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少女与灼热之国》 序章 台版 转自 桜羽(makeinu.weclub.info) 仿佛要灼烧头发般的强烈阳光和令人窒息的热带空气中,蔓延着一片片实际上已无心耕种、杂草丛生的田地。 随处可见被战火焚烧过,几乎半倒的无人小屋。 四周几乎没有人烟。不管怎么走,看到的都是荒废的农村和战争所留下的痕迹。 这个地方,正是热带王国盖萨索尼卡。 盖萨索尼卡原本是个全境布满茂密森林与充足水源、四季农作丰收的富庶国家。 然而效忠国王柯斯兰四世的政府军与反政府军『凯查』之间的内战持续了十年以上,不但让产业无法发展,丰饶的田地变得荒芜,人们也每天在战火下过着担心受怕的日子。 就连这条横越盖萨索尼卡农村的道路,路面也被炮弹打得坑坑洞洞的。有一名少女拉着底部装有滚轮的行李箱,走在这坑坑洞洞的路旁。 少女的年龄大约十五岁左右吧。是个有着令人印象深刻的聪慧双眸,五官秀丽的美少女。 从头到脚皆符合正统的女仆装扮,包覆着她的纤细身躯。 她的肩上披着短披肩,披肩下则是缀有波浪滚边的白色围裙。 脚上是白色袜子加黑色便鞋。 胸前还有蝴蝶结与镶有绿色石头的胸针。 少女的白皙肌肤以及轮廓分明的脸庞,与属亚洲种族的盖萨索尼卡人明显不同,再加上身上穿的还是女仆服,使她在这个战火弥漫的国家里显得特别格格不入。 热带地区的强烈阳光照在少女所披的披肩上。 她应该已经持续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吧,拖着相对于纤细身躯来说过于庞大的行李箱,少女的侧脸难掩疲累神色。 少女摇摇晃晃地拉着行李箱,在荒废的道路上发出喀哒喀哒的声响。一只色彩鲜艳的热带地区特有蝴蝶,像是刻意超前一般,停在路边九重葛的花朵上。 看着蝴蝶开始吸吮花蜜的可爱模样,少女忍不住停下脚步,露出宛如将疲劳全抛到脑后的微笑。 明明应该已经疲惫不堪,少女的眼睛却追着蝴蝶跑,天真无邪的表情让她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喂——我说你啊!」 少女盯着蝴蝶看时,有人从背后叫住了她。 少女回过了头。 在经过炮弹摧残的烧焦树林对面,有一片乏人照料的水田。 「你是外国人吗?要去哪里啊?女孩子一个人走在这种地方很危险的。」 后面来了个看起来很和善的年轻农夫,他坐在由水牛拉着的货车上说道。 「谢谢你的关心。」 少女言辞恭敬地低头道谢。 「我是听说前方有座城镇,所以才来到这里的。」 「城镇?这么说来,以前的确有过。」 农夫歪着头想了想:「可是大部分都在战争里烧光了啊!」 「是否还有可以用餐的地方呢?」 「只有一间狄舞夫人的店还开着。」 农夫如此回答后,看向爱诺雅的行李箱说道:「不过不是你这种年轻女孩去的地方喔!那里全是一些下流的家伙。」 「可是也没有其他地方了吧?」 「也是啦!如果你非去不可的话,我可以让你搭一段便车,反正是同一个方向。」 「谢谢,但是我没有能够回礼的——」 少女还没回答完,就被某个男人的声音打断。 「那正好,就由我们送你过去好了。」 少女和农夫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三个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迷彩服,看起来像是隶属于游击队的士兵从树林里现身。 其中两人肩上所扛的是卡拉什尼科夫47式自动步枪——即俗称ak47的俄罗斯制突击步枪。这种价格便宜的步枪,虽属旧型但既坚固又稳定,广受世界各处战地的游击队或恐怖份子所爱用,也是盖萨索尼卡的反政府军凯查普遍使用的主要武器。 方才出声的男人,腰部的枪套里则是挂着大型手枪。看来他似乎是三人当中的领袖。他腰上的手枪是美军标准配备之一——军用手枪贝瑞塔m92f的授权制造款,同时也是由欧洲大国那菲斯供应给盖萨索尼卡政府军的装备。 少女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些枪械的来历。 「呜哇,凯、凯查!」 农夫神色恐惧地叫出声来。 「用不着那么害怕吧?我们可是对抗国王专政,代表正义的反政府军呢!」 配备手枪的男人一边奸笑着一边如此说道的同时,拿ak卯的另外两人已分别往左右散开堵住去路,将步枪抵在腰间。 「非常抱歉,要钱的话我没有。」 少女皱着眉说。 「我们要的可不是钱啊!」 带头的男人像在审查般盯着缩成一团的农夫瞧,然后点了点头,向部下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喂,带走。」 「是。」 其中一名部下强行抓住农夫手腕,把他从货车上拖了下来。 「咿!」 农夫惨叫,但面对眼前的枪却无法反抗。 树林里藏着一部已经显得老旧的军用卡车。这台车本来属于政府军,但原先的标帜已经被涂改过,用油漆随便画上了反政府游击队『凯查』的图案。 农夫被赶进了用车篷盖住的卡车货台里。 「你被强制征召了,我们反政府军需要能对抗国王的优秀士兵啊!政府军做的和这也差不多啦!」 带头的男人说完后,再次看向了少女。 少女怎么看都是外国人,而且还是年纪尚轻、感觉很聪明的美少女。 这种丝毫没晒黑的肌肤在热带地区难得一见,而纤弱的身材一看就知道从没务过农。 光这样就已经很不合时宜了,更何况她还一身古典女仆装扮,简直像从某个欧洲望族家里偷溜出来的一样。 「嗯——?」 男人怀疑肌肤白皙的女仆服美少女怎会一个人走在这种地方,于是开口问了:「你是国外来的小姑娘吧?」 少女默不作声。 「从哪里来的?名字呢?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少女还是不说话。 「给我回答!」 「快说话啊!」 两名凯查成员一左一右地亮出步枪威吓她。 可是少女毫无惧色地说—— 「我没有必要回答。」 然后直接拒绝了他们。 「喔喔?」 男人们都对她的反应大为吃惊。 可是带头的男人马上就哈哈大笑起来。 「别说那种扫兴的话嘛!」 他粗鲁地抓住少女的手臂,将她拉近自己。 「我最喜欢像你这种强悍的女孩了。」 「请你把手放开。」 被抓住手臂的少女也没有抗拒,只是以平静的声音说着。 「好啊,好极了。不会花你太多时间,就稍微服侍我们一下吧!」 「不放手的话,你会后悔的。」 「这小妞好恐怖喔!」 男人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地大笑出声。 两个部下也跟着哈哈大笑。 少女叹了口气。 真是的,又来了。 少女脸上浮现了这样的表情。 「你雪白的皮肤真是漂亮啊!脖子以下也是这样吗?告诉我嘛!」 带头的男人色眯眯地说着,并从少女后方伸出手环抱她的肩膀。 少女并没有立即反抗男人,而是单膝跪 地,双手交叠在胸前的胸针上,闭上眼睛对它低语。 「请原谅我,大小姐。爱诺雅又不得不在路上耽搁了。」 「啥?」 从后面抱住少女的男人,想要越过她的肩膀,探头去看那个胸针。 就在那一瞬间—— 被男人从背后压制的少女,像是主动用自己的背去靠向男人一样抓住他的手,然后扭转身体,巧妙地将男人摔了出去。 「唔喔!?」 男人因为在空中回转了一圈而吓得叫出声,背部朝下被摔向了地面。 「咕哇!」 少女所使出的是过肩摔。 趁着被摔倒在地的男人还喘不过气,少女迅速伸手从他的枪套里抽出了手枪。 等到男人惊讶万分地用手撑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时,少女早已站在他面前,单手举枪对着男人。 「喂,你、你干嘛啊?」 男人强装镇定,用僵硬的笑容询问握着手枪的少女。 此时他发现手枪的保险还没打开。 男人浮现了安心的神情。 「喂喂,小姑娘,乱来可是会受伤的喔!」 男人从容地站起身,拍掉屁股上的灰尘:「好了,快点把枪——」 还我——就在男人如此想着并伸出手的瞬间,听到有个喀嚓声响起。 夺走枪的少女用拇指打开了保险。 带头的男人看见这幕,倒吸了口气,停下手部的动作。 「!」 站在男人后方的两名部下,也慌张地想重新拿好步枪。 哒哒! 少女连续发射的子弹掠过站在前方的男人,打在部下们脚边。 「呜哇!」 连射的速度快到听起来像是只有一发枪声。 少女白细的手握着那把枪动也不动,枪口还在冒着烟。 「把枪丢掉。」 少女严厉的声音,让原本想举起步枪的两人僵住了。 枪声又再次接连响起,这次子弹是分别打在两人脚边。 着弹的位置与最初那次威吓用的射击完全一样。 「咿!」 两人像被电到一样立刻举起双手投降。 他们手里的两支步枪也被丢在地上。 三名游击队员都脸色发青,方才的从容表情已经消失殆尽。 「面向后方,腹部贴地趴下。」 少女迅速命令那两名部下趴在地上,接着望向带头的男人,他已经吓到连动也不敢动。 「把头抬起来。」 「咦?」 带头的男人愣住了。 少女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接以持枪姿势跳了起来。 少女用柔软的身段在空中一扭身,缀有滚边的裙摆叉开,露出苗条的腿部曲线。 那瞬间男人看到了在热带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白皙大腿,纤细的膝盖舞动着,朝自己脸部落下。 「嗝噗!」 男人的下巴被狠狠从旁踢中,转了几圈后,带着惊愕的表情趴倒在地。 少女以轻盈的脚步着地。 如此俐落的膝击,让人不禁想问,那么娇弱的身躯,究竟是从哪里涌出这样的力量。 「啊!」 带头的男人被一举ko,让两个部下看得吓呆了,看到少女再度将枪口朝向自己,连忙识相地趴下。 「你可以出来了。」 少女确认已经安全后,便呼唤刚才被押进军用卡车货台里的农夫。 差点就要被带走的年轻农夫,战战兢兢地从车篷里露出脸来。 「啊!」 看到被打倒在地的男人以及两名趴在地上的部下,农夫惊讶地睁大双眼。 「快,快趁现在逃走。」 「啊,嗯!」 农夫从货台上跳下。 跟随着这名农夫,车篷里又陆续跳出了四、五个男人。 看来是一群贫穷的农夫。 「你们是……?」 「我们也是被抓来的,说是强制征召。」 「这样啊!」 少女又轻声叹了口气,叮咛那些正想拔腿就逃的男人们。 「为了避免被他们追上,请把那些枪枝一起带走。」 「我、我知道了。」 准备逃走的农夫们捡起两个部下所丢弃的步枪。 「谢谢。」 一开始向少女搭话的那名年轻农夫道了谢,直盯着手里拿枪的少女看:「你究竟是——」 「我是……一个女仆。」 少女微笑答道:「我的名字是爱诺雅·贝卡,正在寻找失散的大小姐。」 第一章 身穿女仆服的清纯少女,走在与她外表并不相称的战场上。 少女年纪约十五岁左右,有着与这个热带国家格格不入的雪白肌肤,以及给人机灵印象的深邃五官。 包覆住她纤细身躯的是短披肩和缀有波浪滚边的白色围裙,再加上白袜与黑色便鞋。 她的胸前有着蝴蝶结,以及镶有绿色石头的胸针。少女的穿着虽然朴素,却是能表现出气质的正统女仆装扮。 少女拖着附有滚轮的行李箱,走在一座城镇里。这里是过去这个国家还是殖民地之时所建立的城镇。 城镇中央有座欧风小教堂和以石板铺成的广场,往四周延伸出去则是规划整齐的市区。 然而战火几乎摧毁了所有由石材或砖瓦建成的房屋,风雅的异国风街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位于城镇中心的广场和教堂,可能曾直接遭受过炮击,有一半已化为瓦砾。只有生命力强韧的热带植物,仍然从这片瓦砾底下探出了枝叶。 位于城镇一角的商店街过去也曾经繁荣过,但现在绝大多数的店家早已停业,店面只剩破裂的玻璃窗,都过了中午还没有半个人影。 在这之中只有一间还升着炊烟的店家。 看起来虽然像一般城市近郊的酒馆,但不论是店内环境还是入口上方那块写着『狄舞的店』的霓虹灯招牌,到处都是灰尘,显得有点脏。 感觉年纪大概三十岁左右的老板娘,坐在吧台内侧的椅子上。 虽然已经失去青春洋溢的气息,但老板娘的轮廓显然比这个国家的一般女性要来得深,有种难以形容的异国风情,应该是有外国血统吧。 从前想必更加美丽的老板娘,现在正两眼无神地靠在椅子上,发呆般望着放在店里唯一的瓦斯炉上的锅子。 她左手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也和主人一样失去了光辉。 「不好意思。」 店门口传来了声音。 老板娘懒洋洋地转过头一看,原来门口站着一个少女。 「不好意思,请问有人在吗?」 少女环视空无一人的店内。 「有什么事?」 老板娘不耐烦地从吧台内侧爬起身来回答。 「请问有什么餐点吗?」 「那锅炖菜行吗?只有那个了。」 老板娘用眼神示意,意指瓦斯炉上的锅子。 「可以……虽然可以,但是……」 少女说出她欲言又止的原因:「老实说,我手上几乎没有钱。」 「什么?」 老板娘再次看向声音的主人。 看清楚之后,才发现少女好像不是这个国家的人。 年纪大约是十五岁左右吧。少女朴素的披肩下是缀有滚边的大件白色围裙,也就是所谓的女仆服,而手中提着老旧的大型行李箱。 她是个与这连年内战的国家极不相称的欧洲风可爱少女。 盖萨索尼卡正处于内战状态,除了首都达曼以外是严格禁止外国人进入的。而在这种农村地带,一看就不像本国人的女性是极为少见的。 「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板娘再怎么没干劲,发现对方竟是个穿着女仆服的白人美少女时,也不免吃了一惊。 「我的名字是爱诺雅·贝卡。」 少女自报姓名后,便过度有礼地说明自己的情况:「虽然希望能用餐,但很不凑巧我的身上没有现金。」 「我说你啊,我们这里可是做生意的店哪!」 「是的,我很清楚。所以不论是煮饭洗衣还是打扫跑腿我都能做,我会用工作来偿还的。」 自称爱诺雅的少女如此说道。 「说什么用工作来偿还……」 老板娘听得都愣住了。 「我已经三天没进食了,如果不能在这里吃点东西的话……」 自称爱诺雅的少女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少女虽然靠着意志力挺直了身子,但肚子应该是已经饿到不行了,以致于脚步不太稳。 「真拿你没办法。」 看出这一点的老板娘耸了耸肩:「那这顿饭就当成是我请你的,吃完快点离开这个城镇,这里不是像你这样的小女孩该待的地方。」 老板娘说完,便伸手从餐具架里拿出大盘子。 可是爱诺雅很顽固。 「虽然很想接受您的好意,可是免费吃这一餐实在是……」 「要是不肯那就别吃了,快给我滚。」 老板娘不理会少女的回绝,径自在大盘子里盛了饭,然后将锅中的炖菜淋在上面。 「可是我……」 爱诺雅为难地咬住下唇:「我还不能死在这里。虽然没有钱,但我一定会用同等分量的工作来偿还的。」 「啊啊!真是够了,你明明这么年轻,怎么都不知变通啊。」 看爱诺雅坚持不肯让步,老板娘再度傻眼地说道:「总之先找个位子坐下,有话等吃完后再说,你连站都站不稳了不是吗?」 「可是——」 「你不坐下的话,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被这么一逼,爱诺雅才踉踉跄跄地走到吧台前的凳子上坐着,老板娘则是粗鲁地放下餐盘。 「吃吧!」 炖菜的汤汁加了这里特有的鱼露,香味飘散在整个吧台四周。 爱诺雅虽然摆出一副没兴趣的样子,不过视线却紧紧盯着菜肴,感觉她心里其实正叨念着「好想吃好想吃」。 「行了吧!快点吃一吃,不然要冷掉了。」 「不,我……」 虽然内心天人交战,不过她还是没有动手。 「你到底要我讲几次啊!有话等吃完再说。」 「那么,用过餐之后我会再与您商谈的,说定了喔!」 爱诺雅终于忍不住屈服,对着餐盘双手合十,微微低下了头。 「我开动了。」 她用有些颤抖的手抓起一旁的汤匙,开始将盘里的菜肴送入口中。 明明一直没进食,情况危急到已经说出「我还不能死在这里」的程度,然而她还是守规矩地双膝并拢,以正统餐桌礼仪吃着来历不明的异国食物。 想必是从小受过严格的礼仪教育吧。 不过从中途开始,爱诺雅将汤匙送进嘴里的速度稍微加快了些,变得也会一次大口吞下了。 「你是从那菲斯来的?」 老板娘问道。此时的爱诺雅仿佛饥饿的婴儿在吸吮母乳一样,正一心一意地吃着诡异的炖菜。 「我……」 爱诺雅不知该如何回答。 「一看就知道啦!」 爱诺雅看向老板娘,表情有些意外。 那菲斯曾经以宗主国的身分将盖萨索尼卡视为殖民地,不论这种关系是好是坏,两国之间都是渊源深厚。但即便如此,一个乡下地方的老板娘为何能分辨出她是那菲斯人? 「看来你好像也有难言之隐呢。你打算去哪里?」 老板娘没有为一脸讶异的爱诺雅解答,而是继续发问。 「我正在寻找大小姐。」 「大小姐?」 「我从前服侍的主人,玛格丽特·巴顿大小姐。」 「是喔!」 「这是她的照片。」 爱诺雅取下别在领口的胸针,在老板娘面前将它分成两半打开。 老板娘靠近一看。 胸针表面镶着绿色石头,内侧则收藏着一张小小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比爱诺雅略为年幼,绑着发辫的少女。大概是来自某个那菲斯名门,少 女看起来既纤细又温柔,同时散发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气质。 「那位大小姐是跑到哪里去啦?」 「我不清楚,只知道是在这个国家的某个地方。」 「什么啊,这不是海底捞针吗?」 老板娘摊了摊手。 「也许的确是这样没错。」 「你还是早点放弃吧,我这么说可是为了你好。自从这国家开始内战以后,和她一样下落不明的男男女女多得不得了,谁也没有回来过。」 老板娘说出这些话时,脸上带着仿佛在遥想回忆的表情。 「不。」 爱诺雅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我不会放弃的。即使必须付出我的性命,我也一定要找到大小姐。」 「是吗?」 听到爱诺雅如此斩钉截铁的回答,老板娘微微眯起眼睛。 「我吃饱了,谢谢招待。」 爱诺雅放下了汤匙。 盘子里的炖菜和白饭全都被她吃得一干二净。 「非常感谢,托您的福,我又再次活了过来。不论什么事我都可以帮忙,请尽管吩咐。」 爱诺雅站了起来,向老板娘深深行个礼。 与用餐之前相比,爱诺雅的气色显然好了很多,神情也变得安稳。即使只是一个简单的鞠躬动作,也展现出她优雅的气质。 眼前这个少女就像朵花,当原本紧闭的大片花瓣突然开展,黯淡的店家也变得灿烂起来。 「就跟你说过不用了。」 少女的美对这个战乱之地来说,突兀到教人不知所措。老板娘摇了摇手说:「我不需要你的钱也不需要你的帮忙,快点离开这个城镇。」 「那怎么行?承蒙您盛情款待,我不能就这样平白接受。」 爱诺雅如此说着,同时环视疏于打理的店内环境。「而且,实际上应该有不少地方是我可以帮忙的。」 「那你说说看你想做什么?」 「首先是打扫店里。」 「不劳你费心,我最讨厌干净整齐的店了。」 「那么,我可以准备料理的材料。」 「我们店里的料理就只有从早煮到晚的那一锅炖菜而已。」 「我也可以帮忙跑腿买东西。」 「市集都好几天没开啦!因为根本没货可进啊!」 两人的对话到此中断。 「呵!」 老板娘发出虚弱的笑声:「听懂了就快走吧!」 「为什么要放弃呢?」 爱诺雅还是不死心。「只要好好整理一番,这里一定会变成很棒的店,这么一来——」 「这么一来会怎样?」 听爱诺雅不断提醒自己应该要积极点,老板娘忍不住激动了起来:「像这种店啊,根本什么时候要关都没差。反正客人都是那些不会乖乖付钱的军队或者流氓,像你不也是——」 老板娘话说到一半,因为注意到爱诺雅的表情而停了下来。 「……嗯,抱歉。你和那些流氓是不一样的。」 「没关系的。」 爱诺雅原本僵住的脸露出了微笑。 「这里的桌子和吧台都很棒呢,就算拿到那菲斯也一定会受到大家称赞的。」 爱诺雅所指的是酒馆中央那张一体成型的吧台,以及同样用原木制成的大张桌子。 「哈哈……」 老板娘发出干笑声。 「那张桌子是我丈夫自己做的,吧台也是。他从森林里砍下大棵的树木,再用斧头劈开,花了三天时间才做好的。」 「原来如此。」 爱诺雅显得很感动。「那么,请至少让我擦干净这两件家具吧。」 「你高兴就好。等你擦完以后,可得乖乖地离开喔。」 爱诺雅打开自己所带的行李箱,里面除了替换用的衣服和旅行用品,还装满了掸子和抹布等打扫工具。 她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的是去污粉和牙刷,以及餐桌专用抹布。 「可以请您借我盐吗?」 「盐?有是有,你打算拿来做什么?」 「您不知道吗?苏打粉和盐可以去除大部分的污渍喔!」 爱诺雅脱下了身上的披肩,进入工作模式。「好,我要开始了。」 「你别忘了,就算擦得再怎么干净,也只有一群无赖会聚在这里。」 「但这是由老板亲自制作、充满回忆的家具,不是吗?回忆和其他东西一样,如果没有勤加擦拭的话,也是会生锈的喔!」 爱诺雅笑着伸出手指,开始意气风发地动手清除吧台和餐桌的污垢。 她先将牙刷沾上苏打粉,使劲刷着已经布满一层污渍的吧台。 「……只要这样,就算是顽强的污垢也能……咦?这、这个好像有点麻烦……」 污垢比原本预料的还要难缠,一直没办法达到爱诺雅所期望的干净程度。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 「可是,已经有逐渐清掉一些了。」 「这样啊!好啦,你就慢慢加油吧!」 老板娘用事不关己的口气和有点看好戏的心态,看着爱诺雅伤脑筋的模样。 过了一个小时—— 老板娘开始打起呵欠,而一旁的爱诺雅还在继续刷着吧台。 「可以停了啦,已经够干净了。」 爱诺雅的努力没有白费,较为明显的污渍已经去除了。 「不,我不能在这里就放弃。那个……可以请您借我醋吗?」 「醋?」 「我想用醋去除水垢。」 从一脸错愕的老板娘手中接过醋瓶后,爱诺雅又走向了吧台。 「这女孩还真是顽固。」 老板娘坐回原本的位子,望着忙于打扫的爱诺雅,心里有感而发。 看着看着,老板娘打起瞌睡而头渐渐低了下去,最后闭上了眼睛。 「我清理完毕了。」 爱诺雅叫醒老板娘的声音里带了点得意。 原来老板娘刚才等太久等到睡着了。 醒来的她往外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天色都已经变暗了。 「您觉得如何呢?」 老板娘顺着爱诺雅的声音看去,映入她眼帘的是焕然一新的吧台。 「这简直……」 老板娘看得目瞪口呆。 而爱诺雅对这个反应感到很满意。 可是老板娘转头看向爱诺雅,却发现她满身脏污。 「糟啦,这么一来——」 微笑的爱诺雅脸上沾着煤炭和油渍。 「我得让你洗个澡、吃顿晚餐才行了。」 老板娘轻敲爱诺雅的头,第一次展现了笑容。 不久后—— 酒馆后院一角的露天浴室里,传来老板娘和爱诺雅谈话的声音。 所谓的浴室,其实也只是将装有热水的浴缸和遮挡用的屏风,摆在砖头铺成的地板上而已。 从爱诺雅将吧台和餐桌擦得闪闪发亮就可以看出,她是很爱干净的人。所以当老板娘知道她已经好几天没办法洗澡时,便要她来使用这间浴室。 「我会在这里守着,你慢慢洗吧。」 「谢谢您。」 爱诺雅害羞地低着头,回应屏风另一边的老板娘:「没有保持身体的干净,让我觉得很惭愧。」 对一个看起来就像有洁癖的少女来说,不能洗澡想必比不能进食还要痛苦。 「但是,我真的可以借用您的浴室吗?」 「都到这里来了,就别再客气。在把桌子弄干净前 先把自己弄干净,不然就不像女人了喔。」 「好的。」 浴缸里漂着几枚老板娘从庭院里摘来的茉莉花瓣,热气中蕴含着淡淡的花香。 爱诺雅依序脱下披肩、围裙等,仔细地一件件折好,放进以常春藤编成的洗衣篮里。 当最后的贴身衣物被叠放在白袜上后,黄昏的红色余晖中出现了少女的白皙裸体。 即使持续行走在热带的战场上,她雪白的肌肤仍然完全没有晒黑,四肢也给人一种柔弱的感觉。 甘愿冒生命危险在战地寻找主人的坚强意志,以及这年纪应有的不安情绪,同时并存于这个年轻而美丽的纤瘦身躯里。 爱诺雅将深棕色的发丝往后梳,在砖头地板上蹲下,用木盆舀起水往背上淋。 她从肥皂表面搓揉出泡沫,仔细地清洁身体。 芳香的肥皂泡沫包覆着爱诺雅柔软的发丝,水珠顺着她娇弱的后颈和肩膀流下。 平常虽然隐藏在女仆服底下,不过爱诺雅其实有着圆润的胸部,以及仍带有青涩感的腰部曲线。 她聪慧的眼神与温柔的表情,都更加突显了无可挑剔的美貌。 而那有如柔细的白色画布般的背部—— 却清楚留着三道显然是枪伤造成的伤痕,令人沭目惊心。 爱诺雅从头顶淋下热水,洗去肥皂泡沫后,放下木盆站了起来,用修长的腿跨入浴缸,让身体沉浸在热水里。 「呼……」 好久没浸泡在温暖的热水里了,这份舒适感让爱诺雅忍不住吐了口气。 「离开这个城镇后,你有下一个目标吗?」 像是特地等爱诺雅放松以后才开口般,老板娘隔着屏风如此问道。 「没有。」 爱诺雅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消沉。 「那今晚就住下来吧。」 「咦?可是……」 「马上就要到酒馆的营业时间了。来我这里的客人大都是些混混,你一走出店门就被他们袭击的话,我也会睡不着觉。」 「但是,我不能给老板娘您添那么多麻烦。」 「不准拒绝。我已经决定好了,再和你争论下去我都腻啦。还有啊——」 老板娘又补上一句:「叫我狄舞就好。」 「狄舞夫人……」 听到老板娘主动告知,爱诺雅第一次叫出她的名字。「真的很谢谢您。」 「道谢就免啦!」 老板娘狄舞继续说道:「托你的福,我才想起了已经遗忘很久的过去。」 「您是指关于老板的回忆吗?」 「是啊。」 屏风另一边的狄舞抬起头,看着群星开始显露光芒的遥远天空说:「自从我的丈夫被政府军征召,已经过了十年了。」 「十年?」 「刚开始他还有寄信回来,但是当这地区变成凯查的地盘之后,我们就失去联络了。现在他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呢……」 狄舞摇了摇头停止回忆,换了别的话题。 「热水怎么样?」 「真的很久没有这么舒服地洗澡了。」 爱诺雅是发自内心地感动。 「你果然是那菲斯的人呢。」 狄舞笑着说:「我们这里啊,一般人是不会泡澡的,因为这里可是热带国家啊。」 「那狄舞夫人为什么……?」 「因为我的父亲是那菲斯人。」 「啊啊,原来如此。」 爱诺雅想起了狄舞的侧脸,的确是比一般盖萨索尼卡人的轮廓要来得深。而且这么说来,难怪她会一眼就看出自己是那菲斯人。 「我父亲是在达曼做买卖的,不时会到这里待一阵子再回去,他在那里应该还有另一个家庭吧。虽然以前老是说有天要让我看看那菲斯,但都只是说说而已。内战开始之后,他就再也没来过了。」 大概是已经对爱诺雅放下了心防,狄舞变得颇为健谈。 也可能因为知道爱诺雅是那菲斯人,所以产生了亲近感。 「您会想与父亲见面吗?」 「不会。」 狄舞察觉到自己答得太果决,让爱诺雅以为自己说错话而陷入沉默,于是改用较为柔和的声调。 「我并不恨他喔。再说资助我和丈夫开店的人,就是我的父亲。」 「那您的母亲……」 「被流弹打死了。」 爱诺雅又再度陷入沉默。 「……您因为战争而失去了很多东西呢。」 「说这种不知足的话可是会遭报应的喔!毕竟这里有很多人是同时失去所有家人与住处。我还有这间店,而且那个人有可能还活着。虽然只是可能而已。」 「一定还活着的。」 爱诺雅坚定地说着,像是特地说给自己听的一样。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 狄舞微微苦笑。「但是连封信都没有,无止境地等待其实很难受呢。」 「狄舞夫人,您不可以放弃希望。」 爱诺雅说得很恳切。「老板一定也正在担心您,只是没办法取得联络而已。」 「谢啦,你真是温柔呢。」 狄舞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别说我的事了,那你呢?为什么会到这种战乱的国家来?」 爱诺雅对狄舞的问题犹豫了一下。 考虑清楚后,爱诺雅答道: 「我是和大小姐一起来这里帮助共同的朋友。」 爱诺雅继续说明:「我们在途中失散了。」 「被卷入战斗里了吗?」 「咦?是的。」 爱诺雅反射性地往后一瞧。 看她的反应,仿佛现在还听得见从背后袭来的枪声。 「你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狄舞看着爱诺雅雪白背部上的三道枪伤。 这么深刻的伤痕,能存活下来才让人感到不可思议。这恐怕也是她寻找那位亲爱的玛格丽特大小姐时,在途中所受的伤吧。 「在找到大小姐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爱诺雅以认真的表情说道。 「就算她是你的雇主,为何要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狄舞难以置信地问:「那位大小姐是什么样的人?是你的恩人吗?」 「玛格丽特大小姐——」 爱诺雅轻轻一笑,满怀骄傲地如此回答: 「是我的一切。」 爱诺雅洗完澡时太阳已完全西沉,盖萨索尼卡的夜空布满了闪耀的星光。 「差不多是客人上门的时候了,你到二楼去。」 狄舞将浴巾丢给爱诺雅。 「我并不是客人,所以我也要帮忙做店里的工作。」 爱诺雅边用毛巾擦干身体边说着。 终于洗了澡之后,身体整个清爽起来,爱诺雅也充满干劲。 「不行不行,我这里的客人都是些恶劣的醉汉,你要是被他们盯上就完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可是——」 「绝对不行。在客人全都回去之前你先躲在二楼,千万不可以出来喔!」 狄舞的口气完全不容讨价还价,爱诺雅也只好顺着她。 「既然如此,关门后的整理就交给我吧!」 「真是有够顽固的女孩。」 两人达成了协议,爱诺雅于是提着她带来的行李箱,来到狄舞位于二楼的卧房。 「好好休息吧。」 狄舞嘱咐她。 「好的,谢谢您。」 爱诺雅回以微笑。 当狄舞准备关上卧房的门离开时,听到里面传来巨响。 「怎么回事?」 狄舞急忙打开房门—— 「啊……」 原来是爱诺雅倒在地板上。 虽然在狄舞面前装成很有精神的样子,但其实爱诺雅的疲劳早已超过极限了。 「哎呀哎呀!」 狄舞摇摇头,将爱诺雅抱到床上。 抱在手中的少女身体,纤细单薄到惊人的地步。 这个少女,就是以这样的柔弱身躯一个人走在异国战场上,不吃不喝地独自旅行—— 狄舞如此想着,让爱诺雅在床上躺下睡着后,打算安静地离开卧房。 这时,小小的叹息声与摩擦声让狄舞回过了头。 原来是爱诺雅在床上翻了个身。 她像个孩子似地抱住枕头,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玛格丽特大小姐……」 爱诺雅优美的唇形吐出了梦话。 狄舞看到这样的情景,不由得微笑了。 呜——呜——呜—— 窗外的警报声,让爱诺雅醒了过来。 「今天已经关门了,你们这群醉鬼快点给我出去啦!」 楼下传来狄舞的声音,以及男人们边叨念边走出去的脚步声。 周围是一片黑暗,不知不觉中已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吧。 爱诺雅连忙从床上跳了起来,下楼来到店里,送走最后一个客人的狄舞正准备关上大门。 「狄舞夫人。」 「爱诺雅,你醒啦!」 老板娘向走下楼的爱诺雅露出笑容。 「非常抱歉,我睡过头了。」 「没什么关系啊!你又不是我家的佣人。」 「那是什么声音呢?」 警报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 「是警报。因为这地区是凯查的地盘,政府军有时会来攻击。」 「攻击?」 「像是轰炸之类的。不必太担心啦!通常都不会有事。」 狄舞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熄掉了照亮店里的油灯。 两人在黑暗里等待的时候,警报声停了下来。 「警报解除,警报解除。」 警报停止之后,响起了让人听不太清楚的广播。好像是有人开着装有扩音器的车子播送声音的样子。 「大概就像这样啦!」 狄舞耸耸肩,重新打开了灯。「今天已经休息了,来吃晚餐吧!」 「那个……」 狄舞伸手制止正想要说些什么的爱诺雅。 「你要不要暂时在这里工作?」 「咦?」 爱诺雅愣住了。 「我知道你很想早一点找到你家大小姐,可是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根本撑不到三天。你不只必须先调养身体,而且身上也没有钱吧!」 狄舞看得出来爱诺雅相当虚弱。 至少要先调整好身体状况,否则根本没办法继续寻找主人的旅程。 因为爱诺雅的个性很顽固,所以这些话她自己说不出口,可是心里应该是很清楚的。 「狄舞夫人……」 老实说,爱诺雅也很迷惘。 一方面是觉得不尽快找到大小姐不行,而另一方面就如同狄舞所说,自己不但身体虚弱又缺钱。 更何况,爱诺雅感受到了狄舞对她的关心。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报答狄舞让她用餐和入浴的恩情。 但要是自己不早点离开,又会给狄舞添麻烦。 「而且——」 狄舞一眼看穿爱诺雅在犹豫,所以刻意望向爱诺雅所清理的餐桌和吧台,然后补上一句话: 「你还满能派上用场的。」 爱诺雅听了,露出很高兴的表情。 看到爱诺雅的表情,狄舞也浮现温暖的笑容。 「好啦,都这么晚了,该吃晚餐了。」 狄舞脸上仿佛写着「就这么说定了」。 「好的!那么晚餐就由我来做吧!」 爱诺雅深深一鞠躬,表达对狄舞的感谢之意。「不过在那之前,我还要收拾店里。」 「吃完再做就好了。」 「不可以。」 爱诺雅环视满地的空瓶或烟蒂,都是被喝醉的客人乱丢的。她说得很坚定:「不先收拾好的话,我不能接受您提供的晚餐。」 「拿你没办法啊。」 狄舞无奈地摇头:「随你高兴吧。」 「是,好的。」 满脸笑容的爱诺雅伸手拿了靠在墙壁上的打扫用具。 「真是的。」 狄舞做了个「投降」的动作,在吧台旁的椅子上坐下。 爱诺雅开始收拾店里。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后—— 「爱诺雅。」 狄舞的手肘靠在吧台上撑住下巴,发出已经厌烦了的声音。 「什么事呢?」 手里拿着拖把的爱诺雅回过了头。 「你说过只是『收拾』而已吧,到底打算清到什么时候?」 爱诺雅在捡完所有空瓶和烟蒂后,洗了全部的盘子,然后将地板扫干净,接着又说要擦掉客人洒出来的酒菜痕迹,开始挥动拖把。 「对不起。」 爱诺雅不好意思地道了歉。「可是,因为实在太……」 「太怎样?」 「太脏了,所以花了不少时间。」 「是吗?这样啊。」 狄舞皮笑肉不笑地扬起嘴角,指向吧台椅子:「今晚就到此为止,你过去坐下。你不饿,我都要饿死了。」 「但是——」 「这是身为老板的命令。」 「……遵命。」 爱诺雅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拖把,在狄舞隔壁的椅子上坐下。 「今天客人给了我一块肉。」 狄舞指着厨房瓦斯炉旁,用纸包着的那团东西说道:「他们家是杀猪的。」 「真是亲切的客人呢。」 「开什么玩笑,他只是因为没钱所以拿这块肉来讨酒喝而已。所以就说我讨厌乡下地方嘛!根本做不了生意。」 嘴里虽然这么说,狄舞看起来却好像有点高兴。「算啦,这也没办法。我们就把肉煎来吃吧。」 「这样的话,就由我来烹调。」 爱诺雅迅速站了起来。 「喔……那菲斯料理吗?」 「是的!」 「好,就交给你去做吧。不过除了肉以外,就只有一些现成的蔬菜喔。」 「这样就很足够了,请在这里坐着稍候。」 爱诺雅雀跃地绕过吧台,站到了厨房前。 看过一遍手边的烹饪工具后,爱诺雅又一脸抱歉地回头看向狄舞。 「那个……」 「怎样?」 「我可以洗一下砧板吗?」 「……限时三分钟以内。」 狄舞无奈地用手按住额头。 爱诺雅洗了砧板、洗了菜刀、洗了平底锅,然后烹煮猪肉和蔬菜。 因为她的手法很熟练,所以并没有花太多时间。 料理即将完成之际,爱诺雅将刚才洗过的盘子和餐具擦干净,摆放在吧台上。 可是,她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满意。 「怎么了?」 「没有餐巾。」 狄舞用力叹了口气。 「不必在意啦!」 接着,爱诺雅便将热腾腾的料理由平底锅移到盘子里 。 盘中的煎猪排表层酥脆里面多汁,上头淋了洋葱酱配炒蔬菜。 完美的装盘不输米其林三颗星餐厅的一流晚餐。 从盘中飘散出的姜烧香味更能挑起人的食欲。 「姜汁风味香煎猪排佐洋葱酱,配菜是熟菜沙拉,请用。」 爱诺雅有些得意地笑着请狄舞开动。 「……」 狄舞愣愣地看了料理,又看向爱诺雅,然后吃下第一口。 「好吃。」 她的表情充满了感动。 「你可以当厨师了,爱诺雅。」 「谢谢,不过我不会去当厨师的。」 爱诺雅开心地摇了摇头:「因为我是巴顿家的女仆啊。」 完成这顿丰盛晚餐后的清理,爱诺雅再度回到二楼的卧房。 独自一人的爱诺雅取下别在领口上的胸针,从中间分成两半打开。收藏在内的小张照片,是一名眼神充满梦想的少女。 「玛格丽特大小姐……」 爱诺雅双手握着胸针闭上眼睛,轻轻低喃着:「爱诺雅今天总算撑了过来,想必是因为有大小姐在保护着我吧。」 爱诺雅的这番话,简直像是虔诚的基督徒,在睡前对神所做的祷告。 「虽然我又必须在路上稍微耽搁,不过请您再等一下,我一定会去救您的……」 充满感情的话语从爱诺雅形状优美的嘴唇中流泄而出,仿佛她所服侍的这位大小姐真的就在胸针里一样。 隔天早上—— 「哇啊,这是……」 狄舞才睡眼惺忪地揉着双眼从床上坐起来,就发现卧房的每个角落都已经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到底是什么时候打扫完的?每扇窗户包含窗框在内全都擦得干干净净,床边也放着用来代替花瓶的水杯,插上由后院摘来的鲜花。 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整洁,连透过窗帘所看到的朝阳,都比以往要来得清爽多了。 当狄舞还在发呆的时候—— 「早安,狄舞夫人。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和平常一样穿着女仆服的爱诺雅出现在房间门口。 「我不吃早餐的。」 「只是汤和沙拉而已。为了美容和健康,您还是用一下餐比较好喔。」 爱诺雅先是有礼地劝说,然后又加上了一句玩笑:「而且为了老板回来的那天着想,当然也必须保持您的美丽,对吧?」 狄舞笑了。 她的笑声并不像爱诺雅之前透过屏风听过的那样沙哑,而是风趣又温暖的笑声。 爱诺雅今天所准备的早餐,是南国花草加柠檬香茅煮的汤,以及青木瓜沙拉。 穿着女仆服的爱诺雅,和穿着睡衣的狄舞,两人在昨天被爱诺雅擦得闪闪发亮的吧台前并肩坐着,一同吃着早餐。 狄舞看了看店里,感觉不只是昨天擦过的吧台和餐桌,连摆放在周围的椅子和老旧的瓦斯炉等,都闪亮得像全新的一般。 一定是爱诺雅在狄舞起床之前,一大早就做过清理了。 「爱诺雅。」 「是的?」 「我已经很清楚你喜欢干净的程度了,可是,我有一句话要说。」 「请说。」 爱诺雅认真地坐好听狄舞说话。 「一天最多只能打扫三小时。」 「那是……为什么呢?」 看爱诺雅脸色一变,狄舞装模作样地答道: 「因为你会做得太过头啊!你要是倒在这里的话,我不是很对不起那个叫什么巴顿家的吗?」 之后的两天,爱诺雅都在狄舞的店里帮忙做了所有家务,包含打扫和一起准备餐点。 和第一晚一样,隔天凯查的警报声也响了。 「最近警报还真常响,搞不好真的有攻击行动。」 狄舞这么念着,告诉爱诺雅酒馆后院的防空洞位置。 庭院一角有个隆起的土堆底下是中空的,内墙用水泥固定,入口装有用铁板补强的门,看起来颇为坚固。 这个防空洞也是在内战刚开始的时候,由狄舞失踪的丈夫一个人所建造的。 「老板是很勤快的人呢。」 「是啊。」 听到爱诺雅称赞丈夫,狄舞难得地害羞了。 原本只会每天愈变愈脏的『狄舞的店』,自从爱诺雅开始打扫以后,一次比一次更加地整洁。 灰暗的玻璃杯变得透明,沾满煤灰的油灯被擦得晶亮。 有点脏的窗帘在洗过之后就像全新的,发霉的墙壁也回复了雪白。 长年累积了污垢的地板,表面像刚砍下的木材一样鲜明。店里菜单原本只有唯一一道诡异的炖菜,现在也加入了沙拉和汤及漂亮的蔬菜料理,还有非常好吃的手打义大利面。 真是一幅不可思议的景象。 只要有爱诺雅在,她身边的一切简直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一一脱掉肮脏的外皮,开始散发新生的光芒。 狄舞觉得自从与丈夫分开以后,自己的人生里没有一件好事,而爱诺雅带来的改变,仿佛是一时之间美梦降临了。 可是狄舞知道—— 爱诺雅每晚在睡前,都会用几乎听不见的微弱声音,向胸针里的玛格丽特道歉。 「玛格丽特大小姐,请您原谅。爱诺雅又在路上耽搁了。」 身穿女仆服的少女双手紧握领口的胸针,闭着双眼喃喃自语。 狄舞从爱诺雅的低语听得出来,她与主人之间的坚固羁绊是其他人完全无法介入的。 究竟要经历过什么,人才能变得如此一心一意呢? 刚来时脸色发青,随时都会倒下的爱诺雅,经过整整两天后彻底回复了原本的血色。狄舞领悟到,已经不能再继续将爱诺雅留在自己的店里了。 「可以了。」 这天下午快到开店时间的时候,爱诺雅正在把已经很干净的窗户又再擦一遍。狄舞对她这么说。 「已经足够了。就算是神,也没办法把这间店变得比你所打扫的更干净。」 这是来自狄舞的解放宣言。 「狄舞夫人……」 爱诺雅停下了拿着抹布擦拭窗户的手。 「明天早上你就走吧。什么工作都不用做了,今晚好好休息。」 狄舞完全不看爱诺雅的脸,生硬地说着。 「谢谢您,狄舞夫人。」 爱诺雅察觉了老板娘的心意,低着头垂下双眼。 「我才要说谢谢,谢谢你让这里变得这么干净。」 狄舞感慨万千地看了店内各处。「就像是……就像当初我和那个人刚开了这间店的时候一样。」 狄舞向爱诺雅伸出了双手。 「谢谢你,爱诺雅。」 「狄舞夫人。」 爱诺雅握住了她的手。 狄舞也回握爱诺雅的手,将她拉近自己用力拥抱了她。 这天晚上—— 「玛格丽特大小姐,爱诺雅明天早上就会出发,继续去寻找您。」 现在还是酒馆的营业时间,爱诺雅和平常一样躲在二楼的卧房里,向领口上的胸针报告。 「神啊!请保佑我能和大小姐重逢,还有也请让狄舞夫人能再见到老板。」 爱诺雅闭上眼睛,双手握着胸针献上祈祷。 在此同时,从一楼酒馆传来男人们粗鲁的脚步声和大笑声,连二楼的卧房里都听得见。 今晚的客人似乎特别没规矩。 「狄舞啊,你这里是吹了什么风?好久没来,结果店里都变得不一样啦!」 声音听起来像是已经喝醉的男人,正在纠缠老板娘狄舞。 「这吧台是你那过世的老公做的遗物对吧。怎么擦得这么亮啊,难道今天是你老公的忌日吗?」 狄舞没有出声,看来她并没去搭理对方。 (竟然说这么无礼的话。) 爱诺雅皱起了眉头。 狄舞的丈夫被政府军征召,然后失去了联络。 那个人显然是知道这点,才故意用「过世的老公」和「忌日」这种词来挑衅。这么说来,他应该是反政府那边的游击队队员吧! 爱诺雅回想起来到这间店之前,她遇到的那三个游击队队员。 爱诺雅认为一个人留在店里的狄舞有危险,于是打开房门,悄悄踏上往一楼的楼梯。 楼梯口通往酒馆的吧台旁边。 她躲在楼梯扶手后面,暗中观察店里的情况。 一个脸色发红的无赖男子靠在吧台上,一手拿着酒杯,往前靠近狄舞对着她说: 「你想为死人守节到什么时候啊?」 男人笑了出来:「等你注意到的时候,都已经干扁得像木乃伊罗?」 旁边五、六个小喽罗样的家伙也跟着大笑。 男人穿着迷彩服,腰间枪套插着和先前的游击队一样的手枪。小喽罗们则是穿着色彩鲜艳的便服,大概是这一带的小混混。 虽然除了他们以外也有其他客人,但大家都假装没看到这男人正在纠缠老板娘。 看来他在这个小镇里应该算是不能惹的对象。 「你喝得有点多了吧,队长。」 虽然狄舞刚才明显不悦地别过头去,不过她还是努力堆出了笑容。 「才这点酒,谁会喝醉啊!喂,再来一杯。」 被称为队长的男人一口喝干杯中的酒,用力在吧台上放下酒杯。 「你的酒瓶已经空了。」 「那就开新的。」 「可以是可以,不过今天可要收到你的酒钱才行。」 「吵死了,别那么小气。」 「队长,你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久没付钱了吗?」 「这个臭女人!」 男人突然暴怒拍桌,用醉得两眼发直的眼神瞪着狄舞。 「混蛋,你以为你是靠谁才有办法在这里做生意的?啊?」 「看到这个了吗?」 狄舞把一张手写文件拿到这男人的面前晃着。「这是你的上司大队长所写的营业许可证,有这个就没话说了吧?」 「啧!什么许可证啊,拿来!」 「啊!」 酒醉的男人从狄舞手上抢走了文件。 「像这种东西就要——」 话刚说完,男人就用双手把文件给撕烂了。 连那些小喽罗们也被他的这个举动给吓了一大跳。 「看吧——这下你就是无照营业了,等着瞧啊!」 男人将被撕碎的许可证撒了一地。 「你做什么!让大队长知道你把许可证撕破的话,你就会被关禁闭了!」 「你说谁撕破的,谁啊?不是你撕的吗?」 一脸醉相的男人神情狡猾地装傻:「你们也看到了吧?刚才这女人发酒疯,把大队长阁下发的许可证撕破了对吧?嗯?」 男人看向小喽罗们。 「是、是的。」 「对,没错没错!我看到了,队长!」 「有,我也看到了。这女人边说着大队长的坏话,边把许可证给撕烂了。」 看到男人把许可证撕破而愣住的小喽罗们回过了神,用僵硬的表情异口同声地附和。 「你们这些家伙……!」 狄舞气得咬住下唇。 「狄舞,你知道这件事要是被大队长发现会怎样吧?」 男人反过来开始威胁狄舞。「想要我们闭嘴的话……你懂吧?」 狄舞沉默不语。 「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人,只是照顾一下因为丈夫消失而寂寞难耐的你而已。」 男人抓住狄舞的手臂,露出猥亵的笑容:「反正对我来说就像好心当义工一样,又不会少块肉,你该不会说不要吧?」 口气充满酒臭味的男人靠近狄舞的脸。 啪! 男人脸上发出的响声传递店里。 原来是狄舞打了男人一巴掌。 「唔喔!」 男人被打得向后仰倒。 「开什么玩笑!」 狄舞一把甩开男人抓住她的手。「像你这种低劣的男人,就算要失去这间店,我也不会理你!」 店里的惊呼声此起彼落。 「你、你这臭女人!」 男人怒吼着:「竟敢这么不知好歹!你以为我是谁啊!」 「连便宜酒馆的酒钱都不付的人渣兼色鬼。」 狄舞露骨地表现出轻蔑之意。 「混帐,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喂,你们,把这女人抓起来!」 男人命令小喽罗们。 「是、是。」 小喽罗们应完声后面面相䝼。 「在干什么!还不快去!」 男人从腰间的枪套拔出手枪,指着小喽罗们加以威吓。 「咿!」 「是、是的!」 小喽罗们这才慌慌张张地冲向人在吧台的狄舞。 「啊!」 小喽罗们从吧台上抓住狄舞的手臂和肩膀,让她动弹不得。 狄舞虽然扭动身体试图挣脱,但因为同时被好几个人按住而挣脱不开。 店里的客人没半个打算去救狄舞。 「狄舞夫人!」 躲在楼梯扶手后面的爱诺雅看到了整个经过,终于忍不住叫出声,从楼梯后方冲了出来。 「啊?」 不论是拿着手枪的男人,还是抓住狄舞的小喽罗们,都顿时因为少女的声音而回头。 「笨蛋,快回去!」 狄舞大喊。 「这女的是谁啊?」 男人们虽然对爱诺雅的出现感到惊讶,但却浮现下流的笑容。 「把你们的脏手从那个人身上移开。」 爱诺雅毫不畏惧地说道。 「真有趣,那你要代替她陪我们玩吗?」 「如果我可以的话,乐意奉陪。」 这群人顿时兴奋了起来。 「你们听到了吗?真是个懂事的小姐。狄舞,这里不是很有乐子吗?我看错你啦!」 「你在说什么!爱诺雅别傻了,快点逃啊,你这个笨蛋!」 「狄舞夫人,请不要一直叫我笨蛋。」 男人们笑得更大声了。 「啊哈哈哈,那来吧,小姐……」 被称为队长的男人笑着转向爱诺雅,伸手要搂住她的腰。 爱诺雅的右直拳重重击在男人脸上。 「唔嘎!」 队长转了一圈倒在地板上。 一拳击倒。 「你这家伙——」 小喽罗们于是放开了狄舞,全都冲向爱诺雅。 爱诺雅先是一记俐落的前踢,踢飞从正面攻击过来的男人,把他打到了吧台上。 「咕哈!」 男人的背部撞上一体成型的吧台,因为冲击力而喘不过气地脚软了。 另外两个敌人几乎同时一左一右地用力扑了过来,爱诺雅先是用全身的力量撞向其中一人,往他脸上肘击,然后闪开想抓住自己的另一人,钻过缝隙给了他后颈一记手刀。 「啊呜!」「嘎!」 两人惨叫 着倒了下去。 才转眼间的工夫,三个粗暴的男人就全都瘫在地上了。 「这、这家伙不简单!」 少女出乎意外地强悍,让剩下的小喽罗们魂都吓得飞了。 「到此为止了吗?」 爱诺雅表情严肃地正面与这些男人对峙。 「啧!」 其中一人按捺不住掏出了小刀,故作威吓地高举刀刃冲了过来。「看招!」 爱诺雅就近从餐桌上抓了叉子,架住男人挥下的小刀。 「使用那种东西的话,可是会吃苦头的喔!」 爱诺雅如此警告,将自己空着的另一只手贴上对方抓着小刀的手腕,用双手加以反折。 「好痛!」 手肘被锁住的男人痛得大叫。 爱诺雅不为所动,手掌往已站不稳的敌人喉头戳了下去。 「呼嘎!」 敌人丢下小刀,按着喉咙趴在地上。 「杀了她!」 剩下的其中一人喊道。 其他人也拔出了枪。 爱诺雅见状,迅速从刚才拿小刀的男人腰间抽出手枪。 店里响起一连串交错的枪声。 等到硝烟渐散,刚才拔枪的小喽罗们全都掉了枪,按着自己被击中的手。 「全都丢掉武器,举起双手。」 爱诺雅持枪压制了所有人。 「该举起双手的是你啊!」 爱诺雅的背后传来声音。「把枪丢掉。」 刚才以为已经完全被ko的队长,现在正拿枪顶着爱诺雅的背部。 「唔!」 爱诺雅僵住了。 「虽然是满有趣的娱乐节目,但有点玩过头了哪!接下来可要轮到我来乐一下。」 队长大口喘着气。 就在此时—— 「你这下流的混蛋!」 狄舞怒吼。 铁制大锅同时出现在队长的头部上方。 原来狄舞趁那些男人离开自己的时候,抓住厨房瓦斯炉上的大锅把手,使劲甩向队长。 大锅在空中翻了过来,大量滚烫的炖菜落在拿枪挟持爱诺雅的队长头上。 「嘎啊!」 队长双手抱头发出惨叫。「烫烫烫烫死了!」 「狄舞夫人!」 爱诺雅捡起队长掉下的枪,手拿双枪看向小喽罗们。 「咿!」 还没从创伤当中回复的小喽罗们,毫无抵抗之力地举起双手。 「把那家伙带着,从店里滚出去!」 狄舞指着倒在地板上扭动的队长,朝小喽罗们大吼:「以后别再来了!」 爱诺雅举起两支手枪。 「别、别开枪。」 小喽罗们连忙抓住不停乱动的队长手脚,所有人一起扛着他,连滚带爬地离开了酒馆。 「等等!」 爱诺雅叫住了那些男人。 男人们心头一惊地停下动作。 「狄舞夫人。」 爱诺雅回头看向人在吧台的狄舞。「这个人一共欠了多少酒钱呢?」 「咦?我看看……」 狄舞翻阅了酒馆的帐簿。「是……四十五优尔八十分……」 「据说一共是四十五优尔八十分。」 爱诺雅改成只用单手拿枪,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你们会乖乖付钱吧?」 「有够傻眼。」 狄舞笑着说道。刚才她已经宣布因为餐点没了今天要提早关店,让所有客人都回去了。 「大闹一场之后还要求他们『把赊帐付清』,我好久没笑得这么高兴了。」 「用了餐就要付钱,我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那你呢?」 狄舞故意调侃爱诺雅。 「说得也是,呵呵!」 爱诺雅面露微笑。 「开玩笑的啦!」 「我知道。」 爱诺雅拿着拖把清理之前被狄舞洒了一地炖菜的地板。 「该停啦,已经够干净了。」 「不,说好要让我打扫到最后的。」 爱诺雅并没有停手。 「是……」 狄舞无奈地叹了口气,表情转为认真。「你还真是不得了,人不可貌相啊!虽然你说自己是女仆,可是最近的女仆连用枪方法都要学吗?」 「为了保护大小姐,我在来这个国家之前练习过。」 爱诺雅有点吞吞吐吐地答道。 「大小姐吗……你明明想赶快上路的,却被卷进这种风波里。」 「不,是我自己没办法容许这样的行为。竟然把狄舞夫人下落不明的丈夫说成是死人,还提到忌日之类的。」 爱诺雅好像还在生气。 「谢谢你为了我而生气。」 狄舞的笑容有些寂寞。「但是,也许那些家伙说的没错,那个人早就死了。」 「狄舞夫人……」 「我一直认为他有一天会回来,所以才守着这间店,可是我已经累了,差不多该休息了吧。」 「狄舞夫人,您说这什么话呢!」 爱诺雅面有怒色:「不可以放弃希望。只要坚信有一天可以重逢,愿望就一定会实现的。现在放弃的话,这十年来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呢?」 面对变得灰心丧气的老板娘,爱诺雅努力想说服她去相信和抱持着希望。 「会认真相信这种陈腔烂调,这孩子还挺稀奇的。」 狄舞笑了出来。「你这孩子真是一心一意呢。不可思议的是,只要听你这么说,好像就可以打起精神来。」 「那么,就请您打起精神。」 「我知道了。可是,爱诺雅你还是先逃走比较好。」 「我应该逃走吗?」 「是啊。刚才那些家伙虽然离开了,但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的。那家伙毕竟是掌管这地区的反政府游击队二头目,因为女人而在众人面前出洋相,还被赶了出去,他一定会来报复的。」 「要是这样的话,我们两个人再一起解决他们。」 「爱诺雅,我可是认真的。在那些家伙来报复之前快逃。」 「您叫我逃……那您要怎么办呢?」 「我会留下来。」 「那我也要留下来.」 「别再说蠢话了,快逃走。」 「我也留下来一起对抗他们。」 「笨蛋!!」 狄舞忍不住大骂。 「请不要一直叫我笨蛋!」 爱诺雅回嘴。 「狄舞夫人才是笨蛋,因为……」 爱诺雅没有继续说下去。 狄舞觉得奇怪而仔细一看,发现爱诺雅的眼睛里已经盈满泪水。 狄舞立刻明白了。 这个既柔弱又强韧、聪明且富正义感的那菲斯少女,其实自己也很清楚应该立刻离开这里。 只是因为她的年轻和纯真,让她没办法断然离开。 狄舞温柔地将爱诺雅拥入怀里。 「谢谢你,爱诺雅。」 「可是人生有很多时候,就是得在两者之间做选择。」 爱诺雅抬起头,静静凝视着狄舞。 「你要是有个万一,谁来找大小姐呢?」 「可是,狄舞夫人您……」 「没事的,我也会暂时到朋友家去躲起来。」 狄舞笑着轻敲了爱诺雅的头。 这当然只是狄舞为了说服爱诺雅逃走,临时编出来的谎言。 而且,狄舞也很清楚 爱诺雅知道这是谎言。 但是她只能这么说。 这孩子非得做出选择不可。 为了完成目的,爱诺雅必须离开这里。 让这孩子选择这个决定,是受世俗污染的大人的工作。 「好啦,站起来,赶快做准备吧。你的大小姐在等着你喔。」 「狄舞夫人……」 「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不过我过得很开心。因为有你的帮忙,让我终于燃起了希望。」 狄舞拿走了拖把,把爱诺雅推到店门外。 然后又把爱诺雅的行李箱放到她脚边。 「那么,祝你好运。」 爱诺雅点点头。 狄舞于是准备关上酒馆的门。 「那个……」 爱诺雅抬起头。 「什么事?」 「这段时间受您照顾了。」 爱诺雅两手放在膝上,向狄舞深深一鞠躬:「炖菜相当美味,是我至今所吃过的餐点里最好吃的。」 「你啊,虽然很会做菜但却不会说谎呢。」 狄舞笑了。 「不是的,我并没有说谎。」 听爱诺雅这么说,狄舞转为苦笑。 爱诺雅则因为狄舞的模样而面露微笑。 身穿女仆服的少女,拖着行李箱走在有一半石片已经脱落的石板路上。 爱诺雅和来到这城镇的时候一样,穿着披肩加围裙和白袜。 周围的森林传来昆虫叫声。 这条路的尽头,也就是城镇的尽头了。 前方就是爱诺雅在到达这个城镇之前所走过的,那条满是坑洞的道路。 爱诺雅在分隔城镇内外的边界线前停下脚步,握住了领口的胸针。 「大小姐,玛格丽特大小姐。」 她向绿色石头内侧照片里的主人诉说:「我现在要继续寻找您。但是——」 爱诺雅回头望向因战火而荒废的城镇。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被破坏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灯火。 此时,写着『狄舞的店』的招牌突然在一片黑暗中亮了起来。 「啊。」 看清楚点就可以发现,光并不是由霓虹灯所发出的,而是招牌下方摆了个瓦斯灯。 爱诺雅紧盯着已经离自己很远的霓虹灯招牌。 狄舞平常明明连招牌的灰尘都懒得擦,为何现在却突然点了灯? 「狄舞夫人……」 爱诺雅带着微笑叹了口气。 「不会说谎的人是您啊。」 双手握住领口的胸针,爱诺雅闭上眼睛低喃。 「大小姐,请原谅我。爱诺雅又不得不在路上耽搁了。」 「喔,竟然亮着招牌一个人在这里等着啊!狄舞,你挺有胆量的嘛!」 如同狄舞所预料的,被赶出店门的游击队队长又回来了。 队长带了六个手拿ak步枪的部下,自己也同样拿着步枪。他看来已经完全没了醉意,不过脸上斜绕着绷带,大概是因为炖菜而受的烫伤。 「不过是个女人,还真嚣张啊!像这种烂店就要这样——」 话一说完,队长就用步枪朝摆放酒瓶和餐具的吧台墙壁扫射。 玻璃和陶器伴随着震耳的噪音一一碎裂,这间由狄舞的丈夫用心打造,爱诺雅努力打扫的酒馆,被破坏得满目疮痍。 餐具和墙壁的碎片四处飞散,也落到坐在吧台内侧椅子的狄舞头上。 这群人同时将枪口对准了狄舞。 「喂!那个白人女孩呢?」 狄舞闭着眼睛等扫射结束,然后抬起头拍掉身上的玻璃碎片。 她的脸和手臂被碎片所割伤,伤口正淌着血。 「那孩子已经在镇外了。」 狄舞的口气很冷静。 「你是说她逃了?」 「早就逃了。」 「混蛋,你要是敢随便乱说的话——」 「不信的话可以搜啊。」 狄舞直瞪着男人:「哼,只为了威吓两个女人就带这么多人来,而且还拿这么大一把枪,真是胆小到不行的男人。」 「你、你这个——」 队长气到涨红了脸。 他丢掉步枪,单手抓住狄舞的肩膀扯了过来,另一手握拳作势要打。 但狄舞完全没有想躲的意思,目光依然盯在男人身上。 「啧,算了!那女人之后再来处理。」 队长像是被狄舞的气势所震慑而放下了拳头,转头吩咐部下:「喂,把这女的带走!她有私通政府军的嫌疑,带到岗哨附近的拘留所盘问。」 「是。」 两个部下从狄舞两侧抓住她的手臂,强迫她站起来,然后硬是一路把她拉到了酒馆外面。 「我会陪你好好玩一下,来当成回礼。」 队长在被带到门口的狄舞耳边低声说道。 狄舞不发一语地朝他脸上吐了口水。 「混帐!」 队长恼羞成怒地挥拳揍了狄舞的脸。 连续揍了两三次后,队长喘着大气,回瞪这个不管怎么打都不出声,只是一味瞪着自己的女人。 「我饶不了你!」 他的眼神已经超越怒气而变为疯狂。 「喂!你们把这间店给我烧了!」 「可是,队长……」 「少罗嗦!照我说的去做!这女人是政府军的内奸,不必手下留情。」 「你这畜生!」 狄舞终于面露不安地仰头看着队长。 「喔,总算有点反应了吗?这是惩罚你,区区一个寡妇竟然敢顶撞我。」 队长撇着嘴露出邪恶的笑意:「这间破房子,是你死掉的丈夫和木匠一起花了几个月时间盖的对吧?我现在就连同那块破烂吧台和桌子,在你面前把它通通烧成灰烬。」 他又朝还在踌躇不前的部下大吼: 「还不快点去!」 「……是。」 就在这个时候—— 「等等。」 在这群男人背后的暗处,传来了清澈但含有怒意的声音:「把手从那个人身上放开!」 「什么?」 队长回头一看,其他手上空着的士兵也都拿起了步枪。 有个女孩的纤瘦身影,从黑暗中窜到店门前的通道上。 「爱诺雅!」 狄舞叫了出来。 「是那个女的!」 队长察觉到影子的身分后下令:「射杀!」 「是!」 看到眼前才十几岁的少女,接下队长命令的士兵们瞬间不禁犹豫是否该扣下扳机。 在这短暂的时间内,爱诺雅已趁机一口气逼近敌人。 「你们在干什么,快开枪!」 队长边大吼着边扣下自己步枪的扳机。 哒哒哒哒! 全自动步枪的射程横扫过夜晚的道路。 「爱诺雅!」 狄舞发出近乎尖叫的声音。 在这种近距离下由全自动步枪击出的子弹,原本应该会彻底撕裂少女的身体。 可是爱诺雅的动作比队长扣扳机的速度要来得快,她早就压低身子,闪躲从头部上方掠过的射击。 子弹只切断了几根少女扬起的柔软发丝。 「这死小鬼!」 队长将步枪枪口移向蹲低的爱诺雅。 爱诺雅从低伏的位置冲向对方脚边,回转身体由下而上踢掉了步枪。 「唔喔!」 步枪脱离了队长的手,在空中走火。 队长失去步枪以后变成双手高举的姿势,爱诺雅上前一拳击向他的心窝。 「呃啊!」 身体弯得像虾子一样的队长口吐胃液,一脸痛苦地当场脚软。 「队长!」 部下们见识到眼前这个少女的强悍,枪口纷纷指向爱诺雅。 爱诺雅把快要倒地的队长踢向那些士兵。 「唔啊!」 双手拿着步枪的士兵们想开枪又不敢开枪,不得已只好将枪口朝天,挡住了撞向他们的队长。 爱诺雅面向失去平衡的士兵们,然后侧身往上跳。 她的腿划出三角形轨迹,掠过队长的身体从旁飞踢其中一名士兵的太阳穴。 「呜!」 那名士兵因这一击而昏倒。 「这家伙!」 其他士兵也扑向爱诺雅,想靠蛮力抱住她来封住她的动作。 然而爱诺雅反倒主动抓住士兵扑过来的手,将士兵甩了出去,摔往地面。 这是※体落的动作。(编注:柔道技巧之一。) 「咕喔!」 后脑勺撞到地面的士兵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这个女的到底是什么人物!」 剩下的士兵们都面露惊愕。 爱诺雅掀起女仆服围裙的裙摆,跳向空中。 「唔喔?」 士兵们连忙举起步枪想瞄准,但是爱诺雅的动作过于快速让他们无法跟上。 爱诺雅柔软的双足华丽地在空中划了个圆,接连踢向站着的两个士兵。 「呜哇!」 其中一人被踢中脖子,另一人被踢中脸部,两人当场昏倒在地。 爱诺雅使出的是回旋飞踢,而且还是左右脚交互攻击的连续踢技。那漂亮的跳跃和转圈动作,几乎可以媲美花式溜冰金牌得主。 包含队长和六名士兵在内一共七人,已经有五人在瞬间被打倒了。 「这、这家伙是什么来历!」 剩下的两个人本来抓着狄舞的双肩,此时连忙放开她,将步枪指向刚着地的爱诺雅。 「狄舞夫人,后退!」 爱诺雅边呼喊狄舞,边压低身体尽量贴近地面,以手撑地像风车一样回转身体。 「啊、唔!」 狄舞慌张地往后退。 两名士兵开了枪。 但是两人的子弹也跟不上从空中迅速移动到地面的爱诺雅,只是在黑夜里扑了个空。 他们连想重新瞄准都来不及,爱诺雅已经回转大腿扫向士兵们的脚跟。 「啊呜!」 两名士兵摔成一团。 爱诺雅手指并拢,指尖刺向离自己较近的那个人的喉头。 「呃!」 接着又毫不停留地用鞋尖踢向最后一人的下腹部。 爱诺雅攻击的目标是肝脏,但稍微偏了一点,变成击中男人的重要部位。 「嘎啊!」 最后一人也发出惨叫声倒地了。 「啊……对不起。」 爱诺雅察觉了自己的失误,有些脸红地向痛到昏过去的士兵道歉。 爱诺雅拍了拍女仆服上的尘埃,扫视所有倒地的敌人,慢慢站了起来。 但其实没有警戒的必要,因为所有士兵都已陷入无法战斗的状态。 而这不过是短短数秒之间所发生的事。 爱诺雅惊人的战斗力,简直跟忍者还是猛兽没两样。 像这样一个白皙而纤瘦的少女,究竟把如此庞大的力量藏在何处? 「狄舞夫人,您没事吧?」 爱诺雅确定敌人已经无法动弹后,这才正视着方才遭到挟持的狄舞。 「爱诺雅……」 狄舞大吼出声:「笨蛋!为什么又特地跑回来了!」 「请不要一直叫我笨蛋。」 爱诺雅浮现了微笑:「狄舞夫人才是,为什么您没有逃走呢?」 「把你送走之后,我改变主意了。」 「因为改变主意,所以特地把招牌的灯光点亮?」 爱诺雅反驳:「不对,狄舞夫人是故意吸引这些人注意,好让我可以平安逃到镇外。」 「才不是那样。」 狄舞先是生硬地否认,然后转为比较沉稳的声音:「只是……你那么努力帮我打扫这间店,想到我不在的期间会被这些家伙乱搞,我就无法忍受。」 其实,这或许出乎意料地是狄舞的真心话。 这间店是她和丈夫一起开设,并在丈夫消失的这十年之间独自守着的店。 也是爱诺雅花了三天时间打扫,让她的回忆复苏的店。 这间简陋的小酒馆对狄舞来说,几乎就等于自己的人生。 「狄舞夫人,您受伤了吗?」 爱诺雅注意到狄舞脸上有伤痕。 「没什么大不了的。」 狄舞很豪气地回道。 「你是队长吧?」 爱诺雅看出了来龙去脉,狠狠地瞪向还倒在地上抱着肚子呻吟的队长。 「竟敢对毫无反抗的狄舞夫人做这种事,我唯一不能放过的就是你。」 爱诺雅的右手五指并拢,伸向唯一没负伤的队长喉头。 「咿!住、住手——」 队长发出微弱的惨叫声,连应该拔出腰间枪套里的枪都忘了。 从他脸上松开的绷带之下,可以看到肿成暗红色的烫伤痕迹。身上还有刚才被爱诺雅击中心窝而吐出来的呕吐物,模样十分凄惨。 「爱诺雅,住手吧。」 狄舞出声制止了爱诺雅。「虽然是这种垃圾,不过毕竟还是凯查的军官,再打下去的话,你会被凯查追捕的。」 「没、没错。」 队长连忙开口:「要是杀了我,你就成了通缉犯。你该不会笨到想在盖萨索尼卡的地盘与凯查为敌吧——」 「我没说要杀你。不过就这样让你回去,你一定还会再来找狄舞夫人的麻烦,所以我要让你再也没办法做这种过分的事。」 爱诺雅的愤怒眼神让队长倒吸了口气。 当他正想求救的时候—— 警报声盖过了他说话的声音。 呜——呜——呜—— 无人行走的夜里,刺耳的声音持续响起。 是警报的声音。 「那是……」 一辆亮着红色旋转灯发出警报声的军用吉普车,从路的另一头开向了狄舞的店。 「是凯查的宪兵。」 狄舞发现了对方的身分。 「宪兵?」 队长一听到这个消息,原本发青的脸便回复了血色,爱诺雅则是皱起眉头。 「喔喔,同志!这里、我在这里!」 队长推开爱诺雅,朝着吉普车挥手。 「爱诺雅,我们去躲起来。」 狄舞抱着爱诺雅的肩膀,将她从队长身边拉开。 吉普车的货台上架有探照灯和重机关枪的底座,机关枪手就在那里待命。那不是她们可以应付的对手。 「你们给我站住。」 队长忽然态度一变,叫住了狄舞和爱诺雅两人。 「你这家伙……」 怒上心头的狄舞放开爱诺雅走了回去。 「给我差不多一点!」 当队长正两手撑地想爬起来,狄舞抓起掉落在地的步枪,全力往他头上敲了下去。 「嘎啊!」 这一击直接打中队长的头顶,正想起身的他又倒了下去。 现在他 第二章 盖萨索尼卡·柯斯兰王国首都达曼—— 这里自古以来就以风光明媚着称,就算国家正在内战中,唯独达曼可以免受战火波及之忧。因为政府军和反政府组织凯查之间,暗中缔结了不在此处开战的协定。 这里不但外资开设的高级连锁度假饭店林立,来自外国的观光客也人数众多,与盖萨索尼卡境内因连年内战而凋零的其他区域相比,可说是大相径庭。 达曼的闹区一角有一间小餐馆,还保留着过去作为那菲斯殖民地时代的风格。 这栋三层楼高的石造建筑物,表面贴有拉丁风的红绿蓝三色瓷砖,优雅的拱型窗户面向马路,窗户上方张开着可伸缩的彩色遮雨棚。 刻有木雕装饰的大门旁写着『那菲斯料理 邦·东』。 热带日照强烈的这天上午,有个男人穿越了人挤人的闹区街道,站在这家店前面。 男人戴着墨镜和草帽,身穿夏威夷衫和七分裤,这种休闲打扮怎么看都像来亚洲度假的外国观光客。 这个男人站在门口四处望瞭望,然后扬起嘴角,像是离乡青年回老家探亲一般。 「嗨,塔德·邦·东。」 男人打开餐馆大门,用轻松的声音喊着,伸手指向那位趴在吧台上,年约五、六十岁的老板。 「你还活着吗?」 男人眨了下眼然后摘掉墨镜。出现在他墨镜底下的,是差不多二十六、七岁的欧美系脸孔。 这人是个带有亲切笑容,让人难以讨厌他的男子。 「温格德,那是我要说的话。」 身材略胖的老板塔德·邦·东,用像在呻吟般的低沉声音回道:「有一阵子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被哪个女人给杀了咧。」 「其实我就是因为被女人追,才会躲到这里来。」 「那你应该要换个比较不显眼的打扮吧。」 名叫温格德的年轻男人也不回答,只是暧昧地笑着。 他自顾自地走入店里,在可清楚看到门口的桌子上放下帽子。看来似乎是他在这家店的指定座位。 「午餐还是老样子,茶要餐前先上,麻烦你啦。」 「还没到营业时间喔。」 「别那么死板嘛。」 邦·东虽然无奈地耸着肩,但也无意赶温格德回去,而是进了厨房。 过了一段时间,老板端了红茶茶壶和温牛奶出来,放在温格德的餐桌上。 「来啦。」 「谢啦。附近能好好喝个茶的地方,就只有这间店了……喔?」 温格德将红茶倒入杯中,惊讶于它的香气而张大了眼睛。「喔喔……!好香好香!你换了茶叶吗?」 「没有啊。」 「是吗?可是香味比之前好太多了。怎么说呢,像是春茶那种纤细又水润的味道——」 「是你的错觉吧。」 邦·东没好气地回道,不过温格德歪着头,好像没办法认同这答案似的。 此时,吧台里的老旧电话响了。 邦·东意兴阑珊地走进吧台里,伸手去接电话。 「你也差不多该买个手机了吧?」 「不用你管……是的。啊,是政府那边打来的。」 接了电话的邦·东沉下脸来,背向温格德开始讲话: 「不,怎么可能。这里只是个糟老头子随便开的店……当然,是做正当生意的。」 「哎呀呀,看来会讲很久。」 温格德耸耸肩,拿着茶杯靠向椅背。 在独自经营餐馆的邦,东闲下来之前,他的午餐就只能晚点再吃了。 还好现在还没到开店时间,所以店里没有其他客人。但是就算店开了,客人也没有多过。 「不过这问店还真是穷酸啊。」 温格德自言自语地看向不怎么大的店里,然后再次疑惑地歪着头。 虽然的确是间穷酸的店,但看起来打扫工作好像做得比之前还要勤,变得颇为干净。 「是我的错觉吗?我也在战场待太久而错乱了。」 正要喝下香味比之前更浓的红茶,温格德的手却顿时停了下来。 「让您久等了。」 里头的厨房传来银铃般的美丽女声。 「咦?」 温格德表情怪异地回过头,映入他眼中的是不可思议的光景。 那里站着一个年纪约十五岁左右的美少女,手上端着装有餐点和面包的盘子。 温格德忍不住盯着她瞧。 深棕色头发,充满朝气的棕色双眸,白皙肌肤与散发知性的端正长相,显然是欧洲系国家的人。 她身上穿着朴素的深蓝色裙子和缀有褶边的白色围裙,是出自维多利亚时代的正统女仆装扮。 「客人,这是本日的午餐。」 端着盘子的少女优雅地点头行礼。 她的颈部下方挂着镶有绿色石头的胸针,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着。 红茶喝到一半的温格德看到张着嘴发愣,差点就要失手掉了茶杯,于是连忙重新拿稳。 「……那个……」 少女微歪着头,环视着没有其他客人在场的店里。「这是客人您点的餐,对吧?」 少女的声音清澈,口音也像上流阶级的口音。聪慧的双眸与疑惑的表情,高贵的外表与热心工作的勤奋模样,形成一种奇妙的平衡,散发一种会让人忍不住看得入神的魅力。 「……啊,嗯,是我点的没错。」 温格德终于回过神这么答话。 「这样啊,果然是您点的餐。」 少女面露微笑,在他的桌上放下盘子:「这是红酒炖牛肩肉,以及加了香草和番茄的义大利面,配菜是温菜沙拉,请慢用。」 红酒牛肉的深红色,加上义大利面的奶油色与沙拉的绿色,组合成鲜艳的配色。这道他从未在这间餐馆看过的正统那菲斯料理,飘着挑人食欲的香味。 连店里的盘子,也擦得比往常要来得雪亮。 「你是谁?在这里工作吗?」 「是的。」 身穿女仆服的少女用听了很舒服的声音答道: 「我的名字是爱诺雅·贝卡,上周开始在这里工作。」 「你是……那菲斯人吧!?你认识邦·东老爹吗?」 「不,算不上认识……」 自称爱诺雅的少女看着温格德。「客人您是店长的朋友吗?」 「算是吧,我叫温格德。」 温格德边说边用叉子将肉送入口中:「不过这国家热到不行,像你那样——好吃!」 温格德睁大了双眼看向爱诺雅。 「这是你做的吗?」 「是的。」 「超好吃,完全不像能在这间店吃到的料理。」 「嗯……」 「刚才的红茶也是你泡的吗?」 「是的。」 「就算用同一种茶叶,泡起来就是不一样啊。」 「呃……」 爱诺雅一脸为难,不知该如何与温格德应答。「这里是炎热的国家,不过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这个嘛——就是……」 温格德望着爱诺雅的女仆服,含糊其词地回答:「在这种热到不行的国家里,像你身材那么瘦弱,应该满吃力的吧。」 「嗯,常有人说我是穿了衣服会显瘦的类型。」 「啊,真的吗?」 邦·东终于结束了电话,从吧台后面走出来。 「真是的,不过是个低阶公务员,还自以为了不起……喂,温格德,你在跟人家说什么啊。」 老板恶狠狠地瞪着他说道:「只要看到女生就想把妹。」 「不不不,这次不是啦,真的不是。」 温格德指着爱诺雅。「塔德,你是从哪里找到这女孩的啊?」 「不关你的事。」 可能是因为那通电话的关系,邦·东一脸心情不好的样子。「爱诺雅,你可要小心点啊。这家伙装成一副观光客的模样,其实是扮猪吃老虎哪!」 「扮猪吃老虎?」 爱诺雅的表情显出很疑惑的样子。 「是啊。奈杰尔·温格德,他的真实身分是个窝囊废佣兵,也就是为了钱而战斗的战争走狗。」 「塔德,你说成那样也太过分了吧。」 「我说的是事实啊。好啦,该回厨房去了。」 「那么,温格德先生,我先退下了。」 爱诺雅有礼地点点头,转身背向温格德。 缀有滚边的围裙与裙摆轻轻摇动着。 「啊……爱诺雅?」 温格德突然从爱诺雅后面抓住了她的胸部。 「呀!?」 「温格德你这混帐!」 爱诺雅尖叫,邦·东也同时发出怒吼。 「喔,真的是穿衣服会显瘦的类型。」 温格德完全不在意两人的反应,悠然自得地说道。 随后,他的脸颊发出了响遍整家店的清脆响声。 是爱诺雅转身用力赏了他一个巴掌。 温格德被打得倒在椅子上。 「你做什么!」 爱诺雅难为情到极点地眼眶含泪,怒视着正头昏眼花的温格德。 「告辞了,窝囊废佣兵温格德先生。」 爱诺雅的语气里充满怒意,快速走回了厨房。 「你这蠢材。」 邦·东抱怨着,俯视因为受到冲击而呈现恍惚状态的温格德。 「……哇哈哈!」 温格德张开了嘴。「我该不会被她讨厌了吧?」 「当然了,大白痴。」 「不,就算这样还是很值得。」 温格德抚摸自己红肿的脸颊,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始吃起午餐—— 才一下子就吃完了。 「那我走啦,我会再来的。」 温格德从座位上站起来。 「你还要来?明明已经被我这里的主厨兼服务生讨厌了,你还要来?」 「因为那女孩是好女孩啊。」 「你的脸皮也太厚了。」 温格德向老板眨了个眼,走出店门。 温格德离去后就到了餐馆的开店时间,店里因为来吃午餐的客人们而忙碌起来。 「爱诺雅,别那么生气啦。」 午餐时间的最后一位客人离开后,邦·东前来探视正在整理厨房的爱诺雅。 「温格德虽然那副模样,但他不是坏人。」 爱诺雅在午餐时间一句话也不说,也完全不出去招呼客人,只是默默煮着料理。邦·东虽然也在意爱诺雅的情况,不过因为忙着点菜和端菜,所以没有时间和她说话。 「哪里『不是坏人』了?我、我……被男人那么对待……」 爱诺雅欲言又止地晈着下唇回应邦·东:「还是出生以来第一次。」 像是又回想起先前发生的事,爱诺雅的脸颊红了起来。 「呃,嗯,我了解你的心情……」 「当佣兵的都是像他那样子吗?」 「不过,基本上他还是有选过对象才出手的。」 身为经营者的邦·东虽然不敌爱诺雅的气势,但还是努力想帮那位熟客圆场。 「那我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被选上?」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请让我休息到晚上。」 爱诺雅清楚地说完之后,停下整理的动作。「晚餐的准备工作我已经先做完了。」 然后她抬起隔在厨房与吧台之间的上开门板,离开了厨房。 过了一会儿,老板头上传来爱诺雅踩着楼梯上二楼的脚步声,带着怒气的感觉很不像平常优雅的她。 「真是的。」 邦·东叹了口气。「是个有洁癖的女孩呢,不过这也正是她的优点。」 二楼的一个小房间如今是爱诺雅的起居室,可以听到她刚才粗鲁地打开了房门。 「为了钱而战斗的战争走狗吗?嗯——」 邦·东双手交叉思考着。「温格德这家伙,说不定果真是个坏蛋。」 这天晚上—— 爱诺雅待在餐馆二楼的房间里,拿下平常总是别在领口的胸针,两手紧握胸针,在床前双膝着地跪着。 窗户上映照出闹区的街灯。爱诺雅在达曼寻找可以住宿的工作,而这里就是由餐馆老板邦·东所提供的房间。 这是间只摆了旧床和床头柜的朴素小房间,角落里放着至今一直伴随爱诺雅旅行的大型行李箱。 「大小姐,您现在在哪里呢?」 爱诺雅闭上双眼,对着紧握在两手间的胸针低语,像虔诚的基督教徒在向耶稣祈祷一般。 「爱诺雅现在来到了达曼市,我会暂时留在这里工作,寻找大小姐的下落。」 她用指尖将胸针分成两半打开。 绿色石头下方出现了绑着发辫的少女照片。 这位少女——玛格丽特,正是爱诺雅所服侍的主人,同时也是她独自在盖萨索尼卡流浪的原因。 自从被卷入战火而失散之后,爱诺雅就不清楚玛格丽特的下落,连她是生是死都不确定。 可是爱诺雅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找到玛格丽特,然后一起回到那菲斯那个属于两人的家。 「玛格丽特大小姐,我听说达曼有专门以那菲斯儿童为目标的绑架集团出没。」 爱诺雅对着照片说道。 「虽然很令人害怕,可是说不定大小姐也是……」 在经过某个城镇时,爱诺雅听说了关于这个绑架集团的谣言。 下落不明的玛格丽特是来自那菲斯的名门。虽然年纪已经不算儿童,可是不知世事的大小姐会变成绑架集团的目标,其实也不奇怪。 爱诺雅只要一想到这种情况就难以冷静,于是来到了达曼。 「就算真的是这样……即使拼上我这条命,我也一定会救出您的。」 服侍、保护、照顾玛格丽特,对爱诺雅而言就是她在这世上的生存意义。 「除此之外,大小姐——」 爱诺雅的口气有些变了。 「今天店里来了一个夸张的男人。」 她气愤地向照片报告今天所发生的事。 「他问我是不是那菲斯人,认不认识老板,问了一堆问题后称赞我做的料理好吃,结果当我背向他的时候,他——」 爱诺雅欲言又止,脸红了起来。 「他——」 她的脸又变得更红了。 「啊啊!我果然还是没办法向您说出口!」 爱诺雅满脸通红地用力摇了摇头。 「大小姐,非常抱歉,我今天要先休息了。」 向大小姐报告到一半,爱诺雅就啪地关上胸针藏起了照片。 从隔天开始,温格德每天都一到中午开店时间就来餐馆报到。 温格德看起来也不像是来搭讪爱诺雅,顶多是视线相交的时候会向她眨个眼,意外安分地吃完义大利面后就走了。 不过就算想向爱诺雅搭话,她也一直在厨房里忙着。而且看到温格德眨眼,爱诺雅只会毫无反应地忽略他的存在 。 「哟,温格德,最近该颁给你全勤奖啦。被那么冷淡地对待,你居然还不死心啊。」 这样的情形持续几天后,邦·东对温格德这么说道。 「哎呀,这只是所谓的口是心非啦。像她那种好女孩,勉强自己摆出冷淡态度的模样特别可爱哪。」 「我一点都看不出她的冷淡是勉强装出来的。」 「那就是我们的看法有出入了。」 温格德看了看店里四周。「话说回来,这家店一天比一天干净呢。」 「因为爱诺雅帮了我不少忙。」 自从爱诺雅出现以后,『那菲斯料理 邦·东』的料理不但味道大不相同,外观也逐渐改变了。 邦·东自己做打扫工作时总是随便打混,但爱诺雅会仔细清理每个角落,满是灰尘的环境如今变得干净明亮。原本皱巴巴的桌巾每天都洗得雪白,餐具类也擦到亮得可以映出人脸的程度。 拱型窗框上满是灰尘的假花被拿下,换成带有茎叶的鲜花。用潦草字体写在板子上的本日菜单,现在变得优美多了。 「客人愈来愈多啦,现在午餐时间都客满要排队了。」 「客人是很诚实的啊,以前这里总是小猫两三只,我还担心你什么时候会说要把店收起来咧。」 两人正在聊天的时候,店门被打开了。 「嗯?」 两个男人进了餐馆。 他们身上那套与热带国家不合的长袖制服,是属于盖萨索尼卡国家公务员的。 两人腰间都挂着警棍,以及装有手枪的枪套。 他们大略看了店里一下,发现老板邦·东以后,就朝邦·东和温格德谈话的这张桌子走了过来。 怎么看都不像客人。 「打扰了,你是这家店的老板邦·东吗?」 年约三十五岁左右,看来职位较高的这位男人别有用意地望向店里,如此问着邦·东。 「我就是邦·东,请问有什么事吗?」 邦·东回问了对方。 「我们是盖萨索尼卡保安局的人。」 「保安局?啊啊……」 邦·东表情略显不悦地耸着肩。「我们有在电话里谈过了吧。这里和凯查没有关系,税金也有好好在缴。」 「我们收到了重要情报。」 年纪较轻的男人用装腔作势的口气说道:「据说有未持居留许可证的那菲斯女性,在塔德·邦·东的店里工作。」 他刻意将视线移向正在厨房里忙着烹调料理的爱诺雅,然后用锐利的眼神看着邦·东。 「如果这个情报是事实的话,就明显违反了法律,你的营业许可会被吊销。」 「怎么可能。」 邦·东的声音大了起来。「或许的确是违反了法律,可是在达曼这里,遵守那种规则的店根本就——」 「依情况判断,她有可能是那菲斯或达曼的间谍——别乱来。」 年岁已大的老板想上前抗议,却被自称保安局人员的男人伸手推了回来。 「喂,把那女孩带走。」 「是。」 年纪较轻的男人打开吧台旁的上开门板,毫不客气地走进厨房。 「你是——」 爱诺雅停下烹调的动作开口询问保安局人员,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臂。 「我们是保安局的人,有事要问你。」 男人拉着爱诺雅的手,想要将她拉出厨房。 「你做什么!呜!」 邦·东脸色大变地冲了过来,被较年长的那个保安局人员用警棍打中脸,按着鼻子蹲了下来。 「你想被以妨碍公务罪逮捕吗?安分点对你比较好喔,老头!」 保安局人员左右挥动着警棍冷笑。 「邦·东先生!你们竟敢这么对他——」 爱诺雅发现这边的情形后叫了出来。 可是在爱诺雅采取行动之前,就有只手搭上了拿警棍的那名保安局人员肩膀。 「等等。」 那个人就是温格德。「你们别太过分了。」 「你这家伙是谁啊?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嘿——你们是什么人来着?」 温格德装傻,往高傲的保安局人员脸上毫不留情地揍了一拳。 保安局人员被打飞到吧台前撞翻了凳子,然后倒在地板上。 「温格德!」 邦·东大吃一惊,整间店都骚动了起来。 在盖萨索尼卡这个内战中的军事国家,要是对属于政府的保安局人员动手,被当成游击队同党也是正常的。温格德的行为等于是从这瞬间开始,就与所有政府军为敌的鲁莽举动。 「你这家伙是凯查的人吧!」 进了厨房的那名保安局人员放开爱诺雅,把手伸向挂在腰间的手枪。「反抗的人一律射杀!」 「你试试看啊。」 温格德用手搭在吧台上翻身一跃。 在保安局人员拔出枪之前,温格德早一步用越过吧台而来的飞踢痛击他的脸部。 被温格德的拖鞋正面踢中,保安局人员转向后方倒下去时,重重撞上了厨房墙壁,不再动弹了。 「温格德先生……」 爱诺雅看得目瞪口呆。 「嗯,还比不上你那巴掌的威力啦。」 温格德闭上单边眼睛装出谦虚的态度。 「你这混蛋……!」 吧台前那名年长的保安局人员咬牙切齿地爬起身,手伸向了枪套。 「要是拔出那东西的话,连你也没办法平安无事喔。」 温格德警告对方。 保安局人员从温格德的声音和严厉表情看出他是认真的,于是停下动作。 看到温格德和平常判若两人,显露出无数次在战场中存活下来的本性,爱诺雅愣了一下。 可是不论温格德是多么高超的佣兵,也无法用空手敌过手枪吧。 爱诺雅想到这点,于是下意识估算起保安局人员和自己之间的距离。 正当她弯下腰,准备从旁扑向保安局人员的瞬间—— 「你们在做什么?」 店门口传来声音。 一个四十五岁左右,身穿军官服的男人打开了餐馆的门,看着店里的情况。 「上校。」 保安局人员连忙放开枪套,站直了身子。 「这场骚动是怎么回事?」 被称为上校的这名军官,面无表情地看向两名保安局人员。 「是。因为我们收到情报,据说这家店藏匿着似乎是凯查间谍的那菲斯人——」 「凯查的间谍?」 「就是那个女孩。」 年长的保安局人员指着爱诺雅。 「胡说!」 邦·东边用手止着鼻血边抗议:「这孩子是为了寻找下落不明的大小姐,才到达曼来的。」 「闭嘴!」 「够了。」 上校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间谍吗……」 上校仔细端详爱诺雅,对着她的女仆服和围裙耸了耸肩。 「关于这件事我会再做追查,你们先回局里。」 「可、可是——」 「我现在有别的事,还是说你们打算妨碍我的工作?」 上校用低沉的声调对正在发抖的两个保安局人员说道,然后默默指着餐馆外头。 保安局人员们慌张地低下头停止反驳,互相扶持着走出了餐馆。 「好了。」 部下们走出去之后,上校 再次看向温格德、邦·东与爱诺雅这三人。 「温格德,又是你这家伙啊。」 上校说道:「这下子你欠我一次人情。」 「欠你?」 温格德耸着肩。「是你们那边在故意找碴耶。」 邦·东和爱诺雅惊讶地看着温格德和上校两人。 他们两个好像是旧识的样子。 「然后呢?你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 上校面不改色地继续说:「有个那菲斯女孩被绑架了。」 「喔。」 温格德回应的声音毫无干劲,爱诺雅则是惊愕地看着上校。 「温格德,有听说什么消息吗?」 「没有。」 「今晚,有个男人会为了这件事打电话给你。」 「那就不用了。」 「要记得接电话,温格德。」 「话先说在前头,我可不一定会答应。」 「是吗?」 上校微微一笑,目光转向爱诺雅。「你是那菲斯人吧?」 爱诺雅的身体僵硬了起来。 「喂!」 温格德也脸色一变。「这女孩是——」 「你紧张个什么劲啊,温格德?」 上校露出淡淡的笑容说:「这是只有你才做得到的工作,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然后上校不等他回答,直接步出了店面。 温格德咬着下唇不发一语。 「温格德先生……」 爱诺雅看着从容走出店门的上校,还有瞪着他背影的温格德。 温格德明明没有义务要保护邦·东和爱诺雅,却为了他们与代表国家权力的保安局杠上了。 爱诺雅一直认为他只是个好女色的佣兵,今天却看到了他出人意料的另一面。 这天晚上—— 邦·东的餐馆关门后,应这名年老的餐馆老板之邀,温格德朝吧台走了进来。 「温格德,白天的时候谢谢你了。」 邦·东将珍藏的陈年单一麦芽苏格兰威士忌倒进玻璃杯,这么说道:「今晚我请客。」 「那真是谢谢你了。」 温格德举起呈现琥珀色的酒杯,向老板道了谢。 「那个保安局的混蛋,竟然说爱诺雅是凯查的间谍?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鼻子上留下伤痕的邦·东也大口喝了威士忌,气愤难平地挺直了肩膀。「竟然找那么好的孩子麻烦,真是脑袋坏了。」 「塔德,你别生气了。」 温格德安抚着邦·东,表情像是想到了什么。 达曼是盖萨索尼卡的首都,来自外国的观光客很多。而名义上为了防范反政府游击队,地方出身和外国来的劳工如果没有许可证,是禁止进入以及在市内工作的。可是实际上这只是个有名无实的规定,要不要取缔都看保安局人员的心情。 爱诺雅会被盯上,也许是因为她的年轻和美貌,也许是因为有人嫉妒这家店突然间热门起来,所以提出密告。 也许还有别的理由也说不定。 「啧!」 邦·东发完牢骚后,振奋起精神改问温格德:「怎么这么安静啊,温格德?」 「会吗?」 温格德口中含着威士忌。「那只老狐狸,用自以为是英雄救美的嘴脸给我跑出来。」 「啊啊?」 「没什么上具是好酒啊。」 「这家店都是靠你才得救的。」 「就说不用在意了。」 温格德笑着说:「吃不到那女孩做的料理,我也会很困扰啊。」 「装什么酷啊,爱诺雅也说想向你道谢,等一下让她出来见你。」 「好高兴喔。」 温格德接着换了个话题:「我之前就很想问,为什么那样的女孩会来你这种店?」 「真抱歉,这里就是『这种』店啊。」 邦·东边笑边作势要揍温格德。「爱诺雅是看到招牌上写着那菲斯料理,才进来问有没有在征人的,她在找可以住宿的工作。她花了一星期时间不眠不休地走到达曼来,虚弱到随时都可能倒下。」 「所以你看不下去,就雇用了她是吧?」 「是啊。」 「她为什么会来盖萨索尼卡?」 「她是来自那菲斯的女仆,那户人家的大小姐好像在盖萨索尼卡失踪了。」 「所以她为了找那位大小姐而跑到盖萨索尼卡来?」 「嗯。」 邦·东点点头继续说道:「她为了寻找大小姐,从山区到达曼全都走遍了喔,那么年轻的女孩,独自走在这种战乱国家里喔。」 「咻——」 温格德吹了声口哨。「那女孩拼命到这种地步啊?这可不是一般的忠心女仆能做到的。」 「跟某个人一样呢。」 被上了年纪的老板这么一调侃,温格德露出了苦笑。 「久等了。」 吧台旁传来声音。 「我送来下酒菜了。」 和平常一样穿着女仆服的爱诺雅端上了盘子。 她的表情稍微有点害羞。 爱诺雅似乎是为了表达感谢之意,在盘子里装满了精心准备的各种小点心。 「哟!」 温格德举起一只手向爱诺雅打招呼:「穿了衣服会显瘦的女仆小姐。」 「啥?」 爱诺雅的脸红了起来。 「温格德——」 邦·东一脸很难继续帮温格德说好话的表情。 「今……今天很谢谢你。」 在爱诺雅总算冷静下来后,她将盘子放在吧台上,双手交握低头向温格德行礼。 「还有很抱歉,因为我的关系,给老板和温格德先生都添了麻烦。」 「别再说啦,是我自己想这么做的。」 「爱诺雅,别在意了。」 邦·东安慰她:「那都只是他们故意来找碴而已,别管那些了,你也坐下吧。」 「不好意思,我没办法喝酒……」 「我不会叫你喝酒的,稍微陪我们一下吧。」 爱诺雅犹豫了一下,然后接受老板的提议,点头在温格德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她双膝并拢,背挺得直直的。 「怎么感觉好像有杀气啊,是我的错觉吗?」 温格德开着玩笑。 「爱诺雅,他要是再做那种事的话,你可以杀了他没关系。」 邦·东说完后站起身。「我要离开一下,你可别趁我不在的时候把妹啊。」 「去厕所吗?老人家真是麻烦。」 「有淑女在场的时候,说话要有水准一点啊。」 邦·东边向温格德抱怨着,边走出了吧台。 「我来倒酒。」 爱诺雅马上从凳子上站起来走进吧台,代替邦·东在新的玻璃杯里倒了一杯威士忌。 「谢啦——」 温格德接过酒杯,故意看向爱诺雅女仆服上胸部的位置,然后吹了声口哨:「今晚这里是『女仆酒吧 邦·东』呢。」 「温格德先生。」 爱诺雅开了口。 「是,什么事呢?」 温格德用半开玩笑的态度回道。 「为什么要伪装自己?」 突然间被爱诺雅这么直接问,温格德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是……」 温格德本来想蒙混过去,可是面对爱诺雅直视自己的眼神,又变得说不出口。 「虽然一 副观光客的打扮,但你在这个国家当佣兵对吧?」 「是啊。」 「你喜欢佣兵这个工作吗?」 「嗯。」 「也就是喜欢战争罗?」 「不是。」 爱诺雅疑惑地歪着头。 「我不太懂你说的话。」 「我想也是。」 温格德回道,慢了一拍后又再补上:「我自己也不懂。」 对话到此中断。 「那我可以问你问题吗?」 温格德先开了口。 「请问。」 「你长得这么漂亮,这么会做菜,又这么聪明,为什么穿着女仆服,出现在这种炎热的战乱国家?」 「因为我是一个女仆。」 她面露微笑。「我是为了寻找失散的大小姐,所以才待在这个国家。」 爱诺雅过去的主人在盖萨索尼卡被诬陷而披上罪名,消失了踪影。 那个人就是玛格丽特的父亲,那菲斯有权有势的贵族之一——理查德·巴顿卿。 巴顿卿被当成与盖萨索尼卡发生内战有关,被盖上了『反叛者』的烙印,在音讯全无的情况下,包含房屋在内的大多数财产都被政府没收了。 关于案情也没向他的家人多加说明,真相至今仍是一个谜。 传承数百年的巴顿家宅邸落入他人之手,所有的佣人都离开了。留给玛格丽特的,只剩巴顿家最后一位管家的孙女爱诺雅,以及靠着些许遗产而移居的一个市区公寓房间。 现在玛格丽特下落不明,那个小房间也变得空无一人了。 爱诺雅并不想独自回到那个留有两人生活回忆的房间。 再次迎接主人玛格丽特,然后两人一起重兴巴顿家,这是爱诺雅现在唯一的愿望。 「你才让人难以理解咧。」 「是这样吗?」 「是啊。」 温格德吐了口气,胸前的手机刚好响了起来。 「抱歉。」 温格德举起一根手指道歉,将手机拿近耳边。 「是你吗?sss。」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 『你从上校那里听说了吧,有委托。』 「我还没说我会接。什么样的案子?」 『带回被绑架的那菲斯女孩。』 「那菲斯人啊,是那个绑架集团吧。」 『这次是个十二岁的少女,一家人受盖萨索尼卡政府之邀而来的。』 「这应该是警察的工作吧。」 『那些家伙的脑袋和南瓜差不多。』 「某人就是这么认为,所以改找佣兵吗?」 『委托人是女孩的父亲,那菲斯的富豪。』 「为什么会轮到上校出面?」 『因为上面向保安局施压。不过他们的工作是取缔违规,不懂怎么处理这种麻烦。』 「所以才找上我吗?看来委托人是个大人物呢。」 『你没必要知道这点。还有,犯人可以全都射杀。』 「这样太过火了吧,明明是个富豪还舍不得付赎金吗?」 『委托人才不计较钱什么的,一直强调只要女儿可以活着回来,再多钱他也照付。』 「那不就好解决了吗?」 『像那种绑架集团,就算付了钱也不保证人质可以平安归来。』 「这么说也没错。」 温格德点头同意。过去他也曾亲眼看过,以那种悲剧收场的情况。 『那样的话保安局就保不住面子,可是又不能公开强行攻入。』 「所以才想用我是吧?」 温格德读出了背后的『用意』,忍不住加重语气。 「就算失败了也与当局无关,坚持装傻到底就对了。」 sss完全没受到温格德的口气影响,感觉还乐在其中。 『你还真是悲观啊,勇敢又充满正义感的佣兵,听说有绑架案后明知危险还是出面营救,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工作吗?』 温格德的嘴角浮现冷笑。 「你还真敢说啊!又想把我卷进这种下流的战术里了。」 『所以才付你高额报酬啊!』 sss的话锋一变,口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 『那些大人物的想法怎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平安救出变成人质的少女。你接不接?』 「哼!」 温格德冷笑了一下。「好吧,我知道了。不过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太吃力。」 『我们这边会准备资金和器材。由你拟定作战计划并挑选人员,不过不可以张扬,这工作等于是侵犯到警察的地盘,参加人数必须愈少愈好。』 「知道了。」 温格德结束了通话。 爱诺雅一直盯着他看。 「是委托我去打工的电话。」 温格德阖上手机后向爱诺雅说明:「休假结束了,这阵子也暂时吃不到你做的料理了。」 「电话里提到了绑架集团对吧,还有那菲斯的少女。」 「思,有个专门以外国人为目标的绑架集团,因为很好赚。」 「你要和那个集团进行战斗对吧?」 「因为他们不可能乖乖把人质交出来。」 「那件工作——」 爱诺雅慎重地调整了呼吸。「我也想帮忙。」 「喂喂,你在说什么啊!」 温格德笑了。 「我不能原谅绑架小孩的人。」 「你听我说,这可不是很会做菜的女仆应该做的工作。要是让你帮忙的话,我会被塔德老爹杀了。」 「我在寻找的那个人也是那菲斯的少女,说不定她也被关在那里。」 爱诺雅很坚持。 「那个大小姐并不是昨天或是今天才失踪的吧?」 如果真是绑架集团干的,事到如今早就结束了——温格德将差点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这就是你所说的窝囊废佣兵的工作,别再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了。」 温格德用认真的表情下了结论。 「可是——」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温格德激动了起来,显露出他身为军事专家认真的一面。被大吼一声的爱诺雅看起来吓了一跳。 「喂喂,你们怎么在吵架?」 邦·东从厕所回来了。「你们两个怎么都一脸恐怖的表情啊?一定是你又在搭讪了吧,温格德?」 「才不是那样。」 温格德冷冷地回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塔德,多谢你的招待,酒很棒。」 「你要回去了吗?」 「我有工作要做。」 温格德的眼神已经转换成战斗模式,轻浮把妹男的形象消失无踪,眼神里充满了力量。他穿着夏威夷衫的身体,仿佛散发出硝烟的味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 邦·东来回看着温格德和爱诺雅的模样。「真不像你啊,竟然对一般人讲工作的事。」 听老板这么一说,温格德突然惊觉到这点。 「……是吗?的确是很不像我。」 他感到迷惑地喃喃自语。 「……为什么我会说出口呢?」 温格德微歪着头,然后耸了耸肩。 「算了。总之我暂时不会来这里了,塔德。」 「了解。」 「结束以后我会再过来。」 温格德回复平日的开朗表情,单手挥手示意离开了店里。 爱诺雅一脸完全无法接受的表情,目光严厉地 默默看着温格德离去。 隔天,过了中午以后—— 这里是离闹区有点距离,位于首都达曼的贫民区。 建筑物大多是二、三层楼,顶多五层楼高,老旧肮脏的低矮大厦与公寓栉比鳞次,各地来的无业游民都聚集在这个角落。 随处可见从白天就开始喝酒的失业者,或是在路边赌博的少年们。污水处理和收垃圾的工作都没有照常执行,四周飘散着腐臭味。因为贫困和恶臭,这一带感觉连空气都缺乏流通。 某条垃圾散落的马路上,有栋窗户全都关闭着的三层楼大厦。 墙壁上有着刺眼的油漆涂鸦,就算污损严重也完全没加以整修。不过以这一带来说,很罕见的是这里既没有用来吊衣服的绳子,也没有由录音带所播出的音乐声。 隔着一条马路,附近一个外部挂满招牌的杂居大厦的房间里,有个男人正用望远镜监视着那栋目标大厦。 这个人是温格德。 透过电话委托他工作的情报贩子,指明了那栋三层楼大厦正是绑架集团的基地。 温格德提高望远镜的倍率,一点一点地移动视野,慎重地观察着目标。 外观上引人注目的第一点,是那道连开车猛撞都会被挡下的厚重金属门。门边设置了全新的影像对讲机。 紧闭的窗户内侧全都用三合板之类的东西辽了起来,完全看不到内部情况。 大厦背后是狭窄的小巷,四周环绕着漠视法规密集建造的违章建筑。这里的人几乎都是违法占据,形成了某种贫民窟。 有条连接着大厦的下水道,入口的人孔盖不见了,可以直接看到地下的排水沟。 大厦背后和地下恐怕有好几条通往外面的逃跑路径,警察要是一踏入,他们马上就可以逃走。 要想救回人质,非得在短时间内解决才行。 无论如何,在考虑作战计划之前,要先确认人质是不是真的在这栋大厦里。 就算这里是绑架集团基地的情报是正确的,人质也有可能被囚禁在别的地方。 「可是又不能直接进去看。」 温格德自言自语着,有了长期抗战的觉悟。 观察完建筑物之后,温格德改将望远镜朝向大厦前的马路,确认来往的行人。 温格德看了出现在望远镜里的景象后,惊讶到停下了动作。 「女仆服?」 那件似曾相识的朴素深蓝色裙子与缀有滚边的白色围裙,剪齐的棕色短发,以及盖萨索尼卡罕见的白皙后颈。 「喂喂喂,那个小姑娘!」 温格德哑口无言了。 出现在望远镜里的,是应该正在邦·东的店里工作的爱诺雅。 她拖着附有特制滚轮的行李箱,站在作为绑架集团基地的这栋大厦前,也是达曼特别危险的贫民区正中央。 「那个笨蛋在做什么啊!」 温格德注意着她的同时,爱诺雅已经拉着行李箱,接近有着厚重金属门的大厦入口,按下门边的对讲机按钮。 「那家伙到底想干嘛!」 爱诺雅按下门铃后,便回过头仰起脸。 她看向温格德拿着望远镜进行监视的位置,恶作剧地眨了眨眼。 「那个小鬼!」 明白情况以后,温格德的脸红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查到的,但爱诺雅不但知道自己现在按下门铃的地方是绑架集团的基地,也知道温格德正从附近的大厦监视着这里。 她一定是明白再怎么向温格德要求允许加入也没用,所以就直接跑来,打算帮忙救助那菲斯少女。 「我都说绝对不行了!」 温格德气得咬牙切齿。 爱诺雅回头面向大门。 看来是对讲机传来了回应。 爱诺雅好像说明了什么,同时在镜头前轻轻低头行礼。 是说她带了要交给他们的东西吗? 不,要是这样的话,拉着旅行用行李箱就太突兀了。爱诺雅那身打扮,任谁看了都会认为是从远方前来工作的女仆。 「也就是说,她打算用女仆的身分潜入吗?」 温格德用望远镜观察着,发觉爱诺雅的企图后不禁屏住了呼吸。 爱诺雅在寻找的主人也是少女,她怀疑这个不断在达曼绑架那菲斯少女的绑架集团,是不是也抓走了主人。爱诺雅大概是想潜入基地里,亲自用自己的眼睛确认主人在不在吧。 「所以才变装成女仆——不对,本来就是真的女仆——总之,她也太乱来了!」 基地里的男人们为了应对突然来访的爱诺雅,正慌张地讨论着。从对讲机也可以稍微听到他们的声音。 「为什么会有女仆来这里?」 「有人找女仆来吗?」 「怎么可能。」 站在门外的爱诺雅可以想像得到,男人们面面相觑的模样。 「那是警察派来的?」 「那也太年轻了吧!还只是个小鬼而已耶!而且还说是那菲斯人。」 「真的是那菲斯人吗?怎么办?要把她赶走吗?」 「等等,这背后可能有什么玄机,把她叫进来里面问个清楚。」 他们之间恐怕进行了这样的对话吧。 爱诺雅等着下一步发展的时候,对讲机传来了与预料相同的指示。 『好,你进来。』 坚固的金属大门『喀嚓』一声解开了锁。 「那么,我要进来了。」 爱诺雅拉着行李箱推开了大门。 她装出平静的样子,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 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还很难说。 可是如果玛格丽特被囚禁在这里的话,不进来是绝对没办法救她出去的吧。 爱诺雅若无其事地进了门,一脚踏进绑架集团的基地。 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爱诺雅知道温格德应该正看着自己,最后她又再一次回头,笑咪咪地看往那个方向。 正用望远镜监视基地的温格德,从镜头里看到拉着行李箱的爱诺雅转而面向这边,对他露出微笑。 看来可以确定爱诺雅是故意的没错。 「啊——啊——啊——真是够了!我知道了,我会协助你的,可爱的女仆小姐。」 温格德不悦地发着牢骚。 爱诺雅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厚重的大门里。 然后门关上了。 温格德屏气凝神,专心听着对面的动静。 至少没有听到枪声。 「请问有人在吗?」 背后的大门关上后,爱诺雅停下脚步环视内部。 一楼楼梯前方是玄关大厅,不但因缺少灯光而显得有点昏暗,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的木箱或木桶等也堆得很杂乱,连个可以站的地方都没有。 大厅的尽头有道金属门。 看到门似乎通向里面,爱诺雅正要朝那里走去的时候—— 「别动。」 她的背部被枪抵着。 看来对方刚才藏身在木箱后面。 爱诺雅本来反射性地想反击,但还是即时作罢。 还没确认玛格丽特和少女人质的情况之前,不可以在这时候贸然反击。 「很好。」 爱诺雅面前那道门打了开来,如她所料,出现了一群拿着枪的男人们。 绑架集团的所有成员好像都集合到这里来查看情况的样子。包含爱诺雅背后的那名敌人在内,一共有七人,年纪都还很轻。 「你们想做什么呢?」 爱诺雅用僵 硬的声音问道。 「由我们来发问。」 爱诺雅正前方的高个子男人说道。看来他是这集团的领袖,可是他的年纪大约也才二十几岁而已。脸虽然有晒黑,不过以盖萨索尼卡人来说算轮廓深的。 「女人,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 「装傻也没用,喂!」 男人伸出下巴示意,后面的两人就绕到爱诺雅的左右两侧,用枪指着她。 「我是从那菲斯被叫来的,有正式的介绍书。」 爱诺雅发出抗议。 「什么介绍书?」 「我放在行李箱里面。」 「那就给我打开。」 爱诺雅打开了行李箱上的密码锁。刚才拿枪抵住爱诺雅的男人推开她,看向行李箱里面。 对方用了三个人来检查行李箱的内容,同时像是领袖的那个男人也将爱诺雅的女仆服从头到脚用手拍过一递,确认她并没有携带武器。 「里面都是衣服和清洁剂之类的东西。」 「有张写了字的纸。」 另一个男人发现了文件。 「给我看。」 领袖拿走文件并打了开来。 文件开头写着招募女仆的住家地址。 「『达曼市高地区12-7』?」 盯着文件瞧的男人们互相看了一眼。 「高地区?」 文件上写的地址虽然也在达曼市内,但和这个地方却是完全不同,是高地上以外国人为主的高级别墅区。 「这女人把达曼最高级的住宅区和这个贫民区给搞错了。」 「噗哈哈!」 绑架集团的成员们都在嘲笑她这个糊涂的女仆。 「不对吗?」 爱诺雅一脸不可思议地问着,让男人们又再度发出笑声。 「哇哈哈哈!大错特错啦!」 「小姐,你运气还真差呢——喔!」 看到爱诺雅想转头就走,其中一个男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请放开我!」 「那可不行,既然被你看到了我们的脸,就不能放你出去。」 看到爱诺雅知道自己搞错地方以后急着想逃走,男人们的疑虑似乎全都解开了。 「那正好,这里有个适合你的工作,就是照顾那菲斯人的女孩。」 「啊哈哈!女仆来得真是时候。」 所有人都放下了枪口,只顾着一直笑。 「那菲斯人的女孩?」 由此可以确定被绑架的那菲斯少女的确是在这里了。 不过那女孩也有可能是玛格丽特。 「难得有人来,也照顾一下我们那方面的需要吧。」 其中一个男人对于得到美少女女仆感到很兴奋,带着猥亵的眼神将手伸向爱诺雅的腰。 爱诺雅吓了一跳作势抵抗,而在她面前—— 「住手,蠢蛋!」 领袖一脸厌烦地伸手制止了那个男人。 「干嘛啊,霍尔!是这家伙自己毫不在乎地走进来的耶!」 被制止的男人不满地抱怨着。 「你以为是因为谁,我们才会落到需要自己照顾那个小鬼?不就是你动了之前那个保母的关系吗?同样的事还想重复几次啊!」 「可是——」 「这家伙也是那菲斯人,正好可以让那小鬼乖乖听话,而且要是卖了也会有好价钱。」 领袖目光冰冷地看着爱诺雅估算她的价值。「我下令禁止对这女的出手,谁违反命令我就杀了他。」 「啧,知道了啦!」 男人心不甘情不愿地罢手。 身体紧绷的爱诺雅于是松了口气。 她向被称为霍尔的领袖轻轻点了头道谢。 霍尔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疲惫的双眼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年轻人。他的右脸颊有仿佛被刀刃所伤的一大道伤痕。 「把她带去小鬼的房间。」 霍尔先是对其中一个男的下令,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算了,我来带过去。」 少女人质被幽禁的房屋位在大厦的地下楼层。 地下楼层本来大概是作为仓库使用,用厚实的水泥建成,是阴湿而冷冰冰的空间。 通往楼上的出口只有一个,有腰间挂着枪的人在看守着。 下面有两间狭窄的房间并排着,霍尔打开了其中一间的门。 没有窗户的房间里放着一张略脏的床。有个金发少女垂头丧气地坐在床上,发现门被打开后惊恐地抬起头往后退。 她并不是玛格丽特。 爱诺雅见到少女后:心里掠过分不清是安心还是失望的复杂情绪。 这少女应该就是那个上校所说,最近被绑架的那菲斯女孩吧。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爱诺雅询问带自己到这里来的霍尔。 「你没必要知道。」 「我要照顾的只有这一个孩子吗?」 「目前是。」 霍尔冷淡地回答,向少女介绍了爱诺雅:「这家伙从今天起会照顾你的生活。」 「你是……谁?」 少女用几乎快听不到的声音问道。她的视线交互在霍尔和爱诺雅之间来回,瘦弱的肩膀因为恐惧而颤抖。 「我是爱诺雅。全名爱诺雅·贝卡,是个女仆。」 爱诺雅向少女露出了微笑。 「女仆?」 「她和你一样是那菲斯人。」 霍尔对少女说道,然后看向爱诺雅。「你的房间在隔壁,有一张沙发,你就在那里睡觉。」 「我知道了。话说回来,这孩子的餐点要怎么准备呢?」 爱诺雅看到放在床上的东西,所以才这么问。 那里有一个金属制的盘子,里面装着加了辣椒的盖萨索尼卡独特的米面料理,几乎完全没被动过。 「从附近的摊子买来的。」 霍尔耸着肩。「她完全不肯吃。」 「摊子吗……这里没有厨房吗?」 「没有人会煮。」 「如果可以帮我准备材料的话,我来做那菲斯料理给这孩子吃。」 霍尔看着爱诺雅的目光显得颇为意外。 「你还真配合啊。」 「其实是因为一直呆坐着不符合我的个性。」 「喔。」 霍尔稍微想了一下耸肩回道:「我会考虑。」 他将爱诺雅推进房里关上了门。 爱诺雅重新面对金发少女。 对爱诺雅而言,很久没这么近地看过那菲斯少女了。 还未发育的瘦弱身型,加上好人家女儿的纤细脸孔。她身上的这件小花图案的白底洋装,应该是从她被绑架时就穿到现在吧。脚上穿着拖鞋,眼睛是美丽的绿色。 少女即使和爱诺雅两人独处,依然带着害怕的表情,身体十分紧绷。 「可以请问你的姓名吗?」 爱诺雅先开了口。 「艾丽森……艾丽森·哈迪。」 少女回道,带有那菲斯上流阶级特有的优雅口音。 「你好,初次见面,艾丽森。还是应该称呼你哈迪小姐呢?」 少女被这么一问,抬起脸看了爱诺雅。 「叫我艾丽森就好了.」 「我了解了。那么,也请叫我爱诺雅。」 爱诺雅为了安抚被囚禁的少女的情绪,用同样的口音慢慢说着。 「你也是那些人的同伴吗?」 「不是,我是刚才被抓到的 。」 「真的吗?」 「是的。」 爱诺雅握住艾丽森瘦小的手,少女的肩膀比较不会颤抖了。 「艾丽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我父亲被邀请来盖萨索尼卡。我们到达的那天晚上有欢迎派对,他们带我一起去了,可是父亲和母亲都去了大人物那边,没有人理我……我偷偷跑了出来,在饭店前面随便散步的时候……」 艾丽森边说明情况边回想起当时的恐惧,开始啜泣了起来。 「我好怕,真的好害怕。」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爱诺雅温柔地抱住艾丽森的肩膀。「我会保护你的。」 艾丽森靠在爱诺雅的胸口上,哭了好一阵子。 哭过以后,艾丽森也比较平静了。 「爱诺雅,我会被杀掉吗?」 艾丽森的声音含着泪。 「不用担心。」 爱诺雅鼓励着少女:「有个我认识的人,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所以艾丽森也要坚强起来才行喔!」 艾丽森原本充满恐惧和绝望的绿色双眸,渗入了些许希望的光芒,对爱诺雅点了点头。 绑架集团对待艾丽森的方式,是采用最低限度的标准。 三餐都是到贫民区附近市场里的摊子买的,不卫生,而且不煮过的话吃了会有危险。上厕所也不是在一间完整的厕所,而是使用放在室内的简易马桶。 自然也没有浴缸或者淋浴设备,艾丽森自从被抓来以后就没洗过澡。在爱诺雅的抗议之下,才被允许用澡盆装热水来清洗身体。 「好,我们来洗澡吧。」 装着热水的澡盆被送进来以后,爱诺雅卷起女仆服的袖子,从带进来的行李箱里拿出毛巾,浸在热水里磨擦肥皂让它起泡。 「艾丽森,可以请你脱掉衣服吗?」 「脱掉衣服……?」 「我来帮你刷背。」 艾丽森畏缩地脱下了洋装。 可能是自从被绑架以后就没有好好吃饭,她纤细的身体消瘦得令人心痛。 艾丽森在装满热水的澡盆里抱膝坐下。 爱诺雅用沾着肥皂泡沫的毛巾贴上她的背部。 「如何呢?」 爱诺雅慢慢地擦洗着艾丽森的身体。 「感觉很舒服。」 「太好了。」 爱诺雅微笑着。 「爱诺雅,谢谢你。」 艾丽森眼里含着泪向爱诺雅道谢:「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亲切。」 「艾丽森,你说得太夸张啦。你不是富有人家的大小姐吗?」 「可是,是真的。」 艾丽森犹豫了一下,开始诉说自己家里的情况。 「我的父亲是个成功的实业家,而且很严厉。虽然家里也有佣人在,可是大家都很怕他,很快就辞职了。 我虽然是独生女,可是父亲每天都忙着工作不在家里,母亲也每晚都去参加派对,他们派了一个家庭教师来盯着我每天读书。」 从艾丽森所说的细节里,透露出少女虽然生长在富裕之家,但却感受不到爱的那份孤独。 「即使如此……」 爱诺雅想鼓励她。「你现在也想回那个家对吧?回到和父亲母亲一起生活的日子。」 「咦?」 艾丽森带着惊讶的表情抬起头。 「他们两人现在一定都非常担心你喔!因为他们唯一的女儿失踪了。」 「不会有那种事的。」 艾丽森用力摇头否定。「父亲和母亲都只在乎他们自己的事而已,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有人感到悲伤。」 「艾丽森,你不可以这么说。」 少女抱着膝盖开始啜泣。 爱诺雅默默地用热水冲掉艾丽森背上的泡沫,然后拧干毛巾擦掉她身上的水珠。 「啊啊……」 艾丽森脱口而出:「要是我们家也有像爱诺雅这样的人就好了。」 「我现在就在这里。」 爱诺雅用开朗的声音说道:「所以艾丽森,请你打起精神来,不论何时都不要放弃希望。」 「希望?」 「我也在这个国家里和重要的人失散了,可是我相信一定还可以重逢。」 「爱诺雅的重要的人?」 「是的。」 「你觉得对方也想再见到你吗?」 「是啊,一定的。」 爱诺雅笑咪咪地答道。 「喂!」 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 艾丽森瘦弱的身体僵住了。 爱诺雅立刻站了起来,挡在艾丽森和打开的门之间。 「你这是什么意思?」 出现在门前的人是领袖霍尔,对张开双手想遮住他视野的爱诺雅皱起了眉头。 「请你出去,艾丽森正在入浴。」 「我对小鬼没兴趣。」 「小孩也一样是淑女。」 爱诺雅一步也不肯退让。 「女仆,你的胆子还真大啊!」 霍尔耸了耸肩。「你说过会煮那菲斯料理是吧?」 「是。」 「那就去做,不过要是想乱来的话小心没命。」 爱诺雅浮现了笑容。 「请交给我吧……!」 霍尔的一个部下带着爱诺雅由地下到了二楼。 爱诺雅将装有厨房用具的行李箱也一起带了过来。 大厦的二楼有一间厨房。 本来应该是大厦的屋主在用的吧,虽然老旧不过设备满齐全的,只是瓦斯炉和换气扇都紧黏着油污,不锈钢流理台也形同垃圾箱,现在已经无人使用了。 厨房前方有扇窗户,这里也立着三合板靠在窗户上。 爱诺雅站在厨房前,皱眉看着流理台里快要腐败的垃圾山。 她抓起其中一个垃圾想移到角落。 就在此刻,垃圾山底下好像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同时动了起来。 是蟑螂。 和爱诺雅的手掌差不多大小的大蟑螂群,因为爱诺雅的动作而从流理台冲了出来。 爱诺雅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带爱诺雅来到厨房的霍尔部下,看到一大群黑压压的蟑螂也睁大了双眼。 蟑螂群冲出来以后,旁若无人地在地板上钻来钻去,甚至爬到墙壁和爱诺雅的行李箱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爱诺雅双手捂着嘴巴,恐慌地叫了出来。 那个部下看着爱诺雅的模样偷笑。 「小姐,怎么了,你怕蟑螂吗?」 男人调侃着爱诺雅。对生长在贫民区的绑架集团成员来说,蟑螂根本就不稀奇。 四窜的蟑螂很快躲进了房间里的缝隙,或是窗户上的三合板背后。 「我、我有事想拜托你。」 爱诺雅惊魂未定地向一脸从容的男人说:「在做料理之前请让我……请让我打扫这里!!」 「很不凑巧,我们没有清洁剂和打扫用具。」 「这两种东西我都放在行李箱了!」 「喔,准备得还真齐全啊。」 男人笑着摊开双手:「那就随你高兴吧。」 「我会的。」 爱诺雅马上打开了行李箱,从里面拿出杀虫喷雾剂、夸张的口罩和一些小道具。 她接着用苍蝇拍将蟑螂赶出墙壁裂缝和架子的间隙,紧追不放地一一喷上杀虫剂。 爱诺雅按着喷雾剂的指尖饱含了力量。 大约十五 分钟过后,厨房地板上躺满了翻着肚子的大蟑螂。 爱诺雅两手分别拿着苍蝇拍和喷雾剂,肩膀还上下起伏地喘着气。她用眼睛确认过地板和墙壁以后,毅然地抬起头,将手伸向靠在窗户上的三合板。 「喂!那个可不准动。」 方才看爱诺雅拼命追着蟑螂跑看到目瞪口呆的男人,出声制止了她。 「不拿开的话,我没办法扑灭蟑螂,结束以后就会放回去的。」 爱诺雅不由分说地拿走三合板打开窗户,将把那里当成巢穴的蟑螂用苍蝇拍赶到窗外去。 「我还要擦这扇窗户。」 爱诺雅指向因为长年的油污而覆上一层褐色的窗户,直接做出宣告。 「随便你。」 男人随口回道。 爱诺雅从行李箱拿出写着『顽强油渍也一举清除!』的清洁剂,倒在她带来的海绵上,认真擦起窗户。负责监视的男人一脸「这女人怎么那么爱干净」的表情。 同一时间,有个男人察觉到大厦二楼的窗户突然打开了。 他就是持续监视着情况的温格德。 负责监视爱诺雅的男人因为看她一直忙着打扫而觉得无趣,完全没发现这个情况。 爱诺雅花了约一个小时打扫厨房。 打扫终于结束的时候,另一个负责去买爱诺雅交待的料理材料的男人回来了。 爱诺雅遵守诺言,将三合板放回擦得闪闪发亮的厨房窗户前,然后打开已去除污渍的换气扇开关,开始着手准备料理。 与犯罪集团基地搭不上边的温暖空气包围着厨房。 第一道精心完成的菜色是加了香草与番茄的义大利面。那时温格德久违地来到邦·东的店,所吃的午餐里也包含了这道料理。 「喔——看起来真好吃。」 「给我。」 负责监视的男人和跑腿回来就窝在厨房的另一人,正想动手拿刚煮好的义大利面。 「不准吃。」 他们的背后传来了声音。 「那家伙的料理是小鬼专用的,你们的份去摊子上买。」 说话的人是绑架集团的领袖霍尔。 「霍尔,为什么不行啊?」 「我们的饭也让这家伙来做不就好了?」 两人抗议着。 「要是被下了药怎么办,蠢蛋。」 「药——?」 「霍尔,你想太多了吧,一个女仆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我说过除了伙伴以外谁都不能信任。」 霍尔用冰一般的声音说道:「我不信任这个女人,出现的时机太刚好了。不管你们怎么想,就是不准吃这家伙做的料理。」 「霍尔先生,你真是谨慎呢。」 爱诺雅回道。 「在那种情况下被抓,你的态度冷静到太不自然了,以一个普通的女仆来说胆量太大。」 霍尔用怀疑的眼神看着爱诺雅,手往下指。「拿去小鬼那边,还有晚餐前禁止离开房间。」 「艾丽森,午餐时间到了喔。」 爱诺雅端着热腾腾的义大利面到了地下室,在那里等着她的是抱膝坐在床上的艾丽森。 「义大利面……?」 她惊讶地看了爱诺雅手上所端的料理,不过又立刻别开了脸。 「不准说肚子不饿喔。想要活着回去的话,不吃东西是不行的。」 爱诺雅温柔地劝导艾丽森。 「我没有,我才不想回家去呢!」 艾丽森虽然这样说着,不过年幼的身体却对食物的味道有了反应,肚子感觉随时都会发出叫声,于是她把膝盖抱得更紧想遮住肚子。 「你真的不吃吗?」 爱诺雅在少女面前放下餐盘,故意这么说:「这个义大利面,是对我很重要的人最喜欢吃的料理。你如果不要的话,我就一个人吃掉吧。」 「爱诺雅重要的人是谁啊?」 「是我在那菲斯所服侍的大小姐。」 爱诺雅俏皮地说:「可是每当我们要用餐的时候,附近一个女性朋友就会跑来,我们能吃的份就变少了。」 艾丽森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感觉好像很愉快。」 「用餐一向都是很愉快的事啊?」 「不对。」 艾丽森摇了摇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吃饭,在房子里的大桌子前面一个人坐着吃。」 「那么,今天就两个人一起吃吧。」 艾丽森微眯起眼看着爱诺雅。 「那个……爱诺雅。」 「什么事呢?」 「你可以答应我吗?如果可以平安回到那菲斯的话,要过来找我。」 「好,我答应你。」 爱诺雅点了头。 「然后我们一起吃饭。」 「好的。」 「说好了喔。」 艾丽森伸出了手。 而爱诺雅紧握住她的手。 「我好高兴。」 艾丽森的眼睛湿润了起来,肚子也叫了。 她难为情地把手缩回按着肚子。 「好,我们来吃吧。」 爱诺雅笑着对她说。 「嗯!」 艾丽森点头答应。 爱诺雅将餐盘放在艾丽森的大腿上。 艾丽森大声吞了口水,将叉子伸向大腿上的义大利面。 「不要吃得太急。」 爱诺雅叮咛她:「好几天没吃东西的人一下子吃太多的话,会弄坏肚子的。」 「这样啊,爱诺雅说得没错。」 艾丽森顺从地照爱诺雅的嘱咐开始慢慢吃了起来。「好好吃!」 「太好了。」 看到艾丽森直率地表现出稚气的一面,爱诺雅露出了微笑。 「那个,爱诺雅——」 艾丽森突然抬起头看向爱诺雅。 「什么事呢?」 「爱诺雅认识的那个人,什么时候会来救我们?」 「一定就快来了。」 爱诺雅向艾丽森挂了保证。「因为我已经告诉他关于我们的事了。」 「真的吗?可是怎么告诉他的啊?」 「这是秘密。」 爱诺雅眨了个眼:「不过,请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 从这时候开始,艾丽森变得完全信赖爱诺雅所说的话了。 同一时间—— 和基地隔了一些距离的大厦房间里,温格德正透过手机通话。 「状况如何,sss?」 『委托人已经快失去耐性了,温格德,你那边怎样?』 「确认好了,人质平安无事,被囚禁在他们基地大厦的地下室里。那一伙人总共有七个,武器应该只有枪。」 『喔?竟然知道得这么详细。』 「因为这次的伙伴很优秀啊。」 温格德挖苦地说着,目光落向手边的便条纸。 上面写着『地下室 7 只有枪』。 「后天天亮前我会进攻,我需要会用反器材步枪的狙击手来支援我,你找得到人吗?」 『好吧。』 「……c4和雷管,还需要手榴弹。除了碎片式手榴弹以外也要震撼弹。」 『这个也没问题。不选明天而是后天进攻的理由是什么?』 「再等一天就是新月了。还有一点,我想要有时间通知里面的伙伴。」 『这样啊,会派间谍,还真不像你的做法。』 「又不是我自己去请来的。啊 第三章 盖萨索尼卡的首都达曼是个广为人知的度假天堂。 沿海的白沙海岸上不但世界级的大型连锁饭店林立,也有高级餐厅、赌场、海上运动等各种娱乐,提供给来自世界各地的观光客。 这天早上,达曼闹区里某个观光巴士的站牌前,爱诺雅正在等着公车。 她有着一看就与盖萨索尼卡人完全不同的白皙肌肤,和聪慧的双眸。 爱诺雅身上穿着黑色洋装与缀有滚边的围裙,是传统的女仆服。她的纤细肩膀上披着朴素的披肩,从披肩中间可以看到镶有绿色石头的胸针。 过了一会儿,观光巴士在爱诺雅面前停下车,打开了门。 「请问这个巴士的路线是中途经过赌场,通往长距离巴士车站对吗?」 爱诺雅向司机展示了免费车票,确认巴士的目的地。 「对,是这样没错。」 司机回答了爱诺雅。他穿的衬衫胸口部分敞开着,感觉有些邋遢。「行李可以放在下面的行李厢里。」 「谢谢,不用了。」 爱诺雅露出微笑,委婉回绝了司机的提议。她用两手将看起来很重的行李箱提到阶梯上,搭上了这班巴士。 有两个穿着像是警卫的制服,态度跋扈的男人坐在最后面的位子上。两人腰上都挂着装有手枪的枪套。 除了他们以外车里没有其他乘客。 「啊……你该不会是那菲斯人吧?好可爱的小姑娘。」 司机向爱诺雅问道。 「是的。」 那菲斯过去曾是殖民地盖萨索尼卡的宗主国。虽然没有像沿海度假区那么兴盛,不过商店林立的达曼市闹区也有很多那菲斯的观光客,为了追求南国特有的热带风情而来。 「你要去哪里?赌场饭店吗?」 「不是的,我要到巴士站。」 「这样啊,那你是要去旅行罗。」 司机咻——地吹了声口哨。爱诺雅对他的反应不以为意,走向空旷的车厢中央。 像是警卫的两个男人瞄了走上巴士的爱诺雅一眼,用眼睛对着她品头论足。 巴士的门自动关上后,爱诺雅挑了一个位子坐下。 巴士穿过闹区,开往沿海的度假区。 闻到海洋的气息之后,道路也突然变宽,高楼饭店纷纷映入眼帘。路边的椰子树和棕榈树,以及花坛里的九重葛,都衬托着南国度假区的气氛。 爱诺雅原本正享受着由巴士窗户所看到的风景,映在玻璃窗里的车内景象突然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看出司机和像是警卫的男人们,默默透过后照镜使着眼色交换讯息。 周围飘散着不安稳的气氛。爱诺雅开始思考各种情况,而巴士已经暂停在饭店前面的巴士站。这是一间招牌写着『埃尔·德·拉多』,规模颇大的赌场饭店。 有个新乘客从打开的巴士门走上了车。这个男人戴着太阳眼镜和草帽,穿着海滩拖鞋,是典型的南国度假装扮。 左肩背着背包的这个男人,大概是在赌场里整晚没睡,一脸疲倦地揉着太阳眼镜下的眼睛,走上了巴士的阶梯。 他向司机展示出免费车票,看了车里一眼。 然后突然大叫了一声。 「咦,女仆小姐!?」 已经坐在座位上的爱诺雅抬起了头。 「…………!」 她看起来也很惊讶的样子。 搭上巴士的人是温格德。 「……这样啊……你在赌场……原来如此。」 温格德故意装出一副沉浸在思考里的模样,在爱诺雅隔壁的位子上坐下。 「唔,温格德先生,我对赌博并没有兴趣!」 爱诺雅可爱地嘟起了嘴,对擅自坐在自己旁边的温格德发怒。 「明明还有那么多空位,为什么要坐在我的旁边?」 「明明就认识,刻意坐得远远的也很奇怪吧。」 温格德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我要是坐得远的话,你又会抱怨说『你是故意要避开我吗』。」 「我才不会说那种话。」 爱诺雅反驳,脸上稍微泛起了红晕。 「温格德先生,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到赌场还能做什么。」 温格德摊开双手说:「上次那个案子,保安局发的酬劳已经进来了。因为觉得很不爽,所以故意大手笔地把它花掉。」 「大手笔地花掉?」 爱诺雅露出「真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因为我不想小心翼翼地把那个上校给的钱存起来。」 「难道说,你一个晚上就全部花掉了吗?连一优尔都没剩下?」 「我还留着这张车票。」 温格德冷笑着,秀出赌场发给客人搭乘观光巴士用的免费车票。 「温格德先生……」 爱诺雅皱着眉头。 「怎样啦。」 「说什么『故意花掉』,实在令人很难相信。其实你本来是想在赌场赢钱,好好大赚一笔的吧?」 「是又怎样?」 温格德不服地扬起下巴。「就算大赚一笔,我也会马上全额捐给孤儿院。」 爱诺雅清楚温格德只是随口胡说,于是认真地提出了反驳: 「那么,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拿去捐呢?这样比较能帮助社会吧?」 「先让钱变多再捐不是比较好吗?自己赚来的钱,要怎么用是我的自由吧。」 「不过之前那次我也稍微帮了一点忙。」 「咦?」 温格德一时语塞。「呃,我是很感谢你啦,要是赢钱的话,我也打算分你一份的。」 「分我一份是吗?」 「嗯,分你一份。」 「你不是说要全都捐给孤儿院吗?」 爱诺雅这么吐槽。 「不要一直挑人语病。」 温格德似乎真的动怒了。「够了吧,不管怎样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为什么女人老是喜欢叨念早就结束的事啊?」 「因为温格德先生完全不反省,所以我才说的。」 爱诺雅也对温格德的说话方式感到生气。「你不知道人家是在担心你吗?」 「由我来看的话,你的生活方式才让人担心。」 温格德不甘示弱地回嘴:「听好了,我们佣兵是在战场上经历生死关头,才回到这世界来的。在酒馆或赌场大花一笔,等于是确认自己还活着的一种仪式。」 「赌上性命赚来的钱,用那种方式花光的话,早晚也会跟着没命的!」 「我的钱要怎么用是我的自由!」 在争论着的两人背后,坐在最后面、像是警卫的男人们互相点头打暗号站了起来。 一个人往前,一个人绕到后面,两人同时从枪套里拔出手枪。 「喂,你们两位感情还真好啊。」 「乖乖把手举起来。」 两人口出威胁,一前一后拿枪指着温格德他们。 不知道什么时候,巴士已经远离了饭店,停在没有人烟的树林里。 可是爱诺雅和温格德像是完全没看到他们的枪一样,继续吵架。 「总之你就是太天真了,因为自己可爱就以为大家都会温柔对待你,这里可不是那菲斯。」 爱诺雅虽然因为温格德话里的「可爱」这个词而脸红,不过马上就清醒过来。 「我并没有那么想。」 爱诺雅面有怒色地回道:「温格德先生,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就觉得绝对没问题对吧?像这种人就叫做自恋。」 两人继续热烈地争论 着。 「喂,给我听好!」 「我叫你们举起双手!」 抢匪二人组生气地大吼。 「吵死了!」 「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 爱诺雅和温格德连看都不看他们。 「你们这两个家伙,瞧不起人吗!」 站在前面的男人将枪口贴近温格德的鼻尖:「你没看到这把枪吗——啊啊!」 男人一瞬间就被温格德的反手击打中鼻子,发出惨叫声。 「你们别太过分,我现在的心情不怎么好。」 男人流着鼻血摔倒在地,温格德拿走了他的枪,一脸不悦地说着。 「你这个……啧!」 另一人焦急地从后面抓住爱诺雅的衣领,想把她拉过来:「喂,这女人变成怎样都没关系吗!」 「请不要妨碍我!」 男人反而被爱诺雅抓住手扣着关节—— 「好痛!」 接着他就被摔了出去,头晕眼花地倒在走道上。 「我现在心情也不太好。」 爱诺雅愤怒地说道。 「喂,司机你也是同伙吧!」 温格德拿着抢来的手枪走到车子前面,司机拼命朝下看,避开他的视线。温格德的枪口抵住了他的后脑勺。 「我搭上巴士时就觉得很奇怪,你们是专门拦截观光客的强盗吧?」 「咿!」 司机倒抽了一口气,全身抖个不停。 「我现在要把你们交给警察——如果是正义的一方,应该会这么说。」 温格德用枪口轻敲着司机的头:「很不巧,我不是那种好人,你要是不想当场爆出脑浆的话,就把所有钱都交出来。」 「温格德先生,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爱诺雅责备着他。 「像这种小混混,就是要让他们彻底吃一次苦头才行啊!爱诺雅,我也会分你一半的。」 「不需要!」 「是吗?」 温格德不理会爱诺雅,将手伸进颤抖着的司机裤子口袋里,拿出了钱包。 「喔,这混蛋还带了不少嘛。」 司机一脸绝望的表情,温格德就在他面前确认着钱包内容并露出奸笑。「爱诺雅,你看着这家伙一下。」 温格德走回倒地的两人身边,再度从他们身上搜出钱包,一优尔也不剩地把里面的钱全倒进自己的背包里。 「温格德先生,你在做什么啊。我们把钱交给警察吧。」 「就算那么做,也只是让缺德警官代替我们把钱给分了而已。」 温格德轻笑着从鼻子哼了一声:「再说,你有工作许可证吗?不想给邦·东老爹添麻烦的话,离警察远一点才是聪明人。」 「真是……」 温格德对爱诺雅的怨言不以为意,将现金搜括一空以后重新背好了背包。 「好了,那把车开回去吧,司机,回到刚才的赌场。」 温格德拿枪抵着司机。 「温格德先生,你到底在想什么?」 爱诺雅简直无言以对了。 「想什么,就是到赌场玩啊。」 「然后再一次『花个干净』吗?」 「这次没问题的。」 「你怎么知道?」 「下完雨之后一定会出太阳。」 温格德用食指指向闪耀的南国太阳,然后—— 「好了,走吧,司机。」 他边说边从后面踢了司机的头一脚。 「咿!」 司机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让巴士调转回头。 「对了,爱诺雅。」 温格德的声音听起来心情好了不少,他向爱诺雅这么建议: 「机会难得,你要不要也住一下赌场饭店?」 「咦?」 「你都来到达曼了,从来没去住过度假饭店的话也太可怜了吧。」 「……意思是『和你一起住』吗?」 「嗯,是这样没错。」 「我·拒·绝。」 爱诺雅一个字一个字地用力回绝了。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整晚都会待在赌场里,你只要坐在饭店游泳池旁边,喝个鸡尾酒之类的就好了。」 「会跟抢匪抢钱的人,说的话不能相信。」 「饭店里的那菲斯客人也很多,说不定能发现你在找的那位大小姐的情报喔。」 温格德的提醒让爱诺雅心头一动。 「如何?」 温格德笑嘻嘻地问。 「……你只是觉得这样讲,我就会跟着去而已吧?」 「我是出于善意才这么说的啦。」 温格德若无其事地摇着手指:「而且之前的事我还欠你一份人情。」 「……」 爱诺雅感到相当迷惘。 她持续在盖萨索尼卡旅行,为的就是寻找她的主人——在盖萨索尼卡失去音讯的玛格丽特。 可是现在她手上完全没有关于玛格丽特的线索。 当然谁都不能保证可以在赌场获得关于玛格丽特的情报,极有可能只是白忙一场。 但即使如此,那里要是有留下玛格丽特的任何一点踪迹…… 爱诺雅应该会一辈子后悔她拒绝了温格德的提议吧。 (大小姐……) 爱诺雅手按在胸针上,在心里轻声叹了口气。 虽然很不情愿顺了温格德的意,但最终她根本没有做其他选择的余地。 「你要是动什么歪脑筋的话,我不会饶你的。」 爱诺雅说出最后的叮咛,当成最起码的反抗。 「当然罗!交涉成立。」 温格德愉快地眨了眼。 赌场饭店『埃尔·德·拉多』前—— 观光巴士停在先前温格德搭车时的同一个站牌。 「辛苦了,你可以走了。」 温格德对眼睛湿润的司机摇晃着自己抢来的手枪。 「记取这次的教训,别再干抢人钱财这种坏事啦。」 温格德边对司机说教,边走下了巴士。而他背包里所装的,正是他从那伙强盗身上抢来的硬币和纸币。 爱诺雅也拖着行李箱,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温格德后面。 从强盗一伙人的立场来看,应该就像载到瘟神一样的感觉吧。 两人一下了车,强盗巴士马上关上门,全速逃离现场。 「好,走吧。」 温格德笑得很灿烂,提起背包给爱诺雅看:「有这些钱的话,连套房都住得起了。」 「温格德先生,有什么好高兴的吗?」 爱诺雅还是难以接受的样子。 「钱包饱饱的,还有美少女相伴,没有理由不愉快吧。」 「请你不要误会了。」 爱诺雅嘟着嘴:「我并不是陪温格德先生来玩的。」 「我知道啦!不过你别忘了,度假就是为了要享乐。」 「请往这边走。」 就像拉斯维加斯和澳门那样,达曼的赌场也不是独立一间,而是这一带的大型饭店各自在当局许可之下,于饭店里设置了精心设计的赌博摊位。 爱诺雅和温格德走进了『埃尔·德·拉多』——其中一间拥有广大赌场的顶级饭店的大厅,他们在柜台预约了今晚的一间套房,付了额外费用选择提早入住,就这样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来到了房间。 「辛苦了。」 温格德优雅地对恭敬行礼的服务生说着,给了他较多的小费。 「这个房间……相当漂亮呢。」 服务生放下行李箱退出房间以后,爱诺雅忍不住惊叹。 「是啊。」 这里是大型饭店『埃尔·德·拉多』里接近顶楼的一间套房。 房间里分成两层,面向海的那边有扇跨越两个楼层的巨大玻璃窗。 就算待在房间里,也能将达曼美丽的海边尽收眼底,从底下的海岸线直到远方的水平线都一览无遗。 「因为是双卧房,你可以自己选要哪一间。」 温格德说得像是他来住过好几次一样。 「双卧房吗……原来如此。」 听到卧房是分开的,爱诺雅也稍微安心了点。 「好啦,我要去打复仇战了,赌场正在等着我。」 温格德啪叽啪叽地折着手指。 「请你把赌博用的钱和住宿费分开放。」 爱诺雅叮咛温格德。 「放心好了,我会让钱变成两倍的。」 「我完全没办法放心。」 「没问题的啦。」 温格德完全没听进去。「爱诺雅要去游泳池吗?要是没带泳装的话,下面的店有在卖。」 「泳装的话我有。」 「咦?是喔!」 温格德虽然感到意外,但并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他的心早已经飞到赌场那边了。 「那就这样,晚点见。」 「好的。」 两人在此暂别了。 『埃尔·德·拉多』的游泳池本身就美得有如艺术品一般。 湛蓝的池水荡漾在优美的曲线池里,池中还有时髦的水中酒吧,提供热带鸡尾酒给想要享受日光浴的客人们。 分散各处的南洋树木形成了舒适的树荫,只要走下阶梯就可以抵达饭店的私人海滩。 泳池边的观光客以欧美人为主,他们或是喝着鸡尾酒或是读着书,各自悠闲地放松着。 爱诺雅穿着以黑色为主的泳装,站在泳池边。 以南国的度假区来说虽然有点太过朴素,不过很适合爱诺雅白皙的肌肤,衬托出她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 透明的池水看起来相当舒服,爱诺雅用柔软的姿势从指尖开始滑入了泳池。 男人们惊叹的视线全都集中在爱诺雅的泳姿上。 爱诺雅在形状有如勾玉的泳池里,沿着较长的那一边缓缓来回游了两次以后便离开泳池,到空着的折叠椅上躺下。 「您需要什么饮料呢?」 穿着白色西装的服务生很快就端上装鸡尾酒的盘子,询问爱诺雅的需求。 「请问有不合酒精的鸡尾酒吗?」 「有的。」 不愧是一流饭店,服务人员的动作和应答都相当流畅。 爱诺雅请服务生帮她选出无酒精的鸡尾酒,然后接过了酒杯,用吸管将冰凉的液体含在口中。 放眼四周,不管是谈天说笑的一家人,像是生意人的男男女女们,或是已届退休年纪的夫妇,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幸福而且富裕。 这间饭店里所有的一切都很优雅。躺在折叠椅上放松身体的话,感觉连盖萨索尼卡是个战乱国家的事实也都能忘记。 然而爱诺雅在注意周围人们的模样时,表情突然变得消沉,垂下了双眼。 周围有许多那菲斯人。爱诺雅不知不觉开始寻找起玛格丽特的身影,但不论她怎么找,玛格丽特都不在这里。 只要不是和她打从心里敬爱的女主人在一起,不论身处多么优雅的世界,爱诺雅就是没办法真正地感到幸福。 「你是那菲斯人?」 爱诺雅因为某个年轻女性的声音而抬起了头。 她的眼前站着一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穿着比基尼的女孩。 「我的确是。」 对方有着白皙的肌肤和栗色头发,看来也是那菲斯人。她的身材纤瘦,比基尼并不是那么适合她。她的手中拿着和爱诺雅一样的无酒精鸡尾酒。 「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一个人的话会有人过来搭讪。」 少女回避着年轻男人们看向这里的视线。 「请坐。」 爱诺雅面露微笑。 「谢谢。」 少女松了一口气,将鸡尾酒杯放在爱诺雅旁边的桌子,在隔壁的折叠椅上坐下。 「我的名字是凯西,在这里的赌场工作。」 她看着爱诺雅报上自己的名字,是个五官分明的美少女。 「我是爱诺雅·贝卡。」 「是在这里住宿的客人吗?」 「可以算是,不过我是女仆。」 「喔,是这样啊。」 爱诺雅的说明让凯西产生了亲近感。「那跟你一起来的人都到赌场去了吧?」 「嗯,的确是这样。」 爱诺雅想到温格德此刻大概正在赌场里热血奋战,不禁露出苦笑。 「我是赌场里的发牌员喔,虽然还在实习中。」 「发牌员?你明明还这么年轻呀?」 「是我死去的父亲教我扑克牌的。父亲和母亲都已经不在了,我不出来工作不行。」 「真是辛苦你了。」 「虽然辛苦,不过只要多做就可以多拿一点薪水,所以我也尽量努力着。因为我想让弟弟继续念书。」 「弟弟?」 「是的。那孩子头脑很好,是那个酒鬼父亲留给我的唯一的弟弟……啊。」 游泳池边传来很大声的水声。 一起出游的一家人里,年幼的男孩子脚滑了一下,仰头掉进游泳池里。 他好像不会游泳,被水呛到而惊慌地挣扎着。 他的家人们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发出惊恐的叫声。 爱诺雅不发一语地跳进水里。 她潜入水面下游了几公尺,将男孩从水底抱出到水面。 然后她默默地将男孩交给慌乱的父亲。 「谢、谢谢。」 「不用客气。」 爱诺雅对向她道谢的男孩和父亲露出笑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又游回到折叠椅这里。 「不好意思,话才说到一半……」 爱诺雅为中断谈话一事向凯西道歉,坐回到折叠椅上。 「你好厉害喔。」 凯西睁圆了眼睛说道:「从外表完全看不出你那么厉害。」 爱诺雅静静地微笑着。 「方便的话,晚点要不要到赌场来?」 凯西用尊敬的眼神看着爱诺雅说:「我在扑克牌桌那边。还是说你讨厌赌博呢?」 「虽然不赌,不过我倒是满喜欢扑克牌的,因为常和大小姐一起玩。」 「真的吗?那太好了,一定要来喔!」 凯西用双手紧握着爱诺雅的右手。 爱诺雅受到凯西的邀请,所以离开游泳池之后,她先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下,然后换上女仆服来到位在地下的赌场。 电梯一在地下楼层打开,炫目闪耀的霓虹灯和吃角子老虎的硬币声,瞬间就充满了电梯。 『埃尔·德·拉多』饭店的赌场,是有数百种游戏桌和千台以上吃角子老虎的大型地下空间。爱诺雅忍不住因为这个赌场的壮观而屏住呼吸。 凯西在哪里呢…… 爱诺雅边好奇地四处看着,边从吃角子老虎机之间穿过,寻找着卡片游戏区。 桌上除了轮盘游戏以外,还有百家乐、二十一点等卡片游戏,发牌员与玩家及在玩家身上押注的其他客人正在对战着。 虽然也设有必须穿礼服的贵宾室,不过大部分的赌桌 还是符合南国度假区赌场的气氛,大多都是穿着休闲的客人。 这些客人看来既优雅又富裕,却隐隐飘散着怠惰颓废的气息,让爱诺雅稍微皱起了眉头。 而在其中一张赌桌,爱诺雅发现了某个熟悉的度假装扮背影。 既不优雅富裕也不怠惰,脚边摆着背包,涨红着脸激动地在轮盘桌前握着拳头,显得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那个人是温格德。 「好,去吧!去啊——」 看着小球喀啦喀啦地在数字上面跳动,温格德输送出他的念力。 然而,下注了许多筹码的温格德输送念力失败,小球无情地落在完全无关的数字上。 「啊啊……」 中奖的客人大声欢呼,旁边的温格德则是垂头丧气。 「好奇怪,应该差不多要转运了才对。」 温格德低着头喃喃自语的背影,远看起来感觉好像变黯淡了。 爱诺雅放不下心,于是决定晚点再去找凯西,先走向了温格德那边的赌桌。 「温格德先生。」 「咦?」 爱诺雅从后面叫住温格德,他才一脸慌张地回过头来。 对一个应该时时警戒周围情况的佣兵来说,实在不应该这么粗心大意。 「爱诺雅。」 看到穿着女仆服的爱诺雅出现,温格德似乎吓了一跳:「你不是到游泳池去了吗?」 「我去过了哟,是个很棒的地方。」 爱诺雅这么回答,然后停顿了一下才问温格德:「温格德先生这边的状况怎么样呢?」 「我?」 温格德的视线在远方游移:「我,呃……那个……」 「难道说……」 爱诺雅装出灿烂的笑容:「输了很多——吗?」 「嗯?没有啦,没有到很多的程度。」 温格德说话速度突然快了起来:「呃,可以说是没怎么赢——就这样吧,嗯。」 「你应该没有动到住宿费吧?」 爱诺雅用低沉的声调确认着。 「没、没问题的。」 温格德说得吞吞吐吐。 「真的吗?」 「没错,我一定会拿回来的。」 「拿回来?」 「啊,不是,那是比较婉转的说法——」 「……温格德先生。」 爱诺雅的声音变得较为严肃。 「……什么事?」 「我不想因为住宿不付钱而被抓到警察那里。」 「别担心!完全不用担心!我奈杰尔·温格德不管怎样,都不会让亲爱的爱诺雅遇到那种事的,绝对不会,所以尽管安心。」 温格德挥舞着双手不断强调:「爱诺雅,要相信,不可以忘了勇敢相信的那种心情,如此一来一定就会——」 「直接用『你』来称呼就可以了。」 爱诺雅的手抵在自己额头上摇了摇头,离开了温格德,再次开始寻找凯西。 她在卡片游戏区里最靠里边的那张赌桌,看到了那位那菲斯少女的身影。 凯西所穿的发牌员服装是立领衬衫和黑背心加蝴蝶结,与她纤细的身躯和柔软的栗色头发不太相称。 她正面朝几名东方人洗着牌。可能是觉得美少女发牌员很稀奇,附近也有好几个在看热闹的人。 爱诺雅走近赌桌正想出声呼唤凯西时,却突然皱起了眉头。 凯西洗着牌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的样子不对劲,本来就白皙的肌肤更是失去了血色。 「那怎么看都是耍诈吧。」 「这些家伙是行家啊。」 「那个发牌的小姐真是可怜。」 看热闹的人们窃窃私语着。 爱诺雅看向凯西赌桌上的客人。 他们一共有四人,每个人的桌前都已经累积了为数可观的筹码。看起来不像盖萨索尼卡人,应该是中国人吧。虽然他们的打扮一看就知道是观光客,但却都散发出不寻常的气息。 从这情况看来,凯西似乎输了这群怪异的客人们很大一笔钱。 「啊。」 准备发牌的凯西手滑了一下,翻开了其中一张牌。 「喂喂,小姐,你在做什么啊。」 其中一个客人用低沉的声音责备凯西的失误。 「很、很抱歉。」 凯西连忙把翻开的牌收回来。 「你的手抖得很厉害喔。」 「输到付不起了吗?」 「付不出钱的话就用身体来付吧。」 其他三人连珠炮似地说着,发出下流的笑声。 「客人。」 一个身穿黑色西装,像是赌场负责人的中年男子,因为看不下去凯西畏缩的模样而介入了:「非常抱歉,因为还有其他客人,麻烦请保持安静。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今天就到此为止——」 「啊——?你说什么?」 「我们有做什么吗?」 「竟然想把玩得很认真的客人赶出去,真是不可原谅。」 四个客人一起骂着负责人,他们的口气怎么听都不像正经人士。 「咿!」 负责人颤抖了起来。 「大叔,快滚回去,我们要和这个小姐玩牌。」 「可、可是,这里还有其他客人,请冷静下来……」 「烦死了,现在不是你该出场的时候。」 其中一个客人用力推了负责人背部一把,轻轻松松就把前来解围的他给赶了回去。 「小姐,继续吧。」 其中一个客人催促凯西。 「对了,你刚才开牌的失误可要好好付罚金啊。」 「对,没错,赔我们一人一百万优尔就原谅你。」 「不,一百万不够,要两百万。」 被四人组不断纠缠,凯西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好可怜,没人可以帮她吗?」 「大家都知道他们耍诈啊。」 围观的人同情地小声说着。 「可是又没有证据。」 「而且那些人还是恶质的流氓。」 不过大家都只是偷偷谈论,没有人出面帮助凯西。 「听到了没,小姐,四个人总共八百万优尔,快点把筹码拿过来!」 「为什么一直不说话,你听不到吗!」 被男人用低沉的声音大骂,凯西缩起了身子,用颤抖的手伸向筹码。 「请等一下。」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向赌桌。 得寸进尺的男人们顿时住了口,往发出声音的方向一看。 「替换发牌员。」 直视着男人们做出宣告的,是赌桌旁一个身穿女仆服的少女。 她就是爱诺雅。 「爱诺雅!」 凯西发现是她之后叫了出来。 「什么?」 「你这家伙是谁啊!」 「那什么打扮,你是女仆吧!」 爱诺雅不理会异口同声提出异议的男人们,走近凯西对她轻声说道: 「凯西,把牌借我吧,我来当发牌员。」 「你来?可是……」 「没事的,这里就交给我。」 爱诺雅抱住凯西的肩膀为她打气,代替这个脸色发白的少女站上了发牌的位置。 「喂喂,外行人想干嘛——」 男人说到一半,爱诺雅拿着牌的细白手指便流畅地动了起来。 她的手法与一流的专业发牌员相比毫不逊色,正熟练地 洗着牌。 「喔!」 洗过的牌再度咻地一声堆成了一叠。 「久等了,牌局继续吧。」 这群老千看到女仆服少女出人意料的洗牌技巧,气势上便矮了一截。爱诺雅朝那些男人们做出宣言: 「游戏和之前一样是加勒比扑克,由身为发牌员的我与各位客人一决胜负,没有问题吧?」 「喔,喔喔!」 老千们被爱诺雅严肃的声音所震慑,顺从地点了点头。 「爱诺雅,真的没问题吗?」 凯西从发牌员的位子退下以后,遗是不安地轻声问着。 「没问题的,放心吧,凯西。」 爱诺雅面露微笑地轻声回应她。 「那么,要开始了。」 担任发牌员的爱诺雅,以流畅的动作将牌分发出去。在一脸担忧的凯西和负责人的守候之下,一对四的牌局便开始了。 大约三十分钟后—— 「喔喔喔喔!」「好厉害——!」「这女仆是什么人啊!」 在赌桌远处围观的客人们,口中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游戏开始以后,爱诺雅便不断靠拿到好牌大获全胜,牌局结果几乎都是发牌员单方面轻松获胜。 不知不觉之间,客人面前原本一大叠的筹码已经消失,而爱诺雅周围则是堆积如山的筹码,情形与之前完全相反了。 四个老千急着想找发牌员爱诺雅的麻烦,从中途开始就完全不在乎他人目光,交换着暗号想设局诈赌。他们的动作在看热闹的人们眼里,可说是相当露骨。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做,在持续获胜的爱诺雅身上就是不管用。 「爱诺雅,你好厉害啊。」 凯西看得呆掉了,表情简直像看见神一样。「对方明明那么明显在耍诈,而且还是四个人一起搞鬼。」 爱诺雅笑而不答,然后面向冒着冷汗的男人们。 「客人,您还要继续吗?」 她用平静的声音问道。 「啧!」 其中一个老千咬着牙,把卡片摔在桌子上怒骂:「开什么玩笑!这根本就是诈赌!」 「没、没错!」 「怎么可能一直拿到好牌!」 其他三人也异口同声。 「是这样吗?可是直到方才为止,各位也是一直拿到好牌……」 爱诺雅反驳四人:「还是说各位有什么证据?」 男人们顿时无言,然后才涨红着脸破口大骂: 「吵死了,这个臭女人!」 「谁要玩这种作假的牌啊!」 其中一个男人把牌桌整个翻了过来。 堆在桌上的筹码纷纷滑落,散落各处发出了响声。接着,另一个人马上拿出像浴帽的网子一把捞起筹码。 「这些是我们的筹码,我要拿回来。」 「你们竟然敢做这种事。」 凯西叫了出来。 「把这伙人抓起来!」 负责人站在远处看着,见状连忙叫来了警卫。 「啧!」 拿了筹码的老千们踢开椅子逃走了。 就像事前说好了一样,四个人分别往不同的方向跑了出去。 警卫赶过来以后追到了其中两人,但另一人钻了出去,在无数的赌桌之间穿梭着。 还有另一人不是往外逃而是绕过倒下的桌子,抓住站在发牌席上的爱诺雅手臂。 「别靠过来!这女人变成怎样都无所谓吗!」 男人大声喘气并喊叫着,从口袋里拿出了瑞士刀。 「爱诺雅!」 凯西发出尖叫。 「装成外行人的样子,结果根本是找一个耍诈的来发牌!我要让你们后悔使用了这种肮脏的手段!」 男人啪一声打开瑞士刀的刀刃,抵在爱诺雅的脖子上—— 但他没有成功。 刀刃打开的瞬间,爱诺雅的发丝已经在空中轻飘着。 爱诺雅压低身体,避开男人扣住她脖子的手臂,然后腰部顺势往后靠向男人,用过肩摔将他摔了出去。 「呜嘎!」 拿瑞士刀的男人呈大字型撞在牌桌上,警卫们趁他因为冲击力而无法动弹时,把他给押走了。 「爱诺雅,你没受伤吧!?」 「没有。」 爱诺雅对往这里跑来的凯西露出笑容,并且重新整理好女仆服的领口。 而刚才从赌桌上逃跑的最后一人,边跑边拿出了双节棍。 「滚开、滚开!」 他随便乱挥着双节棍,把其他客人从路上赶走,往出口跑去。 但很不凑巧地,在他逃跑的路上有一桌轮盘,输了很多的温格德人就在那里,而且心情不是很好。 「怎么回事啊!」 看到挥舞着双节棍的老千之后,温格德一脸不耐烦地抱怨着,突然伸手抓住空着的椅子。 「别来妨碍别人的赌局。」 他随意抛出手里的椅子,正面砸向老千的脸。 「嘎啊!」 男人发出惨叫摔倒在地后,温格德又无情地继续用穿着拖鞋的脚在他脸上踩着。 警卫赶来以后连忙阻止温格德,不过老千已经是必须送医的状态了。 「那男人是怎样啊。」 凯西目瞪口呆地说:「到底是什么人呢?」 「他是和我一起来的。」 爱诺雅用谴责他「因为赌输了就迁怒别人」的眼神看着温格德。 「和爱诺雅一起来的人?」 凯西望着别过脸去的温格德,又回头看了爱诺雅:「那个……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历?」 「请不要把我和他相提并论。」 爱诺雅如此说道:「那个人是佣兵,而我是个女仆。」 隔天早上,大厅里—— 「爱诺雅,早安。」 爱诺雅在套房里附有顶篷的豪华大床上度过了一夜,拉着行李箱来到大厅时,凯西已经先在那里等着了。 「行李箱交给服务生拿不就好了?」 「我已经习惯这样了。」 爱诺雅对感到不可思议的凯西微笑着。 「我今天是想来向你道谢的。」 凯西认真地说:「爱诺雅,昨天真的很谢谢你,因为有你我才能得救。」 「我一开始也很吃惊,不过……那样真的好吗……」 「当然罗,要是没有你来帮我的话,我可能已经被开除了。」 凯西是认真的。「关于你想找的人,我会尽量试试看的。是玛格丽特·巴顿小姐对吧?」 「是的,谢谢。」 爱诺雅率直地向凯西的提议表达谢意。 「有情报的话要怎么告诉你呢?」 「达曼有一间叫邦·东的那菲斯餐馆,请把口信传给那里的老板。」 「你在那里工作吗?」 「我……」 爱诺雅面露笑容:「我会在这国家的某个地方寻找玛格丽特大小姐。」 「除了达曼以外,这国家到处都是战场喔。」 「我知道。」 凯西盯着对此不以为意的爱诺雅,回想起她昨晚亲眼见识到了爱诺雅的强悍。 「你真的很厉害呢。」 凯西一脸敬畏地说着—— 「爱诺雅要是男人的话,我都想跟你走了。」 然后半开玩笑地眨了眨眼。 「爱诺雅,太棒了。」 两人谈话的时候,在柜台办完退房手续的温格德走了过来。 「昨天的住宿免费。」 温格德朝爱诺雅挥着收据:「上面写着『今后也请多多惠顾』咧。」 「不必洗碗抵债真是太好了呢。」 爱诺雅笑了出来。 「不过倒是在赌场贡献了三晚套房的钱。」 大概是因为就算输了,也是从强盗身上抢来的钱,所以温格德看得很开。 「那个小姑娘是谁啊?」 温格德看到了凯西。 「我叫凯西,是这间饭店的发牌员。温格德先生,昨天真是谢谢你的帮忙,我代表饭店人员向你道谢。」 凯西用心打了招呼以后,向温格德眨了一下眼睛。 「可是……把这么美丽的淑女留在游泳池,自己一个人跑去赌场,令人不太能接受呢。」 「喂喂,为什么我要被你说成这样啊?」 「因为我和爱诺雅是好朋友啊。」 凯西勾住了爱诺雅的手臂。 「啥?」 温格德看着爱诺雅和凯西,脸上浮现「这种事我没听说过啊」的表情。 「那么,凯西,我要走了。」 「要保重喔,爱诺雅。」 凯西握住了爱诺雅的手:「随时都欢迎你来。」 「谢谢你。」 爱诺雅用笑脸朝凯西挥着手:「再见了。」 「再见。」 「爱诺雅,等我一下啦!」 温格德肩上背着背包,追上往玄关走去的爱诺雅。 「温格德先生,为什么要跟着我呢?」 爱诺雅装成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 「别说傻话了,我只是要去巴士站。」 温格德逞强地回道。 「这样啊,那么,因为我要搭计程车,所以我们是不同方向。」 「咦?」 「我从赌场的负责人那里拿到计程车的车票。」 「什么!」 温格德受到了打击。 「啊,就是那个人!」 有个小男孩在大厅里看到爱诺雅后向她喊着:「大姐姐!昨天很谢谢你!」 昨天小男孩差点在游泳池里溺水,是爱诺雅救他起来的。 爱诺雅认出了他,也向小男孩挥着手。 「那孩子是谁?」 「是我的朋友。」 爱诺雅装模作样地说着。 「才住了饭店一晚而已,你是交了多少朋友啊?」 「温格德先生,才住了饭店一晚而已,你是赌输了多少钱?」 「别管我了。」 温格德使性子地抬起下巴,然后又像是想到昨天的情形,望着爱诺雅的脸。 「可是话说回来……你的运气也太好了吧,面对那种诈赌的家伙还可以赢成那样。」 「啊,那个啊……」 爱诺雅噗哧一笑。 「其实……我是耍诈的。」 她俏皮地吐出了舌头。 「什么!」 温格德大吃一惊:「真的吗?」 「温格德先生,你太大声了。」 「你到底是在哪里学到那种东西的啊?」 「……这是淑女的嗜好。」 爱诺雅看起来很愉快地笑着。「要是饭店没帮忙出住宿费的话,我就得在那里赚钱才行了。」 「你想说是我的错吗?」 温格德嘟起了嘴。 「这是事实吧?我明明有拜托你至少要留下住宿费的。」 两人边走边争论着,最后终于离开了饭店的玄关,停在椰子树林立的大门前,也就是巴士站的位置。 「什么啊,你不是要搭计程车吗?」 「我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太奢侈了。」 「你还真是节俭啊。」 「我和某人不一样。」 两人边等巴士边继续斗着嘴。 一台市内观光用的巡回巴士,误以为两人是刚从豪华饭店走出来的白人情侣观光客,正在准备停车。 但这台巴士一靠近巴士站,就突然像看到瘟神一样紧急刹车。 这是昨天那伙强盗的巴士。 他们为了补回被温格德抢走的营业额,所以一大早就努力工作。 暂时停车的强盗巴士立刻再度加速,仿佛兔子惊慌地想逃离狼爪一般,从爱诺雅和温格德面前快速驶过。 后记 「藤原先生,你要不要写写看这样的小说呢?」 当时在novel japan编辑部的s编辑这么问我,距今已经三年了。 「我是因为想出版这本小说,所以才开始在hj文库工作的。」s编辑这么说着。从那时候开始,s编辑似乎就已经完整想像出爱诺雅的基本设定和人物个性了。 据s编辑所说,女仆原本就是起源于英国维多利亚时代,历史悠久的行业。要从事这种职业,必须具备堪称「女仆道」的素养。而现在日本泛滥到不行的女仆动漫画或轻小说,几乎完全没达到这个要求。能够认同是「描写出正确的女仆模样」的作品,只有一部漫画,一部动画而已……s编辑是这么说的。 「喔,是这样啊。」 我想起以前和一个年轻的动画评论家朋友谈话时,他所说的话。 「现在虽然一片女仆咖啡厅的风潮,但很可惜的是,真的算得上是女仆咖啡厅的店却很少。大部分的女仆咖啡厅,都是随便找个女孩穿上像女仆的衣服,让她嗲着声音说话的赝品而已。」他如此表示。 「如果以真正的女仆咖啡厅为目标的话,首先应该透过面试,严格挑选出熟知敬语和礼仪的女性,然后加以雇用。但雇用以后也不能马上就让她开始在店里工作,必须接受维多利亚时期女仆的正确礼节与用语、举止、接待方法等训练才行。」 哎呀——女仆真的很辛苦呢。 笔者莫名地开始有点想逃跑,可是面对沉静但有压倒性迫力的s编辑,我放弃了抵抗。 「那么,请多多指教。」 我垂头丧气地接下了执笔的工作。 在那之后,我熬了三年。 终于得以出版的这本小说,设定和文章细节里处处都透出s编辑的深思熟虑……我是这么想的。 还有关于武器和故事设定等等,受到了flying dog公司——北山茂制作人的指导。我想借由这篇后记,向两位致上深深的谢意。 藤原征矢 「藤原先生,你要不要写写看这样的小说呢?」 当时在novel japan编辑部的s编辑这么问我,距今已经三年了。 「我是因为想出版这本小说,所以才开始在hj文库工作的。」s编辑这么说着。从那时候开始,s编辑似乎就已经完整想像出爱诺雅的基本设定和人物个性了。 据s编辑所说,女仆原本就是起源于英国维多利亚时代,历史悠久的行业。要从事这种职业,必须具备堪称「女仆道」的素养。而现在日本泛滥到不行的女仆动漫画或轻小说,几乎完全没达到这个要求。能够认同是「描写出正确的女仆模样」的作品,只有一部漫画,一部动画而已……s编辑是这么说的。 「喔,是这样啊。」 我想起以前和一个年轻的动画评论家朋友谈话时,他所说的话。 「现在虽然一片女仆咖啡厅的风潮,但很可惜的是,真的算得上是女仆咖啡厅的店却很少。大部分的女仆咖啡厅,都是随便找个女孩穿上像女仆的衣服,让她嗲着声音说话的赝品而已。」他如此表示。 「如果以真正的女仆咖啡厅为目标的话,首先应该透过面试,严格挑选出熟知敬语和礼仪的女性,然后加以雇用。但雇用以后也不能马上就让她开始在店里工作,必须接受维多利亚时期女仆的正确礼节与用语、举止、接待方法等训练才行。」 哎呀——女仆真的很辛苦呢。 笔者莫名地开始有点想逃跑,可是面对沉静但有压倒性迫力的s编辑,我放弃了抵抗。 「那么,请多多指教。」 我垂头丧气地接下了执笔的工作。 在那之后,我熬了三年。 终于得以出版的这本小说,设定和文章细节里处处都透出s编辑的深思熟虑……我是这么想的。 还有关于武器和故事设定等等,受到了flying dog公司——北山茂制作人的指导。我想借由这篇后记,向两位致上深深的谢意。 藤原征矢 「藤原先生,你要不要写写看这样的小说呢?」 当时在novel japan编辑部的s编辑这么问我,距今已经三年了。 「我是因为想出版这本小说,所以才开始在hj文库工作的。」s编辑这么说着。从那时候开始,s编辑似乎就已经完整想像出爱诺雅的基本设定和人物个性了。 据s编辑所说,女仆原本就是起源于英国维多利亚时代,历史悠久的行业。要从事这种职业,必须具备堪称「女仆道」的素养。而现在日本泛滥到不行的女仆动漫画或轻小说,几乎完全没达到这个要求。能够认同是「描写出正确的女仆模样」的作品,只有一部漫画,一部动画而已……s编辑是这么说的。 「喔,是这样啊。」 我想起以前和一个年轻的动画评论家朋友谈话时,他所说的话。 「现在虽然一片女仆咖啡厅的风潮,但很可惜的是,真的算得上是女仆咖啡厅的店却很少。大部分的女仆咖啡厅,都是随便找个女孩穿上像女仆的衣服,让她嗲着声音说话的赝品而已。」他如此表示。 「如果以真正的女仆咖啡厅为目标的话,首先应该透过面试,严格挑选出熟知敬语和礼仪的女性,然后加以雇用。但雇用以后也不能马上就让她开始在店里工作,必须接受维多利亚时期女仆的正确礼节与用语、举止、接待方法等训练才行。」 哎呀——女仆真的很辛苦呢。 笔者莫名地开始有点想逃跑,可是面对沉静但有压倒性迫力的s编辑,我放弃了抵抗。 「那么,请多多指教。」 我垂头丧气地接下了执笔的工作。 在那之后,我熬了三年。 终于得以出版的这本小说,设定和文章细节里处处都透出s编辑的深思熟虑……我是这么想的。 还有关于武器和故事设定等等,受到了flying dog公司——北山茂制作人的指导。我想借由这篇后记,向两位致上深深的谢意。 藤原征矢 「藤原先生,你要不要写写看这样的小说呢?」 当时在novel japan编辑部的s编辑这么问我,距今已经三年了。 「我是因为想出版这本小说,所以才开始在hj文库工作的。」s编辑这么说着。从那时候开始,s编辑似乎就已经完整想像出爱诺雅的基本设定和人物个性了。 据s编辑所说,女仆原本就是起源于英国维多利亚时代,历史悠久的行业。要从事这种职业,必须具备堪称「女仆道」的素养。而现在日本泛滥到不行的女仆动漫画或轻小说,几乎完全没达到这个要求。能够认同是「描写出正确的女仆模样」的作品,只有一部漫画,一部动画而已……s编辑是这么说的。 「喔,是这样啊。」 我想起以前和一个年轻的动画评论家朋友谈话时,他所说的话。 「现在虽然一片女仆咖啡厅的风潮,但很可惜的是,真的算得上是女仆咖啡厅的店却很少。大部分的女仆咖啡厅,都是随便找个女孩穿上像女仆的衣服,让她嗲着声音说话的赝品而已。」他如此表示。 「如果以真正的女仆咖啡厅为目标的话,首先应该透过面试,严格挑选出熟知敬语和礼仪的女性,然后加以雇用。但雇用以后也不能马上就让她开始在店里工作,必须接受维多利亚时期女仆的正确礼节与用语、举止、接待方法等训练才行。」 哎呀——女仆真的很辛苦呢。 笔者莫名地开始有点想逃跑,可是面对沉静但有压倒性迫力的s编辑,我放弃了抵抗。 「那么,请多多指教。」 我垂头丧气地接下了执笔的工作。 在那之后,我熬了三年。 终于得以出版的这本小说,设定和文章细节里处处都透出s编辑的深思熟虑……我是这么想的。 还有关于武器和故事设定等等,受到了flying dog公司——北山茂制作人的指导。我想借由这篇后记,向两位致上深深的谢意。 藤原征矢 「藤原先生,你要不要写写看这样的小说呢?」 当时在novel japan编辑部的s编辑这么问我,距今已经三年了。 「我是因为想出版这本小说,所以才开始在hj文库工作的。」s编辑这么说着。从那时候开始,s编辑似乎就已经完整想像出爱诺雅的基本设定和人物个性了。 据s编辑所说,女仆原本就是起源于英国维多利亚时代,历史悠久的行业。要从事这种职业,必须具备堪称「女仆道」的素养。而现在日本泛滥到不行的女仆动漫画或轻小说,几乎完全没达到这个要求。能够认同是「描写出正确的女仆模样」的作品,只有一部漫画,一部动画而已……s编辑是这么说的。 「喔,是这样啊。」 我想起以前和一个年轻的动画评论家朋友谈话时,他所说的话。 「现在虽然一片女仆咖啡厅的风潮,但很可惜的是,真的算得上是女仆咖啡厅的店却很少。大部分的女仆咖啡厅,都是随便找个女孩穿上像女仆的衣服,让她嗲着声音说话的赝品而已。」他如此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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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g公司——北山茂制作人的指导。我想借由这篇后记,向两位致上深深的谢意。 藤原征矢 「藤原先生,你要不要写写看这样的小说呢?」 当时在novel japan编辑部的s编辑这么问我,距今已经三年了。 「我是因为想出版这本小说,所以才开始在hj文库工作的。」s编辑这么说着。从那时候开始,s编辑似乎就已经完整想像出爱诺雅的基本设定和人物个性了。 据s编辑所说,女仆原本就是起源于英国维多利亚时代,历史悠久的行业。要从事这种职业,必须具备堪称「女仆道」的素养。而现在日本泛滥到不行的女仆动漫画或轻小说,几乎完全没达到这个要求。能够认同是「描写出正确的女仆模样」的作品,只有一部漫画,一部动画而已……s编辑是这么说的。 「喔,是这样啊。」 我想起以前和一个年轻的动画评论家朋友谈话时,他所说的话。 「现在虽然一片女仆咖啡厅的风潮,但很可惜的是,真的算得上是女仆咖啡厅的店却很少。大部分的女仆咖啡厅,都是随便找个女孩穿上像女仆的衣服,让她嗲着声音说话的赝品而已。」他如此表示。 「如果以真正的女仆咖啡厅为目标的话,首先应该透过面试,严格挑选出熟知敬语和礼仪的女性,然后加以雇用。但雇用以后也不能马上就让她开始在店里工作,必须接受维多利亚时期女仆的正确礼节与用语、举止、接待方法等训练才行。」 哎呀——女仆真的很辛苦呢。 笔者莫名地开始有点想逃跑,可是面对沉静但有压倒性迫力的s编辑,我放弃了抵抗。 「那么,请多多指教。」 我垂头丧气地接下了执笔的工作。 在那之后,我熬了三年。 终于得以出版的这本小说,设定和文章细节里处处都透出s编辑的深思熟虑……我是这么想的。 还有关于武器和故事设定等等,受到了flying dog公司——北山茂制作人的指导。我想借由这篇后记,向两位致上深深的谢意。 藤原征矢 「藤原先生,你要不要写写看这样的小说呢?」 当时在novel japan编辑部的s编辑这么问我,距今已经三年了。 「我是因为想出版这本小说,所以才开始在hj文库工作的。」s编辑这么说着。从那时候开始,s编辑似乎就已经完整想像出爱诺雅的基本设定和人物个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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