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凰变》 第1章:九公主 念,起于心,而付诸于行。 人若是有善念,便会有善行,人若是生出恶念,其所行之事多半也非什么好事。 然而人时常约束自我,既不行恶念,也不行善举,如此行事许久后,人便成了平常人。 而平常,似乎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正常的事物。 …… 风云国,官道上。 一辆马车自北方而来,朱身青顶,碾起大道上的沙石四溅,吱呀吱呀地发出响声。 驾车之人武夫打扮,是个魁梧壮汉,一身横练身躯有如铜筋铁骨,眉目犀利好似原野鸷鹰,若不是长途跋涉,神意倦怠,只凭这份巍峨气势似乎也能吓跑不少鬼祟之辈。 这是一辆从京城来的马车,车身通体由红木拼接而成,以某种特殊手法固定,金丝云纹于其上随意镶嵌,车尾会有皇室徽记,车顶则是一抹碧水的青色,下垂流苏是那仙蝶图案,尽管马车已竭力简洁,但其华贵气象依旧还是不自主地向外倾泻。 虽然马车依旧是那马车,但马儿自京城至此其实已经换了多匹,随着马车速度放缓,车夫也扬起了长鞭,不等他鞭笞下去,拖车的马儿便是心有灵犀似的加快了脚步。 车轮快速翻滚起来,途经一个陡坡,轻纱似的门帘扬起,马车内部景象依稀可见。 那是一个看上去约莫有十七八岁的少女。 一颗脸蛋儿娇巧精致,如同完美无瑕的白玉陶瓷,盈盈蓝眸似水,略带寒意,冷冷地瞧着窗外景象,眉毛是浅浅的一画,好似新月,嘴唇是浅红色的,微抿着没有言语,上身着有素白绣花长袖衫,下配一裙空谷幽兰织锦,肌肤雪白若凝脂,十指纤纤如玉莲,虽透着粉红,但一举一动却写满了“生人勿扰”四个大字,因而导致人们只瞧得见玉白,身后是一头如藤蔓般交织缠绕的紫色委地长丝,发间系有橙色丝线,玉珠金钗落于其间却不显突兀,容貌绝美犹如冰山白雪,身材窈窕好似人间美玉,衣着简朴却像是盛世君王,身份显贵好比天外仙子。 这个少女便是风云流夜,风云国赫赫有名的九公主,一国之内最为跋扈恣睢,横行无忌的存在。 传闻公主流夜含着紫眸出生,天生异血,邪祟诡异,而且生性暴虐嗜血,工于心计,喜欢虐待折磨仆人侍女,就连她的生母——祺贵妃与其相处都要胆战心惊。 然而这样的人,此时此刻却眉头紧锁,美目流光闪过一份份窗外景象,嘴唇微抿好像在思念着某位故人。 当然,车厢内自然也不会只有她一人,还有一个看上去似乎是平常无奇的少年侍女。 少女跪坐在公主身旁,紧着青色浅黄花边上衣,下罩有翠绿宽松裤,肌肤浅黄,略显粗糙,不像是皇家婢女,倒像是个乡间走门串户的田野丫头,手中端着果腹花果,头埋得很低,也看不出具体神情样貌,只是马车路过陡坡时,她盘中花果竟无一颗撒落。 “公主,该吃东西了。” 侍女面无表情地开口,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好像她照顾的人不是什么一国的公主,而是一个没有人气的死物。 “嗯?” 流夜纤纤玉手支着脑袋,弯月眉儿一舒,露出不满神色,只见她粉白下颚微移,水蓝眸子由远及近望向侍女。 其实,公主流夜对于侍女的冷漠语气并没有特别讨厌,虽然她确实有着某些不近人情的怪异举动。 只是…… 流夜拂了下银白衣袖,收拢了花边袖口,然后将藏于织锦裙下的右脚抬起,之后猛然踹出,直接就把跪坐在地上的侍女被踹得径直撞在了朱红车马鲜红的栏杆上。 只是这并不代表她愿意原谅一个打扰自己欣赏窗外风景的家伙,更何况对方还是一只畜生,一只从大漠流落到风云国的“大妖”。 魁梧车夫挥动马鞭,打了个哈欠,继续不急不慢地赶着路,仿佛没有听到车内的响动一般。 侍女挣扎着站起了身,目光远远看去似乎有些阴冷,但她最终还是隐忍了下来,重新跪坐在地,将一颗头颅随意地低垂着,仿佛是刚刚所发生的一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意外。 “畜生就是畜生,你倒是一点都不怕我。” 幽冷清冽的讥讽之声自流夜喉咙中发出,她微扬起嘴角,突然觉得眼前侍女甚是有趣。 她便站起了身,精致长靴踏着红色地毯向前跨了一步,恰好来了侍女身旁,随后眯起了一双水蓝色眼眸,弯着腰,伸出玉手抬起了侍女的下颌。 和九公主一双灵动好看的水蓝色眸子不同,侍女眼瞳漆黑如墨,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如同置身于深渊高崖的一旁,只要一不小心就会坠入其中。 “好像,也不是多好看嘛。” 流夜松开触碰侍女下巴的纤细右手,浅红嘴唇微微撇了撇,然后再次抬起右脚一脚踹出。 如果说之前的一脚只是随意发力,那么这一脚便可以算得上凌厉了。 只见流夜从裙底抬起的那只白皙右脚狠狠踏在了侍女的脑袋上,大概是没有抵抗的原因,对方的脸庞居然被直接踩得挨在了马车的底部上。 一股鲜红色的液体不知是从何处流淌而下,滴落在了红色的地毯上,二红相称,鲜红的液体也就显得不那么红了。 车夫依旧在驾马前行,只是马车已经临近了此行的目的地,那是一座郡城,一座绕过州府受地区行省直接管辖的地方城镇,而负责治理城镇的郡令在风云国官僚体系中属于正六品,算是个不错的地方官。 马车继续前行了一会儿后,停了下来,车夫收起马鞭,开始闭目养神。 “你的运气还挺不错。” 公主流夜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侍女,再次踢了一脚,然后冷笑着转过身去,重新落座。 城门口的门卫很快便看见了停在道路中央的马车,他们是事先接到过通报的,所以一早就知道了有位皇族贵人驾临城镇。 省去了盘查事宜后,门卫开始快速疏散城门口来往的行人,驱赶马车进城,最终让出了一条可供数辆马车通行的道路。 第2章:云清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和软肋,云城书也一样。 云城书的特长是读过很多书,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读书破万卷”了。而云城书的软肋就是自己的妹妹,云清水。 云清水天生聪慧,就连样貌都不同寻常。 少女青发,如细泉流水,少女青眉,如水中曦月。 少女清眸,幽如秋水,灿若星辰,既像是流泉瀑布,灵巧动人,又像是深邃幽谭,处处藏着心事,即使是整个雀水城,整个风云国都找不出像云清水那样好看的眼眸了。 云城书在每次读书的闲暇之余都会这么想,她的妹妹即使是那样坐在那里,都会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拥抱她,然后给予她温暖。 云城书当然不会让别人去碰自己的妹妹,当然,自己除外,所以云城书一回到家中就赶紧来到了妹妹的床边坐下。 他时而关切地询问云清水的状况,时而伸手探查着云清水的体温,临了,还摸了摸少女的脑袋。 和云城书对待妹妹的态度不同,云清水似乎非常烦恼自己会有一个极度妹控的哥哥。 “我说,”云清水面无表情地开口,“即使是喜欢自己妹妹,也不要表露得好像大街上贼眉鼠眼的小偷,我不是黄金,流口水什么的千万不要,恶心,能请你让开吗?即使是我说一百句变态,你好歹也请听进去一句好不好,我的书呆子哥哥啊。” 但是云城书可不太会理解妹妹的苦衷,此时的他眯着双眼,一双眼睛好似月初的弯月,即使只能远远看到一条线,但是眼中的喜悦就仿佛隐藏着漫天星斗。 不过云城书还是悻悻然收回了手:“那好吧,下次我不会再摸头了。” 然后他挠了挠头,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些什么了。 云清水叹了口气,继续说:“请不要有下次了,无论是捏脸,还是递额头。还有,衣服我可以自己洗,洗澡也不需要你时刻盯着。最重要的是,下次请不要嘴对嘴给我喂药,你口里有大蒜味你知不知道。” “啊?有吗?” 云城书心中一惊,这也能发现? 他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似乎是觉得有那么一丝愧疚和罪恶。 实际情况自然没有云清水说得那么过分,摸头和捏脸确实是常有的事,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妹妹,从小体弱多病,他觉得自己无论怎么疼爱都不够。 至于洗衣洗澡则是因为云清水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完全不是一个十几岁少女该有的体魄。 什么?你说口对口喂药? 哎,那个时候小清水都昏迷了,做大哥的还计较这么多干嘛。 对啊,小清水都昏迷了,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口里有大蒜味。 云城书一脸错愕地望向云清水,云清水脸色一红,立马开口解释起来。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的不行吗?你喂药的时候,那个,残留有味道,没错,就是那样子的。总之,不许摸……啊——” 因为说话太急的缘故,云清水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慢点说,慢点说……”云城书一脸担忧地看着云清水,习惯性用手拍了拍妹妹的后背。 “咳咳咳,我又不是呛到了,你有毛病啊。”云清水被拍得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她气得想要站起来给自己那个书呆子哥哥一个板栗。 但她做不到,因为她实在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上天对待每个人都是公平了,当他随手赠与你一些东西时,也会失手将你本该拥有的东西打碎。 就比如,上天给与了云清水美貌和智慧,也夺走了她的健康,生机,以及一些运气。当一个人由幸运转为不幸时,生命就如同一口摔在地上的瓷瓶,不仅自己浑身是伤,也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割伤其他人。 云城书这才发现自己笨手笨脚,但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呐,”云清水突然又变回了原先那个不在意任何事物的神情,“书呆子,这次采药没事吧。” “还行吧,都采好了。”云城书拿袖子挡了挡自己打斗时割伤的手腕。 云清水也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没事就好。” “那我去熬药了。”云城书站起身准备离开床铺。 “等等”云清水突然叫住了书呆子的哥哥,“帮我拿本书来。” “好,”云城书拿起就近的一本游记遮挡了一下手腕,然后顺其自然地递给了云清水。 云清水接过书本,云城书也离开了房间。 云清水翻了翻手中的“游记”,正好是看到一半的书籍,这个傻哥哥又把一本奇怪的书籍塞给了她。 那是一本讲述女子仙途经历的书籍,一般写这种书的人都是照搬套路,还喜欢藏些雾里看花的情节在里面,只是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不一定都能看懂就是了,女子识字都很晚,没有个二三十来岁看不懂什么文章。 但这也不是那个呆子给她这种书看的原因啊! 估计这种书他自己都没看过,大概是某个书掌柜说是适合女子看的书籍他就买了吧。 云清水随意的翻着书籍,没有看,只是在想着事情。 她在想自己的命运会不会也同书本上的女子一样,因为她们就好似一个人,一样是在一个被人忌讳的时间出生,一样是修仙的天才,一样是木灵根,一样会踏上仙途。 但她希望那一天晚点再来,或者说,永远也不要来,她只想普普通通地一个人独自生活下去,如果可以的话,再带上一个书呆子哥哥也不错。 对啊,书中的女子大概没有一个像她那样只会看书的“书呆子”哥哥吧。 这可不行,如果是自己写书的话,她要写一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写一个无忧无虑而且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女孩,再写一个“鲜衣怒马”和世外桃源……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过那样的生活,可是,可是啊…… 可是为什么会觉得有些不舒服呢? 云清水突然感觉天昏地暗,书本从她手中滑落,她就那样沉沉地睡过去了。 ************************ 等云城书发现云清水昏迷的时候已经是熬完药的时候了,没办法,他只好用原来的那个笨法子了。 一口,两口,三口…… 等到云城书喂到第三口时,云清水才悠悠转醒。 然后,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云城书含着一口药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最后还是喂给了云清水。 “笨蛋!白痴!呆子!”云清水脑袋晕乎乎的。 就算我们不是亲兄妹,也不应该这么喂药吧,更何况她还是个孩子。 “那个,”云城书挠了挠头,“我这次没吃大蒜。” “这个很重要吗?”云清水气得恨不得站起来给自己这个可以算“半个亲人”的家伙一个拳,“你居然喂药了,还是我醒着的,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我没病。” 云城书倒是想说自己在采药时遇到一个有病的女孩。 “那就是我有病,我居然会觉得有个傻哥哥居然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你不会吐地上吗?” 云清水此时很想扶额,摊上这么个哥哥,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别想过正常日子了。 “不行的,这药很珍贵。” 云城书想要解释。 “好吧,你说得对。” “抱歉,不会有下次了……” 啊? 云城书抬起头望着笑意盈盈的妹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他也跟着傻笑起来。 看到妹妹眉头的弯月,云城书感觉自己这辈子第三开心的时候就是在这个时候了,至于第二开心的时候和第一开心的时候自然是看书的时候和看妹妹看书的时候。 ******************* 秦玖月觉得自己最值得高兴的事情是自己又找到了一种用来制作丹药的药材,而自己离炼制出“九转金丹”的日子也又近了一步。 但这次的药材想要获取可能会比较麻烦,因为这次的药材是有主人的,而且药材的主人还不是一般人,那人是雀水城的城主。 一个金丹境的高手。 修真世界,人们把天下所有修士分成了七个境界: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返虚、合道,除了最后一个境界,其他境界都能在这个世界找到对应水平的修士,而合道成圣,这个世界上只会有一个人——这个世界的天道,也就是俗称的“老天爷”。 金丹境修士是什么水平呢?大概是那种一个人可以打至少一百个秦玖月的存在,而且前提是秦玖月拥有正常战斗力的情况下,但现在她很不好,特别不好,因为在森林里遇到了化形期的妖兽,秦玖月被对方打得修为倒退,中途和别人抢灵草还被追杀了半个森林,现在的她连一个练气期的修士都不一定打得过。 看样子她现在得在这个郡城休整一会儿才行了,同时也要打听一下城市里的情报。 据说这座郡城来了一位身世显贵的存在,说是风云国皇族来的人,不知道是个公主呢,还是个皇子呢? 反正只要不是一个元婴境界的高手来了就行,只要不是元婴境界,以自己的水平,在这座城市里不是想偷什么就偷什么吗? 虽然金丹境界的强者也很强,但自己大概清楚对方的实力,而元婴高手自己可没见过几个。 入世元婴又有“地仙”之称,要知道地仙一击可不是开玩笑的,那可真的是石破天惊,地动山摇了。 反正自己马马虎虎有个金丹实力就不错了,地仙什么的秦玖月还真不敢奢望,虽然她曾经是这个世界上少见的“天灵根”。 秦玖月坐在屋顶上,一边拿着酒壶喝酒,一边望着远处的城主府。此时,城主府内灯火辉煌,人来人往,大概是在庆祝某个贵客的到来吧。 酒壶的酒水从秦玖月的口中流入,而酒水里所掺杂着的灵气和灵草的药力则流淌在她的四肢百骸,疼痛从她的每一处神经传向了识海深处。 区区疼痛不过如此嘛! 秦玖月觉得自己现在就应该像曾经看过的小说和动漫里的角色那样爽朗大笑,不然一点江湖气和仙侠气也没有,真是白穿越了一遭。 可是她喝着喝着,除了泪如雨下,真的一声笑都发不出来。 真丢脸! 这样的一副身子,别说修行了,就连习武都成问题。 第3章:打探消息 城中,酒楼。 正午时分,正是酒楼一日之中最热闹的时刻。 “小二,上酒。” 身穿红衣,腰佩玉牌的少女来到客桌前落座,只见她轻敲桌面,一声清响如涟漪般荡漾开来,和那声清响一并传开的是女孩嘹亮的嗓音。 酒楼的客人见怪不怪。 大千世界,武侠江湖,谁还没个几斤几两的实力傍身? 小二似乎是个有眼力劲的,他飞快的拿着酒壶来到少女的身旁,给少女倒了一杯酒。 “客官,您要点什么?” 少女捏起一粒摆在盘中的花生扔入口中,缓缓开口:“来两壶你们酒楼上等的仙人酿,再来点佐酒菜。” 小二听完红衣少女的言语后,神色有些尴尬。 “这,客官,咱们酒楼的仙人酿可有点烈嘞。”他自然知道少女是有些看家本领的。 “没事,喝不完我会自己带走。”少女笑着回道。 这次不等那小二言语,旁边的一位粗壮大汉便看不下去了,他转过身来,面朝少女:“女娃子,不是我信不过你,就算你能带走一壶,不是还有一壶吗?你能把这一壶酒给喝完?” “喝一壶酒而已,这有何难,就那么大壶酒,我一口气能喝一壶半。” 你可以质疑我的酒品,但不能质疑我的酒量,虽然曾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宅女,但现在我秦玖月再怎么说也是走过千山万水的江湖好儿郎,区区一壶仙人酿也能醉倒我? 长发红衣的“少女”秦玖月觉得自己应该让这群“乡野地”里的“土著”知道什么叫做海量! “小女娃,你要是一口气能干掉半壶仙人酿我都算你厉害。” 粗壮汉子名叫刘一村,来自“七大派”之一的白华山,是个筑基境中期的内门弟子。他这次下山是为了瞻仰地仙仰止在云山之巅破开仙人境瓶颈,仗剑对抗九天仙人劫的壮举,只是没想到在这座郡城的酒楼里,他居然听到一个小姑娘大言不惭,还没开始吃饭居然就先点了两壶仙人酿,这让他着实好奇,难道自己许久没下山,这江湖变天了? 而且对方体内没有一点灵气流转,不像是个仙家炼气士,不过对方气息沉稳,一吞一吐之间到有那么几分真气流转,难道是一名武修的大宗师?可武学大家是没法驻颜有术的,这个女娃就算是武修,凭她这点年龄又有几分拳力? 至于本身酒量,他就更不信了。哪个江湖好儿郎不知道酒量这种东西都是靠江湖阅历堆出来的,这个人才几岁?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女娃。 “区区半壶而已,要不是我不想这糟蹋好酒?我便直接喝给你看了。” 秦玖月面露不悦,但她突然想起一事,于是心思急转,接着说道:“除非,我们打个赌。” 打赌? 刘一村心中一惊,莫非自己的猜想验证了?可这女娃怎么看都只像是一个淬体境的武修,应该不是什么武学大家吧。 “怎么,你怕了?”秦玖月笑问。 秦玖月自然不是什么武学大宗师,她就是一个淬体境九阶的武修,但她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这场打赌她肯定是稳操胜券。 “怕什么,赌就赌,你说吧,赌什么?” 刘一村自然也不信她是什么武学大宗师。 武学宗师,可不是十几年光阴就能练成的,除非对方是练武奇才!他可不信世界上真有什么练武奇才。 “好,爽快!你要是输了,就给我讲讲郡城最近发生的事儿,我要是输了,我就给你这个。” 只见秦玖月一手摸腰间玉牌,一手施法,很快,一个精致的小玩意儿就出现在她的手中。 那是一件小狮子样的仙家法器。 仙家法宝一般分为七个品阶,分别是法器、法宝、灵器、灵宝、仙器、仙宝和神器,而秦玖月手中的那件就是一件比较特殊的法器,这类法器不是用来御敌作战,而用来放置在房间中,有镇压风水、驱邪避灾之效。 刘一村身心一紧,面露讶异之色。 小狮子的价值自然不能和一些郡城消息对等,不过更让他惊讶的事情是对方腰间的玉牌和那一手术法。 一件至少是法宝级别的储物道具,以及一手能够使用储物法宝的神通。 可不是什么样的人都可以使用仙家法宝,至少不会使用灵力的武修就不行。 世间武者,可凭一口真气就能天下的仙家修士礼让三分,但不会操作灵气的武修是不会使用任何仙家术法和神通的,同样也不会操作仙家法宝。 然而对方还是使用了术法神通,这说明什么?对方要么隐藏了修为,要么就是那种返璞归真的仙家大修士。 难怪对方如此胸有成竹!刘一村觉得自己只能认栽了,虽然自己没有什么损失就是了。 “小女娃,你要是真能一口气喝掉半壶仙人酿,我和你说些我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又有何妨?”虽然内心认栽,但是刘一村还是想看看对方的酒量,仙人酿可不比寻常酒水,寻常酒水最多醉人,仙人酿可是能够醉仙的。 秦玖月自然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而且她也不感兴趣,她只是想打听一点城内的消息,只要对方愿意打赌,自己最多也不过是浪费点酒水钱。 “好,小二,上酒。”秦玖月气干云霄。 虽然秦玖月撂下了豪言壮语,但小二却没有立马离开。 “这位客官,我们事先说好了,你要是在我们酒楼喝醉了,我们可不会负责后事。” “没事,这位小娃儿要是喝醉了,她的酒钱和房钱我来垫付。”刘一村笑着道。 小二听到大汉的一番话后,这才转身去拿酒水。不一会儿,那人便一左一右拿来了两壶仙家酒酿。 酒楼的酒壶说大不大,说小也算小,那一壶酒水怎么说也该有三四大碗的样子。 秦玖月拿起一壶揭开盖子,然后仰头直接就将一壶酒倒入口中,直到那酒壶只剩下小半壶秦玖月才拿起一个大碗把剩下半壶倒入其中,酒水没有散落太多,那一大碗也正好满上。 秦玖月放下酒壶,望向大汉,眉头一挑,面不改色:“怎么样?要不要再等等看?” 刘一村对着眼前的少女抱了一拳:“不用了,在下刘一村,是白华山修士,姑娘你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 “那挺好,那我就直接问了。”秦玖月面色微红,这会儿酒劲开始上来了,不过她也没有太过担心。 接下来秦玖月就问了这座郡城里最近几个月所发生的事情,也问了一下对方一路上的见闻。小二很快就把炒好的菜摆上了桌,秦玖月便一边吃,一边听,一边问,很快她就了解了这座城市的近况。 虽然刘一村是山上修士,但对于山下事的了解还真不少,尤其对雀水城这块儿十分熟悉。这和他经常下山历练,有自己的消息获取渠道有关。 城市名为“雀水”,是一座还算繁华的城市,只是没有什么特色就是了。 整个雀水城有名望的家族一共三家,东街的齐家多进士出身,是书香门第,西街的马家擅长经商,他们经营的作坊生意与山上修士多有交流,而南街的曹家喜爱习武,常与江湖中人来往。 雀水城的城主名叫陆于华,是一名从山上来到朝廷任职的金丹修士,一般的山上修士自然不会愿意下山当官,但陆于华是闲云野鹤的散修出生,在山上门派当过几年供奉客卿。一来他不像山上修士那般矫情,二来他的天赋太差,没法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当然,他下山做官肯定另有隐情,不过这一般就属于山上山下的一些内幕了,旁人不敢说,有心的人也不敢问。 一座雀水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些年除了山上山下和武林江湖的一些磕磕碰碰,唯一的大事件就是近些天从京都来到这儿的一辆皇家马车。 据小道消息透露从京城里来的人是风云国赫赫有名的九公主,只是为什么没有大张旗鼓,也没有侍卫跟随就无人知晓了,大家只道是“微服私访”吧。 不过因于九公主在风云国的威名,雀水城那些什么蛇蝎鼠辈都一改性子,最近似乎很少兴风作浪了,大概是觉得九公主虽然只是“微服私访”,但私底下肯定有暗卫随行。 若是公主大张旗鼓,他们也没什么好怕的,最多安静几天,日子还是那般过,但公主是“微服私访”。这些过惯了作威作福、会一些上套下药勾当的家伙大概是害怕一山更比一山高,说不定哪天晚上撒尿的时候就两眼一瞪死在了某个不知名的小巷当中,就算是官府追查估计也会掂量一下“皇族”二字的重量,更何况官府本就是皇族用来管理他们这些庶民的工具。 ****************** 九公主流夜自然不知道某些人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也无非是以“无趣”二字作答,对于她来说,数万蝼蚁的生死存亡还不如几滴水珠的流动来得有趣。她本就是过惯了钩心斗角、追名逐利的人,皇族内部的暗潮涌动可比市井生活的偷鸡摸狗要凶险得多。 流夜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比阴险算计更可笑的事情,尤其是当她看到自己的母亲看着她拿刀舔血时一脸惊恐的表情时,她这才明白原来那个工于心计,连女儿都可以肆意打骂、出卖的女人连鲜血都未曾沾染过半分。 流夜任凭石狮子喷出的流水肆意流淌在她的指间,再任它肆意地滴落于池塘,而她的侍女则端坐在一旁,不时朝水中的游鱼扔石子。 流夜没有理睬那个“心高气傲”的侍女,她只是盯着流水怔怔无言。 古语有云“浮沉一滴水,四万八千尘(注:原句不是这样的)”,不知道一滴水是不是真的是由无数微末的颗粒组成呢? “不用想了,凭你的境界想要勘破微末芥子的奥秘简直是痴人说梦。”坐在池塘另一边的“车夫”冷笑。 流夜瞥了瞥嘴,把手从流水中收了回来。 “我这不是乖乖坐在这里吗?你还想怎样?”流夜心不在焉地盯着手上正在慢慢消散的水珠,虽然看不清晰,但依旧可以看个大概。 “那是我在这儿,你还不敢造次。”车夫从身旁的鱼饵盒中拿出一把原本用来垂钓的鱼饵随意撒在水面上。 流夜看了一眼车夫的动作后在心中冷笑一声:“你太瞧得起我了,我不过是一个没权没势的小公主罢了。” “只是警告,劝你不要去惹不该惹的。”车夫拍了拍手,站起身望向城池的西北方,那里是风云国京都所在的方向。 “你要去哪里?”流夜还是好奇的问了那个问题。 车夫斜瞥了一眼漫不经心的流夜,缓缓作答:“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迟早会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是极星海。” 一旁的侍女听到“极星”二字后忍不住打了个寒蝉,此时的她连丢石子的心气都没有了。 “怎么了,小畜生,终于知道害怕了?”车夫冷笑。 流夜瞥了一眼侍女,然后拿起放在石狮子上的毛巾把手擦干,缓缓道:“早去早回。” 第4章:开始行动 入夜,雀水城中。 秦玖月一身黑衣落在了城主府的屋檐上。 城主府中,哨卫们行走于各大门院之间,缓缓踱步,似睡非睡。 鱼儿游曳的池水庭院中,躺在石狮子上的车夫蓦然睁开了双眼,流夜打断了修行吐纳,她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有老鼠进来了,不需要管它。”车夫随意地回了一句,然后继续闭目养神。 流夜眉头微挑,嘴角轻微上扬,只见她从蒲团上坐起,然后缓缓踱步,朝着庭院门口走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世界上大概总是会这样的东西才会使得那十拿九稳的计划有那万分之一的意外吧。 看样子,这穷乡毗邻也不是想象中那么枯燥泛味嘛!流夜心想。 车夫依旧躺在石狮子上,他没有允诺流夜的行为,但也没有阻止。 黑色砖瓦的屋檐上,秦玖月紧闭着的双眸缓缓睁开,金色的光华于她的眼中涓涓流淌。就在刚刚那一刹那间,她已经用神识扫完了整个城主府。 金丹之下,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她的神识扫荡。金丹之上,元婴之下,没有人能捕捉到她的神识传递。 这就是秦玖月最大的杀手锏之一。 神识如潮水般荡过这片小天地,然后潮涨潮落回归到了秦玖月的识海中。 她暂时没有发现什么潜在的威胁,暗哨倒是发现了不少,其中就包括一些防止神识勘探的安魂铃。 不过…… 秦玖月嘴角上扬。 像这种粗鄙不堪的法器根本捕捉不到自己的神识。 秦玖月的眼中流光散去,她从屋檐上一跃而起,身形没入一个花草庭院中。 ******************** 同样是夜中,劳累了一天的云城书打着哈欠,他推开眼前紧闭着的房门,朝着房门内探了探头。 房间内没有什么声响,就连那烛火也早早熄灭了。 确定房间内的人已经熟睡后,云城书蹑手蹑脚走进房间,来到床前。 床上躺着的正是熟睡的云清水,此时的她正娴静酣睡,面色露出少见的浅红,那灵草的药效似乎是起作用了的。 云城书伸手将本就盖好的被子挪了挪,然后用一只手探了探云清水的体温,似乎没有发烧。 但云城书犹不死心,他用手碰了碰云清水身在被褥外的一只手,那只手斜放在枕边,因为夜寒的缘故所以已经有些凉意了。 云城书眉头微皱,他将双手放在嘴前哈了一口气,轻轻摩挲双手,然后用手捧住云清水稚嫩的小手将其缓缓放入被褥中。 被褥中的云清水轻轻皱了皱眉,她此刻似乎正在梦中经历着什么。 云城书用手轻轻抚摸妹妹的脑袋,同时轻声呢喃,那是某种被世间大道所认可的古老诗词歌谣,含有一些祝福的寓意在其中。 迷惘的梦似乎来得快,去得也快,被褥中的云清水很快就恢复了宁静。 云城书再次探了探云清水的体温,在那之后,他抬起头,目光停在了房间的窗户上,窗户是紧闭着的,窗纸也不算单薄,只是他还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离开房间后,云城书重新关好了房门。 月光清澈如水照在庭院,云城书感到有些疲倦了,但此时还不是睡觉的时候,他要去自家那几间绫罗绸缎的店铺查看账目。 云家在雀水城不算声名显赫,也比不得马家那种富贵门庭,但云家还是有几家店铺在城中,不然以云城书的能力还真没办法同时养活一个励志读书破万卷的自己和一个从小病弱的妹妹。 然而他那几家店铺最近这几个月的生意都不是很好,这让他有些忧心忡忡。 马家作为雀水城最大的商户,这几年来肯定是一直在觊觎云家那几家布匹铺子的生意,云家虽然势单力薄,但好歹也是书香门第,自有贵人相助。 然而云城书是有段时间离开过雀水城的,估计就是这段时间有人暗中在他那几家绫罗店铺搞了鬼。 以前云城书确实是要靠着那几间店铺维持生计,但现在他是有更好的方法去获取钱财的,只是这些店铺好歹都是云家的产业,从小生他育他,而他那几个亲戚又是靠这口吃饭,所以他不得不管。 院门口查房的老妪从黑夜中现出身形,她看到门口房间门口的少爷后也没有感到奇怪,只是她不免有些忧心,于是她走上前去,轻声开口,又怕吵醒房内的小姐:“少爷莫要累坏了身子啊。” 云城书看着上前来的老妪,神情温和,面带笑容,然后恭敬行了一礼。 “没事,樊妈你身子不好就先去休息吧,清水那边我已经看过了。” “唉,好吧,其实你不必这样的。”老嬷嬷叹了口气。 “没事,都是亲戚,互相帮衬都是应该的。”云城书知道老嬷嬷是在说店铺里的生意。 “那你晚上小心着点。”老嬷嬷叮嘱了一句,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要我去给你打个灯笼。” “不碍事,我可以自己来的。”云城书以笑颜轻声回复。 “那好吧,我先去睡了。”老嬷嬷点了点头,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之际又开口言语了一句,“一定要小心啊。” 云城书不慌不忙地回复了老妪:“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老嬷嬷再次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云城书再次行了一礼,也随之离开了院落。 房屋内,云清水睁开了双眸,黑夜中,他的眸子亮如白昼。 许久之后,屋内才响起一声微弱的嗓音: “呆子。” ************************* 夜幕中,秦玖月的身影落在了城主府的藏宝阁旁边。 藏宝阁旁没有守卫,但整座藏宝阁都落在一个偌大的阵法当中,普通人没法靠近,练气筑基的修士也不行,就算是金丹高手想要破阵也得掂量一下斤两。 不过,秦玖月知道该怎么做,因为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学的东西稍微有些庞杂,有些东西对他来说确实复杂深奥,但有些对他来说却是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而勘破这种小阵对她来说自然就是吃饭喝水,这大概就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就连秦玖月自己都不知道缘由。 阵法“开门”的方式有多种,但最保险的方法永远只有一种,尤其是在这种不能让人察觉的情况下。 布阵的人肯定是想到了这点的,所以一旦秦玖月破阵,说不定城主府的某处机关就会被触动。因此秦玖月必须抓紧从破阵开始后每一分每一秒,一旦中间的某个环节出了问题,自己就无异于打草惊蛇,那么下次再来的时候对方肯定就会加强戒备。 秦玖月一手插入口袋中抵住里面藏着的玉牌,一手施法,她缓缓走过护宝大阵的各处阵眼,每过一处阵眼她就扔下一件物品,物品是没有立即进入阵眼的,她给每个物品都制作了“沙漏”,一旦沙漏设定的时间到来,她放置的所有物品就会同时进入阵眼,破阵只在那一刹那,所以她必须抓紧时间。 但是今天的运气格外得好,秦玖月刚走过几个阵眼她就发现了放置在一个阵眼中的保险,然后是两个,三个…… 秦玖月经过仔细检查后一共发现了五处,可能还有其他保险,但这么短的时间内她也没有余力去排查了。尽人事,知天命,猎手不能只在一根绳子上死磕,环环相扣才能使猎物手到擒来。 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好后,秦玖月望了眼天色。 正好,夜半三更月,阴云密布时,此时正是偷梁换柱的好时辰。 秦玖月轻扣了一个响指,所有物品同时进入阵眼,多出的几样精铁小片正好扣住了五处保险,然后大阵缓缓运转,“一扇门”在其间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就在“阵门”打开的同时,藏宝阁的大门也被悄悄打开了一条裂缝,秦玖月的身形在黑夜中一闪而逝…… 同时,城主府的另一处僻静院落中也出现了一个少女身形,她一边思索,一边踱步。 少女兜兜转转,似乎是迷路了一般,哨卫见着了她也没有驱赶,只道是这位小公主闲着无聊。 公主流夜,她才是秦玖月今夜最大的变故! 九公主虽然是皇族王子公主中最小的那位,但她真不算小了,若换算成凡人的年龄她如今也已是桃李年华。 然而现在的少女仿佛依旧是那懵懂孩童,一边嘴角念念有词,一边扳着手指似乎在数着某个时辰的到来,数着数着她还不忘朝天看一眼。 不过嘛,此时天上一颗星星也没,就算是公主流夜想要学那星象占卜来推算“来人”的位置估计也很是够呛啊。 少女似乎毫不在意,此时的她不仅没有停止念叨,扳动手指的速度倒是在逐渐加快。 看来猎物行动了呢。 流夜眉头一动,嘴角居然露出久违的笑容,她就像是那惫懒孩童突然发现了新奇的玩具一般,一双水蓝色的眼瞳在黑夜中大放光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是没有黄雀,螳螂该有多寂寞啊?你说是不是? 第5章:狭路相逢勇者胜 神识全开! 秦玖月的身体直接蛮横地“撞入”了藏宝阁,藏宝阁内的物品被她一一用神识扫过,很快,目标的那个物品出现了秦玖月的“视野”中。 果然在这里,她的运气似乎不错。 为了打探消息,秦玖月其实是花了不少钱的,除了酒楼,她还去过黑市,她本以为自己很可能会花些钱当一会儿冤大头。毕竟“偷盗”这种事情可能是全凭运气,运气好,开张吃三年,运气差,牢里三十年。 所以就算这次偷盗失败,秦玖月也会出手第二次,因为“九转金丹”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哪怕只是博那万分之一的概率她都不能放弃。 东西到手后,秦玖月的身形再次出现在藏宝阁外,护宝大阵随着她的心意打开了一扇由内向外的门,秦玖月从中走出。 然后,护宝大阵所有阵眼中的物品无火自然,竟是烧得干干净净。 从破阵到偷取物品只有短短的几瞬时间而已,之后就是想办法隐秘身形和逃遁,逃跑的方法有很多,而最好的逃遁方式永远是最简单直接的,秦玖月身形一闪再次跃上墙头。 就在这时,一道神识如潮水般扫过了这片天地。 城主府中,万籁俱静,时间仿佛定格在了某个瞬间,唯有意识的潮水在其间徐徐荡漾,潮起潮落。 该死,这么快就察觉到了!难道是有第六道保险? 秦玖月身心一紧,她蹲立在墙头如同一尊石像,逃脱神识扫描的最好方法就是将自身融入到这片天地当中,自己产生的动静越小,敌人发现自己的概率就越低。 像这种大规模扫描是没办法面面俱到的,第一遍肯定只会大致“看”一眼藏宝阁的周遭环境,所以自己只要站着不动,加上自己本就有非常强大的神识护身,那么对方就暂时发现不了。 很快,意识的潮水就退去了。 秦玖月心中暗喜,自己果然赌对了,但接下来的扫描肯定会更仔细,所以自己不能再站在墙头这种高处,最好还要是离藏宝阁比较远的地方。 如果自己还站在高处,那么自己强大的神识反而会成为重点关注的对象。 秦玖月身随意动,几个掠步后落在了一个偏僻的院子里。 ***************** 城主府,城主休息的院落中。 陆于华揉了揉眉心,心中大感讶异。 就在刚刚自己熟睡的时候,藏宝阁那边阵法启动的保险被触发了。 六处保险只触发了一处,而且还是最隐秘的一处,所以陆于华刚被惊醒的时候还有些茫然。 自己来这座城市当官几年了?没有八年,也有七年了。 七年时间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般诡异,不仅保护官府重宝的藏宝阁大阵被触发,而且还触发得悄无声息,六处保险居然才响了一处。 等到他反应过来大开神识的时候他就觉得更诡异了,先是那个护宝大阵毫无动静,然后是自己的神识居然直接被其他三股神识同时干扰了。 自己可是金丹修士,能干扰自己神识的家伙只可能是同为金丹期或者金丹期以上水平的存在吧。金丹期修士虽然不是非常稀奇,但也不至于在自己的院落中一连藏三个啊,关键是自己一个都不知道。 难道是皇族的暗卫? 可皇家暗卫不会偷东西吧,难道另有小贼? “来人。”陆于华轻喝道。 “小的在。”恭候一旁随时等待发号施令的仆人出现在陆于华的视野中。 “吩咐下去,让护卫戒严,有人偷溜进来了。”陆于华吩咐。 “大人,是什么样的人?”仆人赶忙问。 “不清楚,总之不要让小贼惊扰了公主殿下。” 丢了东西不一定会被罢免官职,惊扰了皇族可就不是一句失了官帽能够了事的。 “明白。” ****************** 第二波神识扫荡并没有如约而至,但秦玖月并没有感到任何的庆幸,这说明对方有所顾忌。 果然是那个公主殿下吗?那个公主殿下随行的暗卫肯定就在城主府中,自己行事要更加小心才行了,刚才那一波神识扫荡肯定打草惊蛇了。 秦玖月忍不住叹了口气,自己的神识没被发现,反而敌人的神识让一些家伙警觉了,自己的准备果然还是不够充分啊。 但秦玖月并不是非常担心,只要公主的暗卫不是元婴高手,那么自己依旧还是万无一失的! 元婴地仙可不是大白菜,皇族舍得在一个公主身上浪费这么重要的战力? 这是,一声突兀的脚步声在僻静的院落外响起。 有人来了! 现在她还不能随便停留在高处,所以躲在屋顶的计划被她搁置了。秦玖月随意寻了院子内的一座房屋,然后纵身一跃进入房中,同时不忘关上房门。 透过窗眼,秦玖月大致看到了来人,那是一个女孩,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样子,就是不知道对方的具体年龄是多少。 对方来干什么的?秦玖月忍不住动用了一丝神识于眼上,透过窗眼,她这才看清了来人。 那是一个女孩,毋容置疑,但对方的气质和样貌可不像是一个普通人,水蓝色的连衣裙,紫色的瀑布长发,一双即使在黑夜中也能大放异彩的眸子。 秦玖月看着来人都忍不住想要吹一声口哨了,小妞,给爷笑一个?不对不对,应该换成放开那个少女,让我来! 这位应该就是风云国赫赫有名的九公主了吧,和传闻中的那个不太像啊,她是来干什么的? 看星星?她确实是在不停地看天空,可这时候哪有星星啊? 扳手指是干什么?难道是算数?可算数来这儿做什么? 不过对方晃晃悠悠的样子好像还挺可爱的,不对,对方看过来了。 秦玖月心中一惊,不会吧,难道对方发现自己了?可对方是什么修为?最多不过筑基而已,难道对方隐藏了修为?可传闻九公主不是才二十来岁吗? 二十岁的金丹?还是元婴?别开玩笑了!世界上不可能有这样的天才。 偶然,对,一定是偶然! 秦玖月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本来还算不错的心情顿时沉到了低谷,她缓缓移动身体躲入房间侧着的帷幕后。 很快,房间的房门就被打开了,女孩晃晃悠悠地踏入了房间,似乎在左右张望着。 秦玖月收敛气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但对方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难道真的是偶然? 秦玖月身形缓缓一动,一手掐诀,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打算,但显然是不会轻易离开的,外面估计有暗卫把手,自己不能轻举妄动才是。 就在秦玖月还在猜测眼前女孩的想法时,流夜其实已经发现了那个偷溜进来的老鼠。 但是她要是直接暴露了老鼠的位置,这场游戏不就结束了吗?所以啊,流夜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缓缓走向藏着秦玖月的那张帷幕。 秦玖月知道自己肯定是藏不住了,她必须搏一把,趁对方没有反应过来扑倒,呸,说错了,是制服她。 就在流夜接近帷幕的一刹那,秦玖月就出手了。 神识全开,隔绝天地! 秦玖月一手持刀一手拉开帷幕,然后在对方一阵错愕的神情中将其打翻在地,用匕首扣住了对方的喉咙。 “小公主,别出声,不然你哥哥我的刀子可是要见血的。”秦玖月自认为说了一句算是很拉风、很有威胁性的话。 就在她打算听到对方喊一声“救命”的时候,对方居然噗嗤一声笑了。 “这位姐姐似乎认识我啊。”流夜笑着开口道。 “……” 这是什么烂俗剧情的奇怪展开?对方难道不该害怕地喊声“救命”,然后自己回一句:“你喊吧,喊吧,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风云国的九公主殿下对吧。”秦玖月知道自己多半是暴露了,可对方是怎么发现自己的? “你似乎不害怕我呢。” “你说,”流夜依旧在笑,但却不是那种意料之外的笑,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笑,“猫会怕老鼠吗?” “猫?小公主殿下,你现在确实很像是一只猫,不过是一只惹人爱怜的小猫呢。” 秦玖月虽然嘴上强硬,但握着匕首那手的手心已经沁出了汗水,唯一庆幸的是对方的暗卫似乎还没察觉到房间内的异样。 “是吗?”流夜毫无顾忌地摆了摆手,“那你知不知道这只猫其实也是一只沾过鲜血的野猫呢?” 秦玖月心中暗暗一惊,对方能说出这种话,所谓九公主暴虐成性的传闻估计是真的了,但她为什么如此胸有成竹,莫非对方真的是突破了金丹瓶颈的天才? 随随便便就遇到了这样的天才,自己是不是太倒霉了? “怎么可能,”秦玖月也装作笑意盈盈的样子,“小公主这般可爱,自然是自家养的小猫咪了,怎么会是……” 秦玖月话说到一半,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妙。 她连忙收起匕首闪身离开,但还是太晚了,对方居然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三只铁钉刺入了自己的三处窍穴中,那几处窍穴虽算不上致命,但却是最难防备的。 “恭喜你,答错了哦。”流夜缓缓站起身,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是野猫,是舔过鲜血的野猫哟。” “我啊……”流夜手中缓缓上前,一步一步逼近秦玖月,她手中的温度骤然下降,一条白色的冰棱被凭空凝聚成型,少女脸上神采奕奕,她那双动人好看的眼眸不像是藏着杀机,更像是玩弄猎物的神情。 “我啊,是那种不喜欢捉老鼠的猫哦,我只喜欢与野猫为伍。” 第6章:逃脱 哈? 对方在说什么?完全听不懂哎! 秦玖月此时一个头两个大,眼前的家伙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自己也绝对不会把对方真的当成猫咪对待。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对方应该不是什么金丹修士,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寻常的筑基期炼气士。 不像是剑修,也不像是阵修,难道仅仅是寻常法修? 从对方的攻击手段上来看,对方应该是变异的冰灵根,不过应该不是“天灵根”,所以对方还可能能够使用其他属性的术法,比如金属性的“金铁生成”。 秦玖月将插入体内的铁钉拔出,鲜血很快就浸染了她的衣裳。这种直刺窍穴的铁钉对于一个只有淬体境的武修来说是有些致命的,因为伤口不会很快复原,所以一不注意就失血而亡。 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如果不拔出来,别说失血了,自己估计可能会直接挂在这里。 秦玖月悄悄运转灵气,流血的伤口在术法的加持下快速结痂止血,只是这种压制伤势的方法只适合皮外伤,一旦自己的真气在四肢百骸中开始流转,那么像这种直击窍穴的伤口就会变得非常麻烦。 自己真是脆弱啊! 秦玖月在心中苦笑一声。 自己绝对不能和眼前的家伙缠斗太久,必须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否则就算没有皇族暗卫,那个金丹期的城主也会发现这边的动静。 “没事,你可以随便出手,”流夜笑着握紧寒气森森的冰棱,“只要你打得过我,我就任你逃离,怎么样?” “这可是你说的,公主殿下,君子一言九鼎。” 秦玖月笑着摆出一个进攻的拳架,就在她说话的那一刻,一股精纯真气从她的吞吐之间抵达了身体的四肢百骸,鲜血再度从她的伤口沁出,但此时的少女雄姿英发,气势凌人。 这是她今夜第一次使用武修的力量对敌,在这样的空间中,自己可以说占尽了地利。 下一刻,秦玖月便出手了。 没有大开大合的拳意流淌,也没有华丽的术法加持,少女只有一拳击出。 流夜望着秦玖月袭来的身形,身体向后倾斜堪堪躲过了攻击,但少女马上就补上了一击冷厉鞭腿,流夜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一下就被对方一脚踢飞。 原本凝聚成型的冰棱轰然崩碎,流夜的身体也倒退到了帷幕前。 江湖武修就是这么蛮不讲理,只要近身,就算你是仙家大修士也要被打得皮开肉绽。 “怎么样?”秦玖月横眉一挑,神色得意。 “确实是我大意了。”流夜眉头微皱,她本以为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修士,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个武修。 “那还要再打吗?”流夜端着武架,身上黑衣被鲜血浸透,但她的脸上全无痛苦神色,隐隐约约间还带着傲然和兴奋。 “可以再试试。”流夜揉了揉红肿的胳膊,神色冷漠。 “那就再来。” 秦玖月身若猿猴,双拳递出。 流夜似乎也明白了武修近身的强横,她直接后退一步,拉开帷幕挡在两人身前。 少女的双拳砸在了帷幕上,整个帷幕在流淌的真气和拳势下被打得四分五裂,而秦玖月神识隔绝的小天地也泛起了涟漪。 “快,那边。” 哨卫们一听到响声便如潮水般涌向僻静院落,在那同时,远在休息院落的陆于华也发现了僻静院落的异样。 糟糕! 秦玖月心感不妙,这样的动静绝对是惹来了怀疑。 但秦玖月此时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思考,她转过身去,蓝裙少女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少女一咬牙,关闭了神识天地,一身炽热真气运转周天后轰然消散一空,一口浊气从她口中吐出,就在秦玖月做完一切的那一刹那,流夜的攻击也随之到来了。 那是一记玄门术法,名叫“叶落霜秋”,是一门仙家掌法。 汹涌寒气似水,如天河瀑布倾斜而下。 秦玖月知道自己没有太多选择了,她只能赌一把,赌对方愿意息事宁人。 而这个前提是自己能表现出令对方忌惮的实力,黑衣蒙面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绯红。 刹那间,房间内炽热磅礴的灵气如潮水般涌向少女,她双手掐诀,炽热的灵气化作火焰凝聚于指间。 她当然不是什么仙家大修士,但是,谁说一定要用自己的能力?外力,也是一种力量。 仙家秘术,“凤翔于地”。 少女手心,灵气化作天火,如火凤盘旋,冲向寒气。 火凤与雪花相击,逸散的灵气把整座房屋都映照成了冰霜火海,然后是一声清响,随之而来的是不绝于耳的炸裂之声。 冰霜火海散去后,秦玖月显现出身形,此时的她衣服破裂,满身霜雪,鲜血淋漓。 而流夜的情况看上去比秦玖月要好一些,她趁着烟雾想要再次出手,但秦玖月似乎预测到了她的行动,一把匕首划出烟雾直直刺向了她,而秦玖月趁着对方还未反应过来,身形一闪从窗户跃出了房屋,然后再次展开了神识天地。 就在那一刻,陆于华的神识再次降临了这片天地,意识的潮水如同大海的波涛于此间疯狂肆虐。 秦玖月拖着沉重的身体沿着墙边缓缓而行,金丹修士的神识在她的旁边逗留了一段时间后徐徐远去。 流夜“看”着扫过来的神识也不特意回避,虽然她有数种方法干扰对方的神识扫荡,但她还是站立了在原地,既没有特意针对对方,也没有刻意引导对方去寻找猎物。 君子一言九鼎,自己任她逃脱又有何妨? 就在神识扫过房屋的瞬间,陆于华的身影也降临了这座僻静院落。 那是一门缩地成寸的神通,散修最擅长的保命技能。 “属下救驾来迟,望公主赎罪。” 陆于华也不管房屋内的人是何修为,他直接单膝跪地,埋头弯腰。 “没事,就是溜进了一只老鼠。” 流夜从房屋中走了出来,将一把断裂开来的匕首随手丢弃。 两人在刚刚对了一招后,对方是有丢掷匕首拦截她去路的,自己也确实是被阻挡在了房间内,不过匕首的下场就不是很好了。 匕如其人,都是一样凄凉的下场。 “来人,把整个城主府包围起来,全城戒严盘查。” 陆于华也是当惯了山林野修的人,自然不是傻子,这个时候态度比行动更重要,自己已经失职,唯有表明态度才有可能免除大的责罚。 流夜看了一眼陆于华,她既没有点头说可行,也没有摇头说不行,就当是默认了对方的行为。 围在僻静院落的护卫开始散开,有人把守庭院门口,有人去各处城头报信,总之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流夜回到池水院落时,侍女还在熟睡,她没有刻意叫醒对方,反正自己也不需要什么服侍。 车夫斜靠在喷水的狮子头上,没有闭目养神,他倒是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九公主一眼。 “猫抓老鼠的游戏好玩吗?” 车夫开口自然是伴随着冷嘲热讽。 流夜也不理睬对方,她回到打坐的地方重新开始吐纳天地灵气。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车夫继续冷笑。 流夜知道对方在嘲讽自己见识浅薄,但她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依旧是我行我素。 ****************** 翌日,一轮秋日挂在枝头,集市里人头攒动。 刘一村收了术法神通,扬长而去,一旁看热闹的众人对着他身后的布匹铺子指指点点,说着什么“臭不要脸”、“假仁假义”的话语,言语之中除了嘲讽竟是还有不少幸灾乐祸之情。 这是刘一村这次下山以来干得第一票,他收了黑市里商人的钱,那人要他砸一个铺子,说那铺子卖假货坑害人。 刘一村自然知道对方是在诬陷别人的铺子,但这和他没有半毛线关系,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只要对方出了价,自己便要帮他消去一个“威胁”。 至于这个“威胁”是善是恶与他何干?俗语有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还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自家各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你管得了一件恶事,能管天下处处为恶吗? 刘一村一直是秉持着这样的想法行事的,只是他不免想起了前些天在酒楼喝酒的红衣少女。 那日自己打赌输了气势,对方硬是抓着他问了些地方近况,临了还要硬是拉着他讲什么山水游历,人间见闻,自己讲的口干舌燥,对方又讲自己游历过千山万水,也知晓不少奇人异事。 他愈是听,愈是心惊。什么龙鬼蛇神,山野志怪,对方都是信手捏来,这要不是什么活了几十上百岁的“老神仙”,他打死都不信。 只是对方一边喝酒一边诉说,满脸涨红,大大咧咧,倒是有几分少女才有的娇憨模样,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儿时的女儿,如今她已远嫁异乡,自己则与她仙凡有别,每次路过时都只敢与旁人打听,不敢多问,有好几次他都远远看着自己的女儿,见她伤心流泪,自己这颗心也是七上八下,一时百感交集,其间滋味唯有自知。 修仙,修仙,修个背井离乡,断绝情欲,到底为的是哪般?刘一村有时也会如此思索,可当他看到市斤小人为了蝇头小利斤斤计较之时也会忍不住想,或许凡尘俗世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就在刘一村沉思时,他突然感觉背脊一凉。 然后魁梧壮汉猛然抬头,却见一双幽暗瞳孔,深不见底。 那是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孩,但是,对方绝对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她是一只“妖”,一只至少是金丹水准的“大妖”,这样的大妖落在这样的地方绝对是会掀起血雨腥风的。 李一村心中惊悚,他想要将想法和盘托出,但是口中干涩,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他发现不仅是他,其他修士也同样发现了这里的异常,但是却没有一人想要开口询问或者阻止。 在侍女模样的大妖旁边有一个貌不惊人的汉子,那汉子跟随着“大妖”缓缓前行,只是在经过刘一村旁边时,车夫开口说了一句话,似是在提醒,又好像是在威胁。 “闭着眼睛走路或许会活得更长久。” 刘一村一时只觉秋日阳光竟是这般寒冷,冻得他四肢僵硬,身体颤抖不已,却又是汗流浃背,浸透了衣裳。 刘一村咽下一口唾沫,如暮年老者缓缓迈步,朝着大道前行,离开了市斤集市。 车夫与“侍女”同行,他一边走,一边瞥了眼“兴风作浪”的侍女,没有说话。 普通修士自然是很难发现气息隐藏极好的妖魔,除非这个“大妖”自己看不顺眼她自己眼中的蝼蚁。 第7章:秋日当头 秋日当头,人间温暖。 云城书早早诵读过诗书,来到了被人砸坏的店铺旁边。 帮忙经营生意的是他的姑妈,因为店铺被人偷换了布匹的缘故,有人买了假货,所以就有人来砸场子。 店铺外,小人得志似的街坊邻居对着这个读书人指指点点。 这些人其实是很少说读书人坏话的,虽然有所谈及,但最多也就是一句“假仁假义”,掀不起多少风浪。 但对于读书人以外的存在,他们就极尽刻薄了,比如那个生的一副祸国殃民皮囊的养女,说什么天降灾星,克死爹娘还不要紧,还使得一身狐媚之术诱惑她的兄长,败坏人伦。 帮忙经营生意的姑妈倒也不傻,虽然不会做什么生意,但对付这些闲言碎语的街坊邻居还是绰绰有余,只见她回到铺子,拿出一盘清洗过布匹的脏水走出大门,一边泼洒一边嚷嚷着街道太脏了,是该洗洗了,只是泼洒时有意无意地朝人前扔。 那些人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一个个嚷着“云绿萝你个泼妇”,但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云家世代书香,结果出了一个“云绿萝”,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件怪事。 云绿萝收了盆子,小心翼翼地站在云城书身旁,一脸歉意;“对不起,城书,是你姑妈不对。” “没事,是有人在打我们家店铺的主意,不是姑妈你的错。”云城书其实是很想说“姑妈你要是仔细着点怎会犯如此错误”,但他看着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姑妈最终还是忍住了。 云绿萝见云城书没有怪罪,于是笑意吟吟着说:“那姑妈去给我们家小清水包点饺子?” 云城书挠了挠头,伸手抱礼道:“那我在这里谢过姑妈了。” “我们俩谁跟谁,没必要客气。” 云绿萝一看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类型,只见她伸长头左顾右盼了一下确定人都走光了后,这才继续开口:“你房内那姑娘咋样?小清水知道不?” 云城书摇了摇头;“那姑娘虽然受伤严重,但是个练过功夫的,现在应该没什么危险了,不过妹妹还不知道她的存在。” “那你啥时候告诉小清水,”云绿萝一脸担忧的神色,“她要是知道了准会吃醋。” “她吃什么醋?”云城书一时居然接不上眼前这个神经兮兮的女人的话。 “吃你的醋啊,你说呢?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们那点小心思。”云绿萝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你姑妈我是过来人。” “清水是我父亲亲口认得女儿,”云城书神色尴尬,“我们是不可能的。” 云绿萝咧嘴一笑,她朝着眼前男子挤眉弄眼:“你就是榆木疙瘩不开窍,又不是亲生的,发乎情,止乎礼,怎么了嘛?” 云城书摇了摇头;“不行就是不行,我已经托媒人找关系了,总能给妹妹找个好人家。” 云绿萝撇了撇嘴:“你要是这么说,小清水指不定会哭死,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大好的白菜哪能让猪拱了去。” 云城书没有回话,其实他也没有想好该怎么办。 云绿萝看着一脸正气的读书人气不打一处来,他只好气呼呼地回到铺子里把打坏的东西往外边地上一扔,然后大喊大叫:“关门了,今天歇业,今晚我倒是要查查看是哪家毛贼敢换我家的布匹,还往我家泼脏水。” 她这话其实是说给别人听的,只是别人信不信她就不知道了。爱信不信,不信拉倒,她云绿萝还真不稀罕这点钱,大不了关了铺子走人。 天大地大,何处不可去? **************** 云家宅院,云城书的房间内,房门被打开着。 秦玖月从长睡中醒来,身体依旧有些疼痛,她记得自己逃出城主府后在一间小巷中昏迷了过去,不知道那些官兵是不是已经找到自己了,现在自己是不是在监狱里,还有那个喜爱折磨人的公主是不是正打算把自己大卸八块。 秦玖月带着疑惑茫茫然睁开了双眼,眼前出现的陌生场景让她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监狱。 不过,这个女孩是谁啊? 秦玖月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人,女孩穿着简单的白色衣裙,一头青色长发散漫随意地披在肩头上,瓜子脸,鼻子小巧玲珑,眼瞳是少见的青色,眉毛较浅,与眸子一色。 只是,对方的神色有些不太正常。 女孩面若冰霜,一双异色眼瞳冰冷异常,她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像那种痴情女子审视自己仇敌。 “你是哥哥什么人?”女孩神色冷漠。 啊?哥哥?秦玖月刚苏醒过来,此时还有些茫然。 “啊,妹子,早上好,我刚醒过来,你说什么哥哥?” 刚醒过来?女孩讶异地望着眼前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复杂神色。 “没事,只要不是什么奇怪的女人就好。” 女孩转过身去,秦玖月这才发现对方身下的轮椅,一时间也有些讶异。 “你身体怎么了?”秦玖月艰难地从床上坐起,身体的疼痛开始刺激她的神经。 “和你没关系。”女孩头也不回地摇动轮椅朝房外走去。 秦玖月望着女孩离开房间,随后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房间的主人是个读书人,这点可以从堆满书籍和竹简的书桌和柜子可以看出,家境可以算得上小康,也有可能是房屋主人比较节俭,这从家具可以看出。 秦玖月下了床,走到书桌旁,那里放着自己身上随身携带的玉牌,自己的衣物是被换过的,没有了血迹,只是不知道是谁换的,难道是女孩的哥哥? 少女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她拿起放在桌上的玉牌,使用神识探查了里面的物品,东西倒是一个没少。 秦玖月一手掐诀,身上的衣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席红衣,然后她将身后散乱的发丝重新束起,随手将玉牌挂在腰间。 女孩离开房间后并没有马上回屋,听到动静的老妪赶忙走了过来,女孩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房中少女整理好行头后走出了房间,秋天的阳光穿透枝头打在庭院,鸟儿落在枝头鸣叫,此刻它们正在享受大迁徙途中的休憩时光,和煦的秋风拂过庭院,轮椅上的女孩抬起头来望向门口,只见一红衣少女站在秋日和煦的阳光中,身姿飒爽,一头秀发随风飘扬,秋风吹起她的衣襟,少女提着酒壶站在庭院里就像是行走江湖的过路客。 秦玖月眯着眼睛望着和煦的日光,她拿起酒壶掀开盖子喝了一口,然后笑意盈盈地望着白衣女孩。 “要来一口吗?”红衣少女问。 结果不等女孩开口,红衣少女的声音就再次响了起来:“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应该不喜欢喝酒吧,你要是想喝,我也不能给你,我这酒贵着嘞。” “怎么个贵法?”女孩皱了皱眉头。 “怎么个贵法?”红衣少女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对方一眼,然后慢慢悠悠地走过来,“你给我抱一下,我就给你喝一口,怎么样?很划算吧。” “……”女孩默不作声,似乎没有想好怎么开口。 而一旁的老妪眯起眼打量了一下红衣少女,见她也不像个男孩子,于是眼神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莫不只是单纯喜欢自己闺女而已? “老奶奶,没事的,我开玩笑呢。”秦玖月笑着说。 “没事,”老妪眯眼而笑,“任谁都会喜欢我家闺女,都夸我家闺女小巧可人。” 女孩的神色却有些绷不住了,她望着红衣少女,眉头微蹙;“女流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我哥房里。” “我?”秦玖月一边喝酒,一边慢悠悠开口,“女流氓啊,你不是都说了吗?至于为什么在你哥房间里,你得问你哥,我之前偷东西被发现了,然后被人打晕在地,应该是他救了我。” 女孩听到红衣少女的话后,深深望了她一眼,老妪连忙上前开口提醒:“姑娘,慎言,虽然我家少爷救了你,但外边查的严着呢。” “多谢老奶奶和少爷的救命之恩,”红衣少女抱拳行了个江湖礼节,“我也会注意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那就好,最近这地儿都不太平,姑娘若是真有什么难处还是要谨慎行事啊。” “对不起啊,”秦玖月脸上带着歉意,“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所以才出此下策。” “连偷个东西都偷不好,还当什么大侠。”女孩腮帮微鼓,冷哼一声。 秦玖月觉得眼前的女孩还挺有意思,于是她走到轮椅旁,身子倾斜,用一双明亮的眼瞳盯着少女青翠好看的眼睛,然后眨了眨眼:“可不是会偷东西就能当大侠哦,妹子你要是亲我一口的话,我吃点亏,告诉你怎么当大侠也行。” “想都别想,我才不会亲你,”女孩别过头去,“臭流氓!” “哦,”秦玖月故作失望神色,身子挺直,然后拿起酒壶又不喝酒,就是摇晃起手指,任着酒壶绕着她的手间旋转,“那就是没得谈喽,可惜了这壶好酒,没有美人作陪。” 临了,她还不忘摇头晃脑,故作高人风度:“就是不知道可惜的是美酒,还是美人。” 老妪在旁看得直乐呵,女孩见了,忍不住白了老妪一眼。 第8章:鱼水池塘 云城书拎着食盒走进家门却见到一脸气呼呼表情的云清水,心中纳闷是哪家小兔崽子惹了自家妹妹,但他看到秦玖月后就有些了然了。 “原来是你啊,”秦玖月呵呵一笑,按照“江湖规矩”抱拳致谢道,“好人兄多谢了,在下秦玖月,日后如有需要尽管吩咐,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辞,只是下次好人兄请注意点,女子的衣物还是不要随便脱了,你妹会吃醋的。” 云城书一愣,寻思着自己大概是被误会,于是他也用江湖礼仪回了一礼:“在下云城书,兄台一句‘好人兄’言重了,我救你也是看在你留了灵草给我家妹妹治病的情况下,不过为你清理血迹的不是我,是樊妈。” “你们俩称兄道弟的有完没完。”云清水怒道。 “这不是为了解决误会吗?”秦玖月双手抱在胸前,朝着女孩挤眉弄眼。 “笑话,我哥哥会占你便宜?”云清水气笑一声。 “难道不占我的,占你的?”秦玖月顶了句。 “呸,女流氓,”云清水满脸通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秦玖月看到少女的娇羞模样,笑容变得玩味起来:“既然你哥没占过你便宜,那就换我来吧,我男女不拒。” “呸呸呸,臭流氓,你休想。”云清水转过头去,看也不看一眼少女。 “你家妹子叫啥名啊?”秦玖月望向云城书。 “清水。”云城书回答道。 “原来是清水妹子啊。”秦玖月笑眯起眼,然后绕着庭院走动起来,一边走,一边观察着院子中的环境。 “怎么了,我取这个名字你有意见啊。”云清水有些郁闷,自己和对方较什么劲啊,名字又不是她取的,但话说出了口又收不回来。 “没意见,不过我得在这儿住几天,对了,公子家有多余的房子吗?现在全城戒严,我估计回不去客栈了。”秦玖月一边查看周围情形,一边开口问。 “有几间客房。”云城书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就是有些灰尘。” “没事,能住人就行。”秦玖月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 云清水忍不住再次开口:“不准在我家蹭吃蹭喝。” “蹭吃蹭喝怎么了,又不会少了你家的银子。”秦玖月乐得云清水和她顶嘴,反正她也无事可做,“而且能和清水妹子待在一起,我特别高兴。” 云清水知道自己算是遇到克星了,于是她转过头去,真再也不看一眼少女了。 接下来几天里,秦玖月就住在了云家宅院里,每天除了运功疗伤,就是和云清水斗嘴,和老妪攀谈,等到云城书得空了,秦玖月会问他一些城内的情况,同时,她也得知了云家与马家在商业上的摩擦。 云家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除了老妪,云城书也没招什么佣人,所以整个院子都是老妪一个人在打理,本来是有一个的,在最近回家探亲去了。 不过最近几天秦玖月有看到一个鬼祟的身影在院子外游荡,秦玖月也不去理他,反正和自个儿关系不大,她自然也懒得管。 **************** 城主府,池水院落。 石狮子喷出的流水哗哗流进池中,池中游鱼浮出水面嬉戏,偶尔也有想学那“天高任鸟飞”的鱼儿跃出水面,侍女坐在水池的栏杆上无聊地踢腿,自从前日车夫离去后她就愈加肆意跋扈了。 公主流夜坐在蒲团上吐纳天地灵气,偶尔也会来到池塘边撒一把鱼饵。当然,这不是说流夜对喂鱼感兴趣,只是她单纯地想看看鱼儿是怎么争抢食物的,说到底还是因为无聊。 流夜耐得住性子,因为她一直是这般过来的,但一直耐心极好的侍女这时候却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好几次她都在朝着池塘的游鱼张牙舞爪。 侍女名叫“青灵”,一般妖族都没有啥名字,一些灵智较高的存在才会给自己取绰号,青灵在妖族的地位虽高,但其实是没有名字的,她的名字是流夜取的。 “怎么了,没有了威胁,耐不住性子,想要逃跑了?” 流夜张开紧闭的双眼,少见地打断了修行,青灵依旧踢着腿,装作没有听到对方话语的样子。 流夜站起身,漫不经心地走到庭院的一根粗大木柱旁,盯着池水游鱼,继续说:“你没有跑是因为觉得那家伙肯定给你留了后手,对吧?” 青灵仍然没有没有动弹,她似乎在盯着水中游鱼发呆。 “我饿了,去给我拿点吃的。”流夜像寻常一般吩咐道。 青灵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慢慢悠悠地走入公主身后的房屋,她随意地拿起一盘摆在桌上的点心,趁着四下无人拿起一块点心看了看,见点心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她又放了回去。 只是青灵走出房间的时候,她眼中黝黑的瞳孔闪过了一道绿色的光芒,光芒来得快,去得也快。 青灵依旧慢悠悠地走到少女的身旁,将盘子递向了她。流夜知道对方在糕点做了手脚,所以她没有理睬青灵,自顾自地看着游鱼嬉戏,全然没有吃点心的意思。 青灵皱了皱眉头,她猛地一用力,手里的点心和盘子一并化作了齑粉,随后只见这位妖族的少女一手五指化作野兽利爪一把扼住了流夜的脖子,她的喉咙低沉出声,竟是野兽的嘶吼。 流夜被对方死死地按在了石柱上,原本白皙的脖子出现了一圈红肿,但流夜面对野兽的突然发难并没有表现得如何慌张,她冷冷地望着妖族少女,趁对方手劲力道微微松懈的时候咳嗽了两声,然后开口言语道:“怎么了,忍不住了?是准备在食物里下毒呢?还是想直接掐死我啊?” 流夜知道对方不会回答,所以她也没有想要对方回答自己的问题,就在她说话的同时,一支铁钉凭空出现然后刺入了妖兽用来运行妖力灵气的本命窍穴,不等对方反应过来,流夜便直接一脚踢出,将眼前野兽踢飞在地。 金丹圆满的妖兽,即使是地仙也要忌惮三分,但青灵不敢全力出手,因为她摸不准车夫留下的后手,可能是一件物品,也可能是一个人。 但她可以试探,试探眼前的公主是不是和对方留下的后手有关,毕竟,自己是与对方签订过主仆契约的,如果对方留了后手,那么眼前的家伙绝对也脱不了干系。 被踢翻在地的青灵猛地从地上跳起,她的身形如野兽般摆开架势扑向流夜,流夜似乎是预料到了对方的行动一般,所以她一下子就闪身离开了原地,青灵扑了个空,一双漆黑的眼瞳再次锁定了站在不远处的流夜。 流夜从头顶拔下一只朱钗,却不是用来御敌,而是横在了自己的咽喉一旁:“你可以随便出手,但是别忘了,我要是死了,作为契约妖族的你也不会好受。” 青灵自然是忌惮这层关系,不然她也不会想要控制住少女,只要少女受她胁迫,那么她就可以凭此解除契约。 作为高傲的妖族,她根本不屑于与人族为伍,更何况对方的实力根本不值一提,若是对方没有后手,以对方筑基期的修为肯本奴役不住一只金丹期的存在。 “怎么了?不敢了?来啊,来杀死我啊。”流夜神情冷漠,但她的言语却如同疯狂的野兽,“我不过是一个对别人来说无足轻重的棋子,但你肯定还想着离开人类回到大漠去当你的部落首领吧。杀了我,你还能离开这里吗?” “你威胁不到我。” 青灵终于开口说话了,可能是许久没有说过话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是不是高估自己了?” 流夜的脸上露出讥讽神色,就在说话的时候,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翡绿,那是一个纹章,契约纹章。 青灵顿时感身体一沉,整个身体就像是被千斤的巨物砸中,竟是无法动弹,她目露凶光,眼神死死盯着少女。 流夜自然不会让对方好受,她再次力,手中朱钗瞬间离开她的咽喉然后毫无征兆地刺穿了青灵的手臂,不等青灵有任何思考的空间,流夜便一手举起青灵的身体,然后一脚踢出,一只金丹圆满的大妖就这样被她再次踢翻在地。 青灵刚想要起身,但流夜眼中的翡绿纹章再次出现,她感到身体变得比大山还要沉重,任她怎么挣扎都没办法再次行动。 流夜走到了青灵的身旁,居高临下地望着对方:“你的想法是好的,可惜你遇到了我,我不需要后手,因为我就是你最大的牢笼。” “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筑基期,却能给你形同金丹的契约威慑吗?”流夜抓起地上的困兽,一双水蓝色的眼睛扫过失魂落魄的青灵,她的眼中竟然拂过一丝温柔的神采,“因为这是有人通过巨大的代价给予了我啊。”随后,她的眼神恢复冰冷,原本抓住青灵的手也松开了。 妖族少女依旧匍匐在地,只是流夜不再理睬对方,她转身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池水院落。 笼中困兽无论怎么挣扎都只是挣扎罢了,今天或许看上去能够挣脱牢笼,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已经是金丹圆满的妖兽第一次开始有些惧怕这个人族的公主,明明对方的实力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方似乎是能预判自己的想法似的,次次出手都狠辣果决。 青灵踉跄一下站起身,随手拔出朱钗铁钉,虽然她看上去时刻都在挨打,但其实这些伤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 池水院落石狮子停止了喷水,游鱼在水池中蹦跳出池塘,溅起水花,但很快就沉寂下去了,这里不是大江大海,所谓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终究只是生活在海中大鱼的权力,处在池塘的游鱼实在翻不起多少波浪。 ***************** 本章感谢网友夏目倾情提供的妖族少女昵称——“青灵”,感谢小夏目的支持。 第9章:苏郎求仙 刘一村现在很郁闷,因为他身边跟了个“尾巴草”。 “尾巴草”名叫苏黎,是雀水城里小有名气的秀才,因为自己砸坏了他家的铺子,所以他跑来了自己这边撒泼打滚,说要让他赔钱,不赔钱就要教他长生之术。 刘一村当然是有赶过人的,甚至有时候还大打出手,把对方踢飞了数十步远,但对方依旧跟没事的人一样,只要他一不注意就立马跑上前来抱住他的大腿,求爷爷哭姥姥的,就是打死不松手。 刘一村实在是有些烦了,他在就自己要不把对方打个半死丢到山林去,到时候生死自负,官府也不会查到他的身上。 不过,刘一村不会这么做,因为他知道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两人拐过街巷,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大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不远处还有一家挂着高大牌匾,有穿着锦绣衣裳女子迎客的酒楼。 这酒楼自然不是寻常酒楼,能来这里的也非富即贵。 刘一村瞄了一眼苏黎,看到对方神色挣扎,似乎有些迈不动脚步。 刘一村可懒得管他,他大踏步走进酒楼,留下一脸痴呆的苏黎,苏黎一咬牙,为了自己的锦绣前程也跟随着对方走了进去。 那守在酒楼门口的打手见了苏黎,一个个神色讶异,但却没有拦阻,只道是苏大才子是来这儿题诗的。 至于能题几句诗就不是他们能知道的了,所以等苏黎走远,几个打手就开始交头接耳,有人说是一首,也有人说苏才子说不定今个儿诗兴大发题了十来首呢,还有人说以苏才子的“家学”,今个儿一首诗都写不出来,然后其他人都纷纷附和,深以为然。 果不其然,苏黎很快就出来了,不过不是刘一村带出来的,是他的妻子——云绿萝来了。 于是,那几个直到内情的看客,远远站着,手里拿着瓜子,仿佛在看戏班子里最生动的打戏一般,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聊天。 “哟,今个儿苏大才子出息了啊,我让你去抓贼,怎么?贼儿进了青楼?”绿衣女子双手抱在胸前,脸上带着分外意外的神色。 “绿萝啊,”苏黎咳嗽了两声,“今儿当着外人,我实话说了,像这种公事我来办就行了,你是个女子,不能累着。” “哦,说给我听听,公事办的咋样了?”云绿萝眉头挑了挑,笑容有些玩味。 “这,”苏黎迟疑了一下,然后看了眼青楼的牌匾,“我还在交涉。” “来这儿交涉,”云绿萝故意停顿了一下,朝苏黎凑近了一点,“有些不妥吧。” “没事,”苏黎正色,一拍胸脯,“我办事你放心。” “对,你办事,我是放一百个心的,”云绿萝一把揪住了秀才的耳朵,对着男子大声嚷道“你就没有哪次办事成功过,说,以后还敢不敢来这儿了。” “绿萝,绿萝,有外人在呢。”苏黎小声道。 “外人?”云绿萝望着远处的看客,手中的力道丝毫没变,“哪有外人?这些不都是你的狐朋狗友?怎么,今儿个我是那外人了?” “不是,不是,绿萝,你听我解释。” 苏黎还想说什么,但却已经被云绿萝拉着远去了。 刘一村坐在楼上的房间中,透过窗户看着苏、云二人远去,一旁的女子装作神情妩媚的样子给他敬酒,李一村招了招手示意她退下,女子便识趣的走了。 民间传闻“无才一身是苏郎,不羡鸳鸯只羡仙”大概就是说的此人了,可惜了,灵根杂劣,仙缘不够,大概也只能当一辈子凡人。 其实,他家祖师爷还挺看中苏黎的,就是可惜了,年纪太大,天赋太差,不然是个符箓奇才,刘一村的祖师爷别的不行,但识人的能力尚可。 ******************* 苏黎喝过了酒,又觉得自己能行了,于是他晃晃悠悠地跑出了自家铺子,负责打杂的妹子见着了也不阻止,反正这会儿被女掌柜臭骂了一顿,这个名义上掌柜的估计也不敢到处瞎混了。 于是,自封的雀水城“第一大才子”出了布匹铺子后,左走走右转转,很快就走到了一家大院前,院子不大,说不得还没他家布匹铺子大,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了。 苏黎站在院门口没有进去,他左瞧瞧右看看,鬼鬼祟祟的,有点像是做偷鸡摸狗勾当的贼子,可惜了没被生活在黑墙角落里的混子抓去,一来是害怕有官府找上门,二来是“苏大才子”实在是太穷了,穷得身上没带一分钱。 就在苏黎还想看看院子里有没有人时,一个身影实在看不下去了,只见那人变出一把长剑,从屋顶一跃而下,大喝一声“贼子休走”,然后将剑刺在了吓得屁滚尿流的“苏大才子”腰间。 这人自然就是秦玖月,只见红衣少女喝着酒,脸上带着笑意,手中长剑垂下,剑尖没有一丝晃动。 “我说,你这人鬼鬼祟祟干嘛呢?找云城书那个书呆子喝酒呢?还是找清水妹子叙旧啊?” “神仙姐姐饶命,都不是,都不是。”苏黎盯着红衣女子,神色既惊喜又害怕。 “都不是?”秦玖月神情古怪的望着书生打扮的苏黎,觉着他似乎比云城书更像个读书人一些,只是为啥这个世界的读书人都喜欢做些奇奇怪怪的事,“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苏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才好,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来求仙问道的,要是被他妻子知道了,回家估计会被骂个半死,而且对方还不一定答应收下自己,于是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我是来找云城书谈论诗词的。” “哦,云城书刚出去了。”秦玖月自然不信对方的话,但云城书确实出去买药去了。 “那我找清水妹子叙旧。”苏黎马上改口。 “哦,”秦玖月手中长剑再次下垂了一个弧度,笑容玩味,“和清水妹子叙旧?就算云城书不把你打得下不来床,我也要让你知道好色之徒的下场。” “没有,没有,我认识清水妹子,不信你问她。”苏黎一下子慌神了,连忙开口解释。 “那行吧。”秦玖月一把抓住这个鬼鬼祟祟的书生进了院子,然后把他扔在了地上,苏黎一时间被摔得七荤八素。 秦玖月也不多看书生一眼,她朝着坐在轮椅上,一脸疑惑的云清水开口道:“说是来找你叙旧的。” 云清水看着躺在地上的苏黎,嘴角抽了抽,然后神情冷漠地回答:“这个人我不认识。” “哦,那就是贼人了。”秦玖月装作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拿着长剑作势要砍,吓得苏黎赶紧爬起来,然后抱住云清水的轮椅,一把鼻涕一把泪,声泪俱下:“清水啊,我们可是一起聊过文章,解过字句的交情啊,咋能说没就没了啊。” 苏黎不开口还不要紧,这一开口,云清水的神色就显得不自在了。 苏黎确实是教过她读文解字的,不过那是云城书不在家,她叫苏黎给她解释那本女子修仙书籍的意思。 这样的黑历史,云清水肯定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满脸通红,气得指着苏黎大骂:“苏小花,你给我闭嘴。” 秦玖月噗嗤一笑,苏黎神色尴尬,“小花”自然是他的小名,这时候云清水把他说出来自然是在拆他的台了。 哪有这样子聊天的? 苏黎神情有些哀怨,云清水气呼呼的,也不搭理他,苏黎只好望向秦玖月。 秦玖月忍住笑:“既然是认识的,那我就放过你吧,下次不要再鬼鬼祟祟了,还有,你这一身酒水是干什么?想要趁哪家姑娘不备搞偷袭啊?我们说好了,清水妹子是我的人,你不要动她。” 云清水自然也会发现了苏黎身上的酒气,她推着轮椅远离苏黎,但听到了秦玖月的话后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神仙姐姐,我就是来看看清水的,酒气是因为应酬,应酬。”苏黎撒着谎,面不改色心不跳。 “现在看完了,可以走了吗?”秦玖月拿起酒壶喝了一口,装作要赶人的样子。 云清水则一脸好奇地望着秦玖月,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秦玖月明明一直在喝酒为什么身上既没有酒气,也没有任何神色变化,酒水还像是喝不完似的,难道是因为仙家修为和术法的缘故,那酒壶该不会就是传闻中的仙家法宝吧? “不是不是,那个,神仙姐姐,我还有事。”苏黎连忙道。 “别叫我这个称呼,不然我就打人了。”秦玖月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对方的称呼,如果是像“云清水”这样的妹子称呼她为“神仙姐姐”,她乐得高兴,但一个大男人喊她“神仙姐姐”就让她鸡皮疙瘩起了一地了。 “那敢问姑娘芳名?” “我姓秦。”秦玖月自然不会随便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 “姓秦好啊,秦大仙。”苏黎道。 秦玖月面色复杂,她突然觉得自己就不该把对方带进院子,她连忙摆手:“我不是什么仙家修士,叫我姑娘就行了。” “秦姑娘这话谦虚了,以姑娘的气质和身手绝对是一位得道高人,姑娘怎可妄自菲薄。”苏黎正色道。 “那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秦玖月面露不悦。 “我是来拜师求取长生之术的。”苏黎真诚地回答。 “不收,滚。” “……” 然后苏黎就被秦玖月丢出了院子。 苏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也不恼,就当是自己缘分没到,瞧了眼云家大院的高墙后,觉着自个儿翻不过,便晃晃悠悠地朝朋友家走去了。 第10章:本命字 雀水城,城主府。 挂着“三省吾身”四字牌匾的房间内,有一张褐黄色的木制长桌,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竹简纸张,还有几张由珍贵兽皮制成的文书被单独放置在一旁,染了墨水的毛锥被挂在青竹制成的笔架上,笔架旁则是一方研了墨水的砚台。 这个砚台是一件法宝,有镇压风水,五邪避让之效,普通人坐在一旁能摒除杂念,专心致志,修士坐在一旁阅读文卷也不至于心神过度劳累。 城主陆于华此刻正神情严肃地端坐在长桌旁,他一手扶袖,一手执笔亲自撰写文书,长桌下的幕僚亲信此刻正在汇报前些日子藏宝阁被盗一事。 “我们打探过黑市的消息,知道藏宝阁内情况的人很少,应该都是些老滑头,他们平常是不会出售这些消息,不过要是利益和时机足够的话,他们也会做一些违反常态的事。” 陆于华皱了皱眉,他停下笔发问:“九公主那边是怎么说的?” 亲信思索了一下后,如实禀报道:“九公主说她只是无意间发现了毛贼,对方挨了她一掌,似乎是受伤较重。”。 陆于华点了点头,继续问:“关于戒严盘查,你们做的如何了?” “目前消息仍不明确,山上山下,武林江湖,乌龙混杂,即便有些线索,深挖下去也需要时间。” “查清楚被盗的东西是什么吗?” “这个我们倒是对照着官府档案的记录查到了,是一种灵草,用来炼制一种失传已久的丹药的。” 陆于华一愣,他停下了笔,抬起头问:“丹药?什么丹药?” “是,”那人做了些许停顿之后,“九转金丹。” “九转金丹?”陆于华气笑一声。 “确实是九转金丹,除了这个,我们实在想不出那灵草还能用来做什么了。”亲信低着头,他说出的话就连自己都不太相信。 传闻九转金丹是六阶丹药,凡人吃了能打通奇经八脉,越过后天修炼直抵先天之境,修士吃了能直接增加一甲子的功力。 不劳而获,简单直接,好像修为提升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就算是个傻子都不会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丹药吧。 “你怎么就确定那是用来炼制九转金丹的?”陆于华摇了摇头,一脸苦笑。 要不是这个亲信是他一手扶持的,他都要以为这家伙在编纂谎言逃脱责罚了。 “因为档案记载,这种灵草曾经是供给过皇室的,作用就是用来炼制九转金丹,但……”那人说到这儿就没有再说下去了。 这种事情毕竟牵扯到皇室,若是成功了还好,提一句那是与有荣焉,若是失败了,那就算是揭皇室的短腿,被有心人听了去了,那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可现在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成功了的样子。 “关于阵法呢?”陆于华继续发问,算是揭过了这个问题。 “这个,”跪坐在桌前的人神色尴尬,“负责修缮阵法的人好像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这阵法的年代有点久远了,而负责修缮阵法的人又是普通人,若是几处阵眼失灵他还知道怎么解决,但是这种全方位的阵法变动他也不是很清楚。” 陆于华叹了口气,他甩了甩手,示意那人可以离开了。 像这种偷东西偷到了官府头上来的,他还是生平罕见,虽然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才导致对方与九公主碰到了一起,但从眼前的调查来看,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即便他想要查个水落石出,前提也得有足够的财力和物力。 而想要调查出那人下落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从公主口中问出那人的样貌,但公主殿下显然是打算包庇这只被她称之为“老鼠”的存在,对于他那些下属的“慰问”公主连大门都没有让进一次,唯一的一声回复还是由侍女代劳的。 那人就回了一句,“老鼠又不是从公主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的,你们要是想查就自己去查,问她也是没用的。” 要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搜查个几天做做样子就算了?一头是皇室,一头是顶头上司,陆于华觉得做官好难啊。 ************** 夜中,云家大院。 月色照耀,星辉洒满了整片银河,所谓的夜,就好像是老天爷看惯了人间风景的一天,临时要去休息时随手用布遮盖了的天幕。 老旧院落的屋顶上,运功疗伤了一整天的秦玖月坐在了瓦楞的间隙间,不时地提了提酒壶小酌一口。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染成了这样的“坏毛病”,好像不喝酒就浑身不自在似的,此时的她俨然算是一个“大酒鬼”了,只是喝的酒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调的“药酒”。 不靠“药酒”打熬身体,她这辈子都难在武道一途上有任何出息,这是她那个只教了她半天功夫的师父告诉她的。 她这次回到风云国,除了是要回来闭关炼制传说中的“九转金丹”,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要回来看一眼自己的师弟和师妹们。 来到了这个世界这么久了,也旅行了这么久了,她有点想家了。 月色中,屋顶上,一身红衣在夜色中隐约可见,少女习以为常地拿起酒壶独自饮酒,黑夜里,她抬起头望向万里无云的夜空,那双黑色的眼睛中仿佛有一整条星河的璀璨光辉。 这本是黑夜中极好的景象了,但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这场宁静安详。 “晚上好啊。” 苏黎不知道是从哪里搬来的梯子,此刻正蹑手蹑脚地走在屋檐上。 “云城书不是也会修行吗?你让他教你不就行了?” 秦玖月望着打扰到她休憩的小贼,气笑一声,自己只差临门一脚,吟个诗作个对,这幕景象就可以传为千古佳话了。 结果苏黎一来,前面的铺垫都白搭了。 “不行,不行,云城书的修行法门太麻烦了,不适合我。” 苏黎唉声叹气地回复,他像是牛皮糖一样靠着秦玖月坐了下来,秦玖月则嫌弃地让出了一个空位,苏黎也不得寸进尺,坐下了也就不再动弹。 “我看他如今也快有了先天气象了,似乎只差临门一脚的样子,这其中有什么说道吗?”秦玖月好似有意无意地发问。 “这我怎么知道,”苏黎挽起袖子观察了一下四下的情况下,防止有人趁其不备搞偷袭,只是防的是谁就不知道了,“他是儒修,应该还差一个本命字吧。” “儒修的本命字都有些什么说法?”秦玖月笑着问。 “能有什么说法,”苏黎摇头晃脑的,也不知道打什么奇怪的主意,“安身立命的学问呗,儒修后天格物穷理,靠一个立身之本步入先天之境,这样先天之境的儒家修士就能拥有言行合一,言出法随的能力。” “是不是本命字越好,儒修就越强?”秦玖月继续问道。 虽然她也知道一些修行的内幕,但多问问总是没错的。 “哪有,”苏黎神色幽幽,“本命字越独特,修士受本命字的约束就越大,这就等于画地为牢,把自己困死了一门学问上。” 苏黎顿了顿后,才继续说:“这就好似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人本就是世间最不受大道拘束之物,而儒修就等于把自由自在的人当成了修补天道的工具,确实很有君子圣贤的意思了,但这离圣贤所崇尚的“天地人间,只要道理行得通,便是无拘无束”的境界也差的太远了。” “世间儒修多吗?” “多啊,你看世上读书人多不多,比山上神仙多吧,这么多读书人,儒修还会少吗?要我说,儒修一道至少能占世间仙人的一半,还要更多。”苏黎学着江湖演义小说里的高人风范想要躺在屋顶上好不需要仰头就能看到满天星河,结果刚一躺下就疼得龇牙咧嘴。 秦玖月好笑的望着眼前的逗比,于是逗弄他道:“江湖儿女岂不是更多?” “那哪能一样,”苏黎幽怨地抬起双眼看着眼前在黑夜里看不太真切的红衣女子,一双眼睛就仿佛在说你不要看我傻就把我当成傻子对待,“武修的顶点就是入世地仙境界,我还没听说过有哪个人练武练出个仙人的说。” “是吗?”秦玖月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落寞。 苏黎似乎是从对方的语气里发现了什么,他好奇地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秦玖月一脸满不在乎的神色,很快就找了个话题掩盖了自己的情绪,“云城书打算用哪个本命字?” “我想想啊,如果我是那个书呆子的话,”苏黎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后,“我可能会用‘正’字。” 噗嗤! 秦玖月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苏黎神色古怪地看着拼命捂着肚子的红衣少女。 “哈哈,”秦玖月一边笑着抹眼泪一边开口,“没事,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哈哈,‘正’字什么的确实挺适合的,哈哈哈,一身正气没什么不好的,哈哈哈……” 苏黎似乎是同样知道了什么似的,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真别说,还真是挺合适的。” “同道中人。”秦玖月也不管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原先世界里的梗,直接笑着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秦大仙也很懂嘛,我还以为女孩都不知道这个的。”苏黎眉飞色舞的,满脸都写着“我懂,我懂”的表情。 “你也不赖啊。”秦玖月强压着笑意,她可不想成为第一个穿越就笑死的人,只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够理解自己原来世界的名词,她就忍不住地高兴。 自己来这个世界多久了,久到了她在原来世界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曾经珍视的人,曾经珍视的物,现在恐怕都已经记不清楚样貌了。 天大地大,何处不可去? 可是啊,若是有家的孩子,谁会愿意四处漂泊? 这样的一个世界,连一处温暖的地方都没有,明明她都已经这么努力地……踏遍了千山万水啊。 “停停停,都别笑了。”苏黎咳嗽了一声。 两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夜色幽静,各有各的心事。 “我说,”苏黎忍不住问,“我真的没法当那什么追求长生的神仙吗?” 看着男子幽怨的眼神,秦玖月便只好学着某人摇头晃脑,然后晃晃悠悠站起身,一口气道破了天机:“天上天下,何处不是大道?” 然后少女指了指天,再看了看地,朝着苏黎继续说:“仙修一口长生气,儒修一道本命字,佛修一颗舍利子,神争一段香火情,你要是诚心向道,怎么会没有门路?” “什么意思?”苏黎神色尴尬。 他自然听懂了对方话里的意思,但他没有修行过任何术法,也看不到任何以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所以根本不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自个儿猜去,”秦玖月嗤笑道,“我又不是你家保姆。” “保姆,”苏黎踌躇了一会儿,“是何意?” “就是滚的意思。” “懂了……” 月朗风清,苏黎果真愉快地滚下了房屋,把原本坐在院子里想事情的云清水吓了一大跳。苏黎面带微笑,完全不顾身上的血迹,他取走云梯,一溜烟跑出了院子。 云清水默默看完眼前的一幕,满头黑线。 **************** “本命字”的设定是借鉴自《剑来》,本书是儒修用于突破先天之境的依靠,先天之境大概等同于修真境界中的筑基期。 第11章:诗仙学剑最风流 刘一村曾说过,苏黎是小有名气的,不过,这其实是刘一村往小里说的。 若是实话实说,苏黎的名气可真不算小,不然民间也不会有“无才一身”的苏郎之说,传闻苏郎不爱钻研学问,只喜欢吟诗作对,风云国南方一带都流传着这位“诗人”的杰作。“诗仙”苏郎尤其喜爱以“仙”为题创作诗句,其诗词有“仙人东去,江河不息”的美誉,就连山上仙家都爱不释手。 毕竟,谁不喜欢拍马屁?尤其是有文化的“马屁”? 其实苏黎对于修仙的渴望,大部分山上仙家都是知道的,也有不少仙家想要收取苏黎做那供奉弟子,其中就包括那白华山的符箓大师郑天佑,但苏黎死活不肯,偏要做什么关门弟子,很是撒泼打滚,说不做关门弟子,师父就不肯一心一意传他仙术,导致前来收取弟子的长老非常尴尬。 关门弟子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收了个天赋奇佳的还好说,至少可以将自己一脉仙术发扬光大,但若是收了苏黎,那就凉凉了,说不得还要被其他一脉修士排挤,最后落个香火断绝的凄凉境地。 所以苏黎求仙至今,空有雄心壮志,其实根本没人搭理他。 但今天的苏黎觉得自己离那什么狗屁长生已经很近了,近到只要他愿意,长生什么的信手拈来。 因为此刻的他正在御剑飞行! 男子身穿一席白衣御剑划过流经雀水城的河流雀水河,河上船头的青衣女子们纷纷朝着这位刚刚修行就已经能够仗剑远游的剑仙男子打着招呼,那些个不知是从那里来的“红颜知己”们花枝招展,一个个如情犊初开的少女,纷纷朝着白衣御剑的男子呼喊飞吻,就差投怀送抱了。 而坐在酒楼观景台上的刘一村看到此情此景后更是惊得下巴都掉了,他看着天上御剑飞行的男子,使劲揉了揉自己眼睛,生怕是自己把哪家青年才俊错认成了苏黎。 难道自己晚上没睡好?不行,得再去补一觉才行,修行虽苦,但也不能累了自己啊!刘一村自我催眠。 苏黎自然不知道那粗糙大汉心中所想,此刻的他觉得自己竟是从未有过如此逍遥,如此快意的时刻,他觉得自己虽然还不清楚仙人长什么样子,但自己很快就能够将其取而代之了。 只是,为什么河中众多船头上站着的一堆青衣女子中有一个身影让他很是熟悉呢?不等苏黎深思,那船头站着的青衣女子却动了。 只见那人从一众人中走出,站在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苏黎的妻子——云绿萝! 云绿萝神色冷漠,她站在船头出声,声音却是响彻了云霄:“呦,这不是苏黎吗?出息了啊,不过是学了点仙术皮毛,就变得如此厉害。御剑飞行,这么厉害啊,真叫我好生佩服呢。” 女子口中说着佩服,但言语中的挖苦之意河水两岸、河上船头几乎所有人都听得十分真切。 苏黎神色尴尬,他刚想解释什么,却见绿萝再次出声:“不就是会了个御剑飞行吗,看把你嘚瑟的!你是要自己滚下来呢,还是要我上去把你打下来啊?” 云绿萝,云家七妹,本是七大派之一风物阁的修士,但因私自放走化形期的妖物而被贬谪下山,如今已是一名江湖散修。 传闻云绿萝是风物阁几百年难得一见修行天才,即使没有门派庇护,成就登堂入室之境界也只是时间问题,但可惜缺乏修行资源,终身再难在仙道一途上前进半分。 苏黎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但唯独在怕老婆这条道路上一条路走到了黑,所以此刻他扭扭捏捏,御剑下河,哪有之前半点神仙风采。 而那些花枝招展的“红颜知己”见了白衣男子此刻的窘况纷纷朝着河里吐了口口水,怕老婆怕到了这份上,你苏黎独一份,总之就是两字形容: “丢人!” 苏黎慢慢悠悠地御剑飞向青衣女子的船头,在接近河面时居然一个道心不稳,从那把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仙家法宝上摔了下来掉进了河里,云绿萝在远处看着都想要捂住脸庞恨不得找个墙角缝隙钻进去。 自己绝对是不认识什么诗仙苏郎的,对,她和那个在河里打滚的男子绝对没有任何关系,一丁点关系都没有,自己只是碰巧见过对方几面而已。 没错,是这样的! 她一个翻身从船头跳下,一路朝着像是大白鱼打滚的男子游去,至少人还是得救的,不然她以后想要听那动人心弦的诗词情话时该找谁去? 找一个死人吗? ***************** “说说吧,怎么回事?” 云城书看着在自己院子里飘来荡去的白衣男子,嘴角一抽。 “我怎么知道?” 秦玖月嗑着瓜子,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清水说是你和他谈过之后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云城书自然是了解那雀水河中的情景,苏黎御剑的时候他恰巧都看到了,也看到了云绿萝救他时的场景,只是苏黎前脚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后脚就来到了自己的院子。 云城书看着在自家院落上空御剑飞行的白衣男子,轻轻地用左手按下了右手,他生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要跳起来抽对方,但又怕被清水看到,自己可不能在自家妹妹面前表现出暴力倾向,不然是会留下那什么阴影的。 “我就说说,说话也犯法吗?我咋知道会这样,我也是一脸蒙逼的好吗?” 秦玖月当然是一脸蒙逼的,她咋不晓得修仙原来是这么容易的事,虽然她曾经也算是那什劳子天下百年难得一遇的修仙奇才,装逼打脸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但她当时修行的时候也没见得随便练个几天就能御剑飞行啊。 “究竟是怎么回事?”云城书皱了皱眉,他也不信苏黎能够在短短几天之内就能够到达御剑远游的先天之境。 “应该是神修没错了,”秦玖月揉了揉眉心,“天下神修以香火为食,不入先天依旧可以御剑远游,靠的就是源源不断的香火灵气,只是他的功法和法宝到底是怎么来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云城书略作思索后,说:“如果是神修的话确实是有可能的,神修术法有得天独厚的气运加成,奇诡万方,但神修修行不是需要香火气运和大道机缘吗?难道苏黎有这些?难道只要是有名气的都算是有香火气运?” “哪有那么简单,”秦玖月满脸不爽地咂巴了一下嘴,运气这种东西居然真的可以当饭吃,这让她这个“非洲酋长”情何以堪,“普通的香火气运肯定是不行,必须是那种精纯的香火气,按你们儒学的话来说就是‘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若不能润泽万民,有名气也就是有名气而已,算不了精纯香火,更何况神修还需要那什么神鬼难测的大道机缘。” “苏黎有这些?” 云城书捂了一把脸,还真别说,这家伙以前不知道祸害了多少所谓的“红颜知己”,说不定真可能有。 “我咋知道怎么来的?”秦玖月继续嗑着瓜子,“按我游历过千山万水的经验来看,这小子是有大功德大气运傍身的,按你们儒修的话来说就是胸中藏有浩然气,谁来了也挡不住,只要修行妥当,当个一国之内的山水大神没得任何问题,放心好了。” “那他的功法怎么来的?”云城书已经不太想思考问题了。 “土地爷给的呗,估计是土地爷起了爱才之心,这种鬼地方有个屁的神修法门,唯一有修行方法估计就只有这些山水神灵了,老爷子这次大出血,估计连自己安身立命的傍身法宝也一并送给苏黎了吧。” 秦玖月都不稀得说,这种故事山水游记里还算少吗?不都是某某某得了大道机缘,某某某被土地爷看上了,说不定是土地爷看某个上司不爽,所以暗中培植一个可以信赖的盟友,好以后可以不再担惊受怕。 官场哪一套,换哪里都合适,只是异世界的山水神灵可能有更重要的职责,所以接引有机缘之人大概可以算是一种不被书卷记载的功德什么的,被天地大道所认可,山水神灵自己不仅可以说是与有荣焉,说不定还有切身实在的好处。 “喂,”秦玖月对着天空中坐在飞剑上的家伙喊道,“你修炼的那什么神修功法怎么来的,叫啥名字?” 苏黎此时正闭着眼睛感知天地之间的灵气流动,听到秦玖月的声音后,他睁开双眼,然后蹲在飞剑上朝下望去,扯着嗓子大喊:“秦大仙,功法是一个叫啥什么山的神仙老爷爷送的,功法名比较长,是叫什么‘九天普化太白御剑剑诀’。” “淦,”秦玖月忍不住爆了声粗口,“还是个用剑的修行之法。” 天下神通术法,唯剑至尊,仙道剑修可凭一口本命飞剑一剑破万法,几乎是天下所有术法神通的克星,不知道神道剑修是不是也是这般厉害。 秦玖月看着云城书一脸生无可恋的神态,也懒得管这些。她离开桌子,慢步悠悠走向了一旁看着苏黎御剑在天,神色有些复杂的云清水。 “清水妹子啊,”秦玖月凑到眼前小巧可人的女孩旁边,一边嘴角上扬,一边出声言语道,“想不想修仙啊?” “不想,滚。”云清水态度十分果决。 秦玖月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此刻竟是哑口无言。 第12章:忽如一夜春风来 就在雀水城戒严后没多久,一个消息从风云国京城快马加鞭传到了离江以南,再从江南传到了雀水城,消息是那风云国科举考核的殿试排名。 云城书,于风云历七三一年参加了风云国的科举考试,与其他地方的科举考试不同,风云国的科举乡试定在三月,而会试和殿试分别是在六月和七月,人间八月,正值秋季,然而却是春风最得意的时刻,此刻金榜才迟迟公开,云城书一马先行,高中新科状元,位列金榜第一。 消息传到雀水城时,云城书正在熬药,他听到消息后先是一惊,不过很快便镇定了下来,此时正值熬药的关键时刻,不能有马虎,他坐回火炉旁继续添着柴。负责传达书信的传书郎很快便来到了云家大院,云城书见药熬的差不多了,这才熄了火去接“圣旨”。 风云国的传书郎是不需要得到地方官员的同意就可以横行一国的,所以等到陆于华接到第二封来自风云皇朝的文书时,他这才得知自己治理的地方出了一位新科状元。 第二封文书相比前一封就简单许多了,不是皇帝写的什么诏书,而是一封由风云国大皇子亲笔写就的书信。 按照文书所述,陆于华治理得当,所在郡城出了一名新科状元,大皇子授意他可以多多照拂这位青年状元,如果可以的话,让他尽快赶赴京城,皇帝陛下将会有所封赏,除外就是皇帝陛下已经准许公主流夜赶回京城,让她准备动身启程,顺带可以捎上新科状元。 虽然此刻的京城暗潮涌动,但从陛下授意来看,大皇子很可能就是下一任风云国的君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大皇子似乎很看重这个新科状元,不仅给了云城书一个云上学宫的讲师职务,还让他与公主流夜随行。 与皇族随行的荣誉自不必多说,而那云上学宫乃是风云国一国国运所在,学宫弟子皆是风云国的修道天才。 一个新科状元担任讲师,即使一种荣誉,同样也是一种挑战。 陆于华暗自思量,心事重重,自己地处偏远,自不必在皇室斗争之间站队,但暗潮势大,说不定哪天就刮到了离江以南,自己这小小的一城郡守很可能就要殃及池鱼。 要不,辞官吧? 反正他的任务是连接山上仙家与山下朝廷的关系,谁来不是连接?惜命一点,这个“满是油水的肥差”就让给别人好了。 云家大院内,秦玖月从云城书手中“拿过”那卷由上等丝绸制成的“圣旨”,上下打量一下,然后揭开黄色绢布,直到看清了“新科状元”四个大字后这才把这张金澄澄的黄色布匹抛还给了云城书。 云清水看着秦玖月的毛手毛脚,饶是一脸冷漠表情的她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再怎么说,这也是她哥的“东西”,你再怎么看不起风云国皇室,也不该如此肆无忌惮。 不过云城书倒是没说什么,秦玖月在他心目中一直都是个“脑子有坑”的女人,所以他对秦玖月的行为并没有太在意。 反正自个儿都是那新科状元了,还不许他有些度量? 秦玖月归还了那道“圣旨”后,拱手行了已个江湖礼节,大大咧咧道:“恭喜云清水大哥,风云国新科状元云城书老爷。” 云城书本来觉得挺高兴,只是听到秦玖月的道贺后,神色变得有些郁闷,他拱手还了一礼:“共勉。” 秦玖月道了贺后,便不再管那什么新科状元,她来到云清水身旁,伸手捏了捏少女的脸蛋:“哎,小清水,想笑就笑呗,憋着多难受啊。” 云清水坐在轮椅上打掉那只突然袭击的咸猪手,一脸不爽道:“你管我?又不是你中了状元。” 秦玖月哪会这般轻易罢休,她弯下腰,身形紧贴着轮椅,眯着双月牙儿:“按小清水这么说,若是我中了状元,小清水就该笑了。” 然后秦玖月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继续道:“唉,清水妹子还是跟我这种外人亲近一些啊!下次我若是中了那什劳子的状元,小清水可以不必要笑的。” “我为什么不用笑?” 云清水忍不住发问,但随即才反应过,她与那少女又没什么关系,她干嘛要笑?这话问的真多余!清水本来顶好的心情这下子又变得有些闷闷不乐了。 “自然是不用你笑,”秦玖月挤眉弄眼道,“你负责亲我一口就好了啊。” “臭流氓,死一边去。”云清水怒回。 *************** “他就是皇兄看重的新科状元?” 流夜坐在一家酒楼的阳台的浅红木桌上,她抬头朝下望去便能看到与城主陆于华一同行走在街道上的青衣男子。 “应该是吧,看着就像个书呆子,我觉得和你皇兄挺配的。”青灵毫无侍女风范的站在一旁,脑袋轻轻摇动,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别看她现在是如此做派,但其实这几天她已经非常收敛了,尽管她此刻的行为一点也不像是个侍女该有的样子。 流夜知道眼前这个妖族少女已经断了耍小心机的心思,所以她也由着对方的性子,反正该教训的时候她也不会手软就是了。 “气象不俗,”流夜一边看着不远处的青衣男子,一边掐指演算天机,“以后成就应该不低,登堂起步,最高可达仙人。” “仙人?”青灵瞪大眼瞳,一脸匪夷所思,她指了指远处的青衣男子,不屑的开口,“就他?” “咋了?”流夜看着眼前如她一般像是井底之蛙的少女,眉头微蹙,“你不服?” “咋不服,我服气得很呢,”妖族少女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老天爷真是瞎了眼,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神仙,唯独活在大漠的我们却只能如同摇尾乞怜的老狗一般,运气不好还埋怨不得他人,只能自己受着。” “差不多就可以了,你可以抱怨,但别对着我。” 流夜停止了掐指验算,倒不是生气,只是推算遇到了阻隔,没法再推演下去了。看来她又遇到了那夜溜掉的老鼠了,若不是她,这小小的雀水城能有几个可以被那天地大道所“眷顾”? 流夜会觉得那人有趣,自然是天地大道不眷“庸俗”之辈,有可能对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有趣呢。 只是这次她不能再由着性子兴风作浪了,皇兄还在皇都等着她回去,这次站队若不能击败敌人,那么她也该是厌倦了那皇室阴谋斗争的时候了。 她的前途其实早已经被安排好了,无论大皇子会不会在这次王位斗争中拔得头筹,她都要肩负起风云皇族延续气运的大任,她将前往遥远的西北方,在某片可能是不毛之地的“乡野”土地上开宗立派,开枝散叶。 那时的她将会与远在天边的“风云国”遥相呼应,互为犄角,到时候,风云国的铁骑战马将踏破北地,成为一个拥有大国运,大气象的天上王朝! 只是,以流夜现在的水平,她根本推算不出风云国未来的样貌。所谓的未来,依旧是那张名为“命运”的罗网在肆意的交织缠绕,而人就如同处在罗网中的蚂蚁,愈是用力挣扎,便愈是陷入深渊。 推算天机的人也同样是罗网中的蚂蚁,她与井底之蛙,有何不同?只是不知者不惧,自知者愈强罢了。 流夜起身从酒楼阳台掠下,青灵紧随其后,两人很快便来到了陆于华和那青年男子的身旁。 青衣男子躬身想要行礼,流夜却摆了摆手:“你是我皇兄看重的人,不需要和我行礼,我也不会和你矫情,只是你要切记,云上学宫真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地方,所以你要万分小心才是。” “城书谨记公主教诲,不知我们何时动身?” 云城书此刻最大的担忧不是那什么云上学宫的讲师,而是自家妹妹云清水的病情,他实在有些抽不开身。 “你愿意什么时候动身就什么时候好了,只要不是太晚,我都可以,只是我要先行一步,去一趟药王谷见个故人,之后我会在云山与你们会和。”流夜把自己早就安排好的行程和盘托出。 青灵则少见地漏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她还以为眼前的家伙和她是一路货色,都是那种被人喊打喊杀的孤魂野鬼,只是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有什么见鬼的故人。 难道自己还是看错了人? 原本青灵还对眼前的家伙生出过惺惺相惜之情,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个有“朋友”的人,这让她觉得眼前的家伙愈加可恨。 “这样也好,我安排好了自家事后,便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赴云山,绝不会让公主久等。”云城书赶忙回复。 “没事,我可能会在药王谷待一段时间,你没必要着急。”流夜眉头微皱,她自有行程打算,若是对方太过着急,自己岂不是也要提前了? “那就好。”云城书也愈加放心。 只要时间足够,他就能安顿好自己家的家事,包括妹妹云清水的病情和她以后的生活,其实东街齐家的少爷就不错,为人豪爽,有情有义,不仅饱读诗书,而且还是个江湖练家子。 只要云清水愿意,到时候都可以聊,天下人哪有不喜欢我家妹妹的道理,她要是看不上,还有还有西街的马家,同为南街的曹家。 第13章:山中皆是采药人 已是二八年华的少女最近有些苦恼,因为他哥哥在这段时间内开始不停地给她看各种各样的人物画像。 人家娶亲都是男子看女子画像,他倒好,反其道而行之,四处疯狂求画,然后就是往她房间里塞。 云清水坐在轮椅上,一手拿着一本山水游记,一手撑着脸蛋,今天哥哥和红衣女子都不在家,只留她一人面对着满屋画卷。 这些画卷里的人,不是书香门第,就是商家贵人,云清水没有多看,倒不是她瞧不上人家,而是她还不想这么快就从中选择出一幅来,况且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她呢。 “哥哥就是个笨蛋。” 云清水突然赌气地把手中的山水游记往墙上一砸,然后推着轮椅出了房门。 门口的老妪其实一直在留心屋内的情况,自家小姐身子虚,少爷又不在家,她这个唯一在家中的老妪自然要多照顾着些自家的小姐。 只是自家小姐最近一直在生闷气,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砸一次东西,有一次到了气头上,还把少爷送进房间的一幅画卷给烧了,那幅好像是东街齐家的少爷,一个喜爱结交江湖儿女的书生。 就是不知道那书生喜不喜欢自家小姐,要是不喜欢还好,要是喜欢,那这时候就该生无可恋了。 齐家少爷,名叫心月,名字有些娘气,但还算是个好名字。 不过和名字不同的是,齐心月一直心比天高,自从认识了不少江湖儿女后,齐心月就觉得自己以后就是要做那天下第一的人。 天下第一侠客齐心月,这名字听着多霸气? 齐心月一边连打了三个喷嚏,一边在心中给自个儿取了个响当当的绰号,他已经决定好了自己成年以后的行程,先去趟风云国的南岳云山看云海,再去趟天上人间的江南名城“泽阳”目睹一下神仙风采的地仙仰止长啥样,最后踏马风云国据说是一国国运所在的云上学宫,看看所谓的天才少年和自己到底有啥差别。 齐心月可真不认为这些所谓的天才就比自个儿强,自己怎么说也是要当那天下第一的人,虽然他尚未开始修行,但其实已经有了师从,按他师父的话来说,自己是那大器晚成的武学奇才,修行不必急于一时,等到时机圆满,他就可以正式入门,以后肯定会是名动一方的武学大家,至少是可以开宗立派级别的。 武修开宗立派的条件和仙修一样,都是要到达那登堂入室的境界才行,不过武学的登堂入室可比仙修难多了,同样是登堂入室的难度,仙修可能是几万修士中出一个,而武修则是几千万,甚至是几十亿人中才会出一个。 当然,主要还是武修修行不同于仙修,是个人,肯吃苦,那他就可以修行,只是光靠吃苦很难成就先天罢了。 武修和仙修一样,都有着自己森严的级别划分,后天淬体,凝练出一股磅礴真气,先天通窍,不仅是要打通奇经八脉,还要将人身窍穴当作一座小天地来经营,对于武修来说,每个人身窍穴都藏着大道奥秘,这也是人区别于其他生灵的原因所在。 之后才是登堂入室的混元金身境,这个境界的武修一身铜筋铁骨,刀枪不入,算是把“外练一张皮,内练一口气”都练到了极致。 最后是传说中的入世地仙境界,又称“镇魂”境,风云国应该是不存在这样的武学大家,关于这个“镇魂”究竟该怎么练,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 总之,仙人很厉害,可武地仙更厉害,如果是一个一身武意超凡入神的武地仙,那就更厉害了。 而齐心月的目标就是“武地仙”,他是注定可以不平凡的人! 只是连打了三个喷嚏后,齐心月便停止了心猿意马,听说那云家的新科状元拿了自己的画像去给他妹妹掌目,不知道现在是啥情况。 反正和他没关系,他可没见过云家那个号称“祸国殃民”级别的养女,自己作为一代大侠,怎么能没有大侠风范,就算不能快意恩仇什么的,至少婚姻这种事得他自己做主。 能配上“他”的人怎么能是“病秧子”,至少也该是侠女之流的人吧。 ***************** 雀水城外,深山内。 红衣少女与青衣男子同行,自从云城书成了新科状元后,雀水城的戒严一下子松了不少,秦玖月为了报答云家救命之恩,所以亲自跟着云城书来到了深山寻药。 云城书来深山寻药的路少说也走过几十遍了,所以两人来深山反倒不像是来采药的,而像是秦玖月跟着云城书上街赶集。 两人都是胆大心细之辈,时间没过去多久,两人的背包却都快填满了,中间唯一一次意外还是秦玖月又碰到了前段时间见着的化形期妖物,只是那妖兽化形成的女子似乎并没有发现两人的身影,不然两人估计会有一场恶战。 时间过了响午,两人这才找到一处僻静处开始生火烤热食物。 休憩处有一条小溪,小溪流水潺潺,红衣的秦玖月脱了靴子踏进了溪流中,溪水清澈见底,少女的赤足清晰可见。 明明少女似是走过千山万水,但此时溪底的小足却是如同刚走出家门的闺房女子,云城书满脸疑惑,之前谈话,少女明明是经历过风雨洗礼的,又是武修,按理来说不该是那驻颜有术的仙家修士,为何此刻的红衣女子依旧是少女模样,而那双赤足又像是少女新足。 秦玖月看见云城书盯着自己水中的双脚发呆,心中不免好笑,于是她转过身来,纤纤红衣做着鬼脸:“女孩的大脚丫你也看,不知羞。” 云城书神色尴尬,不过心中疑惑却是更加强烈。 红衣少女踏水而行,脸上带着笑意,她一边旁如无人地跳着那蹩脚的仙人破阵舞,一边和舞而歌,歌声清脆婉转。 此时的少女便如同从人间囚笼中脱困的山上精灵,不知有多潇洒,多快意! 云城书则坐在火堆旁烤着食物,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只是烤着的食物却有些焦黑了,也亏得秦玖月半途看了一眼,不然两人这顿午饭估计得喝西北风了。 吃过了食物的少女一手提着鞋,一手拿着猎刀劈木开路,像是走惯了山间野路的人,就连云城书这种感知迟钝的人都感觉对方不像是之前那个赤足玩水的少女。 世上真有这样的人?能把那行走山水的苦踏成放纵山水的乐?同样是巡山采药,云城书并不觉得自己能把这当作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来对待。 先不说那林间的蛇鼠虫怪,光是那荆棘刺衣,花粉扑鼻就够寻常人难受了,初入深山采药的人回到家要么是中了“陷阱”鼻青脸肿,那么是身体过敏,瘙痒难耐。除非是山间土生土长的男童女娃,否则谁也别说自己天生亲近自然。 更别提他这种读书人,虽上过山,采过药,但面对山水林地,依旧是那稚嫩孩童,虽不至于花粉过敏,中些湿毒,但难受是肯定的。 而红衣少女却是视若无睹一般,赤足走路,提刀伐木,要么是初出茅庐无所畏惧,要么就是“亲近自然,不惧寒暑”。 云城书刚想要开口问些什么,却见少女劈开一处荆棘,眼前豁然开朗。 两人从灌木丛林中走出,前方则是一方崖畔,秋日阳光照在了石崖上,放眼望去,天地是一片绿意丛生的盎然生机。 红衣少女站在石崖上极目远眺,有飞鸟从林间掠过,然后飞向远方。 “你好像走过很多山路?”云城书从少女身后来到石崖边和她并肩站立。 “也不是很多啦,区区千山万水而已。”红衣少女笑着回。 “你真的来自极星海吗?”云城书接着问道。 “你好像不是很喜欢那个地方?”秦玖月没有回答,而是笑着反问青衣男子。 “有一点吧,但任何事物都是有好有坏的,这一点我还是分得清的。”青衣男子如是说。 “那你不讨厌我吗?”秦玖月又问。 “有点讨厌。”云城书答道。 “那没事,你虽然讨厌我,但其实是个好人,不然也不会救我。” 秦玖月把猎刀搁在了崖畔上,席地而坐,秋日阳光落在少女肩头,将其笼罩的熠熠生辉。 “那可真是感谢你的称赞了。”云城书没有立刻坐下休憩,而是查看了一下药草有无缺漏。 “你肯定还有什么想问的吧,没事,你随便问,我要是觉得方便就可以作答。”秦玖月眯着眼睛取出酒壶仰天喝了一口。 云城书顿了一下,收了草药,两人盘腿而坐,一问一答。 “你会治病吗?” “会” “解毒呢?” “也会一点。” “你去过些什么地方?” “很多,我也数不清。” “你是炼气士吗?” “曾经是。” “为什么修武?” “因为没法修仙。” “你多大了?” “小娘我碧玉年华,虚长一岁。”秦玖月咧嘴一笑。 云城书嘴角一抽,差点想要砍人。 你咋不说自个儿豆蔻年华,只是容貌略老,身材略高。 红衣少女自然知道自个儿骗不了眼前的家伙,只是她还是站起了身,目光重新从眼前掠向了远方。 “你难道不知道吗?对于少女来说,十七岁是一生中最好的年纪,多一岁太多,少一岁太少。所以啊,我是永远的十七岁。”少女眉如远山,目若星火,英气勃发,她此时似乎在说着这世界上最天经地义的话一般。 第14章:人间少女 云城书采药回来后没几天,云清水的病情便又开始恶化了,而且这次似乎比上一次还要更加严重。 秋日中,花鸟稀疏的院落里,不被日光久照的房屋床榻上,青发青眸的少女脸色苍白,不停咳嗽,因为身体疼痛的缘故,已经一晚上没有睡觉了。 秦玖月少见地没有喝酒,她轻拥着少女,一边用灵气帮她抵御体内霸道的阴气,一边给她讲述着自己游历山水时的所见所闻,有时候甚至用脸蛋蹭了蹭少女苍白的面颊,取笑着说“这是哪家的小姑娘啊,可真让小爷我心动嘞。” 少女没有嫌弃地推开红衣女子,一来是她实在太过虚弱没有气力,二来则是秦玖月的话语让她感到有些心安。云清水从来没有哭过,可是,就在昨夜,这位从来神色冷漠的少女大哭一场,心神憔悴。 坐在房门口守了一夜房门的云城书此刻就像是失了魂魄一般怔怔望着院子的大门,不吃不喝,长久无言。 云绿萝和苏黎一大早就赶了过来,两人火急火燎的,一人拾柴,一人熬药,云城书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两人一人一肩推了开来。 云城书还想要上前,却见云绿萝怒道:“你这鸟样,还熬药?别让清水担心就算好了。”一旁苏黎也是不停附和道:“听你姑妈的,快去休息休息。”云城书便只好坐回了原位。 “你说上天咋就对我们家小清水这么不好啊,”云绿萝一边熬药一边叹气,“从小没了爹娘也就算了,还得了一身怪病,本来眼看就快好了,偏了偏从那个什么狗屁的极星海来了波人,指名道姓要我们家小清水,这哪里是认弟子的架势啊,分明是要把人往火坑里推,小清水哪里肯,可我们家书呆子又不在家,唉,不然不至于此啊。” 秦玖月不知何时竟已从房中走出来,听到了云绿萝的抱怨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清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之前没有查看过她的身体,以为她只是久病气衰而已,刚刚出手查看才知道原来的她的身体已经算是强弩之末了。” “是誓灵草。”苏黎神色幽幽,少见的没有插科打诨,故弄玄虚。 传闻山上有一灵草,是那仙人动了凡心,下落尘世,与心爱女子相依为命,怎料女子绝情,骗那仙人吃下这誓灵草,说是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到头来仙人一身修为尽丧,最后与那女子双双殉情。 誓灵草,又称“绝情草”,吃下这灵药之人,不仅会大道断绝,还会反噬本身,不断蚕食人的生机气运。 云清水本就是福浅缘薄之人,身体更是从小患病,所以这草不仅会断了她的大道,还会吞噬掉她的生命,若不是真到了某种近乎令人心生绝望的境地,屋中少女怎么会去尝这断命草? 世人只知极星海是仙人如云的世外洞天,却不知那里一样是人间地狱!不仅是妖,就连人在那片地域都一样会心生寒意。 曾经秦玖月也是那片大海的一个“小魔头”啊!按通俗易懂的说法来讲就是装逼打脸、欺男霸女,天翻地覆什么的算不上,但掀几朵浪花还是可以的。 就在之前,红衣少女还在和女孩讲述着她的经历,少女说啊:“小姑娘啊,你可不能倒下,你真是我见过世上最漂亮的女孩子了。我这人从不说瞎话,我可是很厉害的,我去过世界最高的高楼,那里镇压着世间一切妖族,我去看过世界最大的大海,那里生活着数之不尽的仙人,我还去过生民一生只能存在于人间一天的国家,那个国家叫‘雾霭国’,我见过世上剑术最厉害的家伙,那人却只传授了我刀法,我去过草原,也走过大漠,我见过仙人,也看过魔头,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知道吗?” 临了,少女咬了咬牙:“只要你愿意,我就能救你,我这辈子估计不会有什么大的出息了,可是啊,我是不想看到你就这样死掉的,那样的话,我会很伤心。” 红衣少女说着伤心,却是真伤心了。 女孩的心思就如那百转千回的流水,谁也绕不过,谁也看不透。 云城书晃晃悠悠站起了身,就在刚才,红衣少女告诉了她解除誓灵草毒素的方法,这会儿青衣男子似乎是大梦初醒一般。 “怎么样,你想好了吗?”秦玖月依着房屋石柱,再次拿起了酒壶。 这次她可真是下了血本,虽说是有点类似用某种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东西换了另一种更重要的东西,不过红衣女子这会儿还是挺伤感的。 “这次去往京都的路你要和我们同行吗?”云城书嘶哑着开口。 “大体上来说没错,京城有我要找的最后一味药材,也是治疗誓灵草毒素的一味重要灵草,用来中和凤凰精血的活性。” “会不会太过麻烦?”云城书神色萎靡,言语也是要多虚弱有多虚弱。 “你是说我,还是说清水啊。”红衣女子眯着眼喝了口酒,脸上重新拾回了笑意。 “都有一点。”云城书苦笑。 “我的话,你不用太担心,反正就当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吧。”秦玖月摆了摆手,“清水的话,我会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刚刚我已经给她喂了一些压制毒素,温养身体的丹药,过几天应该就可以恢复,虽然路途遥远,但凭我的医术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此行凶险,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吧。”云城书有些不太放心。 “你?”秦玖月啧啧出声,“你不行的,我怕你把事情搞砸。” “可是清水从未出过远门。” “是吗?”秦玖月的目光由近及远,“那就当是出门散心好了,你放心,该担心的人不会是清水,反倒是你,这次京州之行,你可能会……很凶险。” “是吗?”云城书依旧是苦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选择了这条路,若不上去踏上一踏,那也太坐井观天了些吧,书上都说‘行百里者半九十’,因为害怕就畏缩不前,我与书中人何异?” “那我送你一句话好了。”秦玖月略作停顿,思索了一会儿后继续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若是遇到问题,不要埋头回避,是你的东西总有回来的一天。” “多谢。”云城书答以书生礼。 “文绉绉的,我不太喜欢。”秦玖月摇了摇手中酒壶,弯眼一笑。 就在这时,苏黎端着药走到了房屋前,面带不悦。 “两位大爷,让开一点,我给清水送药。” “送药?”秦玖月神情凝滞,“苏黎,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别是移情别恋了啊,清水妹子可是我的,你别和我抢。” “我是那样的人吗?”苏黎顿时急眼了,好不容易当回知心大哥哥,容易吗,他? “那药给我吧。”秦玖月恢复了往常神采,突然有些想要逗弄一下眼前的“同道中人”。 “为什么?”男子不解。 “谁送药不是送药?我怕你喂药的时候动手脚,清水可都和我说了,某人,喂药,用嘴。”秦玖月阴险一笑。 云城书本来还挺正常地站在那儿,谦谦君子,这会儿直接浑身一抖擞,显得极不自在。 “什么喂药用嘴?你说什么?” 苏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还想问些什么,却见红衣少女已经抢过了他手中的药碗。 男子满头疑惑,他望向站在一旁的“读书人”,开口就问:“秦大仙说的什么啊?” 云城书神色显得有些不太正常,不过他很快就咳嗽了一声:“秦姑娘说的是清水喝药用嘴。” “哦,”苏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某人是指清水啊。” 才怪!苏黎又不是傻子,他一看云城书的神色,再联系他的话语,这会儿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 “我说小城啊,”苏黎咳嗽一声开口,“清水可是自家人,你别让什么豺狼虎豹都给叼了去,要好好护着,知道吗?” 云城书神色尴尬,被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子训斥,这让他脸色有些挂不住了:“谢谢姑父提醒,我对清水那是‘真心实意’,比亲人还亲,婚姻之事那就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好了。” “如此甚好。” 苏黎心中偷乐,这下子他该完成和清水妹子的约定了,真是睡觉都有人送枕头,不趁这机会敲打一下这个名义上的“侄子”,他可就没有其他更好的机会了。 苏黎咳嗽一声,还想再补充点什么,结果就看到云绿萝从药房赶了过来。 “你们咋回事啊?咋还聊上天了?清水病情不重要了?”云绿萝一开口便怒气冲天。 “没事没事,这不刚让秦姑娘送进去了吗。”苏黎埋头哈腰,一扫之前的精神气,仿佛刚刚指着青衣男子侃侃而谈的另有其人。 “姑妈,有些事情我想你谈谈。”云城书赶紧扯开了与苏黎的话题。 “啥子事?”云绿萝神情略带一丝疑惑。 “是赶赴京城之事,我想带着清水一起去。”云城书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挺好啊,难得你个负心汉也有良心了。”云绿萝不仅没有一丝疑惑,反而点头赞许了几分。 “对对对,小城你就带着清水去京城吧,我和你姑妈还有事商量。” 苏黎连连点头,然后一把拉着满脸疑惑的云绿萝离开了房门口,也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红衣女子再次从房中走出,朝云城书努了努嘴:“清水叫我喊你,进去瞧瞧?” 青衣男子点了点头,此时的脸色竟是不输房中躺着的少女,一个修道有成的人,居然也会生病,真是怪事! 秦玖月忍不住在心中腹诽。 第15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少女房间中,青衣男子姗姗来迟。 云清水看着神色萎靡的云城书原本就很苍白的脸色变得更白了,不过她依然板着脸,装作了一脸冷漠的样子:“书呆子,干嘛不好好休息,你可别想着再用奇怪的方式喂药了,反正你都要把我卖了,我以后可就是别人家的了,你就可劲儿高兴吧。” “带你出去走走,可以吗?”青衣男子忽然道。 “去哪儿?齐家?还是马家?”少女泪水哗哗的流淌却是浑然不觉。 云城书顿时感觉心口一疼,他强忍着疲倦开口:“去看看雀水河。” “好。”少女破涕为笑。 雀水城的雀水河贯通城池东南,河流两岸不是绫罗店铺,便是城中酒楼,还有不少市井人家。河水青幽,河上是来回的小舟,此时恰逢东街齐家少爷正在举办成年礼,少爷好客,所以来的人也不少,山上仙家,书香弟子,江湖走卒,富贵豪商。 秦玖月没有跟来,她似乎在为远行做准备,云城书便推着轮椅,带着云清水一路走到了雀水河。 虽然云清水在雀水城小有名气,但其实没几个人见过,所以当云城书推着云清水出门时,一路行来,路上行人议论纷纷。 因为轮椅上的少女实在太过奇异,太过好看了,完全不像是市井人家的孩子,更像是久居山外山的世外人。 其实云清水并不是第一次出门,只是少女接近碧玉年华后便不喜出门,本来就是长身体的时候,从起初的青瞳碧发小姑娘,到如今的小家碧玉,虽是一个人,却是两个样貌了。 大概时间久了,曾经走在街道讨生活,不足七八岁的小姑娘也被人遗忘得差不多了。 少女今天穿着橙黄色的小棉袄,脚上穿着绣花鞋,青色的头发被束在了身后,一双娇巧玲珑的玉手搭在了轮椅椅臂上,脸上依旧苍白无力,透着虚弱神色。 云清水像是走惯了市井人家的女子,面对出门,既不显得万分惊喜,但也没有之前的冷漠神色。 少女只是躺着,听着,看着,一双眼眸里,青色眼珠转悠着,好似一汪秋水,灵动婉转,痴痴醉人。 路上行人有稍微知情的做了几个猜测,一个猜测是轮椅上的女子是那新科状元郎的贵客,一个猜测是轮椅上的少女是云城书的妹妹,那个养女,但也有人觉得眼前女子是状元郎的童养媳,久居闺中,最近才出现在外人眼前。 云城书推着轮椅,带着少女,一路上也没说话,脸上尽是疲惫神色。 等到两人走到雀水河边时,沿河两岸的贵客都望向了轮椅上的少女,山上山下,江湖儿女,对于河边少女,都是一脸讶异。 山上仙家神色慌张,多为忌惮,有人眼神炽热,也有惋惜感叹;山下儿女则是一脸惊艳,女子嫉妒,男子痴儍。 齐家少爷齐心月走过雀水河沟通两岸的石拱桥,见到了这边的异象,也赶了过来。 秋日里,青色的河水边,快意恩仇、风姿卓绝的少年郎见到了烧毁他画像的少女,少女坐在轮椅上,神色好奇地打量着这场宴会的主人,觉得有些眼熟。 齐心月见了不远处的少女,满脸通红,几近失态。 明明是个轮椅上的病弱女子,少年看上一眼,却心神荡漾,他或许会忘记侠女的风采模样,但绝对很难忘记河边轮椅上少女的那双青色眼眸。 少年上前,行了一礼,自报了名号,却见少女怒气冲天,一脚踢了下旁边的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苦笑,他走上前自报了名号:“在下云城书,是云家的当家人。” 齐心月心中一惊,满脸通红,眼前女子大概就是那前不久看了他画像的云家女了,于是他生硬开口说了句恭维话:“原来是云兄,金榜题名,名列第一,吾辈楷模,久仰久仰。”然后便安奈不住好奇问了少女闺名。 “云清水,我妹妹,齐弟你其实见过的。”云城书笑着回答,却见旁边少女又踢了男子一脚。 齐心月满脸疑惑,自己何时见过眼前少女,不过那双青色眼眸却是熟悉,难道是年少时见过面,不过少年疑惑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不知齐弟是否还记得十年前的流落街头的女孩,要做那齐家侍女。” 齐心月恍然大悟:“原来那时是你,是她啊。” “对,那时我父亲收留了妹妹。”云城书笑着道。 齐心月对于那位青眸的小姑娘其实是有些印象的,对方当时脏兮兮的,跪在了齐家门口,说要做齐家的侍女,不过父亲不肯,说会败坏书香门第的门风。 少女是那阴时出生,纯粹木灵根,纯阴之体,福运淡薄,天生便是修习旁门左道的最佳鼎炉。这样的人,愿意收留的人其实很多,但少女唯独选择了齐家,是因为齐家是那书香门第的大家。 唯有书香门第最重门风,天下大道,读书人至少担起了七成,无论那七成是好是坏,至少读书人不会轻易为了“利”字出卖名望。 “抱歉,”齐心月愧疚道,“辛苦云兄了,如果是我,我也不会收留那个小姑娘,读书人虽然不看重利益,但有些东西未必会比他人做得更好,姑娘遇见先生,如禾苗遇见甘霖,如沐春风。” “是我家先生遇见了,那这担子便该由我家先生挑起,我知道那不对,但先生说了,一身学问若只是求个名留青史,终究少了个‘行’字。” “君子坐而论道,少年起而行之,受教了。”齐心月抱拳还礼,是个江湖礼仪。 “既然是江湖中人,那就江湖事了,我和清水是来散步的,顺便前来庆生,齐小侠可别把我这个新科状元往旁边赶啊。”云城书笑着道。 “不会的,云大哥怎么说也是前辈了,你出门求学的时候,我还在家玩小人呢。”齐心月哈哈大笑,然后继续说道,“今天都是贵客,谁也别想打那歪主意。”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新科状元,即将远行,家乡最后的一壶酒可不能错过了。”云城书一扫疲惫神色,开怀大笑。 “有此兴致最好,”齐心月也是会心一笑,“不知云兄有何行程安排,到时可以到云山一聚,同观仙人渡劫,如此壮丽景象,不看岂不惋惜?” “自然是要看,”云城书回道,“到时云山再聚,若是同道,齐下江南,如何?” “甚好。”齐心月点了点头。 **************** 云家大院,药草铺地。 秦玖月盯着撒的满地都是的药草,眉头紧促。 说实话,这些年来游历山水,秦玖月已经积攒了不少家当,都存在了自己那枚玉牌里,但是存的东西多了,有些什么她自己都快忘了。 这次改变行程安排,秦玖月必须重新整理一下自己的物品,首先第一件事便是要保证云清水的身体健康,可以经得起长途奔波。 其次就是云山之行,自己得想办法突破先天之境,毕竟这么多年都是靠着药酒打熬,她的身体其实已经养得差不多了,以前身体留下的祸根应该也去除了。 最后是京城一行,那灵草绝不好拿,先不说大海掏针,就算知道了灵草去处,想要从皇族眼皮子底下拿走东西也极其困难。 大内高手,动则登堂入室,至少是金丹修士,强者更是地仙元婴级别的高手。 以秦玖月的身手,打个后天炼气士没啥大问题,筑基的先天修士就比较难了,而对阵金丹修士则会被吊锤,地仙是什么?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 秦玖月看着满园药草,怔怔无言。 曾几何时,仙剑在手,天下我有,其实时光飞逝,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春冬。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没自信了?大概是没有了修为后吧,没了以前天之骄子的荣耀,少女便只是那个少女了。 那个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看着小说,憧憬着异世界,不爱搭理同龄人,喜欢争风吃醋,喜欢背地里八卦,喜欢骂世界不公平,喜欢冷漠地看待问题,喜欢独自一人行夜路,喜欢枯坐阳台到天明。 这样的一个人,混吃等死,讨厌别人,更讨厌自己。 真矫情! 秦玖月心想着,原本挂在那腰间的玉牌便不由自主地从她的手中掉落在了地上,少女也不去管它。 她重新拿起了酒壶,颤颤巍巍喝了口酒,暖阳挂在了天空,天地是那一片光明。 有时候,少女就会想,自己该是喜欢那黑夜的人吧,可实际上,他更喜欢有亮光的地方,子夜微寒,唯有光照最暖人心。 喝了酒,秦玖月重新拾起了玉牌,将其竖在腰间,院子里,零零洒洒的药草开始重新入了少女“袖”中。 有那天山雪莲,也有那赤参紫芝,有那河中药藕,也有荒漠灵花,集天下草药之大成,掌天地灵气之精华。 九转金丹,只需一颗,便可让人脱胎换骨,重回修为巅峰,但其实九死一生,是在搏一个万中无一。 秦玖月决定放弃了,因为她看到了另一个更重要的东西,这是她从来努力便能拾取的东西,只是对于另一个人来说,她食言了。 少女对女孩说,自己跨越过千山万水,但她其实还想说自己曾答应过某人要成为举世无双的仙人,但如今却要食言了。 因为她把唯一成仙证道的机会给了那位才见过一面的少女,为的就是救她的命,所以那会儿红衣少女伤心极了,却不是为那女孩伤心,而是为自己食言而伤心的。 有人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了她,所以她也该学会将自己珍视之物给予他人,不然凭什么当那人的女儿,就凭自己姓秦,名玖月? 世上可没有这般天经地义的事情。 第16章:神火秘术 等到云城书散步归来,秦玖月便已经将药草整理完毕了。 日落西山,红衣少女坐在院落的桂花树下吐纳打坐,除了若有似无的真气运行外,少女周围还有红色的光华流转。 那是形于天地间的纯粹火灵力,本是修仙者最梦寐以求的大道机缘,但少女每逢运功,随处可见。 可是红衣少女却留不住,因为她的体内没有可以转化灵气的长生桥,也没有汲取灵气的本命灵根,那容纳灵气的丹田气府更是全然一副四散崩坏的惨烈景象。 少女是被人出手打断了长生路的,她本该九死一生,但最后还是活了下来,除了本身毅力外,最重要的还是她体内蕴含着的仙人血统和神火之魂。 神火之魂,是秦玖月初来这个世界时,她的父亲和母亲使用某种天地禁术将世间最后一只神火凤凰的全身精血倒灌入少女体内形成的。 那时年少不足几十岁的少女,肩挑着凤凰才有的大气运,在那片仙人如云的极星海一路势如破竹,隐隐有了天之骄子的美誉。 而凤凰最后的几滴精血,此时就在少女的玉牌中。 九转金丹为何难炼?只是因为其最重要的一味药材,这片天地早就已经快要绝迹了。 火系天灵根,仙人血,神火本体,这就是全盛巅峰时期的秦玖月,真正天才中的天才,如今长生大道断绝,少女只能放弃自己最擅长的仙术,去练自己最不擅长的武学。 哪怕少女走遍了千山万水,如今实力,也不过堪堪淬体后期而已,还不是武道的先天之境。 至于武意,那更是榆木脑袋开不了窍,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云城书推着云清水进了院门,轮椅上的少女则依旧在生着闷气,也不知道是谁惹了她,还是她招惹了谁。 秦玖月打断修行吐纳,一股磅礴真气从她的体内向着四周倾泻而出,就在刚才,少女已经踏入了淬体圆满的巅峰之境。 云城书一惊,他快速出手,将轮椅上的少女挡在身后,黑色文字鱼贯而出,环绕在男子与少女四周,挡住了从院中刮来的强风。 “破镜了?”橙黄棉袄的少女好奇地问。 云城书点了点头:“后天圆满,快要先天了,武修后天入先天会很难。” “有多难?” “这要看什么人,”云城书耐心地解释与少女听,“有人后天入先天会很容易,有人会很难,不同的修行法门,难度也会不同。” “与哥哥相比呢?” “我只差临门一脚,秦姑娘还差许多。” “那谁会先踏入?” “看情况。” “为什么?” “我这一脚虽是临门,却还差得很远,秦姑娘虽差得很远,但时刻都会前进。” “肯定是哥哥先。”少女笃定道。 “为什么?”云城书神色讶异。 “因为我不喜欢她。”少女如是说。 云城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我再努力一些。” 少女抬起头瞥了眼青衣男子后,道:“我更讨厌你。” 云城书立马识趣的闭上了嘴,然后撤了文字禁制,乖乖站立在了一旁。 云清水看也不看青衣男子一眼,撇着头,独自轮椅进了院子。 秦玖月收了功,那围绕周身的红色光华徐徐散去,但院子里依旧有些闷热。 云清水推着轮椅来到红衣少女身旁,由于闷热的原因,少女眉头紧蹙,似乎有些不太适应。 “清水妹子是在关心我?”秦玖月面带笑容,懒洋洋地从腰间玉牌里“变”出了酒壶,仰头便喝了起来。 “没有,我过来看看你是不是练功走火入魔了,到时候好收尸。”云清水神情冷漠,就连语气都不带一丝感情。 “唉,清水别傲娇啊。”秦玖月收了酒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走到少女身旁,一把将其揽住,“快,让我抱抱,看一下哪里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少女板着脸,鼓着嘴,将头一撇,任其将她揽入怀中,但嘴上却不依不饶:“我才不会让你碰我,看好了就赶紧让开。” 秦玖月一乐,顿时起了玩心,于是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起少女,坐在了她的位子上,再将少女抱在她的怀中,让其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红衣女子将脸靠近青眸的少女,然后像是恶魔低语一般说道:“那可不行,我得好好检查一遍哦。” “臭流氓,快让开。”棉袄少女脸色通红,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但却没有一点力气。 “别动,”秦玖月笑着轻轻揽住少女,“我就检查一下,很快就好了。” “那你把我放开,放开一样可以检查。”少女咬牙切齿。 “那可不行,是你自投罗网的,就算你喊救命也没用。”秦玖月狞笑出声。 云城书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两个少女打闹,满头黑线。 ********************* 城主府,池水院落。 公主流夜站在原先被侍女掐脖的石柱旁,旁边是城主府负责她起居的侍女,而青灵则坐在车夫坐过的石狮子上,懒洋洋的,不像是皇家的侍女,反而更像是一个街道巷弄里的地痞无赖。 反正一直压在她身上的大山走了,她也便没了顾忌。 你说车夫还会回来?那可太天真了,极星海离着风云国可是十万八千里,仙人赶一个来回都要半年之久,更别提那车夫还只是个武修,虽是能化虹远游的入世地仙,但比起仙人还是要差一些。 说实话,若不是那武夫,风云国这种小地方,青灵还真没有几个可忌惮的角色,那京城的小姑娘算一个,云上云宫的仰止尊上算一个,可能存在于七大派中的未出世高手也算上吧,再加上算半个的九公主流夜,大概也就这些了。 其他那些什么金丹修士,地仙之流,要么打不过她,要么打不死她,要么能打死也会因为害怕损失自身修为不肯倾力出手。 大漠妖族,自有傲气,只会敬畏最强者,对于胆小鼠辈,阴险算计之流从不敬畏,你若不能打死我,那明日之后便是你的死期。 不过今天的池水院落来了个算是比较特别的人,城主陆于华,他是带着“七大派”药王谷的消息来的。 “你说药王谷最近几个月都在封山?”公主流夜眉头紧皱。 “是的,据说是药王谷那边来了波极星海的客人,说是来要人的,所以药王谷就封山了,既不准本门弟子外出,也不准外界的人来访。”陆于华将收集到的消息如实禀告道。 “是什么样的客人?”流夜问道。 “说是极星海十大家族的人,具体是哪个家族我就不太清楚了。”陆于华思索着回答,他顿了顿后,继续开口道,“说不定大皇子知道。” “为什么?”流夜神色有些讶异。 “来的人和大皇子有些关联,公主若是回京,说不定能有更多的消息。”陆于华苦笑着回。 “你不便说?”流夜神色微怒。 “不是的,”陆于华赶紧解释,“是皇室的机密,我实在不好查,也查不出来。” “药王谷不会封山太久对吧?”流夜继续道。 “是的,估计仰止尊上渡完劫后,药王谷差不多也该解除禁令了。”陆于华点了点头。 “喂,小畜生,你知道极星海来的人是谁吗?” 流夜将目光扫向了躺在石狮子上的妖族少女。 “我怎么会知道?极星海对我们来说就是死敌,当初仙魔之战,极星海几乎是倾巢出动,不仅要对付人间魔尊,还围杀我们大妖,此仇对于妖族来说不共戴天,更何况那镇妖楼不知镇压了我们多少妖族同僚,我才不想知道什么狗屁十大家族。”青灵冷哼一声,说完便转过了头去。 “是吗?”流夜冷笑出声,“你们妖族不是都喜欢自相残杀吗?难道世间只有妖能杀妖,人不能杀妖的道理?” “你说得对,是没有这道理。”青灵以讥讽回复,之后便不再理睬这位地位尊贵的少女。 流夜也不理睬那个心比天高的少女,她转过头来,望向了陆于华:“大皇子那边有什么消息没?” “大皇子那边风口紧,打听不出什么消息,不过三皇子最近一直动作不断,虽然也没什么风声传出,但有心之人都能看得到。”陆于华觉得自己算是真的鞠躬尽瘁,知无不言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自己别说伴君了,连伴个公主都得战战兢兢的。 “看样子是有人坐不住,准备开始行动了。”流夜点了点头,“你做的不错,我会向尚书大人告知你的情况的。” “若是可行,在下想要向尚书大人请辞。”陆于华道出了心中想法。 “可行,不过有些关系你要提前断掉,不然我也没办法护你脱离官场。” “放心吧,山上山下的贸易往来我已经都打理好了。” “那你提前告知云城书一声,叫他做好准备,我会和他一同动身,到时到了云山再做分别。” “公主想去看仙人渡劫?”陆于华疑惑问道。 “你不想去看看?”流夜笑着反问。 “先天气象,金丹雷劫,元婴心魔,仙人开天,天人斩念,圣人证道,此乃修仙六大蔚然景色,吾心往矣,实在是此去甚远,心力不济了,这辈子大概只能算是个登堂入室的仙家修士而已,该是衣锦还乡,收个入室弟子的时候了。” “挺好。”流夜衷心道了一句。 第17章:云雨依旧 自从雀水城的戒严结束后,马家对于云家生意的打压愈发凌厉了起来,不仅派人把云家铺子砸了个遍,还断了云家的进货渠道,若不是云家还有个新科状元和那个“泼妇”云绿萝在,马家的恶奴说不定就要跑到云家大院来砸场子了。 这日,依旧是那市斤集市的布匹铺子,只是来人不再是那个白华山的什么内门弟子刘一村,而是一位粗人,一位淬体巅峰的武疯子。 他也不是来砸场的,按他的话来说,就是来铺子这边讨教仙人术法。因为苏黎御剑过河的风采被他的老相好看到了,那老相好便说汉子是个粗糙的江湖武夫,比不得山上修士潇洒快意。 这不说不要紧,这一说,大汉便急眼了,他一把揭了黑市里发布的“打假”伙计,找了个由头,来到市斤集市,说要与那细皮嫩肉的苏大仙人单挑。 好家伙,他这一说,满大街都知道有人要找苏大才子的麻烦,苏黎一听到消息早跑没影了,整个布匹铺子就只留下了云绿萝和闻讯赶来的云城书一行,也不知道那御剑过河的苏大仙人躲在哪个角落里,反正布匹铺子里是没其他人了。 “我说,你确定要找苏黎单挑?”云绿萝神色尴尬,找她单挑还好说,找苏黎单挑,那不是要了这小子的命吗? “没错,俺就是找那个小白脸。”魁梧汉子说道。 云绿萝没有说话,她转过头去,神色阴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场打斗,虽是单挑,但多半是碾压级别的,估计苏黎刚御剑起飞,马上就会被眼前大汉跃起挑落入地,然后是各种不可言说的血腥画面,就算是秦玖月都不一定看的下去,更别说其他人了。 一个淬体圆满的武修,其战力几乎可以与一名筑基有成的仙家修士媲美。而苏黎,虽是神修,但其修为也才后天初期。 叫你装逼,这下子遭雷劈了吧! 云绿萝歪着头,脸色阴沉,只是不知为什么嘴角突然闪过一丝阴森笑容。 好死不死,这个表情恰好被秦玖月看到了,红衣少女一惊,那道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于是乎,秦玖月就脑补了以下内容: 这表情,难道是?腹黑?暴力?黑化?病娇?苏黎娶的到底是个什么鬼?不过相处了这么久,苏大才子应该知道吧,不会不知道吧?应该是知道的,对,知道才对,然后就是苏大才子负责抖m对吧?嗯,没错,就是抖m了,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是抖m吧…… 好吧,作为一个死宅,她确实没救了。 “咋了,”魁梧汉子神情不爽,“你们咋不说话,不会是那小白脸害怕,所以跑掉了吧。” 对的,对的,没错,就是这样,苏大才子就藏在人群里,你快把他找出来揍一顿吧,秦玖月觉得这应该就是云绿萝的内心戏了。 不过秦玖月觉得自己作为云家一份子(指自封的云清水名义上的“姐姐”)有必要出手为云家解决掉这个麻烦,于是她上前一步开口道:“苏黎今天不在家,我可以和你切磋一下拳脚功夫,只是拳脚无眼,要是伤筋动骨了的话,你可不要赖着不走啊。” “女的?”魁然大汉脸上带着轻蔑之色,语气更是不悦“俺武疯子不打女的。” “那就赶紧离开吧,我也不想和你打。”秦玖月扶额。 所以说,这一根筋的大汉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你不会是对面派来的坑货吧。 “可我是来砸场子的,就这么离开怎么行,你们必须有人和我打一架。”魁然大汉沉声说着,忽地望向了一行人中唯一的男子,“要不就你这个小白脸来吧。” 云城书神色顿时显得有些尴尬,倒不是说他害怕魁然大汉不敢应战,只是清水在场,自己与人打斗,难免磕磕碰碰,皮开肉绽,他怕在清水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我是儒修,不善打斗。”云城书诚心开口道。 他这要是上去了,保不齐躺尸的会是哪一位,有句话,云城书一直没说,其实真要打起架来,他是有些害怕的,他怕自己收不住手,一不小心就把人打死了。 还是那句话,“儒修不善打斗”。 魁然大汉脸上带着怀疑神色地打量了云城书一眼,觉得眼前这个家伙一看就不像是“能打”的样子,于是他瘪了瘪嘴:“那不打了,苏黎那小子要是回来了,叫他到雀水河边福来客栈找我。” 说完,魁然汉子也不管那什劳子的“打假”伙计了,直接就背过身去,潇洒离开了云家店铺,苏黎等到大汉远去,这才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搞什么嘛,原来是个乌龙,我还以为多厉害。”苏黎笑嘻嘻地走到一行人身旁,刻意靠近了些云清水。 “滚开。”云清水见那白衣男子不怀好意,于是出声呵斥。 苏黎便只好离云清水稍远了一些,离云绿萝又近了一点:“那个,绿萝啊,今晚吃什么啊?” “吃皮鞭,哦,说错了,是吃牛皮青菜。”云绿萝心不在焉地说道。 ??? 没错了,果然是皮鞭吗?大姐你肯定是说漏嘴了,世界上哪会有牛皮青菜这种东西,秦玖月觉得自己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结果那晚两人确实吃了牛皮青菜——黑暗料理级别的那种) 云城书见此事,便打算不再久留,结果刚想离开,却被苏黎绿萝两人拉着,说吃了晚饭(黑暗料理)再走,云清水本来是想过来看苏黎挨打的,结果苏黎这软骨头跑了,这会儿她也兴致缺缺了。 听到可以蹭饭,秦玖月立马就高兴了,她死命拉着云清水不让走,只要云清水不走,云城书也跑不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云清水就相当于庙,至于云城书,咳咳,其实云城书当和尚挺好的。 就在几人打算回店铺商量一下今晚的饭菜,不对,是布匹铺子以后的生意该怎么办时,一个白色身影忽地扑倒了秦玖月身前,一把抱住秦玖月的大腿,大声嚷嚷道:“师父,我终于找到你了。” ???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我秦玖月啥时候有徒弟了? “你让开,我不是你师父。”秦玖月捂着脸道。 她才十七岁啊,当师父什么的以后再说行不行,她还没“娶妻生子”呢,师父什么的,这称呼也太显老了。 苏黎看到眼前的少年,更是目瞪口呆。 果然如此吗?自己还是老了,求仙问道这种东西也是要看时代的吗,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啊。 你够了,别什么都拿来伤秋悲怀好吗?秦玖月忍不住在心中腹诽,她实在是不知道眼前的少年究竟是谁,难道是碰瓷的? 秦玖月心中一惊,难道是贪图我的美色?不行不行,孩子,虽然我长得如花似玉,但其实我已经不知道是几十上百岁了,你别这样,我很难做人的。 “不可能认错,我这里是有师父画像的,不信,你看。”白衣少年从怀中取出了一幅画像。 秦玖月一看画像,顿时明了,感情是这弟子是某个王八蛋代收的啊,只是……红衣少女嘴角一抽,特么的,不会画就不要画,这画上的明明是火柴人好吧! 秦玖月拿起画像直接撕了个粉碎,他望向白衣少年,脸上神色复杂。 白衣少年顿时心领神会:“画中女子自然不如师父这般貌如天仙,不过师父随身的玉牌天下仅此一份,所以我才敢笃定你是我师父,我可是从小听着师父的故事长大的,绝对不会错了。” 秦玖月刚开始听的时候还挺高兴自己能有一个懂得“察颜悦色”的好徒弟,结果听到后面,脸色一黑,差点整个人都不好了。 究竟是哪个王八蛋在抖漏自己的黑历史啊! 秦玖月盯着白衣少年看了许久,直到少年都有些悚然了,她才“和蔼可亲”地出声询问:“那个徒弟啊,关于我,你都知道些什么啊?” 白衣少年一听红衣少女认了自己这个徒弟,顿时欣喜万分,他就当是师父考校功课,开始抖露自己的“所知所学”:“师父性格开朗,外向活泼,喜欢画画,比起男孩更喜欢和女孩交流,比如那日……” “好了,你可以不用说了。”秦玖月一把捂住了和自己差不多个儿弟子的嘴,她突然不想知道白衣少年都知道些什么了。 白衣少年被红衣少女捂住嘴,顿时满脸通红。 师师父,你这样做,我很难做人的好吧,大街上的人都看着呢。齐心月很想这么说,但是看着恍如神人似的红衣少女,少年除了紧张,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而站在一旁的云家兄妹更是目瞪口呆,神色诡异。 因为眼前的白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那个齐家少爷——齐心月。 可是,齐心月的人设不该是这样的才对啊?谦谦君子,光明磊落,待人接物,滴水不漏,而眼前的人,怎么看都像是和苏黎一路货色的存在,说不定还是个好色之徒。 果然如此吗?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都是骗人的吧。 云清水在心中默默把眼前的家伙拉黑了,云城书似乎也在考虑自己是不是所托非人了,那先前的实诚话他还记在心里呢,难道是故意这么说的?不应该吧。 齐心月这会儿哪知道几人的想法,他这会儿正高兴着呢,自己不过是想去云家做客看一下那个绝美绝美的少女云清水,结果就发现了自己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尊。 他自然不是奔着姻缘去的,不然之前也不会说出那样伤人的话,只是少年心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去看看总不会错。 结果在这市斤集市,热闹非凡,他便凑上前来看了看。 这一看不要紧,居然给她看到了师尊模样的红衣少女,再定睛一看,便是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玉牌了,正是他还未见过的师尊秦玖月的随身之物。 再配合上从小耳濡目染,好家伙,那不正是师尊本人吗? 自己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像师父这样潇洒、帅气、强大、全能的女侠呢,还是红衣的那种。 第18章:弟子拜师,至情至性 “那个齐心月啊,你想学什么啊?” 秦玖月坐在布匹铺子的后院,准备开始尽一些师父该有的绵薄之力,比如教导弟子修行什么的。 话说,她这徒弟的名字咋这么缺心眼,名字娘气不说,还和她一样带个“月”字,连姓氏都极为类似,“秦”“齐”书画?咋越听越不对劲呢。 “师父,弟子想学武。”齐心月像个乖巧学生一般坐在一旁,神情显得有些局促。 “学武没出息的。”秦玖月立马否定。 笑话,她都没啥出息,更不要说教弟子了。 “那师父想教什么就教什么吧,”齐心月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毕恭毕敬地继续道,“只要是师父教的,我都愿意学,我想成为像师尊一样的大侠。” “好了,我犯中二病的事情你就别到处瞎说。”秦玖月捂脸。 “师父,”齐心月不解地问,“何为中二?” “总之别乱说就行。”秦玖月突然心塞,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说好的察言观色呢? “放心,师父真传,我至少学了三成,其它学问,虽是不解,但绝不会轻易示人。”齐心月正色道。 “那你想不想学剑?”秦玖月也不管眼前少年到底学了些什么鬼东西,直截了当地问。 剑,大概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想学。”齐心月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剑,可是师尊最厉害的本事了,要是学了师尊的剑,那天下谁还是我的对手啊!相比习武,他其实更想学剑。 因为师尊曾经就是一位仙道剑修! 师尊没有踏出的道,那他来走好了。 秦玖月这会儿是有些毛骨悚然的,因为齐心月那双看上去极为单纯的眼眸此时好似是开了光似的望着她,泪汪汪的,眼巴巴的,就好像在看一位……“未来的媳妇”? 红衣女子咳嗽了一声,继续道:“那为师就教你剑术好了。” 只是,学不好别怪我,因为你师尊也是个二吊子。 白衣少年这会儿高兴着呢,他哪会知道红衣少女的心思,自然更不知道自己掉进了大坑里,还是那种自愿的。 大器晚成齐心月,是不是大器不知道,但晚成肯定是晚成了。 “那个,徒弟啊,这拜师礼什么的……”秦玖月突然想起一事。 齐心月话听一半就知道了自己该干嘛了,于是他从腰间取出了一枚铃铛,将其双手奉上:“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拜师礼什么的,还是免了吧。”秦玖月慢悠悠地说出了口。 “……” 师父,你咋不按套路出牌呢?齐心月一脸郁闷。 秦玖月这会儿有些尴尬了,没想到拜师礼什么的,还能随身携带啊。 “咳咳咳”秦玖月接过了铃铛,随手搭在了腰间,“既然有了,那我还是走走过场收下好了。” 反正都是自家的东西,放哪都一样,到时候出门历练什么的,自己再送还就是了,到时候自己再送一堆天材地宝什么的,为弟子保驾护航。 虽说不能装逼打脸,至少摆一下阔还是绰绰有余。 “师尊准备什么时候传我剑术?”齐心月这会儿直接连“师尊”都喊上了,“师父”什么的,都不够诚意。 “明日吧,为师今日有些累了。”秦玖月装作乏了的样子,其实她只是想偷一下懒而已。 “好的,师父,弟子这就给你按摩。” 齐心月压根没懂红衣女子的意思,所以他不等红衣女子起身,一下便来到少女身后,一把把少女按回座位,然后手脚并用,开始按摩了起来。 他可是早就听说了,按摩什么的,都是做弟子的本分,所以他也就稍微练了练。 只是齐心月刚按下去,秦玖月便惨叫出声:“啊啊啊——” 红衣少女这下子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又不是迟迟暮年的那种老爷爷老奶奶,不会有什么风湿疼痛,她那身子细皮嫩肉的,最经不起按压,所以这会儿疼得龇牙咧嘴,就差暴起打人了。 “怎么了,师尊?”齐心月一脸无辜。 “滚!”秦玖月没好气地回。 “好的,那徒儿明天再来拜访。” 齐心月自知今个儿自己算是把事情办砸了,所以这会儿也不敢久留,反正师父都收了自己做徒弟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自己自然是那座庙,那师傅便是……和尚? 不行不行,师父不能当和尚啊! 白衣少年满脸通红地跑出了布匹铺子,留下了一脸惊讶的秦玖月。 自己这徒儿莫不是太激动了些?修仙路上,当清心寡欲,戒骄戒躁,明日得好好教育一番才行,绝不能辜负了这“好苗子”。 刚刚她可是看好了的,雷系天灵根,最适合修行一门无上大法——《御霄剑诀》,资质根骨,生辰八字,都吻合。 好家伙,送到面前的天才,不要白不要,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徒弟养成计划,师尊负责抱大腿就好了。 到时候再给他找个如花似玉的——“师娘”,羡慕死他。 **************** 齐心月刚出门,立马就连打了三个喷嚏。 最近熬夜太多,感冒了?不应该啊,我身体一直很好的啊。 等到齐心月走的稍远一点,一个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来人一身粗布衣裳,紧随齐心月身后,同他一起来到了一个僻静地方。 “调查的怎么样?”齐心月笑意盈盈地开口。 “稍微查了一下,”那人开口,“云家这边,大概是极星海那波人留了后手。” “是马家?”齐心月思索着道。 “是了,”那人抵了抵自己的手腕,“极星海那波人大概是看好的鼎炉成鸭子飞走了,所以气急败坏,借刀杀人。” “呵,”白衣少年神情不爽,然后竟是冷笑出声“他们也配自称是极星海的人?不过是某个小岛仙家罢了。” “极星海藏龙卧虎,那里的小仙家可不小了。”那人苦笑一声,再次抵住了自己手腕。 白衣少年这才发现那人的异样,只见粗布衣男子手腕处有一团殷红现出,他脸色一惊:“你怎么受伤了?马家人也能伤你?” “不是”粗布衣男子摇了摇头,“是那波人的后手。” “该死,”白衣少年怒道,“他们难道不害怕风云国找他们麻烦吗?” “所以才会有这借刀杀人之计,”粗布衣男子无奈道,“小仙家不敢惹皇族,毕竟风云世家曾经也是极星海的一员,只是没落后才来到这片土地生根发芽。” “果然是这样吗?”白衣少年竟是有些失落。 “你怎么了?”黑衣男子马上便发现了白衣少年的异样。 “没事,你赶紧先去疗伤吧,我房间里有药,以你的身手,进我房间没有问题。”白衣少年急切地说道。 “没事,小伤”粗布衣男子笑了笑,“行走江湖,谁还没个小伤小疤在身。” “对了,你看见那个之前铺子里的红衣姑娘没?”白衣少年问。 “怎么了?”粗布衣男子显得有些讶异,难道这小子开窍了,莫不是喜欢那红衣姑娘,“好像是个淬体圆满的武修,就是气息有些不稳。” “那就是我师父。”白衣少女无奈道。 “你不是说你师父是天下第一天才吗?”粗布衣男子神情复杂,难道自己水平不够,看不出对方深浅? “曾经是这样的。”白衣少年笑了笑。 粗布衣男子嘴角一抽,这东西还分时候的吗? “我师父啊,”白衣少年笑道,“是真的很厉害的,你不懂。” “对,我不懂”粗布衣男子觉得这好话也太难说了,他其实想说他很懂,太懂了,你小子的眼睛都发光了,明明就是一小迷弟了好吗? “你知道就好,”白衣少年像是春日阳光一般温暖一笑,“我的师父虽然现在看上去不怎么样,但是在我心目中,她就是天下第一的存在,曾经是,现在也是,尤其是我真正看到她的时候,那就更是了。” “你到底想说啥?”粗布衣男子显得有些郁闷。 “所以啊,”白衣少年斜仰着头,从腰间抽出一把纸扇,然后猛地展开,“有些事情,师父不方便做,那我这个做徒弟的自然是要尽心竭力。” 他扇了扇风,冷笑一声:“比如那马家,我们就可以给他们一点苦头尝尝。” “你想怎么做?”粗布衣男子心中一惊。 “你说勾结外寇,残害忠良这个罪名怎么样?”白衣少年一笑。 “这种事情你比较在行,你就说需要我干什么吧。” “你什么都不用做,”白衣少年开心笑道,“你只要将在马家遇到的实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就行了,到时候你负责去马家当面对质,我负责替你掩护。” 临了,白衣少年收拢折扇,再次开口:“这招叫引蛇出洞。” “可我们没有证据啊。”粗布衣男子不解。 “这哪需要证据。”白衣少年一笑,“只要那个留在马家的人愿意出手,那么这场纷争便不需要证据了。” “可那人实力似是不俗。”粗布衣男子苦笑。 “你傻啊,”白衣少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再厉害也不敢轻易全力出手,最多打你们一顿然后溜之大吉,到时候马家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好主意啊。”粗布衣男子笑了笑,“还是你脑子比较灵活。” “这有啥的,雕虫小技而已。”白衣少年嘿嘿一笑。 断更一天 因为前面的剧情出现了漏洞,所以今天断更,晚上继续修改剧情,大体是不动的。 本人第一次写小说,本来想写的人只有从小幸福长大的穿越少女秦玖月和从小生活在苦难里的公主流夜,最多也就带一个云清水。 但是为了丰富和衔接剧情,中间陆续加了 “浮萍一叶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的圣人玄叶,人间魔尊离长歌,一个动身去往极星海的车夫,一个傲视苍天的 “妖族少女”青灵,一个一心只为心中 “正”道的云城书,一个求仙的苏郎,一个 “泼妇”的云绿萝,一个身份普通的 “内门弟子”刘一村,一个即将远行的齐心月。我知道这些人物都不是啥原创,甚至有些照搬套路,但人物都还算是自己喜欢的那种,书中人物即将远行,所以临时断更一下,请原谅。 后面的剧情还算精彩,希望多多支持。关于文笔这一方面,我几个朋友都说一般,希望我能多些细节描写,我后面也会注意,如果有什么意见,欢迎提出来,我会努力。 诚心写作,努力前行,希望新学期,新一年工作的大家能够幸福美满,能够遇到自己喜爱的人和物。 《火凰变》断更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章:风波 秦玖月一行三人告别了苏、云二人,离开了云家铺子,他们到底是没有留着蹭饭。 对于布匹铺子的生意,几人商量来商量去也没个准信,最后决定还是简单直接一点,趁着某天夜色“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求栽赃陷害,只是偷梁换柱。 当然,这只是几人表面上的说法,实际上是几人觉得马家的行为违反常理,所以打算派一人偷渡进马家去探探底细,顺便偷个梁换个柱。 而要偷的东西也不是啥贵重物品,比如马家针对云家的账目什么的。至于具体是谁来做,几人商量了半天也没个准信,最后到了黄昏时分才敲定了人选。 ******************* 翌日。 马家大院门前街道,人头攒动,竟是少有的热闹景象。 街道中央,只见一风姿卓绝、衣袂飘摇的公子哥,一手持着黑色酒葫芦,一手举着挂有白色帆布的竹竿,大摇大摆地坐在了云家大门口的道路上,白色帆布上书有“天下不义,匹夫有责”八个大字。 坐在地上的男子也不闲着,他一边喝酒,一边讲述那马家勾结外寇、陷害忠良的故事,临了还指着马家门口大骂:“与竖子同乡,乃尔等耻辱,若是有些本事,在下不吝赐教。” 只是那男子身前,已经躺着数位马家恶奴。 配合男子看热闹的人也不少,既有市井人家的渔夫商贩,也有富贵门庭的好事子弟。当然,主要的观众还是被男子和其他好事者拦住去路的街道过客,若是没有急事,他们也不介意看出好戏。 负责巡街的捕快头子站在街角,心中惊疑不定,虽然他也有些本事,但最多也不过后天水准,而眼前男子,一身先天气象肆无忌惮,若不是有些名气的武学大宗师,他都不愿相信。 武学大宗师和仙家大修士一样,都是指登堂入室水准的高手,而武修略有不同,除了指到达了混元金身境界的武修以外,也可以是一身武意流淌周天的先天境高手。 若不是长年累月的积累,再加上天赋异禀,一般人都是很难从武学的一招一式中领悟出流淌于天地间的大道意境。 而这种顿悟除了使武修本身更加理解武学的高明外,还能反哺自身,使其在武道一途上顺风顺水。 这大概就是仙神所说的武运傍身了。 巡街捕头心中大感讶异,眼前男子年纪尚可,却是先天之境的高手,不知师从何处,难道只是一名江湖散人? 虽然对方穿着世家衣物,但对方的一举一动可不是什么翩翩公子的作风,反而更像是戏班的杂剧演员,以小观大,对方定是那行于山水的人间游侠,一般靠卖艺为生。 这样的人,江湖不算少,但也不算多,尤其是先天境的高手,还有武运傍身,极少会在街头卖艺。 就在刚才,巡街捕头已经将事情如实上报给了城主府管事的大当家,相信城主很快便会知晓,不过之后到底是城主出面公了,还是自家私了,这事还是得看各方答复。 至于什么“天下不义、匹夫有责”,巡街捕头可不信,多半是这散人搞得由头,就算真要残害忠良,那也要看朝廷重不重视那人,也要看他得罪的是什么样的仙家,这种事情,很少有人能够真正能够做到伸张正义。 不过眼前男子的行为,说不定有些机会,装作世家子弟鸣冤喊屈,一身实力更是深不可测,虽然吸引而来的多是好事之人,女流之辈,但是造势好的话,说不定真可以让他捅个窟窿。 但也只是窟窿,若是想要事情解决,依旧很难,且不说那来人仙家的实力,就说你在这儿鸣冤说书,就可以知道马家院内定是藏有高手。 若是没有高手,这厮怎会在这里鸣冤?早就冲进院子大杀四方了。 就在巡街捕头思索之时,那人突然像是收到了某种信号一般将手中竹竿一扔,然后从身后抽出短刀,而那原本用来痛饮豪言壮语的酒葫芦像是收到某种巧劲一般激射而出,直直撞到了马家大院的院门上,那由实木制成的大门被酒葫芦这么一撞竟然便直接由外向内大开,用来夹合大门的门栓全部崩坏,部分碎屑更是溅到了不远处的屋檐上。 男子身前,白色帆布掉在地上扬起灰尘,“义”、“责”二字正好正面朝上,“天下”和“匹夫”四字则被遮挡。 “小小蝼蚁,不自量力。”马家大院内,一声斥呵传出,随之而来的是登堂入室级别高手的威压。 受威压所影响,原本站在大街上的看客,竟有不少人被吓得屁滚尿流,一些富贵门庭的公子哥更是惊慌失措,丑态百出。 然而站在道路中央的男子,那份恐怖压力的中心,竟然毫无动静。 那白衣飘摇的男子不仅没有慌张,反而面带笑容,一手拿着短刀横在身后,一手朝着院中存在比划了一个中指。 这位江湖游侠儿恰似初生牛犊不怕虎,惊得四周看客直骂娘。 院中存在似乎是被那男子激怒,连说了三个“好”字后,直接寄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一口大鼎,遮天蔽日,径直砸向了世家子弟打扮的江湖游侠。 “放肆!” 随着另一声斥呵响起于街道拐角,一件金精小剑状的法宝也从人群中冲出径直迎向了大鼎。 两件法宝在街道的上空相击,火花四溅,尖锐之声响彻云霄,站在街道的看客纷纷四散逃离,谁也不想被这场仙家斗法所波及。 但法宝相击产生的余波还是震伤了不少街道看客,那些个七窍流血的家伙们匍匐在地,企图靠着攀爬离开这场旋涡中心。 而那江湖游侠儿身形一闪,竟是趁着院中人祭出本命法宝之际冲入院内,将一干人等打倒在地。 院中高手见形势不妙,连忙收回法宝攻向横冲而来的游侠儿。 那江湖游侠也不是傻子,他见院中高手变化了手势,于是身形一闪躲过了杀回的法宝。 那大鼎似是积蓄过大气力,在落地之时竟是直接砸出了个大坑。 街道上空,金精飞剑刺入院内,它趁着那本命法宝灵气逸散,失了威势之际刺向了法宝主人。 那法宝主人虽没了本命法宝,但到底是个高手,只见他怒喝一声,一股磅礴灵气涌出,竟是直接震飞了金精飞剑,而站在一旁随时准备袭击的游侠儿更是被那气流裹挟,整个人直接被震飞出了大院。 公子打扮的游侠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只见他颤颤巍巍站起身,口吐鲜血,似是受伤不轻。 街道一侧,收到命令的巡街捕头招呼手下清出了一条道路,只见捕头身后,一队人马赶来。 为首一人正是城主陆于华,而他身后还跟着不少城内富贵门庭的长辈和一同前来的公子少爷,这其中便有东街齐家的少爷齐心月。 只见白衣少年齐心月一马当先冲出了人群跑到了游侠儿面前,眉头紧皱,神色担忧。 “不是叫你不要随便出手吗?”齐心月忍不住道。 “我就是想瞧瞧仙家修士所谓的大神通到底如何。”游侠儿擦去嘴角血迹,嘿嘿一笑。 “怎么回事?”陆于华对于眼前的情况似乎不是非常清楚。 “事情是这样的……”那捕头赶忙走到了城主身旁,将街道上所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陆于华神色不悦,他深深看了一眼齐心月,然后朝着马家院落开口:“既然是极星海的客人,就莫要藏藏掖掖,天子脚下,不是尔等斗殴之地。” “区区一个风云国的一国之主也敢自称天子?真是笑掉大牙。”院中人沉声开口,言语之中似是不屑。 陆于华听了院中之人言语后,也是讥讽一笑:“你要是不惧风云皇族,就不要躲在院子里,你我好声言语,若是本国子民多有得罪,那便道歉一句。” 然后作为一城之主的陆于华顿了顿,继续道:“当然,若是没有什么实力,还要行那苟且之事,就别怪我不讲仙家情面。” “怎么,一个普通百姓也值得城主大人动手?”院中人冷冷一笑。 “那要看是什么人?”陆于华口藏机锋,“我风云国士子岂是他人可辱之辈?” “好好好,”院中人咬牙切齿,“那我就卖城主一个人情,这事就这么了了。” “请便。”陆于华伸手一甩,叫人让出了一条道路。 “不必城主费心。” 院中人冷笑一声,收了地上大鼎,双手掐诀,腾云而起,竟是在马家大院中化虹离去。 捕头看着眼前一幕,大感意外,没想到这游侠儿自导自演的竟是这么一出。 陆于华随意瞥了眼街道四周,双手负后,喊上捕头,叫了一辆来时的马车,等到城主府一行人都上了车后,他才让车夫驾马前行,离开了街道。 街道中央,齐心月与游侠儿会心一笑,而那些赶来求取仙缘的富家公子们一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该如何是好。 “各位,”齐心月站在街道中央,言辞诚恳地开口道,“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我这兄弟实在是太过意气用事了些。” 来人纷纷叹气,一家中长辈从其中站出,脸上带着笑意:“齐少的朋友怎可算是意气用事,为吾辈士子伸张正义,乃是大义之事,此事事关我辈荣辱,应该多谢齐少朋友才对。” 那些人听了此人话语后,纷纷苦笑作揖,言语皆是感激之词。 齐心月便一一回复,临了还扔下一些银票,说此事虽和他无直接关联,但街上惊扰,皆是家乡之事,这些钱留着算是补偿各位看客的损失。 游侠儿默默看着齐心月做完一切,然后便随他离开了街道。 第20章:凤鸣九天 城主府,思过堂。 城主陆于华端坐于后堂首位,他前方站立着的除了捕头和师爷以外,还有管家和亲信。管家是后院的仆役的管事,有时候也会负责给城主传达书信,亲信的身份比较特殊,常年独行,只有在重要事情上才会出现在后堂。 “说说吧,具体发生了什么?”陆于华率先开口询问。 师爷和管家没有说话,他们对于马家大院的事情事先并不知情,哪怕他们后面了解到了事情经过也该等其他人说完再做补充。 捕头也没有开口,要说的他之前都说过了。 “是齐家少爷齐心月,”亲信知道城主是在问他,于是上前一步,“他好像是云家客卿的弟子。” “云家客卿?”陆于华神色讶异。 云家还有这样的客卿?他记得那个状元家好像也就是个平常的书香门第吧。 “是的,应该是客卿,好像是云城书上山采药时认识的,据传是为了争夺药草相识,两人在打斗时都受过伤,云城书曾为那女子客卿去店铺抓过药。” “哦?受伤?”陆于华眼中闪过一道晦暗不明的复杂神色,“什么时候?女子实力如何?” “戒严以前,实力是后天圆满,武修。”亲信如实禀报。 “武修?” 陆于华露出一丝疑惑,难道是他多虑了? “有查出具体跟脚吗?”他沉声问。 “有,”亲信直截了当地道,“我们先前就有查过,如果她是齐心月的师父,那么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陆于华心中一惊,猛地抬头望向亲信,似是不敢相信:“你是说,极星海的那人?” “大概是了。”亲信苦笑。 陆于华思索片刻后,愈发不解。 这云城书的运气也太好了吧,赶考遇上了大皇子,采药遇上那只“神火凤凰”,这要不是踩了狗屎运,他都不敢相信。 亲信见陆于华没有说话,便继续禀报道:“那齐心月好像是察觉到了云家异样,于是派出手下去打探消息,之后便在马家院内发现了极星海留下的后手。” “我似乎是要好好感谢这位齐家少爷呢,他倒是为我铲除了大患。”陆于华冷笑一声。 “确实,那人除了想要报复一下云家外,其实也对雀水城山上山下的生意有所图谋,似乎是打算以一人一家之力独吞一城货物来往。” “难怪马家处处针对山下生意,”陆于华神色逐渐变得阴冷起来,“差点就着了他的道。” “那马家怎么办?”亲信询问道。 “还能怎么办?让他们来城主府道歉。” 陆于华目光一凝,然后接着道:“最好是能拿得出什么像样的大礼,替我开宗立派锦上添花。” “是。”亲信知道剩下的事情他不便参与,于是退了下来。 “这事我来做吧。”负责出谋划策的师爷上前。 “嗯,”陆于华点了点头,“处理得干净利落点,别留下隐患。” “城主放心,我会处理好的。”师爷神色恭敬,他已经有了不少方案,包括齐家的道谢,云家的生意,马家的打压,这些都会在暗中进行。 “那就好,”陆于华点了点头,“都下去吧。” ********************* 午后,云家大院。 八月桂花飘满院,暖阳透过桂树洒落在人间,稀稀疏疏的,好似云影壁画。一身橙黄衣裳,稍稍恢复体力的云清水坐在院子里新制的秋千上,飘飘荡荡,时不时就会穿越那浮影流光,隐隐约约间,像是没有忧愁的邻家女。 桂树上,秦玖月一袭红衣躺在枝丫间,神情惬意,那枚象征身份的玉牌被她随手挂在了一个枝头,同挂的还有一枚酒壶,酒壶是那木制皮革,材料普通,并非什么仙家重器。 原本秦玖月是有一枚仙家葫芦的,是在她不喝酒之前,葫芦是雪白色的,中央刻有朱红色的火凰图案。 凰为女,是一枚适合女子携带的养剑葫。 可惜,她放在了家中,大概是一辈子无缘相见了。 “呐,秦玖月,”橙衣姑娘云清水直呼树上女子的名字,神情冷漠,完全不像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人间少女,“如果你是男孩的,你会喜欢我吗?” “会啊,”阳光透过树叶打在红衣上,秦玖月眯着眼,嘴角微扬,“喜欢的很呢。” “可我总觉得所以人都很怕我啊。”云清水轻声呢喃,一双眸子像是清晨山间,远远看去便有云雾遮绕。 “我不怕你啊,”秦玖月笑道,“要不你许配给我好了。” 云清水抬头看了一眼树上红衣,许久之后才道:“我是说真的。” 秦玖月伸手摘下一片桂树叶,将其握在手心,然后像是随意一般给出答案:“书呆子也不怕啊。” “可他是个笨蛋。”橙衣女孩恼道。 “我也一样,谁还不是个笨蛋呢?”秦玖月张开手掌,树叶从她指间滑落,秋风拂来,落叶翻飞。 院门口,一身便装的齐心月冲进了院子,似乎是跑得太快的原因,少年刚进院子便摔了个狗啃泥。 秦玖月望着一身灰尘、满脸高兴的齐心月,嘴角一抽。 这她都还没有开始传授什么像样的修行之法就要行如此大礼,那少年学成之日岂不是要三拜九叩了。 “师父,我来学剑了。”齐心月看也不看院子四周,就是对着正房大喊。 秦玖月脸色一黑,从那树上跳了下来,玉牌和酒壶在其术法牵引下回到了她的腰间。 “我在这儿。”红衣回应了少年的喊话。 “咦,师父,你不在屋内好好坐着,呆在树上干嘛。”齐心月看着从树上落下的女子,惊奇地发问。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秦玖月一脸郁闷。 究竟是哪个王八蛋给她收的入室弟子,不仅名字缺心眼,就连本人都是个缺心眼的货色。 “没有没有,”齐心月连忙摇头,“我是觉得师父落地的神采当真可以称得上‘神仙中人’四字。” “……”秦玖月突然有些不想说话了。 “怎么了,师父?”齐心月小心翼翼地询问。 “练剑吧。”秦玖月回。 “好的。”齐心月拍了拍身上灰尘,神情兴奋地望着眼前红衣。 秦玖月站在原地,也看向了少年,双双对视,两两无言。 “那啥,师父,咋练?”齐心月心虚问道。 “……”秦玖月满头黑线。 我咋知道怎么练,你难道就不会自己学吗?秦玖月神情显得极不自在,她这才想起眼前少年似乎还没修炼过任何法门。 “会吐纳吗?”秦玖月不抱任何希望地问。 “不会。”齐心月正气凛然地答。 我能说,我也不会吗? 秦玖月扶额,不远处的云清水看到眼前一幕不由地翻了个白眼,然后下了秋千,回到房中看书去了。 “虽然你师父我学识渊博,”秦玖月尴尬地解释,“但关于修行这方面,我基本上是属于无师自通的那种类型,所以基础的修行之法我也不会。” “……”齐心月满脸呆滞。 他该说不愧是师父吗? “不过,”秦玖月话锋一转,“我倒是会一部正宗的道家上乘心法。” “什么心法。”齐心月心中重燃希望。 “五心向天。”秦玖月尴尬一笑。 “那这心法该怎么练?”齐心月虽然不清楚这个叫“五心向天”的心法是什么样子,但心中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妙。 “这样子吧,”秦玖月将脸转了过去,尽量不让齐心月看到自己尴尬的面部表情,“我演示一遍,你能看懂多少就算多少,咋样?” “好,师父你演示吧。”齐心月整理了一下情绪,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一国公认地天才,像心法什么的还不是信手拈来吗? 秦玖月也不矫情,她直接席地而坐,按照曾经记忆中的修行方法摆好姿势,双腿盘起,五心向天。 秋日微风过境,初是那轻风拂面,红衣少女端坐于地,双目半睁,四周风平浪静。 半饷过后,秋风微急,暖阳照在大地,院中显得有些闷热,秦玖月双眼紧闭,神色凝重,而一旁的齐心月站在原地摇头晃脑,似是有些无聊神色。 之后又是半饷,秋风停息,院中没了凉风愈显燥热,齐心月则是学着红衣少女盘腿摆出姿势,装模作样,只是刚坐下没多久便似睡非睡,显得困倦不堪。 就在齐心月像啄木鸟一样不停点头,即将睡着之际,风起了。 初是轻风,携裹着凉意,吹醒了昏睡少年,继而风急,如云雨将来,吹得桂树枝头摇摇曳曳,后是强风,如暴雨将至,袭起那少年衣袖,上下翻飞。 原本处在房屋中研习功课的云城书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所惊,急忙收了手中书卷,走到门前打开房门。 云清水同样是一脸讶异,不过却要显得稍微镇定些,只见她放下书本,只当是暴雨欲来,关了门窗,上好栓锁,点了灯火,回到床前后继续阅读。 齐心月心中骇然,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急忙远离红衣,找了个可以遮蔽风暴的屋檐,远远观望着少女。 城主府,三省殿,陆于华满脸惊慌神色,只见他丢下手中书信,快步走过红色地毯,来到了房间外。 池水院落,公主流夜打断了修行,她一边望向不远处的天空,一边掐指验算天机,大妖青灵则视若无睹,依旧躺在石狮子上,似睡非睡。 云家院落,秋风急旋,满园桂花被这强风裹挟,四处飘落,只是那桂花刚落地便又被急风裹挟重新飞到了半空。 雀水城的天空,起初还是那煦阳高照的百里晴空,不到片刻功夫,阴云密布,似有银蛇在渊,隐而不发。 而那些个行走人间的山中修士后知后觉,一个个脸色惊慌,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云家大院的上空。 身处酒楼的白云山弟子刘一村更是露出了惊异神色,他一边在心中盘算那人的来历跟脚,一边慌张地拿出一把传讯飞剑。 布匹铺子,苏黎在云绿萝的催促下开始收衣,而青衣女子则神色复杂地望着远方院子。 突然,不远处的天空传来一声低鸣,似是鸟叫之声,但却叫人闻所未闻。那鸟鸣如天降雷霆惊破四野,其声绵远千里,雀水城内城外,皆清晰可闻。这样的一声惊鸣,除了百鸟之王可以发出,世间便再无其他之物可以模仿。 那是凤凰的长鸣! 云家院内,随着凤鸣响起,盘旋急风化作神火烈焰冲天而起,直上云霄,刹那间,雷声大响,银蛇环绕周天,转眼过后,风云散去,天朗气清,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那云雨风雷竟是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而院落中央,秦玖月早就睁开了双眼,只见红衣少女拿起酒壶小酌一口,笑意盈盈地望向了弟子齐心月,眼神之中充满了期许神采。 第21章:人间仍有远游客 离那凤鸣惊现已经不知道过去多少天了,城主府中,依旧是那“三省吾身”的后院书房,只是负责打探消息的亲信不再是同一个人。 陆于华神色凝重地端坐在长桌旁,似乎是书写过信件的缘故,那方镇宅砚上还留有水墨痕迹。 就在刚刚,陆于华已经向远在离江以北的朝廷和一部分隐秘存在通了书信。 “神火凤凰”回归,这可不是件小事,天下可以被称为百鸟之王的存在可能有多个,但以“凤凰”为名的人,这世间便只有一人。 极星海陨落的天之骄子,承载凤凰之血的仙人后裔,秦家少女,秦玖月! 相传海上秦家有好女,以那明月美玉为其名,以仙骨凤血为其身,降生之日,朱雀青龙为其舞,风雨雷声为其响彻云霄、恩泽百川。降生之后,提亲联姻,络绎不绝,几乎是要踏破门槛。 这样的一位奇女子,曾经是那仙人如云的极星海百年难得一遇的修行天才,只是这样的天才,极星海最是不缺。 所以天才陨落,令人惋惜,而其境遇究竟如何,却是鲜有人知。 江湖传闻,秦家少女被一名武夫收留,成了半个入室弟子,但没了身份修为,所谓少女便真的只有“少女”二字了。 “消息打探的如何?”陆于华开口询问。 “应该是极星海秦家的那人没错了,”亲信禀报道,“清冽凤鸣,技惊四座,除了她以外,没人可以做到了,只是云家院内传出的消息是有仙君过境,侥幸在云院内突破,所以才会有此异象。” “如此也好,”陆于华点了点头,“尽量封锁消息,此事牵连甚广,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如今天下风起云涌,我们没必要引火烧身。” “大人,”亲信对着算是半个“师父”的城主问道,“我们真的要在这个时候开宗立派吗?” 陆于华看了眼亲信,视线略显浑浊:“若是以往,我们还可以徐徐图之,只是现在,我的时间不多了。” 开宗立派乃千年大业,他们这种小宗门或许比不上那名动风云的“七大派”,但到底是个仙家门派,马虎不得。 山上山头,山下集市,来往游人,门派供奉,皆是钱财铺路,金银搭桥,若没有底蕴,虽是个登堂入室的高手,终究还是风大水浅,掀不起多少浪花。 而对于山林野修来说,拥有名正言顺的自家山头可以说是一种夙愿,唯有吃惯那山林苦楚的人才最懂山林二字的辛酸。 拥有师门庇佑,哪怕只是小山头,也好过一人独马走江湖。 山上山下、武林江湖,对于山林出生的野修从无畏惧,但要是有师门传承的仙家修士,便不会有人轻易出手,就怕那一句“打了小的,来了大的,打了大的,来了老的”。 仙家护犊,最为致命,远比武林门派还要狠辣。 亲信闻言,身体一颤,眼角发酸,竟是低沉发声:“知道了。” 陆于华一生追求“仙”之一字,作为山林出生的他,终究是走到了断头路。但一名登堂入室的野修,其实远比一名仙家修士还要让人忌惮,金丹野修过境,才是真正叫人胆寒。 就在前天,马家大院,洗劫一空,除了院落仆役,竟无一可挪动之物留下,所谓的“大礼”,便是如此了。 *********************** 云家院落。 齐心月坐在桂树下,双腿盘起,别扭地摆出了一个五心向天的姿势,云清水站在少年身后,手拿树枝,时不时就戳一下齐心月。 齐心月似乎是被戳烦了,一头青筋暴起,好几次都想要起身打人,但当他的视线对上云清水那双好看的眸子时,又不得不忍下这口气,重新摆好姿势,继续闭眼感应那所谓的天地灵气。 可是,这都过去多少天了,远游的马车都备好了,齐心月还是没有感应到红衣女子所说的天地灵气。 看着每次屁颠屁颠跑来炫耀自己御剑之术的“苏大才子”,齐心月竟是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挫败。 “无聊。” 云清水眉头微皱,手里拿着一截树枝在地上画着各种奇怪的虫蛇飞鸟,因为体内毒素被秦玖月用秘术压制的缘故,云清水原本一直入不敷出的身体居然少见地出现了好转。 “我家清水妹子又在烦恼什么呢?”秦玖月站在院子一条道路上,一手拿着两个红彤彤的李子,一手拿着被咬得只剩半个的烙饼,还有几个青色的无名野果被她抛到了空中。 “教我练武呗。”云清水突然道。 “啊,啊?”秦玖月听到云清水的突如其来的请求后,不由地愣了一下,那几个被抛在空中的果子恰好在她愣神的功夫与她的四肢擦肩而过,掉落在了地上,还有一个当头砸下,落在一袭红衣的女子头上,砸得她嗷嗷直叫。 秦玖月揉了揉被砸疼的脑袋,神情疑惑地望向了云清水,只见少女将树枝横在身后,目光斜视盘腿而坐的白衣少年,脸上不带一丝喜悦或者悲伤情绪。 “你不是不喜欢修行吗?” “所以我才学武啊,”云清水面无表情,但言语之间却透露着不容辩驳的态度,“怎么,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练武什么的,还是要先看看根骨才行。” 秦玖月收了果子,笑意盈盈地走到云清水面前,就在她准备借着看根骨的由头伸手去拥抱眼前的少女时,对方忽地拿起树枝打中了她的狗爪。 秦玖月悻悻然收回手,泪眼婆娑地吹了吹被云清水用枝条打红的手背,眼巴巴的,好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忘了告诉你,”少女似是无心地说,“我小时候走街串巷时打过野狗。” 秦玖月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女孩,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打野狗什么的,怎么会是眼前这个柔柔弱弱、漂漂亮亮、可可爱爱的女孩子该做的事情啊。 “咳咳,那好吧,就算是你根骨过关了。”秦玖月心生一计,于是装模作样地绕向了云清水的身后,“接下来,我会传你一套基础的剑法,你要用心记牢。” “什么剑法?”云清水抖了抖树枝,将信将疑看着朝她身后走去的秦玖月。 “打狗棒法。”秦玖月随便胡诌了个名字。 “不是剑法吗?”云清水眉头一皱。 秦玖月咳嗽一声,一手按住云清水的肩膀,一手握住少女拿树枝的右手,然后信口开河道:“万法同源,棍法练到极致便是练剑。” “是吗?”云清水还是有些疑惑,但对方按下肩膀的动作让她有些安心。 “肯定是的。”秦玖月一边笃定地回答,一边掐住女孩的手,然后轻巧一抖,少女手上的树枝便滑落在了地上。 “你……” 云清水刚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见红衣女子一把将她抱起抛上了头顶,等到少女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就要摔在地上时,秦玖月展开双手将其横抱在了怀中。 “女孩子什么的就不要打打杀杀了,多不好,我们去荡秋千吧。”秦玖月一边义正言辞地开口解释,一边抱着云清水走向了秋千。 “放开我。”云清水气恼道。 “不放,”秦玖月在齐心月一脸讶异的神情下,抱着手中女孩走到了不远处的秋千前,“你叫我放手我就放手啊,那我多没面子。” “女流氓,你再不放手,我就叫书呆子来打你。”云清水生气地说。 “就他?他那细胳膊细腿的也能打赢我?”秦玖月丝毫不怕云清水的威胁,反而乐得和她斗嘴。 “那我要讨厌你了。”云清水抛出了杀手锏。 秦玖月顿时神色一僵。 那啥?原来妹子不讨厌她的吗? 秦玖月悻悻然放下了云清水,她还真吃这一招。 “那你还讨厌我吗?”秦玖月神色认真地问。 “我干嘛讨厌你。”云清水站在原地不耐烦地回答。 “那我教你棒法吧。”秦玖月突然有些怀念以前玩过的文字游戏了,眼前的这一幕不就是活生生刷好感的例子吗? “打狗棒法?”云清水气笑道。 “不是,”秦玖月眼神逐渐变得柔和起来,“这套棒法叫‘少年游’。” “我是女孩哎。”云清水觉得这套棒法咋听都不靠谱。 “能学的,”秦玖月像是秋日里的人间远游客,温和一笑,“创出这套棒法的人就是一个女孩。” “什么样的女孩啊?”云清水突然觉得有一丝困意萦绕,于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一个很坚强,很温柔,很孤独的女孩。”秦玖月如是道。 秋风从东南方向轻轻吹来,带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拂起了红衣女孩的长发,似是祝福,也是期许。 秦玖月仿佛又听到了那名少女在她耳边呢喃的话语,她说:“你可以替我去看一眼这盛世繁华吗?” 那时刚刚苏醒过来的病态少女点了点头,回答道:“如果这就是我的使命的话,我愿意。” 浮萍一叶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玄叶”常言,后会有期! 第22章:远行 风云国,官道上。 朱红青顶的马车驻足。 “大妖”青灵懒洋洋躺在皇家马车的车棚上,马车车夫和侍女是陆于华重新安排的,所以基本需要她再做什么。 公主流夜则站在马车旁,换了一身来时的白色连衣裙,长发如紫川瀑布挂在身后,此刻她正神色玩味地打量着一位书生打扮的锦绣青年。 男子名“月”,是那云家客卿。 “秦有鸟兮,名凤,海有兽兮,曰凰,人有衣兮,名‘仙’,河有水兮,字‘魂’。”流夜一边吟唱古风,一边像是意中人似的斜瞥着那名叫‘月’的男子。 男子打扮的秦玖月此时是一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神情是要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不知公主大驾,在下多有冒犯。”秦玖月半真半假地道着歉。 虽然她都化妆成男子模样了,但眼前的女孩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无事,无事,”流夜一笑置之,“只是月郎神采,当真叫我刮目相看啊。” “哪有,哪有,”秦玖月点头,哈腰,眉目半睁,“公主姿容才真可称之为世外仙子。” “确实呢,”流夜眯眼而笑,柔声开口,“曾有小贼夸我是那家养的猫咪,小巧可人。” 云清水坐在一旁的灰棚褐顶的马车入口边缘不住地翻着白眼,那车有两马,一左一右,驾车之人也有两人,一人主位,是一身轻便衣装的云城书,一人副手,还未曾到来。 “那人也太不识抬举了,”秦玖月继续尴尬陪笑,“一国公主,怎能是豢养小猫,少说也该是扶摇云海的朱雀。” “朱雀好像是不如凤凰的呢。”流夜依旧眯着好看的蓝眼眸子,脸上带着温和笑意。 “啊,谁说的,”秦玖月怒喝道,“那人肯定是读书少,朱雀贵为天下四灵之一,与玄武共佑我西北雍州大地,下次要是有人说朱雀的坏话,看我不把她牙齿敲下来。” “哦?”流夜脸上略带一丝讶异,“如此说来,你也识得朱雀?” “啊,啥,那个,”秦玖月尴尬地挠了挠脸,“天下谁不认识朱雀啊,都晓得的,都晓得的。” 朱雀过境,百鸟避让,凤凰虽是百鸟之首,但其实也对朱雀非常敬重。 曾经的大地山川,神鸟无数,凤凰也只不过是那无数神鸟中的一类存在,朱雀那时也才刚刚起飞。 然而朱雀起飞,却是直上九天,而凤凰在野,却是十不存一,两者岂能相提并论? 流夜故作惊人语,其实只是想试探秦玖月而已。 所谓的世间最后一只“神火凤凰”,真有那么好当吗? 秦玖月自然不知道公主的心思,对于她来说,世间最后一只“凤凰”什么的,当真不如喝口酒来的爽快。 喝了酒,天大地大,自在逍遥,不比那被人囚禁在牢笼里的神鸟快意些? 但这些话,很多时候都是她自个儿说给自个儿听的,愿意听她说话的人很少,愿意听她说话,还愿意相信她的,那就更少了。 至少“朱雀”算一个吧。 她还记得那个从远古蛮荒中起飞的翩翩美少年在初次见面时羞羞涩涩的,她问少年,你为什么想要当守护西方的神灵啊。少年四下张望了后,才偷偷道,因为他喜欢一个人,当他看到那个人时,他就知道他是要为她披荆斩棘的。 可是啊,那时的秦玖月很不服,因为她不喜欢那个冰冷冷的家伙,明明已经是一个世界的最高神了,还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啊。 于是,美少年说,作为‘圣人’,她必须是无情冰冷的,因为天道不需要感情,但是啊,他第一次看到她时,就像是冰原遇上了初日,明明四方皆是冰雪覆盖,但那初日却让他感到温暖无比。 所以,他喜欢她,不是因为九天之上的神灵地位多么崇高,而是他仅仅想为那人披荆斩棘,为她守护这个由她一手打造的“繁华世界”。 那时的秦玖月不喜欢那个孤傲冷漠的存在,但唯独对这个单纯少年心生了好感。 为了一个执念,一生守望,秦玖月自认为是做不到的,当她看到别人身上有她没有的东西时,她首先闪出的第一念头居然不是嫉妒,而是打心眼里喜欢,大概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吧。 可以说,那个时候,她真的被少年所改变了,她变得真正像是一只起飞的凤凰。 只是啊,这只杂毛鸟没飞多久,就唰得一下掉了下来。 她终究不是那什么神鸟凤凰,一个普普通通的死宅而已。 马车上,云清水耷拉着脑袋,病恹恹的,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开雀水城去往外面的世界,背井离乡,哪怕是还未离开故土,这滋味也不好受。 云城书反而没什么顾虑,反正他最大的顾虑就在面前,至于其他,他实在是有心无力。 就在云城书等人离开云家院子的时候,苏黎和云绿萝是送了三人一程的,只不过刚送了一段路,两人都跑得没影没踪了,苏黎还好说,毕竟是个没心没肺的,但云绿萝也是如此,几人就不免有些怀疑了。 但怀疑终究只是怀疑,几人也不知道这对夫妇在搞什么名堂。 时间很快就过了响午,秦玖月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那个自个儿刚认的弟子,直到接近未时,那官道上才出现一个头戴蓑笠,身穿粗布衣,脚踩旧鞋子的精壮男子。 男子自称“夏逸风”,飘逸的“逸”,春风的“风”,名字极有诗意,但人却是个街头卖艺的抠脚大汉。 “齐公子有事要晚些才能动身,他让我护送你们先去往云山,到时候到了那里自会相见。”这个帮着齐心月叫阵金丹客的游侠儿掀了蓑笠,露出一脸憨厚的笑容,不过人还是长得挺标准,要是换身衣服,还是值得一瞅,也不难怪那些看客里有不少女流之辈。 “齐心月那小崽子想干嘛?”秦玖月一听到自己那个亲传弟子居然第一次约定就爽约,心中气不打一处,一下就破了用心经营的“儒雅”男子形象。 夏逸风一脸懵逼地看着眼前古怪打扮的秦玖月,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没事,她就这样,我们先走吧。”云城书急忙上来打圆场。 夏逸风点了点头,等到云清水进了车厢后,他便来到副驾驶前坐下,秦玖月撇了撇嘴,和前方等候已久的公主流夜打了声招呼后,也进了车厢。 两队人马在太阳稍稍朝西的时候便启程了。 “齐心月那个小崽子咋回事啊?”秦玖月一脸不爽地朝着车厢外的夏逸风问道。 “有人来齐家做客,齐公子负责迎接,所以要晚点才能出发了。”夏逸风笑着回答。 “什么人啊?要他亲自迎接。”秦玖月皱着眉头发问。 “是白华山符箓大师郑天离和他的大弟子。”夏逸风没有向锦绣书生打扮的秦玖月藏掖,直截了当地回答。 “什么大弟子?” 那个符箓大师秦玖月还是认识的,不过那什么大弟子她就不清楚了。 “那人叫郑溪林,是白华山一线峰的内门弟子首座。”夏逸风向秦玖月耐心介绍道。 “那个大弟子你是见过的。”云城书补充了一句,因为采购灵草治病的缘故,他的消息一向很灵通。 “啊?认识吗?我咋不记得有这么号人。”秦玖月一脸茫然。 “那人在山下的化名叫‘刘一村’。”夏逸风继续说道,“因为擅长符箓之术的缘故,所以一般人看不出他真正的修为。” 秦玖月顿时满头黑线,都说异世界的人很苟,但苟到这种地步,她还是第一次见。 你特么不该是个抠脚大汉吗?咋滴,有个有钱师父很了不起吗? 试发占位,新章节晚上发 此处没有正文 《火凰变》试发占位,新章节晚上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章:山中忽逢暴雨来 这日,忽逢暴雨。 云城书一行驻马了一座山中宅院。 宅院主人是一个好客的东道主,听闻来人是那新科状元,顿时情难自禁,不仅出言挽留了云城书一行人,还亲自为几人挑选可供居住的院落。 只是当他看到风云皇族那辆青顶朱红的马车时,浑身一抖,神色显得十分慌张,连为几人讲述那官道消息时都结结巴巴的,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大概是他们这些南方蛮子地处偏远,几乎是一辈子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所以看到皇族的马车时就显得惊惶了些。 东道主也算是一方豪绅,不敢说家财万金,但在那些个偏远城镇还是有些地产,这些年靠着收租得来的钱财在这座山中建起了林中别院,大抵是过惯了富贵生活,所以想在晚年隐居山林吧。 东道主领着几人走过一间院落,院中有一蹲墙角的少年,似乎是那东道主的子嗣,秦玖月便与云清水说笑:“我猜那个舞勺少年是这家主人的小孙儿。” 但云清水根本没在意,只见她眉头一皱,脸上带着不悦神色开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们可以打个赌的。”秦玖月眯眼笑着说。 大概是坐车赶路了许久,秦玖月有些无聊,所以想找点乐子。 “不赌。”云清水根本不理睬红衣女子,她将头一撇,快步跟上了云城书的步伐。 东道主显然是个有些门路的内家修士,所以秦玖月和云清水的对话他是听到了的。 “让几个客官见笑了,那蹲墙角罚站的正是我的小孙儿,别看我像是个青壮男子,其实我也已经是知命之年,只是术法使然,容颜回春而已。”东道主解释道。 一行人闻言后并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神色,大家都算是身怀有术,所以见怪不怪,唯独云清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讶异,但看到秦玖月朝她挤眉弄眼后,云清水的眼神很快就恢复了先前的淡漠。 住处很快便安排好了,公主流夜作为皇族,算作一波人,云城书则算是另一拨人,所以两拨人住的地方是不同的。 山中入夜与山下聚落并无差别,只是迎风一面还是要入夜慢些。 暴雨过后,山夜寂寥,云清水坐在屋外板凳上听着屋檐上水滴落在沟渠里的声响,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碧玉年华的少女仿佛是能藏着一肚子心事似的,就算很少与人说起,外人也能从她的神情流露中看出端倪。 “清水啊,”秦玖月拿着从山下集市新买回来的朱红酒葫芦走到云清水的面前,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似的,“想不想看我舞棒啊。” 云清水双手撑着脑袋,手肘抵在了膝盖上,目光瞅了眼秦玖月:“我就坐在这里看,你随便舞就是了。” “好。”秦玖月眯着双月牙儿,一口答应了下来。 只见她随意地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走到庭院中央,一手摸玉牌,一手施法取出了一根事先便预备好了的青竹棒。 竹棒切口平整,竹身均匀,入手圆润,舞动时带风而行,恰好适合初习棒法的人使用。 教人一门技艺,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吸引住对方的兴趣。 一般人习武讲究一个“稳”字,入了武学门槛的人再习武就追求一个“势”,而大宗师修行,一般就会在“意”之一字上力求突破,至于武意入神,那就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了。 “神”之一字,自古天下难求,连地仙也不例外。 秦玖月练武至今,除了做到了“稳”字,其他三字基本上都属于半吊子的水准。 但这并不影响他教别人棒法,因为“稳”字入门看似简单,实则极难,没有日积月累的水磨工夫,是养不成稳如泰山的拳桩武架。 秦玖月为何一脚就能踢飞筑基期水准的公主流夜,就是因为她的脚力拳力都是那种力大势沉的路数。 她那个教武功的师父曾说过,以她的资质,想要在“意”之一字作任何突破都是痴心妄想,但是“稳”字恰好极适合她这种脑子缺根筋的人,只要她肯吃苦,那么即便不能凝练出武意,也可以算是个门外高手。 因此,秦玖月教人武学,虽算不上名师大家,但教人舞棍耍棒还是绰绰有余。 今夜,她是打算先亮一手给云清水提提兴致,说不定云清水喜欢上了练武就会忘了那些糟心事。 等到云清水看向自己后,秦玖月便随手舞了几个棒花,当作起手前的热身。 热身完毕后,秦玖月这才开始了“少年游”的起手,只见少女红衣舞棒而起,如少年初遇拦路虎,棒法凌乱似无章法,虚虚实实如云遮绕。 那一套打完后,以横扫为终止,扫起了雨夜长风。 风声过后是承手,而那竹棒也从凌乱无章变成了井然有序,显然是正宗武学路数,一开一合,一虚一实,不是求一招取胜,而是步步为营。 只是大开大合后便是峰回路转,秦玖月以一记上撩结束了承手,那地面积蓄的雨水被她这记上撩撩上了半空。 转手是那绵里藏针的泼皮打滚式,秦玖月如街头混混一般舞棒而起,入了某种“无招胜有招”的状态。街头混混对打,不以招式取胜,而是比起了谁出招更多,谁出招更狠,谁更抗揍,那棒法也变得不再像是高手过招,点到为止,而是变成泼皮打滚,招滚招,力滚力,如泼皮无赖般不停闪躲翻滚,地面积水也在秦玖月的棒下不断飞溅上空,然后再如雨水一般朝下快速坠落。 转手到了最后,是以第一次背棒为转折,而那飞溅上空的积水则化作倾盆大雨砸了下来,落在了秦玖月的头上。 棒入终曲,秦玖月背棒而起,一个翻身后砸向地面,砸起了满庭风雨,风雨过后,红衣少女执棒鱼贯而出,朝着前方一阵乱棒,棒里七虚三实,最后以一记斜劈加直刺结尾。 云清水看着秦玖月打完那套看上去天花乱坠的棒法后,撇了撇嘴角,给了一句“花里胡哨”的评价。 秦玖月闻言,那本来还算正常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尴尬了起来。 “是花里胡哨了些,但棒法还是好棒法,”秦玖月尴尬地露出了笑容,“我觉得挺适合你的。” “谢了。”云清水轻吐出两字算作答复,只是那紧锁的眉头依旧没变。 **************** 夜过了大半后,公主流夜所在的院子里,一个少年现出了身形,只见他沿着围墙慢慢前行,很快就来到了流夜居住的屋子旁边。 房屋没有守卫,负责打理起居的侍女也沉沉睡去了,所以少年犹入无人之境,也怪的他行动轻巧,一路行来,竟然没有一人发现。 这个大半夜不睡觉夜袭少女闺房的少年正是白天蹲墙角的那个东道主小孙子。 少年来到屋子前,先是推了推房间大门,见推不动,也不气恼,等到确定没有其他进入房间的方法后,他取出一根铁丝伸出了房中,随意捣鼓了几下后便勾开了门栓。 房门很快就被打开,少年扔了铁丝,身形如鬼魅一般走到了公主流夜的床前。看到穿上躺着的漂亮女子后,少年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恶毒的愤恨,只见他从身后抽出一把匕首,然后猛地掀开盖在流夜身上的毛绒被,毫无顾忌地一刀刺下。 但拿匕首最终还是停下了,阻止它的人来自少年身后。 那人站在屋子门口,一身红衣,手拿朱色酒壶。 少年见那匕首如同被什么重物挡住无法刺下,于是目光一冷,将另一只手也放了上去。 “你就这么想让我死吗?” 黑夜里,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响起。 少年一惊,连忙收回匕首后撤,但他刚收回手,一只纤细玉手便掐在了他的脖子上。 少年一双眼眸死死盯着眼前在夜中看不太真切的尊贵女子,喉咙想要发声,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放开他吧,让他解释一下,我挺好奇的,他为什么那么想杀你。”秦玖月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 那只纤细玉手果真就放了少年。 少年刚得到解脱,立马就想要再动手,只是不等他上前,秦玖月便用术法“拉”住了他。 “别去送死。”秦玖月提醒道。 少年无力地挣扎了半天后,见没办法再上面一步,于是一双黑色眸子转而看向了门口的秦玖月。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秦玖月撇了撇嘴,不等少年发难,便一手掐诀夺了少年利刃。 “你们都是坏人。”少年咬牙切齿地发声,黑夜里,他那双眼眸竟是如同恶狼一般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院落外,一阵嘈杂声音响起,好像是宅院主人发现了自己小孙子的异样,所以立马赶来了公主所在院落。 秦玖月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样子,事情远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至少宅院主人是知道自己孙子去向的。 这也就是说,眼前少年的奋起杀人,那宅院主人定是脱不了干系。 日常断更 今天又是修改小说漏洞的一天,希望各位读者原谅,我其实是不想鸽的(主要是太懒)。 有问题的话希望各位看官可以提出来,我尽力修改。 《火凰变》日常断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4章:北征无一归乡人 山中夜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迎风宅院入夜慢,迎昼晚,等到阳光覆盖山中宅院时,其实已经是辰巳之交。 宅院正厅外,秦玖月拿着朱红酒葫芦站在一个假山旁,在她前方,舞勺少年浑身血迹,奄奄一息。 这是昨晚行凶的惩戒,只是行刑之人却不是公主仆役,而是宅院伙计,下令惩处的人也不是流夜,而是宅院的主人。 就在昨晚,流夜和秦玖月做了一个约定,她放人,秦玖月则必须在日后帮她做一件事情,事情不会太难,但也不会损害秦玖月的自身利益。 这就相当于流夜卖给了秦玖月一个人情,虽然是秦玖月先提出来的,但这位“生性残暴”的九公主还是答应了。 两人就像是那江湖不打不相识的刀侠剑客,敌对转盟友,恰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若说原因,大概是流夜对那只“神火凤凰”有了兴趣吧。 就像公主流夜先前说的那样,她不是喜欢捉耗子的猫儿,她只是喜欢与林间野猫为伍,而秦玖月恰好符合这一点,但究竟是哪点符合,那就是流夜自己才知道的事情了,秦玖月不清楚,也猜不透。 宅院正厅门口,公主流夜率先走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云城书和萧逸风二人,宅院主人最后。 就在之前,几人有过一段开诚布公的言谈,宅院主人将少年暴起行凶的原因讲了个大概。 原来少年行凶不是没有原因,而且这件事情一直追溯下去的话,大概就涉及到了很多方方面面。 如果硬要说的话,得从风云国北征开始说起。 风云国自建立至今已有七百余年,对于修真界动则几千几万年的光阴流水来说,风云国如同是刚出生的婴儿,但风云皇族靠着这七百余年的时间不断向外扩张,其实也已经打下了不少疆土。 有人崛起,就有人窥探,风云国北疆以北,是那草原大汗——纳兰大帝的部落所在。对面如同新生一般崛起的南方风云国,这个生活在茫茫草地平川的马上氏族早就想要好好“招待”一番,他们本就是为劫掠而生的鹰犬之族,所以看到了“新鲜的血肉”就忍不住想要上去咬上一口。 就在风云国历法接近第八个纪元的时候,纳兰云夜接替父位成为了新的氏族族长,而他即位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带领纳兰氏族一路向南,奔驰而下,凡是草原轻骑经过的城池都不留一颗粮草,凡是草原轻骑经过的村落都不留一个活口,大汗轻骑所过之处,烽火连天,血流成河。 不过风云国的皇族也不是等闲之辈,负责代替风云世族治理风云国的云皇立即就向远在西方开疆扩土的云骑兵发布了诏书,下令其在三个月之内从西疆赶回北域截杀纳兰部落的轻骑。 虽然风云国的云骑兵锋芒无可匹敌,但从西疆赶到北域终究是耗费了不少精力,等到其与纳兰部落的轻骑交战之时却是吃尽了草原游击的苦头,一场战斗下来竟是半点不占上风。 两只军队在风云国的北疆与纳兰氏族所在的原野一路苦战,互相袭扰长达数十年之久,这其中不知战死多少从风云国内地发配到边疆的死囚重犯和从各地召集而来的江湖儿女。 其中一年,边境战况尤其惨烈,朝廷便将一些本不算重犯或者还未伸冤的人拉去了北疆之地抵御敌寇。 而这群本就和风云皇族没有任何关联的人皆是战死沙场,无一生还! 这其中便有宅院主人的儿子,行凶少年的父亲,一个因为被人陷害而落入官府大牢的壮年汉子。 听了宅院主人的讲述后,秦玖月率先离场来到了房门外,那时少年行刑才到一半,秦玖月便要求仆役先缓一下,让她问少年几个问题。 秋日暖阳照在正厅外的宅院中庭,不知何时,八月的风儿已经悄然过去,九月迎来了朔日,舞勺少年半跪在中庭之中,仆役们面面相觑,纷纷望向了眼前的红衣女子。 女子看上去不大,约莫有近二十的样子,其实早已经过了少女的时节,但是对方的一举一动,依旧能让人联想到“少女”一词。 少女红衣,黑色长发隐约及腰,杏儿眼,山儿眉,容貌姣好,既不像是闺房女子那种闭月羞花,也不像是江湖儿女那种潇洒俊郎,反而带着一种小桥流水人家女子才有的温婉气质,但行为举止,又像是走过山水的游儿郎,总有种介于内与外,动与静,宅与路的复杂感觉。 秦玖月问少年:“你恨皇族吗?” 少年没有回答,但他的那双眸子里如有毒蛇吐信,阴森狠辣。 于是秦玖月又问:“你恨敌寇吗?” 少年的眼睛死死盯住红衣女子,依旧是一言不发。 秦玖月便接着再问:“那皇族和敌寇,你更恨哪一个?” 少年这次没有选择沉默,他目光阴冷如刀,言语吐词如剑,似要把眼前之人搅成碎片:“都恨,包括你。” 秦玖月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她叹息一声:“我不该救你。”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救了我,”少年冷冷道,“我若是不死,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杀你父亲的人不是我,也不是那位公主。”秦玖月一双眼眸淡然地看着少年,沉声质问道,“你不觉得你是在滥杀无辜吗?” “无辜?”这个仅仅只是舞勺年华,身材更是比成年男子小一截的少年竟是冷笑一声,而他随后说出的话语也完全不像是少年该说出的词句,“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笑话,这世上还有不无辜的人吗?送我父亲进监狱的时候,捕快说他是无辜的,因为他是接了上头的命令;下令将我父亲押赴北方时,官老爷说他是无辜的,因为他接的是皇帝的命令;把我父亲扔在战场上任凭人将他的身体践踏得尸骨无存,皇帝也说他是无辜的,因为敌寇要进攻他的国家。” 然后少年突然暴起扑向了眼前人,稚嫩的脸上挂满了“疯狂”二字,身形如同磨牙吮血的野兽,仿佛想要趁此机会咬上眼前女子的脖颈。 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他只是嘶哑吼叫,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都当成自己的敌人。 “你们都是无辜的,那我呢?那我父亲呢?我们为什么就不算无辜了?” “你们这些什么大修士、大人物其实都一样,踏着蝼蚁的血,把我们当成你们的圈养的家畜,不需要的时候就撒一把食,需要的时候就扔上战场当作消耗品一样丢弃,你们都认为我是个孩子,所以什么都不会懂的,对吧?” 少年的眼神对上了秦玖月,他没有在等红衣女子给他答案,他是在告诉眼前人。 他,不是一个孩子。 他,是一把毒刃,一把要将世间道理捅个稀烂的毒刃。 “不,你错了。” 秦玖月收回了看向少年的眸子。 “正因为你是个孩子,所以我才救你,不要以为仇恨是你的一切,如果你自己都不惜命,那么你父亲就算战死沙场也是死不足惜,因为他的孩子是个把自己当成蝼蚁看待的人。” “欲行天下不易之事,便要忍天下最不能隐忍之物,若你做不到这一点,就别想着能够报仇雪耻。” 说完,秦玖月转过身,拿起了腰间朱红酒壶喝了口酒,然后朝着地上倒了半壶。 “这半壶酒算是礼敬你的父亲,他是个有担当的人,他其实有十几种方法可以从押送队伍里逃出来,但为了你以后的生活和家族的延续,他甘愿赴死。” 然后秦玖月又倒了半壶的一半。 “这一半壶的一半是礼敬你的爷爷,宅院的主人,原本他也算是大道可期,但为了你,他甘愿隐居山林,只期有一日你能长大成人。” 最后秦玖月把整个酒壶倒空。 “最后这一半壶的一半是给你。” 秦玖月将身子转回,再次看向了少年。 “我不是要礼敬你,你确实值得敬佩,你明明毫无修为,却敢在一路修士的眼皮子底下杀人,勇气着实可嘉,但我更想告诉你……” “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语罢,秦玖月便不再理睬少年,她拿着酒壶走到了假山旁,也不喝酒,就是盯着仆役继续惩戒少年。 第25章:少年与白狐 风云国离江之南,有一天上人间的名城,城名“泽阳”。 离江之水自天山起,一路向东,流入系云海,贯穿了风云国大半个中南版图,其间支流无数。 而这众多支流中最有名气的一条叫“泽水”,江南名城“泽阳”便是坐落于泽水之上。 江南名城物产丰富,人杰地灵,其中才子佳人无数,歌舞诗篇冠绝天下,很早以前便有了“天上人间”的称呼。而且江湖传闻,风云国名动天下的地仙仰止其家乡便在“泽阳”。 泽阳之水本就秀丽无双,更有算是“半个仙人”的云上学宫仰止坐镇,一时之间,名气大增,就连风云国西北地域的一部分割据小国和草原大汗都听闻到了这座水上城池“天上人间”的名誉。 泽阳城外,车水马龙,慕名而来的江湖儿女络绎不绝。 李曲环便是这众多慕名而来的其中一个,只是他既不是什么江湖儿女,也不是什么山上仙家,他只是一个读书人。 读书人入读书城,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然而他却被人拦住了去路,拦路的人是那检查户籍和收取入城税的城门小吏。 当然,被拦的人也不止他一个,还有一个少年,以及一只白狐。 被拦住去路的少年坐在一旁的石头上,衣着简朴,头后扎着马尾辫,腰间带着短刀,脚上踩着一双破草鞋。 若不是那身后的白狐,李曲环说不定就要忽视掉眼前的少年。 和平平无奇的少年不同,少年身后的白狐却是不同寻常,那是一只少见的雪山寻龙狐。 若是李曲环没有看走眼的话,那还是一只化形初期的妖兽。 世间居然有这样的馅饼,不砸别人,偏偏砸中了这少年郎,真是稀奇稀奇真稀奇! 于是李曲环望向少年,开口询问:“你那白狐卖人不?” “不卖。”少年埋着头,理也不理眼前的读书人。 但李曲环不着急,自古财帛动人心,他相信只要自己出得起更高的价格,眼前少年便会将眼前白狐转手相赠。 “我出一千两。” 少年愣了愣,然后抬起头:“黄金?” 李曲环答道:“白银。” “真小气。”少年嘀咕一句,有重新埋起了头。 李曲环脸色一僵,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千两黄金,恰好够少年在这泽阳城一辈子衣食无忧,而那雪山狐也确实值这个钱。 但李曲环身上没有带这么多银票,况且正常人谁会在自己兜里踹这么钱,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自己有钱,求打劫吗? “通融一下?”李曲环企图打个商量。 “二千两。”少年埋着头答道。 李曲环踌躇了一会儿,便问:“白银?” 少年再次抬头,但眼中却带着奇怪神色。 他看了两眼李曲环后才弱弱道:“黄金。” 李曲环气极而笑,就差拿起手中折扇“敲打”少年了。 这世道真是变天了,以前“通融”都是朝下降价,如今咋还流行向上提价的了? 不过从眼前少年的言语来看,他是断然不会把白狐卖与他了。虽然不能买到白狐,但李曲环却是对眼前少年提起了兴趣。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李曲环问道。 少年没有回答李曲环的问题,而是说道:“问人姓名之前不该先自报名号吗?” 李曲环一怔,果真就报上了自己的名号:“在下李曲环,京城人氏。” “哦,”少年点了点头,随后也就报上一个名字,“白流云峰,从山里,到山下去。” “山下可大了,你就没有个具体去处?”李曲环好奇地问。 “这不是要进城吗?”少年撇了撇嘴,不满道,“你眼瞎啊?” “确实,”李曲环再次气笑一声,“是在下眼拙了。” 他知道少年不肯回答,但也没有灰心,继续旁敲侧击道:“那你是因为是什么原因被拦下来了。” “没钱。”少年的回答简洁明了。 李曲环再次愣了愣,他倒是没想到少年被拦住去路的原因竟是如此纯粹,于是问:“那你不该回去取吗?” “等人送不行吗?”少年用一双像是看待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向了李曲环。 李曲环足足沉默了半饷后才弱弱回:“可行。” “我说,这书生该不会是个呆子吧。” 一个娇柔如莺的女声突然响起,声音之源来自少年身后的白狐,不过周围来往的游人却是没有发现这边的异样。 少年听了白狐的话后,略微思索了一会儿,便盖棺定论道:“大概是读书读多了吧。” 李曲环也没有感到惊讶,因为他一早就知道了白狐的异样,只是他心中不免有些好笑,于是反驳:“自古读书人就没有一个痴傻的,你莫要到处诽谤。” “看起来似乎是不傻的。”白狐声音再次响起。 少年便回:“大概是大智若愚的表现吧,师哥师姐们经常是这样讲的。” 李曲环嘴角一抽,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时,入城大道上迎面走了一个壮汉。壮汉手提大刀,头带着蓑笠,手里还拿着一袋碎银子,一身修为似是不俗。 有人拿着坛坛罐罐走过来时不小心碰撞到了壮汉,壮汉便大喝一声撞翻了来人,而那坛坛罐罐也掉在了地上摔成了碎片。 这样的家伙一看就是不好惹的硬茬。 但李曲环没有心思再打量其他人了,因为城中也迎面走来了一个人,一个李曲环熟悉的人。 就在李曲环准备迈步迎向城中来人时,那埋头苦等的少年却是动了,而且动得极快极快。 如果说世界上还有哪一种速度可以与少年的速度媲美的话,那就是武学大宗师拔刀的速度和仙家大修士施展神通的速度。 但少年没有拔刀,也没有施展任何神通,少年只是跨了一步,却是已经走到了所有人视线的后面。 等到李曲环回过神来看向少年时,他便只听到一个“扑通”的倒地声响起,而周围没有一丝打斗的痕迹。 一个几乎是先天境后期,几近等于一个筑基圆满仙家修士的存在,死了,就连回过神的功夫都没有。 李曲环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讶异之色。 而李曲环身后,那个迎面走来了的人皱了皱眉,开口问:“怎么回事?” 李曲环没有说话,他让开一条道儿,好让来人看得更清楚些。 入城大道上,一个头带蓑笠的壮汉躺倒在地,既没有流出鲜血,也没有皮开肉绽,他好像就只是沉沉睡去了。 有胆大的人绕过站着的少年来到壮汉面前掀了蓑笠,却见那壮汉脸上布满了伤痕。 那不是一般的伤痕,是某种刑罚留下来的痕迹。 黥刑,一种早已被人遗忘的古老刑罚,但也有一些私家刑罚百无禁忌。 李曲环轻叹了一口气,却不是怜悯那壮汉,而是为少年所叹。 到底是怎样的磨练和怎样的天赋才可能造就少年如此可怕的身手?要知道,武修习武虽对人没有任何天赋上的要求,但却也是世上最难的几条大道之一,若是少年没有吃过大苦头便能于十步之内一击杀死对手,李曲环万万不信。 所谓武道天才,终究还是靠血泪堆积,至于天赋,其实只是其次而已。 “是草莽虎,”有人惊呼对着躺在地上的“尸体”惊呼一声,“传闻他从官府的大牢里逃出来后便失了踪迹,没想到在这儿,居然……” 其他一干人等闻言后纷纷远离少年,而望向少年的眼神也变得敬畏和警觉起来。 少年没有理会其他人,只见他弯下腰捡起了那包从壮汉手里掉落的碎银子,然后走到来到城门口将里面的其中一锭扔给了城门小吏。 城门小吏战战兢兢地接过碎银子,然后叫人让开了一条道。 少年身后,那条化形境的雪山寻龙狐跳上了他的肩头,于是,少年带着这条雪山白狐走进了城中,而那看门的小吏等到少年远去后,这才叫人去检查那具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尸体。 确认那具尸体是朝廷重犯后,这个城门小吏提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若是让人知道他将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人犯”放进了城里,不知道迎来的会是怎样的刑罚? 李曲环身后,那来人盯着远去的少年怔怔无言。 “有什么猜测吗?”李曲环随口问道。 “应该是来自药王谷,该是那人的关门弟子了。”来人给出了答案。 “关门弟子都这么厉害吗?”李曲环笑着问道。 “那要看是什么人。”来人也笑了,“比如你我两人,虽是桃李满天下,但又有几个人能与那少年比肩?” “啧啧啧,”李曲环接连啧了数声后,这继续道,“比不了,比不了,光一个就够我们头疼的了,再来几个,我的头估计得炸。” “得了吧,你。”来人撇了撇嘴,“整个学宫就属你最闲,要是还比你更闲的人,那就不算是学宫的人了。” “这倒是,”李曲环嘿嘿一笑,“整个学宫还是有比我更闲嘛。” 第26章:林间酒肆 别了山中宅院,蜿蜒崎岖的林间道路上,一红一灰两辆马车如行人走路一般缓缓前行。 马儿行走在道路上,踏起积水四溅,马车如瘸子走路一般上下颠簸,时不时就晃动一下。 云清水是很少出过远门的,更不要说坐过马车了,所以她这会儿头晕目眩,面色苍白,好几次车马驻足后,她都是被云城书扶着走出车厢的。 这次也一样。 马车在林间行至一半,拐角便遇到了酒肆,酒肆的老板一看就是个艺高胆大的江湖练家子,只见她忽地出现在道路中央拦住了马车的去路,一声河东狮子吼震得躺在马车棚顶学某人睡觉的秦玖月一个翻身掉下了马车。 不等几人反应过来,那老板娘便开口了:“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酒财。” 负责驾车的萧逸风和坐在副驾上的云城书看到站在道路中央的酒肆老板满头黑线。 拉客人就拉客人,搞得好像是抢劫似的又是闹哪样? 只是道路被人堵住,萧逸风和一旁红色马车上的车夫便只好拉起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 青灵半睁着黑色眸子看了一眼从马车顶上摔下来的半个“同道中人”,也翻了身,只不过没有下车,而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躺好了。 秦玖月一脸茫然的抬起头,却看见大道中央站着个伙计打扮的大婶,一时之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己是犯了什么事被隔壁家王二娘逮住了。 可她一没偷东西,二没惹猫咪,三没蹭吃蹭喝的,这王二娘惦记着她干嘛。 于是她拍了拍身上灰尘后准备站起身来解释一番,可是她越是拍就越是感到不对劲。 因为林间刚下过雨,地上是一趟泥水,红衣刚摔下来的时候便已经沾满了泥水,而这一拍,那红衣更是惨不忍睹,有几个地方甚至有了褐黄色的大花印。 秦玖月拍到一半的时候终于停下了手,一双朦朦胧胧似睡非睡的杏儿眼也渐渐回过神来。 迷惘的梦境渐渐地去了,秦玖月终于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实实在在遇到了一间酒肆的老板娘。 红色的马车里,流夜透过窗户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秦玖月,尤其是看到秦玖月那一身污泥后,饶是很少露出笑意的她都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一个人,居然既可以一本正经地“偷东西”,又可以马马虎虎地“做事情”,何奇怪也? 那站在道路中央看到秦玖月一身污泥的老板娘也是神色尴尬。 你说你好好待在车里不好吗?为啥偏偏要跑到车上去?这下子估计是要讹到她头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老板娘也知道今天是把事情搞砸了,于是话锋一转:“几位爷一看就是财源滚滚的主儿,今儿个恰好是我酒肆开张的第二位大主顾,所以我才急不可耐地挡住几个去路,就是想免费请各位吃一顿。” 老板娘自认为自个儿还算老练圆滑,是个会临场应变的主儿,她都有些佩服自己的机智了。 不然这开张第一天就砸了自个儿的招牌,多不吉利? “第二大主顾是不是特别二啊?” 秦玖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污泥,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 这下子,不仅是老板娘,就连车上的一行人闻言都忍不住满头黑线。 等到负责驾车的萧逸风下了车,云城书这才扶着云清水从马车车厢里走了出来。 酒肆的老板娘大概也是混过几年江湖,她一看到脸上苍白一色的云清水就知道那一路行来,这小姑娘肯定不好受,于是搭话:“小姑娘怕是第一次出门远行吧,怎生得如此小巧可人,快,来店里喝口姜茶吧。” 云城书扶着云清水下了车,听到酒肆老板此言后,便抬头:“叨扰店家了,多谢多谢。” 老板娘见这人如此知礼,于是笑意盈盈:“没事,不用客气,都是走江湖的,互相有个照应也是应该的。” 有第二拨客人,自然也就有第一拨客人。 等到一行人进了酒肆,便看到了这酒肆所谓的第一拨客人。 这拨客人只有一人。 那人身穿华贵衣饰,腰间别着劈山刀,尾随一条小狼犬,舞勺年华,少年得意,正是那山中宅院的小主人。 不过秦玖月并没有如何讶异,因为她一早就发现了这少年郎其实一直尾随着他们一行人,而且车马走得不快,少年郎也没有跟丢。 大概是抄了官道近路,所以少年郎还走到了他们的前面。 云清水看到少年时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而其他人都没有表现得如何奇怪,少年尾随,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酒肆的老板娘很快就将一碗姜茶端上了桌,云清水喝了姜茶后脸色也略微好看了些。 老板娘看着云清水啧了啧:“是个好看的小姑娘,这么好看的小娘子不在自家养着,咋还带出来走江湖呢?” 秦玖月拿毛巾擦了擦衣服上的泥渍,朝着云城书努努嘴,看向老板娘:“新科状元郎,此行是要去往京城,姑娘是他家的。” 老板娘一听,眼睛睁得像个铜铃,一脸不敢置信:“真是状元老爷?你可莫要蒙骗我。” “我骗你干嘛?”秦玖月抿了抿嘴,神情略微有些不爽,“这对我又没啥好处。” 老板娘仔细一琢磨,觉得眼前女子讲得在理,于是朝着云城书抱了一拳:“见过新科状元大老爷。” 云城书脸色尴尬,新科状元也不是他想考中的,恰好是他运气比其他人稍好些罢了。 “没事,”云城书摆了摆手,“你就当我是一走江湖的游子就行。” 那老板娘原先还不敢笃定,见云城书如此做派后,便又信了几分,原本还因为秦玖月那事闷闷不乐,这下子反而心情大好。 新科状元光临酒肆,这说出去该多有面儿?一会儿再让这读书人题个字什么的,自己这酒肆的生意不就红火了吗? 爱屋及乌,老板娘看向那书生怀中小姑娘的眼神也愈加和蔼了起来,甚至越看越心喜。之前还未发现,这下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小姑娘竟是比起那些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闺中小姐居然还要可人几分。 “小姑娘,”老板娘眯着一双眸子看向云清水,“要来碗桂花莲子羹吗?我可以现做,又快又好。” 云清水本想拒绝,云城书却先开了口:“麻烦老板娘了。” 老板娘眯眼而笑:“既然是请了,那就没必要客气。”随后她向一旁忙活的伙计招了招手,“去给这座客人上酒菜,我去熬点东西。” 店伙计扔下手中的活,却没有上前来招呼客人,而是拉着老板娘走到了酒肆外。 老板娘被店伙计拉到了酒肆外后一头雾水,忍不住开口询问:“你今儿个咋回事啊,莫不是犯了失心疯?” 店伙计听了老板娘的话也不恼,只见他神色慌张,然后用手指了指被灰色马车掩盖住身形的红色马车:“小姐,你瞧好了,来人的身份可不一般。” “那马车怎么了?”老板娘很是不解。 “朱身青顶,非富即贵。”店伙计神情愈发局促。 “我晓得,不就是个新科状元吗?又不是只老虎,你怂什么?”老板娘也愈发不解。 这个被店伙计称之为“小姐”的老板娘不仅神情疑惑,而且内心也是十分纳闷,她知道这跟着自个儿走南闯北的仆役胆子不大,但怕成这样,还是头一遭。 店伙计没有立马回答,他先是仰头看了眼屋内动静,然后才抵着喉咙,声音略带一丝颤抖地回:“可那是皇家的马车。” 老板娘闻言,先是一愣,然后远远看了一眼红色马车,又走近酒肆门口,看了眼坐在客桌上的华贵女子以及跟随着她的车夫和随从。 只见那驾车的车夫和一个侍女打扮的小丫头正恭敬地站在一旁,丝毫也不敢做出任何逾越举动。 做完这一切,老板娘重新看向了颤颤巍巍的店伙计,一双眸子闪过些许复杂之色:“你说,我能当作没看见吗?” 店伙计苦笑一声:“怕是不能了。” 老板娘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慌张:“那我能当你没说过吗?” 店伙计的苦笑更苦:“屋内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没有修为的人啊。” 老板娘恨铁不成钢:“那你不会暗示吗?” 店伙计一张脸已经变成了苦瓜:“我暗示过很多遍了。” 老板娘见此,便知道今儿个自己不仅是“撞”了大运,而且还“倒”了大霉,在官道上挡皇族的马车,这不是找死,还是什么?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秦玖月已经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只见她手拿朱色葫芦喝着酒,嘴角带着笑意:“没事,我们就是路过,不会怪你们的。” “可那位……”老板娘朝着房里的流夜看了一眼,神情显得无比凝重。 “你放心好了,某人可没有这么小肚鸡肠。” 秦玖月笑着安抚老板娘,一双眸子瞥了眼端坐在客桌上显得比较懒散的流夜。而公主流夜此时正用一只手支撑着脑袋,一头精致脸蛋似笑非笑,同时还不忘回望一眼秦玖月。 “你确定?”老板娘没有去看那华贵女子的表情,那一双眉头紧紧皱起,似乎不太确信。 “我确定。”秦玖月双手抱在胸前,点了点头。 “那我先去熬东西了?”老板娘还不确定。 秦玖月笑着点了点:“那麻烦了。” “不麻烦。” 老板娘见红衣女子点了头,终于放下心,她一边回,一边拉着颤颤巍巍的店伙计走向了后厨。 至于上菜这个问题,大概得等到两人商量完了才能下决定了。 第26章:林间酒肆 别了山中宅院,蜿蜒崎岖的林间道路上,一红一灰两辆马车如行人走路一般缓缓前行。 马儿行走在道路上,踏起积水四溅,马车如瘸子走路一般上下颠簸,时不时就晃动一下。 云清水是很少出过远门的,更不要说坐过马车了,所以她这会儿头晕目眩,面色苍白,好几次车马驻足后,她都是被云城书扶着走出车厢的。 这次也一样。 马车在林间行至一半,拐角便遇到了酒肆,酒肆的老板一看就是个艺高胆大的江湖练家子,只见她忽地出现在道路中央拦住了马车的去路,一声河东狮子吼震得躺在马车棚顶学某人睡觉的秦玖月一个翻身掉下了马车。 不等几人反应过来,那老板娘便开口了:“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酒财。” 负责驾车的萧逸风和坐在副驾上的云城书看到站在道路中央的酒肆老板满头黑线。 拉客人就拉客人,搞得好像是抢劫似的又是闹哪样? 只是道路被人堵住,萧逸风和一旁红色马车上的车夫便只好拉起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 青灵半睁着黑色眸子看了一眼从马车顶上摔下来的半个“同道中人”,也翻了身,只不过没有下车,而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躺好了。 秦玖月一脸茫然的抬起头,却看见大道中央站着个伙计打扮的大婶,一时之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己是犯了什么事被隔壁家王二娘逮住了。 可她一没偷东西,二没惹猫咪,三没蹭吃蹭喝的,这王二娘惦记着她干嘛。 于是她拍了拍身上灰尘后准备站起身来解释一番,可是她越是拍就越是感到不对劲。 因为林间刚下过雨,地上是一趟泥水,红衣刚摔下来的时候便已经沾满了泥水,而这一拍,那红衣更是惨不忍睹,有几个地方甚至有了褐黄色的大花印。 秦玖月拍到一半的时候终于停下了手,一双朦朦胧胧似睡非睡的杏儿眼也渐渐回过神来。 迷惘的梦境渐渐地去了,秦玖月终于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实实在在遇到了一间酒肆的老板娘。 红色的马车里,流夜透过窗户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秦玖月,尤其是看到秦玖月那一身污泥后,饶是很少露出笑意的她都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一个人,居然既可以一本正经地“偷东西”,又可以马马虎虎地“做事情”,何奇怪也? 那站在道路中央看到秦玖月一身污泥的老板娘也是神色尴尬。 你说你好好待在车里不好吗?为啥偏偏要跑到车上去?这下子估计是要讹到她头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老板娘也知道今天是把事情搞砸了,于是话锋一转:“几位爷一看就是财源滚滚的主儿,今儿个恰好是我酒肆开张的第二位大主顾,所以我才急不可耐地挡住几个去路,就是想免费请各位吃一顿。” 老板娘自认为自个儿还算老练圆滑,是个会临场应变的主儿,她都有些佩服自己的机智了。 不然这开张第一天就砸了自个儿的招牌,多不吉利? “第二大主顾是不是特别二啊?” 秦玖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污泥,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 这下子,不仅是老板娘,就连车上的一行人闻言都忍不住满头黑线。 等到负责驾车的萧逸风下了车,云城书这才扶着云清水从马车车厢里走了出来。 酒肆的老板娘大概也是混过几年江湖,她一看到脸上苍白一色的云清水就知道那一路行来,这小姑娘肯定不好受,于是搭话:“小姑娘怕是第一次出门远行吧,怎生得如此小巧可人,快,来店里喝口姜茶吧。” 云城书扶着云清水下了车,听到酒肆老板此言后,便抬头:“叨扰店家了,多谢多谢。” 老板娘见这人如此知礼,于是笑意盈盈:“没事,不用客气,都是走江湖的,互相有个照应也是应该的。” 有第二拨客人,自然也就有第一拨客人。 等到一行人进了酒肆,便看到了这酒肆所谓的第一拨客人。 这拨客人只有一人。 那人身穿华贵衣饰,腰间别着劈山刀,尾随一条小狼犬,舞勺年华,少年得意,正是那山中宅院的小主人。 不过秦玖月并没有如何讶异,因为她一早就发现了这少年郎其实一直尾随着他们一行人,而且车马走得不快,少年郎也没有跟丢。 大概是抄了官道近路,所以少年郎还走到了他们的前面。 云清水看到少年时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而其他人都没有表现得如何奇怪,少年尾随,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酒肆的老板娘很快就将一碗姜茶端上了桌,云清水喝了姜茶后脸色也略微好看了些。 老板娘看着云清水啧了啧:“是个好看的小姑娘,这么好看的小娘子不在自家养着,咋还带出来走江湖呢?” 秦玖月拿毛巾擦了擦衣服上的泥渍,朝着云城书努努嘴,看向老板娘:“新科状元郎,此行是要去往京城,姑娘是他家的。” 老板娘一听,眼睛睁得像个铜铃,一脸不敢置信:“真是状元老爷?你可莫要蒙骗我。” “我骗你干嘛?”秦玖月抿了抿嘴,神情略微有些不爽,“这对我又没啥好处。” 老板娘仔细一琢磨,觉得眼前女子讲得在理,于是朝着云城书抱了一拳:“见过新科状元大老爷。” 云城书脸色尴尬,新科状元也不是他想考中的,恰好是他运气比其他人稍好些罢了。 “没事,”云城书摆了摆手,“你就当我是一走江湖的游子就行。” 那老板娘原先还不敢笃定,见云城书如此做派后,便又信了几分,原本还因为秦玖月那事闷闷不乐,这下子反而心情大好。 新科状元光临酒肆,这说出去该多有面儿?一会儿再让这读书人题个字什么的,自己这酒肆的生意不就红火了吗? 爱屋及乌,老板娘看向那书生怀中小姑娘的眼神也愈加和蔼了起来,甚至越看越心喜。之前还未发现,这下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小姑娘竟是比起那些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闺中小姐居然还要可人几分。 “小姑娘,”老板娘眯着一双眸子看向云清水,“要来碗桂花莲子羹吗?我可以现做,又快又好。” 云清水本想拒绝,云城书却先开了口:“麻烦老板娘了。” 老板娘眯眼而笑:“既然是请了,那就没必要客气。”随后她向一旁忙活的伙计招了招手,“去给这座客人上酒菜,我去熬点东西。” 店伙计扔下手中的活,却没有上前来招呼客人,而是拉着老板娘走到了酒肆外。 老板娘被店伙计拉到了酒肆外后一头雾水,忍不住开口询问:“你今儿个咋回事啊,莫不是犯了失心疯?” 店伙计听了老板娘的话也不恼,只见他神色慌张,然后用手指了指被灰色马车掩盖住身形的红色马车:“小姐,你瞧好了,来人的身份可不一般。” “那马车怎么了?”老板娘很是不解。 “朱身青顶,非富即贵。”店伙计神情愈发局促。 “我晓得,不就是个新科状元吗?又不是只老虎,你怂什么?”老板娘也愈发不解。 这个被店伙计称之为“小姐”的老板娘不仅神情疑惑,而且内心也是十分纳闷,她知道这跟着自个儿走南闯北的仆役胆子不大,但怕成这样,还是头一遭。 店伙计没有立马回答,他先是仰头看了眼屋内动静,然后才抵着喉咙,声音略带一丝颤抖地回:“可那是皇家的马车。” 老板娘闻言,先是一愣,然后远远看了一眼红色马车,又走近酒肆门口,看了眼坐在客桌上的华贵女子以及跟随着她的车夫和随从。 只见那驾车的车夫和一个侍女打扮的小丫头正恭敬地站在一旁,丝毫也不敢做出任何逾越举动。 做完这一切,老板娘重新看向了颤颤巍巍的店伙计,一双眸子闪过些许复杂之色:“你说,我能当作没看见吗?” 店伙计苦笑一声:“怕是不能了。” 老板娘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慌张:“那我能当你没说过吗?” 店伙计的苦笑更苦:“屋内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没有修为的人啊。” 老板娘恨铁不成钢:“那你不会暗示吗?” 店伙计一张脸已经变成了苦瓜:“我暗示过很多遍了。” 老板娘见此,便知道今儿个自己不仅是“撞”了大运,而且还“倒”了大霉,在官道上挡皇族的马车,这不是找死,还是什么?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秦玖月已经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只见她手拿朱色葫芦喝着酒,嘴角带着笑意:“没事,我们就是路过,不会怪你们的。” “可那位……”老板娘朝着房里的流夜看了一眼,神情显得无比凝重。 “你放心好了,某人可没有这么小肚鸡肠。” 秦玖月笑着安抚老板娘,一双眸子瞥了眼端坐在客桌上显得比较懒散的流夜。而公主流夜此时正用一只手支撑着脑袋,一头精致脸蛋似笑非笑,同时还不忘回望一眼秦玖月。 “你确定?”老板娘没有去看那华贵女子的表情,那一双眉头紧紧皱起,似乎不太确信。 “我确定。”秦玖月双手抱在胸前,点了点头。 “那我先去熬东西了?”老板娘还不确定。 秦玖月笑着点了点:“那麻烦了。” “不麻烦。” 老板娘见红衣女子点了头,终于放下心,她一边回,一边拉着颤颤巍巍的店伙计走向了后厨。 至于上菜这个问题,大概得等到两人商量完了才能下决定了。 第27章:不速之客 林间雨后,枝叶上还残留着水点,黑色的马儿从大道上经过时,那水点便会随着马儿奔腾声从枝叶上簌簌而下。 那是一队轻骑,没有盔甲,也没有携带盾牌,来人黑衣,快刀,骏马,却是气势摄人,犹如潮流涌动。 林间本是绿色的,但那轻骑掠过之后,色彩也从单调的一色被狠狠地添了一笔。 黑衣带刀,乌骏过隙,那添的一笔唯有一色,那就是纯粹的墨色。 这是一只从天山来的队伍。 而天山之上,冰雪绵延千里,普通的人几乎很难在那样的环境中生存,当然,风云第一邪派——“魔刹”除外。 因为魔刹宗的弟子长老,有魔,有鬼,有煞,有妖,有兽,有动物,唯独没有人。 就算有人,那也是妖魔化形的人! 而这支全部由魔刹弟子所组成的非人队伍便是从天山之巅出发,白衣下雪山,黑骏过离江,一路东行赶到了这条几近是无人的南方官道上。 来势汹汹,若无所求,只怕无人相信。 所以这支队伍是有目标的,而且目标就存在于这片树林间。 就在轻骑一路奔驰,轻松写意地绕行着蜿蜒崎岖的林间道路时,为首一人突然扬起了手,那是一只苍白之手。 虽然墨骏上驮着的存在不算是人,但那只手却是一只普通的手,之所以是苍白色,只因为那人戴了苍白色的手套。 很少有人会戴白色的手套,因为这会让人显得很诡异,很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但那人还是戴了,而且你若是远远看了,便会觉得,这个人若是不带戴着白色手套反而更显得突兀。 因为“白手”便是那人外号! 随着那人举起白色的“手”,这股黑色的、奔腾着的潮流停住了,就如同是有人勒住了这“一整头”黑色骏马的缰绳,然后这匹由黑潮组成的“大马”也不跑了。 黑衣白手驻马是有原因的,而且原因就在这股黑潮的前方,一辆马车,虽然旁边也有一辆,但黑衣白手的眼中便只有那一辆。 而他们的目标也只有一个,那人就是风云国传闻中瞳若璇玑,眸含阴阳的九公主——风云流夜。 风云国修真界传闻,皇族九公主流夜拥有一双算天之眼,可以卜算世间一切天机,甚至比那传说中的无上神通六壬神算还要准确,而且公主修为越强,她的算力也会越强。 这样的一个存在,几乎没有人不忌惮。 所以想杀她的人,除了那个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杀什么人的舞勺少年,还有明确知道此行目标的黑衣白手。 黑衣“白手”,风云国刺客排行榜第七。 而他刺杀,最擅长指挥轻骑以群攻之,以势破阵。但他这次却下马了,而且是所有人一起下马的那种。 若是以往,黑衣白手自然可以驱骑攻之,但他这次来是为刺杀,真正的刺杀! 一场刺杀可以不声势浩大,但绝不能打草惊蛇,打了草,惊了猎物,那么再厉害的刺客也可能会失手。 尤其是面对有一双算天之眼的流夜公主,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对方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即使是可以观测天机的人,若是连人都察觉不到,即便算力再高也是徒劳。所谓窥测命运,终究还是观测、计算、验证、结果这四个过程。 人可以观测到光阴流水里的每一处脉动,可以查看九天之上每一颗星辰的运转轨迹,但对于超出“人”理解范畴的命运海,终究还是要反复验算,数次求证,最终结果。 黑衣人群下马后,身形瞬间便隐入了树林当中,随着时间一瞬一瞬地流逝,他们隐蔽、前行、绕后、包圈、合围一气呵成。 林间酒肆,云清水被云城书硬逼着吃下了一整碗莲子羹,只见她气呼呼的,模样煞是可爱。 酒肆老板娘似乎浑然不觉大祸临头,此刻她正痴痴地望着躺在云城书怀里的小姑娘,一双眼睛大放光芒。 这世间居然还有这般可爱的“小娘子”,可爱得让这位早已青春不在的“小姐”都觉得自己其实还可以再年轻个十几岁,甚至上百岁都没有问题。 秦玖月和流夜都是皱起了眉头,而萧逸风和云城书原本笑意盈盈的脸庞徒然变色。 少女青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了马车躲到了酒肆的房梁上,似乎是想睡觉,但刚入睡就被一阵风儿惊醒了。 那当然不是普通的风,而是风雨欲来的势压。 如果当一个普通人问修士,什么是风时,修士是很难回答的,因为他也不知道风是什么,只是当他感到危险了。 风就来了。 风儿最先来的是压力,因为那一行黑衣已经来到了酒肆附近,继而来的是风的涟漪,而那一行黑衣则把酒肆团团围住,最后是狂风过境! 忽然,酒肆那层由木板围成的墙壁被捅了个窟窿,一席黑衣、手染苍白的刺客执剑杀出,恰似黑白无常向人索命。 流夜在意识到危险的瞬间便已经动了,而且是此生以来最快的那种,但她还是慢了,而且极慢极慢,慢得如同秋天飘摇的落叶。 风雨后,树林间,酒肆里,那把携风带雨的利剑犹如一寸寒芒,只是眨眼便已从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公主胸膛里一穿而过。 那剑快得骇人,快到了剑从公主胸膛刺了一个来回,鲜血甚至都没有涌出胸膛的迹象。 而不等那胸膛热血有所反应,第二剑便已经到来了。 第二剑也极快,甚至更甚第一剑。 这一刻,风云流夜竟是除了等待以外,便再无其他动作了。 因为对方实在太快,快到了她即便清楚地知道对方下一步的行动也无能为力。 原本她还是有些气力后撤的,但第一剑在刺透她胸膛的时候已经剥夺了这一权力。 流夜只觉得浑身冰冷,虽然她不怕冷,也不怕死。 死是什么?是一场永无止境的长眠吗? 若是没有任何烦恼,仅仅只是沉沉睡去的话。 似乎,这样也不错。 可是啊,她为什么还是伤心了呢? 一滴眼泪从公主的眸中涌现,只是连那滴泪水都尚未涌出,第二剑便已刺入她的胸膛。 如果说,白手的第一剑是刺偏了,那么第二剑便不会再有任何偏差。那把为饮血而生的利刃正好插入了公主的心脏,不多一分,但也不差一毫。 意识的海洋里,流夜的神识正一点一点沉浮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破碎。 真可怜啊。 明明这样的人,再怎么说也该迎来一场盛大的终结才对吧!有人这样心想。 就在白手刺出第二剑的那一刻,一股可怕的危机感突然降临到了他的身上,即便他之前一直都未曾有察觉,但那危机确确实实存在于某一个角落。 那是一只“妖”! 一只可以被大漠千百年来冠以天才的“大妖”。 但那“大妖”没有名字,人们一般都将其称之为“饕鬣”,也许只有这样的名字才能配得上它那样的天才。 除此以外,她还有另外一个称呼,一个人族公主取的称呼。 “大妖”青灵出手了,而且也是非常快的那种,但可惜的是,白手逃了,准确来说是躲开了。 青灵一爪撕破了黑衣白手的残影,目光中既无仇视,也无嗜血,而是流露着纯粹的悲悯。 那个人怎么可以死,怎么可以就这么死,怎么可以死得连一个宏大的结局都容不下。 青灵觉得不应该,至少不值得,所以她在看到利剑二次刺穿胸膛的一刹那便出手了。 本来她觉得自己是没有理由出手的,她在等流夜给她理由,只要流夜下了命令,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为这个名义上的主人杀开一条血路。 她自信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可这个人族公主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点。 所以青灵懊恼了,所以她便出手了。 “妖”就是如此纯粹的东西。 两剑刺杀了公主流夜的“白手”并没有立马离开,只见他站立在酒肆被捅开窟窿口,而他身后,黑衣如暗潮汹涌,只需片刻便可吞没掉整个酒肆。 但在那之前,一朵血红如花绽放,流夜就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向后倒去,而那站立在一旁的车夫和侍女如同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般扑地摔倒在了地上,一脸惊慌。 秦玖月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也是最先准备去扶流夜的,但她刚走到流夜面前,流夜的胸口便已染成了鲜红。 只是流夜的意识还没有消散,虽然她已看不清眼前的任何事物。 青灵步履沉重地走到了流夜面前,天地之间的灵气受她妖力所裹挟进入了流夜的体内,伤口奇迹似的开始复原,但已经喷涌而出的鲜血无法回流,所以流夜依旧是危在旦夕。 “哟,这不是‘饕鬣’吗?”黑衣白手冷笑着开口,“你什么时候也会为了人类动用力量了。” 青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她正在治疗公主流夜的伤势。 其他人终于也从刚刚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了,萧逸风没有动作,他警惕着眼前这个看上去万分危险的家伙,只要对方一出手,那么他便带着秦玖月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云城书则把云清水护在身后,哪怕那种保护很微弱,老板娘和店伙计则一个皱着眉头,一个躲在后厨一动不动。 黑衣白手见那“大妖”毫无反应也不动怒,甚至任其在流夜身上浪费妖力。 但他也没有闲着,只见他拔出身后的斩魄刀,朝着秦玖月一行人缓缓踱步,而那口用来刺杀流夜的本命剑则回到了他的丹田之中。 他是一名剑修,一名最擅长刺杀的妖族剑修。 所以他并不害怕同为“妖族”的青灵,而恰恰相反的是,他有对付这位妖族同胞的手段,而青灵可能拿他毫无办法。 “有人说,”黑衣白手一边踱步,一边开口继续言语,“妖是其他生物从纯粹的人的感情中所诞生的事物,所以妖带着纯粹的人性,但人却把其叫做了‘妖’,所以这对我们很不公平。” 黑衣白手看了一眼青灵,见对方没有说话,于是他继续说:“大概是那人遇到了像你这样的人所以才说出了那样的话吧,可惜了……” 黑衣白手故意停顿了一下后接着说:“可惜他应该没有见过真正被所谓人性所裹挟过的妖族吧。” “你想说什么?”青灵冷冷着,没抬头。 “我想说,‘饕餮’,”黑衣白手露出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你太愚蠢了。” 黑衣白手说完,青灵便停止了治疗。 意识海里,流夜的神识终于停止了颤抖,但属于她的那盏生命之火依旧摇摇欲坠。 第28章:饕餮斗白手 就像白手知道饕餮不好惹一样,青灵也知道白手是在拖延时间。 有时候,“妖”的道貌岸然比人更可怕,因为人再怎么思索,终究还是局限于人,但妖思索之时,它便会觉得世间一切不过尔尔。 这是因为妖的存在本就很低微,一个低微的存在若是爬上了高位者的台阶,哪怕那个台阶其实并不高,那么“妖”也会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妖”反而更像一个纯粹的人,哪怕是人性中的邪恶,那也算是一种纯粹的人的感情。 青灵自然比白手更清楚这一点。 但,那又如何? 妖,终究是妖。 一个妥协于人性的存在,怎么能算是妖呢? 妖啊,它自诞生之初,本身就是一种骄傲,就像青灵自傲,视世间一切邪祟小人为蝼蚁一般。 这就是妖性,而妖性的源头便是兽。 哪怕有人说,野兽之智不过尔尔,但那又能如何? 当一个人被扔在无边无际大漠时,他又能比一只野兽好到哪里去? 当你拼尽了一切人所知的所有智慧,却终究改变不了一个族群的悲哀时,你又能比所谓的无知浮游好到哪里去呢? 哪怕是强如真正的饕餮,它在诞生之初,又会是怎样的悲哀呢? 所以青灵不屑于与白手交谈,就像她不屑与其他任何一人有过多交集一样。 除了那个可以算是半个同类的人族公主外,青灵其实已经很少会与其他人说话了,因为“妖”是一种很孤独的生物。 它区别于同族,因为其有了智慧,它又区别于其他妖类,因为它们终究不是同族。 那是一种悲哀,但青灵同样在这位人族公主的身上发现了这样的一种悲哀。 “妖魔”于动物而言是“妖”,其实“妖魔”于人又有何异? 当一个明明只有十几岁的孩子磨刀嗜血时,那这个人其实从另一种角度来讲已经与“妖”无异了。 有句话,青灵一直没有和流夜讲,也可能是她根本不屑于言语,她杀她易如反掌,在池水庭院时第一次出手时便是了,可她没有,因为她不想杀这半个算是和她“同类”的人。 不然,也不会有流夜后来的翻盘了。 当一个困兽心死,哪怕不需要牢笼,世间一切皆可将其囚禁。 但青灵怒了,因为有人动了本该由她杀死的人。 饕餮真身撞开了酒肆脆弱如薄纸的木板墙壁,它那血盆大口狠狠咬住了白手的一臂,白手想要甩开,却被饕餮撕开了血肉。 幽绿色的鲜血从白手的伤口泼洒而出,落在地面上,碎石顷刻消融,泛起白烟。 三尺寒芒自白手丹田激射而出,犹如被风裹挟的绿叶,朝着饕餮巨兽来回翻旋,疯狂劈刺。 黑衣白手举着斩妖刀冲天而起,自上而下,凝聚了浑厚妖力,朝着那四不像的古老怪异存在劈砍而下。 锋利的刀身没入巨兽体内却如泥牛入海,还未等他拔出,那刀身便已化作齑粉,四散分裂。 饕餮巨兽再次冲锋,裹挟着肆虐的妖力,恰如麒麟坐骑裹挟着长风而起,狠狠地撞向了白手。 白手急忙运转全身力量格挡,却还是被那巨兽装进了如浪涛般的密林之中,他身后的丛林被那妖力冲刷化作了木屑飞溅。 巨兽冲锋过后,白手被撞得倒飞出了数十步远,然后那黑衣便被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一时之间,绿色鲜血从他伤口溅出,竟是洒满了地面。 而那把用来攻击巨兽的本命飞剑早就失了妖力回到了白手丹田。 密林里,绿色液体纵横的沟渠间,白手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不停咳嗽,就好像是被什么物体卡住了咽喉一般。 “不愧是饕餮,”白手一边阴森森地笑着,一边缓缓迈动脚步,“哪怕我只要敢有任何托大,那么下场就会变得如此凄凉。” 饕餮巨兽没有说话,因为野兽没有可以发出人声的器官,而且青灵也不会使用所谓的腹语和心灵低语。 当然,这不代表青灵不能回应白手抛出的对话,所以她动了,那是一记扑咬,用来告诉白手她对于对方态度的扑咬。 虽然那记扑咬显得很滑稽,就像是大猫去扑咬一只苍蝇一样离谱,但巨兽扑咬时,却是比青蛙捕食还要精准。 黑衣白手面色一变,只见他踏地一脚,一跃而起,飞向高空,不等那巨兽有所反应便双手掐诀,施了个隔空取物的术法神通。 刹那间,数十上百把携于黑衣轻骑身上的斩妖刀刺破密林长空,携风带雨嗖嗖而来,受那刀锋裹挟而来的还有无尽凌厉的刀气纵横。 饕餮巨兽扑空之后便冲天而起,再次扑咬向了黑衣白手。 但与先前那次不同,这次的白手携着刀,带着剑,狂乱妖气如瀑布大雨,刀光剑意如苍穹横流。 就在饕餮巨兽咬向他的一瞬间,数十上百的斩妖刀携带着成百上千的刀刃剑气倾泻而下,翻转回旋。 而黑衣白手执剑在天,肆意妖力组成其剑身剑柄,剑气刀气为其开锋开路,而他只需执剑砍下,那么这恰似千万斤的“重物”便会砸下。 于是,他便砍了。 他不是青灵,他也无需怜悯,因为天山的千里雪峰,人间的尔虞我诈已使他学会了冷血无情。 魔妖之本性就是,杀! 擎天巨剑一斩而下,携着无尽威势和刀光剑气。 饕餮巨兽也是迎着上百把斩妖刀破空而起,直撕向了黑衣白手。 剑与兽在密林空中相遇,崩碎和炸响之声不绝于耳,饕餮巨兽的身体被撕开一道道伤痕,擎天巨剑也开始分崩离析。 若是这样下去,胜负似乎也就是五五开罢了。 然而,在白手的计划里,这一步是不允许发生的。 所以,围在饕餮四周干扰其行动的斩妖刀一“齐”动了,而且刀光绽放,刀气凌然。 世间斩妖刀,便是为斩妖而生。 所以黑衣白手刺杀公主流夜,带了轻骑,带了刀,却不是杀人刀,而是为饕餮巨兽准备了斩妖刀。 刺客杀人,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近百把斩妖刀几乎是同时激射出流影,其速度猛然增加,然后同时刺入了饕餮巨兽的身体。 而对于青灵来说,这如同就是近百颗螺丝钉同时插入了她的各大窍穴,而且是缓缓插入,连同她的肌肤也一并搅碎。 巨兽的威势骤然下降,而那肆虐的妖力也如同是被掐断了源头活水一般失了嚣张的资本。 擎天巨剑终于是斩下了。 而且这一斩连同饕餮巨兽本身也一并被砍回了地面。 那一把把斩妖刀最终也如同失去了原本的威势一般,纷纷被巨兽从体内挤出,然后从空中掉在了地面。 巨兽摔在了地面溅起了树枝泥土碎石,失去了妖力维持的青灵最终还是变回了人形。 这场妖族之间的对打最终还是以青灵失败作为了终结。 第29章:古越有女(上) 世间坑货千千万,但坑成王小二这样的还真没几个。 老板娘看着哭得像是杀猪似的王小二,突然觉得一颗心好累好累。 她就是想装一下高人怎么了,你说你一个武学大宗师咋就怂成这个鸟样呢? 眼看着黑衣轻骑就要拔刀相向,老板娘最终还是歪着脑袋苦笑了一声。 看来想装个高人还是得自己动手,就是不知道那小姑娘看到自己提刀杀人的样子会不会害怕。 小姑娘是长得真可爱,可爱到让她不禁想起了某个没了双眼的“小瞎子”。 同样都是世间少有的苦命人,小瞎子是没了眼睛,而小姑娘却是一副天生薄运、命不久矣的样子。 看着小姑娘,老板娘有时是真想把她抱过来拥在怀里,然后蹭蹭她的脸颊,和她说些悄悄话,不然怕是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了。 至于那位皇族公主,她不想救,因为她是风云世族的人,而风云世族可以说是她的死敌,也是导致她国破家亡的罪魁祸首。 但她也不会刻意去针对这位皇族公主,毕竟她只是风云皇族的一枚棋子,而且她还是小瞎子的故人。 一位拼了身体和大道不要也要保护的故人。 老板娘自然也不是只叫“老板娘”,她有出生,也有名字。 她出生是在破败衰亡的古越旧都,而她的名字叫“白流琦夏”,是一位亡国公主。 白流这个姓氏并不高贵,几乎每个古越国人都在用这个姓氏,甚至一些古越国人与他国人一起生的孩子也会采用这个姓氏。 但一个真正地古越国人与别国人是存在着本质区别的,因为古越人长寿,他们的寿命可能是其他诸国人的数倍之多,而一个少年时期的古越人其实际年龄可能就相当于其他国人的三四十岁。 古越的历法也和其他诸国不同,因为古越人不是依靠天文计数,而是依靠其专有的卜星巫女制定历法。 所以在古越国的成年礼中,少年到青年依旧是十八岁。 老板娘琦夏瞥了眼生命之火摇摇欲坠的公主流夜后,最终还是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来到了王小二的身边。 王小二也是古越国人,只是因为父母的原因,所以他改名叫了王小二,原本他也有个很好听的名字,那个名字叫“汐”。 古越国是没有海的,但这并不妨碍王小二有这样一个好名字,也不妨碍王小二有一对好父母。 王小二的胆小与怂不是天生,而是被鬼吓出来的,因为古越国人的血脉中藏着一双眼睛,而王小二恰好打开了那双眼睛,所以他便能看到一切诡异存在。而为了关闭这双眼睛,王小二的父母不惜各自挖去了一颗眼珠。 现在的王小二相比小时候来说其实已经不算太怂了,因此老板娘琦夏虽然不是很高兴,但并不怪他。 既然王小二不能出手,那这场架就由她来打好了。当然,她也不会让小姑娘看到她提刀杀人的模样。 所以这场对打,她赤手空拳便是了。 第29章:古越有女(中) 看着拔刀而起的黑衣人群,白流琦夏一身登堂入室的“神国”修为蓦然爆发。她迎着刀剑出拳,拳拳到肉,凡是被她拳头砸中身体的黑衣轻骑便会诡异地朝着莫名的角度倒飞出去,然后砸到地面上。 那倒在地面上的黑衣轻骑也不会如何受伤,只是当他下一次再冲上来的时候,行动便会诡异得变缓许多。 这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器官正在缓慢衰竭,他们的容颜正在缓慢老去,他们的寿命正在被抽取。 这就是白流琦夏的神国,一个时光的国度。 古越国人信命,所以古越人多神修,古越国人以岁月为食,所以古越人自身便是神修的香火来源。 但古越人很少有修为很高的存在,因为古越人的修炼远比其他人要缓慢太多,当先辈们战死沙场之时,后辈们可能要数十年的时间才有可能再次成长起来。 黑衣轻骑很快便发现了这位酒肆老板娘拳脚的诡异,原本猛烈的进攻势头一下便放缓了许多。 先前他们是群拥而上,朝着白流琦夏乱砍一通,势头放缓之后,黑衣轻骑便开始三五成群联手进攻,若是一群人被打退,另一群人便会补上。 若只是这样,白流琦夏便也不惧,车轮战而已,她又不是没打过。 但一队轻骑上前时,便会有另一队轻骑作为压阵,若是白流琦夏与那一队胶着了,另一队便会立马出手偷袭。 就在白流琦夏刚把一个出手偷袭的人打趴时,另一个一直在等待时机的人便果断出手,一刀切开了白流琦夏后背的血肉。 白流琦夏咬牙忍住疼痛,回首一拳将偷袭之人砸翻在了地上,结果又有数人执刀劈下。 于此同时,另一队轻骑趁着白流琦夏还在埋头苦战时朝着云城书等人挥刀而下。 萧逸风一身武意瞬间喷发,只见他拔出身后短刀迎向其中两人。 秦玖月和云城书也全力出手,一时之间,符箓和文字同时朝着一位先天境后期的黑衣男子飘去。 两人之前几乎是从未联手对抗过敌人,但出手之时还是极有默契,云城书负责以儒修神通正面对敌,秦玖月则使用道家符箓负责在其身后干扰和削弱敌人的行动。 一个先天境的魔门高手几乎是差点就要被两位后天境的江湖散修当场打杀,所幸对方也不是吃干饭的,他见无法近身搏斗,于是立马施展起了魔门术法攻向了两人中负责绕敌的秦玖月。 秦玖月自然也不会硬拼,只见她脚尖朝地一点,翻身躲过了那记邪门的术法,然后手中符箓如天女散花一般撒向敌人。 一时之间,林间酒肆如遭烟火洗礼,炸裂之声不绝于耳。 云城书和萧逸风两人连忙后退,脸上皆是一脸讶然。 他们都没有见过秦玖月倾力出手的样子,自然也不会知道秦玖月真正的底牌,所以当他们看到秦玖月拿着大把的符箓抛撒时,脸上神情别提有多精彩了。 同样惊讶的还有白流琦夏,因为在她印象里,秦玖月的战力几乎就等同于一个淬体圆满的武修,若是凝聚了武意,说不定可以当作一个先天境的高手来用。 但秦玖月突然一反常态,开始大把地使用仙家符箓,这让白流琦夏不得不一脸懵逼。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果然是活到老,见识到老。 符箓爆炸产生的烟火散去之后,那一队黑衣轻骑的身形也显现了出来,因为符箓的威力不算特别大,而黑衣轻骑也是见过世面的,所以在秦玖月的符箓抛出之时,几人就已经离开了爆炸中心,因此黑衣轻骑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切,这样都没事。” 秦玖月撇了撇嘴,手中术法神通一掐,一大把符箓再次出现在她的手中,若不是没有适合她使用的武器,秦玖月也不会出此下策。 不然她就可以让对方尝尝自己的独门绝技。 而秦玖月前方,云城书与萧逸风也开始同时蓄力准备下一回合的对打。 序章:天地一梦 秦玖月感觉自己是做了一个梦的,只是梦中景象亦真亦假看不真切。 荒凉的大漠中,天地是那一片炽热,这里是人类从未踏足过的领域,即使是妖族也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但却是这样的地方,行走着一个拄着拐杖的小姑娘,她顶着炎热毅然前行,风沙在她的眼前拂过,却慢慢地吹远。 这个小姑娘在找家的方向,就她一人,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哪来,也没有人知道她要到哪里去,每当小姑娘呼喊有没有人时,回答她的唯有阵阵风声。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孩子,好像天地茫茫,唯有孤身一人。 其实是有人看着小姑娘在沙漠中行走的,那是一个少女,一个生在天地间的少女,唯有她一直注视着小姑娘,看着她一步一步地前行。 少女看到女孩就仿佛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天地也是一片寂寥,世间唯有她一人而已,她孤独地看着汪洋大海,洪水猛兽,不停地走,不停地看,然后不停地解读着这世间最难读懂的奥秘。 直到有一天,她看懂了那天地大道。 也就是那一刻,日月开始围绕着她旋转,星辰因她而熠熠生辉,大地在她的脚下蔓延,天河之水倾斜而下形成江河湖海,她随手抛撒便是盎然生机,花草树木,飞禽走兽。 但少女依旧是孤独的,因为无论她创造什么样的生命,这些生命都和她有着本质的区别,直到她仿照自身,创造出了“人”,所谓万物的灵长。 如今,少女在这片大漠中看到了另一个“她”,一个同样是诞生于天地间的少女,这让她千万年来从未松动过的情感也有了一丝动摇。 在大漠的一个夜晚,少女终于来到了小女孩的身前。 女孩看着恍若神明的少女欣喜万分,她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少女的手,一颗脸蛋几乎是快要蹭到了少女的衣裙上,嘴里“姐姐,姐姐”喊个不停。 “神仙姐姐,你知道家在哪里吗?”女孩开心地问。 “不清楚哎,为什么这么问呢?”少女也是一脸开心。 “我想回家,他们都说家是温暖的,还有吃不完的好吃的,而这里又冷又饿。”女孩伤心地说着,仿佛受了这世间最大的委屈一般。 “这里已经没有家了。”少女不忍欺骗女孩。 “那我该去哪里?”女孩又问。 少女便回答道:“你有两个地方可以去,但你只能选择一条路走,一条路是向东南,那里有名为‘人’的生物建立了家园。” 少女忍不住笑了笑,只是和真正的自己有些差别吧,然后继续说:“一条路是向西北,那里是世界的极点,有一条无底深渊,里面的存在叫‘魔’,他们本来其实也算是‘人’,但因为我的疏忽,它们变成了‘魔’。”少女说到这里时竟有一丝哀伤。 “那我要去看看‘人’居住的地方。”女孩笑着给出了答案。 “那会很难的。”少女虽然嘴上说着很难,但眼中却藏着开心。 “我不想让姐姐失望,我要去‘人’居住的地方。”女孩虽小,却看懂了少女眼中的高兴和希冀。 “我会祝福你的。”少女这样回答,说完,便烟消云散了。 在那之后,女孩上了路。 女孩把足迹踏穿了沙漠,她是天地孕育而生的存在,所以不会轻易死亡。她饿了可以吃黄沙,渴了可以饮浆果,困了就地而席,风沙也埋没了不了身影。 然而当女孩走过沙漠,踏过荒野,看过野兽,行过草原来到了人类居住的城市时,她失望了,她从未如此失望过。 女孩向人类分享她的战利品和食物,人类却像是对待怪物一般地对待着她,对她充满了敌意和仇视,男孩肆无忌惮地踢打,然后抢走她的东西,女孩朝着吐口气,骂她是没爹没娘的“野种”。 明明她也是“人”啊,明明是同类,为什么却要互相伤害呢? 那一日,大漠边陲的城市,女孩毅然离开了人类的居住地,由东南向西北,一步一步跨出。 小女孩每走一步,步伐便沉重一分,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其身形也随之扩大了一圈,不知走了多久,等到女孩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顶天立地的‘巨人’,但那一刻,她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她是“魔”,这世间最强的魔尊! 也是那一日,大漠上,仙人如云,铺天盖地。 他们中有正道魁首,也有邪派枭雄,但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只有一人,那就是这世间千万年来唯一刚出生便是人间魔尊的离长歌。 人心一念,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不过如此! 梦中末尾,秦玖月见到了那个坐在九天上俯瞰人间的至高神灵,她叫“玄叶”,是她把自己从死亡中带来这世界的,但这一次,秦玖月看到她流泪了。 那一刻,明明已经是一个世界最高神祇的她孤独流泪,满眼悲伤。 第1章:九公主 念,起于心,而付诸于行。 人若是有善念,便会有善行,人若是生出恶念,其所行之事多半也非什么好事。 然而人时常约束自我,既不行恶念,也不行善举,如此行事许久后,人便成了平常人。 而平常,似乎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正常的事物。 …… 风云国,官道上。 一辆马车自北方而来,朱身青顶,碾起大道上的沙石四溅,吱呀吱呀地发出响声。 驾车之人武夫打扮,是个魁梧壮汉,一身横练身躯有如铜筋铁骨,眉目犀利好似原野鸷鹰,若不是长途跋涉,神意倦怠,只凭这份巍峨气势似乎也能吓跑不少鬼祟之辈。 这是一辆从京城来的马车,车身通体由红木拼接而成,以某种特殊手法固定,金丝云纹于其上随意镶嵌,车尾会有皇室徽记,车顶则是一抹碧水的青色,下垂流苏是那仙蝶图案,尽管马车已竭力简洁,但其华贵气象依旧还是不自主地向外倾泻。 虽然马车依旧是那马车,但马儿自京城至此其实已经换了多匹,随着马车速度放缓,车夫也扬起了长鞭,不等他鞭笞下去,拖车的马儿便是心有灵犀似的加快了脚步。 车轮快速翻滚起来,途经一个陡坡,轻纱似的门帘扬起,马车内部景象依稀可见。 那是一个看上去约莫有十七八岁的少女。 一颗脸蛋儿娇巧精致,如同完美无瑕的白玉陶瓷,盈盈蓝眸似水,略带寒意,冷冷地瞧着窗外景象,眉毛是浅浅的一画,好似新月,嘴唇是浅红色的,微抿着没有言语,上身着有素白绣花长袖衫,下配一裙空谷幽兰织锦,肌肤雪白若凝脂,十指纤纤如玉莲,虽透着粉红,但一举一动却写满了“生人勿扰”四个大字,因而导致人们只瞧得见玉白,身后是一头如藤蔓般交织缠绕的紫色委地长丝,发间系有橙色丝线,玉珠金钗落于其间却不显突兀,容貌绝美犹如冰山白雪,身材窈窕好似人间美玉,衣着简朴却像是盛世君王,身份显贵好比天外仙子。 这个少女便是风云流夜,风云国赫赫有名的九公主,一国之内最为跋扈恣睢,横行无忌的存在。 传闻公主流夜含着紫眸出生,天生异血,邪祟诡异,而且生性暴虐嗜血,工于心计,喜欢虐待折磨仆人侍女,就连她的生母——祺贵妃与其相处都要胆战心惊。 然而这样的人,此时此刻却眉头紧锁,美目流光闪过一份份窗外景象,嘴唇微抿好像在思念着某位故人。 当然,车厢内自然也不会只有她一人,还有一个看上去似乎是平常无奇的少年侍女。 少女跪坐在公主身旁,紧着青色浅黄花边上衣,下罩有翠绿宽松裤,肌肤浅黄,略显粗糙,不像是皇家婢女,倒像是个乡间走门串户的田野丫头,手中端着果腹花果,头埋得很低,也看不出具体神情样貌,只是马车路过陡坡时,她盘中花果竟无一颗撒落。 “公主,该吃东西了。” 侍女面无表情地开口,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好像她照顾的人不是什么一国的公主,而是一个没有人气的死物。 “嗯?” 流夜纤纤玉手支着脑袋,弯月眉儿一舒,露出不满神色,只见她粉白下颚微移,水蓝眸子由远及近望向侍女。 其实,公主流夜对于侍女的冷漠语气并没有特别讨厌,虽然她确实有着某些不近人情的怪异举动。 只是…… 流夜拂了下银白衣袖,收拢了花边袖口,然后将藏于织锦裙下的右脚抬起,之后猛然踹出,直接就把跪坐在地上的侍女被踹得径直撞在了朱红车马鲜红的栏杆上。 只是这并不代表她愿意原谅一个打扰自己欣赏窗外风景的家伙,更何况对方还是一只畜生,一只从大漠流落到风云国的“大妖”。 魁梧车夫挥动马鞭,打了个哈欠,继续不急不慢地赶着路,仿佛没有听到车内的响动一般。 侍女挣扎着站起了身,目光远远看去似乎有些阴冷,但她最终还是隐忍了下来,重新跪坐在地,将一颗头颅随意地低垂着,仿佛是刚刚所发生的一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意外。 “畜生就是畜生,你倒是一点都不怕我。” 幽冷清冽的讥讽之声自流夜喉咙中发出,她微扬起嘴角,突然觉得眼前侍女甚是有趣。 她便站起了身,精致长靴踏着红色地毯向前跨了一步,恰好来了侍女身旁,随后眯起了一双水蓝色眼眸,弯着腰,伸出玉手抬起了侍女的下颌。 和九公主一双灵动好看的水蓝色眸子不同,侍女眼瞳漆黑如墨,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如同置身于深渊高崖的一旁,只要一不小心就会坠入其中。 “好像,也不是多好看嘛。” 流夜松开触碰侍女下巴的纤细右手,浅红嘴唇微微撇了撇,然后再次抬起右脚一脚踹出。 如果说之前的一脚只是随意发力,那么这一脚便可以算得上凌厉了。 只见流夜从裙底抬起的那只白皙右脚狠狠踏在了侍女的脑袋上,大概是没有抵抗的原因,对方的脸庞居然被直接踩得挨在了马车的底部上。 一股鲜红色的液体不知是从何处流淌而下,滴落在了红色的地毯上,二红相称,鲜红的液体也就显得不那么红了。 车夫依旧在驾马前行,只是马车已经临近了此行的目的地,那是一座郡城,一座绕过州府受地区行省直接管辖的地方城镇,而负责治理城镇的郡令在风云国官僚体系中属于正六品,算是个不错的地方官。 马车继续前行了一会儿后,停了下来,车夫收起马鞭,开始闭目养神。 “你的运气还挺不错。” 公主流夜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侍女,再次踢了一脚,然后冷笑着转过身去,重新落座。 城门口的门卫很快便看见了停在道路中央的马车,他们是事先接到过通报的,所以一早就知道了有位皇族贵人驾临城镇。 省去了盘查事宜后,门卫开始快速疏散城门口来往的行人,驱赶马车进城,最终让出了一条可供数辆马车通行的道路。 第2章:追杀 山间林地里,藤蔓交织,绿意盎然,那些不知是有多少年份的参天古木上有两个身影起起落落,似乎正在上演一部追杀好戏。 跑在前方的是一名女子,约莫有十九来岁的样子,身穿一套赤红火缎无袖衫,腰系一块青翠云纹金玉牌,肩披黑色护巾,手上戴着红黑相间的软革护腕,双腿裸露,靴子是一双好看的朱红长靴,山儿眉,杏儿眼,面容姣好,肌肤是小麦般的淡黄色,身后三千及腰青丝随着她的起落在空中上下飞舞。 女子名叫秦玖月,是一位大天朝的穿越者。 而她身后,一席青衣如画,恰似书中走出的便装侠客,眉目清秀,神清气爽,手拿三尺青锋寒芒,脚踏褐色穿山长靴,腕部袖子被青丝绕紧,乌黑长发挽在身后扎成一束。 男子云城书,是一名已经跨过了筑基门槛的四境先天修士,而追杀原因则是对方抢了他一眼相中的灵草。 “大哥,我们能别追了吗?” 秦玖月一边施展轻功在碧绿枝头间蜻蜓点水,一边用着似是无奈的语气询问着身后的青衣。 就在刚才,两人术法尽出,秦玖月趁着对方愣神的功夫才得以逃脱,没想这才逃出几步远,对方就立马追了上来。 她实在不明白对方为何拥有如此好的耐心,自己只不过是抢了对方几株灵草,对方都快追杀自己大半个森林了。再说,灵草是自己长在土地上的,她不过是“采摘”过来,也算不得抢吧。 云城书没有答话,或者说他已经作了答,只见他脚尖一点停留在了一截树枝上,然后手中长剑挥舞而起,剑斩立马化作了一道凌厉剑气冲向了前方的红衣女子。 “啧,这么狠?就不能打个商量吗?”秦玖月啧啧出声。 她自然不能让那剑气刺中自己,她可不是什么一身修为顶天的道家大修士或者刀枪不入的佛门金身罗汉,她就是一个刚刚踏入三境门槛的旁门炼体士,而且还是半吊子的那种。 只见她恰似山野桃花烂漫开放一般旋转身体,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把清冷流光似的短刀,顺势截断了激射而来的剑气,然后身体像是抛物线似的落在了一颗歪斜树木的主干上,双脚一踏再次跃上了一颗新的绿枝。 云城书用一双恶狠狠的眼神盯着不远处枝头上的少女,心中气恼不已。 眼前女孩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头脑有毛病的人,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缺了根筋,那地上的灵草足足有数十株之多,你拿那么多干嘛?就不能留给别人一两株吗?你拿着多余,别人拿着可是能救人一命啊。 而且事情明明很好解决,可对方硬是要逼着他追打,刚开始是偷袭,然后是不问缘由地攻击,最后还说自己是极星海秦家的弟子,让自己别逼她,说什么大不了“玉石俱焚”,结果不等自己开口就又一溜烟跑路了。 泥菩萨还有三尊火气,更何况是他呢? 不过云城书倒是从对方话语中知道了一些东西,比如极星海,比如秦家。 像“极星海”这样的存在,他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修真界最强七大势力之一嘛,传说是一个天人多如狗,仙人满地跑的地方。他虽然不清楚什么极星海秦家,但对方那枚佩戴在腰间的玉牌可不是什么寻常事物,就算对方不是从极星海来的,但也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市井子弟,多半是来自修真世家! 大千世界,强者为尊,门阀林立,“修真世家”作为强者血脉的延续者和继承者,几乎没有哪个不是庞然大物般的存在。就比如,风云国的风云世家便是一国皇族,哪怕是像七大派这样拥有元婴强者坐镇的势力都不得不忌惮一个风云国的皇族。 因为任何一个修真世家的存在都说明,这个家族曾经诞生过“仙人”,而且可能不止一个,哪怕是一个没落的修真世家,其家族子弟体内多少都会残留有仙人血脉。 一个人如果拥有仙人血脉,哪怕是最次的五灵根,修行都能一日千里,而带有纯正仙人血脉的天灵根弟子更是这世上最耀眼的天才。 秦玖月就是这样的一个天才。 本来,如她这般存在,出了极星海,在哪里不是众星捧月?然而这次,她居然在风云国这样的“乡野地”被人追杀,这口气她说什么也要…… 忍下去! “大哥,”秦玖月装作一脸楚楚可怜的样子,一双杏儿眼梨花带雨,“之前都是误会啊,我还以为你是要杀人灭口,所以才选择跑路的,求求你放过我吧。” 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女子也应当能够进退自如。 云城书本就不是什么坏人,见了红衣女子如此行为,不由心肠一软:“我说……” 秦玖月知道自己的演技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于是硬挤出了几滴眼泪接着说:“大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我还没有成为举世无双的仙人,我还不想死啊。” “你……” “大哥你可怜一下我呗,我上要给几百多岁的师父准备饭菜,下要养活一群师弟师妹,真的不容易啊,求你放过我吧……” “闭嘴!” “好的。” “……” 秦玖月悻悻然收住了“苦肉计”,因为他发现青衣男子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了。 云城书最终还是选择原谅了眼前的红衣女孩,他犹豫了些许时间后开了口:“实在不行的话,你……” “要不我分一半药草给你吧。” 秦玖月打断了对方的言语,简捷了当地道出了心中想法,因为她确实不需要这么多药草。 “……”云城书突然沉默了下来。 “四六分?”秦玖月踌躇着问。 “……”云城书依旧在沉默。 “三七分,不能再多了。”秦玖月斩钉截铁地说。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贫贵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但云城书仍然是一言不发。 “大哥,你到底要多少啊?” “三株。” “好的,八成也行……啊?三株?” “……” 云城书满头黑线,眼前的家伙绝对是脑子有病,因为缺根筋已经不足以形容对方的行为了。 “早说,才三株。” 秦玖月恋恋不舍地拿出三株灵草抛给了云城书。 “我说……” 云城书望着眼前的红衣女孩,正想开口再说什么,但不等他说完,对面的女子便如同是受了惊吓的兔子撒腿就跑。 云城书忍不住叹了口气,其实他想说一株也是可以的,但对方几个掠步便无影无踪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对方奔逃的速度似乎比之前还要更快些。 不过现在不是关心其他事情的时候,他得赶快回到郡城里去了,自己的妹妹可是急等着灵草治病呢。 第3章:云清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和软肋,云城书也一样。 云城书的特长是读过很多书,用某个人的话来说就是“读书破万卷”了,而云城书的软肋则是自己的妹妹,云清水。 云清水天生聪慧,就连那样貌也不同寻常。 少女青发,如细泉流水;少女青眉,如水中曦月;少女肌肤,若蛋白凝脂;少女容貌,似人间桃李;而少女清眸,幽如秋水,灿若星辰,既像是流泉瀑布,灵巧动人,又像是深邃幽谭,处处藏着心事。 即使是整个雀水城,甚至整个风云国都找不出一双像云清水那样好看的眼眸了吧,云城书在每次读书的闲暇之余都会这么想,她的妹妹即使是那样坐在那里,都会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拥抱她,然后给予她温暖。 云城书自然不会让人随意去碰自己的妹妹,当然,自己除外,所以云城书一回到家中就赶紧来到了妹妹的床边坐下,时而关切地询问云清水的状况,时而伸手探查着云清水的体温,临了,还摸了摸少女的脑袋。 和云城书对待妹妹的态度不同,云清水似乎非常烦恼自己会有一个极度妹控的哥哥。 “我说,”云清水柔软身躯依靠床头,神情淡漠,脸庞苍白,眉目挑起,嘴唇微张,“即使是喜欢自己妹妹,也不要表露得好像大街上贼眉鼠眼的小偷,我不是黄金,流口水什么的千万不要,恶心,能请你让开吗?即使是我说一百句变态,你好歹也请听进去一句好不好,我的书呆子哥哥啊。” 可云城书似乎不太理解妹妹的苦衷,此时的他他眯着双眼,一双眼睛好似月初的弯月,即使只能远远看到一条线,但是眼中的喜悦就仿佛隐藏着漫天星斗。 不过云城书还是悻悻然收回了手:“那好吧,下次我不会再摸头了。”然后他挠了挠头,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些什么了。 云清水忍不住叹了口气,一双秋水眸子闪过些许无奈神采:“请不要有下次了,无论是捏脸,还是递额头。还有,衣服我可以自己洗,洗澡也不需要你时刻盯着。最重要的是,下次请不要嘴对嘴给我喂药,你口里有大蒜味你知不知道。” “啊?有吗?” 云城书心中一惊,这也能发现? 他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似乎是觉得自己确实有那么一丝愧疚和罪恶。 实际情况自然没有云清水说得那么过分,摸头和捏脸确实是常有的事,毕竟云清水是他唯一的妹妹,从小体弱多病,他觉得自己无论怎么疼爱都不够。 至于洗衣洗澡则是因为云清水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完全不是一个十几岁少女该有的体魄。 什么?你说口对口喂药? 哎,那个时候小清水都昏迷了,做大哥的还计较这么多干嘛。 对啊,小清水都昏迷了,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口里有大蒜味。 云城书一脸错愕地望向云清水,云清水浅白脸蛋一红,立马转过头去,结结巴巴地解释起来:“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的不行吗?你喂药的时候,那个,残留有味道,没错,就是那样子的。总之,不许摸……啊——” 因为说话太急的缘故,云清水一不小心就咬到了舌头。 “慢点说,慢点说……”云城书一脸担忧地看着云清水,习惯性扶起云清水拍了拍她的后背。 “咳咳咳,你干什么,我又不是呛到了,你有毛病啊。”云清水被拍得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脸上原本涨红的脸庞一下回归了苍白,她愤懑不已,恨不得站起身来给自己那个书呆子哥哥一个板栗。 但她做不到,因为她实在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上天对待每个人都是公平了,当他随手赠与你一些东西时,也会失手将你本该拥有的东西打碎。 就比如,上天给了云清水美貌和智慧,但也夺走了她的生机和气运,当一个人由幸运转为不幸时,生命就如同一口摔在地上的瓷瓶,不仅自己浑身是伤,也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割伤其他人。 云城书这才发现自己笨手笨脚,但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呐,”云清水突然又变回了原先那个不在意任何事物的神情,“书呆子,这次采药没事吧。” “还行吧,都采好了。”云城书拿袖子挡了挡自己打斗时割伤的手腕。 云清水转过头去,装作没有发现:“没事就好。” “那我去熬药了。”云城书站起身准备离开床铺。 “等等”云清水突然叫住了书呆子的哥哥,“帮我拿本书来。” “好,”云城书拿起就近的一本游记遮挡了一下手腕,然后顺其自然地递给了云清水。 云清水接过书本,云城书也离开了房间。 云清水翻了翻手中的“游记”,正好是看到一半的书籍,这个傻哥哥又把一本奇怪的书籍塞给了她。 那是一本讲述女子仙途经历的书籍,一般写这种书的人都是照搬套路,还喜欢藏些雾里看花的情节在里面,只是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不一定都能看懂就是了,女子识字都很晚,没有个二三十来岁基本看不懂什么文章。 但这也不是那个呆子给她这种书看的原因啊! 估计这种书他自己都没看过,大概是某个书掌柜说是适合女子看的书籍他就买了吧。 云清水随意的翻着书页,没有看,只是在想着事情。 她在想自己的命运会不会也同书本上的女子一样,因为她们就好似一个人,一样是在一个被人忌讳的时间出生,一样是修仙的天才,一样是木灵根,一样会踏上仙途。 但她希望那一天晚点再来,或者说,永远也不要来,她只想一个人普普通通地生活下去,如果可以的话,再带上一个书呆子哥哥也不错。 对啊,书中的女子大概没有一个像她那样只会看书的“书呆子”哥哥吧。 这可不行,如果是自己写书的话,她要写一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写一个无忧无虑而且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女孩,再写一个“鲜衣怒马”和世外桃源……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过那样的生活,可是,可是啊…… 可是为什么会觉得有些不舒服呢? 云清水突然感觉天昏地暗,书本从她手中滑落,她就那样沉沉地睡过去了…… 等云城书发现云清水昏迷的时候已经是熬完药的时候了,没办法,他只好用原来的那个笨法子了。 一口,两口,三口…… 等到云城书喂到第三口时,云清水才悠悠转醒。 然后,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云城书含着一口药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最后还是喂给了云清水。 “笨蛋!白痴!呆子!”云清水脑袋晕乎乎的。 就算我们不是亲兄妹,也不应该这么喂药吧,更何况她还是个孩子。 “那个,”云城书挠了挠头,“我这次没吃大蒜。” “这个很重要吗?”今天是云清水第二次恨不得站起来给自己这个可以算“半个亲人”的家伙一个板栗了,“你居然喂药了,还是我醒着的,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我没病。” 云城书倒是想说自己在采药时遇到一个有病的女孩。 “那就是我有病,我居然会觉得有个傻哥哥居然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你不会吐地上吗?” 云清水此时很想扶额,摊上这么个哥哥,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别想过正常日子了。 “不行的,这药很珍贵。” 云城书想要解释。 “好吧,你说得对。” “抱歉,不会有下次了……” 啊? 云城书抬起头望着笑意盈盈的妹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他也跟着傻笑起来。 看到妹妹眉头的弯月,云城书感觉自己这辈子第三开心的时候就是在这个时候了,至于第二开心的时候和第一开心的时候自然是看书的时候和看妹妹看书的时候。 第4章:归来 秦玖月觉得自己最值得高兴的事情就是又找到了一味用来制作丹药的药材,而她离炼制出九转金丹的日子也更近了一步,虽然这次付出的代价比预期的要大,但相比起以前那种九死一生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 夕阳西下,撒落人间的最后一缕金辉从高高低低的小山丘陵间一一扫过,然后朝着西方默默行去,恰如归乡的红衣女子。可惜的是,秦玖月和这暖人的金辉并不同路,有人在朝着光明前行时,她却独自踏向了朝着人间沉沦的黄昏黑夜。 蝉鸣落在山间,徐徐远去,昼伏夜出的蟋蟀悉悉索索的,在田野里埋头低鸣,耳边传来的是哗哗的水流声,眼中天地是一片黄绿相间的稻谷成熟气象,悠悠然间,有晚风吹起眉山发梢,秦玖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行走在田园大道上,颤颤巍巍的,脸色苍白,连踏在泥土里的脚印也是深浅不一。 她受了伤,是在被青衣男子追杀之前,那是一条五境的化形期妖兽,恰好在她途径山林碰运气的时候遇到了,对方全力出手,她便被打成了重伤,之后在与云城书的追杀过程中之所以一直没有显露出伤势,无非是隐藏的比较好罢了,若不是这样,之前的那场追杀她其实完全可以全力施展,毫无顾忌,不然也不会把事情搅成了一锅乱粥。 可一场追杀下来,秦玖月也极不好受,原本就没怎么愈合的伤口,为了抵挡那记剑气再次撕裂了开来,虽然她已经尽量运转灵气修复伤势,但鲜血依旧她的后背和手腕处沁了出来染湿了衣裳,只是随着黄昏黑夜的到来,旁人想要发现这份异样还是有些困难的。 出了小山,对头应该是一座乡野村落,虽然还没有看到泥砖土瓦,不过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有田野的地方就会有人烟,哪怕是三岁小儿也知道这样的道理吧。 只是秦玖月还是忍不住地伤感。 有人因为离别而伤感时,也会有人为归来而叹息,秦玖月便是其中的后者,就在一个月前,她抵达了风云过的边疆,然后一路前行赶到了这块安放着她四分之一个家的地方。 虽然只有四分之一,但这里已经是她唯一的归宿了,剩下的四分之三,要么在远方,要么在天涯,要么在永运也不可能到达的彼岸。 秦玖月自认为还算是个乐天派,但此时此刻还是忍不住地伤心,人在伤心的时候就会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秦玖月也有自己喜欢做的事,一是画画,但她手腕受了伤,二是喝酒,但她在赶路的时候已经把酒喝了个精光。 女孩爱喝酒确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秦玖月还是喜欢上了这东西,这倒并不是说她有什么糟心事,而是她所修行的法门需要依靠一种特殊的药酒来打熬自己的身躯,久而久之,她就喜欢上了喝酒,从几十文钱一坛寻常酒水,到几百上千两一坛的仙家酒梁,只要是她出的起,那都是来者不拒。 记得有一次喝得兴起了,三十两一杯琼浆玉液,她一口气连喝了三十二杯,直接欠了那酒楼老板七百多两银子,老板生气了,直接把她卖去大漠边城做“小娘子”。 该说是那酒楼老板脑子有问题,还是生活在大漠的人胃口重,就秦玖月这姿色,哪怕是放在风云国这种“乡野”地方都算不上多好看,更别说拉去大漠边陲的繁华之地卖钱了,简直就两字,离谱。所幸秦玖月吉人自有天相,到了大漠后还是逃了出来,之后便踏上了漫长的归家之旅。 那一年的秦玖月,红衣似火,黑袍如墨,仅用一双腿儿便踏穿半个雍州大地,所以等到她赶到家门口的时候,泪如雨下。 秦玖月一边走,一边回忆着新一趟旅途的所见所闻,虽然这次经历没有上次被送去大漠那般坎坷,但也可以算是凶险万分,其间为了寻找炼制九转金丹的药草,被困在一个秘境里足足三年,幸亏她修为低,隐蔽能力强,又精通多种逃遁之法,不然就真要栽在那个鬼地方了,虽然出来之后又有诸多际遇,但其实还远不如那秘境来的凶险。 三年时间对于一个修真者来说算不得什么,但秦玖月还是对那个地方产生了极大的畏惧,假如一个人被困在一个地方永远也找不到出路,那么那个人该是多么地迷茫和恐惧啊?如果可以的话,秦玖月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体验。 就在她回忆和思索时,一个辆马车经过了她的身旁,驾车之人是个乡野村夫,所驮之物也是些寻常的陶瓦瓶罐。 是刚从城里赶集回来吗?秦玖月抬头望了一眼村夫,却恰好迎上了对方打量的目光。 “姑娘是要进城的吧,怎么了,是迷路了吗?”浑厚的声音自村夫的喉咙中传了出来。 “确实是要进城,但路应该还是能找得到的,就是夜有些深了,所以想先找个地方住下来。”秦玖月拉了拉衣襟,好让伤口显得不那么明显。 “敢露宿我们这种小山村,姑娘不像是个大家小姐啊?”村夫拉了拉缰绳,好让马儿走得慢些。 “远游归乡,算是个行走江湖的游客。”秦玖月笑着解释一句。 “江湖儿郎我也见过不少,姑娘的出身不简单吧。”村夫似乎是接受了秦玖月的身份,但又有些疑惑。 “小山村里走出来的宗派子弟。”秦玖月给自己按了个更合理的身份。 “可行,既然受了伤,就在我家住下吧。”村夫笑着眯起眼眸,一语道破了秦玖月的处境。 秦玖月蓦然抬起了头,目光正好对上了车夫那双有些质朴的眼神,良久之后,这才开了口:“麻烦了。” “小事,只要不是豺狼虎豹,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村夫豪朗一笑后,转过头去用力拉了拉缰绳,“上车吧,别嫌弃,陶瓦虽破了些,但车还算稳当。” 秦玖月点了点头,果真就翻身上了车。 马车驶过田野,很快就到了村夫所在的村落,小村门口长着一颗又粗又大的老槐树,绕过槐树便可以看到围在村口篱笆,从篱笆中央的小口进入后便是一座座泥土墙院。 村夫居住的地方便是其中的一所,那院子不大,却是五脏俱全,不仅有生火起灶,晾衣晒衣的地方,院子中央还摆了个大磨盘,院子左侧是一个拴马养马、放置茅草的房子,正前方是堂屋和院子主人的寝卧,右边则是用来招待来客的厢房。 马车在院子里的左侧停稳了,小院堂屋内蹦出了一个八岁左右的稚童,似乎是那村夫的孩子,孩童衣裳略显褶皱,呈深褐色,衣领袖口有缝补过的痕迹,皮肤是黄色的,脸上则洋溢着笑容。 这是一身很正常的打扮,如无必要,乡野的孩子一般不会穿多好的衣服,即便是家境不错的孩子都很少会在平时穿新衣,所以缝缝补补是一种常态,若是衣服穿破了就丢掉反而会被邻里耻笑不会持家。 对于这些,秦玖月也是在游历过很多地方才知道的,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以秦玖月的家境,大概是一辈子都不必为吃穿发愁,所以她本能的就会认为衣衫破旧就等于贫穷。 始龀孩童先是好奇地打量了一眼身穿红衣的秦玖月,然后脸蛋一红,转过头去望向了驾车回家的村夫,神情显得有些局促,嗫嗫嚅嚅地开了口:“爹,我想要糖葫芦。” 秦玖月噗嗤一笑,始龀孩童听了,脸蛋又是一红,埋低了头颅,显得病恹恹的。 “给你带了,就在车上的罐子里。”村夫下了马,在黄昏里露出了笑容。 始龀孩童听了这句话,立马就恢复了精神,虽然对糖葫芦很是渴望,但这会儿有外人在场,所以还是忍住了,只是很乖巧地站在一旁。 秦玖月也从车上跳了下来,因为受了伤的缘故,她的每一次举动都会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但是现在也没有什么好法子,所以她只能忍着。 村夫瞅了眼秦玖月,开口问:“需要帮助吗?” 秦玖月摇了摇头:“我敷了药,过段时间就会好了。” “那就好,村子里没有郎中,要想看病,还得去城里。”村夫点了点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