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天使唱歌》 序曲 叶羽宁穿着黑天使服装,被迫吊在市区片厂的半空中。 导演下令要她从高空往下飞,这是他第十九次下令。凌晨两点半,她已经在空中吊了两个小时,胯下被钢丝勒到痛得要命。 一切都是为了拍摄刚窜红的偶像明星齐亦辰新专辑主打歌的mv。 叶羽宁原本就读南部某大学,不顾父母强烈反对,从小爱唱歌的她,为了一圆出专辑的梦想,大二那年毅然决然休学,单独北上追求明星梦。 在台北边打工边兼差当平面模特儿整整过了三年,上个月终于有经纪公司看上她,愿意和她签约;经纪人蔡哥一再向她保证,明年公司力捧的明星绝对是她,只要她愿意再苦撑一年,明年就能发片,实现她当歌手的梦想。 为此,经纪公司委任的工作叶羽宁从不推拒,也不抱怨,才会半夜两点半还留在片厂吊钢丝。 她吊在半空中,导演还拿着大声公要求她飞得飘逸一点,指示:「就像守护天使一样,懂吗?」 叶羽宁用力点头,心想虽然男主角是最近窜红的偶像,但她演的角色根本是件苦差事,难怪公司上上下下那么多女明星没有人愿意接演。 当她在空中沉思默想,导演又下令叶羽宁这次朝下飞的表情必须要更空灵美丽。 叶羽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的脑袋已经空到不能再空了,这是第十九次,导演每次下的命令都抽象得让人抓不住要领;但无论如何,要她空灵她就空灵,她可不想再重飞一次。 「action!」下令的剎那,等在一旁的洒水车在空旷的片厂洒下如白雾般的雨丝,叶羽宁伸展黑色的双翅,朝下飞跃,定点驻足在高大帅气的男明星背后。 她鬈曲的黑发飘逸披散在背后;男明星故作沉思到处走动,她就轻踮脚尖,任由机器微拉起钢丝,踮足如飞地跟在男明星身后。 摄影机的小屏幕映照出叶羽宁白皙无瑕的肌肤和空灵唯美的五官,她的模样真的像极了人们幻想中的黑天使。 导演很满意这一幕两人的表现,大喊「卡」,准备进行下一幕。 叶羽宁松了口气;她的助理小邰是个身材娇小、短发俏丽的女生,立刻把外套披在她身上,担心她在寒冷的一月天里会着凉。 「先去休息一下,把身体擦干。再拍一幕,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小邰说。 「终于。」抓住小邰的手腕,瞄了她的手表一眼,叶羽宁疲倦地说:「这一幕拍了好久。」 小邰尽职地拿毛巾擦拭她淋湿的头发和身体,察觉她已冷到发抖,立刻拿出暖暖包给她,让她可以暖和一点。 这时,导演招手要小邰过去,想要沟通下一幕拍摄的内容,两人在角落对谈,小邰忽然惊叫:「什么?!要全裸?!」 「有问题吗?」导演权威地挑眉。 「这样不行吧,导演。这没有事先沟通好,我们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小邰一脸为难。 「不用做任何防护,摄影机不会拍到她露点的镜头。」导演特别强调。 「可是……」小邰在演艺圈还只是个刚入行的生手,心里觉得不妥,却不敢当面得罪这个颇有名气的导演。 「可是什么?不要浪费时间,现在已经很晚了,这些蔡哥都同意的,不信妳打电话问他。」导演说。 蔡哥同意却没事先跟她和叶羽宁说,这太说不过去了吧。小邰连忙拿起手机要问蔡哥,哪知对方睡眼惺忪地接起电话,很不高兴地劈头就说: 「如果不让娱乐八卦杂志炒一点新闻,她一个没没无名的新人,哪有可能会红?!」 「可是……我怕羽宁不会同意。」这要她怎么说服叶羽宁?全裸入镜可不是开玩笑的。 「不要再可是了。如果叶羽宁不同意,就跟她说明年公司不帮她发专辑。」蔡哥在电话里下最后通牒。 挂上电话,小邰叹了一口长气,陪着笑脸去说服叶羽宁;才刚说到「全裸入镜,三点不露」这八个字,叶羽宁的脸就完全僵住;在她补了「这是蔡哥的命令,否则明年不发她的专辑」这句话后,叶羽宁立刻陷入了天人交战。 独自在台北辛苦打工三年,期待的就是有一天能发专辑;眼看明年就可以实现梦想,没想到半夜吊在半空中还不够,竟然要她在镜头里全身脱光光! 现场工作人员忙着布置下一幕场景,叶羽宁却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很可耻、也很不争气的是,她本该断然拒绝,但内心却有个脆弱的角落还在犹豫。 现场工作人员显然没有人认为她会拒绝,就连小邰也不再多说什么,打着呵欠等场景架好。 过了约十五分钟,化妆师走过来要她把外套脱掉,想要在她身上补一层妆,以免在镜头里肤色不均匀。 叶羽宁顺从地脱掉外套,却是愈想愈觉得不对劲;从不抽烟的她,忽然说: 「妳有烟吗?我想到外面抽根烟,放松一下。」 「没有。」以为她正为要裸露在紧张,放松一下也好,化妆师说:「我去问其它有抽烟的人看看。」 叶羽宁微点头站起身,一步一步悄悄移往门口,有个工作人员注意到她,叫住她说: 「喂!快好了,妳还不去准备一下?」 「你有烟吗?」她说:「给我一根,我想去外面松口气。」 「快去快回,大家都想早一点收工。」 那人满脸不耐地把烟和打火机都给了叶羽宁,她拿在手上,静悄悄走到外面去,然后丢下烟和打火机,下一秒,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第一章 一月的雨,到底下够了没? 恐怕还没。刚结束凌晨三点酒吧的工作,杰斯的烟抽完了,严寒、潮气很浓的雨断断续续在下着,杰斯锁上酒吧的门,冒雨走进漆黑狭小的巷弄,脚下厚重的马丁鞋踩过地面积水的水漥。 便利商店在出巷子的十字路口边,他进去买了两包七星,站在门外把包装拆了,拿出一根烟点上,打算抽完这根烟再回去。 忽然—— 一名背上有着黑翅膀、穿着黑短裤、赤脚的女人从巷口潮寒细雨中飞奔过来,直奔便利商店骑楼,踩过地上好几个水漥,脚边溅起水花,黑发淋得湿透,一双幽黑的眼瞪着伫立在骑楼下的杰斯。 “看什么看!”这么晚了,叶羽宁其实有些害怕,却仍壮着胆说话。 杰斯微抬眉,很酷地反问:“妳在跟我说话吗?” “这里还有别人吗?”叶羽宁冷到嘴唇发白,双眼略带恐慌,语气却很不客气。 他——杰斯,身材非常高大,肩膀和胸膛厚实得像一堵墙,不只二头肌明显,全身上下的肌肉也犹如岩石般刚强,脸上棱角分明。 他的模样看起来刚毅冷酷,加上高大魁梧的身材,看见他的人总会对他敬畏几分,很少人会用这样不客气的态度跟他讲话,更何况是个女人。 杰斯侧过脸,仔细研究起这个女人——她身上的黑衣服又短又紧,还露出肚脐和一双美腿,几乎可说是衣不蔽体;五官精致,双瞳浓黑,白皙的皮肤在霓虹灯下泛着水光,美得不太真实,背上又背着奇怪的黑翅膀,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这么晚了,怎么会一个人?”杰斯把抽到一半的烟弹进水漥,火光瞬间熄灭。 叶羽宁没有回答。想起南部亲朋好友不断告诫她演艺圈很复杂、年纪轻轻的女生经常被骗、陪吃饭陪睡的话,当时她一概听不进去,一心认为自己拥有天生好歌喉,一定能圆梦,可是看看她今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 一定要用全裸去拚到一块娱乐八卦版版面,她才有机会在明年出唱片;而“有机会”三个字还不代表一定就能实现,这中间充满了各种变量。 如果就这样同意牺牲一次,公司难保不会再叫她牺牲第二次;脱星不就是这样被现实所迫造成的吗!所以,她才会在抉择之后快速落跑。 然而,她心里却是愈想愈气,气自己,气蔡哥,气公司,更气这个现实的世界。当叶羽宁正在气头上,杰斯又出声了。 “这么晚了,妳还不回家?” “要你管!我不回家,干你什么事!”明知道不该把怒气发泄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但四周没别人了,就只有他,她不找他发泄,又能找谁? 杰斯缓慢地把双手放进运动外套口袋,眼瞳不带一丝温情,冷冷自语:“确实不干我的事。” 杰斯正要离开,便利商店前忽然驶过一列喧嚣的机车,划破寂静的雨夜,从他们眼前扬长离去;隔了一会儿,又有两三个飚车少年经过、停在便利商店前,看见叶羽宁的装扮,随即发出刺耳挑衅的口哨声。 杰斯不理会他们,跨大步踩过水洼离开。叶羽宁瞄着那些精力旺盛的青少年,下意识反应就是跟着他走。 两人走进狭小阴暗的巷弄,背后飚车少年的叫嚣声渐渐远去,酒吧就在前面不远处,杰斯早就察觉她紧跟着他,忽然止住脚步回头。 “妳为什么跟着我?”杰斯问。 叶羽宁眼睛眨也不眨地和杰斯对看着;不知过了多久,大概足足有一分钟吧,叶羽宁忽然笑了起来,嘴角漾出美丽的弧度,无辜眨眼。 “我没有钱可以回家。”伸出手,手掌向上。“你可以——” “我看起来像提款机吗?”杰斯嘲弄地看着她,如果之前她客气一点,他早就拿钱让她坐出租车回家了。 叶羽宁耸耸肩,心想,不借就算了,反正她什么都没带就从片厂冲出来,就算搭出租车回家,也没钥匙可以进屋。 杰斯实在想不透这女人怎会这副装扮、在下着雨的凌晨三四点跑来这里?不耐地脱下外套披在她不停发抖的肩上,直率地说: “时间很晚了,妳一个女人很危险,穿这样更危险,妳没有脑子吗?” 叶羽宁把外套拉紧,指了指自己的左耳。 “其实,我这只耳朵不太灵光,听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杰斯以为她是故意装耳背,微挑浓眉,不悦地啧了一声,然后从牛仔裤口袋掏出一张五百元钞票,说: “我帮妳拦出租车,妳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不要在外面逗留了,听到没?” “如果我说我是从天上飞下来的,现在却飞不回去,你会怎么办?”都这种时候了,没想到自己竟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 杰斯完全不觉得这话哪里好笑,冷冷地看着她,只见她一脸苦丧的表情。 “妳什么都没带就从化妆舞会里冲出来,是遇到不顺心的事或和朋友大吵一架吗?”杰斯猜测。 “差不多是这样。”叶羽宁实在懒得跟他解释。 “还有其它朋友吗?打通电话请他们接妳回去,怎么样?”杰斯索性好人做到底,替她设想办法。 “那也得有电话才行。”想来想去,她也只能打给小邰,请小邰把她放在片厂的东西拿过来,这样就有钥匙和钱可以回家了。 “我家在前面,可以借妳打通电话。”杰斯指了指酒吧的方向,然后走向那里;他站在酒吧招牌霓虹灯下,掏出钥匙开门,随即请她先进屋。 叶羽宁双眼闪现慧黠的环顾四周,似乎非常好奇;室外室内温差太大,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喷嚏,口水和鼻涕全喷在及时遮住嘴的手掌上。 杰斯受不了地摇头,走进侧边的浴室,从浴室拿了一条毛巾直接扔到她头上,指了指玄关处茶几上的电话。 “电话在那里,应该会用吧?” 不等她回答,杰斯径自走了出去,关上一楼的门,转身往地下室的阶梯走去,到酒吧后方的厨房准备做个总汇三明治,打算吃完之后,上床睡觉。 ************ 十岁那年,她的左耳失聪。 因为急性中耳炎感染,左耳的功能完全丧失,没有戴辅助电子耳的时候,几乎什么都听不到。 简直就像报废了。 她的左耳在纷扰杂沓的城市里失去效用,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会跑进去,再也听不见任何音律。 但,奇怪的是,因为听不见,她的左耳却可以轻易感受到那些寂寞的声音,忧伤的声音,孤单的声音,那些来自天使的呼唤…… 它们幻化成一首又一首动人的旋律,在她心中浮现。 ************ 叶羽宁睡得很熟,向下侧趴着,脸半埋进沙发的抱枕里,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外套,她的黑色翅膀丢在客厅的地板上,湛蓝色薄纱窗帘透进清晨的天光,屋外的雨已停了,暂时性的止歇。 通常凌晨三、四点左右是杰斯工作结束的时间,之后,他会吃点东西,看电视或听音乐,或上网消磨一下时间,大约清晨六、七点准备睡觉,一路睡到午后两点,随即起床吃饭,准备夜晚酒吧的开业,一天就这样过去,这就是杰斯有别于他人的生活作息。 睡前,他会先冲个澡。从浴室冲澡走出来,杰斯看见那女人还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似乎是等朋友等到睡着了,正想叫醒她,门铃却响了。 杰斯走过去开门,看见门外一脸慌张的女孩。 “请问……叶羽宁在这里吗?”小邰结巴的问。 叶羽宁偷偷落跑,使得片厂顿时大乱,导演把她骂到臭头,工作人员也将停工的责任全怪到她身上,她还能怎么办?只能无头苍蝇般骑着摩托车在市区到处找,幸亏后来接到叶羽宁的电话,否则她真不知道要怎么回去向公司交代。 杰斯向后指了指沙发。“妳说的应该就是那个黑天使吧。” 小邰抬眼看去,发现叶羽宁在沙发上睡得正熟,连动都没动一下,闭着眼,嘴角微微泛笑,于是立刻过去推推她的手臂要叫醒她,谁知叶羽宁根本没反应。 “羽宁,起床了,该回去了。”小邰对准她的耳朵叫唤,却是对到了坏掉的那只左耳朵。 叶羽宁完全没反应,仍是一副好梦正酣的模样。杰斯在旁边微微摇头;醒着时跟她讲话就已经听不到了,更何况现在是熟睡状态,这样秀气的叫法叫得醒吗? 杰斯用脚踢了踢沙发,沙发震动了几下,叶羽宁仍是没醒,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杰斯只好对她吼叫,这次终于找对了耳朵。 “女人起床!回家去!” 声音大到彷佛整间房子都在震动。叶羽宁猛地惊醒过来,弹跳坐起身,但眼神是委靡迷茫的,委屈的说:“我还想睡觉。” 杰斯不客气地说:“要睡,回家去睡!”眼看她又倒了回去,杰斯猛然拉住她的手臂。“别睡了,快醒过来!” 叶羽宁懊恼地揉着眼睛,一时忘了自己在哪里。 “呃?你是谁?”没睡饱的她茫然不解地看着粗犷的杰斯。“喔,我想起来了,你是——我想起你是谁了。” 好笑哩,他们根本没有自我介绍,她会知道他是谁?杰斯面无表情地问:“我是谁?” 叶羽宁歪头想了一下,确实叫不出他的名字,仔细打量身材魁梧的他,反应灵敏地笑说:“你是大金刚。” 大金刚,我还外星人哩。杰斯面无表情地说:“我是谁不重要,妳朋友来接妳回去了。” 身形娇小的小邰站在杰斯身后,完全被挡住,叶羽宁站起身才发现她的存在,小邰脸色很难看地说: “我们两个惨了,妳知不知道妳这样逃走,给我添了多少麻烦?” “我当然知道。”叶羽宁哭丧着脸,垂下头。 “先回去再说。”小邰无奈地叹气。 叶羽宁穿上小邰带来的衣物和鞋子,跟着小邰出去,拉开一楼大门、要离开之前,忽然回头睨着杰斯。 “无论如何,谢喽,很高兴今晚能遇见你。” 杰斯挥了挥手,酷酷地说:“黑天使,下次不要再飞错方向了,快回去吧。” 她微微一笑,脸上的表情清丽迷人。 第二章 杰斯的晚间必点开门营业。 除了一整墙的酒柜,酒吧里没有其它特别的装饰,地下室内摆着几组质感粗糙、造型古朴的木头桌椅。 一台桌上足球台,一抬撞球桌,射飞镖的标靶,还有一台五十二寸液晶荧幕专门放运动竞赛节目,其中又以播放橄榄球和美式足球比赛最多。 事实上,杰斯曾是c大橄榄球校队的队员,大学造船系毕业,服完兵役后,他到处在市区寻找适合开设酒吧的店面,承租一楼附设地下室的公寓之后,酒吧就设在地下室。 点不到,吧台前的椅子就会被大历届橄榄球队的队员占据,这里几乎成为了他们不定期聚会的场所,尤其出社会后大家分据各行各业,每当卸下一天繁重的工作,在杰斯酒吧开畅饮,最能放松心情。 由于这间酒吧的特质太粗犷了,因此鲜少有女性顾客光顾,即使有,也都是男性顾客带进来的。她们并非杰斯固定的客源,总是来来去去,很多女性一旦和男人分手,几乎就不会再来这间酒吧消费。 杰斯对此并不在乎。在他的人生字典里,女人和麻烦几乎是同义词。她们酒喝得不多,但要闹事的时候,对他来说,会比男人还要难处里。 没播球赛的时段,酒吧专门播放摇滚乐,而且室内不禁烟。每回推门进来,迎面而来的一定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灰雾弥漫的空气。男人们点的酒也非常粗犷,不是黑麦酿造的啤酒就是纯威士忌或伏特加。 今晚也不例外。 十点一到,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已坐满了昔日学校橄榄球队队员,不分层级和年龄,每个男人都有着高大粗壮、宛如岩石般刚健的身材,正在开怀畅饮。 就在这个时候,叶羽宁单手推开地下室的门,走进喧哗的酒吧内四处张望,问了坐在吧台、最靠近她的顾客:“老板在吗?” “杰斯吗?”那人上下打量着她,眼时透着纯粹的欣赏,指了指厨房,“在里面忙。” 叶羽宁理解颔首,手里捏着一张传单,越过人群,直朝厨房走去。 她的身材说不上高挑,但双腿笔直修和平,步伐十分轻快,察觉到其他男人们注视的目光,她停步回首。霎时,及腰的长发在肩边甩出优美的弧度,她对着大家灿笑,那微笑在阗暗的酒吧内闪烁动人,比夏日的阳光还要耀眼。 有个男人举起酒杯朝她致敬,她微耸肩,转身朝厨房走去。 ************ 站在嘶嘶作响的油锅前,杰斯正在炸薯条。原本厨房有请人负责烹调简单的美式食物,但那人上个礼拜离职了,目前杰斯还在等人来应征,否则他一个人要负责吧台和厨房两边的工作,实在就会不过来。 叶羽宁掀开厨房和间的帘子,伫立在杰斯高大的身影背后,由于金属摇滚的声音震耳欲聋,她叫了几声,他却一眯反应也没,于是她只好拉开嗓门大叫:“嘿!”杰斯猛回头,发现是她——上个月、凌晨碱点现身的黑天使,微挑眉,酷样地问:“有事?”单手不停地甩动筛网,沥干黏附在薯条上多余的油渍。 叶羽宁将手上捏皱的传单摊开,举高给他看。“我要应征。” 杰斯摇头,脸上没多余的表情。 “你没看清楚,我要的是男性,你是个人妖吗?是,我就用你。” “我是天使,天使没有性别。”她微扬起下颉,一双杏眼微笑睨着他。 “你最好是啦。”杰斯嘴角嘲讽扬起,不客气地说:“飞给我看,马上,当场。” 她回头瞄了瞄自己的背,笑着说:“抱歉,我忘了带翅膀出来。事实上,我的翅膀好像还在你家。” “我把它丢了,走开,别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杰斯不理她,转身把沥好的薯条装进竹篮子,准备回吧台里去。 叶羽宁挡在他面前不让他走,直接问:“你到底用不用我?” “不用。酒吧开吧凌晨三点,用了你还要送你回家,负责你的安全,太麻烦了,所以我不用女的,你懂了吗?去别的地方找工作吧。”杰斯说。 “就是找不到别的工作,才来应征的。”叶羽宁垂下眼,有些无助。“你原来是做什么的?工作呢?”杰斯上下打量她,问。 “这……算演艺工作吧。”叶羽宁一副难以启齿地表情,想了半天,无奈说:“我被经纪公司冷冻,本来有很多工作的,被冷冻之后,公司就什么工作都不给我了。” “为什么会被冷冻?”杰斯问。 “呃?”叶羽宁一脸尴尬,他家上他锐利审视的眸光,不得不说:“上次拍音乐mv,我不想全裸入镜,就被冷冻了。” 签约之后,一切都必须听经纪公司的安排。被冷冻之后,她的收入顿时变零,就连以前兼差当平面模特儿,现在也必须有公司许可才能接,出于无奈,她才会到酒吧来应征工作。 “没想到现在mv的尺度这么开放。”杰斯感叹之余,略带同情地看着她。 “电视也许会禁播,或剪掉之后再播,反正公司只想炒新闻,认为透过网路传播宣传效果更好,只是……”叶羽宁愈说愈愤慨,想证明什么似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我很会唱歌的!根本不需要靠全裸入镜!你懂吗?” “呃……”杰斯愣了一下,看她反应激烈的模样,笑问:“我懂有用吗?”酒吧里的客人等了太久,有个经常光顾的客人走进厨房,说:“杰斯,炸薯长也炸太久了吧,前面很多人等着要喝酒。” “帮我送一下薯条,我等一下就过去。”杰斯直接把那篮薯长递给对方,对方耸耸肩,走了出去。 厨房只剩下他们两人,叶羽宁清澈的眸光盯着他。 “到底用不用我?”微带恳求。“拜托,我真的需要要这个工作。” 杰斯随即陷入长考。虽然他认为女人等于麻烦,但对方需要帮助去不帮,实在有违他的本性。 看杰斯有些动摇,似乎正在考虑,叶羽宁继续恳求:“拜托,我什么都会做的。” 其实,工作这种事还是得回归到现实面。杰斯忽然拉住她的手,翻开她的手掌轻摸,她的手心和手指细致柔嫩,完全没有粗茧。 杰斯摇头叹气。“你这手根本没做过家事,酒吧的工作很粗生,能适应吗?” 就是因为没经验,叶羽宁这一星期来应征其它具厅和酒吧的工作才会全部被拒绝。 正要想办法回应,却感觉整只手被他粗糙的手掌轻握住,心跟着温热起来,只是这样不经意的触摸却让她微微泛起一种奇异感。 她眼睫轻眨,抬眼瞟他,控拆说:“你吃我豆腐。” 杰斯立刻放开她,两人相互凝视的眼神忽然的些耐人寻味。隔了一会儿,杰斯转移视线。终于说:“因为你没经验,一个月两万五,不能再多了。” “什么?”叶羽宁好半晌才会意过来,他终于愿意用她了,不禁开心地笑了。 “六、日不入假,星期四是酒吧休息的日子。”杰斯说。 “你是说我可以,我可以在这里工作?”眉开眼笑,她整张脸在瞬间变得更亮眼。 杰斯严肃颔首,把她推到油锅前。“从今天起,你负责厨房,我负责吧台,现在就开始,再去炸一篮薯条拿到吧台来。” 正要离开厨房,他又回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天使,没有名字。”因为太高兴,叶羽宁忍不住哼歌,开玩笑说。 “从现在起,我是你的老板,再说你是天使,我就把你的头浸到油锅里。”工作上,杰斯可是非常严厉的。 “好啦!我是叶羽宁,叫我羽宁就可以了。”嘴角微带浅笑,声音轻快悦耳,像夏日河面跳动的光芒。 “好吧,我叫杰斯。”他简短介绍,说完转身掀帘走进喧哗的酒吧。 ************ 凌晨三点,酒吧的工作结束,地下室关了灯,叶羽宁已累到不行,拿起挂在墙上的厚外套,拖着疲倦的脚步走向门外,站在玄关,敲了敲一楼的门,对着敞开门的客厅说:“杰斯,地拖好了,我回去了。” “等一下,我送你。”杰斯穿上外套,从客厅走出来。 “不用了,我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近。”时羽宁不想麻烦他,连连拒绝。 二月的空气微寒潮湿。叶羽宁刚踏出门外,杰斯从玄关拎了两个全罩式安全帽跟了出来。 “太晚了,就算很近也不安全。”把一顶安全帽递给她,不容她拒绝。“骑车比较快。” 后来,杰斯骑着重型摩托车载叶羽宁回去,凌晨三点,黑暗的街道幽静无声,像一头中世纪安睡的野兽。重型机车的引擎发出轰隆隆的低音,一路划破静默的空气,不到十分钟,叶羽宁的住处就到了。 她灵活地跳下后座,把安全帽脱下,还给杰斯。“谢啦,明天见。”讲完才发现不对,立刻纠正:“应该是今晚见。” 她的第一天工作表现还不算及格,虽然没什么经验,但看得出来她很努力在学习。 杰斯嘴角微扯,淡淡笑着。“睡饱一点,熬夜的工作很辛苦。” 叶羽宁轻轻颔首,转身踏上套房公寓的台阶,刚开门要进去,住在一楼的房东忽然迎面走来。 “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找你,你为什么避不见面?到底去了哪里?”中年房东态度凶恶地质问。 “我不是留言给你说我去找工作吗?”叶羽宁一脸开心,笑得格外灿烂。“跟你说个好消息,我找到工作了。” “来不及了,我今天已经把你的套房租出去了。”房东指了指一楼走廊楼梯底那堆东西。“你的东西都被搬出来了,在那里,限你三天内搬走,档然我就让垃圾车载走。” “什么?”叶羽宁惊愕莫名,瞪着楼梯底那些纸箱和杂物,惊叫:“你怎么可以没经过我同意就动我的东西!” “没办法,小姐,你房租给我拖了整整三个月,上次你说和经纪公司签约就一定能付房租,结果到现在已经拖了三个月都还没付清。我不是没警告过你,这个月再付不出来我只好租出去,易货贸易自己避不见面的。”房东两手一摊,语气很无奈,但说的内容却很现实。 本来这个月她真的可以付房租的,但上次mv剧组停工的损失,加上换角重拍的费用都要她负担,所以经纪公司把她赚的钱全扣光了,才会付不出来。 “我不是跟你说我在的工作,而且我已经找到工作了。”叶羽宁可怜兮兮地看着房东。 “没办法,已经来不及了。”房东残酷地摇头。“这个地段很好,你也不是不知道,告示一贴出来,学生和上班族都抢着要租,我也不是没有事先警告过你。”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杰斯原本正要骑车离开,但看见叶羽宁始终站在门外没进去,忍不住过来了解状况。 房东瞄了身材魁梧壮硕的杰斯一眼,警戒地问她:“你朋友?” 叶羽宁微颔首,房东立刻尴尬的笑了笑,脸怕起冲突的表情说:“别怪我没事先通知你搬家,是你积欠了三个月房租,我才,才这样的。不好意思,我先去睡了。” 说完,房东正要进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转回来,对叶羽宁说:“你套房的锁我已经换了,至于大门的锁就等你把东西搬走,再还给我就行了。” 房东溜得很快,生怕和杰斯一言不合会起冲突。杰斯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注意到叶羽宁眼眶泛红,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怎么了?”杰斯底声问。 叶羽宁抬眼看他,表情既委屈又沮丧。杰斯一再追问,她才断断续续把整个情况稍微解释一下。 当下,杰斯的反应也很错愕。 还以为雇用她在酒吧工作已经很麻烦,没想到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紧接在后——现在还得处理她无家可归的窘境。 深夜站在门外,她沮丧,他则很无奈,最后只好自嘲说:“你到底还有什么困难没说?该不会你离过婚、脸皮小孩需要请保母吧?直接说吧,你现在说什么都不会感到意外的。” “你以为我是故意的?我也不想这样!”叶羽宁的反应很激烈,明眸杏眼泛着泪光,眼看就要不争气地掉泪。 “怎么会三个月没付房租?”杰斯略感不可思议。“拍mv不是上个月发生的事吗?之前两个月你都没工作吗?” “刚开始签约,经纪公司有安排舞蹈和练唱的课程,那些钱都要我自己付。一开始接的工作本来就不多,是直到第三个月才变多的,谁知道他们要我全裸入镜!”叶羽宁恨恨地说着,愈说愈气。 杰斯听了,猛摇头,直接判断:“你那间经纪公司一定有问题,这样的合约你也敢签,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杰斯话才出口,叶羽宁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垂眼赶快抹去,避掉他锐利的目光,佯装坚强地说:“这种事我自己会解决,不会麻烦到你,你可以回去了。” “请问你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要怎么解决这件事?”杰斯墨黑的双眸微眯,双手交叉环抱于胸,好整以暇地等她回答。 叶羽宁抬眼怒瞪他。“我说我会解决就会解决!”明明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她还是嘴硬。 杰斯无可奈何地叹气。没过多久,就先想出办法,直接问:“你有朋友吗?打电话去问一声能不能借住,我送你过去,至于那些东西,我明天再开车过来搬。” 她的朋友几乎都在平面杂志当模特儿,偶尔约出去玩或吃饭还可以,事先说借住或许行得通,但这样三更半夜打电话过去……一定会让对方误会,以为她不只是借住而已。 她咬唇迟疑,紧握着手机却没动手打电话。杰斯没好气地问:“你不会连个朋友都没有吧?” “有是有,但是现在这种时间打电话过去,他会以为我愿意当他的床伴。”她说得连脸都赧红起来。 杰斯微挑浓眉,单手放进牛仔裤口袋,没好气地又问:“就没有女性朋友吗?” “我是从南部来的,到台北才三年,而且每天都为了工作在打拼,认识的人大部分是工作人员,你也知道每次的工作团队都会换人,所以要到很熟悉有一定的难度……”更何况是这种三更半夜的时间,会打扰到别人吧。 杰斯挥了挥手,打断她的叨念,无奈地说:“算了算了,住我家吧。” “这样似乎不大好。”叶羽宁略微犹豫,清澈的明眸担忧地瞄着他。“你不会对我怎么样吧?” 他一脸恼怒。“我会把你的头浸到油锅里,对你怎么样!再废话,我就让你住在大街上,到处去流浪!”就会惹麻烦! 叶羽宁缩了一下,不敢回话。 ************ 午后两点,杰斯的闹种响了。 公寓里,分别睡在不同房间的杰斯和叶羽宁都被吵醒,两人睡眼惺忪地离开温暖的被窝,走向侧所。 在厕所门外相遇,杰斯和叶羽宁都吓了好大一跳—— 杰斯裸露的上半身肌肉迸张,下半身只空一条四条内裤,而叶羽宁则身材较好诱人,只穿了小可爱和内裤。 睡眼惺忪的他们,因突然看到对方而瞠大双眼。 下一秒,两人回过神,各弹跳开一步,急忙回房间穿上衣服。 “该死!忘了房间还有别人。”向来独居的杰斯穿上合身的牛仔裤,连连低咒。 “啊!讨厌死了,竟然被他发现我穿迪士尼的内裤。”急忙套上休闲裤,叶羽宁羞赧着,双颊泛红。 穿戴整齐之后,两人又不约而同在厕所门口相遇,虽然都想用厕所,却尴尬地互相礼让,请对方先用。 结果,直率的杰斯先不耐烦。“这间厕所给你用,我去用地下室酒吧的。” 看着他恼怒离开的背影,叶羽宁在心里嘀咕,她也不是故意要赖着他,干嘛一整晚都不给她好脸色看! 刷牙的时候,她对着镜子自我鼓励,一定要赶快找到房子。 后来,杰斯去地下室的厨房准备今天的第一餐,等到他把咖啡、火腿煎蛋吐司做好,她还没下楼,于是杰斯回一楼去找她,发现她站在书房里发呆。 因为书房里有一整面墙架上全是cd,而大部分的cd她只知道是很有名的音乐,但从没听过,市面上也不容易买到,这里收藏之丰让她恍若置身天堂。 “去吃早餐了。”杰斯叫她,虽然已经午后两点,但这就是夜猫族的早餐。 “我可以借这些cd吗?”叶羽宁哀求地看着他。 “只能在这里听,不外借。”杰斯说。 “为什么?”太小器了吧,叶羽宁不以为然地撇嘴。 “因为很多人借了都不还,再借,我这里就会被搬光了。更何况,很多cd已经绝版,要买也买不到。” “喔,那我现在可以听吗?”叶羽宁很自动地挑了一推cd摔在怀中。 “我上来是叫你去吃早餐的。”杰斯把她怀中的cd放在书桌上,将一脸不情愿的她拖到地下室。 在地下室的厨房里,叶羽宁一看见丰盛的早餐,却是摇头。 “我早餐只能吃水果优格、红茶和一片吐司。” “为什么?”杰斯困惑地问。 “公司规定的。中餐和晚餐淀粉类也要尽量少吃,多吃水果,晚上七点以后就不能再吃东西了。”签约之后,公司对吃的方面有很严格的规定。 杰斯嘴角微扬,嘲弄地说:“你不是已经被冷冻了,一个月都没工作,你还管公司的规定做什么?” 叶羽宁脸色微僵,白了他一眼,垂眼低语:“也许下个月就会解冻了。” “那等下个月你再按表抄课,这个月我是你的老板,我说的才算。”杰斯拉来一张椅子,按着她的肩要她坐下。 “我说吃你就吃,否则你只吃小鸟吃的分量,晚上根本没体力工作。”把盘子的刀叉推到她面前,命令她吃。 还以为杰斯是关心她,结果却是为了工作。 她二十三岁了,同龄的男生都认为她很有吸引力,像杰斯这样的成熟男人却把她当小孩子似的,动不动就摆扑克脸对她说教。 大她几岁态度就这么傲慢、这么跩,跩什么啊! 叶羽宁边吃边想,叉了一块煎蛋放进嘴,吃着火腿片,又吃起吐司,吃光了盘内充满淀粉、脂肪和肥油的东西,她的心情却忽然轻飘飘了起来。 好久没吃过这么“正常”的一餐了,真是超满足! “杰斯,你有红茶吗?”叶羽宁想喝杯红茶冲掉嘴里油腻的感觉。 “没有,咖啡喝不喝?”杰斯坐在她对面,已经把早餐吃完,正轻啜黑咖啡,看着叶羽宁和经纪公司签的合约,想了解她到底遭遇到什么样的困难。 “咖啡很苦,我不觉得它哪里好喝。”叶羽宁盯着马克杯里黑黝黝的咖啡咕哝。 “不会加糖、加点牛奶吗?”杰斯很顺手地把糖罐推到她面前。 以前只要一点点糖她者会想办法克制,现在……叶羽宁大方地舀了三匙糖加进咖啡里,又倒了些许牛奶,轻轻搅伴。 好好喝,也好堕落喔。但,都无所谓了,反正蔡哥和小合已经不会在她耳边唠叨要节制了。 叶羽宁黯然喝着咖啡,杰斯也没找话题,突然,他差点把口中的咖啡喷出来,又硬吞了下去。 叶羽宁正感到以后,就见他双眸锐利,摇头感叹:“我开始怀疑你到底是没有脑子还是文盲?” “干嘛骂人?” “这种合约你也签得下手?”杰斯详细看了她和经纪公司签的合约,里面的条件不仅苛刻,还有很多不合理之处,他指出:“每件工作公司要抽七成,你只能他到三成,这就算了,公司训练的费用,工作交通费,伙食费都要你自己负担,东扣西扣,你一个工作根本分不到什么钱,而且竟然还有一条不合理的条款,工作中,一旦违反公司规定,造成损害,一切后果由乙方承担。” 杰斯有条不紊地念了出来,但这些还没完,他锐里的眸光看向涉世未深的叶羽宁。 “你被绑了七年约,这期间没有经纪公司同意,不得任意接演艺工作,违者需负担公司损失,违约金三百万。” 叶羽宁无话可说,当初她没有考虑太多,都是蔡哥一句明年发片的话让她彻底昏了头。 “签这咱约等于死路一条。” 说得好像她还不够惨,不够难过似的,叶羽宁苦笑硬撑:“一下就被你看穿了。对啦,我是文盲,我从木星的卫星欧罗巴那里移民过来的,当然看不懂中文字。” 原本想替她看清楚合约有没有转圜之处,但上面的条款太硬,看来根本不可能。 她实在太年轻,有很多事情难免思虑不周,不过,现在苛责她也没用,要怪就怪那些经纪公司利用年轻人逐梦的心,诱使他们签下这些明显不平等的合约。 杰斯拿下金边近视眼镜,放在木制桌上。“算了,约都签了,还能怎样,你就乖乖等公司解冻吧。” 说完杰斯要她把桌上的盘子收拾收拾,下午再帮她找房子和搬家。 第三章 都说了,女人和麻烦对他来说是音异义同的两个名词。现在,他收留了叶羽宁,等于是接收了一台麻烦制造机。 午后,杰斯帮她把东西先搬到他的公寓,两人随即骑着摩托车在附近找寻适合她居住的租屋。 二十九岁的杰斯的二十三岁的叶羽宁在处事上的态度大相迳庭,就连找房子这件事也不例外。 杰斯首先顾虑的是安全问题,其次才是价钱的距离。但叶羽宁却不以为然,离酒吧近、价钱合理,她毫不考虑就想租了。 然而,她的决定全被思虑周详的杰斯一一否决—— “龙蛇杂处,这间不行。” “房东看起来眼神不正,色迷迷的。这间也不行。” “木板隔间,安全门又堆满杂物,万一需要逃生,怎么办?这间也不行。” 叶羽宁看着他用红笑把一间间地址划掉,低咒:“你真是讨厌的阿伯!” 不过,转念一想,住在杰斯那里也没有什么不好,首先,不用付房租,其次,又有大量cd可以听。 唯一的坏处就是,她在镜头里向来是个美丽迷人的女性,私底下虽然常常冲动行事,但男生都说这样的她活泼可爱,只有杰斯不以为然,还不断打击她的自信。 人与人之间的确需要相处,才能真正认识对方。 就这点来说,叶羽宁发现外表粗犷的杰斯其实个性有够龟毛挑剔。 工作上,他严格规定炸薯条的金黄度、煎热狗的火候度、地板楼梯和吧台的光洁度、浴室厕所的清洁度……训练她开酒瓶速度要快,双手拿六杯啤酒分送给顾客时不能洒出一滴酒。 私底下两人同住,洗衣服、采买、倒垃圾……还有一大堆各式各样的工作,她日夜颠倒爆肝不说,整天累得跟条狗一样。 叶羽宁三番两次想耍赖,杰斯那经没表情的脸就会说:“我就知道你太年轻,没办法吃苦。” 为了赌一口气,叶羽宁不得不在他强势的作风上屈服,工作短短两个月,她手掌皮肤变粗糙不说,连纤细的上臂也隐隐长出一些肌肉。 有一天,叶羽宁洗澡时对着镜子,忍不住拿莲蓬头大唱玛丹娜的歌。 据报导说八o年代性感女神玛丹娜是个运动狂,她全身经过专业的锻炼,都是结实的肌肉,没有一丝一毫的肥油赘肉。 叶羽宁在浴室唱likeavirgin,音质清脆如吃着新鲜小黄瓜,伴随流水声,就是她一天里最轻松悠闲的日子。 浴室的歌声杰斯无缘听见,但是,有次凌晨三咪点在打烊的酒吧里,杰斯排好桌椅,正在清洗流理台的杯子,突然听见叶羽宁边为吧台打蜡边唱歌,他不觉睦邻友好了一下。 她把gueen的华丽摇滚唱成微带哀愁的蓝调爵士,她的bosanova好听极了,清丽的音质呈现微微慵懒的唱腔,确实动人。 没想到她说她会唱歌,是真的。 可惜就是太年轻、涉世未深,加上冲动行事,才会陷入合约的陷阱。 好几次,他们就在打烊的酒吧各做各的,清洁工作完成之后,杰斯会嘴上叼根烟,微抬下颚,眯眼不让烟雾薰进眼睛,静静听她唱歌。 这时候,他会想,叶羽宁仿佛是一只迷路受伤的鸟,停留在他的窗前,暂时被他收留驯养。 终有一天,她会变得坚强,到时他会将她野放,任她在自由的天空翱翔,唱歌给全世界的人听。 杰斯听着她的歌声,在烟灰缸点掉灰,沉默地想着。 ************ 在杰斯酒吧打工的第三个月,蔡哥终于主动打电话给叶羽宁。 星期一晚上酒吧快营业前,叶羽宁接到蔡哥的电话,以为是解冻的好消息,于是立刻向杰斯告假,去赴蔡哥的约。 今晚,非假日的酒吧里几乎都是熟客,体育频道没有特别精采的球赛,营业后不久,杰斯就播放金属摇滚乐。 杰斯在大学时期有两个最要好的橄榄球校队队友——霍磊明和璩烈,两人不约而同来此相聚。 霍磊明是律师,璩烈则经营进口酒的生意。他们是酒吧的熟客,刚在高脚椅坐下,杰斯就各给他们一杯酒。霍磊明酷爱波旁威士忌,璩烈喜欢冰镇过的伏特加。 霍磊明刚离婚,璩烈和杰斯刚抱持不婚主义,三个接近三十而立的男人,不谈工作,也不谈爱情或婚姻,只谈喜欢的橄榄球。 不久,梁子桐走进酒吧,霍磊明和璩烈同时向她打声招呼。 梁子桐不仅是他们的大学同学,也是橄榄球校队经理,同时还是杰斯的前女友。 梁子桐挑了一张椅子坐下,杰斯正在厨房炸薯条,端了薯条走进吧台里,看见她也在,立刻相视微笑。 不需她开口,杰斯转身开了一瓶红酒,缓慢倒进玻璃杯,然后送到她面前。 “今天怎么有空来?”杰斯问。 “小孩公婆带去南部玩了。”她耸了耸肩。“所以,就来放松心情。” 梁子桐在外商公司担任秘书,她穿着剪裁合身的黑色套装,留着一头俏丽时髦的短发。 “老公呢?”旁边的霍磊明插嘴问了一句。 “等一下会来接我。”梁子桐侧头颅着霍磊明。“干嘛问?你以为我像你一样也离婚了吗?我们的婚姻很幸福的。” “别提到我,算我没问。”霍磊明一副后悔插嘴的表情,低头凝视琥珀色的液体,轻啜了一口。 四人聚在一起好像是同学会,杰斯把音乐换掉,改放六o年代的民谣,第一首就是bobdn的歌。 然后,四人开始闲聊。梁子桐是他们的开心果,有她在的地方,气氛总是特别热络,笑声不断。 没过多久,梁子桐的老公过来,把她给接走了。三个男人看着她离开的倩影,璩烈忽然问:“你现在会后悔放掉她吗?” 杰斯刚要点烟,璩烈则把一小包古巴烟丝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卷成烟,递给他。 “抽一口看看,还不错的烟。”璩烈说。 杰斯点上之后,缓慢吐着烟,才说:“其实,一直都有一点。但是看到她离开我之后过得更好,我就知道我们当初的决定没错。” 从大学时期就开始交往,直到该定下来的时候,杰斯却犹豫了。 他们散的原因其实并不复杂。 梁子桐渴望成家,想和杰斯一起生活,甚至一度为了配合他夜猫族的生活方式,考虑放弃外商公司升迁的机会,到他的酒吧帮忙。 当时,杰斯很苦恼。 为了爱情,有一方牺牲并没有错。然而,那样的牺牲却让两个人过得不快乐,每回讨论到“未来”,他们总是无法得到共识。 组织家庭,不是杰斯想要的生活在。一直以来,杰斯只想过得自由,爱情远远排在自由的后面。 当杰斯注意到自己没有办法再让梁子桐无忧无虑地笑着,没有办法让她像以前一样散发无比的光芒,仔细思考之后,决定和她分手。 没过多久,梁子桐就和上司恋爱、结婚、生了一个小孩。再度同现于酒吧,已经是一个小孩的幸福妈妈。 当初杰斯的决定并没有错,现在的她容光焕发,比起学生时代更增添一股成熟迷人的魅力。 “怎么聊起这个?”霍磊明问。 老实说,这种话题对他们三个单身的男人来说,有些沉重。 “就是,不如安静喝酒就好。”杰斯各自在他们空酒杯斟上酒。 ************ 和蔡哥见过面,晚上回到杰斯的酒吧,叶羽宁工作起来显得心不在焉。 收拾桌子,不小心打破酒杯;炸薯条,不小心烫伤了手;切德国烟翘香肠,差点切到手。 她那样心事重重,杰斯发现之后忍不住到厨房关心一下。 星期一的夜晚,顾客没有假日多,很多把事情做完,叶羽宁翻转椅背,坐在椅上,一只手撑腮,靠着餐桌发呆。 “事情不顺利?”杰斯走进来问。 叶羽宁低头发呆,半天都没有反应。因为她背对着杰斯,撑脸的手把听得见的右耳捂住了,杰斯只好过去推她一下。她吓了一跳,回头发现是他,无精打采地头号:“有什么事?” “你又忘记戴电子耳,我刚刚叫你,你都没有反应。”他说。 “有些话不听也罢,有些事情……忘记最好。”叶羽宁垂下头,淡淡地说。 “今天不顺利?”杰斯再问一次。 叶羽宁把蔡哥给她的一张cd推到杰斯面前,低声叹气,无奈说:“这是公司的前辈这个月刚发的新专辑,里面的歌你听都不会想听,是什么摇头舞。而且专辑根本不是重点,重点在那本清凉写真集,买专辑送写真集,是公司的行销策略。” 杰斯瞄了专辑封面一眼,一个女人穿着清凉比基尼在沙滩上玩海滩球,内容去是夜店的摇头音乐。他微皱眉。专辑设计整体感觉很不搭,翻过cd背面,唱片公司的名字连听过没听过。 他连打开cd放进音响的冲动都没有,难怪叶羽宁会沮丧。 “蔡哥说要照顾人到日本出道,前提还是要出全裸写真集,要不然就让我继续冰着,冰到我点头为止……”叶羽宁幽幽说着,说到后面,起来起有气无力。 听起来这个蔡哥的为人不正派。自从她来酒吧工作,杰斯已把她当成自己人。而当前最棘手、也最极需解决的,还是合约的问题。“星期天,公司说车展的showgirl的工作,我答应接了。以后大概都是这种小case才会给我吧。” 她话刚说完,吧台那边有客人要喝酒,走进来找杰斯,杰斯还没空说出他的想法,就先到吧台里忙了。 等到凌晨三点酒吧打烊之后,叶羽宁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些,乐观的她也只能劝自己不要想那么多。 替吧台打蜡,用力拿抹布擦得光鲜亮丽,她忍不住轻轻哼歌。 杰斯叼根烟,拿着拖把拖地,听见她哼歌,抬头觑了她一眼。她窈窕的身影背对着他,长长的卷发曼妙舞动,活泼动人。 叶羽宁的音质非常干净,只要再接受一些专业训练,一定可以找到专属的独特性,让人一听就知道是她的歌声。 连杰斯这咱不是唱片圈的人都可以听得出来,更何况是专业的制作人。真是可恶!他微微皱眉,那家经纪公司摆明就是吃定了像她这种没有背景的女生。 “我认识一些酒吧的老板,你会想去酒吧驻唱吗?”杰斯忽然问。 叶羽宁顿了一下,停止哼歌,回头看着他,摇头说:“之前没签约时也有朋友建议我去,不过现在应该不行了。你忘了?没有公司同意,我不是能公开演唱的。” 个性直率的杰斯有些动怒,拿下唇间的烟,没好气地说:“那种合约摆明了就是要欺负你,你——” “你没脑子”这种话几乎要脱口而出,看见她双眸哀怨,认命低头擦拭吧台,杰斯忽然骂不出口了。 后来,他们默默打扫酒吧,叶羽宁连歌也不哼了。吧台打完蜡,她就去擦桌椅,而杰斯拖完地,走进吧台洗流理台,把刚洗好的酒杯一一放进烘碗机烘干。 “我骂你,是因为我把你当妹妹看待。”杰斯双手撑着吧台,面对她说。 “谁是你妹妹!不要随便乱认干妹妹好不好。”叶羽宁本来弯腰在擦椅子,起身之后笑着后揶揄他。 他嘴角微扬,酷酷地笑着,然后说:“这样吧,我们来开演唱会,你唱歌给我听,只有我们两个,这样不算违约公开演唱。” 杰斯转身拿出今晚刚开的那瓶红酒。梁子桐离开之后,就没有其它客人点红酒,他把红酒倒进一只杯子时在,放在吧台上,对叶羽宁说:“下班了,喝杯酒放松一下,我来点歌,summertime,应该会吧?” 前几天,杰斯看到叶羽宁把一张爵士cd放出来听,当中就有这首夏日时光,比莉哈乐黛和艾拉费丝爵罗都唱过。 “我会,我会!”叶羽宁立刻丢下抹布,走过来轻啜一口红酒,然后抬睫温柔对他微笑,这才轻启双唇,缓缓歌唱。 summertime是一首描述早期非裔美国人夏天小镇的生活光景。鱼在水中跳跃,熟成的玉米田里,黑人追求自由的心声。里面刚好有一段歌词,杰斯觉得很像是叶羽宁的写照。 “有天清晨,你会起来歌唱,展开双翅在天空飞翔。” 杰斯点了一根烟,安静地听她唱歌,舒缓温暖的高音在凌晨三点的空气中飘散开来,好像这首歌唱完,夏天就会正式来临。“好听吗?”止住歌声,叶羽宁微笑向他,表情就像个纯真的天使。 “嗯。”杰斯听得入迷,回头找出波本威士忌,为自己倒了一杯。 “来宾怎么没有掌声鼓励?”她轻啐他,然后灵巧地坐上高脚椅。 杰斯拍了拍手,怂恿地说:“再一首。” “让我想一下要唱什么……有一首歌还不错,hadmeagirl,这是我最近听到的一首好玩的歌。”叶羽宁啜了一口酒,然后唱起这首歌。 这也是一首老歌。杰斯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有多少人听过tomwaits的歌,但在大学时期,他是少数几个杰斯喜欢的歌手,声音低沉沙哑,仿佛喉咙曾被碎掉的瓶子割坏似的,然而这样的声音却非常具有独特性。 歌词很有趣,讲一个男生老是被甩,心碎之后去看心理医生,医生安慰他说你会以没事,你会好起来的,但他却觉得医生错了,自己怎样都好不了。 叶羽宁用清秀的音质唱这首原本很沙哑诙谐的歌,杰斯边听边觉得有趣,靠在墙边抽着烟,脚跟着打起拍子。 “这么老不实我不到女朋友,这首歌大概就是你的写照吧?” 这首歌杰斯听得特别投入,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叶羽宁唱完之后,眼眸含笑,忍不住嘲弄他。 杰斯很酷地对空气吐出烟雾,咧嘴微笑。 “才不是。少一副很了解我的模样,你才几岁?”忍不住教训起她来。 “你看你看,又来了,就爱教训人,个性挑剔又严厉,烟抽得太凶了,你把这些讨厌的老毛病都改掉,我猜可能会有女生喜欢吧,但也只是可能而已喔。” “你呢?也没看见哪个男生喜欢你,好意思说我。” 叶羽宁凝看着红宝石色泽般的酒,以手指画着杯缘,静静微笑。 “我可是淡过恋爱的。念大学时,男生都觉得我正得要命,我说要北上追求梦想,男友还哭着说希望我不要离开他。” 杰斯笑了,把只剩下一小截的烟在烟灰缸里捻熄。 “看看你之残忍,伤了一个男生的心。” “你呢?我也想知道上个伤你心的女人是什么样子。告诉我吧,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喝过酒之后,他们的话都变多了,仿佛是认识很久的朋友般轻松聊天。 杰斯要刀再唱一首歌,janisjophlin的歌。里面有段歌词唱到:自由就是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代名词,它毫无价值可言,但这就是自由。 “这是为了自由离开她的,而她离开我之后过得比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还要好,这证明我这么做是对的。你懂吗?小女孩?” 杰斯很理智地这样告诉叶羽宁,她则用微醺的眼神回看他,对他说:“杰斯,你是笨蛋,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情吧。” “是啊,我是笨蛋,你很高兴吗?”杰斯这样回她。 后来,为了杰斯,叶羽宁唱了这首有关自由的歌,也了很多其它的歌,两个人的演唱会就这样一直唱下去,直去天微微亮起为止。 ************ 一定是酒喝太多了! 午后阳光刺眼的射进窗内,叶羽宁醒了过来,立刻觉得头痛欲裂。 跌跌撞撞从床上爬起来,看了床铺一眼,叶羽宁忽然瞠大美目,困惑环顾这间男性化的房间。 “不会吧?”她立刻低头检视自己,然后呼口大气,放心了。“还好,还好,衣服都在,没有酒醉乱性就好了。” 睡觉前的记忆一片模糊,敲了敲痛痛的头,只想起杰斯最后对她说:“不想当我妹妹,那就当弟弟好了。” “谁要当你弟弟!我明明就是母的。” 叶羽宁猛抗议,谁知道杰斯根本不理会她的抗议,硬要跟她称兄道弟。 “是兄弟就把酒干掉。”一整瓶威士忌见底,杰斯很干脆搭上她的肩,劝她把那瓶红酒喝光。 叶羽宁连说不的机会都没有,就傻傻地喝掉了。后来发生的事在事后想起,印象一片模糊,现在她只希望没和杰斯做出什么蠢事。 叶羽宁默默走回自己的房间,却赫然看见杰斯躺在她床上,一只巨腿还压在她最喜欢的泰迪熊身上,让她很想当场尖叫,立刻冲过去把熊给抢救出来。 她床头的闹种突然响了,杰斯整个人弹跳起床,令人惊吓的事情发生了—— 全裸!被子从杰斯身上滑落,他竟然全裸躺在她的床上!叶羽宁瞠目结舌,猛地把双眼闭上,直接尖叫:“杰斯,你太过他了!你不会对我的泰迪熊怎么样了吧?” 睡眼惺忪的杰斯急忙将地上的衣物套回身上,平常太酷,鲜少见他么慌乱,呃……说不出半句话,愣了好久才说:“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会知道!”迟迟不敢把眼睛睁开,叶羽宁小心翼翼地问:“你衣服穿好了没有?” “还没。”分明就是捉弄她,杰斯已经走出去了。 等了好久都没回应,叶羽宁张开眼,发现房里早没了人。杰斯先霸占住厕所,她只能抱着她可爱的熊对它说:“杰斯欺负你对不对?别哭了,老实说,把委屈都说出来。” 用完厕所,经过门口,杰斯停下脚步。“神经病,我哪有对它怎样。” “你把它压扁了,还说没对它怎样!” 杰斯不理会她,去餐厅准备食物,她跟在他身后下楼,两个人各自做早餐,杰斯的食物有肉有蛋超级丰富,但她却只吃生菜沙拉加优格。 “你就只吃这些?”杰斯惊恐地看着她。 “嗯。”叶羽宁颔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夏天来到之前我要减肥,你知道我胖了几公斤吗?四公斤!没有人会用肚子上有肥油的模特儿,你懂吗?” 杰斯挑眉,没表示意见。而叶羽宁看了他盘中食物一眼,忍不住说:“倒是你,从没看你吃青菜,这样饮食不均衡,很容易生病吧。” “青菜是给羊吃的,我不吃羊吃的食物。”杰斯叉住一片火腿肉,放进嘴里。 “对了,我们是不是应该积极一点找房子?”杰斯问。 “为什么要找?”叶羽宁把口袋里崭新的银色录音笔拿出来。“我刚买了这个,还买了一件新衣服,已经很缺钱了,万一要付房租押金,根本没钱。” “如果下次喝醉又走错房间怎么办?”杰斯抬眼凝视她,一脸严肃。“会发生什么事,我可不敢保证。” “哪会发生什么事,大不了我们两个都走错房间罢了。”叶羽宁一副乐观开朗的模样,笑容灿烂。 “你不记得走错房间之前发什么了什么事?”杰斯忽然一问。 叶羽宁愣了愣,很困惑地看着他。 “有发生什么吗?不就是你一直叫我当你弟弟?”叉起生菜放进嘴里,叶羽宁没好气地说:“就跟你说我不想当你弟弟了,你偏不听。” 原来她真的忘了!杰斯微偏头。那就算了,这件事不提也罢,下次还是少喝一点酒比较好。 “你买录音笔做什么?”转移话题,杰斯喝着咖啡问。 “有音符地我脑袋里跳,我要趁冷冻期把它们录下来,这样解冻之后,我就可以唱自己写的歌。”叶羽宁神采奕奕地说着,比手划脚地大谈自己的歌唱梦想。 “很好,很好,就这样继续保持下去。”还以为她的蔡哥谈过之后会委靡不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恢复了。杰斯当然要好好鼓励她。 “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你说什么?”叶羽宁差点把红茶喷出口,笑倒了。“杰斯,你是古人吗?” “这你就不懂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不会吧!杰斯真的对她念了段古文。叶羽宁瞄了一眼他滔滔不绝的模样,赶快站起身,偷偷溜出去。 第四章 叶羽宁突然在他耳旁轻轻吐气,他愣了一下。接着她红嫩的娇唇含住他的耳垂,温润的舌尖如丝绸般滑逗他的耳廊,他感到些微酥痒难耐,她叹息着在他耳边呢喃:“嗯,你的气味很美好。”声音轻柔剔透,有着说不出的魅惑。 杰斯整个人变得非常紧绷,体内有股温热的情潮被无端挑起。 她的举动和撒娇的猫没什么两样。她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柔软的胸部贴在他宽阔的胸上,唇很快地找到他颈侧的动脉,紧密地吻住。 杰斯的脉搏不听话地愈跳愈快,整个人绷紧得像是一颗岩石定住不动。她忽然放开他,退后一步,靠着门框,柔柔地睨着他。 杰斯脸上冷硬的线条略微松动,体内男性荷尔蒙猛然狂飙,下一秒,他把她压在门框上,低头覆住她的唇,狂热亲昵地吻着她,霸道夺取她的呼吸,心情吸吮她唇中沁人的气息。 他的气势和力道都非常凶猛,刚开始,她还因此而愣住,反应过来之后,也不甘示弱地回吻他。 好半天,杰斯才克制住自己的冲动,缓缓放开她。 两人相视对看,一片沉寂中,她原想开口责骂她不该随便挑逗男人,但凝视着她被吻肿的湿润双唇,他忽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倒是她,回过神后,朦胧双眼中透着一丝讥讽神色,慵懒地说:“大金刚,你对蟑螂还满热情的嘛。” 梦到这时,叶羽宁猛然清醒过来。 距离喝醉酒已过了好几日,六月炎热的夏季正式来临。 午后的阳光照进卧室里,叶羽宁坐在床上,一脸被梦境吓醒,异常惊恐的模样。如果只是梦,她的惊吓指数也不会这么高,就是因为它太…… 太真实了。 她躺在床上哀号打滚,大叫:“这不可能是真的!绝对不是真的!” 但,万一是真的呢?万一是真的要怎么办?一直以来,她都把杰斯当成爱训话的阿伯,怎么会主动吻他呢?难道是她疯了吗? 内心冲击实在太大,叶羽宁火速跳下床,冲向地下室的餐厅,想要抓住杰斯把这件事问清楚。 杰斯刚吃完早餐,正安静地翻阅早报,看见叶羽宁冲进来,抬眼停顿了下,喝了一口咖啡,又继续低头看报纸的社会新闻。 叶羽宁呆站在杰斯面前,局促不安,半天都发不出声音,好不容易终于开口,却是不知所措地啜嚅:“杰斯,我……我有话问你。” “什么?”他微皱眉,她声音实在太小,实在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 “我有一件事要问你。”她只好放大声音。 “什么事?”杰斯放下报纸,抬起那张严峻的脸凝视她。 “我,你……我是说你曾经把我叫成蟑螂吗?” 这是什么问题?问出口之后,叶羽宁不禁愣在原地。她不是要这样问的,可是……噢噢噢!真的很要命,她连她喝醉后是否主动吻他都问不出口。 “蟑螂?”果然,杰斯一头雾水地盯着扭捏不安的叶羽宁,缓缓摇头。“我是骂过你笨蛋、文盲、太天真之类的话,蟑螂倒是没有吧。” 那么梦里最后那句:“大金刚,你对蟑螂还满热情的嘛。”是假的啰?现实里根本就没发生过。既然如此,以此类推,那火辣的吻也是假的? 叶羽宁顿时松口气,拉张椅子放松坐下。 “不过……” 杰斯忽然意有所指地发言,叶羽宁瞪大双眼看着他,他淡淡地继续说:“上次喝醉,我确实把你叫成蟑螂,因为你拒绝当我弟弟,所以我就说你很烦,像蟑螂一直来乱我。” “呃?”好像有一把利剑插进她的胸口,让她呼吸不过来。隔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这么说,我,我真的主动吻了你?” “唉!这有什么,不过就是一个吻,而且两个人还都喝醉了。”杰斯轻描淡写带过。 叶羽宁却激动到站起来,差点把椅子弄倒,无法置信地大叫:“我一直把你当成阿伯级人物,怎么可能会主动吻你?我疯了吗?” “吕哈丝说女人和小孩都是疯了。”杰斯倒是非常镇定。 “吕哈丝是谁?”叶羽宁蹙眉,没好气地问。 “不重要,是个小说家。”杰斯解释。 “你不吃早餐吗?”她一直呆呆站在原地,看来受到的惊吓颇大,杰斯忍不住问。 叶羽宁手指顺了顺额前的头发,安静坐下来,却瞪着杰斯,表情看起来气呼呼的。 “都是你的错!没事干嘛叫我蟑螂,都是你叫我蟑螂,我才会忍不住主动吻你的……”一口气没停,继续抱怨:“要不然我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主动挑逗你。” “就一个吻而已,需要这么激动吗?”杰斯那张酷脸微带兴味,研究着她羞惭的模样,终于搞懂了,忽然说:“该不会你生命中从没这样吻过,所以,才会这么介意?” “呃!”仿佛被说中似,她整张脸瞬间烧红起来,想装轻松,拿起桌上的咖啡就急急喝了一口,却被黑咖啡呛到。 杰斯原本想过去拍拍她的背,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动她比较好。她镇定之后,有感而发地说:“我还是搬出去会比较好。”难怪上次杰斯提议要赶快找房子,原来……原来她和他不小心接吻了。 现在,叶羽宁看着杰斯的眼神越来越不自然,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和他和平相处。 “我也这么认为。”杰斯虽然比较年长,能以成熟的态度看待已经发生的事,但每回想到那个吻,他心里还是有一定程度的影响。 “只有一个吻,之后,应该没有发生更难堪的事吧?”为了让自己更确定更安心,叶羽宁忍不住追问。 “如果你是要问酒后乱性的部分,没有。我们没有发生。”杰斯语气很肯定,目光沉稳地凝视着她。 “吻完之后,你就进了房间,把门关上。我走到另一个房间,还以为那是我的卧室,醒过来之后,发现我们都走错房间,除了吻以外,什么都没发生。” 话是这么说啦,只是一个吻,说得好像很轻松,但对叶羽宁来说,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 其实,对杰斯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 “这间屋子的空间很方正,采光也不错,重点是不会西晒,该有的家具都有,还有室内电放大和网络线,另外……” 梁子桐带杰斯和叶羽宁参观市区的房子,这房子原是她先生所有,结婚之后,便由她来掌管。听说杰斯要找房子,于是趁着中午休息时间,带着他们过来参观。 “浴室和阳台都有点小,不过功能很齐全,连晒衣绳都有。”梁子桐继续说明。 杰斯频频点头,对这里的各项条件都很满意。 叶羽宁却忐忑不安,安静非常。因为这里的地段很好,房子的设备又高级,她根本租不起。] “可是,我……”叶羽宁不知道该怎么婉转拒绝。 梁子桐看着她,立刻说:“杰斯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房租打折是很正常的。” “但应该也要押金吧。”叶羽宁还不知道自己凑不凑得出这笔钱。 “没问题的,我信任你,信任是不需要标价的。”梁子桐随即微笑说。 梁子桐身上散发出一种美好的味道。初次见面,叶羽宁站在她旁边就会忍不住扬鼻子嗅闻,好几次都这样,终于被梁子桐发现。她说:“是研磨玫瑰、芙蓉花瓣和香草精的味道,度密月时在巴黎买的,很迷人的味道吧。” 叶羽宁害羞地笑了。“真的很好闻。”让她忍不住一直跟在梁子桐身边走。 听说梁子桐和杰斯曾是男女朋友,叶羽定一也不意外。 梁子桐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微笑特别亲切,是很有感染力的女人。加上外表成熟又优雅,处事很有条理,相对于冲动莽撞的自己,在她面前,叶羽宁忽然感到小小的自卑。 杰斯一定是喜欢这咱不会给他添任何麻烦的女人。不过,这了自由,杰斯竟然放掉梁子桐,看来他真的是笨蛋一枚。 和梁子桐签房租合约时,叶羽宁心里一直这么暗想着。 “房租从下个月算起。这里一直空着,你明天大就可以搬过来。还有,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打电话问我。” 拿出大楼门禁卡和房子的钥匙,梁子桐递给叶羽宁,然后看向杰斯。“还有一点时间,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当然,我请客。”杰斯说。 “抱歉,我不能去,我要去世贸,下午有一场展示秀。” “没关系,你去尽快你的,那就我们两个去叙旧好了。”杰斯说。 三人一起坐电梯下去,走出大楼,叶羽宁随即笑着向他们说再见,以轻快步伐跑向附近的捷运站。 凝视她活泼奔跑的倩影,梁子桐忽然问:“她是你现在的女友吗?” “不是,别乱猜。”杰斯瞄她一眼,很快地回答。 “现在还不是,但未来还有待发展,对吗?”梁子桐以揶揄的眼神看着他,见到他摇头,她又说:“她长得很美,很出众,绝对是你会喜欢的女生。” “别这样。她太年轻了,不适合我。一个人没有什么不好。”杰斯强调,掏出一根烟叼在嘴边,翻找牛仔裤口袋里的打火机,找到之后随即将烟点着。 “你烟少抽一点。”梁子桐睨他一眼,劝说。 “喔,说话小心一点,被你老公听到可不好,他会以为我现在还归你管。”杰斯微带嘲弄地说。 “哪像你,我老公已经为我戒烟了。”梁子桐白他一眼。 话才刚说完,两人正要散步去餐厅吃饭,就见梁子桐的先生宋易文朝着他们走来,两人随即停下脚步,梁子桐微讶异地问:“你中午不是约了客户吃饭?” “临时取消了,想就走过来看看你们还在不在。”宋易文和梁子桐的办公室就在这附近。 “一起去吃饭吧。”梁子桐说,随即亲密地挽着宋易文的手臂。 杰斯找了个借口推辞。倒不是他不愿意和宋易文一起吃饭,而是怕他们之间那种无话可说,不得不客套的尴尬。 梁子桐也没有勉强杰斯,笑着和他道别,随即挽着宋易文离开。 杰斯默默抽着烟,凝视着他们相偕离去的亲密背影,心忽然微微泛着感伤,很莫名,也很突如其来。 杰斯不知道,过了街的转角,梁子桐忽然睨着宋易文的侧脸,抿着笑说:“你来查勤?” “哪有?”宋易文否认,为了让他安心,梁子桐不疾不徐地说:“还说没有,就跟你说是为了租房子的事,刚刚杰斯的朋友还在的,我们三个……” 宋易文忽然停下脚步,紧紧搂住梁子桐不放,她有些愣住,所以没继续解释下去,抬眼凝视他,向来温柔的他表情变得严肃,目光炯亮,一副占有欲很强的姿态。 其实,宋易文当初追梁子桐追得有点辛苦,虽然和杰斯分手,她心里还是忘不了杰斯。当宋易文几乎快死心,要放弃了,她才慢慢察觉到他的好,截然不同于杰斯的好。 “当初说好要跟你在一起,我就没有回头的打算。如果你不放心,以后我不跟杰斯见面就是了。”梁子桐目光温柔地瞅着他。 “我没有要你不跟他见面。”他紧搂着她不放就算了,还当街缠绵地吻她。 吻完之后,梁子桐忍不住偷笑把脸埋进他胸口,扯着他的衣袖说:“老公,大家都在看了。” “给他们看好了,这样他们就知道你是我的。”宋易文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 ************ 星期四是杰斯酒吧固定休假的日子。 晚上,经营进口酒生意的璩烈在五星级饭店举行一场品酒宴会,杰斯获邀出席。 这类聚会通常是璩烈招待嗜酒的客户放松心情,顺便品评新酒,以便日后他们能爽快签下订单。今晚,还请了现场乐队演奏爵士乐。 杰斯试喝了几杯新酒,顺便和一些酒吧的老板闲聊,交换做生意的心得,之后就离开聚会。 杰斯搭乘电梯到饭店一楼,走进接待大厅,忽然听见有个女人和两个人发生了争执。定睛一看,发现那个女人竟是叶羽宁。 其实,认出是她,杰斯有些错愕,因为她打扮得很野艳,妆浓得离谱做作,身上的短旗袍实在让人心惊胆跳,紧就算了,裙子还短到好像一动就会春光外泄。 原本要离开的,杰斯却定住,双臂环抱于胸,旁观他们的争执。 叶羽宁气急败坏地对其中一个男人说:“你没告诉我要去陪酒,我以为是服装秀才答应接的,现在你才说是饭局要我去陪酒,我又不是酒店小姐,这种工作我不接!” “你以为你是谁?敢给我挑工作!上次惹的麻烦还不够多?”蔡哥不甘示弱地指着她的鼻子怒骂。“对方是谁你知道吗?日本唱片界的大老板松本先生!得罪他,你以为你在这行还混得下去?” “混不混得下去,我已经不在乎了。”叶羽宁双眸冒着怒火,甩头就走。 蔡哥无法置信她真的敢走掉,哼了一声,冷脸对身边的小合说:“那个小姐以为自己是superstar,以后就算她跪着求我,我也不会给她任何工作,打电话给lisa,叫她过来接工作。” “可是,松本先生已经指名要羽宁去吃饭,怎么跟他解释临时换成lisa?” “就说她重感冒,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这样也不会吗?”手机有电话进来,蔡哥接听之前,满脸不耐地对小合说。 而叶羽宁怒气冲冲地离开饭店后,却在半路被太高的高跟鞋拐到脚,痛得她哀号出声。 “真是倒楣透顶!”差点想脱掉高跟鞋丢掉算了,猛然想到上次雨天没鞋穿的倒楣往事,只好咬牙忍痛。 饭店离捷运很近,原本想省钱坐捷运,然而脚实在是太痛了,所以决定拦计程车,突然有辆重型摩托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却煞住停在前方,戴着全罩式的那名骑士回头对她说:“喂,小姐,想搭便车吗?” 叶羽宁以为自己今晚的霉运还没结束,竟然有人不识相的想搭讪,她寒着脸不搭理对方,正要走开,杰斯脱下安全帽,说:“上来吧。” 发现在杰斯,叶羽宁仿佛看见救星,灿烂笑了起来,一拐一拐地朝他走去。 “真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尽量试着优雅跨坐上后座。 杰斯回头睨着她,忍不住问:“穿这么短会春光处泄吧?” “不怕,我在里面穿了两条安全裤。”叶羽宁爽朗地笑了,声音清脆悦耳,忍不住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以为今天大倒楣透了呢。” “去饭店品洒,刚要回家就看见你在跟人吵架,原本很担心,没想到你自己就能保护自己。”杰斯说。 “你都看到了?”叶羽宁笑脸微凝,垂睫哀怨。“你在旁边却不露面,心里该不会一直在笑我笨吧?” “怎么会呢。” “就算没有,大概也会觉得我很可怜吧,连我自己都觉得尊严被人踩在地上,什么唱歌,什么明星梦,一直被大家说太天真,想想我根本就是蠢毙了。” 似乎终于看透现实残酷的那一面,也或许她只是累了,也倦了。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来台北?如果只是喜欢唱歌,在浴室里一个人唱歌多快乐,何苦作梦呢。” 摩托车停在路边,引擎一直都热着,杰斯听见她的自怜自艾,就把引擎关掉,回头看着她—— 眼泪滑落,在那张被厚厚粉底涂得白白的脸上,彷若两条肮脏的蜿蜒小河。 夏季夜晚的氛围凄惨无比。叶羽宁垂着头没看他,默默掉着眼泪。杰斯只好叹口气,劝说:“爱因斯坦若没有梦想,怎么提出相对论;爱迪生如果没有梦想,我们现在连盏路灯都没有;当年的猫王若没有梦想,现在哪有流行音乐可听;六o年代的嬉皮如果都没有梦想,摇滚乐会诞生吗……再往回推,巴哈如果没有梦想,古典乐世界少了他会变成什么模样……总归一句话,世界是靠着梦想来推动的。” “不过,不是我爱说你,没看清楚就签约,这种错,你就上一次当,学一次乖。以后,记得逐梦踏实就好了。” 杰斯不愧比叶羽宁年长,讲道理时竟可以像写作文那样列出一长串。可是,在叶羽宁心中,也许只是需要一个朋友温柔的拥抱,告诉她世界并不是都这么冷漠的。 偏偏杰斯好像特别不解风情,净搬出一堆古人来说理,听到最后,叶羽宁反而哭不下去,还忍不住笑出声。 “不错,你还笑得出来,振作一下,就会恢复了。”杰斯酷酷地说。 叶忌宁脸上的妆哭得花花的,抬起湿湿的假睫毛,眼睛红红的瞅着他。 “我才不管那些作十的人发生什么事,你就不会温柔抱着我,安慰说叫我不要哭之类的吗?” “好笑了,你又不是我女朋友,我干嘛把我?”找麻烦吗? “我还以为我们是不错的……呃,朋友。”她柔柔地,也很认真地看着他,问:“不是吗?” 夏天的微风轻轻吹动她黑长的发丝,他的薄唇向上弯起,温柔微笑。 “我们确实是朋友,而且,我愈来愈看好你了。” 杰斯没有解释最后那句是什么意思,随即启动引擎,顺着街的流向载着她扬长而去。 而她则把脸轻轻靠在他宽阔的背上,让疲倦的心有个依靠,虽然不知道杰斯愿不愿意让她这么做,但她想,就暂时借用一下,当个温暖的避风港吧。 第五章 说好两人只是朋友。 秋天来临,叶羽宁发现两人之间好像有什么在悄悄改变,接近凌晨三点,酒吧即将打烊,却还有零星的酒客没离开。杰斯已经把游戏台附近的灯关了,叶羽宁边打呵欠边擦拭空的桌椅,就连唱机里喧嚣的摇滚乐也静止了下来。 没过多久,只剩下最后一名女顾客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杰斯聊天。 每隔一阵子,叶羽宁总会看见一些女人穿着低胸衣服流连吧台,喝着和酒吧粗犷调性不同的鸡尾酒,眼神暧昧地找杰斯聊天。 甚至一两个行径比较大胆的女人,言语中明显渴求杰斯施舍一些感情。 然而杰斯却始终不为所动,轮廓坚毅的脸庞,酷样的姿态,不给女人任何可乘之机。 叶羽宁听过的杰斯唯一一次恋爱,就是和梁子桐的那段。 有一次,叶羽宁和杰斯去采买食物,在路上,好奇问过他:“为什么不再谈恋爱了?” 杰斯没有想很久,就回答她:“刻骨铭心的感情一次就够了,不需要多,剩下的如果都是露水姻缘,还不如打开电视看球赛,看书也不错,甚至连看世界地图都很有趣。” 第一次听见看世界地图比看女人有趣。那时,叶羽宁差点在机车后座笑翻了。 今晚,最后一名妇人在接近快打烊的时间,却一进没离开的打算。叶羽宁频频打着呵欠,擦拭完桌椅,把镖靶上的飞镖全部取下收拾好,连动手动脚都收拾好了,那女人还是没走。 叶羽宁走进吧台里,就听见女人说:“好想喝sexonthebeach。杰斯,我可以教你怎么调,这里有黑醋栗利口酒吗?”慵懒松软的语调,眼神媚媚地睨着杰斯。 杰斯坐在吧台里面的椅子上,无聊地玩起打火机,摇头说:“这种调酒我也会,不过店里不但没有利口酒,也没有水蜜桃和凤梨汁,只有伏特加,想喝吗?” “杰斯,有没有人说你很不解风情?”女人一副被他打败的语气。 叶羽宁在旁边听了,忍不住想偷笑。sexonthebeach是一种微甜的女性调酒,杰斯竟然叫对方直接喝伏特加! “有,大家都这很难说。”杰斯站起身,瞄了一眼墙上的钟。“三点了,抱歉,酒吧要打烊了。” 女人乖乖掏出钞票放在吧台上,杰斯送她到门口去搭计程车,回来之后,叶羽宁已经在擦拭吧台。 后来,两人沉默做完清洁工作,一如往常,杰斯骑车载叶羽宁回租屋处,中途停在某个十字路口,她忽然说:“你知道那女的在邀你一夜情?”sexonthebeach在酒吧等于一夜情的代名词。 “小女孩,我在酒吧混很多年了,怎么知道。” “别叫我小女孩。”她抗议,很用力地拿戴在安全帽的头撞他的背。 “噢。”杰斯缩了一下,笑着说:“你很暴力。” “你对她不感兴趣?”她问。 “我为什么要对她感兴趣?”他反问。 “杰斯,你曾经有过一种“就是她”、“就是她没错”的那种恋爱直觉吗?” “废话,当然有,我都几岁了。” “那你怎么知道就是她呢?”她很好奇地问。 杰斯耸了耸肩,一副很洒脱帅气的表情。“不知道,时机来了就是会知道,甚至不需要想太多。” 后来绿灯一亮,杰斯随即很快骑走,叶羽宁还在思考他的话,双手没抓稳,差点摔下车,惹他回头说:“喂!抱紧不会吗?” 以前,杰斯这么说的时候,她都回他:“你作梦,下辈子吧。”然后,他就会立刻理清说:“拜托,我是为了安全起见,没别的意思。” 他们之间除了上次那喝醉后擦枪走火的吻,就没有更进一步。杰斯对女人,包括对她,目前似乎都没有太大兴趣的样子。 有别于以往,叶羽宁静静地搂住他的腰,一句话都没说。 深夜的街上没什么车子,很快地,杰斯骑到叶羽宁住处楼下,随即放她下来,她把安全帽还给他,从口袋里拿出录音笔,问:“我最近写了一首歌,想不想听?” “想。” 自从上姿叶羽宁和蔡哥在饭店发生冲突后,杰斯就劝她不要再和蔡哥聊络了。经纪公司的整体策略显然是有问题的,蔡哥和她的想法差异太大,解约是最好的办法。然而解约需要付一笔金额不小的解约金,地凑不出钱之前,她还是回归基本面,先储存实力再说。 以上这些都是杰斯都她的。所以,现在她空闲的时间大部分都拿来听歌和写歌。 秋季的深夜,杰斯把摩托车的脚架踢下来,车停在街道旁,和她一起坐在大楼阶梯上,用耳机听录音笔里的歌。 录音的品质不好,但依旧听得出叶羽宁的音质清透干净。这首歌有些淡淡民谣风,歌名叫做《在忧伤的街口遇见你》,是一个女生暗恋一个男生的心情。 歌声结束,杰斯取下耳机,微点头。 “很不错。”他说。 “只是很不错?”她微皱鼻子,不满意地睨他一眼。他沉思半晌,好像想建议什么,她抢先说:“好啦!我知道副歌的部分还不够流畅,我再修一下,修好了再给你听。” “嗯。反正继续加油就是了。”他说。 “杰斯。”见他要走,叶羽宁忽然拉住他的衣角。 “没有啦,没事,拜拜。”她放开他,什么重点都没说。 “嗯,早点休息。”杰斯说完,跨上摩托车,低音频的引擎声响起,随即急驰远去。 叶羽宁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心想——杰斯,如果我不小心喜欢上你,你是否也会喜欢我? ************ 那种在微妙的感情中摆荡,忽上忽下,若有似无的感觉,真的很让人心烦。 叶羽宁的个性不喜欢思考太深奥的东西,用脑过度经常会让她不耐烦。以往在学校里,她原就不是那种喜欢念书的好学生,或许是这种缘故,所以和杰斯越相处越让她觉得像是在读一本深奥的书。 她始终无法搞懂他在想什么,却又老是被他出其不意的想法惹得哈哈大笑。 然而,杰斯却始终故我,若无其事,镇定得像一座稳固的高塔,又让叶羽宁微微感到心慌——他是不是会为任何女人,包括她,再动心? 然后,秋季中期,叶羽宁突然累倒了,不幸感冒发高烧。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听见电话响声,叶羽宁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勉强睁开眼睛,却是一脸痛苦的表情,挣扎了好久,才终于接起电话,是杰斯找来的,他问:“今天怎么没来上班?” “呃,现在几点了?”浓浓的鼻音,微带沙哑。 本以为叶羽宁是故意翘班,一问之下才知道她感冒了,想到没人照顾她。离酒吧正式开营业时间又还有两个小时,杰斯挂完电话就直奔她家。 瞧她整张脸红彤彤的,杰斯抻手一摸,这才发现她发烧了,立刻量了体温,耳温竟然高达39度! 杰斯胡乱帮她穿上外套,一把将昏沉沉的她横把下楼,送她去附近的诊所看病,挤在一群流鼻涕咳嗽还跑来跑去的小孩中间,叶羽宁表情分外无辜,她虚弱的靠在杰斯厚实的肩膀一。 “好几次叫你出去倒垃圾要穿外套,你都不听,看吧,终于感冒了。”杰斯还在唠叨。 叶羽宁连回俏皮放大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脑子好像快烧起来,昏沉沉。 后来,医生看诊结束,确定是发烧感冒,当场让她吃退烧药,嘱咐她多休息。杰斯送她回去休息,半路上,她坐在后座差点要睡着,他单手骑车,另一只手紧紧拉着她。 到达住处,杰斯又抱她上楼,她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杰斯拉开她家的小冰箱,里面除了可乐和绿茶,什么都没有。 杰斯到附近的自助餐店买了些清粥,叫她起来,但她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两三口就摇头不吃了。 这天工作时,杰斯有些心神不宁,好像酒吧少了什么。不到凌晨两点,还有一两个酒客逗留,由于都是熟客,杰斯就请他们赶快离开,酒吧关门之后,杰斯又买了些东西过去找叶羽宁,她还是昏地在睡觉。 量了耳温,有些退烧了,额头也出汗了。杰斯去浴室把毛巾弄湿。擦拭她的额头,她恍惚间醒了过来。 “起来吃点东西,该吃药了。”杰斯说。 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叶羽宁肚子空空的,可是却没什么胃口,勉强把热粥吃了一些。杰斯看起来很担心她,频频劝她:“多吃一点。” 她只好勉强自己多吃一点。后来,杰斯喂她吃药,她没办法一次吞下那些药丸,小时候发高烧吃药的恶梦好像又回来了,但不吃又不行,杰斯眼神很凶地盯着她,她一次一颗,他好几次才硬咸下那些药。 送叶羽宁回床上休息后,杰斯在要回去之前跟她说:“医生说隔六个小时要吃药,早上我再过来看你。” “不用了,早上是你睡觉的时间,我会记得吃药。” “不吃药还会继续发烧,医生有特别交代,我怕你一个睡过头就忘了。” “我可以用闹钟。”叶羽宁强调。 “没关系,我早上还是会过来。” 见他要离开,她忽然舍不得,忍不住又拉住他衬衫的衣角,叫住他:“杰斯。” “嗯?”杰斯回并没有凝视着她。她的眼神柔弱无助,停顿了好久,她才说:“我好像一直在给你添麻烦。” “我已经习惯了。”杰斯微咧嘴角,有些嘲弄地笑了。后来,忍不住又关心地说:“多休息,酒吧工作对你来说太累了。” “才不是,工作我能胜任。”她一脸倔强。 可能是一个人孤单太久,来台北的期间又没有遇到什么知心朋友,现在因为生病而显得特别脆弱,反正她是有感而发,讲完之后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下来了。 “呃?”看兔崽子她掉泪,杰斯有些愣住。由于她没放开他的衣角,他只好坐下来,手指温柔抚触她的脸颊,抹去她的泪。 “闭上眼睛,等你睡着我再走。”他可以体会她需要有人陪伴的心情。 “唱一首歌给我听。”她低声求他。 “我五间不全,哪会唱歌。”杰斯浓眉微沉,表情有些严肃。“乖,眼睛闭起来睡觉。” 叶羽宁吸了吸鼻子,缓慢闭上眼睛了好久,终于睡着了,她梦到自己跌进充满阳光的海里,有鱼群,珊瑚,还有海豚在嬉戏…… 睡着之后,她的手自然松开他的衣角,杰斯站起身,离开房间,回家之间,他在她家楼下独自沉默地抽了一根烟。在安静的街上,想起的都是过去几个月和她一起生活的细微小事。 ************ 隔了几天,叶羽宁感冒痊愈,杰斯去意外病倒了。 该说流行性感冒病毒太厉害,还是叶羽宁太有感染必?总之,杰斯已经好几年没感冒过,因而一被传染,立刻高烧不退。 星期二的黄昏,叶羽宁去酒吧找杰斯,原本想约他一起去日式烤肉店吃烧烤,发现他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发现他发高烧,想找温度计,但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叶羽宁叫醒杰斯,苦劝活劝、死拖活拖,硬把高大的杰斯拖上计程车,带他去诊所看病。 看诊的时候,杰斯虽然是清醒的,但因为发高烧,脑袋昏沉沉,一直在乱讲话,医生头号:“哪里不舒服?” “我已经十年没感冒了,我是被滤过性病毒感染了吗?医生,话问滤过性是什么意思?”杰斯不回答问题,反而一直在发问。 “是一种细小的微生物。因为该病毒小到能通过最小的滤过器,所以被叫做滤过性病毒。”医生解释,随即问:“除了发烧,有流鼻水或鼻涕吗?” “没有,只有喉咙很痛,身体酸痛。” “把嘴巴张开一下。” 医生想检查确认,并且在发炎的地方涂药,杰斯却不肯合作,只说:“我已经有十年没感冒了。” “我知道,但还是请你把嘴巴张开让我看一下。”医生耐着性子说。 叶羽宁在旁边忍不住笑了,劝杰斯:“快点,这样你才能好好回去休息。” 杰斯不甘不愿地张开嘴巴,大脑显然发烧到不大能思考,因为他说:“被小到肉眼看不到的病毒打败,这样好蠢。” 呈羽宁和医生好笑地面面相觑,她甚至忍不住笑出声音。 后来,回家的路上,两人坐在计程车里,杰斯像跳针的唱盘,不断重复着,很难相信自己会感冒,已经十年感冒了。 叶羽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多休息就好了。” 到家之后,叶羽宁送杰斯回床上,刚帮他脱下外套,他忽然往前倒,她就被他厚重结实的身躯压在床上,他一动也不动地压住她,那种感觉起初很错愕,呃,接着却变得很……奇妙。 “杰斯?拜托,起来一下。”叶羽宁捶了他一下,他却一动也不动地睡着了。 不知道他们就这样躺着过了多久,直到叶羽宁觉得被压到喘不过气,手忙脚乱用力想推开他,最后还是他先翻身,她才脱困。 脱困之后,叶羽宁赶紧跳下床,低头凝视着沉睡的杰斯,只觉得自己的脸颊燥热,心脏也不安分地跳得很快,,但造成一切奇妙现象的人却昏睡着,当下,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之后,轮到她照顾杰斯,叶羽宁才发现他是很顽固不合作的病人。药丸送进他嘴巴里,她一转身,他竟然把它们全吐在地板上。 “杰斯,你在做什么?”叶羽宁回头,几乎要大叫。 “很苦,这药很苦。”他一脸无辜地说。“废话,药哪有不苦的。”很难相信平时个性成熟稳重又爱讲大道理教训她的三十岁男人,生病的时候竟这么像小男孩。逼得她只好再喂一次,亲眼盯着他把药吞进嘴里,才能放心。 由于秋季是美式足球开打的季节,通常杰斯酒吧在第一场转播坏赛当天会非常热闹,玩乐性质的赌注会让那些熟客边看比赛边high翻天。这仿佛是某种固定的仪式,杰斯的熟客和球友绝不会错过。 就连生病的杰斯也不愿错过球赛,所以完全不肯配合好好休息。 任叶羽宁怎么苦劝都没用,他已经发烧到全身无力,球赛一开始,他一脸倦容,病恹恹走到地下室的酒吧,和大家一起热闹看球赛。 霍磊明和璩烈频频劝他去休息,他就是不肯。 由于今晚人特别多又特别忙。叶羽宁光是倒啤酒就忙不完了,根本无暇顾及杰斯。等到广告时间,好不容易终于能喘口气,她回头去找杰斯,去发现他跳在吧台上睡着了。 等球赛开始,杰斯又硬撑着醒了过来。叶羽宁在旁边看了,只能摇头叹气。 后来,球赛结束,杰斯自己乖乖回一楼睡觉。这期间,叶羽宁趁客人比较优少的空档,上去看过他一次,喂他吃了一点清粥,喂他吃完药,再回来顾店。 接近凌晨一,两点,叶羽宁有点累了,频频在吧台内打呵欠。好不容易最后一个客人离开,没等到凌晨三点,叶羽宁就先让酒吧打烊。 冲上一楼去看杰斯,坐在床边摸他的额头,发现他终于退烧,她松了一口气,刚放下手,忽然被杰斯紧紧握住。以为他醒了,但他没有完全睁开眼,呓语不清的说着话,叶羽宁正要出声安抚他,他轻喃着:“子桐,你来了。” 这句话说得很轻,但她还是听到了。她连忙抽回手,怔了怔,感觉心微微刺痛。 “你弄错了,我不是梁子桐。”她凝视着他,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她走进浴室将毛巾弄湿之后又拧干,擦拭他的脸,这期间,他睡得很熟,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今晚,叶羽宁没有回去,走到之前住的那间卧室,调好闹钟,忙碌了一整天,觉得又累又倦,心却起起伏伏,好像飘浮在半空中,始终不定。 于是,她盘腿坐在床上拿出录音笔和笔记本,把旧的歌涂涂改改几段旋律和歌词,心一下子感伤,一下子喜悦,直到清晨微光渐亮,她终于弄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 休息了两天,到了第三天,杰斯的感冒终于痊愈。 虽然才不过两天没工作,他却觉得自己躺在床上已快一辈子般那么长,早晨起床后,就去冲个清爽的澡,换掉病气很重的旧床单,丢进洗衣机清洗。 然后,杰斯去敲另一间卧房的门,没人回应,他还以为叶羽宁在睡觉,轻推开门,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她的笔记本和录音笔都还丢在床上,一两件睡衣换掉后随意丢在枕头边,空气里飘浮着淡雅清香的味道。很像他头上洗发精刚冲掉的味道,她一定是早上冲完澡就出门了。 出于一咱好奇,杰斯瞄了一下摊开的笔记本,看见一肉段抄写涂改之后的音符,还是出于好奇,他戴上耳机,偷偷把录音笔打开。 刚听一两段,杰斯就愣住了,很像二十岁时第一次听见木匠兄妹那种清澈的歌声,或许这样的形容还不够贴切,因为叶羽宁是他很熟悉的朋友。她的声音有种神奇特别的穿透力,仿佛阳光从云层直接照射下来,情感细腻又浓烈,像是只对着他一个人唱歌。 忽然听见大门门锁开启的声音,杰斯拨掉耳机,把录音笔放回床上,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叶羽宁提着两大袋食物站在玄关处,顺手把钥匙挂在墙壁的挂钩上,正要把食物提到地下室,一楼的门却开了—— 杰斯神清气爽,单手撑在门框上,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看着她。她的长卷发被户外秋风微微吹乱,有缕发丝落在颊边,她顺手把头发拨到肩后,笑容灿烂。 “你起床了,有没有好一点?”她问。 杰斯没回答她,反而问:“你为什么一大早就出门?今天星期四,不是放假?” “我去买一些食物,你昨晚不是一直吵着不想吃那些汤汤水水的东西?我想煮饭,作一点菜。” “我哪有?”杰斯走过去替她提起两大袋东西,两人一前一后到地下室。 “你又忘了。”叶羽宁取笑说:“你半夜吵着要吃麦当劳的汉堡。这也不记得了吗?” “我有吗?”杰斯微皱眉,一副真的不记得的表情。 “打烊之后,你一直怪我不留一盘炸薯条给你,很生气,不肯吃药。”叶羽宁眼眸含笑,忙着把食物放进冰箱,还不忘回头数落他。 “我哪有。”他死不认帐,从袋子里拿出一颗苹果,洗干净之后,连皮咬了一口,感冒之后就只能喝那些汤粥,现在就连苹果都觉得特别香脆可口。 叶羽宁听见他不承认,就知道他在耍赖,什么成熟稳重的男人!生病了就跟七岁小男孩差不多。 见她满眼都是笑,杰斯问:“我生病,你好像特别高兴?” “哪有?我累死了,一个人顾店,弄得我全身酸痛,光是搬那些酒就重得要命,我都快变成女蓝波了,”回头瞄他一眼,“要不要摸摸看我的上臂的肌肉?” 她把风衣脱掉,随手搁在椅背上,短t恤的图案是个顶爆炸头的歌手,拍着自己略微结实的上臂,侧过脸微笑凝视着他。 杰斯站在她身后,将咬了几口的苹果搁在桌上,伸手把她的长发轻轻拨开,垂眼凝视她颈际,肩膀直到手臂优美曼妙的线条。 心情微微飘浮,感觉似乎特别怪异。 以前,刚认识叶羽宁不久,杰斯老觉得她脸上露出这种示好的微笑太甜腻,太年轻,她的五官过分精致,长相又太抢眼,实在不像寻常一般人。 至少,以前杰斯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她。 但在这一秒,他不知道他们之间什么时候变成了比喜欢还要深的关系。可能以前只觉得关系有些微妙,今天早晨起床,却忽然察觉他们之间有了奇妙的变化。 “怎么不说话?” 叶羽宁狐疑回头,发觉他半垂着眼,眼神性感,带着说不出的温柔,专注地在想着什么。 她微歪头研究他脸上的神情,当他抬眼审视她,她就忽然呆住了。下一秒,她很快地撇开视线,装忙似的继续拿出塑胶袋里的食物,没有去深思他的表情代表了什么。 杰斯站在原地,单手撑在椅背上,一动也不动,眼光很随着她,观察着她。后来,她忙完之后,随口问了一声:“早餐要吃什么?” “吃你好了。” “哼,敢开我玩笑。” 叶羽宁冲过去假装要狠狠揍杰斯一拳,杰斯很酷地把她搂住。以前他绝不会这样搂住她,总是任她揍一拳,然后没什么表情地退开。等到她意识自己被搂住,已经来不及了。 杰斯双手撑在桌上,很有技巧将他高大身躯和餐桌之间,她动弹不得,困惑地抬眼看他—— 杰斯低头吻住叶羽宁,强壮结实的身躯亲昵地贴靠着她,覆住她的唇之后就展开缓慢诱惑的挑逗,她轻启朱唇,他舌尖随即侵入她的唇中缠绵缱绻。 他粗糙的手指伸进她脑后卷发,触感柔细微凉。她则微仰着脸,驯服地任由他吻她。他的身躯散发一股强大的热力包围着她,运动裤柔滑的而料紧密贴着她的双腿。她双手贴覆着他胸口的t恤,感觉浑厚的胸肌在她掌下,感觉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他身上有着刚洗完澡的清香皂味,嘴唇间的男性麝香更加迷人。 杰斯将手缓缓往下移,从她颈后滑过她优美的背脊,落在她的纤腰之间。 她被吻得有些神智不清,忽然社会学他举止越来越轻佻,微微抗议,想推拒他,把他的手拉下来。 杰斯离开她的唇,微微喘息,覆在她耳边问:“怎么了?” 叶羽宁没有听见,因为他又找错了耳朵,她想退后一步,却只能坐在桌缘,于是她推了他的胸膛一下,要他退后。 杰斯没有退后,只是星眸微闭,慵懒地凝视着她。 “怎么了?”她问了一次。 叶羽宁浓密黑睫垂落,眸中神情显得困惑,似乎被他和自己热情的反应吓到,手默默抚平掀高的t恤,无措却很诚实地说:“你感冒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把我认错了,杰斯,你到现在还爱着梁子桐吧?” “哪有。”杰斯否认。“我怎么可能把你们认错。” “真的。你在睡梦中明明就叫错了名字。”她抬眼瞪他,他却一副没这回事的表情。 对叶羽宁来说,自己静悄悄地喜欢他是一回事,但是她不希望杰斯只是因为生病而感到寂寞脆弱,把她当成过去感情的替代品。 如果杰斯对她没有相同的感情,她宁愿默默喜欢他就好了,永远都不要更进一步,保持朋友的关太就好了。、 “其实,我不大能了解你的想法。如果是我还爱着一个人,我不会让他离开的。就算梁子桐现在已经结婚了又怎么样,去告诉她你还爱着她。”叶羽宁认真地说。 “你在开什么玩笑。”他浓眉微沉,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她微微苦笑起来,有些控诉质问:“那么,你又在开我什么玩笑?”有时,他们之间会出现年龄和想法上的明显差距。杰斯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他心中的想法。 其实,他的想法表面看似成熟,但对她来说可能只会觉得自私又世故。沉思之后,他才说:“分手之后,我一方面觉得感伤,另一方面却大大松了一口气,你不会懂的,我还没有准备好要成家,不想结婚,也不想要小孩,我还想享受单身的生活,一个人半夜醒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但对她来说,这样的关系变得很痛苦,我们分手是让对方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这样的结果我们都比较快乐,但不代表回忆起来我的心就不会感伤。失去她,我还是会难过,你懂吗?” “就跟你说这种道理我听不懂了!”叶羽宁瞪他,很固执地说:“既然还爱她,当初就不应该放她走。现在,你把我当成替代品又算什么!” “我哪有说你是替代品!”他有些火大地吼她。 “那我是什么?”她质问他。 杰斯半天说不出话来。结果,只好落荒而逃。反正解释了也不会让她更了解他的想法。 杰斯沉默地放开她。走向吧台去找香烟,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他皱着浓眉,一副很头痛的表情继续往一楼走。后来,在客厅的茶几上找到一包香烟,掏出火机点上,默默抽了一口,暗想着—— 叶羽宁不像梁子桐那么圆融成熟,她绝对不会在两人谈论分手时,像梁子桐那样笑笑地跟他说:我没关系,杰斯,也许这样的结局对我们最好。 叶羽宁太固执,简直像头牛,而且对他来说,太年轻了,心禁不起感情失败的重击。 老实说,他真怕到头来会让她失望,不小心伤害了她。 要命!如果现在就知道结局会变成那样,他又何必向她承认自己的心情?何必告诉她他喜欢她?何必去惹这些麻烦呢? 杰斯一脸苦恼,却只能轻轻叹气。 第六章 星期五的夜晚,杰斯酒吧内热闹狂放。 有转播球赛的时候就已经够热闹了,若遇到开始放假的星期五,酒吧整晚几乎high翻天。 在这里工作即将满一年,叶羽宁还是搞不大清楚英式橄榄球或美式足球的规则,每回遇到这种特别热闹的场面,她仍是一副状况外的模样。 杰斯和他的朋友围在液晶电视前,大口喝着黑麦啤酒,讨论球赛战况,好不热烈。叶羽宁独自站在吧台内,安静的表情就像是一幅沉默的抽象画。 在这么热闹的场合,其实她的心情是带着些感伤的。 自从杰斯吻过她之后,态度就变得怪怪的。不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就是态度上有意疏远她。 有几次,她试着想和他谈清楚,他去转移话题随便搪塞过去,结果她一再追问,却变成好像她是个闹别扭的小孩,追着他要答案。有一次,他终于显着不耐烦,一副后悔吻过她的模样,嘲弄说:“可能我高烧把脑子烧坏了。” 这句话彻底惹恼了叶羽宁,于是,她不再追问了。 结果,他们的关系变得比普通朋友还糟,只比降到冰点稍微好一点。 正在发呆,忽然客人敲吧台叫住叶羽宁。 “喂,有人找你。” 顺着他指的方向,叶羽宁定睛一看,发现竟是大学时期同系的学长郑立璟。 郑立璟理了一个超短平头。他刚服完兵役不久,最近在台北找到了工作,此时正四处东张西望,黑眸警戒中有着好奇,看见叶羽宁站在吧台内,随即走了过去。 “嗨,学长,你怎么会来?”叶羽宁眸中尽是惊讶,嘴角流露出浅笑,开心地和郑立璟打招呼。 “我听说你在这里工作,所以来看看。” 现场酒客支持的球队突然达阵得分,酒吧内立刻爆出激烈高昂的欢呼声,郑立璟瞄了四周一眼,微带不安的笑着。 “这里好热闹呀。”身处这种喧嚣热闹的酒吧,让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有球赛时就会变成这样,习惯就好了,要喝什么?”叶羽宁灿烂笑了。“我请客。” “有牛奶吗?”郑立璟直瞅着她头问。 “真的有,确定要喝?” 郑立璟挥了挥手,摇头说:“开玩笑的,别当真。给我海尼根好了。” 叶羽宁从冰柜拿出一瓶海尼根,用开罐器打开之后递给他,瞟一眼他的短发,好奇问:“学长,你当完兵了吗?” “刚退伍,下个月开始到我舅舅的公司当业务员。”郑立璟反问她:“你呢?听说你快发片当歌星了,恭喜你!” “还早呢,你到底是听谁说的?”叶羽宁嘴角的笑意策凝,心情沮丧,却装作不在乎。 “你妈呀,我打电话去你家,你妈跟我说你和经纪公司签约了。”注意到她双眸黯然,忍不住关心地问:“不是吗?” “嗯,不过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时间才能……”叶羽宁垂头丧气,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把目前的状况告诉他,只好简单带过。“没有想像中的顺利。” 有客人要点酒,叶羽宁先离开了一下,不久又回来和郑立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大都在聊以前学生时代的生活。 球赛随着双方比数逐渐拉近,变得越来越激狂。有时遇到争议性的判决,酒吧内的观众跟着情绪激动。杰斯虽然没喝酒,但他混在朋友堆中跟着吆喝加油助阵,不时留意酒吧四周的状况。 杰斯很快便猜到郑立璟可能是叶羽宁以前的男朋友,就算不是,他对叶羽宁一定存有某种好感,否则不会一直用专注深情的目光盯着她。 倒是叶羽宁有些无精打采,没事做时就单手托脸,像只慵懒的猫靠在吧台上和对方聊天。 由于杰斯站的位置只能看到他们,无法听见他们的对话,无从得知他们在讲些什么。 后来,球赛快结束之前,有一段紧急商停时间,酒吧变得比较安静,许多人都靠近吧台点酒喝,叶羽宁变得非常忙碌,和郑立璟的话题经常必须中断。有次,她听不清楚郑立璟说的话,重复问:“你刚说什么?” “我说,你今天几点下班,我送你回家!” 郑立璟突然很大声地对叶羽宁说,几乎所有人都看了他们一眼,杰斯也不例外,结果他朋友霍磊明就揶揄他:“再不盯紧一点,你小女朋友就要被追走了。” “就是。”璩烈也跟着附和。 以前他们戏称叶羽宁是杰斯的小女朋友,他只觉得好笑,根本就不需反驳,但今晚他神情严肃,口吻虽淡,却有一定的强制性。 “以后不要再这样说她,她不是我女朋友。” 霍磊明和璩烈互看一眼,嘲弄的相视笑了起来,都觉得杰斯好像哪里怪怪的。 “既然不是,又何必认真?”璩烈清淡不失锐利地问了一句。 杰斯冷凝着脸,没回答他,只把目光重新放在电视荧幕上,这个话题就这样不了了之。 另一边,叶羽宁已经告诉郑立璟,她得要凌晨三点才能下班,他温和地表情透着担心。 “这么晚不危险吗?” “还好,老板会送我回家。”聊天聊到觉得口渴,叶羽宁跑去拿一瓶冰可乐喝。 “老板呢?是哪一个?” “靠在球桌看电视的那个。”叶羽宁用下巴点了一下杰斯的位置。 郑立璟知道人群晨特别高大的男人就是酒吧老板,忍不住朝他的方向多看了一两眼。当杰斯察觉到他的祖母,表情酷酷地侧身,嘴角还有抹冷淡的微笑,很不客气地迎上他的视线。 叶羽宁并没察觉两人男人正在互相打量。她离开吧台去帮其他客人拿酒,也间接避开她和杰斯之间敏感的话题。可是,一回来,郑立璟又继续追问:“他对你有没有不良企图?” “怎么会有,你想太多了。” 叶羽宁冷淡地白他一眼,就着瓶口喝可乐,本来想继续聊以前的同学,但郑立璟先问了—— “每天这样熬夜,身体能不能负荷?”关怀神色中很明显的露出占有欲,下一秒,突然伸手覆住她握着可乐瓶的手。 “如果当歌手的梦想暂时没办法实现,跟我一起住,我可以照顾你。” “啊?”叶羽宁歪头呆看着他,很讶异他会这样说,急急忙忙抽回手,结果却把那喝到只剩半瓶的可乐给碰倒了。她微恼火地轻叹一声,拿出抹布擦拭。 “我是认真的。”郑立璟忽然说。 当初叶羽宁准备休学时,他们曾经大吵了一架。他无法理解她想实现梦想的决心,一直机刺她的想法不切实际,迟早会遭遇现实残酷的打击,落败认输。 那时,叶羽宁觉得学长的想法很霸道,质问她为什么不像其他正常人一样就好,规规矩矩的念书、找个好工作,然后两人结婚。 叶羽宁觉得他的想法很无趣,他的占有欲变得很讨厌,他的强烈反对让她很伤心。那时因为得不到郑立璟的谅解,叶羽宁的脾气也变得火爆,常会不客气地回嘴。 两人几乎是在争吵中决裂。 现在,她的际遇多少被他说中,终于体会到现实的残酷,有时甚至感觉低潮到无法承受的地步。 但是,她又怎么可能和郑立璟重修旧好,回复过去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她还没有喜欢的人时已不可能,更何况现在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学长,我现在很好,我可以照顾自己。”叶羽宁坚强且灿烂地笑了。 郑立璟凝视着她脸上熟悉美好的笑容,停顿了一两秒,才说:“那就好。”姿态虽然轻松,语气却有着说不出的落寞。 叶羽宁拿着可乐瓶轻轻碰触他的海尼根,看着他,双眸含笑。 “不过,我很高兴你还记得我。无论如何,谢谢你来看我。” ************ 接近打烊的时间,杰斯和璩烈在玩足球台,很不认真地那种。 他们从大学时期就是好友,两人在橄榄球校对里都是前锋。虽说两人皆抱持不婚主义,杰斯和璩烈的爱情观还是大大不同。 杰斯怕惹麻烦,觉得喜不喜欢,爱不爱,要不要在一起,到分手好不好,每项决定都要选择,也都是麻烦。 璩烈生性浪漫,重感觉却不重承诺。他可以花很多心思去追求一个女人,讨好她直到对方愿意成为他的女朋友,但如果要结婚,他就一脸抱歉谢谢再联络的表情。然后,像一名猎人,很快地更换狩猎的对象,享受爱情游戏的乐趣。 深夜,单身的他们嘴一叼根烟,一手握着挥击球盘的圆杆,很无趣地打来打去。 杰斯眼角余光还是可以看见郑立璟从在吧台边,手上那瓶海尼根喝了一整晚还没喝完,显然是在等叶羽宁下班。 “你可以下班了。” “为什么?”她很疑惑,回头看着杰斯,因为他向来要求严格,从不让她有偷懒的机会,今晚竟然要她提早离开。 “你那朋友一瓶海尼根喝了足足五个小时,你下班他就可以不用再喝下去了。”杰斯在烟灰缸弹掉烟灰,微带嘲弄的说。 “喔。”叶羽宁淡淡应了一声,原本要走开,想想不大甘心,低声问:“我跟他走,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杰斯愣了一下,而璩烈轮流打量着他们,觉得这样冷凝的气氛令人尴尬,能躲就躲,于是默默走回吧台避开。 “算了,当我没问。”好久都等不到杰斯回应,叶羽宁撂下这句话,低头收拾酒瓶。 后来,叶羽宁蹲下身去拿塑胶箱要回收那些喝完的瓶子,杰斯在桌上烟灰缸捻熄香烟,走近她身边,低声说:“去吧,这里我来就可以了。” “不要,我不想去。”叶羽宁低声抗议了一下,随即不再理会他。 他们最近这几天的关系都是这样,对谈老是冷漠中透着一丝紧绷,最后只落得不了了之。 杰斯轻叹一口气,转身要走,叶羽宁终于受不了了,语气犀利、带着怒火地说:“如果我跟他走,就算上床你也没感觉,你还敢说我不是替代品!” 杰斯低咒一声,突然转身走回来,然后沉着脸说:“要不要和他上床这种事是你自己的决定,不要赖在我身上。” “我赖你?你敢说我赖你?”叶羽宁抬头瞪他,双眸怒火迸烈,质问的声音越来越高。 酒吧内的人全朝他们的方向看了几眼,杰斯压低声音,不想让其他人听见他们的谈话。 “你到底想怎样?”却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 “想知道你的想法就这么难吗?”她一句话顶了回去。杰斯原本想走开,又转了回来,忽然拉她站起身,直接拉进厨房避开其他客人。 然后,杰斯像上次一样把她困在餐桌,直视她的双眼,压抑怒火说:“这种事情我只说一次。我吻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对你心动,绝不是什么替代品,你听到了吗?” “呃……那你干嘛什么凶?” “我凶,是因为你如果想追求那种一生一世的爱情,抱歉,我这里没有。要,就去找别人。”杰斯冷寒着一张脸,直截了当地对她表明清楚。 “你的条件还真苛刻。这样也算喜欢吗?”叶羽宁微抬下颚瞪回去,手推了一下他的胸膛,他却不为所动。 “我怕会伤了你的心。你自己想清楚,以后不要再问我了。”杰斯情绪和缓下来,声音低沉、微带感伤地说,手指触她落在颊边的卷发,轻摸着她的脸。 “你对我来说,太年轻了。”杰斯感叹。 “年轻又怎样?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叶羽宁倔强地看着他,却卑微地说:“知道你也喜欢我就够了。” 两人视线相交,灿亮的火花似电,瞬间在空气中飞窜。杰斯情不自禁地吻了她,轻轻啄触她的唇,接着慢条斯理地深吻,嘴含着她丰润似蜜的唇瓣,缓慢蹂躏,随即舔噬。 “嘿,杰斯,我要先回去了,酒钱搁在吧台上,就这样。”璩烈的声音忽然从厨房外传来,没掀帘,说完就离开了。杰斯只是缓下动作,却没离开叶羽宁的唇,听见脚步声走远,继续和她缠绵深吻。 ************ 后来,他们就在一起了。 即将天亮,叶羽宁躺在杰斯的怀里,起初只是一些恋人絮语,大都是叶羽宁跟他说自己没想过要喜欢他,却发现无法控制地越来越喜欢他。 “可能因为你想法很成熟,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能理解,同年龄的男生只能一起玩乐,却没办法理解。” “你把我说得像是七十岁老头。”杰斯笑她。 “哪有。”她把脸藏地他颈窝,轻声撒娇。“你很容易就碰触到我这里。” 杰斯低头看她,她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表情单纯可爱,无辜又惹人怜爱。杰斯把她的头发拨到耳后,微微一笑。 然后,他轻吻她头顶,温柔地问:“你没做过,对吗?” 话题忽然变得私密又暧昧,叶羽宁微感差赧。“对啦。”垂睫承认,但又强辩说:“我已经二十四岁了,知道男女之间是怎么一回事。” 知道和真的发生是完全两回事。杰斯又笑了,感觉她开始紧张,于是换了话题。 “你什么时候生日,怎么没告诉我?” “我们在夏天的时候还只是普通朋友。” “你怎么过生日。” “我打电话回家跟妈妈聊天,录了一段歌给我家的小狗旺福听,然后去散步,到一间乐器行弹钢琴,再到街上去买一块蛋糕,两三口就把它吃掉。” “对小狗唱的歌能不能也对我唱?” “不行,那是我和旺福之间的秘密。”叶羽宁吻了他的下颚,感觉刺刺的,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以后我也会为你写一首歌,就是那种大金刚和外星人决斗的歌。” “哈哈。” 这晚,他们只是亲吻彼此,熟悉对方的气味和身体,缓慢发觉他们心灵相异与奇妙之处,隔了好几天,他们才做爱,但杰斯跟她说:“我们随时都可以停下来,不要的时候就说不,懂吗?” 杰斯对她一直非常温柔。起初,叶羽宁觉得两人相依相偎的感觉很好。像洗澡,温水流滑抚触着身体,后来,杰斯的吻变得比较煽情,粗糙的手指仿佛具有魔力的钢琴师,创造激情的音符。 他们互相结合,即使杰斯一直非常温柔,但那种力量和强度还是让叶羽宁稍微骇住,体内无法抑止的渴求让她觉得既陌生又奇异。 高潮如细密的浪花来袭,杰斯炯亮如火的双眸深深映进她心底,最后,汗水淋漓相互拥抱变得很亲密,而且重要。 以吻开始,也以吻结束。杰斯温柔地吻她。 “我很高兴和你在一起。”睡着之前,叶羽宁将唇贴在杰斯的胸口,对他如是说。 第七章 他们相爱了半年。 春天,杰斯帮叶羽宁买了一架钢琴。不营业时的酒吧里,经常可以听见琴声,以及她清透明亮的歌声。 杰斯酒吧的每个角落几乎就是叶羽宁写歌的灵感来源,甚至连巷子的流浪猫偶尔跑进一楼后院,她都会帮它写一首歌。 以前在学校和乐音社的团员玩音乐时,叶羽宁经常会梦想举办万人空巷、绚丽无比的演唱会,有时甚至连睡觉都会因为太过渴望而梦见。但和杰斯相爱之后,她觉得演唱会即使只有他一个人来听也可以,她可以永远只为他一个人唱歌。 渐渐地,她不再抱怨被经纪公司冷冻。后来她越来越少提到这方面的事,甚至还有一种甘于目前这样,和他一起静静的生活。 但叶羽宁不敢把这种想法告诉杰斯。 凌晨三点酒吧工作结束,她有时会告诉杰斯想回自己小小的套房,让他保留一些独处的时间和空间。她试图了解杰斯偶尔只想一个人生活的感觉,不想让杰斯觉得她黏得太紧。 相爱的时候,因为年龄和想法的差距,叶羽宁提醒自己不可以任性,不吉以小家子气,不可以表现太活泼顽皮的样子。她想要变得成熟稳重一点。所以总是小心翼翼地迎合他。 即使已尽量小心,当夏天来临,他们之间还是发生了一次比较严重的冲突。 阳光西斜的午后,杰斯在书房上网,叶羽宁在厨房做好早餐,去书房叫他下楼吃东西时,看见他的电脑荧幕出现世界地图,她问他有关梦想这个话题。杰斯指毒害地图跟她说:“我一直想去陌生的酒馆打工兼旅行,先坐飞机去美国,然后到古巴,点一杯“海明威老爹”。你看过老人与海这本书吗?” “没有,好看吗?”她摇头。 “嗯,还不错。海明威老爹是一咱鸡尾酒,说不上特别好喝,不过是写这本书的作者最常喝的一种酒,所以我想去那里喝一杯。” “就这样?你的梦想就是去古巴?” “还有别的地方,再是秘鲁,然后沿着安地斯山脉去智利,再到阿根廷,坐破冰床去南极。现在旅行社已经有一些前往南极的旅游行程,他们会控制去的人数,带你去无人岛看企鹅,要你安安静静留在岛上,不能发出噪音影响企鹅的生活。” “那你会带我去吗?”叶羽宁恳求地问他。 “带你去,就不是梦想着单独一个人的旅行了。”杰斯没什么表情地回答她。 当下,叶羽宁闷不吭声,之后,又生了他好几天闷气,每次看见他,心里就冒出问号——为什么你旅行不带我去? 说穿了,是不是他根本没那么爱她?结果一个问题衍生出另一个问题,源源不绝冒出来,猜疑到最后,叶羽宁隐隐约约感到有一天杰斯终究会离她远去。 那一瞬间,她非常伤心,杰斯却不为所动,即使只是暂时讨好她,敷衍她,他还是不愿改口说出要带她一起旅行。 星期四放假日,叶羽宁和杰斯冷战,一个人待在处的小套房。其间走路去街上汇款缴这个月的房租,心情很烦闷,打电话给梁子桐,结果两个女生相约一起吃晚餐。 在一间专卖咖哩的餐厅,叶羽宁吃烛烤咖哩饭,梁子桐则吃香煎海鲜咖哩,因为想忘记烦恼,所以叶羽宁大口吃着香喷喷的咖哩饭,专心到几乎一句话都没说。 去年,当叶羽宁和杰斯在一起,梁子桐就知道了,是叶羽宁主动打电话跟她说的,她听到之后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出于某种直觉,她觉得杰斯会喜欢上叶羽宁,却忍不住跟叶羽宁说:“杰斯不会劈腿,走在街上不会去瞄那些穿得很辣的女人,可是,他其实把爱情放到很后面。” 这句话叶羽宁一听就懂了,她跟梁子桐说:“他就是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对吗?” “没错。” 那次在电话里聊杰斯,两个女人一下子拉近了心的距离,之后,有几次约出去见面,她们反而很少再谈到杰斯。 直到这次,叶羽宁找梁子桐出来聊天,吃饱之后,她拉着梁子桐去逛街,两个人到开架式化妆品去试口红和眼影,她忽然问梁子桐:“杰斯曾说过他想去旅行吗?” “当然。他一直想坐破冰船去南极看企鹅。”梁子桐在手背上试擦橘色口红,发觉很不显眼,又把试用品放回去。 “他有说要带你去吗?”叶羽宁郁闷地问。 梁子桐微笑瞟她一眼。“怎么可能。” “呃,真是可恶的男人。”叶羽宁忍不住低咒,然后很疑惑地问:“你们没有为了这个吵架或冷战吗?” “没有,没什么好吵的。想看企鹅,动物园就有了,何必跑到南极去?”梁子桐笑着说。 叶羽宁忍不住羡慕起梁子桐的高eq,她就是没办法这么成熟圆融地放过杰斯。 “后来,有一次去加拿大,在飞机上看到极光,是我老公带我去的。” “真好,他很宠你。”叶羽宁试擦紫色的眼影,觉得还不错,就买了。 “对呀。”梁子桐看着镜子里的叶羽宁,觉得她的双眼皮很深很漂亮,赞叹不已。 “其实,杰斯对我也很好,他帮我买了一架钢琴。”叶羽宁忽然说。 “那就不要再不开心了,反正他又不是马上要去旅行。” 结果,杰斯的话题很快就聊完了,她们分别买了睫毛膏和眼影,开开心心去吃意大利手工冰淇淋。 在冰淇淋店,叶羽宁偶然遇见小合,小合买了好多冰淇淋正在结帐。自从被经纪公司冷冻,她和小合,蔡哥已很久没有联络了。 小合见到叶羽宁很是惊讶,高兴之余,忍不住还恭喜她说:“听说你和经纪公司解约了,马上就有唱片公司和你签约。你知道吗?我最近也换到那家唱片公司当宣传助理,以后我们一定有机会一起工作。” “解约?”叶羽宁一脸错愕。“没有吧,我……” “我的消息来源不会错的,我有朋友在企划部工作,她们都夸你送来的demo带很好听,大家都看好你,说你写的歌会引起新一波的流行喔。” “可是,我没有寄demo带给唱片公司。”叶羽宁越听越糊涂。 然而,小合结完帐,急着要把冰淇淋送回公司给她的同事和歌手吃,很快就离开了。 梁子桐望着困惑的叶羽宁,随即说:“应该是杰斯做的,这像是他会做的事。” “是吗?”叶羽宁问。 “嗯。杰斯的温柔是很实际的,他会安排好一切,不让你的生活有任何顾虑和忧愁。”梁子桐这么说,却没告诉她,只是杰斯不保证会永远跟她在一起就是了。 “没错,他确实是这样。”叶羽宁忽然没那么想吃冰淇淋了,很想立刻冲回酒吧去找杰斯。 原本要在店里吃冰淇淋的,但梁子桐似乎很了解叶羽宁的心情。两人分别买了一些冰淇淋,决定各自回家,带回去和心爱的男人分享。 ************ 星期四,杰斯在处理流浪猫的问题。 因为叶羽宁习惯买猫罐头喂食后院巷子里一只拥有虎斑花纹的流浪猫,结果那只猫经常固定时间跑到一楼晒衣服的后院等食物,假如一天没喂它,它就会整天都发出可怜兮兮的喵喵叫声。 午后,杰斯喂它吃了猫罐头,它吃完之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跳上围墙,缓步走开,反而眼神无辜地想跟杰斯进屋。 杰斯暗叫不妙。他对猫毛过敏,还同伸手抱它出去,就频频打喷嚏。 后来,只好打电话问有养猫的璩烈该怎么办,璩烈反问:“你要养它吗?” “我对猫过敏,怎么养?” “你的小女朋友呢?” “她有点迷糊,给她养,不就变成都是我在照顾。”杰斯说。 结果,还是璩烈过来处理。他初步观察那只猫之后,对杰斯说:“它应该是怀孕了,怀孕的猫比较温驯,它可能需要有个安稳的地方才会想进屋里,先送进动物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 于是,璩烈和杰斯带猫去动物诊所检查,经过灭蚤、体检、驱虫、治皮肤病等过程,璩烈决定暂时收养它,等小猫生出来之后,再看看有没有朋友要领养。 晚上,杰斯约了霍磊明和璩烈一起吃饭,三个男人去日式居酒屋吃饭。结束之后,杰斯独自骑重型机车回家,在靠近酒吧的街角遇见叶羽宁,她提着冰淇淋,很快乐哼着歌。 杰斯的摩托车停在叶羽宁前方不远,认出是他,她的笑容格外灿亮,朝他冲了过去。 “是你,对不对?是你!”叶羽宁以食指戳杰斯的胸膛,甜蜜笑着问。 “什么?”杰斯跨坐在机车上,脱掉安全帽,凝视着她,疑惑地问。 “是你寄demo带给唱片公司的吗?上次你带我去你朋友家录间,跟我说只是为了好玩,其实你都计划好了,对吗?”叶羽宁眼眸含笑,不停地追问。 “你已经知道了?唱片公司打电话给你了吗?”杰斯一脸疑惑,因为他私底下帮她找了新的经纪人,约好下星期四会淡新约,这件事他都还没跟叶羽宁提。 “我遇到以前经纪公司的助理,她跟我说的。”叶羽宁脸庞浮现兴奋的神采,痴痴开心地笑了。“我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好像作梦喔。” 凝视她美丽的表情,杰斯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但是,我还是不了解为什么原来的经纪公司愿意和我解约。合约不是说解约的话要好几百万吗?杰斯,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叶羽宁歪着头,微带困惑地问。 “我也不清楚,呃,可能是……应该是唱片公司帮你解决的吧。”杰斯眼神有些闪烁,没有详细说清楚,很简略带过就转移话题。 “你买了什么,是冰淇淋吗?”他瞄了她提的东西一眼。“不吃,快融化了吧?” “对,我都忘了!”叶羽宁灵巧地跨上后座,甜蜜地抱着杰斯的腰,还不忘用报复的语气说:“以后我要是在南极开演唱会,唱歌给企鹅听。” “会吵到它们吧。”杰斯不忘嘲弄地提醒她。 “我会唱得很小声,而且还会在每个不同地区的冰山上留个位子给你。”叶羽宁开玩笑地说。 “是吗,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 隔周星期四,杰斯带叶羽宁去唱片公司和新的经纪人会面。 新的经纪人叫黎心婕。杰斯透过朋友打听过,她在演艺圈是非常专业的经纪人。初见面,她讲起话来俐落简洁、条理分明,光是收集叶羽宁过去兼职平面模特儿的简报就有一整叠。 “我会先安排给她两支cf广告的试镜,还有一部偶像剧也正在洽谈中,唱片公司这边是已经确定会和她签两张唱片约,这是合约的内容,请你们过目一下,有什么意见可以一起讨论。”黎心婕对他们说。 现场除了杰斯和叶羽宁,杰斯还特别请他的橄榄球队队友霍磊明过来。由于他是律师,可以详细替叶羽宁审阅合约内容。 “除了版税太低之外,其它条文都在合理范围。”霍磊明看完之后说。 “别忘了,她是新人,白纸一张,谁也不认识她,我还需要花时间好好栽培,这样的版税在业界来说不算低。”黎心婕耐心解释。 “杰斯,你们认为呢,可以接受吗?”霍磊明询问。 见叶羽宁就要点头,杰斯赶紧握住她的手,要她一句话也别说,然后问:“我们到外面讨论一下,这里有可以抽烟的地方吗?” “外面阳台玻璃推出去就可以。”黎心婕说。 叶羽宁困惑地看着杰斯,他迅速拉她起身,两人走过出去,剩下霍磊明和黎心婕继续讨论。两人你来我往,互为自己这方作辩解,最后还是稍稍调高了版税。 等到他们讨论结束,杰斯才带叶羽宁进来。签完约,这场聚会算是圆满结束。 夏初,台北的阳光如烈焰灼地。 叶羽宁两支cf广告片已上市,一支是水果味的饮料广告,另外一支是女性生理用品。首播的当天,杰斯和叶羽宁还特别小小庆祝了一下。 原本以为实现了梦想,生活也会变得更顺利,却没想到杰斯替她按排好一切,却要悄悄放手。 夏初,叶羽宁离开台湾本岛,飞到离岛澎湖去拍偶像剧,一拍就是三、四个月,中间剧组一直没有放揟,好不容易盼到一天假期,叶羽宁一订到机票就飞回台北找杰斯。 夏季正悄悄离去,叶羽宁到杰斯酒吧时正好是午后,杰斯一个人在地下室的餐厅吃早餐,听见开门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叶羽宁像一只青鸟飞扑进他怀里。 才一个夏天,她变得更瘦了,但整个人神采奕奕。杰斯很惊讶,她也高兴地问:“戏杀青了吗?” “没有,但剧组放了两三天的假。”因为想见他,叶羽宁不惜说谎。 而这一天,是他们相爱以来幸福时光的缩影—— 他们一起吃午后的早餐,趁着阳光正好,散步到球场晒太阳。由于杰斯还没聘用新的服务生,晚上叶羽宁就留在酒吧帮忙。 后来,他们在凌晨三点打烊的酒吧清扫,空气中飘浮着柠檬清香清洁剂的味道,他们靠在闪烁灯光的吧台接吻。 然后一起冲澡、做爱和睡觉,在清晨的微光中。 然而,早晨九点突如其来的电话毁了叶羽宁心中小小的幸福。剧组急着要拍戏,黎心婕却到处找不到叶羽宁,打电话过来询问杰斯。 听说叶羽宁窝在那里,黎心婕将睡眼惺忪的杰斯臭骂一顿,气急败坏地命令叶羽宁立刻回澎湖。 搞什么!挂完电话,杰斯冲回卧房去叫醒叶羽宁,送她去搭飞机的路上,把她狠狠骂了一顿。 “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责任感!所有人都在等你一个,你只是一个新人,没资格学人家耍大牌,还敢对我说谎!” 叶羽宁被骂到畏缩了一下,好半天才委屈地说:“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我们很久没见面了嘛。” “你到底有没有脑子!那是工作,不是你说走就可以走的!”杰斯没睡饱,一肚子火,始终无法气消。 一路上,两人没说多少话。去到机场,发现没办法立刻登机,必须等候补位,杰斯的火气又冒上来了。 叶羽宁讨好他,去买咖啡,杰斯不肯喝,严厉地说:“你不要一直给别人添麻烦,几岁的人了,已经不是个小女孩,为什么我每次跟你说的,你都没听进去?” 叶羽宁垂头坐在位子上,忍不住猛掉眼泪,委屈地说:“我只是很想见你,我很想和你在一起,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气?” “工作有工作的态度,你完全不负责任,我根本不愿意和这样的你在一起。”杰斯冷冷撂下话。 当场叶羽宁被骂到脸色僵住,不知道该说什么,默默擦掉眼泪。由于她做错在先,只好低声下气地说:“杰斯,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 面杰斯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忽然深深地叹气。 她就像是放出去的鸟,前方是广阔的天空,他绝对不能让她频频回头,舍不得飞走。未来的事情很难说,当她站在耀眼的舞台之后,没多久,她的生活有了重心,就不会再这么依赖他了。、 而他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这些事情,杰斯已经想过很多遍了,只是一直不想那么早就跟她说明白,现在不得不语重心长地告诉她:“小宁,听着。未来我们不一定会在一起,现在有好的机会,你要把握,我不会一直在你身边叮咛你,你懂不懂?” 叶羽宁抬眼直盯着杰斯,他脸色沉重冷凝,轮廓异常刚硬,表情深不可测。她害怕到心抽痛着,低声问:“我不懂,杰斯,你跟我说这些要做什么?” “我想了好一阵子,我们还是分手比较好。”杰斯说完,就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她什么都照他的意思去做,偶尔脾气不好,冲动行事,会闹意见,但她以为只要用心、愿意努力,她还是可以跟上他的脚步、他的想法,去没想到…… 叶羽宁哭到泣不成声,把头靠在他宽厚的肩膀,搂着他不愿意放开。 “我这么爱你,为什么你还是要离开我?不要分手,不要分手好不好?” 杰斯没有回答叶羽宁,没有向她解释那些其实是她应该离开他的理由,只是安静地安慰她,直到她的情绪平复。 然而,直到叶羽宁坐上飞机,杰斯还是没有收回两人分手的话,让独自坐上飞机的她,凝视着窗外,不停地哭,却越飞越高…… ************ 一直以来,叶羽宁以为能够顺利和旧的经纪公司解约是好运降临,她并没有细想其中的关键。 事实上,是杰斯凑钱替叶羽宁摆平的,她才能顺利和新公司签约。这就算了,由于蔡哥的经纪公司有黑道背景,事后蔡哥越想越不甘心,曾派几个混混到杰斯的酒吧闹场,这样的事情杰斯也没有告诉叶羽宁。 幸亏黎心婕经纪公司的后台也很硬,蔡哥还不至于派人骚扰叶羽宁。 结果,酒吧闹场的事件被杰斯以前橄榄球队学长知道了,学长是市政付的高官,动用了政商关系才摆平。 不知道为什么,杰斯开始对酒吧的经营变得意兴阑珊,有一阵子,他只要闭上眼睛,仿佛就可以听到叶羽宁斜倚吧台对他说话、听到她唱歌。 提出分手,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容易,也不是毫无感觉。 沉淀了好久,杰斯决定关掉酒吧,动身去异地旅行,这一年秋天,他刚好三十岁。 酒吧营业的最后一天,杰斯请来他所有的朋友,大家一起喝酒,一起狂欢,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在喧嚣狂闹的气氛中落下暂时别离的句点。 剧组杀青之后,叶羽宁就回台北录制新专辑,偶尔提起勇气和杰斯联络,他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有过几次想到酒吧找他的念头,但都被他在电话里拒绝了。 突然,杰斯约她见面,却是酒吧最后一天营业。她得知消息的刹那很错愕,然而心中却隐约有着两人迟早会分离的预感。 这天,杰斯看见叶羽宁出现,显得特别高兴,不愿让她到厨房帮忙,直喊:“你是客人,坐着喝酒,要喝什么都可以。”说完杰斯随即走进他的朋友圈中,快乐地喧闹聊天。 叶羽宁独自坐在吧台前喝红酒,认识的人知道她即将出专辑,都来向她道贺。 “谢谢,谢谢。”她不断地说谢谢,可是却不敢跟大家说,她宁愿只唱歌给一个人听。 为什么杰斯不再爱她了?叶羽宁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相爱的日子,叶羽宁曾好几次要杰斯对她承诺,说一次“我爱你”就好了,但不管她用轻松调笑的语气或哀求恳切的语气要求他,杰斯都不肯说。有几次,他对着她听不见的左耳诉说细语,她偷偷藏录音笔把话录下来,有一次终于录到他对她说爱。 表面上,杰斯却始终不愿承认。 而现在,对他来说,他们的爱情像无足轻重的过往云烟,随时可以抛到脑后。知道杰斯即将出发远行,叶羽宁没有和他说再见,害怕被其他人看见她勉强欢笑背后的泪水,最后选择落荒而逃。 然而,叶羽宁心中充满了不舍与不甘心。 独自站在街角,仿佛又回到当初遇见杰斯的那天,她一直没有离开,直到杰斯酒吧的霓虹灯招牌熄灭。灯光在秋高气爽的午夜就这样暗了,像是有人在她眼前遮上一块黑布,让她什么都看不见。 最后,叶羽宁奔跑着离开,她气杰斯这样对她,她好气他…… 隔了一个月,就在她以为杰斯已彻底结束之后,竟荒谬地发现自己怀孕了。 而杰斯就这样无牵无挂地出国,他总认定自己的比较成熟。他是对的,然而,千算万算,他又怎么料到她会怀孕呢。 ************ 听到妇立科医生说:“小姐,你怀孕了。” 叶羽宁整个人晕眩了一下,不大能思考地愣在当场,心情既不错愕,也不感伤,脑中一片空白。 倒是带她去看诊的黎心婕错愕又愤怒! “什么!怀孕?医生,你有没有搞错?”黎心婕再三询问,只见医生笃定的表情,身为经纪人的她简直当场要崩溃! 唱片专辑都快录制完成,宣传计划也都拟订妥当了,她旗下即将要拍片的歌手却未婚怀孕,简直晴天霹雳! 由于叶羽宁是单身,医生提醒她是否要生下胎儿要趁早决定。否则怀孕周数过长,日后施行手术会增加风险。 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冬天,台北惯常的雨季尚未来临。黎心婕带着面色苍白的叶羽宁回到她小小的套房,两个女生在套房里安静对坐,许久,叶羽宁没开口说话。 黎心婕心情烦燥,却没有催促她的意思,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冰绿茶,倒朝晖杯子里放入微波炉加热。 啜饮好几口温热的绿茶之后,叶羽宁才缓缓开口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原本以为工作太繁重,压力太大,生理期才会变得如此紊乱,没想到竟然是怀孕。 黎心婕靠在桌缘凝视着六神无主的她,摇了摇头,条理分明地说:“我也是女人,不会为难你的,现在决定权还是在你。如果考虑生下来,唱片的宣传期就正好是你怀孕大肚子的时候,公司不可能同意花大钱做了专辑,却落到被八卦记者攻击的份,专辑只能暂缓。不过,如果你不打算生下来,我也会尽全力照顾你,当然专辑会按原先计划推出。” 叶羽宁低头不发一语,陷入难以决定的长考。假如杰斯在她身边,他就会知道该怎么处理,为什么这种事情偏偏发生在分手之后? 不过,杰斯的态度很明确地表示未来不想结婚生子,就算现在去找杰斯,有用吗?更何况,他那样毅然决然提出分手,叶羽宁始终无法释怀。他已经动身出国旅行,根本没有留下联络的方式,就算现在回头去找他,要去哪里找? 未来那么漫长,叶羽宁不知道自己一个人有没有能力扶养小孩。 然而,如果决定拿掉腹中的胎儿,虽然能实现发片的梦想,却有违她的信念,不要说去行动了,就连说出口她都做不到。隔了好久,叶羽宁脸色越来越凝重,心情却反而平静了下来,终于鼓起勇气说:“心婕,我、我真的很抱歉,我还是想生下来。” 说完,叶羽宁忽然掩面哭泣,黎心婕见状,也觉得鼻酸,忍不住抱住她安慰。不久,叶羽宁激动的心情缓缓平复,黎心婕才问:“要不要我帮你和杰斯联络?” 叶羽宁猛摇头,悲伤地说:“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帮你联络看看。”黎心婕安慰她。 上个月,黎心婕听说他们已经分手,当时她完全赞成,没分手之前,老实说,这件事情她跟杰斯提过好几次,叶羽宁出片前后都是事业的关键阶段,最好不要受到感情的牵累。 杰斯似乎听进去了,她很认同杰斯果决提出分手的做法。毕竟叶羽宁还年轻,爱情太容易让她分心,叶羽宁是她目前经手的艺人里最有才华、也最有潜力的,现阶段,本来就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工作和事业上。 然而,怀孕、养育小孩这咱事难免会阻碍叶羽宁的事业发展,黎心婕虽然感到扼脱,但她不是那种缺乏人性、势利眼的经纪人。每个人都有权利拥有自己的人生。既然叶羽宁已经决定生下小孩,黎心婕还是会尊重她的决定,并且尽力帮助她。 后来,经过多方考虑之后,黎心婕设法要和杰斯取得联络。 到处询头号了好几个月,黎心婕一直无法联络到杰斯,周遭认识他的朋友只知道他飞往美国迈阿密,之后就不知道他的落脚处。 叶羽宁待产期间,唱片计划不得不暂时停止,为了生计,叶羽宁透过黎心婕的安排,远赴上海的电台当dj,过了几个月,小孩顺利出生,也就一直留在上海工作。 等到叶羽宁再度遇见杰斯,已经是五年后,她回台湾之后的事了。 第八章 在国外居无定所旅行两年,杰斯后来回到台湾定居,不出三个月,杰斯酒吧悄悄在台北巷弄里重新开张,地点和旧酒吧只隔了几条街,和过去没什么两样,酒吧的风格你以运动形态为主,客源纷纷回流,依旧是那些熟面孔。 酒吧的名称倒是换了。原本的“杰斯”改成“隐形”,招牌上还画了一双翅膀。 台北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杰斯唯一感到意外的是,搜寻各报章杂志、电视节目广告以及各大唱片行,竟然找不到叶羽宁在他离开那年出专辑的消息。 后来,杰斯透过朋友多方询问,只能打听到叶羽宁到上海发展,就连黎心婕也不在台湾,近几年工作重心已渐渐转往对岸。 五年后,杰斯终于得到叶羽宁的消息,却是透过报纸综艺版的绯闻报导。 杰斯很少看报纸的娱乐版,但为了想知道叶羽宁过得好不好,他开始有阅览娱乐版的习惯。起初以为报纸偶尔会刊登她的消息,没想到几年过去,始终无声无息。 五年后,那篇绯闻报导既热闹又轰动,八卦记者活灵活现地描述叶羽宁和当红偶像齐亦辰热恋,深夜漫步台北街头,由于齐亦辰是近几年两岸三地当红的明星,声势如日进口货天,记者对他的一举一动自然拥有高度的兴趣。 透过这篇报导,杰斯才知道叶羽宁正在台北。令他震惊的,并不是她和哪个男人相恋,而是记者竟一口咬定她有一个五、六岁的私生女。接着就是八卦猜猜猜,大家都在猜测其生你是谁,甚至怀疑偶像齐亦辰会不会就是小孩的父亲。 杰斯震惊莫名。他认识叶羽宁也不过五年多,怎么可能有五、六岁的小孩他会不知道? 报导的真假让杰斯非常困惑,没几天,他突然接到黎心婕的电话,这才真相大白。 “我干女儿需要认爸爸,要不然她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悲惨的人。” “什么?”杰斯无法置信,听见黎心婕这么说,心脏如遭人重击。 “事实就是如此。”黎心婕简短地把这五年来叶羽宁和女儿的生活情形告诉杰斯。之所以搬回台北定居,就是不想让已经满四岁的叶涵觉得自己没有爸爸。 “她现在很会说话,对音乐和语言都很有天分,最近她天始疑惑自己为什么没有爸爸,因为得不到答案,就想像她的爸爸有任务在身。” “什么任务?”杰斯还未完全消化自己已有女儿的事实。 “拯救世界的任务啊。”黎心婕倒是边讲电话边笑。“你看过海绵宝宝的卡通吗?大洋游侠和海超人专门拯救世界,这是你女儿最喜欢看的卡通。” “老天!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真的很要命。就在杰斯认定自己可能终身独身时,却忽然有人打电话来告诉他,他已经有一个满四岁的女儿。 “再认真不过,为了我干女儿着想,我希望你有空去认一下她。”黎心婕想到什么,随即补充:“对了,如果你不相信,需要更确定的证明,我可以帮你安排亲子dna鉴定。” “叶羽宁呢?她怎么都没跟我联络?”杰斯问。 “她说你可有可无,不是那么重要。谁叫当年是你先提分手的呢。”黎心婕凉凉地说完,就挂断电话。 ************ 这是一个严寒的冬日早晨,向来在午后才起床的杰斯忽然起了个大早。 严格来说,他是因为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才醒来的。他梦见自己和一个爱笑的小女孩在一片绿草如茵的草地上打捧球,女孩老是挥空棒,他笑笑地喊着:“三振出局!” “爸比,你根本不会投球!要投到我棒子上,你有没有脑子,到底懂不懂?”小女孩很生气,质责他的语气竟然和当年他教训叶羽宁的语气一模一样。 醒来之后,杰斯就睡不着了。看着闹钟,发现自己其实才睡两个钟头而已。睡觉前曾淋过浴,明明是冬天,他却睡得浑身是汗,只好再去冲一次澡,然后开车到叶羽宁住处的大楼。 黎心婕挂完电话之后,又特地打了一通电话给杰斯,告诉他叶羽宁的地址。 由于叶羽宁和齐亦辰住在同一栋大楼,许多记者为了得知小女孩的父亲到底是不是偶像明星齐亦辰,依旧驻守在大楼附近,没有散去的迹象。 杰斯为了能进去找叶羽宁,还得打电话给黎心婕,请她和管理人对话,才能顺利搭上电梯。 杰斯按电铃的当下,叶羽宁正在和朋友通电话。自从绯闻爆发,这几天她接亲朋好友的电话接到手软,必须一再解释:“他只不过是向我邀歌,真的!他只是欣赏我写的歌,会住同一栋大楼只是因为他和我的经纪人都是心婕。” 每天都要向一堆人解释她没有和齐亦辰谈恋爱,就连妈妈也特别打电话来关心,结果竟然有好多朋友在知道真相之后反而很失望,妈妈甚至还向她索取偶像的签名照。 刚挂完电话,电铃就响了起来。叶羽宁走去开门,赫然发现杰斯站在门外。 由于黎心婕瞒着她偷偷和杰斯联络,一点口风都没泄漏,所以叶羽宁见到杰斯时显得非常震惊,整个人愣住。 杰斯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没睡饱,双眼露出疲倦的血丝,斜倚在门口的墙上,凝视着她。 “让我进去吧。”两人对看了好久,杰斯才开口。 叶羽宁侧身退开一步,让杰斯进来。杰斯进来。杰斯环顾四周,发现客厅由有一两样没收拾的玩具,还有一台粉红色三轮脚踏车,一些卡通抱枕,忽然转身问:“女儿呢?” 叶羽宁怔忡站在阳台,呆呆看着杰斯高大的身影,有些手足无措,陷入自己的思绪,一时没注意听他问了什么。杰斯再问了一次,她才回神过来。 “去上幼稚园了。”她谈谈回应,走进客厅。 过了这么多年,叶羽宁不希望自己在杰斯面前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人,下意识地挺直背脊,问:“是心婕跟你联络的吗?” “对。”杰斯炯亮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她。“如果她不告诉我,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打算跟我说?” 杰斯的语气就像往常一样强硬严厉,让叶羽宁忍不住反驳:“不是我不告诉你,是你甩掉我要去旅行的,你以为我一个人就会怀孕吗?” “我年就回台湾了,为什么你到现在才让我知道?” 叶羽宁下意识抚摸左耳垂上的钻石耳环,这是后来她感到不安时养成的习惯。她和五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留着长长的卷发,五官清丽亮眼,只是眼神变得成熟了些。 “我有必要让你知道,然后再让你嫌我麻烦吗?已经分手了,一切后果我自己可以承担。” “小心,恨是一种很强烈的爱意。”杰斯看着她说。 “算了吧,我根本就没提到爱或是恨。”叶羽宁讥诮的反驳。 “我一直很困惑为什么市面上没有卖你的专辑,原来……”杰斯沉重叹气。他真的不知道她怀孕了,想起当初她历经怀孕、独自生下女儿及抚养的过程,而且不得不放弃实现作歌手的梦想,还必须承受多少现实的挣扎和压力,他就忍不住自责心疼。 “很抱歉,我让你失望了。”这句话,她是笑着说的。 为了实现她的梦想,杰斯好不容易才安排好了一切,甚至不惜和她分手,她却辜负他的期待。然而,生命自有其转弯处,她拥有一个四岁的女儿,当初的决定既勇敢又冒失,然而她从没后悔过,甚至越来越满意目前的生活。 “别这么说。我只是还没完全消化已经有一个女儿的事实。”杰斯刚毅的脸庞露出沉重的表情,目光凝视着她好几秒,才问:“我可以见她吗?” 决定回台湾定居,原本就是要让他们父女相认,只是叶羽宁迟迟不愿付诸行动,最后来是黎心婕苦劝,她才勉强答应的。叶羽宁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有何不可。” “那……什么时候?”杰斯问。 “她下午四点半才下课,你的酒吧还是九点开始营业吗?” “对。或许明天一起吃晚饭,怎么样?” 叶羽宁又耸了耸肩,然而心情却显得有些沉重。 “我得问她的意见,她说好,我就带她去。” 后来,杰斯要留下联络电话,叶羽宁却跟他说不用多此一举,黎心婕那里一定有他的电话。 杰斯没有再多说什么就离开了。杰斯一走,叶羽宁一个人呆坐在沙发上。其实,她的内心并没有表面上那么云淡风轻,她花了很多时间才能习惯没有杰斯的生活。乍见杰斯出现,她心里受到的冲击依旧强烈,外表看似不在乎,手指却不自觉地轻颤,紧握到掐痛掌心。 生下女儿的那一年,叶羽宁过得很辛苦,常常在深夜女儿睡着后偷偷掉眼泪,埋怨着杰斯。 当初相爱,是她爱他比他爱她的多。然而,她的爱依赖成分太多,像他那么热爱自己的男人,这样的爱为他带来的负担想必很沉重吧。 所以,她宁愿咬牙苦撑,也不愿意回头去找他。只是,等到女儿上幼稚园画图课,画不出爸爸的时候,黎心婕才一直劝她,要她赶快让他们父女相认,否则这样下去绝对不是办法。 杰斯倒是没什么变化,看起来还是一样冷静沉着。 就不知道当杰斯看见叶涵时会什么反应?叶羽宁想像那样的画面,心里忽然的了莫名的期待。 ************ 一个小女孩突然冲进杰斯的世界。 叶涵绑了个黑人辫子头,蹦蹦跳跳冲进还没有营业的酒吧。她的好奇心忽然之间全面热情张扬,东探探西瞧瞧,很快就找到隐藏在角落的制冰机。 冬天户外天非常冷,她一双小手一进兴起,就拉开了冰柜,把手放进一堆四方形的冰块里。 “哇,好多冰块喔!”她天真叫道。 叶羽宁原本很安静地站在吧台边,对杰斯的态度有些冷淡拘谨,仅想礼貌寒暄。杰斯走在后面,也还没开口问候,就看见小女孩踮着脚尖在冰柜前玩冰块,他立刻冲上前制止她。 叶羽宁脸色微变,跟了上来,懊恼叫道:“叶涵,不可以这样!冰块很冰,这样会感冒。” 小女孩无辜地看着他们,顽强地说:“可是,我就是想玩嘛。” “乖一点,要不然下次就不带你来了。”叶羽宁住警告。 “没关系。”杰斯摸了一下叶涵的手,发现冰冷的厉害,立刻把架上的毛巾抽下来,用热水烫温,再覆在她的小手上。“这样就不怕冰了。” “可是,我喜欢冰,冰比较玩。” “你实在太顽皮了。”叶羽宁忍不住低念一句。 叶涵歪头,一双灵活顽皮的眼睛盯着杰斯,暗中观察,忽然嘴角漾出微笑说:“叔叔,你是个大人,你长的很高,我是小人,我就很低。” “不是小人,是小朋友,还有,不是低,是矮才对。”叶羽宁连忙纠正她。 杰斯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小女孩这么可爱。 叶羽宁无奈地微笑,顿了半晌,瞄了一眼杰斯,然后才说:“他不是叔叔,他是爸爸。我不是跟你说要带你去看爸爸吗?他就是爸爸。” “哦,是吗?”叶涵困惑地观察着杰斯,小巧的眉毛全皱在一起。“可是,他又没有穿披风,他不是超人吧。我爸爸是海超人,他专门打“派”敌人,拯救世界。” “是打败,不是打派。”叶羽宁无可奈何地笑着纠正,然后语气略微严肃地说:“小涵,他真的是爸比,你不是一直很想见爸比吗?” 叶涵的身高还不到杰斯的腰部,小小的脸可爱地仰望着他,迟疑了半晌,不知道在考虑什么,忽然自我介绍起来:“嗨,爸比,你好,我是叶涵,我四岁了,你呢?你几岁?” “呃?”杰斯微带惊奇的目光凝视着她,他很开朗热情地冲着他微笑,杰斯只好说:“你好,我叫杰斯,我三十五岁了。” “喔,杰斯是一种螺丝吗?”叶涵一脸正经地问。 叶羽宁微微瞠大双眼,很惊讶地看着她。“当然不是!” 杰斯到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小女孩天真的反应很有趣,后来叶涵还很固执地问:“为什么不是?” “就跟你说不是了。”叶羽宁说。 “杰斯是名字,螺丝是一种可以把东西拴在一起的工具,两个不一样。”杰斯有条不紊地回答。 “喔。”小女孩似有听没有懂,却猛点头。 后来,三个人一起吃饭,气氛还算融洽,尤其叶涵不停发出无厘头的谈话,气氛更显有趣,杰斯和叶羽宁根本就不需要担心父女初见面会变得尴尬。 七点一到,刚吃完饭的叶涵就吵着要看卡通,杰斯要带她去一楼的客厅,叶羽宁坚持留下来收拾碗筷。没多久,杰斯独自回来,听见叶羽宁一边哼歌一边洗碗。 察觉到他的存在,叶羽宁侧过脸迎上他的目光,不自觉甜美地笑了。这是五年垢相见,杰斯第一次看见她灿烂的笑容,以前她经常是笑着的,露出那种过分热情、过分示好的甜美笑容,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变得这么拘谨冷淡。 杰斯走过去,靠在流理台旁,帮她把洗好的碗盘放进烘碗机里,很不经心地问:“你现在还有在唱歌吗?” “有呀。为什么问?”叶羽宁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在哪里?我可以去听吗?”杰斯又问。 虽然杰斯的语气淡淡的,但他的站姿和神情却有调情的意味,或许是叶羽宁自己想太多,她甚至觉得他站得太靠近她了。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垂下视线,又再看了一眼,随即安静地走开,从皮包里掏出一张名片。 “星期二和星期四的晚上,我在这间店驻唱。”叶羽宁把那张名片递给他,手不自觉地碰触着左耳戴着单钻的耳垂。 这个小动作杰斯注意到几次,发现她一觉得不安,就会这样摸着自己的耳垂。她不安之后,若有所思垂下眼,随即有些尴尬地对杰斯微笑。 “你又忘记戴电子耳了。”他说。 “很久以前就没戴了。” 就连录音笔也很久不用了。以前她很爱录下各式各样的声音,包括自己的歌声,还有他对她左耳说的絮语,甚至反覆倾听。但到后来,她只能确定就算杰斯曾爱过她,但那样的爱对他来说仍是无足轻重,比不上她对他的爱恋。 “你这几年过得很辛苦吗?”杰斯忍不住问,因为她的表情有一瞬间是很哀伤的。 叶羽宁忽然耸了耸肩,摇头说:“也还好。叶涵是个开心果。” “看得出来。”她们斗嘴的样子很像姐妹,反而不大像母女。“从今以后,我帮你们付生活费好不好?” “啊?”叶羽宁有些错愕地看着杰斯,他的表情是很严肃在讨论这件事的。“当然不用,那是我自己的事。” “下个礼拜,你们还会来吗?”杰斯见她要走,忍不住问。 “如果小涵想来,我就会带她来。” 叶羽宁回头看着杰斯,语气和缓疏离地说着。杰斯则是目光深不可测地凝视着她。她没有多说什么,随即走向一楼,带叶涵回家。 第九章 好天气的假日黄昏,美术馆前的公园草坪上到处是放松游玩的人。 杰斯带叶涵来溜直排轮,杰斯的朋友霍磊明也在。五年前,霍磊明和前妻离婚,后来两人又复合,她们的儿子目前已经满三岁。 叶涵在笔直的水泥路上来回溜着直排轮,而霍磊明的儿子小磊文正在溜滑梯,至于两个大男人,则是靠在铁栏旁聊天。 “你以前曾经想过有那么一天,我们会在四周都是小孩和狗的公园并肩闲聊吗?”杰斯问。 霍磊明笑着摇头。“我或许还说得过去,我老婆一直都很想要小孩。你倒是令人讶异,竟然已经已经有个满四岁的女儿。” 朋友们听说了之后,无不感到讶异。就连杰斯自己,都是透过和叶涵相处,才渐渐接受有女儿的事实。 事实上,杰斯觉得小孩这种生物真是令人惊奇,很莫名其妙地,相处之后,就会不自觉受到有女儿的事实。 有时,叶涵会溜到他们身边,对杰斯开开心心地说:“爸比,你知道天空要掉下来的好消息是什么?” “不知道。” “爸比,你好笨喔,是喜从天降。” 叶涵说完,随即得意溜走。隔了一会儿,看见卖冰淇淋的摊贩,她又溜过来,硬把杰斯拉到摊贩前,说:“那个小人她吃冰淇淋,我也要。” “她不是小人,是小朋友。”杰斯嘴角微咧,笑着纠正。“还有,你妈妈交代说不可以吃甜食。” “不要告诉妈咪就好了。嘘!知道吗?不要说出去,是秘密。爸比,秘密,你懂吗?”小巧可爱的脸很认真地告诉杰斯。 叶涵的眼睛和眉毛像极了叶羽宁,就连热情开朗的个性似乎也遗传自叶羽宁。至于鼻子和嘴巴则像杰斯。爱指使人、讲道理的部分也遗传自杰斯。杰斯每次见到她,就好像见到两种相异特质的综合体,对于这点,他觉得非常有趣。 拗不过叶涵一直撒娇楷体着要吃冰淇淋,杰斯只好乖乖掏钱买冰淇淋给她。至于霍磊明,正快步冲向坐在地上玩泥土的儿子,小磊文正要把泥巴放进自己嘴里,幸好他及时阻止。 一阵骚动之后,杰斯和霍磊明又继续聊天,说起小孩,两人变得很有话聊。 “我女儿非常古灵精怪,那天她竟然对我唱英文歌,你知道歌词是什么吗?”杰斯望着霍磊明问。 “什么?” “我听说你很狂野,和亨利,马克,约翰在一起的时候,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和星期四,你分别和亨利,马克,约翰在一起。” “不会吧?”霍磊明大笑,这是一首六o年代地下摇滚乐团的歌曲。 “真的。她说是从妈妈收藏的cd里学来的。”杰斯还因此打电话给叶羽宁,结果叶羽宁不以为意,觉得他太小题大作。 “只是一首歌,没有那么严重。”霍磊明说。 “没错!你怎么知道叶羽宁也是这么说的?”杰斯有些讶异地看向他。 “现在的小孩都是这样。我儿子没什么语言天分,但是已经一天到晚拿着螺丝起子在修东西了,而且对墙壁插头非常有好感。” “是不是看见便利店会赖着不走,一定要进去。还有对麦当劳的招牌非常有感觉?”“没错,正是这样,”霍磊明猛点头。 “没想到小孩这么有趣。女人倒是没那么好搞定。”杰斯忽然有感而发。 霍磊明双手放进运动外套的口袋,以研究审视的目光看向杰斯,只见杰斯一脸无奈。 “要不要听听我这种过来人的话?”历经结婚、离婚又复合的他,语气很老练地说:“对女人,要找对时机顺着她的毛摸,时机一旦错了,就会落得自讨没趣的下场。没有顺着她的毛摸,她就会反咬人一口。” “你说的女人好像是某种怪兽。”杰斯浓眉微挑,嘲弄地笑着。 “某种程度上,她们确实是。不过,要记住掌握毛的方向非常重要,她们有时偏偏就爱口是心非。”霍磊明说完,立刻笑了。 霍磊明的老婆或许是这样,但叶羽宁是不是,杰斯就不那么肯定了。他们见面的时间并不多,通电话的话题也始终围绕在叶涵身上。 然而杰斯知道叶羽宁看起来不大快乐,每次凝视他的表情不是很深沉,要不就是干脆闪避,有时还会流露无奈的微笑。 杰斯为这样的她感到微微心疼,却又无计可施,毕竟当初是他选择离开她的。 一声凄惨的尖叫声划破傍晚祥和的天空,杰斯净顾着和霍磊明聊天,竟忘了注意叶涵的行踪。尖叫之后,随即传来一阵号啕大哭,杰斯听见声音,拨腿就跑,只见叶涵被一群小孩团力围住,手掌上都是血。 “怎么回事?”杰斯着急地问。 “我的手坏掉了,我的手坏掉了啦!”叶涵哭得很伤心,举起血流不止的手给杰斯看。 杰斯发现她虎口处有道锐利的伤口,仔细检查,伤口很深,连忙掏出手帕帮她止血,急忙问其他比较大的小孩:“怎么弄受伤的?” “她玩地上坏掉的拖把,被上面生锈的铁割伤的。”其中一个上了小学的小孩说。 “这里怎么会有拖把?”霍磊明把着儿子,也赶过来关心。 “就他从旁边垃圾桶那里拿来玩的,我们只是把它当成冰上曲棍球的棍子。”另一个小孩补充说明。 杰斯一把抱起叶涵,对霍磊明说:“这伤口不小,我带她去医院缝合。” 见杰斯忧心忡忡的模样,霍磊明忍不住提议:“要不要帮你开车?” “不用了,这我自己就可以处理。”说完,杰斯连叶涵的溜冰鞋都没脱,就赶紧抱着她离开。 ************ 护士送给她一支棒棒糖,叶涵终于破涕微笑,软趴趴地靠在杰斯怀里,安心地说:“医生伯伯把我的手修好了。”举起绑着绷带的手,左看右瞧。“已经没有坏掉了。” “对,都修好了。”杰斯安抚地说。 刚才缝伤口的时候,叶涵哭的可凄惨了。杰斯忍不住自责没有看好她,幸亏医生说她年纪小,复原力很快,而且伤口缝得很仔细,应该是不会在虎口留下什么疤痕。 杰斯抱着叶涵走出诊疗室,立刻听到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叶羽宁和黎心婕焦急地跑过来,一看见叶涵,叶羽宁就急着伸手要抱,叶涵也主动搂着她的脖子不放。 “妈咪,我的手坏掉了,可是医生伯伯把我的手修好了。”叶涵很天真地说。 叶羽宁指责的眼神看向杰斯,杰斯歉意地说:“是我没看好她,抱歉。” “我就说不要买溜冰鞋,你偏要买给她!她还太小,你偏不听!”叶羽宁激动地指责,语气越走越尖锐。 “这跟溜冰鞋没关系,是我没注意她在玩坏掉的拖把,上面有废铁,才会不小心割伤。”杰斯耐着性子解释。 “溜冰场怎么会出现拖把?”叶羽宁双眸冒出怒火,不高兴地瞪着他。“连一小孩你都看顾不了,我不应该信任你的,下次我不再让她和你单独相处!” 叶羽宁的口气很凶恶,叶涵听了,忍不住畏缩,哭丧着脸说:“是我不乖,不是爸比不乖。” 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黎心婕赶紧抱着叶涵,低语说:“我先送她回去,你们要吵架不要在小孩面前吵。” “我没有要吵架。”杰斯倒是很冷静地说。 “你没有,我有!”叶羽宁生气地说。 黎心婕眼看情势不对,立刻先抱走叶涵,哄着叶涵,快步朝医院停车场方向走去。杰斯见到她们离开,侧身凝视着怒气未消的叶羽宁,面无表情地说:“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就一次说出口,何必拿买溜冰鞋的事情刁难我?” “当年是谁说做事情要负责任的?你连小孩都顾不好,还有资格反问我?”叶羽宁清丽的眼眸充满愠包,不甘示弱地反问。 杰斯被问得一时语塞,常青地看着她,隔了一会儿才嘲弄地说:“现在立场对调,轮到你来教训人了。” “不是我想教训你,而是……”叶羽宁说到一半,就气到不想多说。 杰斯从头到尾都没有尽到当父亲的责任,结果和叶涵相处没多久,一下子就分走叶涵的爱,而杰斯竟然还如此粗心大意,叶羽宁当然会不满。 他也不想想,是谁独自生下叶涵,是谁半夜一个人起床替叶涵喂奶。在叶涵生病高烧不退的时候,是谁一个人送她去医院挂急诊。她牺牲多少东西才换来一个健康快乐的女孩,他这么轻易就得到,却还不知道要珍惜。 “以后没有我在场,我不准你和叶涵相处。” 叶羽宁断然宣告,随即转头要走,杰斯忽然拉住她的手臂,阻止她说:“别这样,我还想多花一点时间跟你们在一起。” “你们?”叶羽宁甩开他的手,柳眉微挑,回头没好气瞪着杰斯。“我不需要花时间跟你相处。叶涵知道自己有父亲就够了,你们一个礼拜吃一次饭已经够了。” 杰斯直勾勾看进她眼底,嘴唇严酷地抿着,咬牙说:“为什么不直接干脆说你生我的气?你以为变成这样我不会难过,我不会愧疚吗?我说过,我会补偿你们的。” “我也说过,我们不需要你的补偿。”叶羽宁甩头就要离开。 杰斯猛地将叶羽宁拽进怀里,她却急着挣脱,两人就在医院的长廊里激烈地拉扯,引起路过的人侧目。 后来,杰斯很强势地将她拉到安静的角落,将她整个人抵靠在墙面,她还是很激动,不停地抗议挣扎,甚至低声诅咒。 于是,杰斯用强势高大的身躯将她整个人低住,她发现动弹不得,随即放弃挣扎,抬起明丽的双眸,含恨夹怒地瞪着他。 杰斯倒是嘴角微咧,十分性感地笑了起来,炯亮的双眸流露温情,以低沉的嗓音说:“有没有感觉,我们都很清楚,我说过,这种事是骗不了人的。” 两人对峙的情势忽然变得异常暧昧,杰斯宽阔坚硬的胸膛亲密贴着她,他们的双腿几乎紧密相贴,身躯散发着相吸相引的热力。 叶羽宁还来不及抗议,杰斯就低头攫住她的唇,霸道蛮横的吻着她。她被吻得喘不过气,一时之间竟忘了抵挡,等到她回过神,抬手想推开他时,他箝制住她的双腕,紧紧压在她的身侧,不让她有任何挣扎,激情夹着狂野的气势来到,仿佛燃烧的纸片瞬间点燃,烧得热热烈烈。 叶羽宁几乎又要被杰斯驯服,她以为这些年来自己的内心静透,宛如没有起风的湖面,结果只是假象—— 她依旧爱他,不是吗? 然而,他凭什么这样吻她?好像他对她还有爱似的。难道杰斯忘了是他毫不留情地抛弃她的吗? 下一秒,叶羽宁狠狠咬了他的唇。 杰斯痛得缩了一下,本能地放开她。 她的个性原本就很容易激动,一旦被挑起来,很容易不顾理智冲动行事,她很用力地推开他,甚至还用包包打了他胸膛一下。 杰斯退开,皱着浓眉,错愕地直盯着她,她眼眶蓄着泪,没说一句话,甩头就走了。 愣愣地看着叶羽宁离去,在杰斯眼中,她虽步伐果决,却几乎是落荒而逃。 没多久,杰斯传了一封简讯过去—— 你还爱着我吗?要不然你怎么会那么生气?要不然你怎么还会感伤到流泪? ************ 晚间,说完一个枕边故事,叶羽宁和黎心婕送叶涵上床睡觉。 原本刚结束电台的广播工作,叶羽宁开车去黎心婕的办公室,五年已经约满,她准备和黎心婕签订新的经纪约,突然接到杰斯告知叶涵受伤的电话,因此她们什么都没谈就急急忙忙赶赴医院。 黎心婕发现叶羽宁从医院回来之后整晚都不大开心,两个女人一前一后走进客厅,她出声问:“要不要我先回去,让你早点休息?” “不用,我想先把约签完,你再回去,”叶羽宁走向餐厅,回头问她:“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红酒好了。”黎心婕坐在沙发上。 叶羽宁倒了一杯红酒给她。自己则从冰箱拿出一盒提拉米苏,还没走到客厅就用汤匙一口一口吃着。 两个女人静默无声了好一会儿,叶羽宁才忽然开口:“他今天在医院吻我。” 黎心婕很诧异地看着她,还以为她和杰斯在医院大吵一架,没想到后续还有这样的发展。 “然后呢?”叶羽宁半天不说话,黎心婕只好追问。 “他声称我们对彼此有感觉,所以他觉得这么做很合理。” “是吗,很合理?你也这么觉得?”黎心婕微挑眉,觉得叶羽宁看起来一副快气疯的样子。 “我很生气,到现在还是很生气!为什么他可以理所当然的决定,好像过去那些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然后,舀了一大口提拉米苏放进嘴里。 黎心婕没有阻止她大吃,反而有些畏缩地招认:“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应该要告诉你,但我一直没说。”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当初,我建议过不止一次,应该有两次到三次,我打电话给杰斯,告诉他,谈恋爱会让你分心,分手对你的事业发展比较好。” “是吗?”叶羽宁似乎不感到意外,耸了耸肩说:“那么怎样?你以为杰斯会听你的?他又不是那种人家对他说什么就会听的男人,他本来就想甩掉我,他一直说要去旅行,而且还说怎么样都不带我去。” 很气愤的叶羽宁又将怒气拿来对待提拉米苏,黎心婕看着她把一大汤匙的甜点塞进嘴巴里,决定不对朋友的私事给予任何评论。 然而,叶羽宁怒气未消。一口一口大吃的模样还是让黎心婕忍不住担心,伸手掐她的肚子上的肉。 “拜托节制一点好不好?不是跟你说要准备发专辑了吗?宣传期还要举行很多场小型演唱会,连赞助的广告商我都谈妥了,你不要选这时候给我胖起来。” 叶羽宁咬住汤匙,然后缓慢地放下来,忧心忡忡地凝视着黎心婕。 “你确定要出专辑?我都快三十岁了,万一赔钱怎么办?” “这个由我来担心就好。别忘了你现在是走创作歌手路线,不会有问题的。”黎心婕倒是信心满满。 虽然在夜店驻唱拥有固定的歌迷,但是那些歌迷毕竟是小众。“创作歌手”表面上说得好听,写歌只是叶羽宁的兴趣,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受到普遍大众欢迎。 “约赶快签一签给我,明天拿给我也行。”轻啜最后一口红酒,黎心婕随即站起身。 “心婕。”叶羽宁幽幽地叫住她。 “怎么了?”黎心婕又坐下来,侧过脸望着她。 “这五年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当初你付了那么多的解约金,我到现在都还没帮你赚大钱,你确定要跟我签新的合约吗?”叶羽宁垂头丧气地说。 黎心婕疑惑地看着她,越听越不对劲,忽然很严肃地说:“羽宁,解约金是你自己付的,不是吗?当初我和杰斯谈签约的条件,其中一项就是要你们把旧合约处理干净之后,我才会和你签约,难道你不知道?” 叶羽宁猛然抬头,震惊地盯着黎心婕,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说什么?我没有付好几百万的解约金,我哪里来的钱去付?”她吃惊地轻声说着,几乎像在自言自语。 “这我就不清楚了,当初解约时我并不在场。”嘴上虽然这么说,但黎心婕心里忽然明白是谁帮她付清的。 霎时,叶羽宁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然而内心却始终无法接受。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杰斯的负担,所以杰斯才会急于甩开她,只想选择一个人过更惬意的生活。 自由的旅行,无拘无束,毫不在乎地提出分手,她早已认定杰斯就是这样恶质的男人,忽然间,赫然发现杰斯曾替她付出庞大的解约金,叶羽宁真的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偏偏事实就是如此。 ************ “爸比,你不会乖一点,妈咪就不会生你的气了呀。” “我有不乖吗?” “有。你惹妈咪生气就是不乖。” 圣诞节即将来临,叶涵因为手伤,已经很久没去溜冰了。叶羽宁仍旧禁止她单独和杰斯见面,于是父女俩只好每天晚上通电话。 由于幼稚园即将在圣诞节当天举行圣诞晚会,每班的小朋友都会上台表演,不巧叶羽宁那天还有酒吧驻唱的工作,叶涵才会打电话问杰斯要不要去参加。 杰斯当然一口就答应了。 而且,还找了霍磊明一起去。晚间,两个身形精壮的男仔挤在幼稚园租的会场,看台上小朋友发音不准地唱着金勾飘《jinglebells》,还兼附上可爱动作。 仿佛昨天大家都洞天福地在球场上奔跑嘶杀,要不就是以单身身份在酒吧鬼混。现在,却挤在小小的会场上看小朋友围着圣诞树唱唱跳跳,小孩不是三岁就是四岁。 朋友圈里,只剩下璩烈没有被小孩攻陷,但就连过去总是抱持不婚的璩烈都已经结婚了呢。 叶涵在台上表演完,立刻磞磞跳跳冲到杰斯面前。 “爸比,你有看到我唱金勾飘吗?” “有,当然有。”杰斯一把抱起她,她立刻勾着他的脖子不肯放。 “等一下,你跟霍叔叔回去,他们家有举行party,party,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知道。”叶涵开心笑了起来。“这是秘密对不对?不可以告诉妈咪喔。” “对,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杰斯放下叶涵,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脸。 叶涵仰起小脸望着霍磊明,主动让他牵手,然后对他说:“霍叔叔,你要带我去放烟火吗?” “对,我们还可以跟小磊明玩,还有圣诞礼物。” “哇!好棒。我们再来玩打坏人的游戏,霍叔叔你当坏人,霍阿姨可以开太空船,我和小磊文一起拯救世界。” “没问题。”霍磊明一把抱起叶涵,拍了杰斯的肩一下。“天呀,我改变主意了,希望下一胎我老婆生的是女儿。” 原本希望能生出一组橄榄球员,发现叶涵实在太可爱了,立刻改变心意,希望家里至少能有一个女儿。 “你老婆怀孕了?”杰斯问。 “嗯。明年我家就变四个人了。”霍磊明说。 “好好喔,我也好想要有弟弟或妹妹。爸比你可以生一个弟弟给我吗?然后妈咪生一个妹妹给我。” 叶涵忽然很天真地说着,杰斯和霍磊明相视,忍不住笑了起来。 “爸爸没办法生弟弟,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都是妈妈生的。”杰斯向她解释。 “是吗?这样妈咪不就很辛苦。”叶涵歪着可爱的头颅,一边思考一边说。 杰斯淡淡微笑,决定略过这个话题,对叶涵说:“你要听霍叔叔的话,我去听你妈妈唱歌,迟到不好。” “好啦,我会听霍叔叔的话。不过,你也要听妈咪的话,不要再让她生气了。”叶涵说。 杰斯和霍磊明又笑了,这才知道原来四岁的女儿比老婆还厉害,已经很会管男人了。 ************ 圣诞夜,酒吧外正飘着绵绵冬雨。 叶羽宁抖落风衣上的雨水,在后门暗壁储藏室里挂好风衣,走进酒吧里。小小的舞台上,乐队已经先来了,他们正在调音,听众簇拥着聚集,许多都是熟面孔,也有一些从没见过的,应该是特地来庆祝圣诞夜的。 习惯性在登台前喝杯温水,吧台的酒吧和叶羽宁熟识,看见她出现,立刻倒了一杯水给她。 缓慢啜饮温水,有些熟客走过来向叶羽宁问候,其中有位中年男子是她在上海工作,经朋友介绍认识的,特地带了一束玫瑰花送给她。 叶羽宁收下花束,和他闲聊了几句。他离过婚,往返两岸,主要经营纺织成衣的生意,有一个儿子在上幼稚园,他们每次相遇,话题几乎都围绕在小孩身上。 并不是叶羽宁特别敏锐,而是杰斯在人群里的身影太突出,高大结实的他一出现在酒吧立刻就被她认出。霎时,叶羽宁不自觉地止住对话。微微蹙眉,身旁的中年男子也发现了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杰斯。 叶羽宁没有向中年男子做任何说明,迳自拨开面前的人群,朝杰斯走了过去。而杰斯和酒吧的老板是旧识,他手中握着啤酒,斜倚在吧台边,姿态悠闲地和老板在聊天。 “你为什么在这里?叶涵呢?”叶羽宁轻碰手臂,非常诧异地问。 她美丽的眼眸中透着些微惊慌,四处张望,杰斯随即安抚说:“我让她去参加霍磊明家里举行的圣诞派对,那里小朋友很多,她会玩得比较快乐。” “你呢?你为什么不在那里看着她?”叶羽宁紧张地出声质问。 好不容易解禁让他们父女单独见面,他却跑来这时在,到底想做什么? “别紧张,叶涵很好,我有些事必须和你当面谈一谈。”杰斯那张酷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很淡漠,但眼神却有些莫澜高深,直勾勾地盯着她。“顺便听歌,如此而已。” “是吗?”叶羽宁凝视着他,只见他嘴角微微扬起,温和地笑了。 她慢慢放松下来。第一眼看见杰斯出现,她还以为叶涵又出事了。想了半晌,反正她也决定和杰斯谈谈当年解约金的事情。于是,微颔首。 “好吧,就谈谈吧,我也有事要说,等我唱完。” 杰斯见叶羽宁转身要走,忽然伸出手碰触她的裸臂,她穿了一袭缀着亮片的黑色礼服,前胸是微低胸的v字领,合身俐落的剪裁露出双臂和背部柔滑白晳的肌肤。 以为有事,她困惑地回头,杰斯单纯只想赞美。 “很漂亮的衣服。” 她斜睨他一眼,立刻警戒地抽回手,笑容有些僵硬地说:“只是舞台装而已。”随即不理会他,转身离开。 整场演唱,叶羽宁显得有些紧张,尤其刚开始的前半段,虽然她很努力想忽略杰斯的影响力,却始终无法做到。 即使台下的灯光晕暗,她还是忍不住会往他所在的地方望去。唱歌的时候,有一两首起音并不顺,得重来一次,她才能顺利唱下去。 后来,叶羽宁索性豁出去了,坐到钢琴前面,踢掉脚下的高跟鞋,就像在家里般赤脚弹琴,然后唱歌。她的歌声细腻且浓烈,毫无保留,渲染力十足,深深吸引了听众。 在台上,她仿佛能感觉到杰斯坚定灼热的目光凝视着她。有一首歌她从未发表,也从不想公开演唱,因为他在,她才想唱给他听。 “嘿,我不知道你会不会一直都在这里,但我一直想唱给你听,就你一个人听……” “你来看我,我很高兴。什么时候,我们变得仅止于此。 年轻怀把梦想,我们各自有坚持。 我想拥有天使的歌声,你想要有双可以旅行的翅。 然而,你不再是我的恋人,我也已不是你的天使。 听天使唱歌,去听天使唱歌……” 歌声止歇,所有人忽然忘记身在何处。心被她清脆透亮的歌声洗浄,去带着莫名的感伤,仿佛想起了什么,像冬天的毛毛雨刚结束,隔着毛玻瞝凝视着对街,在那些模糊的风景中,想起了遥远以前的自己。 那一刻,叶羽宁的眼睛是有些濡湿的。 杰斯站在吧台边,隔着人群看着台上的她。一直以来,杰斯认定再度遇见她会是多年以后,那时她已燿眼到早将他遗忘。她会拥有广大歌迷,从某个深深喜爱她的男人处得到幸福,到时两人相遇,杰斯甚至会感到她遥不可及。 像一只擅长飞翔的鸟,属于广大无垠的天空,从来就不是属于他的,所以他才会毅然决然放开她。 然而,她却不肯飞远,始终在他心中缠绕。 杰斯哀伤地微笑。听完这首歌,他就知道自己伤了她的心,从相爱的最初,他已知道自己会惹她伤心。 最后一首歌,叶羽宁为了转变气氛,特地选了一首欢乐的圣诞歌曲,瞬间冲淡哀伤的气氛。 杰斯独自走到户外,雨已经停了,寒冷潮湿的空气迎面而来,他想抽根烟,想起两年前已经把烟戒了,于是掏出口袋里的口香糖放进嘴里,双手放进外套口袋。站在墙边,等叶羽宁唱完下班离开。 未来的每一天,他都要这样等她下班,杰斯决定了,就不会改变。 演唱结束之后,叶羽宁在室内找不到杰斯,连风衣都没拿,就急忙走到酒吧外,看见他一个人靠在墙边,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等我一下,我去拿外套。”叶羽宁说完,停顿了下,又问:“你骑摩托车来的吗?” “不是,我开车。你呢?”他站在霓虹灯下凝视着她。 “我坐捷运来的。”她微笑,然后开门走进室内。 酒吧的门没关上,杰斯看见门内有人叫住她。她站在原地和对方说话,是一个中年男子。 “我明天就回上海了,晚上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吃消夜?”中年男子说。 “我今晚有些事要处理,下次你回来,我们再带小朋友去动物园好不好?” “好,还是我晚一点打给你?如果你事情处理完,或许还可以在搭机之前见个面。” 门关上之后,杰斯听不到叶羽宁对中年男子说了什么。他当然知道这些年她身边可以会有许多追求者。 不过,他不认为那些追求者能赢得她的心,因为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快乐,向来热情的她变得有些郁郁寡欢,甚至经常强颜欢笑。 杰斯没等多久,叶羽宁就穿上风衣走了出来,他们一路并肩走向停车场,期间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坐上杰斯的车。 第十章 雨虽然停了,柏油路面依旧黑湿得发亮。 一路开车过来。街旁的行道树上悬挂着许多圣诞节璀璨的灯饰,就连叶羽宁住处大楼前的观景植物也不例外。 杰斯按照叶羽宁的指示把车直接开进地下室。停好车之后,两人随即搭电梯上楼。 路途中,叶羽宁向杰斯提起解约金的事,杰斯还是用那淡漠沉稳的语气说:“对,是我付的。” “为什么瞒着我?”她微带控拆的语气说:“不,你不是瞒着我,根本就是欺骗我。我问过你,你跟我说是唱片公司付的。” 杰斯瞄她一眼,只说:“不跟你提是怕你不同意,反正付都付了。谁付不都一样。” “怎么会一样!”叶羽宁忽然的些激动,杰斯笑着觑她一眼,没说话。她深深吸口气,平息之后又说:“我一定要还你,支票我都写好了,不知道你今天会来,要不然我一定会带出来的。跟我回家,我要立刻还给你!” 简直求之不得。杰斯就是想去她家,或者去他家也行。 于是,当他们进到叶羽宁的住处,她走进卧室拿支票,杰斯很自然地把外套脱下来,好整以睱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叶羽宁从卧室出来,看见他坐的沙发旁散乱着玩具和童话书,不好意思地忙着弯腰收拾,边说:“叫叶涵不要乱丢她偏不听。”收拾干净之后,才将支票递给杰斯。 杰斯看了一眼,只说:“太多了,没有这么多。” “总是要付点利息,不是吗?”没提这钱本来是她辛苦存来要买房子的头期款。这栋大楼的租金其实有点贵,与其长期付租金,还不如买房子。但解约金她一定要先还给杰斯,买房子的计划只好再延几年。 “要不要请点什么?”杰斯接下支票,突如其来,简直没做任何考虑的就将它撕成了两半。 正要问他想喝什么,话还没说出口,叶羽宁就错愕地瞪着他手中被撕成两半的支票。 “你怎么这样!说好要还你的!”她气急改坏地惊叫。 杰斯却只是淡漠地笑了,抬眼直视着她,向来严峻锐利的眼眸中有着少见的温柔,然后他说:“这五年没照顾你们的要怎么算?干脆一人一半。” “支票怎么一人一半!真是败给你了。”叶羽宁瞪着被撕成两半的支票,他不觉真的把一半递给她,她用力揉成一团,猛皱眉叫道:“我就说不用你照顾了,真讨厌!还要我重写一张。” “那就不用麻烦重写了。”杰斯站起身,环顾四周摆设,随即走向开放式的餐厅,然后说:“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小时候我们不都会读寓言故事吗?有一对贫穷的夫妻在圣诞节的时候想买礼物给对方,男的觉得妻子一头长发非常美丽,所以想买一条丝带,让她可以系住那些长发。女的希望买一条新的表带,因为丈夫的表带已经太旧了。然而他们都没有多余的钱可以买礼物,结果,男生就把旧表卖了买新丝带,女生则把长发剪掉拿去卖钱,买了一条新的表带。” 杰斯凝视叶羽宁,停顿一下才接着说:“过圣诞节的时候,他们拿出礼物,才发现礼物对方用不上了,男生已经没有了手表,女生则剪短了头发。你不觉得这很像我们吗?” 她怪异地瞄他一眼,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没好气地说:“哪里像了?” “你不是一直很想出唱片?我以为送给你希望的礼物,你以为自由是我要的。当我们他开以后,却没想到那不是你最希望得到的礼物,自由也不是我最想要的,不是吗?” 杰斯走向她,高大粗犷的身躯伫立在她的面前,他们之间难以忽略又无法说明的吸引力一直深深干扰着她、影响着她。 因为这样,叶羽宁气自己,也气杰斯。分手是他的决定,当初她几乎心碎,那种锥心的痛苦让她做什么事情都不对劲,只能借着唱歌宣泄情绪。 有多少次,明知道他已经不在台湾了,从录音室录完音,她独自跑到歇业的酒吧门外,看着那扇始终关着的门。 后来,那块招牌被新的招牌取代,废弃酒吧新装潢之后没多久就变成了服饰店,她一个人看着华丽的橱窗,泣不成声。 现在,他跟她说这长篇大道理有什么用? “杰斯,你到底想说什么,一次说清楚,复杂的道理我不懂。” “我当初是爱你的,直到现在,我依然是爱你的。”杰斯一口气说出来:“我要你回到我身边,你和叶涵两个人。” 杰斯这个人向来都是这样,决定的事情就不容许他人改变,坚定到就算阻力再大,他都会顽强持续下去,直到对方屈服为止。所以交往的时候,她什么事都听他的,就连分手也不得不同意。 “你说你爱我,我就要让你爱吗?”叶羽宁忍不住激动叫道:“杰斯,如果你爱我,当初为什么要放开?我实在不懂你那个什么狗屁放掉的理论。如果我爱一个人,我根本就不想离开他!” “你那时太年轻,当然不懂。” “我现在还是不懂!” “好吧,我就是喜欢你这么天真。”杰斯缓慢地微笑,薄唇弯起好看的弧度,又向前一步,碰触她祼露白晳的手臂。 “我才不天真!你再说我天真,我就生气了。” 她后退一步,避开杰斯的碰触,小腿差点撞到茶几,想起内心那股莫名的渴望,她对他依旧存着恋慕,忍不住就更生他的气了。 看着她双眼冒火的表情,杰斯轻笑起来,似乎觉得她这样生气很有趣。 “你到底要不要给我喝东西?”他嘲弄地问。 “你想喝什么?”问完,叶羽宁抬眼瞟他一眼,口气很差地纠正。“我干嘛给你东西喝!你不拿支票到底想干嘛?想喝酒不会回你的酒吧喝!” “我又没说一定要喝酒,有咖啡吗?”杰斯双眸闪现戏谑的笑意。“镇定一下神经也不错,你太激动了。” 叶羽宁深深吸口气,微微控拆:“还说呢,都是你让我那么激动的。” 说完,她走向厨房,流理筐旁摆放着一台崭新的咖啡机,她动作俐落地放好咖啡粉和水,随即按下咖啡机的按钮。 过没多久,咖啡机冒出滋滋的蒸气,空气中弥漫咖啡的醇香,叶羽宁静静地倒了一杯咖啡给杰斯,自己倒是选择茶包泡出来的红茶。 “你不喝咖啡,机器都是谁在用?”低头轻啜一口黑浓的咖啡,杰斯好奇地问。 “心婕她很喜欢喝,机器也是她买来放在这里的。” 说完,她觉得眼皮痒痒的,揉着眼睛,不小心就把假睫毛揉了下来。才想起她应该先卸妆,而不是和杰斯坐在这里喝茶聊天。然而她不知道杰斯到底要待多久,正要开口,他却先说:“去卸妆吧,我想再坐一会儿。” “你圣诞夜没有其它约会吗?不去和朋友看球赛?”叶羽宁疑惑地问。 “我就是特地过来听你唱歌,和你不也是约会?”杰斯悠哉啜饮咖啡。 叶羽宁微蹙眉,不明白他到底想干嘛,以为他突如其来告白说还爱她,他们就能回复到以往的亲昵关系吗? 她没好气地说:“我今天也许有其它的约会。” “是吗?”他抬眉,眼神锐利地看了她一眼,坚定而且还很傲慢地说:“我觉得你很久没恋爱了,你以前的笑容是很灿烂的,这几年一定没遇到一个男人能像我一样让你那么快乐。” “哼,少臭美了。”虽然多少被他说中,情绪容易被挑起的她却忍不住反驳低骂,然后才走进浴室卸妆。 她进入的那间浴室是在主卧室里面,卸妆的时候,她只关浴室的门,却没将卧室的门关上,杰斯就这样跟了进来,随意浏览卧室女性化的摆设,仿佛真想确认什么,他开始寻找任何男性曾逗留过的蛛丝马迹。 杰斯清楚男人一旦留在女人的住处过夜,不是会留下一两件衬衫,就是一两双袜子,所以他直接拉开衣柜查看。看了很久,结果竟然在两件洋装之间的缝隙发现塞了只三角龙布偶,他忍不住嘴唇微咧,笑开了。 由于卧室只开着昏暗的小灯,叶羽宁从浴室出来,原本要直接脱掉身上黑色的礼服换上轻松便服,赫然发现杰斯站在敞开的衣柜前,惊慌得连连倒退,差点踢到床脚。 “你干嘛开我的衣柜?”慌乱的她忽然冲向前把衣柜关上,美丽的眼眸中充满怒火,回头猛瞪他。“你这样很讨厌耶!” “衣柜怎么会有这个?”杰斯捏了捏三角龙,然后兴起,在她眼前晃了晃。“我还以为会找到男性的内衣裤,结果只找到叶涵的玩具。” 她一把抢过玩具,垂眼看着三角龙,不禁莞尔。 “跟她说过不要躲在我的衣柜里玩玩具,她偏不听。有一次,她还把棒棒糖黏在我夏天的洋装上……”忍不住训了几句。 卸完妆的她清丽脱俗,肤质白皙透亮,只是眼睛下缘有着浅浅的黑眼圈,看起来有些疲累。 她的生活似乎完全以叶涵为中心,谈论的话题也始终以小孩为重,杰斯明白做一个坚强的单亲妈妈并不容易。 他手指轻触她的脸颊,语气有着不舍:“这是说真的。你要不要结婚都可以,但你一定要回到我身边。” 他粗糙的指尖很温暖,仿佛带着奇异的电流,在她的肌肤留下无法抹灭的魔力,叶羽宁抬睫愣愣地看着他。 “是因为叶涵,你才这么说的吗?自由的生活呢,你不再需要了吗?以前你很排斥结婚生子这类事情,现在又为什么变了?” “小宁,我三十五岁了,已经不是贪玩的年纪,更何况,我已经有一个女儿,而你要有我,生活才会快乐。” “你少自大了。”她皱眉嗔斥,杰斯却反而笑了。 “璩烈结婚了,霍磊明都快有第二个小孩,我的改变一点也不奇怪,男人一旦遇到状况,就会选择接受,至少像我这样的男人会接受现况。” “我才不要你被迫接受什么现况……”她正想严肃驳斥,杰斯却低轻吻她耳际旁的肌肤,她忍不住缩了一下,别开脸。 “不要。”她的不要很虚弱,听起来一点也不像不要,双手甚至不自觉揪住他的衬衫。 杰斯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轻啄她颈侧的肌肤,温热的唇含舔轻轻跳动的静脉,留下灼热的印痕。叶羽宁想抗议,出声之后语调却像对恋人的细语呢喃,而杰斯擅于劝服,以磁性的嗓音低语:“要,我要。” 然后,杰斯悄悄把她礼服的肩带卸下,他的唇细碎地留下灼热的印痕。 她碰触他坚硬的肩膀,原本是想拉起他,手指却忍不住紧揪住他肩膀厚实的肌肉。 一如以往,他火热的吻让她的身体愈来愈热,心像一片羽毛般失重轻扬。 “杰斯。”礼服沿着曼妙的曲线滑下腰部,她微微的抗议像是轻喃。 “杰斯。”她又轻唤他的名字,这次却有恳求的意思。 杰斯抬起头,灼亮的双眸直勾勾地仿佛看进她心坎深处,她眼眸迷蒙氤氲,微启双唇,无助且渴望地说:“吻我。” 他嘴角微弯,性感地笑了,逗她:“你确定?” “讨厌!吻我。”她嗔斥,身体主动贴近他。 而杰斯仿佛在跟她嬉戏,双唇游走亲昵贴覆在所有会引起她渴望的地方,却始终不愿吻她的唇。 她越来越急躁,微恼地嗔他,他却依旧不动声色将她悄悄转过身,吻着她的背脊。 “杰斯!”她回头,抗议越来越强烈。 他把她推向床边,专注地迷地凝视着她为情晕眩的模样。隔了一会儿,他低下头狂野炽热地吻她丰润的蜜唇,吸吮吞噬,舌尖钻进她唇中翻建搅,放肆品尝她美好的滋味。 离开她之后,杰斯以为自己将会永远失去她,不能再吻她,不能再占有她,不能拥有这种美妙到让他几乎像脱缰野马般疯狂的感觉。 他吻住她的唇,一如以往,她如此甜美驯服地腻在他怀里,他们躺在柔软的床上,四肢因激情交缠。 杰斯发誓他会永远拥有她,再也不放开她,不管他们之间发生任何事,他都不会再放手。 ************ 激情之后,叶羽宁开始恼怒自己的轻易屈服,仿佛想躲远一点,身躯起躺越靠近床缘,杰斯单手撑着颊侧身看她,开始怀疑她会跌下床。 过去,因为杰斯比和她同龄的男子想法成熟,很多时候,她为他着迷,越好奇就越想接近他,越亲近他就越离不开他。 她还以为现在不同了,历经些年的磨练,她已经变得比以前精明。 一直以来,她强调自己是个成熟的女人,结果呢,对杰斯坚定且温柔的攻势还是没辙。 习惯在床头摆记事本,睡前脑中想到一两句歌词或片段旋律都会随手记下来,刚刚她突然想到什么坚定的温柔之类的字词,在一叠cd中抽出记事本,胡乱涂涂抹抹。 你的坚定的温柔,承诺,寂寞,爱情好烦…… 杰斯靠过去看,只见她微拧眉,表情若有所思,不停地在纸上乱画。 “在写些什么?”他很好奇,手掌亲密地贴在她背上问。 “没什么,有一首歌还没有填上歌词,我刚想到一句什么,忽然又忘了。”感觉他的贴近,她连忙盖上记事本,回头瞄他一眼。 “喔,你一直在想歌词,难怪我从头到尾都觉得你不专心。”杰斯揶抡她,手臂横过她胸前,搂了她一下。 “我哪有不专心。”她笑着闪躲,差点就要跌下床。 杰斯连忙将她搂在胸前,一只手很快地抢走她的笔记本,毫不客气地翻开来看。 叶羽宁急着想抢回来,杰斯不肯放,她急得连被子都踢下床,突然跨坐在他身上,遮住他的眼睛。 “还我啦!那是我的东西,你很讨厌耶!” 杰斯被蒙住眼什么也看不到,但她跨坐在他身上的暧昧姿势却让他身体很有感觉,他的手机这时却响了,趁他分心,她立刻抢回记事本,还不忘用脚踢他一下。 “你手机响了,还不快接。” 杰斯跳下床,在地上一堆凌乱的衣物中找到自己的手机,结果是霍磊明打来的,简短地跟他说一声叶涵已经睡了,明天早上吃完早餐再把她送回去。 杰斯讲完之后,叶羽宁床头柜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她正套上睡觉用的t恤,刚好套在头上还没往下拉,没办法去接电话,杰斯倒是很顺手地走过去帮她接了起来。 接起之后没听多久,杰斯很酷,也很冷地回说:“她已经睡了,你有什么事吗?” “我哪睡了?”急忙穿好t恤,叶羽宁不可思议瞪着他。“是心婕吗?” “你等一下,她醒了。”杰斯回头把电话筒交给她。 结果根本就不是黎心婕打来的,是今晚在酒吧遇到的中年男子。杰斯说她睡了,对方一定会知道他们关系不单纯,被朋友发现自己的私密生活让叶羽宁不禁羞赧,讲起电话就吞吞吐吐的。 “不是……呃,他是,是叶涵的父亲。”对方邀她出去吃消夜,叶羽宁瞄了杰斯一眼,杰斯严峻地挑眉看她,她还同回对方的话,杰斯一把抢过听筒,直接挂断。 叶羽宁才要说这样很没礼貌,就没头没脑地被杰斯吻住。他的手指伸进长发里微微拉扯,让她的脸仰得高高的,她的唇被他强制霸道地堵住,越吻越深,所有的话都说不出口。而他双臂搂着她紧到肋骨隐隐作痛,然后两人吻得喘不过气,他才突然放开她。 “他打来想干嘛?”杰斯没好气地低头质问。 “吃消夜。”她困惑地研究着他,他以前从不过问她的朋友。 “不准去。”他手指抚摸别过她的唇,粗声粗气地说。 “我又没说要去。”她表情有些无辜,转念一想,忽然灿灿亮亮的笑了起来,审视地看着他,“是吃醋吗?杰斯,没想到你也会吃醋。” 杰斯没回答,一脸很酷的表情。 “告诉你,我一直很受欢迎,明年发专辑之后,就会更受欢迎了喔,你要是哪里不合格,我就会狠狠甩掉你,让你痛到心碎。”仿佛抱毒害复仇的心态,叶羽宁越说越得意。 “再一次。”杰斯觉得好笑地看着她,忽然说。 “什么?你没听清楚我说的话吗?我说我要甩掉你。”她手指不客气地点着他肌肉坚硬的胸膛。 “不是,像刚刚那样对我笑一次。”杰斯说。 “像这样吗?”叶羽宁灿烂地冲着他傻笑,下一秒很疑惑地问:“干嘛?” “傻瓜,你都没发现自己很久没这样笑了吗?” “哪有!”叶羽宁还想强辩,却被杰斯扑倒在床,他掀起她的t恤下摆,咬着她腰侧的肌肤,她觉得瘙痒,不停闪躲笑闹,然后他骄傲地说:“没有我,你不会快乐的。” 噢,这可恶的男人!叶羽宁整个人被他困住了,发现自己依然像过去一样对他没辙,忍不住低咒。 尾声 夏天,叶羽宁终于公开发表第一张个人创作专辑。 cd刚开始进行预购宣传,报章杂志的好评就不断。经历五年时光沉潜淬炬,她的新专辑有着丰盈的音乐层次,加上辩识度极高的嗓音清澈透明,宛如春日温暖的阳光映照在歌迷心中。 发行当天,隐形酒吧举行了“持正版专辑前来免费饮酒”的庆祝活动。酒吧内气氛热闹非凡,叶羽宁被大家簇拥着,签名签到手酸。 一如以往,酒吧固定在凌晨三点关店,叶涵在一楼卧室甜美地熟睡。叶羽宁和杰斯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聊天。 “我一直都很喜欢酒吧安静的时光,那咱大家都走了,一整晚筯疲力尽的熬夜之后,所有的声音忽然消失到静止下来,这种时候好像有一种满足感。”叶羽宁趴在吧台上看着杰斯。“你呢?” “安静或热闹,我都喜欢。不过,我特别想念深夜骑摩托车送你回家的时光。去旅行时,半夜搭船,望着海时,会想你正在做什么。” “是吗?以前你觉得送我回家很麻烦。”叶羽宁斜睨着他,轻轻揶揄。 “女人哪有不麻烦的。”杰斯挑眉嘲弄,只见她不满地皱起鼻子,还是不改口地说:“连还没变成女人的就已经有麻烦制造机的潜力了。” “好吧,你嫌我们烦,我们走就是了。”叶羽宁一副要和他翻脸的态势。 “上次叶涵问我一个问题,老实说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你答答看……”见她要走,杰斯拉住她的手臂,然后笑说:“女儿问我是不是大人结婚之后就会生小孩,你说这题要怎么回答?” 叶羽宁美丽的眼睛充满微笑,无奈地说:“你就回答她没有结婚也会生小孩。” “你确定要这样告诉她?不大好吧。”杰斯态度严正,频频摇头。“她一直认为我们已经结婚了,你这么说她会观念错乱。” “那要怎么说?总之,要老实说,不能说谎骗她。”叶羽宁微蹙眉,也很严肃。 “我们结婚不就得了。”杰斯忽然说。 “啊?”搞半天原来他想求婚!叶羽宁原本表情很凝重,忽然弄清楚了他的用意,深思地看着表情很酷的杰斯许久。 然后,她甜美地假笑说:“杰斯,你少来这一套,你想骗我去结婚,至少钻石婚戒拿出来,有准备吗?” “有,怎么会没有。”杰斯还真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紫色天鹅绒珠宝盒,轻松地放在她面前。 她双眸微瞠地看着珠宝盒,心里很惊讶,也很高兴,嘴上却说:“太小的我不要喔。” “那就算了。”杰斯淡淡地说。 结果,杰斯很酷地要收回去,她却比他更快速地一把抢走,背对着他把盒子打开,欣赏婚戒上璀璨的钻石。好一会儿,才回头笑容灿烂地对他说:“帮我戴上。” 杰斯帮她戴上手指,她自己看了又看,心情你羽毛一样轻飘飘,好高兴!竟然忘了以前因为爱他所吃的那些苦,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疑惑地问:“杰斯,你确宁要结婚?这样好吗?” 杰斯用手轻拍了她的额头一下,好笑地说:“都这种时候了怎么会不确定!” “噢。”她摸着额头,觉得很痛,却很甜蜜地笑了。杰斯忽然低头下来,亲昵地搂着她,温柔地和她深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