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下)》 第十章 情为何物 早上一睁开眼,君蝶影就被眼前奇特的景象给摄住,着实呆了一阵子,只因他搞不懂怎么会这样……占满君蝶影双眼视野的是一颗由着茸茸细羽的鸟头,两颗咕噜咕噜的红眼正一眨一眨的望着他瞧。 见到雪儿并不会让君蝶影如此惊奇,怪的是雪儿竟也学他的样子将头搁在凌书岳的胸膛上,才造成和君蝶影险些脸贴脸的局面。 两人一鸟居然有这种睡法,不由得让君蝶影看直了眼,而雪儿也仿佛觉得有趣般一动也不动的跟君蝶影对瞪眼。 「你们两个瞧够了没……」其实凌书岳早已经醒了,只是静静的没打扰君蝶影睡眠,到此时才出声招呼着。 乍听这沉冷的语声,君蝶影到此时才又意识到自己还躺在凌书岳身上,急忙撑坐起身想移开,披覆的兽皮顺势划下,才发现自己竟是寸缕未着--如果包裹伤处的绷带不算的话。 虽然说又不是女孩子家,但从小到大也从不曾在旁人面前这半赤身露体,所以君蝶影惊愕下急忙拉着滑下的兽皮遮掩,全身的血液出奇合作的直往脸上冲,使得原本苍白的双颊红霞满布,像红透的柿子,令人垂涎。 看着君蝶影慌张羞涩的模样,凌书岳有趣的枕臂欣赏着,目光火热又无礼的巡视着,没想到这个平素鬼灵精怪的家伙也会有这般生嫩青涩的糗样,他怎会轻易放过这个整人的机会。 「喂,有什么好看的?」羞归羞,君蝶影也不甘示弱的反击,「干嘛把我的衣服……还不拿来!」 「啧啧,真是狗咬吕洞宾呐!」凌书岳仍是潇洒躺着,一点也没起身的意思,「你那身湿衣服若是还穿着,早就冻得跟冰一样了,哪还能这般有精神的跟我讨?」 微微扬起的唇角带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凌书岳心中正偷笑着……紧张什么,我早就欣赏过你的裸体了,我还知道你后腰上有片淡紫的蝶影呢…… 「哎……是是,我的凌大少爷,可不可以劳驾移动玉腿,帮我拿衣服?」无奈的,君蝶影只好投降认栽,谁叫他此时动一下浑身就疼一阵,虽然离着置衣的木架只有几步的距离,对他而言却无异于远在天边。 只是笑笑的望着君蝶影,凌书岳状似悠哉的伸手逗弄着身旁蹲踞的雪儿,他现在的心情实在好得不得了,打他懂事以来从没这般轻松愉快过,所以他很乐意继续享受这逗人的乐趣。 「……雪儿,过来!」看着凌书岳那超级没诚意的笑脸,君蝶影知道想靠他拿衣服穿是没望了,只好转而和雪儿沟通。 雪儿正扬着头享受着凌书岳轻柔的抓搔,半眯的红眼在听到君蝶影的呼唤时也仅是眨了眨,仿佛它很明了此时不是它插手管闲事的时候,同时还伸了伸那只受伤的右翅,像似告诉君蝶影--他也需要人照顾呢。 「……」只差没把眼睛给瞪出来,君蝶影没想到雪儿居然阵前倒戈,心里暗想着,以后一定要给这家伙好看,居然敢不理他! 同时又忍不住皱眉打量着凌书岳,他实在看不出这人到底有什么魔力,竟能将他昔日的亲密伙伴诱拐去,瞧雪儿那一脸舒适的模样……君蝶影忍不住嘟起了嘴。 赌气般,君蝶影硬是咬牙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只是还没迈步腿就又软了下去,当然在整个人跌到地前,凌书岳已迅速的抱住了他。 有些担心的检视着君蝶影身上的伤处,凌书岳还有些自责玩笑开得太过火,没想到迎上眼的却是君蝶影那一脸灿烂得意的笑容。 「好啊,你故意的!」佯装生气的语调,却又在下一刻低头覆上那漾着迷人弧度的红唇,细细尝着唇中的芳甜。天地又在霎时间倒转,君蝶影原本乏力的身躯更加撑不住这让人目眩的甜蜜,无力得瘫软在凌书岳的臂弯中,只能让对方拥着、吻着,整个人像似一点一滴的融化了。 半响,凌书岳才让那微肿得双唇有喘息的机会,看着君蝶影星眸半闭,似嗔还羞的模样,凌书岳不禁觉得有些微醺的感觉。 「……喂,你是在哪儿学这……坏习惯?」喃喃的抗议着,君蝶影没想到自己对凌书岳的亲吻竟是这般没抵抗力,一下子就迷失了,像是所有力量都在瞬间被掏空,只剩满身难以宣泄的热。 「想学吗……你的话,我不收学费的……」凌书岳故意挑逗的在君蝶影的耳畔低语着,暖和的气息轻轻搔弄着敏感的耳垂,痒得君蝶影直缩脖子想躲,然而人都已经在凌书岳的臂弯中了,又能到哪去? 扭动间一不小心,紧扯在手的兽皮居然那般凑巧的不慎掉落,而凌书岳拥着他的双臂依旧没放开的意思,窘得君蝶影低头直往凌书岳怀里躲。 「你……你……」闷着声音嘟囔着,却「你」了半天也说不出其他的字眼,君蝶影也奇怪为什么每次碰上凌书岳,自己的脑袋总是变得特别钝,反应也老是慢了一拍,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被他吃定了…… 「别担心,我什么也没看到,不信你瞧!」语声打断了君蝶影刚形成的「忧患意识」,半信半疑的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又上了大当,因为迎着他的是两片带着浓情、漾着蜜意的唇瓣,而下一刻,他那最近经常空白的脑袋又再次变得什么都不剩…… 「没想到崖下是这般光景。」带着些许惊叹的口气,君蝶影紧跟在凌书岳身后攀爬着陡峭的岩壁,临着湖的一面布满着大大小小的洞穴。 经过十余日的静养,再加上凌书岳解除禁制恢复了他的武功,大致上内外伤势都已痊愈的差不多,唯一还没完全恢复的就是体力,这些日子的伤病着实让君蝶影比以往容易疲累,凌书岳也特别留意他的状况,直到今日才答应带着他行动。 「这景象你应该挺熟悉的。」嘴里接着君蝶影的话语,凌书岳的双眼则专注的找寻下一个可供手脚攀附的落点,同时眼角余光轻瞥,留意着身后人儿的状况。 「……是吗?我也觉得有些眼熟,可是我不记得我有下来过。」仔细思索着,的确对这满布着坑穴的石壁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却想不起何时来过这儿,因为这是悔悟崖下,没人能直接下崖,需要绕上好一段路才能到达这里。 「别分神,小心点。」眉头微皱的叮咛着,虽然知道君蝶影的功夫足以攀爬这段距离,凌书岳的心上却仍是有着种担心的郁闷感,「……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的恐水的由来吗?」 「啊!你是说这些洞穴就是我所谓的林畔洞穴?!」如同发现新大陆般雀跃着,君蝶影是在想不到小时候违禁贪玩的地方竟然就是悔悟崖下。 「……」听着君蝶影兴奋的语声,凌书岳又不禁蹙起两道剑眉,他知道君蝶影一定又没留意脚下了。这小子,不知道自己这么让人操心吗?闭上了嘴,凌书岳打定主意不再开口接话。 「喂,你怎么不说话啦?我们是要去哪儿呢?早知道就不叫雪儿回去了,这点距离,它一下子就飞过了,现在也……」开口招呼着前面的凌书岳,这攀爬运动如此单调,若再不说点话解闷,君蝶影实在难保自己不会在壁上睡着。 「蝶影!专心点,别说我没提醒你下头是一个『很冷』、『很深』的湖。」刻意强调着,凌书岳倒不是故意吓君蝶影,只是若不小心摔下去,可还真得很麻烦,他可没想到君蝶影捡着他这个前人的余荫,已经无聊到想睡了。 「这招没效,我不『怕』它又还没沾着我。」察觉出凌书岳的用意,君蝶影故意扮了个鬼脸。他到底在穷担心什么?自己又不是纸糊的,可没这么脆弱。 紧抿着唇,深吸了口气纳入丹田,凌书岳突然反身扑向君蝶影,在君蝶影还来不及反应时就已被他一把抱住,凌书岳就着势子灵巧的踏壁转身,下一瞬间,灿烂的银芒倏地包围起两人。 激烈的切割着大气,迎着强劲的风势,光球如箭般凌空射向十余丈外一个黑黝黝的崖洞,直到耀眼的银芒敛去,两人已身在洞口前的平台上。 听着耳畔的喘息声,感受着面前胸膛急剧的起伏,君蝶影着急的抬头看着那张微显苍白的俊脸,只见凌书岳双眼微合,正在将体内窜流的真气归位。 「你还好吗?干么用这种方法……又不是过不来。」不懂凌书岳为何要如此费力的使用凝气御剑的方式,君蝶影闷闷得问着,因为这种方式很耗损真力,何况凌书岳还多带了一个人。 「咳……」轻咳了两声,一抹异样的红晕浮上了苍白的面容,凌书岳睁开双眼凝视着君蝶影,语声略为沙哑的说着,「谁叫你不听我的,与其担惊受怕得慢慢爬,倒不如耗点力一次解决,免得我的心脏会负荷不了。」 「我……」低着头,君蝶影原只是想拌拌嘴,增加点攀爬的兴致,却没想到凌书岳会这般认真,内疚之余不由得的垂下了头低声道着歉,「……对不起。」 「只有对不起吗?」故意沉着声责问着,瞧着君蝶影那副顽童认错的模样,凌书岳已忍不住扬起了唇角轻笑着,他太了解君蝶影的脾性,那善良的心地总让凌书岳不由得想捉弄他一下。 「那……」猛抬起头,却发现凌书岳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君蝶影知道自己着了道儿,因此满腔的歉意变成了一脸的苦笑僵在那……不知道谁的心脏需要比较强健一点,这家伙居然用这种方法整他! 「那什么,嗯?」伸手轻勾起君蝶影的下颚,凌书岳缓缓的低头印上了唇,抗议的,君蝶影故意轻咬了一下凌书岳的唇瓣,没想到反倒引起凌书岳更进一步的侵略。 双手捧着君蝶影的双颊,凌书岳不同以往般重重的吻吮着贴覆的丰唇,灵巧的舌叶趁着君蝶影张嘴换气时侵入,恣意的挑逗着口内滑嫩的小舌,尽管那舌瓣正不知所措的闪避着。 「……」不敌这灼人的热吻,君蝶影咿咿唔唔的想出声,但很快的昏眩的感觉让他暂时丧失了所有的思考的能力,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使不上力。 直到君蝶影喘不过气来,凌书岳才不舍的放开那甜如蜜的双唇,正想亲吻那羞红的面颊时,一道夺目的神采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君蝶影左耳上挂着的一式叶状的紫晶,泛着淡淡的光,甚是别致,而上头似乎还有着什么图案。 「这耳坠子真特别……怎么我以前都没发现?」闷闷的问着,凌书岳不记得他曾经看过君蝶影身上有这东西,这玩意儿如此抢眼,他不可能会忽略的。 「你怎么老是……唉,算了你问这个呀,这是雪儿带给我的,今早才挂上,大概被头发盖住了,所以你没瞧见。」君蝶影伸手将披肩的长发拨向耳后,好让凌书岳看清楚。 「舞……蝶影……」凌书岳逐字念出紫晶上的文字,原来那并不是图案,「舞」字如飞,笔势苍劲,而「蝶影」二字则较为娟秀,但笔意依旧满是飞扬的味道。 「师父捡到我时,这东西就在我身上了,还有张字条写着我名字。」君蝶影解释着,「师父把它串成链子给我戴着,我嫌麻烦,就把它交给不管事的保管,头陀叔叔你还记得吧,他倒是挺喜欢这坠子,常常望着它出神呢!」 「这次他让雪儿带出来……大概是知道我好一阵子见不着他,算是代替他陪在我身边吧……其实这该是我那未曾谋面父母留给我的。」睹物思人,君蝶影的口气不禁有些眷恋与伤感,毕竟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静静听着君蝶影说着,凌书岳只轻轻的摩挲着怀中君蝶影的背脊,他晓得这种事是没有言语能够抚慰的,就连时间都难以消磨。 「其实说未曾谋面也不正确啦,师父捡到我时少说我也该有两三岁了,只是脑袋不灵光,啥也记不得。」感受到背上那大手传来的温暖与关怀,君蝶影故意展开笑颜说着,表示已经不要紧了。 「天色晚了,我们今晚就在这儿过一宿。」配合着转移话题,凌书岳也不想让君蝶影继续沉缅于往事中,「刚刚做了件赔本的苦差事,差点没舍命陪『君』子,得好好休息压压惊。」 「啥?」看蝶影心神未定,一时没听出凌书岳话中别有所指。 「啧啧……我同意,你的脑袋的确是不甚灵光。」凌书岳颇显无奈的摇了摇头,「真不知道我怎么会挑上你做同伴的。」 「呵……所以说如果我真是脑袋空空的话,那你凌大少的眼光岂不是……」揶揄的偷笑着,君蝶影的反应还没真慢到无药可救的地步,话刚说完便一溜烟的往洞里窜去,他可没呆到还留在凌书岳的臂弯里等着受罚…… 当几许晨光斜斜的射入洞口,受打扰的双眼眨了眨的睁了开来,一整晚的好眠让君蝶影觉得通体舒畅,好久没有这般轻松的感觉了。 正当他想伸一下双手迎接这美好的一天时,才发现自己还被凌书岳拥在怀中,圈拥的臂膀是那么有力,就仿佛深怕怀中人会消失似的。 这些天来,凌书岳总以他体力未复、受不得寒为由,坚持一定要这般伴着他睡,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君蝶影看得出来那双瞳眸中所含的深切关怀,而自己似乎也开始习惯这般亲密的接触。 啧啧,原来这家伙这么缺乏安全感呀,还真看不出来……偷笑得看着面前这张微带稚气的睡颜,君蝶影忍不住想着两人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听着身后轻微的呼吸声,君蝶影开始思索这一切是从何时开始的……开始习惯耳边那淡淡的语声、那暖暖的气息,习惯回头时总能见到那白色的身影…… 习惯他那霸道的口吻、那有力的臂膀、那沉稳的心跳,甚至连那令人脸红的亲吻都逐渐变成生活中的一部分……怎么会这样?无意间凌书岳的气息就如空气般充斥着四周,而自己竟也这般习惯他的存在……这样对吗?可以吗? 说实话,那一晚凌书岳那番话语的震撼至今仍深深地留在心底,君蝶影也察觉出自己对凌书岳也有着些许异样的情愫,只是两人这种微妙的关系还能维持多久,还有所谓的以后吗? 君蝶影很清楚这般温馨平和的日子只是片刻的宁静,那背后所跟随的风暴、无形的沉闷几乎快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只要静下来,萧玉麟嘶吼的语声便会不断的萦绕在耳……你们不可能在一起!不可能……不可能…… 不愿去想,却无法不想,不管君蝶影如何不情愿,该来的终究还是得面对……而到时候势必会是个两难的局面,自己到底该站在什么立场,扮演哪一种角色? 「……真想挖个洞钻进去。」喃喃自语着,头痛的问题让君蝶影开始觉得早醒并不是件好事,一个人的时候他的脑袋瓜总是特别灵活,特别容易自寻烦恼…… 「干么一大早就想挖洞?睡太饱啦?」轻轻在君蝶影额上印上一吻,凌书岳刚醒来就听到搂着的人儿自言自语的不知在念些什么。 「没什么……」淡淡的带过,这是两人间无法碰触的一点,所以君蝶影决定让可怜的脑子休息,这些烦人的事情还是暂时丢到一边去的好。 反正想也没用,在这棋盘中,他只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而在这棋局里,他注定就如同过了河的卒子,回不了头,只能就着棋局继续走下去,再也回不到最初的原点了…… 「今天要去哪?这些洞穴是有什么宝,这么吸引你凌大少,让你在这儿耽搁这么久?」转着话题,君蝶影随口问着,这些天来他也发现凌书岳留在崖下的原因似乎是为了找寻什么。 「……」若有深意的看着君蝶影,仿佛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许久,他才淡淡的答道:「这地方该有我一直在找的东西。」 「你是说……易前辈?」回避着凌书岳锐利的目光,君蝶影垂下那双可能泄漏心事的眼睛,「会是在这儿吗?」 难以察觉的暗叹了声,凌书岳不禁觉得有些不快……为什么要隐瞒呢?为什么不明白对我说呢?是因为对你而言,我仍是个无法接受的存在吗……就在这一瞬间,凌书岳感觉两人间有着难以跨越的距离。 不是不明白君蝶影的矛盾,两人间对峙的立场并不会因自己对感情的坦白而有所改变,只因彼此都有着无法妥协的理由。 虽然不想承认,但凌书岳真的怕君蝶影终究还是选择舍弃自己。他可以不畏仇敌的拼杀、可以无视死亡的威胁,再艰难的状况,他也能平心静气的面对,他对自己的能力有着无比的信心。 但唯独这件事,凌书岳丝毫没有一点把握。每每想到这儿,满心的不安就会变成对自己无力改变这情况的怒气,这难以言喻的焦躁已快使他失控。 他实在难以想象若君蝶影最后的选择不是自己,到时候,自己还能回到最初那般在他身后默默守候的状况吗?然而,就算是强留住他的人,但心呢?心还在不在…… 「这地方离城并不远,你说也说过这里是禁地,所以我猜是这儿,当然,除非你骗我。」心中的不安让凌书岳像只刺猬般张起了满身的刺,连带着语声也冷了下来,话也说的重些。 有些愕然的抬头,当君蝶影接触到冰冷的眸子时,忍不住胸口一窒,闷得难受,但君蝶影依旧让笑容漾在脸上,他明白,他懂凌书岳那种受伤的感觉。 只是两人间的问题并不会因几句言词而有所解决……凌书岳有他的坚持,自己也有离不开舍不下的牵绊。 本来两人间就只是个短暂的平衡,只有当双方都停下了脚步……轻声叹了口气,君蝶影开始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实在太过天真。 凌书岳与自己,就算不是敌人,也绝难能够变成朋友,只要仇恨存在一天,冲突就不会消失,这般混乱危险的关系还是趁早结束的好,对谁……都好。 「我不会骗你。」转身走向洞外,君蝶影深深吸了口沁凉的空气,仿佛这样能除去心口那股郁闷的感觉,「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看着君蝶影落寞的神情,凌书岳强忍住想拥抱他的冲动,故意从他身旁掠过,却同未见般,不打一声招呼便头也不回的抢先跃出,向另一侧的崖壁攀去。 勉强压下浮动的心绪,君蝶影迟疑了会儿,终于还是默默的跟了上去……还是跟在他身边吧,至少,当那冲突的一天来临时,或许,自己还能够为他、为师父阻挡一些伤害。 自己的决定并没有错,这种矛盾的关系早晚都会幻灭的,与其等到对方成为情感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时,再来承受决裂时那蚀心的痛楚,倒不如现在就停在这儿,停在这似友似敌的阶段。 只是君蝶影也无法确定,现在结束真还来得及吗?凌书岳在自己的人生中是否真还没走到这不可或缺这一步…… 时间在静默的空间流逝,凌书岳仿佛有着用不尽的体力,不停的探视着一个又一个的洞穴,大半天的攀爬行动中丝毫没休息片刻。 这样搜寻法可苦了后头跟着的君蝶影,体力未恢复下,双臂双腿都已经麻木不堪,手掌指尖处更因触觉的迟钝,被岩壁的尖石划出道道血痕,肘膝处也擦撞得片片瘀肿,可是他始终不吭一声,只是紧随着凌书岳的脚步。 终于,凌书岳在一处有着突出平台的石壁前停了下来。迷惑得跟着站上了平台,君蝶影不懂凌书岳为何会停在这一片石壁之前,眼前除了有个落脚处外,什么也没有啊。 「哼,这点伎俩!」只见凌书岳伸掌贴覆于石壁上,不见他有其他动作,坚硬石壁便在他掌下逐渐化作碎石细粉落下。 而当石壁中出现一黝黑物时,银芒一闪,这物体就以被凝魂削落在地,君蝶影将它捡起来看个仔细,发现那是个精铁打造的物品,有着机簧、细绳,还有股刺鼻的桐油味。 此时君蝶影才明白凌书岳为何用阴劲化石的方法,而非以掌劲直接劈裂石壁,若真如此莽撞,恐怕石壁内暗藏的机关已经被引发。 将陆续露出的筒状木盒等丢入身下的湖中后,凌书岳才持着凝魂如切割豆腐般的切割着坚硬的石壁,在一阵耀眼的光华后,原本峥嵘的石壁化作快快整齐的方石崩落,露出了一个可侧身通过的长形入口。 「……」静静地看着,君蝶影又再一次见识到凌书岳那身精湛的武艺,要知道凝魂虽属利器,但要能这般轻易的切裂岩壁,没相当火候的内家功夫也是无法做到,然而凌书岳做来却如同吃饭举着箸般容易。 收起凝魂,凌书岳抢在君蝶影之前进入,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君蝶影明白凌书岳这样的举动是为了保护他。是在担心自己会被里头的机关伤到吧!想到这儿,心头升起一股甜孜孜的暖意,消去了不少郁闷。 燃起手中的火褶子,凌书岳点着了事先准备的枯枝所作成的火把,霎时间原本漆黑的景象亮了起来,依稀看得出这是间不大的石室,仿佛天然形成,略呈长形,可能好一阵子没人来过,所以空气中泛着闷湿的霉臭味。 再将火把向前举些,入眼的景象却让凌书岳看的目眦欲裂,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似乎得花大量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的举动。 察觉到凌书岳的异状,君蝶影急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石室的尽头有一座巨大的木架,而架上绑着一具白森森的髅,上头还挂着些破碎的衣衫。 其实说是一具并不十分贴切,因为这副骷髅架子被肢解成了六块,头、手、双脚都与原来的身体分了家,而分散的四肢也并非完全,少了左掌,右膝以下也是空荡荡的。 难道……这就是昔年令人闻之色变的「魔尊」?君蝶影不禁觉得骇然,看着这残缺不齐的尸骨,可以想见当年的战况是何等惨烈,而死后这般凄惨的残肢断骨,两者间的怨隙又是何等强烈。 「小心有埋伏!」一把拉住正一步步颤巍巍走向前的凌书岳,君蝶影急声提醒着,他知道凌书岳此刻必定心绪散荡,正是最脆弱且最疏于防范的时候。 而当君蝶影看清了凌书岳的模样后,不禁又更揪紧了心,原本那红润的脸色早已褪的惨白,原来丰润的下唇也被咬的血迹斑斑,沿着唇角流下丝丝鲜血,颈际的青筋暴起蠕动着,那模样真像个欲择人而噬的恶鬼,此刻称他为「魔」是在一点也不为过。 「……放开!」冷冷得推落君蝶影拉扯的手,凌书岳眼中有着十分露骨的恨意,叱喝的语声更显出他满腔的愤怒,那满溢的怒火灼的君蝶影心口发疼,却也只能无言的垂下视线躲避着不敢相对。 「看清楚!这就是你们名门正派的行径!」凄厉的啸声响彻石室,伴随着厉啸,凝魂的银芒瞬间张起,如网般包裹着凌书岳满室游走,而所有室内的陈设也都被这灌注怒气的剑气摧毁,灰飞湮灭。 然而,同时间四周的机簧弹跳声也连接不断,此起彼落的响起,但是以凌书岳身形之快、剑舞之密,所有被引发的利剑、雾、刺网、石灰都一一落空,而等光华骤敛时,凌书岳已抱着木架回到了原地。 缓缓的放下木架,凌书岳满是伤悲的注视着枯骨,极动之后是反常的极静,此刻的他就如同是尊石像,不言不动的半跪于木架前,背影看起来是那般的孤寂。 默默得立于凌书岳的身旁,君蝶影只能这般静静的陪着,他知道此时不论说什么,凌书岳都无法听入耳,而任何话语也都无法抚平这最深刻的心伤。 「……哭出来的话,或许……会好些。」终于,君蝶影还是忍不住出声安慰着,凌书岳这种无言的伤痛实在令他不安,他到宁可凌书岳能放声哭喊发泄一下,这种无声的哀伤无疑更让君蝶影觉得难过。 奈何白色的身影依旧寂静,就如同此刻的世界已于他隔绝,他只存在于自己的世界中--那个如今无人可进入的地方,就连君蝶影的语声都难以传达到那冰封的国度。 是因为有我在,所以你无法发泄心中的痛苦吗?是因为不想让我见到你脆弱的一面?还是怕让我看到你的泪……是因为……我根本没有资格参与这一切吗……人就在你身边,却什么也做不到,与你的距离是如此之近,感受着你的呼吸,却听不见你的心…… 眼眶中渐渐泛起了泪光,咬着唇,君蝶影慢慢转过了身,悄悄的退出了石洞,被凌书岳摒弃于外的痛楚终于让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迟了,他已经来不及将领书岳放在心底那扇门外…… 原以为可以断然结束这段他从不曾认为开始的关系,直到此刻,君蝶影才清楚地明白自己错了,所有的原以为都只是在欺骗自己,怎么可能以为结束的了…… 只是不想承认罢了,只是……害怕面对承认后可能的改变,没想过自己竟会有这般懦弱的一天,竟会这般惧怕去面对自己真实地感觉,这实在不像自己啊……而如今面颊上沁凉的泪水已让他没法再否认,再也无法隐瞒…… 漆黑的洞穴,君蝶影瑟缩在洞中一角,好冷,好想生火来驱走这一室的黑暗与寒冷,却又不愿打扰坐卧另一头静默的人儿,离开石室后,凌书岳又觅了个洞窟,就这么不言不语的抱膝坐着,两个多时辰来动也不动。 自发现易天宇的尸骨后,凌书岳就仿佛隔绝了一切,静静地将尸骨化为灰,默默地将骨灰用手盛起,装入筒,纳入怀,无言的起身,离开,这一切君蝶影都只能像个局外人般的看着,更像个透明人,进不了凌书岳的眼。 「……」思绪飘飘荡荡的,恍惚间君蝶影只觉得这笔账真是越来越难算了,不知道孙如意的算盘能不能算得清……想到这儿,君蝶影只能微微牵动嘴角,如今他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 『哈……这就是你们名门正派!』凌书岳的狂笑就仿佛还在耳畔响着,那疯狂的啸声与模样直让君蝶影心悸……逝者已矣,何必残人尸骨,真有什么天大的仇需要这么做吗?君蝶影不懂,他真的无法了解有必要做到这么泯灭人性吗? 该怎么办呢?眼下的冲突已是在所难免,即将发生的又是场流血断命的杀伐,而自己所牵挂的却已不是只有师父一人……君蝶影很清楚心里那白色身影的份量与日俱增,然而讽刺的是,这样的自己却已无法溶化那颗冰封的心。 如果说如今有什么能抚慰凌书岳那满身创伤,哪怕是刀山剑林他都肯闯,为的……只是不想再见到那人如冰的眼神,不想再听到那人泣血的狂啸,可是现在的他又能怎么做呢?只能呆呆的杵在这儿…… 终究君蝶影还是缓缓的战起了身……不能放着他不管,不能就这样放弃,就算他拿自己出气,也无妨……暗自下着决定,轻轻的走到凌书岳面前蹲下,君蝶影怯怯的轻触着凌书岳的肩膀,像是想给他些温暖却又担心惊扰了他。 凌书岳慢慢得抬起头,没有温度的黑眸犹如一池幽深的潭水,让人望着不禁有种沉入无底深渊的感觉,直叫人迷惘又惧怕,君蝶影却无畏的迎上那道视线。 「……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什么能让你觉得好过些……」鼓起勇气,君蝶影由衷地说着,不想再欺骗自己,已经无法装作不在乎了,既然已经决定面对,君蝶影就不容许自己仍畏缩的躲在原地。 「呵……怎么一副如同殉道者的模样,这就是你们名门子弟唯一会使得手段吗?……什么都可以,嗯?」撇唇冷笑着,凌书岳一把扯过君蝶影,毫不顾虑的将他压倒在坚硬的石地上,覆上唇舌放肆的在他口中捕获着--狂暴而冰冷的吻。 「唔……」难以呼吸的窒息感,身后尖锐的棱石刺得他发疼,唇瓣间淡淡的血味更让君蝶影觉得昏眩,但真令他难受的石凌书岳那不带一丝感情的吻噬,纯粹报复性的掠夺,无情的令人心寒,君蝶影忍不住伸手推拒着。 「怎么……不愿?你不是想取悦我吗?」轻佻的捏着君蝶影的下颚,凌书岳的眼中有着说不出的戏谑,「还是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喔,我差点忘了,这不是你们最拿手的戏码吗?」 「我……没有……」难以忍受凌书岳嘲讽的眼光,君蝶影挣扎着别过头去,双手放松了抵抗的力量。 「呵……这样吗?那我到要好好看看你跟他们有什么不同。」再次捕获住血染得红唇,大手紧扣着君蝶影后脑迎向自己,不容他有一丝喘息机会。 疼麻的狂吻逐渐移往下,君蝶影除了急剧得喘着气外,再也顾不得其他,而凌书岳的双手则乘隙扯开了他胸前的衣衫,恣意品尝那片白皙嫩滑的肌肤,留下片片烙痕。 沁凉的冷空气触着了如缎般的肌肤,让君蝶影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而让他不住颤抖的则是陌生的抚触感带来的恐惧,那种犹如掉入深谷的恐惧凌君蝶影闭紧了眼,僵直了身子,虽然心中一直安慰着自己别怕,无奈身体却背叛了他,忠实地反映出他的害怕。 「……不阻止我吗?」若有所觉得停下了动作,冰冷的黑眸仍看不出有半点激情的火花,没有丝毫的爱意与怜惜,「再来我可不会停下来,不管你愿不愿意……」 「……随你……如果……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就……」仍是紧闭着眼,君蝶影喘息的低语着,此刻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剩下的唯一清晰地就只是不想再逃避自己的感觉,不想再忽略对他的这份感情。 如果这能让心里觉得舒坦些,就随他吧……反正自己早已经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什么可以、什么又是不该……这般迷惑紊乱的感觉连自己都搞不清了,所以,就都随他吧…… 沉默得看着身下颤抖的人儿,分明是在强忍着害怕,嘴上却还这般逞强,这样叫人看了实在……再次俯下身,凌书岳将脸深深的埋在君蝶影起伏的胸膛上,双手环过那纤细的腰身,紧紧拥抱着他,聆听那剧烈的心跳声。 突如其来的碰触让君蝶影又是紧张的绷紧了身体,良久,却未见凌书岳有更进一步的行动,忍不住呐呐的开口,「……你……怎么了?」 「……受不了你这个……是在笨到家了,你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闷闷的声音自胸前传来,君蝶影被这一连串突兀的骂语搞得满头雾水,不由得愣愣的睁大了眼。 「你这家伙……」抬起头,凝视着君蝶影的瞳眸不再是无情的寒冰,其中带着些微的歉意,更有着明显的不舍,「为什么要对那么好,这么纵容我?你就这么甘愿被这样的我所拥抱?」 轻轻的覆上唇,凌书岳温柔的舔着刚才被他弄伤的唇瓣,同时也替君蝶影拉上衣衫,将他紧紧地拥在怀里,暖着那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而不停颤抖的躯体。 「对不起……弄伤了你。」充满自责的低语着,凌书岳心里不禁轻叹了声,明知道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却怎么也克制不了心中的怒意,终究还是深深的伤害了他。 这样剧烈的转变实在是君蝶影始料未及的,就仿佛在快要溺毙时被拉出了水面,原以为凌书岳就此离开自己远去,两人间再也不会有交集,而如今他却这般真实的,如以往般对自己轻声暖语的。 「没关系……不要紧的,真的没关系……」似乎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的变化,君蝶影有些怔忡的重复说着,只要能稍稍减缓凌书岳心中的痛,这点儿伤实在微不足道。 「疼吗?你手上也有不少伤口吧!」执起那冰凉带伤的双手,万般不舍的合拢在自己的掌心中,凌书岳不是不知道白天那种攀壁法着实让君蝶影吃足了苦头,恐怕身上还有不少瘀青吧?而自己当时却残忍的不予理会。 「你……知道?」有些惊愕的回头望着身后宽阔的胸膛的主人,君蝶影没料到凌书岳在那时还是在意着自己,即使是在生气的时候…… 微微的颔首,即使在黑暗中,凌书岳之道君蝶影也会明白他的心意,本来能这般轻易了解自己的就只有他啊,为何自己却还这般不懂珍惜,任性的伤害他,还说什么他的一切要由自己守护……凌书岳实在气自己的坏脾气。 「该休息了,明天我们先将我师父的遗骸送回去,其他的……就再说吧!」语声恢复了平淡,凌书岳为这一整天的混乱局面划下句点,暂时就这样吧…… 现在的他只想拥着君蝶影入眠,只想闻着他的发香,听着他低浅的呼吸,看着那不染尘污的纯净睡颜,即使心中复仇的坚决并不因此稍减一分,但,暂时就这样吧…… 在君蝶影的额上轻轻的印上一吻,凌书岳像是哄孩子般呢喃低语着,他感觉得出君蝶影早已累了,只是还强打起精神撑着。 「送回去……哪儿……」呓语着,君蝶影开始觉得视线模糊了起来,撑不住的眼皮有如千斤般沉重,一整天攀壁的折磨,全身都酸痛的像散了般,加上心情的大起大落,他实在觉得倦极了。 「枫潭……」这是君蝶影最后听到的话语,虽然有着不少疑问,却也都被脑中的瞌睡虫打败,意识愈来愈涣散,他知道周公邀约的这盘棋已经没法抗拒了…… 第十一章 无语问情 「枫潭……是他们说的那个枫潭吗?」离开连绵的石穴壁,凌书岳带着君蝶影趁夜沿着退潮显露出的泥路来到君蝶影儿时戏耍的林子外。 「嗯。」与君蝶影并肩走在月下,凌书岳的心情却是百般复杂,虽然经过昨夜的折腾,两人的关系算是解冻,但不同以往的,他们常会陷入莫名的沉默,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也因此,两人都刻意的找着话题,就怕那股沉默会吞没了彼此。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可以去吗?」小心翼翼的问着,君蝶影虽然好奇,但他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枫潭该是个对易天宇而言很重要的地方。 要不然凌书岳也不会如此忌讳保密,况且如今他还准备将易天宇的骨灰带回安葬,只是……这样的地方,为何他带着自己这个敌人的徒弟前往呢?虽然很欣慰凌书岳对他的信任,但君蝶影仍是隐隐约约的觉得有些不安。 「那地方……我也只去过一次。」仿佛陷入过往的记忆中,凌书岳的眼中有着片朦胧的神色,「很美……满天满地的枫红,师父说那是师母最喜欢的地方,也是他这一生最幸福的所在,只可惜……」 静静地听着,君蝶影并没催促,他知道回忆往往是最醉人心神的,轻轻合着眼,君蝶影禁不住想象着那个满天枫红的世界。 「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不到三年的时间,师母就因病长眠了。」忍不住叹了口气,或许是这月色让凌书岳也不自觉的伤感了起来。 「我没见过师母,可是感觉却是这般熟悉,因为师父常提起她,就好像他们两人从未曾分离般,我想她一定是个很特别的女子,要不……师父不会为了她这般神伤。」 「易前辈是将她葬在枫潭吧……」所以才不许旁人去打扰她,不许任何人闯入这一生最美的记忆,痴心的守护着这块把心遗落的圣地……君蝶影不禁为这份痴情的爱恋感动起来。 「我去……是不是不太妥当,易前辈若是有知,大概不会允许吧!」迟疑的问着,就因为知道了枫潭的意义,君蝶影愈发不愿打扰那片宁静。 「不会。」简短的否定了君蝶影的疑惑,凌书岳并没有说明白自己的理由,其实他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私心的冀望,或许说出来很傻,但总觉得也许如此就能获得逝者的认同吧。 带着此生最珍视的人到师尊的墓前,对凌书岳而言就仿如一种誓言,宣示着自己对君蝶影的这份情感,即使不被他人祝福,至少,他相信在天的师父与师母一定能了解,了解这份抛不下的牵绊。 「你这么久没回去,他们不但心吗?」片刻的沉默让君蝶影莫名的感到不自在,急忙另外找着话题,天知道两人间的芥蒂什么时候才能消除。 「你是说龙叔他们?不会,左宁与我一道来的,我下崖后先遣他回去了。」不是说不了解君蝶影的用意,所以凌书岳很配合得尽量多说话。 「左宁……喔,那个跟你一样老板着脸的年轻人。」故意促挟的取笑着,君蝶影踩着轻快的脚步在林子里左窜右绕,仿佛童年时那般嬉戏着,一切在皎洁的月色下似乎都显得那般美好,但君蝶影心中却始终有着种沉重的感觉。 「谁说我跟左……」正待扬唇反驳,却似察觉了些什么,凌书岳忽然纵身掠向君蝶影,阻止他向前迈出的步子。 「……」询问的神色望向凌书岳,君蝶影随着他的视线转身察看四周空寂的树林,虽然有月光相照,但远处还是黑压压的朦胧一片,耳里听到的也只有沙沙的叶片摩挲声与风声,并没察觉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阁下还想躲多久,不闲闷吗?」眸子骤然愣了下来,凌书岳像是对着四周的空气说话,而目光却直盯着右前方的树林,刚刚的声响虽小,却没逃过他灵敏的双耳。 「看来我的运气还不算坏……」自嘲的语意,略为沙哑的语声有着一股令君蝶影熟悉的感觉,一个漆黑的身影自密林中缓缓步出,却停在一片树影下,面容恰巧被叶影遮着让人看不清楚。 「在等我们?」困惑的问着,君蝶影实在想不出有谁会特地在这地方等人,有谁能料到他们会从这儿出来呢?是在等凌书岳抑或是自己呢? 「是的,我在等你,蝶影……认不出我的声音吗?」声音有着明显的涩意,在月夜下听来让人觉得有些凄凉,「说的也是……连我自己都快听不出这是谁的声音……哈……好笑吧,自己会认不得自己……哈……」 君蝶影凝眉思索着,这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又是这般熟稔的唤着,想必是与自己相识甚熟的人……师兄们吗?……但师门训谕极严,他想不出有谁会像眼前这人笑得如此张狂…… 「蝶影,为什么耽搁这么久不回来呢?你可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在担心你……」止住了放肆的狂笑,沙哑的语声询问着,柔和的没半丝责备的意味。 「回去?你到底是……」君蝶影忍不住迎向前一步,隐在树影中的人也那般恰好的走出来,一头散乱的长发披散着,凹陷的双颊满布着青森森的胡渣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然而那双眼却明亮如星,热切的盯着君蝶影。 「你是……萧兄!」语中有着明显的不确定,君蝶影实在难把眼前这人与平素玉树临风的萧玉麟连在一块,尽管那轮廓身影是这般的熟悉。 「对,是我,你还认得我……」仿佛很宽慰般,萧玉麟落拓的脸上泛起了笑意,「你没忘记我……没忘了我……呵……」 「小心点。」提醒着,凌书岳以仿如守护者的姿态不自觉地挡在君蝶影身前,眼前这人精神状态似乎甚是不稳,凌书岳还没搞清楚这人出现在这儿是什么用意,其他人呢?是否也埋伏在附近? 「你干什么挡着蝶影!」不悦的叱喝着,萧玉麟并不认得眼前这人就是他曾刺伤的魔尊,但一转面对着蝶影,他的语声又变得那样轻柔,「蝶影,跟我回去,这些日子我想煞你了。」 「他们都说你死了,只有我不相信。」神态一变,萧玉麟眼中载满了悲哀,梦呓般说着,「我才不相信你会这样离开我,对不对?我手上还留着那晚你的余温,空气中也还留着你的发香,蝶影,你不会不声不响的抛下我一人,对不对?」 微微皱起了眉,这家伙凭什么喊君蝶影喊得那么亲热,现在又是在胡言乱语什么?什么余温,什么发香的,而且居然还敢叱喝他……凌书岳眼中的寒意愈来愈浓,杀意也愈来愈重,他可没忘了那一刀之赐。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很好,真得很好,麻烦你也跟师父他说一声,我……还有点事,暂时先不回去。」比起眼前萧玉麟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更令君蝶影挂心的,是一旁凌书岳不住散发出的寒意。 君蝶影敢笃定凌书岳的心情绝对还没好转,就怕萧玉麟在这当头再加把火,若是真打起来,可又是一大麻烦,这势同水火的两人……君蝶影也没忘了萧玉麟刺伤凌书岳的事。 凌书岳至今出奇的安静,已经让君蝶影谢天谢地了,只差没打恭作揖拜托萧玉麟赶快离开,就怕一不小心再惹得凌书岳使性子。 「你……不回去?为什么?……因为他吗?」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萧玉麟似乎现在才看清君蝶影身前的凌书岳,虽然模样让他觉得十分陌生,但所散发出的气势却是这般的熟悉,就好像……好像是…… 「你……是你!你竟然还活着!」不能置信般瞪着凌书岳,思绪刹时变得清晰万分,萧玉麟眼中的迷雾尽去,剩下的是露骨的妒意。 一听到萧玉麟的喊声,君蝶影头就更大了,早该知道交过手的两人,彼此的那股气是再熟悉不过的,尽管凌书岳那时戴着面具……这算是武人的本能吧,君蝶影还真希望萧玉麟在这时能迷糊些,偏偏事与愿违,这下子可真难善了了。 「蝶影!你怎么又跟他在一块……是了,一定是他欺瞒着没说,蝶影,他就是那带着面具的魔头,你千万别被他骗了!」急切的喊着,萧玉麟仿佛怕说晚了,君蝶影就会落入凌书岳的魔掌中。 「他早知道我是谁,不劳尊驾多费口舌。」一反常态的,凌书岳居然先一步开口截住君蝶影到嘴边的话语,以往若是这种情况,他早就用凝魂来解决了,反正没啥好说的,甚至连凝魂都不用出手。而今他喉头却有口气哽着让他不吐不快。 「哼,谁知道你这回又是用什么手段蛊惑蝶影的,蝶影,不能相信他,好不容易两位老前辈才对你误会冰释,轩辕城主也想你想得紧,你别……」尽管嘴上嚷着,尽管找着些光明正大的借口,萧玉麟的一颗心却直往下沉。 自欺欺人的恐怕是自己,不是吗?早在君蝶影黯然离去的那晚,他就什么都明白了,虽然君蝶影什么也没讲,什么也没承认,但那落寞的神情,那含忧的双眸却早已说了太多……多的令自己连想替他解释的余地都没有。 即是如此,萧玉麟自己仍一直私心期盼着,安慰着自己,因为就算君蝶影不明了不接受他的心意,但至少,也不属于任何人的,他相信一切都是自己多心,庸人自扰了,然而这点希冀如今却随着凌书岳的语声渐渐的变成幻影。 「又怎么样?谁稀罕那几个老不死的,想要他回去,哼,你就不会找个好点的理由,尽拿别人做借口,有本事就用行动证明啊!」面上犹如罩了层寒霜,凌书岳毫不客气的反驳,一语道破萧玉麟不为人知的心意。 「找理由?要证明什么?」不安的重复着,凌书岳的话分明有着其他的意思,他难道看出了什么?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会知道我……萧玉麟有着一瞬间的愕然。 「要我示范吗?呵……我很乐意。」一抹灿烂的笑容那般突兀的绽放在凌书岳俊挺的容颜上,虽然冷绝,却还是美的会令人看傻了眼,边笑着,凌书岳一把将身旁的君蝶影扯进怀里。 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凌书岳与萧玉麟你来我往的唇枪舌战,君蝶影丝毫插不上半句,而最叫他不解的是凌书岳反常的举动,不但难得的开了口,还句句带刺,这实在不像他平日的行事作风。 君蝶影从不曾见过凌书岳会与自己以外的人斗口,他知道是因为他的傲让他不屑、懒得多说,现在却像个不服输的小孩般……这是怎么回事? 而当他看到凌书岳那含有深意的笑容时,直觉得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跌进了凌书岳的怀中,紧随着那热切的双唇就已覆上了自己的。 那是一个很深很缠绵的吻,不粗暴但也不算轻柔,但十足充满了挑逗的意味,直吻得君蝶影双脚发软,整个人脱力昏眩,完全依赖凌书岳双臂支撑着……天啊,这种吻真会害死人,君蝶影心里嘀咕着。 睁大了眼看着,双手紧握着拳,萧玉麟怎么也想不到凌书岳会在他面前这般明目张胆的向君蝶影索吻,而君蝶影看来竟也没任何抗拒,这样明显的事实让萧玉麟的心有种发狂般的痛感…… 「蝶影,你……」颤抖的声音苦的发涩,如果能够,萧玉麟真会把自己化作微尘,随风逝去,只因自己的心早已先被这一幕扯成了碎片。 「……唔……」突兀的语声惊醒了昏眩中的君蝶影,羞得他红了脸,挣扎着想离开凌书岳的怀抱,奈何身前这人像座山般难以撼动,君蝶影差点忘了凌书岳有多霸道。 「还不放手!」满心的酸涩,让萧玉麟不顾一切的出剑扑向两人,却在剑势逼近时缓了一缓,近乎疯狂的他还满心惦着那朝思暮想的人儿,就怕狂乱中误伤了他,尽管他正依偎在别人的怀中。 像似早预料到萧玉麟会有此举动,直到剑气临身,凌书岳才轻松的倾身轻挪,潇洒的带着君蝶影旋身闪避,两人一白一紫翻飞的衣衫在月光下看来就如同一对展翅起舞的翩翩彩蝶,那般炫目的令人无法正视。 看着斜倚在凌书岳胸前的君蝶影,双颊泛着羞涩的嫣红,明眸皓齿,在朦胧的月色下看来愈发让人觉得他美的出尘,加上身后那袭俊挺的白色身影,该是赏心悦目的美景,此刻却是狠狠地刮着萧玉麟的心。 这算什么!自己竟是这般多余……为什么,为什么在他身后环护他的不是我……为什么那双拥抱他的手臂不是…… 为什么那红唇、那艳容不属于我……是我为你做得还不够?还是我对你的心不够真? 多想开口呐喊出这种撕心扯肺的痛,然而尽管内心波涛翻涌,萧玉麟的面上却一反常态的平静,只是情深款款的凝视着君蝶影,就仿佛他从未曾这般好好的看过他一样。 「萧……」启唇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而那灼炽的目光却让他避不开,多熟悉的神韵,君蝶影记得凌书岳也曾用这种令他心悸的眼神凝视过自己,然而心中的感受却是那么的不同。 走过这许多风风雨雨,君蝶影再钝,也感受得到萧玉麟那份热切的情感,不是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好,只是……心早已不在自己身上了,叫他该拿什么回应萧玉麟的这份浓情…… 「蝶影,你,你真的……选择跟他在一起……」说的含蓄,萧玉麟却是连换好几口气才能把这句话说得平稳,不论如何,他想要听君蝶影亲口说。 沉闷的气氛在三人间流转着,君蝶影缄默的没开口,因为他无法开口,他明白再怎么委婉的语词也终是伤人心的字句。 「蝶影……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容我任性的向你要答案,我想听你亲口说……说你不喜欢我,讨厌我,要我滚得远远的。」颤抖的语声、发白的唇瓣,在在显得萧玉麟此刻有多么的绝望。 是的……一定要听你说,即是从你柔唇边吐出的是最残忍的字句,是最无情的言语,我还是如此坚持,只有这样,唯有这样,我才能彻底叫自己死心,才能相信你要的真的不是我,才能…… 不知不觉间,凌书岳已松开原本揽着君蝶影腰身的右手,向后退了几步,抱着双臂洒脱的背倚着树干,神色漠然的不发一语,就如同这事与他无关一般。 或许这种「大方」的举动是因为看在同是喜欢君蝶影的份上,但看在萧玉麟眼中,凌书岳的态度无疑更增添他心中的痛…… 就因为你如此笃定,所以这般神色自若吗?就因为你已经知道蝶影的答案,所以才对我施舍你的怜悯?太狡猾了……你这人实在太狡猾了! 「萧……玉麟,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说都……」斟酌着,君蝶影为难的倾蹙着眉头,他不懂为什么萧玉麟要这般坚持,这是何苦…… 「对你,我只有说不尽的感谢,绝不可能会是讨厌,尤其是在那段日子里,就只有你始终相信着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由衷的诉说着,君蝶影没忘记萧玉麟曾给予的关怀与温暖。 「是吗……原来你对我的……就只是谢意,只是感激……呵……真得很像你,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萧玉麟落寞的自语着,第一次听他直呼自己的名字,想来也是他最后的温柔了。 「不是的,你别这样想……是我不好,是我没办法接受你的……如果你愿意,我们还会是好朋友、好伙伴的。」说着最八股的词语,君蝶影实在没想过自己的嘴竟有这般笨拙的时候。 「别再说了!我不要这种同情!」突然的嘶吼让君蝶影愣在当场,凌书岳也挺直了身子警戒着,但萧玉麟随即投以一个抱歉的眼神,向君蝶影虚弱得笑了笑,「对不起……只是……别同情我,我不要你可怜我……虽然我是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呼……放心吧,我回去不会说些什么的,就让他们当你……不在这世上了,我想这样对你会比较好。」努力平复着锥心刺骨的痛,萧玉麟尽可能用平常的语调说着,他不要君蝶影看出他的狼狈,他不要君蝶影为他难受。 「你自己要小心点,寰宇双奇似乎还没死心,如果让他们知道你……和他还活着,恐怕即使是天涯海角,他们也会追着不放。」深情叮嘱着,或许这是此生中最后一次见面了,就当作是最后对他的关心吧。 转而萧玉麟目光又凌厉的瞪向凌书岳,他实在无法相信这如冰般绝情的男子能带给君蝶影幸福的日子,这男人除了武艺超绝外,到底是哪点虏获了君蝶影的心。 「你最好听清楚,我不会就这么轻言放弃的,或许现在的我还不够强,但总有一天我会比你更能保护蝶影,给他幸福的,我永远会等着,等着蝶影需要我的一天!」 语声未完,萧玉麟就头也不回的奔出林外,就怕晚了会让君蝶影看到他那两行再也忍不住的泪水。 狂奔着,强风吹落了萧玉麟束发的布巾,发丝迎风狂舞,拂干了他面上的泪痕,却怎么也冷不了胸口那满腔返流的热、散不去那揪心的疼,只能仰首望月,无语问情…… 「……在想些什么?」自从萧玉麟狂奔离去后,一路上君蝶影就一直闷不作声,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惹得凌书岳心里直犯嘀咕,最后还是忍不住出声相询。 「什么都想,也什么都不想。」的确,君蝶影此时脑中思绪纷乱,好像想得很多,一回神又什么念头都不留,混乱中听凌书岳这么一问,想也没想就回答出这种说等于没说的话来。 好一阵子的沉默让君蝶影困惑的抬起头来,却迎上凌书岳那微带急切的眼神。呵,真难的露骨的表情,显然凌书岳并不满意这样禅机般的答案。 「你真的……想知道?」垂下眼神,君蝶影可没忘了上一遭两人的不愉快是怎么开始的,只是自己心里想,他真的愿意听吗…… 「为什么不?」眉头微蹙的问着,脸上的神情是明显的不解,天知道他有多想知道君蝶影的全部,多想拥有他的一切,凌书岳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会不愿意。 「不怕我说的让你生气?我可不想被你关爱的眼神『冻死』在路边。」故意讨价还价的拉锯着,君蝶影有些好奇凌书岳会有怎样的反应。 或许还不确定他对自己有几分认真吧。 「谁说的?我那有这般不讲理!」赌气般的语气,虽然面上仍保持着不为所动的表情,然而这心口不一的模样却更惹得君蝶影想发笑。 什么嘛,看不出这霸道的家伙还有如此孩子气的行为,只不过三言两语就这般被挑起了情绪,偏偏却老装着冷冰冰的表情,不知情的人还真被他骗过去,当他三头六臂,定力一流呢。 「呵……」君蝶影中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比定力,恐怕自己还更差哩,但随着笑声出现,原本郁闷的心情也开朗了不少,「好,这是可是凌大少你自己说的,不生气唷……我在想师父还有……萧玉麟。」 虽然十有八九已经知道君蝶影的答案,但听他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尽管面上仍是一副古井不波的模样,凌书岳心中却老大不是滋味,无奈自己有言在先,再说为这么一点『小事』动气,也未免显得太没风度了。 「哼,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你想他们什么?」作了个不以为然的表情,凌书岳很大方的继续问着他不想听却又想知道的问题。 「我在想,这样不辞而别,师父还有师兄们一定担心极了。」想起了『家』,君蝶影的心头不禁又沉重了几分……快过年了,城里头想必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以往那种温馨的过节气氛,光想就让人觉得好暖,而如今…… 「不辞而别?难道你还先留书说你会跳崖不成!」十足讽刺的口吻,话中句句带刺,凌书岳一想到这件事就有气,还管他什么风度不风度。 「那些人若是真担心你,就不会逼你到这种地步,如果这还叫做担心,我看也只有你才消受得了,其他人有再多条命也不够他们这种玩法。」 「你不了解。」幽幽的叹了口气,君蝶影任由自己沉浸在愁绪中,虽然明白师父的用心,但他心中并非没有过挣扎,「师父得顾着偃都城的名声,得照应着全城上上下下几百人,他不能像我……这样任性妄为,那会毁了许多人。」 「任性妄为?算了……那那家伙你又想他什么?」虽然不想提起萧玉麟,凌书岳还是不想再跟君蝶影争论这个令他伤感的话题,心里则暗想着自己大概一辈子也不会了解这些名门正派人物脑子里装些什么。 干么这么介意名声如何如何,那老匹夫真有这么爱惜他门下的子弟吗?那君蝶影呢,他的命就不算是人命吗?这般轻易的就被当作弃子牺牲掉?若是换作他,整城的人命也比不上君蝶影的一丝一发,有什么好为难得! 「我在想刚刚的事情,」想到萧玉麟,君蝶影的心又打了个结,「他真的一直都很照顾我,是我疏忽了,没发觉到他的情感竟是这般强烈……对他,我有说不出的歉意,我没想到伤一个人的心是件这么容易的事。」 「……后悔了吗?」停下脚步,凌书岳凝视着那双神色微暗的瞳眸,不安的低语着,「后悔跟我扯上关系……后悔遇上我吗?如果你接受的是他,或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不是没想过,如果君蝶影从没遇过自己,他就不必背负这么多责难,不必放弃他天之骄子的生活,虽然已经决定他的一切交由自己守护,但有些时候凌书岳还是会不禁想着:放开手是不是对他来说会好一点? 这迟疑在凌书岳心中从没间断过,尤其上次两人间的摩擦更让他对自己的信心开始动摇,他真的有能力带君蝶影远离伤害吗?即使这伤害根本就是自己造成的,而今仿佛仍旧在不断的伤害他…… 而他呢?他又是用怎样的心来看待两人这种矛盾的关系?只是不想把自己当敌人……只是想与自己化解师门恩怨……还是……只是同情自己?他是否也有着和自己一般的情愫呢? 「你说呢?」卖个关子,君蝶影故作犹豫状,却在回头时瞥见凌书岳紧张的神色,君蝶影才知道这玩笑开不得,只因凌书岳太在乎他了。 「不后悔!即使重来一次,我仍如此。」不容置疑的口吻,这瞬间君蝶影看到了凌书岳眼中泄漏的脆弱,他并不如他外表般坚强,「这不像你,书岳,你一向不都是自信满满,仿佛天底下什么事都难不倒你,什么人也惹不了你的么?」 「……对你,我从没把握。」像似难为情的移开视线,凌书岳垂头避开君蝶影的视线,周身冷列凛然的气息刹时荡然无存,变得那般赤裸无依。 看到凌书岳这般坦白自己的不安,君蝶影不由得双手主动圈上凌书岳的颈项,仰起头生涩的触碰着那微凉的双唇,传达着自己对他那份无法出口的心意。 有着一瞬间的讶异,随即凌书岳还以浓烈的热吻,两人忘情的追逐着彼此的唇舌,汲取着对方的甘美,此刻不需要任何赘余的词语,也能感受到彼此最澄澈动人的心音。 「……如果早知道你的心,我才懒得跟他计较哩!」轻吐着气,凌书岳在君蝶影耳边喃喃埋怨着,眼中载着满满的爱意。 「喔,你承认自己是在吃醋啦……呵……别闹啦,好痒……」取笑着,难忍耳际传来阵阵的颤栗感,君蝶影瑟缩着脖子,闪躲凌书岳灼人的气息。 「我就喜欢闹你!谁叫你害我白紧张一场。」轻轻以唇瓣摩挲着君蝶影嫩白的粉颈,凌书岳恋恋不舍这动人的触感。 「还说哩,你刚刚实在有够过分,竟然当着他的面……我可没你脸皮那么厚。」不甘示弱的抗议着,他可没忘了凌书岳适才让自己手足无措的『逾矩』行为,虽然已经习惯他三不五时外加偷袭的热情拥吻,但当着别人的面实在…… 「过分吗?我倒不觉得……你是我的,永远是我的!」仿佛要证明这话一般,凌书岳不容君蝶影再张嘴分辩,以湿热的气息再次占领住那张诱人的双唇。 第十二章 倾覆 看着眼前那张卸下防备的睡脸,君蝶影心中油然升起一种欣慰的满足感,他好久不曾如此放松了吧…… 自从踏入这所谓的「枫潭」,君蝶影便明显的察觉到凌叔岳心境上的变化,原本如冰的容颜不时会泛起思忆的神色,锐利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也许是这地方让他觉得不需担心些什么吧。 甫进入这群山环抱之地时,君蝶影也为其幽静沉美的景致所吸引,上山的路途景色单调,一如这季节该有的萧瑟。 但没想到一到了半山腰,转入这鲜为人知的僻静暗道后,入眼的竟是满地如茵的嫩绿以及满天的枫红,美得让他不禁呼吸为之一窒,不忍去打扰这片清幽,之所以称作「枫潭」恐怕就是因为有着这片枫林吧。 位于左侧的山巅上也如其名的有潭碧湖,由那儿看这漫天的枫红甚是特别。由于天色已晚,凌书岳并不急着带他到潭边去,就在这片红枫林围绕的小屋中暂时休息一宿。 奔波了几天,君蝶影的确感到有些疲累,却不知为何总静不下心来,翻来覆去得难以入眠,听着枕畔浅浅的呼吸声,忍不住翻身看着枕边人熟睡的模样。 偷偷的以手指轻轻沿着那张略显苍白的轮廓滑过,君蝶影有着心疼地感觉……很累吧,平常大概没什么机会能让你这般彻底的休息,为什么你总是惯于隐藏起情绪,独自强撑着去面对所有的战争呢? 缓缓的坐起身,君蝶影蹑手蹑脚的翻开薄被,轻轻的挪向床边,着地穿靴,就怕吵醒了难得好眠的凌书岳。 走出屋外,君蝶影深吸了口沁凉的空气,漫无目的的在枫林中游荡,挥不去的仍是心中那股难解的感受,想似淡淡的愁,又带着几许莫名的忧虑,或许太美好的事物会让人觉得不实在吧,就怕只是一时的镜花水月,须臾就会在指尖流逝。 抿唇笑了笑,君蝶影实在觉得这感受来的莫名其妙,身处这般如诗如画的世外桃源,就算有什么烦忧也早都抛到九霄云外了,哪来这么多啰哩叭嗦的愁? 想不通自己几时变得这么多愁善感,君蝶影无奈的摇摇头……这种没来由的情绪,君蝶影只能将今晚的失眠归咎于这过分的美太令他震撼了。 「怎么,睡不着?」随着身后沉稳的语声的出现,人已经被抱进凌书岳敞开的外衫中,暖暖的气息在耳边吹拂着,「山里冷的很,小心着凉了。」 原来凌书岳夜半醒来,习惯性的伸手向搂着身旁的君蝶影,却发现身旁的被褥已是冰凉一片,惊愕下便起身寻了出来。 「啊,对不起,扰了你的好眠。」语带歉疚的,君蝶影任由凌书岳抱着,享受着身后这片温暖,「我也不知道瞌睡虫都跑哪儿去了,大概它们也贪恋这片美景,我只好到外头来找找啰。」 「嗯,我想想……」凌书岳故意沉吟了会儿,「八成它们晓得这是谁的地盘,先跑来我身上拜码头了,托你的福,我倒是跟你的虫儿相处甚欢……」 「离天亮还有些时候,要不要再试着睡会儿?」体贴的问道,凌书岳知道君蝶影不是不累,只是那小脑袋里不知又装了什么念头,使这个一向好眠的家伙竟会连觉都睡不着。 「不了,」摇了摇头,君蝶影不想再花力气去跟周公打交道,「倒是你,难的睡得好,还是回房间去再休息会儿吧!」 「呵……我不想你那么嗜睡。」故意糗着,凌书岳当然不会放君蝶影一个人在黑夜中,「我们一起去潭边吧,运气好的,可以在那儿看到从群山间射出的第一道曙光。」 不待君蝶影回答,凌书岳将他的双手拉向自己颈边,扯紧包裹着他身子的外衫,双臂一揽便将君蝶影整个人托起。 「喂!你这是干么?放我下来,我又不是不会自己走!」君蝶影慌张的挣扎着,想脱离凌书岳铁箍般的双臂。又不是小孩了,他可没被人抱着走的嗜好。 「天这么黑,路你又不熟,我可不想待会儿还得回头找只迷途羔羊。」一脸正经的表情,凌书岳不顾君蝶影反对的抱着他向枫潭所在奔掠着,「你抓紧些,半途被摔下来我可不负责。」 「书岳!我应该没这么笨吧,再说……我很重也!」抗议归抗议,结果不用说当然是无效,凌书岳还在身形转换之际故意加大动作的幅度,随之的起伏让君蝶影不得不伸手牢牢抓住凌书岳的双臂。 「重?」斜眼瞄了君蝶影一眼,这小子对文字的理解力还不是普通的差,凌书岳故意将君蝶影的身子抛起,在手上掂了掂。 「就这点重量?我说蝶影,想要我觉得重的话,你每餐还得努力多扒几碗白饭,不过若想重到让我抱不动……嘿嘿,我看你最好先锻炼你的胃,咱们再瞧瞧十年后有没有这可能。」 说到吃,君蝶影实在没辄,谁叫他的肚皮就是这么不争气,永远装得比别人少,只能闭上嘴乖乖得让凌书岳抢白一顿。 寒冷的夜风,直像把冰渣子冻人,刮得君蝶影将整张脸埋在凌书岳的颈窝旁。面颊上真实的触感、缓和的体温、熟悉的气味,一切的一切都让君蝶影朦胧中有种幸福的感觉。 多希望就这样跟凌书岳一直走下去,哪怕是这黑夜永不结束,就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停在这所谓幸福的时刻。 然而君蝶影也知道这份希冀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在怎样也只能将眼前的一切牢记心中,也许留待日后分离时再细细咀嚼这份甜美的回忆,那将是未来漫漫日子里仅有的唯一…… 「哇!」当旭阳沿着重重山峦露出第一道霞光时,君蝶影忍不住轻呼出声。好美!充满生命力的光芒沿着崎岖的山脊一寸寸赶走孤寂的暗影,映着潭面的水光粼粼,闪着点点波芒。 把君蝶影拐进怀里抱起后,凌书岳十分熟悉的左拐右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找了处地方,张着双臂拥着君蝶影坐等天明看日出。 直到天光亮起,君蝶影才发觉两人就坐在枫潭旁的高地,为但一侧是粼波徐徐的碧潭水,另一侧更可将山下遍地的红枫一览无遗。 加上朝阳缓缓的爬升,一切美景就像帘幕般被依序揭起,如同一场最华丽的演出。 这位置果然更能使这片原本就如诗的美景更添色彩,光影流转造成的繁复变化让人目不暇给、沉醉其中,视线舍不得离开片刻。 「如何?你的运气倒不错,这地方并不常见到阳光。」轻轻的扬了扬眉,凌书岳从君蝶影面上的表情看得出他已经爱上了这个地方,这也难怪,就连他自己也是,虽然只来过一次,这别致的景象也早已深深的烙印在脑海中。 「……难怪你师母会如此喜爱这地方……枫……潭……多恰当的名字,不知有枫有潭,从这儿向下,那整片枫红如波,真是个名副其实的『枫潭』。」喃喃赞叹着,君蝶影不由得佩服起当初为此地取名的人,想必她定是个玲珑心巧的迷人女子。 「嗯,你们倒是心有戚戚焉……听说到了春夏之际,虽然少了枫红,却还会有另一种难得的景象。」轻声解说着,像似连凌书岳也不忍扰了眼前的这份清幽。 「另一番难见的景象?……那时该是碧波如涛了……还有什么吗?」君蝶影微感怔忡的问着,如此美景已属难得,遗憾的是也只能在这秋冬交替时见到,其他时候还有什么能于这媲美? 「想猜猜吗……跟你的渊源不小。」压低了声音,柔和的语声在君蝶影耳边轻吐着,眼前景致虽美,然而最让他离不开视线的,还是眼前这挂着些许熊猫眼圈的人儿。 「渊源?啥?!蝶?喂!」半嗔的回过头,没料到凌书岳离他这么近,这一转头就变成两人鼻子贴鼻子的尴尬场面。 「聪明……彩『蝶』纷飞。」低语着,凌书岳当然不会放过这送上门的礼物,轻轻的印上自己的红唇,顺势将君蝶影压倒在如茵的绿地上。 「……老……这样……不腻……呀?」一句话被凌书岳双唇堵得吱吱唔唔,君蝶影淘气的咬了咬赖在自己嘴上的唇瓣。 「喔,腻了?」凌书岳嘴边漾起一抹少见的笑容,却让君蝶影见了直感不妙,因为那笑容看来实在大有文章,他不健忘,每每看到这笑容是总会发生些让他脑袋空空的事。 果然在君蝶影还来不及起身逃离魔掌时,凌书岳的唇便再次覆上,不留一丝空隙的深吻着,窒息般的昏眩感很快就捕获了君蝶影的意识。 好不容易等凌书岳放开他的双唇时,君蝶影浑身就只剩张口喘息的力气,没好气地瞪了身旁仍泛着笑意的凌书岳,心里暗想着哪天换他来整,让凌书岳尝尝这是什么滋味! 「别瞪我,」仿佛瞧读出君蝶影眼中的意味,凌书岳绕富趣味的瞅着他说,「你有的是机会,我随时候教,不过依你目前的程度……我大概是有的等了。」 一语中的,君蝶影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好偏过头去不看凌书岳满脸促挟的神色,被一片炫目的光芒吸引了目光,坡上有某样东西正被朝阳照得发亮。 「她葬在那儿吧!」发现君蝶影目光凝聚,凌书岳淡淡解释着,毕竟那时年纪尚小,他也只记得易天宇将她葬在这坡上,只因这里看的着最美的「枫潭」。 站起身,走近后才发现原来是地面上嵌着一块紫晶。好特别的墓碑,竟是平躺在绿草中,要不是有阳光照着还真不容易发现。 微蹙着眉,碑一入眼,凌书岳就有种熟悉感,这紫晶……不禁转眼望向君蝶影耳上的晶坠。 君蝶影则是在墓前缓缓得蹲下身,逐字念着碑上刻画得字迹…… 『纷雪飘柔枫飞宇』 『花雨逸情舞蝶影』 前阙笔势苍劲,字字狂舞如飞,后阙则是娟秀的瘦金体,奇特的是碑上并无落款,然而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字迹随着语声映入君蝶影眼帘时,却令他心头一震,下意识的举起手抚向戴在耳上的晶坠--舞……蝶……影…… 「怎么……会……」怔忡的缓缓站起身,君蝶影愣愣的看着手上解下的叶形晶坠--舞蝶影--不但语词相同,连字迹也……这是怎么回事?「书岳,这是……易前辈的字迹吗?」 摇了摇头,印象中甚少见易天宇写字书词,所以凌书岳也无法辨认。不再多说什么,弯下身在晶碑旁的草丛中摸索着,隐约的,他已感觉到事情的不单纯,而他所能做得也只有帮君蝶影弄清楚这谜团。 「嘎——」的一声,整块晶碑随声直立而起,原来的位置竟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凌书岳一把拉过仍陷在惊愕情绪中的君蝶影,随即揽着他纵身跳下。 凭着记忆中的位置,凌书岳向四面陡壁寻石以供踏脚换气,当他足尖点着第一块石时,头顶上的晶碑又倏的归位合拢,连续踏了几处后,两人已冉冉下降了数十丈。 踏上最后一块石时,原本漆黑的洞中霎时燃起几许幽弱的烛光,虽然不足以照亮洞里的一切,但至少在昏暗的烛光中依稀可视……好精巧的布置。 来不及赞叹出声,君蝶影就被身前直逼而来的寒气冻得直打哆嗦,定眼瞧去,原来在这不大的穴中横放着一方泛着冷列寒气的巨型冰石,好像还有人躺卧其上。 不知是因为这冻人的寒气还是心中逐渐扩大的不安,君蝶影只觉得手脚冰冷,自己与这墓中人仿佛有着某种联系,想理清事情的真相,却又害怕贸然揭开的是道已愈合的伤疤。 踌躇着裹足不前,君蝶影方寸渐乱,犹在迟疑时,一双温暖的手臂紧紧包覆起他轻颤的身躯,坚定的拥着他向前走去。 无奈的苦笑着,君蝶影总奇怪为何面上老冷冰冰的凌书岳会有这么双温暖的手,总是那么适时地给予他庇护,安抚他不安的情绪。 愈靠近冰石,石上卧着的人影也愈见清晰--竟是一个面容和君蝶影极为相似的绝色丽人,二十许的年纪,嘴角含笑,也许是被冰石寒气所覆盖的缘故,看上去仍是栩栩如生,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如此红颜已是昨日黄花。 「……」骤然看到跟自己十分相似的容颜,便是被个响雷劈中,君蝶影不由得愣在当场,原本紊乱的心绪霎时更加纷乱,杂乱不完整的记忆纷纷涌至…… 那满眼的红……那温柔情暖的语声……那模糊难辨的身影……还有之前寰宇双奇曾说自己跟某人很像,他们说的是「她」吗?他们也人的她吗?她是谁…… 若有所觉得望了君蝶影一眼,凌书岳探手入怀,依着易天宇生前的吩咐将装着他骨灰的小瓶以内里嵌入丽人身旁的冰石中,接着又在旁边的石壁按了按。 只见一块整齐的方石徐徐推出,中间部分已被挖空,放置着两方晶坠及一封信笺,晶坠上分别镂刻着「纷雪飘柔」、「枫飞宇」,信笺上则写着「岳拆阅」。 是师父留的!凌书岳心想,虽不认得易天宇的字迹,但只有易天宇会单叫他「岳」,说来还有段渊源,因为凌书岳一直不喜欢别人当自己是小孩,所以不愿旁人在他名前加个「小」字,即使是传武授艺的易天宇亦然。 而易天宇也从不把他当孩子看,他曾对凌书岳说:『虽然我传你功夫,可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我们各论各的,你喜欢怎么叫我就怎么称呼。』故而他也不像血手驼龙那般叫他「岳儿」。 确定是易天宇的留书,也等于同时确定了晶碑上还有君蝶影晶坠上狂舞的字迹就是易天宇的,那么,另一种字迹是否就是眼前这位芳魂已渺的佳人所留?还有这两方和君蝶影手中相似的紫晶坠子……边思索着,凌书岳迅速的拆开了信笺。 迅速的看完信笺,凌书岳默伫了会儿,最后还是缓步踱向仍痴痴的望着冰上丽人的君蝶影身边,从晶坠上的「舞蝶影」三字,到见到冰石上的少妇有着和君蝶影几近相似的面容,凌书岳心中已隐隐有了个答案。 因此当他看完信笺后并不感到惊讶,只不过是证实了心中所想罢了,然而尽管面上的表情平静依旧,但从他眼中却可看得出一股怜惜与担心的情感,没错,他的确在担心这突兀的事对君蝶影造成的打击太大,担心他是否真能承受得起。 「蝶影,想起了什么吗?」柔和轻唤着,看着君蝶影有些凄迷的神色,凌书岳心里有着最深得不忍,奈何摆在眼前的事实却不容他逃避。 困惑的摇了摇头,君蝶影的语声幽幽,就像梦般不实在,「不知道……满天满地的红……很好听的声音……还有个模糊的人影在叫我,在遇到师父之前的事我只记得这些……我的模样跟她很像,对不对?她是谁?我跟她有什么关系? 不是没有迟疑,凌书岳还是将信交到君蝶影手中,他知道这是最快解决君蝶影所有疑惑的办法,只是解谜的同时,是否也同时刻下了另一笔难解的恩怨…… 展开信笺,只见苍劲的字迹跃于纸上: 岳,见此信时,吾当已不存于世,你无需为吾之逝抱憾,只因生无欢死又何惧,吾心早已随柔入墓。吾一生快意恩仇,江湖岁月寂寥,幸得柔为妻,虽仅五载,仍感此生足矣,无怨。 唯一心悬之事,因仇家所累,生不能亲认吾子,甚憾!甚慨!吾子从柔姓君,丁亥年九月生,腰际有一淡紫印记,状似蝶舞,身怀一叶状紫晶坠,刻有舞蝶影三字。 乙酉年中秋吾曾与柔联词一阙,即穴外紫晶碑上所书,此阙词以吾两及关师兄之名入词,余一作吾子之名,故命为蝶影。你于吾逝后至偃都城中寻之,并代吾妥为照顾,只望其能勿涉武林纷杂,平安度日则幸甚。 天宇草 好半响,君蝶影才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缓缓的放下手中信笺,神色木然的呆望着石床上的丽人,「你……是娘亲?!易……会是……我爹?!……原来……我有爹……也有娘……不是没人要的……呵……」 没有嘶吼,没有泪水,只是细不可闻得喃喃自语,不知是否由于昏暗烛火的光影,君蝶影的容颜看上去有种诡异的惨白,一旁的凌书岳一直仔细的注意着他表情的变化,就怕忽略了变成遗憾。 「可是……那爹是……师父……杀……死的……不对!师父没有……师父杀的都是邪魔……是魔尊……魔尊……爹却是……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语无伦次的反复呢喃,当君蝶影察觉到两个存在事实的矛盾时,心中那个从小以轩辕行云为中心筑构起的世界便都在瞬间瓦解溃散…… 「书岳,易前辈不是在开玩笑吧,你瞧我跟他的容貌可有几分相似?」突然回头冒出的问话让凌书岳猜不出他问这话的意思,然而不待凌书岳的回应,君蝶影又自顾自的接着说。 「原来我娘亲这么美,她大概想不到我居然尽得她的真传,长得像女孩儿,呵……要不当年联句时就不会用蝶影这词了,该阳刚些,想什么雄、杰的,书岳,你说对不对呢?」虽然对着凌书岳发问着,君蝶影视线的焦点却不在凌书岳身上。 收回散漫的视线,只见他足步轻移,悄悄得走至冰石边,弯下身就着美妇冰冷的颊上柔柔的印上了一吻,「娘,好久不见了……真的是好久,如今爹终于回到您身边,我却该离开了……是该离开了,不该耽搁这么久的。」 「书岳,我们上去好不好,这儿……好冷……」是啊,真的好冷,分不出是身上还是心的冷……却冷得那般透骨蚀魂…… 巧笑言兮,君蝶影脸上堆着甜美的笑容,仿佛十分开心知道找到了爹娘,但凌书岳却见到他的心正随着唇边的笑意裂了道口,他知道,君蝶影笑得越是灿烂,那到裂口就越深…… 下山回到枫林中的小屋,君蝶影却又坐不住地央着凌书岳陪他到外头过过招活动手脚,一会儿又摇着枝桠,在片片飘落的枫雨中纵情笑闹,像稚童般追逐着自己的影子。 玩累了便拣棵树脚一坐,拥着满地红枫,向凌书岳喋喋诉说着幼时趣事,说雪儿、说头陀、说城里的师兄们,却仿佛忘了、遗漏了那个他最敬爱的师父…… 所有的一切凌书岳都看在眼里,没有一句安慰的话语,就只是静静的陪在他身旁,陪他嬉戏林间,听他讲着件件陈年往事,只有在凝视的时候,墨黑的眸子才会不经意的露出担忧的神韵。 为什么这般逞强?郁闷地看着在他眼前刻意谈笑的君蝶影,凌书岳心中百味杂陈……是不想我担心吗?你总是这般善解人意,体贴到让人觉得心疼……但你可知,这样故作坚强的你,叫我怎么放得下…… 天色渐黑,草草的烧烤了些野味果腹后,君蝶影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或许是没话可讲了吧,少了话语做伴,原本澄澈的眸子开始飘忽迷蒙了起来,像是跌入了另一个时空。 当君蝶影再次回过神时,才发现干柴已尽,营火渐熄,原来已过了大半个时辰了。收回空洞的视线,就发觉身前对坐的凌书岳面上挂着十分明显的表情--从不曾在人前显露的担忧…… 「……别担心,我没什么,只是有些伤感罢了,而且就算真有些什么,刚刚也都发泄完了,我可没这么多力气……我……只不过是在想些事情而已……回屋吧,也该休息了。 带着歉意对凌书岳笑了笑,君蝶影潇洒的起身拍了拍衣裳,仿佛就此抖落了所有烦忧,脸上挂着没事的神情,大步向木屋走去。 不该再增加他的负担了,他的担子已经够沉重了,不能再加上我这份……君蝶影默默的忖着……再说如今连自己也搞不清自己的心,搞不清此刻应有的情绪该是什么?是恨吗?该怨吗……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应该是要这样的……可是为什么父亲的容颜竟是那般的模糊难辨,而那人所给予的温暖……却是点点滴滴萦绕心头,这般实在的叫他忘不了…… 由谁能教他……该怎么学会遗忘…… 又是个失眠夜,君蝶影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赖着不愿起身,就怕像昨夜般惊扰了身旁的凌书岳,只能争大了眼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任思绪驰骋。 两日的无眠,该已倦了、乏了,可是所有的知觉感官却是违背意志的清晰,清晰到能细数自己的心跳,清晰到陈年往事都变得斑斑鲜明,是愈回味愈觉酸涩。 不愿去想,也不敢再想,却怎么也没法阻止一幕幕的回忆浮上心头,缠绕于心的景象并不只是那如春风般和熙的笑颜……还有那副被人断成六截的白森枯骨…… 那该称作「爹」的骸骨…… 爹……好个陌生的称呼。 还不识得他的模样,却就背上了他的仇与恨……呵……还真是有趣,君蝶影想到就忍不住想摇头。 『你当他是父亲吗?』突然,许久前凌书岳曾问的话语自脑海升起……是啊,近二十个寒暑的教养之情……那个人岂不是更有做个父亲的资格…… 好想放肆的大笑几声,笑自己这如玩笑般的身世,笑着天下最拙劣的戏局,却怎么也无法扯开嘴笑个痛快。好想放声恸哭一场,哭自己这莫名其妙背在肩上的亲仇、哭这人世最无情的变局,却怎么……也掉不下一滴泪…… 呵……原来哭笑不得是这样的感受,君蝶影从没想过除了凌书岳外,还会有这样的两难,他可以做书岳与师门间的桥梁缓冲,可以想法子替双方挡下伤害,可以…… 但如今面对的却是自己混沌难明的心,他又该拿什么来堵,用什么来挡……为什么会是这样矛盾……这两个同该被称作父亲的人…… 第十三章 痕 「……还是睡不着?嗯,想聊聊吗?」正当君蝶影辗转难眠,胡思乱想时,沉稳的语声那般适时地在身侧响起,将他从自我憎恶的纠结情绪中拉了出来。 「啊……对不起,吵醒你了。」第一个念头便是觉得对凌书岳感到万分抱歉,翻过身却发现那双带着无尽话意的黑眸中哪有半点睡意,就像未曾入眠一般……他也一直没睡……君蝶影忍不住轻叹了声,自己不稳的情绪还是影响了他。 「别老是动不动就道歉,对我还这么见外吗?」不容隐藏情绪的距离,让凌书岳轻易地看见他眼中的紊乱,更看清了他心底挣扎的斑斑伤痕。 「不是的,我……」垂下眼,凌书岳深情的目光像似要将他穿透,君蝶影赶紧让长长的睫羽帮忙遮掩眼中藏不住的情绪。 「不许躲我。」伸手将君蝶影楼进怀里紧紧抱着,霸道的语词里有着绝对的坚持,然而却也带着些许黯然,凌书岳轻轻扳起君蝶影的下颚,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决心,「为什么老躲我?还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你心中的份量……」 「不,只是……我只是还没整理好……只是有些……乱。」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该怎么面对……未来的种种……所以不想让你看见我纷乱的模样,不想让你感染上这份难以宣泄的烦闷…… 「你这小子,老这样……别忘了,你还有我……别总是一个人捱着。」不舍得压上失色的丰唇,凌书岳爱怜的轻轻吻着,用最直接的方法传达着自己心底浓浓的情意。 闭着眼,享受着凌书岳给予的温柔,君蝶影开始觉得在这人的臂弯里可以暂时将一切抛开,可以放任自己沉溺。 「可不可以……吻得……深一点?」红着脸要求着,什么都好,此刻他只想忘了自己,不是偃都城下的君蝶影、不是魔尊之子的君蝶影,只是个偎存在恋人怀抱中的幸福人儿。 环上双臂,贴上艳红的软唇,主动地向凌书岳索吻,尽管动作生涩笨拙,却仍轻易的挑起凌书岳的欲念。 「是你说的……待会儿可别躲。」一把揽过纤细的腰身,轻捧着那张美得令人心碎的容颜,凌书岳回以最热烈的拥吻,仿佛想从他口中虏走他心中所有的哀愁、融化他的烦忧。 灼人的热度随着凌书岳的爱吻在两人之间蔓延着,点点麻疼的触感自颈项游移到了胸口,烙下每个印痕都让君蝶影的身躯不由得一阵轻颤,微眩的意识里只觉得身子像飘在云端般难以着力。 不知何时,两人的衣衫已散乱的掉落一旁,凌书岳轻扣着君蝶影的双肩,忘情的在君蝶影嫩滑的背腰上洒下片片属于他的印记。 「久违了……这只碟儿。」轻吮着君蝶影后腰的蝶印,凌书岳眼中闪过一抹黠慧的神色。 「你说……什么……你见过?……什么……时候?」挣开迷茫的双眼,君蝶影轻喘得问着,语声却消失在另一个缠绵的吻中。 「再说吧。」现在可不是说话的时候,凌书岳低下头吻着君蝶影胸前的蓓蕾,同时也试探的抚上他微昂的情欲。 「唔……书岳……别……」体内窜起的陌生感觉让君蝶影顿感手足无措,惊慌的望着凌书岳,直觉得想推开那双在身上洒火的手。 「不要紧的。」覆以浓情的深吻堵住君蝶影的不安,凌书岳并没停下手中的动作,反而轻轻搓揉起那轻颤的情欲。 「啊……」不成声的碎语自两人叠合的唇间溢出,原本抵在凌书岳胸前推举的双手被他一把握住高举在头顶上,只能难忍颤栗的紧绷着身躯,君蝶影眼中漾起了股迷蒙的水雾。 如浪般的快感一波波冲击着,像被淹没的窒息感让君蝶影忍不住申吟出口,却又在下一刻紧抿双唇压抑着,细碎的汗斑斑沁出。 终于紧绷的身子随着灼热的释出而放松,君蝶影无力得瘫在凌书岳的臂弯中喘着气,却是羞涩的不敢睁开眼,整张脸庞染满了情欲的红霞。 「好美……」忍不住出声赞赏着那一身白里透红的肤色,凌书岳轻柔的吻去君蝶影眼角沁出的泪珠,「……你这样让我更想要你……」 「别糗我……哪有人……说男人美的……」星眸半张,漾着莹莹的水光,羞涩归羞涩,君蝶影还不忘噘起嘴反驳凌书岳用错了词。 「是吗……那改说漂亮好了。」不待君蝶影抗议,凌书岳再次腻上那殷红诱人的唇,沿着嫩白的颈子细细的吻噬而下,双手则轻抚着滑细的臀丘,享受着两腿内侧如绒缎般的肤触。 「唔……书岳……」体内刚平息的燥意随着凌书岳双手在身上的摩挲又再次燃起,君蝶影低吟着,才消褪的红云又浮上了双颊。 「可以吗?……来,抱着我。」轻声问着,凌书岳修长的手指沿着股丘间沟壑缓缓探入,灵巧的舍瓣则沿着那动人的曲线吻噬而下,留恋着嫩白腰间的蝶印。 「别……问我……」语声模糊的轻呓着,君蝶影万分难为情的别过头去,双手却顺从的环上凌书岳宽阔的肩膀。 「好……不问。」手指轻柔的旋入窄穴,没有抗拒,君蝶影只是稍稍紧绷了身子,搭在凌书岳肩上的双手也加重了些力道。 「别怕……」沾着体液的手指来回润滑着内壁,凌书岳不想为了自己的欲望而伤害了怀里挚爱的人儿,等君蝶影放松了些后,才轻柔的分开他修长的双腿,将自己缓缓的挺入。 「唔……」忍不住咬起下唇,白皙的十指紧扣着,分担身下那撕裂的痛感,尽管凌书岳是那样的温柔小心,结合的痛楚还是让君蝶影眉头紧蹙,眼中的水雾更凝为珠泪,串串滴落。 「蝶……」染着爱欲的瞳眸漾起了疼惜的神色,明知道这行为对身下的人儿而言是项沉重的负荷,却还是禁不住自己的欲望,只因爱他已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急促的换了口气,尽管疼痛依旧,君蝶影仍勉力绽露出一抹的笑容,凑上唇怯生生的吻住凌书岳张口语言的双唇……是的,使自己愿意让这事发生的,不能到这时候才怯步。 「蝶……」怜惜的唤着,奈下满心的不舍,凌书岳迎上唇舌,热情地与君蝶影纠缠着,身下则徐徐动作着,希望能引起君蝶影的欲念,代替所有的痛楚。 麻痛的感觉蔓延了全身,意识逐渐变得缥缈,凌书岳的热情像团火般炙烧着自己,令人沉沦的异样感觉再次如浪般袭上,深深的捕获着残存的知觉……微眠的意识中只剩下这份拥抱的真实--一种存在的感觉。 「蝶,别走这么快……小心伤口。」 「……」赤红了耳根,君蝶影的心里直擂鼓,这可是市集大道耶!身旁尽是吵嚷的人群。 虽然凌书岳低沉的嗓音并不大,而且就算旁人听到了也不会知道他说些什么,可是这种事……君蝶影实在想不通为何凌书岳能说得这般坦荡荡,自己却羞得不知所措,好像做了坏事见不得人一般。 休息了两天,君蝶影决定回去找头陀,他还记得当头陀见到紫晶坠时的异样神情,也许当年的事,他知道些什么……事情既然已起了头,君蝶影决定就要查个水落石出,将所有的疑惑都找出解答来。 「干嘛只叫这个字,我不是说过别这样叫我。」抓着了话柄,君蝶影赶紧压低声音抱怨着,免得这胆大妄为的家伙等会儿又说出什么令人脸红心跳的话语。 「嘿,我偏要这么叫,这可是属于我的『蝶』,不喜欢吗?呵……我会叫到你喜欢的,蝶蝶蝶蝶蝶……」藏不住笑意的眨了眨眼,凌书岳现在的模样就活像个调皮耍赖的顽童。 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君蝶影就只差没抱头喊天了,世上哪有人脸皮这么厚,一副无赖样,他记得凌书岳初见面时应该不是这样的,他不是该整日绷着那副万年寒冰脸吗?……这不会是所谓的近墨者黑吧,自己似乎还没这么严重…… 眼见君蝶影仍是脚下不停的往前疾走,凌书岳索性掠上前一把将他揽起,身形倏展,行云流水般带着他在人群中穿梭疾驰,引起了片惊叹声。 「喂!你……」无处着力的腾空着,只好紧搂着凌书岳的颈项,君蝶影一脸被打败的模样,早该知道这家伙有多张狂与霸道,怎么还天真地以为在人前他会收敛些? 「是我弄伤你的,我有责任。」不顾怀中君蝶影丢过来的白眼,凌书岳依然故我地抱着伊人向市集外的林间飞驰,欣然地看着君蝶影面上羞涩无奈的神情,好一阵子,才收起玩笑心情。 「蝶,说正格,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打混着装迷糊,君蝶影巴不得凌书岳永远别开口问他这件事,对上那双晶灿的瞳眸,他就知道逃避不了。 「知道啦……喂,你会支持我的决定吗?」审慎的挑着字眼问着,心中的决定早已模糊的成形,只是不知自己是否有本事能说服凌书岳。 「你想放过?」凌书岳一语道破君蝶影的心思,语声里却没有半丝的情绪波澜,让人瞧不出他的心意。 「我……想了很久,」幽幽的语意道尽内心看不见的挣扎,「怎么想也都还是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既然没法忘了从前的一切,也没法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最后,我只能问自己……下得了手吗?」轻笑着,像是嘲讽着自己,君蝶影眼中闪过一抹黯色,「答案是否定的……十多年的教养之恩,孺慕之情……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你不用为难,我跟他之间可没什么情义在。」故意不去看君蝶影眉间的苦涩,他可不记得自己有这么好说话。 「有什么不同吗?那我又该怎么面对你……何况他上回也被你伤了一眼一臂……我想……已经够了。」语声带着藏不住的着急,君蝶影有些惶恐失措的望着凌书岳,若是凌书岳执意不肯放弃,那他该怎么办? 「那成渊呢?」不想与君蝶影争辩,凌书岳转移了寻仇的对象,语气却免不了硬了些,「他跟你没沾亲带故了吧?」 「这……」语声为之一窒,轻蹙起眉头,君蝶影没想过成渊也算是杀父仇人之一,一时间怔愕这不知怎么回答。 「冶方过?」语声冰冷的有着明显的不悦,「你忘不了轩辕行云的养育之情,我没意见,那杀成渊又有什么好为难?别跟我说他年纪大了什么的,还是说是因为姓萧的缘故?」 「我……」仍是语塞,君蝶影怎么也没办法像凌书岳这么轻易的就决定一人的生或死,毕竟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不知道……」 「蝶,我知道你心软,何况师父与你也仅有父子之名,你大概连他是怎般模样都不晓得吧……算了,先不谈这……」瞥见君蝶影彷徨凄楚的模样,凌书岳忍不住放软了声音,忽然间停下了疾驰的身形,静默的注视着前方绿林。 「咦?到了吗……这林是个阵,我来带路吧!」甫转过身,君蝶影才发现阵形的入口处聚集了人群,还隐隐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 「怎么回事……」正当君蝶影感到迷惑时,一声苍劲的叱喝让凌书岳的脸色微变。 「是龙叔?!」不解的皱着眉头,一把拉过君蝶影悄然的从旁边的树丛间掩进,吵杂的语声渐渐清晰的传入耳中。 「……哎呀呀,我老孙怎么老做这蚀本的生意,驼老你也分我几个,别老抢我的利头。」只见孙如意一手水晶算盘在人群中指东打西,嘴上虽然说得轻松,但一身光鲜的员外服却已割裂了不少地方,他的主要对手竟是跛了条腿的成渊。 「孙如意,你还是束手就擒吧,要不是两位前辈交待要拿活的,只怕你有再多条命都不够赔。」虽然跛着条腿,成渊的剑法依旧犀利,加上几名流金楼的好手支援,直攻得孙如意险象环生,其的是并没见到萧玉麟的行踪。 「哼……败军之将,没想到你们还有胆敢来拦路!」赤红着双掌,血手驼龙的对手则是轩辕行云及几名偃都城门下弟子,看样子是势均力敌,血手驼龙却吃亏在年事已高,持久缠战下来已显得有些疲态。 「血手驼龙,放弃这无谓抵抗吧,我们敬你是条汉子,若是等双奇两位前辈亲自动手,恐怕你们还得多吃苦头。」软言劝着,轩辕行云却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甘与讥讽。 没错,如果以一打一来讲,面对着血手驼龙这江湖出名的煞星,他或成渊都没必胜的把握,而要命员外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更何况如今两人都已是残之躯,怎么也难是他们的对手。 论道理,这样的群攻实有违他们一向抱持的所谓正义,但奈何他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寰宇双奇的重现,不止偃都城,就连流金楼也都成了双奇着正义旗下的附属,哪还谈得上什么自己的意见。 思忖间,两点金光突然迎面激射而来,轩辕行云急忙回剑护身,仰身闪躲,正当他以为避过时,金光却又从背后诡异的角度袭来,削落了寸许发丝,将他惊出一身冷汗。 定下神望去,才发现其他的弟子一个个满脸惊骇地握着持剑的右手,鲜血不住地滴落,就连成渊也是一脸惊悸的神色瞪着前方。 顺着成渊的眼光望去,场中多了个神色冷傲的俊秀年轻人,正从容的与血手驼龙及孙如意向身后的密林退去,后头还跟着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啊!竟是他以为已经坠崖死去的蝶影! 「蝶影!」难掩激动地喊着,霎时间欢愉的表情溢满整张老脸,轩辕行云直盯着眼前这张令他牵挂、伤心又愧疚的容颜。 「孩子……」微微颤颤的伸出双手,轩辕行云一步步慢慢的走向君蝶影,那模样就像似想一把搂住他,好确定出现在眼前的人儿不是幻影,不是自己凭空妄想。 「……」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君蝶影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多令人怀念的慈容,多想如从前般扑向他的怀中,尽情的倾诉所有,而如今这点却成了奢侈的愿望,只因这个对他露出亲切笑容的老人已变成了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 终于君蝶影还是忍不住向前跨出一步,张嘴想喊声师父,想问问老人家身子可好,话到嘴边却又涩的说不出口……喊了又怎样,就能回到从前?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蝶,别逼我出手。」冷然的语声惊醒了君蝶影纷乱的思绪,骇然的回头,入眼的是凌书岳冷漠的面孔,双眼更泛着令人颤栗的杀气……是的,刚刚凌书岳已经为了他手下留情了。 「别跟过来!你们会被这林子的阵式捆住的。」匆匆丢下警语,君蝶影狠下心别过头去,不理身后轩辕行云的句句呼唤,身形急掠至凌书岳前头带路。 「你们怎么会在这?我不是让左宁传话会耽搁些日子,要你们守着别动吗?」刻意忽略前头的君蝶影,凌书岳知道他需要段时间去平复激动的情绪,然而话虽是问着身旁的两人,视线却一直未离那淡青色的背影。 「哎……这说来可话长,好在遇到少尊主,要不老孙我这回可真赔大了,老命都差点赔进去,说来说去都怪君小子。」瞧瞧整身的零碎,孙如意整张脸都垮下来,模样的确有够苦。 「是君娃儿那只大家伙带的路。」血手驼龙解释着,「就在几天前,大家伙竟然认得路,飞回了我们那,啾啾叫个不停,谁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是你们出了事,我和老孙就跟着他出来看看。」 「没想到这只扁嘴哪儿不好带,就直带我和驼老往阎王殿上闯,」没好气地叨叨念着,孙如意真是满腹牢骚,「我们一到,这里就已经全都是他们的人,好在那两个老家伙不在,否则就算我老孙真是铜皮铁骨,恐怕也捱不到这时候。」 「喂!君小子,你别闷着头只顾往前走,倒是解释解释你那个叫什么……什么雪的,到底有啥老什子急事,差点没让我跟驼老栽跟头。」 悻悻然的说着,孙如意显然还是十分介意,本来嘛,要命的人反被人要命,怎么说都有些窝囊,不弄个明白他实在不甘心。 「……你说雪儿?」直到此时,君蝶影才仿佛回过神,暂时将感伤抛到一旁,「雪儿去找你们……啊!会不会是不管事的……」 心头掠过一片阴影,孙如意刚说他们到时师父及师兄们已经候在那儿了,这么说来不就表示他们早已经发现这个林子有古怪了,那……该不会是头陀出了事,雪儿才飞去传讯的? 君蝶影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脚下的步伐也跟着越走越急,顶上突然传来一阵急剧的风鸣声,紧跟着一个白影如狂风般扑下,同时耳边也响起了那久违的一句:「没影的……真是你!」 「你管事的!」利落的旋身躲开白鸟巨翅的热情欢迎,君蝶影轻灵的闪动着,直扑声音的来源,只差没高兴的窜上天去! 林中转出个长发披肩的汉子,发色已经灰白,然而脸上却找不出一丝岁月的痕迹,正洒脱的大笑着,张着双臂迎上飞奔而来的君蝶影,直把人抱了个满怀。 「哈哈……我还在想出了你还有谁会在这片林海里这么吵,没想到真是你这没影的,来来,让不管事的好好看看你……嗯,瘦了些,马马虎虎啦,反正你本来就是个浪费粮食,吃不胖的家伙。」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伸出的大手不住轻拍着君蝶影的项背。 「哟……你看来也不错,一把老骨头了还这么有精神,看来雪儿挺常陪你活动手脚,嗯,我交代得不错喔!」跑上前紧紧地抱着头陀,君蝶影调皮的直往头陀颈项间呵气,直呵得头陀缩脖子笑骂着,仿佛时光刹时倒回了从前…… 「是,是件丰功伟业,只差没把不管事的这身老骨头给拆了……回来就好,这回可玩过头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好气的瞅了君蝶影一眼,前一阵子大白鸟像疯了似直往外飞,一去就是连着好几天不回,回来又带了伤,他知道八成君蝶影出了事,偏又无法离开,直把他急得差点没动手拆房子。 「整个偃都城像翻了天般,你倒是招谁惹谁了?是把轩辕老头给气的吹胡子瞪眼不成?怎么会混到悔悟崖去?大家伙又是满天乱飞乱叫得……我说没影的,不管事的年纪大了,你可别老给我找乐子,我还想安享天年呢!」 絮絮叨叨直念上一大段,头陀才发现君蝶影身后还有好几个人,不禁迷惑的皱了皱眉,这处隐居点一直是个秘密,君蝶影也从未带外人进来过,除了十多年前……想到这,头陀不自觉的抬头向三人望去,一眼就对上了那双冷得令人生畏的眸子。 「咦?……是你?!影儿,这不是你上回捡回来的麻烦?嗯,看样子还活得不错的,怎么你们又扯到一块去了?」视线再往左移,不禁又是一声惊叹,「秦岩!你还活着?不是早在……」 「蝶影,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吗?」口气渐转为严峻,眼中也敛去了笑意,汉子收起原本玩世不恭的神情,「你怎么会跟他们走在一块?」 君蝶影还来不及出声解释,血手驼龙便以目光带煞的走向前,整个人仿佛如临大敌的戒备着,双掌满布功力,泛起一片赤红。 「前辈……书岳,怎么回事?」不安的望向凌书岳,君蝶影也嗅出两人间似乎有些不对劲,而凌书岳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冷漠的面容也有这一丝疑惑的神情。 「你是谁?你怎么会直到老夫的名字?你知道的该是血手驼龙这个名号才对,老夫出道以来从未报过姓名,除了……『秦岩』这名字只出现过在魔尊身旁,也不过是短短的三年,你是怎么知道的?」 随着血手驼龙低缓的语声,凌书岳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连他也仅知道血手驼龙姓秦,以前易天宇曾要他称他做秦叔的,眼前这落拓的汉子果然跟着易天宇的过往有所牵连。 「我是谁?……哈,好问题,你说我该是谁呢?」语声一转,汉子又恢复以往不羁的神情,「别费心了,相识如何?不相识又如何?何必管我是谁……现在的我只是个学佛不成的疏懒头陀罢了。」 「你在逃避老夫的问题,你一定跟尊主有关……是敌是友,一句话,表明你的立场,老夫可以考虑不过问你是谁。」显然不满意汉子的回答,血手驼龙仍不放弃的追问着。 「我的立场?」夸张地挑了挑眉,汉子向君蝶影瞥了一眼,「那要看你们跟影儿的关系是什么,是敌人也无妨,只要你们离开,看在影儿没受到什么伤害的份上,我也懒得管你们的事。」 「你……」以目光示意血手驼龙停止追问,凌书岳转向君蝶影投以征询的眼神,问还是不问,他把决定权交给君蝶影去决定,虽然平时他可没这么好说话。 「不管事的,」深吸了口气,君蝶影轻声说着,他实在是想理清这一团乱紊,说不得也只好强人所难问上一问,「我……我见到娘亲了,也知道我爹是谁了。」 汉子闻言陡然一震,掩不住的惊愕显露在面容上,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君蝶影,「影儿,你说什么?你是孤儿啊,你忘了吗?你是在城门口被你师父捡到的,你娘亲早就……」 「我知道,她早就不在世上了……这么说你应该是认识我爹娘了,至少,你知道我娘是谁,是不是?」追问着,君蝶影解下耳上的紫晶坠递到头陀面前,「这方紫晶,你也早见过了,对吧?……可以告诉我他们的事吗……我想知道。」 「……」默然不语的接过坠子,汉子的眼神逐渐朦胧了起来,「舞蝶影……花雨逸情舞蝶影……影儿,你知道了多少?」 低低的,君蝶影将别后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只是故意略过他跟凌书岳之间点点滴滴难以说清的恩怨纠葛,也略过了在悔悟崖上吃的苦头,他晓得头陀会心疼自己的。 「……他们……终于出来了。」原本半闭着眼的头陀在听到君蝶影说及寰宇双奇时突然睁开双眼,语声有着感慨,也带着些沉重。眼睛一瞄凌书岳,「你这小子居然敢跟他们对上,胆子不小,哼,我倒忘了你是易天宇教出来的。」 「不管事,你认得他们?」直觉的,君蝶影感到头陀对寰宇双奇并不止于一般江湖人物的认识,似乎有些其他的什么,他也愈发觉得头陀似乎知道得很多,比他的预期还多得多,加上先前血手驼龙的质疑,让君蝶影心中更加得忐忑不安,就怕连头陀跟魔尊也是对立的…… 「认识?……谁能不认识他们两位呢?」避开君蝶影询问的眼神,头陀明显的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好半响才回过头看着君蝶影,「影儿,听不管事的一次,只是你不要再问,也别再管了,都二十年了,恩恩怨怨,缠不清的,再问也只是徒增烦恼。」 「可是……我……」犹豫着,不是没想过放下不管,但却始终无法不介意,君蝶影明白内心深处他是渴望知道得,想知道关于自己爹娘所有的一切,不论是好是坏,只要能让他觉得他们不再是距离他这么遥远,遥远的像个传说般不真切…… 「相信我,影儿,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你知道也于事无补,重要的是现在。」不让君蝶影有思考的时间,头陀努力说服着。 「寰宇双奇既然已在城中了,迟早会找到这的,我们得赶快离开,还有,姓凌的他们也得避开,遇上了不会再有上次的幸运,别想他们对魔尊的人会手下留情,要终结他们的怨忿只有流血一途。」 「哼,谁要他们留情?」冷哼一声,一直静立在一旁的凌书岳冷冷得开了口,「我的怨恨也只有那他们的血来偿还,这笔债,就算蝶影放过,我也决不收手。」 「你不收手?哼,好大的口气,就连易天宇在他们面前也不敢这般放肆。」头陀怒瞪着双眼,「你知道些什么,别穷搅局!别说你没本事,就算有,向天借胆,你也不准对他们两位动手!」 「我只要知道是他们杀了我师父就够了,其他的我不需要知道,而向来,也没人能向我下命令。」淡漠的语声丝毫不容转圜的余地,凌书岳一字一顿的说着,针锋相对的言词让气氛瞬间凝重了起来。 「好,很好,天宇兄还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半嘲讽着,头陀此时的语气带着股长辈的威严,凌书岳等人也注意到了他对易天宇称呼的改变,虽然微感疑惑,仍不足以改变凌书岳的心意。 「我不清楚你跟影儿是什么关系,他既然到你来这,就表示他当你是十分重要的朋友,如果他对你也是这般重要,就别再管什么,放下一切,带他一起走。」叹了口气,头陀语气软了下来,语声有着浓厚的倦意。 「不要想跟双奇动手,更不能让影儿与他们动手……你与他们,不论谁胜谁败,对影儿来说都将会是难以弥补的遗憾,如果你真的在乎他,就听我的,带他走得越远越好,别再管这些陈年旧帐,他……」 「想走?哼……」一句刺耳的锐啸声打断头陀的话语,原来是龟缩在这阵里头,我还以为有多大的本事,区区一座归元阵就想拦住我莫如茵,做梦!」 第十四章 断 闻声,整个气氛霎时沉重了起来,血手驼龙与孙如意分别立在凌书岳两旁戒备着,而难以察觉的,头陀眼中泛起了一丝痛楚的神色,嘴角蓄着,仿佛这声音唤起了一段不愿开启的回忆。 随着唏唏窣窣的林叶声,十几条人影接连着丛林中奔掠而出,为首的便是君霁跟莫如茵,一身劲装,满头银丝随风飞舞着,虽皆已是近百之龄,却仍不减一代宗师的威风。 两人身后跟着轩辕行云及成渊一干人,两帮好手尽出,看样子这回寰宇双奇是势在必得,丝毫不给对方一丝侥幸的机会。 「很好,一个不少,霁哥,这回倒省了不少功夫……」莫如茵回首笑着说,看得出她早就把凌书岳一行人当作囊中物,生死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微微点了点头,君霁潇洒的向前迈了步,不愠不火的开口道:「后生可畏,没想到你们藏身的地点竟离城如此之近,倒累的老夫四处找你们。」 「血手驼龙,孙如意,念你们一身功夫得来不易,只要说出姓凌的在哪儿,老夫保证不为难你们俩人。」君霁耐心的劝说着,敢情因为凌书岳每次都带着面具出现,以至于没人认得眼前这神情冷漠的年轻人就是数次向他们伸血手的魔尊。 「至于你……君蝶影,」尔雅的语气转为严厉,「上回的惩处,老夫还以为冤枉了你,没想到你竟真的正邪不分,跟这些邪魔歪道牵扯不清,不但枉费行云对你的一片苦心,更是侮辱了偃都城的名声。」 「……念你曾为偃都一脉,老夫就特例破一次,你自己动手吧,老夫会要行云当你仍是偃都城的弟子,依礼为你入殓,葬于城中,至于你的朋友,若不关此事,老夫会从轻处置。」 一段话,仿如神旨,毫不留情的宣判了个人的命运,别的倒还好,要君蝶影自绝一语却让轩辕行云身后的弟子们听了瞪直了眼,焦急的神情溢于言表,再怎么说,十数载的朝夕相处,孰能无情?更何况这可人儿是大伙儿最钟爱的小弟。 眼见他犯下如此禁忌的错误,痛心之余,有的是更多的不舍与怜惜,怎么也想不到这责罚会如此严重,双奇竟要他以死谢罪,不由纷纷着急的望向他们的师父。 「前辈!这罚……是否太重了?蝶影他不懂事,他……」轩辕行云惶急的辩解,不用看身后弟子们的神情,他自己也有不舍的私心啊,然而不到两句就被莫如茵的冷哼给打断。 「不懂事?行云,日照当头,你是昏了头还是花了眼?快二十的人,还能说是不懂事?是年纪还小?还是该说是被你宠过了头?」凌厉的目光直逼的轩辕行云住了口,冷汗不住地往下淌。 「师……轩辕前辈,别说了,别为我辩解什么,不值得。」看不惯双奇处处逼人的模样,君蝶影终于忍不住出声,却改了对轩辕行云的称谓…… 「蝶影,你……」仓皇的表情明显露在轩辕行云的脸上,他听得出君蝶影的语气中有着从未有的决断。 「请听我说,听了后您就知道不值得为我做些什么,因为您根本就不需要对敌人仁慈的。」改了称谓,却依然摸不去语中的敬意,君蝶影怎么也无法把轩辕行云当作个陌生人,更遑论当作敌人。 「蝶影,你再说什么?什么敌人?你只不过一时糊涂交错了朋友,没有那么严重,只要你……」轩辕行云不死心的劝说着,而一旁的双奇则好以整暇的像在看场好戏。 「错了!」毅然打断轩辕行云的话,君蝶影的语声渐渐冷冽了起来,既然决定要断,就该断得干净,断得……不留一丝感情。 「从我出生,就注定了跟……你是敌人,跟整个偃都城是敌人,跟你们所有这些满口虚伪的正义白道是敌人。现在,你最好听清楚,我不姓君,姓易,知道吗?魔尊易天宇的易,我这样说,应该够明白吗?还是要我用剑教教你们?」 一口气表明身份,直骇得所有人惊呼出声,轩辕行云更是无法相信得瞪直了眼,而双奇眼中却倏然放着摄人的光芒,神韵竟是有几分喜悦。 不管众人惊讶的眼光,君蝶影冷然的望着吃惊的师父及师兄们,立场的表明,就表示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他已经亲手斩断了自己跟原本世界的唯一联系,然而紧抿的唇却显得那样苍白…… 再也无路可退,使自己决定舍弃着过往的一切,但却为何有种被抛弃的孤零感,早已为所有的感觉都麻木的近乎空白,却又为何还会觉得……痛…… 「哈哈……」笑声震天,听得出带着几许诉不尽的悲凉,「老天有眼!这魔头竟真的还有子嗣,哈,我太高兴了,一个徒弟、一个儿子,够了,哈……哈,太够了,够我好好用你们的血来洗我心中二十年的怨恨!」 如泣般狂笑着,莫如茵眼中却泛着盈盈泪光,连向来自制力甚强的君霁也都禁不住握紧了拳,看得出他在努力平复着自己翻腾的情绪。 「哼!」一声冷冽至极的哼声,声音不大,却又清清楚楚地回响在每个人耳际,「还真是吵,你以为这是哪儿?称斤论两的,要不要如意借你算盘算算?」缓缓的走到君蝶影身边,凌书岳毫不避忌的紧拥着那颤抖的躯体。 「来来,老孙做生意一向公平,童叟无欺,嗯,上好的水晶算盘一副,坚硬耐用,保证顺手,这样,算你便宜点,租一次,黄金十两也就足了,如何?」笑嘻嘻的搭唱着,尽管气氛如此紧张,孙如意仍不改戏耍本色。 以眼神制止了想出口相驳得莫如茵,君霁冷静的打量眼前这口出狂言的后生小辈,只见他虽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却有股骇人的气势,双眼更是有着说不出的肃杀之气。 「……老夫该识得你,是吗?」微合起双眼,君霁在脑中思索着这熟悉的感觉,突然得掌出如风,毫无预警的扫向凌书岳及君蝶影两人。 目中微棱一展,凌书岳带着君蝶影身形急旋起来,在众人还来不及惊呼出口时,右袖轻描淡写的随之挥出,袭来的掌风便如同遇上了堵墙,霎时消散无声无息。 「果真是你,怎么这回不戴面具了?」君霁仍是潇洒的负手在背,实在让人难以联想刚刚出手的迅捷,而出口的言语又是让人一阵惊愕。 「该是还债的时候了。」凌书岳松开拥着君蝶影的手臂,随着冷然的语声,一步步走向前,每一步都像踏在众人的心腔上,迫人的气势让人为之一窒。 「好,的确是还债的时候,霁哥,一人一个,我要姓易的!」厉啸一声,莫如茵如雷电般射向君蝶影,而君霁也极有默契的拦向凌书岳。 就在君蝶影想闪身相避时,一道劲风从身旁掠过,迎上扑面而来的莫如茵,「砰」的一声巨响,莫如茵前扑的势子被阻了一阻,而对掌的人更是被震得直退了好几步,身形摇晃不已。 「哼,找死!」身形再起,去势比刚才更快,扬起的掌风更是刮起一股窒人狂焰,直扑尤在摇晃不稳的身影。 「头陀!」看清出手的竟是头陀,君蝶影只能直扑头陀身前,同时运劲于掌,打算先挡下这凌厉的一击,虽然他并没有十足地把握,可是时间不容他多做其他思考。 「雪柔!」狂吼声凄厉的响起,没有意义的片段字语却让莫如茵身形一顿,霎时掌劲也敛去几分。 「砰」的又一声巨响,当尘埃落定时,只见头陀披头散发的跌坐于地,君蝶影则脸色微白的轻咳着,莫如茵则是一脸带着疑惑的怒容。 另一头,凌书岳跟君霁正难分难解的打着,虽然他瞥见君蝶影的危机,但与君霁的拼斗却无法容他分一点心思,还好血手驼龙及孙如意已趁隙掠至,让他紧悬的一颗心稍微放松些,同时也做了个决定……速战速决! 「你说什么!你刚刚喊什么?」不可抑止的怒斥着,莫如茵却也清楚自己的声音是怎样的沙哑虚疲,还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二十年了,二十年不曾在听到这令人心疼的名字,怎么会在这时候这地方这……是听错了吧…… 「咳……雪柔,我说君雪柔!」嘶吼着,像似掏心般的呐喊出这名字,随着语声的撕裂,一股血剑也自那大张的口中激喷而出,然而头陀却仿如不觉,微微颤颤的站起身,在君蝶影的扶持下一步步逼近错乱中的莫如茵。 「你不能杀他,绝不能!即使要我死,我也决不许,这是我对柔妹最后的承诺,最后的……」原本灰白的脸庞此时激动得让起了红晕,头陀气喘连连地继续吼道:「难道你要杀柔妹的孩子吗?你要杀自己的外孙吗?!」 一句话,一旁争斗的两人倏分,君霁更是直掠至莫如茵身前,平素冷静如电的双眼此刻正大睁着,看着头陀,更看着他身旁一脸惊愕的君蝶影。 「喂,不管事的,你……在说什么?什么……外孙,别开这种玩笑,会……要命的。」茫然的注视着身旁的头陀,虽然人就在自己身边,君蝶影却觉得看来朦朦胧胧的,什么都模糊成一片,连自己的声音听来都显得那么遥远。 「你是谁?怎么会认得柔儿?他……怎么可能是柔儿的孩子,虽然他……他真得很像,可是他自己也承认姓易了,难不成你是说柔儿跟易……啊!」惊觉到可能的答案,连君霁都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地低呼出口。 「怎么了?霁哥,你瞧也像吧,上回我们见这娃儿的时候,不就觉得他跟柔儿很像……柔儿有孩子了?可是这娃儿又说他是魔……」着急得拉着君霁的衣袖,双目惊惧的大睁着,莫如茵仿如一下子忘了自己是叱咤风云的寰宇双奇。 「霁哥!你是说,你是说,柔儿跟……跟易……」再也说不下去,这是他多不愿意承认的事实,泪水禁不住点点滴落,「不会的,不可能的……柔儿是被强虏的,她不会丢下我们……天啊,她到底是怎么……去的,她……」 「你是谁?为什么要造谣毁人名节!你别以为这娃儿长得像柔儿就……就……你给老夫说清楚!」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可能的事实,君霁转而问着头陀,却也终忍不住让泪水润湿了双眼。 「二十年了……多漫长的岁月,伤心人更如是,也难怪你们不认得我了……」惆怅的说着,头陀颤抖的伸手挽起散乱的长发,露出那张俊秀却满布沧桑的面孔,「师父,师娘,请恕徒儿不告而别,二十年来未能随侍你们身旁。」 一声师父师娘,又是语惊全场,除了众人屏息的呼吸声外,林间就只有簌簌风声,伴随着一片片摇曳的树影。 「你……情儿?你是情儿!」莫如茵激动地上前拉住头陀的双手,君蝶影却仿佛本能般的一步步向后退,直到撞进一双稳健的臂弯中。 「书岳……老天也太爱开玩笑了吧?」低吟着,君蝶影倚着这温暖的胸膛,将全身的重量都交给身后的人儿。 好累,眼前又将是场惊天动地的风暴,而自己却再次站在这风暴的中心……此刻他还真想挖个洞躲起来,什么都不看、都不听、都……不想…… 抿着唇,双目依旧冷漠的看着这突如其来上演的戏码,凌书岳紧紧地将君蝶影拥在怀中,像是宣示着他的所有权般,同时脑中也飞快的考虑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股阴影盘踞着心头,不安的感觉愈来愈盛…… 「为什么当年你竟只字片语未留,就这么突然地离开?失去了柔儿,再失去你……情儿!你可知这些年师娘有多怨有多恨!」 「我……唉,千错万错都该怪我当年不该多管闲事,救了个……不该救的人……」红着双眼,头陀眼中也泛起了泪光,「要不,柔妹……柔妹也就不会遇上他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逸情?你给我说清楚!」君霁仿佛恢复了冷静,也恢复了身位武林前辈及为人师父的尊严,「就这么一趟关外采买,竟让老夫失了女儿,丢了徒儿!你是管了什么不该管的事了?」 「……终于还是得再提这段往事……」摇头轻叹着,头陀有着满脸的怅然,「当年与柔妹进关,除了采买,本不该多搭理什么,是徒儿恃武逞强,年轻气盛的看不惯一群家伙以众凌寡,还是个已经负伤的中年人……所以插手救了他--魔尊--易天宇……」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他的谈吐出众、风度翩翩,虽与徒儿之龄差了二十载,但徒儿却不觉得丝毫拘束……养伤的日子里,我们朝夕相处,或烹茗弈棋,或把酒谈笑天下事……他的确……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呵……」突兀的笑了出声,却任谁也看得出这笑容有多苦,「对,没错,他会是个好朋友,甚至我会敬他如兄……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爱上柔妹,更想不到柔妹……柔妹居然也倾心相许……」 「胡说!」怒斥着,君霁的脸上罩了层寒霜,「半百的粗汗浑人,柔儿那年还未满十七,花样年华的,怎么会……看上他,简直做梦!就算是真的,也是她少不更事,被姓易的骗了,你这做师兄的怎么不阻止她!」 「呵……做梦?我多希望这是场梦。」轻笑着,头陀语声缥缈的轻吟,「纷雪飘柔枫飞宇……花雨逸情,舞蝶影……影儿,你不是想问这个吗?上联是你……爹用他和柔妹……你娘的名字填的,下联则是你娘回敬的……」 「我还记得,记得易天宇笑着问她是拿谁的名儿来对的……她回说,逸情是指最疼她的师兄……我,关逸情,没错,他知道我是最疼她……至于舞蝶影……蝶影……就留作孩子的名吧……哈……咳……」呛笑着,每一咳,血丝就沿着颤抖的嘴角躺下。 「孩子,你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怜爱的望着君蝶影,关逸情又继续说着下一段的故事,「柔妹知道师父你们绝对不会答应她和易天宇……不止年龄上的差距,更因为易天宇是魔尊,而她却是寰宇双奇之后,正……邪……本就难两立啊!」 「她要我成全她,要我瞒着别让你们知道……我答应了,只要是她的希求,我从来就没拒绝过……是的……只要她好,就够了。」痛苦的握紧了拳,关逸情毫不隐瞒他自己对君雪柔的痴情。 「可是……易天宇身为魔尊,杀劫满身,血腥满手,虽然他答应与柔妹归隐山林不再涉足江湖……我还是担心,担心有一天这血腥也会染上了柔妹……所以我也没回关外,就这么远远的跟着他们一处又一处,直到……」 「直到五年后的某一天,我还记得是个大雪纷飞的夜里,易天宇突然抱了个三四岁的男孩来找我……」原本轻柔的语声明显的沉重了起来,关逸情的神色更形灰败。 「男孩已经沉沉的睡着了,易天宇则是满脸疲惫的神色,木然的抱着孩子,交给我一封信后便直挺挺的站着,一句话也不多说,而那信……竟是……柔妹的……最后的遗言。」 泪水终忍不住的泛流而下,虽然已事隔多年,但每每想起,关逸情总觉得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就仿如昨日…… 「她病了,病得很重……她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了,为了孩子,她不需易天宇轻易言死,所以她希望我能帮她留意着易天宇,并且代她多照顾她的孩子……」 「我急疯了,吼着要见柔妹,我不明白,此时此刻他抱着孩子来我这儿是什么意思?他却不理,只是要我接了孩子,那一刻我愣住了,他……竟不要孩子?不要柔妹与他的孩子?」 「我气得跟他赌誓,三招,若三招内他能把孩子毫发无损的硬塞到我手上,我就二话不说,立誓不出这方圆十里的梅林,守着孩子长大,若不能,他就得带我去见柔妹……见她最后一面。」 「……结果……我竟还是输了……正当我满心悔恨时,他才告诉我……柔妹……早去了……」 叹了口气,关逸情伸袖拭了拭眼角的泪,「我明白他的心早跟柔妹去了,所以才把影儿交给我,一个没心的人……又还能苟活多久呢?」 「其实在那一刻,我又何尝不是?他却把担子丢给我……呵……真是个狡猾的家伙!」转头瞧了瞧君蝶影,「后来我又了解他将孩子托给我的另一个原因……影儿实在跟柔妹太像了……像到我没法忍受他待在身边,他想必也是想到了这点。」 「见人情伤,漫漫数十载的岁月,这实在太残忍了……所以,我把他交给偃都城,但我也没忘记对易天宇、对柔妹的承诺,就这么一路伴着影儿,护着他、看他长大。」 深深吸了口沁凉的空气,关逸情轻轻的闭上了眼,「这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错事,结果造成了这辈子最大的撼恨,都错在最初我多管了事,所以影儿,不管事的再也不管事,这也是我的誓言。」 平复哽咽的语调,倏地睁开眼看着双奇,关逸情平静又果决地说到;「但……只有这件事,不管你们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即使你们是我的师父师娘,我也不许你们伤害这孩子!任何人都不准伤害柔妹的孩子!」 安静,除了风吹树梢的沙沙声,整个空气仿佛冻结般的凝重,谁也不知该在这时候说些什么,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令人不安的沉静。 莫如茵睁着红肿的双眼望着沉思中的君霁,眼中有着说不尽的期盼,一向以来她都尊重信从着他所作的每个决定,即使是自己的生死,她也毫不犹豫的交给这一生最挚爱的他来决定,可是这一次…… 「霁哥……柔儿……这孩子,我……」太多未尽的语意,却不知该怎么贴切的表达,莫如茵眼中有着急的企盼。 抬头望了望爱妻着急的神色,君霁又何尝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该怎么启口呢?承认君蝶影,无非就是承认易天宇跟自己的翁婿关系,这是他最不愿意承认的,最爱的女儿竟然是为了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抛弃了自己?而眼前这姓凌的小字的帐又该怎么算? 为难得不止君霁,君蝶影也是,事情的发展实在出乎意料之外,他实在想不透老天开的玩笑怎么一个比一个难以招架,先是凌书岳与师门之间的恩怨纠缠不清,再来又加上自己近似故事般的离奇身世,现在……居然又冒出了让他难以接受的亲人。 认还是不认?抬头看了眼凌书岳,君蝶影却看不出那冰冷眸子的意向,落寞的笑了笑,好像一直就是如此,他似乎从来不曾明了那对眸子的主人在想些什么,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以后呢?呵……还会有以后吗…… 「……君……影儿,咳!」长久的沉默,莫如茵终于忍不住开口招呼着,「过来让……奶奶看看你,好吗?来……让奶奶看看。」说着说着,莫如茵的语声又哽咽了起来,君霁则是叹了口气,黯然的转过身去。 心中再怎么怨怎么恨,总敌不过亲情啊……他又何尝不想张开双臂,好好搂着这酷似亲女的孙儿,尽情诉说多年的思念呢?一瞬间,君霁原本挺拔的背影仿佛颓丧了不少。 「影儿……过来好不……奶奶承认以前对你太……过分了,可是奶奶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你是……你怨奶奶、恨奶奶吗?原谅奶奶好不好……奶奶老了,奶奶好想你娘……陪陪奶奶好不好……好不好?」 眼眶不禁渐渐湿润,莫如茵每一字每一句的泣诉,君蝶影无法充耳不闻,『奶奶』是个听来多陌生的名词,但却为何心中仍隐隐悸动着,此时的莫如茵看来不再泼悍色厉,涕泪纵横的她看来是那样的无依,那样的颓老堪怜。 虽然说到底自己并不怪双奇曾对自己的误会与责罚,但怎么说也与心中所想象的慈蔼长者有好一段的差距,的确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两个充满棱角锐刺的老人是自己这是上唯一仅剩的亲人。 可是……可是见着了老人的泪,听着了这软语的哀求,君蝶影忍不住想走上前替她拭去眼泪,轻声安慰几句,然而身子却是一紧,一双手臂正抢拥着不肯放松。 「书岳……」 「……」紧抿着唇,凌书岳拒绝去看君蝶影眼中请求怜悯的神色,铁石心肠的紧箍着双臂不放,直觉告诉他,这一放恐怕就再也牵不住他的手了。 「书岳,你觉得好不好笑,绕了一圈,什么人都冒出来了……」扬唇笑了笑,君蝶影在凌书岳耳边轻语着,「都忘了好不好?我实在烦透了这一切,上一代的事就随它去吧,反正也算不清了,让我们过自己的日子好不?」 凝视着君蝶影清澈的瞳眸,好一会儿,凌书岳才吐出一口长长的气,语意有些萧索:「你好残忍,你明知道我会答应你的……啧,算了……我也懒得跟这些家伙再扯下去,你处理吧,事完后我们回枫潭。」 「好。」君蝶影高兴得搂住了凌书岳的颈项,忘形的在他的颊上亲了亲,他没料到凌书岳竟会肯听他的。 「先别答应得这么快。」撇撇唇,凌书岳贴着君蝶影的耳朵轻吐着气,「要我放弃的代价可是很高的……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人,不许离开我。」 任性又亲密的语言让君蝶影心都一震,红着脸挣开了凌书岳的怀抱,才迈开步子,就发现面前两老的神情透着古怪,尤其是君霁,整张脸绷得紧紧地,沉得可以,原本融洽的气氛似乎又起了变化。 「咳……蝶……影,你跟这小子是什么关系?你刚刚……是做了什么?」用充满戒备的神色瞪视着凌书岳,君霁宁愿刚刚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也拒绝相信眼前这人跟君蝶影有如此亲密的关系。 他绝对不允许,不允许那让他与爱妻伤心了二十年的往事在眼前重演,二十年前他无法阻止最爱女儿的离去,而如今他就在这儿,尽他最大的力量,也决不许任何人再夺去他唯一的孙儿。 「我……他……」瞧见君霁不和善的神情,君蝶影的心里直擂鼓,怎么一波才平一波又起,聪颖如他,当然清除君霁这充满敌意的表示是为了什么,转头看看莫如茵,只见她也是满脸紧张,一副深怕失去的模样。 「没看清楚吗?呵呵,瞧仔细了。」身后冷烈的语声突然响起,君蝶影才要叫糟,肩头就冷不防被向后扯了一把,一个中心不稳,整个人随之向后跌去,同时腰间一紧,面前忽然一暗,再来就是唇上温热的触感。 强硬不容拒绝的深吻,热情的汲取着自己口中的甜蜜,君蝶影心中虽然清楚地知道时机不对,推抵的双手却抑止不住这般仿佛要融化感觉的蔓延,渐渐失去抗拒的气力,整个人就这么任凌书岳拥着、吻着。 四周又再度安静无声,除了血手驼龙和孙如意早心里有数外,每个人都惊异的大睁着眼,不仅惊于两人的关系,更讶于凌书岳这份狂妄,就连关逸情也不免吃了一惊,他也没想到蝶影和这冷傲的年轻人会如此……如此的亲密。 眼前的景象让他忍不住把君柔、易天宇两人的身形与眼前的这一对重叠在一起,心中不禁酸楚了起来,而不止关逸情,君霁以及莫如茵也都在霎那间恍惚了起来,却也加深了两人心中的恐惧。 「哈……」当这记深吻结束时,君蝶影只能靠着凌书岳宽阔的胸膛喘着气,一时根本想不起自己身在何方,直到耳畔如冰的声音再次响起。 「看明白了吗?需要我更进一步示范给两位看吗?」尽是揶揄的语气,虽然答应君蝶影,凌书岳可不认为他对这两人需要有什么敬意。 「是蝶的意思,我才搁下我们之间的这笔账,别以为这表示我会任你们予取予求,蝶是我的,别想我会放手。」 无奈的摇了摇头,虽然心里有股甜孜孜的味道,君蝶影也知道又麻烦了,这两边都是石头,怎么都不会软一点,虽然凌书岳的狂妄早已是预料中的事,但还是……超出他的想象了。 「放肆!这成何体统!」怒斥着,凌书岳的这一幕表演简直把君霁气的顶上升烟,也不知道全是生气抑或夹杂了恐惧的情绪,君霁的语音经微微颤抖着,「你……凭什么霸着蝶影,他姓君,就是我君家的人,再说他是……」 「喔,他什么?外孙吗?哼,你们君家的人,你养过他一天吗?怜惜过他一点吗?」毫不客气的顶撞回去,凌书岳心头的怒气正一点一点积聚着。 「别忘了悔悟崖上你们是怎么对他的,是谁想连他一块炸死的?又是谁把他打下崖底深渊的?现在嘴上倒是亲的可以,两位也未免太健忘了吧?」 「……」深深吸着气,掩饰着心底的不安,君霁可不愿在这些后生晚辈面前失了他的身份,让人看出他的脆弱,「我不管你怎么狡辩,反正我决不许你带走蝶影,姓易的花言巧语骗了柔儿,你这小的竟也……蝶影,过来我……爷爷这边,那小子不是好东西!」 「哼……你当你说了就算吗?」斜瞄了眼君霁,凌书岳口气愈来愈冷峻,要不是冲着君蝶影,他才懒得这么嚼舌根,他一向认为行动远比言语更能让人明白。 「没错,当然我说得算……蝶影,还不过来?」不怒而威的双目怒睁着,对君霁而言,这事没转圜的余地,因为除了面子问题,还有更多他难以面对的情绪,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正一寸寸侵蚀着他。 「师父。」关逸情眼看双方愈来愈僵,忍不住插口劝着,「您平平气,蝶影不是不懂事理的孩子,我想今天许多事已经让他够乱的了,或许他一时还理不清这许多,再慢慢跟他说吧!」 「是啊,霁哥,」莫如茵也劝着,虽然她不愿意君蝶影跟凌书岳一块,但也怕闹僵了,更破坏两人在君蝶影心中的印象,毕竟他们的形象已称不上和蔼可亲了,「这事也不急于一时,凌……公子也是蝶影的朋友嘛,大家见见面,应该没什么关系。」 「呵……如茵,你想得太简单了,」坚决的摇了摇头,君霁笑得有些凄然,「你忘了柔儿是怎么离开我们的,你想再一次尝到那种被丢下的感觉吗?我不要!今天不管怎么说,即使拼了我这条老命我也不准!」 「……可以听我说说吗?」一阵轻柔的语声适时的打断君霁的火爆,「我想……我应该可以说说些什么吧?」 皱着眉,君霁就怕君蝶影会说出不知轻重的话语,抑或该说是他害怕知道君蝶影选择的结果,因此想也不想就出声喝阻道:「有什么好说的!有话待会儿再跟爷爷奶奶慢慢讲,现在你先离开这姓凌的。」 「啧啧……你是怕听蝶说……」想再开口嘲讽几句,凌书岳却瞥见君蝶影带着忧虑的神色向他轻摇了摇头,只把他下面想说的堵了回去,只得寒着一张脸转过头去。 带着歉意与感激的眼神朝凌书岳望了眼,君蝶影清楚地知道凌书岳如今苛薄多言都是为了自己,甚至抑制着性子只动口不动手,这种委屈恐怕他从来也没受过,而今却都为他忍下了。 定下心神,君蝶影缓步向前几步,轻声开口道:「我……一直都没怪过两位老人家什么,于公,您们以往的处置并无不妥,我的确有不是的地方。于私,那时候我们互相并不知彼此,所以我不怨也不恨。」 「至于现在……」回头看眼凌书岳,君蝶影的语声中有着不容忽视的执著,「我并不想讨回什么,也不求您们给些什么,只是希望您们能明了,书岳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所以请您们也能接受他,至于未来……我想和他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不愿意跟我们一道?」微眯起威棱的眼眸掩饰着心底的惊惶,一个狠毒的念头渐渐在君霁心中成形,看样子只有这么做才能让君蝶影死心了。「重要?比什么重要,难不成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 扬唇笑了笑,清澈的瞳眸直视着君霁,「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无悔。」 「好,那你就证明吧!」语声刚消,君霁便以迅雷般的速度直扑君蝶影,扬起的双掌透着巨大的劲力,人未到,掌风就以压得众人心脏猛跳、透不过气,看来竟是想将君蝶影立毙于掌下。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谁也没想到,莫如茵察觉时也只能尖叫着飞身相拦,可是却差上了好几步,而以君蝶影与君霁距离之近,闪避已是来不及,更何况他根本没料到这『亲人』会向他出手,完全没有戒心。 「砰」的一声巨响,只见君霁灵巧的在空中翻转着跃回原处,嘴边挂着摸得意的笑容,而莫如茵却是煞不住身形的直冲君蝶影面前,面上尤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被掌劲刮起的尘沙尽落,众人才看清了君蝶影还好端端的站在那儿,只因身前还挡着一个峻削的身影,却见那人白衣染血,面色惨淡,只有一双眼仍是闪着冷芒,虽然眼中锐利的神采已灰暗不少。 其实刚刚君霁的雷霆一掌,凌书岳也没想到,虎毒尚不食子,何况是人,他只戒备着,避免两老向自己的人下手,怎么也料不到君霁竟会向君蝶影下此重手,仓促间凝魂未能出鞘,只能勉强提聚功力挡在君蝶影身前挥手相格。 但当两股掌劲甫接触,凌书岳就发觉错了,君霁的目标不是君蝶影,而是他!因为原本猛烈的掌势在一接之下竟无着力之处,而后头一股阴柔的掌劲却无声无息的紧跟着袭到,他退无可退,只能聚起护体真气硬接了这一击。 「少主!」惊惶着,血手驼龙与孙如意分别奔向前来,两人眼中都有着说不尽的悲愤,堂堂的寰宇双奇竟使这般不见的人的手段。 「书……岳……」难掩心中的震撼,君蝶影有些茫然的搀扶着凌书岳,他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是眼前这般情景……以凌书岳的功力,虽然说是仓促出手,也不该……伤得这么重…… 「呵……好功夫……好计策!」凌书岳轻蔑的冷笑着,这一开口,嘴边淌下的鲜血也就越多越急,脸色更加惨白了几分。他终于撑不住沉重的身躯而缓缓坐倒,只是仍紧紧握着君蝶影方才伸出的手。 听凌书岳这么一说,君蝶影霎时便明白了,君霁是以他为饵偷袭了凌书岳,而凌书岳恐怕是一点防备也没有吧。 「你们……」木然的望着身前不知所措的莫如茵,君蝶影此刻心中真是五味杂陈……他错了吗?就因为他的一点企盼,竟害得凌书岳受如此重伤…… 「蝶影,过来,别再让我多说一次!」带着胜利者般的笑容看着,君霁直到此刻终于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呵,……姓凌的,你该很清楚现在是谁说了算吧?」 「不服吗?好,蝶影,由你决定。」故作大方的示意着,君霁有着绝对的把握,「答应离开他,跟我走吗?」 凝视着君蝶影,凌书岳什么话也没说,可是从他的眼中看得出他是宁死也不愿放开握着君蝶影的手…… 你该知我,蝶…… 同生?共死?弯下腰,单手轻捧起那张憔悴的容颜,君蝶影缓缓的贴上自己的唇,吮着唇上沾着的血渍,探入舌,品着这带血的甜蜜……这一次该要好好记住了,记住他的味道,记住他的眼,记住他的唇…… 是最后了吗?这般的甜蜜,凌书岳不禁觉得有些怅然,想不到还是走上了这一步,竟是要带着他同赴黄泉……蝶……你真的无悔? 突然颈后一麻,跟着便是眼前一黑,在最后的意识消散前,凌书岳却听到了句他至死也无法相信的话语…… 「我答应……」 第十五章 忘 「我答应离开他……」 才在众人的震撼中,毫不顾及的与凌书岳深情拥吻着,而下一刻君蝶影却出手如风,点昏了怀抱着的人,说出这绝情的言语。 「君……」「喂,你……」血手驼龙及一旁的孙如意不能置信的长大了口,一路走来,他们甚是明了自己的主子对这人用情之深,恐怕就是要他舍命也在所不惜,而眼下正危难的时候,这人竟说出这般忘恩负义的言辞。 「你们还不想他死吧!」淡淡的一句,便轻易的制住了两人的冲动,君蝶影低着头凝视着臂弯中昏阙的凌书岳,伸手轻拭他嘴角的血渍。 「好,我就知道我的乖孙不会被这小魔的甜言蜜语给骗住。」全然的胜利让君霁笑得合不拢嘴,去了心腹之敌,找到了徒弟又认回了孙,这是多完美的结局。 「蝶影,来,剩下的交给行云他们去打发就好了,你不用动手,以后我也不希望你再被血污了手,天大的事,有我和你奶奶顶着。」 君霁这一说,血手驼龙跟孙如意两人又紧张了起来,凌书岳此刻正在君蝶影手中不说,就算没有,单凭他们两人也绝难将伤重的凌书岳安全的救离此地。 「我想我似乎说得不够清楚,」轻轻的将领书岳的身子扶倒在地,君蝶影转身面对着君霁与莫如茵,「我是答应离开他,离开还活着的他。」 「当然,你们怎么做,我阻止不了,只是先说个明白。」平静得说着,君蝶影苍白的脸庞有着股从未见过的冷意,「他活着,我离开他跟你们走,死了,我就跟他一道走,若是今后你们再伤了他一丝一毫,我也绝对如法炮制,在我自己身上……你们自己决定吧!」 笑容逐渐自嘴角消失,君霁没想到君蝶影的答应还带着这样不容妥协的条件,没想到看似柔顺的他,竟有这般激烈的性子……尽管嘴上不说,君霁心里头可骂了不下百十句。 莫如茵急忙将君霁拉过一旁,就怕他一时火起把君蝶影逼上绝境:「霁哥,蝶影既然愿意离开姓凌的,我们也就别再计较了,枫潭蝶影该是知道的,回头我们再慢慢问就好……况且是蝶影答应跟我们走的,姓凌的也没奈何,还是先让孩子回到我们身边吧!」 「……霁哥,再怎么说他都是柔儿唯一的孩子,你可别意气用事,弄拧了事,等蝶影跟我们过段时日,我相信他会知道我们这一片苦心的。」 君霁微微的颔首,想想妻子的话也不无道理,如后只要拿着君蝶影这承诺扣着,就算凌书岳有天大的本领也带不走人,若君蝶影想违誓,他会让他明白所有人,连整个偃都城都与这事脱离不了关系。 「好,今天我就先放过这小子。」君霁扬了扬眉,扫了四周一眼,「不过我话也说在前头,蝶影,如果日后你食言的话,就算你是柔儿的孩子,我也定不轻饶。」 「一言为定。」君蝶影淡漠得笑了笑,那种神态仿佛是在说君霁的多心,「你们先离开吧,这林子……我希望以后你们也尽可能别来这儿,别打扰关叔叔。」 「影儿,逸情是我们的徒儿,你这……」犹疑着,莫如茵也觉得这要求似乎太过了。 「当然,如果关叔叔不介意的话,」看了眼关逸情,君蝶影的神色有着说不尽的萧索,「我只是想还给他原有的清静……我想以后为再来这儿了。」 「……如茵,行云,我们先走吧!」瞥了眼君蝶影,君霁却没法从君蝶影此刻面上的神情看出他在想什么……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退出林子反转回城。 「影儿……你连不管事的也不要了吗?」苦涩的开着口,关逸情颓败的脸上挂着满满的感伤,「你是怪不管是得瞒你这么久,还是……」 「怎么会,你想多了。」打起精神对关逸情笑了笑,面上纯美的神情却已不复再见,短短的几个时辰,君蝶影仿佛变的稳重成熟不少,或许该说他在这短短的时辰里已懂得太多。 「还是先调息疗伤吧,你伤得不轻……还有他。」上前扶起了关逸情,君蝶影朝血手驼龙望了望,「前辈,麻烦您将书岳一块抱进来,还有……请别解他的穴道。」 摸不透君蝶影的心思,秦岩心中揣测着,不过有他之前的举动来看,应该不会伤害凌书岳,因此他也只有小心地抱起凌书岳便跟孙如意一道进入小屋中。 「请前辈将他放在床榻上吧!」转身点亮了蜡烛,君蝶影熟悉的翻着瓶瓶罐罐,倒了杯水,服侍着关逸情用药,「关叔叔,我要走了,书岳就麻烦你了,还有雪儿……我想它还是不在我身边会比较安全。」 「这么快走?」担心的望着君蝶影,关逸情突然觉得以前那可人的男孩似乎就这么消逝无踪,再也找不回来,而眼前的是一个让他摸不透心思的陌生人。 「蝶影……你真这么决定吗?刚刚应该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吧,难不成你当真要跟着他们?甚至回关外?」 摇了摇头,君蝶影又是习惯的笑了笑,「对象是他们,我想当玩笑也不成……我不想再让师父他们为难,已经欠他们够多了……关叔叔要是想我的话,还是可以来城里看我啊,我想这点他们不会反对的。」 「那他呢?」望了眼躺在床上的苍白容颜,关逸情也说不出此刻心底是什么滋味,按理他该是乐意见到君蝶影离开这危险人物的,他也不想二十年前的旧事重演,任由凌书岳再次从他手中带走他最爱的人,可是不知为什么,心底却总有那么点酸楚…… 「就算你真决定不与他在一起,难道你不希望多留片刻看看他……在说这小子也伤得不轻,你就能这么不挂心的走吗?」 「……我留下来又能怎样呢?关叔叔,我相信你,再怎么说书岳也没上次伤得重吧!」刻意移开视线,君蝶影转向秦岩与孙如意,「书岳以后就麻烦两位照顾了,请别让他到城里来,若是再和那两位朝上面,恐怕就连我也拦不住,你们该知道那后果。」 「你……是说真的?」迷惑的看着君蝶影,孙如意听得满头雾水,「你不要少主……带你走吗?你真地想要离开他?你们不是,不是很要好吗?……而且他恐怕不会听我们的,少主的性格你应该晓得的,我想还是解了少主的穴,你当面跟他说吧!」 「是啊,我了解他。」轻叹了口气,随即嘴角有扬起了摸笑容,君蝶影望着屋外澄澈的天空,转身背对着众人向门口走去,「但就因为了解,所以我不愿意在他清醒是从他面前离去……还请你们原谅我这点私心。」 「请转告她……就说是我倦了四处漂泊的日子,想回到家人的身边,请他尊重我的决定,别来打扰我的生活。」平板的语音,让人听不出是真是假,而明显的光影对比更让君蝶影正个人模糊了起来,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竹影摇曳,风语低喃,淡柔的月光透着枝桠,流泻了一地的嫩黄,这样的月夜着实叫人着迷,这让人沉醉忘却了时间……一个白影就这么沐浴在月光竹影间漫步着,单薄的身形在这迷离的月色中显得格外孤寂。 一草一木似乎自离开后都没变,就连空中飘来的味道都让君蝶影感觉这般熟稔,熟稔的令他依旧早起练剑,照常吃着饭,微笑寒暄,一切平静得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月有阴晴圆缺,人呢?君蝶影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心里抑郁的像堆满了杂物,却又不知该从何清起……早明白离开他并不容易,自己却始终无法选择一走了之……始作俑者便是自己,还能怨谁呢?君蝶影自嘲的抿了抿唇。 回来后,君蝶影发现自己突然喜欢上了皎洁的月儿,习惯让月儿陪着自己,静静地看着她由东向西,由圆变缺……即使是没有月的夜里,他也依旧难以入眠,一个人的夜,总是特别漫长,总是要到夜色尽敛才能让自己恍惚的闭上眼。 「月儿又圆了……」无意识的呢喃着,君蝶影痴痴的望着天上皎月,似乎月上有着令他着迷的景象,抑或是只有月娘才能懂他这复杂的心事。 「就这么放弃了吗?我认识的君蝶影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突然身后林间传来一阵语声,熟悉的令君蝶影身形一震。 「是吗?你已经好一段时间没见我了……人总会变得。」缓缓的转过身,君蝶影向林间幽暗的人影笑语着,「我以为你已经先回去了。」 「……放下你?」人影缓步向前,月影在他脸上抹上了片亮彩,「你知道我做不到的……我记得曾说过我不会放弃等你的,不是吗?」 「……何苦呢……再过几天我就要去关外了,更何况……」苦笑的抿了抿唇,君蝶影垂下了视线,「我和他之间的一切……你该很清楚。」 「我知道,我知道我取代不了他,我也不想代替他什么……但至少我能够在你身边伴着你,瞧,我人现在不就在你面前?他呢,现在只不过是个遥不可及的空梦罢了。」 月光下的脸孔清瘦了几许,坚毅的神情却依旧不变。 「玉麟兄……」轻声唤着,心中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要说不被这份深情感动实在是骗人的,君蝶影毕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但却又不得不打破萧玉麟的这份希冀,因为他很明白这是他怎么也无法回报的。 「或许……我的人已经变了,但是我心依旧,即使是相隔两地,此生永不再见……别对我用心了,不值得,我的心早去了,现在的君蝶影有的只是徒具记忆的空壳而已。」轻吐着不曾显露出的深情,君蝶影只是想让萧玉麟死心,别再把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 「……」用力握紧拳头,萧玉麟好一阵子才有再开口的气力,「是吗?还是不行……好吧,我不会勉强你的,不过我也不会离开你,我跟师父说过了,暂时不回流金楼,我想双奇两位老前辈应该可以允许我一道走,就当作我是他们与中原同道的联络点。」 「夜凉了,还是回屋歇着吧!」转变了话题,萧玉麟不让君蝶影再辩解些什么,即使明知道是条伤心路,他却依然无悔的走着……体贴的解下肩上的风衣替君蝶影围上,柔声低语着,「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早点休息吧!」 「……谢谢,我没事,是月色的关系吧……」无奈的笑了笑,突然间君蝶影止住了话语,伸出双手揽着萧玉麟的颈项,在萧玉麟还来不及反应时,两片柔嫩的唇瓣已随之覆上,却是冰凉的带着颤抖。 惊讶于君蝶影的举动,萧玉麟忽然感到股不寻常的气氛,一种紧张不安的感觉蔓延着……越过君蝶影的肩膀搜寻着,萧玉麟在林间看到了对森寒的瞳眸正凝视着自己。 心里暗笑了声,萧玉麟反而放开了怀,索性闭上眼,将君蝶影结实的抱了个满怀,热烈的回吻着那双丰润的唇瓣,这一来换成是君蝶影惊得张开了眼。 「……别演了,蝶。」冷烈的语气穿林而来,寒眸的主人正一步步的走出竹影,肃杀的寒气仿佛使周遭的景物为之冻结,这人似乎带来了秋的萧瑟,「你早知道我来了。」 轻轻的推开萧玉麟,君蝶影缓缓的转过头,人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仍旧状似亲密的倚着萧玉麟的肩膀,神情却显得十分淡漠,「你干么还来呢?我以为要命员外他们应该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是很清楚。」深深的注视着君蝶影的眼睛,凌书岳寻着眼中他所企盼的神色,可是他却失望了,因为那双眼此时竟冷得跟自己如此相似,「你觉得我应该相信吗?就算是你亲口说的,我也不信,你晓得我知你就如你懂我一般。」 「走吧,我已经等了月余,就是为了你与他们的血亲关系,这已经是我最大的限度,总不成要我等个一二十年,等他们归天吧?我没那么好耐性。」 轻轻的摇了摇头,君蝶影浮起抹状似幸福的笑容,「我不想走,我现在的生活很快乐,我想在关起的日子我会过得更宁静,不会是腥风血雨的,不用整日担惊受怕,也不许弄得众叛亲离,与我所爱的人为敌。」 「我记得你说过你早该对我放手的,」闭了闭眼,君蝶影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淡漠,「现在正好是个时机……你带给我的只有灾难,你该很明白,我只不过想找回以前平静的生活,不为过吧……所以,请你离开。」 定定的瞧着君蝶影,凌书岳仍似古井不波般的平静,就像这一串话根本没听入耳,「我说过,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就算你说不,我也要带你走。」 陡然撤下腰间的软剑,君蝶影突兀的横剑于颈,带起了串血珠,快的就连身旁的萧玉麟都来不及阻止。 「我知道打不过你,那好,你就带着我的尸体走吧!」 依旧直视着君蝶影的眼眸,凌书岳如冰的面容没有一丝的变化,就只是这么深深地望着,僵持着…… 「……是吗,我没想过那些会比我还重要……呵……是我凌某自作多情了。」俊脸泛着抹奇异的笑容,凌书岳一字一语缓缓地说着,每字却都似千斤般费力,话甫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锵!」等凌书岳离去好一会儿,君蝶影才松了手,任凭长剑掉落地面,整个人身形不稳的摇晃着,多亏一旁的萧玉麟即时扶住了他。 「……谢谢……啊,对不起,刚刚对你真得很失礼。」轻语着,不知是否仍是月光的因素,君蝶影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几分。 「你若是指刚刚吻我的事,我不会介意的,倒是你……」担心的望着君蝶影,萧玉麟觉得手中扶着的人儿已经快把自己逼下了高崖,就要掉入那黑不见底的深渊……伸袖轻拭着他颈间的血痕,禁不住皱了皱眉。 「你这回做的也太过了……不好受吧,有必要说这么伤人伤己的话吗?」 「我也不想……可是我没的选择,我了解他,不用这种方式,他是不会放手的……呼……我累了,明天见。」君蝶影展颜笑着,俏皮的耸了耸肩,就好像适才发生的事与他无关,而这笑容却让萧玉麟觉得胸口一痛,因为他仿佛看到笑脸下的那颗鲜红的心已经散了一地。 「蝶影……」看着君蝶影离去时稳健的步伐,萧玉麟缩回到口的言语,他不禁要怀疑自己刚刚是否感觉错了,也许君蝶影真的已经说服自己接受分离的决定,所以才对凌书岳说出这么无情的话语。 「哎,或许好好睡上一觉就都没事了吧!」喃喃安慰着自己,正当萧玉麟松了口气想转身回房时,却见那白色丽影的身形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就这么俯卧着动也不动…… 坐在床沿边,关逸情眉头微蹙的望着床上沉睡的人儿,替他紧了紧盖着的裘毯,又忍不住伸手理了理散在他额前的发丝,眼里满是爱怜。 「蝶影是怎么了?病了吗?是受了风寒还是……怎么好好的突然倒下来?」莫如茵着急得在一旁直发问,就连君霁也将视线投注在关逸情的脸上。 「他似乎有好一阵子没能好好睡了,所以才会这般倦极了倒下……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应该就会醒来了。」轻语着,关逸情的眉间仍有着片挥不去的郁色。 一听关逸情这么说,莫如茵终于松了口气,当萧玉麟告知他们蝶影倒下时,她的整颗心简直不知道该放到哪去,以为他病了,好在只是睡眠的问题。 「哎,蝶影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喃喃咕咕念着,莫如茵可没发现关逸情仍旧面带忧色,不过她心中却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妥……为什么不好好睡呢?竟让疲倦累积到身子负荷不了?在她还没继续深想下去,耳边又传来关逸情的话声。 「另外还有件事……影儿他身上似乎还带着伤……」轻语着,关逸情的神情甚是复杂。 「什么!怎么会呢?一个月来他都没离城过,谁能在我们眼下伤了他……啊!」仿佛想到了什么,莫如茵惊呼了声,「该不会是蝶影自己……」 「不是,您想岔了……这伤有段时间,却一直未治愈,附近的血脉都已经开始凝滞了……按日子算,恐怕是一个月前的那次……都是我不好,当时竟没留意影儿的伤势。」摇着头,关逸情眼中的神色变得十分自责,不光是为心疼君蝶影,更是因为责怪自己的疏忽。 这回真错了,而且错得离谱……关逸情心中呐喊着,自己应该很了解这孩子的,却又为什么没在那时候察觉他的心呢?为何就放纵自己只看事情的表象? 为何夜不入眠,为何积伤不治,这原因自己明知道的不是?关逸情痛苦的握紧了拳,都是自己的私心作祟,自以为是的对他好,却令他伤得这般重……不该忘的,怎么会忘了情之一事有多令人销魂,自己是过来人呐! 「一个月?!」莫如茵不能置信的睁大了眼,让她愕然的不是这伤是自己所造成的,而是……这孩子竟将这不算轻的内创忍了一个月不管,每日还不动声色的照常练着剑,一切看似如昔……她不懂!不懂这是为什么,眼眶却渐渐湿润了起来。 「这孩子就这么怨我们吗?霁哥……我们错了吗?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他这样折磨自己来……来报复我们……我们是他爷爷奶奶呀!」重重的叹了口气,莫如茵痛苦的咽语着。 无语,一室的宁静夹杂着莫如茵的低咽,君霁却是神色复杂的直盯着屋顶……这算什么?威胁不成?简直是岂有此理!心绪翻涌着,原先担心的意念霎时消退得无影无踪,只剩满腔不可抑止的怒气,因为没有人,从来就没有人能威胁他! 「师父师母。」终于还是关逸情开口打破了沉默,提醒着两人当务之急该做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想法子打通影儿凝滞的血脉,再这样下去,不但这身功夫废了,恐怕就连手脚也会逐渐瘫痪掉……」 「好,逸情,告诉我该怎么做。」莫如茵赶忙低头拭了拭眼角的泪渍,月余来,她的一颗心已经完全放到了君蝶影身上,尽管两人的关系称不上亲密,但有君蝶影在身边,他的一言一举、一颦一笑无疑已让自己觉得十分满足。 「需要您跟师父一起,同时帮他打通凝滞的血脉,一个人将内力由影儿的百会穴贯入,另一人则护着他的心脉并将化开的淤血逼出,两方的力道快慢皆必须一致,否则可能会伤到影儿,不过我想以您们的功力应该没问题。」 关逸情勉强的露出一丝笑容安慰着莫如茵,同时也安慰着自己,一定没问题的,师父师母功力深厚不说,夫妻多年,又是艺出同门,默契方面也该不成问题。 「霁哥,这拖不得,就现在吧,我来护着影儿的心脉,你……」莫如茵边说着边往榻上移去,正准备将君蝶影扶起时,却瞥见君霁一脸阴郁的转过身向屋外走去。 「霁哥?」莫如茵不解的唤着。 「哼,这小子有本事这么玩,后果就自己承担!要我救他,行,他自己来跟我开口。」头也不回的丢下这句话,君霁的身形便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霁哥!」疾声喊着,却不见君霁的人影,莫如茵只好转向关逸情道,「你照顾着蝶影,我去跟他说说……唉,你师父这脾气……」说罢急急起身追出。 「嗯……」轻呓了声,君蝶影习惯的在床上扭动伸展着,两眼却尤是贪梦般的不肯睁开……好久不曾这般舒畅,唉,果然还是睡饱了好,心中忍不住暗叹着,虽然仍闭着眼,却能感受到朝阳正暖暖的洒在身上,清风徐徐自窗外拂入,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般舒适恰意。 「醒了?你这小子的赖床习惯倒是依旧,嗯?」虽然语中带着戏谑,却不减其浓烈的亲切感,君蝶影赫然睁开双眼,就看到关逸情正坐在床头,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不管……啊,关叔叔,是你!」惊喜的翻身坐起,君蝶影眼中满是笑意,嘴上可也没闲着,直似云雀般扰人,「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他们都没跟我说?会待上几天吧?呵……这好,你还是第一次来,我可要尽尽地主之谊,带你好好逛逛偃都城,城里可热闹着呢,喔,还有后山那片林,现在刚好都在换颜色……」 「好好,看你这么兴奋。」轻笑着,看着君蝶影这般开心,关逸情也不禁稍微放开了怀,「你还是叫我不管事的吧,这些年也听惯了,现在听你改口,实在有够……」 「有够什么?」愣愣的看着关逸情,君蝶影猜不出『关叔叔』的称呼有什么问题。 「有够……」拉长了尾音,关逸情故意顿了顿,眼珠子咕噜一转,向地上张了会儿,突然又噼里啪啦的吐出下半句。 「有够受不了你的嗲声嗲气,鸡皮疙瘩掉满地啦,叔叔,我还叔……叔咧!」关逸情故意逼紧了嗓音唱着花腔,细声细气的学着女儿态。 「啊?……哈……哈……」看着关逸情滑稽的神态,君蝶影禁不住笑得直擂拳,只差没从床跌下来,「……不……管事……真像……我还不知道……你有这天份……哈……」 「什么天分,哼!」念归念,关逸情眼中却是十分安慰的神色,因为两人这般笑闹就有如回到过去一般,看来君蝶影还未对自己关上心门,自己应该还能够为他做些什么吧…… 「喂,别光笑了,该谈谈正事,」关逸情神色转为严肃,「你这身伤是怎么回事?故意的吧,后果你想过吗?就算是想气气师父他们,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呃,你知道了呀?」轻语着,欢愉的神情瞬间转为黯淡,君蝶影掩饰的别过头去,「我们不谈这个好不好?」 「不谈这个?好,那你想谈什么?」半赌气的环臂在胸前,关逸情索性闭上嘴,唇角向下弯成大大的弧线,不满的神色全写在脸上。 「喂……别这样嘛!」故意往关逸情怀中蹭去,君蝶影绽开抹灿烂的笑容,眼光闪烁着回避关逸情直射而来的视线,「这么久没见了,何必一见面就摆张臭脸……嗯,雪儿好吗?真想它。」 「好。」 「它还常闹着你吗?这家伙大概本性难改吧……」 「是。」又是简洁利落的吐出个单字,关逸情再度紧紧地闭上嘴,摆明了是跟君蝶影杠上。 「喂喂,你不懂客人是要含蓄点的,就算不高兴也不用这么明显吧!」依旧东拉西扯着,然而嘴角扬起的弧度却越来越小,只有语气听来还是那般带着调皮的声调,但关逸情听在耳中却丝毫不像以往般享受着这份亲昵,反让他觉得有份凄凉。 「影儿……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很讨厌不管事的?讨厌倒不想再见到不管事?还是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这不管事的?开始闲不管事得太多事……」 关逸情神色黯然的问着,即使有三分是故意做给君蝶影看的,每说一句却都像把利剑剜着心,只因他不敢想象如果真有一天君蝶影不再需要他时,那么……他该何去何从呢? 「……」缓缓直起了身,君蝶影靠向背后的壁板,却是一言不发的呆望着空中,旋即又似疲累的闭上眼,只剩两人间令人尴尬的沉默。 「为什么要这么问?你明知道这不可能的……为什么连你都要这样逼我?这是为什么?」好一段漫长的时间,君蝶影才缓缓才口,语声却是那样幽杳空洞,直让关逸情的胸口揪着发疼。 「……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到底你们还要些什么?我是不是连这最后如何过日子的权利也没了?……如果是,那也没关系……是啊,已经没关系了……「 「影儿!你……变了……真变了。」不能置信得直摇头,关逸情从没想过君蝶影会消极到这般境地,他一直以为他的忍让顺从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一直以为他心中那个聪明调皮的影儿即使伤心也该只是一时,最终总会振作突破逆境的,一直以为…… 「哈,你是第二个这么说的人了。」干笑一声,原本落寞的神色随之一敛,君蝶影又恢复成那个人人习惯的君蝶影,「人总会变得嘛,干么那么稀奇,换个话题吧,刚刚就当我发发牢骚,没什么大不了,瞧你吓成那个样,我故意装得啦……呵……」 「……」无比迷惑的看着君蝶影,第一次,关逸情发觉到自己已经离这孩子愈来愈远,就在此刻,他竟无法确定刚刚那令人碎心的语态是玩笑……还是真心话? 「你说过事情过了就不要再去追寻,那不能改变什么的,不是吗?」用一副好笑的神情望着关逸情,君蝶影现在的语气可是轻松中透着调皮,「别担心我啦,反正也没什么,一切只不过回到原点罢了,以前的日子还不是这么过的?更何况现在除了你和师父,我还多了爷爷奶奶呢!」 「影儿,事情真过了吗?如果真过了,你又怎会是现在这样,夜不成眠到身子受不了?还有,你就算对我们有什么不满,也不该这般意气用事,放着有伤不治,简直是胡来!」分不清君蝶影的态度,关逸情只能就事论事,不自觉加重了些口气。 「那个啊……」状似反省的低了低头,君蝶影习惯般的吐了吐舌,「忘了嘛,你也知道没睡饱人会变得很钝的,不痛不痒的,我怎么记得伤没治,再说也没关系啊,顶多是当个凡人,反正这一身功夫我以后也用不着了,有名头这么大的寰宇双奇罩着,谁敢动我呀?」 「什么没关系!你是真不懂还是跟我装傻?」忍不住越说越激动,适才的担忧几乎被现在涌现的火气一扫而光,关逸情只觉得眼前的君蝶影根本没一点认真,「功夫不要,你手脚也不要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这事已经惹怒的师父发火、师母掉泪了?还在那边耍嘴皮……好在发现的不算晚,等会儿去跟师父道声歉,让他跟师母帮你治治,再拖下去,你这辈子就别想自己下床。」 「……道歉?」噘起了嘴,君蝶影又摆起一副吊儿郎当无所谓的样子,「为什么?我又没错,这伤又不是我自己弄得,其实你这次也真得太多管事了,搞不好这正合爷爷的意思,等我没脚没功夫,他就再也不必担心我会逃跑了。」 「住口!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师父!怎么说他都是你的尊长。」眼见君蝶影愈说愈离谱,关逸情终忍不住出口斥责,「他纵有万般不是,你也不该这般……这般……」 双手在空中大力的挥着,尽管关逸情不悦的情绪愈来愈高,却也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虽然还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因此他话说一半便止住了声,转身就如逃开般匆忙离去,想去好好冷静的厘清思绪。 目送关逸情离去的身影,君蝶影的笑容逐渐凝结在脸上,灵动的双眼也渐渐变得呆滞。 缓缓的将视线收回在紧握的拳头上,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低不可闻的细语:「……也好……这样也好。」 窗外,有双眼正凝视着屋里人儿的一举一动,眼神即是深情又是伤痛,「……你就一定要这么伤害自己吗?……非要把自己逼上绝路才能把他遗忘?」 第十六章 最后的温柔 日升日落,月儿也会升起落下,还是相同的竹林,还是一样的月光,只是饱满的月缺了个口,竹林下的人踪已杳。 树影交错,沙沙的编织着夜曲,该是入梦时分,却有个人影在这样的夜里急速的奔驰着,只见他在一片林前停下身来,片刻后又闪身入林,这次却是小心翼翼的在林木间左拐右绕,好一些时候,林木渐疏,一栋奇特的石屋矗立在夜色里。 听在屋前平复着危急的气息,萧玉麟当然知道关逸情此刻不在屋里,深夜来此就只是凭着直觉一路找来,找个他十分不愿意见到,却又偏偏非他不可的人。 伸手自胸前取出火褶子,却迟疑着拿在手上没打着,他敢说,如果那个人在屋子里的话,早就应该发现他在外面了,至今无声无息,摆明了不愿搭理自己,点上火搞不好会惹他不快,苦笑的扯了扯唇,没想到他萧玉麟也会有求于他的一天。 一踏入屋内,视线就马上变成一片死寂的漆黑,但萧玉麟却敏感的察觉到屋内的确有人,不是因为浅浅的呼吸声,而是那一室关不住的寒……放下了一半的心,却也同时又绷紧了身躯,毕竟他们怎么也称不上朋友,面对着被称作魔的男人,他的心跳总是不由自主地急剧起来。 「你果然在这儿……有事想与你谈谈。」漆黑的空间仍是一片寂静,只有萧玉麟的声音独自回荡着。 「是关于蝶影的……」刻意加重了语气,萧玉麟很知道这名字对这男人的影响。 「他已经跟我没关系了,你在场应该听得很清楚。」果不其然,冷冰冰的声音终于从漆黑中传出,依旧那般无情那般默然。 「没关系?……那你还在这儿耽搁做什么?」萧玉麟早料到凌书岳不会就这么离开,虽然对他谈不上了解,但萧玉麟明白这男人不是个轻易就放弃的家伙,如果是,今天的情况便不会是这般乱。 「不关你的事。」冷声拒绝着,凌书岳显然不想解释他在这儿出现的原因。 「蝶影的情况不太好,」懒得再跟凌书岳争论,萧玉麟只管自顾自的说下去,他就不信说完了凌书岳还能这般漠不关心,「那天捱的掌伤他一直瞒着没治,关前辈说已经阻碍到血脉运行了,再不治不但功夫废了,人恐怕也会有瘫痪之虞。」 说到这,萧玉麟停了停,想听听凌书岳有何反应,哪知漆黑中仍是一片沉默,就像是早知道萧玉麟还有下文未说。 「关前辈会这样说当然表示还有治愈的方法。」萧玉麟只能无奈的继续往下解释,谁叫他是来求人的,更何况他也没太多时间可以跟这家伙耗下去。 「需要两位内力修为颇深的人同时帮蝶影化开积郁的伤势,打通凝滞的血脉,原本双奇两位老前辈就足以胜任的,可是……君老前辈对蝶影这样的行为恨不能谅解,而蝶影不知道为什么使着性子,不肯向君老前辈认错赔礼,两个人就这么杠上了……」 「这一拖又过了四、五天,不管莫老前辈跟关前辈怎么劝,君老前辈都不为所动……蝶影也是,我从来不知道看来温文的他居然倔起来会这般拗。」轻叹了声,萧玉麟愈说语气愈沉重。 「大家也都心里有数,再拖下去只怕不乐观……蝶影这些日子以来原本一直很难好眠,最近这两三天睡着的时间确是愈来愈长,就算睡着也是一副十分疲累的样子,所以……」 「你现在该明白为什么我来找你,另外……莫前辈她也同意了……同意说只要蝶影愿意,这次就让他同你一起走,君老前辈那她会挡着,只要蝶影过得好就够了……」双眼炯炯的盯着刚才声音的来源,萧玉麟相信凌书岳再冷也该会为这条件心动。 沉默,仍是此时唯一的语言,萧玉麟忍不住又紧张的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就怕凌书岳的答案是个不字,虽然他该有十足地把握……可是他却感到有些迷惘,想不懂都已经这样让步了,凌书岳还有什么好考虑的?难不成真如之前所说的……已经与他无关了吗? 他不相信,两人间扯不清的牵绊是他亲眼所见的,他绝不信凌书岳能这么轻易的就撇清,能的话早就放了不是?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萧玉麟的信心也开始一点一滴的动摇,终于在他忍不住要再开口询问时,冷冰冰的声音又自黑暗中响起。 「他知道你们来找我?」没说名字,萧玉麟也知道凌书岳指的是谁,能让凌书岳在乎的也只有他……摇了摇头,却想起黑暗中的凌书岳看不见他的表示。 「不知道,我们没把找你的打算跟他说,我不确定真的能找到你。」其实萧玉麟心底明白这理由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没人有勇气在君蝶影的笑容前再提起凌书岳这三字,谁也不想见到那令人为之心碎的黯然神情,即使那神情依旧带着笑。 「这……很重要吗?」犹疑的问着,萧玉麟猜不出这句答案对凌书岳作决定的影响,他还在意君蝶影那天绝情的言词?还是气他吻了自己?真要君蝶影开口,他才肯去吗?萧玉麟开始在想该怎么为君蝶影那天的行为作解释。 「不,不重要。」沉寂了会儿,幽冷得语声才又突兀的响起,「有个条件……我不想让他见到我,用什么方法你们自己想吧!」 啊?这是哪门子的条件?萧玉麟不禁怀疑自己真地听错了,这难得的机会,他竟不想让蝶影见到他?错愕的情绪让萧玉麟一时答不上话。 「有这么难吗?」这回轮到凌书岳不耐烦地再问了一次。 「不,当然不会……我只是奇怪你问什么不……」 「做得到就走。」急促的打断萧玉麟的话语,话刚出口,萧玉麟就感到一个人影风般的掠过自己身旁向林子飘去。 随着语声,萧玉麟急忙赶上身前飘忽的白影,心头却仍无法释怀凌书岳适才的要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带着凌书岳迂回的绕进偃都城里,不用说当然是为了避开君霁的耳目,这事本就只有莫如茵答应,若让君霁知道他们居然找上了凌书岳,恐怕又是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暴。 「你等一下,我先进去处理你的条件。」来到竹林围绕的木屋前,萧玉麟故意停下脚步交待着,加强了语气,两眼更是紧盯着凌书岳面上,但他还是失望了,因为那张冷漠的脸庞依旧找不出一丝期望中该有的波动。 说到底,萧玉麟应该要高兴的,如果凌书岳真的如他表现于外般的无谓,尽管君蝶影之前与自己说得很明白,但是往后的朝夕相处,也未必不能让他回心转意,想是这么想,心头却沉甸甸的高兴不起来。 身影闪入屋内,屋中立即传出一阵低语,屋外伫立的人影不禁凝神听了起来,对话交杂着男声女声,有高有沉,却始终没有令他挂怀的清朗语声……凌书岳不禁感到有些失望,却又立即警觉到这不该有的情绪,眼中的动摇霎时又被满天的寒霜所代替。 「你可以进来了。」萧玉麟的声音从屋内招呼着,吸了口气让扰动的思绪沉淀,凌书岳不急不徐的推门而入。 就算是第一次看到君蝶影的寝居,就算这屋子的摆设再古朴淡雅,萧玉麟也不认为凌书岳此刻会有心情欣赏,而这小子却是从进门眼光就没往床这头扫过。 萧玉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心头压着什么……因为眼前这如冰的男子始终不曾真得放下,直到这一刻,他更是确定如此,尽管那人装着冷漠淡然,尽管口口声声说着再也没关系,但若非心上的痕影烙得深,这狂妄的家伙,又怎会这般…… 呵……到头来你也不过如常人般,萧玉麟心头暗笑,带着些许嘲意,却同时又多了份茫然……既然对蝶影的心没变,那又为何提出这违心的条件,想做逃兵不成?这不像他的风格啊,萧玉麟困惑的望着凌书岳。 「咳,凌……凌……」故意咳了声开场白,莫如茵一时却找不出适当的称呼,窘得直搓手,往日的蛮横尖锐全消失无踪,只为了她最心悬的外孙。 「凌少侠,麻烦你,老身……请玉麟代转的承诺绝对算数,只要蝶影……」再次保证着,莫如茵可没瞧出什么端倪,看着凌书岳一脸冷然,心里不禁七上八下的,就怕凌书岳不愿出力,早忘了月余前他的血是为谁而溅。 没理会莫如茵急切的话语,凌书岳面撩起衣衫下摆便往床上坐去,就如他以往一向以行动代替言语,莫如茵连忙吞下到嘴的话,紧跟着上榻,扶起了昏睡中君蝶影的肩头。 「我点了影儿的睡穴,但等会儿你们运功带动他血脉运行时,势必会冲开这穴位,他可能会转醒,」关逸情在一旁说明着状况,「如果你不愿影儿见到你的话……其实就算影儿转醒,意识也不见的清醒,但若你仍坚持,就请莫老前辈在前面护住影儿的心脉并导引淤血逼出,你则在后头由百会穴输入内力催动血脉运行。」 「需留神点的是,你们行功速度要互相配合,要不然恐怕会伤到影儿,所以宁愿慢点来,多花些时间,可以吗?」询问的眼神投向凌书月,内力的注入要缓且稳,不然别说是君蝶影,恐怕连莫如茵都会受不了。 「……」沉思着,即使仍旧冷漠,众人也看得出凌书岳似乎在思虑些什么。 「有不妥吗?」莫如茵呐呐的问着。 「我跟你换。」简单的结论,却瞥见除了关逸情外两双不解的眼神,事关紧要,凌书岳破例多解释了一句,「因为你比我差。」 言下之意,就是即使莫如茵出了差错,凌书岳还能借着比她高深的修为护住君蝶影,这本是关逸情的原意,却因着凌书岳的要求不好提出,但结果也如他料想般由凌书岳自己提出,毕竟这事大意不得。 没有分辩什么,即使不想承认,莫如茵也知道这不是闹意气的时候,盘腿落座,两人立即一前一后的伸出双掌抵住君蝶影的穴位,一个眼神交会便开始徐徐的运功治疗。 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两人额际先后出现细碎的汗珠,鼻息微蹙,而夹在中间的君蝶影更是汗湿重衣,直似从水里捞出的,原本微显苍白的面庞却是酡红如醉酒。 「唔……」轻吟了一声,君蝶影的唇边缓缓淌下紫黑的血水,双眸也缓缓睁了开……身上燥热的难受,脑子连带的也迷迷糊糊的,虽张开了眼,视野却是朦胧一片,君蝶影极力对准着焦距,就看见了那张熟悉的冷然面容在近可伸手碰触的眼前。 「……岳?」模糊的意识并没让君蝶影明白自己身处的状况,不预期的见到凌书岳,尽管欣喜,惊疑后的第一个念头却是想逃。 想逃开那张令他心悬的面容,想躲避那双令他贪恋的胸膛,只因早已管不住自己那颗被思念胀痛的心,就怕再多看他一眼,仅剩的坚强就会荡然无存,君蝶影十分明白那种绝情伪装的言语自己是没办法再承受一次了,他只能逃。 然而没让君蝶影多想,甫动念提气,小腹突兀窜起的剧痛就令他几乎闭过气,全身浮动的血气霎时纷纷夺口而出,血色却是刺目的鲜红! 「糟了!」低喊了声,关逸情怎么也没料到君蝶影在意识稍恢复后竟会运劲提气,急忙以六根金针先锁住他的丹田要穴,还来不及在锁心脉大穴,就见凌书岳睁开了眼,双手如飞的点向君蝶影胸前,同时人向前一倾,张口便喊住了那咯血的唇瓣,强以真气贯入,阻止他溃散的血气。 「定下心,呼吸。」呢喃般耳语着,语声却有着不可抗拒的意味,君蝶影已痛得近乎昏迷,却下意识的照着语声屏住气息,而痛苦似乎也随着逐渐减轻,意识却也更形飘杳。 「好,就这样,放轻松,一切有我。」身子后挪回原来的位置,凌书岳再次迅速的解开适才封住的穴位,双掌重新覆上君蝶影的心口,再次闭起眼专注导引着他奔腾的血脉。 事情发生的突兀解决的也快,甚至连莫如茵都来不及做些什么,一切就如同不曾发生般,除了凌书岳唇上印染着鲜红的血渍以及那张逐渐转为苍白的容颜。 「这……他还撑得下去吗?」萧玉麟低声问着一旁的关逸情,任谁也看得出来凌书岳在刚刚那一轮急救耗去了不少内力,甚至已经伤及内腑,脸色才会这般难看,可是他却没喊停。 同样的担忧出现在莫如茵眼中,金针锁住了君蝶影的丹田要穴,表示她必须更加运劲促使血流过穴,可是凌书岳这样的状况…… 「……相信他吧!」事到如今,关逸情也只能这般说,不是不能中途停止,只要两人同时收功就可以,只是现在收功,之前的成果也会随着付之一炬。 重头再来更不是凌书岳现在的身体能承担的,而君蝶影情况有势必难以拖到凌书岳把伤调理好,这恐怕也是凌书岳现在致意继续下去的考量。 而关逸情与萧玉麟即使有心相助,却是无力可使,两人的功力皆不足,只怕不但成不了助力,三人间的互动调整只怕让凌书岳的负担更重,就只能在一旁暗自着急。 许是心慌意乱下,两人对周遭的警戒心降了不少,刚察觉到有人接近,就在下一个瞬间被阵风似的人影点住了要穴动弹不得,等人影定住走到面前时,两人不禁倒抽了口气……竟是君霁! 天呐,为什么偏在这时候他出现在这?他不是已经歇下了吗?这简直是雪上加霜嘛,萧玉麟实在没想到他们的运气会差到这般地步,却也只能眼睁睁得看着君霁面无表情的一步步接近床上的三人。 「霁哥!」惶急的开了口,莫如茵却没法阻止君霁的行动,急得她频频望向凌书岳,希望他立即收功,纵使会使今晚的一切徒劳,但至少不会使君霁作出令人扼腕的事,她自信还拦得住他。 夫妻近五十年,她知道君霁只是外冷内热,并非是全然无情之人,但她也深刻了解他的拗性子,就怕卯起来会连唯一的孙儿都不顾。 无奈凌书岳仍是不动如山,倒是莫如茵这一份心,内力的转注开始不稳起来,惹得凌书岳向她低叱了声:「专心。」合拢的眼帘却是眨也不眨,完全不把一旁的君霁当一回事。 瞥了眼妻子哀怜的面容,灼人的目光最后定在凌书岳平静的脸上,君霁不由得打量起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 他到底有什么依恃,能在眼前这般状况下还保持天塌不惊得气势,他以为有君蝶影在,自己就狠不下心吗?还是笃定自己会信守与君蝶影的誓言不敢伤他一发一毫? 微眯着眼,君霁缓缓扬起了满布劲力的掌,不可抑止的杀气随之弥漫了整房间。 「霁哥!」再次唤着,声音却是那样低哑无力,莫如茵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不能相信君霁真能下得了手,毕竟那是他们唯一的骨血啊! 满布真力的双掌还是一寸寸逼近着凌书岳毫无防范的后背,莫如茵三人眼中的神色也就愈发绝望,可以想见染血的画面即将出现,凌书岳不用说是死定了,而君蝶影只怕也会被牵连着送掉半条命。 莫如茵几乎考虑收回自己的双掌,让凌书岳至少有个自保的机会,蝶影若是醒着定会希望她这么做的不是?可是……犹豫间,君霁的双掌已在莫如茵的惊呼下印上了凌书岳的背。 没有预期的血花四溅,凌书岳的身躯只是微微的震动了下,原本灰败的气色竟开始泛起些血色,面上的冷汗也不再涔涔淌下。 讶异着透过掌心传来的感觉,莫如茵一时不能自已得出了神。 「如茵,定下神。」低沉的语声将莫如茵从怔愕中唤回,同时也同一颗定心丸似让僵在一旁的两人放下了悬到口的心,虽然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如此转变,他们还是暂时松了口气,至少目前的情况看来还不坏。 沉寂的时间流逝的特别快,转眼天方已逐渐露出了白肚,关逸情和萧玉麟被点的穴道早已自解,两人仍一如之前般默守着运功中的四人。 第一个张开眼的是莫如茵,一夜的耗力让她看来十分疲惫,紧接着凌书岳也张开了眼,两人一个眼神交会,各自缓缓得收回了双掌,关逸情急忙上前助莫如茵回复体力。 「哼,胆子到不小,居然敢先收掌,没蝶影绊着,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不杀了你。」冷硬的说着,君霁并没有收回抵在凌书岳背后的手掌,此刻只要他劲力一吐,饶是凌书岳再厉害,也逃不过心脉被震碎的下场。 「有差吗?」淡淡的丢下一句,仍嫌苍白的面庞依旧冷漠如昔,生与死,看了太多也经历了太多,凌书岳从不觉得死亡能令他生畏,何况现在该算了无遗憾了吧,忍不住还是看向那张绝丽的睡颜,冰冷的目光泛起了一丝暖意。 虽然看不到凌书岳面上的神态,君霁却仿佛能感受到这男人的心意,不由得也跟着望向君蝶影的睡容,心头升起一股难言的感受……真这么在乎? 思绪百转,君霁终将张心凝聚的劲道吐实,却是股柔和的暖流,徐徐送入前方男人体内,撤回双掌,君霁径自下榻,却是一语不发的步走出门外。 「为什么?」凌书岳扬眉问道,苍白的脸色已缓和不少,体内原本乱窜难平的真气也借着君霁的助理逐渐归位。 「两不相欠,你可以走了,下次再见我们的帐就从头算起……如茵,你跟我出来。」头也不会的搁下话,君霁迎着朝阳走入林中。 「你……休息会儿,体力若恢复了……就带他走吧!」低声交代着,虽然有点能体会到君霁情绪的些许转变,莫如茵却不认为这是代表妥协的意思,为避免再节外生枝,莫如茵决定就这时候让凌书岳带君蝶影离去,君霁不会料到他们没等君蝶影醒来。 「孩子,奶奶要跟你说再见了。」爱怜的抚了抚君蝶影的发丝,莫如茵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亲,仓促的转身奔离,只为了不让泪水落在那沉睡中的人儿脸上。 多不舍啊,叠合了对女儿二十年来的思念……莫如茵却很明白能伴着君蝶影一生的决不会是他与君霁,与其等到他们撒手人寰,倒不如早放手让他自由,只要他活的快乐就好,或许能给他幸福的人早已出现在他身边吧。 「需要帮忙吗?」好一阵子的沉寂,关逸情才出声招呼着,心中当然也满是不舍,今朝一别,有怎知何夕才能再见,但他更不愿见到走了样的君蝶影。 早就决定了不是?成全他,就如同当年成全他母亲雪柔一样……是伤是痛,一个人也就够了,多几次也无妨。 一旁萧玉麟却是十分勉强的别过头去,他还能怎样?大方的将君蝶影拱手让人不成?他做不到,他没这么好的器量,更何况他从不认为眼前这个满手血腥的无情男子会比自己适合呵护蝶影一辈子。 收回一直凝视着君蝶影面容的目光,凌书岳努力撑起力乏的躯体,没理会关逸情的问话,也没理会萧玉麟怨忿的眼光,有些不稳却仍是笔直的向门外走去。 「喂!这什么意思?」萧玉麟闪身拦在凌书岳面前,语气十分的不友善,他是万般无奈的让出心中的珍爱,而这人眼下的举动却似不屑一顾的弃如蔽屡,怎能叫他不发火。 「如你所见,离开。」语声依旧是冰冰淡淡的不带一丝情绪。 「你不带他走?」作势阻止萧玉麟将出口的激烈言辞,关逸情耐下性子地问道,虽然他也明白不一定能从那人口中得到什么合理的答案。 「带他走?」闭了闭眼,凌书岳极力挥去脑中的昏眩,淡漠的口吻却是这般嘲弄,「然后呢?再听他苦苦哀求要我放他回来?……这样的戏码我已经腻了,不想玩。」 「那你就这样一走了之?蝶影呢?他怎么办?」话还是忍不住冲出口,萧玉麟不能接受事到临头了凌书岳才退却,他不是一直都把君蝶影当作他的所有物宣示着吗? 「不然呢……」难得的多言,语声却有了股萧瑟的意味,「一直都是我在追逐着他的身影,或许这一切就真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呵,他说过的……我很霸道。」 「你还在记仇?你是在报复蝶影上回对你说的那些话?」疑惑的责问着,萧玉麟没想过这个冰一般冷硬的男人也会有眼前这般动摇的时候,他不该是这样的人才对,他该是永远高傲的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人,怎么会变了? 「我没那么好兴致……只是累了,所以这次换他来决定该怎么做。」 这么做是对的吧?凌书岳望着门外的蓝天扪心问着……这次他又放开手了,虽然违背了自己曾许下的承诺,但毕竟这次真该由他决定了,即使他的决定不是自己乐见的,但只要他…… 只要他过得好?凌书岳的嘴角不由得弯起了浅浅的弧度……呵呵……从不知道自己竟也能这么温柔,任谁也不会相信吧……避过萧玉麟已无意识相阻的身躯,凌书岳勉强自己不再回头。 没有后路了,是他起了局,就该由他来收拾,他只不过是将君蝶影人生的棋子再交回他自己的手中,就只是这样……只是让自己退出他的生命罢了…… 「他真得这么说……」带着一丝疑惑,随即升上心头的却是一缕缕的歉疚……是真的伤了他了,哈,好本事,或许他该佩服自己伤得了众人畏惧的『魔尊』。 嗤笑着,君蝶影倚着床柱沉思着萧玉麟刚刚告知的始末,原以为那只是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幻影,那温暖的气息、那低喃的柔语……却没想到他是真的来到自己身边。 该说他不计前嫌吗?呵……就没看过这人对谁这般宽容过,是啊,只有他能让这个冰一般冷觉得男子展现他霜融的一面,证明他也是个有血有泪的人,一直以来就只有自己不是吗?真不知该为这发现高兴还是叹息…… 不该忘了的,不该忘了他覆雪面容下有多孤寂,不该忘了他冰封的那颗心是何等脆弱,不该忘了他才是最害怕失去的人,怎么会以为离开是对他最好的选择?君蝶影的眼底抹上了层怜惜又懊悔的神色。 他是了解他的,却是怎样的无奈才会让他在人前吐出示弱的言语?还记得他曾说过再也不放开自己的手,而今却……累了……是吗?……累到不想要他了? 是吗?他的意思是不再要他了?不!他不要!……突然涌上的痛楚揪紧了君蝶影的心口,让他忍不住咬紧了唇。 呵,好自私啊,是自己先伸手推开他的,却又在他真的放手时贪恋他给予的温暖,心再痛,又如何?他有这资格觉得痛吗?微微用力,一丝腥咸的味道随之滑入口中。 注视着君蝶影的反应,萧玉麟忍不住皱起了眉,他在想什么?又在怪自己吗? 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这般鸡婆的告诉君蝶影这些话,权充月老似的在帮两人牵红线,天知道他一点也没这意思,就只不过是……不过是于心不忍罢了。 就从那天开始有点同情那小子后,竟连带着对君蝶影的情感也淡了几分,也许,『他』这人并不是一无可取。 「你又在想不开什么了?……唉!」萧玉麟先帮君蝶影和自己叹了口气,不然他可能会被这沉闷的气氛给压死。 「放不下就去找他嘛,现在我们全站在你这边了,连莫老前辈都答应了,由她在,你也不用再顾忌着君老前辈。」 「我知道。」习惯性的抿唇笑了笑,他不是没察觉这几天莫如茵与君霁的变化,只是…… 「那你还犹豫什么?」皱着眉问,即使已经不再迷恋,萧玉麟还是看不得君蝶影一副黯沉的表情,他该是如初见时那般耀眼的令人目眩,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无穷的活力。 「没什么。」低喃着,君蝶影无意识的绞着双手的指节,「……只是在想他是不是已经作决定了,我是不是该……」 「该什么?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听得一头雾水,萧玉麟开始觉得凌书岳跟君蝶影这两人倒似乎真还有些共通点,「我是不懂你在想些什么,但不论如何光坐在这里猜是不会有答案的,想弄明白他的意思就直接去找他啊!」 「这我也赞成,我的影儿不该就这么束手无策坐困愁城的,瞧你一副弃妇模样,简直丢尽我师父、你师父还有君家十八代祖宗,喔,姓易的也算上……最重要是头陀我的脸。」 推门而入的关逸情朗声说着,大手一把打向还在怔忡中的君蝶影的肩背,力道之大差点儿没把他打下床呈大字展示在地上。 「就算那小子不敢要你了,你就不会再把他追回来啊?笨!他还没尝过你赖人的磨功吧?啧啧,不管事的可是领教多次,绝对保证你这门功夫功力十足,这滋味也该换人尝尝了吧!」 劈头一顿的数落直把君蝶影搞得傻愣愣的望着关逸情,因为太熟悉了,这语气、这神态,熟悉得让君蝶影反而感到陌生,太久不曾听到这样不羁的话语,这光景让君蝶影莫名的怔在那儿不知该作何反应。 「怎么?还没清醒啊?够钝!来来,萧小子帮我把他打下床来,这家伙太久没跟拳头亲近了,脑筋变得跟块石头一样,帮我揍他一顿,把他打回以前那个鬼主意一箩筐的没影的。」笑谑着瞪着君蝶影,眼中却尽是溺爱的神色。 「不管事……」深深的望进关逸情的笑眼里,那眼中的企盼与鼓励让君蝶影有种解脱了层层束缚的感觉。 是啊,自己真的变笨了,就算天塌了又何妨,自己从前不就是如此?不用硬要把自己当作悲剧主角啊,愁眉不展的自艾自怜,这种人不是他君蝶影该扮演的角色,为什么自己一直在牛角尖里兜圈子呢?想着,笑意逐渐在粉颊上扬开。 是弃儿怎样?爷爷与爹爹间的翁婿相残如何?再加上师父的一笔又如何?那些都已是遥远的往事,远得让他无法参与也无法改变,何况这十九年来师父爱他、师兄们爱他、头陀爱他、还有雪儿也爱他,他并没有什么缺憾。 现在又加上了爷爷奶奶、萧玉麟还有凌书岳,这么多人呵护着把他捧在手上,他该是幸福的人了,怎的竟会表现得像现在这般狼狈,甚至像鸵鸟一样自欺欺人的逃避? 都是事情来得太急太快,快得让他没时间去思索该怎么办,只能糊里糊涂的被推入旁人凑成的愁云惨雾中,在旁人情绪的剧本里头跑龙套。 天晓得,这么一搅半年多的日子里,还他平白不知道死了多少根神经,现在他可清醒多了,嘿嘿,他醒了可就表示有人该要倒霉了。 「不管事的,你刚刚说什么来着?」献上甜美的笑容,君蝶影的眼中是有着感激,只是还混了些……呃,恐怕不是关逸情乐见的。 「弃妇是吧?好,为了不辜负你对我魅力的保证,我会把他勾回来给你看的,不过……在这之前你可要帮我先摆平家里头的这个。」是啊,要摆平的还不只是君霁,所有害他抑郁寡欢的始作俑者都会被列为他君蝶影准备摆平的对象。 面对着君蝶影晶灿的大眼,还有那弯成极好看弧度得粉唇,怎么看这副笑颜都是纯美的让人感到悸动,瞧,一旁的萧小子不是正瞪大了眼直发愣。 但关逸情却只觉得背脊开始麻麻痒痒的泛凉,天保佑他的感觉出了岔错,他怎么会觉得唤回的是个会把偃都城掀掉的特级顽童……他该早过了『顽』字的年纪了吧? 同样寂静的山谷,却不同上次君蝶影来时的枫红满天,有的是碧波如海,以及一群群在翠林花雨中嬉闹纷飞的彩蝶。 花舞逸情舞蝶影……形容的真是贴切,君蝶影真是羡煞了母亲的才情,可惜无缘相见,只不过现下他也没有心思再去缅怀,因为他来的目的是为了寻『他』。 他该会在这儿的,君蝶影先去过血手驼龙那儿,可是他们说凌书岳从那一天先遣回孙如意后,就再也没回去过,害他们四人终日惶惶不安,却又不敢找君蝶影打听,因为凌书岳不许。 天下之大,能让他留恋的该是这儿吧,因为这儿除了有易天宇,还有他俩曾驻足的许许多多,想是这么想,君蝶影一路上还是忐忑不安,因为除了这儿,他真不知道还能上哪儿去找,只希望他对自己的一切还留有些思念…… 转了几转,终于在林间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个把月没见,他削瘦的身影更显冷峻,即使周围的一切都是盛夏的景致,独有他散发着寒冬的冷冽。 无言,两人的视线就这么胶着着,冰眸里的幽冷逐渐被炽灼取代。 「……还走吗?」 「走……可是还会来。」 「我不要这种施舍!」原本簇拥着火焰的黑瞳再次覆上了寒霜。 「不能再为我妥协一次吗?你知道我的家人都在那儿的,我放不下。」 「那你就不该来的。」 「我也放不下你,我没法把你们分作两边去衡量孰重孰轻,我只能把你们兜在一块全放在心上,书岳,别逼我去选择。」 沉寂再次涌上了两人之间的空间。 「有件事,该与你先商量的,我答应他们能来这儿看娘。」 「你,太过了。」好看的浓眉霎时拢起,语声更是透心的凉。 「或许,这点我的取舍对你是太过了……可是说到底娘毕竟是爷爷奶奶的女儿,关叔叔的师妹,不论他们所作所为为何,都一直是深爱着娘的,我想爹也会乐意与他们分享的。」 紧抿着唇,凌书岳的脸色越发冷漠,说来说去他们全是一家人,什么爷爷奶奶叔叔的,连没见过的易天宇也能叫爹叫得这么亲热,那他呢?他算什么,不过是个外人吗?是啊,只是个无关痛痒的外人罢了。 「书岳……别这样,你有我啊!」尽管凌书岳面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君蝶影依旧能够看得出他的怒火与一丝的戚然。 「有吗?」嘲讽的笑了,他真拥有他了吗?那为什么还要与这么多人分享他?呵……可笑啊!是他给了他决定的机会,为什么结果却是这般得让自己难受。 出奇不意的跑上前抱住凌书岳,君蝶影垫着脚贴上自己的唇,轻柔的舔吮着那两片冰凉的唇,温热的舌尖顽皮的想从那紧抿的唇瓣间寻找空隙。 「…张开嘛!……」呢哝的细语实在让人心神俱荡,凌书岳不禁放松了些力道,灵巧的舌叶立即趁机侵入,纠缠起他口中的温软。 「……」硬压下身上每个想回应这挑逗的欲望,凌书岳克制着自己不为所动,即是他知道君蝶影已经轻易的在他体内燃起了不小的火种。 「……你不要我。」掩不住失望的口吻,星眸中充满了惊惶不安,甚至开始漾起了些许水雾,君蝶影深深的凝望着凌书岳。 「要不起!」硬是狠下心粗声说着,凌书岳急忙转过头去,就怕见到君蝶影这凄楚的神色会让他心软,却也因此没发现那失望的语声中并不含有悲意,那惊惶不安的深处还藏着一抹狡黠,恐怕君蝶影失望的是自己的吻技不够好吧。 「好,那我们回到原点,回到我们初遇的那时候,你再做一次决定,要我还是……不要……」来不及问他是什么意思,逐渐转弱的语声才消失在嘴边,君蝶影整个人就往后仰到,不由得让凌书岳怔在那傻了眼,愣归愣,只觉得反应却不慢,健臂一揽将君蝶影软到的身躯纳入怀中。 「你……」怀中的身躯竟滚烫的吓人,凌书岳的眉头在看见君蝶影眉心涌起的黑气时再次纠结了起来,这怎么回事?他几时中的毒?适才不是好端端的讲着吗? 细想刚刚他说的话……回到原点…再做一次决定……难不成……这小子!然而时间却没法让凌书岳再多做些情绪上的发泄,因为染在君蝶影眉心间的墨色愈来愈浓。 老天爷!他不要命了,居然还用这么迅速的剧毒?凌书岳急忙拨开君蝶影身上的衣物寻找毒源,不出所料在右肩近胸处插着根短针。 双手开始不停的动作着,凌书岳斜瞄了眼昏迷中的君蝶影……居然用这种方式逼他妥协! 说什么回到原点,他要是能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又何苦独自在这儿品嚼相思,又怎会因在意而生闷气,摆明了是叫他没的选嘛! 唉!令人闻之丧胆的『魔尊』居然会败在这等耍赖的计策下,天真要下红雨了。 不知做了多少个无底的梦,再恢复意识,君蝶影只觉得枕下的触感十分柔软舒适……呵,是他的腿吧,既然还没去见阎王就表示他的赖皮法成功了,偷笑着张开眼果然对上了那已融冰的黑眸,深邃的直叫他跌进他藏不住的柔情里。 「嗨,聪明的选择喔!」调皮的打着招呼,毒该是去了,但这浑身乏力的后遗症恐怕还得好段时日,不先安抚安抚眼前的男人,恐怕日子可难过了…… 「哼,我可没开口说什么!」故意板起脸,凌书岳可不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喂,货你既然收了就没退回这事,你别想赖!」 「那我先验验看这货色如何。」低下头,紧密的覆住微启的红唇,凌书岳把刚刚压下的欲念毫不保留的全奉送回去。 「唔……」虚软的身子这回更是无力的瘫软着,凌书岳灼热的唇舌轻易的夺去君蝶影所有思考的能力,只剩下急剧起伏的胸膛趁隙汲取着显然不足的空气。 「呼…呼……」终于凌书岳恋恋不舍的放开那朝思暮想的红唇,十分满意地看着满脸火红的君蝶影大口大口喘着气。 「你…呼…不公…平……呼!」真不公平!君蝶影硬是出声抗议着,为什么自己的吻就没这等魔力,可以把凌书岳弄得如自己这般头昏目眩的狼狈。 「老套,你以前抗议过了。」微笑的睇凝着君蝶影,凌书岳伸手轻抚着他尤带着热度的脸颊,「还没跟你好好算总账,你还敢恶人先告状!」 「可不可以等我力气恢复了再算?」苦着一张脸,君蝶影可不敢保证在这样整过他之后,凌书岳还会很君子的不趁人之危。 「你说呢?」不置可否的撇撇唇,凌书岳带着抹若有似无地笑意瞧着君蝶影,「先说毒是哪来的?你那关叔叔,嗯?」 乖乖的点了点头,君蝶影此时犹如砧板上的鱼肉,跑都跑不了。 「干什么选这么毒的,怕死得不够快?你那关叔叔也真放心你这条命。」微眯起眼,明显的语声有着不悦。 「我要求的。」既然躲不过,干脆坦白招了,这一向是君蝶影的原则,闪不过的就别闪,「反正你如果不要我,我也不想再继续苟活下去……想你太苦了。」 「……那你那一大家子亲戚怎么办?」第一次听到君蝶影这般坦露他对自己的感情,震撼之余凌书岳一颗难安的心终于落定,却仍是多余的追问一句,没发现自己的语气实在酸得可以。 「呵……我闻到梅子味了,特等的乌梅!」故意皱了皱鼻尖,君蝶影可真爱极了凌书岳现在同常人般生动的语态。 「我管不了这么多嘛!」难得的任性,看在凌书岳眼里却是这般值得宠溺……他还是在他心底占了一席位置,能让他这般挂着,其他的……就算了,随他吧。 「好,这桩算了,不过你也改为我的心脏考量一下,再多来几次,就如你家那一大票子的意了,我想向该怎么处罚你这鬼灵精!」 「你已经是最没损失的耶!」抗议的嘟了张嘴,他可是衡量过了…… 「喔,怎样才算最有损失?有人比我惨?」瞧君蝶影一副得意的模样,凌书岳就猜到这次事件的受害者恐怕不只他一人。 「呵……全都有份,谁叫你们害我闷闷不乐了这么久,整个脑袋都被搅成浆糊了。」君蝶影忍不住又噘起嘴抱怨,却想到城里那群人的惨状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得意的数起他的杰作。 「害我最惨的是爷爷,所以他没了胡子,奶奶算是迷途知返,我只让她红了发,师父嘛,大错虽无,小过却不断,所以他的两道眉暂时告别主人了,萧兄勉强算扯平了,我没动,至于不管事的……呵呵!」 「剪子、染料、剃刀还有我这毒可都是他提供的,听清楚罗!是他不是我喔!所以他现在可是事情多的忙不完,呵……该说是帐算不清了,我还考虑要帮他跟孙员外借借算盘哩!」 没说的还有他那些见他于水深火热中而不救的师兄们,三不五时不是起床少了鞋子就是洗完澡缺了衣裤,再不就是用餐时菜色被多加了几味,整个偃都城简直是人人自危,生气懊恼自是免不了,但又有谁真的舍得下手惩戒这调皮的可人儿,气不了几天就又算了。 「你就没看到爷爷奶奶两人一早起来见到对方的模样嚷出的声音几乎全城都听到了,呵……爷爷没了长长的胡子,就算想板起脸装凶也不够威严,我看好一阵子他是不会出门了。」 「还有师父,呵,他快被我吓傻了,大概是他从没见过我捣蛋吧?嗯,我以前在他面前总是中规中矩的,现在一下子把劣根性全露出来,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我说话了!」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这些得意的事迹,不但让君蝶影郁闷全舒,还让他连做梦都会笑呢。 「……老实告诉我,你这只蝶是自愿飞出来的呢?还是被人请出来的?」低下头,凌书岳在君蝶影耳畔偷了个吻,把头埋在他颈窝间低语着,温暖的气息全吐在他敏感得粉颈上,不是还点缀着专属他的唇印。 「别这么了解我好不好?……喂,专心听我说嘛!你弄得我好痒!」君蝶影红着脸微微扭动着身躯,最后却仍是徒劳无功的只能任凌书岳恣意轻薄。 「我在听啊!趁你嘴还有空的时候赶快说完!」轻笑着,凌书岳没有放弃的继续攻城掠地,大手穿入原本为了解毒而解开的衣衫内,轻缓移动着享受细嫩的肤触。 「……再怎么……说我也算是帮你……出了口气耶!」才刚平复的气息又开始被扰得紊乱,君蝶影的意识逐渐迷乱了起来,却仍不忘提醒着凌书岳他的功劳。 「喔,听你言下之意,我的损失还真得很『轻微』,还该好好谢谢你才是,嗯?就算我不高兴真要找人算账,也该找姓关的『罪魁祸首』是不是?」微眯起眼抬起头,凌书岳露出抹危险的笑容,有趣的直瞅着君蝶影。 「好,功过相抵,我收回前言,而且……」充满魅惑的语气在君蝶影耳边挑逗的低语着,「为了体恤你的辛劳,我会让你再多几天下不了床,好好『休息』!」 不给君蝶影再有清醒思考的时间,凌书岳再次用他的温软的唇舌融化怀中人儿的意识,轻柔的抱起他往枫林深处走去…… 这得来不易的蝶,他会好好珍惜的,他会让他知道他对他的这份爱恋有多浓烈,这辈子多的是时间让他来证明。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