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瑞》 第一章 “荡乐阁”是个怪地方,可是它的名字却在每一户贵胄人家流传。说起来它也不过是一座舞坊,但是听说坊主乃世家子弟,喜爱汉唐流传下来的歌舞,因此花了半生的时间在收集已经失传已久的歌舞,并且买下骨骼清奇的少年娃儿,从小教唱练舞,终于将那些失传已久的舞蹈流传下来。 第一个请“荡乐阁”献舞的不是别人,就是当今太子,在皇帝大寿当天,将隋炀帝阳广夸耀王朝强大富有的,在突厥染干来朝时,调集四方散乐苍于东都洛阳的歌舞,再一次呈现于京都。 参加表演的人虽不及当年三万之众,但表演者个个貌美舞技精湛也教皇帝看欢了心,从此之后,凡是官家喜庆或是遇到特别的日子,都会邀请“荡乐阁”的人来搭台表演。 在他们的眼中,虽然舞伎依然属贱民阶层,但是“荡乐阁”的舞伎却不一样,在表演的时候总是可以得到一定的尊敬,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荡乐阁”坊主的身份必然不凡,而且当今皇上喜爱他们的表演,若是得罪了他们,也不是一件容易解决的事情。“哇!这官家就是官家,瞧瞧这些庭园水榭,光是一个小池塘就比咱家还要大个四、五倍。”孙二毛扛著这一次尚书府尚书大人大寿需要的糕点跟随著老板,从后门穿过庭园,往深处的膳房前进。 来做这糕点学徒还真的是对了,没想到居然有机会可以出入官家,过去他也只能够张著一双眼睛远远看著,连里头是怎生一个模样他都不敢想像,现在进来了,才晓得原来里面的样子,光在外面猜想是没有用的。没看过就是没看过,完全无法想像起来。 唐朝阳笑了一下,温厚的脸庞笑容温煦得好似冬日阳光一般舒适温暖。“你啊!小心走著,这样四处张望.一个不小心跌到池子里,你扛的那些糕点就全部完了,你若不小心淋湿了身子还不打紧,到时候不知该怎么跟尚书大人交代才是真。”这些糕点他花了不少的时间才准备好材料做成,因为尚书大人平时待他不错,每次到了节庆日子都是请他来替他们做糕点,这一次又可赚取不少银两。尽管现在的日子并不缺这些银子,但是钱多一点总是有脚踏实地的感受,要是哪一天需要一笔钱时,才不会凑不出个数目来。 “师傅哦!您别吓我,我这可走得好好的,被您这么一说,还真的脚步颤起来了。” 双手稍微用点力气抓住叠得高高的蒸笼,里面的糕点他也有一小部分的功劳呢!那里头的馅儿有不少是需要好好熬煮入味的材料,这些天他光是瞪著锅子等待馅料熟成,就差点将眼睛一起给瞪到锅子里去了。 唐朝阳无奈地摇摇头,想不透自己怎么会收了这么个宝徒弟,两个人的年纪相差不过四岁,偏偏二毛的性子却跟只猴儿似的。幸好当年看上的是他肯学习的态度,这些年的确是帮了自己不少,要不然以他这个性子,闯的祸说不成比办的事情还多。 肯学就好,肯学就懂得认真的态度,再怎样,也不会有多大的闪失。 心头念著,一边顾著后头的二毛,一边专心将自己做好的糕点顺著已经熟悉的路径带人膳房。隐隐约约可以听到间隔著一面矮墙的另一端十分热闹。 毕竟自己不过是个作糕点的师傅,尽管尚书大人人挺和气,对他们这些附近的邻居也好,但是自己熟悉的路也不过就是这条,其他的路不是他们可以擅闯的。 每次的节庆,都可以听见那一头有热闹的声响,听王管事说,那儿是比较大的院落,每次老爷夫人大寿的时候,都是在那儿搭棚子,邀请权贵来观赏“荡乐阁”的舞戏。 很多他做的糕点,也是在那个时候让众位客人一饱口腹之欲。 说来,他“四色斋”的名声也是这么传出去的,因为尚书大人喜爱他的糕点,每每都用他的糕点来招待客人,大部份的人吃了都会问起这糕点是哪儿来的,“四色斋”的名声也就这么传了出去,听说每次来斋里的小玉,还是太子偷偷派出宫买零食回去的侍从。 瞧那小玉的样子的确是像宫里头的人,但是如果不是客人自己说,他向来是不会询问人家的身份。喜欢他做的糕点就好,没事道人长短问东问西干什么。 “朝阳啊!太好了,你来得正好,我这里正忙不过来,还缺一道点心,就先用你的糕点来替代吧!”尚书府厨房的李大厨一看见唐朝阳扛了好些笼的糕点进来之后,原本忙得焦头烂额、连说话时间都没有的紧绷神情马上松懈下来。 “这么忙啊!二叔?”唐朝阳将一个个蒸笼叠上灶上头的水锅,孙二毛扛的冷糕点就放在另外一头已经滴著水的大冰块上。 因为他长跑尚书府的关系,跟厨房的大大小小仆,人都熟悉得很,还跟厨艺直逼御膳房的李大厨成为好朋友,两人私下常常交换不少心得,所以即使要唐朝阳当场献出几道知名食膳,那也不是一件难事,而且保证做出来的菜肴盘盘色香味俱全。 “这一次的客人比往年还要多不少,毕竟不只咱老爷在朝当官已久,我们家少爷也有了高位,这一次啊!来的不仅是老一辈的大人物,连年轻一辈的官儿都来少不少。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这些官儿就喜欢携家带眷,可以在这种热闹的时刻里顺便替自己的儿女找找亲家。看来你这几笼糕点大概也撑不了多少时候,我等等去跟王管事说一声,再跟你包几笼,你方便吗?”李大厨手里一边俐落地替还活绷乱跳的鱼儿去鳞,手中的尖刀轻轻一划就将里头的内脏取出,下锅时整条鱼都还活著呢。 “当然方便,您要哪几种糕点?” 李大厨皱眉,大锅往上一甩,仍在跳跃的鱼翻了面,面上的部分已经呈现漂亮的色泽,鼻间闻到的尽是生姜青葱及辣椒花椒混在一起的香味。 “这你去问问王管事,那些新来的公子千金我一个也不认识,不晓得他们喜欢吃些什么样的糕点,王管事可能清楚些。他现在应该是在多福轩,你知道在哪里吧?你绕著池子的长廊过去,那儿是戏台子的后面,虽然远了点,但是不会遇到那些公子千金。” 他不是不想让唐朝阳有机会跟那些官人认识认识,而是以朝阳这温厚的性子,笔挺的身材,还有俊挺的容貌,再加上一身的粗布衣,一定会被人给嘲弄。 并非他爱说,那些少爷千金,个个都被家里的大人给惯坏了,没事就喜欢欺负下人,也不是恶意,但是玩起来还真的会伤人。 “我知道了,二毛,你就先在这里待著,看看能不能顺便帮李二叔的忙,我很快就回来。”要人内院呢!虽然他并不是很羡慕好奇这些奢华的园景,但是尚书大人的园景盖得很美,能看看也是一种见识。 孙二毛不挺认真地应了声,很好奇地看著李大厨放到盘子上的那条鱼,整个身子已经被油淋得金黄酥脆,偏偏那鱼嘴巴遗不停开闽动著。 有钱人真是怪,连这东西都敢吃,换成是他,光是在餐桌上与那只鱼眼瞪眼嘴对嘴就可以耗一个上午的时间。 果然……还是个孩子,瞧他傻丁眼的样子,唐朝阳无奈轻笑,想起当年自己第一次看见李二叔做这一道菜时的脸,不晓得是不是也跟二毛一样,目瞪口呆的傻楞模样。 自己……已经不是个少年了…… 走出厨房,虽已经过了艳阳高照时刻,阳光仍刺眼,这样好的天气,不能出去走走真的是太可惜了。 虽然是说绕了一段路过去,但是这种林木与琉璃墙扶疏相间的设置,还是可以隐约瞧见另一头热闹的景象,一群世家子弟坐在阴凉的亭阁中,专注看著小池上亭子里头的节目,在这里他也可以听得很清楚,可惜他不爱看戏,听不出亭子里头的人唱的是那一出戏的曲子。不过唱曲的人歌声婉转,原本浑圆的嗓音逐渐地拔高,一层叠著一层,像攀梯子似地往天际传去,开始尖锐的嗓音不会令人觉得刺耳,倒有种整颗心被悬起来似的难以呼吸,直到嗓音顿止的那一刻,还不晓得到了吸气缓息的时间,非要到下一段曲子开始,才恍然回神,但是刚刚的了亮依然盘旋在耳中。 怪不得不管王宫贵族还是他们这等市井小民都爱听曲子了,虽然他不明白曲子里的内容,但听著也觉得舒服。 “第一次听戏?”柔柔微带俏皮的声音在身边不远的地方响起,让唐朝阳好生吓了好大一跳,连忙半转过身,怕自己的一时失神,得罪了那个官家子弟。 这不转身还好,一转过身就瞧见了此生从未见过的美丽容颜在距离自己不过半个臂长的地方浅笑著。这半个臂长还不是指两个人之间的间隔,而是高度。美丽的人儿几乎是贴著自己站著。 古铜色的脸庞立刻诚实反应思绪,颊上的色彩不断加深还开始发烫。 凤舞瞧他的反应,本来浅浅的笑容器出洁白贝齿,这人真是可爱,就跟他的外表一样忠厚老实。 本来他一个人在屋子里无聊著,外头唱戏的声音根本吸引不了他,这曲子几乎是天天听,听得都腻了。尤其还是每天晨起时,凰曲、夜莺几个师兄师姐的拉嗓,更是讨人厌地扰人清梦。唱得再好听也没用,记忆深刻的依然是吵他起床的拉嗓拔尖。心里正想著该不该先练习一会儿,等一下就换他上台子了,这个傻大个儿就这么跑进他的眼睛里头。 一身粗布白衣,不像是尚书府里头的下人,这尚书府里的人,连个喂马的小厮都穿得比他好。 当然更不可能是来看热闹的官人,离了这个范围,他也就猜不出了,大半个日子与之为伍的不是下人就是那些官啊富贵人家的,要他分辨哪一个官大哪一个官小他倒是可以很清楚告知,但是像这个大个儿,给他一辈子的时间也猜不出来。 瞧瞧他听曲子时专注的模样……哼!要是看见他的表演,那一双好看的眼睛肯定会掉到地上。 就是被那一双眼睛、还有那高大的身型给吸引住,在这种地方待久了,还没见过那样乾净温暖的眼珠子,精壮的体格也难得一见,虽不如护院那般强悍横肉,可是看起来就是实实在在得教人觉得舒服。 “傻了吗?还是你原本就是个傻子?”呵呵笑,笑唐朝阳过了半天仍不见回转的精神,早知道自己生得好看,但是被这样无声地赞赏还是第一次,心里头甜滋滋地。 “我、…我不是傻子。”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老实的个性马上反射般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唉唉!果然是老实人,虽然他不用像花街的小官一样卖身,但是对他垂涎三尺的男人可以绕京城一圈了,难得他自己先靠近,这傻大个儿却笨笨地先一步拉开距离。 “不是傻子,怎么在这里发愣?” “我听曲子听得人迷了,真对不祝”回过了补,自然连性子里头的镇定稳重一块儿恢复,打量跟前;这个美丽的人儿,身上衣服穿得轻飘飘的,即使自己小小的一阵风,也可以吹得衣裳拂抚动,好似会这么连人一起给吹跑一般。 好娇小的模样,年纪绝对不超过十六吧…… “没啥好对不住的……我是男的,你不用猜了。”看他眼神直在自己身上打量,想也知又是一个搞木清楚他性别的傻瓜。 “我知道。”岂知,唐朝阳露出淡淡的笑容对着他,害他愣了好半晌。 “你知道?”没忽略掉他的笑很好看。 “是啊!要是个姑娘,身子会丰腴圆润些。”跟他买糕点的大多都是女性,看多了自然可以分辨得出。女娃儿跟男孩子就是不同,女娃儿瘦归瘦,但构架整个身子的仍是圆融的线条,可是男孩子若是一瘦,就给人一种平板的感觉。 其实那感觉很巧妙,大多数人还是分不清楚,他是因为看多了人,才能够发现。看著他温和的脸庞,莫名地,心头有说不出的温度,暖得连自己双唇挂上微笑了也不自觉。 “荡乐阁”的歌者舞者多半是孤儿,有的来自战地、有的来自各地的灾区、还有不少是城里的乞儿……当然,还有被父母卖到这里来的孩子。 他就是被父母卖来这里的孩子,可是他从来也不曾怨过,他在这里生活得很好,虽然累了点,身份低贱了点,但是他一个人就可以使全家温饱,对这一点,他很自得。 若是他一个人就可以养活全家十一口,那也没什么好难过的了。 十一口,多惊人的数字,除了爹娘之外,还有奶奶跟八个弟弟妹妹,当然不全是爹娘生的,有几个是在战;场中死去的伯伯留下来的孩子。家中九个小孩,他年纪最大,也是最好看的,还有著比一般人灵巧的身子。这样的条件,被卖到这里来的,自然是他。 都多少年的岁月了? 记得是在娘生下第二个孩子,家里不过七口时被卖到这儿,那时他才五岁大的年纪。 五年的生活,不记得有人的脸上有过笑容,每一天爹娘就在田里忙活,家里的孩子也还小,没啥粮食的生活哪来的力量让他们跟其他孩子一样满山满地乱跑。一早睁眼爹娘就离开屋子,中午吃著水水的又没啥米粒、满是菜跟甘薯的东西,才几口的量怎么也吃不饱。 同样地,晚膳也是这么过了,接著闭上眼睛,又是一天过去。 这样的生活,连含泪的时间也没有。 直到那天,坊主的人经过村子,瞧见蹲坐门边的他,这一见,就决定了他接下来九年的生活。 他被爹娘卖到“荡乐阁”,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地方。 忘了那一天大家的脸上是什么样的神情,只记得那一天午膳,每一次都是米汤的饭碗里堆了粒粒晶莹的白米,那时候觉得米粒真是美丽的东西,一粒粒闪烁光泽,闻起来还有淡淡的香。 最后的记忆也就到了这儿,除了定时让人将赚取来的钱财送回家里去之外,没机会回老家去瞧瞧,连爹娘的模样都忘了,怎么可能还记得他们的神情。 米饭,至少还是天天看著吃,要回想一点儿也不难……早巳忘却的容颜,要记也没个凭藉…… “你笑起来真是好看。”坊里的哥哥姊姊们个个都跟他一样好样貌,跟这些官人打交道,还真数不出有什么时候是不带笑容的,可是个个笑起来都跟自己一样虚伪。 不像他,笑著的时候眼里好像有星星,亮得让人忍不住想要一瞧再瞧,伯是自己花了眼才以为天上的星星跑进眼睛里头。 偏偏让人觉得温暖……温暖的星星……呵!想来是他梦做得多了,才会有这些笑掉人家大牙的想法。 “等一下。” “嗯?”唐朝阳明知自己的身份实在是不适合在这里跟这个花一般的少年闲扯,可是他就是抬不起脚去找王管事,就好像若是这少年站在这里瞧他一辈子,他也会这么跟他站一辈子。 “等一下换我上台。”眼里发觉他宽阔的肩上有些儿白色粉末,很自然地伸手替他拍去。 他的动作教唐朝阳又微微红了脸颊。 等一下换他上台?那么,他也是尚书大人请来的戏子吗? 戏子? 打从心里不喜欢这个字眼放在这小人儿的身上,好像这么称呼他,一不小心就会污了眼前的人儿似的。 “你叫什么名字?”想知道他的名,不愿意想起他的时候,脑中就仅有戏子这两个字眼。 粉色的双唇,勾起像是欢愉的笑容。“凤舞,凤凰凤,舞蹈的舞。”以前的名,也忘了,“荡乐阁”的人哪一个有出生的名字? 没等著唐朝阳回话,笑著的双唇接著道。“等会儿,要看我的舞,一定要看呵!” 不晓得为什么,想让那一双有温暖星星的眼睛中有自己的身影,想让自己永远留在那个看不见深处的黑瞳里。 还是没让他有机会回话,台子上的曲已经快唱到最后一折,该是他去准备的时候了。 瞧见那娇小无比的身影在眼中隐去,话就这样留在耳际,移动不开自己的双腿,因为这一个地方虽然看不清那些千金少爷们,却可以很清楚看到湖心亭上的戏台子。 那娇小飘扬的身子,等一会儿会在那里舞动。   第二章 十斤白面、一斤素油、花椒、小茴香各一把…… “师傅!” 将花椒跟小茴香炒过…… “师傅啊!” 然后磨细加入盐巴做成料末…… “师傅,你把糖给加进去了啦!”孙二毛瞪着那一钵从咸料变成甜料的细末,一脸恶心地吐着舌头,虽然味道还是很香,但是感觉就是不对,何况一开始唐朝阳就已经放错了料,将一把芝麻当成茴香撒进锅子里头。 花椒拌芝麻,天知道那会是什么味道。 被他抢过手中的研钵,唐朝阳呆了一回儿才会过神,闻起整个屋子里的味道,又是今天不晓得第几次失了神。 “师傅!咱们这一次的材料虽然多买了点,但是也不能这么个浪费法,今天已经是第三次了,明天还要将这些东西送到城西的王大人家里呢!再这样恍惚下去,我看就只能让他们吃吃咱们“四色斋”的特有面皮了。” “对不篆…”叹了一口气后,重新将花椒茴香仔细炒过。 “师傅,您那天从惺榇笕四嵌乩粗笕司凸止值模5耸裁词虑槁?”哪天他在厨房待了好些时 间。还被人当尚书府的下人使唤,回来的时候师傅就一直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摇摇头,很快将炒好的东西加入盐巴做成料末,再将白面揉人老面仔细搓揉,确实将新面团与老面合成一块。 “您不会是看上了那一家的千金吧?”通常男人会失神,都是为了女人,师傅也是二十又四的年纪了,还没看过他对那一家的姑娘动心,说不定这一次就真的在尚书府里头看见了哪一个美若天仙的干金小姐才会如此失神。 杆面的双手顿了一下,动作又熟练地继续将面皮杆长折叠再揉过。 他……没看上哪一位千金小姐……他不过是满脑子挥不去那天的那个小人儿所舞出的美妙姿态。 看舞,向来不是他们这种人家所能够见识到的享受,平常见识过的舞,也就只有节庆时官人为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准备的余兴节目。再不然就是一些小舞团让庙里的人请来跳舞或是祈求平安的谢神典。 特地为了取悦官人而舞的舞蹈,从来也没见过。 那天,他停在原地等凤舞上台,可是当他上台的时候,他却差一点认不出他的人来,娇小轻盈的身子,穿的是女子装扮,无数鲜花点缀在发鬓之间。原本白皙的脸庞点上困脂,艳红的唇、眼上迷人的红彩,将一个清灵的人儿点缀成华丽的花神一般。 不晓得他跳的是什么舞,只记得轻盈的身子没有一刻停止舞动,每当旋转身子的时候,轻飘飘的红纱 裙卷起飘扬的圆弧,底下是月白的绸裙舞动。 红白相间的色彩,美得叫他闭不上双眼。 明明是男儿身,怎能舞得如此曼妙妖艳? 尤其是舞动问那一双飘向自己的双眸,可以清楚看到原本勾魂的大眼慢慢眯成两道弯月,连红唇也柔了,可以看见他笑得温柔。 那一刻心跳得厉害,呼吸却无法配合,直到脑袋发了晕,才发现自己竟然为了一个少年的舞而忘却自己的存在。 “师傅,如果您真的不小心看上了哪一家的千金,还是赶快把她忘去,永远也别想起来。”他们这些乎民老百姓,说什么也不可能配得上那些千金小姐,又不是什么厉害的侠客,可以义勇救美夺得芳心,那还有一点点的希望。 “不是,你想太多了。”或者该说,他单纯的脑袋瓜子无法想像更多,永远也猜不到他师傅现在心里想的不是哪一家的干金小姐,而是一个少年。 还没尝过心动的滋味,没料到初尝恋爱滋味,竟是为了一个天人一般的少年。 “不是就好,徒儿是担心您,再这样继续下去,咱们这“四色斋”的大名可就要毁于一旦了,卖出去的糕点吃起来都是不一样的怪味……师傅,您不会正是在研究新的口味吧?虽然这弄出来的东西怪了点,但是味道还挺好闻的。”说着,忍不住伸手沾了一下刚刚还觉得恶心的粉料尝一口…… 这味道…… “师傅,这味道真的不错耶尸虽然黑黑的一团,但是尝起来香香甜甜的,除了有芝麻的浓香之外,隐隐约约中还有一点点花椒特有的香味,做成甜馅的话应该不错尝才是。 唐朝阳有点讶异,伸指沾了点馅料放进口中……真的是不错的味道,再多放点芝麻跟蜂蜜的话应该也是一道不错的点心,呵!没想到心里恍惚想着那个灵巧的小人儿,居然还能误打误撞地弄出了一道新的点心。“配上糯米团应该是不错的味道……叫它“香丝”吧!”加入了糯米跟蜂蜜该是会牵起丝来的黏齿,与相思有着一般的滋味,挣不脱、烦人却又甜腻得惹人一尝再尝。 左踏右移,提身后弯,扬手折腰转圈…… 同样的动作,数不清是今天儿第几次重复着,腰跟脚踝都痛得难当。 趁还能舞着的时候就别停,这是离开的舞尘对他说的,舞伎里鲜少有男子,舞伎的一生本不长久,没人愿意看风华去尽的身子舞动,男舞伎的一生更是短暂,虽说练舞的阻止了身子原本的成长,但是男子终究不比女子,再如何娇小也是比一般的女舞伎来得高大。 高大的身子不会适合跳如此轻盈的舞,所以趁现在能跳的时候尽量跳,为自己多挣得一分钱财,晚年才不至于落魄无家。 这话他记得,所以他辛勤舞着,就是怕哪天连根都不存。 可是……真的好疼,像要折断了一般地疼…… “风舞,休息一下吧!昨儿个你的脚不是还疼着吗?这样舞下去,隔天太后的寿宴你就不能舞了。”风扬瞪着他,美丽的小脸蛋上尽是心疼,她年纪跟舞一般,只是身子骨架不适合跳舞,歌喉又不如人,再加上一手乐器也没好丑哪儿去,所以只能沦为当丫鬟的地位。 “荡乐阁”的红牌身边都可以配置一个仆人,整个“荡乐阁”里头也只有六个人有这种身份,她的主子风舞就是其中一个。其他拥有仆人的红牌是怎么个态度她是不晓得,但是对自己的主子她可熟得不能再熟了,一天到晚练着舞,目前使整个“荡乐阁”已经没有人的舞可以比得上,他还是辛勤地舞动,听说舞得越是勤,身子越是不容易抽拔,所以主子明明是男儿身,跟她这个女孩子家比起来却小了一个个头,轻盈的身子哪天一个大风吹来,都不晓得会被吹到哪儿去。 停下舞动的身子,晶莹剔透的汗水在脸颊旁闪烁,一滴滴顺着光滑的两颊凝聚到尖削的下巴,再凝聚成浑圆的透明珠子落下。 风扬觉得最美丽的,就是风舞在舞动时飞落的汗珠子,若是在烈阳高照的日子里,棚子也挡不住阳光总是将粒粒汗珠照耀得七彩闪烁,连她看了都不下百次的舞蹈,脑海依然觉得一次比一次动人。 她是不晓得那些官人喜欢凤舞的舞蹈是喜欢些什么地方,对她来说,最喜欢的就是跟汗珠一起飞扬的舞。接过她递来的巾子,很快将脸上的汗珠尽数擦去,在阁里练习的时候不用上那一层层;的装扮,舞起来轻松多了,巾子承接的汗水也是乾净的。 虽然舞了那么多年,早已经券:不清楚多少次粉墨登场,他还是厌恶那带着浓厚香味的胭脂,总觉得涂上了它彷佛在掩藏着什么一样……厌恶…… “你说的我也知道,可是除了练习,我还可以做些什么?”脑子里装的东西,除了练习之外,还是练习。曾想过哪一天自己一旦不能舞了,贫乏无物的脑子可能就跟着空成一片,跟个傻子一般也舍也不做。 “逛逛街啊!”拉着他的手就往澡堂里去,凤扬早巳替他准备好了外出的衣袍。 “逛街?” “是啊!”服侍他这么久的时间了,还没跟他一起出门过。 “那要花钱的。” “当然要花!”傻凤舞! 她知道凤舞的家境不好,虽然年纪小小就被送到这里来,从来也不曾听他埋怨过,赚到手中的每一分钱,全都寄回了家乡,自己吃的穿的全都是用阁里给的,能不浪费就不浪费。 可是他不懂得为自己想,她却要替他想,那些他要她请人送去的每一分钱她都仔细商量过,绝不多给他的家人一分钱,那些人让舞养了这么多年的时间,除了第二一年的时候曾经请人写信问候之外,再也没有更多的联系,这样的家人,那么、真为他们忙做啥? 她看过家乡里头多的是同样的惰形,把家里的孩子卖了,用他们辛辛苦苦赚回来的钱财,等到孩子期满归乡的时候,如果是在有钱人家瘃里当长工的也就算了,像他们这些卖去当戏子舞伎的,一回到家就只能看人眼色,明明是他们赚钱养活的一个家,却因为操过贱业就莫名地比人低一等。 帮舞寄回去的钱里头,有些让他的兄弟去上了学堂读书,那是舞要求的,但她猜得出读了书的人总是认为自己比人高一等,舞这么做,不就等于是傻傻地淹没了回家的路。 所以她替他省下一切可以省下井{的钱,她跟他不同,她的父母签的是卖身的约,无期的,让阁主把她给了风舞,她这一生就永远是他的婢,自然该为自己的主子好着想。 虽然不多,但毕竟舞还是红牌,这些年累积下来的赏,够让他们主仆两人过简单的一辈子。“你放在我这里的钱还有,我们来来往往各大城镇多年,就你一个永远傻傻地练习,不懂得该学学学其他人逛逛街,你啁!再这样下去,就准备当一辈子的傻子吧!” 听她叨叨念,凤舞不平地嘟哝。“我那里傻了,阁主说过我很聪明的,什么东西都是一教就会,哪里傻了?”尽管脚已经踏人澡堂里,他还是一边脱着汗湿的衣服对外面的人抗议,眼睛瞪着又是被洒了一池花瓣香精的水既想叹息正想发火。“风扬!” “干嘛?” “水被人用过了,啦!” “哪有?我刚刚让人热的。” “整个水里都是花办跟香油味,还说没有。”阁里的男孩有不少人都有用香油沐浴的习惯,可是他…直不喜欢,所以每次阁主发给他的那些东西全都丢给凤扬用……一个大男人,用那些东西,诡不诡异? “嗯!肯定是阿朝那新来的家伙添的水,他还不晓得每个人的习惯,你就勉强用吧!水绝对是乾净的,而且阁主给你的香料,你自己都没好好闻过,味道很好的,很适合你。阁主晓得你不喜欢女人用的胭脂味,所以弄了其他的味道,真的很好闻的。”平常全送给了她的肌肤享用,可是那味道香虽香,却不太,适合她,就像是阁主特地替风舞调出来的味道一样。 皱眉掬起一钵水闻了一下,说不出来是什么的香味,不过的确是挺好闻的。“真的要去逛街吗?” “当然是真的,带你四处看看,城里的东西可多着,尤其是吃的更是琳琅满目。” 呵呵!刚学到的文人话呢!在这里待久了,连自己也觉得跟过去那个乡巴佬的自己差得越来越远,不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乡下姑娘了。 “吃的?有我上次吃的那个小糕点吗?“他啊就糟糕地喜欢吃容易胖的糕点,只好每次一拿到赏钱他都交给凤扬管理,要不然真担心自己会拿那些钱去买好吃的点心。 “你是说尚书大人送的那些吗?”上次尚书大人的寿宴,因为大人实在是太喜欢风舞的舞蹈,在知道凤舞喜欢吃点心之后,特地将府里头刚出炉不久的糕点给他们带上两笼回去,那味道真的是好吃极了。 “是啊!我好喜欢呢!”可惜那一次莫名其妙地边吃边发呆,让其他人抢去了不少糕点,害他吃不过瘾。 都怪那个大个儿,害他嘴里吃着好吃的点心,脑子里居然想起他的模样。 那天可是他舞得最好的一次,在他的视线下即使舞到最后已经是累得头昏目眩,但是心里却满满地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偷个神瞥眼瞧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专注得好似天地间就只有他们两人,圆满的感触让他不禁对他微笑。真是糟糕,幸好那一场舞是欢愉场景,要不然再这样乱笑,他这个“荡乐阁”的红牌可就砸了招牌了。 那天跳完舞的时候,傻大个儿也不在原来的地方了,自己心里其实是想问问他到底是谁,想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但是…… 想归想,清楚就算那天下了台子,傻大个儿若还足在原地的话,心里的问句恐怕是一个字也不会问出口。这样就很好了,他要的不过也是一个能够记得他的人,一个曾经看过他努力的人,想要在那一潭温柔的眸光中藏有自己的影子。 “你说的那糕点,我问过了,知道你喜欢吃,那好像是“四色斋”的糕点,在城里头很有名的。”凤舞爱吃的东西她都记着,看过他辛苦的样子,自然也就想看他开心的模样……唉唉!她真的像是一个老妈子。 “真的?那等一下我们买一些回来好不好?”好喜欢那糕点的滋味,甜的馅料光闻就觉得垂涎,吃进嘴里头甜甜蜜蜜的好滋味,就算是吃尽了手中嘴里的所有点心,将一点点碎屑都送进了肚子里头,整个喉咙里还都有着刚刚的甜味,鼻子也充满着香气。 有余韵的糕点……头一次尝到这么好味道的东西,不晓得是谁才可以做出这么棒的味道,一定有一把年纪了,才有这样的功力。 “我看我们还是买着在那里吃掉或是边定边吃算了,要是带回来的话,你阿!又没机会吃下多少块。”凤舞的性子就是这样,就算自己想吃的要命,还是会将东西给了其他想吃的人。“你好了没?再不快一点的话今天就别玩了。” 脑子里想着大个儿,想着糕点的味道,没发现水都已经凉了,连忙从池子里起身,随便擦了一下身子刚好凤扬就进来替他着装。 他们俩,真的比较像是姊弟,阁主送仆人给他们这些红牌,其实也有侍寝的意味在,偏偏两人都无这般心思,风扬以前又在自己家里头照顾弟弟习惯了,对他光溜溜的身体也没多大的感触,顶多偶尔吃他的豆腐故意用妒忌的口气说他的皮肤美得紧,然后让他追着打。 “风扬……” “嗯?”手里替他系上红巾带白腰巾,风舞的肤色白皙,很适合穿红衣服,尤其是配上一身的白袍跟绣上红缎的袖口及领子,样子真的是媚极了。 这些话当然不能再他面前说,要不然又是一顿追打,最喜欢的还是他穿女装的样子,呵呵,美得如花娇艳啊! “哪一天找个男人把你嫁了!”眯眼瞪着眼前那一双带着“色欲”的美目,别以为她没说出口,他就不晓得她心里在偷想些什么,她了解他,他也同样懂她。 风扬不痛不痒地轻笑。“好啊!就嫁你好了,这么样一个美相公,哪家的姑娘不爱啊?”说完脚比声音先跑了一步,如预料中的,风舞瞪大眼睛追了上去。 “你这个讨打的死丫头,哪天肯定把你嫁给山寨的恶霸!看你的嘴还刁不刁?” “呵呵,我怕山寨的大王先看上我的美相公呢?” “风扬!” 两个人忘了刚刚还说要逛街的打算,在澡堂外头的小院子里追打起来。 近午的阳光洒落,将两个身影照耀得光彩夺人,远远地看着,还以为两人身上散发着光芒。 “小孩子。” 不远处的阁楼里,一双眼睛宠溺地瞧着追打的两人,手中悠闲地摇晃蒲扇,一阵风儿吹过,将披散的发吹在半空里飘扬。 粉色双唇,慢慢牵起醉人的笑…… 每一天“荡乐阁”里都是这般景致,怪不得常常有人偷偷攀爬外边的墙沿,为的也不过是希望看见追逐的精灵,醉人红颜……或是彷佛天籁一般的歌声。 午时的大街正热闹着,尤其是各大客栈食堂里都充满了老老少少的客人,“四色斋”里也是同样的情景。因为“四色斋”不仅仅是做好吃的糕点小点心,还有当主食的包子馒头,提供小酒跟简单的茶晶。每次一到了午膳时间,“四色斋”的门前店里总是人山人海,有位置的就坐下来专心品尝,找不到位置的也只好用油纸包了带回去享用。 住在这城里的人都晓得,想吃“四色斋”的包子点心,最好是提前几天跟老板说,要不然就得小心买不到空等候。 “啊!虾肉包子跟细馅包子又都没了,明明昨个儿就多准备了各四十颗的材料啊!”瞪着冒烟的蒸笼里空洞洞地,孙二毛伤脑筋地抓抓头皮。 “店夥,来两颗鹅鸭包子跟两颗梅花包子好吗?”软软娇嫩的声音从孙二毛身边响起,不用回头看,他也晓得买包子的肯定是年纪不大的姑娘家。 果然,转头一看,一个穿着颇为精致的小姑娘带着甜甜的笑容对着他看,差点把他的三魂七魄都给看丢了。 “姑…姑娘……梅花包子已经卖完了,鹅鸭包子还剩下一个,你要不要换?”摸摸蒸笼底,果然是一颗包子也不剩,不想让小姑娘失望啊!“还有什么包子?”另一个清脆的嗓音跟着响起,孙二毛稍微将视线往旁边移动,这一次差点将眼珠子给掉出眼眶。 好……好美的一个人儿……是穿着男人的衣袍,可是那比刚刚那位姑娘还纤细的身子,跟那张娇美绝伦的脸庞怎么看也不像个男娃儿啊!“只剩下一颗薄皮春茧包子还有刚刚姑娘要的鹅鸭包子一颗,其他的都没剩了。” 两个小姑娘必定是外来的吧!这里的人都晓得“四色斋”的主食包子馒头过于午二刻就不会有剩下的了,她们现在才来,自然是买不到。 “碍…”吃不到好吃的包子了。 听见想吃的包子全没了,凤舞跟风扬两张小脸全垂了下来,让孙二毛看了好不心疼。 “这样吧!你等等,我帮你到厨房里看可好?”虽然东西是他搬出来的,明明晓得不可能有剩下,但是为了姑娘的欢心,他孙二毛理应想个让她们露出笑颜的办法来。 “可以吗?” “怎么了?” 两个完全不同的嗓音同时响起,后来的声音是隔着一层布帘发现二毛站着发呆觉得奇怪而走出来的唐朝阳。 “啊!傻大个儿!”随声音望过去的凤舞,一眼就认出了至今仍记挂心中的那个傻大个儿,没有理由地,刚刚因为买不到包子而失望垂下的唇角上扬,化成一道柔和美丽的笑容,笑容里藏着让人想要伸手揉捏的满足。 看着那醉人的笑颜,唐朝阳也傻了眼,手中揉捏的小面团啪一声掉落地面。 孙二毛跟风扬两人狐疑地来回看着这两个傻在原地的人,心里头总觉得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完全不清楚。 “你住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知是谁先回过了神,但是问话却是一起出口的,两个声音合在一起,乍然间分不出哪句是谁的问句笑了。 同样分不轻是谁先笑出了声音,只知道当他们意识到自己在笑的时候,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动人灿烂的笑。   第三章 “没想到你居然是“四色斋”的师傅呢!”风舞手里拈了一个小糕点放到嘴边细细嚼著,小小的身子就坐在凳子上看唐朝阳揉面团。 唐朝阳揉著面粉,看他将一口一个的小点心放到嘴边不停地吃著,一双大眼都弯成了柔和的新月,吃掉了一口点心,还会伸出小舌头舔舔唇边的糖霜碎层,双唇吮指将一点点的甜味都舔进舌尖上头,点心的每一个部分都没有遗漏地进了肚子里去。 真像个第一次吃糖的孩子…… “好吃吗?”瞧他满足的样子也明白,他必然是觉得吃进肚子里的糕点是美味的,但就是想从他口中听到赞美。 “好吃!好好吃!你做的点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点心了。”因此才会明知自己的身子不能多吃,手还是不停伸向那一叠叠装满糕点的盘子。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唐朝阳笑得温柔,让一直看著他的风舞忘了嚼动嘴里的甜蜜,傻傻地凝视著他的笑。 甜…… 说不出来的甜味在心头扩散,脸上跑出了三道弯月,笑得像个傻瓜。 “今天你不用献舞吗?”揉好的面团放在铁盆子里,再盖上微湿的洁净白布。 “嗯!今天跟明天都不用。”幸好,凤扬拉他出来逛逛街,所以才可以遇见以为再也没有机会相见的他。 “那……要练习吗?”犹疑地,又间出了一句话。真是怪异的行为,自己也不清楚问这些问题做什么,嘴巴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说著连自己也不清楚意图的话。 歪著头,想了一下。“不用。”不练了,练了那么多天,不会出差错的……他…… 想约他吗?听起来像是这么一回事。 “那我带你四处看看,你说好不好?”啊啊!瞧他说了什么话! 怎么会邀他四处走走呢?想必他一个走过各大城的舞伎一定足看过比他更宽广的世界,要他四处看看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吗?而且还有斋里的事情要做,怎么可以邀他出去玩?这“四色斋”自开店以来还没有哪一天休息过呢!“好!”没有犹豫地,笑得弯弯的双唇答应他的邀请,手里又拈了一块梅子糕放进嘴里头,香甜微酸的滋味好极了。 将手中面粉洗去的大手停顿了一下,顿在水盆子里,可以看见原本清澈的水慢慢混成淡淡的白。 没想到他会答应……而且笑得那般开心。 “想去哪儿?”发现自己的声音充满著自己不曾听过的温柔。 小小的脑袋瓜子又偏了点方向,弯月般的眼睛撑得圆滚滚的,最后又还原成两个新月。“哪儿都好。” 哪儿他都没去过,所以哪儿都好……去哪儿都有他陪伴,所以哪儿都好…… “那我们去逛逛市集吧?”再过些日子又是花会的日子,市集里热闹,就算是住在这里多年的他,也常常瞧见没见过的新玩意儿。 像孩子一样的他,一定会喜欢的。 “好!”还是笑得跟月亮一般,但是那一双拈著点心吃的手却被一双大手拉起,偏著的小脑袋儿转正,跳下小凳子,让他牵著走出屋外。 “舞……叫你舞可以吗?”总觉得这样叫著,每喊一声就恍若看见那一个卷绕红纱白缎裙的身子飘动。 “好,什么都好。” “那……” “朝阳,叫你朝阳。” “好,什么都好……” 习惯了维持自己身子轻盈的食物词故抢吹轿锒嗬嘣拥氖屑茏匀坏兀凰劬o绕蚵羲奶印*?br> 现下正是桃子盛产的季节,桃子在中国已经有了七千多年的历史,随著朝代更迭和桃农的育种,隋唐时期自西域引进,到了宋朝单单洛阳一地就有三十余种品种。 凤舞习惯节俭,其实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是不是喜欢吃桃子,但是因为桃子便宜,所以几乎成了他每天必备的食物之一。 “喜欢吃桃?”瞧他眼睛在桃子摊晃呀晃的。 还没回答,卖桃的小贩已经笑盈盈地拣了颗发出浓浓香味的桃子用白布擦净递给风舞。“试试看,这可 是鲁地来的肥城桃,今年上贡的贡品之一,剩下的不多绝对好吃。” 拿著桃子,凤舞盈盈一笑咬了一口。 肥城桃,他之前也吃过,又甜又多汁,跟水蜜桃同是上贡的佳晶,两年前在东宫献舞时,不晓得是谁告诉了太子他常吃桃的习惯,下了台子,一个红漆陶瓷篮装了满满的肥城桃跟水蜜桃在他休息的地方。 “好吃吗?”瞧他笑得开心,唐朝阳伸手取巾拭去他嘴边的桃汁,随意打量著看起来比一般桃子贵的蜜杉。 “嗯!”其实,比不上那天太子送给他的桃子香甜,但是巾子触上唇角的时候,心里觉得就算现在喝的是无味的清水,他也会笑著跟他说声甜。 “那买些带回去……” “这桃子贵呢!”要吃桃,阁里多的是不用钱的桃子。没有说话,熟练地拣了几颗桃子递给贩子包起。“才几颗而已,不贵。”又瞧见那一双捧著桃子的手沾染了桃汁,拉起一只手细细地一根一根手指替他擦净,从指尖到指根,轻轻柔柔地擦去一手的黏腻。 “傻大个儿……”还不晓得哭是什么滋味,就算小时候肚子饿极了也不曾掉过眼泪,可是他知道,想哭的时候鼻子会酸酸的、眼睛雾雾的,就像现在一样。 “怎么又叫我傻大个?”从来不觉得自己傻,偏偏小家伙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喊著他,喊著喊著他也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有点傻。 “你本来就是傻大个儿!”这么好的性子,这么温柔的举动,该是对未来的妻所做的,怎么傻傻地了给了他这么一个舞伎? 一开始不过是希望他的温暖眸子里曾经有过自己的身影,却没想到再次的见面反而让自己心疼起他的温柔。 无言摇摇头,将另一只沾染桃汁的手也擦乾净,跟小贩要了油纸替他包住吃了一半的桃免得黏手,擦拭那一双手的时候,发觉小小的一双手柔细得不可思议,跟他的粗糙一比,好似一不小心握紧就会破了皮……偏偏这样的一双手,却有著充满弹性的臂膀,举动时可以看见薄衣底下代表力量的起伏,完全矛盾的搭配…… 布满肌肉的双臂,粗糙的掌心他看多了,走在市集里,哪个不是这样? 而这小东西,却有著一双柔细的手掌,和充满力量的双臂。 “能举得起一桶水吗?”耐不住疑惑,边付著钱嘴里也就跟著问了。 凤舞眨眨眼,看著他的眼睛,然后了解地淡淡一笑。“举不起的,这臂膀是舞出来的,当挑水的人来回挑满一缸子水,这一双臂膀也同样舞了一曲,舞了多年的曲子,自然也就生成这模样。”伸手举高,长长的袖子垂落,露出底下鲜少接受阳光洗礼的手臂,纤细的臂膀如同女子一样白皙,却有著美丽的线条,随著伸直弯曲的动作,线条也跟著变化。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一双手舞过了太多岁月,虽然仅仅是一个伸手的动作,唐朝阳也觉得耳边似乎跟著 响起了乐声,细微的动作里藏有最深刻的韵律,不只是他,市集里也同样有人发现了那纤长手臂的优雅美丽,目光顿时集中。 不喜那样多人看著他,伸手将高扬的小手拉回,重新将织著红绸的白缎绣拉下盖住了每一分动人。 “说了你会生气吗?” “说什么?”怎么莫名其妙地跑出了这么一句话? “说你有一双很美的手。”虽然这不过是第二次见面,相处时间不过一个时辰,他心里就是清楚他不会喜欢有人说他美丽。 静默。 风舞摊开自己的双手看著,细细的手指、细细的手腕还有细细的臂膀,看不出哪里美丽,但是常常有人对他这么说,唐朝阳不是第一个。“不,我不会生气。”他晓得他跟他们不一样。之前才有一个官人抓著他的手说他美丽,但是那一双蒙了尘的眼睛说出的话,即使是发自内心也觉得是谎言,怎么听都觉得下面还有一句,这样的美丽不晓得还剩多少年岁。 “你说的,我不会生气。”他不同,清澈眸子说的话,有看不到尽头的时光。 不让他问为什么,这次换他抓住他的手走到另一个摊子前头观望。 在“荡乐阁”待久了,很多不该知道的事情他都清楚,晓得两个男人之间也可以有男女的情爱,明白两个男人也可以制造身体的欢乐。做舞伎的男人,多半沦为有钱人家的男宠,因为有清秀的容貌、娇小的体格……还有爱慕虚荣的性子爱慕虚荣…… 他不得不承认那是事实。 但是对一个只能靠自己外貌赚取钱财的舞伎来说,爱慕虚荣是想要活下去必备的条件。因为他们可以取悦人心的时间不长久,在这一段时间里能赚多少就是多少,而且在“荡乐阁”这样的地方待久了,吃的好穿的也好,要过贫困的日子……恐怕是挨不了多久的时间,不是不愿,而是身体不允许,他们就只会跳舞,其他的……一事无成,连挑个水都有问题。 觉得自己想得比一般年纪的少年还乡,当初的自己似乎是太成熟了点,那时就懂得别让自己沈溺于奢华之中,所以献舞得来的赏赐全让风扬换成了银两,本来想说可以让自家人过过好日子也是不错,而风扬却帮他想到自己,替他在钱庄里存了一笔不小的钱财。 所以他明白自己就算不能舞了,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晓得自己不用为了后毕生,将自己的清白给官人糟蹋…… 是不是因为有了这一层后盾,所以他竟然会奢望可以跟自己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握著手中的大掌不由得收紧了些,他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这个傻大个儿,真的不晓得。 但是如果傻大个儿肯开口要他陪他一辈子,他想,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吧! 可惜他不会懂得,一般的平民老百姓不会接受两个男人之间可以有的欢爱,在他们的心目中,一辈子的对象不会是同样性别的人,所以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听到傻大个儿跟他说那一句话。 “怎么了?”唐朝阳拉著他的手在街角的一旁停住,发现午后的阳光仍刺眼,又多走了几步来到一棵大树底下,树荫遮不了的金黄,由自己的身子代替,让一旁的娇小被舒适的阴凉遮掩得密密实实。 “傻大个儿年纪多大了?” “二十又四了。” “怎么还不娶亲?”刚刚在斋里头,没瞧见他的娘,子,听斋里头用膳的客人说他还没娶亲,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是斋里的生意好,朝阳人又长得俊,高大的身材像是可以撑起一片天,嫁人唐家,几乎可以说是少奶奶命,这些年来上门的媒婆都险些踏坏了门槛。 那些客人似乎是将他当成了女扮男装的姑娘,瞧两人的模样挺亲近的,以为朝阳是自己的心上人才会这么这么对他提醒吧?若他是姑娘,也想嫁他。 “没想过。”虽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问题,唐朝阳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从年方十二就开始当学徒,二十以祖产开了这么家店,这几年来的生活忙里忙外,没想过娶亲这一回事,这样忙的生活,娶了姑娘进门也不过是让她跟著一起吃苦罢了。 那些媒人长辈们似乎也是这么想的,直到最近斋里的生意定了下来,这才知道原来待嫁的姑娘这样多,一张张的画像看也看不完,耳边听著西边的姑娘美,东边的姑娘必定贤慧,哪城的姑娘有双巧手,名字多得记也记不完,却没一个放心上。 从来就没有想将自己的身边,放上一个人…… 瞧见凤舞秀挺的鼻梁上滴著几滴汗珠,抓著自己的袖子轻轻替他抹去,白皙的胎蛋被阳光晒得红扑扑的,心跳又加快了一拍。 那些图画里的姑娘,没一个有风舞好看……最重要的是,画里的人儿都少了眼前人的坚毅,喜欢那一双黑白分明眼睛里的认真踏实,那是一双看过人间的眼睛,懂得辛苦不会任性要小性子。 如果凤舞是个姑娘,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将人娶回家。 如果风舞是个姑娘…… “没想过?为什么?”他以为人到了一定的年纪,都会替自己的未来著想,就连三岁小孩子也懂得捏泥球做饭,这家的哥哥当相公,那家的妹妹当娘子,钨阳都二十四了,真的没打算娶个娘子生娃娃吗? “忙里忙外的,哪有时间想那么多?热不热,要不要进去茶馆里休息一下?” “不热,才刚出来,没那般娇弱。”牵起他的手又走出了树荫间,看著街道边摆设的摊子,没忘记刚刚的话题。“总是要想想的,朝阳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若是哪天我瞧见了,说不成还可以替你牵个线。”觉得说这些话的自己真是虚伪,哪天若是真让他看见朝阳喜欢的姑娘,说不成自己会将人给藏到天边去,帮朝阳牵线? 当谁的媒人都成,就是不当朝阳的。 细细看著风舞的脸庞,让他牵著在卖玉的摊子前停下,纤小的双手拣著一块块的玉佩瞧著,没瞧见眼睛,但晓得他的注意力不在那些玉佩上头。 没考虑的就说了。 “喜欢像风舞一样的姑娘。” 挑玉的手顿了一下,低垂的目光惊讶地抬起望进他的眼睛里,想探询他话里有几分真实。 “说傻话,我可不是姑娘。”装作不经意地放开他的大掌,拣起一块红艳的血玉玩弄著,怕他感觉到手里的颤抖。 “所以我说是像风舞一样的姑娘。” “只要是像我的姑娘就可以吗?”所以说,其实他选择的不是他…… “不!” “如果是风舞的话就更好了。”这话好像不适合对著才见过两次面的人说,但是他讲的都是真心的,心里面的确是想著如果身边的那个空缺可以是风舞,日子一定可以过得很好,每天都像这样整个人被感觉充得满满的,不用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要晓得自己很喜欢那就好。 “不是跟你说我不是姑娘家吗?”以前若是有人对他说这种话,他一定会生气的,但是听唐朝阳说,他不但没生气,心里还有点儿盼望。 盼望什么?难不成盼望自己是个女娃儿? 傻气! 若他真的是个女娃儿,今天肯定没了清白之身,“荡乐阁”的舞伎,几乎都让那些官人玩弄过了,就因为他是个男娃儿,那些官人对阁主也有些顾忌,他才能免于成为男宠的命运,换成了女孩,就少了层层限制。 “我知道。” “知道还乱说一气。” “不是乱说,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可是我不是女娃儿。” “我知道。” “那还说是真心话。”嘴里念著,自己也清楚自己根本是在使性子,文不对题了,人家是说像你一样的姑娘,又不是说娶你,你辩驳个什么劲儿? 大手突然降临他的发顶,轻轻揉动他的发,结果本来就系得不是很紧的发巾纷纷落下几束发丝。 “蔼—我的头发啦!”摇晃著头想离开他的魔掌,忘记自己有双手可以拨,向淋了水的小狗儿一样甩动,结果发丝落下更多。 “呵!”那模样可爱极了,唐朝阳忍不住笑,连卖玉的小贩也跟著微笑。 “还笑!你要负责帮我梳好!”瞧礁他这是什么模样。 “这样也很好看。” “才怪!”跟路边的乞丐没什么两样,有啥好看的。 “真的好看。”风舞的发丝细细的,虽然落下一大束,只要有微风吹来,仍是在半空中柔柔飘扬,柔细的发丝在阳光下闪耀著耀眼的色泽,整个人身上像打了一层光圈似的。 脸红了红。“不管,你要帮我梳好。” “好,晚一点再帮你梳可以吗?”乾脆替他解下巾子,再解开发绳,让一头的长发落下后简单束成一束在身后,反正风舞长得像姑娘,年纪又小,不会有人觉得失礼。 “嗯!”呆呆地点点头,难得的傻模样换来唐朝阳的一笑,小东西真的是很可爱。 “喜欢那块玉?”瞧他刚刚就一直抓著。 风舞顺著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这才发现自己紧紧抓著一块如血一般红的玉佩,上面刻的是两只鸟儿。 是凤凰吧?“挺漂亮的。”刚刚抓的时候没有感觉,现在才晓得自己在不知不觉问抓著了玉摊子里最美的一块玉。 “我送你。” “不用了。”连忙将玉放回去,不好意思地对卖玉的老先生笑了一下。 “没关系。”唐朝阳拣起了那一块玉,好想宠他,宠爱这个小小的小家伙,想看他开心的样子。 “真的不用。”赶紧伸手抓住他拿著玉的大掌,指尖碰触到的手背可以感觉到底下有力的筋骨,轻轻一动肌肤下的筋脉就可以清楚看见,而自己的手,雪白如玉,蓝色的河流在肌肤底下呈现美丽的颜色……他喜欢那一双古铜色的手掌,因为喜欢他的温暖,喜欢他代表的力量,也因为自己曾经想过自己也可以有那样的一双手。 “放心,这玉不贵的。”卖玉的老先生笑眯眯,像是看透风舞的心,知他节俭的性子,也懂他想要唐朝阳送的礼,又不愿他多花银子的心情。 “怎么可能?”这玉看起来质地好极了,他虽然少收那些贵人的金银珠宝,但是在他手中玩过的也不少,这玉不但质地好,而且雕工也精美,怎可能不贵? “真的,这是有原因的。” “原因?” “是啊!”老先生从唐朝阳手中接过血玉,指著上面的两只鸟儿。“因为上面雕的两只鸟儿不对,所以这玉一直卖不出去,价钱自然就低了。” “哪里不对了?”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上面雕的是两只凤。” “那不是很好吗?” 老先生摇摇头。“通常玉上头如果有两只祥兽,雕的不是龙风,就是是凤凰,再不然就是鸳鸯,但是这一块雕的却是双风,凤凰里凤是公的凰是雌的,不晓得是雕工师父出了差错还是怎地,将两只鸟儿都雕上了华丽的羽冠与美丽的尾翼,两只都是公的。” 本来一般人是不会注意到这些问题,但这玉的价值本高,卖的是有钱的富贵人家,这类东西看多了自然就发现问题所在,虽然后来取了个双凤呈祥的名,但是玉佩底下结的却是夫妻同心的绳。 凤舞接过老先生手中的玉佩瞧个仔细,发现了底下夫妻同心的绳结,这结是拆不得的,绳结的花样多, 但是拆了不吉利,尤其还是夫妻同心的同心结,拆不得的结上却雕了两只风,怪不得卖不出去了。 思索间,唐朝阳已经问了价钱将玉给买下,拉著绳结的端头替风舞在腰间系上。 “谢谢……”两只凤底下结夫妻……越来越不舍得这一块玉。 唐朝阳一笑,眼中是他熟悉的温暖。“是真的。” 什么? 眨眨眼,差点陷入他温柔的笑容底无法自拔。 “刚刚我说的,都是真的。”大掌又摸摸他的发,柔细的发丝在修长有力的手指上缠绕一圈又一圈,像另一个解不开的结。 刚刚我说的……都是真的…… 笑了,红红的唇办慢慢弯成一道弧,圆圆的大眼又笑成两道弯月,唇间的红漫上了颊,连可爱的耳朵都是红通通的颜色。 第四章 从外头拎著大包小包回来的两人都是一脸笑意,本来以为冷落了斋里头的两个,还特地买了点小东西 回来给他们,没想到斋里头的两个也是笑眯眯的。而且若不是两人一路寻到厨房里去,还真找不到二毛跟风扬两人的踪影。 出门前唐朝阳心里想著这两天的时间也许会是斋里四年来头一次休息的时间,只吩咐了二毛好好招待风扬,如觉得没事可以将已经准备好的馅料人味,东西他在昨天都已经准备好了,至于火候,他学了这么久的时间不会有差错才是。 没料到两人一回来,就看见厨房里的锅子不但正煮著香味四溢的馅料,两个人还很努力地揉好一个个面团,连替点心染色的材料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些都是你们两个人做的?”小心掀开铁盆子上的湿布巾,里头的面团圆润饱满,可以看得出揉得很 均匀仔细,馅料的部分还在煮著,甜甜的梅酱里加了桂花酿还有一些参和的香料,稠稠的暗红色馅料慢慢 地浮起一个小泡泡然后破裂。“是啊!我把我会的部分跟风姑娘说了,她说他也想试试,所以我们就一起弄,没想到凤姑娘的双手真巧,一次就会,您瞧!这是刚刚才熬好的桃香馅,里头磨细的肉桂粉拌得可均匀了,一点儿也没结块。”不像他第一次拌这东西时,因为桃子酿本来就黏稠,拌进这粉粉的东西老散不开,最后还是师父接手才成功,女孩子的手果然就是巧。 风舞的头穿过两人之间的夹缝探进锅子里,拿下来的铁锅已经不烫了,但是还温温热热的,里头的馅料香充满鼻间,他是看不出来拌得好不好,但是看起来就让人忍不住想用手指沾一口尝尝。 “凤扬她真的做得很好吗?” 唐朝阳沾了一点馅料在指尖,的确是很均匀,而且从浓稠度看来时间也掌握得很好。“非常好,看不出是第一次,以前真的没做过吗?” 脸红红站在身旁的凤扬马上摇摇头,她不过是照著二毛的话搅拌罢了,搅著搅著就搅出了心得来,一手抓著肉桂粉让它从五指间均匀洒下,摇晃的时候不可以快慢,搅拌时的圈圈要大而固定,那些粉末就不容易结块,其实……也没什么的…… 看看脸红的风扬,再看看唐朝阳指尖欲擦掉的馅料,风舞露出甜甜的一笑,想也没想的就含住那一根沾著馅料的手指,三个人全因为他的动作而愣住,自己却傻呼呼地不自觉,舌尖舔舔唇上沾到的馅儿,小 小的鼻子嗅著留下的甜香,接著露出恍若偷著腥的猫儿一样的笑。 又甜又香,真好的味道! “风扬,没想到原来你的才能在这里呢!”阁主买下了风扬,教了舞也敦了曲子,偏偏凤扬总是做不来,一张时时沮丧的小脸让人看了真心疼,虽然她不说,但是他明白她的心里是难过的,总是嫌自己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可是现在终于明白,原来风扬的能力既不在舞也不在曲,而是在一双擅长厨艺的巧手上,瞧她脸红成这样,心里必定是开心得很吧! “不过是做了个馅儿,哪是什么才能?”脸上的红云更盛,头一次,这还是从小到大头一次得到称赞,什么都做不好的她,原来也可以做出被人称赞的事儿。 ”本来就是才能!呵呵!风扬的手艺既然这么巧,以后我就不用担心没好东西吃了,以后没练习的时候,我就把你丢到朝阳这儿来,过个几年……啊!痛!痛!痛!我后天还要献舞呢!怎么可以捏我的脸!”话没说完,就被红著一张脸的风扬抢身过来捏著他的两颊往外扯,不是很大力,但细皮嫩肉的他还是被捏出了两块红红的圆,本来就可爱美艳的脸蛋更多了点娇俏。“你!你!你!就只想到吃!” “不想吃要想什么,好不容易挖著了你的才能,当然要好好用著,再不然你继续摆下去,成了整天只会唠叨的……蔼—”瞧见摩掌又伸过来,连忙抓著唐朝阳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前,可恶的女人,要是他隔天献舞脸上红肿肿地像祭祀用的猪头吓坏了太后,一定都是她害的。 “你,别给我躲,给我出来,看我不好好修理你就不叫凤扬。” 闪过凤扬的追击在唐朝阳身边转了半圈,从身后绕到身前,一双纤细的手却是紧紧围著他有力的腰身,鼻间可以闻到他的味道。 以为他做了那么多的糕点,身上该有的应是甜甜的糕点香,偏偏这人身上的味道乾净得很,不像王孙公子带著浓厚的脂粉气,也没那些贵人身上刻意薰的香味,闻起来有点像是麝香,但是又不完全像……管他的,反正就是喜欢他的味道。 “你本来就不叫凤扬。”笑嘻嘻地回嘴,脑海里的思绪顿了一下,真的忘了风扬本来的名,再想想自己 的,除了风舞两个字之外,什么也记不起。 连姓都忘了…… 没忽略他眼中的闪神,瞧出思绪的不单单是早已对他熟悉的风扬,还有一双温暖的眼睛,原本任他旋转的高挺身子,终于伸出手抓住了在他身上围绕的精灵,然后像抱小娃儿似地将他抱在怀里,小小的臀就坐在他的臂上,高了一个头的高度,双手可以轻易地揽上他的颈子。 是他让他有机可趁的,可不能怪他轻薄了他,眼睛笑得弯弯的,一只手很自然地搭上他的肩,另一只空著的手不忘伸到自己眼睛下方轻轻一扯露出眼白,粉粉双唇吐出嫩小舌尖。“这下子你可捏不到了吧?” 岂知,风扬在他意料之外地往后退了一步,露出坏坏的笑容,将他从上打量到下,连唐朝阳高大的身影也一起放到眼里去。 “我就说嘛!没有人帮忙就不会穿衣服的风舞怎么会提议将我丢到这儿学艺,原来是找著更好的人了,挨骂时不但可以当靠山,肚子饿的时候还有点心可以吃,最重要的是想撒娇的时候有人疼呢!”她凤扬没别的好处,就是一双眼睛尖,在“荡乐阁”这种环境里一双眼睛可磨得利了,什么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瞧见了两人的模样,心里也有了个底。 虽然是个男人,不过那高壮的体格,还有温和厚实的性子很适合她家的风舞。 在阁里头的男人多半成为官人的男宠,养相公这种事情看多了,男人跟男人亲密相处在她眼中看来根本不算什么,何况以风舞的性子,本来就适合让男人照顾,从来就没想像过风舞的身边会是女人依偎,真要来个姑娘偎进风舞怀里的话,别说风舞那么娇小的体格撑不撑得起一个姑娘的重量,看在别人眼里还以为是两个姑娘抱在一起,就说被当成压寨夫人的肯定是她这可爱的美相公吧! “你胡说什么!”这下子换了个人脸红,要跳下唐朝阳的怀抱又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若是不下去……任谁也听得出她话里头的暧昧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死丫头!就那张嘴最可恶。 “我胡说什么?我想想,我有胡说什么吗?”脸装著思索貌,水灵灵的眼睛却直勾勾地对著两人瞧。 真的是很适合,瞧那大个子对风舞也有意思,比较麻烦的是那大个子家里好像没有兄弟,不晓得他会不会在意传宗接代的问题。 应该是会在意的吧! 想她过去的家里是那么穷,大大小小的孩子却是一堆,还不是就是因为传宗接代这一回事,这一次生不出男丁下一次再努力,连续生了三个女儿才有了弟弟,又担心这等荒年养不大孩子,于是再继续生了几个男孩。 打从心底讨厌传宗接代这个字眼,家里的人饿肚子是为了这个原因,娘身体弱也是为这个原因,也害她必须被卖到这里养家,现在又面临同样的问题。 传宗接代这问题,老让人烦忧。 “风扬!”被她这样瞧著,想消去脸上的红潮都难,可心里是欢喜的,真的很开心,朝阳被同样的目光打量著,可是始终没放下他,那一双手仍是将自己拥得紧紧的。 他晓得风扬话里的意思吧! 一定晓得的。 既然晓得,却没将他放下远离,那会是代表什么? 刚刚我说的……都是真的…… 又想起之前他在市集里对他说的话,抓在胸前的手不由得移动到腰间,将腰上的双风玉佩摸得切实,滑润微凉的触戚慢慢地让小手温热,暖暖的像握著自己的心坎…… 原本就白皙的脸庞上了层淡妆,在两颊眼睛的部分染上淡谈的粉红,黛眉不需多加装饰,在双眉间贴上花钿,又黑又长的发挽成髻,插上金钗与刚摘下来的鲜花…… 不是她爱说,这模样怎么瞧也不像个男人,天底下恐怕连后宫佳丽也无法与之媲美。每次来宫里献舞,她跟凤舞都是有些心惊胭跳的,宫里太多养男宠的盲人,就连当今皇帝身边也常常有男宠随侍,真怕那天若是让皇上或大官看上了眼,风舞的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不过也许足因为凤舞女装的样子太过于娇媚,所以有些人并不晓得他是男儿身,这些人的心态也真是奇怪,同样都是绝色,偏偏将身份换成了女娃儿,兴致就缺了。 “好了,还有一段时间才上舞,你可别在吃东西时连困脂都一起吃掉了。”在“四色斋”几天的时间而已,风舞的胃就被养大了,虽然吃得还是不多,但却是不停地吃,每次吃一点点,过一下子又吃,最后一次练习时点上困脂的红唇上竟然还有糕饼屑,而这小混蛋一边舞一边用舌尖舔去,还对她笑了一下。 “知道了。”这他比她清楚,这里可是皇宫,可不容许不完美,只委屈了他的胃。 “怎么今个儿似乎特别热闹?”为太后献舞已经不是头一遭,上次来的时候皇宫贵族是很多没错,但个个都装衿持,见了面寒喧个几句,然后私下比较谁送的礼比较厚重。 “听说是戍守边疆的王爷回来叮” “王爷?” “是啊!是皇上最小的弟弟,今年才二十又六的年纪,虽然已经纳妾却还没有正室,也没有继承人,所以这一次回来不少人就把自己家的闺女给一起带出来,瞧瞧能不能攀上这一门亲事。”再热闹都不关他们的事,只要这一次跟往常一样顺顺利利,献完了舞快快回到阁里,练习的时间练习,没有练习的时间像这几天一样到四色斋晃晃,等到风舞跟阁里的约满了,让朝阳将凤舞给带回家,所有的事情就不用再担心。 “原来是这样啊!”又是一位皇亲,对这些人一向没什么好感,心里总觉得除了偶尔会来阁里看看的太子外,每一个都不是好东西,讲起话来尔虞我诈的很是累人。 整理一下身上的舞装后起身,喜欢皇帝给他们的休息地方旁边那个小院子,说小院子其实可不小,因为这一次是给太后献舞,所以休息的地方就在太后住的地方——娴若馆附近,这儿的花园不像南边的花园那样花团锦簇,偌大的庭院地势乎坦,整齐地种植松柏、老槐、海棠跟玉兰等树木而已,可是他就是喜欢这样简单的感觉。 “又要去闲晃?” “是啊,你不用跟来了,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刚刚她就忙著帮他装饰打扮,还没有时间吃东西。“别晒著太阳流汗,妆糊了可不好。”边说手里边拣著皇帝派人送来的果子点心,来宫里一定要记得能多吃就多吃,虽然大部分都是皇帝跟后妃不要的食物,但是毕竟还是从四方干挑万选出来的贡品,味道好极了。 “知道了。” 摆摆手,习惯了身上有些重量的装饰,走起路来没什么好顾忌的,一下子就来到习惯晒太阳的地方,没想到院子角落边的树荫下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树荫底下的人马上就察觉他的出现,转过来的身形笔挺,古铜色的脸庞秀挺俊美,邪飞的风眼仔细打量过一身华丽装扮的风舞后,薄唇轻抿,一抹充满意味的笑容勾起。 不喜欢他的笑,那笑,看起来令他不安。 这人他没见过,来皇宫已经不是头一遭,每年太后、皇上皇后的寿宴跟喜庆节日都会来这儿献舞,宫里上上下下能见过的人都见过了,记忆里没有这一个人的模样,那一身衣物看来不会是新进的官员…… 秀眉微蹙,立刻转身想回到休息的地方,没踏出几步连背后的声响也不闻,细瘦的臂膀就已经被人抓住给转过身来。 “你叫什么名字?” 朱瑷麟紧紧拉住这个让他惊艳的小人儿,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看了他就跑,挺有趣的。 “无礼!”颈间绕著丝缎,应该掩饰了他的喉结才是,这人应该不会发现他是男儿身,唯有身为女儿身,他才有办法找机会逃开这人的身边,那一身衣物,看得出不是普通人物。 笔挺的剑眉挑起,大掌仍是没放开手中的臂膀,脑里兀自猜测这小人儿的性别。 如此娇小又没有半点胡疵身著女装该是女子才是,但是锐利的眼睛没放过他乎板的胸膛……是男娃儿?还是女娃儿。 “叫什么??”朱墁麟坚持知道他的名。 感觉臂上的大掌不是他所能挣脱的力量,那一双眼睛里的光芒他看得多了,任何一个想将他占为已有的男人都是这样看著他,顾不了他高贵的气质与华丽的衣裳,得罪便得罪吧!说什么也不可以有机会让他采得更深。 眼眸转也不转,小脚往他的膝盖脆弱点一踹,如愿地瞧见他一声惊呼并原地跳脚,赶忙趁机挣脱他的 手……‘ 管不著身上的缀饰在奔跑中二坠落,他必须逃开, 逃开这个男人的视线,心里头的不安渐渐扩大,晓得这人跟过去想要他的男人不同,若是被他捉著了,就永远翻不了身了。 朝阳…… 离约满还剩下两年,不能、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 朱墁麟甩甩被踢疼的脚,目光遥望瞬间逃开他视线的小人儿,弯身捡起坠落的玉饰,精致的饰品看起来价值不斐,但是那一身装扮,不像是闺阁干金的模样。看过的千金尽管打扮得花枝招展,也从不曾如此直接将娇艳公然展现,对她们来说那是不懂衿持不是官家千金,自然也不会是宫里的宫女,没哪一个宫女有能力配戴如此昂贵的缀饰,后宫嫔妃?还是……戏子? 没忘记今天是太后的大寿,听说请来的可是最好的舞乐祝庆。 小人儿,我会找到你的。至于那人儿究竟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他不介意,一点儿也不介意。 “阿——不是叫你别晒太阳吗?竟然还用跑的回来!看看你,妆都糊了,还有我刚刚才梳好的头发,缀饰呢!缀饰呢?”风扬手里拿著啃到一半的果子,瞧见奔进阁里的凤舞,嘴里刚咬下的果肉都掉到了地上。 “风扬,今天我不舞了!”很快地扯下身上零零碎碎的饰物,跑到一边装著水的铜盆边很快将脸上的妆洗去。 “蔼—蔼—你在于嘛!我弄了半天的妆啊!你到底怎么了?”虽然不晓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在从来不违背风舞希望的习惯下,还是很快帮忙她卸下一身的装扮。 “我刚刚遇到一个人,他……”立刻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风扬,让她帮他将身上的东西全部卸下换上。听他说著,风阳的一双眼睛也凝重了,这真的是最糟糕的情况了,今天会来寿宴的没有一个是小人物,这人还是风舞没见过的人,不会就是她刚刚提起的那个王爷吧? 死定了! “那该怎么办?”又不能不舞,她们要面对的可是连皇帝都要敬上三分的太后,还有那个不晓得究竟是不是王爷的人…… ”怎么办?”风舞也急了,若不是有特别的原因,阎主不会让他这样随便说不舞就不舞。 眼睛瞄上窗外有点高度的松树,摔下来的话应该是死不了人的,可是若是不小心摔坏了腿怎么办,以后他还是要舞的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 “凤扬,帮我爬上那一棵树!” “于嘛!”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爬树。 “我爬上去然后从上面跳下来……” “不可以!那树太高了!”跳下来还得了,要是不小心摔断了腿怎么办?那足足有三个大汉叠起来的高度,平常人都跌不起,更何况足骨架纤细的风舞。 “不管了啦!就这棵最适合,其他的太矮,跌下来顶多擦伤还是要舞的,而且若是让阁主发现是故意的就糟糕了,他一定不会原谅我的,就只有这颗最刚好。”那高度只要小心点是跌不死人的,好运点就是扭伤腿,不幸一点就是跌断了骨头,宁可跌断了骨头也不可以让那个人有机会找到自己。 “凤舞……”她还是觉得太危险了。 “凤扬,我一定要这么做,除了这么做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就算足以后都不能再跳舞也没关系,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遇上他,不管将来我们可不可能在一起,我都希望自己能够乾乾净净的给他。”这是他唯一剩下的了。 “舞……我帮你。”她懂得风舞的心,何况已经坚守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怎么可以在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愿意疼凤舞的人时功亏一篑! 唐朝阳是个好男人,所以这么做不会错的…… 帮风舞爬上高高的树枝上头,下面的人一双柳眉怎么也分不开,上面的人儿即使深吸了两三口气还是停止不了身上的颤抖。 “不会再有下次了,你说对不对?”现在他很需要她的安慰,跳下这么高的地方需要很大的勇气,不用脑袋想也知道会很疼。 “不会了,绝对不会。”凤扬根本不清楚自己回了些什么话,早在风舞登上树枝干的那一刻,她脑中已经是一片空白,刚刚远远看著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站到了树边才发现这棵树似乎比刚刚看的还要高些。 别跳了……想这么对他说…… 但是在看见那张小脸现出决心,想起过去所见到那些以色诗人的舞伎最后的结果时,话终究是说不出口。 于是,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祈祷。 第五章 四色斋门外还是第一次有马车专程停在门口,其他人还在奇怪马车里的人物会是谁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俏丽的小姑娘打开马车车窗的帘子,黑白分明的双眸在四色斋里头转呀转的,终于看见了她想要找的人,连忙探手招呼。 “唐大哥!唐大哥!”一点也不在意其他人好奇的眼光,玉白的手臂伸出车窗直直招呼著,这等美丽的风采可不是他们这些寻常人家可以常常观赏到的,顿时,分散在店里周遭的客人全傻楞楞地瞪著美景瞧,有的忘了嚼嘴里的包子,有的忘记刚刚仍热得烫手的包子还在手中扔著等凉,紧紧握著热包子烫得手都红了。 唐朝阳停下手边的工作,擦擦双手有些奇怪地快步走到马车旁边。“来了怎么不进来?” 凤扬苦笑,身子往后退了一点,露出点空间,让他有机会瞧见坐在马车里头苦著一张脸的风舞。 细心的眼睛一下子就望见了凤舞脚上手上的伤痕,缠著白布条外的细白手臂有著明显的擦伤,右边额头上也有一块瘀青。 “怎么会弄成这样子?”刹时充满胸膛的心疼忘了店里头还有无数只限睛瞧著,毫不避讳地将高大的身躯采人马车里头。 空气好像稀薄了点。 凤舞睁大眼睛瞪著狭小的马车被三人给挤满,尤其是他跟唐朝阳两人之间的距离… ……好近,近到连他呼出的气息马上被他吸人胸膛中。 “不小心跌倒的。”这是他跟风扬约定好的藉口,不想让他担心,不愿意让他知道这样的身子有多少人 在觊觎,那不是一件可以骄傲的事情,对于身为男儿身的他,不过是一种笑话。 “趺成这样子?”怎么跌的? “从楼梯上摔下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因为为他心疼,因此温和的脸庞有点严肃。 “又不是故意的。” “喂!你们两个不觉得呼吸困难吗?”风扬推推光顾著说话的两人,他们不觉得呼吸困难,她都觉得气屏恕*?br> “先下马车再说吧!”瞧他一脸委屈的模样,再如何为他心疼,也发不出什么脾气来。 还要说啊? 风舞抬起双手很自然地偎人他的怀中,一点也不觉得这样的姿态有什么不好,就像那宽阔厚实的胸膛,生下来就该是自己的属地一样。真是糟糕,会不会是他在“荡乐阁”待了太久的时间,所以才会这样不知羞啊? 唐朝阳哪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不管众人的眼光都在自己跟风舞身上,他还是坦然地抱著娇小的 人儿,将他的脸蛋依偎在自己的心口深埋著,让谁都没有机会见著那绝色的美丽一分。他想过,想过日子就这样下去真的没什么不好,不是很在乎未来的生活有没有儿女陪伴,他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那风舞呢?生活在“荡乐阁”那样的环境中,太过于静逸的生活他喜欢吗?直直地穿过外头的店面,来到后头的小院子,再转到房间里小心翼翼让风舞在自己的床上坐好,起身时,眼睛不由得再瞄到那包裹著白布的脚跟手,很严重的模样。 “伤得很严重吗?”在他的身边坐下,大掌捧住小脚,替他除去鞋袜,小小的脚丫子形状纤细却不美丽, 脚尖脚底的每一个地方,都可以看见他辛苦练舞所留下的痕迹,脚丫子上方原本惹人遐思的纤细足踝此刻有点儿肿胀,虽看不见白布下的伤,但是从透著青黑色的皮肤可以看出绝对不会是小伤。 “都跌断了,你说严不严重?”那天是躲过了太后的寿宴,但是人也摔得差点连命都没了,就说那棵树太高他偏不听,没敢忘记风舞摔下来时的模样,额头手脚都是艳红的鲜血,人也摔昏过去了怎么喊都喊不醒,害她当场涕泪纵横,还以为真的把人给摔死了。 都是那王爷的错! 御医诊断后确定只是伤得严重,没有生命的危险之后,她放下心偷偷地来到表演的场地观看,果然发现凤舞口中的那人,如两人猜想,那人真是刚从边疆回来的王爷,一双如鹰隼般的狭长黑眸紧紧盯著表演的每一个歌姬舞伎,恍若搜寻猎物的野兽一样。 幸好! 幸好风舞没事,幸好这一摔躲过了这人的视线,离开皇宫时她还瞧见这人跟阁主说了几句话,是询问凤舞的踪迹吗?若非风舞绝然的一摔,恐怕现下已成为没有未来的男宠了。 这时才想起凤舞跳下树时问她的话。. “不会再有下次了,你说对不对?”那人不会就此罢休的,轻易放弃的人不会有一双看不透的眼睛。 不会再有下次了对不对? 局限是一句安慰自己的话,也是心中的希望,再来一次,绝对不会是摔坏了身子这么般容易。 “这一次他摔伤,连续发烧两天不省人事,醒了还让阁主训了好大的一顿,这几个月在伤还没好之前是别想舞了,反正在“荡乐阁”里闲著也是闲著,所以乾脆收拾了些简单的东西过来……”风扬嘴里念著,听在两人的耳中像是这里已经成了风舞的一个家。 一张不及巴掌大的小脸难得渲染起朵朵红云,没敢忘记住进别人的家里应该先跟主人招呼一声才是,他们却公然进驻,也不问问人家有没有多余的房间。 “方便吗?”微微抬起头,在他的耳边低声询问。 唐朝阳微笑,小心移动他受伤的脚让他平稳地躺到床上,没忽略掉泛著红霞的脸蛋有丝疲累,伤是献舞的那天伤的,昏了两天,稍微一推算今天不过是第三天的时间,可见他醒来不久就往他这儿过来了。 这样虚弱的身子,应该等养好了伤再过来的,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瞧不见半点辛苦,里头有丝像是依赖的弦,正慢慢牵引朝阳到他的身边。 “当然,这里是你的家。”喜爱他过于年龄的成熟,但也同样为此心疼,他的依赖不是负担,反而让人觉得松了一口气。 毫无掩饰的说法,直接坦然的眼光,有些憔悴的脸上终于点上甜甜的笑。 值得了,就算摔坏了身子,一辈子都不能跳舞也没关系,为了这样的一句话,一切都值得。 几乎负荷不了的感动在心口蔓延,太多的情感反而无法形成语言,脑中闪过“荡乐阁”里的舞伎取悦官人的方式,仰起小脸,在唐朝阳的脸颊上轻点双唇。 在“荡乐阁”里,这样的动作不过是一种虚假,但是在此时,他却觉得藉由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交付了自己的一切,能不能得回什么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光是可以这样满怀感动地亲亲他的颊,就是一种满足。 唐朝阳微楞,还来不及有更多的反应,那小脸上纯洁的虔诚又再度撼动他少有波动的心湖。多年来不曾尝过心动滋味,眼里看著媒婆送来的一张张画像,丝毫没有波动的心情让他以为因为无所求,所以不动心,如今见了风舞,才明白“情”这一字不是求来的,今天不过是与风舞的第三次相众,从原本的动心、温情,到如今的撼动,全都是不由自主的涟漪。 房里不知何时就剩下他们两个,凤扬早在他们两人低语的那一刻离去,连风舞的一记轻吻也没瞧见。 “是喜欢?还是讨厌?”瞧他楞楞的模样,凤舞扬手抚著刚刚亲吻的地方,吻的时候比摸起来热些。 收回心思,继续刚刚做到一半的事,将在一边叠好的薄被拉起,将床上的身子掖得密密实实。 “喜欢。” “不担心?” “担心什么?” “你我都是男人氨 手里的动作定止,瞧著他的眼,风舞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也跟著顿止。 “没想过那么多。” “真的?” “真的。” 四目交对,两头一样澄清坦然。 “为什么?”正常人都该要担心的,尤其是连男宠是做什么都不晓得的老百姓…… 朝阳有好看的脸,有强壮的身体,有一手精湛的厨艺,但是依然是百姓万万人里的其中之一,还是说这样的脸、这样的身子就该有一颗不平凡的心? “从小我就是一个不太懂得计较的孩子,就连唯一的糖被人抢了也不懂得难过哭泣,曾经有亲戚认为我没性子,甚至可能脑子有问题,好像什么事情都得不到我的注意力一样。就是因为这样的性子,在家族里常常被人忘记。”想起过去的那段日子,还是如同孩提时代一样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 “家里头的人第一次发现我的存在,也就是我第一次跟家里冲突的那一次,我一个人离开私塾,跑到离家不远的糕饼店里跟里头的师父学揉面团,那时好像才七八岁的年纪吧!” “呵呵!你是怪人。”他可以想像那时候他家人惊讶的神情。 “是啊!大家都是这么说,我还记得他们嘴里老说著舯糕点熊有什么出。息,若是好好念书,寒窗苦读十年,哪一天或许朝廷里的宰相爷就是我……也不想想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哪懂得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只晓得自己喜欢吃热热的包子,嘴里吃著甜甜的糕点,好似那甜味就一起渗入自己的心里头一样,不懂当个糕饼馒头师父有什么不好,每个人吃到好吃的糕点时都是笑得那么开心的模样,我不晓得当了宰相可以做些什么,我只知道做出好吃的东西,从大家的脸上可以看见自己吃到好吃东西时的表情。” 他的故事比他的好听多了,低沈的声音里,可以感觉到多年前,那一个对成为糕点师父坚持莫名的小娃儿。“为什么跟我说这个?”他可以猜出他话里的意思,但他不想猜,猜测不是好习惯。他喜欢踏踏实实地走路,明明白白地看这个世界,清清楚楚听每一个声音,那才是真实。 “因为那时候家里的的反对与怒气,至今我仍回忆不起,脑中记得的是如何将一个面团揉得漂亮均匀,让隔天蒸成馒头的时候,吃起来细细绵绵……凤舞……我想我不是个在乎太多事情的人,所以若要说我笨那也是真,因为我一次只能顾及一件事情,除了这一件事情,其他的都不重要。”他是个薄情寡念的人,一次上佛寺烧香,寺里的住持对他说他有成佛最好的慧根,却无佛缘,慧根来自于他的少求少欲,无缘则是因为来自于专一。 那时不馈住持的话,现在想想或许梢可理解。 住持不见得明白他会遇上风舞,但知晓这世间必有一个可以与他相伴一生的人,一旦让他遇见了,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坚持到底。 “那你现在顾念的是什么?”就是看出他的淡然、他的专一,所以那时的最后‘刻才会想也不想地跳下树,他太清楚自己遇见了什么样的一个人。 自己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和朝阳一般的,只要认定了目标,一有机会,说什么他也不会放弃。 “凤舞。” “我?”唉唉!真糟糕,又想笑了,好像自从跟他见面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无法停止自己的笑颜,有他就有笑。 “是啊!” 不用再问他在不在乎两个男人的问题了,很多余,真的是很多余的问题。 “明天,明天我跟你学揉面团好不好?” “为什么?” 忍不住呵呵直笑。“因为我也是小面团儿,面团要跟面团认识认识,然后揉一辈子。” 唐朝阳眨眨眼。 拿自己跟面团儿比,你也是傻,傻楞楞的。 “蔼—你干什么!”吓了一跳偏又满脸笑容地躲避突然伸过来捏他脸蛋的大掌,没料到心里头的傻大个儿也会有如此调皮的举动。 唐朝阳也呵呵笑。“干什么?捏面团啊!” “此面团非比那面团,手下留面啊厂 欢笑刹时充满整个屋子,连隔了一间饭厅的厨房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手里揉捏著白白的面团,风扬浅浅微笑,看见一边二毛莫名所以的模样后,两颊笑出了深深的酒窝。 “那伤是故意的。” “荡乐阁”里,美丽无双的人儿曼妙曲线横摆鸳鸯绣花床上,手里画著牡丹的纸扇有一下没一下榻动。 “那又如何?”另一边儿架著剔透的水晶珠帘,一声跟著一声有些儿佣懒的琴音从帘后传出,柔和的语调模糊了。 “您明知却不罚。” “摔了那一下还不够吗?”那么小的身子可禁不起摔,虽然凤舞尝过穷困,但自从被买下之后一直都被保护得好好的,除了练舞的伤之外,走路连个跤都没跌过,他一定不晓得自己的身子根本就禁不起摔。 有点儿好奇……如果他知道那一下可能会跌死自己的话,还会跳吗? “没摔死他还真好运,要跳之前也不懂得来问问。”凤舞有个适合跳掌心舞的身子,偏偏这样的身子禁不起摔,还记得多年前好像也有这样一个娇小的女娃儿,那时跳下的楼比凤舞跳下的那颗树还低,却跌断了颈子,连胸骨都刺穿了肺,鲜血流了一地,漫进王爷府的池塘。 发现生物都是嗜血的,一池的锦鲤围绕在池子红潮蔓延的这一端打转,红的、白的、黄的、黑的,怎么也及不上池边这一端色泽鲜明。 又是一个舞伎,又是一个王爷,怎么活了数年,同样的事情老绕著身边打转?敢情真的太阳底下没新鲜事了? “您怎么跟王爷回话的?”牡丹转了一面,画的却是完全不搭调的夜叉鬼,那天发了病才会买下这诡异的扇子,没敢忘记那卖扇之人诡谲的目光。 “他没问。”问了就不是凤舞值得跳下的男人。 “喔?” “他只希望三个月后咱们能到王府表演。” “三个月后啊?那时凤舞的伤也该好了。”这一次可不能再用同样的方式蒙过去了吧? “也许。” 午后的微风轻轻吹送人窗,吹动剔透的水晶帘,隐隐约约间露出里头人影的一头三尺青丝,白皙如雪的手拨弄琴弦,依然听不出是什么曲调,但佣懒的琴音仍是动人。 另一头躺卧床上的美人扇子又是一摄。 真的是发病了,人秋时节摇什么扇子,还嫌不够冷吗? “那年,您不是这么对我的。”曾经,她也宁死不屈过,然而救起了性命,不但没能保住己身,还让阁主罚了一顿。“为什么对凤舞就是不同?” 叮! 琴声顿止,水晶珠帘里的人收回弦上十指,一旁立刻有人替他取过琴,递上一杯刚泡好的清茶。 “对他没不同。” 这回扇子真的收到一旁,柔和的身影穿著华丽的衣裳微露出白皙锁骨移身到窗边。 “那年你落水是为了那人,但是你我都很清楚落水的地方是淹不死人的,来来往往观灯的人潮那么多,湖上个个都是善泳的舟夫,死不了人的地方又何必这多余的一跳?” “为了这个,所以您罚我?凤舞有何不同?虽然他找了个可以致死的地方,但是那是因为他不晓得,才会选择那儿的不是吗?” 喝尽暖呼呼的茶水,被瓷杯热成粉红的指尖颜色煞是娇嫩,恍若春天的樱色。 三尺长发被一双手拢起露出粉嫩红唇,唇畔微弯的角度,呈现最柔和的景致。 “问问你那时心里想著的是什么?何必问我?” 心里想的是什么? 解脱……跟了他,就再也不用继续待在这里…… 再也不用待在这样的地方…… 是的,她明白自己的悲哀,那年她自认自己爱了,然而沉淀多年之后,再次审视自己的心,根本就没有爱……她不过是想逃离这种生活,恨装著笑脸面对每一个人的自己“那又如何?我没有错!” “我可没说你错了,但,咱们这儿不是清白地方,进了阁对人装出笑脸的第一天就已经污了己身,我不过是看不惯你的自视清高。” 黑了就是黑了,何必假装自己仍无瑕? 假! 扇子又是一摇,转了半圈,牡丹与夜叉交叉入眼,扇下红唇勾媚。 “扇子很好看。” “您是想说很适合我吧?” 樱唇绽放,洁白贝齿啮咬飘扬唇上的发丝。 “是很适合。” “呵!” 第六章 古代女子临产,女方父母加送银盒、馒头等,谓之“分痛”。与其说这些东西可以分担痛苦,还不如说是父母关切女儿的爱心。 馒头做成不同.的形状,有“平坐大馒头”、“平坐小馒头”、“卧馒头”、“出煎馒头”等等,外贴用面片做成花办形的剪花馒头、荷花馒头、葵花馒头……馒头的形状千奇百怪,花样迭出。 所以一到了附近人家有媳妇临产的时候,“四色斋”的厨房里就会出现一种奇特的景象,乾净的桌面上摆满了一只只小动物,还有色泽鲜艳的花朵。 当然这些动物跟花儿都是假的,但是唐朝阳生了一双巧手,做出来的馒头个个都如实物一样逼真。 “你看!你看!我也做好了一个。”让唐朝阳抓了一张椅子坐在旁边的凤舞,从刚刚就聚精会神地忙碌著手边的工作,就在唐朝阳做出第二十一只小动物,第十七朵花时,就看见他小心翼翼用双手捧著东西,一张小脸兴高采烈的,活像是刚刚捡到了宝物。 唐朝阳瞄向他手中的“东西”,其实……说“东西”不太适合,因为那团白白的东西,很明显的是一个面团。 “好不好看?”喜滋滋地将双手扬高献宝。 白白揉成圆形的面团,粉红小小的两个面团黏在上面,以筷子在圆滑的身体上刻下花纹……老实说,他必须先跟他说他做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他才有办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好看……”头一次讲话这么心虚。 果然,从来圾说过谎的人怎么也不适合说谎,喜滋滋的脸蛋大眼半眯。“骗我!你一定觉得很丑。” “不丑。”这一次说的是实话,因为……不过是面团,再怎么样都不会丑到哪里去。 “是吗?” “嗯!” “那这是什么?” “……”面团? “面团!” 一双眼睛出现疑惑,一双眼睛出现怒火,唐朝阳有点尴尬地搔搔头,忘了手中还有面粉,不小慕煌泛诜4镜冒氚住*?br> 奇怪……他只是在心里说说,怎么耳朵会听到声音,连凤舞的眼睛也出现怒意? “臭二毛!你说什么!”凤舞接下来的大吼解答了 他的疑问,说出面团两字的是刚刚还在角落努力用困脂将面团染成鲜艳色泽的二毛,此刻正看著凤舞手里的东西努力憋笑。 “面团。”一点也不担心凤舞发火,反正他的脚还没好,连走路都要人家抱,当然没办法追打。 “这是老虎!很漂亮的老虎,你没看见上面的花纹吗?”他可是做了好久,虽然没见过老虎长得什么样子,但是听说像猫,有大大的牙齿跟一身花纹。 “面团!”二毛很坚持。 “老虎!” “面团!” “啪!”地一声,凤舞脸上又出现了喜滋滋的表情。“好吧!的确是面团。”拍掉双手的面粉,很开心地看著二毛脸上的面团。 要面团他就给他面团。 很慢很慢永开脸上的面团,僵著一张脸笑。 呜……别说师父不会让他伸手报复,看著那一张精致的脸蛋,自己也舍不得将面团给丢回去,怎么会有男娃儿漂亮成这副德行? 他跟他差不过两三岁的年纪,可是瞧瞧自己,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不管怎么看都是平民老百姓的样子,这老天爷造人的时候肯定多花了点时间在这小娃子身上。 “你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捣乱的?”捧著一个个叠在一起的蒸笼进入厨房,凤扬一看二毛那狼狈的模样跟那小鬼头得意的表情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人,每天都说想过来帮忙,她看他伤后身体仍虚的情况下硬要他在床上多待一阵时间,现在好不容易终于可以下床帮忙,却跟二毛玩了起来。 “我有帮忙……”说得很是心虚。 “是吗?帮了什么忙?” “我……捏了一个馒头。” “哪儿?” “你……咄咄逼人。”可恶,明明看得出来还故意糗他。 “咄咄逼人?若非你心虚,又怎么会觉得我咄呻逼人?” 抿著小嘴,大眼死瞪著前面姿态摆得跟个茶壶似的死丫头,最近这几天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看他伤在脚无法追著人打,那一张嘴越来越利,老摘不清楚谁是主子谁才是仆人。 “你啊!”纤细的指尖点点他的小额。 以前的凤舞个性一丝不苟的,除了休息时间会跟她打打闹闹之外,其他的时间里除了练舞还是练舞,人的生活里该有什么乐趣,他尝也没尝过,让她老担心等凤舞不能跳的那天,他一直是如此单纯的生活失去重心会是怎生一个模样?“我?我怎么了?”拨开点在额上的指头,讨厌她这个动作,就像小时候阁里教舞的师傅总爱点他的头数落一般,那会让他错以为自己还没长大。 扬起秀眉,凤扬瞪著他回瞪的一双圆滚滚大眼,红红的唇慢慢牵起一抹笑。“没事!”回身将蒸笼一个个叠在冒著蒸气的锅上,唇边的笑让脸有股酸溜溜的感觉窜人心坎底。 “你这讨厌的丫头,话说一半是什么意思!”要不是还不能跑的话,早像以前一样冲上去抓人暴打一顿。 “没什么。”凤扬放好蒸笼对他做了个鬼脸,瞧见一边的唐朝阳发现凤舞脸上黏了点面团屑,轻轻地替他揩下来,顺手取过一边乾净的手巾帮他擦乾净,一点都没扰著正想跟她斗嘴的小傻瓜。 才照顾这些天而已,连这么细微的动作都比她这个服侍多年的丫头熟练。 一张乾净的抹布飞上凤扬的脸,室内同时有三人—起为这个幼稚的报复行为暗自叹息,只有那个不能动的罪魁祸首还一脸得意洋洋的摆出就算自己不能动,但是还是威力无穷的模样。 拿下抹布,千万个无奈,凤扬回身一转抓住一条湿湿的布,反击甩上那张得意忘形的脸,趁没人回过神之际,快快冲出门后没一个姑娘样地大笑出声。 “凤扬!” 吼声从身后传来,知道他无力追上,她笑得更加放肆。 其实她想说的是……你啊!怎么变得这么的懒! 但是,她开心见到这般懒的凤舞……人懒,是要有条件的……因为有人宠著,有人可以依靠,所以才有资格懒惰。 与其瞧著整天辛苦练舞的凤舞,她更希望瞧见像这样懒得什么事也不做,.一天到晚黏在唐朝阳身边的懒惰虫,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可以瞧见毫不隐藏的喜怒哀乐。 他不是笨蛋,可以在荡乐阁里成为头牌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傻子?自然清楚凤扬心里所想。 嘴里嘟嘟哝哝骂著,手里继续捏著永远都只能长得像面团的面团,一双圆圆的眼睛却瞄上身边那个仔细捏出一只只动物的人身上。 原来这就是有人可以依靠,有人宠著自己,什么也不必担心的感觉,懒洋洋地什么事儿也不想做,只想就这么待在他身边,看他的脸,听他的声音,闻著他的味道,想著他的一切。 “再几天……” “什么?”别看唐朝阳似乎是专心三思地捏著手中的面团,其实凤舞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中,随时随地都注意著他的需要,因此,即使是一句恍若喃喃自语的细微声响,他还是听在耳中。 凤舞有点儿讶异地抬头看向那温和的双眼,对那双只有映出自己模样的眼瞳,一点儿也不惊讶,粉嫩的驭唇不禁跟著回应一抹甜甜的微笑,然后想起刚刚所想的事情,浅色的红晕也跟著漫上双颊。 刚刚所想著……是一件很难以启齿的幸福…… 幸福怎么会是难以启齿? 因为是攸关众人常常避谈的私事…… “我说再几天,我的伤就可以好一些,可以自己简单活动了。”虽是觉得难以启齿,可他还是想说,不想在他面前有任何的秘密。 唐朝阳只是看著他,没有回答,知道他还没把话说完。 “如果……”瞧了瞧那双还盯著自己的眼瞳,唉!难以启齿的话果然还是难以启齿啊!他都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比刚刚红了不知多少倍。 “如果?”彷佛对他想说的话已经有所感应,唐朝阳扬起大手将那张红得发烫的小脸轻轻捧住,双唇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那一份若有似无的感觉,将彼此的思绪缠绕在隐隐约约间,感觉是如此安静,是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这种答案呼之欲出的时刻?因为那种心跳怦然的感受,像是在提醒自己,活著,自己是确确切切地活在这庸庸碌碌人世间,感受每一分每一刻的悸动。 “如果我说,等我伤好了,我愿意……”唉呀呀!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如此放不开的人了? 一双小手已经将原本就搓得不成形的面团揉得跟抹布似的,唐朝阳想要帮他把话说出口,虽然喜欢他羞涩的表情,却也不愿意他此为难,可,本来就朴实的自己,也只能让答案呼之欲出,怎么也猜不出个明白好解凤舞之危呵! 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样,原本还揉个不停的一双小手突然停住,紧紧地用力握拳之后,深深吸一口气,那吸气之用力,连站在面前的他都可以很清楚听闻,突然觉得小家伙真的是可爱极了。 从第一眼乍见时的娇艳到如今的可爱,若是让凤舞知道了他此刻的想法,不晓得还有没有勇气说出此刻想要说的话。 “如果我说,等我伤好了,我愿意跟你一起……”又深吸了一口气。“行夫妻之实……你愿不愿意?”最后几个字终于说了出口,尽管声量如蚊那一般细小,不过他还是听到了,很深刻很深刻的听进脑子里。 原来,凤舞想说的是这个……也难怪他会如此羞怯,这样的话不是每、个人都能勇于说出口,尤其彼此都身为男子。“凤舞。”没有愿意或不愿意几个字,只有一句像是叹息一般的呢喃,不过,这就够了,那带著深深欲望的情感,夹杂在叹息之中,彼此都听得清楚、听得明白。 于是,凤舞笑了。 放开手中早已经开始乾裂破碎的面团,落在洒著一层薄薄面粉的地上,成了一块一块,一双手紧紧围住身前的有力腰身,仍泛著红晕的脸蛋笑了,轻轻微笑著。 “你答应了是不?可不能反悔。”天知道他下了多大的决心与勇气,才能把那样的话,在这老实人的面前说出口,所以不可以反悔,怎么可以反悔。 “可能吗?”唐朝阳有点粗糙的大掌在那张细致的脸蛋上磨挲,将指尖细细白白的面粉沾染上带著红晕的双颊,红的红,白的白,让他想起了第一次见面那天的舞,娇艳动人。 这样一个人儿的要求,即使是个傻子,也无法拒绝,更何况自己的一颗心,早已为他跳动许久。 或许自己等待这一刻已久,因此才会只是沉醉而没有半点的不知所措,是自己个性一向直条条惯了,从来不曾去想些其他,因此才让凤舞先说了这样的话。 可能吗? 短短三个字简简单单显霹了大个子的希望,凤舞笑得好不开心,因为自己的勇气有了结果,他不认为这样的话必定要由朝阳来说不可,尤其这个温和的傻子一向单纯惯了,怎么会想这些? “你答应了?”多此一举的一问,心里也晓得,偏偏就是想确定呀! “答应,怎么不答应?” “呵呵!真好,本来还想若是你不答应了,该怎么办……”会很痛吧?在胸口的地方。“想了好多好多的说词呢!” 为了就只是一晚也好,即使是人生里短短的一个晚上也好。 他不傻,也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天大的运气,那天见著他的男子会因为后来没见著他的面就此罢休,至少,在身子脏了之前,把最乾净的一面给他,如果可以,那么他也就无憾了。 此刻凤舞心里所想,唐朝阳一点也不知晓,他一直以为,并且深深相信不疑,那天凤扬、凤舞对他所说的话是真的,这些伤不过是一个不小心所造成的后果,没有其他的原因。 其实若是他仔细一想便能明白,依照凤舞为“荡乐阁”第一舞者的身份,怎么可能会这样随随便便一个不小心便摔得如此严重,别说一边有人看顾著了,凤舞也很清楚自己在阁里的价值,不管做什么事情,总是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一双可以跳跃舞动的双脚,可以挥动的双手,怎么可能会摔得连路都走不得? 可他没有多想,因为那是凤舞对他说的话,因此他不曾多想,单纯温和的性子,只要相信了一个人,不管对方说得如何天花乱坠,他都愿意试著去相信,更何况凤舞掩饰得如此之好,不将半点的烦忧显露在,外表中,连一双可以看见灵魂的眼睛,也只瞧见纯然的快乐。 他真的快乐,不认为自己掩饰了什么,因为在他的怀里、臂膀中是如此温暖,因此他不认为和朝阳在一起的自己有什么烦忧…… 唐朝阳放下捧著小脸的大掌,改轻轻握在细小的腰间,把眼前娇小的人儿举起坐在自己双腿怀里。然后温和的眼睛轻轻一转,最后竞幻成一句叹息,让凤舞疑惑地仰头看著他。 “怎么了?” “没什么。” “真的?”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在他脸颊上瞧见少有的红晕? “……”静默片刻,唐朝阳忍著开始越来越热的双颊,双唇递在凤舞的耳垂边,气息吹得凤舞痒痒的偏又舍不得把他的大头从肩膀上移开。“我只是想问……”唉!这下子似乎是换他该说些难以启齿的话了。 凤舞偷偷觑了肩上的脑袋一眼,而后略有所悟,一抹羞怯中带著淘气的笑容偷偷地爬在脸蛋上。 他这次可不帮他,一人一次多公平,更何况大个子的个性温和惯了,脸红的样子可少见得很,他才不想笨笨地帮他解围呢! 唐朝阳叹息,大男人的,说起这件事来似乎该大方点,不过活了二十多年尊于礼教习惯了,要改可不容易。“我只是想问……你……知道两个男人之间怎么行周公之礼吗?我可不会啊!” “噗!”瞧见他的一脸无奈及羞涩,凤舞终于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来,忍不住的笑声引来肩上大头的注意力,唐朝阳一瞧,那漾著娇艳无比的可爱笑颜,心里的滋味可以说是百味参杂。 说起来两个人都是男人,一个男人向另外一个男人问我该怎么跟你做,可真的是一个大笑话了。 “凤舞……” “不是故意的……”一双纤细的首马上捣住小嘴,不过眼中的笑可藏不祝“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笑你,真的。” 摇摇头,仲指点了因为忍笑而涨红的额头。“不是笑我,还笑得那么开心?” “真的不是笑你,因为……”放下捣住双唇的手,探向他的耳际,充满笑容地在他耳边轻轻、轻轻地说。“……因为……我也不会呵!” 唐朝阳一愣,屋子里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状态,下一瞬间,两种不同嗓音的笑声一起传出大门,而且笑得不可遏抑,仿佛在那间小小的厨房里,发生了什么天底下最快乐的事情一样。 “师傅他们怎么了?”二毛端著一篮的面团站在门口,奇怪地看著里面不停畅笑的两人,询问一边的凤扬。 凤扬微笑,很不端庄地耸了耸肩。 “谁知道。” 谁知道两个男人为什么会为了一件“私事”笑得这么开心,怪不得阁里的一些姑娘老爱说男人跟禽兽没什么两样,可以为了“私事”而笑成这样,那还真的只有“禽兽” 才会有呵! 该去问一下姊妹,这“私事”该怎么做了。 虽然是有点可耻,不过谁叫她是人家的丫鬟,主子的烦恼她自然该帮忙解决呀! 心里绝对不承认其实是自己也很好奇…… “这些是什么?” 晚上回到唐朝阳帮自己准备的房间,唐朝阳后脚一离开,他就看到凤扬坐在一边的桌子上笑得贼贼地看著他,手指在桌上划圈圈,一边还有薄薄的几张合成一叠的纸,不晓得是些什么东西。 “秘籍。” “秘籍?” “没错,就是秘籍,我可是忙了一整个早上才把这些东西整理好,你可要好好感谢我,让你免除了一次尴尬的危境。”不过没想到那群姊妹平常看起来端庄美丽动人,讲起这些私事的时候,个个都像个浪荡女一样,自己也听得浑身发热,不过这可不能让凤舞知道,要是被他知道了,肯定会嘲笑她该找个男人把自己嫁了。 凤舞拿起桌上像是书一样的东西一看,才刚翻了一页没多久,一张脸马上就红霞满颊飞。 “天啊!凤扬!你是个还没出阁的闺女吧!” “是啊!” “一个闺女跟人家问这些?” “我可是为了你好。” “少来!当我不认识你吗?肯定是你自己好奇心过重忍不祝”他又不是头一天认识一向胆大妄为的凤扬,她心里想著什么,他清楚得很。 “那又怎么样,反正既满足了我的好奇心,也帮了你一个大忙不是?还不感谢我。” 凤舞先是皱眉,然后受不了地笑了。“你啊!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谢谢你了!” 这些东西真要叫他问的话,他还真的不见得能问出口,凤扬真的是帮了他好大的一个忙,想到等自己伤好了之后,要看著手中这所谓的“秘籍”跟朝阳“办事”,脸上的红霞便一直降不下来。 “喂!”凤扬两手撑著脸颊,手肘抵住桌面,一双眼睛直直不移地盯著脸红红的人儿,而后轻轻喊一声。 “怎么?”收好手中的“秘籍”,凤舞目光与她相对。 “真的就这么决定了?”也许是活到这么大岁数都尚未感受爱情的原因,脑子里尽管也承认唐朝阳是个好男人,不过想到要把相处了大半辈子的凤舞就这样交给他,心里还是犹豫,老想著,如果换成自己,也许还要考虑看看。 “嗯!”对于这事,凤舞和她不同,身为当事人反而一点也不曾犹豫。 “为什么?如果是我,我也许还要再看一看。”老一辈的人总说“日久见真情”不是吗?他们也才不过认识了多久的时间,这样贸然决定相守一生的人,会不会太过冲动一点? “那是你呀!”一点也不意外她的矛盾,难得自己反而像个哥哥一样,摸摸凤舞的头顶笑。“因为你是女孩子,所以会觉得必须要再等等,等真正了解了才将那个人放在将来日子里最重要的位置,可我是个男子,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考虑,因为我是男子,所以注定没有名分,即使曾经爱我至深,也许许多年后时间淡忘感情,那我将该如何自处?”女孩子还可以守著名分过日子,而他…… “我唯一可以拥有的,是曾经爱过的回忆,既然不知将来如何,那么我何不在此时此刻放纵自己挥霍幸福?至少此刻他爱我,我也爱他不是吗?” 凤扬眼珠子转了一圈。“还是不很懂,不过算了,每个人的观念本来就不同,况且就算相处了大半辈子的青梅竹马,够了解对方,也不见得能恩爱白首,那又何必想太多,是我自己杞人忧天,别人是旁观者清,我倒是旁观者浊了。” “不反对了?” “从来没反对过,我也觉得他是个好男人。”可惜先遇上的是凤舞,不然感情这事也可以慢慢培养不是?凤舞笑得无声,默默解开外衣,凤扬忙从椅凳上起身,替他将该换的衣物都换好,小心扶著人上床休息。 “你想这脚什么时候会好?” “我又不是大夫,怎么知道,问这个干嘛?” “准备交杯酒呀!” “凤扬!”死丫头,都还没嫁人,连这种话都可以脸不红气不喘说出口。 “呵呵!我可是说真的呀!”猛地退开床边免得被打一顿,低身吹熄了烛火,带著得意的笑声离开屋子,留下一双彷佛闪烁著雾水的眼瞳,在黑暗中一眨一眨。 要是自己是个女娃儿多好,除了交杯酒……还有天、地、亲人为证……一声声陌生却同样欢喜的祝福。 人生真的……无法圆满吧…… 第七章 伤好到一定程度,凤舞跟凤扬两人决定先回“荡乐阁”一趟,毕竟自己还是这里的第一舞者,等伤好之后还要继续献艺,必须趁现在赶快准备准备,这么长一段时间没练舞,就算自己再如何熟练那些舞步动作,还是多少会感到生疏,尤其受伤的脚要不好好运动一下,怕真的再也跳不起那些美丽的舞蹈。 两人才刚要进自己的小阁,便发现阁主像是早已经料到他们今天会回来一样,一个人坐在房外的小院子品酒,那悠闲佣懒的模样恰如每一次他们瞧见时的景象,想不感到熟悉都难。 “阁主。” “回来了。” “是,阁主有什么事吗?”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阁主,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必然有事,否则平常想要瞧见他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是为了他跟朝阳的事情吗? “你还记得再过几天有一场表演吧?”瞧起来带点媚态的风眼,彷佛不经意地在凤舞身上打转一圈。 这个唐朝阳还挺照顾凤舞的,不但人瞧起来稍微丰腴了一些,气色也好得不得了,一身的肌肤像是一掐便破一般晶莹,还泛著诱人的红晕,看来爱情照顾到的可不只是女人,男子也是一般呵! “记得。” “那……你也应该记得荡乐虽然保护自己阁里的人,却不包含收拾烂摊子吧?” 怎么不知道,就算他在外头待了数十天的时间未回来阁里,不过都在这里待多少年了,陪伴自己渡过每一天的规定,怎么可能忘得了。 “我记得,阁主,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想办法,不会给阁主带来麻烦的。”他只是不愿意在可以开心的时候加进这些烦忧,并不代表他把这些事情都忘记了。 “这样……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你进屋吧!”也不管两人到底进屋了没,飘幽的美目回到手中的酒杯,又一个人很是悠闲自在地喝起小酒来。 “你真狠心。”美人从一边树丛中走出,冷冷淡淡瞧著自家阁主说道。 “是吗?” “不是吗?”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是自己可以过得好好的,那何必为自己找烦恼?”况且,他只说不收烂摊子呀! “我看是就算是一向神通广大的阁主您,也惹不起—个有权力的王爷吧!”一点也不担心自家主子著恼,嘴里一点都不掩饰地讽刺。 美目终于离开手中的那杯酒,觑了一边无聊惹花弄草的美人一眼。“激将法对我可是没半点用处,你别白费心力了,而且之前你不是还在怨我不公,怎么?现在倒出手帮起凤舞来了。” 美人取出牡丹圆扇扬了一会儿,冷哼一声。 “不可以吗?就准您一人反覆无常?要知道天底下最难测的就是女人心,我爱反覆无常不可吗?” 笑了一下,杯里最后一口酒入口。“可以,怎么不可以,请随意!呵!呵!”又是一副天塌下来都不关己事的模样。 “你……算了,多说也没用,跟您说话有一种无力感。”就像是两人不在一个世界,永远也无法理解对方的一切。 不过说起来,又何必了解对方的一切,说难听点,他们不过是老跟妓女之间的关系罢了,了解彼此又有何用? 朝另一头关起的房门静默,她连自己都不懂哪来的时间精神去想了解别人?为什么会突然地开口试图帮忙凤舞一把?自己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不过是一瞬间的悟,转眸间又踱人红尘,残硎旰蠡就恋那耙豢桃膊荒苊靼住t嗔说陌拙睿胍醇紫乱藏的画,太难……?br> 很多人开口的第一句话,都是那天…… 如果问起凤舞一件令他回忆最深刻的事,他必然也会红著脸,轻轻地回答,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唐朝阳在凤舞一进屋子之后,双瞳便一直瞧著正因为害羞而在屋子里四处观望的凤舞,目光好不容易从晕红的双颊离开,却接著停顿在因为不知该说什么而微张的粉嫩双唇上。 “啊!”专注于四周景物的凤舞,被他突然拉回身边的一个动作给吓到,不由地发出惊呼。 轻而易举地抬高他的身子,双手将腰身牢牢锁在自己身前,低头俯视因为他的靠近而开始酝酿红霞的脸蛋。 “真的可以吗?”他仍不相信这样一个令他心神俱醉的人儿,竟然会愿意给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颗心。 “可、可以……当然可以,不然我也不用那么丢脸地把那种东西拿给你瞧。”双掌贴著他的胸膛,试图将两人的距离给拉远一点点,这种说话的方式,腰间的禁锢已经敦他无法深深吸气,对他脸庞在自己眼前的事实,更是使肺腔无法正常运作,产生灼热的炙痛感还有耳边一次比一次大声的心跳加速。尤其想到为了今天,他竟然看完凤扬给他的“秘籍”之后,还把书给了朝阳看,那股无法控制的热度,差点把大脑也给一起烧坏。 “我喜欢这样抱著你,而且以前也常常这样抱著你不是吗?”以前小东西可从来不曾抗议过他的怀抱。 “可是……”可是以前是以前,今天这个时候,所有以前的动作都让他感到暖昧。 “可是?”那张偶尔偷偷望他一眼的小脸,红得不像话了。 凤舞喉头一个用力的吞咽,想藉此找回一点什么。 “因为是这个时候,所以……” 温和个性单纯的大个子懂得他的想法吗? 懂得他即使可以义无反顾的投入这一种毫无保留的情感,不过真正到了用身体去表达时,心里的勇气跟身体可无法达到平衡。 他……虽然是气荡乐阁”的人,可是离豪放两个字,还是很遥远。 不管唐朝阳懂不懂他的想法,他的双眼及艳红的脸蛋,已经透露出大部分的讯息。 虽然从懂得男女情事开始,唐朝阳一直是孤身一人,可心上人含羞带怯的样子,即使单纯如他,也不难明了。 “我知道了。”他温柔一笑。 一个看似普通的笑意里,凤舞却看出了他对自己的明了,及明白之后的珍惜,在那一刻,心里跳个不停的声音,似乎平静了下来,就连外头的细微声音,也好似全部静止。 也许他的前半辈子很辛苦,可是这一刻,只要他能这样看著他,那么专心三思、那么温柔宠溺,心里便已经满足。 “你笑得好美。”凤舞不自觉展露在脸庞上的满足笑靥,令他动容。 凤舞眨眨眼,脸上的笑更加延伸在每一个细微的纹路中。 那满足又娇媚的可爱模样,让唐朝阳马上就立刻实现他心里的冲动,低下头吻住他的双唇,轻轻咬啮粉嫩的唇办,以舌尖轻启双唇之间的缝隙,在唇齿问温柔勾引甜蜜的小舌与他一起共舞。 第一次被人亲吻,从一开始温热的接触就整个脑袋呈现空白状态,身体的反应完全自动地回应唐朝阳的行动,让他尝遍自己的每一处甜蜜,又麻又热的触戚自舌尖向身体深处传递,带动身体充满欲望的颤抖 原来亲吻的感觉是这么著…… 吻著吻著,直到自己的胸口火热难当,颈肩处的手滑落,唐朝阳才发现这一个吻,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长,那令人眷恋的甜蜜,使他失去感官的时间,吻得自己喘息,吻得怀里的人儿差点无法呼吸。 凤舞很努力地吸气,大口大口将空气吸人自己的肺部,昏眩的脑子分不清身体的软弱无力是因为亲吻的力量,还是因为窒息的关系。 “对不篆…我……应该要克制一点……”说是这般说,其实他吻到后来自己也还不是忘记时间、忘记如何呼吸。 情人的冲动里哪有克制这两个字存在。 凤舞腼腆地低头,生涩的亲密动作连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恍若做错了什么一般。 “我……没关系……”不但被奇异的情潮给冲昏头,也觉得如果刚才真的记得吸气的话,说不定会被堵塞在唇齿间的气息给呛著。“我喜欢,喜欢你这样。”那种快把彼此融成一体的热切,让自己觉得好像得到了永远一般。 凤舞话中的不加掩饰令唐朝阳充满喜悦。 “真的?” “嗯!” “你的回答,会让我放肆,舞。” “没关系,我想要你放肆。”想要尝试无所顾忌,在生活里顾忌的事情还不够多吗?只有在他面前,他希望两个人可以忘却一切,只有彼此。 将凤舞放在房里的圆形木桌上,双手探进衣襟里头感觉到肌肤的滑嫩后左右慢慢拉出一段距离,使衣襟随著双手画出的弧度移到双肩,停留在圆滑的肩头后慢慢落下。 他喜欢他衣衫半褪的模样,细致的肌肤在衣裳下诱人的隐隐约约,特别容易教人心痒难搔。 “阳?”从小到大还不曾被人以这种缓慢紧贴、顺著肌理滑动的方式抚摸过,但觉被摸著的地方如火烫过,热辣辣地渗进肌肤每一个毛细孔之中,迅速随血脉将热度往四周围扩散,“我只是……”爱极了那奇异细致的触戚,如同女子一样摸不著骨骼的身子却有男性特有的弹性,就像塞满结实羽毛的天鹅绒一样。“照你所说。”毫无顾忌地发泄心里想要将这人儿与自己合为一体的欲望。 无措地伸手拉住在自己身上肆虐的双手,有种再这样继续下去身体会融化在他双掌热力之下的错觉。“……你…你……”明明是如此温和的一个人呀!他的话难不成竞成为一把开启禁忌的钥匙,把这温和男子深藏的一面给掀开了? “我怎么样?”双唇贴在他的颈边,在耳际轻笑,极近的距离下,可以隐约看见耳朵轮廓的微小绒毛。 “你……让我觉得开心,可又像我说了什么会让自己很凄惨的话。” “为什么?”说话的同时故意伸出舌尖轻舔通红的小耳朵,很满意地看见在他的挑逗之下,纤小的身体一阵颤动。 凤舞用力地猛摇头,不懂要表示的是他的否认,还是试图将那股令自己几乎疯狂的渴望给摇开。 “舞?”唐朝阳也发现自己变得有些不一样,眼前的艳色让自己成了狼,想要侵占一切的狼,欲望在身体每一处叫嚣。 “没……没事……你这样靠近我,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的话会让每一个处在情欲中的男人克制不住欲望,头一次身体跟脑袋都这样渴望进人一个人的体内。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非常有克制力的人,现在晓得原来过去一向傲人的克制力是有选择性的。在现在这种时候,忍耐力完全消散殆尽,脑袋里除了侵略之外,没有其他的理智存在。 “那用身体感觉吧!”凤舞之前给他看的那些,早已经在脑子里忘却,是本能,本能操纵著自己的身体去体会。 “用身体感觉?”清楚他话中的意思,原本在他腰上的双手穿过腰带伸到腹部下方,令凤舞申吟。 朝阳现在对他做的,就是那些“秘籍”中前戏的部分吗?可是……他怎么不记得哪里有写?还是他现在茫然的脑袋根本就想不起? 可恶,他也一样是第一次不是吗?怎么可以只有自己一个人显得青涩,即使明知事后他不会笑自己,可男人对这种事情总是比较好强。 有点好奇地,自己也伸出双手模仿他的动作,想知道自己的双手,是不是也可以跟朝阳一样带给他身体同样的炽热与虚软。 “别!”唐朝阳不让他有太多的机会模仿,皱眉拉住他好奇的小手。 怎么了? 凤舞缩回手,疑惑与激情同时在他脸上构成惹人逦思的美景。 “我不可以这么做吗?” 咬著牙。“不是,可是别在现在,我怕自己会忍受不了伤了你。”天晓得他花了多少的意志力才没让自己变成野兽,他没试过这种事,不过这方面的事情他也大概听说过,男人的第一次,与女人同样都不好受。 凤舞半点也不晓得他的“困扰”,那本“籍”里可没有写第一次可能会有的状况,不过这也是凤扬故意避开的,怕凤舞一向怕痛的性子会让这一晚减少“乐趣”。 脑袋瓜子中依然存有好奇心,就在他想要开口询问的同时,身子突然感觉到春天的微风徐徐吹来,体内炙热肌肤更加贪恋那份凉快,可落地的一身衣服还是使他惊呼。 “我……我的衣服!”此刻就要想办法去拾取地上的衣服。 “别管衣服。”唐朝阳的大掌开始朝敏感的所在试探,惹得凤舞频频缩起赤裸的身子。 “可……啊!别……” 他碰了他那个地方? 凤舞吓得双眼睁大,无力应付他暖昧已极的动作,羞怯与激情同时冲刷身体的每一个感官,更加敏感于两人之间的接触,甚至是空气中的动向。 “放松!”就算唐朝阳不是很懂该怎么做,不过他想这样紧绷的身体必然是会不舒服的。但怀里的凤舞似乎非常不能适应赤身裸体,隐私之处被人碰触著,身体的紧绷一再触动他的欲望,再这样下去他必然会伤害到他。 “我…我没办法……”凤舞可怜兮兮地咬紧下唇,他希望自己能够照他的愿望放松自己的身体,真心真意地想用一切的努力去取悦他,问题是他的身子一点也不愿意与想法配合,为了不熟悉的感觉而僵硬无比。 书上写的跟真正做起来毕竟不同啊! 唐朝阳俯身吻住他的双唇,探索般地在他身体每一处点起欲火,让他慢慢忘记周遭的环境与自己肆虐的大手,沉溺于激情的感官欲望之中。 他忍不住了!看来他点燃的不只是凤舞的欲望,连自己都被烧灼得体无完肤,就在身下美好的身子一个不经意的挣动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将自己深深埋进凤舞的体内,没忽略耳闻那一声因为疼痛所发出的轻声低喊。 “对不祝” “痛!”刚刚点燃的欲望又因为疼痛而消失。 看见他咬著双唇溢出冷汗的脸,唐朝阳不忍心疼地想将自己的分身从他身体中抽出。 “别!”凤舞抓住他想要撤离的身子摇头。 “可是……”他舍不得他痛啁! “总是要试试的不是吗?”从来没经历过的人,想要一下子便熟练如老夫老妻必然是不可能,总是有能让彼此愉快的方法,否则书里怎么会把这事写得如此令人沉迷? 唐朝阳看著他,心疼地在他脸上轻吻,在紧炽温暖身体里的分身,很慢很慢地进出,每一次他都很仔细观察著凤舞的表情,怕弄疼伤害了他。 许多次的试探,凤舞都只感到疼,甚至是晒心,尤其深人时顶到内脏的感受,几乎让他吐了出来,可是他忍受著,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像书里写的一样,和自己相爱的人在欲望中得到合一的感受。 慢慢地,唐朝阳发现到了,这事必须要有诀窍,当他攻击到凤舞的某一处时,凤舞脸上的神情不再难过,一再重覆地在那处来回试探,突然问凤舞一阵战栗,双唇溢出诱人的申吟声,连在彼此之间因为不适而显得颓糜的分身也慢慢涨大。 “阳?”感觉好怪。 唐朝阳试著再摩擦那一处,果然凤舞的反应又更明显些,连一双修长的双腿部不自主地夹紧他的腰身。英俊的脸上终于又露出微笑,那种带著征服与疼惜的微笑,深埋在凤舞体内的分身开始加快速度地攻击那个令凤舞不由自主之处,只听闻凤舞原本细小的申吟,突然大声了一些,甚至轻叫出声,一双大眼变得水汪汪地,黑瞳迷茫地望著他,那沈醉的模样,迫使自己放弃最后一丝理智,猛烈地将自己埋进那火热的小x之中。 屋外,一个姑娘脸红通通,她本来只是想上个茅房,因为好奇而故意绕过来,然后就听见两个人完全无掩饰的申吟,尤其是自己的主子,那叫声好像是快被愉悦感给淹没了一般,到后来连声音都沙哑了。 放两个对彼此都有情意的处男在同一间卧房里,果然是一件危险的事情,看这样子,主子明天可能下不了床了。 第八章 再简单不过的房间,一张暗沈香木做的床,雕花桌椅,还有许多个放舞衣的箱子,这就是与他相处了许多年的屋子。 “这里像家,还是哪里?” “你问我。”她不知道,她不知道所谓的家该是什么样的感觉。 坐在椅上,指尖放在桌面上的雕花,一圈一圈绕著画著。“是安心的感觉,家,有安心的感觉。”记忆很蒙胧,不过他遥遥记得当年,很穷、很饿也很寒冷的时候,只要身边有爹娘,就一点也不怕。 凤扬放下整理到一半的舞衣。“想流泪的感觉。” “为什么?”这样的感觉听起来好像很悲伤。 “因为至今以来,我想到家,都是眼睛酸涩,想到家就想到当年他们是怎么放弃我卖掉我……但,我所说的想流泪,并不只是这个意思。”笑了一下,继续整理手中的衣物,这次是要到京城的王爷府做表演,和在太后面前表演一样要慎重,该准备的舞衣及饰品琳琅满目,不是她这个照顾凤舞已久的丫头,换了人还没法子准备齐全。 凤舞坐下来,等待她继续说下去,不是他不帮忙,而是到时候上场帮他打扮赶场的是凤扬,什么东西该放哪里她才清楚,多一个人帮忙,只会把顺序弄乱了而已,到时候那可不是帮忙了,两个人会一起手忙脚乱。 “可能是因为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个,因此我常常想,要是将来我有一个家的话我会怎么做,像白日梦一样想了很多很多,然后现在你这么一问我,我才想到,在我想像的那些画面里,好像都少不了流泪的画面,出嫁时的泪,孩子出生时的泪,吵架时的泪,孩子长大离家、出嫁时的泪……最后是携手白头到最后的泪,这些泪水,只有家才能给不是吗?” 泪水源自于快乐悲伤,换而言之,家就是一个圆满你快乐悲伤的地方,对一个从来不曾真正拥有家的人来说,她只能这么想。 “听起来真好。”可是是因为自己际遇不同,所以他从来不曾想像过这些,一个只能喜欢男人的男子,哪有什么出嫁、生孩子的想像,甚至是携手白头都很有可能是奢望。 想到出嫁、生娃儿,凤舞一张俏脸红了起来,昨天告诉阳要回来阁里练舞之前,他们还温存了一下,被他抱在怀里疼惜的感觉真的好好。 唉!看看他的想法,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像个男子汉。 “想什么?想到脸都红了。” “你管我。” “喔——”凤扬饶有兴味地直直盯著他,把原来粉色的脸颊看成了苹果色的红。 “原来是想情郎啊!怪不得脸这么红,我就说昨儿回来前,两个人怎么会在房里待了那么久的时间,原来碍…” “臭凤扬,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喷喷!这么凶,不过是说说闺房乐趣而已……不过,你们两个也该节制一点吧? 三不五时我就要送饭到房里,挺累人的耶!”拿个饭而已,会累才奇怪,单纯想消遗那个常常因为“闺房之乐”而下不了床的人。 怎么会不知道她想些什么,哼了一声不想理他。 不过……说也奇怪,他是个练舞的人,每天运动身子的时间绝对比阳还要多,可是怎么隔天早上起不了床的人总是他?腰酸也就算了,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都有点红肿,难不成是方法不对? 可……都已经不痛了阴! “是做太多了。” “啥?”惊觉地抬起头,凤扬暧昧地瞧著他,刚刚褪下的红晕再度升起。“你一个女孩子家,乱说些什么?” “我说老实话,呐,之前我在那书上写的是怎么进行,有几件倒是没写,就是次数太多的话,连女人事后也会受不了,你们两个整个晚上……” “喂!你还没嫁人耶!” “有什么关系,你没听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我啊!在这阁里的时间可比你久,该看该听的都听过了,荤腥不忌。” 差点没翻白眼,天哪!有这样一个侍女该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有!有!有!怎么没有,你说做太多了是吧?”瞧瞧他,都被一起感染了。 “没错!所以节制一点就成了。” “你说的我也晓得,只是……” “只是?”瞧他脸蛋突然黯淡下来,凤扬又放下手边的工作。 “只是你知道,现在你忙著准备这些舞衣是为了什么。” 沈默片刻,凤扬抚摸这些绣工精细的舞衣。“我知道,要给王爷献舞的。”她早该想到凤舞不是不懂克制的人。 “我不知道到时候王爷会怎么对我,可是……不难想像,我希望在这之前,可以将自己的每一分每一寸都给他,毫无保留。” 因此,他放纵。 “凤舞……” “我问你哪里像家……是因为我已经开始想家,想那个有他在的地方,在他的身边我好安心,几乎忘记了所有的不好……我真的希望那会是我的家,将来我可以永远待著的地方。” “我也喜欢那里……只是二毛好像不是我想出嫁的对象……”开玩笑地说。 “呵!” “别忘了,我可是你永远的丫鬟,以后就算我嫁人了也要跟你在一起,如果你觉得哪里像家,等我们回来以后,我们可以连同一些喜欢的东西,一起带过去。”以前的想像,是在还没遇上凤舞之前,现在,她希望自己的家能有凤舞。 “喂!喂!那可是朝阳的家,你这样算是鸠占鹊巢吧!” “有什么关系?” “你……”真是无力,这算不算是女人的一种天性? 住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可能吗? 他有点害怕一切的梦想,在见过王爷之后,就只能是个梦想,永远也没有机会实现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一下子就到了和王爷约定的日子。虽然凤舞的脚还不算恢复得十分完全,不过这几天的练习也都还可以应付,只要不跳太久的时间就无碍。所以身穿舞衣,脸上胭脂,在台上与台下那双锐利的眼睛对视时,凤舞一点也不意外,这些日子来他很希望一切都不过是自己多疑,也许那天遇到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王爷,可他脑袋也很清楚天底下不会事事如意。 “我终于见到你丁,小东西。” “凤舞见过王爷。” “起来,我想我们两个可以先兔去这一道礼节,你很清楚我留你一人下来的含意不是吗?”只要是戏子,都懂得被官人留下来的结果,他看这小东西这次没有半点抗拒地应邀留下,想必是想开了。 “王爷,小的可以拒绝吗?”凤舞站直身子依然不到王爷的下巴,只能辛苦的仰首面对这个可以决定他生死的男子,在还有机会之前,他不愿意放弃。 “为什么?”王爷饶有兴味地在一旁坐了下来,对于凤舞的拒绝他不是很讶异也不感到气恼,说实在话,要是他会为这种事感到气恼,那么今天他也不会有机会爬到这个位置,不过是个戏子而已,不值得伤神动脑。 “小的已经心有所属,况且王爷不是非要凤舞不可。”这些人他看得还不多吗?把他们当作宠物玩乐,兴趣还在的时候就百般折磨,一旦没了意思便像废物一样丢在一边任人自生自灭,不过是一群生于富贵没有受过苦的子弟,怎可能有多的心思为他们著想? “我的确不是非要你不可,不过,本王对于不是自己的东西,一向不会轻易放手。” 对那两瓣双唇所说出的话,王爷冷冷地回答。他最不喜欢的就是“直言不讳”,凤舞心里想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一个戏子凭什么看不起他这个王爷? 这样的回答,凤舞还能说什么,就像眼前这个人所想的一样,他不过是没有任何财势的戏子,凭什么可以跟一个王爷对抗? 阳……我该怎么办……是不是只因为我是个戏子,就该认命? “怎么?没话说了?”朱墁麟又上前一步,伸手掐住那小小的下巴,拇指很满意地感觉不同于一般男子的细致肌肤,他想要他,从见面的那刻开始,他就想将这个艳丽的小东西占为已有,想撕开他的红色舞衣,占领底下每一寸白皙。 “王爷怎样才肯放过小的?”忍受他大手带来的恶心感受,即使朱墁麟是个英俊得让许多男男女女倾心的王爷,对心里只有一个人的他来说,任何—个碰触都难以接受。 “放过你?” 嘶!地一声,在大堂下艳红的舞衣像辗转落下的红叶一般飘摇落地,显露出底下精瘦的白皙身子,细致的皮肤上还有著曾经享受欢爱过的痕迹。 “这是什么?和你爱人放荡的印记吗?”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让向来不喜用别人用过的东西的朱墁麟心里升起怒意,大手握住纤细的膝用力抬起,大腿内侧的吻痕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明显,也格外刺眼。 羞辱的感受蔓延全身,身体在朱瑷麟强力的掌握下动弹不得,只能任那大手在自己身体每一处揉捏羞辱自己,当手指顺著吻痕落在曾经与朝阳欢爱过的小x上时,凤舞闭上双眼,忍住差点夺眶而出的泪水。 “怎么?我的碰触就这么让你感到不堪?”朱瑷麟冷笑,修长的手指在哪隐密之处绕著圈,可以感觉底下的颤抖与紧绷。 他就这么可怕? 一个用力,手指探进那火热紧炙的小x,冷冷看著眼前闭著双眼的小脸用力咬唇,将粉色的双唇咬得死白,一滴鲜红的血瞬间沿著唇角落下。 “你的这里真紧真热,想必你的爱人必定在这里得到不少乐趣吧?”手指不断深入,恶意地在内部进入卷绕,比唐朝阳熟练的技巧,一下子就找到凤舞最敏感的地方,快速猛力地在上头刺探。凤舞紧紧咬牙,知道自己的身体无法随心去抗拒朱墁麟,唯一能做的只有忍下一切,不让自己有任何沈迷的神态在他面前出现。 朱墁麟眯起双眼,非常不满意他反抗的态度,看著他的身体已经随自己的动作而有所反应,脸上显现的却是厌恶的模样,让自身的“兴趣”减低不少,他喜欢占有,可并不代表他喜欢面对一个全身上下反应都可以看出自己在用强的身体。 “哼!既然你如此好强,我也没有滥杀无辜的习惯,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如果你配合一点,让我觉得满意,也许我会考虑就这么放过你。” 凤舞睁开双眼,不看彼此羞耻的模样,专注地凝测电的双眼。“考虑?”他要的不是考虑,而是一个肯定的答案,如果他不肯放过自己,那么自己就只剩下一种选择。 朱墁麟讽笑。“我肯考虑你就该感到庆幸了,一个戏子可没什么地位来跟我讨价还价,要知道就算我答应的事情,要是惹我不高兴,我一样可以反悔。”他不是皇上,君无戏言这话大可不必强加在他身上,他的人生习惯放纵,最不喜被这些有的没有的规范给束缚。 “您的意思,我是否可以听成,就算我此刻答应您了,您也考虑让我离开,可将来也许有一天您兴致一起,小的还是必须来讨好您?啊!”语未尽,埋在身体里的手指用力刺人,疼痛与欲望交叠的感受令唯一着于地上的脚失去力量,整个人往前一倒,比较娇小的身子完完全全埋入朱墁麟的胸膛,带著薰香的气息尽管芬芳,可他此刻忆的,却是总带著一点点面粉味道的利、实。 “放肆!我不滥杀无辜,并不代表我就不杀人,你最好识相一点。”单手紧紧箍住纤细腰身,彷佛要将其折断一般用力,使怀里的人脸色顿时因为失去空气而惨白。 “……”对于一个贵族,他还能说什么?谁可以期望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讲理? “怎么?不说话了?”改打沉默战术是吧? “你不说话,我偏要听你这张该死的小嘴求我,求我放过你,求我继续玩弄你!” 以著自己仍埋在这娇小身体里的姿势,把人轻易抱起,搂著诱人的身子,毫不在乎地把一路从外厅到内厅,最后到自己房中,狠狠把人给丢往床榻上。那力道,令凤舞一瞬间昏眩不已,当刚复意识的同时,沾染著液体的;手指再度侵入自己身伺,他惊慌地张大双眼,瞧见朱墁麟恶劣地摆摆手中的瓷瓶。 “你很聪明,我想你很清楚我手中这是什么玩意。”非常满意在他提示之后;,一双美目终于露出的恐惧。 “不!不要!”他可以忍受自己被玩弄,可是却无法原谅自己在被玩弄的时候沉醉于欲望。 阳…… 不要…… 京城的客栈里,一问乾净典雅的上房,挂著画轴还放著美丽的瓷器,之前他们住在这里的时候,凤舞还调皮地问她要是把这些一看就知道贵重的桌椅画花了,不晓得掌柜会不会心疼。 而此刻,她已经在这个房间里绕了不晓得多少圈,绕得腿都酸疼,依然不见孤身在王爷府中的凤舞回来。 她早该预料到的不是吗? 也许世间真有奇迹,可不会那么轻易地降临在他们身上。 “凤舞……”她过去一直保护得很好的主子,那个和她一般沧桑……又和三岁孩子一般单纯的凤舞,此刻也许正被权贵污染著,而自己,一个小小的婢女,什么都不能做。 她好恨,好恨自己的卑微,也恨唐朝阳的没有权势,恨阁主的无情,更恨那些所谓;贵人的放肆,这一切一切造成了必然的牺牲。 “你再多绕几圈,你家主子也不会回来。”冷淡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凤扬一抬头,瞧见阁里的头牌花魁摇著扇子在门边浅笑。 “芙蓉小姐……” “你啊!看开一点,被卖到阁里的人,有多少人可以不经过这一遭?更何况凤舞还是那么一个惹人怜的娃儿,能拖到现在就已经是千幸:万幸,不过就是失身罢了,我一个女子失身都没怎样了,何况他还是一个男子。” 凤扬想说什么,可看著芙蓉脸庞,最后还是一个字也没说。 她可以骂任何说这些话的,可是就是不能骂芙蓉,她们同在这阁里已经有十多年的时间,怎么走过来的彼此都很清楚,芙蓉不是投降者也不是唱戏演乐的头牌,她是花魁,卖身的花魁,从一开始满心想著存钱回家的婢女到卖身的花魁,其中的抗拒、辛苦,他们这些人不是瞎子,所以只有她有资格说这些话,凤扬无法回话。 “小的知道,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有,当然有。没事我来这里干嘛,闲嗑牙吗?” “那是……” “我要告诉你,如果到明天早上,凤舞他还没办法回来的话,我们就要先起程回阁里了,你也不能留在这里。” “可,小的还要等主子回来。”她不能留凤舞一个人在这里。“别说傻话,你能等得到吗?一个人在这里不过是浪费金钱时间罢了,你还不找机会回去,跟凤舞的情人说说,把现在的状况告诉他,还是你似为今天的事可以就这么了?能帮凤舞瞒住那人一辈子?仔细想想,这不但会让自己一辈子不安,就们怕那一天泄了密,更是便宜了那个人。今天凤舞所做的一切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是为了两人的将来打算,没道理不让那人多出一点力,就算再小再微薄的一点也没关系,想要长久,便要同甘共苦,一个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情人,大可放弃。” “这世间冷暖,发生了这事也没什么不好,凡事有好必有坏,往好处想,让凤舞作贱身子的男子至少还是个懂得分寸的王爷,况且男人与男人之间,在这个年代有多少人长久?若是过了这事,可以获得相知相惜,想必凤舞对将来也可以安心,算是真正找到了一个家。若是不能,注定无法长久的们,早点断念对自己也比较好。” 凤扬傻了,也许这就是年纪经验上的差别,这些事情她跟凤舞两人不是不懂,不是寻不到,只是当到了这一个关卡,却慌了手脚,芙蓉不愧是芙蓉,该想的都替他们想到了,只是从来不关心彼此死活的芙蓉,怎么突然如此好心帮忙? 像是看透了她心里的疑问,芙蓉摇摇手里的扇子,云淡风清地一笑。“你想的,别问我,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就当我是闲著无聊,看戏的人为戏著急好了。”要是她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就不会老是被阁主那似笑非笑的模样给惹得冒心火。 “不管怎样,我跟主子都谢谢姑娘帮忙。” “不用……算了,帮人帮到底,提醒你一件事,别小看了咱们家阁主,想必凤舞那情人不过是一个杆面粉的,能帮上的忙有限,真到无计可施时,可以缠缠咱们家那个整天闲闲没事泡在酒堆里的人。”反正会泡在酒堆笑她,肯定是闲著没事干,给他找点麻烦让他人生有意义点,算她顺手帮他一个大忙?阁主? 凤扬又傻了,她知道阁主是个有能力的人,可是跟一个王爷对抗? 这她倒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性,不过既然芙蓉会如此提醒,必然有意义在,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赶紧跟著阁里的人一起赶回去,把这件事告诉唐朝阳一声……希望…… 希望他的反应不会太令人失望。 “师傅!师傅!你又在发呆了!”二毛两手在唐朝阳眼前猛挥,试图找回这几天来不晓得第几次飞走的魂魄。 “什么?”有点茫然地回头瞪住那个一脸无奈的人,过了一阵子才醒悟自己又犯了什么老毛玻说也奇怪,之前凤舞回阁里练舞、向太后献舞的时候,他都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旁徨过,怎么这一次感觉特别奇怪。 难道是因为,离开前,舞那和平常不太一样的笑吗? “爱情果然是一种不可理喻的东西。”打从师傅见到凤舞的第一天开始,这种状况他便开始习惯,不过除了他们两人刚见面不久的那一段时间之外,就这几天特别明显。 好像人在这里,心却不晓得飘到哪里去一样。“我说师傅,反正凤舞他们也应该快回来了,你既然这么关心的话,乾脆等他们回来那一天,咱们直接上门去找人不就得了。” 至于哪一天嘛,那简单得很,每次凤舞他们那群回来的时候,街上一些狂蜂浪蝶般的公子哥就会突然消失在街道上,所以不用问也知道。 唐朝阳摇摇头,若是这样的事,他怎么会想不到,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即使他可以在此刻便见著舞,一切却都已经不一样。 这种没来由的感觉……应该……只是感觉吧? 心里千千万万个不愿他的感受成真,除了用力捏著每一天都要做的面团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法子去想去做。这种连尽力机会都没有的感觉,好无助也好无力……就像是人们口中所说的绝望一般令人恐惧,几至颤抖。 “师傅?”孙二毛觉得自己似乎感受到了师傅的感受,整个屋子就像寒冬来临一样令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不安的感觉在心里蔓延。 不会,真的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吧? 第九章 凤扬一下马车,一张熟悉温文的脸立刻出现在她眼前,那时她傻住了,仿佛天在一瞬间塌下来一样,双脚发软颤抖,一下子跌回马车里。 她的反应已经印证了朝阳多日来的想法,在这一刻,他的心开始急速跳跃,上前拉起她的手,目光直接毫不转移地盯著,等待她的解释,解释为什么看到他的第一眼不是惊喜,不是像以前一样故意露出暧昧的笑容,解释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在马车里,不见凤舞的人影。 “唐大哥……”她回来的确是要向唐朝阳说出整个事情来龙去脉的,但现在人突然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却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整个脑子乱成一锅粥似糊烂一片。 “凤舞呢?我找他。” “凤舞,凤舞他人还在京城,没回来。” “为什么?”这三个字问得急切。 “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抓起她的手,她能明白冰冷手掌底下所要传达的不安吗?如果可以,怎么不快快把答案告诉他。 “我们进屋子里说好吗?你从来没来过这里吧!我可以带你看一看参观一下,这里可是凤舞跟我一起待了许多年的地方。”她想缓和一下气氛,拖延一点时间让自己想想该怎么告诉他才好,怎样说才让他不激动,怎样说才能让他理解这一切,然后继续像过去那样珍惜爱护著凤舞,她不能就这么摘砸了凤舞也许可以获得的永远。 “凤扬,别瞒我,你清楚我心里的感受,你也和我一般不是?”抓住凤扬僵一旁的手,将那个一眼便可以瞧知想拖延时间的人给拉了回来。 “唐大哥,我不会瞒你,我只是……只是必须想想该怎么从头到尾告诉你才比较清楚,不怕你笑,从舞离开我到现在,我的心里依旧是混乱成一片,你又来得如此突然,没有防备,叫我一下子该怎么从空白一片的脑子里整理该说的话。”是的,她明白他的心有多么急,因为自己和他一样,但,正因为如此,才更需要好好整理,心急是办不了事的。 “凤扬……”,唐朝阳放开她的手,他向来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既然凤扬这么说,他也不勉强,只是他不认为自己会有心情去花时间好好整理思绪。 “来吧!即使没心情看景色,那就别看,等我想好了,我再一点一点跟你说好吗?”“我知道了,既然你如此决定。” ……凤舞……那你呢? ……你此刻正在哪里,是不是还有时间让我慢慢听凤扬述说? 才多久的时间,我就已经让思念与不安酿成灾,在心湖里蔓延泛滥。 他不想流泪,不管受了多大多痛的苦,都坚持著不愿意流泪。 但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所谓的坚持是多么薄弱的一道墙,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地将它打碎,只要践踏他的自尊,践踏他心里最隐私的角落,那么那片叫做坚持的高墙,便不攻自破。 “想不到你也会有跟个姑娘一样的时候。”朱墁麟从外头仆人手中取过午膳,刚刚才下朝回来便得知家里那个美丽的小动物竟然从昨晚到现在仍滴水未进,心里又是一阵心疼兼恼火,人都已经被他吃乾抹净了还在抗拒个什么?从没碰过比他更难应付的戏子,戏子不都是爱钱爱权的吗?怎么偏偏这一个半点都不要? 千万别跟他说什么爱不爱的问题,他从来不信这个,从小到大也没看过哪一宫的娘娘有多少爱,这东西不过是坊间写来骗骗人眼泪的东西罢了。 把午膳放到桌上,掀开床帐,一眼便瞧见那个美丽赤裸的小东西正拥著被,一双无神的眼瞳仿佛关不掉的泉水一样,不断落下滴滴的泪,一双好看的眼睛都肿起来,脸色也哭得苍白,看起来好不惹人怜惜。 “你不会从我晨起离开到现在都没停过吧?”伸手抹去他滴在脸颊上的泪渍,小小的脸蛋像是没有生命的娃娃一样没有半点反应,没有躲他也没有骂他,只能从中看出绝望。 这样的凤舞,反而令他感到心疼。 “别哭了,我对你不好吗?又不是女人要为失身这种事哭闹上吊,这样的事如果可以让你我都得到乐趣不就够了,况且我也不会亏待你,该给你的,你能要的,我一样都不会少给你,这样的日子很多同你一样生活的戏子,想求还求不来,你有什么好哭的?” 自认为合情合理的劝说,依然没有换来一丝反应,那双眼睛依然在流泪,继续这样下去,会死人的。难不成真的只能放他走? 不!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放手过,这次就算心疼也一样,他是他的。 “吃点东西,我可不想看到一个什么东西都不缺的王爷府里还会有饿死的人。”纡尊降贵地将桌上的一碗粥取过来,舀了一杓递到凤舞唇边,偏偏那双苍白的唇办一点都不赏脸,依然紧紧闭著。 “吃了它!”王爷的气息马上便显露在外,带著点怒意的命令换成其他的人听了,必然会忙不迭志遵守,免得脖子上的人头落地,然而凤舞连瞧都不瞧他一眼。 如果死了,是不是心就不会这么难过? 可是他舍不得,舍不得死,因为死了,他过去坚持而得来的一切便化为乌有,而且如果死了,便再也瞧不见朝阳……他还想和他有永远,那种子平淡淡过一辈子的永远。 “你!”朱墁麟放下汤勺,一把握住那纤细的下巴,硬是将那双唇办给撑开,另一手将已经不再热烫的粥品往双唇里倒。“我看你还吃不吃!本王的命令从来没有人可以反抗,你也不例外!” “咳!咳!咳!”这种硬灌的吃法怎么可能不噎到,本来就流个不停的泪,现下更因为难受而大滴大滴落下,苍白的脸颊也咳得绋红,嘴里的食物,有的吞进了喉咙里,有的吐了出来,还洒在朱墁麟穿戴整齐的身上。 正在怒火上的朱墁麟看不到这些,不管凤舞仍咳著,手中的动作没半点停下来的意思,灌下了一碗粥,继续灌下另外一道汤晶,弄得整个床铺狼狈不已,最辛苦的还是凤舞,一张小脸从原本的苍白到绋红,然后再惨白最后竟慢慢的转为血红,一双红肿的眼慢慢撑大。 朱墁麟连这异样也不曾发现,直到汤品灌完才发现原本咳个不停的人怎么突然停止声息,转眼一瞧,小小的人儿似乎无法从气管得到半点呼吸的空间,整个身子不停的颤抖手脚发冷,再晚一点,就要失去完全气息。 “该死!”赶紧抱过人翻转身子,大手压住腹腔用力一压,再一拍背部,哽在气管里的食物一下子全吐了出来,怀里的人儿得到气息之后,一边大口吸气,一边抗拒那份思心感,像是要掏心挖肺似地吐个不停,刚刚喂进嘴里的所有食物,一丝不留地吐了出来,连胃液都一起吐得嘴里发酸发苦。 一吐完,都还来不及喘息歇会,便再也没有力气维持清醒,双跟一暗,失去了意识。 朱墁麟才瞧见他好了点,刚想把人给扶起,发现凤舞整个人瘫了下来。“你!”翻过身子一看,脸色一片死白带青,就像是死了一般,连肌肤都是冰冷没有半点温度,要不是仍然可以感觉到单薄的胸膛,有微微的起伏,看起来就跟死了没有什么两样。 “大夫!来人啊!快请大夫过来!有没有人听到,快请大夫过来!”可恶!他不准他死!不准他用这种方式违抗他的命令,不过是一个戏子而已,他何必要为他心疼? 只是,他这一生里,从来就不缺什么,自小到大什么时候不是要什么有什么,久而久之他竟然开始忘却那种真正想要去得到什么的感觉,直到遇见怀里的人儿,虽然那一次只是乍然相见,可美丽小脸中坚持而没有任何犹豫的拒绝,竟散发出夺目的光彩,教他一瞬间怦然心动。 正是为此,他头一次强要别人所不愿意给的。 身为一个王爷,去强要些什么,其实是很没有尊严的,凭他的地位,凭他的样貌,哪一个人哪一件东西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今天却必须要手段硬抢,这种少有的经验,甚至可以说是从未有过的令他暴怒,以致于伤了这个人儿。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要他,头一次真心想要的东西,说什么他都舍不得放手,若是凤舞愿意留在他怀里,即使是个身份永远见不得人的戏子,他也愿意好好去保护珍惜。 “荡乐阁”凤舞的房里,很安静,静得让人无从察觉里面有人的存在。 凤扬颓然坐在椅子上,唐朝阳站在窗边,一双眼睛不晓得看向何方,目光是那样的遥远。 该说的她全都说了,只是说出这些话来心里并没有好过些,甚至连放下重担的感觉也无,只觉得身上,好冷好冷,冷得有若冬日降临。唐朝阳自从听完她的话之后,一句话也没回答,就像此刻一样站在窗边看著外头,一双向来温和的眼睛失去了焦距,让她更加猜不透他此时的心情想法。 他还会接受凤舞吗? 他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家,还愿意接受像凤舞这样被人污辱过的舞伎吗? 可王爷,这双重的身份,不是他们可以扛得起的,怎么拒绝?无法拒绝呀!他们早巳尽力,岂知逃了一次,那王爷依然不放手。 “唐大哥,怎么决定,至少告诉我一声好吗?”她只求他能体谅,他能接受,别让凤舞的一切付诸流水,他们这些平平淡淡生活著的人,不会了解他们这一种人对感情这种东西,所付出的决心是如何坚决庞大。 人家总说戏子跟妓女最是无情,却不晓得最是无情之入其实更说明了其专情的程度,为了一份感情他们可以不惜任何代价生命。 “我还能说什么?”唐朝阳缓缓转过头来,望著凤扬的双目依然让人看不出任何思绪,只是凤扬觉得自己看著这样的眼睛,竟然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落了下来。 “你……如果凤舞可以回来,你还会疼他的是不是?”不管其他,她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自己有没有破坏了凤舞的永远, “疼?对凤舞,从来就不只一个疼字。”那是自古以来没有人可以真正用笔墨形容的情,包含千千万万个喜怒哀乐恨与愁,何止一个疼字。 “你懂我的意思,凤舞已经失去太多,别再因为我的多事,别再因为世事的无常而失去你,你该晓得他为了把自己给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那一次他真的差点摔死了自己,红红的鲜血在地上蔓延,无声无息的身子瘫在地上,我差点疯了,那种恐惧我不愿意再尝,可你知道,当我问起凤舞,凤舞却是笑得那么开心,笑著说他一点也不后悔,再来一次他也不怕,只要能把最乾净的自己给你。”他才多大的年岁?为什么会如此懂得“付出”这两字的意义? “你们却瞒著我。”害他如今知道原来那时那么严重的伤,不是因为一时的不小心,竟是为了他。 那种痛,何止一个疼字? “因为凤舞知道你,只要能看见你的笑,他什么都不在乎。” “那我呢?他为我付出了如此之多,偏偏我什么也做不到,没有任何可以帮他的力量,你明明知道这种绝望无力的感觉,为何还要如此残忍,这么明白的告诉我?”让他一向平淡的心境,开始懂得恨自己。 “因为有人告诉我,如果不让你了解凤舞的苦,即使此刻你疼惜他爱他,有一天这些情感也可能会随岁月淡去,有时候生命里的遗憾与痛苦,更可以让彼此相知相守。” 她没尝过情爱,不过当芙蓉姑娘告诉她这些话的时候,她却深信不疑,因为芙蓉姑娘在说这些时,总是风清云淡的双眼竞蒙上一层悲凉。 “再者,那个人还跟我说,这样也可以试探,如果你爱凤舞不像凤舞爱你那样深,不能同样为他付出,那么早点告诉你这些,要分开,早点分总比有了隔阂之后才分,伤害来得少一点。”不过她愿意相信凤舞的选择没有错,她愿意相信过去日子里那每一分欢笑甜蜜都不是自己的想像,凤舞可以在唐朝阳的身边有个家,一个令他安心的家。 唐朝阳闭上双眼,知道凤扬说的没有错,虽然也许凤舞自己会想要瞒他一辈子,可他想知道凤舞的苦,想分担他所有的恶梦,即使这会让他平淡的日子染上恨也无所谓。 “愿意和凤舞分享永远又如何?”这一句是喃喃说给自己听的话,对于自己不顾家里的反对,选上这糕饼师傅一行,没权没势的生活,他不曾后悔过,现下,他不禁想,若是他按照家里人的意思,好好念书考功名,或者是当个成功有财的商贾,今天凤舞是不是就可以不必如此牺牲,他可以用权势用财力好好把人照顾在怀中,一点都不让他受到风吹雨打…… “你要去哪里?”凤扬瞧他闭眼想著,当双眼再度睁开的时候,人竟然已经往屋外移,对于她刚刚的答案,一句也没回。难道,她真的坏了凤舞的永远? “回去。” “回去哪儿?回去你那糕饼行吗?那凤舞呢?凤舞的事你要怎么办?”不准!不准你放弃凤舞,不准你对凤舞放手!她后悔了可以吧?她后悔告诉他这些事了可以吧?只要他依然像过去那样笑著抱凤舞在怀里,什么爱不爱的都无所谓,她只要凤舞快乐。 唐朝阳正跨门而过的高大身子顿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的继续走。“回去我该在的地方,凤舞的事,我一个糕饼行的师傅可以做什么?什么也不能,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一个点心坊的师傅对一个王爷什么都不能做,我只能回去,会去我一直在的地方,等凤舞回来只有我在那里,凤舞才能找到回去的家……”那天,在他怀里,凤舞曾轻轻地问他,自己可不可以有个家,那个家不用很多的兄弟姊妹,不用什么慈祥的爹娘,只要有他…… 不管他在外头受了什么样的苦,只要回到有他的屋子里,可以让他躲在他怀里哭泣就好。 那种有一堆兄弟姊妹及爹娘的家他已经有过也失望过,所以他不敢许下太难达成的心愿,他的家只要有自己有他就好,就算不小心迷路,他也可以闻著那一股香香甜甜的味道,找到他的怀抱,找到回家的路…… 凤扬傻傻地望著那高大的身影离开视线,然后在 瞧见门槛边那一点一点深色的水渍时眼眶开始模糊,慢慢地、慢慢地在原地蹲了下来,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看著那些点点水渍不敢眨眼,张手抱住双腿抱住自己,哽咽!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什么都不能做? 凤舞,求求你回来,求求你安然回来,那个家不能没有唐大哥,可也不能没有你啊! 自在的目光,瞧著那个高大的身子慢慢从自己阁里离开,唇角勾起一抹赞赏的微笑。 真是可惜,这么好的人才竟然只是个点心坊的师傅,想不到凤舞这么小的一个娃儿,竟然能有如此好的眼光,想必他在选择的时候,是多么的全心全意。 “全心全意地寻找自己的家,好凤舞呵!” “既然好,您到底帮不帮忙?”那的确是一个好男人,若是听了凤扬的话,冲动地往京城讨人,那不过是匹夫之勇,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一个忍不住泪水,却忍得住这种爱人被践踏的等待,才是懂得珍惜的人,不枉凤舞所费的一番心力。 “我?我已经帮了呀?” 狐疑的眼神凝视他不放。 “怀疑自己的主子可不是什么好行为啊,芙蓉。” “您说清楚我就不会怀疑。”不是她怀疑他的能力,而是怀疑他的懒惰,她可不记得这些天来,自家阁主曾经出过大门,对于凤舞这等难缠的事,不出阁里,怎么会办得好? “有谁规定办事就一定得我出门,别人进门不可以吗?”这里离京城可一点也不远呀!三不五时就有人来骚扰,不过既然来骚扰他了,给点事情做也不算什么不讲道理的事。 “进门?”她可没看到什么人进……啁!有一个人进“荡乐阁”的时候的确从来不曾惊动过任何人,每次知道的都只有阁主,他们都是在事后才知晓那个人曾经来过。 “太子殿下来过了?” “除了他还会有谁?”有事没事就爱来扰人清梦,明明后宫妃子就一堆,儿子也有了,偏爱来扰他这个无所事事的“老鸭”。 “您请他帮忙?” “是他没事干,我让他顺便管管闲事。”谁请他帮忙了,真是天大的笑话,欠了那千年狐狸一个人情,等于一辈子都玩完了,他可没那么傻。 “殿下可以管得动王爷吗?” “当今皇上要退位了,你说管得动还是管不动?” “殿下怎么会肯不欠人情帮忙?”这太奇怪了,她知道那殿下可是比阁主还要狐狸的一个人啊! “不为什么,别管太多。”两只凤儿在风中飞舞的景象,让那天又来叨扰的太子傻傻遥望,艳红的暖玉在白色舞衣的相间下,多么的耀眼。双凤同心曾是心里角落的一个希望,只是在彷佛千百年前的过去,自己先放开了手,让它凋零在彼此之间。 原本拿著酒杯的素手,从怀里掏出那对双飞的彩风,艳红的流苏在下头晃呀晃的,将视线染红一片。 “这个不是凤舞的吗?”芙蓉可没忘记凤舞整天宝贝带著的东西,现在怎么会在阁主手上? 他笑了一笑,没有回答,任四射的阳光落在鲜红的血玉上头,在白皙的脸上落下一片红晕。 彩风何时真能双飞九天? 第十章 “匡啷!” 这已经不晓得是第四天来王爷府里摔破的第几个碗,听见这声音的仆人已经见怪不怪,很清楚千万可别在这种时候傻傻地进去尽忠职守收拾残局,否则到时候东西没收完,自己的脑袋倒要先请别人来帮忙收一收了。 奢华雅致的屋子里,朱墁麟心中的烦躁与怒意交织,脚边散落著汤汤水水和本来可以当古董卖的破碎碗筷。 四天了,四天的时间里床上的人一点也不曾开口说话、进食,这几天来一直像娃娃一样坐在那头,目光始终在遥远的地方,不曾看看自己,看看其他人。看著他眼睛四周青色的痕迹,朱墁麟甚至怀疑他根本就没睡过。 不吃不喝不睡,他就这么固执,是不想活了吗? 今天母后召他见了一面,询问那日她寿辰是否曾看上哪位大家闺秀,一双精明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的脸,慢条斯理说出这一阵子有些公子有养男宠的恶习,希望他别学了去。 该死的! 那双眼睛的意思分明就是在暗示他,他家里的事情,她一清二楚,要他小心点,最好是把家里的那个“恶习”给改掉,否则要是让其他跟他作对的政者当小辫子抓了可不好,他们是皇室,不是民间小小的富贵商贾,这种事可不只是让人说说闲话便可以结束。 “我看再这样下去,他会死。”一个俊朗悦耳的声音从门边传来,朱瑗瞵猛地回头一看,楞了一下。 “殿下到此有何贵事?”这些仆人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殿下到了连一句话也不曾跟他通报,即使自己跟殿下的关系一向不错也不该这样无礼。 “没什么,是太后要我来看看,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您懂得的,王叔。”望向床上那个瘦弱得不可思议的人儿,才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不见,怎么变得如此可怕,瘦得几乎见不著肉。 很坚持呵! 这是他一直一直做不到的一件事。 “母后管得也太多了,我自有打算……” “不甘心放手?”不等他语毕,殿下笑著接上,眼角上扬的笑,没有半点的讽意,只是看在朱墁麟的眼里,却是更加想对自己发火。 难道每个人都看出了他难得的执著,连自己也不懂为什么会对一个小小的戏子这般坚持,他一直以为自己虽然霸气了点,却还是个明理的人,偏偏在遇上了凤舞之后,一切都失去了该有的秩序。 “王叔,您并不爱他,何不放手,这孩子跟他的爱人这几天来等得都很苦。”没想到+个戏子竟然会喜欢一个点心坊的师傅,他喜爱吃四色斋的糕点包子,这几天来那儿的包子一样好吃香甜,只是吃著吃著的每一口,有只有自己这个知悉内情又挑食的人,才可以尝出里头的苦涩。 买包子回来的人跟他说,这些天点心坊里的师傅瘦得厉害,而且租少出现在外头,难得看见时竟然会有一种心很痛的感受。 他可对吃了会心痛的包子糕点没意思,所以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这事还是早点解决得好。 “连殿下也管本王?” “不是管,而是……心疼……” 朱墁麟一愣。“什么意思?殿下认识凤舞?还是殿下也喜欢……” “喂!喂!喂!可别说远了,我对凤舞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可是从小看著他长大,对这个像弟弟甚至是儿子一样的小家伙可没有那方面的嗜好。”爱说笑,他的孩子可快跟凤舞一般大了,他心里的人不是凤舞,不过……也离不远就是了。 “是吗?”朱墁麟采手抬起凤舞彷佛即将香消玉殒的脸蛋,瘦成这模样,恐怕不会有人再称赞他美丽无双,可荏弱中的固执、清减所带来的另外一种清秀风姿,反而更加吸引人去占有,有谁不喜欢像这般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烟消云散的美。 对他,真的不是爱吗?所以才会不在乎地困锁他的自由,放任他的自我折磨,喜爱那种即将化为无形的瞬间? “殿下从何得知……本王不……”心里想是可以,要他说出这个爱字,怎么想怎么别扭。 “从你连一个爱宇都不肯说,从你一点都不在乎他是否快乐,从你宁愿他死也不愿放手。”太子殿下轻轻地回答,每一句都震撼了朱瑷麟心中深处。“这种感情不是爱,只是一种占有,私自想把这样属于别人的、自己却没有的东西永远留著,同样身为皇族,我会不明白这种心思吗?” 都是一样的,一样的霸道,一样的不懂珍惜,凡事都要等失去了,看不到了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 王叔真的不爱凤舞吗? 其实他也不能真正肯定,可如果皇家与戏子之间注定了不能永远,那何必让这段若有似无的情一再加添? 他帮忙,并不仅仅是为了凤舞,也是为了王叔,为了自己,为了他……朱墁麟不语,心里百般滋味交杂,因为他不懂得爱,不懂得怎么去爱一个人,所以他不知道殿下说的正不正确,不知道这样的感情是不是真的只是一种占。 他是久经沙场的战将,可一样会害怕,害怕如果就这么放手,他失去的将会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了解他的挣扎,太子向一直站在一边的侍从小玉悄声吩咐几句,但见小玉点点头,马上轻巧地离开房中。 还在挣扎中的朱墁麟没注意到他的举动,反而是一直静静坐卧在床上的凤舞,眼睫颤动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本该不会有人发现,可太子跟朱墁麟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怎么可能不曾察觉? “小玉要去哪里?”朱墁麟何等精明,立刻发现房里有了什么改变。 太子为凤舞的痴动容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轻轻对小玉几个字的吩咐,没料到凤舞便已经有所感应,是巧合?亦或是真的已爱到深处? “去请—个在你王爷府外徘徊已有数天的人。” “谁?”心里响起警兆,同自己一般精明的太子殿下,所带进来的人绝对有能力改变现况,难道是…… 心念未毕,在小玉的带领下,房门口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一看便知道是小老百姓的装扮,却有著不输他们这些太子王爷的气质与外貌,温和的气息一下子让紧绷的内室安和起来。 “草民见过殿下、王爷。”来人尽管脸上有憔悴之色,眼中也可以看出一点著急,可一举一动中没半点失去该有的礼数。 “不用多礼了,去看看他吧!”太子殿下在一边坐了下来,让出一条路使这个俊挺的人儿可以顺利到达床边。 他今天过来王爷府时,小玉在不远的门外发现了这个熟悉的人影,一问之下才知晓,这个大汉每天做完该做的工作之后,便搭著马车一路来到这里等待。虽说四色斋离这里并不很远,可来一躺也要半个时辰,来回就是一个时辰,每天工作完后过来,凌晨前离开,不可能不累。 “他究竟是谁?”朱瑷麟伸出手挡在他胸前,不让人继续往前一步,转头望向坐在椅上开始晶起茶来的太子。 “四色斋的主人,凤舞心里的人,也是一个为了凤舞,甘愿忍受等待煎熬默默守候在门外的人。” “王爷,草民敝姓唐。”唐朝阳花了多大的力气方忍住身上的颤抖,他不怕太子殿下,也不怕看起来凶狠的王爷,他的颤抖源自于这些天来他最放不下心的人儿,那个仿佛即将消失一般的凤舞。多少天的时间?感觉像是过了百年,不但自己等得怕了,舞也好像要消失了一般。 傻瓜! 常说他是个傻大个,最傻的人却是自己。 为什么要为了他而如此折磨自己?他不介意他是否永远只给自己一人,只要他快乐,只要他可以常常露出那种满足灿烂笑容,对自己来说,便已经足够。他知不知道,他这样折磨自己,比任何事都还要惹人心痛。 “你爱他?” “是!”那么肯定,毫无犹豫的答案,令朱墁麟不自觉地退后一步。 唐朝阳以为这是一种让步,又上前踏了一步,来到凤舞的身前。 “舞?” 没有半丝的反应,那双眼睛茫然得好似瞧不见一点东西。 这样的反应,太子殿下微感意外,朱墁麟却是心中窃喜,一点反应也没有,可见这个人在凤舞的心里头,也不见得有多大的重要性。 只有唐朝阳,他不介意,一点也不在乎,安静地又上前一步在床沿坐了下来,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先放在一旁,再拉起那双僵硬的小手,将握成拳的手心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展开,看著枯瘦的双手,唐朝阳好想紧紧握住,然而他忍下了心中的渴望,将刚刚放到一边的油纸包打开,取出一个小小的圆形糕点,放在那双纤细的手掌心。 “这个是你最爱吃的梅香糕,今天一大早刚做好出炉,我关上店门之后就想,若是你能看到一定会很高兴。”僵硬的手指动了一动,在圆圆的糕饼上轻触,小小的鼻梁微微耸动,也许是闻到了那股甜甜的梅香。 大手又从油纸包里取出另外一个大包子。“这个是笋香包,你不是说喜欢吃鲜嫩笋子蒸出来的包子吗?我没忘记帮你带上一个,虽然有点冷了,可还是很香很好吃。”拨开柔软的外皮,露出香甜可口的内馅,一根根切得小小的嫩笋,在橘红色的调味酱中微微透著亮光。 茫然的视线望向那亮亮的小笋子,然后又抬起眼凝视唐朝阳。 “想吃?” 苍白的双唇微微张开,很费力气地颤抖著,手掌心的梅香糕落下点点糕粉,甜甜的香味更加浓密了。 “我帮你,肚子很饿了是不是?现在这么瘦,多吃点没关系,不用担心太胖了跳不起来。”捻了一小块带料的包子,温柔放在开启的双唇中,满足地瞧见阉起的齿慢慢嚼动,更快乐地瞧见缓缓动作的双唇,勾起浅浅的笑纹。 “好不好吃?” 点点头,茫然的双眼慢慢凝起星光还捧著梅香糕的双手,困难地缓缓移动,慢慢拾高的手,手中的糕点一下子碎在柔软光滑的缎被上,细细的手指,有点冰凉地触上那张熟悉敦厚的脸庞,从浓黑的剑眉缓缓划过两颊,拇指在双眼转了一圈,顺著高挺的鼻梁而下。 很简单的动作,整整四天不曾好好休息用膳的凤舞做起来却是那般困难,唐朝阳不舍地捧住在自己脸上探索的双手,恨不得自己可以乡长出一对手来,抹去苍白脸颊上的细密汗珠子。 “阳……”蚊蚋般地轻喃,细微得叫人难以察觉,不过在这寂静无声,连呼吸都显得吵杂的屋子里,每个人都听见了这句小小的呼喊。 “我在这儿……”唐朝阳微笑,那冰凉的手终于被自己捂得慢慢有些温度,正不舍地在自己勾起的唇边科回。 “阳……”又是一声呼喊,这次却带了点急切,长长的眼睫眨了眨,想抹去视线的模糊空白。 是不是自己在作梦? 他觉得自己坐在慢慢的消散的雾前,每一次用力的眨眼,都可以将眼前那张令自己眷恋的脸庞看得更加清楚些,因此即使自己的身体是那么的累,累得连呼吸都困难,还是不肯放弃眨眼,不肯放弃手中的温暖,好想紧紧抓牢,这样……这样就不会失去……再也不会失去…… “是我……我在这里……”会一直在这里……他听见了,好真实的声音,不是自己的幻想,这几天他总觉得自己瞧见了朝阳,瞧见他在这个冷冷的屋子里杆著面团,瞧见他坐在自己身边揉捏一颗颗的小包子,还瞧见那双总是乾净得可以映照人心的双眼,很温柔也好绝望地凝望自己。 想开口问他为什么那么绝望,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堕落不净,可心里又害怕,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当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开口,却又发现自己根本就还在奢华的王爷府中,不甘心而充满怒意的王爷在一旁对自己怒骂。 还不够吗? 这样还不够吗? 他已经失去了尊严,也失去了想给朝阳的唯一,为什么他依然不愿意放自己离开? 为什么不让他可以到朝阳身边问问那个缠绕在心中,让他反覆痛苦不已的答案?他开始害怕这种反覆获得、又失去希望的日子,那是天大的折磨。 像是明白他的想法,唐朝阳将他整个人从床上扶起抱在怀中,用力紧紧抱著,他确认过了,这真的是凤舞,不会消失不见,他可以紧紧抱著,可以紧紧抱著告诉凤舞,自己也是真的,不会消失不见。这样的折磨,他懂得痛,不愿意让凤舞继续承受,凤舞承受的已经太多太多。 热的…… 温暖的…… 好真实的感觉,不是一眨眼就会消失的影子,不是自己犯傻的脑子想像出来的幻影,朝阳真的在这里,在这个奢华的王爷府中还紧紧地抱著他,没有嫌弃自己已经好脏。 “抱歉……”抱歉他把自己弄得好脏,里里外外部污秽得让也不愿他的影子映照在那双澄澈的双眼。 “不要!不要这么说,别这么说。”这样说,对他来说彷佛是一种最深的谴责,谴责自己的无能为力,让自己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不是那么可笑,所以可以任人玩弄。 小小的耳朵就这样贴在宽厚的胸膛,那几个低吼出来的字句震得耳朵麻麻的,好像一起麻到了心坎里去。“呜……”压抑无力的呜咽自喉间窜逃,一点一滴再也控制不了地冲口而出。“碍…碍…啊!” 他好恨,他也好怨,为什么他从来都不能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他是必须看著爹娘流泪远去的那个娃儿,必须哭著看自己沈浮红尘的那个舞者,必须睁著眼睛看自己身{本被玩弄的那个伎? 伎? 多可笑!他是个男人啊!为什么会是个位!为什么在他已经认命永远席不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时,还必须认命当个人尽可夫的位? 做人为什么会那么难? 爱一个人为什么会那么难?他不过是想和一个人牵手,即使庸庸碌碌一生,平平淡淡一辈子,也可以白发苍苍看彼此闭上最后一眼,一起埋在深深的泥地里腐朽。 泉涌的泪水,从早已经乾涩的眼眶涌出,灼热得让双跟好痛,像是要瞎掉一样的痛,痛得全身发颤也不愿意停止,仿佛这样用力哭著,就可以把一切不甘怨恨通通流淌出这个污秽的身子。 “别哭……”唐朝阳抱得好紧,心里甚至觉得就这样把两人一起揉碎了也好,这样就不会再有分离,不会继续听见这种令人痛到无法自己的哭声。 他小小的凤舞一向是那么坚强、一向是那么的勇敢,可坚强勇敢的凤舞此时哭得像个娃娃,哭得好像这世间再也没有希望。 “当!” 火红色的影子自枕边坠落,坠落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两只朝天飞翔的凤儿在同心结上相叠。 那天他赠给凤舞的双,凤佩,凤舞一直不离身的宝贝!双凤、双凤,是不是真的双凤就不能永远同心相连? 火红的血玉,在眼中连延成一片红影,连忙眨了一下双眼,才知晓原来自己也流,了泪。 “别哭!”他的小凤舞别哭,他愿意疼他,他—辈子,只要别哭,别哭得这般令心里痛楚。 说起来,两个人都算是哭了,虽然一个哭得是声嘶力竭,一个仅默默掉了几滴泪,可那每一滴泪水里的情感,强烈得教人无法忽略。 太子上前,拾起那块熟悉的双风佩,在这微凉的天候里,双风温润的触感令人,爱不释手。“你没把这东西给收了?”回过头询问死死盯著两人的朱墁麟。 “……”没有回话。 太子殿下叹了一口气,拍拍朱墁麟的肩膀,“都这样了,你还不愿意放弃吗?棒打鸳鸯的事情还是少做点好,更何况,你害凤舞;夺得还不够吗?再晚—天,这世间便没有美丽的舞者凤舞了。”他看了凤舞已经很多年的时间,凤舞其实是个烈性的孩子,若不是为了这个点心坊的师傅,恐怕王爷一根指头也碰不到,宁可玉碎……什么样的人教出什么样的孩子……”“他”也是一样…… 他的话,朱墁麟怎么不懂,可握在掌心里的宝贝,不是那么容易放弃。 “带他们走!”久久,他终于开口,咬牙地说。 太子殿下扬眉,来得突然,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我说,带他们走,别让他们在出现我眼前,否则会怎么做我自己可不敢保证!” 有这句话就够了,太子殿下一笑,马上过去拍拍唐朝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唐朝阳一听,拦腰便抱起凤舞,起身时与朱墁麟四目双对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无法感激他愿意令他们离去,因为如果不是他,凤舞不会此刻在他怀里哭得这般伤心,他也无法怪他,因为他不过是一个得不到心中,宝贝的男子。 于是,他点点头,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他永远都不愿意再踏人的美丽屋子,至于双凤佩,太子殿下对他一笑,玉佩仍在他手中摇晃,什么意思,他也无心思去探问了。 看著两人离去,太子殿下明白此刻自己该要离去,可又不能让自己的王叔就这么留在这里。 “王叔,我们是皇室,这辈子得到的太多,失去是我们该受的责任,即使那种感觉令人痛彻心扉。” 朱墁麟抬头,瞧见太子殿下眼中与自己一般的痛,忽然间明了,即使将来是万人之上的皇上,也曾爱过恨过…… “你走吧!”他不需要别人为自己舔舐伤口,他的皇侄都可以承受至今,他这个王叔又岂能失了尊严? 太子殿下苦涩一笑,摇晃著手里的血玉,一步一步走离这个曾令自己感觉似曾相识的地方。 从前,每个人都有的从前,笑著或是哭著的从前。 “我们……可以一辈子吗?”回家的路上,凤舞躺在唐朝阳的怀里,轻轻、轻轻地问。 “可以,怎么不可以?” “可是我……” “那不重要,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一辈子,四天的时间,短得我们可以不在乎,或是埋在角落让时间淹没。” 抬头,依然是清澈的眼,除了温柔没有半点的杂质,就像那时,他们裸著身子在彼此身体中的纯然。 笑了,如第一次见面时灿烂的笑容展现在小脸上,只是比之那时的娇艳,这一刻清丽得彷佛刚从泉水中洗涤而过。 “我们在回家的路上吗?” “是啊!回家的路上。”双手又拥紧了些,打算一路就这样拥抱到最后。 终曲 两年后小小的村落里,人烟稀少的巷子中几个娃儿正玩耍著,一个老妇人从巷子里一栋还算不错的屋子定出,抱起跪在地上玩石子的小孙子,拍拍他身上满满的灰尘。 “瞧瞧你,弄得这么脏,等一下你爹爹瞧见了,可会好好打你一顿。” “奶奶,不要告诉爹爹嘛!”小娃儿抓住奶奶的衣襟撒娇,清秀的脸蛋在上头磨蹭磨蹭。 “你喔!”还想念几句,却发现一向少有陌生人的巷子里,不远处竟然有两个不熟悉的人影,当人影慢慢接近,才看清高大的那个很是英俊;跟自己一般娇小,骨架甚至更纤细的那个,模样美得惊人。“请问两人是?” “漂亮姊姊!”两个人还没开口,小娃儿倒是先叫喊出声,在这个小村落里,他可从来没有看过这么漂亮的人。 “小孩子说话,请别介意。”拍了小娃儿的屁股一下,什么姊姊,这纤细的少年看起来漂亮归漂亮,不过仔细一看还是可以看出他的性别。 “不会,我们只是经过这里,能不能跟您讨一杯水用?”高大的人有好听的嗓音,看了身边的人一眼后,轻声对她说。 “当然可以……我们正要用午膳,一起用可好?”她看了看那个漂亮的少年,轻轻地间。 “这……也好……”宽大的手掌,感觉到手中的小手在他答应后捏紧。 “那太好了,快进来吧!” 老妇人赶紧抱著娃儿,领两人一起人屋子内。 “为什么答应?”他只是想……讨杯水。 “人家一片好意,不是吗?”手掌心又被捏了一下。 “娘!菜都煮好了,怎么又开火?”秋娘看婆婆突然进厨房将抱著的儿子递给自己,弯腰又生起火了,自从她嫁进来后,就没看过婆婆煮饭,平时都是她跟几个嫂嫂帮忙,今天娘怎么会突然到厨房里来。 “有客人来,我多加几盘莱。” “有客人?谁啊?很多吗?我今天煮了不少,应该够吃才是。” “两个,不多,量足够了,可是……”突然间,后面的话隐没在唇间。 “娘?” “没什么,你去饭厅准备一下吧!” “喔!好。”婆婆的话她也不便说些什么,既然娘这么决定了,那就这样吧!也许来的客人身家还不错,怕之前那几道家常莱,人家嫌寒酸才多煮几道。 心里是这样想,可当她在饭厅把所有的东西部弄好之后,瞧见婆婆从厨房端出的两道菜却愣住了,在瞧见婆婆从外头引进两个像是城里来的人时,楞得更加恍神。 自己的丈夫在村子里已经算是俊朗的人物,可跟这两个人比起来,那可真算是天差地远,别说外表的英俊美丽,单单那份气质就不是他们这些小村子里的人可比,即使他们穿的衣服并不华丽。 “不好意思,叨扰了!”高大的人感谢地说。 “没什么。”老妇人摇头微笑,瞧见刚招呼进来的几个儿子媳妇,在瞧见两人时都楞丁很久,自己的老伴更是皱起眉头。 “用饭了,瞧什么?他们两人是城里来的客人,因为正好经过咱家门口,我便请他们进来坐坐。” 老伴看看自己,再看看两人,最后看向一桌的菜。“有客人愿意和我们一起用饭是件好事,大家快坐下来吃饭吧!别让客人久等了。” 尽管满肚子狐疑,一群人还是坐下来动起筷子,一问之下才知道两人竟然是从遥远的京城里来,是一起游玩的好友,姓唐,是御用点心的大师傅。 “好吃吗?”瞧见漂亮的少年夹了几口自己煮的莱,老妇人笑著问。 长长的眼睫抬起,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然后点点头,虽然只是一瞬问,可那转眸中的风情,可叫一群人有点傻了眼,那妇人身边的老伴,又皱了—下眉。“那就多吃点,城里的人可能没多少机会可以吃吃这种乡间小菜,都是自己种的。” 小小的脸蛋又点了点,一口饭,一口菜,一下子就和众人把一桌子的莱都解决完毕。 高大的男子看了看身边的人,然后微笑,即使有许多眼睛在看著,他还是伸出了手,摸摸少年的头。 老妇人眨了眨眼,依然笑容满面。 “可以回家了吗?”高大的男子问。 少年望著巷头,点点头。 今年,他恢复了自由身,皇上在见到他之后,说要帮他们两人办个婚礼,只是在其他人的眼中,他必须以女子的身份嫁人。 什么样的身份,他不介意,只要可以和他一起就好,皇上是认为反正他看起来像个姑娘,若是以女子身份嫁了,以后坊间的人也不会有什么闲言闲语,况且他还可以光明正大的跟阳在众人面前牵手拥抱,就算他穿男子的服饰,在有皇上赐婚的状况下,也不会有人怀疑他的身份,这是个很好的决定。 只是,既然自己自由了,皇上跟阁主便问他是不是要改回原来的名字。 原来的名字,老实说,他忘光了。 本来想就这么算了,可阳却摇摇头,拉著他的手,把四色斋里的事交给二毛跟凤扬两人,带著他来到这个小村子里。 “那名字呢?” “不用改回来了,也不想叫凤舞。” “那我该怎么叫你。”唐朝阳微笑。 “既然不改回来,也不跳舞了,那就叫风瑞吧!双凤献瑞!”取出怀里的玉佩,映照在巷子头。 愿你我吉祥长寿,幸福永久……即使……许多事早已经不复记忆…… “凤瑞,风瑞,唐风瑞,刚刚的菜好吃吗?” “唐”风瑞? 美丽的双眼一转,脸红了起来。 “唐”风瑞呵! “好吃!以前我家过年时,就是吃这菜!现在看起来也许有点寒酸,可是在那个时候我……”语音乍止,猛地扬起双眼,凝视巷子头的那户人家门口,眼眶热了起来。 在那个时候…… 见他不语,唐朝阳只是微微一笑,顺著他的眼光,一起望向那个有点简陋却整洁的大门。 “怎么又煮这几道菜?”男子看向老妇人,眉间依然深锁。 “正好想起,没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孩子……”想起刚刚那如女子一般的娇媚。“……已经不像个……” “别说了,不过是几道菜而已。” “……” “怎么还想?客人来用个饭,想这么多做啥?” “……满娘,我人虽老,可是记忆还有,那孩子……我也没忘记过,不是我不愿意开口相认,那孩子的身份,我若是开口,这一顿饭便用不下去了,他过得很好就好。” 戏子不是个值得尊敬的职业,虽然时间很短,可还是自己的孩子,若是说了,那孩子要承受的……是兄弟姊妹之间的眼光……有些事,别说破,对彼此都好。 “我不是说别再说了吗?我只不过是想起有个孩子最喜欢我煮这两道菜给他吃,所以就煮了,客人吃得高兴就好。”她只不过是想起,许多年前,有一个小小的娃儿,在过年的时候,塞得满嘴萝炒蛋的模样,因为没有饭,也就只能塞塞这些自己种的菜,和难得的蛋。 那时候,那个小娃儿总喜欢跟在她身前身后,娇娇地喊她一声……娘…… 让娘,再一次为你煮这最后的几道菜,是娘亏欠了你这一生,希望将来一辈子,你可以安安当当,平顺到老。 只是……那一声娇娇的……娘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娘,别哭,我会赚好多好多银子,让大家不再饿肚子……” “娘,以后回来你还要煮这个给我吃好不?” “娘,如果想你了,怎么办?” “娘……可不可以……不要走……”闭上双跟,已经老了的脸庞,埋进手心不能自己…… “娘……娘……” 轻轻的一声喊,小娃儿转头,是谁在巷子尾轻轻地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