚至能照亮万里的尽头,应该称作天上的光辉。 超越限度的美丽俘虏了与她直面相对的人。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抛弃职务当场拜倒在地,只是沐浴着那光芒。进退两难的两名士官求助地看向马克思。 马克思低沉地对士官们点头说道。 “让她过去。” 法娜回头看去。眼睛里寄宿的不是喜悦,而是称赞马克思的决断的神色。 “把法娜大人带到她想去的地方。不要失礼了。” 接受了舰长的命令,两名士官在从心底感到安心的同时用右手的指尖抵住太阳穴鸣响脚后跟,夸张地为法娜打开了钢门。 法娜有在看吗? 紧握操纵杆在l·巴斯特鲁周围不断盘旋的夏鲁鲁所在意的就只有这点。 挡风玻璃外面是在飞行的六万吨的铁块。 钢铁要塞将群云撕裂,升力装置的余波将下层的云吹得粉碎,毫不在意汹涌的云峰,带着轰鸣在高度三千米的地方轰隆隆地飞翔。 厚厚的钢铁装甲被涂上了银灰色的颜色,从弯曲的舷侧突出的棱堡里的口径四十cm的主炮塔两舷合计四门、二十三cm副炮两舷四门、对空炮塔两舷十六门。因为现在是平时所以没有炮手,不过这艘战舰是搭载着各棱堡人员齐备开始炮击的话能够一夜之间改变小岛的形状的可怕火力飞行的。 太过接近飞空战舰的话会有被升力装置产生的湍流吞没导致陷入回旋下降的危险。所以夏鲁鲁以l·巴斯特鲁为中心描绘出半径五百米的圆在战舰周围不断盘旋。 法娜如果在的话,那么应该是在从青虫型的躯干尾部突出的如同海狸尾巴般的舰桥部吧。最上层有装有玻璃窗的司令室,从那里看到这边的可能性比较高。 至少想要挥挥手。只要能够舒畅地分别就好了。不想给最后留下悲伤的回忆,而是想留下今后能够笑着回顾的结果。夏鲁鲁的心中有的只是如此单纯的心意。 这时——他看到有一名穿着熟悉的白色飞行服的少女独自站在从右舷突出的半月形棱堡上。 其他棱堡现在没有炮手在。只有那少女直立在有着五米左右的炮身的八十八mm对空炮旁边看向santacruz。 “法娜。” 他是不可能看错的。高空中吹刮的大风弄乱了她的头发,法娜举起一只手像是在配合摇动机翼的夏鲁鲁的动作一样,二次、三次缓缓地挥手。可以从她嘴巴的动作知道她在大声地说着些什么。虽然没可能听到,但可以很容易地明白那是离别的问候。 夏鲁鲁将第一可动挡风玻璃滑向后方,挥动一只手回应那声音。 一定是做了乱来的事而从高级士官们那得到了从棱堡和自己打招呼的许可吧。虽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但是她一个在站在棱堡上的这一事实灼烧着夏鲁鲁的胸口。 『跳舞吧,夏鲁鲁』 夏鲁鲁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一夜在海里法娜所说的话。那个时候没能回应她,但是这里是高度三千米的空中,是夏鲁鲁和santacruz的独占场面。 至少要对今后要在残酷的宫廷社会生存的法娜献上饯别之礼。他敲击节流阀,将机首朝向上空。santacruz朝向飞空战舰遥远的上方直线上升。 冰冷细小透明的水蒸气带无数次从伫立在安置了对空炮的棱堡上的法娜面前通过。 伸出手去外面就是天空。在只有腰那么高的扶手的遥远的下方是风平浪静的无法辨认出白浪的深度群青色的海原。 虽然将毫无防备的身体在这个高度暴露出来,但是她一点都不感到恐惧。现在法娜的意识没有这种东西介入的余地。 将法娜的内心充满地没有一丝缝隙的是以夏空为舞蹈会场展开的santacruz的飞舞。 抬头望去,能够看到在充斥天空的天盖的天蓝色之中有银色的机翼在游曳。 巧妙地利用螺旋桨的推进力和重力的作用,在空中做出像是踏着舞步一般细微的左右动作,一边直线前进一边以首尾线为轴线用两翼端描绘柔和的圆周缓速翻滚,一边翻滚一边有秩序地用如同精密机械般的动作让两翼在一定角度突然停止,接着又一遍翻滚一边翻筋斗。在翻筋斗结束的时候变成背面,然后就这样朝海原回旋下坠。法娜不觉发出了尖叫声,不过santacruz在飞空战舰的遥远下方若无其事地重整体势,这次则是表现出如同和蝴蝶嬉戏的小狗一样愉悦的左右动作,接着在夏空中描绘出像雄壮的交响曲一般舒展的几何学的航迹。 法娜屏息对夏鲁鲁和santacruz的舞蹈看的入迷了。如果法娜坐在后座的话现在已经目眩失神了吧。那就是如此自由自在、优雅流丽的飞翔。天空的鸟儿也无法像那样飞舞。 飞机原来能够描绘出如此复杂的航迹吗?santacruz原来能够如此柔和、激烈、美丽地在天空飞舞吗?法娜忘记了时间,将心倾注在曲线和直线互相缠绕的航迹上。 不知不觉间在从战舰舷侧突出的其他棱堡上也聚集了船员,他们仰望夏鲁鲁的特技飞行,不住地拍手喝彩。正好在场的众人也对突然来自天空的礼物而感到高兴。 每当在空中完成大招的时候船员们就会吹口哨或是发出欢呼声。不知不觉间舷侧并列着无数的笑容。不久战舰终于停止了航行,漂浮在那里开始鉴赏夏鲁鲁的舞蹈。是那个舰长的指示吧。法娜很感激他那通晓人情世故的用心,和船员们一起发出欢呼声、拍手,拼命地挥手。 只在一刹那,就在santacruz从后面飞过和法娜同等高度的时候看到了夏鲁鲁的表情。他也在爽朗地笑着。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诡计一般将机首朝下,在获得充分的机速之后急速上升。 santacruz向着天空往上飞。 上升到非常非常高,在法娜的头上正上方变成漆黑的一点的时候,突然从那机影里飘舞出金色的光芒。 法娜笔直的仰望天顶,在从旁边照射过来的日光中眯起眼睛辨认出了从天空中心降下来的金黄色的粒子。 那莫非是—— 不会吧。但是夏鲁鲁的话可能会这样做的。 从挡风玻璃撒落的黄金色的粒子飘落向法娜头上。法娜用手掌将其接住,认识到自己的预想是正确的。 “笨蛋。” 那是报酬的金砂。抬眼望去,会看到夏鲁鲁一边在战舰正上方缓慢地盘旋,一边一只手从挡风玻璃里伸出来将布袋里面的东西 倾泻到空中。被倒出来的那些粒子在空中变得粉碎,像晨雾一般覆盖了飞空战舰的周围。 在棱堡上观赏的船员们也察觉到金砂落下来了。那个瞬间响起了更为强烈的欢呼声,争先恐后地从棱堡挺出身子用手来接金色的粒子。全员带着欢喜的表情朝向上空,他们将双手伸向空中,为了能够尽可能多地接住飘落的粒子而在狭小的踏板上跳跃着。 法娜踮起脚来眺望在头上飞舞的santacruz和那银灰色的机影拖曳出的金色航迹。被卷入螺旋桨后流的黄金的微粒子一边卷成漩涡一边在空中破碎、纠缠、波动,最后乘风扩散而去。同时飞空战舰的周围被染成了金黄色。 “笨蛋。” 她又嘟囔着同样的话。但是这次的话语中包含着明朗的断念。在天空生存的夏鲁鲁对地上的价值观没有兴趣。对他来说金砂之类的不过是给天空上色的装饰品吧。 金黄色的雾现在正包围着法娜。以浓色的夏空为背景,蕴含着浓密与稀薄的黄金的帷帐垂了下来,风一吹就像翻动薄面纱一般轻飘飘地浮起,粒子和粒子之间的日光宛如水沫一般闪闪发亮。那些光的粒子很难掉下来。被重力的牵引和从旁边刮过来的大风、还有升力装置产生的上升气流所摆布,如同在空中奔走的水脉一般、如同数千万的萤火一般,彼此纠结、延伸、缠绕,展示出了只有现在在这里才能够看到的光景。 这风景就是夏鲁鲁送出的饯别礼。 作为将这一瞬变为永恒的舞台装置,他才将报酬撒向空中。法娜察觉到了这点。 抬头望去,在如同将蓝色颜料熬干一般的夏空的正中央,santacruz摇曳出轮廓鲜明的光的航迹在飞翔。 “夏鲁鲁。” 法娜自然地吐露出他的名字。 法娜爬到旁边对空炮的炮身上。她认为这样会更接近天空。接着踮脚仰身将这光景深深地刻入心中。 点缀机体的航迹的光的粒子逐渐变得断断续续了。她由此知道离别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突然感到眼泪快要溢出来了。但是用意志力制止住了。接着露出了微笑。她认为这是对他的回礼。 法娜笑容满面地高高地伸出双臂,然后像翅膀一般向左右伸展,抱住夏鲁鲁所给予的黄金的天空。 这是无可替代的一瞬间。法娜将这个时刻作为永恒铭记心中。 绝不会忘记。即使今后有无数次辛苦悲痛到消沉的时候,也能够随时回到这个黄金的天空。在超越地上的意志和伦理的地方,法娜的内心是这样理解的。 所以要微笑。她挥着双手。法娜通过全身向是自己的初恋的飞行员、向遍体鳞伤的santacruz传达了惜别。 把空空如也的布袋扔到挡风玻璃外面后,变得一身轻的夏鲁鲁将机体稍微倾斜,俯视在眼下飞行的战舰。 在棱堡上观赏的船员们面露喜色在空中捞着被散布的金砂。夏鲁鲁一边担心他们不要掉下去就好了,一边盘旋着寻找法娜所在的对空炮台。 在飘舞的黄金飞沫中隐约看到了直立在对空炮的炮身上的法娜的微笑。 以飞散向空域的黄金的微粒子为背景,法娜笔直地仰视正上方,露出向日葵一般的笑容将手向左右张开。 她嘴唇的动作传达出了全部的感谢。再见,再见。明明没可能传过来的那话语不知为何却能清晰地听到。 夏鲁鲁倾斜机体,将右手伸到挡风玻璃外面,二次、三次,重重地挥动。然后最后将法娜的笑容烙印在网膜上。 接着夏鲁鲁将眼睛转向弥漫在遮风板对面的云峰。 以眩目的蓝色为背景,朝垂直方向膨胀的连绵不断的纯白的积云灿烂地反射夏天的日光。 那光峰的对面就是塞翁岛。 小时候在亚玛德拉地区徘徊的时候,找不到活着的意义,自认会露死街头而仰面躺在路旁,仰视着透彻的天空。于是心想如果能在如此美丽的天空生存的话那么其他什么都不需要了。现在愿望成真我像这样自由地在天空飞翔。简直就好像是有谁听到了自己的祈祷并将自己引导到这里一样。 所以去吧。 到我生存的场所去。 “再见,法娜。” 敲击节流阀使santacruz加速。螺旋桨发出格外响亮的声音,含着些许哀愁震动着空域。 法娜依旧直立在五米长左右的炮身上不断地挥手。一点都害怕立足不稳。santacruz在法娜头上盘旋一会后,将机首转向塞翁岛的方向。 在空中漂浮的黄金的粒子和离去的santacruz的机影重叠了。那金色不久也没风吹的烟消云散。一切仿佛虚无的梦境一般,光的帷幕融入到天空的颜色中去。 法娜虽然声音干枯了,但还是对着天空说着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的相同的话。 “谢谢,夏鲁鲁,谢谢。” 螺旋桨发出格外响亮的声音。法娜认为那声音是santacruz离别的问候。 “再见,夏鲁鲁。再见,santacruz。” 挤出来的声音在天空中渐渐消散。刮过来的风将刚才还为天空上色的东西吹走,好像什么也没有过一样的蓝天占据了视野。 法娜放下手来,注视着向彼方远去的机影。 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银灰色的光芒机影随着渐渐地远去也失去了色彩,变成了小小的黑点混杂在云中了。左右绷紧的双翼像是在挥手一样倾斜了好几次,不过不久也无法判别出来了。 法娜依旧伫立在炮身上注视着夏鲁鲁消失了的空域。几朵云在后方互相重叠,掩盖了天空的蓝色。 忍耐住的东西啪嗒啪嗒地流下来,沿着脸颊被风吹走,向着船体的后发飞去。 那透明的水滴怎么也停不下来。用飞行服的袖子擦了好几次,但马上就有新的水滴溢出来了。 风吹过胸中。虽然还留有疼痛,但是法娜像是被那清爽的风鼓励了一般,勉强地笑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出正常的微笑。希望在以后再见到夏鲁鲁的时候能露出更成熟的笑容。 纯白的积雨云像屏风一样弥漫在l·巴斯特鲁的舰首所向之处。 那些云朝向上层继续增长。是要膨胀到不知有多高的积雨云的群体。 直到彼方都是晴朗的无垠的蓝色,像是在祝福法娜今后的道路一般。 在启程的时候冻结的东西从凝视着去路的法娜的侧脸溶化掉落。 这里只有一名决心接受了生下来所拥有的一切,昂首挺胸毅然地前进的凛然的女性。 可以从那雪白的侧脸看到不久之后被天上帝称作「西海圣母」的皇妃法娜·雷瓦姆的一鳞半爪—— 终章 时光流逝。 一年、二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 事物是不断变化的。没有不会变化的东西。人们发出初啼、活着、老去、死去。法娜和夏鲁鲁也在这进程之中。这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另外——不管被多么严密地异常,随着时光的流逝真实总会有曝光的一天的。这也是真理。 法娜和夏鲁鲁以及santacruz的海猫作战的全貌在终战之后也被长久地隐匿了。 雷瓦姆皇家最大的秘密被揭发是在中央海战争战斗的人几乎都已死去、他们的孙辈在社会的中枢活跃的时代。天空的霸者从螺旋桨战斗机变迁为涂装了隐形迷彩的喷气式战斗机。 开端是因为一个文艺作家偶然发现了被隐藏的记录。他花了五年的岁月精心调查全部事物之后写成了一本书,将海猫作战的全貌告知世人。 这本书在雷瓦姆皇国和天上这两个隔着大海的国家引起了极大的话题。全心全意在恶徒猖獗的雷瓦姆宫廷展开活动将长期化的中央海战争导向休战,并且之后也为成为两国的友好桥梁奉献一生的皇妃法娜·雷瓦姆对于天上人来说是既亲爱又敬畏的人物。 关于「西海圣母」年轻的时候从圣·马鲁缇利亚逃脱的真实记录—— 在书店的展台上,长期以来这本书都一直热销。 内容非常细致地描写从德尔·莫拉鲁宅邸空袭事件到第八特殊任务舰队的东方派遣、海猫作战的立案和实施。幸好当時在大瀑布近前对santacruz紧追不放的真电搭乘员还有一名活着,从他口中诉说的活生生的极具临场感的空战模样使大量男性读者为之狂热。另外作家尽可能地发挥想象力的翅膀,用客观性很高的硬质文章编织的法娜和夏鲁鲁在谢拉·卡迪斯群岛的生活情况让两国的女人内心送入一股哀愁。 在淡泊地结束了两人在l·巴斯特鲁的离别后,作家用下面的略微有些装糊涂的文章完结了自己的著作。 『狩乃夏鲁鲁在那之后究竟怎样了,记录里什么也没说。 在完成海猫作战后,他的存在本身被从德尔·莫拉鲁空艇骑士团和雷瓦姆空军中抹灭了。恐怕这是策划海猫作战的安东尼奥中佐的所作所为,而且那是完美的痕迹消除法,不管查找任何文献,还是去询问相关人员的遗族,都无法追查到他在那之后的人生。 总之,令人遗憾的,狩乃夏鲁鲁是战死了还是平安无事地活着迎来了终战——没有任何一个是可以抱着确信来说的。 两人在那之后有再度相见吗? 还是仍旧无法超越身份差距而一直离别? 我没有回答读者的疑问的办法, 所以两人走向的结果只能由你来决定。 虽然对于作家来说是个十分遗憾的完结,但是我希望素不相识的你能够给予两人的故事最好的结局——』 书的题目是「对某个飞行员的追忆」。 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的伟大的皇妃和在历史阴暗处消失了的无名飞行员。 两人所编织的一个夏天的恋爱和空战的故事。 时光流逝。 一年、二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 事物是不断变化的。没有不会变化的东西。人们发出初啼、活着、老去、死去。法娜和夏鲁鲁也在这进程之中。这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另外——不管被多么严密地异常,随着时光的流逝真实总会有曝光的一天的。这也是真理。 法娜和夏鲁鲁以及santacruz的海猫作战的全貌在终战之后也被长久地隐匿了。 雷瓦姆皇家最大的秘密被揭发是在中央海战争战斗的人几乎都已死去、他们的孙辈在社会的中枢活跃的时代。天空的霸者从螺旋桨战斗机变迁为涂装了隐形迷彩的喷气式战斗机。 开端是因为一个文艺作家偶然发现了被隐藏的记录。他花了五年的岁月精心调查全部事物之后写成了一本书,将海猫作战的全貌告知世人。 这本书在雷瓦姆皇国和天上这两个隔着大海的国家引起了极大的话题。全心全意在恶徒猖獗的雷瓦姆宫廷展开活动将长期化的中央海战争导向休战,并且之后也为成为两国的友好桥梁奉献一生的皇妃法娜·雷瓦姆对于天上人来说是既亲爱又敬畏的人物。 关于「西海圣母」年轻的时候从圣·马鲁缇利亚逃脱的真实记录—— 在书店的展台上,长期以来这本书都一直热销。 内容非常细致地描写从德尔·莫拉鲁宅邸空袭事件到第八特殊任务舰队的东方派遣、海猫作战的立案和实施。幸好当時在大瀑布近前对santacruz紧追不放的真电搭乘员还有一名活着,从他口中诉说的活生生的极具临场感的空战模样使大量男性读者为之狂热。另外作家尽可能地发挥想象力的翅膀,用客观性很高的硬质文章编织的法娜和夏鲁鲁在谢拉·卡迪斯群岛的生活情况让两国的女人内心送入一股哀愁。 在淡泊地结束了两人在l·巴斯特鲁的离别后,作家用下面的略微有些装糊涂的文章完结了自己的著作。 『狩乃夏鲁鲁在那之后究竟怎样了,记录里什么也没说。 在完成海猫作战后,他的存在本身被从德尔·莫拉鲁空艇骑士团和雷瓦姆空军中抹灭了。恐怕这是策划海猫作战的安东尼奥中佐的所作所为,而且那是完美的痕迹消除法,不管查找任何文献,还是去询问相关人员的遗族,都无法追查到他在那之后的人生。 总之,令人遗憾的,狩乃夏鲁鲁是战死了还是平安无事地活着迎来了终战——没有任何一个是可以抱着确信来说的。 两人在那之后有再度相见吗? 还是仍旧无法超越身份差距而一直离别? 我没有回答读者的疑问的办法, 所以两人走向的结果只能由你来决定。 虽然对于作家来说是个十分遗憾的完结,但是我希望素不相识的你能够给予两人的故事最好的结局——』 书的题目是「对某个飞行员的追忆」。 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的伟大的皇妃和在历史阴暗处消失了的无名飞行员。 两人所编织的一个夏天的恋爱和空战的故事。 时光流逝。 一年、二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 事物是不断变化的。没有不会变化的东西。人们发出初啼、活着、老去、死去。法娜和夏鲁鲁也在这进程之中。这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另外——不管被多么严密地异常,随着时光的流逝真实总会有曝光的一天的。这也是真理。 法娜和夏鲁鲁以及santacruz的海猫作战的全貌在终战之后也被长久地隐匿了。 雷瓦姆皇家最大的秘密被揭发是在中央海战争战斗的人几乎都已死去、他们的孙辈在社会的中枢活跃的时代。天空的霸者从螺旋桨战斗机变迁为涂装了隐形迷彩的喷气式战斗机。 开端是因为一个文艺作家偶然发现了被隐藏的记录。他花了五年的岁月精心调查全部事物之后写成了一本书,将海猫作战的全貌告知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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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不管被多么严密地异常,随着时光的流逝真实总会有曝光的一天的。这也是真理。 法娜和夏鲁鲁以及santacruz的海猫作战的全貌在终战之后也被长久地隐匿了。 雷瓦姆皇家最大的秘密被揭发是在中央海战争战斗的人几乎都已死去、他们的孙辈在社会的中枢活跃的时代。天空的霸者从螺旋桨战斗机变迁为涂装了隐形迷彩的喷气式战斗机。 开端是因为一个文艺作家偶然发现了被隐藏的记录。他花了五年的岁月精心调查全部事物之后写成了一本书,将海猫作战的全貌告知世人。 这本书在雷瓦姆皇国和天上这两个隔着大海的国家引起了极大的话题。全心全意在恶徒猖獗的雷瓦姆宫廷展开活动将长期化的中央海战争导向休战,并且之后也为成为两国的友好桥梁奉献一生的皇妃法娜·雷瓦姆对于天上人来说是既亲爱又敬畏的人物。 关于「西海圣母」年轻的时候从圣·马鲁缇利亚逃脱的真实记录—— 在书店的展台上,长期以来这本书都一直热销。 内容非常细致地描写从德尔·莫拉鲁宅邸空袭事件到第八特殊任务舰队的东方派遣、海猫作战的立案和实施。幸好当時在大瀑布近前对santacruz紧追不放的真电搭乘员还有一名活着,从他口中诉说的活生生的极具临场感的空战模样使大量男性读者为之狂热。另外作家尽可能地发挥想象力的翅膀,用客观性很高的硬质文章编织的法娜和夏鲁鲁在谢拉·卡迪斯群岛的生活情况让两国的女人内心送入一股哀愁。 在淡泊地结束了两人在l·巴斯特鲁的离别后,作家用下面的略微有些装糊涂的文章完结了自己的著作。 『狩乃夏鲁鲁在那之后究竟怎样了,记录里什么也没说。 在完成海猫作战后,他的存在本身被从德尔·莫拉鲁空艇骑士团和雷瓦姆空军中抹灭了。恐怕这是策划海猫作战的安东尼奥中佐的所作所为,而且那是完美的痕迹消除法,不管查找任何文献,还是去询问相关人员的遗族,都无法追查到他在那之后的人生。 总之,令人遗憾的,狩乃夏鲁鲁是战死了还是平安无事地活着迎来了终战——没有任何一个是可以抱着确信来说的。 两人在那之后有再度相见吗? 还是仍旧无法超越身份差距而一直离别? 我没有回答读者的疑问的办法, 所以两人走向的结果只能由你来决定。 虽然对于作家来说是个十分遗憾的完结,但是我希望素不相识的你能够给予两人的故事最好的结局——』 书的题目是「对某个飞行员的追忆」。 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的伟大的皇妃和在历史阴暗处消失了的无名飞行员。 两人所编织的一个夏天的恋爱和空战的故事。 时光流逝。 一年、二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 事物是不断变化的。没有不会变化的东西。人们发出初啼、活着、老去、死去。法娜和夏鲁鲁也在这进程之中。这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另外——不管被多么严密地异常,随着时光的流逝真实总会有曝光的一天的。这也是真理。 法娜和夏鲁鲁以及santacruz的海猫作战的全貌在终战之后也被长久地隐匿了。 雷瓦姆皇家最大的秘密被揭发是在中央海战争战斗的人几乎都已死去、他们的孙辈在社会的中枢活跃的时代。天空的霸者从螺旋桨战斗机变迁为涂装了隐形迷彩的喷气式战斗机。 开端是因为一个文艺作家偶然发现了被隐藏的记录。他花了五年的岁月精心调查全部事物之后写成了一本书,将海猫作战的全貌告知世人。 这本书在雷瓦姆皇国和天上这两个隔着大海的国家引起了极大的话题。全心全意在恶徒猖獗的雷瓦姆宫廷展开活动将长期化的中央海战争导向休战,并且之后也为成为两国的友好桥梁奉献一生的皇妃法娜·雷瓦姆对于天上人来说是既亲爱又敬畏的人物。 关于「西海圣母」年轻的时候从圣·马鲁缇利亚逃脱的真实记录—— 在书店的展台上,长期以来这本书都一直热销。 内容非常细致地描写从德尔·莫拉鲁宅邸空袭事件到第八特殊任务舰队的东方派遣、海猫作战的立案和实施。幸好当時在大瀑布近前对santacruz紧追不放的真电搭乘员还有一名活着,从他口中诉说的活生生的极具临场感的空战模样使大量男性读者为之狂热。另外作家尽可能地发挥想象力的翅膀,用客观性很高的硬质文章编织的法娜和夏鲁鲁在谢拉·卡迪斯群岛的生活情况让两国的女人内心送入一股哀愁。 在淡泊地结束了两人在l·巴斯特鲁的离别后,作家用下面的略微有些装糊涂的文章完结了自己的著作。 『狩乃夏鲁鲁在那之后究竟怎样了,记录里什么也没说。 在完成海猫作战后,他的存在本身被从德尔·莫拉鲁空艇骑士团和雷瓦姆空军中抹灭了。恐怕这是策划海猫作战的安东尼奥中佐的所作所为,而且那是完美的痕迹消除法,不管查找任何文献,还是去询问相关人员的遗族,都无法追查到他在那之后的人生。 总之,令人遗憾的,狩乃夏鲁鲁是战死了还是平安无事地活着迎来了终战——没有任何一个是可以抱着确信来说的。 两人在那之后有再度相见吗? 还是仍旧无法超越身份差距而一直离别? 我没有回答读者的疑问的办法, 所以两人走向的结果只能由你来决定。 虽然对于作家来说是个十分遗憾的完结,但是我希望素不相识的你能够给予两人的故事最好的结局——』 书的题目是「对某个飞行员的追忆」。 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的伟大的皇妃和在历史阴暗处消失了的无名飞行员。 两人所编织的一个夏天的恋爱和空战的故事。 时光流逝。 一年、二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 事物是不断变化的。没有不会变化的东西。人们发出初啼、活着、老去、死去。法娜和夏鲁鲁也在这进程之中。这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另外——不管被多么严密地异常,随着时光的流逝真实总会有曝光的一天的。这也是真理。 法娜和夏鲁鲁以及santacruz的海猫作战的全貌在终战之后也被长久地隐匿了。 雷瓦姆皇家最大的秘密被揭发是在中央海战争战斗的人几乎都已死去、他们的孙辈在社会的中枢活跃的时代。天空的霸者从螺旋桨战斗机变迁为涂装了隐形迷彩的喷气式战斗机。 开端是因为一个文艺作家偶然发现了被隐藏的记录。他花了五年的岁月精心调查全部事物之后写成了一本书,将海猫作战的全貌告知世人。 这本书在雷瓦姆皇国和天上这两个隔着大海的国家引起了极大的话题。全心全意在恶徒猖獗的雷瓦姆宫廷展开活动将长期化的中央海战争导向休战,并且之后也为成为两国的友好桥梁奉献一生的皇妃法娜·雷瓦姆对于天上人来说是既亲爱又敬畏的人物。 关于「西海圣母」年轻的时候从圣·马鲁缇利亚逃脱的真实记录—— 在书店的展台上,长期以来这本书都一直热销。 内容非常细致地描写从德尔·莫拉鲁宅邸空袭事件到第八特殊任务舰队的东方派遣、海猫作战的立案和实施。幸好当時在大瀑布近前对santacruz紧追不放的真电搭乘员还有一名活着,从他口中诉说的活生生的极具临场感的空战模样使大量男性读者为之狂热。另外作家尽可能地发挥想象力的翅膀,用客观性很高的硬质文章编织的法娜和夏鲁鲁在谢拉·卡迪斯群岛的生活情况让两国的女人内心送入一股哀愁。 在淡泊地结束了两人在l·巴斯特鲁的离别后,作家用下面的略微有些装糊涂的文章完结了自己的著作。 『狩乃夏鲁鲁在那之后究竟怎样了,记录里什么也没说。 在完成海猫作战后,他的存在本身被从德尔·莫拉鲁空艇骑士团和雷瓦姆空军中抹灭了。恐怕这是策划海猫作战的安东尼奥中佐的所作所为,而且那是完美的痕迹消除法,不管查找任何文献,还是去询问相关人员的遗族,都无法追查到他在那之后的人生。 总之,令人遗憾的,狩乃夏鲁鲁是战死了还是平安无事地活着迎来了终战——没有任何一个是可以抱着确信来说的。 两人在那之后有再度相见吗? 还是仍旧无法超越身份差距而一直离别? 我没有回答读者的疑问的办法, 所以两人走向的结果只能由你来决定。 虽然对于作家来说是个十分遗憾的完结,但是我希望素不相识的你能够给予两人的故事最好的结局——』 书的题目是「对某个飞行员的追忆」。 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的伟大的皇妃和在历史阴暗处消失了的无名飞行员。 两人所编织的一个夏天的恋爱和空战的故事。 时光流逝。 一年、二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 事物是不断变化的。没有不会变化的东西。人们发出初啼、活着、老去、死去。法娜和夏鲁鲁也在这进程之中。这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另外——不管被多么严密地异常,随着时光的流逝真实总会有曝光的一天的。这也是真理。 法娜和夏鲁鲁以及santacruz的海猫作战的全貌在终战之后也被长久地隐匿了。 雷瓦姆皇家最大的秘密被揭发是在中央海战争战斗的人几乎都已死去、他们的孙辈在社会的中枢活跃的时代。天空的霸者从螺旋桨战斗机变迁为涂装了隐形迷彩的喷气式战斗机。 开端是因为一个文艺作家偶然发现了被隐藏的记录。他花了五年的岁月精心调查全部事物之后写成了一本书,将海猫作战的全貌告知世人。 这本书在雷瓦姆皇国和天上这两个隔着大海的国家引起了极大的话题。全心全意在恶徒猖獗的雷瓦姆宫廷展开活动将长期化的中央海战争导向休战,并且之后也为成为两国的友好桥梁奉献一生的皇妃法娜·雷瓦姆对于天上人来说是既亲爱又敬畏的人物。 关于「西海圣母」年轻的时候从圣·马鲁缇利亚逃脱的真实记录—— 在书店的展台上,长期以来这本书都一直热销。 内容非常细致地描写从德尔·莫拉鲁宅邸空袭事件到第八特殊任务舰队的东方派遣、海猫作战的立案和实施。幸好当時在大瀑布近前对santacruz紧追不放的真电搭乘员还有一名活着,从他口中诉说的活生生的极具临场感的空战模样使大量男性读者为之狂热。另外作家尽可能地发挥想象力的翅膀,用客观性很高的硬质文章编织的法娜和夏鲁鲁在谢拉·卡迪斯群岛的生活情况让两国的女人内心送入一股哀愁。 在淡泊地结束了两人在l·巴斯特鲁的离别后,作家用下面的略微有些装糊涂的文章完结了自己的著作。 『狩乃夏鲁鲁在那之后究竟怎样了,记录里什么也没说。 在完成海猫作战后,他的存在本身被从德尔·莫拉鲁空艇骑士团和雷瓦姆空军中抹灭了。恐怕这是策划海猫作战的安东尼奥中佐的所作所为,而且那是完美的痕迹消除法,不管查找任何文献,还是去询问相关人员的遗族,都无法追查到他在那之后的人生。 总之,令人遗憾的,狩乃夏鲁鲁是战死了还是平安无事地活着迎来了终战——没有任何一个是可以抱着确信来说的。 两人在那之后有再度相见吗? 还是仍旧无法超越身份差距而一直离别? 我没有回答读者的疑问的办法, 所以两人走向的结果只能由你来决定。 虽然对于作家来说是个十分遗憾的完结,但是我希望素不相识的你能够给予两人的故事最好的结局——』 书的题目是「对某个飞行员的追忆」。 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的伟大的皇妃和在历史阴暗处消失了的无名飞行员。 两人所编织的一个夏天的恋爱和空战的故事。 时光流逝。 一年、二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 事物是不断变化的。没有不会变化的东西。人们发出初啼、活着、老去、死去。法娜和夏鲁鲁也在这进程之中。这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另外——不管被多么严密地异常,随着时光的流逝真实总会有曝光的一天的。这也是真理。 法娜和夏鲁鲁以及santacruz的海猫作战的全貌在终战之后也被长久地隐匿了。 雷瓦姆皇家最大的秘密被揭发是在中央海战争战斗的人几乎都已死去、他们的孙辈在社会的中枢活跃的时代。天空的霸者从螺旋桨战斗机变迁为涂装了隐形迷彩的喷气式战斗机。 开端是因为一个文艺作家偶然发现了被隐藏的记录。他花了五年的岁月精心调查全部事物之后写成了一本书,将海猫作战的全貌告知世人。 这本书在雷瓦姆皇国和天上这两个隔着大海的国家引起了极大的话题。全心全意在恶徒猖獗的雷瓦姆宫廷展开活动将长期化的中央海战争导向休战,并且之后也为成为两国的友好桥梁奉献一生的皇妃法娜·雷瓦姆对于天上人来说是既亲爱又敬畏的人物。 关于「西海圣母」年轻的时候从圣·马鲁缇利亚逃脱的真实记录—— 在书店的展台上,长期以来这本书都一直热销。 内容非常细致地描写从德尔·莫拉鲁宅邸空袭事件到第八特殊任务舰队的东方派遣、海猫作战的立案和实施。幸好当時在大瀑布近前对santacruz紧追不放的真电搭乘员还有一名活着,从他口中诉说的活生生的极具临场感的空战模样使大量男性读者为之狂热。另外作家尽可能地发挥想象力的翅膀,用客观性很高的硬质文章编织的法娜和夏鲁鲁在谢拉·卡迪斯群岛的生活情况让两国的女人内心送入一股哀愁。 在淡泊地结束了两人在l·巴斯特鲁的离别后,作家用下面的略微有些装糊涂的文章完结了自己的著作。 『狩乃夏鲁鲁在那之后究竟怎样了,记录里什么也没说。 在完成海猫作战后,他的存在本身被从德尔·莫拉鲁空艇骑士团和雷瓦姆空军中抹灭了。恐怕这是策划海猫作战的安东尼奥中佐的所作所为,而且那是完美的痕迹消除法,不管查找任何文献,还是去询问相关人员的遗族,都无法追查到他在那之后的人生。 总之,令人遗憾的,狩乃夏鲁鲁是战死了还是平安无事地活着迎来了终战——没有任何一个是可以抱着确信来说的。 两人在那之后有再度相见吗? 还是仍旧无法超越身份差距而一直离别? 我没有回答读者的疑问的办法, 所以两人走向的结果只能由你来决定。 虽然对于作家来说是个十分遗憾的完结,但是我希望素不相识的你能够给予两人的故事最好的结局——』 书的题目是「对某个飞行员的追忆」。 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的伟大的皇妃和在历史阴暗处消失了的无名飞行员。 两人所编织的一个夏天的恋爱和空战的故事。 插图 /files/article/attachment/0/527/109932/1.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527/109932/2.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527/109932/3.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527/109932/4.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527/109932/5.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527/109932/6.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527/109932/7.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527/109932/8.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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