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打城市slum online》 一卷全 这是一个,被称为最强的两位无名氏的故事—— 1 按下a键。 我从坂上悦郎,化身为铁男。 操纵游戏杆。 喇叭播放出背景音乐。 在我面前是一台25寸的显像管电视机。电视机前方的连结孔插着三条信号线,沿着线路来到尽头则是一台电视游戏机。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两条线路与游戏机连接,其中一条是电源线,另一条则是接n网络插座。 我所坐的地方,是毫无特色的平凡房间一角。有书架以及柜子,上头密密麻麻塞满小说、dvd或是游戏盘。放不进柜子就这么堆放在地上的东西之间,有好几条电线蜿蜒在其中。虽然房里也有衣柜,不过几乎所有的衣服都以衣架挂在窗帘轨道上。 房间外面是很普通的走廊,有一个略为陡峭的阶梯通向很普通的客厅,这些空间集合起来形成一间普通的住宅。由我的父母亲所拥有,我所居住的这间屋子,是极为平凡的一个家。就在屋子旁边经过的干线道路上,一辆250的摩托发出啪啪拉啪啪拉的噪音飞驰而过。追在后面的警车,以破音的喇叭发出前面停车前面停车的吵闹声。 在道路的柏油路面底下,存在着网络公司所拥有,贯穿地底的粗大光纤管线。在管线里头,刚才我按下a键发出的信号经过压缩,成为封包以光速前进着。真空中的光速是每秒30万公里,一秒钟可以绕行地球七圈半。 光速封包瞬间就超越秒速0.01米的摩托,在干线道路的下方往南方前进。途中有生意很好的拉面店,在晚上这段时间,路肩停满了违规停放的车辆。道路旁边的电线杆,有位大叔吐着含有拉面的秽物。正在店门口排队的一对情侣,女方皱起眉头躲在男方的后面。拉面店正对面的便利商店是24小时全天候经营,一名外国人抢匪正拿着尖刀抵住店员。没有发现案件正在近处发生的警车,就这么以停车停车的声音撼动着湿润的夜晚空气,干线道路被车顶上红色的执行公务灯照亮着。 封包把地面所发生的事件甩到后方不断前进,以集线器为路标进行集合离散。a键信号经过好几台电脑抵达目的地服务器,然后再度化为封包在光纤管线中奔驰——把钱交出来啪啪拉啪啪拉前面停车前面停车拜托那个大叔太扯了啦道路屋子客厅阶梯走廊地毯上n网络线—— 封包传回到我的房间。 铁男动了起来。 电视画面里头,是从右上方45度角捕捉到的铁男。铁男穿着有点短的学生服,以前被称为垮裤的宽裤子。头上像是少年漫画男主角一样的发型,绑着一条白色的头带。没穿袜子的脚上套着一双高跟木屐。 我将右手的手指放在三个按键上,左手手掌像是捧着一颗鸡蛋般握住游戏杆。只要将游戏杆向右,铁男就会在画面中前进,向左就会向后退。按下a键会摆出防御架势,b键会出拳,c键则是会踢腿。游戏杆与按键的组合,可以让铁男做出各式各样的动作。 将游戏杆快速向右方推两下,画面中的铁男就开始奔跑。 配合着铁男的脚步,经过动画渲染处理的多边型围墙朝着横向卷动。多边型道路、多边型的屋子、经过半透明处理的窗户、从窗户可以看见的多边型家具,虚假的蓝天。今天的决斗都市也是晴天,像是刻意弄成蓝绿色的天空中,浮着两朵像是奶油卷的云朵。稍微有点棱角的电线杆,在地面留下一如往常毫无特色的影子。 铁男跑在贯穿都市中央的宽广大道上。像是位图一样的粗糙风景出现在铁男面前,然后消失在他的身后。 时间是晚上11点,是决斗都市开始洋溢着活力的时间。路上看得见好几个人影,所有人都和铁男一样跑在道路的右边,没有人是停下来或是用走的。 转弯,翻过围墙,然后再度转弯。正走在道路左侧的男子出现在铁男的前方。 我按下a键取消跑步的动作。手指操作着游戏杆,输入指令让铁男移动到左斜前方。我输入指令之后,铁男只晚了60分之4秒就做出反应,踏出轻盈的脚步让身体左转让路。男性与铁男稍微接触到的时候,铁男以冲撞点为轴心旋转60度。要是没有输入回避指令,差一点就会正面撞上他了。 我把键盘拉过来开始打字。铁男的头上出现对话框,显示出我所输入的文字。 〉这样很危险吧! 从他的备战架势来推测,对方是重量级的卡波拉格斗家。比起中量级的铁男高出一个头,体重相对的看起来也很重。 男性保持着沉默。我继续输入句子。 〉哪有人是走在左边的,你是在看哪里啊? 男性穿着贴有迷彩材质的运动服,手上绑着红色的护腕。 〉喂,你在听吗? 铁男以手插腰,摆出不高兴的姿势。 男性踢出一脚代替回答。 这是预料之外的一击。卡波拉格斗家就这么面无表情进行攻击,就像是捕食苍蝇的青蛙一样。只有贴着材质的多边型脸孔,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表情。 挨了一记卡波拉格斗家的回旋踢,毫无防备的铁男身体飞到空中。铁男的身体转动着向后飞去,重重撞上墙壁之后倒落地面。水泥围墙材质的物体发出刺耳的噪音,响起咚一声好夸张的音效。铁男的体力量表少了十分之一。 卡波拉格斗家的头上出现对话框。 〉啰哩八唆吵死了,空手道的。 我重新握好游戏杆。左右手以目不暇给的动作操纵游戏杆与按键。铁男从倒地的状态后翻起身,与卡波拉格斗家保持距离。卡波拉格斗家向前进,趁着铁男起身的时候往前一踢。 我没有使用a键防御,而是操纵游戏杆下指令。铁男朝着左后方后退一步避开攻击。卡波拉格斗家就这么接二连三展开攻势。卡波拉是流传于南美洲的传统武术,特征是拥有多采多姿的踢技,优雅划出弧形的脚,看起来甚至像是在跳舞一样。然而这样的踢脚拥有必杀的威力,如果是重量级格斗家的话更是如此。 下段踢,中段踢——卡波拉格斗家间不容发持续攻击着。铁男只能陷入防守态势。从上段垂直向下的踢腿,向前跨一步之后使出的回旋踢——而在他攻击之后,会出现短暂的僵直时间。虽然重量级角色每一下的攻击都很有力,攻击之后的破绽也比较大。在躲过下一个攻击之后,我输入了飞膝踢的指令。 以膝盖反击成功的音效,卡波拉格斗家的身体飞得高高的。 我再度以膝盖朝着浮起来的身体顶去。在他即将落地的时候蹲下来出拳把他打起来,在蹲低出拳的动作还没结束之前,就把游戏杆向前轻推两次下达预约指令。 在攻击的僵直时间结束同时,铁男迅速向前跑去。我以a键取消跑步动作,以站姿使出下段回旋踢,然后再度向前冲,以正拳打向对方倒下的身体。 卡波拉格斗家站了起来。铁男连续使出速度最快的拳头,对方只能被迫防御。 从出拳到踢腿的连续动作被我取消,改成输入前冲的指令。铁男收起正要踢出去的右脚,迅速向前方移动。我输入摔技的指令。铁男抓住卡波拉格斗家的领子,给了他一记头锤,使得卡波拉格斗家一屁股坐在地上。铁男贴到了卡波拉格斗家的面前。 卡波拉格斗家往旁边翻身,起身的时候顺势放出回旋踢。 这是预料之中的反应。铁男从容绕到他的身后,再度以膝盖向前进攻。膝盖的反击奏效了,铁男再度以膝盖踢向飞到空中的卡波拉格斗家,卡波拉格斗家的身体飞到最高之后撞上墙壁。 我朝着从墙壁反弹过来的卡波拉格斗家出拳,取消接下来的连技重新出拳,取消出拳 之后的踢腿,改以脚跟落下攻击。蹲下出拳,前冲,取消指令,下段回旋踢。 落到地面的卡波拉格斗家再也无法动弹。 然后,从画面上消失了。 我拉出键盘输入文字。 〉练个十年再来吧。 —————————— 决斗都市,是位于网络世界上的架空都市。 人们使用家用游戏机以及网络线造访这座都市。玩家与决斗都市的接点是一个摇杆、几个按键、用来输入文字的键盘,以及用来观看世界的电视屏幕。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这座都市没有电,也没有水或瓦斯。因为总是有着足够的亮度,所以不需要电。因为电子世界的居民不会口渴,所以不需要水。因为不会感觉寒冷也不用做菜,所以也不需要瓦斯。便利商店或电影院或棒球场,也不存在于这座都市。 铁男是决斗都市的居民,他是最近才搬进这里的。从晚上十点到凌晨五点的这段期间,只有在我想玩的时候,这个架空的人物铁男才会出现在这座架空的都市。 铁男的目标只有一个。 就是战斗。 决斗都市是利用网络进行的格斗游戏。透过网络联机的玩家,使用游戏杆与按键操纵画面上的角色,并且战斗。角色的种类千差万别,使用最新技术撷取格斗家动作制成的多边型躯体,可以进行精巧到令人发毛的动作。以多边型制成的角色,在以多边型制成的虚拟世界里头重复着格斗与对决。 以多边型制作的商店街、房子、电线杆、垃圾桶,或者是经过动画渲染处理材质的漂亮招牌,都与这座都市的居民无关。他们是为了战斗而存在,为了战斗而走遍都市。他们的双手是用来打敌人的,他们的双脚是用来踢敌人的。连脑袋也不是用来思考,可以说是为了头锤而存在的。 打倒卡波拉格斗家的铁男,以一如往常的脚步跑在大马路上,朝着众人聚集的斗技场前进。 推开半透明的玻璃门,走进斗技场。贴着大理石材质的墙壁上,贴着第二届市内第一武斗会的海报。上头注明举办的时间是六月最后一个礼拜,现在是六月初了,所以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铁男当然也参加了,可以的话打算在比赛中获得优胜。 铁男前往斗技场的练习房,以木头人为对象开始练习连续技,这是已经成为习惯的战前暖身。身后的竞技场上,正有好几个角色进行着战斗——蛇形拳、醉拳、古流柔术、摔角……各式各样的格斗家,各自摆出架势彼此较量。 画面右边,有两个角色没有战斗而是在对话。看来是打字很熟练的玩家,对话框里的文字以像是行云流水的速度不断卷动。虽然距离有点远,有些文字花掉了看不清楚,不过还是勉强可以辨识。 〉那个人好像是用蛇形拳的。 贴着花俏t恤材质的男子如此说着。从他的动作来推测,他的门派应该与铁男一样是干架空手道。另一人似乎是轻量级的柔道格斗家,他穿着白色道服褐色裤子,脚上套着黄绿色的草鞋。 〉好像? 柔道家如此说道,空手道家回答。 〉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真的很强吗? 〉听说vt四天王之一也输给他了。 〉谁? 〉963…… vt四天王是众人公认,据说在决斗都市里头最强的四名角色。蛇形拳的帕克、卡波拉的齐斯、鹰爪翻子拳的田中,以及柔道的963——其中又属蛇形拳的帕克出类拔萃,据说在第一届的武斗会几乎毫发无伤就获得冠军。所有决斗都市里的居民,都梦想着在将来能够打倒帕克。 我停下手边的动作,专心看着两名陌生人的对话。 〉名字直接去问他本人不就好了? 〉没人问得到啊。 〉为什么? 〉只要一个人走在三町目,他就会拦路找你单挑。 〉pk?(yrkiller,专打其它玩家角色的人) 〉vt(决斗都市的简称)原本就像是将角色设定为pk的自由街头斗殴游戏。 〉打回去不就好了? 〉他超强的。 〉就算是这样…… 〉他好像跟不烈颠之王(lordbrishi,mm网络创世纪的传奇人物)差不多强,我没听过有人曾经打赢他。 〉不是系统准备的活动吗? 两人似乎在聊着出没于三町目的神秘角色。 决斗都市是由玩家支付月费参加的游戏。参加的玩家是花钱的客人,所以理所当然地,公司会准备各式各样的活动让玩家愿意继续玩下去。 空手道家否定了柔道家的疑问。 〉那种动作不是电脑做得出来的。 〉想去见识看看呢。 〉要够强才行。至少也要打进vt的前十名。 〉越来越像谣言了。因为最近上来玩的人变少了,这只是用来促销用的活动吧? 〉或许吧。 〉四天王之一就是用蛇形拳的吧? 〉嗯。 〉那就肯定是他了。 〉就说过角色不一样了。 〉说不定是分身吧?毕竟门派也一样。 〉据说他的打法也不一样就是了。 〉只打过一次就看得出来吗?何况还打输了。 〉也是啦。 〉何况,那个家伙为什么要随便找人打? 〉大概是喜欢打倒强敌吧? 〉这样有什么意义吗? 〉输了会觉得受到屈辱,是我的话会睡不着。 〉是没错啦。 〉这样不就很够了? 〉好像也有这种感觉…… 我就这么呆呆地盯着画面好一阵子。直到没有下达任何指令的警告声响起,我才发觉他们两人的对话已经结束了。 在微暗的房间里,25寸的电视屏幕放出眩目的光线。录像机上头的电子钟显示着23点45分。房里的空气不知为何有些潮湿,握着游戏杆的手心变得温热湿滑。空手道家与柔道家早就已经下线了。 远方传来有东西在拍打屋顶的声音,似乎下雨了。干线道路上的响亮警笛声已经听不到了。 三町目的蛇形拳法家。 不知为何,我非常在意他的存在。 今天的战绩。42胜o败3平手。 2 下雨了。 过多的水分子漂浮在空气中,妨碍着正常的呼吸。渗进皮鞋的水气不断从脚尖缓缓夺走体温。靠在桌旁的雨伞下方形成了像是一块塑料布的水渍,把天花板日光灯的光线切取下来成为一个圆形。 我坐在狭窄教室有点阴暗的墙边,从后方数过来的第二个位置,就这么眺望着闪烁的日光灯。 雨水拍打玻璃窗的声音。 粉笔与黑板撞击的声音。 不知道来自何处的细语声。 隔着耳机播放的背景音乐,听得见杂乱的各种音效。 伦理学的上村老师很喜欢点名,会在刚开始上课的时候发卡片给大家,等到下课钟声响了之后再收回。虽然只要事先准备好卡片,就可以在快要下课的时候再回到教室,不过出席卡有二十多种,实在是很难凑齐。所以即使是星期一的第一节课,教室还是座无虚席。 学生们都一样低着头,专心把黑板上的文字抄写在笔记本里。虽然有几个人正在补充失去的睡眠时间,不过仰望天花板的只有我一个。只不过如果选修的人全部出席,其实这间教室的座位会不够用,所以在场的家伙或许都是比较认真的。在我发呆的时候 ,上村也还是继续在黑板上写着字。他写黑板的速度简直是神的等级,一分钟就能让学生写满半页笔记本。过份的时候甚至可以在一堂课让学生写满二十页的笔记本。 我的面前有一张b5活页纸,以及一张蓝色的出席卡。这张皱皱的活页纸只写了四分之一的空间。才开始上课不过五分钟,我就放弃进行抄黑板的作业了。 何况我想要抄上村笔记的这种古怪想法根本就是错的。在我写一个字的时候,那个家伙可以写三点五个字。在我抄完一行的时候,要抄的文字已经超前两行了。当无情的板擦追上我正在写的文字时,我的右手扔下了自动铅笔。之后我就一直沉浸于随身听所制造出来的音乐世界。 要是知道会点名的话,我就不会选择这堂课,我被“学分很好拿”这句话给骗了。的确,只要出席了就可以拿到学分。然而换个说法,就是得花九十分钟听这种无聊的课才能拿到学分。 我以食指转动自动铅笔。自动铅笔在潮湿的手心上多转了四十五度,滚到了活页纸上头——笔碰到纸张发出了音效。前面的男学生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停滞的空气被推着流动,一丝热气拂过我的脸颊。日光灯的光线,在他的衣服留下淡绿色的影子。 我讨厌下雨。之前小学举办远足的日子一定会下小雨。运动会因为下雨而延期到星期三。第一次向女生告白是在与季节不符的台风天,第一次与女生分手的日子下着狂风暴雨。在考上大学的时候,以及确定必须重考一年的时候,城镇也是被雾蒙蒙的细雨笼罩着。我的生日在六月底,依照母亲所说,那天是个风很湿黏的讨厌日子。 所以梅雨季节的早上会让我感到忧郁。领到的出席卡片刚好是已经先行预藏的这种日子更是如此。 “请问,这里有人吗?” 开始沉淀的思绪,被一个很小的声音介入。我抬起了头来。 “那个,位子……” 这名女孩让胸口大幅起伏喘着气。有着微微弧度的浏海在额头前面摇晃着。她握在右手的雨伞前端不断滴下小指头大的水珠。我取下左耳的耳机,抬头看着这名女孩。 “位子——”有人坐吗?女孩含糊地如此问道。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少年动画中的女主角。我缓缓环视着周围。每排各有两张三人座长椅,从讲台前面的最前排直到最后排都坐满了人。只有我旁边的这个位子,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坐。 我默默拿开占据第二个位子的书包。女孩对我致意之后就坐在空出来的位置上。我再度戴上左耳的耳机,背景音乐从单声道升级成为立体声。之后我以撑在桌上的手托住下巴,继续进行日光灯的观察。 日光灯这种东西,每秒会闪烁五十或是六十次左右。我记得看过某本书写着,灯管会发光的原因,是有小精灵在里头的水银蒸气运送电流的关系。灯光偶尔会闪烁是因为小精灵喘不过气来,老旧的日光灯会不规则忽明忽灭的原因也在小精灵身上。 就像是剑豪小说的主角可以用眼睛斩开屋檐落下的雨滴,或许我也可以看出日光灯的发光频率吧。这种毫无营养的想法掠过脑海。毕竟都有人可以在一秒钟之内按键十六下了,我觉得这也并非绝对不可能的。 我将视线移向旁边。 女孩从此我厚三倍的书包里头取出笔记本与文具。她所使用的自动铅笔不是普遍使用的0.5mm,而是0.7的笔芯。 她打开了笔记本。a5大小的笔记本,从左上到右下整齐排列着像是习字帖一样的文字。比起我写的字工整了两百五十六倍左右。如果拿尺来测量每个字之间的距离,肯定都会是相同的数字。她一定是从小学的时候,就拿少女漫画杂志封底内页的习字帖拼命练习吧,真是辛苦你了,我自行如此想像着。女孩露出像是无可奈何的表情叹了长长一口气,从书包里头拿出一个塑料盒。里头是一副银色圆形外框的眼镜。镜片还蛮小的。她以双手轻轻戴上眼镜,就这么融入抄黑板的学生之中。 她是左撇子。女孩以右手拨起漆黑的头发,以非常快的速度生产着工整的文字。 她每次抬头看黑板,银色的眼镜框就散发金属材质的光芒。淡黄上衣的肩膀部位湿透贴在她的肌肤上,含有水份的头发聚集成一束一束,在颈子后方形成像是动画角色一般的锯齿状阴影。微微传来一种芳香的味道,是邻居院子里头金木犀的香味。一股温热的气息经过我的喉头。 她似乎不像是我这种会多拿几张出席卡备用的人。虽然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她,不过肯定如此。无论是课本或是笔记本,画重点的地方比没画的地方还要多,她应该不会只有在考前临时抱佛脚,也不会因为不及格而必须补考吧。她一定是优等生而且就读过私立女中,父亲则是银行行员或是公务员。真要说的话,是我讨厌的那种型。 我发出声音打开书包。把没有用到的活页纸与铅笔盒放进去,随意背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从座位起身。 “不好意思,可以帮我交这个吗?” 我把两张蓝色的出席卡递到女孩面前。其中一张写着坂上悦郎,另一张则是空白的。虽然预备用的蓝色卡片我只有这张,不过这种事情已经无所谓了。 女孩让小小眼镜后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并且轻声说道。 “今天颜色是蓝色啊。” 这是出乎我预料的话语。 “啊?” “今天的卡片,是蓝色的呢。” “所以怎么了?” “蓝色是猫的颜色喔。据说在新宿,只要看见它就可以获得幸福。” 女孩露出了微笑。就像是历经十年的漫长旅程,终于在偶然之中发现幸福的蓝猫一样,如此特别耀眼的笑容。如果快餐店有在贩卖这种笑容,或许有人会用高于薯条的价格买下来,我有这样的感觉。 我已经拿着书包站起来了。上村用来写黑板的粉笔长度即将用尽,他即将在不到二十秒的时间之内转过身来。虽然我心想童话里出现的蓝色动物应该是鸟而不是猫,不过我却装出笑容代替指摘。 “就是这样啦,麻烦你了。” “……那个,笔记——” 忘记拿了。女孩含糊地如此说道。 那张皱皱的活页纸就这么被放在桌上。在日光灯光线的照耀之下,白色的纸面看起来与t恤一样是淡绿色的。 “不用了,丢掉吧。” 我背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的女孩,就这么逃离教室。 并不是出自于亲切的心态。也不是想要让她觉得不好意思。只是觉得只擅长收集卡片的自己点到了名,应该总是认真上课的她却会被列为缺席,这样似乎有些不公平。只是她的那声叹息,在我内心深处种下些许的罪恶感而已。其实正确的解释,应该是我想借由给她卡片将自己的行动正当化,我是基于这种愧疚的心态做出这件事的。 我拿着轻盈的书包与潮湿的雨伞,打开通往走廊的门。我按下随身听的按键让曲目快转,背景音乐成为快节奏的音乐,窗外持续下着像是洒水车正在洒水的雨。 冰凉的空气包裹着我的身体。 —————————— 我沿着青梅街道走向新宿车站。 时间是八点五十七分。是夜晚的新宿进入沉眠,早上的新宿正准备钻出被窝取而代之,这种不上不下的时间。在这种时间会漫无目的在街上闲晃的人,就只有学生、游民与下班的酒店相关人员而已。 虽然只限于我最讨厌的雨没在下的时候,不过我经常进行这种漫无目标走在新宿街上的行为。如果有目标的话就可以前往某些地方,不过这个现实的世界过于复杂又宽广,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何去何从。这条街上 没有村人提示我接下来会在哪里发生事件,写着攻略情报的bbs也不存在。因为无计可施,所以我只能在街上徘徊到双脚累到不能动为止。虽然没有任何的遭遇、目的或是成就感,不过只是让体力慢慢消耗殆尽,就可以让我感觉今天过得非常充实。 或许我是想说,只要把现实世界的每一格空间全部踩遍,就会发生一件比较特别的事情吧。 以细小雨滴所支配的幻想世界,在我的前后扩展开来。新宿的天空满是浓雾,无论是高楼大厦或是大到夸张的市政大楼都完全看不见。在一切看起来都有些模糊的视界之中,只有那辆把一边轮胎开到行人道上违规停车的鲜红色跑车,令我觉得是现实中的存在。我加快脚步,跨过前方的一滩小水池。 我所就读的大学位于西新宿。我在新宿警察局前面右转到青梅街道上,来到京王饭店之后就往南走,经过新宿盘石大楼就转弯朝着jr新宿车站前进。西新宿的风景有些单调。虽然也有很多奇怪的家伙,不过走在新宿车站的东门附近会比较多采多姿。 我穿越了距离头顶九十厘米就有山手线发出钢铁音效奔驰的地下道,经过alta大楼朝着歌舞伎町前进。我的双脚以仿徨为目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地。经过杂乱的一町目之后继续往前走,就是化为同志巢窟的二町目。 这名女性,位于无法判断是热络还是萧条的浮华街近郊。 将偏僻这两个字精密立体化的大楼矗立在四周。铁制的安全楼梯到处生锈,旁边堆放着装满空啤酒瓶的箱子。她就在一间被醉汉呕吐物臭气所笼罩,不知道是酒吧还是夜店的店门口。 当我在早上时段走在新宿街上的时候,曾经看到这名女性好几次。虽然我觉得应该是与特种营业相关的人,但我没有关于这名女性的情报。既然遭遇的次数足以让我这种跷课跑到街上闲晃的人记住长相,至少肯定不是在做正当的工作。 虽然可以大致推测她的年龄,不过这名女性并没有化妆。微长的红褐色头发看起来有些凌乱,身上穿的衣服看起来蛮值钱,不过身上却没有装饰用的配件。她的肩膀上总是披着一条无法判别是披肩还是披风的东西。 我不知道这名女性是从什么时候出现在新宿的。我的大脑里头只有输入今年四月之后的新宿情报,或许她和我是在相同的时间开始出现的,也可能已经在这里待十年了。由于只有看过彼此的脸并没有交谈过,所以这方面的事情并不清楚。 不知道是酒吧还是夜店的这间店门口,以蓝色的雷射光在柏油路面射出店名。在白天的阳光之下,我无法判别出文字的内容。信号振荡器似乎坏掉了,使得蓝色光线射向毫不相关的方向,映在地上的模样经常会扭曲变形。 这名女性总是呆呆站在这间店的前面。真要打比方的话,就像是蝙蝠在冬眠过后到处徘徊,久违好几个月想要寻找食物的样子,虽然我是不知道蝙蝠会不会冬眠。女性视线前方的狭窄天空中,断掉的洗衣绳被风吹动,以每秒约十六次的速度晃动着。 这一天,我之所以会找这名女性说话,是因为我觉得如果是在描绘着偏僻这两个字的新宿一角,随着蓝色雷射光出现的这名女性,或许会知道我不久之前才听到,位于这座都市里头那只猫的事情。哎,虽然共通点就只有蓝色而已,不过我觉得在我的人生之中等待着我的事件开端,顶多也只有这种程度罢了。 “请问有在这附近……看到过吗?” 蝙蝠女听到我的声音之后转动眼球。她的身体与头部完全没动,只有用眼睛的动作辨识对她说话的这个人。 “看到什么?” 她的声音蛮低的。 “就是……一只猫。” “花猫?黑猫?白底黑点?尾巴的形状呢?” “不,不是那种的。它好像是蓝色的……” 蝙蝠女动了。她像是中年大叔吐出疲惫的气息一样叹了口气,然后将手插在腰际。虽然在她伫立不动的时候没有发现,不过她似乎拥有凹凸有致的身材。 “你也在找?” “也?” 蝙蝠女说着就开始前进。女性的脚横越打偏的雷射光,使得洁白的脚上出现看不懂的图样。这种光似乎不是那种照射到人体就会使其受伤的东西。 “还有其它的人在找吗?” “就像是都市传说一样的东西。在这附近店里的孩子之间很有名。不是有那种彩色小鸡吗?据说是被涂成那样打算拿来卖,结果却死掉的小猫幽灵……不过只是听说的而已。” “幽灵?” “对。” 虽然在教室见到的女孩表示找到它会得到幸福,不过如果是背负着怨念而死的幽灵,实在不像是会把幸福分给别人的样子。 蝙蝠女从披风内侧取出细长的香烟点燃。 “白天要找的话很辛苦的。要找的话,还是等晚上比较好。” “说得也是。如果是幽灵的话,会出现在白天也很奇怪。” “如果认真想找的话,就要努力找出来喔。我会在背后帮你加油的。” “不,我并没有那么认真要找……” “不可以轻易就抛弃可能性。或许会找到某些东西,或许会找不到。就算没有找到,或许寻找的过程就包含着某种意义。所以加油吧,学生。” 女性说完之后,就将衣服与头发一甩并走进店里。果然是个像是蝙蝠的女性。 中午之后,我没有回到学校,而是直接回家。 —————————— 第二天,我搭上比较晚的上学电车。从瑞穗台搭乘东武东上线,到了池袋之后转搭山手内环线,以尖峰时段告一段落的电车前往新宿。 隔着耳机播放的背景音乐,听得见车轮在轨道上滑行的金属音效。微暗的都会街景在窗外连绵不绝。虽然没有下雨,不过天空依旧是阴沉沉的。我靠在车门旁边的金属扶手上,以眼神余光看着色彩鲜艳的车厢内广告。电车行驶一站之后,原本令我感觉冰凉舒服的扶手,已经变热并且与我的体温融为一体了。 进入六月之后,电车里的人也变少很多。每年到了四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新毕业生会让电车变得更为拥挤,不过只要过了五月症候群的时间,他们又会不知道消失到什么地方。我讨厌那些家伙。那些家伙是电车生手。因为不知道尖峰时间必备的诀窍,他们不知道默认的惯例,因此会变得不讲理,还会引发争端,或是因为一些无所谓的小事而惊讶,实在是非常烦人。 我在三年的高中生涯加上一年的重考生涯,合计四年以来每天早晚尖峰时间的锻炼之下成为专家,所以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不是生手。啊啊,这个家伙是超级外行人,才这么心想他就一定会开始骚动。大部份都是乡下来的学生,偶尔还会与上班族大叔起冲突而动手。对的人有九成九的机率是大叔这边。 电车是大叔们的领土。就像是卡车与出租车与外送披萨的五摩托在市内道路怎么乱来都可以被原谅,电车里头是上班族的圣域。所以无论车内再空,我也是无声无息站在车门的旁边。转搭的电车抵达新宿车站了。 我沿着青梅街道前往大学。 上午的校园比jr山手线的车厢还要空。大致看了一下公布栏之后,我前往社会学的教室。从开始上课到现在已经经过七十五分钟,现在的时间刚刚好。我坐在阶梯教室墙边从后方数过来第二个座位,拿起放在桌上没人管的出席表写上自己的姓名。 黑板前面,一名毛发逐渐稀疏的男性正单手拿着麦克风在上课。他的头发就像是海苔一样。无论是颜色光泽还是浓密的程度,都和温泉旅馆早餐会端出来的海苔一模一样 。我不记得这名讲师的名字。 我降低背景音乐的音量,课程内容入侵我的耳朵。 讲师正在叙述着,动物之所以会集结成群,是为了要自动抑制同种生物的集团规模。某种与面粉有关的甲虫,在集团密度过高的时候会吃掉同类。在密度过高的状态下成长的老鼠会出现精神障碍。美国明尼苏达州的一种兔子,处于密度过高的状态会使得肝脏发生异常而死。讲师主张连人类也一样,直到民主主义蔓延为止,都会基于本能进行人口的限制。文明的发展,似乎会侵蚀正常社会系统的机能。 身为社会学的讲师,这名男性的发言还真是不太妥当。 湿暖的空气充满教室的挑高天花板下方。像是疼痛的感觉沉眠于体内深处。我看着出席表并且环视教室,找不到我熟悉的身影或是名字。我所认识的极少数朋友,大都是五月之后就从电车上消失的那种人。 没有以像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走在新宿的街道上,也没有在电车里头摆出高傲的态度,我的朋友们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其中一个是会和我一起玩网络游戏的好友,不过最近无论在现实或虚拟的世界都没有看到他。 以社会学的说法,为了抑制大学生这个物种的规模,所以密度过高的校园把他淘汰了。说不定我也即将如此吧。如果大学内部的自然法则在正常运作,那么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无法死心的我反复看着出席表。最上面的字段大致上都会写着同样的姓名,就像是我和朋友的名字固定会在最后那行,这名女性的名字固定都在第一行。像是这种字体比我工整两百五十六倍的人,在抄笔记时或许也会觉得很有乐趣吧。只不过如果字的工整程度要与用功时间成正比,那我宁愿让自己的字就这么比她烂上两百五十六倍。 通知下课的音效响起。 我拿起出席表走向教室前面。把出席表放在讲台,然后转过身来。坐在最前面位置的女孩脸蛋横越我的视野。是昨天在八十厘米的距离之下看见的脸。 女孩穿着银灰色的剪裁式衬衫,拿着笔芯0.7mm的自动铅笔。及肩剪齐的头发,每一根都比昨天看见的还要细。她今天没有戴眼镜。 我默默走过去,女孩察觉到并且抬起头来。我在内心啧了一声。 昨天……女孩含糊地如此说道。我没有听到她这句话的头尾。之所以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并不是因为耳机播放出来的音乐。至少我今天有努力去听她说话。 我取下左耳的耳机,低头看着她的脸。 “……你好。” “昨天,谢谢你。”女孩露出生硬的微笑。 “没什么的。” 不用在意。我含糊地如此说完,快步走到教室后方。我背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的女孩,就这么逃离教室。 这样不公平,这只是在帮我自己辩护,你和我是不同种类的人等等,几十种句子的片段经过我的脑海,不过全都是对她说了也无济于事的事情。下午的课我自己准假,就这么直接返家。 3 按下a键。 我化身为铁男。 一成不变的蓝绿色天空之下,一成不变的电线杆在地面落下一成不变的棱角影子。在前方没有任何东西的城镇入口,铁男一如往常忽然现身。 决斗都市是mmo格斗游戏。所谓的mmo是massivemuity-yeronline——直译就是大规模多人参加型的在线游戏。并不是以电脑为对手的普通格斗游戏,而是让玩家连上网络,与其它玩家进行互动的游戏。玩家创造角色作为自己的分身,参加网络上所建构出来的架空世界。 总计24个传送点前面,正有许多角色瞬间出现或是消失。只要通过位于一町目的这个传送点,角色的战绩数据就会被记录下来。除此之外,一町目有协助玩家角色变更外观、门派或是体型的管理事务所,也设有让玩家彼此用来联络的留言板。虽然这么说,不过角色数据一旦登录之后就没什么好变更的,而且只要上网之后,也没必要特地在都市里头彼此联络,所以使用这两种功能的玩家很少。在这个广阔的一町目,角色们都以前冲的指令快速穿过。铁男也跑在大马路的右侧。 别人不会知道操纵各角色的玩家是什么身份。可能是素不相识的上班族,可能是住在对面的大学生,只要是连上这个广大网络的人都有可能。画面上显示的就只有对方所选择的角色,玩家只能基于这种有限的情报与敌人战斗。 如果要以非常简单的说法,格斗游戏就像是允许慢出的实时猜拳游戏。觉得对手会出石头就输入布的指令,觉得会出剪刀就出石头的指令。换句话说,敌人攻击的话就采取防御,因为拳打脚踢对于防御的对手不管用,所以进攻的这边应该会改用摔技,因为防御面对摔技是不管用的。不过摔技可以用挣脱的指令进行闪躲,投摔的动作也可以用拳头或踢腿来化解。 判断状况,等待对方出现破绽,假装要出石头却出剪刀,在能够进攻的时候确实给予打击,无法避免被打的时候,则是要将伤害减到最轻。这就是虚拟角色铁男所居住的这座虚拟都市的法则。 铁男推开半透明的玻璃门,走进了斗技场。 斗技场所在的位置,是决斗都市里头被称为二町目的地方。登录与注销的时候一定都是在一町目进行,所以铁男总是过着在一町目与二町目之间来回的每一天。 其实还有一个名为三町目的区域,不过那里是个对于上网玩格斗游戏的玩家来说不太需要的地方。刚加入这个游戏的时候,铁男也曾经去过三町目,不过那里只有一连串凌乱不堪的多边型街景而已。 如果像是早期的科幻小说或动画里会出现的一样,只要把电极插在头上,就可以在虚拟空间拥有触觉嗅觉与味觉的话,也许三町目这样的地方也可以有效被活用吧。不过决斗都市的居民只为了战斗而存在,并没有触觉嗅觉与味觉。玩家用来观看决斗都市这个虚拟世界的工具,就只有一台屏幕而已。能够操作角色的工具,就只有一个摇杆以及几个按键。 进入斗技场的铁男走向练习房,一如往常开始进行连续技的练习。需要具备反射神经的游戏,就像一把极为锐利的日本刀,只要休息一天就会退步一天的份量。如果想要维持在强劲的状态,就必须每天勤于磨练自己。 一般所谓的动作游戏,是要让自己身体已经学起来的动作模式,在最适当的时机以最快的速度使用出来。据说要是玩得太过火的话,就会对日常生活造成影响。比方说,如果老是玩那种把从天而降的砖块组合起来使其消失的游戏,光是在现实世界走在路上看到四角形的大楼,就会思考将大楼组合起来使其消失的方法。 格斗游戏也是一样,大家都舍弃了现实世界的某些东西而战。 今天晚上,决斗都市四天王的田中好像来斗技场了。想要与田中打一场的玩家,已经登记排了几十个人了。 四天王是在决斗都市里头,被认定是最强的四名角色。因为他们很受欢迎,所以只要他们来到斗技场,就会像是今晚的田中一样有着收不完的战书。 自从加入决斗都市以来,铁男也希望可以加入四天王,成为像是五虎将之类的存在。只要能够打倒四天王之首的帕克,自己甚至可以站上决斗都市的顶点。如果是来到斗技场的人们,应该任何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吧。 之所以想要成为四天王,并不是想要接受别人的阿谀奉承。铁男如今也被列为相当厉害的玩家,只要前往斗技场,都不会面临无人愿意挑战的状况。不过要是可以成为四天王,就觉得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己身强度,可以在客观的标准之下获得评价。 游戏单纯就只是一种娱乐,就算可以玩得很好,也不会让成绩进步或是求职顺利,在现实世界一点好处都没有。或许正因如此,才会希望有人能够在这个虚拟世界里头,帮自己盖一个“表现得很好”的印章吧。 以木头人为对象的练习结束了。铁男走出了练习室。 目前等着与田中对战的有33人。虽然铁男也很想要打一场看看,不过完全不想等上33场。 在竞技区的中央,田中正在与一名蛇形拳法家战斗。 这一场打得蛮不错的。虽然这个角色像是新来的,我并没有看过他,不过这名蛇形拳法家面对四天王,几乎可以说是持续打得不分高下。这么说来,传说中打倒963的三町目拦路杀手也是蛇形拳法家。我思考着这样的事情。 分出胜负了——胜利者是蛇形拳法家。 〉那个家伙,居然打赢田中了! 铁男附近的一名角色头上出现对话框,上头显示着这样的文字。 〉真的? 〉你说真的? 看到这个对话框的人们也输入文字,看过对话之后打字回应,使得对话框与文字呈现连锁反应不断增殖。那个家伙是谁?不知道。惊讶什么啊,就算是田中应该也曾经输过吧?笨蛋,重点在于打赢他的是新人吧?难道说是那个家伙?这一刻,历史转动了。肚子饿了。我刚才洗澡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喂,等等我看不到啦。那一下有打到啦。对话框有够烦啊啊啊!到此一游。对话框几乎塞满整个画面的上半部,整座斗技场被一种浮躁得有些奇怪的气氛所笼罩。 说到四天王的田中,要是一天打上一百场,应该也会输个两三次吧。有时候肯定也会有身体状况不好的情形,然而他只输了一场就使得场内气氛如此高涨,这是因为第二届市内第一武斗会的举办日期已经逐渐接近了。 集结在斗技场的角色们都希望可以变强。四天王这一败,已经足以让他们产生“说不定自己也可以”的想法了。这里的家伙们,就和台风快来的时候跑到屋顶等待的小学生一样。几乎所有的角色都会被台风吹走而告终,能够留下来进入决赛的只有16人。 田中应该会晋级吧,打赢田中的蛇形拳法家或许也会晋级。铁男当然也打算晋级。 覆盖半个画面的对话框云层散去之后,田中站在画面的正中央。田中的头上出现对话框,并且显示出文字。 〉可以再和我较量一场吗? 〉抱歉,我很困所以要下了。 我看向录像机的电子钟。时间才11点10分,是决斗都市正要开始充满活力的时间,11点就要去睡觉的这个理由,实在是令人不敢相信。在我这么心想的时候,传说中的蛇形拳法家真的注销了。田中开始与下一个角色对战。 那个蛇形拳法家的玩家,说不定是初中生或小学生吧。进行着对战的我察觉到这样的事情。 —————————— 名为时间的资源,对于人类而言是有限的。而且网络游戏毫不留情删减着这种有限的资源。要是把资源用在虚拟世界,能够用在现实世界的部份就会减少。相对的,要是把资源用在现实世界,分配到虚拟世界的资源就会不足。虽然比不上必须付出时间换取等级的角色扮演游戏,不过决斗都市也被称为培养废人的游戏之一。 这是我刚升上大学的事情。是我在决斗都市成为铁男之前的事情。我在现实世界里头只有唯一一个可以聊网络游戏话题的朋友。他是从北海道考上东京的大学,独自住在外面求学的一名男性。 他把发尾绑起来就是最初的征兆。我问他原因,他说是因为没空去剪头发。后来他变得很少来大学上课。我在大学以电脑上网的时候,他在对话里头提到“闲到没事可做”。虽然我觉得既然他很闲的话可以来学校上课,不过他好像没有闲到这种程度。 我与他原本就是以游戏为契机而成为朋友的。该说他对于现实世界没什么兴趣吗,总之他几乎是处于把人生的资源全部灌输在虚拟世界的状态。他的眼睛只有在聊到网络游戏的时候才会炯炯有神,因为每次见面能聊的都只有游戏,所以先不提能够应付这种话题的我,其它人没办法与他好好交谈,他就这么逐渐脱离大学朋友的圈子。 四月底的时候,我曾经前往他的房间看过状况。 那是一栋只有一间共享厨房的公寓,没有浴室,厕所也是共享的。从有些倾斜的遮雨棚缝隙射出密度很高的光线。房里被奶油黄的灯光照亮,挂在墙上的时钟时针不发声响缓缓走动着。在街上噪音的摇动之下,书柜的玻璃吱吱作响。 阳光似乎照不进来,他的肤色是苍白的,而且似乎没有洗澡。我觉得在那个时候,他还会因为我要来所以刮胡子。他的下巴有几根没有刮到的胡子,长度大概是一厘米左右。那个时候的我还会心想,要让胡子留到一厘米长需要花上多久的时间。 当时他所说“我厌倦现实世界了”的这句话,至今我还记得相当清晰。他大概是真的觉得现实世界很累人吧,我想不到其它能够使他不再走出房间的理由。 虽然我知道他正逐渐成为所谓的网络游戏废人,然而我却没办法阻止他。毕竟他说不定已经是这样了,也可能终究不会变成这样,以目前的状况来说无法判断。我能做的就只有对他说一些不会对他造成打击的话语,而且到最后并没有派上用场。 如果是普通的朋友,或许会阻止他想要成为网络游戏废人的行为吧。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却不去上课,窝在没有开灯的阴暗房间,在屏幕面前整天盯着画面过日子。只会在半夜前往便利商店买东西,虽然会在网络聊天室与别人对话,却几乎没有实际开口说话过。站在外界的角度,怎么看都不会令人觉得是幸福的生活。 何况就只是游戏而已。以一般的状况,肯定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变成这种状态。 愿你的灵魂能够幸福。 所谓的网络游戏,只会对家里蹲或是御宅族管用而已。你就这么继续走在正常的人生道路上吧。网络游戏这种玩意,如果可以不用知道的话,还是别知道比较好。毕竟就算不知道也还是可以生活,还是可以谈恋爱,等到将来年纪大了,也不会因为不知道这件事情就被年轻人嘲笑,我保证。 把时间用在游戏上头是浪费,我保证。用在网络游戏尤其浪费,这我也能保证。只不过,既然把时间用在游戏上头是浪费,那么有什么理由可以证明,把时间用在现实世界是比较有意义的?我如此心想。结交许多的朋友,一起欢笑一起嬉闹,然后努力用功准备考试之类的,这种在现实世界里头平凡而且大都无趣的珍贵体验,的确是建立起我这个人的基础,然而我无法断言这样的经验,会比虚拟世界的经验来得贵重。 我们是第一个与游戏共同成长,一边玩游戏一边成为大人的世代。因为手把上的十字键按过头了,所以左手拇指的皮变得硬梆梆的,就算钻进被窝也在梦想着攻略敌人的方式。我们经常会有着就算做这种事情也可能毫无意义的空虚感,然而即使如此,我们还是玩游戏直到现在。 只是打个比方,不过要是拿虚拟宝物来进行现实金钱交易(realmroeytrading),就算是在游戏世界也可以赚钱。只要搜寻拍卖网站,很快就能找到有人贩卖网络游戏的虚拟金币。有时候也会以天价进行稀有宝物的交易。买方是在现实世界拥有金钱,却没时间玩游戏的人。卖方是在现实世界没钱,却有很多时间的人。借由贩卖自己“用在游戏上的时间”,得到在现实世界用来活下去的金钱,这也是有可能做得到的。 这是被称为蓝领阶级的劳工们,为了生活而总是在做的事情。虽然有人认为虚拟世 界毫无价值,不过没这回事。依据使用的方式还是可以产生价值。像是服务业这种产业本来就没有实体,所以就算是网络游戏也是可以用来赚钱的。这种事我们都知道。 然而我并没有这么做,我的这个朋友也没这么做。能够让脑筋动得很快而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并不会成为网络游戏废人那样的人。只要是能够把虚拟世界发生过的事情作为与他人交流的工具之一,并且足以将其活用于现实世界的人,根本就不会为了玩游戏而变成家里蹲。 虚拟世界里头并没有乐趣,而是与现实一样无聊而平凡,与现实一样没有价值。在进行现实金钱交易的瞬间,现实世界的价值观与虚拟世界的价值观就以数学记号相结合了。现实世界的计算器,甚至可以把我们小时候的梦想都拿来计算。包括是否有价值,价值多少,或者是有没有将来之类的,都能够冷酷地计算出来。 然而手指上的皮之所以变硬,并不是为了将来能够在现实世界赚钱。当时还只是小鬼头的我们,只是为了玩游戏而玩游戏。 就像是魔戒一部曲的最后,精灵们无法阻止他们前往西方大海的尽头,我也没有能够阻止他前往那个世界的理由。我是知道了戒指魔力的哈比人,不过我是梅里,他是佛罗多。对于他能够下定决心前往再也无法回来的西方尽头,老实说我也有点羡慕他。我因为感觉到戒指的魔力而对现实世界逐渐失去兴趣,然而也没有勇气朝着西方尽头踏出脚步,是个不上不下的存在。我打从心底想着,总有一天我也要启程前往西方的尽头。 他好像就这么依靠家里的援助继续生活了一阵子,不过结果还是回去了北海道。五月中还能够用来联络的手机号码以及电子邮件,到了六月之后也无法使用了。他不是去西方尽头,而是去了北方的尽头。 人类无论是谁终将一死,所以我觉得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或许比较好。目前我还有把每天早上看镜子的资源留给自己,但我不知道这样的空闲时间何时会消失。 我思考着这样的事情,让铁男整个晚上持续在斗技场战斗。 录像机的电子钟显示着6点15分。回过神时已经天亮了。啾啾的鸟叫声从屋外穿过遮雨棚传到我的耳中。房里的温度比六月的平均气温高了不少,这是来自于从昨晚就通电的屏幕与游戏机释放出来的热度。一直保持着相同姿势的膝关节轧轧作响。 四天王田中早就已经下线了。虽然很在意打败他就跑掉的那个蛇形拳法家是谁,但我无法判断他与出没于三町目的拦路杀手是否为同一个人。结果田中所吞下的败仗,就只有面对神秘蛇形拳法家的那一场而已。 今天的战绩。97胜2败。 4 微弱的阳光照着桌面。停滞的空气没什么在流动。从窗户看出去的新宿天空,无数像是鸡毛的云分布在各处。虽然已经快要进入夏天,只穿着一件长袖t恤还是会感觉到寒意。我坐在狭窄教室里头有点明亮的窗边,从后方数过来的第二个位置,上着经济学的课。 突然的强风晃动窗缘的音效。 铅笔在纸上疾书的音效。 前面位置的男生晃动身体的音效。 嘈杂的音效充斥着整间教室。 时间是上午十一点二十八分。我稍微伸了一个懒腰。在每节九十分钟的第二堂课经过一半的时候,我的体力已经趋近于零了。拿着自动铅笔的右手几乎没有握力,脊椎的软骨发出惨叫声,要学生在设计得这么差劲的椅子上头坐九十分钟,真不知道日本的教育体系在搞什么鬼。放在百货公司楼梯旁边的老人部队专用椅坐起来还比较舒服。成为抄黑板机器的我,不禁心想着能够上课一整天的家伙,或许拥有超乎寻常的体力吧。 黑板前面,一名五十岁左右的男子讲得非常投入。记得是叫做山什么还是川什么的讲师。我把下巴放在十指交握的双手上,就这么呆呆地听着课。 两个功能相同的产品,如果有一边价格变得比较便宜,便宜的产品就可以卖得比较好。因为只要价格变便宜,实质上的好处就会增加。不过依照讲师的说法,如果变得便宜的产品质量比较差,当生活水平提高之后,便宜的产品反而会变得卖不出去。 现实世界充满这种极为不可思议的法则。下一堂课似乎会讲到关于游戏的理论。虽然不知道游戏与经济学有什么关联,但我觉得下一堂课过来听听看或许也不错。 “由于还有时间,我们来做个小考。” 在下课前的十五分钟,讲师忽然这么说道。无视于撼动教室的嘘声,讲师开始发下考卷。既然先行准备了考卷,我觉得这绝对不是因为还有时间所以忽然想到的,不过我没有说出这样的不满。 我默默写上名字。 从教室射进来的光线,在黄色的再生纸上映出窗格的影子。我完全看不懂题目。虽然可以参考自己的笔记,不过我手边就只有今天上课所用的活页纸。从四月初开始,这次是我第二次来上这门课。 一般像是这一类的小考,有没有写名字比起考试成绩还要重要。既然凑巧在我有来上课的时候小考,或许可说是运气不错也不一定。 讲师说写完的人可以先走。虽然我不知道要写些什么,但我也没有胆量直接把白卷放到讲台上。我决定坐到下课钟响为止,然后一如往常开始观察日光灯。距离下课钟响还有七分钟的时候,坐在最前面的女孩站了起来。是坐在教室对角线的女孩。女孩把考卷放在讲台上,然后就这么走向教室出口。 因为我觉得坐在那种位置的学生,应该会不断检查答案直到完美为止,所以我感到有些意外。 走向出口的女孩身影不断变大。女孩穿着草绿色的外套以及软质牛仔裤,背着比我厚三倍的书包。及肩剪齐的头发,在她每走一步就微微晃动露出洁白的颈子。她今天也没有戴眼镜。 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女孩让一本笔记本落在我的位子上。 薙原布美子,封面这么写着。 拿起来翻阅一看,a5的笔记本上头写满像是习字帖一样的文字。与我的活页纸比起来,薙原布美子的笔记看起来就像是印刷品。 她为什么要把笔记本放在这里?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虽然几十种疑问经过我的脑海,不过我总之把她折起来那一页的内容写在考卷上。 告知下课时间的音效,我走出教室。 薙原布美子靠着教室旁的暗红色墙壁,躲在没被阳光照射到的阴暗处。我走向她。 “这个,谢谢你。” “不用客气。”她以像是少年动画中女主角的声音如此说道。“你叫做……坂上同学吧?” “对。” “只有在会点名的课,你才会一定出现吧?” “啊啊,嗯。”我含糊回答。 “我的名字叫做薙原布美子。” “是吗。” “很奇怪的名字吧?” “不会啊。” “真厉害呢。只要有小考就一定会出现。” “不,今天是碰巧的。” “凑巧有来上课?” “对。” “那就已经是超能力了呢。” 布美子说完露出笑容。是那张可以在快餐店收钱的笑容。我以不算肯定也不算否定的含糊语气回应之后,布美子就说出“原来你也有认真上课的时候呢”这种失礼的话并且再度笑着。只要她一笑,就会露出嘴里的小虎牙。 布美子似乎和我同班。虽然她说分班说明会以及班上第一次聚餐的时候她都在,不过我完全没有印象。我很不会认人。“这样就是一胜一败了。”布美子说着这种像是我在虚拟世界算 战绩的时候会说的话,然后离开去上接下来的课。 —————————— 放出朦胧光芒的月亮高挂在新宿狭窄的天空。高度比月亮低的霓虹灯,放射着极为鲜艳的原色光线。从南边吹来的湿暖空气,在我原本就有些火热的脸上增加些许的温度。 时间是晚上七点五十七分。我走在人工光线所照亮的歌舞伎盯一町目。下课之后,我在同班同学的邀约之下杀到啤酒餐厅聚餐。 进入六月之后,班上同学就会分成交情好的以及没什么交情的,称得上是我朋友的那些人,大多是宛如幽灵人口一样只有在校内登记学籍的家伙们。虽然入学之后就被分在同一班,不过并不像高中那样有固定座位,也并非总是上同样的课,只是学力凑巧差不多,凑巧参加同一所大学的考试,而且凑巧同时考上的存在罢了。虽然觉得有些面熟,却没有到交情好的程度。如果以这种意义来说,班上同学的立场或许与我在新宿见到,刚从冬眠中醒来的蝙蝠女差不多。 即使说是聚餐,不只平常的我不会去,他们也不会邀我一起去。之所以会参加只是一时兴起。由于我在虚拟世界回忆起那位启程前往北方尽头的朋友,今天的我变得有一点忧郁。虽然只是我所推测的,不过或许他们之中也有人因为某种忧郁的理由,所以才会一时兴起邀我聚餐吧。只是这样而已。 离开啤酒餐厅之后,我与主张喝不够要续摊的少数成员告别,朝着jr新宿车站前进。新宿的街道上充满各式各样的声音。 人群踩踏着柏油路面的音效。 霓虹灯管进出电流的音效。 不知道来自何处的笑声与叫声,以及路边推销员开朗得奇怪的说话声,很自然融合在一起成为单一的音效。 我就是在这样的音效漩涡之中遇见了薙原布美子。地点在新宿小剧场附近的一家电玩中心。虽然我知道个性认真的她没有来参加众餐,不过我没想到她会在聚餐结束的时间出现在歌舞伎町闲晃。这时候,好孩子应该已经在家跟家人一起看nhk了。 布美子全神贯注凝视着电玩中心入口处所设置的一台玻璃机器内部。那眼神就像是听别人说只要一直盯着看,就可以把玻璃融化出一个洞的小学生一样。 火热的视线忽然朝向我。虽然没有什么根据,不过我好像忽然能理解正义变身英雄的心情。因为无法承受小鬼头们充满期待的视线,所以不得已变身成为了正义的一方。 “坂上同学……” “啊、嗯。”我含糊回答着。 “我想要那个,超可爱的。” 她像是要拨开空气一样举起手。伸出来的手指指着一台夹娃娃机。玻璃机体里头,有一只粉红色的怪兽正在喷着金色的火焰。 “……还是不要比较好。夹子看起来很松。”我这么说道。 “难道说,你很会玩这个?” “夹娃娃这种东西,我打从出生以来只玩过两三次。” “既然这样只能由我自己来了……” 电玩中心的背景音乐是过时到将近毁灭的流行歌。大概是每天每天烤得很烦吧,章鱼烧摊子的老板跟着节奏狂唱。布美子走向机台,从她的短发窥视得见白色的颈子。 布美子所操纵的夹子,与她想要抓的目标差了十厘米。即使已经用掉了一枚五百元铜板,她想要的那个布偶还是动也不动。我觉得说不定她天生就没有玩这种夹娃娃机的天份。就算是想要布偶,也只有傻瓜会想要直接拿底下自己想要的那个。就像是要在堆高的盘子之中取出一个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拿最上面的那个避免盘子垮掉一样,为什么变成游戏之后就没有人做得到呢?像是娃娃机这种玩意,必须要先从最好拿的盘子开始拿才行。 我如此说明之后,布美子鼓起了脸颊。 “难道说,你很会玩游戏吗?” “算是。” “功力是专家级的?” “游戏没有所谓的专家。” “不过很会玩吧?” “大概。” “那就来玩啦。” 我皱起眉头。 “我擅长的是射击还有格斗游戏,跟娃娃机不一样。何况我根本就很少来电玩中心。” “为什么?” “我玩的游戏,是在家里联机上网的那种。” 布美子的脸颊就这么鼓鼓的。虽然我们之间的关系的确是一胜一败所以扯平了,不过一张预备用的出席卡比起一本笔记本,我觉得一本笔记本的价值比较高。 没办法,我代替她上场了。 我以一枚五百元铜板抓到了三个布偶。明明也有帮她拿到了喷火怪兽,不知为何她变得不太高兴。如今她拉着我包包的带子,对我说要改玩其它的游戏。虽然我告诉她不要浪费金钱与时间比较好,不过她不肯听我的忠告。 我就这么被她拖着走进店里。 正巧,布美子选择的是格斗游戏的对战台。是与决斗都市相同系统的最新机种。 所谓的对战台并不是让玩家与电脑对战,而是想要让玩家彼此对战而设计出来的游戏机台。两台电视背对背设置,玩家可以透过游戏机与正面的对手战斗。分出胜负之后,赢家可以继续玩游戏,输家则是游戏结束。如果想要继续玩游戏,输家就必须再度投钱。相对的,只要输家一直挑战,赢家就可以一直玩下去。格斗游戏就是采用这种弱肉强食的系统。 在网络普及之前,这种机制立下大功带来庞大的利润,据说电玩中心曾经有过摆满格斗机台的状态。大人们手握百元铜板前往电玩中心,专程聚集在同一个地方玩着格斗游戏。当时还是个小鬼头的我,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抱持着一些憧憬,不过在我的憧憬变成现实之前,电玩中心的格斗游戏风潮就已经退去了。如今店里就只有在角落设置机台,给少数依旧爱好此道的玩家继续玩乐。 投入硬币。 薙原布美子成为了空手道家。 布美子所操纵的空手道家,面对电脑还打得有模有样的。以游戏杆与按键的组合使用招式的概念,对于初学者来说其实有点难懂,不过布美子只要学个两三次就能记住复杂的指令操作。与夹娃娃机相较之下,她在这方面似乎比较有天份。 在打倒第二个敌人的时候,有人来挑战了。对手很强,转眼之间就以反击定下江山,布美子的空手道家就这么飞到空中。空手道家根本就没办法落地,体力就被打光了。布美子的眉头翘得老高。 “这是什么啦!” “这就是所谓的空中连段。” “这种我也知道啦。可是浮在空中能用的招式,跟站在地上的时候不一样耶?” “你居然能发现呢,了不起。” “不要把我当笨蛋……” “看对方的动作来反应吧。” “不可能啦。” “就跟男生女生配一样。只要习惯就可以做出反应。” “等一下,你说的男生女生配,那个不是乱猜的吗?” “男生女生配的手指动作只有四种。首先用指尖画圆,在这段时间注意对方的动作。只要先准备好四种动作,之后就只要依照对方的反应做出行动就好,所以比较不会花时间。” “这样不是作弊吗?” “没有规定一定要等看到之后才能做出反应,教我的人是这么说的。” “那个人正常来讲没办法上天堂的,绝对。” “好啦,下一场开始啰。” 三战两胜的比赛,布美子合计二十秒就玩完了。根本称不上是对决。 “总觉得好不甘心。” “是吗。” “再玩一遍。” “我不会阻止,不过你赢不了的。” “要试试看才知道吧?” 我叹了口气。我知道布美子所不知道的事情。这就像是刚握起球棒的少年们要与帝京高中(甲子园常客)进行棒球比赛一样。有游戏杆有按键也有屏幕,条件看起来虽然是公平的,不过薙原布美子与挑战者之间的鸿沟深得可怕。 这次也是,对家不到三十秒就解决了布美子的空手道家。因为她很明显是生手,我本来觉得对方稍微手下留情应该也无妨,然而我放弃去找对方这么说了。既然坐在对战台上,会有人挑战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就是现实世界电玩中心的法则。 布美子猛然站了起来。 “只不过是个游戏而已,为什么就得要尝受人类尊严被践踏的感觉呢?” “因为只是游戏而已啊。回去吧。” “帮我报仇啦,你不是很拿手吗?” “不要。” “为什么啦?” “不甘心的时候,就要练到够强然后自己解决,这是原则。” 布美子拾起视线瞪着我。看来一本笔记本的人情还没有还清。我不得已坐在机台前面,投入硬币。我成为了空手道家。 对方的柔道家不是我的对手。由于是在布美子的面前,所以我以大约百分之八十六的实力战斗。三战两胜的比赛,我合计四十秒解决。 机台对面传来男子的吼声,再度有人挑战了。这次是鹰爪翻子拳的拳法家——玩家似乎与打倒布美子的柔道家不一样。 鹰爪翻子拳是中国流传的武术。特征是以模仿鹰爪的手来进行攻击,以多采多姿的拳技对敌人展开一气呵成的攻势。在这个游戏里,鹰爪翻子拳算是比较强的类型。 这名鹰爪翻子拳法家,使用了利用取消动作而产生的隐藏招式。这个游戏的大型电玩版本程序有臭虫(bug),要是在转身攻击的时候取消动作,可以在出现攻击判定之后依旧中止出招。只要中止出招,进行攻击的玩家就可以马上进行接下来的行动。因为受到攻击的玩家在防御或是被打中的时候会有僵直时间,所以只要中了这种招式一次,就会永远遭受攻击。这是在游戏玩家之间被称为贱招的肮脏手段。 鹰爪翻子拳取消转身时挥出的拳头,然后再度取消转回来的时候挥出的拳头。开打三秒钟之内,我的空手道家就被推到擂台外面,输了这一回合。 “等一下,怎么了啦?” “别说话。” 我做了一次深呼吸,让脑袋冷静下来。然后专心看着画面。 电脑游戏有着既定的法则,不像现实世界会有暧昧不明的状况。虽然对战台对面的男子使用的确实是贱招,不过也可以把这种程序臭虫当成法则之一,换句话说就是所谓的规格。就算抱怨也没有用。既然被打中一次就会完蛋,那就不要被打中任何一次就行。我办得到这一点。我在心中坚信着。 第一次对决是我的完全胜利。机台对面传来拍打控制器的音效,但我不以为意。现在的我是空手道家,我本人只是操纵空手道家的一颗cpu。cpu不会心浮气躁。cpu不会拍打控制器。三场对决共计六个回合,我都拿下了完全胜利。机台对面的男子站了起来。 男子的脸上没有表情。就像是脑袋的多边型材质被贴上造型很差的材质一样。右耳有三个耳环在发亮,左耳则是没有东西。身高看起来比我还要高。 “怎么啦?怎么啦怎么啦怎么啦?” 男子说道。我就这么坐着回答他。 “只要说一次就很够了。学校没教吗?” 传来噗哧的笑声。似乎是站起来的这个三连星耳环的朋友发出的声音。这个笑声使得男子更加不高兴。 “我看你很不爽喔。” “是吗,我也看你很不爽。” “你说什么!” “等一下,坂上!” 我站了起来。 “你先回去。” 无视于布美子的存在,我与这名男子走到了电玩中心外面。男子果然是和朋友两人一起的。虽然我觉得二对一并不公平,不过我没有说出口。与虚拟世界不同,现实世界发生的事情大都与“公平”这两个字无缘。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规定,有多少人就会有多少人的做法。是对是错都是由个人来决定的,并不是别人能擅自决定的事情。 三名男子在新宿暗巷彼此斗殴。空调的户外装置发出嘈杂的音效。我的拳头打不到,男子的拳头逐渐削弱我的体力。两人的拳头就像是刚才的贱招一样折磨我的身体。我紧咬牙关,以腹部挨了男子膝盖这一踹之后,我的身体稍微浮到空中。比起在决斗都市遭到反击的时候相比,浮起来的高度差了很多。我还真是从容呢,我如此嘲笑着我自己。 我的体力变成零了。 —————————— “还好吗?” 布美子的声音使我张开眼睛。 我躺在坚硬的长椅上。头靠在布美子的腿上。额头放着一条湿手帕。嘴里有铁与血与抹布的味道。由于懒得动,我就这么把头放在传来心跳音效的布美子腿上。 “对不起。”布美子说道。“都是因为我。” “不是的。” “平常都在做那种事情吗?” “我第一次跟别人打架。” “果然是因为我。” “就说不是了。” 我会和那两人打架并不是因为布美子。我是为了潜藏在自己体内的某种东西而付出无谓的努力。隔着网络绝对听不到的,拍打控制器的物理音效也是原因之一。不过由于我没有自信能解释清楚,所以我决定沉默。 “痛吗?” “蛮痛的。” “你流血了。” 布美子轻轻擦拭着我的嘴唇。累积在胸口的热气从齿缝被挤了出来。 “装血的气球。”我轻声说道。 “咦?什么?” “很久以前听朋友说的。人的身体有三分之二是水份,就像是装满血的皮囊。所以受伤就会喷出血。” “你也是这么认为吗?” “这又如何呢……”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红色的气球。 那是我刚就读小学的事情。我曾经被母亲带到百货公司的楼顶,楼顶有一只布偶装的熊,只要跟这只熊猜拳猜赢,就可以得到气球。不是那种像是银色幽浮的玩意,而是红得宛如滴着血的气球。 我一下子就知道必胜法了。因为布偶熊没有手指,所以只能出石头或布。依照我的观察,布偶出石头与布的机率各一半。因为出一样的可以重猜,所以只要一直出布就一定能赢。会猜输的家伙简直就是大笨蛋。由于是给小孩子玩的活动,所以我觉得这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拿到气球的作法。然而一直出布来应付只能出石头或布的对手,感觉实在是很下公平。 轮到我的时候,我的右手出了剪刀,布偶则是出石头。我没有拿到气球。我以自豪为代价失去了红色的气球。六岁的我紧握拳头,看着胜利者手上像是在炫耀而摇曳的气球。虽然我不后悔,却总觉得相当受委屈。 或许从那个时候,我的生活方式就没有改变过了。 “喂,你在听吗?” “什么事?” 布美子以双手的手心包住我的脸。 “有这么温暖喔。” 隐约有种金木犀的香味。 我睁开了眼睛。布美子的眼睛凝视着我。眼睛的颜色与头发一样是漆黑的。布美子的脸上浮现微笑。 “你这个人讲话很奇怪呢。”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