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娶妻》 楔子 连年水患的邑城县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但邑城县府却是富丽堂皇、华丽精致,在贫瘠的邑城县中显得相当突兀。 邑城知县——冉不群,原有五名妻妾,加上刚娶进门的宠妾,就有六个女人共同分享他。冉不群为了这群妻妾,不惜侵占民房、民街好扩建他的宅第。 然而年过半百的冉不群盼子心切,不惜对妻妾们开出只要谁先怀了男孩,谁就继承一半的冉家财产这样优渥的条件。 众妻妾为此无不卯足全力,花尽心思说服冉不群到自个儿房里过夜,说不定多住个几天,肚子就有消息了。 经过冉不群两三个月的努力,元配宝夫人与新进门的宠妾芳儿的肚子率先传出好消息,冉不群自然高兴得不在话下,至于其他的妾只能恶毒地诅咒两人生出来的皆是赔钱货,那么大伙儿就还有公平竞争的机会。 由于芳儿是青楼出身,加上又是目前最受冉不群宠爱的小妾,宝夫人自然看她不顺眼,两人之间的关系势同水火,大小纷争不断,对于两名妻妾时时争吵不休,冉不群也莫可奈何。 当宝夫人跟芳儿的腹中同时传来喜讯的当头,芳儿生怕宝夫人生出男婴而危及自己的地位,于是买通产婆,实行偷天换日的计谋,一旦宝夫人生出来的是男婴,就换上事先准备好的女婴代替。 七八个月后,宝夫人与芳儿两人凑巧同日临盆,两人在房里痛得死去活来、哭喊不断,这让盼子心切的冉不群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而接生婆李婶也在芳儿有意安排下,帮宝夫人接生。 在李婶帮宝夫人接生的当头,要求不让任何丫鬟帮忙,宝夫人的贴身女婢小如察觉事情有异,于是躲在窗格外偷看李婶的一举一动。 “啊……竟然是男婴!” 小如发现李婶竟从桌子底下的竹篮里抱出一名女婴,再裹上冉府的包巾,而将那名男婴置人竹篮中,小如看到这样的情景大为震惊。 “这是怎么回事啊?” 随后李婶装作一脸欣喜的模样走出宝夫人的房间,而宝夫人在生产过程中痛昏了过去,尚未清醒。 “糟了!小如乍看到这样的景象相当惊愕,随即联想到极有可能是宝夫人的死对头,芳儿所下的毒手,小如感念宝夫人平日对待自己极好,当下决定要保住宝夫人的骨肉。 小如趁着李婶将婴孩抱到厅堂之际,偷偷将竹篮里的男婴抱出,趁着夜色、月下无人之际,从知县府后门溜出。 小如不知道自己要到哪去,只知道自己惟有努力离开邑城县,小男婴的生命才有可能保住。 小如生怕芳夫人会派人来追查男婴的下落,脚步一刻也不敢停,只能用尽心力地往前跑,就这样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跑了十天,脚底下的绣鞋早已磨破,渗出斑斑血迹,小如还是使劲往前跑。 皇天不负苦心人,小如总算来到京城附近的秀水河,两只脚早已不堪负荷,再也不能往前多跑一步。 小如撑着最后一口气,将小男婴放在河堤边暂作休息。“小娃娃,这里是京城了,你生得这样可爱,一定会有人收养你。” 正当小如疲惫得快要昏倒之际,前头传来一阵马蹄声。 刑部尚书况中堂偕同夫人正巧到城郊的寺庙上香求平安,在回程的途中,乍见一名身形狼狈的弱女子瘫倒在秀水河边,连忙趋马查探。 “姑娘!你没事吧?” 小如抬起酸涩的眼眸,探了探况氏夫妻的相貌,一个是十足十的书生相貌,另一个则是慈祥可亲的妇人。由两人的衣着看来,想必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小如嘴角逸出一抹笑意。 “这位爷跟夫人,这孩子小女子实在养不起……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就送给爷跟夫人吧!” 小如撑起全身的力气将小男婴捧至况氏夫妻跟前,小男婴仿佛有感应似的,竟然大声哭了起来,哭声宏亮、一双黑眸炯炯有神。 “我瞧瞧!让我瞧瞧孩子。”况夫人惊喜地接过男婴,抱在怀中逗弄着。 况中堂一见到况夫人怀中的男婴面色清秀、相貌似非寻常,加上自己长年膝下无子,况中堂心中一阵大喜,不过仍然显出犹豫的神色。“这位姑娘,骨肉分离总不是好事,不如我给你一点银子,你好好养这孩子吧。” “老爷,可是……”况夫人思及自己走过大半的人生却没有一儿半女,更加舍不得男婴。不过一想到活生生拆散人家母子,况夫人又迟疑了,再度将孩子还给小如。 “拆散母子可是罪过一桩,这罪我们夫妻可担不起。” “不……这孩于就拜托爷跟夫人了,小女子无以回报,只好以死相报。” 小如深知惟有自己死了,况氏夫妻才有可能收留男婴。心思一定,小如猛然将孩子交给况中堂,随即一个转身跳人溪水奔流的秀水河中,顿时失去了踪影。 况中堂来不及阻拦,只能焦急的在河边观望。“喂!姑娘、姑娘!” 霎时,小男婴停住了哭声,张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朝着况中堂直笑,圆圆的脸蛋不由得让人心生怜爱,况中堂见了着实喜爱得紧。 “夫人!现在该怎办才好?那孩子的娘亲……这孩子……”况中堂第一眼就喜欢上怀中的小男婴。 聪慧如况夫人,自然明白况中堂话中的涵义。“老爷!你说菩萨灵不灵?我们才刚去求她让咱们况家能有子孙延续下去,这会儿就白白蹦出个娃儿,或许是菩萨的用意呢!” “哈哈!果然夫人知我啊!”况氏夫妻相视而笑,彼此都有了共识。 “就这样吧!孩子,老夫膝下无子,那就当咱们有缘,今天云多日盛,就叫你况昭云吧!”况中堂对着褓中的男婴说道:“从今而后昭云就是你的名字,我就是你爹,夫人就是你的娘亲,昭云!” 第一章 二十五年后 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春意盎然,更增添江宁城迷人的湖光山色,除了令人目不暇给的江南明媚风光外,江宁亦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城。 江宁城繁华多貌,大街两旁开张立铺,客栈酒楼、茶肆花楼,各种名目的商家占满了一大条街道,只要进了江宁,即可瞧见熙来攘往、人潮汹涌时壮观景象。 这一天却出现了一个特别的现象,江宁城的父母官裴力行,特别率领一千县府官员守在城门口,等待着即将要来到江宁城的京城御史况昭云,衙门也派出一队人马守在城门口,维持通道的畅通。 “裴大人!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衙门捕头孙玑恭敬地报告着。 “很好!好好迎接大人进城,不得有误。” 裴力行早听闻风声,皇帝派了一名高官以御史之名代他巡狩天下、视察民情,而这些日子刚好就来视察江宁城。 无论如何他都要把握这次机会,好好招待贵客一番,看有没有机会借着御史大人的金口,让他调回京畿重地。 一辆朴素简雅的马车缓缓驶人江宁城,驾着马车的霍奇一脸惊愕地盯着街道两旁伫立的人群,个个睁大双眼净往他这儿瞧,瞧了半天之际,还不忘指指点点品头论足,好似他跟他家主子是珍禽异兽一般。 “主子!这江宁城摆了这等阵仗难道是在欢迎我们?”霍奇对着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身影道。神情有些受宠若惊,不知道他家主于竟是如此威风之人,人才刚踏入城内,就受到这番热络的欢迎。 “喂!走快点,别挡了路,等会儿有大人要打这儿经过,你这辆破马车快驶到一边去,别在这儿散晦气。” 府衙捕快孙玑嫌恶地瞥了霍奇的普通马车几眼,将霍奇视为进城的小老百姓,连忙恶言催促。 霍奇眼见地方捕快如此狗眼看人低,火气直冒。“喂!你好大的胆子,你是谁啊,报上名来,你知不知道我们……” “霍奇!别嚷嚷!别理他们,办自个儿的事要紧。” 从马车里传来一道低沉浑厚的嗓音,瞬间瓦解捕快的高涨气势。坐在马车里的人影,仅是略略扬起浓眉,连眼皮都没睁开一瞧。 “哼!今天算你命大,否则我绝不会轻饶你。”霍奇眉一扬,怒气冲冲地瞪着孙玑。 孙玑亦是不客气的回嘴咒骂:“不知死活的老百姓!下回别让大爷我逮着你的小辫子,否则非打你个三十大板不可。” 霍奇火冒三丈,忍无可忍,挽起袖子就要同孙玑干上一架。“该死!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这个家伙,本大爷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倏地,一枚铜钱打在霍奇的腰际上,霍奇大叫出声。“哎呀!谁暗算我?!” “驾车!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冷沉的语调顿时浇熄霍奇满腔热火。 马车里的人影浓眉紧敛,两道剑眉极度不悦地聚拢着。 “是!”霍奇声势顿时矮了半截,乖乖地驾着马车进城,嘴里嘀咕不已。 “哼!死老百姓!”孙玑朝走远的马车咋了日唾沫。 殊不知方才驶远的马车,正是千里迢迢自京城而来的御史大人况昭云,江宁城的知府衙役尚不知即将大难临头,还在城门口引颈期盼着御史大人华丽的车马进城。 *** 驶入江宁城的大街内,大街上一如往常热闹非凡、交易热络,霍奇将马车停在知县府前。 “找了大半天,原来这个长得红红绿绿的房子就是江宁知县府,门面装饰成这样,活像花楼似的。”霍奇嫌恶地盯着知县府门前以金箔设计的飞龙升腾图案,加上两旁的门柱皆雕有精致的纹饰,显然江宁城应该是个富庶的县城。 “够了吧?”况昭云揭开布帘,瞟了霍奇几眼。打从进城以来,这个家伙的牢骚就没停过。 听闻况昭云的冷声警告,霍奇连忙合上嘴,不敢再多说一字。 况昭云从容地下了车,霍奇亦是跟在身后,正当两人踏上知县府的石阶时,一抹站在石阶上的纤细身影不经意挑起况昭云几许关注。 “裴姑娘、裴姑娘,我这就拜托你了,这是我仅有的积蓄了。求求你行行好,帮我照顾阿郎,别让他在牢里吃苦了。” 一名老妇人痛哭流涕地跪在一名清丽的女子跟前,双手捧着一串珍珠手链。 “刘大娘!您别这样,我会帮您问问的,您快别这样,折煞我了。” 裴絮妍焦急地拉起刘大娘的身躯,白皙的脸蛋因惶恐而泛起一片红潮,细长的柳眉紧拢着,在眉心压出几条摺痕。 小巧的瓜子脸蛋,衬着白里透红的水肤,如羽扇般的长睫下缀着晶灿水瞳,贝齿因为心急而咬着粉嫩的下唇,顾盼之间,微微流演而出的婉约气质更加增添本身的清丽韵味。 刘大娘硬是要将珍珠手链塞进裴絮妍的怀中。“不成!不成!你不收了我这链子,我绝不起来。” “刘大娘!您这不是在为难我吗?”裴絮妍眼见现在情况似乎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如果她没收下这链子,怕刘大娘是不会起身了,这样只是徒增场面难看索性心一横,无可奈何地收下链子。 “刘大娘,您别哭了,我按照您的吩咐收了就是了。”裴絮妍无奈地将珍珠手链收进怀中。 “谢谢你,裴姑娘!你的大恩大德,我谨记在心。刘大娘欲朝着裴絮研磕头谢恩。 “刘大娘!您别这样!我受不起啊!” 裴絮妍着急地扶住刘大娘的身子,此时裴絮妍却察觉到眼前多了一抹轻蔑的目光,那目光由刘大娘身后传来,直直射向她。 裴絮妍的心头猛然一阵惊颤,那种感觉活像她犯了滔天大罪,刚好让人违个正着。 裴絮妍自认无罪,忍着惶恐,循着目光想将目光的主人看得仔细—— 意外地瞥见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那张脸硬生生地撞入她的心房,攫住她所有的眸光。 刀削般英挺的五官,高挺的鼻骨显出刚毅的性格,紧抿的薄唇更彰显出一丝不苟、谨慎少言的冷漠,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如深潭般的幽暗眼眸,伴随着沉稳的深邃,夹杂着一股迫人的震慑。 “裴姑娘,有你这番话,我总算能安心了,裴姑娘……”刘大娘发觉裴絮妍的目光直愣愣地往她身后瞧,下意识地喊喊裴絮妍要她回神。“裴姑娘、裴姑娘?” “他……刘大娘,那个人……” “谁呀?” 正当刘大娘要转身瞧个仔细的当头,一道深沉的嗓音直接逼近。 “这里是江宁知县府吗?” “是呀!公子有事吗?”裴絮妍直觉眼前的华衣公子铁定不是本地人。 况昭云的眼眸毫不掩饰地流泄出对裴絮妍的轻蔑,裴絮妍被瞪得有些不知所然,澄澈的大眼满是无辜地回望着。 她应该跟他没仇才是,怎么这人好像很憎恶她? “主子,你瞧见那姑娘了没?好神气呀!人家送东西给她还要向她磕头,这江宁城还真多怪事。” 霍奇讪笑似的言词传人裴絮妍的耳里,她的一张小脸顿时涨得通红。 “唉呀!你们铁定是外地人,你们可别这样误会裴姑娘,裴姑娘可是好人。” “好人?”姓裴?加上这里又是江宁知县府,现任知县裴力行仅有一女,况昭云随即联想出她可能的身份。一思及此,况昭云眼神中的不屑越发明显。“你可是裴知县的千金?” “是!我就是,这位公子是?” “原来江宁城知县都是这样办事的,有钱好办事。”况昭云冷笑几声,冷淡语气中挟着轻视、嫌恶。 裴絮妍被他尖锐的言词刺得无法招架,身子微微颤抖着。“这……公子何出此言,公子怕是误会了。”惊觉况昭云连番带刺的话语,铁定是因为方才的事情让他对她产生误会。 “误会?是吗?我可瞧见那珍珠手链入了你的怀里。” “这位公子,你可别这样误会裴姑娘,实在是我那不中用的儿子坐了牢,我拜托裴姑娘帮我照料照料而已。”刘大娘眼看场面越来越僵,连忙打圆场。 裴絮妍疑惑地盯着眼前厉声质问她的男人,她想不透她有回答他的必要,可是却又无法忽略他过冷的语气。“这位公子,我想你真的误会了,那是……” “你这人还真莫名其妙,我是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头,但是你再这样欺负裴姑娘,我也不会跟你客气!”刘大娘摆起凶恶的脸孔,将裴絮妍护在自己身后。 “喂!你这老太婆才莫名其妙,你不知道我们家主子在帮你的忙吗?你有什么委屈尽管跟我们大人说,你们究竟知不知道我们是谁啊?”霍奇扬声大骂。这城还真不是普通的怪,才刚进城就遇上这么多怪事。 “珍珠手链是物证,而我则是人证,你是裴知县的女儿,在在证明知县府收受百姓贿赂,我会亲自受理此案。”况昭云冷眼瞧着裴絮妞发白的小脸,心中满是厌恶。 江宁知县的恶名早传到京城去了,这回亲自来一探究竟,果然不出他所料,江宁知县是贪官一个,如果他也确实牵涉三个月前的“吞粮案”,他况昭云绝对会摘了这贪官的乌纱帽,严惩究办绝不轻饶。 “你……”裴絮妍惊愕地张大口,心头浮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别你了,听好了,我家主子可是皇上钦赐代天巡狩的御史大人况昭云,今日特来江宁县拜会。”霍奇骄傲十足地亮出况昭云的名号。 裴絮妍小脸霎时刷白。“这怎么可能……御史大人 “怎样?怕了吧?” “怎么会……”裴絮妍惊讶地连退几步,怎么也不敢相信。 其实让她惊愕的并不是况昭云的身份,而是爹早去城门迎接御史大人,怎么这会儿御史大人却自个儿来到知县府了,那她爹现在究竟是在等谁? “怎么?不相信吗?”况昭云随即拿出腰际的皇令,证明他可是如假包换的京城御史。 “御史大人?哼,算了吧!你们这些高官只是做做样子罢了!省了吧!要办就去办那些闹出五条人命的鬼案子,不要拿这小事情大作文章,哼!” 刘大娘朝况昭云吐了一口口水,况昭云迅速退了一步,这才没让唾沫沾黏到,刘大娘怨恨地瞪了况昭云几眼,随即转身离去。 裴絮妍大为惊愕,没想到刘大娘会做出这番举动,连忙拿出手绢要替他擦拭。“对不起!你有没有怎么样?刘大娘不是有心的。” 况昭云技巧性地避开裴絮妍的碰触,冷然的眸光多了些诧异,似乎也察觉到江宁城里有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裴絮妍深呼吸几口,努力保持镇定。“御史大人,请先进府内休憩,家父随后就到。” 裴絮研随即唤来立在一旁的女婢。“小霞,带御史大人入堂休息。” “是!” 况昭云的眼神不经意地落在裴絮妍细致的脸蛋,瞳眸里的轻蔑未曾梢减,当他走过裴絮妍身旁时,却意外地听到身后传来几声无奈的叹息声。 “好险!”待况昭云走远了,那压迫人心的恐惧这才解除。裴絮妍大口地喘着气,身子瘫软在门边。水瞳满是惊魂未定的神情,胸口则是急促地起伏着。“天啊……他就是御史大人……好可怕……” 人中之龙!这是裴絮妍见到况昭云第一眼的感想。 裴絮妍不得不承认况昭云身上有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那种震慑人心的压迫感,至少在她身为江宁城知县的爹身上,是从未见过的,那非王即帅的气概更是让周身的人无形中产生景仰。 “糟了!我得要快一点通知爹才是。” 裴絮妍拍拍红烫的脸颊,压抑住内心翻腾的思绪,急忙召来侍卫到城门去送消息。 希望她别搞砸了这一切,否则大概有她好受了 *** 裴絮妍战战兢兢地接过丫环冲好的香茗,亲自帮况昭云斟茶。 “况大人!请用茶!” 裴絮妍略有耳闻况昭云对爹而言,是相当重要的客人,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怠慢才行。 况昭云漠然地捧起香茗轻啜几口,不发一语,一时之间,仅有两人存在的大厅静得可怕,相对于裴絮妍的局促不安,况昭云显得从容自在许多。 “多少?”况昭云蓦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什么多少?” “裴姑娘,裴知县要收多少钱,才肯受理一件案子?”况昭云不客气地直接逼问。毕竟他目击了一切状 回况,这是最真实不过了。 裴絮妍皱起柳眉,一向澄澈无波的水眸有着些许被误解的怒气,裴絮妍二话不说,随即掏出怀中的珍珠手链搁在况昭云的面前。“我自会还她,在那种情况下我别无选择,如果我没有收下,刘大娘是不会起身的。” 况昭云有些讶异地瞧着小脸泛出怒气红晕的裴絮妍,她似乎相当不认同他对她的指控。 况昭云嘴角弯起一抹难得的笑痕。“哦!是吗?那又是什么事让一个小老百姓必须捐献财物,才能获得地方官的帮助?”况昭云虽然脸上带着微笑,眼神却满是轻蔑。 他最厌恶的便是假借职权,行中饱私囊之实的贪官污吏,而江宁城知县裴力行首当第一贪官,况昭云自然对裴絮妍有了偏见。 ‘你……”即使平时甚无脾气的裴絮妍,也被挑起了怒火。 她究竟要说几次,他才愿意相信? 只要她一见到况昭云眼眸里的不屑,她就急着想澄清自己的举动,并非贪图他人财物。 “我只相信我眼前看到的一切。” “眼前看见的未必就是事实!”裴絮研冲动地回堵了一句,当下随即后悔了。她该好好款待他才是,努力让他对江宁县有好印象啊! “是吗?那有什么隐情?”况昭云眉微扬,眼眸透露出一抹玩味的兴致。 裴絮妍垂下螓首,晶亮的眸光闪过一丝哀愁。“对下起!况大人,这是我个人的私事,不方便告知,家父马上就会回府,不打扰况大人休息了。”裴絮妍轻轻福一福身,随即退出大厅,改在前院等着裴力行。 一踏出厅堂,那紧迫盯人的眸光逐渐消失了,裴絮妍这才松了一大曰气。 她实在没办法跟那样的男人多处一刻钟,仿佛藏在内心的秘密都让他给窥透尽了。 他是一个可怕的男人!这是裴絮妍在见到况昭云的第二个结论。她要离他远远的才是,否则她隐藏在内心的秘密铁定会让他发觉的,而这却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第二章 知县府门口传来喧闹的声响,惊醒了正在发愣的裴絮妍,随后只见裴力行带着部属急忙冲进府内。 裴絮妍一见到裴力行,连忙迎上前去。“爹!况大人正候着,您别慌,我想况大人不会介意的。” 裴力行气急败坏地拨开裴絮妍。“你懂什么,回房去,别在这儿丢脸!” “是!”裴絮妍落寞地退至一旁,眼神有着被冷落的哀凄。只得无奈地先回房去,默然地离开了厅堂。 而裴絮妍这细微的表情,分毫不差地尽数落人正走出大厅的况昭云眼中,他瞧见裴絮妍在见到裴力行时,眼眸中一闪而逝的恐惧。 见到况昭云,裴力行随即转怒为笑,干笑几声后脱口就是过分的热络。“况大人!您啥时进城的?下官明明就在城门迎接况大人来临,怎么会错过了呢?下官真是罪该万死。” 况昭云一见到裴力行虚伪狡猾的老脸,只差没当场反胃,况昭云客套地敷衍一番。“裴知县言重了,更无须自责。” “啊!是你!原来你就是……” 站在裴力行身旁的捕快孙玑,认出霍奇就是在大街上险些与他干起架来的人,脸部表情顿时纠结了起来,身体更是不停打着冷颤。 霍奇经孙玑这么一叫,也认出对方,霍奇咬牙切齿地道:“原来你们就是裴知县跟孙捕头啊!失敬失敬!” 裴力行与孙玑听到霍奇这番讥讽,两人无不冷汗涔涔,面若死灰,大气连喘都不敢喘一声。“况大人!下官该死,下官有眼无珠,下官该死。”两人只能急急忙忙跪地求饶。 况昭云只要是在朝当官的人绝对都耳闻过这三个字,是当朝里赫赫有名的铁石心肠,其甚得皇上赏识,也因极得皇上信任的关系,才能代皇上巡狩天下,理所当然成了皇上跟前的红人,亦是众官亟欲巴结的对象,关于况昭云的耳语,多不可数,最着名的便是至今无人能收买他。 这些传言,裴力行自然也耳闻过,更加清楚况昭云绝对是得罪不起的,不过裴力行坚信他绝对有办法收买况昭云的心。即使花费不赀,他也不在乎,笼络一个况昭云,胜过其他百名高官。 “这也没什么,嫌贫爱富不过是人之常情,裴知县只是没料到本官的马车如此寒酸罢了。” 况昭云自嘲的口气顿时让裴力行胆惧不已。 “下官明白了!御史大人的教训下官自会谨记在心,如果况大人不介意的话,请在知县府内休憩,下官已经请人备妥了房间,请况大人随下官前往。” 裴力行擦掉满头的冷汗,禀退其他随从,亲自领着况昭云,恭敬的态度自然不在话下。 “况大人!请随下官来。” 况昭云随裴力行来到知县府的后院,一出小拱门,赫然发现一个更大的楼苑,穿过精心设计的回廊,廊柱上嵌着琉璃碎瓦,与栽满一池芙蓉花的水面交互辉映。 加上夕阳西照,琉璃瓦上透出点点金芒,由远处看仿佛点起一盏盏细微光芒的灯火,一池的芙蓉花随着晚风的吹拂,更加摇曳生姿。 裴力行停在一间独楼前,眼神满是骄傲,这园子的一草一木可都是他精心安排的。 知县府表面上平凡无奇,往里走则是越发精致,而位在最深处由裴力行自行增建的楼阁‘澄苑’,更是让人惊讶于其庭院设计的华美,比起皇宫内院的亭台楼榭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澄苑是下官为大人安排的歇脚之处,如果过于寒酸,请大人多多包涵。”裴力行难掩得意之情。这院落可是用来招呼那些来自京城的大官,住过的人无一不回味再三。 “嗯!” 况昭云沉着脸,脸上无明显的情绪起伏,这反倒是让裴力行慌了手脚。 “那就委屈大人在这儿安歇几天,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告知下官一声,即可命人备妥,另外您的晚膳下官也会命人前来知会,御史大人自可安心住下。” “下去吧!”况昭云不耐烦地挥挥手,挥退涎着一张巴结脸孔的裴力行。 “那下官告退了!” 待裴力行离开后,霍奇这才松了一口气,也才敢将满腹的疑问—一问出口。 “这叫寒酸?这裴知县究竟是贪了多少银子,才能砌出这样一栋楼?主子你该不会真要听任裴知县的安排吧?” 霍奇不敢置信地敲敲嵌在墙上装饰用的琉璃灯饰,若不是知道来的地方是江宁知县府,他还真要以为他进的是皇城! 不过今霍奇真正惊讶的是他的主子半天都不吭一声,甚至连嫌恶的表情都没表现出来,这实在太不寻常了。 “既然裴知县安排这么好的屋子让我们住,我们何必客气。”况昭云二话不说推开门扉,直接步进装饰华丽的屋子。 霍奇一见到屋内精心的置,以及难得看见的奇景装饰,顿时惊愕不已。“天啊!这可是红晶珊瑚啊!”霍奇小心翼翼地捧起搁在八仙桌上的珊瑚装饰。 “这是金雕雪鹤,藏青瓷杯……这些东西都是奇珍异宝啊!主子,这……” 霍奇两眼忙碌地搜寻着屋内所有的宝物,无论是叫得出名号,还是不知名的,都是一眼就可让人瞧出皆是价值非凡的宝物,一屋子宝物的总值可能同等于一个镇落好几年加起来的赋税总额。 况昭云眯着狭长的黑眸,大致将屋内的情况浏览一次。“霍奇!把屋子里的东西来源全部清点清楚,一件都不可漏。” “主子!不会吧!你该不会是在开玩笑吧?这一屋子的东西起码超过一百件以上,还要查出来源,这会不会是太苛求小的……” 况昭云膘了瞟霍奇几眼,幽黑的眸光满是轻蔑。“做不来你也不用待在我身边了,反正想坐你这个位子的人多得是。” 况昭云冷漠的语调,顿时让霍奇透体清凉,精神为之大振。“是!属下马上办好。”霍奇随即拿起笔墨纸张开始一样样记录起屋内的摆饰,丝毫不敢松懈。 虽然不知道主子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膏药,反正他做人属下就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主子交代的事情处理好就是了。 况昭云随手拿起案上的摆饰品,细细审视一番,嘴角则是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是一种饱含杀伤力的笑痕。“看来事情确实越来越有趣了。” 以一个知县的月俸,能盖出这样一栋楼确实不简单,通常这种知县会跟地方派系达成某个程度的妥协,两方互相协助得利。一方既可保住官位,一方也可获得地方上永久的势力,这江宁城恐怕没有他以为的单纯,看来他得费一番功夫了。 *** 晚宴上,裴力行特地请江宁城着名的酒楼包办一切菜肴,也精心布置了用餐的厅堂,处处显示出裴力行对况昭云的重视。 况昭云被安排在大位上,同在宴上的还有一些江宁城里著名的地方仕绅,排场十足。 “况大人!这酒宴是江宁城的百姓们特地欢迎您前来而设的,如有得罪请多包涵。” 江宁城首富亦是在城内经营谷米生意的米商,海生财率先示意。圆滚滚的一张肥脸近乎看不到细小的眼缝。 “是呀!还要况大人多多关照我们这穷乡僻壤。” “是呀!我们这儿好少获得朝廷的重视啊!况大人可要帮我们江宁城百姓多多美言几句。” 地方仕绅无一不卯足了劲,同况昭云装热络。 况昭云墨黑的剑眉不舒坦地聚拢着,眼前这种笼络的气氛闷得让人受不了。 不一会儿,一阵乐音响起,几名穿着丝质华衣的舞伶们鱼贯而入,将现场的气氛带到最高潮,众人的目光无不锁在曼妙舞姿的舞妓上。 “无聊!” 况昭云趁着众人目不转睛的当头,率先离开了席位,坐在一旁的裴力行见到况昭云打算离席,连忙拦住况昭云的去路。 “况大人!是不是这舞乐不合大人的心意,下官马上差人撤了,换上大人喜欢的。”裴力行扯出个笑脸,打算花尽所有的心力讨况昭云的欢心。 况昭云嫌恶地皱起浓眉。他可是半刻也不打算待下去,索性敷衍了事。“不了,裴知县,打扰了各位的兴致,我可过意不去,你们继续。我四处走走便回。” 况昭云拂开裴力行的阻拦,径自离去,隐约可以听见身后裴力行懊恼的怨声。 一出大厅,况昭云心情大好,一扫心中沉闷的不悦,迎面而来的便是舒爽的晚风,况昭云沿着长廊走向后院的芙蓉池,相对于前院的喧闹声,后院则是显得静谧幽静许多。 在芙蓉池上搭了一座石亭,石亭里似乎有一个人影,石亭的桌上搁着灯笼,而那纤细的人影就杵在朦胧的火光前,似乎在做些什么事。 寂静的夜空下,月光时隐时现,撇开丝竹乐声,只剩下断断续续的蛙鸣声,以及芙蓉池内小鱼浮出水面的细微声响。 “唉!该怎么办?”一声声的叹息声流荡在夜空中,格外引人注意。 况昭云不自觉循着那叹息声而去,心中的好奇硬是被勾起,直到走近了,况昭云才发现原来坐在石亭里叹息的人影便是裴絮妍。 而她眸中的哀愁似乎和这声声不绝的叹息声有所关联。 “怎么办?一、二、三、四、五、六、七……五十九……七十八……九十五,奇怪?怎么少了五个铜板呢?到哪儿去了,我明明放得好好的啊!”裴絮妍心焦不已地蹲下身,隔着微弱的火光,四处寻找着铜板的踪影。“到底到那儿去了?” 裴絮妍蹲在地上,忙碌了好一阵子依然无所获,一个旋身猛然发现一双脚出现在自个儿的面前,裴絮妍吞了口唾沫,一阵冷飓凉意自脚底爬满了她一身。 裴絮妍循着脚往上瞧,这才惊觉站在自己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令她避之惟恐不及的况昭云。“啊……你……怎么会在这儿……” 裴絮妍受到不小惊吓,连退了好几步,一个踉跄,后脑勺直接撞到身后的石柱上,剧烈的疼痛随即让裴絮妍哀嚎出声。“天啊!痛……疼死人了。”裴絮妍当场疼出了眼泪。 况昭云一脸兴致地看着裴絮妍这戏剧化的反应,嘴角不经意勾出一抹浅笑。 她有这么怕他吗?比起大厅上那些满脑肥肠的人,他应该体面许多才是,该没这么吓人吧! 况昭云瞟了裴絮妍几眼,清了清喉咙。“算钱算到这儿来,也未免太张狂。”况昭云随手抓了一把铜钱把玩。 裴絮妍见状,一个手快冲上前去,将况昭云手上的铜板尽数抢下。“还给我!还给我!”裴絮妍再次迅速地将桌上的铜板扫进自己的怀里。 裴絮妍的表情就像被揪到做坏事的人般惶恐,裴絮妍也不管况昭云满脸的诧异,抓了铜板随即转身跑离石亭。 “喂!你、你究竟在做什么?” 况昭云还来不及思索,猿臂一探,已经握住裴絮妍娇弱的藕臂,力量来不及收束,裴絮妍直接撞进了况昭云的怀里,而她捧在怀中的铜板也因此而掉了满地,甚至还滚进芙蓉池内,发出噗通的声响。 “天啊……我的铜板……我的铜板……”裴絮妍不知哪儿生来的巨力,一把挣脱况昭云的钳制,努力捡拾着石桥上的铜板。 乍见裴絮妍如此激动的行径,况昭云着实也看傻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想要拦下她?或许只能归咎于他无法容忍有人在他面前做小动作吧! “你究竟在做什么?我又碍到你什么了?你何必这样。”裴絮妍又急又怒,泪花不知何时早已悬在眼角边,像极了被恼怒的小可怜。 裴絮妍抬起泪眼婆婆的脸庞,艳红的樱唇因愤怒而紧抿着,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出一张纯净无暇,脂粉未施的白净脸蛋略显苍白,此刻眉心压出几条怒痕,夹着愁光的眼眸有着明显的怒意。 她现在真的讨厌他,难道她在怨他坏了她的事? 况昭云暗黝的眼眸闪过众多的情绪,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蹲在地上,狼狈不已的可怜身影,心头不知被啥抽痛了一下,那种感觉却是他未曾经历过的。 况昭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压抑着裴絮妍所带给自己的怪异感受。“你拿那些钱要做什么?” 不讳言!他仍然对她怀着成见,打从见到她以来,他早就认定她是一个贪财嗜物的女人。 “这不关你的事,你好好享受我爹的招待便是,我绝不会去打扰你。”裴絮妍偏过头,不打算回应况昭云对她的指控。 虽然她曾经想过他可能会有所不同,不过她还是相信人心是贪婪的,反正他应该会跟前些日子来视察的官员一样,享受了几天就会走人,她也不愿意跟他有所交集。 “这个自然!不过我要搞清楚你这钱是打哪儿来的,任何蛛丝马迹我都不能放过!” 况昭云的冷语隐含着威吓。他自然要搞清楚这江宁知县究竟是如何贪那些民脂民膏,说不定可以从眼前的女人身上探出他要的消息。 况昭云的口气恶劣的像是在问贼一般,裴絮妍蹙紧了眉心,虽然不太懂况昭云话中的涵义,不过她实在也没必要回应他伤人的话,索性来个相应不理。 裴絮妍兀自转过身,继续捡拾着散落的铜板。 况昭云眼见裴絮妍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也不愿将场面闹僵,反正他多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套话。 “算了!你不说没关系,我总有一天会知道,到时我可未必会手下留情。”况昭云留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后,随即旋身离去。 正当况昭云离开石桥走没几步,身后立即传来噗通的落水声,况昭云惊愕地迅速转过身,发现裴絮妍已经不在石桥上,那最有可能便是在那四处黑漆漆的芙蓉池内。 况昭云的身躯因这个想法而紧绷,一阵莫名的惶恐瞬时盘据住他的心神。 “该死!那个女人搞什么鬼?”他不过说她两句,也犯不着就这样闹白自尽吧! 况昭云三步并作两步,着急不已地奔至池边,迅速脱掉了外衫,一股脑儿跳进了冰冷的池水中。 况昭云浮出水面,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泡在冰冷池子的身躯经凉飕的冷风这么一吹,更是颤抖个没完。 “该死!”况昭云打了几个冷颤,低咒不已。即使他再怎么讨厌那个女人,他还是无法坐视一个人活生生地死在他面前。 况昭云只得努力靠着月光,在黑漆的芙蓉池里搜寻着裴絮妞的踪影,不一会儿,听见左前方的芙蓉花有拍水的声音,连忙循声游了过去。 他现在只想赶紧将那个该死的笨女人捞上岸,好离开这冷死人不偿命的肮脏池水。 找了半天,况昭云总算在一朵开得盛大的芙蓉花后,找到全身湿淋淋的俏人儿,况昭云二话不说直接将人儿给带上了池边。 “放开……我!我我又……碍着……你你你……什么了?”裴絮妍发着抖,结结巴巴地质询眼前莫名其妙跳下水救她的况昭云。 况昭云脸色阴沉的吓人,抖落一身水珠以及占黏在身上的水中秽物后,这才开口。“我还想问你干吗如果下次要做傻事,请别在我面前。” 况昭云拂去一脸的水渍,样子与一身湿淋的裴絮妍同样狼狈。他这辈子可从来没这么丢脸过,更别说去救一个他压根儿看不起的女人。 晚意甚凉,加上裴絮妍浑身湿透了,更是拼命地打冷颤,裴絮妍不停地抖着身子,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顺利说出,说出口的话只是断断续续的单音。“冷……好冷……冷……”裴絮妍搂紧自己的身子。 湿透的衣衫显露出裴絮妍绝妙的身段,在朦胧月光的照耀下,只见全身近乎白的透明。 猛然眼前一片黑,裴絮妍毫无预警地昏了过去,在完全失去意识前,裴絮妍隐约觉得自己落人一个健壮的背膀,霎时替她挡去了所有刺骨的寒风。 没事了……没事了…… 白皙轻颤的唇瓣不经意绽出一朵笑花,裴絮妍放任自己的意识消失在一片黑际中。她知道她暂时安全了,耳边还隐约听见况昭云咒骂似的咆哮声。 第三章 “该死!这女人搞什么鬼?” 况昭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声的咒骂了,反正他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把这该死的女人给扛回床上,到时是死是活都不关他的事了。 “喂!”况昭云拍拍裴絮妍苍白失温的脸颊,人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况昭云无奈地看着缩在他怀里的人儿,即使陷人昏迷中,身子依然抖个不停,况昭云不自觉愈加拢紧自己的手臂,将人儿牢牢圈在自己的怀里。 正当况昭云无可奈何之际,在大厅上等况昭云老半天的裴力行正带着下人四处搜寻着况昭云的身影。 裴力行一见到况昭云与裴絮妍两人同样湿淋淋的大为吃惊。“天啊!况大人怎么回事?是不是絮妍做了什么蠢事?” 裴力行直觉反应惹麻烦的便是裴絮妍。毕竟从小到大她已经为这个家不知道带来多少的麻烦了,此刻更是无庸置疑。 “她的房间在哪?”况昭云直接略过裴力行不重要的质问。 现在该在意的应该不是她做了什么蠢事,而是她再不处理,可能会生场要命的重病。 “快!你们这群奴婢是怎样当的?没听见况大人的话吗?还不快去准备!” “是!请况大人随奴婢前来。” 况昭云抱着昏迷的裴絮妍跟着下人匆忙离去,而裴力行则是满脸疑惑地盯着况昭云离去的方向。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此刻,裴力行心中蓦然有了一个不怀好意的主意。或许,他可以利用利用…… 说不定…… 裴力行按捺不住满心的欣喜,连忙跟着赶到裴絮妍的闺房去,好进一步了解状况看是否如他所料一般。 *** 况昭云一踏进裴絮研的闺房,有些惊讶于眼前简单朴素的布置。 房内仅有一张小茶几,一个妆台,一张简单不过的床,其他的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摆饰,没有满柜满橱的华丽衣裳,没有香气袭人的纱罗帐,也没有多到几张案桌都搁下下的胭脂水粉。 若不是早已知道这是一个姑娘家的房间,他怎么也不会相信。 丫环们匆忙地将裴絮妍的被褥整理妥当,正当况昭云要将裴絮妍放下时,才赫然发现她冰凉凉的小手早肆无忌惮地探进他的胸膛。 裴絮妍即使昏了过去,不停发颤的小手仍是牢牢地攀住况昭云的衣襟不放,纤细的身子仍是轻抖着。 “小姐!小姐……”丫环轻轻拍醒裴絮妍。“快醒醒!快醒醒……” 裴絮妍稍稍回复神智,睁开迷蒙的双眼,猛然对上况昭云晶亮有神的黑眸,连忙放开紧握的双手,让况昭云安稳地将她搁在床上。 “我……对……不起……我……”裴絮妍一时想不出自己为何会在况昭云的怀里。 况昭云眼看裴絮妍冷的整张脸都惨白一片,两道浓眉不自觉拢紧了,朝丫环唤道:“还不快把干的衣衫拿过来!” 况昭云一个旋身,暂且面壁,好让丫环帮裴絮妍更衣。 不一会儿,丫环也拿了一套衣衫给况昭云。“况大人,您衣衫也湿了,快换上吧。” “嗯!况昭云回头瞧了脸色发白的裴絮妍几眼。“先把衣衫搁在我房里。”况昭云忽尔转身坐回裴絮妍床前的椅子上。 换了衣衫后身体依旧冰冷,裴絮妍连忙窝进被子里,试图驱走满身的极寒,牙关则是冷得嘎嘎作响。“冷……好冷……冷……” 况昭云眼看裴絮妍的神志有消散的迹象,似乎又要昏了过去,急忙又招来丫环。“快去端姜汤来,顺道打一盆热水来。” 不到一盏茶时,一碗暖呼呼的姜汤便捧在况昭云的手上,况昭云环顾房内,仅剩下他一人,另外两三个丫环不是去打热水,不然就是被派去请大夫了。 况昭云转回视线,眸光直接落在裴絮研面无血色的娇颜上。 “该死!”况昭云低咒几声后,只得舀起一匙姜汤,亲自吹了几口后才凑近裴絮妍毫无血色的唇口。 温热的姜汤沿着裴絮妍的嘴缓缓流人,裴絮妍也极其配合地咽了下去,连喝了几口,苍白的脸颊逐渐染上一层红霞,渐渐有了些微血色。 况昭云见着裴絮妍逐渐好转,身子也不再拼命抖颤,纠结的眉心这才不自觉地松了开来,不过脸上的表情依旧阴沉的吓人。 他可还没跟她算账,在他面前玩投水自尽这等把戏,他倒要看看她要怎么解释! “为了避免你诬赖我逼你自尽,你自杀的理由最好给我说清楚。” 况昭云凑近裴絮妍的耳旁,大刺刺地将自己的恐吓一字一句说给她听。 裴絮妍瞠大惊愕的眼眸,眉心则是因不适而压出几条摺痕。“我……没要自杀啊……我咳咳咳……” 话还没说清楚,一阵急咳咳得裴絮妍脸红脖子粗,不得不坐起身缓咳。 瞧裴絮妍咳得难受,况昭云不由自主探出掌心,轻拍裴絮妍的背心,好让人儿能稍稍舒坦些。 “你没要自杀?”况昭云扬起浓眉,眸光满是怀疑。“那你跳水做啥?别告诉我你在戏水。” 裴絮妍瞬时涨红了一张俏脸,嗫嚅地回答。“我……你胡说!我不过是……我也不会诬赖你什么……跟你无关……” 裴絮妍说得断断续续,毫无章法可言,况昭云听得一头雾水。 “是吗?真无关?” “无关……”裴絮妍声如蚊蚋,不敢回望况昭云迫人的黑眸,粉颊则因隐约感受到况昭云欺近时所吐出的热息而泛红。 裴絮研已经弄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觉得冷还是热,明明身体四肢很冷,可是脸颊却又一阵热烫,而心头则有某一种躁动急欲挣脱而出,这可是裴絮妍从来没感受过的。 两人短暂的静默,不经意引出些微暧昧的气氛,一种莫名的情绪在空气中流荡着。 此时匆忙来到裴絮妍房间的裴力行,乍见况昭云正在照顾裴絮妍,心中一时大悦,便偷偷隔着窗棂窥探着屋内的情形。 事情的发展竟出乎他意料的顺利! 而况昭云则敏感地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了,而来人还是裴力行,裴力行躲在他身后窥探的德性,顿时让况昭云备感厌恶,当场脸色大变。 “休息吧!”况昭云撂下话后,匆匆离去。 裴絮妍让况昭云突然的行径给弄糊涂了,心口还隐约留着况昭云离去的失落感。“怎么回事?” 裴絮妍原以为是自己哪儿说错话了,转过身一瞧才发现裴力行的身影,立即下意识地将自己埋进被窝里,背对着来人。 裴力行一见到正要离去的况昭云,赶忙将他给拦下。 “况大人!絮妍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无端掉进了池子里?” 裴力行极力要装出着急的样子,可惜眉角堆出的笑意却表现出裴力行得意的神惰。 况昭云眯起狭长的黑眸,漠然地看着一脸急躁的裴力行。“我不清楚,我刚要离开芙蓉园,她就掉进了池子。” “是!是!下官真是老糊涂了,铁定是絮妍笨手笨脚的,才会一个不小心掉进了池子里,所幸况大人救了小女,下官感激不尽。” 裴力行连忙拿起绢巾擦拭况昭云身上的水渍,巴结到了极点,不敢稍有怠慢。 “笨手笨脚?” 她像吗?她分明手脚利落得很,不然怎么能从他手中抢走那些铜板? “是呀!小女如有冒犯况大人的地方,请况大人海涵,下官会好好管教小女,绝对不会再冒犯大人。”裴力行依旧陪着笑脸,转头对着丫环一喝:“你们还不快帮况大人准备准备净身的热水!怠慢了况大人,有你们好受的。” 况昭云瞟了屋内蒙头大睡的人儿,嘴角悄悄扬起一个弧度,不等裴力行究竟说完了没,便径自离去。 裴力行待况昭云离去后,屏退所有的下人,独自来到裴絮妍的床侧,亲手端着她尚未喝完的姜汤。 “乖女儿,你怎么不留神点?要不是有况大人救你一命,你的小命可能就不保了,快把这姜汤给喝了暖和暖和身子。” 裴力行温和的语调,让缩在被窝里的裴絮妍大感吃惊。在她的印象中,爹从不曾这么柔和跟她说过话,尤其在娘因她而死之后,裴力行更没给她好脸色看。 一股不祥的预感迅速升到裴絮妍的心头,裴絮妍战战兢兢接过裴力行手上的汤碗。“爹!女儿自己来就好了,女儿没什么事了,请爹去休息吧。” “这怎么行?爹让小竹去请大夫了,待会儿让大夫看过再说,可千万不能受凉了。”裴力行热络地拉高裴絮妍身上的被褥,呵护不已。 裴絮妍明显地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鼓起勇气问出个所以然来。 “爹!你想要女儿做什么就说吧!”裴絮妍敛下眼睫,落寞的眸光没有受到呵护的欢愉。 裴力行忽尔握住裴絮妍削瘦的肩头,语带恳切。 “女儿!阿爹就你这么一个孩子,现在也只有你能帮阿爹的忙,阿爹只希望你能留住况昭云的心,让他别太为难爹,就这点小忙而已,你应该做得到吧?当然还是希望他能为爹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好让爹能回到京城,女儿,爹现在真的只能靠你了。” 裴力行倾其全力打算将所有的赌注都押在裴絮妍的身上,一旦成功,他将成了况昭云现成的岳父,如果失败了,他即有可能会有数不尽的麻烦,因此这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这……”裴絮妍大为震惊,澄澈的眸光尽是不可置信。怎么也想不到爹竟会对她提出这种要求。 裴力行眼见裴絮妍露出犹豫的表情,连忙说服她。“女儿啊!现在也只有你能帮爹了,你想想我们离开京城十多年了,难道你不想回京城吗?现在爹真的只能靠你了!” “爹……”裴絮妍无奈地看着裴力行热络地拉着自己的手。 好久了……真的好久了,爹不曾在她的床前同她说话,而如今现在又紧紧握着她的手,原因不是她是他的女儿,而是他有求于她啊! “阿爹!可是女儿不确定况大人会听我的,何况他对我的印象并不好。” 裴絮妍露出苦笑,想起她跟况昭云第一次见面尴尬的情形,即使他后来见着了她,仍然不忘暗暗讽刺她,这叫她如何有能力去留住况昭云的心?他讨厌她都来不及了。 “哈哈!孩子啊!不要担心,爹也会帮你的,爹只希望你能多花一点时间在况大人身上,让他注意到你就好了。” 裴絮妍确信她没有拒绝的机会了,索性咬牙认了。“女儿知道了,女儿会尽力做到爹的要求。” 裴絮妍垂下嗪首,收回被裴力行紧握的掌心,裴絮妍嘴角滑出无奈的苦笑,眼眶则是泛起一层薄雾。 她真的好可悲,可悲到现在她才第一次感觉到她是裴力行女儿的身份。 裴力行满意地开怀大笑。“太好了,等会儿大夫看过之后,你就好好休息,养足体力才行,爹往后可要靠你。” “女儿明白了。”裴絮妍两眼无神地望着裴力行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被出卖的难堪。 她现在真恨自己是裴家的女儿,而不是一个普通不过的老百姓。 眼泪早已悄悄滑落裴絮妍细致的脸庞…… *** 一早,况昭云正在看着裴力行送来的资料,有关于江宁城以往的赋税状况、衙门诉讼、农作物收获情形……等,不过最让况昭云急于得知的,则是能否从这些资料中,瞧出有关于三个月前吞粮案的端倪。 正当况昭云百思不得其解时,却响起一连串的敲门声。 “进来!”况昭云仰起头看着来人,意外地瞥见裴絮妍。 只见裴絮妍身着一件较为华丽的湖绿色衣裳,脸上也妆点上较为明显的胭脂水粉,气色相对于昨日则是好多了,而手上则捧着一杯香茗。 裴絮妍极力掩饰内心的惶恐不安,努力扯出笑意。“况大人!这杯提神茶是爹的意思,爹希望况大人不要操劳过度了。” 裴絮妍不流畅地背出前一晚拟好的台词,战战兢兢地将香茗搁在况昭云面前。 裴絮妍根本不懂得逢迎奉承,更别说要她说那些文诌诌的客套话,不过如今她不说也不行了。 况昭云眼神一刻也没移开地看着眼前那双不停发颤的双手,猛然一把抓住那双发抖的小手,况昭云这才感觉到裴絮妍的手竟是冷得吓人。 “拿茶给我喝,为啥抖个不停?里头有掺毒药?” 况昭云半开玩笑的语气,却当场吓坏了裴絮妍。 “没……没的事,我会抖只是我有一点害怕……我……” 裴絮妍慌张失措地抽回让况昭云握得死紧的掌心,几度欲夺门而逃。她现在根本是被逼着见他,她压根儿不想再看到况昭云。 因为在他面前,裴絮妍就会觉得自己相当悲哀,尤其在她想到她必须巴结他。裴絮妍就更加不敢面对况昭云。 况昭云的眸光始终停在裴絮妍不甚自然的表情上。他确实感觉到眼前的人儿虽是同一人,可是性情却又完全不同,那个避他惟恐不及的裴絮妍消失了,只剩下眼眸充满恐惧的她。 况昭云着实想了解究竟在他离开后,裴絮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为何会有如此巨大的改变? “况大人,茶快凉了,快请喝喝看合不合胃口。” 裴絮妍恭敬地立在况昭云的身侧,不再像第一次两人相见那般针锋相对,此刻的裴絮研显得相当懂得人情世故,客套的模样却让况昭云频频皱眉。 况昭云没有任何犹豫,一口喝干杯中的香茗。“这样你可以交差了吧?” 况昭雪一派潇洒地将杯底朝外,显示他很给面子地将茶喝尽。 “交差?”裴絮妍脸色顿时有些尴尬,而那眼眸中一闪而逝的惶恐悉数落人况昭云的眼中。 “况大人误会了,这杯茶没什么意思,爹说如果况大人想到城内走走,或许我可以帮上忙,城里的一切我都很熟,应该可以帮上况大人的忙。” 裴絮妍压低了嗪首,不敢看向况昭云的方向。 “嗯!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裴絮研瞧了况昭云几眼,明显从况昭云眼中看出轻蔑的笑意,裴絮妍心口顿时一阵凉飕,裴絮妍不敢多看,随即怯生生地离开。 他是不是瞧出什么了?不然为何会对她露出这样的笑容?好似她心中藏的秘密都让他给瞧尽了。 裴絮妍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太过紧张,以至于况昭云瞧出了破绽,反正她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讨好他了,不管结果如何,她早已不在乎。 况昭云的嘴角勾起一抹笑痕,并不急于攻破裴絮妍的伪装,他还要看看她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主子,这裴姑娘看起来好像怪怪的。”躲在一旁没出声的霍奇这才现了身。 况昭云沉吟了半晌。“从今开始盯着她。” 由今天情况看来,裴絮妍确实有些不寻常。况昭云当下猜出裴絮妍这番作为绝非出于主动。而她为何要这么做,这就值得细细思量了。 惟一可以肯定的是,她铁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四章 雁水楼——江宁城最大的食栈,来此谈生意买卖的各路商贾不计其数,一天之内在雁水楼拍板定案的交易金额至少都在上千两以上,雁水楼可说是江宁城最繁华热闹的所在。 “客官!清蒸白鱼,醣酥虾,快炒龙舌。请慢用!” “哇!真是色香味俱全,不愧是雁水楼的伙食,这雁水楼我已经吃过两三回了。主子,属下跟你保证这绝对好吃。”霍奇拿起筷子就要大快朵颐一番。 况昭云则是一脸阴沉瞪着眼前只顾吃喝的霍奇。 两三回?这么说叫他出去查线索,他都窝在这食楼里吃喝? “快说吧!你查到什么?”最好是有用的消息,否则自己会毫不考虑一把掐死他,省得浪费米钱。 原本正要大快朵颐的霍奇,一瞄到况昭云的眼神现了杀机,连忙将嘴中的热虾迅速吞下肚。“呼呼!好烫……烫烫烫……烫死我了……”霍奇捧着喉咙哀嚎,不敢再动桌上的佳肴一口。 霍奇咽了口唾沫才回答:“主子,坐在角落那个矮胖的家伙就是海生财,而他隔壁的人好像是裴力行的心腹,他们常在这儿谈事,最近不知道密谋什么事,三天两头就往这里跑。” “就这样?”况昭云表情不甚满意。 “当……当然还不止,前几天的午后,我看到裴姑娘在街角的馒头铺子买了一堆馒头,不知道是要给谁的?” “买馒头?” “是呀!主子你看,裴姑娘又出现了!她又要去买馒头了。”霍奇指着大街上翩然而过的身影,那秀丽的五官实在让人难忘。 况昭云见到霍奇两眼直盯盯地瞧着裴絮妍,心口猛来一阵厌恶。他怎么不知道她也有媚惑人的本事。 “你在雁水楼的开销自己负责,不得报公款,你继续盯着海生财他们。” 霍奇一听到况昭云的吩咐,一张脸早已绿了大半,连忙求饶。“啊……主子!这……五六百两啊!我怎么负担得起啊?” “你自己看着办,把自己卖了当伙计还债也成。” “啊……主子……那那……” 况昭云也不等霍奇哭诉完,一个转身下了楼,身影随即淹没在人群中。 *** 况昭云小心翼翼跟在裴絮妍身后,眼见裴絮妍手上提着两大袋的馒头,吃力地穿过大街小巷,走过的巷子越来越狭小,离喧闹的市街也越来越远,而她依然没有停——脚步的迹象。 她到底要去哪里?况昭云胸口塞满了疑问。 裴絮妍陡然停在一间破败的四合院前,从怀中拿出手绢擦拭额上的汗珠。 不一会儿,裴絮妍从怀中拿出几块暗褐色的皮块小心翼翼地黏在脸上,原本清丽的脸蛋顿时满是疙瘩长满了疣块,活生生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 跃上屋檐观看的况昭云见着裴絮妍的变装,万般不敢相信。 紧接着,裴絮妍朝着仿佛无人居的废弃四合院敲了敲门,了无人声的四合院陡然出现孩童的欢呼声。 “哇哇……丑姐姐来啦,丑姐姐又送白馒头来了。” “丑姐姐来了……” 四合院内跑出三名小孩,三人将裴絮妍团团围住高兴的手舞足蹈。 “吃馒头吧,这些都是师傅刚刚做好的。”裴絮妍迫不及待地拿出馒头—一分食,嘴角漾起愉悦的笑容。 “谢谢!丑姐姐!” “大宝!这两袋馒头拿进去吧,下个月我再来看你们,快进去吧,别让人瞧见了。” 裴絮妍将两袋馒头交给孩子,不忘催促着他们赶紧进屋去。 “好!丑姐姐还要来看我们喔!”孩童露出满足的神情,这才心甘情愿地捧着两大袋的馒头进屋去。 一直到木门合上,人走远了,确定四合院里没有声响,裴絮妍这才松下了一口气,安心地除去脸上的伪装,重新恢复一张水艳的容貌。 正当裴絮妍要离去之际,况昭云已经轻悄地站在裴絮妍的身后,大掌牢牢固定在她的肩头。 “你究竟在做什么?你最好解释清楚。” 况昭云的口气极为严厉、冷肃,大掌则是丝毫不敢松懈地擒住裴絮妍,生怕让她一溜烟给溜走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跟踪我?”裴絮妍眼神闪过一阵惶恐。 “说清楚!你究竟在做些什么,别想欺骗我,我会找里头的人问清楚。” 裴絮妍大惊失色。她怎么都不能让四合院里的人认出她的真实身份,可是她现在又无法详细将细节完全告诉况昭云。 “你别乱来!我可以把事情全部告诉你……不过回去再说,别在这说,我求求你。”裴絮妍率先软化了态度,希冀况昭云能听她一回,就这一回。 “你是在害怕什么?你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你跟这四合院里的人又有什么关系?裴大小姐请你告诉我好吗?” 况昭云的问题有如连珠炮般频频射向裴絮妍。 “这……别在这里。”裴絮妍担心地四顾张望,担忧自己的身份会在此曝光。 裴絮妍表现的愈惶恐,况昭云的疑惑就愈深。黯黑眼眸瞬也不瞬地紧盯着裴絮妍苍白的脸蛋。“快说清楚!别想我会听你的。” 正当裴絮妍与况昭云两人僵持不下之际,四合院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头走出七八个衣着简陋的人,每个人的眼神都带着浓厚的敌意,领头的是一名头发斑白的老先生。“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二位进来寒舍喝茶?” 裴絮妍一眼就认出老先生就是大宝的父亲,也是这四合院的头头。“刘老爹,我……”裴絮妍自知真面目让人发现了,心里更加焦躁不安。 “裴姑娘!别说了,进来喝喝茶吧!”除了刘老爹外,其余的人皆亮出了家伙,团团围住况昭云与裴絮妍,摆明了这茶是非喝不可了。 况昭云也发现众人的敌意,默默将裴絮妍护在身侧。“既然刘老先生有这等诚意,我们自然也不会拒绝。” 对于自己被挟持进屋,况昭云并不是十分在意,如果他要独自脱身,这些人根本拦不住他,怕只怕身边的女人笨手笨脚,加上说不定他可以借这个机会把要知道的东西问个清楚。 裴絮妍一听到要进屋,早已冷汗涔涔,毕竟现在这个情况他并不知情啊。“不要进去!会有危险的,他们来意不善。”裴絮妍焦急地上住况昭云的脚步。 况昭云瞟了瞟裴絮妍漾满忧虑的大眼,身旁的她对他好像少了点敌意,现下反而开始关心他了,况昭云对这个发现相当感兴趣。“是吗?他们还动不了我。” “快进去!别拖拖拉拉的。”一旁的人恶言催促着。 况昭云与裴絮妍被请进了四合院的大厅,也惊动住在四合院的其他人,众人躲在门缝边或是窗户边偷窥着两人的一举一动,没人敢出声。 况昭云环顾整个四合院落,才发现这一间破烂不堪的院落起码挤了十多个人以上。 刘老爹坐在一张大椅上,神色极为严厉。“两位请坐。” 而况昭云与裴絮妍则勉强捡了个可以坐的位子坐着,静待事情的发展。 “各位!送我们白馒头的人竟然就是裴知县的千金。” 刘老爹话一说完,立即听到挤在一旁的人纷纷发出抽气声。 “什么?是她送的?” “原来是她,天啊!” 众人嫌恶地看着手上刚被分配到的白馒头,随即恶狠狠地看向裴絮妍,准备要将手上的白馒头砸向裴絮妍。 况昭云敏感地察觉到现场气氛不对劲,一个眼尖猜出那些人可能的行动,还来不及思索清楚,况昭云身形一闪,直接拉起裴絮妍护在怀里,那些砸来的馒头遂硬生生地砸在况昭云身上,而裴絮妍则是躲过了一劫。 况昭云怒冲冲地踢开满地的馒头。“刘老先生,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况昭云冷沉的语调饱含杀意,而暗黑的眸光则仿佛要喷出怒火。 待况昭云吼出声,裴絮妍才从恍惚中恢复意识,随即感觉到腰际间多了一只大掌,牢牢圈住她的身子贴向一个厚实健壮的胸膛。 裴絮妍这才惊觉到刚刚为她挡去馒头攻击的竟然是况昭云,而她此刻正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裴絮妍的双颊瞬时漾起羞怯的红晕。 “现在要委屈两位暂时待在这儿了。”刘老爹的表情相当严肃。 “凭你们真可留住我?”况昭云冷眼睨着将他们团团围住的人。 众人一听,再度亮出家伙,将出入口围死。若况昭云想要离开,势必得要经过一场混战才有可能。 裴絮妍眼见情势越发不可收拾,内心更加焦躁,索性出声游说。“刘老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欺骗你们,不过况大人是无辜的,他是御史大人,千万动不得,你们放心,他不会把你们的事情说出去的。” 裴絮妍心中惟一的念头就是让况昭云脱身,毕竟刘老爹一行人可是恨官人骨,难保他们会对况昭云做出什么事来,万一况昭云出了事,可不是她一条命能赔的。 “御史大人?这小子是御史大人?”刘老爹上下打量着英挺的况昭云。怎么也不相信有如此年轻的御史大人。 “是的,所以还是放了他吧,我保证他不会泄漏半个字。” 况昭云一听到裴絮妍死命地替他求人情,怒火更加炽烈。这女人实在太不识抬举了,还真会找他麻烦。 况昭云的嘴角忽尔露出一抹笑痕。“不用麻烦,我决定要留下来做客。” 听到况昭云自愿留下来,裴絮妍的一颗心险些吓停了,随着不可置信的眼眸,直盯盯地瞧着露出笑意的况昭云。“你……要留下来?!你有没有搞错啊……” 裴絮妍拼命对着况昭云眨眼,希冀他能收回这句话,无奈况昭云仅是回给裴絮妍一抹颇具深意的浅笑,急得裴絮妍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那就委屈两位了,等到适当的时机自然会放了两位。” 刘老爹话一出,裴絮妍知道已经无法挽回了,只得懊恼地抿紧唇瓣。 *** 一行人来到四合院的后院,除了一口早已干枯的井之外,别无他物。 “带他们下去!” “枯井是吗?刘老爹可别忘了我们在这儿。”即使危机当头,况昭云仍旧一派轻松。 “别罗嗦!快下去!” 在众人催促下,况昭云与裴絮妍不得不沿着绳梯进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枯井里,即使已经干涸,仍可嗅到浓重的湿气,越往下走,一种混合湿气与霉味的气味就越浓厚。 “看好他们!” 刘老爹命人收回绳梯,也特别派了三个人守着井口,而井口惟一的光源也在盖上木盖后消失,仅剩一点余光透过木缝间而过。 由于井底空间并不大,两人都只能贴在石壁上,即使如此,两人的身躯总会不经意地碰触到。 上头的人声逐渐远离了,裴絮妍一想到况昭云危险的举动,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怒火,直接朝着一团黑漆的空气破口大骂。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惹恼了他们,说不定他们一气之下会杀了你,我好心要救你,你还不领情!”心焦的泪水沿着裴絮妍的脸颊滑落。 等了好一会儿,况昭云才出声。“我在你右边,不在左边。” 听到况昭云嘻笑的言词,裴絮妍更加恼火。“况昭云,这里不是普通地方,一个不小心是会送命的,尤其你还是朝廷命宫,他们各个恨不得杀了你泄愤。” 猛然,况昭云一个使力,裴絮妍随即撞进了况昭云的怀里。 “我在等你的理由,你最好把所有的事情说清楚。”况昭云恢复严肃的神情。 “没什么好说的!”裴絮妍推离况昭云的胸膛,费力地移动深陷在井底软泥的双脚,独自缩在井底的另一边。 陡然一阵静默,谁也不想率先打破,然而随着时间越来越长,裴絮妍紧贴在石壁上的衣衫早已湿透,一股凉气仿佛自井底直接窜进了脚心,夜越深,井底的凉意就愈甚,裴絮妍冷得直打哆嗦。 裴絮妍不得不暂且蹲下摇摇欲坠的身子,好稳住不停发颤的身子。 “好冷……”裴絮妍拼命搓着双手。 “过来!”幽黑的空气中飘来况昭云沉厚的嗓音。 “为什么?”裴絮妍一时之间还不明白况昭云的用意。 忽尔,探出一双大掌在一片漆黑中准确地搂住裴絮妍瑟缩的身子,一个使力,直接将裴絮妍牢牢圈在怀里。 暖暖的……热热的…… 裴絮妍猛然惊觉到她正靠在况昭云的胸膛,透过衣衫,她可以清楚感受到他温暖的体温,顿时驱走了裴絮妍身上的寒冷。 裴絮妍赫然从惊愕中恢复,才记得要挣扎。“啊!你……这是在做什么?” “不要动!你再一个人窝在角落,明天可能就冻死了,再说你打颤的声音也吵得我没办法休息。”况昭云持续加强手劲,将人儿牢牢留住。 裴絮妍停止了挣扎,脑子里心头上涨满了古怪的感受,那温暖的热度却源源不绝地灌进她的体内,这种感觉是她从小到大未曾体会过的。 以往天冷了,她只能一个人缩在棉被里发抖,爹娘从未这么紧紧地搂着她,裴絮妍惟一可以确定的是,况昭云嘴巴上不明说,实则仍在护着她。 裴絮妍怎么也想不到况昭云会如此做,从他奋不顾身跳进芙蓉池里救她,又为她挡了那些馒头,现在又暖着她,裴絮妍实在无法再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 裴絮妍的脸颊靠在况昭云温暖的胸膛上,身体也不再发抖,心头此刻更是无比暖和。 裴絮妍忍着夺眶的眼泪。“你明明可以离开,为什么还要留下来?至于你要的原因理由更是微不足道。” “你以为你可以轻易脱身吗?他们对你有敌意,你应该知道吧!” 况昭云再度将问题抛回给裴絮妍,然而却让裴絮妍一举痛哭失声,裴絮妍拼命咬紧唇瓣不让自己哭出声。 他真是为了她留下?这是真的吗?他真这么想? 况昭云睁开眼眸,透过肤触他可以感觉到怀中的人儿正在啜泣,况昭云不自觉放柔了目光,更加拥紧怀中脆弱的娇躯。“他们没有胆子敢动你。” 突然之间,不知哪儿生来的心思,况昭云竟觉得他竟同情起怀中这个女人了。他隐约感觉到裴絮妍在裴家是孤单、脆弱的,而她之前所显现在他面前的坚强不过是伪装罢了! 裴絮妍止住了眼泪,惊讶地抬起泪眼,脸颊更是一阵热烫,庆幸处在一片黑漆中,这才没让况昭云看见她红透的脸颊。 这是真的吗?他们没有胆子敢动她,是因为他会保护她吗? 裴絮妍的眼眶又逐渐泛湿…… 第五章 幽合的井底虽让人深惧,不过倚在况昭云怀里的裴絮妍,却只感觉到满腔的暖意,正源源不断地由况昭云的身上传递而来。 沉稳、规律的心跳声就在裴絮妍的耳际起伏着,裴絮妍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决定将埋藏在自己心中的秘密一举说出。 “他们都是一群可怜人,皆是仰赖老天爷吃饭的农人。几个月前,供他们过活的农地被城内不法份子给夺去,还被迫离开江宁城。自此以后,他们只能躲在这间破败的四合院好掩人耳目,逃避官差追缉。如今困乏的生活已经让他们走投无路,我只能略尽心意每月买一些白馒头帮他们度度日子,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这就是我心中的秘密。” 裴絮妍敛下眼睫,强忍着落泪的冲动。 天知道,害他们家破人亡的凶手正是她爹啊!要不是某回无心听到阿爹与海生财讨论要如何将那些生产丰硕的农地弄到手,裴絮妍怎么也不相信生为父母官的裴力行竟会做出这样的肮脏事。 然而裴絮妍却怎么也无法将裴力行这个始作俑者给说出口,因此她只得怀着替裴力行赎罪的心情来照顾这群人,裴絮妍知道这是她现在惟一能做的事。 听闻裴絮妍的陈述,况昭云有些惊愕,而他有些讶异当裴絮妍在叙述事实时,指尖却不知不觉深陷在他手臂,那力量之大竟让他有些泛疼,显然她的心情处在激动的状态。“那些买馒头的钱就是你那天数的钱?” 想起当天的状况,裴絮妍的排颊又是一阵红烫。“嗯!当天有些铜板不小心掉进了池里,我想捡回它们,才会一个不小心跌进了池子,不是想要自尽,也不是在戏水。” 裴絮妍脑海里仍旧深印着况昭云当天激动的神情,以及他奋不顾身跃水而下所带给她的震撼。 不法份子?谁?城内那件发生五条人命的鬼案子? 打从进城以来的疑团,一个个慢慢在况昭云心中浮现,情势虽让人如坠五里云中,不过却大略指出一个方向—— 江宁城确实大大不对劲,而这解密的关键就在裴絮妍身上。 况昭云沉吟了半晌,才开口道:“你应该还有事情没说吧!” 即使在黑暗中,况昭云透过彼此身体的碰触,亦明显地感觉到隔着衣衫下的软躯的不自在。 裴絮妍瞠大了惊愕的眼眸,有些后悔将实情告诉况昭云。她一方面希望借由况昭云的能力看能不能让那群可怜人获得平反,一方面却又担心自小与自己相依为命的裴力行会因此而有所闪失,好歹他也是养育她十六载的亲生父亲。 “就这样了,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裴絮妍咬紧唇瓣,内心则是惶恐地猜测究竟况昭云知情了多少。 况昭云滑出一抹笑意。“你确实很与众不同!”是很与众不同,怪就怪在她过于泛滥的同情心,而那就是真正疑问的所在。 井底的湿气夹杂着空气中浊重的霉味,加上待在井底也好些时间了,裴絮妍再也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呕……呕……”裴絮妍咬得满脸通红,全身不舒服到了极点,可是心头却是安心舒坦的,裴絮妍嗅了嗅况昭云身上淡淡的麝香味,那味道能让她的心神安宁。 况昭云以掌心轻拍着裴絮妍的背,好让她能舒服点。“什么都不想,靠在我身上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况昭云早听出裴絮妍方才那番话仍有诸多疑点,不过此时还不宜说破,还有其他相关证据佐证才能一一证明,在一切还没有结果前,他都不会妄下断语。 “嗯!”裴絮妍轻应了一声,更加偎近况昭云,眼皮亦是不自觉沉重了起来,以极安稳的状态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是裴絮妍睡得最安稳的一次,那些扰人骇人的恶梦竟意外地没再来干扰她。 *** 吱呀—— 井顶的木盖被人掀了起来,幽合的井底一瞬间大放光明,不知不觉已经度过了一段漫漫长夜,刺眼的阳光直直落入井底,裴絮妍与况昭云不得不曲起手臂挡住骄阳。 “裴姑娘!刘老爹有请!” “刘老爹要放我们上去了吗?”裴絮妍一阵雀跃。她的努力果然没有白费,刘老爹应该不至于当她是敌人才是。 “就裴姑娘一人,可没请况大御史。” 上头人轻蔑的语气,让裴絮妍微微不安。“这……”裴絮妍实在不敢将况昭云一人独自留下,万一有什么闪失,这罪过她可担不起。 况昭云感受到裴絮妍眸中的担忧,立即扬起一抹笑痕。“在这里可安全得很,至少没你在这儿,我的手脚也会利落很多。” “裴姑娘!别耽搁了!”旁人忍不住出声催促。 “好吧!你们可别伤他!” 在裴絮妍离开枯井后,木盖又重新盖上,裴絮妍只得先跟着他们离开。 一来到厅上,除了刘老爹及几位较为年长的长者外,并没有其他闲杂人。 “裴姑娘!请上座!”刘老爹的态度不较先前恶劣。 “刘老爹!很抱歉我不是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 “无妨!这三个月也感谢裴姑娘的救济,我们这一窝老小才能勉强度日,裴姑娘的心意我们绝对感受得到,只是你该清楚裴知县对我们的伤害,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原谅他对我们做过的事。” 说到伤处,裴絮妍只能咬紧唇瓣,默默承受刘老爹的责难,这事情她爹要负上很大的责任,不过这跟况昭云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想到况昭云危险的处境,裴絮妍又慌了神。“刘老爹,这一切都跟况大人无关,伤了他对你们绝对没有任何好处。” “哈哈哈!”刘老爹发出沧桑的笑声。“伤他?他确实对裴力行相当重要,因为今个儿一早,裴力行派出衙门所有官差四处搜寻你们的下落,由此可见他确实占有相当的重要性。” 裴絮妍隐约听出刘老爹话语中的危机,心中警戒大起。“你……要做什么?” 此时,屋外走进一名中年男子。“刘老爹,那人昏了,已经抬到房间去了。” “淮昏了?你说谁昏了?”裴絮妍焦急地抓住那人,急着询问。 “裴姑娘,我很清楚你这些日子为我们所做的事,因此我们也不打算为难你,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至于那名御史大人,现下可是我们威胁裴力行最好的利器,有了他,裴力行绝对会把从我们身上夺走的再还给我们。” 刘老爹义愤填膺,一脸的势在必行。“我们会留下他的命,我也会安排住的地方给他,绝对不会亏待他,裴姑娘大可放心。” 听闻刘老爹的计划,裴絮妍吓白了一张脸,心中没有全身而退的喜悦感,反倒是忧虑重重。 “不行……你们不能这么做……”忽尔,裴絮妍推开众人,撩起裙摆就往房间里跑。 况昭云,你可别出事!你出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还说什么没有我在身边,你手脚会利落点,还不是一样糟…… 裴絮妍丝毫不敢停下脚步,一间间地寻找况昭云的踪影,而厅上的众人被裴絮妍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得措手不及,等到回过神去追时,早已没瞧见裴絮妍的身影。 况昭云!你可别出事! 裴絮妍来到走道的尽头,才在一间看守灶房的破败小房间中,发现早已昏迷的况昭雪。 裴絮妍瞧见况昭云躺在床上,连忙推门进到屋内。“况昭云、况昭云!你快醒醒、快醒醒啊!”再不醒来他们就要追来啦! 门外逐渐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这一催让裴絮妍更加焦急。 是谁?是谁在摇他…… 被人下了失魂散的况昭云,仅存一丝意识,隐约之间有人在他的耳边猛喊、猛摇。 况昭云努力要睁开重若千斤重的眼皮,无奈还是使不上力。 “况昭云……快醒醒啊!”裴絮妍仍旧不放弃死命地摇醒况昭云。 不一会儿,刘老爹一行人也匆忙赶至房门口,堵住所有的去路。 “裴姑娘,我奉劝你不要与我们为敌,如果你真心要替裴力行赎罪的话,请把此人交给我们,我们绝不为难你。” 对于裴絮妍一再干涉,刘老爹也动了气。即便裴絮妍对他们有恩,不过在必要时他仍会以大局为重。 “不行!他不能交给你们!他、他是……不仅是御史大人……还是……”裴絮妍焦急地想救况昭云脱离险境,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他还是我的未婚夫!所以,我绝不许你们动他……” 话一出口,裴絮妍这才猛然惊觉自己说了些什么。天啊!她……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股灼烧的热烫逐渐在裴絮妍的绯颊上蔓延,裴絮妍看着众人惊愕的表情,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好掩饰这窘迫的情形。 “裴姑娘应该不是这么随便的人吧!” 话都说了,也无法挽回,裴絮妍庆幸况昭云现在是昏迷的,才能让她如此胡诌吧。裴絮妍硬着头皮,扯着谎。“没错!我爹把我指给况大人了,所以他是我的未婚夫君,我……绝不能让你们伤他!” 裴絮妍语调很轻,充满了不确定性,却又不得不如此说。此刻,裴絮妍的双颊仿佛烫得快要烧了起来。 刘老爹眼看裴絮妍将况昭云深切地护在怀里,她的说辞确实也有几分真实性,加上裴絮妍对他们有恩,刘老爹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罢了!咱们走!” 刘老爹一行人才无可奈何地离去,直到人走远了裴絮妍紧绷的心情才纤解。“天啊……好险……还好他们并非真对我有敌意……” 裴絮妍喘了几口气,再度将目光调回陷人昏睡的况昭云,澄澈的大眼不自觉漾满了某种涵义。 “况昭云……”裴絮妍伸出指尖探了探况昭雪的气息,确定平稳无虑后,才真正松了几口气。 裴絮妍拉起了况昭云身上的被褥,眼神又是不自觉地停留在况昭云迷人的俊逸脸庞上。 幸好他睡了,没让他听见什么,否则自己又有说不完的解释了。 *** 暗寂的黑夜一片悄然,偶尔传来几声啼声,月明星稀,银白的月华正落在裴絮妍纤细的身子上,裴絮妍耐不住疲累,早已合上酸疼的眼皮睡了过去。 猛然,一双有力的大掌撑起裴絮妍香恬柔馥的身子,小心翼翼地移往木制的床板上。 “不能伤他……不能伤他……”裴絮研梦呓了几句。 忽尔,一向浅眠的裴絮妍猛然惊醒,乍见自己正在况昭云的怀里,大惊失色。“我……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絮妍挣扎地离开况昭云的胸膛,战战兢兢地贴着墙,双颊涨红,两眼直定定地瞧着地板,不敢直接看向况昭云。 况昭云将裴絮妍有趣的反应全看在眼里。“我醒了就在这里。” “嗯!你没事就好。”裴絮妍只当自己多虑了,或许他并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她随口胡诌的浑话。 况昭云的嘴角逐渐弯起一抹笑痕,随后缓步走向裴絮妍的方向,月光迎在况昭云顶长的身躯,将背后的影子拉得老长,看在裴絮妍的眼中,压迫感十足。 “你、你为啥一直靠过来……大不了床给你睡……我打地铺就是了……”裴絮妍吞了口唾沫,心跳随着况昭云的逼近而逐渐加速狂跳。 况昭云一个箭步,搀住身子逐渐瘫软的裴絮妍,一只手撑在她的腰际,另一只手则扳起裴絮妍细致的下颚,薄唇毫无犹豫牢牢地贴上那颤抖的丰润唇瓣。 裴絮妍仿佛受到惊吓般,一双水瞳睁得老大。“晤 暖暖的、热热的……裴絮妍明显感觉到在白自己唇齿间那抹律动的舌尖,正缠绕着自己僵硬、不知该放哪儿的舌瓣。 惊惶失措的明眸赫然对上况昭云狡黠的黑瞳,裴絮妍只能用力量薄弱的小手抵住况昭云逐渐下倾的胸膛。 况昭云感觉到怀中人儿的挣扎,遂将两双小手固定在裴絮妍的头上,再度俯下身躯,剽悍地撬开贝齿,汲取着那柔软、香恬的气息。 热吻方罢,况昭云才放裴絮妍自由。 天啊……他竟然在吻她…… 裴絮妍睁开迷蒙的眼眸,指尖抚着尚有温度的唇瓣,心头压满疑问。 况昭云噙着笑意,一举将裴絮妍拉进自己的怀里,凑近她的耳际。“你……不是很想当我的未婚妻?” “啊……你……你听到了?你、你不是昏过去了……”裴絮妍小脸涨得通红,怎么也想不到那句话让况昭云听去了。 “他们的确让我吸了迷香,只不过没吸人太多,才没完全昏迷。”况昭云嘴角上的笑意逐渐加深。 “你别误会!那那……只是权宜之计,你别当真……我只是担心不这么说他们会伤害你,而且……”裴絮妍急着将所有的事发经过解释清楚。 然而裴絮妍内心却相当明白,她不想看见他受伤,况且他在这件恩怨中是无辜的,不该平白受累。 裴絮妍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对他多了这么多心思,心头究竟在期盼着什么?裴絮妍不敢去猜背后的原因,那可能让她再也无法面对他。 “你这么拼死命的保护我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帮谁脱罪?还是要我往后还你人情债?” 况昭云眯起狭长的黑眸,他实在不得不怀疑她的居心,毕竟她是这一切谜团的关键,倘若他就这么死了,对她来说岂不是更好?她也不用担心她的秘密让他给识破。 裴絮妍目光怔然,有着受伤的神情,受辱的泪水正逐渐凝聚在眼眶边。“既然你都这么想了,那又何必吻我?”裴絮妍羞怯的神情转为愤怒,一把推离况昭云的怀抱。 况昭云仍旧带着笑意,猿臂一句又将裴絮妍带进了怀里。“别恼!我只想试探你是否真想当我况某人的女人。 裴絮妍仍旧余怒未消,拼命挣扎着。“你放开我。放开我!我不希罕、我不希罕!” 看到裴絮妍如此激烈的反应,况昭云明白自己确实惹怒她了,她愤怒的理由,是因为他抹煞了她的真心。 她是真的在意他阿! 一想到此处,况昭云再也按捺不住,再度牢牢封住裴絮妍蝶蝶不休的红唇。 “你……”裴絮妍张着愤怒的美眸瞪着况昭云。 “我吻你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真想吻你。”况昭云话一出日,随即震慑住了裴絮妍。 况昭云趁着裴絮妍失神之际,一手托住她的颈项,一手环住那纤细的腰际,薄唇再度贴上那娇艳的红唇。 裴絮妍瞧见况昭云眼眸中伶惜的柔光,以及深切的关注,便不自觉放松了紧绷的身子,裴絮妍缓缓闭上双眼,让自己沉浸在况昭云的深情里。 这是真的吗? 正在亲吻自己的真是那不可—世的男——况昭云云吗? 裴絮妍逐渐释放出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暖意,不讳言!他早已霸占住她所有的心思。 第六章 一大早,裴絮妍只知道况昭云私下跟刘老爹说了些话,然后刘老爹就答应放了他们两人,一时之间,裴絮妍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一走出小巷道,随即发现以往交易热络的大街顿时多了股冷肃的气氛,整条大街除了零星的行人外,其余皆是官差,官差们正逐一搜索沿街的屋舍。 “看来!裴大人是发了疯似的找我们!” 裴絮妍一想起裴力行暴怒的脸孔,身子不自觉轻颤着。如果阿爹知道是她让况昭云身陷险境,不知道又会对她发多大的脾气。 蓦然,况昭云握住裴絮妍发冷的柔芙,裴絮妍大为惊愕。“你……” 况昭云露出浅笑道:“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一切有我。” “嗯!我知道!”裴絮妍展露出笑靥,双颊绯红。 他总算知道她的心思,只是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一会儿,领头的捕快孙玑认出了况昭云与裴絮妍的身影,连忙赶至两人身边。“况大人……况大人 孙玑确定真是况昭云后,只差没感动的痛哭流涕。“我的天呀!真是况大人啊,况大人这两天您是上哪儿去了,急死裴知县跟下官了。” “真不该让你们这番劳师动众寻人,原因我自会同裴知县说明,孙捕快就别忙了。”况昭云掠过孙玑身旁,径自带着裴絮妍离去。 一回到江宁知县府,大家同样急成一团,不过待众人见到况昭云与裴絮妍后,一干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而裴力行一见到况昭云同裴絮妍一块,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况大人!” “阿爹……我……去……”裴絮妍一见到裴力行高兴的模样,实在不想泼他冷水,其实她跟况昭云的关系并不是像裴力行所想的那般。 “乖女儿啊!阿爹知道你是陪况大人到处走动走动,看看咱们江宁城是吧?” “我……其实是……” 况昭云瞧出裴絮妍有着难言之隐,嘴角遂勾出一抹笑,替她解了围。“裴知县,这两天多亏了令嫒,我才能多多了解这江宁城。” “哈哈!好说好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如果况大人有什么需要,务必要告诉下官。” 裴絮妍眼见裴力行这般高兴,忧愁才减了大半,裴絮妍则是怀着感激的眸光注视着况昭云。 所幸有他,否则真不知该如何收拾…… 况昭云语气顿了顿,接着道:“不过也顺道看了不少新鲜事,其中我有不少疑问,待会可能要多多请教裴知县了。” 话一出口,况昭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不过裴絮妍的脸色却瞬地刷白,眸光转为惊愕与不安,心中担忧着况昭云可能要质问裴力行的问题。 “这个当然!下官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请况大人跟随下官到书斋。” 待况昭云正要迈开步伐之际,裴絮妍下意识地拉住况昭云的手臂。“你……想问阿爹什么?” 裴絮妍惶恐不安地望着况昭云,试着刺探况昭云究竟知情了多少。 况昭云瞧见裴絮妍戒慎的态度,险些笑出声。“现在刘老爹不是你的责任,而是我的责任了,你安心等消息就可以了。”况昭云反手为握,牢牢将裴絮妍的小手圈在自己的掌心中。 裴絮妍不安地望着况昭云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只希望一切不过是她多虑了,如果裴力行因自己而出事,裴絮妍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 “城南何氏两亩地,东街刘氏两甲地,城郊王氏五分田……呢……”霍奇偷偷瞧了况昭云几眼,纵使心中藏满了对况昭云失踪的疑惑,他亦不敢问。 “江宁城盛产米中极品湘芝米,江宁城年产两万斤的湘芝米,其中以何氏、刘氏、以及王氏的田地所产的湘芝米占了整个江宁城的十之二三,其余剩下的就是海生财的土地所产,由于湘芝米难种,没有适当的田地极难种植,因此湘芝米的价格始终居高不下。” 霍奇捧着连日来收集的线索,一一向况昭云报告。 “不过据传三个月前,他们三家的田地种出来的稻谷吃死人,有五个人因此而死,因此裴力行下令查封三家所有地产,并下令追查这件案子。但不久前,海生财以低价收购了这三家所有的土地。 所以现在海生财把持了所有的湘芝米,价格更是越喊越高,已经涨到每斤一百二十两左右的高价,以往还有三家便宜的湘芝米可吃,如今已经成了海生财专有米粮,百姓们各个怨声载道,抱怨不已。” 况昭云听完霍奇的陈述,两道剑眉随即聚拢着眉心压出几条深刻的摺痕,神情大大不悦。“湘芝米有何特别之处吗?” “听说湘芝米是江宁城百姓不可或缺的米粮,但是它价格之高,并不是每人皆可吃到,前些年还让圣上选为御用米食。” 经过霍奇一番解释,况昭云也大略了解状况。 “主子!这件事裴力行已经结案,咱们还要插手吗?” 霍奇实在不明白况昭云何必没事找事忙,何况他们来江宁城的目的不过为了调查三个月前的吞粮案,跟这桩案可无关。 “海生财跟裴力行的关系必然不单纯,你好好监视着他们,看还有没有其他蛛丝马迹可查。” “是!” 待霍奇走远了,况昭云却弯起了一抹笑痕。“该听到的应该都听清楚了吧!窃听可不是好习惯。” 况昭云对着躲在走廊外头的人儿喊话。 此刻,确实躲在门外偷听的裴絮妍,受到不小的惊吓,既然都被发现,也不用再躲躲藏藏了,索性现了身。“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在外头……”裴絮妍的双颊绯红如霞,缓缓步至况昭云跟前。况昭云一把拉过裴絮妍的软躯,护在怀中。“你在担心什么?”他扬起好看的眉角,神情显得相当轻松。“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办案是你最擅长的事不是吗?”裴絮妍下意识回避况昭云灼灼的目光,思绪则是飞快地翻转着。况昭云伸出指尖,勾画着裴絮妍美好的唇形。“絮儿,你大概是想知道我跟你爹究竟谈了些什么吧?其实也没什么,稍微跟他提了一下我们之间的婚事。” “婚事?你真跟我爹说了?你别傻了,到时候话可是收不回来啊!”裴絮妍惊愕地瞪大美眸,白皙无暇的脸颊染上一层红晕、小脸漾满羞涩的神情。 裴絮妍还是不太敢相信况昭云真把那句话当真了可是她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哪一点吸引他,而她又有什么能力能获得他的真心。 他对她是真心吗? “你……真要当真……” “当然,难不成你是在说笑吗?不过我确实也想不出理由拒绝这件好差事,何况我这人一向有恩报恩。” 悬在况昭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况昭云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娇羞的红颜。之前她不是大声嚷嚷他是她的未婚夫了吗?他真要当真,她反而退缩了,怎么从来不知道逗她是这么好玩的事儿。 “报恩?!”听到报恩两个字,裴絮妍脸色更难看了。 原来况昭云娶她的目的不过为了报恩,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失望的神情明显出现在裴絮妍的小脸上,不讳言,她的心口确实因他那一句要娶她而窃喜,可是如果真是为了报恩而娶她,那就不用多此一举了。 看着裴絮妍落寞的表情,况昭云并不急着澄清。或许该是让她好好审视自己的心才是,他可不想娶一个不情愿的娘子。 “晚膳已经准备好了,阿爹请你过去。” 裴絮妍的口气顿时冷淡了许多,一向澄澈的眸子也覆上一层灰蒙。 裴絮妍传话完毕,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况昭云的房间。 *** 心里怎么痛痛的、酸酸的,还有些不舒坦? 裴絮妍一边踢着小径上的小石子,脑海里塞满了况昭云为报恩而娶她的话,一想到这里,裴絮妍的心情更为恶劣。 她本来就没打算嫁他,会那样说纯粹是担心刘老爹会伤害他,可是为何在她听见他不是真心想娶她时,她的心竟会痛得那样难受。 可恶!他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裴絮妍差一点就因烦躁而大叫,她究竟在不高兴什么?低着头走路,丝毫没注意迎面走来一个人,一个不留神,两个人撞得正着。 “唉呀!原来是絮妍妹妹啊,我正巧要去找你呢!” 来人穿着锦衣王服,正是海生财的儿子海富贵,海富贵热络地拉着裴絮妍的小手,上下打量着半月不见的俏人儿。 “海公子!请自重!”裴絮妍一接触到海富贵猥琐的目光,身子更是一抖。 “絮妍妹妹,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爹今天可是上门跟裴知县谈谈咱们的婚期呢,现在也没什么好避嫌的,反正咱们迟早会成了夫妻。” 海富贵面露淫笑,又要探手去拉裴絮研缩回的小手,才刚探出狼爪,冷不妨地让一旁窜出的人影给抓得正着。 “海公子,絮妍已经是我况某人未过门的妻子,你如此轻薄她,按照朝廷律令,可是要斩下一双手,还要充军边疆个一年半载。”况昭云突地自裴絮妍身后出现,冷沉的眸光满是怒火。 “昭云?你怎么会在这里?”裴絮妍相当惊讶,她怎么都不知道况昭云就跟在她身后。 “没想到这园子里竟出现了狼迹。絮儿,幸好我跟在你身后,不然遭这狼爪袭击了,可就糟了。” 早在裴絮妍离开房间时,况昭云早跟在裴絮妍的身后,小心翼翼地盯着人儿,以免裴絮妍生气过了头,一个不小心又跌进了芙蓉池内。 “你……是况昭云?” 海富贵同样吃惊,不过此时却是怒火中烧,忌惮于况昭云的身份而不敢发作。 “正是在下,絮儿即将成为我的妻子,请海公子不要再骚扰她。”况昭云嘴角抿出一丝冷笑,一个使力,加重海富贵手腕上的力道,顿时疼得海富贵眼泪直流,哭爹喊娘。 “啊!好痛!你轻一点!你快把我的手扭断了 裴絮妍不忍看海富贵痛苦难耐的模样,索性出声求情。“算了,别伤他。海公子是无心的。”微冷的小手覆上况昭云的手掌。 她帮他求情? 况昭云眯起狭长的黑眸,心头猛地一阵不痛快,这才不情愿松开对海富贵的钳制。“算了!看在絮儿的面子上,这双手先还你,不过这笔账我可记下了。”或许他该剁了海富贵那一双贼手,不知道偷吃她多少次豆腐了。 ‘哼……”海富贵半刻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地迅速离开。 “你为何帮他求情?海富贵这种人不过是人渣,浪费粮食的米虫。”况昭云扳过裴絮妍的身子,眼神透漏着浓浓的不满。况昭云一向嫉恶如仇,对于海富贵这种人,他绝对会毫不客气斩下他一双手。 裴絮妍水眸带着幽怨。“请你不要老是说我是你的妻子好吗?至少现在还不是,你刚刚的行径跟海富贵没有两样。” 怒气染红了裴絮研白皙的双颊,心里还是相当介意况昭云在房里说的那几句话。 虽然她不是什么大富人家的女儿,至少还不需要到摇尾乞怜,攀附别人的地步,如果这桩婚事真是为报恩而娶她,她宁可不要。 裴絮妍拂开况昭云的双手,欲转身离去。 “看来你相当介意我说得报恩两字,其实也没错,我是真想娶你,况且你爹不是也很希望我能娶你,那一天在书房里,你爹一直跟我说你的好,贤淑知礼。温柔婉约,绝对会是一个好妻子。不过就我看来,你爹好像不怎么了解你,就我的了解,你个性急躁,脾气也不怎么好,绝对构不上温柔两个字,连我问他你最擅长的女红是什么,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依我看,说不定他没有我来的了解你。” 况昭云语调轻松,似乎在说着平常不过的事。 然而况昭云一番话,却颇具杀伤力,深刻地勾动埋藏在裴絮妍心中最底层的伤痕。 裴絮妍回想起从小爹不疼,而亲娘更是因她死的往事,激动的情绪再也无法平复,早已泪涟涟,裴絮妍咬紧唇瓣,不让自己哭出声。 “我没勉强你娶我!”裴絮妍哭喊着,清灵的脸蛋覆满委屈的泪水。 况昭云瞧见裴絮妍哭得如此伤心,心头亦是让裴絮妍的眼泪狠狠地刺痛了,况昭云猿臂一勾,将哭得一塌糊涂的裴絮妍带进怀里。 “我这番话不是要羞辱你,我希望你能正视你自己,不要拿对待裴力行那一套来应付我,我要真实的你。” 况昭云了解一个人一旦受了伤害,会用伪装的个性来掩饰自己的脆弱,而那时时伤害裴絮妍的人就是裴力行。 裴絮妍疑惑地睁开凝泪的眼眸,有些不明白况昭云的用意。“你的意思是?” 面对裴絮妍的疑问,况昭云仅是笑而不答。“把眼泪擦一擦吧!该用晚膳了,他们应该等我们等得不耐烦了。” *** 特意置的花厅,加上满桌子的美味佳肴,裴力行可说是用尽了心思,然而裴力行特别遣退了下人,整个厅上除了裴氏父女、况昭云三人外,还多了海氏父子。 裴力行一见到况昭云随同裴絮妍一同前来,自然有说不出的欣喜,态度更是热络。 “况大人!这些都是粗食野菜,希望况大人不要嫌弃!这饭呢可是用我们江宁城最着名的湘芝米煮出来的,味道绝对不错,况大人快尝尝吧!” 而海富贵再见到况昭云,脸色顿时黑惨一片,一句话也不敢吭。 “是啊!况大人,这湘芝米可是当今圣上点名的御用米食,绝对会让况大人赞不绝口。” 况昭云拉着裴絮妍坐在自己身边,宣示的意味相当浓厚,看在海氏父子眼中更是格外刺眼。“今天特别拜托裴知县请海员外过府一叙,实在是有两件事要请教两位。” “况大人直说无妨!” “湘芝米盛名远播,确实是上上之选,不过听说前些日子海员外搜购了所有产湘芝米的田地,而那些田地曾经种出使人致命的毒米,不知道海员外怎么敢收购那些田地?”况昭云的嘴角弯出一抹颇具深意的笑痕,锐利的眸光直直看向在座的三人。 海生财一接触到况昭云压迫性的目光,顿时冷汗涔涔,支支吾吾地答:“哦!况大人怎么会突然问这问题,那些……致命的米粮都已经销……毁了,现在那……些湘芝米可都是新……种的,呃……我想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除了海生财之外,裴力行的脸色早已惨白不已,心头直喊不妙。 “这样啊,别在意我随口问问的,并不是怀疑什么,另外三个月前江宁城闹水患,朝廷拨下二十万斤的米粮,不知道裴知县怎么处理?” “下官……下官……当然依照朝廷的吩咐,一一发给灾民了,确实发送了。”裴力行举起手臂,擦拭着不断冒出冷汗的额际。 “是吗?不过据我所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你们好像没说实话。” 况昭云冷沉的语调一出,海生财与裴力行皆大为惊慌,两人不自觉惊喊出声。“啊……” 两人皆是心虚不已,冷汗涔涔,脸色苍白,如坐针毡,恨不得赶紧逃离现场。 呵呵……看来好戏开锣了…… 他况昭云就不相信逮不着这两只老狐狸的尾巴。 第七章 明明是场热闹、互攀交情的晚膳,却因况昭云一再的逼问而让人坐立难安。 “裴知县发给县城居民的米粮有一半是早已腐坏,根本无法食用,百姓不得已只好典当家财好跟海生财购买米粮。然而据我所知,朝廷当日拨下的米粮是两天前从怀安城那收割过来的,再连夜运送至江宁城,这时间不过隔个七八天,米粮不至于腐坏的如此严重,不瞒两位,这件粮案就是我况某人南下江宁的原因,我想这个案子裴知县跟海员外应该可以给我况某人一些意见才是。” 况昭云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黑沉深邃的眸光满是压迫,看在裴力行与海生财的眼中更是不寒而栗。 “原来况大人是为这粮案而来,呵呵……”裴力行力图镇定。“下官确实将米粮一一发送给江宁城百姓,但是米粮长虫发霉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如果况大人还是不相信的话,整个衙门的人都可以作证,下官以为会不会是况大人多虑了?” 裴力行确切了解况昭云的目的后,一颗紧绷的心这才舒缓了下来,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得意的笑痕,然而裴力行如释重负的表情,完全落在况昭云的眼中。 “是呀!发粮这件事我也在场,我也捐出我仓库里的米粮发给大伙,那批来自朝廷的米粮确实发了米虫,这事况大人可要查清楚才好,可别冤枉了好人。”海生财亦是跟着帮腔,与裴力行一搭一唱,配合的好极了。 “当然真的没这回事最好,不过按照朝廷律令,地方官贪污,不仅抄家,还有可能会流放边疆,更惨点还会杀头处斩,我想裴知县应该不至于知法犯法吧!” 况昭云严肃的神情,威胁力十足,即使真没这回事,听到的人也足以吓出一身冷汗。 “是……是……是……下官等谨记在心。” 一提到粮案,坐在况昭云身旁的裴絮妍,身子猛然一僵,脸色顿时惨白一片,此刻更是坐立难安,看着裴力行心虚的模样,裴絮妍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明显,让裴絮妍更加忐忑不安。 天啊……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裴絮妍咬紧发颤的双唇,看向裴力行,却发现他一派轻松,仿佛料定了况昭云动不了他。 难道阿爹有把握不会让昭云发现? “对了!裴知县,方才听海公子说你曾把絮儿许配给他,可真有这一回事?”况昭云话锋一转,将话题由严肃的粮案带到婚事上。 “哈哈……这是误会……小女并没有和海家订过亲,这应该是片面说词。况大人,承蒙况大人看得起小女,下官高攀了。” 裴力行早知道况昭云有意娶裴絮妍为妻,早已高兴的三两天睡不着觉,更别说曾经与海家有过口头上的承诺,一概推说误会。 话至此,海富贵再也按捺不住。“胡说!前些日子裴知县才说要把絮妍妹妹许配给我,怎么这会儿反倒成了况昭云这臭小子的未过门的妻子,裴力行你可要给我一个交代。” 海富贵气昏了头,口无遮拦地破口大骂。 “海公子!这纯粹是误会,我想你应该误会我的意思了,不过也太迟了,我已经答应况大人,要将絮妍许配给他了,海公子再另择所爱吧!” 裴力行随即转换个巴结的脸孔,频频对况昭云示好,看在海氏父子眼中自然怒不可遏。 “裴力行!咱们十多年的老交情,今天就算玩完了,哼!咱们走。”海生财带着海富贵怒气冲冲地离去。 海氏父子坐上马车离开知县府,一路上依旧是怒气难消。“爹!那裴力行太可恶了,也不想想要不是有我们,他哪会有今天!” 海富贵仍旧是愤愤不平,心有不甘。 “富贵,算了!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你要多少个,开个数便是,何必硬要裴力行的女儿,说不定你娶他女儿,就跟养老鼠咬布袋一样危险,娶到一个家贼,我可吃不消。” 陡然一条墨黑的影子上住海氏父子的去路。 “两位请留步!在下是况大人的属下。”来人正是沿路追来的霍奇。 “况大人找你来做什么?”海生财警戒地盯着眼前的人。 “叩可呵!不瞒二位,况大人早查清楚海家跟裴知县之间所干的勾当,我想两位也知道裴知县打算将女儿许配给况大人,你们想想况大人可会为难裴知县?这自然不会,如此一来,所有的罪过可就要海家扛了,海员外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绝对不划算吧!” 霍奇一脸窃喜地偷观着海生财逐渐泛黑的脸孔,不忘再多加油添醋一番。 “什么?可恶!该死的裴力行,不过我们海家没做什么违法的事,怕是况大人误会了啊!”海生财亦不是省油的灯。 “误会?哈哈哈,裴知县已经清楚交代三个月前粮案的来龙去脉,我想裴知县所说的内容对海员外可说是相当不利啊!”霍奇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他压根儿不知道海生财究竟跟裴知县做了什么勾当。 听到这里,海富贵再也按捺不住怒火。“爹!我早说过裴知县那家伙迟早会出卖我们,你看,他连絮妍妹妹都给了况昭云那个家伙,摆明了是要甩掉我们,好把所有的罪证都推给我们,我们绝对不能让裴力行称心。” “对对对!海公子说得对极了,你们先认了罪,大人自然会轻判。” “富贵不要胡说!咱家没有违法的地方,大人,在下有事先告退了。”海生财敏感地拒绝,随即不理会霍奇,命令下人驾着马车迅速离开。 “可恶……” 海富贵愤怒不已,暗自咬牙,并没有将海生财的警告听进耳里,更不愿就此息事宁人,尤以他即将到手的美人就这么活脱脱成了别人的,再说那档子事可不光他们海家,裴家凭什么置身事外?无论如何他绝对不甘心。 *** 夜过三更,晚意四起,徐徐清风拂过芙蓉池,裴絮妍缓步来到况昭云的寝房外头,隐约瞧见房内还燃着火光,况昭云正埋首于书堆中,专注的神情让裴絮妍不知该不该出声打扰。 裴絮妍心神不安地端着一盅热汤,清澄的眸光漾满担忧,犹豫着要不要叩门。 叩叩——裴絮妍还是鼓起勇气敲了门。 “进来!” 裴絮妍听到况昭云的回应,这才推开了门进到屋内。 “这么晚还没睡?”况昭云泛着血丝的瞳眸明显有着疲累。 裴絮妍绽开一抹浅笑。“我看你房里的灯还亮着,所以就顺道过来看看,虽然案子很重要,不过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 “哦?还特地帮我熬了盅暖汤,絮儿真体贴。”况昭云放下手上的书卷,步至裴絮妍身旁,顺手接过那盅热汤。“红枣鸡汤?真香。”况昭云轻啜了几口,眼神则是一刻不移地落在裴絮妍略为仓皇的小脸蛋上。 况昭云瞬时的逼近,裴絮妍的眼眸迅速闪过一丝惊惶,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数落人况昭云的眼中。 这小家伙想必是有所为而来,况昭云展露笑意。“冷吗?瞧你抖成这样!” 况昭云状似无心地拉过裴絮妍纤细的身子,解下身上的软裘套在打颤的人儿身上。 “不冷了!”裴絮妍顺势倚着况昭云厚实的臂膀上,双手环住况昭云结实的腰际,然而眼神却特意流转至况昭云身后的桌上,那一堆散着各式书卷的八仙桌。 了丑年赋税总额、税收总录……衙门事略…… 裴絮妍默默记下着桌上书册的名字,无奈身子过于娇小,裴絮妍努力仰高颈子好看个仔细。 “真难得看见你来找我!” “嗯!”裴絮妍压根儿没仔细听况昭云的问话,一概模糊回应。 甲卯年……什么……那个是什么字……不管了 裴絮妍努力—一记下。 裴絮妍这古怪的举动自然都让况昭云察觉了,况昭云抿着笑意。“絮儿,我想吻你。” “嗯!”哎呀!那个字究竟怎么念?一个巾一个失 眼见裴絮妍爽快的回应,况昭云有些惊奇,狐疑地再抛出一个问题。“絮儿,我今晚也想要你……” “嗯!” “哦?”这让况昭云更为惊奇了。他怎么从来不知道她是这么好商量的人? 况昭云低下头一瞧,随即发现裴絮妍正神情专注地看向他身后的桌子。 那就表示他刚刚说了什么,这小家伙根本一句都没听进去。 况昭云的眼神跃上一丝不悦,随后无心地转过身子,好移开人儿目不转睛的视线。 “唉,别动!我瞧不见了。” 裴絮妍眼见瞧不清楚了,下意识地喊出声,话一脱口而出,裴絮妍才猛然惊觉她刚刚说了什么浑话! “我…·二·”裴絮妍仰起炸红的脸蛋,慌张的水瞳猛然对上他阴鸳的目光,那眼神显然有些不高兴,裴絮妍惊骇地吞了口唾沫。“我的意思是……我刚刚说的是,我靠着正舒服,你动了身体我就不舒服了……所以,我才会说别动。” 裴絮妍不忘回以一抹最无辜不过的浅笑,好掩饰自己失神的罪过。 况昭云勾起裴絮妍精致的下额。“你刚刚说过的话可要算数,我才会考虑原谅你的不专心。” 墨黑的合眸飘散出深沉的欲念,如一张缠人的丝网牢牢捆住裴絮妍全身。 “算数?我说了什么?好像没有什么印象了,你可 不可……” 随着况昭云逐渐欺近的俊颜,裴絮妍几乎可以明 显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拂过自己脸颊上所带来的搔痒触感。 裴絮妍的一接触到况昭云眸中释放的欲火,以及深切的眸光,一双脚早已瘫软,连夺门而逃的力量都消失殆尽。 裴絮妍话来不及说完,便一一被吞进况昭云的口中,况昭云温热的舌尖拂过她柔软的丁香,汲取她口中最深处的甜蜜与芬芳。 况昭云拢紧怀中的娇躯,一手则是缓缓欺上裴絮妍胸口,火烫的气息逐渐熨烫上裴絮妍白皙的肌肤,属于暖昧的氛围也在狭小的空间中充斥着。 燥热的气息驱离了屋外的寒冷,裴絮妍的双手情不自禁攀上况昭云的颈项,以求更加贴近那温热的胸膛,不知为何,每一次与他深吻,裴絮妍就感到体内一阵空虚,恨不得让况昭云热切的气息填补她的怅然若失。 危险!危险!快离开…… 裴絮妍心中不知闪过多少次警讯,然而理智却在不知不觉中淹没在急欲发狂的情感漩涡中。 “絮儿,今晚,真好?”况昭云瞧着怀中脸蛋泛红的俏佳人,轻手拂开裴絮妍嘴角的青丝,神情肃然,没有平时的轻狂,眼眸却溢满着深浓的情意与怜惜。 此刻,裴絮妍一张小脸艳红的仿佛可以滴出血来,水气氤氲的水眸更显柔魁,轻轻一个眼波流转,就足以让男人血脉狂奔,呼吸紧迫。 “嗯!”裴絮妍微点烧首,胸口因呼吸有些急促而一起一伏。 灼热的气氛中夹杂着加快的心跳声,况昭云眸光一闪,俯下身躯一举将裴絮妍抱在怀里,步向床畔,顺势对着桌上的烛火一个弹指,瞬间熄灭。 陡然降临的漆黑免去了裴絮妍初次的羞涩,裴絮妍咬紧唇瓣,曲起双手好遮挡胸前展露的春光。 “絮儿……”况昭云低哺着,口齿无寻常清晰,仿佛压抑着某种极欲发泄而出的涨痛。 她愿意……她心甘情愿将自己交给他。裴絮妍不得不承认她已经深切地恋上眼前的这个男人,她真心成为他的人。 “好冷!你别离我那么远。”裴絮妍红着脸说着令人脸红心跳的话,裴絮妍主动拉下况昭云的颈项,让自己的脸窝在他的颈窝边,享受着温热的体温暖和她身上的寒意。 透过肢体的碰触,裴絮妍明显感觉到暖意,那种暖意是她万般渴求的,原以为这辈子或许无望盼到,可是如今就在她的眼前,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陡然飘散的乌云,映照出月华晕黄的光泽,银茫也照进了屋内,照亮了床上墨色的影,却意外地映出裴絮妍脸颊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泪痕,也照出一身白皙无暇的皎美曲线。 “别丢下我一个人,我怕黑……”泛湿的眼眸涨满渴求。 “你不会再是一个人了,你永远都是我的人,没人能欺你。”况昭云俯在裴絮妍耳边耳语,沉稳的神情让人信服。 “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在意我,我娘是因我而死的,本来算命仙说我爹娘命中会有五子,但我娘却因生我而死,算命仙就说我的出生克死了五子的命,我爹这辈子已经注定无子,所以自小我爹不把我当他的女儿看,只当我是带煞的祸水,这命格会害死跟我亲近的人,你真要靠近我?” 裴絮妍明知将这样的秘密说出口,极有可能又惹来一次遗弃,不过她宁可事先说清楚,好过事后受人埋怨。 裴絮妍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频频掉落,晶莹的泪珠深深攫住况昭云一颗紧绷的心。 “算命仙也说我命硬,天生克煞。”况昭云抿着笑意,并不将裴絮妍的警告放在心上,他只知道他要定了这个女人。 “云……” 裴絮妍感动的无以复加,有了这样的男人在自己身边,她还求什么呢? 此时,裴絮妍确信再也没什么值得自己怀疑的了,她只要一心一意信任眼前的男人,她知道他会护在她的身边。 “絮儿……” 房内的温度逐渐升高,烧灼了两人紧密的肢体碰触。 “絮儿……”况昭云不可自拔地吻着裴絮妍每一寸水肤,直到白皙的肌肤泛红、青紫。 裴絮妍将藕臂攀上况昭云厚实的肩头,却意外地摸到一块疤痕。“云,这怎么有疤?”裴絮研惊讶地睁开双眼,随即瞧见况昭云肩头上确实有一块十字型的疤痕,仿佛是让利器所伤,又像是一块特意烙下的痕迹。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我小时候就有这块疤了。”况昭云握住裴絮妍的柔荑,热切的亲吻着。 “别想那些了。”况昭云合上裴絮妍的双眸,他可不愿用这大好时机来讨论他身上疤痕的由来。 “絮儿,我的好絮儿……” 裴絮妍知道,她这一辈子再也离不开这个男人,他是惟一真正在乎她的人…… 那她还需奢求什么呢? 她只要他,这样就够了。 第八章 天初亮,一抹身影蹑手蹑脚地离开温暖的床窝。 “好冷!”裴絮妍搓着双手,呵着热气,随手披了件外衫,悄步轻移来到搁满书卷的案上。 裴絮妍回首确定床上伟岸的身影发出浓重的呼吸声,这才将视线转回案上,如雪般的素手轻翻着案上一叠高过一叠的书卷。 “甲卯年事略、衙门事略、各粮总目……”怎么没瞧见?看来那本书并不在他的手上。 裴絮妍再三确定书案上的书卷,没有她心心挂念的那一本粮册,这才放下一颗紧绷的心,那一本粮册就足以将他们裴氏一家定罪,满门抄斩,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住那本册子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应该是没有了。”裴絮妍缓缓合上最后一本书册,却意外地从内页飘出一封信。“咦……这是什么?”裴絮妍好奇地拿起信纸瞧着。 吾儿: 娘亲为你觅得一桩良缘,对方是王知府大人的闺女,娘亲觉得是桩美事,你也老大不小,该定下来为况家传香火了,别再耽搁,误了两方姻缘…… 他要成亲了,原来他早有婚嫁对象…… 裴絮妍没等看完所有的内容,随即感觉到内心涨痛了起来,霎时的心涩与难受仿佛万蚁钻咬般盘据着裴絮妍的心房。 裴絮妍拿着信笺的小手颤抖着,丝毫不敢想象失去他的日子自己该如何过。 “原来早有与他相配的女子……”那她还奢望什么。 裴絮妍不停低哺自问,眼前的震撼远比抄家灭族的恐惧还甚。他说过她可以属于他,可是…… 不要!她只要一个人拥有他! 裴絮妍的身子因脑海里的想法而紧绷,裴絮妍猛然睁开双眸,眼泪早已斑驳、浸湿了一张俏颜。 “哭什么?”不知何时,裴絮妍眼前探来一只手掌,轻轻拂落裴絮妍颊上的泪水。 “没什么,只是一大早的风有一点干涩,所以眼睛不舒服。”裴絮妍飞快地抹掉泪痕,不经意地捏紧手中的信笺,心中着实想将那烫手的信纸给揉烂,好当作没这回事。 “早上风寒,别着凉了。”况昭云替裴絮妍罩上一件较裘,嘴角抿出一丝笑意。“你方才瞧见了什么吗?” “没……什么……”裴絮妍顺势倚进况昭云的怀中,发颤的小手不自觉牢牢抓住况昭云那块飘飞的衣角,心中涌进众多酸涩的心绪。 她的心真的好痛……真的好痛…… 原来他的身影早在她的心日扎根,已经不是她可以轻易拔除得了,她早已深深恋上他,所以才会义元反顾地将自己的清白交给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就要娶妻了,裴絮妍坦承自己早已忌妒地发狂,她竟然有一丝羡慕那即将成为况昭云妻子的女人。 她真的好想…… “絮儿,有一件我非得先告诉你不可。”况昭云神情恢复严肃。“如果你爹真犯了贪污罪,你也真知情,千万别隐瞒我,贪污罪会视情节轻重决定流放边疆的年数,不过乌纱帽可说是丢定了,说不定还会累及无辜的家人。” 贪污罪?流放边疆? 圈在况昭云腰际的小手开始发抖,裴絮妍收紧手臂,神色惶恐不已,一颗好不容易舒缓的心又紧张了起来。 她已经失去了况昭云,她决计不能再失去爹,纵使爹有千万种错,终究是她的爹,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住他才行。 猛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到门前,随即听见霍奇朗声报告。“主子!已经查到海家涉案的证据,其余就等主子发落。” 听闻霍奇的话,裴絮妍惊慌的心神更加摇晃,裴絮妍抬起目光恰巧迎上况昭云关注的眸光,况昭云轻抚着裴絮妍白皙细滑的排颊,仿佛一切早了然于胸。 “絮儿,该来的还是要来,我希望你能坚强面对,总该有人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不要……”裴絮妍瞬时领悟况昭云早已知晓一切,心中急欲止住况昭云迈出的步伐,收紧双手,牢牢将况昭云挡在跟前。“不要再查了!昭云,我求求你……不要再查了……” 止不住的泪花蜿蜒而落,裴絮妍相当清楚案子查下去,绝对最后会查到裴力行身上,她就是无法坐视自己的亲爹就这么被判了贪污罪而流放边疆,即使从小爹就不曾爱过她,不过依然是骨肉天性啊!何况她除了爹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裴絮妍留住况昭云的腰际,将她的脸颊深深埋入他的胸膛里,苦苦哀求着。“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不要为难我爹、我爹不是有心的……” “絮儿,别这样为难我,你知道这是无理的要求,如果你真知情,就该明白你爹犯了多大的错事。”即使面对情字当头,况昭云依然把持着身为朝廷命宫该有的责任。 “也不能因为我而有所宽容吗?”裴絮妍目光怔然,缓缓松开紧握的双手。“那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爹罪至不至死?” “视情况而定,我无法明确答复你。” “是吗?” “好好休息!别想大多,如果你爹合作,自然好办事,这一两天希望你不要离开房间,让我好好审完这桩案子,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况昭云不忍去瞧裴絮妍落寞的神情,况昭云鼓舞性地拍拍裴絮妍的肩头,轻声安慰着。 裴絮妍听到况昭云要软禁她,心神顿然一惊,拉着况昭云的衣袖哀求着。“不要!你不能关我……不能 况昭云的心索性一横,以指尖飞快地点了裴絮妍几个穴道,裴絮妍的身子随即以僵直方式倒了下来,况昭云顺势接过裴絮妍柔馥的软躯,搁回床上。 絮儿……抱歉以这种方式对待你,这件案子我非查到底不可,先委屈你了。 况昭云虽不愿软禁裴絮妍,不过碍于案子需要,他非做不可。 况昭云转身对站在门外的霍奇吩咐着:“守着她,别让她出房门一步。” *** “不要……不要杀我爹……” 裴絮妍猛然从恶梦中惊醒,她梦到裴力行上了刑场,让刽子手给斩了头。“原来是梦……” 裴絮妍喘了几口气,擦拭着额上渗出的冷汗,她已经被软禁三天了,这段期间况昭云没再踏进房里一步,而她也不知道现在情况究竟如何。 裴絮研迅速奔至门前,隔着纸窗询问这三天替她守门的霍奇。“霍大哥、霍大哥!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我爹到底怎么了?” 霍奇神色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把实情一举告诉裴絮妍。在昨天得知况昭云开始审关于官粮的事,而似乎也掌握了不少证据可以指明海家与裴力行之间不寻常的关系。 “裴姑娘,海家已经坦承运用偷天换日的手法,将官粮换成海家米仓早已腐烂发臭的烂米,而裴力行就是包庇海家的罪魁祸首,况大人已经下令收押裴力行与海生财两人。不过最后的结果大人还没有确定,海家虽一口咬定他们以每斤五十两的价格向裴力行购买官粮,不过那本粮册账目尚未找着,自然无法将裴力行定罪,大人现在相当的伤脑筋。” 霍奇简明扼要地说出这些天调查的结果,前几天海富贵突然拿着装着官粮的米袋,证明况昭云所要查的官粮实际就在海家米仓中,而裴力行就是以每斤五十两的价格卖给海家,这之间的差额自然赚进了裴力行的口袋中,一切都查清楚,就等那本可以明白指出裴力行与海家之间交易证据的粮册账目。 “是吗?那我爹有可能会被判什么罪?” 裴絮妍全身早已瘫软,呆坐在地,忍着夺眶的眼泪,询问裴力行可能的下场。 “呢……这个嘛!其实要不是那本账目一直找不到,不然这件案子应该可以结案了,现在却还要花更多时间来找那本账目。至于什么罪?这可就要交给圣上定夺了,不过罪名铁定不轻。” 霍奇越说越起劲,经过连日来的调查,他更加确信裴力行是个名副其实的大贪官,只要能贪、能索的,他绝对一两银都不放过,这样的人只会败坏朝廷威信,毋须再为他们留任伺颜面。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裴絮妍抢住双耳,不愿再听裴力行可能的下场。 她依稀记得裴力行早把那本账册给烧了,无论况昭云如何努力,也决计找不着那本账册。 “裴姑娘!你可知道,我家大人办了这件大案子,回去说不定可以承继咱家老爷邢部大人的位子呢!” 升官?娶妻? 裴絮妍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角依稀泛着蒙蒙泪光。原来她爹早该死,能苟延残喘活至今,况昭云已经开恩了,那她还有什么可求的呢?倘若她的牺牲,真能成就况昭云的一切,那她也甘愿了。 正当裴絮妍陷入恍惚之际,紧闭的柚木门忽然敞开。 况昭云正迎面走进房内,瞪违了三四天不见,裴絮妍敏感地察觉到况昭云身上的疲累,或许这些天他与她同样不好受。“絮儿,我可以答应让你见你爹,现在就随我来吧。” 裴絮妍惊愕地抬起目光。“真的吗?你真愿意?” “随我来吧!”况昭云牵起裴絮妍发冷的小手直接走向地牢,裴力行已经收押在地牢候审。 看守地牢的人依旧是同一批衙役,只是如今物是人非,被囚禁在监牢里的裴力行,神情显得相当狼狈,一身官服早已换上囚服,头上的乌纱帽也摘除了,成了道地的囚犯。 裴絮妍亲眼目睹裴力行成了这副模样,心着时刺痛不已,再也按捺不住奔至监牢前。 “阿爹!女儿来看你了,是女儿不孝,才让你受苦。”裴絮妍激动万分地跪在裴力行跟前。 裴力行见到裴絮妍并无半分欣喜,反倒是露出冷笑。“况大人,你找不着足以诬陷下官的证据,就拿下官的女儿来要挟是吗?” 裴力行仍旧是坚称自己无罪,对于况昭云指控的罪名一概推卸不认。 “裴力行!你所做的肮脏事絮儿全都知情,你瞒不过她的,要不是念在你同絮儿是父女,以你现在的罪状根本不能见到她。” 况昭云面对囚犯时,那种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更是表露无遗。 “爹!你别说了……纸是包不住火的,只要你坦白,女儿相信况大人不会为难我们的。” “放肆!你克死了你娘,现在还要克死老子,我们裴家究竟亏欠你什么?你何必把我们裴家逼人绝境?” 裴力行怒红了眼,自私的以为自己今日会有这般下场,铁定都跟裴絮妍有绝对的关系,裴力行怒恨地瞪着裴絮妍,完全没有身为亲生父亲对待子女应有的态度。 裴絮妍惊骇地连退好几步,身子微微摇晃,脑海里更是不停盘据着裴力行方才那句颇为伤人的话语。“爹……你……真以为你今日是女儿所害?” “絮儿!”况昭云紧紧稳住裴絮妍发颤的身子。 裴力行怒火更炽,依旧毫不客气地猛批。“你天生克父克母,我老糊涂了才会笨到叫你去帮我看住况昭云,没想到你却胳臂儿往外弯,帮着外人欺负你老子,裴家真是白养你了。” “够了!”况昭云猛然大怒,两道剑眉因怒气而紧皱,双拳则是握得死紧。“你该闭嘴了,裴力行你没资格成为絮儿的父亲。” “不要说了!爹……我求求你!别再说了!絮儿知道错了……,, 裴絮妍让裴力行的一席话,逼出满颊的泪痕,裴絮妍捂着双耳,不愿再听进任何羞辱她的只字片语。 她真的受够了,这些年来,她真的受够了…… 裴絮妍眼前陡然一片黑,瞬间失去了意识,况昭云一个手快,这才接住裴絮妍瘫软的身子。 “裴力行!你能逍遥贪污这么多年,这一切都要感谢絮儿,是她尽力帮你隐瞒了这一切,真要抓你的人是我。你可别冤枉错了人。” 况昭云抱紧裴絮妍的软躯,撂下狠话,随即头也 不回地离去,直直奔往裴絮妍的闺房。 *** 你克死了你娘,连带着裴家命脉的五个兄弟都一并克死,现在竞然还要克死老子…… 絮儿……娘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娘还有五个儿子的命啊……你别害我……早知该听算命仙的话,把你打掉,那……我也不会死……你……都是你……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裴絮妍僵立的身子颤抖了起来,贝齿不自觉咬紧了唇瓣,甚至渗出了腥膻的血味也依然无所觉。 不、不是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裴絮妍将自己的身子缩进床角,脑海里不停地盘旋着爹娘从小对她的指责,爹入狱、娘在生第二个孩子时血崩而亡,连侥幸生下来的弟弟也在半个时辰后突然没了气息就这么死了,这些真的都是她害的吗? “絮儿……絮儿……” 况昭云摇摇发愣的人儿,这一两天来他不知道唤了她多少次,依然无法得到回应,眼看裴絮妍陷入自责的情绪中,他却无法可想,一点忙也帮不上,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况昭云着实心疼日渐消瘦、脸色苍白的裴絮妍。 况昭云以眼神暗示端着粥的女婢到外头来说话。“况大人,小姐还是一动也不动地发呆,热粥一口也没吃。” 打从况昭云送裴絮妍回房后,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裴絮妍就恢复了意识,没想到,醒来的裴絮妍不再开口说一句话,只是睁着空洞的大眼,两眼无神地发呆,不愿吃也不愿休息,整个人就这么呆着。 “还是如此吗?” 况昭云自然明白裴力行的话彻底伤透了裴絮妍,也清楚裴絮妍今日的处境,这样的困境除了当事人自己走出外,无人能帮得上忙。” “你下去吧!晚点再把粥热来。” 况昭云挥退女婢,倚在房门前思索着他能为裴絮妍所做的事。 “主子!主子!大事不妙了……”不一会儿,霍奇慌张失措地自走廊的另一端奔来。 “什么事莽莽撞撞的?别吵到了絮儿。” “呼……呼……”霍奇着急地连喘几口气。“主子!大老爷病情突然加剧,已经时日无多了,夫人要你赶快回京啊!夫人的口讯就在这儿。”霍奇连忙将从京城捎来的快讯递给况昭云。 况昭云脸色大变。“这怎么可能?”爹怎么可能突然病得这么重?纵使况昭云满腹疑云,在这紧急时刻。也无暇多想。 “主子!你要即刻启程回京吗?快马已经备妥,随时可以上路。” 况昭云心神猛然撞进一张凝泪的娇颜。他现在可不能离开裴絮妍半步,万一她就此出了什么事,他会心痛到死。 “不行!”况昭云断然拒绝。“絮儿还在这里,我不能走,再说裴力行的罪证还没收齐,我更不能这么一走了之。” “可是……主子,大老爷只剩下一口气了,还等你去见他啊!”霍奇已经急出一身的冷汗。 况昭云与霍奇之间的对话悉数落人裴絮妍的耳中,裴絮妍的身子颤了一下。失焦的瞳眸逐渐对了焦,消散的神智也逐渐聚拢中。 昭云……昭云…… 是了,她还有况昭云啊……他一直陪在她身边,等着她走出哀伤。他还在等她……他说过他不会丢下她一人的…… 裴絮妍霍然站起身,逐步走向门前那抹熟悉的身影。 第九章 况昭云身后的门扉陡然开启,裴絮妍的出现霎时止住了况昭云与霍奇之间的对话。 “絮儿!” “昭云,你可不可以先进屋来,我有事情跟你说。”裴絮妍绽出浅笑,白皙的脸颊无一丝血色,双眸却意外地平静无波。 “絮儿!你没事吧?”况昭云心焦不已。 “我没事,这几天让你多虑了。” 况昭云一个突如其来的冲动,牢牢地将裴絮妍拥在怀中,深深刻刻地嵌印在他的身上。“再这样不闻不语地折磨我,我会比你先发疯。”况昭云轻吻着裴絮妍的耳垂。 裴絮妍让况昭云这么紧密一抱,险些断了气,热息透过两人亲密的肢体碰触而传来,况昭云身上总有令她心神安稳的力量,不知不觉,泪光又浮现在裴絮妍的眼眶四周。 “云……”她真的还有机会可以拥有他?还可以依恋在他的身边吗?“我对你真这么重要?”裴絮妍有些受宠若惊,至少在还没有遇上他以前,她是人人嫌弃的对象。 “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况昭云勾起裴絮妍的下颚,细细端详那张令他眷恋的容颜。“你此生此世只会有我一个男人。” “可是……可是……我可能会为你带来不幸啊!”裴絮妍想起况昭云父亲重病的事实,他也说过这事来得太突然,说不定也是受到她的牵引。 “那又与你何干?我爹本来身体就不好,只是病情突然加剧,让我有些惊讶罢了。”况昭云极力抚平心中的焦急,他坚信爹会没事渡过难关。 “嗯!谢谢你这么相信我。”裴絮妍带出满足的微笑,他是真的在意她呵!“你爹想见你一面,你别耽搁,快回京吧,迟了我会良心不安的。” “不!你这样子更让我不安,我要亲眼见到你没事。” 况昭云亲呢地嗅着裴絮妍细白的颈子,而裴絮妍也更加偎近况昭云的胸膛,两人相互依偎着,仿佛在汲取彼此的温暖。 裴絮妍加重圈住况昭云腰际的手劲,她是真的想靠着他,一个时辰……甚至是更久的一辈子…… 裴絮妍抿着发颤的红唇。“我会没事的……”他这样珍惜她,已经让她死而无憾了。 裴絮妍索性心一横,决定了一个一举两得的方法,裴絮妍忽尔从怀中掏出一物。“云……你要的粮册账目就在我这里,我爹的账都是我帮他做的……” 话一出口,裴絮妍仿佛如释重负般舒缓了紧绷的身子,然而她却发觉她指下的况昭云,身躯却猛然一僵,整个人似乎硬化了。 是因为她的话过于惊世骇俗吗?还是他在怜悯她可能的下场…… 裴絮妍的唇角掠出浅淡的笑意,他是真在意她呵! “你说什么?”况昭云的语气有些不稳。 “我有你要的那本粮册账目,你拿了这本账册后快把案子结了。好回京见你的父亲……”裴絮妍嘴角挂着笑,怜惜地瞧着况昭云发怔的惊骇模样,裴絮妍情不自禁探出指尖抚平况昭云眉心上的深刻摺痕。 这些愁痕可是因她而起?她何其有幸!“记得要秉持着公平公正审理这件案子……别让我失望了………” 况昭云沉默不语,一向沉稳的瞳眸却在此刻流荡出愁虑。“我不相信……”况昭云费了好大的劲,硬声吐出这句话。 “可不可以再抱我一下?我突然觉得好困,连着几天没睡,有点累……” 裴絮妍揉揉发困的双眼,撒娇地倚向况昭云坚硬如石的胸膛。 况昭云猿臂一展,迅速地将裴絮妍揽进自己的怀中,结实地拥着,好似一辈子都不愿放开。“絮儿……絮儿……” 不可能!这其中绝对有错!絮儿不可能涉入其中。不可能…… 裴絮妍着实感受到况昭云抱她抱得牢靠,放心地闭上酸涩的眼眸,眨掉眼角的泪。 这样就好,这样是对他最好的,办了这件案子,他会升大官,也会娶一个同他匹配的女子,这样对他一定是最好的…… 腥膻的血味又渗进了裴絮妍的唇齿间,自伤总能让她狠下心肠来拒绝况昭云的柔情。 *** 啼转的鸟呜,声悠悠,暖日透过窗棂洒了一地的灼光,清风微送,让窗前的银铃荡出清脆的声响。 裴絮妍慢慢睁开紧闭的双眸,探手摸摸身旁却发现空无一物。 “昭云……昭云……” 裴絮妍迅速坐起身查看,偌大的房间确实只剩下她一人,然而覆满她一身的暖意却还存在着,显然人刚离去不久。 裴絮妍正要下床之际,瞥见床头搁了件暖裘,里头还加了毛料,宽大的尺寸证明了是况昭云的外衫,裴絮妍拿起暖裘,穿在身上感受着如同昭云怀抱的温暖。 “昭云……”他总知她啊! 想起昨夜两人相拥而眠,没有交谈,却能深刻地感觉到两人的体温正在交递着,鼻间也还充斥着他的气息,酡红便慢慢地拣上裴絮妍的双颊。 许久未曾有过昨夜那般好眠了。 裴絮妍步至门边,霍奇也没在那守着她了,裴絮妍遂走出门外。她已经好久没出门了。 阿爹,是了,爹还在地牢里。 裴絮妍心念一转,下意识地走向地牢的方向,才刚走至地牢口,就传来激烈的怒骂声。 裴絮妍小心翼翼地步下了石阶,躲在墙边偷观着,赫然发现一抹极为熟悉的身影。 “裴力行!你瞧这是什么!”况昭云将手上的账册丢到裴力行跟前。 原本老神在在的裴力行乍见到那本账册,一张老脸顿时惨绿。“这……怎么可能!账册我早烧了……怎么可能还在……” 裴力行慌了手脚,不自觉吐漏了真话。 况昭云捏紧了拳心,怒火炽烈。“裴力行!别以为我真没办法治你,你真的将账交给絮儿做吗?” “絮儿?又是她、又是她搞的鬼!” “裴力行!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执迷不悟?你知不知道絮儿情愿同你一块死,你们夫妻是如此的讨厌她,然而在最危急的时候,她却愿意舍身救你,难道你一点都没有感觉吗?”况昭云怒声责骂。 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裴絮妍确实牵涉其中,最让他痛心莫过于裴力行憎恨裴絮妍的态度,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况昭云压根儿无法想象裴絮妍这些年来究竟是怎么过的? 一对恨她出生的爹娘,一对咒她拖累全家的爹娘,这样的日子她如何能过? 裴絮妍忽尔从墙缘奔出,跪倒在况昭云跟前。 “那本账册是我做的……我帮爹数银子……我也是人犯……况大人……求求你别为难我爹,我也是有罪的……”裴絮妍痛哭失声,哀声请求着。 她当然明白况昭云袒护她的心,然而她也无法坐视裴力行以贪污的罪名就这么死在刑场上。 “你还来做什么?看老子这个狼狈样,你很开心是吗?”裴力行依旧不愿给裴絮妍好脸色看。 裴絮妍转跪在裴力行跟前。“爹!让女儿为你尽一点心力吧!无论爹遭遇如何,女儿绝对陪着爹走到底,至死不悔。” “絮儿……别这样……”况昭云心痛万分地拉起裴絮妍的身子,心如刀割。“你别用这种方式折磨我、为难我,我况昭云绝对无法漠视装力行的罪状不管,要我放过他,这种有辱圣恩的事情我决计不会做。” “昭云!我没要你手下留情,我只希望能跟我爹一块死,再说你回京以后,有大好前程等着你,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妻在候着你……我愿意以我生命成就你,希望你也能成就我一片孝心,我真的无法眼睁睁看着爹就这么死了,算我求你了,就拿这件事抵我救你的那一桩吧!” 听闻裴絮妍的话,况昭云大为吃惊。“你看到那封信了?那不过是我娘的意思罢了,我说过我这辈子只愿娶你为妻,你也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昭云,我很感激你这么宠我,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真的很快乐、很快乐……”裴絮妍绽出笑意,踮高了脚尖,嫣唇蜻蜓点水似地落在况昭云紧抿的薄唇上。 “絮儿!别胡来!更休想我会听你的……”况昭云执意搂住裴絮妍纤细的腰身,不愿松手。“絮儿……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况昭云一个使力,将裴絮妍抱牢,勾起她的下颚,剽悍地吻住那嫣红的唇口,浅尝人儿娇软的丁香,暖和的热息,香恬的滋味,都足以让人回味再三。 况昭云与裴絮妍两人如入无人之境,肆无忌惮地日舌交缠起来。 裴力行眼见裴絮妍死命为他求情,明明罪根本不在她,她仍一意与自己同死。不讳言,裴力行大受感动,内心蓦然升起一股暖意。 这暖意夹杂着这些年来,他对裴絮妍的愧疚,从妻子过世后,他未曾给她一天好日子过,把一切灾厄怪罪在她身上,那他又为她做了什么?他似乎也从未一天尽过当爹的责任。 懊悔、不安及愧疚的情绪,深深包裹住裴力行一身,裴力行决定说出所有的一切。 “嗯!咳!”裴力行咬了几声示意。“那本粮册账目已经让我烧毁,我所做的一切,絮妍她完全不知情,我更不明白她这本账册究竟是如何而来,我可以保证她完全不知道我所做的事。”裴力行沉稳地道出真话。 裴力行话一出口,随即震醒了况昭云与裴絮妍。 “爹!你在说什么?女儿真的愿意陪你啊!” “况大人,关于你在公堂上所指控的罪名,我都认了,絮妍确实不知惰,希望你别听她胡言乱语,那本粮册所记载的内容都属实,我愿意认罪,下官惟一请求况大人好好待她,自从她娘死后,她再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爹、爹你别这样说……”裴絮妍焦急地攀住狱牢的铁柱,想要阻止裴力行继续说下去。 “絮妍!这些年来是爹亏待你了,你所做的一切,爹都看在眼里,况大人说得对,我没有资格当你的爹,况大人会好好照顾你的,你随他去吧,总该有人偿还这些罪孽的。” 裴力行老泪纵横,紧紧握住裴絮妍的双手,有许多话想说,却道不尽他这一生对亲生女儿的亏欠。 裴力行彻底悔悟了,这些恶事全是他一人所为,本来就有可能被抓,他何必迁怒在无辜的女儿身上呢? “女儿,你娘是难产而死,你的弟弟则是在娘胎中就没了气息,是胎位不正,爹不该怪在你身上的……” 裴絮妍热泪盈眶,感动不已。爹已经否认那些不幸并不是她所带来的,她是否不再是带祸之身? “爹——”爹已经肯定她的存在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你走吧!留在况大人身边。”裴力行猛力一推,将裴絮妍推至况昭云身旁,便转过身面对着墙壁,不再说话。 “爹、爹……女儿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你别不理睬我啊——” 况昭云眼见裴絮妍情绪太过激动,加上真相已经大白,遂决定让裴絮妍先稳定心神再说。“絮儿,你别激动,你该歇一会儿。” “不要!我不要!我要陪着爹!爹现在需要我” “不行!” 况昭云蛮横地抱起裴絮妍,二话不说直接走上了石阶,临走前,依稀可以感觉到裴力行忏悔的目光。 “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况昭云语毕,点了依旧挣扎不休的裴絮妍的睡穴,见人儿安静了,才缓步离开了地牢。 *** 裴絮妍做了一场恶梦,再度梦见裴力行给推上刑场,斩首示众。 “不要啊……爹……”裴絮妍猛然惊醒,才发觉原来是场梦。 偏头一瞧,就感受到况昭云溢满浓情呵护的眸光。 裴絮妍瞧了外头几眼,金乌不知何时早已西下,又再度换上晨曦的朝霞,显然又过了一天。“昭云!现在什么时辰了?我爹呢?我睡了多久?” 面对裴絮妍连珠炮似的问题,况昭云但笑不语。 “现在四更天了,天快亮,昨天你情绪太过激动,我让你睡了一下,免得身体受不了。饿了吗?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不!我不饿。你为何不成全我的孝心呢?再说你有婚配对象一事也是事实,跟着我爹我会好过一点……”裴絮妍的眼泪又扑籁籁的猛掉。 况昭云心疼地抹去裴絮妍颊上的泪痕。 “絮儿……别哭了……我的心都被你拧痛了,这一两天跟我回京吧,我会亲自跟我爹娘说,你才是我真正要娶的女子,也是我况昭云这一生惟一所爱的女人。”他轻轻地在裴絮妍的额上烙下一吻, “昭云!”裴絮妍再也按捺不住,扑进况昭云的怀抱中,放声呜咽。你总是这么护我,昭云……” 裴絮妍确信况昭云是真的爱她、真的在意她,她怎么忍心如此伤他?裴絮妍更加确定她这一辈子再也离不开眼前这个对她呵护备至的男人,她真想一直留在他的身边……永远。 “絮儿!你爹已经在二更天的时候押解回京了,圣上将亲自受理这件案子,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力保全他的性命……”即使况昭云铁石心肠。恨贪入骨,可是一想到裴絮妍。他又不得不软了心肠。 “嗯!我知道了……抱歉……让你为难了……” 裴絮妍深知这已经是况昭云最后退让的底限了。她原本就不该奢望裴力行能无罪释放,不过这样也好,她也总算能给江宁城的百姓一个交代。 此刻,裴絮妍心绪平稳,认分地接受了眼前的事实,至少身旁有她最爱的男人陪着她到老,那她还有什么苛求的呢? 呕一声,陡然从况昭云的嘴里呕出血来,鲜艳的血渍,染红了他的衣襟,让人看得触目惊心,也震惊住裴絮妍。 “昭云……”裴絮妍大惊失色。“昭云,你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吐血了?昭云……” “我体内的毒发作了……” 况昭云紧揪着心口,脸色瞬时苍白如纸。 “昭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昭云,你快告诉我啊……”裴絮妍心急如焚,不知况昭云身上的毒从何而来。 “到……陪我……去……” 况昭云话说不清楚,费力地想要走到屋外,一时之间,裴絮妍也不知道况昭云究竟要去哪儿,只能搀扶着他走。 “昭云,你别急、别急!我陪你去就是了,你千万别逞强,更不能有事啊!” 裴絮妍急切地扶住况昭云颤抖的身躯,循着他的脚步走。 “快……刘……”况昭云忍着心痛,几乎站不稳。 “昭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擦拭着况昭云从嘴角源源不断渗出的血痕,裴絮妍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偏偏这事又来得突然,她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处理起。 “你先别动,我去找药!” 裴絮妍奔至木柜旁,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药,其实心里明白,如果没有真正的解药是没有用的。 “絮儿,别找了,没用的……” 况昭云心痛如绞,墨黑的眼眸满是痛苦。 忽然,屋外传来一阵吵杂声。 “喂!这里是知县府,你们不可以随意闯进来。” “走开!我们要见况大人,况大人现在非见我们不可。” “喂!你们不行乱闯啊!” 几名衙役拼命阻挡来势汹汹的众人,约略有数十人一举闯进知县府。 裴絮妍搀着况昭云。“昭云,外头怎么回事?” “他们来了,我就没事了……快扶我出去……” “他们?好!我马上扶你出去。” 裴絮妍也没多想,随即搀着况昭云步出屋外,才刚走出屋外,眼前就迎来一堆人,裴絮妍立即认出带头的人正是刘老爹一行人。 刘老爹等人认出况昭云,随即一股脑儿聚拢到他的跟前来。 “况大人!快把药服下去。”刘老爹一个箭步,让况昭云服下他手中的丹药。 “天啊!刘老爹!你让他吃了什么?”裴絮研惊呼一声,对于眼下的状况更是一头雾水。 “咳……咳……”服下药的况昭云,连咳了几声,吐了几口黑血后,一张脸也才恢复了血色。“絮儿……我没事了……刘老爹拿解药给我吃了。” “什么?难道他们拿毒药给你吃?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裴絮妍吓失了神,心中隐约浮现出一条线索,难道会是那次在井里…… “况大人!你果然没有失信于我们,办了裴知县那贪官,也抄了海家,还我们一家老小清白,我刘老真是失敬了,请况大人受小人等一大拜。” 刘老爹话一出,众人随即跟着双膝跪地,诚敬地对着况昭云一个叩首。 裴絮妍看到众人这般举动,心头也了解了大半,原来真是这么回事。 “能还你们公道,我也算不愧皇恩,关于这件案子我会给你们一个合理的交代的。” “多谢大人!那小人等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先前若得罪,望大人海涵。”刘老爹一个眼神示意,人群也渐渐离去,偌大的庭院又剩下况昭云与裴絮妍两人。 “絮儿…” 况昭云的毒才刚解,身体还有些虚弱,裴絮妍见状,立即探出双臂稳住况昭云不稳的步伐,然而此际裴絮妍却热泪盈眶。 “絮儿,我没事了,让你忧心了。”况昭云回以一抹浅笑,牢牢地将裴絮妍留在怀里。 “你……怎么舍得让他们那样伤你……”裴絮妍总算明白了,当初他们之所以能平安离开四合院,铁定是刘老爹要况昭云服下毒药作为担保,一想到况昭云以生命作为赌注,裴絮妍又惊又气。 “况昭云——你是天字第一号笨蛋!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骂着骂着,裴絮研直接扑进况昭云的怀中呜咽。 天啊!她真要以为她也要失去他了,这种玩笑她绝对无法承受第二次啊! 况昭云让裴絮妍撞个满怀。“呵呵……抱歉,不会有下次了。” 况昭云如墨般的眼眸此刻只映上一个人的身影,那就是裴絮研,他此生惟一所珍爱的女人。 清风袭人,卷起了漫天的柔情深意…… 第十章 经过三四十天的长途跋涉,况昭云的马车总算回到了京城,此刻京城早已落下绵绵细雪,提前为寒冬拉开了序幕。 况昭云的马车并无直接进京面圣,反而是先驶回况府,探视时日无多的况老爷。 况昭云的马车一到达况府前,况府的家丁连忙报喜讯去。 “夫人!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絮儿!小心雪滑。” 况府没有俗气、夸张华丽的富贵装饰,不过却是一幢充满古色古香的老屋建筑,经过通往大厅的长廊,还依稀可以嗅到淡雅的檀木香味。 初次来到况府的裴絮妍,显得有些紧张,发白冷颤的小手只能紧紧的握住况昭云厚实的大掌,才能稍稍平复内心的恐惧以及慌张。 不一会儿,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自内堂奔了出来,只见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在丫环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儿子!你总算回来了,娘不是早托人捎口讯给你了吗?怎么拖这么晚才回京。” 况夫人一面数落儿子的不是,一方面却又急着端详数月未见的宝贝儿子。 “爹?您不是……” 况昭云乍见随后出现的况中堂,大为惊讶。 娘不是告诉他爹病危吗?怎么还能脸色红润地出现在他面前呢?这到底怎么回事? 况氏夫妻瞧见况昭云眼底的疑惑,有些罪恶地笑出声。“儿子啊!你就别气了,谁叫娘从霍奇那里听到你在江南认识一个姑娘家,担心你这一去江南不知道又要拖多久才肯将人家娶进门,所以只好叫你爹装病,骗你回来成亲啰!顺便瞧瞧娘的媳妇儿啊。” “爹!娘!拜托你们也别玩这等把戏,差点把我给急死了。” 况昭云气黑了一张脸。虽然娘以前玩过相当多的花招好骗他娶妻,可是从来没有像这一次玩得这么过火的。 “哈哈!儿子啊!爹娘急着抱孙嘛!快跟我们介绍咱们的媳妇儿。” 况中堂抚着白冉的胡须,心情极为愉悦。 “太好了!”况昭云听见双亲与自己想法一致,遂转怒为笑。“跟我想的一样,娘!你能帮絮儿准备一套嫁衣吗?我想快一点娶她。” “昭云……”裴絮妍羞红了一张娇颜。 “好、好!交给娘打理,什么款式、花样都没问题!” 况夫人一想到抱孙的美梦指日可待,更是笑得开心。 “吉日爹跟娘也都挑好了,就三天后吧!” “三日后?昭云,这太快了吧!我跟爹娘……还不熟啊!” 裴絮妍原本担心况氏夫妻可能会无法接受自己落魄的身份,更没想到他们连她的身家都没调查,就愿意让她进况家大门,裴絮妍甚至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 “不会!不会!小女娃,你可是这十年来惟一让昭云这孩子亲自带进门的姑娘,既然你是昭云亲自挑选的姑娘,爹跟娘绝对完全赞同,反正今天就算认识啦!乖媳妇儿,快快帮娘亲生个小胖丁吧!” 况夫人热络地牵着裴絮妍的手,温柔热络的态度仿佛早把裴絮妍当作自家人一般。 “昭云……”裴絮妍有些惶恐地看着况昭云。 突然受到这么多人的欢迎,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尤其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日子,她已经过习惯了,如今突然改变,还真叫她难以适应。 “絮儿!去吧!我相信你会喜欢我爹娘的。” 况昭云回以信任的浅笑,被骗回家的怒气早已消失殆尽。 况昭云看着况氏夫妻一脸喜悦地领着裴絮妍逛逛况家,心中顿时浮起温暖的感动。他确实也到了该让父母含饴弄孙的年纪了,而絮儿就是惟一有资格孕育况家子孙的女子。 *** 裴力行的贪污案有了具体的结果,虽是贪污官粮,不过皇上念在裴絮妍勇于大义灭亲,遂减轻了裴力行的刑责,裴力行自此贬为庶民,看守京城南门,终身不得进仕,而所贪的官银也悉数缴回国库。 虽然裴力行际遇凄凉,不过至少免去了一死,裴絮妍至此已经感觉到相当满足了,她自然明白这其中况昭云铁定是出了不少力。 此刻,裴絮妍头顶着凤冠,神情有些紧张地坐在床榻上,等着况昭云进喜房。环顾贴满一室的双喜字,以及燃出冉冉白烟的龙凤花烛,裴絮妍心中塞满了新嫁娘的羞涩。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最后停在裴絮妍跟前,瞬间,裴絮妍头上的红纳巾让况昭云给取了下来,裴絮妍立即感觉到两道热切的眸光,正直直地望向她。 “絮儿,我总算娶你为妻了” “嗯。”裴絮妍白皙的脸蛋满羞怯动人的红霞。 况昭云低头吻住裴絮妍嫣红的唇瓣,裴絮妍的小手则是悄悄地悬上况昭云早已赤裸的胸膛。 “絮儿,我爱你!” 昭云捧起裴絮妍精致的脸蛋,牢牢印下一吻。 “云,我也是……好爱、好爱你。” 裴絮妍回以一抹艳笑,俯下身子,主动轻吻着况昭云敏感的胸膛,企图撩起他最深处的情欲。 “絮儿…” 况昭云体内的燥热被彻底撩拨出,顾长的身躯直接压向那令人痴狂的娇躯。 火烫醉人的暧昧气氛散进了喜房内,春意正袭人。 而幸福的律动也正无边无际地彻底展开…… 窗外,不知不觉又飘下了一场绵绵细雪,发寒的冷意也掩不了屋内灼烧的热度,这是属于他们彼此的第一场瑞雪…… 一全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