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亿魔女物语》 第1章 mvp要成为魔女 台版 转自 夜@轻之国度 这是一场献给亚鲁特·古斯塔夫的比赛。 早春,在冰寒彻骨的王立库洛布竞技场,顶着好像随时要下雪的阴郁天空,一场追求顶峰的对决,就此展开。 这次大会中将决定在王国艾密尔境内设置据点的二千五百七十七所上级专修学校中,哪一所学校的库洛布社团才能脱颖而出成为第一。这次西侧看台坐满的是罗斯塔温·布鲁萨克斯的啦啦队,他们社团在创立至今的第三十年,终于实现进入决胜战的夙愿,带着自矿山与渔业城镇茁壮的骄傲,家长与ob(old boy,校友)以大渔旗改制成加油旗,而那拼命舞动的蓝色大渔旗,就宛如燃烧的渔火般,代表着遥远家乡父老的期待。 相对于此,东边看台上坐的则是享有‘常胜’‘不败’与‘帝王’之称的凯杰尔·艾斯特力修的啦啦队。请看!那座位上一片整齐的红,一丝不乱的独特舞蹈,这幅光景已经快要成为学生库洛布锦标赛的名胜了。 回顾过去的历史,首届大赛便出场,优胜次数十七次,七年连续进入冠军赛,辉煌的战绩可说是完美无缺。 而且这支顶着圣兽‘龙’之名的红色军团今年依然强劲。不,今年是最强的一年,因为队上有亚鲁特·古斯塔夫。 为什么他们会这么强呢? “是因为传统,我们用的都是传承自学长们的物品。” 他本人表现得非常谦虚,但是在那谦虚的背后却存在强大的威胁。 “当我接到那那伊的妙传时,我就认为绝对能得分,虽然对方防守球员强力地压迫防守,不过我有自信能从那里带球穿越。” 最关键的一球正如他所形容,是下半场第十七分钟的一次达阵。 身为球队司令塔的那那伊·卡捷特自球场左翼最深处一记妙传,一接到椭圆形的球,这名阵中最强最快的王者立刻开始加速,他的突破有如划破暗夜的闪电,迅速、尖锐而且强劲无比,仿佛一条看不见的光辉路径只显现在他前方一样,只见他如疾风般不断穿越并迷惑对手,长驱直入带球刺入敌阵最深处。 比赛结束,他们取得六十二比七的压倒性胜利。 然而笔者在此想特别一提的是,在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时,身穿红色球衣的帝王在为胜利欢呼之前的举动。 他只是独自一人直直站立在草皮上,脸上露出松懈的表情,目光凝视于看台上的一点。 “——咦?我有做那种事吗?” 他本人虽然有些难为情地否定此事,但是记者确实看到了。 他的目光注视之处,不是时钟,不是大会旗,也不是记分板,甚至离啦啦队所占据的东边看台也相当遥远,那是体育馆的最深处。直到队友上前向他拥抱为止的那段时间,他只是一动也不动,注视着观众稀少空位上的天空,那七号的背影看起来甚至令人感觉到‘孤独’。 会是对魔法时间的结束而感到寂寞吗? “欸,我是不太懂啦……不过那样还真有趣呢,只有自己与众不同……” 杰出的天才有时会飞越意识的藩篱,或许那是只有他才能看到的景物吧。 不管怎么说,他们队伍得到总冠军,而他也获选为mvp,展现的实力令所有人折服。 在那个冰寒彻骨的早春之日,仿佛随时都会降雪的阴天之下,王立库洛布竞技场的球场完全是亚鲁特·古斯塔夫一人的舞台。 (节录自月刊库洛布杂志三月号‘优胜特集通往胜利者之路’) 这般帅气且详尽的报导,就刊登在某运动杂志的首篇,不过报导中的主角亚鲁特·古斯塔夫,此时却是一个人走在凯杰尔魔术学院的校舍中。 此刻是下午四点半。 时间上既不算早也算不晚。 一般学生这时已经放学,只剩下补习和专科的学生仍留在主校舍内,从他大步经过的魔术史学教室里,传来几不可闻的人声,隔着中庭,对面实验大楼的窗户透露出爆炸一般的七彩光芒。 才这么想着,却见走廊转角跳出一名身穿白衣戴眼镜的少女。 “甲种魔术ii概论的报告,还有一分钟截止收件————!” 就在她如此大喊一句之后,立刻有一批脸色苍白,仿佛彻夜未眠的学生们,手上提着报告用纸,有如游魂般一拥而出。 亚鲁特感觉自己宛如置身另一个世界。 若是换成平常时的亚鲁特,这时他毫无疑问已经换上球队队服,正在一路前往副球场的路上了,也或许差不多做完暖身运动与跑步,已经开始练球了也说不定。 至少绝不会是像现在这样,不敢正视擦身而过的人们,好像避人耳目般偷偷摸摸地走在走廊上。 (没错) 绝对不可能。 “——那那伊,我去问过了。” 打开走廊尽头处的门,那里是一间结束授课的大教室。 脚步声回响的台阶式座位里,只见那那伊·卡捷特就坐在最靠近门的桌子上。 他就是凯杰尔·艾斯特力修的十号,带领球队达成二连霸的指挥官。俱备华丽的传球以及冷静掌控比赛的能力,在自社团引退的现在,亚鲁特只能这么称呼他了,那就是非常可靠的‘友人’。 “喂,亚鲁特,怎么样了?教授们怎么——” “啊啊,他们明明白白对我说,这样下去是不可能毕业的。” 原本期待的表情登时消失,那那伊的头就像断了线的人偶般垂了下去。 “………………为什么啊……” “学分数不足和出席日数不足的问题他们也无能为力,教授们说若是之后情况仍是没有改善,他们也必须把退学列入考量。” 那那伊似乎尚未从打击中站起,只见他不停地抓着头上剪短的乱发。 “你……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我说那那伊啊,整整四年都顾着玩球,我有时都忘记学校是念书的地方了。” “……这种话你还敢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不,我是真的吃了一惊。” 那那伊脸上则是一副‘这家伙是笨蛋吗’的认真表情。 “那你打算怎么办!你跑去找教授们谈判,总不会只说句‘啊啊,真想不到原来是这样’就算了吧?” 当然不是那样,亚鲁特是去战斗的。 那是一场持续到伤停时间的攻防战,直到最后敌人仍是顽强抵抗。 “基本上,教授们的要求只有一个,他们说身为有着优良传统的凯杰尔学生,想要得到毕业证书,最低限度也该取得‘毕业实地研修’的学分才行。” “实地研修……” “不管再怎么烂,这里毕竟也是魔法学校啊。” 不是魔法,是魔术,应该会有人这么吐槽他吧。 亚鲁特抬头仰望大教室的黑板上尚未擦去的字迹,许多极为复杂的公式跃然其上,说明了充满于大地的以太是如何转换成各种自然现象。 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世界要比现在更为单纯。 自原初海洋诞生的阳光神尼尔斯=亚基那,将祂照亮的大地命名为‘扎伏特’,得到名字的大地则拥有力量,用那一部分的力量生出了人类,因此等同于大地眷属的人类则向大地祈祷,领受祂所赐予的奇迹恩典,以前的人就是坚信这样的观念,一直以来始终敬仰着神与大地。 可是距今一百多年前,发生了一场崇高的革命。 革命的起源地就是在这艾密尔王国,某个虔诚的神学者与在野的咒术师发表了他们新发现,那就是祭司在弥撒时祈祷所展现出的奇迹,其实是存在可以将 之解释的原理,而且那与呢术师所使用的呢法相同,和土地中所蕴含的某种成分有所关联。 那种成分就被命名为以太,而这种以以太为前提的新型奇迹理论自成一个体系,在日后被称为信仰杀手,为近代魔术体系拉开了序幕,不需向大地祈祷,人类也能以魔术引发奇迹的时代于焉展开。 而这间凯杰尔魔术学院就是艾密尔国内,仅仅三所魔术专修学校中的其中一所。 初代校长就是罪孽深重的信仰杀手之一,呢术师优司塔斯·波奇莫亚。 他将据点设于王都,专收刚从幼儿学校毕业的十二岁孩童入学,传授他们基础教养与近代魔术理论,只要就读四年能从基础科毕业,之后便能成为公认魔术师,进入国家或企业就职,或是转调至专科的研究室,继续过着研究生活。 这个‘毕业实地研修’就是四年学习的总验收。 “听说是要拜目前在第一线活跃的魔术师为师,达成他们所要求的课题,这样才能获得毕业资格……” “说得好像你五分钟前才在教务课读过入学简章似的,你向我解说这些也没用啊。” “……你是占卜师吗?” 为什么连这件事都被他知道了。 被他一言道中的亚鲁特显得惊讶无比,但是猜中的那那伊却一点也不高兴,他脸上表情就好像吃进三只蚯蚓一样。 “算了,无所谓啦。总之教授们说只要我通过那个实地研修,他们就会让我过关,我当然也只有答应了啊。” “……是这样没错啦,不过亚鲁特,以现在的你来说,过关的可能性根本……” “我也不是全无对策哦,面对强劲的敌人是需要拟定战略的,首先就是要好好挑选拜师的部门。” 亚鲁特把他前往教务课前,自教官室取来的一份研修申请表,全部一列排在桌上。 “有很多对吧?专攻的领域也是五花八门。” “是啊,看起来是这样没错。” “首先是这个吹毛求疵讲求理论的基础理论部门,这看起来就不适合我,所以不列入考量,否决。” 他俐落地将其移动到桌子的另一边。 “这个不用实技测验,不是反而比较适合你吗?” “如果它没有申请入门须附上五十张以上论文这个骤死条件的话啦。接下来是这个,应有尽有的甲种魔术部门。” “是啊。” “这个不用说也是否决。” “喂~~~~!” 只见桌子上有八成的表格都被分到‘否决’的那一区。 “亚、亚鲁特。” “你先听我解释吧,那那伊。甲种魔术是近代魔术的主流,也就是王牌选手,信仰杀手中的明星选手,是优司塔斯·波奇莫亚为现代人所创造的终极泛用魔术。从王国军的装备到医疗手术的麻醉,如今都与甲种魔术的以太代码息息相关,在接受面试的时候,只要强调自己在学校是专攻甲种魔术,不管你是理论派还是实践派,都不愁找不到工作。可是呀,那相对也就代表,这个部门会有非常多人和我竞争,那样我就会被刷掉了呀,因为我本来就已经在及格边缘了。” 见理论派的那那伊没有反驳,亚鲁特继续说下去。 “所以应该将目标放在冷门类别,要找那种即使去研修也不会对就业有什么帮助,竞争率低又不会轻易被刷掉的类别才好。因此不是新的甲种魔术,而是旧式的乙种,像是乙种魔术教室传授的这种魔法我觉得就不错。” 亚鲁特边说边从所剩不多的表格中继续过滤,然后捏起最后留下的表格。 表格上以刻版印刷的字样,印着模糊的‘魔女术’三个字。 “……亚鲁特……” “就是这么一回事,这一定是上天的指引,看来我命中注定要当魔女。” 那那伊呻吟着说不出话来,他无意识地持续抓着自己的乱发。 “…………不、那个,你听我说。” “嗯?” “你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啊……你知道魔女术是什么样的法术吗?” “大致上知道。” “大致上?” “不就是魔女使用的法术吗?” “还有呢?” “还有什么?” “像是这个世上只有魔女用的法术,却没有魔男用法术的理由。对方会收你这个男人去研修吗?”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亚鲁特将他晒黑的右手放在友人的肩上。 “从今天起我的名字就叫做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喜欢读书和做饼干,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 “恶心死了!” “教授们也很肯定我对学校的贡献,也有教授表示如果我真的想这么做,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我决定就用这条计策来一决胜负。” “太有勇无谋了!” 被说是不可能的任务也好,有勇无谋也罢。 然而明明看到可以突破的路径,却仍裹足不前,这是亚鲁特最不愿意做的事。他不想打一场当结束的哨声响起时,自己却是徒留后悔的比赛。 即使希望再怎么渺茫,只要有机会能翻身,他都想要赌赌看。 即便是面对个个面容严峻的教授群,他的意志仍旧坚定不移,就是因为他心中唯有这样的念头。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我想这世上应该没多少事,比库洛布全国二连霸更难吧。” 亚鲁特轻松地对仍是一脸不敢置信的那那伊露出笑容,然而这名凯杰尔·艾斯特力修的 前指挥官也没有点头认同,只是露出了他在比赛中时常露出的那种眼神,就好像无奈地注视着一个无可救药的傻瓜般的眼神。 百万人口的都市凯杰尔——它的人口似乎仍在与日俱增。 大街上的道路上挤满了汽车,以王宫为基点连接各个区域的地下铁道,则是与公共汽车并列为市民的两大交通工具。 ——三号线的下行列车预计将误点五分钟——。 站在有如地穴般的车站月台排队等车,亚鲁特开始重新思考关于所谓的魔术。 拥有如此完备的地下铁路,这样的都市也只有凯杰尔而已。据说这个城市最引以为傲之处,就是车辆引擎运转所需的能源,几乎是以地下埋藏的以太进行结合反应而产生的能源做为替用了。 以太这个物质本身没有地、水、火、风这些特征,取而代之则是会受到人类强烈的意志所作用,进而变化成任何属性。 而所谓的甲种魔术,就是彻底利用了这个法则。 总而言之,若是以日常生活的观点来看,身处凯杰尔想要不蒙受魔术——特别是甲种魔术的恩惠,反而是非常困难之事。 大楼上点缀着霓虹灯饰,而站立于出入口的警卫身上并没有配枪,相反地身上所配带的魔杖,就是他们身为实战系甲种魔术师的证明;在医院则有精通人体构造,担任麻醉师的甲种魔术师;即便是地下铁的车辆,那也是由工业领域的甲种魔术师为其设计、烙印上具有意志的言语(以太代码),使其能运用蕴藏在地下的以太,产生出热能与电力,因此车辆才能驱动车轮,往返于车站之间,载运辛苦疲惫的市民。 即使车厢塞满了人,甚至挤到有人快要骨折,也无法改变使用魔术这个事实。 (不过就算明白这样的好处,人也不会为这么拥挤而感到高兴呀……) 这就是凯杰尔有名的‘挤得要死的返家人潮’,每当车辆刹车时,就会听到车厢内四处传来呻吟之声。 在拥挤的车厢内被压迫得无法喘息,搭乘了三 十分钟左右,当亚鲁特回到公园镇的自家时,四周已映照在刺目耀眼的夕阳余晖之下了。 走出魔术学院,繁华市区内高耸入云的大楼,从远处看也变得像是铅笔一样,或许是附近有河川流过的关系,感觉起来似乎连气温也下降了一些。 “——哎呀,亚鲁特,你回来了啊。” 亚鲁特心虚地吃了一惊。 因为当他准备找钥匙打开家门的时候,却被邻居出声叫住。 “……啊,您好,晚安……” “你家院子里的杂草最好快点处理一下喔,我们是可以帮你一起除草啦,需要我们代劳吗?需要吗?需要吗?” “呃,不,真是抱歉,下次我会一次除干净的。” “那就拜托你啰,毕竟不除掉种子会飞过来呀,种子喔!” “对不起,对不起。” “种子!” 见到住在隔壁的阿姆生夫人隔着团篱,眺望着古斯塔夫家有如荒野的院子,亚鲁特不禁有些惴惴不安。 这座公园镇是在凯杰尔刚立为王都后不久所建立,算是比较老旧的住宅区,而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数是在亚鲁特方才经过的金融街工作的上班族,或是任职于王宫各省厅的下级官吏。 在此地买下附带庭院独栋房屋的亚鲁特父母自然也不例外,他们也是在官厅工作的公务员,本来应是相当昂贵的房子,但房屋贷款却是已经还清了——如果拿来缴清贷款的钱,不是交通事故死亡保险金的话,大概就无可挑剔了吧。 听夫人的语气,在她眼中任由庭院荒废,似乎与陈列猥亵物没什么两样,亚鲁特就这样听她训话了数十分钟﹒训话完毕之后,他也已经身心俱疲了。 “——我、我回来了,爸爸,妈妈……” 好不容易结束对话,打开玄关的门,亚鲁特最先做的事,就是向楼梯旁的祭坛请安问好。 祭坛在王国的一般住宅中是不可或缺之物,而这个祭坛则是打穿部分墙壁所做成的简易祭坛,里面装饰着扎伏特正教的标志,以及回归大地之母的双亲遗照。 据说在习俗上,花瓶中的水和花应该要每日替换,但是因为太麻烦了,亚鲁特便省略不做,取而代之是供上他比赛所赢得的奖牌。 如果有长辈看到,可能会对他这样的行为摇头吧,不过目前还没什么大碍。 “魔女、魔女,魔女啊。” 亚鲁特哼着歌,爬楼梯上楼。 不过姑且不论日常生活所熟悉的甲种魔术,魔女术所属的乙种魔术世界实在太过冷门,不是亚鲁特所能够理解的。 从咒术师的咒法、死灵使者的复活术,到魔女的魔女术以及祭司的祝福,这些旧时代声名大噪的‘奇迹’,不论是施术者还是方法理论,大致上就像蜷曲在名为乙种魔术这个章鱼罐中的章鱼,是真是假都未经过仔细的验证,只是在里面等待自然发酵而已。 在对自己脑中的章鱼罐花纹感到恶心的同时,亚鲁特打开了房门。 (……我的房间还真是平凡无奇啊。) 房间中壁纸和窗帘的颜色,从幼年学校起就未变过,毕竟他从很久以前就向往库洛布这个运动,也为此选择了现在就读的学校。因为这个关系,他把学业摆一边,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都用在集训或远征,鲜少待在这个家。 跨过放在地板上的哑铃,亚鲁特站到书架前。 上面几乎都是库洛布相关的解说书和杂志,只有内侧放了几本绘本。 ‘勇者寻龙记’ ‘黄金王子与魔女森林’ 那是他小时候读过的绘本。一说到魔女,他最先浮现的印象,就是与这些书上最为相近——满脸皱纹的老太婆,身上披着黑色的斗篷,是负责迷惑、引导勇者或王子的角色。干枯手指所抚摸的宠物是使魔蛇或黑猫,时而变身,时而对人下毒。 不然就是—— “变身!魔法少女帕思特尔!爱的变身!” 在这个巧到令人发笑的时机,突然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亚鲁特打开窗户一看,只见下面的小路上,正好有一群刚上幼年学校的孩子们奔跑经过,他们挥动玩具的变身手杖,似乎在模仿坊间正流行的女孩取向戏剧。 眺望着那幅可爱又令人感到温馨的光景,亚鲁特也喃喃念了出来。 “……变身,魔法少女艾蒂莉西亚,爱的变身……” 他的心情就像是被丢进装满冰水的浴池。 亚鲁特期盼似地往墙壁对面妹妹的房间望去。 他觉得干脆让妹妹骂自己“恶心死了!你这个笨哥哥!什么魔法少女嘛!别闹了好不好!”,这样他还比较好过。 然而,该说是果然不出所料吗?妹妹房间却是仿佛理所当然般毫无动静,完全安静无声。 至少如果她说句话,那么自己还可以向她说明,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作战,关乎到他是否能从魔术学院毕业。 “…………亚鲁特·古斯塔夫,你想通过考试吗?” 他瞪着墙壁自问道。 答案是肯定,是的,而且是绝对要毕业。 “无论发生任何事也要得到毕业证书吗?” 这也是肯定的,因为这对他非常重要,就算要牺牲其他的东西,他也非达成不可。 “也不过就是一点违和感,无视它就好了。亚鲁特你听好了,现在又不是要你成为老虎或狗,而是魔女呀,只不过是成为魔女而已,一样是两只手两只脚,所以你没有错,你的做法完全没错喔……” 就在他这样不断自我催眠的时候,一楼的门铃响起了。 外面站着电信局局员,他见到亚鲁特神情紧张地冲出来,虽是吃了一惊,不过还是把电报交给了亚鲁特。 “那我就告辞了……” 亚鲁特一收下信封,年轻的局员便急急忙忙离去。 “……研修地点确定/荷尔谷林村/魔女莉莉卡/凯杰尔魔术学院……?” 研修地点确定、荷尔谷林村、魔女莉莉卡、凯杰尔魔术学院。 当纸上所有的词语连结成一个句子的瞬间,亚鲁特心中某种激烈情感也随之爆发。 “帅呀!” 真的确定了啊! 正要走出大门的局员被他吓得肩膀一震,而邻居阿姆生夫人也惊讶得回头看是发生什么事,然而亚鲁特不在意他们的眼光,奋力高举着拳头。 作战代号【学分】——虽然困难堆积如山,但是他可没时间畏缩。 首先必须要做的事,就是确认荷尔谷林村是在艾密尔的什么地方。 总之亚鲁特的挑战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始了,两天后他已经背着集训用的背包,锁上家门准备出发了。 不管杂草丛生的庭院。 也不知道什么是魔女术。 更不知道在那里会发生什么事,他就这样出发了。 *** 不知从何时开始,那间宅邸被称为‘女王蜂之馆’。 那是一栋宛如遗世独立般,耸立在绿意盎然的森林湖畔的蜂蜜色洋房,住有魔女的女王蜂之馆。 女王蜂之馆的管家欧克洛克正为了准备工作而忙得不可开交。因为今天被嘱咐要和同为佣人的女仆玛姬一起,迎接新魔女学生的到来。 “——玛姬女士,房间整理好了吗?” 管家前往探视情况,只见二楼久未使用的一间空房已经换上新床单和窗帘,摇身一变,成为相当通风舒适的房间。 “很好,接下来就只等客人抵达了。” 他从燕尾服的口袋里取出怀表,确认一下时间。 距离上次魔术学 院的女学生入住究竟是几年前的事了呢? 从首都凯杰尔到这荷尔谷林村的路程,即便是转乘火车与马车也需要整整两天的时间,生长于大都会的学生,或许会对城市与乡镇的落差感到讶异吧,还是说——对于今时今日会想学习魔女术这种过气技能的女性而言,这反而正是投其所好吧。 正因为长久侍奉这间宅邸的主人,所以他能够清楚感受到一件事。 那就是此地原本温和平稳停滞的空气,如今正为了这新的变化而有了波动。 “——我说欧克洛克呀,你真的要挂上这土气十足的土包子窗帘吗?” 此时有人出声反对。 仔细一看,那是住在女王蜂之馆的魔女之一,她正嘟起了嘴,手叉在穿着裙子的腰上。 “艾玛小姐。” 土包子窗帘这种说法还真是过份啊。 “容我向您说明,这窗帘上刺绣的花纹,是力斯空地方所流传的传统图案——” “那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不是在跟你说这个。” 每当她连珠炮般一句接着一句的时候,绑得较高的侧马尾便随之摆动,那是一头有如擦得晶亮的铜线般的红铜色头发,身高以她的年纪来说算是修长高挑,那对注视着自己的双眼,表露出她好胜的个性。 姑且不论那与同年龄女孩相比较为缺乏起伏的胸部,眼前是个充满野性与朴素魅力的少女。 “欧克洛克,你知道吗?所谓的传统,换个说法就是落伍。老旧的房子配上老气的窗帘,根本就是落伍的平方,魔女术本来就给人落伍的印象了,我可不想让凯杰尔的学生觉得这里是化石堆积场。” “可是——” “我才不要那样呢,我的意思并不是要掩饰什么,只是我觉得老实也不必用在这种地方吧——啊啊,玛姬停住!停住!拜托你别用那像是妈妈级骨董的脏床单,剩下的交给我来做就好了——” 艾玛一边说,一边一把将女仆玛姬准备套上的刺绣床单抢了过来,两手才正捧着床单,她立刻又发出了悲鸣。 “糟、糟糕!对方好像已经来了——” 真是慌慌张张的小姑娘。 只见艾玛贴在窗边,然后就一动也不动了,看来在远处庄园的入口,他们等待的客人已经出现了。 “欧克洛克,你看那边!飞天石像好像启动了耶?” “应该不会才对,我有跟它说过今天有凯杰尔的女学生要来。” “是误认了吧,都已经这么大年纪了还这样,真是的——” 想要进入这个庄园的腹地只有一条路径,那就是从湖的对岸横跨湖面的一座拱桥。 而放置在桥出入口处的两座石像并非只是装饰,它们肩负着避邪与看门的功用。 尖锐的鸣叫声响遍四周。 它们的任务就是,只要发现形迹可疑的人物就立即加以排除。欧克洛克也从二楼的窗户凝目遥望,只见石像魔物已经展开石头双翼了。 从这里虽然看不清楚受惊吓的那个人长相如何,不过浅红色无袖连身裙配上鸭舌帽的组合,那应该就是魔术学院的女生制服吧,只见那可怜的女学生被吓得坐倒在地。 “欧克洛克,我去一趟。” “艾玛小姐。” “等我回来再听姊姊说教。” 欧克洛克还不及阻止,艾玛便将手上抱的床单往床上一扔,然后顺手拿起与水桶一起放在墙边的拖把——这是玛姬拿来打扫用的——,接着她不是开门,而是打开了窗户。 瞬间风声响起,初夏的风吹进房里。 “西南风、风力三!离陆!” 呀呼——! 少女右脚从裙下伸出踏上窗框,就这样连人带拖把一起往屋外跳了下去,就在快要撞到地面的前一刻,只见她红铜色的头发微微发光,落下的速度顿时一缓,她随即紧握着拖把,好似驾驭马匹一般地,朝天空飞驰而去。 转眼间就变成天空一个细点。 “……艾玛小姐的飞行术还是如此了得。” 艾玛在宅邸上方仅仅一个盘旋,便立即前往救助桥上的女学生。 这时飞天石像已经解开主人所下的禁咒,身体有一半以上开始覆盖上滑亮的鳞片,它们是为了排除外敌而制造出的人造魔物,无论是发亮的眼睛,还是下颚的利牙,所唤起的都是最纯粹的恐惧。 那女学生惊吓得僵在原地,她手上虽然拿着护身用的以太枪,可悲的是那种枪在此地只是废铁罢了,只见艾玛从上空飞降而下,足不着地就抓住女学生的手,将她的身体拉上拖把,然后和女学生一起再次腾空而起。 一击脱离,那手腕令人要忍不住鼓掌喝采,实际上站在窗边观看的欧克洛克,也真的一个人拍手叫好。 而在空中,艾玛正在和女学生说话,从这里虽然听不见她们的谈话,不过艾玛似乎在询问女学生是否安好。 然而过了几秒,马上便听到艾玛发出撕裂绢帛般的尖叫声,并且朝刚救起的女学生挥拳揍去。 “……哎呀,怎么回事?” 不过女学生也不简单,眼见她就要从拖把上坠落,她却仅仅凭着上半身的力量就想要爬上拖把,这时艾玛又伸脚踢她,女学生只剩单手抓着拖把,但仍然没有掉下去,她大概心想这种地方掉下去会死人的,于是拼命伸长左手,想要抓住拖把长柄。然而她好不容易抓到的不是拖把柄,而是艾玛的裙子。 第二次的脚踢她就无法抵挡了。 磅的一声,女学生身体飞转着朝遥远下方的湖面坠落,而她手上还握着艾玛裙子的一部份,随即在平滑如镜的湖面上激起了一道水柱。 “……玛姬女士,是我老了耳朵不中用了吗?我好像听到艾玛小姐大叫‘男人~~’的声音。” 可是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因此女王蜂之馆的管家欧克洛克认为,他还是该去救起那名落水的女(?)学生,还有也要帮艾玛准备替换衣物。至于救助方法,应该划船过去比较适当吧。 就在这个时候,宅邸内的其他魔女们也终于察觉到屋外的骚动了。 *** 家中的‘首都圈便利地图集’中,并没有记载荷尔谷林村这个地名。 于是亚鲁特急急忙忙跑到书店,买了不止记载首都圈,而是记载王国全境的地图。 他这个判断果然是正确的,全国地图上确实记载了荷尔谷林村。 那是在首都凯杰尔北方的湖泊地带,座落在森林与湖泊旁的小村庄。 亚鲁特翻遍了火车时刻表,搭乘首班的特快车,再转乘慢行列车,花了一天半的时间,他原本是打算在夜车的卧铺睡一晚,再从下车的车站转乘公车,可是——他却想都没想到,那个车站竟是无人车站。 在不见人影的车站里,亚鲁特孤伶伶地不知该何去何从,这里是哪里?接下来该怎么办?这里别说是公车了,连可以搭便车的货物马车都没有经过,没有办法之下,他只好选择徒步。 “——什么!我坐过站了?” 然后在过了中午之后,他才得知这个冲击性的事实。 现在,在亚鲁特眼前是一条有如以粉笔所画,尘土飞扬的碎石路,以及沿着山麓开拓的牧草地,这时正巧有绵羊在吃草。 “可、可以请你再说一次吗?” “再说几次也一样,你是要去魔女大人的住处吧?我是不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不过你老早就走过头了啊。” 走了又走,他不知已经多久没看到人造之物了,当他对放眼望去尽是绿油油的自然物感到厌烦之际,终于找到一处带有现代文明气息的建筑工地。 那是 道路旁一个相当大的工地,隔网前可见一群像是当地工人的男人们正在吃午饭,于是亚鲁特便上前问路,结果就得到这样的回答。 “不,可是那我现在是在哪里?从这条路走就没错了吧?这边是车站,村子则是在那边。” “不对不对,村子是在这边,魔女大人的住处是在反方向的路上。你现在走的是这条小路,我们现在位置是在这里,这是车站,你明白了吗?” 亚鲁特将地图拿出来给对方一看,才知道上面怎么看都像是主要道路的路,原来竟是小路,粗细差太多了,而且弯曲的角度也完全不一样。 因此就连亚鲁特现在所在之处也全然不同。 “……真是粗劣的地图啊……!” “城市的地图本来就是这样,在这一带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虽然在脑中把所有想得到的骂词都骂了出来,男人们却是笑嘻嘻地不当一回事。 “要我送你过去吗?” 可是那群人中也确实存在着亲切的人。 “不过要等我这边的工作结束喔,我开车送你过去,那个地方叫女王蜂之馆,是建在湖的旁边,一座像是大城堡的房子哦。” “喔喔!那是个好主意!康司先生的车可不是马车,而是汽车呀,你就坐他的车去吧。” 在这群开朗纯朴的工人里,这名叫做康司的男人看来似乎格外受到敬重,年纪轻轻的他,在工作服的衣襟上别着闪亮亮的金色徽章,地位与其说是工人,倒不如说更像是工地的监工。 “话说你那副穿着打扮究竟是……” “不……等一下,请等一下……” 然而亚鲁特却刻意打断那男人的话。 在此接受这些人的好意固然很简单,但是 “……不好意思,如果现在就开始赶路,大概多久能到呢?” “咦?你现在就要去?用走的?我算算……不迷路的话应该要两个半小时吧,喔,不,你最好有要花上三个小时的心理准备。” “那我用走的去,时间宝贵啊。” “要走三个小时耶!?” “用跑的话只要一半时间就好!” 亚鲁特重新背好背包,就像往常的慢跑练习般跑步离开。 虽然难得对方肯送他一程,但是要等他们工作完就太晚了,约定好时间却迟到,这在亚鲁特体育社团的人生来说是最大的禁忌。 “喔,城市人就是不一样” “他的打扮也很奇怪”“是啊,很奇怪”——大叔们议论纷纷,最后异口同声地说道: “““别被吃掉了哦””” 听着他们略为难懂的乡音,空腹闻到那烤番薯的味道,亚鲁特深切体会到,啊啊,或许与当地人交流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于是亚鲁特便依照指示的方向,朝‘魔女大人’的住处前进,他跑过山路,踏入森林,当视界突然开阔时,他不禁欢欣雀跃。 眼前是一片倒映着天空的广阔湖泊。 “唔喔喔……到了啊!” 只见蓝天白云映在平静无波的湖面,闪亮亮地映着光芒。 湖上延伸着一座桥。那是一座坚固的石造双拱桥,而桥的对面也确实有房子,那栋宅邸矗立该处,就好像和这座湖一起从天而降一般,建立在临近山坡的土地上,是一栋蜂蜜色石壁所盖成的豪宅。 (真是令人兴奋啊……!) 亚鲁特兴奋之下,奔跑的脚步也更快了。 他在湖上的石桥上猛力奔跑,越接近对岸繁花盛开的宅邸,他的胸中也就更加雀跃。 就快到了,桥的终点在他看来就像是库洛布的达阵线般,当他朝着线之后的宅邸推进,就要达阵得分的时候,不知为何,浏海前端竟不可思议地烧焦了。 “……啥?” 闻到蛋白质烧焦的味道,亚鲁特随即四处张望了一下。 可疑之处只有一处,那就是在敞开大门的门柱上,左右分别设置了一座石像,那是背上长有蝙蝠翅膀,长相近似蜥蜴亲戚的怪物石像,从它们的眼中正冒着丝丝的白烟,而且双眼不知为何正对着亚鲁特的方向。 于是亚鲁特试着向后方退了一码的距离看看,左右的石像皆无动静。 这次他换成向前进两码,随即立刻就有怪异光线自石像的眼中射出。 “喔哇啊啊啊!” 他坐倒在地躲过攻击,总之它们似乎不打算让自己走过桥一步。 ‘——发现可疑人物!发现可疑人物!’ “我不是可疑人物,我是凯杰尔魔术学院的学生!” ‘骗人!’ 只听到啪啪声响起,它们明明是石像却拍动着翅膀,就像巧克力表皮剥落一般,黯淡的暗灰色石头碎片逐渐掉落地面,下面显露出来的是泛着黑色油光的鳞片,以及银色钩爪。 亚鲁特立即将手伸入背包口袋内,取出藏在里面的手枪。 虽然那只是外行人也会使用的护身用以太枪,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这时亚鲁特已经完全排除它们是机械操控的可能性。因为即便是以甲种魔术辅助,也应该没有任何技术能重现那样顺畅的动作,他真心认为那是只在童话中才可能出现的怪物。 亚鲁特举起枪,扣下板机,但枪身却异常地轻。 (没能源了!?) 枪身显示出表示错误的红色标记,这种枪的卖点不就是不用担心维护和弹匣的设计吗?亚鲁特有一股冲动想杀去厂商客服理论一番。 “那种枪在这里不管用啦!” 一道声音从天而降。 亚鲁特抬起头一看,一瞬间他还以为是天使来迎接他了。 那闪亮耀眼的红铜色头发烙印在整个视网膜上。 红色的短裙与残像一同摇曳飘荡,少女逆光从天而降,将发呆的亚鲁特用力拉起,并要他抓牢她身下的——看来似乎是拖把—— “抓好了哦——好!”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竟然就这样飞了起来。 只感觉到仿佛要让胃翻过来般的沉重压力侵袭全身之后,回过神来,亚鲁特人已经身在空中了。 亚鲁特目瞪口呆,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湖,现在却在脚下,看起来好像一滩水洼似的,还有绿色的森林,以及开拓于其间的田野和羊群。 放眼望去,甚至能看见连绵至遥远国境的山脉。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抱歉啰,一定吓到你了吧,我们的飞天石像已经是上年纪的老古董了,只要看到不认识的人来,也不管对方是什么人,马上就会攻击,上次还把村子警吏的头发烧焦了呢,那时候真是不得了呢——” 少女背对着自己劈哩啪啦地说个不停,但是亚鲁特却完全没有听进去。 就‘飞行’这一点来说,绝对不是不可能的事,当然在信仰上,离开万物之母的大地是罪孽深重之事,而且无法利用地下的以太,在技术上也极为困难。即使如此,王国军的骑士队也已经开始配备最新锐的飞行艇,那是藉由装载了大量燃料而得以飞行,可说是制造噪音和浪费资源的铁块。 那与像这样靠着一根拖把就能与天空化为一体,两者的感受完全不同。 她究竟是什么人呢? “喂,你该不会昏过去了吧?” 少女回过头来。 红铜色的头发点缀在旁,那张有如野生狐狸般机伶的面容,让亚鲁特不禁怦然心动,所谓的野生动物是这么得灵动美丽吗?既纯粹又无瑕,更令人心动的是那对眼睛——是晶莹剔透的金色。 “你谁啊?” 对于这个 单纯的问题,亚鲁特回答道: “……我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凯杰尔魔术学院四年级学生。” “…………” “我为了成为魔女而来的,嘿嘿。” 基本上他自认是做好周全的准备才来的,他在夜行列车上换上学院的女生制服,而且文件证明也伪造得完美无缺,虽然衣服在来这之前弄得有些脏污,或许是跑得太过激烈,全身上下‘香汗淋漓’,还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亚鲁特身上穿着女生制服调整呼吸。 只见那名少女听了他的回答,转头面向前方,当她再度回头,随着悲鸣响起,她的拳头也一起招呼过来。 那是一记神速右钩拳。 “会摔下去!摔下去了摔下去了!我要摔下去了啊啊啊~~~~!” “讨厌~~!男人啊啊啊~~!变态∫,!这里有变态~~~!!” “我真的会摔下去!” “我就是要你下去!住手!等等!别爬上来!变态!你在摸哪里啊!会扯坏呀!要破了啦!变态!” “我才不要死~~!” “姊姊~~!” 只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从腰带和裙子的缝隙看得到雪白的柔嫩肌肤,而自己的身体正在落下,随即一阵冲击,自己被冰冷的水所吞没,之后的事他就没什么印象了。 啊啊,对了,只有一件事是千真万确。 那就是天使裙子之下穿的是条纹内裤,以死前最后的景象而言,倒也算是相当美妙的光景了。 *** 亚鲁特做了一个梦。 不知何故,亚鲁特梦见他回到六岁左右时,与妹妹一同在厨房洗碗的事。 “听好啰?今后的日子我们两个要互相扶持度过才行哦,因为爸爸和妈妈都已经不在了。” 亚鲁特双手满是泡沫,频频向旁边的妹妹搭话。 亚鲁特的双亲在亚鲁特十二岁的时候过世,所以仔细一想,这样的光景根本不可能发生过,但是不可思议的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明白了吗?你的回答呢?” 负责擦盘子的妹妹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但是当亚鲁特催促她回答时,她紧握着抹布抬起头来,只见原本应该是妹妹的脸孔,却不知何时变成那位红铜色头发的少女,并且冷淡地对年仅六岁的亚鲁特回答道: “我才不要呢,变态!” 睁开眼最先看到的,是一张占满整个视野的老婆婆脸孔。 是一位老婆婆。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弯腰驼背,只见她身上穿着像是以橡树果实染黑的黑衣,围着白色的围裙,一位个子非常矮小的老婆婆正站在亚鲁特枕边。 “……您醒来了吗?” 亚鲁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而且幼女变成少女,少女又变成了老婆婆。 “那个、我究竟是……” “您起来就太好了,我帮您擦脸。” “呜哇噗。” “还好您的伤势并不严重。” 老婆婆高声这么说着,并且用布在亚鲁特的脸上抹来抹去帮他擦拭,然后再把布拿至床头桌上的洗脸盆拧干。 “这里是哪里?” “我没有小孩哦。” 她以如春风般和煦的声音回答道。 “这里是?” “您想喝热可可吗?” “……我是……” “吉普莉尔是我年纪最小的妹妹的名字。” (※注1:老婆婆的耳朵不灵光,因为发音相近的关系,所以亚鲁特的话她都答非所问。) 老婆婆用她的小手将布拧干,然后转过头来。 “请您叫我玛姬。” 亚鲁特觉得她大概不是坏人,只不过耳朵有点不灵光,才会把每一句话都听错了。 话说回来,到底要活几十年、不,几百年才会成为这样干枯衰老的老婆婆呢?无论是弯腰驼背的程度,还是微颤的声音,从骨子里就是个老婆婆。 重新审视一下四周,这里看来是豪宅内的某间客房。 不知擦拭过多少遍的家具光滑明亮,所发出的深沉光辉,不是家里工厂大量生产的椅子和桌子所能够相提并论的,窗户挂着以传统工艺制成的窗帘。而亚鲁特所睡的这张床,则是套着绣工精细的床单。 就亚鲁特的感觉而言,这是一间豪华却有点沉闷的房间。 半开的窗户可见窗外绿树的枝叶,在那之后的湖面波光,刺激了亚鲁特脑中的记忆。 于是之前的记忆逐渐复苏。 “——您醒过来了吗?” 一个有如演员般优雅的男中音响起。 清醒过来的亚鲁特差点吓得惊叫出声。 “您感觉如何?待会儿法妮小姐会前来为您诊察,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还请您尽管明说。” “这个、那个、我想说……” “湿洋装已经帮您送洗了,等干了之后,我会帮您把衣服和行李一起拿过来。” 对方燕尾服的衣摆停止了摆动,在亚鲁特的面前完全静止。 “有任何疑问吗?” “是我的眼睛有问题吗?你看起来像是一只山羊。” “您的眼睛没问题,我单纯就是一只山羊。” 单纯的山羊。亚鲁特从未想过自己生涯里会听见这句话,那么不单纯的山羊又是哪种山羊呢? “自我介绍迟了,我是女王蜂之馆的管家,同时也是魔女莉莉卡大师的使魔,名叫欧克洛克。” 山羊欧克洛克以深沉的美声如此回答道。 他的两支角直指天花板的吊灯,感觉非常地雄伟,隆起的白色头部,就好似疾驰于岩山峻岭的雄山羊,而同样覆盖着毛皮的身躯,则是包裹在从仆身上常见的燕尾服里。 只不过,踏在蓝色绒毯的两只脚上穿着光亮的皮鞋,而手上则是戴着五根手指的白手套,或许就是那里隐藏了亚鲁特所不知道的机关吧。 “使魔……” “有力量的魔女一定会有使魔供其驱策。” 亚鲁特感觉自己好像被来历不明的怪物给吞到肚子里了。 他预定要拜师的魔女——学院方面也不称她为魔术师,而是称之为魔女——就他重新领取文件资料时所听说,据说是个拥有强大力量的人物。 别名‘莉莉卡·the·best’,无所不能的莉莉卡大师。 他想起教官曾半开玩笑地说,听说她也曾在五十年前和优诺斯国王一同参与了苍海战争。 那是以艾密尔为中心,将邻近三国卷入的最后一场大战,据说莉莉卡大师让大地的绿草枯萎,另一方面却也使花朵盛开,而且能够飞行于空中,观测星象,并且言出必中,谣言到了这个地步,也让人分不清真实为何了。 魔女在一般人的印象中,套句大胆的说法就是旧时代的产物,是已经失去效力的存在之一。 她们满口诅咒、咒语,整天进行着毫无根据的仪式,是能够操纵不可思议力量的异端者。 在儿童读物中,魔女时而扮演坏人角色,时而协助女主角实现梦想,同时在那些童话故事之外的分野——在现代,魔女几乎没有再出现过。 优司塔斯·波奇莫亚所创造的泛用魔术——甲种魔术是只针对变化大地所蕴含的以太之技巧进行特化,藉由开发出以太代码这种共通语言而得以普及;而相对地,代表乙种魔术的魔女术则是没有任何改变,依然是限定某些人才能够使用,仿佛笼罩在一层神秘的面纱之下,让人看不清全貌。 “如今设有魔女术这个专门学科的学校也只有凯杰尔了,专家学 者也说这门学科太过暧昧不明,不该分类在近代魔术之中。” 这也是教官说过的话。 而且那位莉莉卡大人也和其他为数不多的魔女同样,收了数名弟子,如今都在隐居之中。 这些事虽然在事前都听教官说明过,但是亚鲁特并没有认真看待,他以为魔女术不过是古老冷门的一种乙种魔术而已。 然而,他必须反省一下才行,是自己太小觑魔女术了,不管是这头山羊也好,还是那可疑的老婆婆也罢,这里正是名符其实的‘魔女’之馆。 亚鲁特在不被两人发现的情况下,偷偷咽了口口水。 就在这个时候。 (——咦?那是?) 他的视线偶然停在墙壁的窗框边,发现那里似乎放着一个人偶。 他明明记得刚才之前那里应该什么也没有才是,究竟是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呢? 长达纤细下巴的黑发修剪得整整齐齐,好似镶着黑曜石的眼眸正看着自己,使用大量布与蕾丝的黑色礼服,遮盖住那未臻成熟的娇弱躯体,这一切更衬托出她肌肤的雪白与纤细。 最不可思议之处,是这个人偶左手拿着素描本的设计,从瞳孔颜色的深度到指尖的指甲都完全真实重现,正当亚鲁特对此惊叹不已之时,却发现人偶的小指头微微动了一下。 (这、这是人类吗!?) 原以为她是人偶,原来竟是活生生的人类。 “啊啊~~不行啦莫妮卡!我不是说过不准擅自过去吗?” 然后这个可疑的魔女之馆,像是瞬间开满了兰花般。 正是所谓的百花撩乱——只见一群穿着各种不同服装的女孩子,走进亚鲁特所在的房间里。 “喔喔,很好很好,气色很好,意识正常,而且长得还挺帅的。” “姊姊!姊姊不可以被骗了,对方可是重度的变态哦!” “那也不错吧?” 挟带吵杂的声音与热闹的气氛,只见女孩子们纷纷聚集到亚鲁特床边。 一位是那时候的天使少女,这点从发色便能够一眼认出,她已经换下被亚鲁特扯破的裙子,取而代之的是清爽的连身迷你裙,只见她迅速跑到窗边,将那位人偶女孩抱到地上。 “你这样不行呀,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过来的吗?” 被训话的人偶妹妹用自己的双脚站立,手上重新抱好了素描本,她微微侧着的那张脸,尽管稚气未脱,却是端整脱俗的容颜,不过脸上依旧是毫无表情,即便是如此,看来她是人类这一点是无庸置疑了。 对于姊姊(?)的说教,她好似当作耳边风,忽然与床上的亚鲁特对上了眼。 总觉得不好意思移开视线,因此亚鲁特也注视着她。 (呃……该怎么办才好呢。) 既不是笑,也不是瞪视,只是一直注视着对方,这样的场面让亚鲁特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他开始觉得自己是在和这个小妹妹互瞪比谁先笑出来时,突然有人从旁抓住了他的双颊。 “好了好了,这位客人,如果你没有危险的幼女嗜好的话,就转过来看这边吧。” “好痛!” 他的脸被人用力转了过去。 然后亚鲁特所看到的东西是平常难得一见实物,一对发育良好的胸部。 “嗯,你果然是个不错的男人啊。” “……谢、谢谢夸奖。” 你的武器也相当强力啊。 视线离开那诱人想继续看下去的胸前,接着迎面而来的是,一位容貌像是南方人,波浪般的黑发流泄到背后,充满异国风情的美女,正以热情的视线看着他。 “你的面相看起来运势不错,不过也有些女难之相就是了。” 她看来可能比亚鲁特年长个三、四岁,五官轮廓深刻,鼻梁尖挺,之所以全体让人感觉美艳动人,该归功于她可比盛开蔷薇般的笑容吧。 另外虽然目光几乎被她华丽的形象与完美的身材所吸引,但是她身上穿的却是不管怎么看都像是‘the·农耕装’的连身工作服和长靴,而且不可思议的是居然非常适合她。 “好了,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欢迎你的来到。我的名字是法妮,旁边是我的妹妹艾玛和莫妮卡,欢迎踏入美丽却是充满荆棘之路的魔女世界——开玩笑的啦,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如何吧。” 这名自称法妮的美女如此说完,便说一句“手举起来”,就把亚鲁特的睡袍上衣给脱了下来。 “……不、那个……” “手臂可以再举高一点吗?” “手、手臂吗?” “没错,就是手臂,嗯嗯嗯,好了,这次换背后。” “背……要脱衣服吗?” “不脱我看不到要怎么诊断呢?好~这次换这边,哦哦,好漂亮的比目鱼肌……” 直接说结论吧。 原本担心不已的诊察,却是出乎意外的正常。 法妮逐步对亚鲁特上半身的关节、肌肉进行触诊,询问他伸直弯曲是否有不适的情况,上半身结束之后换成左右脚,因为她的话调如例行公事般低沉,而且手法十分熟练,因此担心她会把自己生吞活剥的印象也逐渐淡去了。 就在诊察全部结束之后,法妮坐在欧克洛克准备的椅子上,从胸前口袋取出香烟,然后点上了火。 这么一来感觉还真像是在和女医谈话了。 “——因为你喝了相当多的水,今天晚上说不定会发烧,不过骨骼和肌肉看来都没有异常。” “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从那样的高度落下,竟然只有撞伤和一点擦伤,真是不得了呢。你是不是有从事什么运动呢?” “啊、我有玩库洛布。” “哦~咦?那不是应该是身材更魁梧的人从事的运动吗?身材要像是水槽或啤酒桶那样笨重的体型。” “那是在前卫筑起防线的人,我是负责带球跑动的工作,所以必须要跑得快才行。” “不过你身体很结实呢,看来受过相当的锻炼哦。” “不,我还差得远呢。” “别害臊别害臊。” 法妮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笑道,亚鲁特不禁与她越谈越投机。 “所以说啦!那不是很奇怪吗!姊姊!” 看来是在一旁憋不住了,那名叫艾玛的少女把香烟夺了过来。 “我还没抽完……” “你难道都不觉得这状况有点奇怪吗?为什么你会和新的师妹聊起充满男人汗臭的追球运动啊!” “这个嘛,有很多原因啦,像是一时兴起啊,气氛啊,还有找话题啊。” “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凯杰尔魔术学院基础科四年级学生,成绩优秀,兴趣是阅读和做饼干的女学生——” 艾玛一边把香烟伸进欧克洛克递出的烟灰缸里拧熄,同时背诵出学院教授帮他所写的伪造推荐函中部分内容。 “他哪里像女的啊!?” 艾玛指着亚鲁特说道。 待在她旁边娇小的莫妮卡以及法妮,两人皆直直盯着敞开睡袍的亚鲁特。 她们的视线紧盯着亚鲁特不放。 被她们这样看着,亚鲁特心想是否该辩解一下呢? “那个……” “说不定人家的心是女孩子哦?” “你不用袒护他了,姊姊。牛牵到凯杰尔还是牛,变态到死都还是变态啦,这家伙不仅对我做出下流举动,甚、甚甚甚至还夺走姊姊的吻……!” 正当亚鲁特为了对此事毫无记忆而仰天长叹时,法妮举手发言了。 “我要补充一下,那是人工呼吸。” “啊、还好。” “因为把你救上来的时候,你已经失去意识了。” 正当亚鲁特要露出放心的笑容时,艾玛狠狠瞪了他一眼。 法妮耸了耸肩。 “你有什么理由吗?艾蒂莉西亚同学,如果有的话最好趁现在说出来,她也不是不讲理的孩子。” 话虽如此,艾玛却是甩着红铜色的头发,就好像是快要沸腾的水壶一样,这个可爱却恐怖的小妹妹,真的听得进自己的解释吗? 亚鲁特一阵犹豫,最后以他笨拙的口才展开了辩解。 “……我的本名确实不叫艾蒂莉西亚,我叫亚鲁特·古斯塔夫。” “哼,终于吐实了哦。” “即使如此,在这里的这段期间里,我就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我想要成为魔女。” “你还说那种话?” “能不能请你们让我在此修行呢?” “为什么啊?你明明是个男人,我们可不需要魔男!” “因为我的学分不够!” “滚回去!” 不知为何,法妮竟捧腹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哈!你可真老实呢。” “姊姊,这可一点也不好笑!” “可是好笑的事就是会让人想笑嘛,原来是这样,学分是吗,那么你也不能轻易就回去了呢。” 她那脂粉未施却绚丽夺目的脸上甚至出现泪水,笑到差点喘不过气来了。 她随即用指尖拭去眼角的眼珠说道: “人家风尘仆仆特地来到这里,请人家吃闭门羹也说不过去,让他挑战一下课题也无妨吧?” “可是姊姊!” “请务必让我接受测验!” 躺在床上的亚鲁特迫不及待地想要起身。 现在是一决胜负的时候,绝对不可以在此示弱。 “你看,他本人似乎很有意愿呀。” “可是……” “莉莉卡老师一定会妥善处理的。” “…………” “那就这么决定啰。” 法妮就这样拍手定案,见到艾玛不情不愿地点头答应,法妮不禁露出微笑。 “莫妮卡。” 这次她则是出声询问一直默默在旁听着年长组谈话的么妹。 如果说法妮是香气芳郁的南国之花,而艾玛是灵敏好动的狐狸或猫的话,那么这孩子应该就是沉默的人偶娃娃,或是黑兔之类吧。 “莉莉卡老师现在在哪里呢?” 只见她抱着素描本,举手往门的方向指去。 “原来如此,在吃点心啊。” 法妮解开那修长的双腿站了起来,她一边将第二根香烟叼在嘴上,一边向亚鲁特招手。 “可以请你换上衣服跟我过来吗?接下来我想带你去见莉莉卡老师,请她来裁决此事。” *** 亚鲁特的心情确实是有些兴奋期待。 能够见到魔女莉莉卡—— 独自留在客房里,亚鲁特打开失而复得的背包,脱下借来的睡袍,换上幸免于沉入水中的替换用衬衫,同时内心也的确是雀跃不已。 而且说来亚鲁特来此的目的,本来就是要拜她为师,成为那位传说中的大魔女、无所不能的莉莉卡大师的弟子,既然度过被二话不说扫地出门的危机,应该可以算是前进了一大步吧。 “——对不起,我来迟了。” 走廊上只剩下法妮与艾玛两人。 “不,你这样已经很快了。” 法妮原本背部倚靠在墙上,见到亚鲁特出来,便说了一句“那我们走吧”就离开墙边。 一边走着,亚鲁特发现艾玛正看着自己。 “……是男装啊。” 她的语气既像试探,又像是责难。 她看着亚鲁特所穿的便服如此说道,那是男用的运动衬衫和长裤。 (啊!) 没错,他带来的女装只有那一套,因为不管是裙子还是缎带之类的女用服饰,亚鲁特也想不出办法自行准备数套,而且他也找不到人可借。 他承认艾玛的视线让他内心冷汗直流,自己实在是有许多准备不足和思虑不周之处。 但是就算不是为了这个理由,二十四小时被女生投以冰冷的视线,老实说实在是很不好受。 这样会让我很沮丧啊。 “好了——亚鲁特·古斯塔夫同学,接下来我要谈的是关于莉莉卡老师和你的话题,不管你是男生还是快要被当,只要莉莉卡老师中意你,你的学分就唾手可得,反之则大事不妙,一切取决于你的判断了。” 走下宅邸一楼,一行人走在离宅邸中心渐行渐远的狭窄走廊上,在尽头处等待他们的是一扇门。 “鼓起勇气去打个招呼吧。” “好、好的。” 亚鲁特的声音明显有些嘶哑。 为了让自己的斗志不会被艾玛的寒冰目光浇熄,亚鲁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然后打开了那扇门。 “打扰了——” 里面是一间温室。 宛如盛夏般的浓密热气抚过亚鲁特的脸颊,从阴暗的走廊突然见到这片光亮,强烈的光线让人感觉仿佛置身屋外,亚鲁特只觉得既炎热又刺眼。 (不得了……) 兰花、苏铁、蕨类植物,这些应是不生长在艾密尔的南国花草,长满了这间贴着玻璃墙的房间,记得这应该就叫做温室。 亚鲁特茫然地走在温室之中,步道上铺着磁砖,在转角处则准备了简单的桌椅,这个地方虽然并不是那么宽敝,却给人一种苍郁幽深的印象。 途中他遇见在楼上见过的玛姬,她正提着马口铁制成的喷壶给盆栽浇水,忽然他听见鸟鸣声,抬起头来一看,只见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正停在枝桠上休息。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莉莉卡大师人呢? “……大师好像不在耶……?” 亚鲁特从进入的那扇门探头出来说道。 “不可能啦,她穿着粉红色的衣服,一眼就能认出了。” 粉红色?粉红色是吧? 他再次将头缩回房内,仔细地环顾温室中的每个角落。 “其实莉莉卡大师是……” “我的老家在北方,常常下雪,也看得到很多牛。” 不,不会是玛姬,她穿的衣服是黑色,而且又重听。 亚鲁特从她的身后走过,特地将遮避视线的巨大树叶拨开。 (粉红、粉红、粉红……) 话说回来,为什么炎热地方的植物每一株都长得这么高大呢? 就在他避开数片浴室踏垫大小的树叶往前进,却在前方看到了一只野兽。 (……猴子?) 可是他无法仔细确认,因为在盆栽与盆栽之间的那只神秘生物,一与亚鲁特对上了眼,便立刻龇牙咧嘴地袭向亚鲁特。 “痛——!” 那只猴子突然跳到他头上,猛力拔起他的头发。 “那个、法妮小姐!可是这、这里真的没有其他人!剩下就只有像是猴子的生物了,它还攻击我痛痛痛痛痛!” “那就是莉莉卡老师呀。” 正当亚鲁特在温室中央哀声惨叫时,却听到法妮故作正经地回答道。 亚鲁特闻言登时愕然回头,就在这个时候,猴子已经跳跃攀附在长有香蕉的树上,然后手脚敏捷地往上爬去。 只见法妮看着树上的猴子,毕恭毕敬向它行礼,看起来丝毫不像谎言或是 在吓唬人,那真的是面对自己敬爱的老师时的表情。 “——啊、原来如此。” 亚鲁特这时想通了。 “也就是说,这也是魔女术啰?是用魔女的魔术变身成猴子对吧!太厉害了!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那个、初次见面!莉莉卡大师!我叫做亚鲁特﹒古斯塔夫,是凯杰尔魔术学院的——” 叽!叽! 就在亚鲁特要自我介绍的时候,却被猴子丢掷香蕉,而且是已经吃完的香蕉皮。 “亚鲁特,不可以吓到她喔。” 叽叽!叽叽! 只见那只似乎是莉莉卡大师的猴子龇牙裂嘴,在香蕉树上跳了好几下,那幅十足的猴样,就连身上穿的宠物用花边连身裙都要为之褪色。 衣服颜色的确是粉红色—— “……那不是猴子吗?” “是猴子没错,不过也是莉莉卡老师哦。” 这是到现在为止,最令亚鲁特震撼的一件事。 “老师是在几年前与另一位感情不睦的魔女发生争执,被对方变成了猴子,很悲惨的遭遇对吧?” “你说悲惨……” “我们是莉莉卡老师的弟子,因此我们无法擅自决定你是否合格,不过仔细一想,莉莉卡老师总是出同一个课题,只要你能偷到挂在莉莉卡老师脖子上的印章戒指就可以了。” 仔细一看,莉莉卡大师的猴子脖子上,的确套着一条以细锁炼做成的项圈,有个像是戒指的饰品挂在上面不停地摇晃。 那是别名被称为‘睿智之戒’的戒指,台座上的印章就直接拿来做为研修的合格之印。 “你说要我抓住那只猴子……不,是保护莉莉卡大师,取来那只戒指就可以了吧……” “要巧立什么样的名目都可以,只要用你取得的印章盖下合格之印,这样就算你回去对学校说你合格了,我也不会有任何意见,大概学校方面也是一样。” 这么一来学分自然就会入袋,他就可以风光毕业了。 “剩下就看你有没有决心啰?” 与香烟的烟一同吐出的这番话,大大动摇了亚鲁特的心,总觉得这和先前所想像的差距颇大,这样真的可以吗? 研修的期限是三个礼拜,毕业典礼则是在一个月后举行,现在这个时候就算是一秒钟,亚鲁特都不能够浪费。 就在他的视线迷惘地四处犹疑时,他看到那个艾玛正双手盘胸,站在出入口处的柱子旁。 “——有何不可呢?你就尽量去追赶莉莉卡老师吧。” 在与她视线相对的同时,只见她脸上浮现的是与那姣好外貌不相衬的讽刺微笑。 仿佛在对他挑衅,办得到你就试试看啊,亚鲁特的斗志于是燃烧得更旺盛了。 “——我接受了!” 不管对手是丑陋的猴子还是什么,比赛总算是开始了。 第2章 女王蜂之馆的内与外 一切都靠瞬间的判断。 力量就隐藏在身体里,饲养在血液的脉动之中。 亚鲁特回想至今所累积的岁月。 比如说夏天。 下雨天,满身泥泞地在地上打滚的那段放学时间,随着大会的脚步声接近,卖力嘶吼练习的秋天;冬天和春天,他追逐、争夺那包着皮革的椭圆形球,每一次的碰撞,都会让皮肤撕裂瘀青,但是在这充满不确定的疯狂世界里,唯有练习能够确实带给他回报。 到最后,在球场上管用的技巧,也只有在球场上才能够掌握到。 (——很好,尽管来吧!) 然后现在,眼见在充满绿色的视野角落,亚鲁特已经捕捉到宿敌的身影。 对方先起跑了,而自己也随即追上。 “这个家伙!” 原以为这已是最快速度了,没想到对手却更加快了速度向右转,不过这种速度他还跟得上,亚鲁特绝对要追上对手,他预测对方的路线,不断施展假动作,为了停下对方的脚步, 亚鲁特的身体直直地朝对方——撞上去。 (消失了!?) 原本以为完全捕捉到了,对方却在一眨眼的瞬间,以亚鲁特的头做为踏板,飞纵至遥远高处的树枝上。 然后拍拍屁股,露出牙齿嘲笑亚鲁特。 “这犯规吧——————!” 他只能懊悔地咬牙切齿。 亚鲁特·古斯塔夫,前凯杰尔·艾斯特力修的七号,曾在学生选手权大赛夺得二连霸,mvp头衔的保持者。 今天也被猴子成功过人了。 至少如果是在库洛布球赛的话,规则有限制选手必须在球场内竞技,不可能有中途逃走爬到树上的情形发生啊。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的失败了,亚鲁特至今仍在女王蜂之馆生活。 (呜、痛痛痛……) 他追着猴子到处跑,弄得浑身都是泥土与伤痕,真是的,猴子这种动物怎么会那么灵活敏捷呢。 身上有一处快要痊愈的伤口结痂剥落了一半,挂在上面晃来晃去的。亚鲁特犹豫着该要干脆全部剥下,还是放着不管好呢,他试着触碰了一下,随即“痛啊”地叫出声来,然后他就像在演独角戏一样,在宅邸前不停地走来走去,这时在玄关处的管家欧克洛克出声叫住他。 “早安,亚鲁特先生。” “啊,早安……” “您还真是努力呢,需要我帮您包扎伤口吗?我马上去准备。” “不,不用了……毕竟不先把泥巴洗掉是会跑进伤口的……” “那我帮您准备洗澡水吧。” “那样太麻烦了,我自己来就好。” 亚鲁特摇摇晃晃地从玄关前通过。 “亚鲁特先生。” “我记得后院应该有口井吧……” 会为他身体担心的管家是个好人,只要他不是山羊的话,那就无可挑剔了。身体和头脑在疲惫之下,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说:是山羊又有什么关系呢?亚鲁特不禁感到有些害怕,毕竟亚鲁特必须要应付的对手是只不折不扣的猴子。 原本是人类的猴子,以及像人类一般的山羊,若问他这两者哪一个好……答案大概就是亲切这一点吧。 (但是我想当个普通一点的人类啊。) 汗水和泥土的味道会让人的心麻痹。 他很快就发现了要找的那口井。 沿着建筑物走了没多久,他便看到记忆中的帮浦式水井。 或许这是用于帮一旁朴素的花坛浇水之用吧,这里另外还设有一个石造的清洗场。 可是最令他开心的是,那是手押式的抽水帮浦,和学校操场所用的是同一型。 亚鲁特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忍不住便奔了过去。 他用力地按下帮浦的把手,冰凉的地下水随即源源涌出,那正可谓是生命之水。他先喝了一大口水,接着用水洗脸,真是舒畅呀。没错!以前在练习结束后,他都是这样将身体清洗一遍。 “……你在做什么?” 当亚鲁特洗去全身的污泥,正要搓掉衣服上的泥土时,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然后他的意识开始急速反转,四周原本是放学后的情景,瞬间转变成魔女之馆的后院,形成一幅全身赤裸只剩一件内裤的自己,以及一位魔女目击到自己模样的构图。 应该是她正巧在附近整理那朴素的花坛吧。艾玛穿着橘色连身裙,围着工作用的围裙,红铜色的头发上戴着一顶草帽,她的右手还抱着一个竹篓,里面装满了刚摘下的花草树叶。 她这身悠闲的乡村女孩打扮也非常可爱,但是她的表情…… 她的表情非常地…… “艾玛,你怎么了呀?快点去洗手准备吃早餐……哎呀。” 只见另一名魔女法妮也从花坛里侧走了出来,身上穿着一件浪费她艳丽美貌的工作服,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而另一列的花丛里,也看得到双手抱着素描本的第三位魔女莫妮卡。 不过只有艾玛一个人,脸色像是弥漫沙尘荒野上的大枪客,紧紧盯着自己。 亚鲁特见状不禁一手拿着洗到一半的裤子退了一步。 裤子上的水一滴滴往草上滴去。 “……女装之后是暴露狂吗?” “不是的,请你等一下。” “要我等什么啊!” “我内裤还穿在身上呀……!” 连说出这句话的自己也觉得,不是这个问题吧。 *** 给那那伊 嗨,你那里还好吗?我这边是……很难说得上诸事顺利啦,总之若是有什么动静,拜托你用电报或任何方式与我联络喔。 关于先前担心的研修,我是从上个礼拜正式开始,虽然课题与先前你为我预测的差距颇大,不过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这里真的是魔女之馆。 尽管并没有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喃喃念着咒语,地上也没有骷髅头或蛇褪下来的皮,但是却有会动的石像对我发动攻击,亲切的山羊以及动作敏捷的猴子,还有批着美少女外皮的某种生物把我的下巴…… 我的下巴…… 啊…… 下巴被不逊于踢十二码球的豪爽脚踢踢中,亚鲁特整个人翻了一圈,伤势的后遗症也相当严重。 “……你这个孩子也真是有趣呢……” “真没面子……” 在女王蜂之馆的一个房间内,法妮为亚鲁特做了一番治疗。 那里离亚鲁特被踢的花坛相当近,她们称那个房间为‘调合室’。 这是一个位于一楼里侧,面向东边的房间,颜色单调的老旧石壁裸露在外。 地板铺着素烧的陶瓷地砖,巨大的木制桌子上则摆着天秤和漏斗,等待着主人使用。 然后亚鲁特的视线往上看。 在玻璃柜里,药钵等小型调合道具和瓶罐井然有序地摆放着,旁边的药柜则是划分了数十个小抽屉,沾满了黑煤炭的炉灶上,现在也正有个铁锅摆在上面小火熬煮,房间里充满了闻过一次就难以忘怀的甘甜青草味。 举例而言,那就像是小儿科开出的药水,又或者是老奶奶所熬煮的汤药。 另外在天花板之间悬挂着绳子,绳上吊挂着一束束干燥后的花或枝叶,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映出诡异形状的影子。 “我看看……消毒药水、脱脂棉花……东西这么多,药箱里面的药却用完了,这样根本没意义啊,真是的……” 就在她从柜子上取出小瓶子的这段时间,坐在椅子上的亚鲁特则 是用湿布按着后脑,忍耐着至今仍在摇晃的视界。 “如何?差不多可以动了吗?” “还可以……” “要是有想呕吐的情况要跟我说喔,不过我想应该是没有大碍的。” 艾玛飘扬的裙子和令人舒畅的美腿,至今仍深深烙印在脑中。 “我没想到那里会有人……” “那个时间药草园里大多都有人在,你最好记住了。” 原以为那个地方是朴素的花坛,没想到那里不但没有一株杂草,而且还是培养了数十种药草的药草园。 他打心底庆幸,还好自己没说那些花难看。 “好了,把手拿开一些,那边也要消毒一下。” “好、好的。” “啊啊,都破皮了呢,看起来好像很痛呢。” 由于她突然对着自己的后颈吹气,亚鲁特差点尖叫出来。 “……法妮小姐。” “嗯?什么事?” “那边的锅子里,果然是在煮魔药是吗?” “不是喔,那只不过是治疗蚊虫叮咬的药,我正在用蜜蜡熬煮金盏花的花瓣。” 只见那似乎对蚊虫叮咬具有效果的药正在持续熬煮之中。 治疗蚊虫叮咬,确实是不可或缺没错。 “法妮小姐是魔女对吧?既不是医生,也不是药剂师。” “没错,我们只是普通的魔女,不在其上也不在其下的魔女。” 可是却治疗蚊虫叮咬吗? 就在亚鲁特烦恼着该如何继续这个问题,却是法妮替他接了下去。 “对亚鲁特而言,魔女是什么样的人呢?” “唔……运用分类为乙种魔术的魔女术,以此维生的女性们,这样对吗?” “这答案大概是六十二分吧。” 她开朗地给自己的答案打了这微妙的分数。 虽然出现于书中下咒的魔女,或是‘魔法少女艾蒂莉西亚☆’这样的印象也有浮现脑中,但是他又觉得那些印象和法妮她们相去甚远。 当他在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法妮也正为他脖子后的伤口涂上消毒药水,可喜的是她现在几乎是以正面拥抱亚鲁特的姿势在擦药,只要亚鲁特想要乱动,她就会“别动!”地要亚鲁特安份下来。 然而那里能看见的却是她敞开的工作服里,那丰满的胸部隆起。 “那个……” “什么事?” 刻意把眼睛闭上又好像太明显了,于是亚鲁特决定把心思集中在别的事情上。 “该不会接下来的日子,我也会一直被她讨厌吧?” “咦?你说艾玛吗?谁知道呢。” 即便是谎言,亚鲁特也希望这时她能回答‘不会那样啦,没问题的’。 “你很在意艾玛吗?” 我反而比较在意眼前的爆乳,他总不能说出这样的真心话吧。 “呃……我想那个……变成猴子的莉莉卡大师动作太快,看来不是马上就有办法……那么就更应该修复与她的关系吧……老实说我从没遇见过她那样类型的女孩子……每天我都烦恼着该怎么面对她……” “呼呼,说得好像不是那样的女孩子,你就会有办法了呢。” 亚鲁特听了慌张地坐直身体,摇了摇头。 “不是开玩笑的,我完全……” “没关系啦,你的目的只是研修合格,并不包括要和那孩子要好,不用那么烦恼吧?” 法妮右手拿着镊子与脱脂绵,左手拿着药瓶对亚鲁特微笑。 同时亚鲁特觉得,那似乎也代表心理谘询就到此为止了。 “意思是要我放轻松是吧?” 应该是这样吧?她想说的大概是这样的意思吧? 在幸福的胸部原野风景离去的同时,亚鲁特也感受到一抹寂寥之感。 “好了,早餐也吃过了,来去睡个觉吧” “咦?你现在要去睡吗?” “对啊,好不容易赶上截稿了嘛——” 不明白,不明白,法妮打着哈欠熄掉炉火,收拾好药品走了出去。亚鲁特甚至不知道她平常都在做些什么。 老实说亚鲁特对她的感想就是——完全无法捉摸。 随后走出调合室的亚鲁特在心中琢磨着。 在女王蜂之馆生活的女孩子们,她们彼此以姊妹互称,而且感情就像真的姊妹一样好,并不像他先前所想像,没有一个人喜好穿着阴森的黑色斗篷,而且似乎时常待在庭院照顾菜园和药草园。 接近医生却不是医生,回答她因为会使用魔女术所以是魔女。这样的答案却只有六十二分。 虽有甲种与乙种的差别,可是同样归类于现代魔术体系,她们所说的话令人感觉非常暧昧不明。 她们不像平常在凯杰尔工作的甲种魔术师那样,只要领有执照,就可以很肯定地说自已是魔术师。她们似乎与那样的生活态度无缘。 最年长的法妮,总而言之非常亲切,很好说话,亚鲁特能够待在这里,也是多亏了她的帮忙;可是在此同时,不知是年长者的威严,还是与生俱来的性格关系,亚鲁特觉得在某些时刻她会笑着划下界线,好像在说:到此为止啰,别再追问了哦,亚鲁特。 这或许是太多虑,也有可能是错觉,或许他应该老实地回想让他一饱眼福的双峰风景。 但是,关于剩下的两个人也是—— “莫妮卡。” 亚鲁特在走廊上停下脚步。 因为他发现了最年幼的魔女莫妮卡,她就坐在阶梯的中段翻开素描本。她给人的感觉还是一样,就像是个制作精美的人偶娃娃,即使如此,她今天似乎真的在画画了。 亚鲁特觉得好奇,于是走近去看。 “你在画什么呢?” 一走到和她同一级阶梯后,放在礼服上的素描本内容就看得一清二楚了,她侧着头,似乎在对亚鲁特说:要看吗?这样的反应让亚鲁特莫名喜悦。 于是亚鲁特探过头去一看,只见她正用彩色粉笔,画着一个只穿一件内裤的男人在空中飞的图,而且笔触意外的顺畅,正画到一半而已。 “……简、简直一模一样呢,好像照片一样。” 从内裤的颜色花纹来判断,那怎么看都是亚鲁特。 亚鲁特尽己所能地夸奖一句之后,便又走下了楼梯。 不知她是在看不起自己,还是在攻击自己,总之可以确定的是她对自己没什么好印象。 这样再加上第三个人就真的—— “……喂变态,你干嘛在这种地方做伏地挺身呀?” 正当亚鲁特忍不住躲回客房,为了逃避现实开始锻炼身体的时候,一道令他畏惧的声音传来。 只见艾玛就站在房间的门口。 “不、那个……绒毯的触感真棒啊,非常地柔软呢。” “哦,是吗?得到变态的赏识也完全高兴不起来,而且那样会染上你的汗臭,可以的话请你别那样做好吗?” 依然是寒冰一般的目光,而且还用上敬语了。 每当不想思考的时候,或是遇到讨厌事情的时候,亚鲁特就会像这样锻炼身体,或是去跑步,这是亚鲁特的坏习惯,而且也曾经被人指谪,要他别这么做。 “……真的是非常抱歉!” “算了,既然你还那么能动,那么不管做什么工作应该都不成问题了吧,跟我来。” 还以为会被她踢。都已经做好觉悟了,没想到竟是只有这样,让亚鲁特站得直挺挺地愣住了。 “……你在做什么?我叫你快点过来啊。” 艾玛有些困惑地停下脚步。 “不、那个……” “什么呀?怎么了?你这样会让人很在意耶。” “那个……” “哪个?” “我还以为我会被踢。” 心想真是出乎意外的普通,可是在那之前她便涨红了双颊,然后前进三步,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座垫,朝亚鲁特丢了过来。 “说得我好像是暴力女一样!” 果然还是动手了不是吗?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 在那之后听她说,所谓的工作就是帮她把女王蜂之馆制成的汤药和软膏,送去给她们的老主顾。 “果然是卖药啊……” “只是把我们多做的药,拿去送给人家而已啦。这可是很重要的工作。” “工作?” “对啦,变态。只不过是能在天上飞,那根本称不上是魔女。” 亚鲁特感觉法妮所说的六十二分理论好像又出现了。 虽然还想听她多说一些,艾玛却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这次的量很多,我一个人无法处理,也只好将就让你帮忙了,因为我们很缺人手,你就跟我来吧。” 说着她便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楼梯,转过几个转角后,打开了宅邸的后门。 (是马车啊……!) 外面停着一辆系着一匹棕毛骏马的货物马车。 只见玛姬正慢吞吞地把布包和木箱装上没有车蓬的货架上。 然而看玛姬的动作实在太令人不安,亚鲁特忍不住冲上前去帮忙。 “……谢谢你喔。” “啊、不,你太客气了。” 要是她不小心就这样往生了,那可就伤脑筋了。 扶着快要从货架掉下来木箱,亚鲁特露出了苦笑,而艾玛则是迅速地从旁通过。 “玛姬,行李就是这些就没了吧?” “我不认识赛门耶。” “看来是没有了,那我们走吧。” 只见艾玛裙摆一翻,又是一步跳上驾驶台,她握缰绳的手势也相当熟练。 “上来啊,变态,别杵着发呆。过了三天你就不是客人,要以弟子的身分工作啊变态。” “好、好的。” “谁叫你爬上我坐的地方?像你这样的人,到货架上去抱着膝盖反省就够了变态。” “……好的。” “搞不清楚状况的变态。” 亚鲁特就遵照她的话,在货架的木桶缝隙间抱膝而坐,不知为何,他有种非常想要看看蓝天的冲动。 (我会这样……一直被她变态变态的叫下去吗?) 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呢?随着马车缓缓驶离,只见玛姬挥手目送马车离开,亚鲁特小心翼翼不被艾玛发现,悄悄地回头望向后方。 就算对方是老婆婆也好,现在就为她的单纯干杯吧。 *** 然后艾玛所驾驶的马车越过湖泊,行驶在森林小径上。 值得纪念的第一家‘老主顾’,就是住在森林中的木匠家庭。 “好啦,变态。” 被她这样叫,自己却不由自主的反应,看来不断反覆练习的效果可是不能小觑啊。可是他也觉得这种事可不能习惯。 “那个、不好意思,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不要用变态这个称呼呢……” “那么要叫笨蛋?运动白痴?” “请你大发慈悲吧。” “叫亚鲁特总行了吧?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就算是直呼其名也无所谓了,总比一直被叫变态要好上太多了。 “总之你看货架的边缘,有一个麻袋对吧?里面有个纸包,你把它拿出来,是用油纸包的。” “这个吗?” “对,就是那个,你留在这里看着货物。” 艾玛从亚鲁特手上接过包裹,然后跳下马车奔跑离去。 只见柔软的木棉裙子飘动。对于前方接近的矮树丛,她并不闪避,而是一跃而过,那背影在发色的衬托下,看起来就像灵巧的野生狐狸一般。总是蹦蹦跳跳,手脚修长的身体,一举一动都充满律动感,这就是艾玛这名少女给人的印象。 在一旁看来,就算夸她是活泼动人的美少女,那也是一点也不为过。 她直接与在门前晒衣服的太太说话。 “——真的吗?症状有减轻了吗?太好了!” 让亚鲁特感到惊讶的,是这时候艾玛表情的转变。 那真可说是急转直下。至今亚鲁特只看过她瞪人、愤怒、更加愤怒,这三种表情而已,因此从未想过她竟有这么开心的笑容。 说到那柔和的表情,就好像碳酸水冒泡般的笑声,在茫然若失的亚鲁特耳边不停搔动。 非但完全不觉得恐怖,甚至还—— “——那么我还会再来。你要告诉你先生,叫他别太勉强自己的腰哦。” “我说没有用,还是艾玛小姐直接对他说才最有效啊,他根本不听老婆的话,那个大木头!” “不会的,你说一定没问题的!” 她的内在也相当可爱不是吗? 亚鲁特差点就要有这样的想法了。 可是当她把东西交给那位太太,回到马车后,艾玛又像往常一样,板着脸瞪着亚鲁特。 “好了,要去下一家了,你别在那里发呆,亚鲁特。” 她挥动马鞭,马车又开始驶动。这凶巴巴的冰冷设计,果然还是品质有保证。 就这样,在穿越森林之后,艾玛两人也依然持续着运送作业。 “咦?明天的天气吗?嗯~~明天会是晴天,傍晚会是多云的天气,夜晚会比平常更冷,要小心别着凉了。那么我走了,再见啰。” 下一个抵达的地方,是位于绿油油的牧草地带的一处葡萄园。 在到达大型聚落之前,农家开始逐渐增加,艾玛就像分送礼物般,将装着药布和膏药的包裹分送给他们。 和包裹一起送到的,还有她开朗无比的笑容,收到包裹的那些人们,也必定都会脱下帽子和头巾,对她表示敬意。 每当她回到马车的时候,手上满满的都是对方送给她的新鲜蔬菜。 然后当要运送至马车无法驶入的农地,或是住在山丘上的人家时,她就会骑上收在货架上的扫帚直接飞过去,而亚鲁特则是和马匹一起留守在山下道路上。 这么一来就没有他插手的余地了——才这么想的时候。 “亚鲁特——!库存的药布组再拿三组过来!另外还要南瓜!就是刚才收下的那个!快点!” 听到艾玛从山丘上放声大喊,亚鲁特只觉得为什么他要做这种事呢。 他依照吩咐搬了三箱装有药布的箱子,又抱起在前一家收到的两颗漂亮南瓜,然后奔上陡急的坡道。 “太慢了太慢了!跑得那么散漫,给我一口气跑上来呀!” “……那种事……” 即便是用魔女的扫帚只要一飞就到的路程,要靠自己的力量跑上去就相当辛苦了。 这已经是自己的全力了,正想要这么对她抗议,却见到山顶的艾玛眯起眼睛笑了出来。 “哦,你摆出那样的表情可以吗?我可是你的前辈哦?我是你魔女术的前辈,你是后辈,后辈不是该听前辈的话吗?” 她一脸得意地语带挑衅。 被她这么使来唤去,亚鲁特心里也确实忿忿不平。 不过这时一听到她说起上下关系—— “您教训得是!” “咦?” 亚鲁特不得不承 认,虽然不甘心,但是以那样的角度来看,自己的态度确实是非常恶劣。 “真的非常对不起!是我太娇生惯养了!今后也请不吝给予我指导!” “咦?咦?你还真的认了啊?” “之后我会追加罚跑自己十次!努力!” 回想起刚进入艾斯特力修这个队伍时所受到的磨练,这种事根本不算什么。 不管走到哪里,学长教训、使唤学弟都是理所当然,所以必须改变想法的反而是亚鲁特才是。 他重新振作心情,用冲刺的速度奔上斜坡,将东西放在艾玛的面前然后折返,再次朝着马车飞奔离去。 “…………奇怪的家伙。” 后方,传来艾玛似乎打心底感到惊讶的细语。 随着太阳逐渐升高,气温更加上升,艾玛在农家门前谈话的时间似乎也变长了。 马车目前的位置是在聚落边缘而已,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话题可聊呢? 不过亚鲁特却定时地受到传唤。 “抱歉!不好意思,可以拿一个头痛药过来给我吗!?” “遵命!” 只要收到传唤,亚鲁特便会毫无怨言地赶到。 他下定决心,在东西交付完毕之前都不可以松懈。艾玛却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说啊,刚才姑且不论,这次单纯是我错算了库存而已,你不用那么紧张啦。” “我了解了!” 虽然艾玛这么说,但是在下一家他又收到传唤出动。 “这次缩短了三秒!” “所以我就说你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啊?你是狗吗?” 面对全力跑上斜坡,上气不接下气的亚鲁特,艾玛对他大声斥责。 “这只是巧合!是巧合!因为刚好每一家消耗的药量都比平常多,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感觉这里有点奇怪啊。” “是这样吗,我明白了!” “你一点也不明白!” 前辈教训后辈是天经地义的事,并不需要找什么理由。然而对于亚鲁特这样的思考逻辑,反倒是艾玛无法理解了。 “你给我到货架上去做仰卧起坐——!” 由于新接到这样的命令,亚鲁特于是又冲刺跑下山坡。 当他依照命令做着仰卧起坐的时候,见到眼下有公鸡大摇大摆走过。 ——我觉得这地方没什么奇怪啊。 就算对他说这里不对劲,亚鲁特也不知道差异在哪,不就是一个悠闲的乡村吗? 虽然被艾玛呼来唤去,但是在这里只要闭上眼,不管是凯杰尔的地下铁人潮,还是十字路口的喧嚣,那些仿佛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了。 真要说有什么奇怪之处—— 正在做仰卧起坐的亚鲁特起身,取出收在外套下的护身手枪。 他举枪对准刚才看到的公鸡。 “砰!处你火烤之刑。” 说完扣下板机,可是枪口却是没有动静,公鸡以纯真的眼神看着自己。 ——果然。 自从来到这里,这把枪就一直处于故障状态。 “为什么没有运作呢……” 他忍不住把耳朵贴近,摇了摇那把枪,听听看有没有声音。 以太式自动手枪是最近常见的魔导用具之一,被誉为‘一般人也能轻易使用的甲种魔术恩惠’。 这种枪在骨干的部分,是由甲种魔术师为其编写下细密的以太代码,而其动力来源正如名字所示,就是充满于大地的以太。 优点是后座力小,不需要特殊的子弹,能够藉由以太代码,让地下的以太产生反应,就能发射出冰之箭或炎之枪了。 亚鲁特所持有的是不需直接连接端子至大地的无线式手枪,在威力上逊于有线式,不过它的特征就是,无时无刻都能吸取现场的以太残渣,达到半永久击发的效果。 尽管机型和样式有所不同,但是王国军骑士配备的也是以相同原理运作的枪枝。 “明明才刚维修过……这下子又要被装备部的大叔训一顿了……” 想到就觉得闷。 心想有没有办法自行修理呢,于是亚鲁特决定不到最后绝不放弃,他要尝试着自己修好它。 “——唔哇!真可怕!你不要因为肚子饿,就拿出那种东西来啊。” 抬起头一看,只见艾玛的脸就在半空中。 不是在地面而是空中,她刚好是在二楼屋顶的高度,骑在扫帚上俯视着亚鲁特,同时还摇晃着那双形状良好的雪白美腿。 看来她终于聊完天回来了。 “你想用枪射那只鸡,把它吃了对吧?” “不、不是的!” “真的吗?” “真的!更何况这把枪一直都无法启动……” “啊啊,真是的!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别当真了啦,那把枪不会运作是理所当然的啊。” 亚鲁特不明白艾玛说这话时为什么要忍住笑。 “咦?什么?难不成你真的以为那把魔术枪故障了吗?” “……咦?不是……故障吗?” 这把手枪的能源计量表一直停在0的地方不动,这种事亚鲁特还是第一次遇到。 艾玛听他这么问,在上空似乎有些困惑地问道: “你知道札夫塔利卡度数吗?” “炸什锦天妇罗度数?” “亚鲁特——” 亚鲁特感到艾玛四周的温度似乎急速窜升,于是赶紧摇头。 “是、是我失言了!札夫塔利卡度数是吗!没问题!不是天妇罗……是大地中蕴藏有多少以太含量的数值。” “对了,重听的话玛姬一个人就够了。” 如果这时对她提到油锅的话题,亚鲁特不知将会受到怎样的待遇。 见她的火气似乎消了,看来自己的回答应该是有达到最低标准了。 札夫塔利卡度数对一般人而言虽是较为陌生的名词,但是对魔术师和不动产公司来说,却是听到耳朵都会长茧了。 土地中所含有的以太浓度,那就是札夫塔利卡度数。数值越高,越容易引发奇迹,会影响到魔术的成功率和威力,而土地价值也会因此有所波动。 “什么甲种、乙种的……那种奇怪的分类方式我是不太喜欢啦……总而言之,近代魔术与札夫塔利卡度数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现在已成为主流的甲种魔术,其根本之处,就是着重于要将大地中多少份量的以太,用来做什么样的利用。” “毕竟是为了提升效率而新创的产物嘛。” “效率啊……一群人聚集在实验室里,把单字从a开始,一个一个音地逐一朗诵,因为让水沸腾时间缩短了○·三秒就欣喜若狂,这就是你说的效率吧。” 她这样的说法,若是被专科研究生听见,对方恐怕会抓狂吧。 然而,甲种魔术的以太代码就是这样开发出来的吧,而且如今也已经成为主流,这是无法否定的事实,而且她大概也不会否定吧。 “我也不是想要抱怨什么,只是你懂吗?既然现今的世界是如此依赖甲种魔术的奇迹,那么札夫塔利卡度数高就是非常大的优势了。因为任凭你再怎么操弄以太代码,没有以太可以引用也是无济于事,假设旧都帕捷塔的札夫塔利卡度数是一百,你知道凯杰尔的札夫塔利卡度数是多少吗?” “呜……大约是四倍……” “是三百八十二。身为现役学生就别说什么大约,要回答得出确实数字呀。” 您所言甚是。 然后就在这三百八十二这个数字的影响下,国王采取了动 作,国家因此有了变革,延续了两百多年之久的传统古都帕捷塔,就这么样地被舍弃,首都变成了凯杰尔。 这是距今五十年前的事情。 对外似乎宣称是受到战火严重的影响而迁都,但是真正的理由为何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亚鲁特之所以能过着不用点油灯的生活,尽情使用各种方便的魔导用具,在早晚的拥挤电车中哀嚎,归根究柢就是如此选择之下的结果。一百对上三百八十二,这是绝对性的数字差距。 “然后再回到我说的话题上,是九。” “啥?” “我说是九啦,九!正确来说是九·五七九。就是这一带的札夫塔利卡度数。” 不觉得一口气少了几位数吗?只有个位数? “那、那种数字有可能吗?” “就是有啊,因此一般甲种魔术师所制造的,那些需要以太的机械和魔导道具全都无法使用,因为度数太低是不会发生奇迹的。那些魔术师似乎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低的札夫塔利卡度数。” 这个风和日丽,绿草如茵,鸡群咕咕鸣叫的农村,很可笑地竟被现代文明的恩惠所摒弃在外。 原因是札夫塔利卡度数太低。 因为甲种魔术的基础以太,在这里几乎不存在。 “…………该怎么说呢、那个……” “偶尔会有城市的甲种魔术师,大老远地跑来这里推销商品,但是那些人全都无功而返。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说:选错地方推销了。” “呜呜……” “与其来推销那种东西,我倒比较希望电力、瓦斯和自来水的管线能牵过来,我们只要能正常生活就够了。” 可恶,就算是死掉的父亲也好,立刻把那些公务员给叫过来! “听说又有人要来推销东西了,好像是城里一间很大的公司?而且还特地在这里做工程,世事总是不能尽如人意啊。” 这里的环境实在太惊人了。 “所以亚鲁特,那种无线式的以太枪在这里根本无法使用,因为即使把比手臂还粗的线路端子插入地面,在这荷尔谷林村也点不亮一盏灯啊。” 亚鲁特感觉好像听到一个非常简单的理由。 简单到连亚鲁特充满缝隙的大脑都能够理解。 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 虽然很无奈,可是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是这样啊……这里没有以太啊……” “总之你最好不要乱动那把枪,它会被你弄坏的。” “不,可是……那么为什么艾玛能飞上天——” 亚鲁特忍不住抬头看她,却一时不出话来。 只见艾玛的双眼眯成一线,糟糕了,亚鲁特脸色发青,当他发觉自己刚才竟直呼艾玛的名字时,已经为时已晚了。 “算了,对于你没大没小的称呼,我姑且不跟你计较。” 艾玛眯着眼睛微微一笑。 不知为何,总是感情起伏激烈,像野生狐狸般跳来跳去的少女,她脸上的神情,这时却像是罩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如果要回答你的问题,那么答案就是因为我是魔女。优司塔斯·波奇莫亚把自古流传下来的土著咒法和秘术去芜存菁,就像为鱼去骨般创造出甲种魔术;而被他切除舍去的头、骨、鱼尾部分,就是充斥着这样的不合理。你最好别以为同样的常识能套用到这里。” 没有共通的代码,也没有合乎逻辑的理论,即使地下没有以太,仍是能够引发奇迹。 即使看在亚鲁特的眼中有多么地不合理,但对她们而言,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要怎样才能学会呢?” “自然就会了……或者该说,这种事如果三言两语就能说明,那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啊。总之既然此地无法指望获得甲种魔术的恩惠,那么只能靠我们努力了。” 而那努力的一环就是这配送工作吧。 巡回附近村庄配发药品,将占卜的结果告知村民,这样的‘魔女大人’确实受到村民的感谢呢。 “所谓的魔女就是包含这样的生活方式。我们在此地扎根,靠着歌颂风、观测星象,来得到村民的回礼。每一天都是修行。” “真了不起。” “哼,这是义务,义务啦。” “一定很辛苦吧。” 艾玛在上空吹着风,说出这段帅气的言论,但或许是亚鲁特不断夸奖的关系,她像是突然回神似地羞红了脸。 “……倒是你这个人啊~~你怎么一副敬佩不已的模样啊,这些不都是基础中的基础吗?是超基础的知识啊!为什么我必须对凯杰尔的学生解释札夫塔利卡度数啊?” “非常抱歉,我以后会注意的!” “你在学校四年都在做什么啊!” “都在练习库洛布!” 而且是从早练到晚。 艾玛听见他这么说,好像也懒得生气了,她的嘴角一缓,露出了称不上坦率的半吊子笑容。 “嗯?怎么了?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奇怪?” 艾玛这时已经收敛了表情,可是亚鲁特一旦想起,就再也管不住自己。 想起那难以言喻的胜与败的历史——又或者说是亲人间的争执。 “不是……我有一个妹妹。” “所以呢?” “常常在我们吵架之后,她就会露出你那样的表情。” “哦,是吗,那你妹妹一定认为你是个笨蛋吧。” 做出表情的本人如此解说,她的嘴巴还是一样毫不留情。 可是那却是至今最令亚鲁特心痛的回答。 让亚鲁特的心迸出裂痕。 “……我也很清楚,她并不喜欢我。” 亚鲁特忍不住吐露的喃喃自语,没有传到上空的艾玛耳中。 “再说你把我和妹妹相提并论是怎么回事?你是魔术学院四年级学生对吧?那我们就是同年啊,我看起来有那么像小孩吗?笨蛋亚鲁特!”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捂住耳朵,不想再听见任何话语。 “哥哥、哥哥。” 只见妹妹拖着多余的枕头和毛毯,从拳头大小的门缝间探出头来。 问她怎么了,她却以楚楚可怜的眼神如此说道: “我害怕打雷,可以一起睡觉觉吗?” 跟她说母亲会生气,她却哭闹不听,答应了她,她就立刻无言地跳上床来,不管是可怕的打雷,还是黑暗中的鬼怪,只要将脸颊贴在亚鲁特的手臂上,她似乎就会安心了。 ——是的,什么?你说古斯塔夫他们家吗?我觉得他们人都很好,夫妻俩人感情和睦,小孩子们感情也一样好,虽然妹妹的身体不好,令人有些担心,但是她很黏哥哥,两人常常在一起玩,他们那样应该就是理想的家庭吧。 他们家在街坊间的风评确实也不错。 双亲是在王宫任职的公务员,对子女的管教相当严格,或许代替他们爱护她,就是亚鲁特身负的责任,宠爱既胆小又爱撒娇,可是却是被每个家人深爱的妹妹。 大部分的人都说,兄弟姊妹只要长大,彼此之间也会有距离,但是在那之后,亚鲁特与妹妹之间的鸿沟,或许已不能以鸿沟来称呼了。 他们顺利地度过双亲过世这个相当大的变故。 多亏为数不少的生命保险金,以及肇事者是个有钱人的关系,他们才不至于立刻面临露宿街头的烦恼,然而,或许就是因为状况并不是那样紧迫,如今事态才会演变到这个地步也说不定。 “……你就去吧。” 双亲的葬礼结束之后,在只有两人的家里, 妹妹如此对他说道。 “爸爸和妈妈也很期待哥哥去打库洛布,你就连我的份也一起努力吧。” 有如厌倦了哭泣一般,那就成为了他们最初的约定。 受到病弱妹妹的鼓励,亚鲁特于是进入库洛布名校就读。 球队的练习符合名校之名,非常之严格,即便每天伤痕和呕吐不断的练习,让他想要放弃,但是父母亲的照片和那时的约定支撑着他,使他拼命地忍耐承受,不管发生任何事,他都绝不能放弃,真可说是咬牙苦干,每天早晚都勤练不休,终于在第二年成为正式选手。 但是当他发觉到的时候,他和妹妹已经几乎不再说话了。 他回到家也只是睡觉,假日则是要比赛,在三年级春天的选手权大赛得到优胜后,他又必须远征、集训、庆祝会、选拔队员,更是忙碌得不可开交。 亚鲁特甚至不知道就读别间学校的妹妹,平常究竟是在学习什么。 “哥哥你去做你喜欢的事就好,不要管我的事。” 有一次她在夜晚的闹区逗留,被警察拘留保护。亚鲁特惊讶地想要责骂她,她却好似疲惫不堪地对亚鲁特如此说道。 偶尔交谈也马上会起争执。 面对运动杂志的专访,其实亚鲁特说了谎。 ——咦?我有做那种事吗? 在学第四年,他最后参加的学生选手权大赛,当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自己曾经一个人注视着看台后方,说他那时完全没有想着什么,那是骗人的。 其实亚鲁特是在找寻妹妹的身影,他确实将入场卷寄给妹妹了,知道她不喜欢太显眼的位置,于是帮她选了距离艾斯特力修啦啦队遥远处的后方座位。 至少一次也好,亚鲁特希望妹妹能来看他赌上青春所做的努力,并为他加油。 可是她却没有来。 他真的很想推开那些欢天喜地的队员,和在球场上哭倒的对方球员一起在地上打滚,并且放声痛哭。这就是他努力最后所得到的结果吗! 这大概是亚鲁特·古斯塔夫心中无法拔除的刺吧。 你真是傻啊,这是每个人必经的道路啊,别太在意了,这样一点也不像你。 周围的人给予亚鲁特的建议,都是遵循制式的说法。虽然很温柔,但是心中的那根刺至今却依然存在,与妹妹的距离连一公分也未曾缩短。 今后也会一直这样下去吗?对于这擦身而过的关系,亚鲁特虽然也有近似放弃的念头,但是、但是他—— “——喂!笨蛋亚鲁特!你给我起来!” 忽然有人摇晃他的肩膀。 四周的景色竟然变成女王蜂之馆的后院了。 “啊……已经到了……?” “到了!早就到了啦!你还真是好胆量啊,竟然还敢睡午觉,我们分到的这些蔬菜,你是要我一个人搬吗?” 运送结束后,在回程的途中,看来亚鲁特是在货架上睡着了。 艾玛绕至马车后方,拉扯着他的上衣,她鼓胀着脸颊,看起来像是小了三岁。 “亚鲁特?” 亚鲁特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并不是因为她生气的模样好笑,大概是因为他想到了,不管那根刺多粗,刺得有多深,在这样的现状之下,他该做的事情会有什么不同吗? 成为魔女,取得学分,把毕业证书弄到手,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喂,你该不会是晕车了吧?我看你的脸色很奇怪耶——” 亚鲁特当场奋力一纵,从货架的地板上起跳,在空中翻转一圈之后着地。 “……好!” 总算是能安稳着地了。 “…………喂,你突然干什么呀?” 不要吓人啦,艾玛对突然做出空翻的亚鲁特抱怨道。 但是没关系,跑吧。 要想等到之后再想吧。 *** 给亚鲁特 我是那那伊。你的信我看过了,我拜托你下次写得平静一点,不然我还以为你途中被卷入恐怖事件了呢(还有啊,写到一半不写的信纸就作废,不要继续用,给我重头写起,别想着偷懒。) 总之你老是乱来的作风好像还真的管用了,我倒是惊讶得下巴都合不拢。 关于这里的情况,目前并没有什么异状。血压、脉搏都很正常,情况非常稳定。 你的邻居阿姨好像非常想拔掉你家庭院的杂草,虽然对方的压力一天比一天大,但是我想应该是没问题的,在对方去找你妹妹之前,我会先拿镰刀把草给割掉,不过容我说一句,你出门前该先除草啊!除了草再出门! 不过听你的形容,所谓的魔女似乎是生活在相当特殊的世界呢。 所谓的魔女也包含了生活方式,如果本人是认真的话,那样的想法就和圣职者差不多了吧?现在居然还有人有那样的想法啊。 虽然你就算倒立也不可能当上魔女,但是至少把那只学分给抓到手吧。 明白我说的话吗?亚鲁特,就是在说那只猴子。 “你说猴子啊……” 只见一天来一次的邮差渡过双拱桥走了回去。 这个女王蜂之馆意外地信件往来相当频繁。 而今天送来的信中也有给亚鲁特的信,邮差交付给他的是那那伊·卡捷特所寄来的信,这是四天之前,亚鲁特被艾玛踢的那天所寄之信的回信。 (不用你猴子猴子的提醒,我也知道啊……) 亚鲁特手上只剩下连呼猴子的友人之信。 我正照着你说的去做喔,亚鲁特抬头仰望眼前的飞天石像。 今天的魔女莉莉卡大师,身上穿的是绣工精细的花朵图案衣服。 它就待在石像上,抓呀抓地抓着屁股。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这种衣服到底是谁帮它缝的啊?” 只见石像注视着桥的栏杆,监视着桥上的动静,而安稳地坐在石像头上,玩弄着碍事的衣摆蕾丝的那只丑陋猴子——就是魔女莉莉卡大师。 亚鲁特的脑海中,浮现出居住在此处的三姊妹的面容,法妮、艾玛还有莫妮卡,那衣服其他地方应该没有卖,如果是自作的话,那应该是女仆玛姬的工作吧?难道会是欧克洛克——?不会吧。 “喂~~!亚鲁特!” 回头一看,只见长女法妮正从窗户探出头,朝他挥手。 “你每天都很努力呢,要不要喝杯茶休息一下呀?” 她一只手拿着还在冒热气的茶杯,脸上从容不迫的微笑让亚鲁特感到羡慕。 亚鲁特以手势回答:现在不太方便。 却见这次换成一个红铜色头发的少女,从她的身边探出头来。 “笨蛋亚鲁特~~!你在做什么呀?还在做那种白费力气的事呀?” 白费力气是什么意思呀? 基本上从莉莉卡大师处夺得戒指,应该是亚鲁特最首要该做之事才是,如果办不到,他就无法取得学分,那样就无法毕业。她毫不客气的冷言冷语,感觉比之前更让人火大,总之亚鲁特决定装作没听见。 “今天一定要在日落前结束哦,听见了吗?这是命令喔——” 对于她说的话,亚鲁特只是左耳进右耳出,他仰望眼前的莉莉卡大师。 “……啊啊,没关系的,莉莉卡大师,你就在那里放轻松休息吧,我今天并不打算以强硬手段抓住你。” 不用艾玛说,打一开始亚鲁特就决定这么做了。 第一天攻击亚鲁特的飞天石像,现在也只是普通的石像,而在亚鲁特看来,石像上的莉莉卡大师似乎颇有戒心。 这也是当然的吧。 如果每天每天都有人疯狂地追着你到处跑,那么没有人不会讨厌那个人吧,所以今天就休战吧。 只是一股脑地追着它到处跑,那样是不会有结果的,必须要观察对方的动作与步调。 才这么想着,莉莉卡大师就从飞天石像的头上一跃而下。 只见它轻巧地在石桥扶手上奔跑。 (没关系的,你尽管跑吧。) 无论你想跑到哪里都没关系,亚鲁特会跟随你到天涯海角。 莉莉卡大师过了桥来到对岸,开始在森林中‘散步’。 它在流过的小溪边喝水,采野草莓吃,在晒得到阳光的岩石上整理体毛。 而亚鲁特则是在稍远处旁观它的一举一动,对方如果喝水,他就当自己是猴子一般,也跟着一起喝水、将仍是酸酸的野草莓放入口中,至于整理体毛这就没办法了,亚鲁特只能感受一下那样的气氛。 在观察它的这段期间里,阳光自枝叶缝隙间洒落,亚鲁特有好几次都看到它脖子上的首饰闪闪发光,那是亚鲁特必须夺到手的‘睿智之戒’,只见一只猴子弯着身子的背影,仿佛当亚鲁特不存在似的。 看似伸手可及的距离,可是亚鲁特不能那样做。 他在森林中的断木上坐下,静观着坐在岩石上的莉莉卡大师,同时告诫自己不能心急。 平常他这时都会按捺不住而出手,却被对方轻松逃脱,这样的情形反覆上演了好几次。 既然今天决定要观察它一整天,那么就该按原定计划进行,必须贯彻初衷,半途而废是最糟糕的行为。 就在他这样告诫自己的时候,莉莉卡大师又有了动作。 亚鲁特当然打算跟随而起身。 可是莉莉卡大师这次却不想散步了,它突然开始疾速奔跑起来。 (喂!等、等一下啊!) 由于事出突然,亚鲁特的身体无法及时反应,总之他只能冲进花朵连身裙消失的树丛中,拼命追赶那忽隐忽现的背影。 他分开长草,拨开树枝,就这样不顾一切地往前冲,脚下却——突然——空了。 ——咦? “呜啊啊啊啊啊!” 亚鲁特就像库洛布球一样,沿着斜坡滚了下去。 “呜……好痛……” 他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才站起来。 他落下之处是平坦的道路,看来就是为了开辟这条路才会打通了森林。 虽然出乎意料之外,不过还好莉莉卡大师仍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可是下一个瞬间亚鲁特却不由得惊慌失措,情况可不容许他松下一口气。 只见莉莉卡大师弯曲身子,蹲在停在路边的一台货物马车的货架上。 那是单头马车,四下不见车主的身影,而它乘载的货物上覆盖了一层布,里面似乎是刚收获的水果,为什么知道是水果?因为莉莉卡大师把手伸入布的缝隙中,拿出了不知是苹果还是无花果的果实,正大口大口地咬着。 “喂!那样不行啊!莉莉卡大师!那是人家的东西啊!” 亚鲁特慌慌张张地奔到货物马车旁。 “快还回去,还回去,不过这个还回去也没用了吧,上面有齿印,啊~~还吃得到处都是……快住手!你还想吃啊!好痛!” 凶暴的猴子对他反击,亚鲁特也不服输地反抗,就在他要把吵闹的莉莉卡大师,从货架的水果堆拉开时。 “喂!你是谁!在那里做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车主才终于登场。 看来这个身为马车主人的男人是去草丛方便了,只见他拉着田间工作服的裤子,从另一边的草丛中跑了出来。 然后他的视线一离开,万恶根源的莉莉卡大师急忙一溜烟地逃走,往斜坡的另一边消失离去。 (太奸诈了~~!) 可是亚鲁特却不能动,因为那个男人从背心内侧的枪套中,把手枪拔了出来。 那把枪并不如杀伤力低的以太式手枪般冰冷,是一发一发装弹的老旧燧发式手枪,现役且还能使用的已经非常少见,可说是博物馆等级的了。但是对方若是开枪,死的人大概会是亚鲁特吧。 “水果小偷原来就是你吗!我每次经过这里都被你光顾,今天我绝不放过你!” “你误会了!我什么也没做!” “你说谎!不然你脚下的东西是什么!” 亚鲁特高举双手,可悲的是掉在他脚下的苹果梗和无花果种子,却是让他百口莫辩,现场这样的状况,任何辩解都不具说服力吧。 莉莉卡大师这个白痴!死猴子!即便咒骂的言语堆积如山,不停地涌出,却也已经为时已晚。 “我就说是误会了!” “有话到村子里再说!今天我一定要把你交给警吏!给我过来!” 对方用枪抵着亚鲁特,要他上马车。 怎么会这样,自己该不会遇到什么奇怪的遭遇吧! ——喀锵! 不只是奇怪而已,他突然就被关进铁牢里。 “喂!请等一下呀!” “你别吵!给我好好在里面冷静一下头脑吧!” “冷静什么——” 隔着拘留所的铁栏杆,亚鲁特拼命地辩解,然而一名像是村子义警团员的男人却冷淡地说了这句话,随后便走出这间半在地下的房间,他在途中打了个喷嚏后便逐渐走远。 (……啊哈、哈哈哈……) 亚鲁特没来由地想笑。 双手还铐着冰冷的手铐,他万万想不到一来到村子竟然就被铐起,然后带到监牢里来。 这间大小和厕所隔间差不多大的牢房是石头所建,里面还摆了一条不知何时放在那里的毛毯,那条毛毯非常破旧,好似稍为碰到就会分解回归尘土一样 里面没有照明,一扇用做采光的窗户,设在接近天花板高度的墙上,当然上面也装有铁栏杆。 “喂!” 没有回应。 “来人啊!” 没有回应。 “…………等等,等一下啊,嗯,我要冷静一点呀。” 没错,这种时候切忌过于惊慌,如果是那那伊的话,应该就会这么说吧。 “艾密尔再怎么样也算是法治国家,只要不是相当严重的情况,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没事的。” 但是相当严重是指多严重呢? 就在他一瞬间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 “——喂!偷货物的是哪个家伙啊!” 通路的铁门突然被人踢开,有另一个男人踏入拘留所内。 “啥?这是怎么回事呀?根本还是个毛头小伙子嘛,这么年轻却不学好,真是混蛋。” 那是一名年约四十的男人,他的身躯虽是非常精瘦,但是从他留有胡渣的黝黑脸庞,以及凶神恶煞的眼神,感觉得到惯于欺压他人者所特有的灰暗气质。 他连珠炮般地骂了一串,那腔调与其说是荷尔谷林村的方言,倒不如说更接近凯杰尔的腔调,而且是都会化之前的古凯杰尔腔。记得曾经听人说过,即使是在现在,老一辈的都市警察仍有人操着这种腔调。 “我的名字叫札姆扎,霍伊斯·札姆扎。我是一个警吏,力斯空地方领事雷斯塔伯爵将此地的搜查权委任给我。” 他的服装也完全没有农耕气息,由于他穿着红砖色的套装和风衣,亚鲁特原本以为他是凯杰尔的警察相关人员,听他自我介绍才知道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所谓的警吏,就是在警察所无法监管到的地方,受领主私人所雇用,介于警官与侦探之间的职业。身分虽是平民 百姓,但是他们拥有领主所赋予或大或小的权限,因此也有近似警官的部分,军人或警察退伍回到故乡后,有很多人都会成为警吏,他应该也是其中之一吧。 无论如何——如今这个人与都市警察和凯杰尔都是毫无关系了。 “那个、警吏先生,我并没有偷窃。” “一开始每个人都是这么说,过来吧,小子,虽然麻烦,笔录还是不能不做。” 札姆扎结束了对话,威严地转身便走。 而陪他一同进来的义警团员则是无言地打开牢门,催促亚鲁特出来,然而却不帮他解开手铐。 (没问题的,艾密尔是法治国家,艾密尔是法治国家。) 他有如把这当成家传宝刀般,不断地默念这句话,不过总觉得那是一把如奶油刀般孱弱的宝刀。 之后亚鲁特一行人走上楼梯。 这里是义警团的一个小型哨站,从半地下的拘留所走上来,接着突然看到一个大房间,似乎是兼具审问室和团员休息室的功能,被香烟油渍染黄的墙壁上,贴着呼吁节约能源的标语以及女明星海报,房间角落还有一群男人在玩纸牌游戏。 当亚鲁特进门的时候,众人都停下闲聊瞥了他一眼,其中还有把亚鲁特带到这里来的马车主人,被他以冷冰冰的视线看着,那种感觉实在不是很好。 札姆扎找了个空桌坐下,同时也催促亚鲁特坐下。 “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吃什么都可以哦。” “可、可以吗?” 见到他好像要拿出卡片叫外送,亚鲁特不禁吃了一惊,在这样的乡村竟然有电话外送的服务。 “不,这是在制造气氛,我只是说说而已。” “……这样啊。” “审问犯人这是必须的形式吧。” 这个人的脑袋是不是有问题啊? 只见札姆扎搔着那稀薄的后脑,从抽屉中取出泛黄的表格和铅笔。 “你叫什么名字?” “……亚鲁特·古斯塔夫。” “亚鲁特·古斯塔夫……库洛布好像也有个选手叫这名字。” “常常有人这么说。” “你父母会哭泣喔,同样的名字却是差这么多。” 这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对吧?” “所以我就说不是我干的了。” “那是谁干的?” 亚鲁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出口。 “……是猴子。” “猴子?” “对,就是女王蜂之馆的猴子,我就是追赶着她,本来是想要制止她的,可是却为时已晚。” 亚鲁特对他说明,自己是因为魔术学院的研修,目前暂居在女王蜂之馆。 札姆扎听了他的解释,黝黑的脸上皱纹变得更深了。 “……也就是说,你是将来要成为魔术师的学生,是那个魔女家庭的人对吧?” “那样算是她们家的人吗……为了毕业,我必须在她们家打扰。” “好,我明白了,应该把你处死。”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少啰嗦,混帐!” 霍伊斯·札姆扎气势凌人,甚至让忍不住要站起来的亚鲁特又坐了回去,他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我家世世代代都是扎伏特正教会的忠实信徒,我最讨厌的就是藐视祭司大人力量的魔术,还有那些魔女更是罪不可赦!” 他单脚翘在桌上,这番呛声的言论说得十分顺口。看到亚鲁特茫然地说不出话,他甚至还用鼻子哼了一声,整个时间点都掌握得非常完美。 “……怎、怎么那样说……太没有道理了……祭司的祈祷不也是标准的乙种魔术吗……” “那种东西只不过是后来学者们擅自做的分类,你给我听好了,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所谓的人类,自古以来就是崇拜太阳和大地而生活,规规矩矩去做礼拜,偶尔分到一点上天施舍的恩惠,那样就足够了。可是你们却搞出什么以太代码啦、什么信仰杀手的,开什么玩笑!你这样还算是大地之子吗!” “以太代码是甲种魔术的论调……” “吱吱喳喳的啰嗦什么!魔女也是一样,自以为比教会还要伟大的那副嘴脸,让人看了就是不爽啦,不过就是使用妖术之辈而已,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身分,至少礼拜时也该露个脸吧!” “可是……” “现在来访此处的魔术师还比较有用呢——” “不过札姆扎先生会那么讨厌魔女,部分原因是因为刚上任就被飞天石像烧焦头发啦。” 在同一个房间的义警团员忍着笑揭露了此事,札姆扎被这样一讲,脸上表情好似呛到一般。 “你、你们这些家伙,怎么可以把这种事告诉别人!” 看来艾玛之前说的,因为飞天石像的误认而烧焦头发的警吏,应该就是他了。 “……那、那你没事吧?” “呿!怎么可能没事!她们可是放任石头怪物攻击警吏的坏女人哦,下次遇见了绝不放过她们!” 在一片笑声之中,有别的义警团员走上前来。 他特地端详了亚鲁特的脸。 “喂,小子,我好像有见过你哦,那时候你穿着女孩子的衣服问路对吧?” “什……!” “结果有赶上了啊,康司先生可是一直到最后都还担心你呢。” 这次则是轮到亚鲁特在爆笑声中说不出话来了。 看来在这些人里面,也有人是研修第一天他所遇到的工地作业员,那是他穿着魔术学院女生制服要去宅邸时所发生的事。 “……你是魔女的同党,而且还是喜欢女装的变态吗?”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警吏先生!你不要随边帮我贴标签!” “原来如此,这样我就不能放过你了,必须把此事报告给领事,把你给抓起来才行,放任你这种人在社会上走动实在太危险了,我再帮你多加几条罪好了,强盗、恐吓、猥亵物陈列罪、妨碍公务……” 看到札姆扎认真地在添加罪状,亚鲁特真的很想大闹一番了。 因为以亚鲁特现在的立场,他绝不能随便遭到逮捕。 就算最后能够证明是清白的,一但被警察逮捕,报社记者闻风而至,到时会有非常多人被他连累,至少十只手指头是数不清的。 亚鲁特明明很困扰,蒙受不白且不合理的对待,可是村子的义警团员却只顾着笑,一点也不打算劝阻札姆扎的专断独行,他们只想看好戏,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成份。 而马车的主人则是看着亚鲁特,表情一副‘你活该’的模样在窃笑。 (——这是开玩笑的吧?) 在艾玛面前脱帽致敬时村人的表情,以及目前在场的他们,亚鲁特一时间分辨不出,究竟哪一个才是村人们真正的表情呢? { 拜托你们,快点来个人阻止一下吧—— “好了,我写好啰,小子!总之只要把这个报上去,领事先生就会联络城市的警察过来了,真是期待他们的到来啊,在他们来接你之前,你就给我乖乖待在牢里好好反省一下,看你要不要朗诵一下圣经的句子吧。”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同意!” “把他带下去。” “可恶!” 手上被铐着手铐,想要反抗也没办法,然而这时若是乖乖认命,那么他又要回到那昏暗的牢里了,见到义警团员的手伸过来,亚鲁特一时气愤,粗暴地将那只手挥开。 “喔?这家伙想反抗—— ” 亚鲁特感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仿佛在那一瞬间改变了。 “要用魔法吗?” “魔女吗?他会用吗?” “明明是个男人却用魔女术吗?”——在这些交头接耳声中,夹杂了困惑与恐惧之情,就连那个札姆扎似乎也一瞬间对自己采取了戒备。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审问室的门被打开,有一个男人冲进来大声喊道: “对不起!我听说有位魔术学院的学生被拘留在此!” 那是一位年轻的男人,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吧。 束着领带的白衬衫上穿著作业服,头上则是戴着防止掉落物砸到头的安全帽。 只见他擦擦汗水,特地找寻一番后注视着自己,那个表情感觉像是哥哥来接行窃被捕的弟弟一样。 不过自己并没有哥哥,而且也没有行窃就是了。 只是他慌张的神情和担心的模样,让人莫名地产生那样的感觉。 “——啊啊,果然在这里,还好赶上了。” “这不是康司先生吗……” “对不起,札姆扎先生,看在我的面子上,能不能请你放这个孩子一马呢?” 他的腔调非常标准,有点接近都心区的腔调。 正觉得他很面熟的时候,亚鲁特终于想了起来。 他就是亚鲁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在道路旁的工地,告诉他路径的那位监工。 “……不,那个、康司先生的请求我当然也很想答应……但是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呀,你看这满满的罪状。” “拜托你行行好吧!学院的学生不可能成为魔女,他的身分只是学生而已。” 年轻的监工为了过去只交谈过三言两语的亚鲁特,竟不惜摘下安全帽,在众人的面前深深地鞠躬拜托。 “请不要让有前途的孩子在经历上留下污点,我拜托你们!” *** 多亏他的说服发挥功效,亚鲁特终于重获自由之身。 睽违数小时的阳光,正是充满自由世界的味道。 而且在村内少数的餐厅兼居酒屋里,享用桌上醺制鲑鱼的三明治,那味道更是人间美味。 在这个时间带,多数是老人占据了固定的位置,畅谈着自己腰痛或是脚痛这些病痛话题,而对面民家的花台上,也看得到与花朵颜色相同的猫正在打盹儿。 亚鲁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啊,,我还以为我会死呢……” “真是一场无妄之灾呢。” “我还以为这样下去,我会遭到社会的唾弃与抹杀呢……” 不管怎么说,首先应该要道谢,亚鲁特转身面向让自己平安获得释放的恩人。 “这次真的非常多谢您的帮助!多亏有您我才能得救!” “没有啦,你不用那么客气,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而已。” “但是甚至还麻烦您替我代垫货物的赔偿……” “没关系啦,这种误会走到哪里都很常见,而且学弟有难,学长当然要伸出援手。” 吃了一半的酱菜从手上的面包之间滴落,然而亚鲁特却浑然不觉,只是直直注视着对方的脸。 (学弟?) 对方的头发上还残留着戴安全帽留下的压痕,他并没有什么明显特征,只是个看起来外表和善的青年,只不过自己所点的啤酒,不知为何竟放了一堆砂糖,让亚鲁特感到很不可思议就是了。 “我也是魔术学院的毕业生,不过不是凯杰尔,而是旧都帕捷塔那边的学校。” “真、真的假的……!” “是真的,这是我的名片。” 只见他在铺着便宜桌巾的桌面上,放了一张白色的名片。 “……k&g管理局,荷尔谷林分部长兼技术主任,甲种魔术师鲁杰·康司……” “叫我鲁杰就好,让人兼任那么多职称,我们公司真是人手不足啊。” “……不,可是……k&g不就是那个非常大的企业吗……” 说起k&g管理局,那是连亚鲁特也听过的魔导用品制造商。 那间公司雇有大量的甲种魔术师,从全自动刮胡刀,到首都凯杰尔的铁路网,仿佛没有一样技术不能用以太代码取代,目前也急速地成长扩大之中。 听他这么说,亚鲁特才注意到在他作业服的衣领上,别着两颗代表是魔术学院所认可的魔术师徽章,银色是基础科毕业的证明,而另一个金色的则是专科毕业的证明,他并不是普通的工地监工,而是金光闪闪的专门魔术师。 “我在学院专攻的是甲种魔术的工学部门,在公司负责的工作也是那方面的产品开发,当我参与设计以少量的以太也能运作的发动机,没想到上面却下令要我实际到边境进行基础建设,到现在我已经变成一个‘工地的分部长’了,这里的酒好喝,饭好吃,空气也新鲜,让我的体重增加了十磅呢。” 由于他像是在谈论趣事一样,亚鲁特也只能倾听着他的话而已。 “可是要在这里卖魔导用品不是很困难吗?因为札夫塔利卡度数太低的关系。” “对,所以我们现在正在附近盖一个以太变压基地。” “变压基地?” “没错,这项企画是用于低以太的地带,我们要把一度抽取出的以太,经过加工之后再放回到地下,目的是要打造出k&g所生产的产品也能运作的环境。” 那种事办得到吗?真不愧是站在近代魔术最尖端的公司,就在亚鲁特如此佩服的时候,话题被带到别的地方去了。 “那么王都那边的现在如何了呢?” “你是指……?” “我们总公司是位于王宫西门车站的附近,我常到那后面的摊贩村光顾,那个地方不是有一间叫‘大鹿亭’的店吗?我觉得他们的串烧相当美味呢。” “不……我想应该已经没开了,听说是因为店老板腰痛退休了。” “太过分了!不行了,我心灵的故乡已经没了……” 即便店里的餐点已经从午餐变成以一般点心为主,这样的话题依旧持续着。 亚鲁特尽可能把他所知的当地情报,全部告知久离王都的鲁杰,例如好吃的餐厅和戏剧的剧名,鲁杰听得津津有味,让亚鲁特不禁后悔自己只顾着玩库洛布,对流行事物却漠不关心。 “这样啊……那里的事物真的转变很快呢。” 吃着加点的炖鸡和盐煮蚕豆,鲁杰充满怀念地说道。 “不过凯杰尔真的很棒呢,就连魔术学院也是一样,竟然不止甲种魔术,连乙种魔术也有实地研修啊,为什么你会选择魔女术呢?” “不、那个……因为我绝对不能被当,那么我想就选冷门一点的科目比较好过……” “真的吗?只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才穿那样的女装!?” 鲁杰忍不住爆笑,不过或许是觉得这样笑很失礼,他用手按着嘴,拼命地忍住笑意,连肩膀也不停地抖动。 “抱歉﹒那个、我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可笑的事……” “没关系的,我常常被人这么说……” 真的有很多人都这么说过。 “是吗……既然如此,嗯,那么这件事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好吧。” “知道什么?” “那名警吏和村民们今天那样对待你,那也是他们真心话。” “——” 他的眼神看起来非常真挚。 “待在视学习魔术为理所当然之事的学院里,不免容易忘记,这个世界上也有许多人害怕、厌恶神以外的人所给予的奇迹,特别是 第3章 一直想说出口的话 回想起来的,是早晨的厨房。 空无一人,却清楚残留着‘她’曾经在那的痕迹。 例如孤伶伶被留在那的点心盘,或是贴着便条纸的教科书,偶然还能发现少女杂志。 而那天桌上却只放着药袋和水。 时间大约是凌晨四点半,窗外天空仍是暗暗的深蓝色,没有旭日的气息,也听不见鸟鸣的声音,那是亚鲁特为了库洛布晨练必须起床的时间带。 妹妹应该还在二楼房间睡觉,因此这个药是她晚上起来服用的吧。 亚鲁特想要呼喊妹妹的名字,可是声音还是哽在喉头,每次总是不由自主地闭上口。 你身体不舒服吗?现在仍是不舒服吗?这样的时间点,他也不能特地把妹妹叫醒来向她确认。再说如果她醒着,那就无法避免要与她说话。 ——抱歉昨晚对你大吼,这种话亚鲁特是说不出口的。 亚鲁特早上一起床,基本上都会去跑步。 这已经是他的习惯,除非有人制止,不然他绝不会有一天休息。 即便是现在,他也是在弥漫尘雾的冰凉空气中,以不至于喘气的速度进行慢跑,他只是什么也不想地活动着双脚,把空气吸入肺中。 他喜欢运动,因为那可以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来到这间女王蜂之馆后也是一样,第二天他就绕着这间宅邸,尽情跑到他心满意足为止。 所以就某种意义来说,这时他的行动或许早已被预测到了,当然也有可能不是那样,他无法判断。 “喔喔,早安啊,亚鲁特,你来得正好。” “法、法妮小姐!” 就在他正要跑到宅邸后门的时候,在那里遇见了法妮。 她坐在门口楼梯上,缓缓地吞云吐雾,看到亚鲁特慌张地停下脚步,她只是像个不怕生又爱恶作剧的小孩般,扬起了嘴角。 “方便的话,现在可以和我约会吗?” “……啥?约会……?” “对啊,在药草园和美女进行收获约会,真是太美好了,在早晨清爽的空气中约会更是风雅啊,亚鲁特不愿意吗?” 她开朗地向亚鲁特问道,旁边还摆着一个空篮子,当亚鲁特犹豫着该如何回答时。 “真是的,最近药很快就用完了呢,不管我再怎么赶制,还是赶不上消耗的量呢,我并不是说这是亚鲁特的错哦?你虽然也常常受伤,用掉很多药布和消毒药,不过那根本没多少,我想说我就努力早起,一个人去田里把材料采回来就好了,可是我又困,腰又痛,手也好痛,在这之后工作又堆积如山,我看还没有出嫁,大概就要进坟墓了吧,老天真是对我太残忍了,不过我没问题的。” “我、我明白了,我也陪你一起去吧。” “太好了,谢谢你,和我结婚吧!” 就是知道她是在说笑,因此这台词更是造孽啊。 她愉快地把烟蒂塞入脚下空罐,在起身的同时勾起亚鲁特的手,亚鲁特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在那之后,他依照约定来到药草园,听从她的指示,帮忙她采收药草。 “那么,亚鲁特,这个千寿菊是要摘取花朵,不是叶子哦,因为它的花瓣才有药份。” “好、好的,我了解了!” “真是谢谢你了。” 法妮一边脱下连身工作服的上衣缠在腰上,一边如此吩咐道。 与白色汗衫衬托出的丰满胸部相反,她的手臂纤细紧致,两者对比之下,让人感觉相当性感美艳。 和某人相较之下,法妮的语气柔软又亲切。 亚鲁特就这样不断把田里排成一列的黄金色花的花芯摘下,然后放入篮子中。 不过就亚鲁特来说,他并不知道这颜色朴素的花对什么病有效,又是以什么样的方式为人类所用。 “亚鲁特。” “什么事?” “来,这个给你,是感谢你帮忙我的奖赏。” 他一抬起头来,旁边的法妮就将一小粒东西塞入亚鲁特口中。 她指尖按着亚鲁特的唇,微笑着要他吞下去。 “这是……草莓……?” “喔,猜对了。” “不,这要尝不出来也难吧……” 不过这么说来,草莓也算是药草吗?疑问不断涌出。 “有美味的药不是也很好吗?” “……这话让我受教了。” “你还不愿意和艾玛说话吗?” 然后在这个时机点提出这个问题,完全是出乎亚鲁特的意料。 法妮想要说的话,亚鲁特也大概能够明白,就是那天晚上的事。 亚鲁特和她吵架已是两天前的事了,自从那次以来,馆中的气氛也有了改变,这是不争的事实。 在那之后,艾玛就不肯和他说话。 或许是还记得被骂时候的事吧,别说是移开视线了,在那之前,她更是尽可能不与亚鲁特视线相交,亚鲁特能够感觉得出,这也就是代表她害怕亚鲁特吧。 在那之后,亚鲁特对她们解释事情经过,而法妮也安慰他这是无妄之灾,但是龟裂一旦造成就很难化解了。 在这种时候,亚鲁特就会觉得自己个性意外地阴暗,只会采取横冲直撞的作法,遇到问题无法解决时,他就只能束手无策。 之所以会和妹妹不再交谈,现在想来肇因大概也是这样的冷战状态吧,同样的事情不断重演,所以对于原本就住在这里的法妮等人来说,或许这才是无妄之灾吧。 “……魔女很辛苦呢,为了人们种植药草,蔬菜也几乎是自给自足,而这些事全都是修行。” “不是啦,真要说的话,有部分原因是因为用买的很贵,所以我们才自己生产。” “…………” “理想归理想,但是总之要在乡下生活,自己栽种是很基本的事,因为商店很远,这里又没有医院。” “…………” “还有就是期盼得到回礼,没办法自行生产的东西,也只能请别人分给我们了啊。” 亚鲁特已经被她搞糊涂了,想要转移话题却是徒劳无功,他找不到接下来该说什么话。 不是他不想和艾玛说话,而是艾玛不愿和他说话,而且也找不到改善关系的着力点,怎么样也找不到话可以好好解释,结果亚鲁特只能沉默不语,他板着脸不发一语。 最重要的莉莉卡大师捕获作战也因为无法集中精神,比起刚开始的时候,还要更被它翻弄于股掌。 “……对不起,法妮小姐。” “嗯?” “我今天想去村子一趟,可以吗?” “咦?这样好吗?不会有事吧?” “我不会乱来啦,我只是想去还钱而已。” 将摘来的花放满整个篮子之后,亚鲁特便离开了药草园。 在亚鲁特走出女王蜂之馆时,见到平常的那位邮差渡桥而来。 令人惊讶的是,他也带来寄给亚鲁特的急件。 “我的信吗?” 上次的信他明明还没有回信,那那伊。卡捷特却寄信来了。 亚鲁特避开飞天石像的视线打开信封,轻轻地抽了凉口气。 我是那那伊。 k医生传来联络,点滴的数量增加了三条。 目前会继续观察下去。 看来家乡也有动静了。 (明明之前还说情况很安定的。) *** “唔嗯……” 另一方面,法妮也回到调剂室继续作业。 眼前是一张大型的工作桌 ,在上面排放着分成一小搓一小搓的干燥药草,以及装有调合完毕软膏的小瓶子。 她所在意的是桌上药草的残量。 “一个月就消耗掉三个月的份量……以常识来推断,你认为是怎么回事呢……?” 她询问旁边的管家。 茴香、菊苣、时萝以及甘菊。 除了这些日常用药草,再加上平常不太外送的稀少药材,这次她全都毫不保留地翻了出来,即使如此,库存量的大幅减少也是显而易见。 她手撑着脸颊,手边则是记录药品残量的档案,刚开始她还认真地清点,记录到后面她也停下笔来。 根据上次去配送的艾玛所说,村人们需求的药品种类相当广泛,从止痛剂到解热剂、治肩膀酸痛和腰痛的药布,这些药品部非常受到欢迎。 那些还不到需要进城看医生的程度,一言以蔽之就是‘身体上的小毛病’,感觉除此之外也无法加以分类了。 “……该怎么说呢,不管怎样这也消耗得太快了,什么缘故?为什么?谁来告诉我吧!妈妈?” 为了观察亚鲁特的状况,顺便也请他帮忙药材的补充,采回了目前不足的药材份量,可是想要让药材变成能使用的药,还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想到接下来非做不可的工作量,法妮的心情就开始忧郁,而且最让她忧郁的,或许就是彼此不说话,不想说话的那两人。 “……艾玛这孩子也真是会挑时间啊。” “是呀,法妮小姐。” “也不能指望莫妮卡能帮什么忙。” “是呀,法妮小姐。” “啊啊,真想找个人嫁了。” 她充满哀愁地叹了口气,然后手又靠在桌上拄着脸颊。 “欧克洛克,总之可以帮我准备拍电报吗?不止一通,要拍很多通哦。” “遵命,法妮小姐。我立刻准备。” “谨慎小心点总是不会有错……” 为了进行下一个行动,她伸个懒腰,目光顺便朝窗外望去。 心情沮丧的青少年,现在大概正在前往荷尔谷林村的路上吧。 “真的没问题……吗?” *** 亚鲁特决定这次要慎重地避开义警团的哨站,前往名片上k&g管理局的事务所。 就亚鲁特大略观察之下,这个村子的主要道路几乎贯穿整个村子,因此他没花什么时间就找到了目的地。 虽然知道不会是什么高楼大厦,不过没想到实际找到的事务所,竟是暂借某间空店铺的店面,左右的邻居分别是酒铺和面粉铺。 整体来说,只有写有‘k&g’商标字样的这个全国共通的看板是全新的,也因此与周围格格不入。 (……是这里啊。) 打开嵌着毛玻璃的门,里面却只有一位像是负责留守的女性在打字,她瞥了亚鲁特一眼,然后又立刻继续手边的工作。 “不好意思,我是来找鲁杰·康司先生的!” “分部长目前不在位子上。” “啊,那果然是在工地现场吗?” “不是,他这个时间是在现地说明会的会场。” 说明会? “说明会是在哪里举行呢?” “在教会。” 亚鲁特依言前往之处,是与k&g同样在全国设有分店(?)的扎伏特正教教会。 而且比起k&g是改装因人口外流而倒店的店面,教会却是在精华地段竖起看板。 说到底,近代魔术的历史也不过短短一百年而已,尽管它蓬勃发展之迅速,甚至被称为是信仰杀手,不过至今仍具有大陆规模影响力的,还是唯有扎伏特正教会和阳光神尼尔斯=亚基那。 所谓的土地开垦,不可或缺的就是祈祷奇迹的祭司大人,不管是物理上还是心灵上都不可缺少,因此不管是多么偏僻的地方,教会都是最先兴建的设施,大抵上都是位于聚落的中心处,而且也有许多区域的信徒名册,直接就当成那个村子的户籍名册使用。 而荷尔谷林村的教会,据说就是在开拓初期建造的。 他找到的那间礼拜堂是由木材与石材组合建成,是间古意盎然的建筑。即便是与同样以砖瓦建成的周围民家相比,它的古老程度也是其它建筑物无法相比的;然而‘第三次 k&g 管理局变压基地说明会场’的看板确实竖立在大门。就是这里没错吧。 亚鲁特沿着老旧却打扫整洁的庭院小路,徐徐地漫步前行。 “爱亚……巴鲁榭……鲁基思……” 这些名词他自然而然地朗朗上口,天空相当晴朗,浓密茂盛的草皮上,埋着好几块低于腰部的石碑,那大概是圣七十八碑吧,磨损且长满青苔的石碑,历经风霜的程度感觉就像是在诉说这个村子的历史。 之前亚鲁特曾听故乡的祭司说过,石碑是代表扎伏特正教的创世神话。 从原初之海诞生的阳光神尼尔斯=亚基那,将初次照耀的大地命名为扎伏特,接着赐予天空爱亚之名,海洋则是巴鲁榭,像这样命名具有力量的对象,据说全部总共达到七十八种, 石碑上去掉扎伏特之名,上面共刻了七十七个名字。 创造人类的大地之名,依照惯例并不刻于石碑,而是做为圣名,刻在人们聚集的礼拜堂出入口,除此之外更进一步的,将为一切命名的阳光神象征高挂在屋顶最高处。这个村子在这些习俗上也与家乡相同,预料完全命中,让他心情颇为愉快。 亚鲁特的家乡并不是信仰虔诚的地方,因此教会平时都空无一人,信徒的礼拜也相当简略,小时候他还用这种石碑干了不少傻事。 只是站在上面跳还算好了,像是把库洛布的球砸上去,或是用粉笔在上面涂鸦这些事从没少过,当他用铲子把石碑挖出来带回家时,当然被狠狠地修理一顿。 在这些石碑之中,亚鲁特最中意的一块,就是现在在亚鲁特脚前的第六十七块石碑,不是大地,不是天空,也不是森林,而是刻着龙之名的石碑。 “力修……” 龙(力修)——同时也是亚鲁特过去所属的库洛布球队,凯杰尔·艾斯特力修的队徽, 扎伏特正教则是视其为圣兽。 据说那是过去曾在大陆全土盛极一时的巨大生物,而到了现在,则是只有靠化石才能确认其存在的可悲灭绝种。 受到阳光神直接命名,身上怀有与大地同等的神力,为什么它们会自地表上消失呢?这一点无人可知。即使如此,从化石想像出的龙之身影,总是令人们神往,至今人们已创作出千百篇故事,叙述无人见过的龙仍存活着在世上。 这些全是诉说神明与其相关信仰的神话。 大地生出人类,人类向大地祈祷,藉此得到奇迹维生的同时,也梦想着龙与其他‘受赐名之物’的存在;而从正面将那样的前提与梦想全部撕下的,应该就是近代魔术和以太了。 魔术与扎伏特正教的关系就像水与油,而身为其先锋的甲种魔术师鲁杰,究竟想在这里进行怎样的说明呢? “——也就是说,我们认为甲种魔术是诸神所赐予的礼物。” 从玄关大厅一打开礼拜堂内的门,立刻听到一个清澈的声音。 正面的宣教台上站在一位女性,那是有微卷短发的年轻女性,她只化了一层薄妆,一身整齐的套装,带给人清洁干净的印象,应该不会有人对她产生坏印象。 在她的旁边则像是从外面带进来的移动式黑板,上面以粉笔写着‘何谓甲种魔术?’这几个醒目的大字,另外还有像是担任助手的玩偶(应该是是k&g的吉祥物), 在信徒座位区来回走动,偶尔还会逗弄抱在母亲怀中的小孩。 坐在座位上听讲的人,看起来几乎都是老人或带着小孩的主妇。 “各位认为甲种魔术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世上呢?我们拥有阳光神和大地的加护,我们藉由祈祷而领受神的恩惠至今,然而我们却编织出引发奇迹的新技术,确实有人认为我们这样是大不敬的做法,但是请你们想想看,也是有这样的观点呀——我们不用再为了求取什么而向神祈祷了,不用再为不单纯的动机而祈祷,这一切可以变得更加单纯。” “动机不单纯?” 一个人像是无法坐视,出言打断了她的话,那个人竟是坐在最前列听讲的霍伊斯·札姆扎。 (大叔不用工作了吗?) 札姆扎毫不顾忌地继续追问。 “你说我们做的事动机都不单纯吗?” “不,并不是那样的,各位向大地和神明献上的祈祷非常之神圣,大概也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取代吧,但若是有人说那是为了求得降雨和丰收,没有回报的话是不会有人祈祷的,那么各位将会作何感想呢?” “呜……才、才没那种事呢,即使什么都没有,礼拜我也绝对不会缺席。” “是啊!没错!我待在这个村子已经有七十年以上了,即使祈祷了也几乎没有获得回报。” “正是如此!太了不起了,像各位这样不求回报,纯洁无垢的祈祷态度,这才是真正的信仰,那正是我们该达到的境地。” 就在那名女人大力倡导,以及老伯伯们接连发问之中,忽然在亚鲁特旁边,站了一个陌生的人影。 “你是……” “……那边还有空位,你不去坐吗?” “不、不用了,我在这里听就可以了……” “这样吗,那么我们就一同聆听吧。”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祭司站在亚鲁特的身旁。 这个礼拜堂本来的主人,身穿绣着银丝边的祭司礼服,悄然与背景融为一体。 服装本身制作得相当精美,看起来倒还相当体面,不过穿着的人却没什么群众魅力,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不过与其说他是连接神与大地的桥梁,倒不如说更像是香烟店的退休老板。 “那个……祭司大人。” “什么事呢?” “祭司大人真有雅量,竟然允许举办这样的说明会,对方明明是信仰杀手的魔术师。” “没什么,本来我的价值和信仰就没什么大不了。” 老祭司稳重有礼地回答道。 “如果你责怪我不够虔诚,我也无法辩解,在这个地方祈祷非常难有效用,也因此倚靠森林那边的魔女才会成为这里的传统。” “啊……”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对人类之母的大地祈祷不管用,却只有魔女术有效呢?即使如此,目前来到此处的他们对我说,只要提升那个叫什么……札夫塔利卡度数的东西,我的祈祷也会管用了……” 在祭司轻声道出真心话的这段期间,主持的女性与村人们之间的对答仍在持续之中。 “——即使依靠甲种魔术,也不会妨碍各位对扎伏特的信仰,各位反而可以不需承受多余的杂念,全心专注在信仰上,请把这当作是诸神所馈赠的礼物吧,我们k&g管理局在魔导用品公司中,是最早思考该如何有效利用甲种魔术的先锋,既安全又注重环保,而且当然每个人都可以轻松使用。在进行礼拜之前,可以用k&g公司制造的热水器来沐浴,回到家后则可用全自动烤箱和加温器来准备午餐,这就是今后全新的农村生活。” 参加者们个个感动佩服,而女性则是笑容可掬地点头示意。 “就算是那样,k&g的小姐啊。” “是,有什么问题吗?” 只见一直在后方双手盘胸听着说明的男人,皱起眉头向她提问。 “记得我们这个土地,用来施展那种魔术的以太非常稀少不是吗?先前来的那些人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回去了,你说每个人都可以使用,到最后贵公司该不会也和那些人一样吧?” “不,没问题的,关于这一点也请各位放心。” 女性应对自如地拍了一下手,同时看到吉祥物人偶从别的房间,推了一台上面放着模型的推车登场,并且来到女性面前。 “现在我们正在艾乌诺斯地区建设以太变压基地,经过运转测试后,效果也已得到证明,关于这方面的优点与原理,我们将再下一次说明,请各位务必拨冗前来参加。” 只听见群众们发出兴奋赞叹之声…… “那个有什么作用吗?我们家里还摆着买回来却动不了的风扇和除草机呢。” “是要对土地采取什么措施吗?” 说明会就在紧紧抓住居民们的好奇心之下结束,随后各人便解散回家。 而亚鲁特则是呆立在门的附近,直直注视着包含札姆扎在内的村人们,看他们心满意足地往礼拜堂外移动。 (真是了不起啊。) 他只有这个感想,这场说明简明易懂,似乎也颇受听众的好评。 “马佳思尔祭司,可以打扰您一下吗?关于这之后的流程——” 另一方面,有个穿西装男人的熟悉身影,在人潮中逆行而来。 他似乎是有事找亚鲁特身旁的祭司,不过他马上便注意到亚鲁特的身影,睁大了眼睛停下脚步。 “咦?你不是亚鲁特·古斯塔夫吗?” 鲁杰·康司登场了。 他带领亚鲁特来到之处,是祭坛旁的休息室。 “不好意思,还麻烦你特地把钱送来,我都说不用了。” “怎么可以那样。” “你还真是一板一眼呢。” 这里似乎是祭司在弥撒前更衣的地方,不过k&g的吉祥物人偶和讲稿都堆放在这里,这状况看起来与其说是弥撒,倒不如说像是艺人的休息室了。 鲁杰要他坐下,于是亚鲁特在眼前有把手的椅子上坐下。 不过多亏前来还钱,他才能看到平常看不到的贵重景象。 “如何?你看了有何感想?” “太让人惊讶了。” “说得够明白易懂吗?” “原来k&g也会办这样的说明会呀……” “当然会啊,而且说不定这个计划才是真正目的呢。” 没想到连吉祥物人偶和模型都动员了。 “今天说明的人也是我们的成员,虽然我们是甲种魔术师,不过对于我们全部人来说,‘绝对好笑的笑话集’和‘不结巴的会议主持’这两本可是我们必读的书呢。” 脱下西装外套,鲁杰一边穿上新的工作服,一边对亚鲁特说道。 “不过真的很帅呢。” “谢谢你的夸奖。” 他或许是当成社交辞令了吧。 鲁杰恢复到平常的穿着,将水杯中的水一口饮尽,表情就如字面意思,好像重获新生一般。 “使用近代魔术和信仰是两回事,这么一说就非常易懂,而且能够让人接受,因为就连我也能够理解呀。” “不,可是你不是魔术学院的学生吗?” “您可别太小看我的脑袋有多笨了。” 没错,而且最重要的是靠着这样的想法,或许就能与时有对立的扎伏特正教,取得一个妥协点了。 鲁杰不太相信他的话,只是笑着。 “是了……其实这才是我的真心话,实际上我认为所谓的甲种魔术,简单说和开发出方便的火柴是一样的啊。” 他说着拉过一张没有椅背的备用 椅子,在亚鲁特的正面坐下。 然后开始翻起说明会所使用的讲稿。 “什么神啊、诅咒啊、仪式和活祭品啊,削除掉这些效率差的部分,这就是甲种魔术的优点,我们没必要受那些东西左右啊。” “您的意思是说,信仰与现代魔术应该切割开来啰?” “没错没错,只要能过得更方便,那就应该尽量使用啊,像我这样的魔导用具开发人员,就是为此而存在呀。” 结束只有向大地祈祷才能引发奇迹这时代的是优司塔斯·波奇莫亚,进一步把只有魔术师这种专门人员才能使用的奇迹,推广至一般人也能使用,那就是鲁杰他们的功劳吧。 亚鲁特为了顺利毕业已经无暇分心,然而在他所不知道之处,世界正在日渐进化之中。 “我以前从没想过这些事……” “如果你愿意的话,要不要现在和我到工程现场去?” “咦?可以吗?” “欢迎之至啊,近距离观看变压器的实物,那气氛就是不同哦,因为尺寸和平常差太多了。” 于是亚鲁特接受鲁杰的好意,搭乘他的车前往工程现场。 一个小时后,汽车在沙石路上扬起细细的尘沙,不断地向前驶去。 他的车虽是相当旧型的附货架轿车,但仍然是一辆车没错,在一望无尽的牧草地带正中央,亚鲁特看到不常见的建筑物和建筑围栏,那里就是工地现场。 “来,戴上这个。” 鲁杰将货架上多出的安全帽递给亚鲁特,亚鲁特于是把它戴上。 而鲁杰也戴着同样的安全帽,套著作业服的肩膀上,则是挂着一个细长皮革制箱子。 “虽是这副打扮,我好歹也是甲种魔术师啦。” 原来如此,那是魔术师所不可或缺之物,箱子里装的东西似乎是魔杖。 缴回学院配给的魔杖,能够携带自己专用的魔杖,那也是身为能够独当一面的魔术师之证明。 “建筑物本身几乎已经完工了,剩下的主要工作就是变压器的调整了。” 正面耸立着一个形状奇妙的圆顶建筑物,它的外形有如把马戏团的帐篷拉长,再以铁打造而成,变压器大概就收在那里面吧。 围栏的对面充满了刺鼻的油漆味。 围起的腹地中,最大的建筑就是这个圆顶建筑,旁边的工作站似乎仍在建设之中,青一色穿著作业服的人是k&g的职员,连当地的工匠也加入作业的行列。 只见鲁杰以开朗的语气,向提着油漆罐经过的油漆工人打招呼。 “午安,怎么样?杰杰先生,头痛好了吗?” “喔喔,是康司先生啊,我去过村子一趟,还是老样子就是了。” “很快就会习惯的,这是正常的情形,请不用担心。” “康司分部长!” 这次的声音则是来自圆顶建筑的出入口,一个像是鲁杰部下的男人出声呼唤。 “对不起,可以请您过来一下吗?第三柱有点问题,数值好像和昨天一样。” “什么~~等等呀,应该不可能会那样才对啊。” 说完这句话,鲁杰转头面向亚鲁特,一脸打心底抱歉的表情。 “对不起,人家叫我过去,你就随意参观好吗?” 只见鲁杰单手拿着皮箱,往圆顶建筑内奔去,亚鲁特就被一个人留在原地了。 (……那么我要怎么办呢?) 虽然已不是一个人会感到寂寞的年纪,但是在这里要去哪里才不会妨碍到他们呢? 眼见每一处都充满活力,与此地格格不入的亚鲁特光是站着,就快要被这里的气氛所吞没。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由我来带你参观吧?” 向他搭话之人是在教会担任会场主持的女性。 在近处一看,她散发的气息,感觉比想像中更天真烂漫,就好像刚从学院毕业没几年似的,黄色安全帽戴在小小的头上,烫卷的短发与大眼睛,看起来就像是常在亚鲁特家附近散步的一只卷毛垂耳小型犬。 挂在脖子上的职员证上,写着k&g所属甲种魔术师,米露亚·席法卡。 “我听分部长说过了,你是在研修中的学生对吧?” “是的,那个、我是从凯杰尔来的,请多多指教!” “啊哈,很有精神哦,那么我想这应该会是很好的经验,因为我也从来没想过,我毕业后竟然会被派到这种地方来!” 她说了句请跟我来,于是亚鲁特决定顺从她的好意,跟着她去参观。 “荷尔谷林地区的土壤改良计划——我们称之为‘丰穣计划’,只要此处成功了,那么对同样札夫塔利卡度数低落的其他地区而言也会是好消息。首先我要带你参观的是这里,存放变压器的第一圆顶室。” 米露亚穿越鲁杰进入的铁门。 亚鲁特忍不住张大了嘴。 只见在圆顶室的空间里,满满竖立了无数根红铜色的巨大柱子。 崭新却散发着深沉的金属光泽,实在让人为之叹为观止,柱子底部围绕着像是巨木的管子,全部都连接到地板下方的地面,在天花板附近搭着铁网的狭小通道,围绕着每根柱子,看起来好像树枝一样,不管是在上方还是下方,都可见到穿著作业服的职员们忙进忙出。 “昵称是大树(托立兹)。” “真惊人……” 那似乎是借用了七十八碑的圣名之一,不过亚鲁特觉得它所散发出的威严,不会输给它的名字。 “我们就是用这个吸取地下的以太,经由人工提升浓度之后,再将其排出,负责编写排出时以太代码的人,就是我们分部长。” 望向米露亚所示意的方向,鲁杰·康司本人就在那里,他站在大树的一根柱子前,身旁的部下则是打开柱子上的通气口。 “那是……” “你可要看仔细啰,现在开始的就是代码修正作业喔。” 柱子内部一片昏暗,里面似乎笼罩着热气,众人为了不直接被热气烫到,都先退后一步,等到热气散去。 鲁杰单膝跪在通气目前,然后把肩上的箱子放在地上,打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两支如金管笛的棒子,他将棒子的两头连接在一起,马上就变成一根有双臂伸展开来一般长的手杖,那是魔术的展开杖。 它的一边有如音叉般分叉,那是要直接插入地面 一让以太产生变化时使用。 简单朴素的外形,感觉确实就是重视功能的鲁杰所会选用的魔杖。 “起动它吧。” 鲁杰对着上方发出号令,同时通气口内部开始发光,只见一颗半圆形的水晶球,以埋入的方式收纳在地面的台座上 球的表面上浮现出细小的文字,缓缓地在回绕着。 “好大……” “你这么觉得吗?” “那颗球是里面放入魔导用具的水晶球对吧?感觉有象龟那么大。” “没错,那是六星水晶。虽然体积比较大,不过是同样的东西。” 六星水晶据说在现时点是最能够吸收‘人类’思考的素材,用来复写甲种魔术师所构思的以太代码,这种物质是再适合不过了。 “比起当场使用魔术引发奇迹,烧录代码让之后也能重复使用的手续才是困难,这点古斯塔夫同学应该也知道吧?” “当、当然了!” “因为不容许任何省略和掩饰,所以重视的是准确度和简洁度。” 要附加在机械上,使其能半永久运作,必须先做出各种条件载入齐全的代码,而且由于复写的水晶面积有限,能否有效率 且正确地组合以太代码就是关键所在。 也就是说,使用在眼前大树上的甲种魔术规模之大,即便是使用那样巨大的水晶,也不见得能够运作。 鲁杰注视着浮现在水晶球表面的大量文字列,手掌随意地在水晶球上抚动。 “十二点三十四分,开始对第三柱炉心进行再复写。” 随着平静的宣言,他这次则是将魔杖的前端抵在水晶上。 “路·特伊鲁·鲁布·斯普·布布斯——” 仿佛是看着制作陶艺的辘轳一般,只见数秒前仍是空无一物的水晶球上,出现了新的文字列,并且一边旋转着,一边不停地增加,黑色的面积逐渐增大。 可是越是仔细地聆听,越会感觉到所谓的以太代码,就好像小孩的梦话一般,带着不可思议的音调。 那并非是如歌曲般悦耳动听的旋律,也不是如外国语般的单字所集合,纯粹只是连续的音节而已,音与音相连,接连不断地涌出。 相当于甲种魔术咒文的以太代码,据说是以创始者优司塔斯·波奇莫亚所钻研的乡土咒术为基础所创,然而昔日的面貌如今已经半点不存,为了提升哪怕是百分之零点一以下的成果,魔术师们在研究室中,将所有的咒文加以分解,全部替换成‘音节’,之后再将母音和子音加入、抽离并替换,这样一来其本身作为言语的意思就完全消失了。 “洛·哈·鲁律耶·伊姆·路斯·托乌·基印·古” 有谁会知道,这和现在亚鲁特们所使用的西艾姆尔语,其实是从完全相同的语言演化出来的呢。 如果是对魔术完全没有知识的人突然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心想“这个人是在发什么疯呀?”。 “啊啊,对了,古斯塔夫同学,你一定对这次的代码是怎样的构造感到有兴趣吧?” “不、我——” “没错吧,果然只要是学生都会在意嘛,好吧,我就破例让你稍微见识一下。” 明明说不用了,米露亚却特地打开手上的档案夹,拿出资料给亚鲁特看。 她兴高采烈地对亚鲁特讲解,鲁杰所编写的以太代码是多么地创新,而且毫无累赘之处。不过就亚鲁特而言,光是要跟上她的话题,不让自己面临留级的程度露出马脚,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他一定会成功的,不管是这个计划,还是在那之后的未来——” 听得出她的语气充满自信,而另一方面,鲁杰朗诵代码的声音也并未停下。 “依伦·库多·乌兹鲁——以上就此修改结束。” 眼见所有的文字就这样埋入半球之中,他也将魔杖的前端抽离,聚精会神进行作业的鲁杰,这时也第一次露出放松的表情。 “可以了,整体运作看看好吗?” ——全机起动! 在他的一声令下,头上站在悬空通路上的职员们也一齐动作,相反的是在墙边进行内部装潢作业的工人们,急急忙忙地逃出圆顶屋外。 似乎将有什么事要发生,这气氛让亚鲁特的心跳也跟着加速。 然后下一个瞬间,两边鼓膜突然感到压力,这是最初的异变,接下来是贯穿圆顶屋内的柱子也开始微微振动,以太变压器——大树开始运转了。连接在地面的管线也在摇晃,而且摇晃的幅度逐渐变大,掉落在地板上的小螺丝开始忽左忽右地滚动。 “咦?古斯塔夫同学,你该不会是‘晕奇迹’了吧?” 米露亚目光锐利地发现了亚鲁特神色有异。 “没、没有,没那种事,我很好,没事的。” “说的也是,不过是这种程度的变化,魔术学院的学生不可能跟不上嘛。” 其实他感觉到严重耳鸣,以及恶心想吐,但是既然对方说承受得了才是正常,那么他也只好忍耐了。 晕奇迹,正式名称是共鸣型以太中毒。 那是指当附近在进行大规模魔术,激烈刺激到地下的以太时,人们受到那刺激波及,身体也会跟着感到不适的一种现象。 札夫塔利卡度数三百八十二的凯杰尔,城市建立在高浓度的以太之上,而且甲种魔术也深入日常生活中,因此很少出现这种症状,身为专家的魔术师固然不用说,一般人应该也有相当的抵抗力才是。 是因为来到荷尔谷林村,原本的感觉错乱了吗? 在吞了好几口唾液之后,身体的不适也终于平复了。 而且在他的眼前,在鲁杰调整作业的成果之下,令人惊异的光景即将展开。 只见在圆顶屋之中,放置了无线式的收音机,那是在这不毛之地绝不可能运作的k&g公司最新产品,然而从那喇叭传出大音量的歌剧时,那份震惊简直是无法言喻。 在高耸天花板的圆顶屋中,音乐缭绕回荡不止,让此地仿佛像是真正的音乐厅一般。 “——你看!亚鲁特·古斯塔夫!这就好像在凯杰尔一样对吧?” 这时头戴安全帽,身穿作业服的鲁杰·康司,发现了呆立原地的亚鲁特,在身穿同样作业服的职员围绕下向他挥手。 这个人毕竟是甲种魔术师啊,亚鲁特重新有了这样的体认。 在大树的修改与调整作业结束后,差不多是午餐时间了。 “啊,,累死了,休息啰休息啰。” 从家里自备便当过来的工人们,以各自的用餐步调装满胃袋,而k&g的职员,似乎是拜托村里食堂提供餐盒当作午餐。 平时与工人们一同吃午餐的鲁杰,这次则是顾虑到亚鲁特,特地帮亚鲁特拿了餐盒过来,在出入口的木箱上坐下,然后开始用餐。 “古斯塔夫同学,要来杯咖啡吗?” “啊,不好意思。” 米露亚特地拿马克杯装了饮料过来,亚鲁特则是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旁边的鲁杰也要了一杯咖啡,不过他的咖啡里放的砂糖量,不知为何是亚鲁特的一倍以上。 而说到那些工人,他们就像先前亚鲁特看到时一样,坐在腹地外的马路边,打开便当开始吃起来。 鲁杰说起初他们也为‘晕奇迹’所苦。 “因为这里的人并不习惯甲种魔术,大树只要稍为运作一下,马上就会一团混乱,不过现在他们也差不多习惯了。” 他实在说不出口,其实自己也差点晕了,乡下的空气真是太恐怖了。 “总之——我现在最想要的就是那个吧,可以不必在乎别人的眼光,站着阅读‘近代魔术’的环境。” “为什么要特地站着阅读?” “为什么呀……那是从学生时代就养成的习惯了,即使订了杂志送到家里来,结果到了发售日,我还是会为了站着看书,不由自主地走到书店的杂志区……你的表情好像觉得我很莫名其妙呢。” “不,没有那种事!” 这是谎话,其实亚鲁特真的觉得很莫名其妙。 咬着餐盒里的三明治,鲁杰的眼神露出怀念过去的神色。 “没有书店那也就算了,在这里能够光天化日下阅读的东西,竟然只有地方报纸,有时候我真的很无法接受。” “我是觉得想看就看没关系吧……难道这样不行吗?” “不行不行,不管怎么说,我在这里只是个新来的年轻小伙子,而且还是来这边盖了莫名其妙的东西要卖,我可不能再让他们对我有莫名其妙的印象了啊。” “一点也不会莫名其妙呀。” 看看今天的成果就好了。 可是鲁杰只是苦笑以对。 “想要胜过传统实在不容易呀,因为这里的人被灌输的观念就是‘困难时就要找魔女大人’,我得要改变他们 的观念,让他们不惜花钱也要选择甲种魔术啊。” 即使是亚鲁特也能想像得到,剩下的那一步有多么困难。 然而只要这样的活动持续下去,村民的想法也会渐渐改变吧。 或许他们会不再盲目地继续依赖魔女的魔女术,而是以自己的意志,选择有甲种魔术的生活—— “关于你的……那个魔女研修之事。” 亚鲁特的心剧烈跳了一下。 鲁杰在嘴即将触碰到马克杯时,露出意外认真的表情,提起亚鲁特研修之事。 “不然你先回凯杰尔魔术学院一趟如何?虽然不知道收留你的魔女在想什么,但是合格基准竟然是要你追猴子,那已经不是研修了吧?” 不是研修了吧,重新当面被人这么一说,亚鲁特无法反驳。 他甚至不知道是否有必要反驳。 “只要你把这个状况说出来,学校的教授们一定会体谅你的,毕竟她们要你做的事是打杂和找猴子对吧?你只要据理力争,说明不当的研修是浪费你为毕业所付出的时间,这样一定行得通的。” 亚鲁特没有回答,取而代之是取出装在餐盒内的三明治。 这是请之前吃饭的那家店做的吧。同样是黑麦面包做的开口三明治,馅只有生菜、火腿和起司,虽然并没有添加什么调味料,非常地简单质朴,但是只要张口一咬下去,新鲜的生菜极富口感,起司更是香甜美味,后劲十足。 听别人说起的时候,自己本来还不相信有这回事,不过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食材的美味’吧。 “如果有人有意见,你可以报出我的名字没关系,利用k&g的关系或许令你不快,不过这大概是最有用的办法。” “可是我……” 如果说出自己只有靠这种不像课题的课题才可能合格,不知道鲁杰会怎么说呢。 男人无法使用魔女的法术,推给他的杂务也是魔女修行的一部分,但是从毕业实地研修开始,已经过了将近两周的时间,现在早已过了可以回头的时点,毕业典礼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了,若是在那天到来之前无法完成所有手续,那么就不可能在今年毕业了。 要这样继续待在气氛尴尬的宅邸里,追赶莉莉卡大师直到最后期限为止,还是回去凯杰尔与教授们谈判,哪一边是通往毕业的捷径呢? 没错,重要的是尽早确实地取得毕业证书。 “确实,或许我是该回去吧……” 话一旦说出口,他感觉就好像无法再回头了。 回去,回到凯杰尔。 向法妮和艾玛她们告别。 这也算是输吗? 将人生都花费在输赢上,身为运动选手的自己在心中呢喃:决定好的事都无法做到,你太没毅力了;但是另一方面,紧握拳头仰望看台空位,那个活生生的自己也问道:空有胜利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吧,没有任何意义——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转换个心情吧,米露亚,可以再给我一杯咖啡吗?” 鲁杰亲切地一笑,然后接过身边的米露亚递来的咖啡,将砂糖放入咖啡中。 “好了,别发呆了,不管是我还是你都要加快速度了,我们得要在午休时间结束前吃完啊。” “好、好的。” “老实说,我对魔女术也是颇有兴趣。没有受到历史与文学的手垢所污染,是现役而且仿佛仍滴着血的那种魔女术,在我所就读的帕捷塔魔术学院,乙种魔术只不过是在甲种的课余稍微触碰到而已,根本没有时间专门去研究学习呢。” 他问是用怎样的原理办到的呢? “她们真的会烤蝾螈吗?像童话故事里写的那样。” “不,她们本人说这没有道理可言,虽然没有烤蝾螈,不过有种植药草和蔬菜,还有画画和占卜天气之类。” “对人下咒下毒之类。” “她们不像那种人啦,在那里的只是普通的——不知道算不算啦,只是一群互相合作生活的普通见习魔女,她们完全没有想要攻击别人,虽然有时候会对我拳打脚踢,找我麻烦……” “女王蜂之馆的魔女莉莉卡不是听说在上次大战曾让大地枯竭吗?” “那个莉莉卡大师却是只猴子。” “真的假的!?搞什么啊,你不是在说笑?” 自己仿佛代表魔女那一方在对他说明,实在有些滑稽,而鲁杰听得兴高采烈,他的身影有时候却看起来模糊不清。 回程也是鲁杰开车送他。 对方表示要送他到宅邸前,不过亚鲁特不想太麻烦他,于是就在途中的岔路先下车了。 忽地他对一事感到疑问,于是便提出来问问看。 “……这是鲁杰先生的车吗?” “怎么可能,是公司的啦,好不容易才请公司买来给我当代步工具用的。” 确实,虽然是旧型的车,但是车子毕竟就是车子,还是相当高价的奢侈品,虽是单纯又有些愚蠢的问题,不过鲁杰似乎并没有因此感到不快。 “虽然看起来相当破旧,不过很多地方都经过改造哦,为了要让它能在这里行驶,还特地把与以太相关的部位全部拆下,替换成只靠汽油就能跑的设计。” “哇!” 那也是多费一番不必要的手续。 “可是那应该也是很快就要结束了。” 他坚定的语气,似乎对这之后的未来坚信不移。 甲种魔术师的他,目光所及之处,或许已经看到靠着自己亲手设计的变压基地,创造出能够自由利用以太的环境了。 老实说亚鲁特很羡慕他。 “——代我问候女王蜂之馆的人。” “好,今天谢谢您的招待,您工作辛苦了!” “我才要谢谢你呢,等你正式决定回去时,记得再来找我,我会等你的。” 亚鲁特立正站好,弯腰九十度向他敬礼,鲁杰则是带着苦笑,语气亲切和蔼地说道,听着他所说的话,亚鲁特确实地感觉到,自己的立身之处正逐渐远离那湖畔的宅邸。 然而,他现在必须回去。 感觉心情变得非常忧郁,他双手一拍脸颊,藉此激励自己。 “…………………………痛!打得太大力了!” 那阵冲击让晕奇迹的头痛差点复发,但是他也藉着那道疼痛奔跑起来。 前进吧,他的心中只有这个念头。 *** “——小姐们。” 只听到女王蜂之馆的管家欧克洛克说道。 “看来我们的准备不会白费了。” “哦,那真是太好了,你说对吧,莫妮卡。” 欧克洛克站在二楼窗边,眼睛一面窥视着单眼望远镜,一面向法妮报告。 现在已即将日落,身为关键人物的他,现在也是额头淌着汗水,奔跑在湖泊的桥上,这个少年仿佛除了停下来的时候之外,其他时间都被命令要跑步似的,能够平安回来就是万幸了。 接获报告的法妮则是伸脚靠在房间的长椅上,她眺望着皱成一团的便条纸,可是却不阅读,大概是在整理今天一天所收集来的情报吧。莫妮卡则是坐在法妮脚下,她在裙子摊开的膝盖上,打开素描本画图的身影,看起来才像是某人所画的画呢。 “艾玛,亚鲁特回来啰。” 然后是另一名见习魔女的艾玛。 她一个人坐在远处,面对桌子,不停洗着占卜用的卡片。 从侧脸看出她正一脸非常认真的表情,可是却只是看着卡片,甚至看都不看法妮。 “艾玛,你有听见吗?” “…………” “你要去迎接亚鲁特吗?” “……不行。” “为什么?” “在这个占卜结束前,我不能走开。” 她完全听不进去,接着她把卡片聚成一叠,慎重地开始抽牌。 “……有什么事情需要那样郑重地占卜啊?” 法妮看着顽固得像石头的她,向欧克洛克如此问道,不过欧克洛克选择含糊以对。 “我也不知道。” “说的也是。” 法妮说着将摊开的便条摺好。 身为优秀的佣人及使魔,就是懂得什么时候该出头,什么时候该收敛。 “好,那么我们去接他吧,走啰,你没有意见吧?莫妮卡。” 莫妮卡并没有特别作出回答,不过取而代之是盖上粉笔盒盖子,她抱起素描本走出门的时机,与法妮移动出门的时机完全相合,看来她是想跟去。 然后房间里就只剩下艾玛一个人。 她操作着卡片,与年长的法妮相比,她的手法相当笨拙,可是她依然拼命地继续洗牌。 “啊!” 途中,她好似有所分心,只见卡片飞散开来。 以为这样她就会放弃,却见她又重新收拾卡片,再度按部就班地开始占卜,于是欧克洛克也决定离开房间。 “因为……我也没办法呀……” 少女仿佛发泄难耐的情绪般低声说道,而尽管听见她的声音,欧克洛克在走廊上的脚步却没有停下。 *** 来到宅邸的前方时,宛如计算好时机一般,正好是夕阳西下的时刻。 太阳也真是坏心眼,因为亚鲁特从岔路走出森林,一来到湖的前方,看到的就是金色耀眼的湖面。 别把景色弄得那么美丽啊。不管是湖水,还是夕阳映照之下更增色不少的蜂蜜色建筑,甚至是天空的云,以及点缀在周围的森林与山,这一切对决定要归去的亚鲁特来说,实在是太热情的招待了。 幸好女王蜂之馆的正面玄关如今正敞开,他觉得应该能够不被人发现地走上二楼房间。 可是当他踏入沁凉的室内时,突然有人从后方遮住了亚鲁特的双眼。 “呵呵呵,欢迎回来,亚鲁特,来,猜猜看我是谁?” “还、还有谁,除了法妮小姐之外没有别人了吧!” “答对了,不过正确来说是我和莫妮卡。” 莫妮卡也在吗? 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她们的气息,是因为自己心神不定的关系?还是对方身手更胜一筹呢?因为刚才感觉真的像是从墙壁伸出手来一样。 柔软的手掌至今仍持续遮蔽着亚鲁特的视线。 “回答出正确答案的人应该要给予奖赏,什么奖赏好呢?美女的吻?只有那样还不够?嗯?” 亚鲁特感觉背上似乎又有新的汗水涌出。 “我有种讨厌的预感,还是不要好了,你说对吧?莫妮卡。” 对年纪幼小的妹妹问这什么问题啊。 “嗯~~那还是用正攻法吧,请你就这样往前走,亚鲁特。” “咦?就这样直走吗?” “没错,就是直走。” 他就像坏掉的收音机般,嘴里不断反覆念着直走、直走,由于她的身体压在背上,因此亚鲁特就在遮着眼睛的情况下前进。 “接下来是这边,转弯。” 他遵循指引往右转。 “左边。” 向左转。 “莫妮卡,把门打开。” 亚鲁特微微感到门打开的气息。 “往前走三步。” 一、二、三步。 “好了,可以了。” 遮住视线的手,这时如脱去的薄衣般离开。 眼前是晚餐的餐桌。 简单说就是摆了一大堆‘美食’的晚宴厅。 只见晚宴用的大蜡烛,映照着整只的肥美烤鸡,其他还有烤牛肉和海鲜沙拉,刚烤好的面包以及堆积如山的水果,虽然这里既没有披萨外送服务,也没有大瓶装的碳酸饮料,不过这样反而才是正统派的庆祝宴席,所以是很正常的。 反而是这样的宴席才棒。 在很久以前,双亲都还在世时的生日,不,即便是那时候,他也没见过这么费心张罗,有如绘本上才能见到的餐宴。 “尽量吃不用客气哦。” 玛姬皱纹的脸上满是笑容,端来了以银盘盛装的料理。 亚鲁特忍不住要问法妮。 “这是在庆祝什么事吗?” “你真是傻瓜呀,亚鲁特,当然是为你庆祝啊。” 他感觉好像脑袋被长传的球砸中一般。 即使如此,他仍是努力地保持清醒,努力想要掌握究竟发生何事,比赛还在场上进行着。 “我的……” “仔细想想,先前因为一团混乱,都还没有帮你办欢迎会呀,虽然有些迟了,但是我们还是要庆祝师妹的诞生啊,这是无拘无束的魔女之宴哦。” 法妮笑着说出这番话,让亚鲁特愣在原地,这时有人从旁拉了他的袖子。 只见莫妮卡抬头望着亚鲁特,他觉得那如小黑兔般圆滚滚的眼睛,仿佛要把他吸进去,接着她无言地递出一支银叉子。 “……是、是要我吃吗?” “正确的推理啊,亚鲁特,她是要你尽情吃个饱。” 他用颤抖的手,接过那支叉子。 到了这个地步,在眼前的椅子上坐下才是最自然的选择。亚鲁特一面向餐桌,管家欧克洛克便立刻拉出椅子等待他就座,亚鲁特只能顺着她们的意思去做了。 “好了,我们开动吧。” “我的……” “对啦,就是你的欢迎会,话说回来,艾玛在哪里?那孩子还没下楼吗?” 法妮环视了一下四周,明白艾玛不在场后,她立刻板起了脸。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提出要再办一次宴会的人明明是她呀。” 这次亚鲁特真的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了。 “……不,怎么可能,不会吧?” “怎么不可能了,亚鲁特,到了这地步我就跟你说吧,上次我们也是做了相同的准备,只是亚鲁特你迟迟未归,又发生了很多事不是吗?”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而且发生太多事了。 与她发生那样的争吵,两人变得气氛尴尬,逐渐疏远之后,现在却演变成这样,这种事有可能吗? “因为她就是爱穷紧张,又顽固,所以要是不制造机会给她,她是不敢采取行动的,她明明口口声声说这次一定要道歉的……” ——喀沙。 说到一半,走廊突然传来了声响。 有数张小卡片飞到亚鲁特所在的饭厅地上,似乎是谁遗落下来的,每一张卡片上的图案都不相同。 “艾玛?” 当法妮出声询问的瞬间,突然听见有人无言奔出的声音,亚鲁特立即从座位站起追了出去。 “等一下!” 只见色彩明亮的印花连身裙转过走廊的转角,亚鲁特像是发了疯似的追逐那道人影。 穿越玄关大厅,她朝屋外奔出去,亚鲁特叫了她的名字,她却反而跑得更快了,这让亚鲁特更是有气。即使如此,比脚程亚鲁特绝对在她之上,他发誓绝对要追上她。 然而在她奔跑方向的门廊石阶上放了一柄扫帚,见到艾玛一边跑一边抓起扫帚,在这个时点,亚鲁特的心情已经坏到极点了,老实说他的心情就像是头上有根导火线起 火了。 亚鲁特本能地全力冲刺,然后使出吃奶的力量,朝即将以飞行术起飞的她扑去。 “喂、等等!” “别想逃……!” 这时她的脚已经离开地面,扫帚朝天上前进,被亚鲁特以横抱的姿势抓着扫帚,艾玛操纵着扫帚继续往上攀升,而且扫帚像是承受不住重量,开始左右摇晃起来。 “讨、讨厌讨厌!” 简直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 “走开啦~~!” 亚鲁特很想回答,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了。 他们被风吹着,在宅邸庭院绕了几圈,在几次上升与下降之后,最后终于撞上宅邸的屋顶。 “……你还活着吗……?” “好像没死……” “变态大笨蛋……” 两人一起在屋顶上撞得头晕眼花。 总算让人松了一口气的是,在下面当肉垫的人是亚鲁特,如果相反的话,那么亚鲁特一定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在近距离一看,艾玛的头发乱成一团,衣摆皱褶不堪,会是疼痛的关系吗?她的表情好像快哭出来了。在残有落日余韵的屋顶上,除了艾玛以外当然不可能会是其他人,而她也看着亚鲁特。 所以亚鲁特在风的强劲吹袭下,对她说出一句话。 他要确认法妮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那是为了我?” 是真的吗? “我一直以为艾玛很讨厌我,我好几次好几次惹你生气,老是做些傻事,又吓到了你,让你一直躲着我,我以为你绝不可能喜欢我的。” 他在焦急与目的之间挣扎,甚至迷失了继续待在这里的意义,一听到有其他合格办法的瞬间,忍不住就想要伸出手,向那边靠过去。 只见她这次终于像是再也忍不住痛苦似地抓住亚鲁特的手。 她拉着亚鲁特,要他跟着她一起站起来。 “要、要上哪儿去?” “别管了,跟我来!” 要他跟去,可是这里却是屋顶上,却见到艾玛不顾难以立足的脚下,就这样在屋顶上行进。 两人抵达之处,似乎是通往屋顶阁楼的窗户。 她的手搭在上推式的窗框上,将窗户推了开来,看她的样子,似乎原本就知道窗户并没有上锁。 她小心注意着来此之前数度被风吹起的裙子,并且往房里跳了进去。 “快点!” 里面似乎是她的寝室。 这间宅邸这么大,她却特地住在阁楼,让亚鲁特大感惊讶。就在亚鲁特惶恐不安地踏入房间时,只见艾玛粗暴地打开衣柜,将塞在里面的巨大布袋给拉了出来。 那是个相当巨大的布袋,即使艾玛双手环抱也无法好好拿着。她将那个布袋抱到房间中央,然后托着底部,一口气翻了过来。 随即在地毯中心,出现了色彩缤纷的海洋。 几乎都是衣服。有粉红色的裙子,接着是橘色的连身裙,也有一些杂货;像是点缀服装之用的缎带和蕾丝、玻璃珠做成的戒指、猫玩偶,尽是亚鲁特妹妹那年龄的女孩会喜爱收集的小玩意。 “这些全都是要送给艾蒂的!” 艾玛手握着空袋子大声叫了出来。 她的脸变得比先前更红,眉头纠结在一起,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叫着亚鲁特的化名。 “我、我在来到这里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来到这里之后也忙着修行,交不到年纪相近的朋友。不过我也明白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我要成为‘魔女’,可是还是会感到寂寞啊,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个一起修行的女孩,和我有着相同心情,会感到沮丧或烦恼,那么我想见见她,想和她说说话,我要和那女孩成为最要好的朋友,彼此互相鼓励,这样今后一定就能坚持下去了吧,我是这么想的。” 这或许是第一次,自己胸口这么样地纠结难受。 那样的她,若是听到这次研修的事会有何想法呢?如果她听说有个年纪相仿,成绩优秀却刻意选择前来学习魔女术,是个无可救药的‘魔女狂’,这样的女学生要来拜师的话。 “难道你期待着会和她成为好朋友……” “没有什么难道不难道,我就是期待了啦,真抱歉喔!” 啊啊,果然是这样,听到艾玛的呐喊,亚鲁特只想抬头仰望天空。 “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很可爱的名字呢……我一定要对她非常非常温柔,只要这么想着,我甚至晚上都兴奋得睡不着觉,也想对她做一些不能对莫妮卡和姊姊做的事,还可以穿着同样的睡衣,两个人聊天聊到深夜,我要请她告诉我凯杰尔的事,既然名字是艾蒂莉西亚,那么昵称就决定是艾蒂,我就这样自己一个人白开心一场。” 艾玛在地毯上蹲了下去。 看到她那样沮丧难过,亚鲁特忍不住在眼前散乱的物品中,找到红色格子花纹的睡衣(大概是特地为了艾蒂缝制的吧),将它捡了起来。 “……那我现在就把这个穿上吧?” “给我住手那么恶心的东西我不想再看到了。” 被她一口回绝,亚鲁特只好把东西归回原位,心想果然是这样啊。 “可是来的人个子却比我还高大,还有脚毛,是个脑袋里只有库洛布的巨怪……你要我该怎么办啊……” 亚鲁特这次就真的对艾玛感到抱歉了。 只见艾玛拿起放在伸手可及之处的抱枕,把那抱枕压在脸上。 她是期待了那么久,期待货真价实的女孩子‘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的到来,心中期待着能与对方成为好朋友,憧憬着能够一起谈论梦想与希望的同性同伴,沉浸在想像的喜悦之中,但是现实却有如此的落差,来的人是个男人,而且是濒临留级的笨蛋。 这样就算被她讨厌,被她避不见面,亚鲁特也没资格有怨言。 他选了最差的时机做了这件事。 “那是……果然是因为我是个头脑简单的笨蛋,是我背叛了你的期待……” “但是那其实没什么关系!不,虽然有关系,可是现在不是那样了!我最不能原谅的,是用那样的理由伤害你的我!” 这完全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艾玛从抱枕里抬起头来,注视着亚鲁特倾诉道: “不是吗?就算是头脑简单的笨蛋,说不会伤心那是骗人的,因为你也有心啊,那个时候你明明一副比我更想哭的表情,因为我先逃走了,才会让你不得不道歉,我那是最卑鄙的做法。” 不知何故,这时亚鲁特想起的不是艾玛,而是与妹妹度过的那些日子。 想起突然面临父母的葬礼,库洛布的辛苦操练,逐渐与妹妹疏远的疲惫与不安;也想起为了挽回与妹妹的关系,更加用心练习库洛布的自己;还有早晨放在厨房的药袋、观众爆满的王立库洛布竞技场——以及她没有来看球赛。 明明想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对方,却是每次都说不出口。 无法说出口的那份感情,以及他一个人背负至今的郁闷情感,在这一刻好似全都烟消云散了,这全都归功于——眼前这位女孩。 “所以对不起,你已经够努力了,请你原谅我……” 亚鲁特话还没说出口,便将自己的额头贴在艾玛的肩上。 就好像那已是他最大极限了。 “……谢谢你,艾玛……” 挤出这迟来的一句话,自己的声音似乎虚弱不堪,他心里七上八下,担心自己忍着眼泪之事被发现。 或许他一直希望有人能发现这一点,头脑简单的笨蛋,个性开朗又热爱库洛布 的亚鲁特·古斯塔夫,其实在他内心深处也是有许多烦恼。 “喂,你…………” 艾玛在耳朵附近问道。 “该不会真的哭了吧?” “不是!” “可是你的声音很哽咽耶,有让你那么松了一口气吗?” “所以就说不是……” 虽想解释是因为对长年累积的负担有所释怀,但是他完全不觉得这说得通。 “没事的,不用担心,这么大的个子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在他辩解之前,艾玛便拍了拍他的背,双手贴着他的脸颊,对他一笑,比起坏心眼地取笑他,这是更为自然的微笑。 他觉得并不需要找多余的藉口。 而让亚鲁特有这样想法的,确实就是她的笑容。 他们注视着彼此,然后这距离应该如何是好呢?事到如今他那不灵光的头脑才开始焦急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 宛如算准了时机一般,艾玛的肚子叫了起来。 “…………!” 艾玛赶紧慌张地压住腹部,可是却无法完全遮住,尴尬地羞红了脸。 这么说来,晚餐他们一口未动就冲出了饭厅。 “嗯,那我们下楼去吧,艾玛。法妮小姐他们大概也还在等我们。” 还来不及思考,话语已经先说出口了。 于是亚鲁特站起身来,红着脸的艾玛也跟着乖乖站起。 “……你不对我用敬语了吗?” “唔。” 亚鲁特紧张了一下。 说失礼,他这样也确实失礼。 一瞬间窜过的紧张,让亚鲁特的喉结动了动。 “算了,没关系,反正我本来不习惯受人尊敬。我们快点走吧,笨蛋亚鲁特。” 在那之后只能以热闹来形容。 法妮她们一边用餐,一边等待姗姗来迟的亚鲁特他们。 而艾玛开口第一句,就是抱怨只剩下一半的烤鸡,却被法妮先吃先赢的理论驳倒,气得她咬牙切齿。 “……我们可不能再发呆了,亚鲁特,快点赶回落后的进度!” 艾玛指着桌子,仿佛她是使唤野兽的训兽师一般,而她所使唤的动物,看来就是亚鲁特了,由于肚子也饿了,因此亚鲁特便遵从她的命令。 大口吃,大口喝,然后又大口吃,才刚吃完,玛姬又端来追加的料理。 当桌上的料理解决半点不剩后,他们就直接移动到客厅。 这时作为余兴,要由艾玛替亚鲁特占卜,于是亚鲁特就被迫坐在全身紧张僵硬的艾玛面前。 理由似乎是要帮艾玛赚经验值。 “抱歉啰,亚鲁特,艾玛不擅长对人占卜,我们想要让她多多练习,所以可以请你当练习对象吗?” “喂,姊姊,那种事不用特地说出来吧。” “只擅长在天空飞,这样可无法独当一面喔。好了,加油吧!艾玛!” 法妮还残留着酒后的醉意,看起来心情相当好,而艾玛则是慌张地提出抗议,两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一旁莫妮卡只是面无表情地注视事情发展。 “……没、没问题的,亚鲁特,这是平常就在做的事情,我们放轻松开始吧。” 亚鲁特真想将这句话原原本本地奉还给她。 占卜,或许这是魔女术独有,而甲种魔术所缺乏的最大一块分野吧。 除了预测当地的天候,另外还有面对面,倾听对方问题为其占卜,作为摸索自身内在的道具也可发挥威力。身为一名魔女,那可说是和制药知识并列,是必须勤加修练的项目。 即使如此,学校的乙种魔术教室也有认真研究它的有效性,而这又是他第一次目睹魔女的占卜术,因此说没兴趣那是骗人的。 只见在圆形的桌子上,蜡烛的火焰阵阵晃动,艾玛占卜时似乎是使用卡片,她从绢布包中取出的东西,是与刚才她在食堂散落一地,相同图案的卡片,比亚鲁特平常使用的游戏卡片要稍微大一些,张数似乎也有微妙的差异。 “也会使用卡片以外的东西吗?” “是啊,姊姊比较常用星象或石头来占卜。” “原来如此……” “那么笨蛋亚鲁特,你想问什么事情?” 她在桌上缓缓洗牌。 亚鲁特稍微想了一下,一瞬间脑海里虽然闪过许多东西,比如那那伊寄来的信之类,可是能说出口的却是不多。 总之那些全部加起来,只要说出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就好了。 “我可以取得学分吗……?” “又是这种俗不可耐的问题呢。” 对不起,不过这是攸关性命的问题。 “至少也问为取得学分,什么事情是必要的吧?” “那么就问那个吧。” “学分、学分……我的卡片可是会哭泣的啊,算了,我们一起问问看吧。” 艾玛边说着,边把牌集合成一叠。原本她还在意着一旁观摩的法妮与莫妮卡,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她的注意力就只在卡片上了。 她从聚集起来的牌堆中选出十张卡片,然后依照纵两列,横一列的配置,将卡片排列出来。 “横列代表时间的流向,纵列则是代表心的流向。” 艾玛低垂的睫毛,在烛火映照之下,垂下了朦胧的影子,逐渐地,连亚鲁特的情绪也变得既像是兴奋,又像是平静,感觉非常地奇妙。 “你看见什么?” 她纤细的指尖,翻起了纵列最前方的卡片。 “戴着王冠的胡子大叔……坐在椅子上……” “还有呢?照你的直觉说就好。” “看起来好像很有地位……非常有地位……肚子看来很大……?” 艾玛轻轻微笑一声。 “这是你过去的累积,看来你有相当值得骄傲的成果喔。” “唔。” “但是你似乎并不喜欢,你认为那是负担。” 然后她翻起中央的卡片。 “这边的呢?” “有点白痴的男人。” “……白痴。” “只看着天空,连周围的人都想阻止他。” 只见艾玛的肩膀微微颤抖,很明显是在憋笑。 “但是他本人是认真的,因为屁股着了火的关系,所以就算早一分一秒也好,他必须飞起来才行,或者该说理所当然要飞,飞行是他的使命。” “你很敏锐呢,亚鲁特,现在在这里担心学分的你,就好像是这样的感觉。” 亚鲁特不禁莞尔。 “为什么你要那么焦急呢?” 亚鲁特没办法用言语说明。 接着她翻开放在与白痴男人重叠的位置上、横列中央的卡片。 亚鲁特看了微微皱起眉头。 “如何?” “——处刑台,死路,背叛,黑漆漆的一片。” “你呀,这里应该要更乐观一点看待啊。这可是这次占卜的重点耶,是阻碍你达成目标的事物。” “这不是糟糕透了吗!” “不可以放弃啦,好吧,第二位置是漆黑——那么就来看看有没有改变它的可能性。” 艾玛翻开纵列最后方的卡片。 “……地面,很沉重,动也不动。” “你是故意的吧?” “看起来就是那样,我有什么办法!” 因为是照直觉形容,所以亚鲁特反倒是希望她能翻些看起来吉祥一点的卡片出来啊。 只见艾玛双手按着额头,深深陷入了沉思。 第4章 甲种与乙种 再告诉你另外一个令亚鲁特·古斯塔夫惊讶的事吧。 那就是他竟然有幸得以再拜见一次,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女莫妮卡,她素描本里面的内容。 (这、这是……) 亚鲁特越是翻着素描本,越是感受到无比冲击。 那张亚鲁特只穿一件内裤在天空飞的画之后,竟然继续画了下去。 亚鲁特追赶着莉莉卡大师的画。 午后在树荫下休息的画。 为了协助艾玛,乘上马车时的画。 每一幅都是仔细地观察亚鲁特的日常生活,再将其勾勒绘出,那粉笔的笔触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而且在空白之处还写了一句细小的话语。 “‘加油’……” 亚鲁特感动到极点,忍不住就像平常那样,将莫妮卡连同素描本一起紧紧拥抱。 “……好孩子,你真是好孩子。” 头发被他摸得乱七八糟,重获自由的莫妮卡瘫在地上,好像灵魂出窍似地发呆。 原以为她是个总是面无表情的人偶娃娃,不过或许在看不到的地方,也有许多不为人所知之处。 说不定这个世界也是充满各种色彩的,只是亚鲁特都没发觉而已,例如说——她所画的柔软新叶的绿色、阳光所照之处的黄色,就是像那样让人感到幸福的某种颜色。 所以到了隔天,亚鲁特一边帮忙艾玛配送药品,一边把他的想法告诉艾玛。 “……你是笨蛋吗?原来你先前对她抱持着那种奇怪的误解呀?” “果然是我的误解吗……” 货物马车停在宅邸后门,亚鲁特一边把配送用的药装进货架一边说出他的惊讶,结果艾玛一副被他打败的模样。 “那是当然的啊,莫妮卡不可能做出那么坏心眼的事呀。” “……嗯,,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啊……” “啊~~莫妮卡真是可怜,竟然完全没体会到她的心意,你这个木头人,笨蛋亚鲁特笨蛋亚鲁特笨蛋亚鲁特笨蛋亚鲁特!” “……笨蛋骂四次会不会太多……” “会吗?对不起哦,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小妹妹。” 他真想放声大喊:不要叫我那个名字。 只见艾玛挺起那浅薄的胸膛,坐在驾驶座上一副漫不在乎的样子。 从魔术学院带来的表格文件上面,确实是写着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的名字,而且第一次见面自我介绍时,他也是报上艾蒂莉西亚这个名字,因此艾玛这样叫也不能说错。 亚鲁特焦急之下找不到话可回,而艾玛则是幸灾乐祸地瞧着他。 “对了,这么说来,你为什么要用艾蒂莉西亚这个名字呢?” “啥?” “因为你看,要伪装姓名的话,多的是其他名字可以选,琳达也好,辛蒂也好,什么都可以取啊,为什么偏偏选艾蒂莉西亚?” 这是他意想不到的问题。 “呃、那是因为……” “我想应该是没有那种人,不过该、该不会是和你交、交交往的女孩子的名字……?” 马车尚未开动,艾玛却无意义地把弄着缰绳,亚鲁特只不过是回答得迟了些,她的脸色立刻一变。 “果然是那样吗?是那样吧!?” “不,不是啦。” “那是怎样?” “艾蒂是……” 艾蒂莉西亚是…… “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是……我的……” 要说出这件事,他感觉需要非常大的勇气,只见艾玛的脸就在眼前。 “是我……妹妹的名字。” 亚鲁特下定决心说了出来,这或许会抵触禁止事项,不过那是他妹妹,他唯一的家人的名字。 “……是你妹妹?” “是啊。” “就是你说常跟你吵架的那个?” “是啊,就是我妹妹,就像艾玛说的一样,她并不当我是哥哥,我总是令她失望。” 吐露了这个一世一代的秘密,感觉似乎反而缓和了当场的气氛。 “喔,是妹妹呀,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越说到后面,她似乎越是开朗起来,这是为什么呢? “我问你喔,那个叫艾蒂的女孩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果然还是运动少女?她的运动神经很好吗?” “不,我想……应该完全相反吧,她跑得很慢,可是头脑灵活,是个书虫。” “那样的人却是你的妹妹呀。” “我也这么想,她也应该想要正常一点的哥哥吧……?” 他半是自嘲地同意艾玛的话,可是艾玛却与他有不同的见解。 “哎呀,是吗?受不了看到你这笨蛋做傻事,并不代表她就会讨厌你喔,亚鲁特。” 亚鲁特感觉心脏像是被敲了一下,那是因为她看着自己的表情,比想像中还要开朗温柔的关系呢?还是因为她的这句话说中亚鲁特的心事,让他的心灵得到救赎了呢? 尽管心中有些希望她能把这句话告诉艾蒂,不过听她这么说,亚鲁特还是非常高兴。 ——并不代表她就会讨厌你喔,亚鲁特。 没错,他打从心底庆幸,自己能来到这里真是太好了。 “你一定要合格回去,让她能够安心哦,她现在一定正为你担心呢。” “是啊,你说的对。” “或许她无法坦率向你道贺,但并不表示她心里不替你高兴,她是在心里为你声援。” 对,一定是那样吧,亚鲁特希望是那样。 这些话由艾玛说出来,格外有真实感。亚鲁特听着她的话,发觉自己已经舍不得离开这里了。 即便有其它毕业捷径,他还是不想半途而废。 不当的研修、浪费时间,那些全是说谎,就算再怎么焦急,既然觉得有所收获,那么他在回去时就不想让她们失望。他想要得到那合格的印章,想要在这样的基础上,选择能够尽早回去的道路。 “…………该怎么办呢。” 他不自觉地自言自语。 这样子他就必须去找听他倾诉烦恼的鲁杰·康司,告诉他自己要再试着努力看看,也必须写信给那那伊才行了。 “啊~~但是这下真的畅快多了,真的呢,我就想说不可能嘛,就你而言是不可能有女朋友的嘛,果然啊,原来是妹妹啊” 艾玛还在说这件事,不管怎么说,她那样也太开心了吧?自己没有女人缘,有那么值得高兴吗? “如果真的是恋人的名字,你打算怎么办?” “咦?” 艾玛说不出话来,不知为何她的嘴一开一阖,就好像操线人偶般,开始做出奇怪的手势。 那动作让亚鲁特觉得好笑又心情平和,过去从未有过这样让他心灵温暖的气氛,可是这时一旁却有个穿黑色礼服的女孩子走了过来。 “哎呀,莫妮卡,怎么了吗?” 她无言地站在亚鲁特他们的面前,将她总是拿着的素描本打开,翻到最后一页给他们看。 “呜!” 上面是上次在宴会时,亚鲁特照顾酒醉的法妮,被她亲吻时的背影素描。 “啊、啊、啊……” 亚鲁特全身僵硬,旁边艾玛的表情从惊讶转变成愤怒,然后以惊人的气势转过头来面向亚鲁特。 “亚鲁特~~~~!” 你怎么可以这样啊,莫妮卡。 莫妮卡则是二话不说地无言离去。 她的素描本无声沉默,在素描本的角落边,似乎隐约写着‘不安要素就要 排除’。 当天他们所负责的药品配送,因为对至今的盛况有所觉悟,因此带了比平常多一倍的分量,可是几乎所有的村民都表示上次收到的药还有剩,于是两人只能乖乖打道回府。 然后回归如往常般的日常生活——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 给那那伊 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呢?还是不安定吗?医生怎么说? 我过得很好。 我很快就会回去了,绝对会合格回去,你要等我! 啊啊,对了,还有一件事要请一下。 关于我家庭院的杂草,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请你不要把屋檐下的蓝色花朵拔掉吗?我记得那是艾蒂喜欢的花。 掰了! 急急忙忙写完信,未免忘记他立刻把信以快递寄出,接着亚鲁特放着忙碌于素描和照顾菜园的三姊妹不管,自己一个人走出宅邸。 他的目的地是以太变压基地。 亚鲁特打算去告知鲁杰·康司,他要取消中止研修之事。 对于他的主动帮忙,亚鲁特虽然很感谢,可是他现在只想用正攻法。 就算魔女术是男人无法使用的法术;就算那既无根据也无法定义,是不合常理的集合体;以及就算亚鲁特所被赋予的课题只是要他抓猴子,即使如此,亚鲁特在这次研修还是有所收获,如果要他说得更清楚,那就是他觉得对于魔女,他似乎开始有些了解了。 或许那全部都是自以为是的临阵磨枪。 他现在则是打算把那派不上用场的临阵磨枪,也整个一并带回去。 可是当他来到工地现场的时候,亚鲁特却不禁皱起眉头。 因为出入口的铁门是关闭的。 “喂喂,不会吧。” 总之他沿着比他身高还高的栅栏继续走,想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入口,然而里面甚至没有半点声音,看起来不管是作业员还是作业机器都没有在动作。 (……该不会是休假?) 就是那样吧。 不管是谁都有休假,因为这是工作,所以休假也是理所当然,而忘记这么理所当然的事,自己实在很丢脸。 “…………什么嘛,早知道就乖乖往村子的方向走了。” 可是就在他喃喃自语,正打算回头的瞬间,亚鲁特感觉到一股违和感,他立刻停下脚步。 他闻到从上风处传来焚烧物品的味道。 在微微的爆裂声后,浓烟遮蔽住视线,至此他确信了。 不管怎么看,这都像是哪里失火了的样子〡 “——喂!你们在做什么!” 亚鲁特全力奔跑至现场,不自觉地大喊出声。 那是长在基地后方的一小块草地,他看到数名身穿黑色工作服,戴着防风眼镜和口罩的男人,他们在棒子前端缠上沾满酒精的布,点起了火,要在周围的草地上引火。 听到亚鲁特紧张急迫的声音,放火的男人们脸抬了起来,然而在这段期间,覆盖视线的浓烟变得更浓,让亚鲁特忍不住咳嗽。 “你们现在马上给我住手!” 他将手穿过烟幕到另一头,抓住男人的肩膀喝令他住手,却被对方无言挥开。 仍残留水分的新嫩草地并不马上燃烧,只有烟不停地窜起,即便是如此,一旦点起了火,便不是简单就熄灭得了,而后面不远处就是森林。 ——你们这些人! 脑袋里像是有某样东西爆发。 亚鲁特奋力将男人的身体转了过来,以浑身的力气朝他揍了过去。 看到同伴倒地,其他人停止了动作。 此时只闻到草燃烧的气味,以及枯枝爆裂的声响。 亚鲁特对他们大叫道: “——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这里要是出了什么事,荷尔谷林村就会永远都是缺乏以太的不毛之地哦!” 你们真的明白吗?鲁杰·康司他们拼命种植了大树,那应该会成为改变村子的秘密武器的。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什么也不懂的是你,亚鲁特·古斯塔夫。” 下一个瞬间,亚鲁特的肩膀传来一阵剧痛。 只见有一根像是针的东西就这样插在自己身上,亚鲁特愕然回头。 “不先约好时间就突然拜访,以一个社会人士而言是很没常识的行为。你最好记住了。” “米露亚·席法卡……!” 投出那根针的人将银杖插入大地,摆出甲种魔术的实战态势。 她卸下给人和善印象的妆,和男人们穿着同样的黑色工作服与长靴,就好像是一只黑豹,与穿着甜美样式的套装,对人露出亲切笑容时相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你什么也没看到,这里一根草也没有长,我们必须当作是这样,你明白了吗?凯杰尔的同学。” 亚鲁特难以置信地凝视对方的脸。 “伊伊伊伊·咕·咕咕鲁咕诺兰·鲁修·路思鲁夫!” 只听到以太代码的咏唱。 亚鲁特虽然想赶紧拉开距离,但落雷却准确地命中肩膀上的针。 亚鲁特不支倒地,他的视界映出了大地之母。 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眼前燃烧的杂草颜色,特别是三叶草,颜色是红色,一重重的叶脉十分地绵密。 而他不管怎么看,都不觉得那红色是疼痛和光线反射之下看到的幻影,然而他甚至想伸出手都已经办不到了。 随后亚鲁特的意识便消失在黑暗的深渊。 *** 忽地清醒过来,艾玛发现自己看来是伏在桌上睡着了。 艾玛撑起僵硬的身体,在椅子上伸个懒腰。 (……现在几点了……?) 桌上时钟的针,如今正指在最适合午睡的时间带,对于自己诚实的身体,她不禁感到傻眼。 上午的作业全部告一段落后,艾玛就回到阁楼自己的房间,她盯着师姐法妮因副业工作所收到的少女服装杂志,边想着这衣服有没有办法在家里做出来。穿上去的话姊姊看了会爆笑吧,而且只要亚鲁特那个变态笨蛋还在家,那就不可能穿上,因为我才不要让他觉得我有意识他……不断重复这些复杂奇怪的脑内模拟。 剪下的专栏和剪刀都放在桌上,亏她还睡得着,她半是佩服自己,同时也开始收拾,却发现窗边出现飞天石像的巨大身影。 于是艾玛将剪刀搁在桌上,快步跑至窗边。 “你怎么了?” 飞天石像与魔女莉莉卡有过约定,只有在桥上有入侵者时,他们才可以解除石像的禁锢而自由活动,不过如果真是那样,他现在也应该是在进行排除入侵者的工作,而不是在这个地方闲晃。 艾玛一打开窗户,飞天石像的巨大下颚马上逼近眼前来,虽然那温热吐气的味道让艾玛皱起眉头,可是现在没空管那么多了。 ‘艾玛,不好了!’ “我知道不好了,为什么只过来报告?你的搭档呢?啊啊,他也在一起呀。” 身体向窗外探出去一看,只见与他搭档的那只飞天石像也停在屋顶上。 而他的搭档也频频向她解释。 ‘艾玛说过,即使看到那个也不能攻击。’ “那个?那个是什……啊!” 只见在宅邸玄关前围起了人墙,大家似乎都是荷尔谷林村的居民,其中领头之人,就是以前被烧焦头发的警吏霍伊斯·札姆扎。 “——喂~~!把门打开呀,你们这群魔女!你们分发毒药给村民的罪行,我绝不能坐视不管!还不给我乖乖束手就擒!” 札姆扎风衣的长衣摆随风飘荡,他则是举起装着实弹的手枪,气势十分惊人。 而后方村民也一同附和札姆扎的说法,不断重复喊着“开门”“开门”“把门打开”,他们的动作具有一丝不乱的一体感,即便超越她所处的立场来看,那幅光景也是令人感到有些阴森恐怖。 “……我好像开始头痛起来了……” 就在她呻吟的这段期间,奇形怪状的飞天石像仍在等待她的行动,因此她也必须先向他们下达指示。 “总之你们两个。” ‘是!’ “乖乖待在这里不要轻举妄动,尽量别引人注目。” ‘是,明白了。’ “乖孩子” 艾玛好似抚摸小狗般,摸了摸那粗糙的下颚,然后关上窗户。 接着她以冲刺的速度奔下楼。 就在她抵达一楼的时候,见到法妮和莫妮卡她们都已聚集在玄关大厅,莉莉卡大师也被莫妮卡抱在怀中。 “姊姊,这场骚动是怎么回事!村民们是在拍电影不成?” “小声点,你的声音太大了,会被外面的人听见的。” “可是——” 法妮一边叼着烟吞云吐雾,一边安抚艾玛。 只见她将烟蒂放入欧克洛克所准备的烟灰缸里,然后像是觉得很麻烦似地撩起浏海。 “就我在这里隔着门听到的对话来看,似乎是因为村子出现数名重病者的关系。” “那样是很令人同情,可是为什么要来这里叫嚣呢?” “村民好像认为是我们让他们生病的。” “什么?” “理由是为了要与甲种魔术对抗。” 就在她们对谈的这段期间,外面依旧断断续续地敲着门,看情形如果放着不管,他们很可能会破门而入。 “那不是天大的误会吗!” “嗯,对啊,看来仗着有飞天石像在就把门的修理延后是个败笔啊,所以关于那件事是需要好好沟通——” 只见法妮突然“啊”的一声,接着用手按住工作服的胸口。 “姊姊?你怎么了?” “等、等一下哦。” 法妮拉下工作服的拉链,露出被坚硬布料所压抑住丰满胸部的乳沟,然后毫不犹豫地把手伸进去。 “哇啊!” “哇?” 只见法妮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她抓着胸前的衣服抬起头来。 “——莫妮卡,你现在立刻坐上欧克洛克,和我一起爬上后面的崖上好吗?我想艾玛你用飞的应该比较快。” “等等呀!姊姊!我不明白呀,为什么突然要逃走?” “不是的,是我们有非做不可的事情,莫妮卡不会飞,而我跑得也不快。还有玛姬,外面就交给你来应付了,可以吗?” 要硬币是吗?玛姬重听全开,一脸笑嘻嘻的模样,法妮则是深深点了点头。 接着她从衣领之间拿出一个小项链坠。 细细的银链子,上面附有一个以铁丝编成的笼状装饰。 “你听好了,艾玛,我现在简短地说明。龙的化石破裂了,就是和亚鲁特成对的那一个。” 只见在铁丝里面,有一颗牙状的石头裂成两半。 “——哎呀哎呀,你们大家好啊,一起来到这里有什么事吗?交出安捷?安捷莉卡是您旁边的女孩呀,不是?阿尔詹?他是个好演员呢,他初登台是多久以前的事呢?真是令人怀念——” 在艾玛惊讶失声的同时,另一方面站在门口的玛姬则开始应付找上门的村民,她发乎自然地对牛弹琴功夫,可说是令人赞叹。 “你明白这个所代表的意义吧?艾玛。” “这、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总而言之,龙的化石是魔女术的咒语所不可或缺的材料,即便现在已经灭亡而成为化石,人们相信它仍是拥有神赐名时的力量,特别是一对左右的牙,可用来做为护符。 将一边的牙捣碎制成液状,在想守护的人身上画印,而另一边则是保持完整地带在身上,它的功用就是一旦施了印的对象遭受危害,手边的牙就会碎裂以警示危机。 法妮即使酒醉,仍然趁宴会时在亚鲁特的额头上施以守护之印,因为她相信艾玛拙劣的占卜,预先做下了防范。 但却是在这种时间点破裂。 艾玛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 “要、要快点找到他才行,不然他……” “不妙呀,很可能会死。” *** 他依稀能感觉到自己正被人拖行。 亚鲁特正登上金属制的楼梯,他被人架着移动,双脚无力地伸直,每往上走一阶,他的脚跟和腿肚就会碰到阶梯,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但是身体却是使不上劲。 他的身体完全动不了。 他的感觉在意识模糊之间徘徊,接着醒来看见的是圆顶的天花板。 (这是……大树吗?) 有如柱子般林立的变压器本体,发出了冰冷的光芒,低沉的运作声化成接连不断的振动,催化体内的一股呕吐感。 自己被带到基地里了吗?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隐约掌握到自己所处的位置和状况,这是为了修护机械而设立,天花板附近的悬空走道,而自己就躺在走道上。 说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起动完毕了吗!?准备好了我就开始修改!” 尖锐的脚步声甚至传到倒在地上的亚鲁特耳中。 终于走上阶梯,现身出来的人就是鲁杰·康司。 他没有戴安全帽,只是穿着一身简单作业服的打扮,在看到亚鲁特之后,他急忙停下脚步。 “——啊,你醒来了啊。” 他的右手握着从箱子取出的魔杖。 虽然想跳起来质问他为何要这么做,但是别说是身体动不了,他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剧烈的头痛让他感觉像是又被打了一拳。 “对不起,你一定很痛苦吧,对你做出这么粗暴的举动,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鲁杰单膝跪在倒地的亚鲁特的前方,而这段时间圆顶屋内的人声也不断增多。 呕吐感一直挥之不去,这也算是醉奇迹吗?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你想要活命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安静地看着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而且绝对不可以泄漏出去,只要你能遵守这两个条件就不会有事。” 可是米露亚·席法卡又如何呢?那女人清楚看到亚鲁特的脸,却仍是以甲种魔术对他降下落雷。 他们那时在腹地周围放火,仿佛那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物一般。 “分部长,你在这里啊!” 刚好就在此时,米露亚·席法卡本人上来找鲁杰。 “三柱的修改作业已经完成了。” “对不起,米露亚,可以请你再等我一下好吗?” 米露亚与在基地后方见到时一样的打扮,原本亲切和善的女性职员的表情,已经转变成警备部门专门魔术师的表情。 在金属的网状地板上,她注视地上动弹不得的亚鲁特,那眼神好似锐利的剃刀,感觉不到丝毫同情。 鲁杰知会过她之后,又回头面对亚鲁特,可是他的表情还是一如往常,一脸老实又困扰的表情。 “正如你所见到的,我们出了点问题,对于这件事我们可以挽回,也有办法修正,只是不是现在,我们需要时间。现在只能把这些数据资料带回去检讨,要是在这段期间他们吵着要追查犯人,那我们就伤脑筋了,你 明白我说的话吧?” “明白什么……” “你已经和魔女没有任何瓜葛了,毕业的事我会全力支援你,不会有问题的,你可以放心。” 亚鲁特正要问他是什么意思,这时却有一片叶子从肩膀落下。 恐怕是在基地后方沾在身上的吧,那是将近枯萎的三叶草,从叶脉到整片叶子都染成了红色,一片重重叶脉的三叶草——的残骸。 那并不是因为遭受雷击而看见的幻影。 看到已是面目全非的三叶草,不知为何,鲁杰竟低头笑了出来。 “现在想想札夫塔利卡度数会只有九﹒五七九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只不过加了五十而已,土地就已经先毁坏了。” 身体没事吗?亚鲁特想起法妮询问的这句话。 丰穣计划本来应该是利用变压器,强行提升地下的札夫塔利卡度数,藉此制造出能够使用甲种魔术的环境,可是万一土地无力承受这样的改变呢? 换句话说,那就是不断地将以太浓度提升至可积蓄程度以上的甲种魔术。宛如将整个水桶的水,不停倒入小小的盆栽里,里面的土会全部流失,无论是新芽还是种子都会在大水冲刷之下,失去其成长根基。 在土地上扎根的植物,以及配合土地波长而生活至今的人们,皆无法避开那样的影响。 那并不是共鸣型以太中毒——醉奇迹那种小毛病,而是对于万物根干的大地崩坏,活生生的身体在发出悲鸣了。 “你说的挽救会是多久以后的事?” “我没办法保证,但是我会尽我所能补救,只要活用这次的资料,下次的测试实验就可以做出更安全的变压器。” “我不是问下次,我是问现在!我问你对于现在崩坏的荷尔谷林大地,你有什么样的打算?” 实际上村子对药物的使用已是比以前更多,亚鲁特跟着艾玛四处送药,这件事他也很清楚。 然而鲁杰却不回答。 相对地他们燃烧基地周围的草皮,现在则是操弄大树的资料,看起来就像是拼命在湮灭证据一般。 “如果我帮你保密,鲁杰先生们成功逃走,那么村人们的怨恨要找谁发泄呢?” 把错推给魔女吧。 他会是打这个算盘吗? 他会用那副善良老实的困扰表情,说出诬陷他人的话吗? “……我相信你会做出最佳的判断。” “你这个人渣……!” “分部长,已经足够了吧。再说下去也是白费时间。” 米露亚这时介入了。 “这里就交给警备班长的我,可以请您回到下面,进行代码的修改作业吗?” “可是……” “这是我的工作,拜托您。” “……我知道了,抱歉。” 只见鲁杰头也不回地走了,亚鲁特正要叫他站住时,视界却映出米露亚的脸。 她以冷酷的目光,注视倒在地上的亚鲁特,在一身黑的装备中,衬托出那更加鲜明的红艳嘴唇,以不带感情的口吻对他宣告。 “亚鲁特·古斯塔夫,我们会保证你毕业后的出路,让你加入k&g成为职员。相对的请你如此证言:女王蜂之馆的魔女们害怕丰穣计划,为了不失去居身之处,她们在下咒之后,又藉由自己之手治疗村人。” “谁要做那种事啊!” 亚鲁特只想说别看不起他。 “就算我帮你们做伪证,那种谎话一下子就会被拆穿了……!” “哎呀﹒真的是那样吗?我并不觉得那全然是谎言啊。” “你说什么,——” “因为你不是也说过吗?那间宅邸的主人……无所不能的魔女莉莉卡是吗?她现在只不过是只猴子对吧?” 亚鲁特惊讶得脸色苍白。 “她们的后盾,重要的老师帮不上忙,剩下一群废物弟子,只要变压基地盖好,她们就没用处了,换成是我,在恐慌不安之下做下错事也不奇怪呀。” 时间啊,倒转吧!回到那个时候,回到那个瞬间——! 没想到自己的行为,竟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回报,这种事谁能预料得到呢。 在基地的午休时间,自己在鲁杰和米露亚前说过的话,毫不考虑后果泄漏了女王蜂之馆的内情,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帮助了敌人。 “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作证吗?还是不愿意呢?” “谁要作证啊!” “喔,是吗,真遗憾,那只好请你永远闭上嘴了。” 只见米露亚从挂在作业服上腰上的枪套中,抽出一把无线式的以太枪,在大树正在运转的现在,那把枪是可以使用的吧。讽刺的是那同样也是k&g的产品。 亚鲁特的世界应该就要在此结束了。 他的诅咒和后悔的思念将会散于大陆之中,肉体则是回归大地之母的怀抱。 “——什、什么!这只猴子!” 亚鲁特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只见一只似曾相识的丑陋猴子,正攀在米露亚的右手上。 “莉莉卡大师!” 它似乎很喜欢米莉亚紧握的以太枪,只见猴子一边吵闹,一边把枪抢了过来,接着将枪夹在腋下,然后一溜烟地逃之天天。 它大叫奔逃而至之处,是隔壁以悬空通路连接的变压器,米露亚虽然也按着被咬的手追赶猴子,可是被对方逃到天花板附近复杂的铁架之间,她也无计可施。 “这猴子——” 终于在她将手伸向得意武器的魔杖时,这时下面的楼层传来吵闹声。 “席法卡班长!有入侵者,对方是山、山羊!” 山羊? “山羊、山羊、啊啊啊——!” 听起来简直像开玩笑的悲鸣声响起,只见米露亚急忙奔下楼梯。 然而却只有亚鲁特无法动弹。 (……可恶啊!) 随便怎样都行。 他想要足以弄清楚这混乱不明状况的自由,说不定…… 说不定她们已经来了。 既然可以说话,那么身体应该有哪个部份也可以行动了才是,亚鲁特鞭策着身体,拼命使出力气,好不容易才让身体翻转过来,由于立足处是以金属网铺设的,因此可以看见下方。 下面却是……一幅令人惊讶的光景。 *** 找到一个魔女了。 星光闪烁的无月之夜,在山丘上舞动着秘密仪式。 找到两个魔女了。 乘着魔法扫帚飞越围篱,洒下闪闪发亮的银砂。 找到三个魔女了。 窃笑着想逗弄麻雀,却戳中老鹰的巢,吓了一大跳。 有秘密就要带进坟墓里。 在心被她们夺走之前,亚姆札霍瑟的三位魔女。 只听到歌声响起,那是亚鲁特也曾听过的一首古老的数数歌。 与那歌声一同冲进圆顶屋的,不知为何竟是只巨大山羊。 山羊的毛色纯白,有如伊兹雷山脉上的白雪,能承受自岩山绝壁上跃下之力道的强韧蹄子,如今正稳稳地踏在地面上。 那是头上有着超乎寻常之大角的大山羊,它载着背上两个人类女孩,在圆顶屋内绕了一周之后,便与k&g公司的警备班对峙上了。 “——你们好啊,k&g公司的各位魔术师,我的名字叫法妮,这位是我的小妹妹莫妮卡,这次承蒙各位的陷害,真是可恶万分呀。” 然后这位在山羊背上哼着歌的女孩,说完露出了艳丽的微笑。 她们一路走过来,那些正在湮灭证据的甲种魔术 师们纷纷遭到踢飞,可说是遍地死伤累累,四处充满呻吟哀嚎。 她身上穿的既不是魔女的斗篷,也不是礼服,而是最适合农耕用的作业服,不过她本人华丽的美貌却超群绝伦,在那活泼开朗的言行举止之下,纤细的眼眸中闪动着智慧的光芒,这就是法妮这位女孩。 “我们是来接我们的师妹,他还活着吧?” “说我们陷害你们,我可听不下去了。” 另一方面,千钧一发之际逃过羊蹄蹂躏的现场负责人,鲁杰·康司出言反驳。 “你们受到大家怀疑,想要抓住渺茫的希望我是可以理解,可是他是以自己的意志来到这里,他说他看不惯你们的阴谋。” “阴谋?” 亚鲁特虽想大叫别胡说八道,不过山羊背上的法妮却是泰然自若。 “嗯嗯,你所谓的阴谋,该不会是指……收购鲁基安沙漠之事?” 鲁杰的眉毛似乎抽动了一下。 鲁基安沙漠,亚鲁特拼命从他贫乏的知识里,翻出这个名词。 记得那应该是邻国安格斯南方广大的砂砾地带的名字,是一片人迹稀少的荒野。 “你们在那片大地下,发现了一大片六星水晶的矿床对吧?那是制作魔导器具不可或缺的物质,可是偏偏那里的札夫塔利卡度数只有三﹒二,是以太的真空地带,到处都是砂子却只能用人力挖掘,听说总公司的大人物为此相当苦恼呐。” “……那应该不是你能打听到的事情……” “想要派遣甲种魔术师过去,就必须先改善那里的土壤。你们为了测试,选择了这个条件相近的荷尔谷林村,这我是能够理解,可是我们并不是实验用的白老鼠哦?竟然把连理论检测都没做过的实验机用在这里,你们脑袋有问题吗?” 法妮注视着大树所说出的这番言论并不是空穴来风,这一点从鲁杰冰冻一般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了。 他大概没想到竟然会从隐居在边境的魔女弟子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因此才会说不出话来。 “没错,魔女莉莉卡即使目前是猴子,至少也还有能足以让魔术学院托付学生的人脉和信用,如果要告到法庭上,我会请第三方机关进行土壤调查和健康调查,案子拖得越久,公司也会持续赤字下去。不过这可不关我的事。” 法妮说到这里,刻意就此打住。 因为随侍在鲁杰周围的警备班人员一齐举起了武器。 甲种魔术师拿的是展开代码用的魔杖,除此之外的人则是拿着以太式手枪。 “……咦?这是什么?恶作剧吗?” “这是重要的工作,我绝不能让你们离开这里。” 米露亚·席法卡低沉地宣言道,而她的手上也拿着魔术师证明的魔杖。 这时坐在山羊上的法妮,与米露亚的视线再次交会了。 “这可能是我第一次遇见耶,一个女人竟然是实战派魔法师。” “是吗?我自认成绩还不差喔。” “可是啊,只靠工作掩饰自己的心情,这样不是很辛苦吗?你这么牺牲奉献了,他还是不肯回头看你呢。” 在这个瞬间,原本一脸严肃表情的米露亚,脸颊上突然泛起朱红。 法妮意有所指的‘他’究竟是谁呢?这种事不用说也知道,她带着亚鲁特参观圆顶屋时,她是那么开心兴奋地,把引以为傲的上司所写的代码拿给亚鲁特看。 被人说中无可否认的心事,或许就是会让人为之语塞,同时为了保护恋爱受伤的心,人就会产生出更激烈的愤怒吧。 “如何?” “——抓起来!” 她的叫声就是契机。 在米露亚的一声令下,警备班开始展开行动,位于最前列,以以太为粮食引发奇迹的手枪,最先迸出七色的火光。 手枪所射出的是冰之枪,不过山羊却高高地跳跃,飞越了那些冰枪。 只见山羊飞越人墙,在变压器的管线上着地,然后再一条接着一条地跳往隔壁的管线。 “哇啊,好厉害喔,魔导具真的能够使用耶。” 即便身处危险之中,法妮对发生的奇迹仍是难掩惊讶。 “如果不会对周围造成影响就太棒了……没办法,莫妮卡拜托你了!” 收到师姊的号令,原本抓着大山羊脖子的礼服少女抬起了头。 她把肩挂式包包的扣子打开,从里面翻翻找找,拿出了一本素描本。 接下来响起的是——天真无邪的声音。 “——不要胡萝卜,讨厌青椒,奶油加上蜂蜜,我想吃松松软软的烤松饼。” 现在想来,这还是亚鲁特第一次听到她本人的声音。 配合着孩童般天真无邪的朗读,素描本所画的淋着一层厚厚蜂蜜的松饼,随即破纸而出,往天花板的方向飞上去。 那是一块松饼,非常地巨大,连细微之处都完整呈现的松饼。 就像贪吃女孩所梦想的一般,那是厚度有大人身高一般高,面积几乎是四间教室的松饼,当然也是滴着浓浓的蜂蜜,刚出炉的热腾腾松饼。 然后就这样,松饼朝着仰望上方合不拢嘴的男人们身上落下。 “啊~~~~~!” 惨叫声也埋没在松饼之中。 只能说就某种意义而言,这实在是非常残忍,现场多数人都遭了殃,特别是正准备展开以太代码的甲种魔术师,更是惨不忍睹。 尽管被甘甜香味和刚烤好的热气包围,里面的人却是动弹不得,重量与质感都完美重现到这种地步,直叫人难以承受。 即使如此,一些有毅力的魔术师尽管全身都是蜂蜜,仍是挣扎着爬出。 “我还想再吃呢。” 第二块杀人松饼却堵住了出口。 这旁若无人的魔女术——大概没错吧——让亚鲁特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 年纪应该是三姊妹中最小,沉默又文静的她,竟然有这样的魔术。 “好了,艾玛!再不进来门要关上了哦!” “——我知道啦~~~~!” 只听见圆顶屋外传来新的回答声。 终于从半开的铁门间,出现了一名乘着扫帚的红铜色头发的少女。 她在极接近地面的低空高速飞行,一冲进圆顶屋内,她随即一边将举目所见的甲种魔术师撞飞,一边持续飞行,接着以巨大松饼为踏板,直角地往上飞去。 “哇、哇、哇!” 她就这样穿越交错纵横的铁架缝隙,眼看收不住势,头部就要撞到圆顶的天花板时,她在极限距离连同扫帚一个回转,脚底踩在天花板上停住。 “呜呀!” 她再次发出奇特叫声,这次则是朝斜下的悬空通路,往亚鲁特躺着的地点加速冲去。 “闪开啊~~!” 不可能——! 她似乎是对着亚鲁特喊的,但只能说那太强人所难了。 “好痛!” “呕噗!” 结果她还是从正面掉了下来。 即使已有心理准备,那道冲击仍是非常强烈。 艾玛以亚鲁特为肉垫,往地板弹了出去,只见她趴在地上,用手按着裙子,这既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 “……艾玛……” “这样……就和上次扯平了……好痛!” 不管是哪一次,垫在下面的都是亚鲁特就是了。 她数度眨眼,看到映在眼中的亚鲁特,随即露出野花花苞绽开般的微笑。 “太好了,你还活着嘛,我真的很担心耶。” 如果身体能动的话,亚鲁 特或许会连同这个笑容一起拥抱她吧。 因为惊讶与喜悦,大概这样的理由就已经足够了。 “喂,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应该是没有受伤,可是自从被雷打中之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身体就是使不出力气……” 艾玛皱起眉头,开始检查亚鲁特的身体。 “这根插在肩膀上的针是?” “针?那根针还在吗?最初就是被那个射中。” “那我帮你拔掉啰,大概这就是造成你麻痹的原因。” 说着她一下子将针拔出,亚鲁特差点就要发出呻吟了。 “我想这是用来引导魔术并停止对方动作的……接下来就是……” 艾玛说到这里忽然打住,不知为何,她好似有什么难以启齿地抬头仰望着天空,在那之后她也偷偷瞄着自己,然后又急忙移开视线,非常地忙碌。 “艾玛?” “你稍微把眼睛闭起来一下。” 她双手才凑在倒地的亚鲁特的脸颊上,接着身体便靠近,对他轻声细语—— “我将成为你的血肉,在你体内燃烧。” 同时艾玛将自己的唇朝亚鲁特凑了上去。 令亚鲁特惊讶的,不只是压迫而来的双唇那柔软感触,某种火热不似液体也不似气体的‘东西’注入进来,让亚鲁特全身都染上那份热度。 (这是什么……) 他想逃也逃不了,不,正好相反,他想要吃,还不够,还想要更多。 更多、更多。 “你试着起身看看……” 当身体一进入捕食态势,给予他热源的唇便离开了。 用手背擦着嘴角的她,好似发烧一般,眼眶有些潮湿。 亚鲁特并不明白那行为有什么意义,不过她一定把某个非常重要的东西分给自己了吧。 她那甚至让人感到心痛的果敢行动与预测,以结果来说是正确的,原本让自己动弹不得的麻痹感,现在已经开始消退了。 在自己挣扎着爬起的这段期间,艾玛似乎仍是不好意思看他的脸,刻意将脸别了过去。 “不过话说回来,我头都快痛起来了,这里是怎么回事啊……” “我已经分辨不出是不是头痛了。” “啊、等一下啊,笨蛋!马上起来太勉强了啦。” “现在也没时间休息了吧……嘿咻!” 亚鲁特再次聚起力量尝试起身,值得庆幸的是,关节比刚才更能够自由活动了,他终于能够正常站起。 “真是拿你没办法,那我们就快点撤退吧,你坐在我的后——” 艾玛说着向后方转过身去,却不知为何整个人愣住。 “喂,艾玛?” “怎、怎么办啊,亚鲁特……” 只见她手里拿着刚好从底部折断的扫帚柄和扫把头,转过来面向亚鲁特。 “这个怎么了吗?” “……这、这样不能飞了啊。” “你不是用拖把也能飞吗?” “两者完全不同呀,折断的扫帚和完整的拖把耶!?” 这个逻辑亚鲁特就不能理解了,只见艾玛粗鲁地一声昨舌。 “别管了,魔女本来就没有理由啊,办不到的事就是办不到,如果只有我一个人那也就算了,想要连你也载走……” 俯视下方乙种魔术的杀人松饼和甲种魔术交错纵横,艾玛困扰地紧咬嘴唇。 “没关系,那么我来搞定。” “你要搞定——” “把柄的那边借给我。” 亚鲁特接过折断的扫帚柄,轻轻地挥动了一下,长度刚好和练习用长剑差不多。 老是靠魔女拯救,这样的勇者也未免太逊了。 所以—— “我来突破!” “等等、亚鲁特!” 亚鲁特最后再做一次伸展,随即像子弹般在通路上疾速冲刺。 在即将抵达楼梯的时候,为了躲避下面的混乱,有k&g的职员跑了上来,他慌慌张张举起以太枪,看他生涩的动作,似乎并不是实战派,而是技术部门的甲种魔术师,在对方枪口对准自己之前,亚鲁特便加快速度,挥动扫帚柄。 (下一个!) 亚鲁特并没有时间目睹对方呻吟着跌落楼梯,当受到牵连的第二个人正要爬起时,亚鲁特立刻往下跳去,同时用扫帚柄朝对方斩去。 他想要的是对方的枪,只见他迅速夺过枪,然后瞄准发射。 内部的以太代码所编织出的奇迹,化作坚硬的冰块,刚好击中想要对法妮两人击出甲种魔术的米露亚·席法卡上臂。 “亚鲁特!” “我没事,还可以动!” 亚鲁特朝着松饼另一头的她们喊道。 这时艾玛也从后方追了上来。 “……你怎么好像……很习惯这种场面?” 该怎么说呢?这种场面也能算是习惯吗? 不好意思,不管是杀人松饼还是魔女的扫帚,他都没有见过,不过如果是说那些之外的打斗战斗,那么他倒是遭遇过不少。 “当然会习惯,因为我自从毕业之后,除了射击和剑术的训练以外就没做别的事了。” 连镇压一般人都搞不定的话,那也未免太不像话了,他并不知道那接近独白的喃喃自语是否传入她的耳中,亚鲁特只把注意力集中在解决下一个目标。 “闪开!” 一人、两人,击落第三人的魔杖后。 “——亚鲁特小心后面!快躲开!” 再次听到艾玛的声音,正好是在乱斗之中。 只见眼前的地板突然破裂,变化成枪状的岩盘飞了起来。 亚鲁特差点就和敌人一起被刺成人肉串了,能够逃过一劫,都是多亏艾玛的提醒。 “你是……!” 引起奇迹的是一名红发男人。 鲁杰·康司。 “果然被躲开了吗,魔导具才是我的专门啊。” 在混乱到极点的现场中,当看到熟知的作业服男性,瞬间亚鲁特的心燃起了怒火。 只见鲁杰背对着大树,象征甲种魔术师的魔杖则是插在地板的缝隙中。 身上尽是奶油、鸡蛋与蜂蜜的甜味,被躲过攻击的敌人发现,鲁杰嘴角扬起的模样,似乎隐隐透露出愤怒与无奈。 “……魔女的魔女术真是犯规啊,完全不合乎道理。” “你救过我,可是却要舍弃这个村子,这是为什么?” 该说他反而想要问,这两者有什么差别吗?又为什么有差别? 因为亚鲁特是魔术学院的学生?因为他出生在凯杰尔?因为荷尔谷林村是对外地人冷漠的土地吗? 他干脆告诉自己,连救了自己也是算计之下的产物,这样亚鲁特还比较好受,这样亚鲁特就不用怨恨自己的出身了。 “你问为什么啊……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有人有困难我就会伸出援手。不过如果公司下令要做,那么即便再怎么不合理,那也是非做不可啊。不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然而他说的话中,如果有近似罪恶感的成分存在的话,那么又会是不同的吧,但他却是说得如此‘普通’。 他工作结束后就是忘掉一切去喝酒吧,和不需拘束的同伴们高兴聊天,没错,就像数天前对亚鲁特那样。 偶尔也夹杂着一些些的抱怨,用那添加砂糖的独特啤酒干杯吧。 亚鲁特完全不觉得,他有体会到自己所做之事有多么地严重。 对他而言,甲种魔术只是生存的手段,只是 为了在公司多领一些薪水的头衔,还有其它更多兴趣以及想做的事。这一点对这世上多数的甲种魔术师而言,或许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吧。 但是亚鲁特却认识几个女孩,虽然同样是分类在近代魔术的范畴,拥有操纵奇迹的法术,然而她们生活的一切却尽融于‘魔女’这二字,并且以此自律。 那就是法妮、莫妮卡还有艾玛。 要当个善良的魔女,将自己的异能奉献给土地和人们,她们让亚鲁特知道其实也有这样的生活方式。 “如果按照预定的计划,我应该早就已经回去了,但是村庄的那些人却那个讨厌、这个可怕、这样的机械罪孽深重,挑剔来挑剔去的,再说土地本来就不合,我也帮不了他们。” 所以亚鲁特无法原谅眼前这个过于普通的男子。 他觉得自己绝不能原谅他。 “若是还有下次的话,我们再一起喝酒吧,亚鲁特·古斯塔夫。就到王宫西门车站的摊贩村附近喝吧。” “见面的地点选在书店的杂志区?” “答对了。” “绝对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说的也是。” 亚鲁特摇头拒绝就是对话结束的信号。 “伊谷思·鲁夫·鲁斯——” 太慢了! 亚鲁特在咏唱声中怒吼,就在对方的以太代码分裂岩盘,产生石枪的途中,亚鲁特便越过大树的铁栅栏,全力挥下扫帚柄。将对方打倒后,不容对方起身,将枪抵在他的额头。 鲁杰手上抓着魔杖却无法动弹,只能抬头望着亚鲁特。 “……这不是学生的速度吧。” “因为我没有余裕,大家都活着啊!” 即便受到对方赞赏,亚鲁特的手仍未离开板机。 只见鲁杰瘫软下去,原本勉力举起的魔杖前端垂了下来,他像是放弃抵抗地闭上双眼,仿佛临终交代遗言般喃喃说出的话是—— “乌鲁依巫滋滋·兹思·丝鲁·以此解除一切契约。” 那咒文并不是想抵抗,他完全不保护自己,取而代之是以那句话为触发,使装载于大树中的六星水晶破裂,六根柱子于是包覆在火焰之中。 *** “啊,,松饼变成烤焦松饼了……” 远目眺望着不停燃烧的圆顶屋,魔女法妮发表了奇妙的感想。 而且就在最靠近基地的道路上。 她的姊妹则是站在身旁,一同注视着后续发展。 只见道路上躺着从基地中拖出来的k&g管理局职员,满地哀嚎遍野的惨状,与其说他们伤势严重,倒不如说明显看起来是仍未从杀人糕饼的恶梦中脱离。 “——喂!你们快给我打起精神站好!乖乖束手就擒!这群混帐王八蛋!” 将那些职员一个个拘捕的人,就是担任荷尔谷林村警吏的霍伊斯·札姆扎以及义警团员们,他们一个劲儿地踢着职员们的屁股,把他们赶到马车货架上。 他们虽然一股脑地杀到女王蜂之馆,但是经由法妮说明了k&g所进行的鲁基安沙漠收购计划,以及札夫塔利卡度数三七的因果关系,他们也都理解接受了,或许给他们看基地周围没烧完的植物的剧烈改变,也是很大的因素吧。 即使如此,他们明显对背叛之事也感到懊悔,偶尔与亚鲁特对上了眼,都会露出可怕的表情。 不过其实最大的谜团,或许就是能像这样取得证据,得到居民信任的法妮本人吧。 她曾经肯定地说出,她们有足以让魔术学院托付学生的人脉与信用,这就是属于那种等级的信用范围吗?她以后应该会对亚鲁特说明吧? “——您没受伤吧?亚鲁特先生。” 在这样的状况下,从旁边向他问话的是载着魔女姊妹奔跑的大山羊。 它不是双脚步行,而是四只脚步行,而且也没有穿衣服,因此亚鲁特瞬间犹豫了一下。可是无论是声音还是语气,它都像是欧克洛克。 “你该不会是欧克洛克管家吧……?” “没错,这也是我的一种面貌。” 果然就是他本人。 即使答对他也高兴不起来,亚鲁特忍不住要咬住嘴唇。 “那个、因为我的关系给你们了许多添麻烦,我真的非常抱歉!我深深地在反省了!” “没什么,亚鲁特先生不需要在意这种事。” “但是……” “那种事只是迟早会飞来的火星,小姐们来此之前也都有所觉悟了。” 说到火星这个词的时候,只见鲁杰·康司与米露亚·席法卡就在前方。 鲁杰被札姆扎拉上马车货架,旁边则有手臂已经上好血的米露亚陪伴,明明计划失败了,但是陪在身旁独占鲁杰的米露亚,看起来似乎格外地满足。 而说到鲁杰,他则是仿佛事不关己地沉浸在思绪中。 不——不对,他似乎注意到亚鲁特正在看他。 他刻意与亚鲁特视线相对,嘴角露出了笑容。 “你在笑什么!过来!” 亚鲁特大概不会忘记吧,那笑容是无论在何处都适合的笑容,有一天在某处——没错,好比说在凯杰尔的行人自由通行号志路口,即使与他擦身而过也不足为奇,因为那就是那样普通的笑容。 “魔女的历史同时也是迫害与反抗的历史,必要的话我们也不惜给予对方‘一击’。” “这、这样啊……” “反倒是就我看来,想不到亚鲁特先生的身手竟是如此了得,您是受过什么正式的训练吗?” 亚鲁特的心剧烈跳了一下。 “不、那、那是……” “说到能够训练射击与剑术的地方,应该是十分有限——” 亚鲁特为了躲避追问而目光游移,此时他看到脚下有只很眼熟的猴子走过。 莉莉卡大师。 它缓缓而行,一边披露出与身上粉红连身裙所不相衬的猴样,一边在马路正中央开始整理毛发。 现在想来,自己的命也算是被她所救,亚鲁特不禁满怀感慨,然而莉莉卡大师却迟迟待在那里不走。 它真的就这样一直在那里整理毛发。 亚鲁特此时突然灵机一动,他蹑着脚步从背后接近它。 然后谨慎小心地,从后方抓住它两边腋下,将它举了起来。 “真是了不起啊,亚鲁特先生。” 见到亚鲁特没受到抵抗就举起了莉莉卡大师,欧克洛克发出一声感叹。 “喔喔了,亚鲁特做得好啊!” 法妮似乎也注意到这状况,艾玛和莫妮卡也睁大了眼,看着举着莉莉卡大师的亚鲁特,众人皆屏住气息在一旁守候。 亚鲁特接着更加慎重地将莉莉卡大师抱在腋下,取下了挂在项圈上的‘睿智之戒’。 “太棒了~~!” 顿时欢呼声响起。 莉莉卡大师这时才开始挣扎,从亚鲁特的手上逃走了,即使如此,戒指仍留在亚鲁特的手上,那就是实地研修的合格印章。 “太好了太好了,你做得很好嘛!亚鲁特!合格了!你可以毕业了!” 只见艾玛兴高采烈地扑了上来,拍着他的肩背,然而亚鲁特·古斯塔夫却无法一起大笑。 “……亚鲁特……?” “……太好了……可以回去了……” 他只说了这一句,接着便和戒指一起跪倒在地面。 完成课题的成就感一瞬间就过去了,他已经分不出是高兴,还是松了一口气,总之是感动到了极点,然后…… “……亚鲁特,喂,亚鲁特 ,你怎么了……?” “我赶上了,艾蒂……!” 就好像长久以来拖行在脚上的一具沉重无比的脚镣,终于在此时得以挣脱,他的语气就像是放下一块大石般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女王蜂之馆的魔女们日后也将得知,与亚鲁特·古斯塔夫相关的不少秘密。 终章 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大与魔女的毕业证书 ——两周后,在首都凯杰尔。 “——喂,亚鲁特,我装好水了。” 一声门也不敲,那那伊·卡捷特便走进房间来。 前凯杰尔·艾斯特力修的指挥官,手上正好抱着刚替换过花瓶的鲜花,他从坐在探病访客用椅子上的亚鲁特面前走过,并观察了一下房间主人。 “喔,今天气色好像不错。” “是啊,算不差了。” 亚鲁特淡淡地回答道。 “那是信吗?” “对,是我在那里受到照顾的人写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叠起读到一半的信,将其放进信封里。 想到在那之后已经过了两个礼拜,感觉就像是梦一样。 在那有如风暴一般的毕业实地研修结束后,亚鲁特搭乘火车回到凯杰尔,在那之后魔女所告知他的近况中,有一项就是k&g管理局的丰穣计划中止了。 由于鲁杰将与污染土地相关的证据,连同基地一起烧掉了,想要追究组织的罪责,听说会是需要耐心的作业,实际上亚鲁特在凯杰尔时,随时都有注意报纸的报导,但是即使有k&g持续发展的消息,对于荷尔谷林村和鲁杰。康司的名字却是只字未提。 即使如此,之后同公司的医师团与调查小组接替而来,所采取的应对措施听说也不错,于是村人们似乎决定要好好利用他们。 当听到期待已久的丰穣计划的失败与真相,原本以为村民会非常失望,没想到村民的感想却是“早就知道会这样了” “果然没有魔女大人不行”。 这么一来,谈到最顽强的人是谁——亚鲁特果然还是会想举出村民们的名字吧。 “话说回来,亚鲁特,把这花移到花瓶里是不错,可是要装饰在哪儿呢?” “随便找个适当的地方。” “怎么这么随便。” “总之先摆在那里吧,让她即使躺着也能看见。” “真是有够随便……” 那那伊一面抱怨,一面将花瓶摆在床边的收纳箱上,仅仅是这样,原本充满药味的病房内,空气似乎完全变了似的,让人感到很不可思议。 蓝绶草,惨白室内里一朵鲜明的淡蓝色花朵。 那是亚鲁特从自家庭院长满的杂草中,拔了一部分并加以整理拿来的。没想到效果如此惊人。 “……真美啊。” “是啊,不过是杂草就是了。” 真的很美,即使送花了无新意,不过他似乎明白了探病选择送花的人的心情了。 然后亚鲁特凝视着妹妹的脸,只要恢复意识她就可以欣赏那花朵了。 “……那那伊。” “什么啊?我可是说过买花店的花比较好喔。” “我是觉得……我或许是个笨蛋吧。” “啥——” “因为在她还有意识的时候,我都没有好好和她说上一句话,到现在才说什么花很美,学分怎么样,为此而到处奔走。” 在她变成这样之前,亚鲁特就该和她多说些话的。 至今为止有许多人说过他是笨蛋,经过这次事件他也感同身受了。 明知会让那那伊难过,亚鲁特的思绪仍是无法停止。 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被送至凯杰尔郊外的这间医院,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 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在她宿疾发作晕倒之后,直到今天意识仍未恢复,药量反覆地增了又减,减了又增,她却仍是深沉地昏睡着。 依照常理思考,学校应该是要让她退学的。 凯杰尔魔术学院对学分的认定标准非常严苛,在毕业率仅仅六十五%的日常生活中,请了半年的病假可说是非常致命。 可是亚鲁特不能接受。 ——不能想想办法吗?至少让她能够毕业。 她的成绩是那么优秀,也想要升上专科继续研究,现在却是不让她毕业就夺走她的梦想,这种事是错误的,亚鲁特只是单纯地这么想而已。 凯杰尔魔术学院四年级学生,成绩优秀,兴趣是读书和制作饼干的女孩子。那不是亚鲁特,而是妹妹艾蒂莉西亚自己的个人资料。 以结果而论,亚鲁特不是魔术学院的毕业生,却能够代替她接受实地研修,这也是多亏艾蒂莉西亚自己的人望吧,因为教授们也不忍心让她退学,不过这件事亚鲁特本来也不知道。 (我真是笨蛋!) 亚鲁特从不知道她在学院擅长的科目,不是甲种而是乙种魔术,也不知道她的课外活动是选择了乙种魔术,还写过好几篇关于乙种魔术的论文。 只知道妹妹读了很多书,到深夜仍是不肯离开书桌,就是因为那样才会一直咳嗽,心灵的距离一旦远离,他就只能想到这些事而已。 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因为再怎么后悔也不足以弥补,因此自己愿意代替她做任何事—— “——喂,亚鲁特,我差不多该回去训练了……” “好,抱歉麻烦你了。” “没关系啦,我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艾蒂,倒是你的休假只到这周喔,你并不是休学了,可得要振作一些喔。” “我知道。” 就这样,在这次计划中支持他的友人,这时注意着时钟,走出了病房,而亚鲁特则是目送他离开。他身上骑士候补生的制服,本来亚鲁特也是必须要穿上才行。 他抛下眼前的任务,连累了一大群人,即使如此他也有想要得到的东西、想要知道的事情。 亚鲁特呼唤着沉睡的艾蒂莉西亚。 “艾蒂。” 就算没有应声也无所谓。 “原来魔术也分成很多种呀,我之前都不知道呢。” 如果她有意识的话,她会怎么说呢?会说那本来就是当然的吧,对亚鲁特的迟钝感到受不了吗?那样亚鲁特反而再欢迎不过,他非常想看她受不了亚鲁特的表情。 受不了你并不代表疏远你,这个道理已经有人告诉现在的亚鲁特了。 那是女王蜂之馆中一个活泼又认真,红铜色头发的魔女给他的建议。 “然后啊,关于实地研修的修业地点,我选择了乙种魔术,而且是魔女术哦,就是你也在学的那个。本来以为不可能成功,不过还好我去了,原来你学的东西是这么地了不起啊。” 他越说越觉得快乐。 说起被湖边的飞天石像攻击之事,宅邸里面的山羊管家,美丽又有趣的魔女三姊妹,与她们度过的日常和非日常生活。 无论是那一件事,都是亚鲁特本来不可能踏入的世界,即便现在闭上眼睛,那些又会如万花筒般浮现,无论是惊讶、喜悦还是痛苦,他都不打算忘记。 亚鲁特真的很想告诉她,那里的人是多么地让自己深受感动。 “快点好起来吧,艾蒂莉西亚,我有好多人要向你介绍,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现在在病房的收纳箱上,与花并排装饰的东西,是亚鲁特亲自赢回来的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的毕业证书。 在告诉她自己是怎样得到这个东西之前,亚鲁特不会原谅她。 所以快起来吧,艾蒂莉西亚,我唯一的妹妹。 我会等待你的。 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快点—— *** 敬启者给女王蜂之馆的各位 各位好,我是亚鲁特·古斯塔夫。 对不起,我回信迟了,像这样包含书写文体在内等礼节不周之处,我都已经做好接受责骂的准备了,不过若是各位能看在我提笔向各位致谢的勇气上给予体谅,我会非常高兴的。 在研修其间中真的承蒙了各位的照顾。 多亏各位帮忙,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才得以顺利从凯杰尔魔术学院的基础科毕业,这也是托女王蜂之馆的各位,不吝给予温暖的支持与鼓励才得以实现。 而且正是因为给各位添了许多麻烦,因此各位心中一定有所疑问吧。亚鲁特·古斯塔夫特地以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之名来到女王蜂之馆,结果亚鲁特·古斯塔夫究竟是什么人呢? 正如我以前曾向各位说明过,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就是家妹,而且就读凯杰尔魔术学院四年级,陷入退学危机的人也是她。 由于我的知识贫乏以及注意不周,各位可能会有所误解,其实学分不足纯粹是因病假使得出席日数不足之故,并不是因为她成绩恶劣,关于这一点若是不先澄清,我会遭到妹妹怨恨的。 我为了帮她获得学分,得到毕业证书,因此才会前往女王蜂之馆拜访,但是规定要我在不说出真相之下合格,这样校方才会考虑承认学分。 然后关于我自己的事,我也想对大家说明。 亚鲁特·古斯塔夫是出生于首都凯杰尔郊外的住宅区,和一年半后诞生的妹妹,一同就读附近的幼年学校,然后多亏运动神经比别人好上一点,我进入库洛布盛行的私立上级学舍就读。 那是为了有钱贵族而设立的少爷学校,说到凯杰尔上级学会的凯杰尔·艾斯特力修,那也是小有名气的库洛布球队。 一个学生却不学习近代魔术,整天练习库洛布的笨蛋,各位对我这样的印象,其实并不需要多大的修正,只是把魔术的部分换成历史和数学,每天追着球跑的笨蛋这一点是完全一样的(幸好在我是靠体育活动推荐入学,所以才不至于面临不能毕业的窘境。) 然而就算靠着库洛布——或许倒不如说正是库洛布惹的祸——也无法弥补我与唯一的亲人艾蒂莉西亚之间的隔阂。 在四年级的春天达成第二度称霸全国,我身为库洛布选手的经历就在此暂告落幕。 艾密尔王国军的骑士候补生,这就是我在毕业后的身分。 以明年成为正规队员为目标,我每天都在第一线的骑士队,与后备的训练学校之间往返。 正当我为了有别于库洛布的忙碌而专心致志时,某一天我接到妹妹艾蒂莉西亚在魔术学院内昏倒的消息。 我什么也没发觉,什么也不去了解,什么也办不到,对于这样的我,或许我只是想要弥补而已。 我必须为她做些什么,不然就无法获得原谅,我就是凭藉着这样的心情不停向前奔跑,才得以向各位学习到所谓的魔女术。 如果是现在,我可以很肯定地说,家妹所学习的确实是了不起的学问。 等她醒来,我有许多事可以对她说,这对现在的我而言是最大的收获和喜悦。 然后我想说。 如果有空的话,下次也请各位到凯杰尔来,我会带你们参观的。 就是这样,我会等着你们。 掰了! 亚鲁特·古斯塔夫 “……既然决定要耍帅认真写,就该好好写到最后啊,只剩下三行多一点而已就撑不下去了。” 艾玛重新读一遍这封前半与后半落差过大的感谢函,还是无法阻止自己露出一副苦瓜脸。 “……都会的男人就是这样……根本诈欺嘛,骗子!” 旁边的法妮却笑了她。 “什么嘛,姊姊。” “没什么。” “别闹了!” “乖,乖,太好了呢,艾玛,这不是相当值得高兴的惊喜吗?” 一点也不好,说不好就是不好! 只见法妮站在镜台前,重新绑好丰润的黑发,她换下平常穿的农耕用连身工作服,换上清爽的奶油色套装,后面头发则别了根发夹,她的模样即便看在同性眼里,也满溢着令人羡慕的魅力。 确实正如她所说,自己别说是都会的男人了,就连乡下的男人都不清楚,但是先等一下,如果说这封信上写的全是真的,那么会怎么样? “对方可是骑士候补——” “为了让妹妹能毕业而来,也就是说那家伙比我还年长不是吗!!” 就是这样。 原本以为他和自己同年,还以前辈身份命令、使唤他,可是结果却是这样,叫人怎么能接受呢。 就在艾玛一个人一手拿着信懊悔时,法妮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我说你啊,你该不会真的不知道亚鲁特是做什么的吧?” “还有什么?不就是在学习当军人吗?” 艾玛惊讶地答道。 用身体作为资本的职业,的确很像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库洛布笨蛋会选的职业。 虽是比想像中还要严肃的职业,让艾玛有些惊讶,不过说要成为城堡的卫兵,总是比魔女或魔术师更适合他。 只见法妮缓缓打开镜台的抽屉,拿出一张小剪报交给艾玛。 “这是什么?” “那边报纸的社交栏,正骑士候补生所代表的意思,在艾密尔可是菁英中的菁英哦,你看。” 日期是距今三个月前,照片地点似乎是在凯杰尔的‘王宫’白凰宫殿。 照的是一年一度园游会的参加者,点缀着背景的是王宫的中庭,贵族出席者穿着金银亮丽的礼服,而在其中发现自己认识的那位少年的侧脸时,她大吃一惊。 他穿着骑士候补生的正装——式典用的白色制服,和穿着女装从拖把上掉下去的笨蛋判若两人,那威风凛凛的模样让艾玛不禁怦然心动(话说这女人是谁!旁边勾着手的这个女人!) “哎呀,我只是偶然找到的,偶然真是可怕呢。” 艾玛已经不敢相信现实了。 这就是亚鲁特?明明是笨蛋,明明应该是笨蛋的说。 “这代表那孩子就是那么重视妹妹呢。” 对法妮温柔的声音,艾玛也恍若不闻,只是惊讶得整个人呆住。 “我、我……” “我?” “我~~不~~甘~~心~~!” “啊哈哈哈。” 法妮大声笑了出来,而艾玛则是忍不住咬牙切齿。 就在这样喧闹的状况中,莫妮卡打开门走了进来。 她无论何时都是照着自己的步调走,丝毫不理会艾玛的动摇。一身黑色的礼服,抱着她心爱的素描本,外出用的帽子戴在头上,帽带的缎带也确实地绑在下巴,看来她已经做好万全的出门准备。 “莫妮卡,怎么了?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吗?” 听到法妮这么问,莫妮卡默默地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差不多也该走了。” 法妮用镜子确认发夹没有突出头发,然后站起来,拿起放在长椅上的外套便走出门,而艾玛也急忙跟在后面。 “好了,前往都会的森林!来去凯杰尔观光啰!” “那完全是乡下土包子的发言啊……” 其实这是艾玛第一次去凯杰尔。 既然要我们去玩,那么我们就顺从他的好意去叨扰他吧,这样提出意见的人是法妮,然后转眼间旅行的日程便决定好了。 法妮因为工作关系有去过几次,所以对于法妮以外的人,所见的一切事物应该都会觉得新鲜,艾玛也一直期待着这趟旅行。 因此不管是不禁加速的心跳,还是紧张的情绪,这些和能见到亚鲁特应该都是毫无关系的。 (对啊,没有关系。) 不管挂着怎样的头衔,他大概都不会改变吧。 想起刚看 到的剪报照片,那双唇交叠的感触险些就要复苏,但是那果然还是毫无关系。 “毫无关系毫无关系毫无关系毫无关系,那是在救人。” “艾玛,你还好吧?” 见了面首先要说什么好呢?你这个骗子,大笨蛋,还有什么? 只见玄关的门廊前,停着往常的那辆货物马车,艾玛一边跳上驾驶台,一边思考往后会发生的事。 确认过其他两人已经上车后,艾玛急急地赶动马匹。 宅邸周围的湖面,此时已经吹起初夏的风。 *** 根据报告,在那那伊·卡捷特前往士官训练学校三十分钟后,亚鲁特·古斯塔夫也离开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的病房,回到公园镇的自宅。 应该如何看待这个情报呢,众人一时间沉默无言。 “卡捷特卿的公子和他的前同学……吗。” 在沉默之中,有一个人喃喃自语,然后将文件丢在桌上。 从房间的窗户可以看见一个小型的玫瑰园,是提供这个会谈场所的宅邸主人,亲自照顾的庭院。 虽然花期已过,不过鲜艳的花色令人眩目,在午后的阳光映照下,就好像在讴歌着生命一般,然而现在聚集在这房间里的成员中,有多少人有兴趣和余裕去欣赏花呢。 “卿在议会里应该也是稳健派,你们暗地里串通好了吗?” “不是……绝无此事,哥哥那边的出身学校是凯杰尔上级学舍,秘书啊,那也是你上司出身的学校。” “请不要指名道姓。” “也就是说,石头丢出去就会打中掌权者的儿子啰?” “没错,与其顾虑太多而迷失目的,倒不如先当成是毫无关系比较好。” “……那么还是只能等待本人的意识恢复吧。” “机率有多高呢?” “根据医师的诊断,大概是一半一半。” “那就只能等了。” 不管是地位、立场还是企图,这群人在各方面都差距甚大。 在光线压抑住的照明下,他们各自吐出品牌不同的香烟或雪茄的烟,看起来就像在为空气涂抹上别种颜色似的。 “无论如何——” 这时唯一没有吐出任何烟的人发言了。 “万一她的意识恢复,到时请将她送到我们那里安置。” “正教大人那是——” “事态非常紧急。” 那是不容许再有议论的超然语气,扎伏特正教高层祭司如此斩钉截铁地说道。 “做为教会,视情况也有可能必须对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处以百年以来首次的火刑,就是这么回事。” 他的眼神认真无比:同时也像是在诉说所犯之罪的沉重。 百亿魔女物语1完 后记 “奇幻小说。” “啥?” “奇幻小说比较好。” “啥?” “我想要奇幻小说。” 这是在北区赤羽的某间居酒屋发生的事。 我记得那是至今为我审核原稿的h编辑人事异动,在我和新任的n编辑照面的席上,n编辑就是说了这些话。 奇幻小说一篇。 里面是竹冈流的活泼角色。 如果有魔法之类的那就更棒了。 “我明白了,很好,既然您这么吩咐,我就写给您看吧,奇幻小说!” 于是我打开电脑,搬出我长年累积下来的地面、神明、魔法等设定,决定写一篇故事给フアミ通文库的读者们欣赏。 魔法真好,让魔女也登场吧,真是太奇妙了,那么帅气的英雄也登场吧。 是的,但是我有点后悔了就是。 总而言之,初次与各位见面,我是竹冈叶月。 不是初次见面的朋友,我也要说声好久不见了,能够再会我真的很高兴。 新系列是充斥魔女、女装与魔术的‘有点魔女的奇幻恋爱喜剧’ (节录自封底的剧情概要)。 由于书名是‘百亿魔女物语’,因此看是要叫‘百魔女’,还是‘魔女语’,喜欢用什么略称都随您高兴,“不,我偏偏就要叫‘亿魔’!”如果有人这么有胆识,那么我也非常欢迎,叫‘海苔’(注)其实也不错。(注:日文原文‘百亿の魔女语い’省略汉字只取假名,就会成为‘のい’=海苔。) 这次因为故事内容的关系,出现许多工地现场和穿作业服的场面,可是实际上竹冈叶月从未穿过作业服,因此就有一个巨大的疑问阻挡在前方了。 “常在大楼的建筑工地,看到监工的大哥穿着白衬衫+领带+作业服的组合,那样的服装,假设是先脱掉了西装外套,那么裤子又到哪儿去了呢?是仍然穿在作业服下吗?还是已经脱掉,其实下面只有一件内裤呢?” 一旦抱持疑问我就难以自制,而且视情况可能书中的用词也必须改变,这是个非常重大的问题,可是不能闹着玩的,就好像对部分男学生而言,女高中生水手服的构造充满神秘,对我而言,工地现场的作业服也是充满神秘。 就算愣着发呆,写作进度也是没有进展,我的脑袋想的都是作业服。 而窗户的对面就是工地现场。 我心想干脆缓缓爬过工作室的阳台,前去找工地的大哥直接取材算了。 “你好!请问你的裤子下只有一件内裤吗?” 不要!我还想再当久一点人类,我不要当变态啦! 总算我还剩下一丁点的羞耻心与理性,于是我把这个舍身计划塞入壁橱里,决定到网际网路的世界询问看看。 幸好不用多久时间,我便找到一个美好的网站,记述了某工头的一日,我大半的疑问也就此得到解决,附带大叔更衣镜头的解说可是不多见,哎呀,那真是奢侈的内裤照呢…… 然后到了这时我才想到,我家老爸以前就是在工地上班,如果直接问我爸,五分钟就解决了吧。 我是笨蛋吗? 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这篇故事在多重意义上,‘魔女’都是一个关键字,不过主角可是不折不扣的少年。 他的名字叫亚鲁特·古斯塔夫,是某种球赛的mvp荣衔保持者,讲白一点就是个运动笨蛋。 我所写的主角级少年角色,大致上都是‘即使软弱但是帅气……吧?’或者是‘很帅,可是有点少根筋’这两者其中一种,这次我是以后者为目标,想知道有多么少根筋,请看彩页第一页或是翻看书腰就会很清楚了吧,谢谢您,中山美雪老师,他这少根筋真是太美妙了。 而每当中山美雪老师的草图完成,我就会“太帅了啦!” “让他更白痴点!” “更像笨蛋一点!”做出修正的指示,亚鲁特就是这样可怜的大哥哥,但是我想他并不坏,若是各位能喜欢上他,那么我会很高兴的。 但愿各位读者们在阅读完之后,对他的感想会是‘很帅,可是少根筋,不过还是很帅’。 而迎接那样的亚鲁特的人,就是三位魔女姊妹。 我以前曾经写过登场的魔女全是男人,这种没意义到极点的故事,就像是那次的反动一般,这次变成是女孩子一堆。 哎呀,这么华丽真是幸福啊。 你说女孩子有点太多了?不会啦,这样才好。 另外关于本集台风眼,亚鲁特的妹妹,目前也在进行以她为主的续篇计划。 在亚鲁特所不知道的地方,另一个‘魔女’的故事正在进行,敬请期待。 好了,这次页数剩下相当多,那就让我们稍微一窥第二集的世界吧。 会是怎样的感觉呢? 请看! *** “亚鲁特·古斯塔夫候补生,现在要赋予你第一个任务。” 在首都凯杰尔,就读王立士官训练学校的亚鲁特接到一个特殊任务。 那就是——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亚鲁特先生~~~~~!” “看这边~~~~~!” 偶像! 为了维护首都的治安,以及提升王国军的地位,亚鲁特被派遣至以年轻骑士候补生为中心而组成的偶像团体‘艾密尔骑士’。 驱使高人一等的运动能力,‘艾密尔骑士’很快就成为偶像天团之一,演唱会门票一发售便抢购一空,而亚鲁特也确立了偶像天王的地位。 可是连日演唱会爆满的同时,另一方面,他也怀有没有满足的思念。 “因为我答应要带艾玛参观啊!!” 不能再这样下去。 仅仅为了守住一个约定,亚鲁特一个人逃出舞台。 在被大队人马追赶之中,他牵起怀念的少女的手,奔跑在大都会凯杰尔的街上,然后与那个人再会,发现了冲击性的事实。 下一集,百亿魔女物语第二集,后台通行证散发的危险芳香。 这场战争结束后,我就要恢复成普通的男孩子了—— *** 好了,这是骗人的。 不,等等,说骗人是有点言过其实,说不定有一、两个地方是真的哦。 以凯杰尔为舞台,按照惯例亚鲁特又有苦头吃了,而且也有桃花哦! 然后就是最后固定要有的道谢。 这次也是经由许多人之手,才完成了这一本书,我要向为此出力的各位相关人员致上最大的感谢。 对于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今后也请务必多多支持,标上了1却没有下一本,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如果顺利的话,冬天应该就能为各位送上下一集。那么再会啰! “奇幻小说。” “啥?” “奇幻小说比较好。” “啥?” “我想要奇幻小说。” 这是在北区赤羽的某间居酒屋发生的事。 我记得那是至今为我审核原稿的h编辑人事异动,在我和新任的n编辑照面的席上,n编辑就是说了这些话。 奇幻小说一篇。 里面是竹冈流的活泼角色。 如果有魔法之类的那就更棒了。 “我明白了,很好,既然您这么吩咐,我就写给您看吧,奇幻小说!” 于是我打开电脑,搬出我长年累积下来的地面、神明、魔法等设定,决定写一篇故事给フアミ通文库的读者们欣赏。 魔法真好,让魔女也登场吧,真是太奇妙了,那么帅气的英雄也登场吧。 是的,但是我有点后悔了就是。 总而言之,初次与各位见面,我是竹冈叶月。 不是初次见面的朋友,我也要说声好久不见了,能够再会我真的很高兴。 新系列是充斥魔女、女装与魔术的‘有点魔女的奇幻恋爱喜剧’ (节录自封底的剧情概要)。 由于书名是‘百亿魔女物语’,因此看是要叫‘百魔女’,还是‘魔女语’,喜欢用什么略称都随您高兴,“不,我偏偏就要叫‘亿魔’!”如果有人这么有胆识,那么我也非常欢迎,叫‘海苔’(注)其实也不错。(注:日文原文‘百亿の魔女语い’省略汉字只取假名,就会成为‘のい’=海苔。) 这次因为故事内容的关系,出现许多工地现场和穿作业服的场面,可是实际上竹冈叶月从未穿过作业服,因此就有一个巨大的疑问阻挡在前方了。 “常在大楼的建筑工地,看到监工的大哥穿着白衬衫+领带+作业服的组合,那样的服装,假设是先脱掉了西装外套,那么裤子又到哪儿去了呢?是仍然穿在作业服下吗?还是已经脱掉,其实下面只有一件内裤呢?” 一旦抱持疑问我就难以自制,而且视情况可能书中的用词也必须改变,这是个非常重大的问题,可是不能闹着玩的,就好像对部分男学生而言,女高中生水手服的构造充满神秘,对我而言,工地现场的作业服也是充满神秘。 就算愣着发呆,写作进度也是没有进展,我的脑袋想的都是作业服。 而窗户的对面就是工地现场。 我心想干脆缓缓爬过工作室的阳台,前去找工地的大哥直接取材算了。 “你好!请问你的裤子下只有一件内裤吗?” 不要!我还想再当久一点人类,我不要当变态啦! 总算我还剩下一丁点的羞耻心与理性,于是我把这个舍身计划塞入壁橱里,决定到网际网路的世界询问看看。 幸好不用多久时间,我便找到一个美好的网站,记述了某工头的一日,我大半的疑问也就此得到解决,附带大叔更衣镜头的解说可是不多见,哎呀,那真是奢侈的内裤照呢…… 然后到了这时我才想到,我家老爸以前就是在工地上班,如果直接问我爸,五分钟就解决了吧。 我是笨蛋吗? 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这篇故事在多重意义上,‘魔女’都是一个关键字,不过主角可是不折不扣的少年。 他的名字叫亚鲁特·古斯塔夫,是某种球赛的mvp荣衔保持者,讲白一点就是个运动笨蛋。 我所写的主角级少年角色,大致上都是‘即使软弱但是帅气……吧?’或者是‘很帅,可是有点少根筋’这两者其中一种,这次我是以后者为目标,想知道有多么少根筋,请看彩页第一页或是翻看书腰就会很清楚了吧,谢谢您,中山美雪老师,他这少根筋真是太美妙了。 而每当中山美雪老师的草图完成,我就会“太帅了啦!” “让他更白痴点!” “更像笨蛋一点!”做出修正的指示,亚鲁特就是这样可怜的大哥哥,但是我想他并不坏,若是各位能喜欢上他,那么我会很高兴的。 但愿各位读者们在阅读完之后,对他的感想会是‘很帅,可是少根筋,不过还是很帅’。 而迎接那样的亚鲁特的人,就是三位魔女姊妹。 我以前曾经写过登场的魔女全是男人,这种没意义到极点的故事,就像是那次的反动一般,这次变成是女孩子一堆。 哎呀,这么华丽真是幸福啊。 你说女孩子有点太多了?不会啦,这样才好。 另外关于本集台风眼,亚鲁特的妹妹,目前也在进行以她为主的续篇计划。 在亚鲁特所不知道的地方,另一个‘魔女’的故事正在进行,敬请期待。 好了,这次页数剩下相当多,那就让我们稍微一窥第二集的世界吧。 会是怎样的感觉呢? 请看! *** “亚鲁特·古斯塔夫候补生,现在要赋予你第一个任务。” 在首都凯杰尔,就读王立士官训练学校的亚鲁特接到一个特殊任务。 那就是——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亚鲁特先生~~~~~!” “看这边~~~~~!” 偶像! 为了维护首都的治安,以及提升王国军的地位,亚鲁特被派遣至以年轻骑士候补生为中心而组成的偶像团体‘艾密尔骑士’。 驱使高人一等的运动能力,‘艾密尔骑士’很快就成为偶像天团之一,演唱会门票一发售便抢购一空,而亚鲁特也确立了偶像天王的地位。 可是连日演唱会爆满的同时,另一方面,他也怀有没有满足的思念。 “因为我答应要带艾玛参观啊!!” 不能再这样下去。 仅仅为了守住一个约定,亚鲁特一个人逃出舞台。 在被大队人马追赶之中,他牵起怀念的少女的手,奔跑在大都会凯杰尔的街上,然后与那个人再会,发现了冲击性的事实。 下一集,百亿魔女物语第二集,后台通行证散发的危险芳香。 这场战争结束后,我就要恢复成普通的男孩子了—— *** 好了,这是骗人的。 不,等等,说骗人是有点言过其实,说不定有一、两个地方是真的哦。 以凯杰尔为舞台,按照惯例亚鲁特又有苦头吃了,而且也有桃花哦! 然后就是最后固定要有的道谢。 这次也是经由许多人之手,才完成了这一本书,我要向为此出力的各位相关人员致上最大的感谢。 对于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今后也请务必多多支持,标上了1却没有下一本,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如果顺利的话,冬天应该就能为各位送上下一集。那么再会啰! “奇幻小说。” “啥?” “奇幻小说比较好。” “啥?” “我想要奇幻小说。” 这是在北区赤羽的某间居酒屋发生的事。 我记得那是至今为我审核原稿的h编辑人事异动,在我和新任的n编辑照面的席上,n编辑就是说了这些话。 奇幻小说一篇。 里面是竹冈流的活泼角色。 如果有魔法之类的那就更棒了。 “我明白了,很好,既然您这么吩咐,我就写给您看吧,奇幻小说!” 于是我打开电脑,搬出我长年累积下来的地面、神明、魔法等设定,决定写一篇故事给フアミ通文库的读者们欣赏。 魔法真好,让魔女也登场吧,真是太奇妙了,那么帅气的英雄也登场吧。 是的,但是我有点后悔了就是。 总而言之,初次与各位见面,我是竹冈叶月。 不是初次见面的朋友,我也要说声好久不见了,能够再会我真的很高兴。 新系列是充斥魔女、女装与魔术的‘有点魔女的奇幻恋爱喜剧’ (节录自封底的剧情概要)。 由于书名是‘百亿魔女物语’,因此看是要叫‘百魔女’,还是‘魔女语’,喜欢用什么略称都随您高兴,“不,我偏偏就要叫‘亿魔’!”如果有人这么有胆识,那么我也非常欢迎,叫‘海苔’(注)其实也不错。(注:日文原文‘百亿の魔女语い’省略汉字只取假名,就会成为‘のい’=海苔。) 这次因为故事内容的关系,出现许多工地现场和穿作业服的场面,可是实际上竹冈叶月从未穿过作业服,因此就有一个巨大的疑问阻挡在前方了。 “常在大楼的建筑工地,看到监工的大哥穿着白衬衫+领带+作业服的组合,那样的服装,假设是先脱掉了西装外套,那么裤子又到哪儿去了呢?是仍然穿在作业服下吗?还是已经脱掉,其实下面只有一件内裤呢?” 一旦抱持疑问我就难以自制,而且视情况可能书中的用词也必须改变,这是个非常重大的问题,可是不能闹着玩的,就好像对部分男学生而言,女高中生水手服的构造充满神秘,对我而言,工地现场的作业服也是充满神秘。 就算愣着发呆,写作进度也是没有进展,我的脑袋想的都是作业服。 而窗户的对面就是工地现场。 我心想干脆缓缓爬过工作室的阳台,前去找工地的大哥直接取材算了。 “你好!请问你的裤子下只有一件内裤吗?” 不要!我还想再当久一点人类,我不要当变态啦! 总算我还剩下一丁点的羞耻心与理性,于是我把这个舍身计划塞入壁橱里,决定到网际网路的世界询问看看。 幸好不用多久时间,我便找到一个美好的网站,记述了某工头的一日,我大半的疑问也就此得到解决,附带大叔更衣镜头的解说可是不多见,哎呀,那真是奢侈的内裤照呢…… 然后到了这时我才想到,我家老爸以前就是在工地上班,如果直接问我爸,五分钟就解决了吧。 我是笨蛋吗? 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这篇故事在多重意义上,‘魔女’都是一个关键字,不过主角可是不折不扣的少年。 他的名字叫亚鲁特·古斯塔夫,是某种球赛的mvp荣衔保持者,讲白一点就是个运动笨蛋。 我所写的主角级少年角色,大致上都是‘即使软弱但是帅气……吧?’或者是‘很帅,可是有点少根筋’这两者其中一种,这次我是以后者为目标,想知道有多么少根筋,请看彩页第一页或是翻看书腰就会很清楚了吧,谢谢您,中山美雪老师,他这少根筋真是太美妙了。 而每当中山美雪老师的草图完成,我就会“太帅了啦!” “让他更白痴点!” “更像笨蛋一点!”做出修正的指示,亚鲁特就是这样可怜的大哥哥,但是我想他并不坏,若是各位能喜欢上他,那么我会很高兴的。 但愿各位读者们在阅读完之后,对他的感想会是‘很帅,可是少根筋,不过还是很帅’。 而迎接那样的亚鲁特的人,就是三位魔女姊妹。 我以前曾经写过登场的魔女全是男人,这种没意义到极点的故事,就像是那次的反动一般,这次变成是女孩子一堆。 哎呀,这么华丽真是幸福啊。 你说女孩子有点太多了?不会啦,这样才好。 另外关于本集台风眼,亚鲁特的妹妹,目前也在进行以她为主的续篇计划。 在亚鲁特所不知道的地方,另一个‘魔女’的故事正在进行,敬请期待。 好了,这次页数剩下相当多,那就让我们稍微一窥第二集的世界吧。 会是怎样的感觉呢? 请看! *** “亚鲁特·古斯塔夫候补生,现在要赋予你第一个任务。” 在首都凯杰尔,就读王立士官训练学校的亚鲁特接到一个特殊任务。 那就是——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亚鲁特先生~~~~~!” “看这边~~~~~!” 偶像! 为了维护首都的治安,以及提升王国军的地位,亚鲁特被派遣至以年轻骑士候补生为中心而组成的偶像团体‘艾密尔骑士’。 驱使高人一等的运动能力,‘艾密尔骑士’很快就成为偶像天团之一,演唱会门票一发售便抢购一空,而亚鲁特也确立了偶像天王的地位。 可是连日演唱会爆满的同时,另一方面,他也怀有没有满足的思念。 “因为我答应要带艾玛参观啊!!” 不能再这样下去。 仅仅为了守住一个约定,亚鲁特一个人逃出舞台。 在被大队人马追赶之中,他牵起怀念的少女的手,奔跑在大都会凯杰尔的街上,然后与那个人再会,发现了冲击性的事实。 下一集,百亿魔女物语第二集,后台通行证散发的危险芳香。 这场战争结束后,我就要恢复成普通的男孩子了—— *** 好了,这是骗人的。 不,等等,说骗人是有点言过其实,说不定有一、两个地方是真的哦。 以凯杰尔为舞台,按照惯例亚鲁特又有苦头吃了,而且也有桃花哦! 然后就是最后固定要有的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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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我还想再当久一点人类,我不要当变态啦! 总算我还剩下一丁点的羞耻心与理性,于是我把这个舍身计划塞入壁橱里,决定到网际网路的世界询问看看。 幸好不用多久时间,我便找到一个美好的网站,记述了某工头的一日,我大半的疑问也就此得到解决,附带大叔更衣镜头的解说可是不多见,哎呀,那真是奢侈的内裤照呢…… 然后到了这时我才想到,我家老爸以前就是在工地上班,如果直接问我爸,五分钟就解决了吧。 我是笨蛋吗? 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这篇故事在多重意义上,‘魔女’都是一个关键字,不过主角可是不折不扣的少年。 他的名字叫亚鲁特·古斯塔夫,是某种球赛的mvp荣衔保持者,讲白一点就是个运动笨蛋。 我所写的主角级少年角色,大致上都是‘即使软弱但是帅气……吧?’或者是‘很帅,可是有点少根筋’这两者其中一种,这次我是以后者为目标,想知道有多么少根筋,请看彩页第一页或是翻看书腰就会很清楚了吧,谢谢您,中山美雪老师,他这少根筋真是太美妙了。 而每当中山美雪老师的草图完成,我就会“太帅了啦!” “让他更白痴点!” “更像笨蛋一点!”做出修正的指示,亚鲁特就是这样可怜的大哥哥,但是我想他并不坏,若是各位能喜欢上他,那么我会很高兴的。 但愿各位读者们在阅读完之后,对他的感想会是‘很帅,可是少根筋,不过还是很帅’。 而迎接那样的亚鲁特的人,就是三位魔女姊妹。 我以前曾经写过登场的魔女全是男人,这种没意义到极点的故事,就像是那次的反动一般,这次变成是女孩子一堆。 哎呀,这么华丽真是幸福啊。 你说女孩子有点太多了?不会啦,这样才好。 另外关于本集台风眼,亚鲁特的妹妹,目前也在进行以她为主的续篇计划。 在亚鲁特所不知道的地方,另一个‘魔女’的故事正在进行,敬请期待。 好了,这次页数剩下相当多,那就让我们稍微一窥第二集的世界吧。 会是怎样的感觉呢? 请看! *** “亚鲁特·古斯塔夫候补生,现在要赋予你第一个任务。” 在首都凯杰尔,就读王立士官训练学校的亚鲁特接到一个特殊任务。 那就是——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亚鲁特先生~~~~~!” “看这边~~~~~!” 偶像! 为了维护首都的治安,以及提升王国军的地位,亚鲁特被派遣至以年轻骑士候补生为中心而组成的偶像团体‘艾密尔骑士’。 驱使高人一等的运动能力,‘艾密尔骑士’很快就成为偶像天团之一,演唱会门票一发售便抢购一空,而亚鲁特也确立了偶像天王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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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在大楼的建筑工地,看到监工的大哥穿着白衬衫+领带+作业服的组合,那样的服装,假设是先脱掉了西装外套,那么裤子又到哪儿去了呢?是仍然穿在作业服下吗?还是已经脱掉,其实下面只有一件内裤呢?” 一旦抱持疑问我就难以自制,而且视情况可能书中的用词也必须改变,这是个非常重大的问题,可是不能闹着玩的,就好像对部分男学生而言,女高中生水手服的构造充满神秘,对我而言,工地现场的作业服也是充满神秘。 就算愣着发呆,写作进度也是没有进展,我的脑袋想的都是作业服。 而窗户的对面就是工地现场。 我心想干脆缓缓爬过工作室的阳台,前去找工地的大哥直接取材算了。 “你好!请问你的裤子下只有一件内裤吗?” 不要!我还想再当久一点人类,我不要当变态啦! 总算我还剩下一丁点的羞耻心与理性,于是我把这个舍身计划塞入壁橱里,决定到网际网路的世界询问看看。 幸好不用多久时间,我便找到一个美好的网站,记述了某工头的一日,我大半的疑问也就此得到解决,附带大叔更衣镜头的解说可是不多见,哎呀,那真是奢侈的内裤照呢…… 然后到了这时我才想到,我家老爸以前就是在工地上班,如果直接问我爸,五分钟就解决了吧。 我是笨蛋吗? 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这篇故事在多重意义上,‘魔女’都是一个关键字,不过主角可是不折不扣的少年。 他的名字叫亚鲁特·古斯塔夫,是某种球赛的mvp荣衔保持者,讲白一点就是个运动笨蛋。 我所写的主角级少年角色,大致上都是‘即使软弱但是帅气……吧?’或者是‘很帅,可是有点少根筋’这两者其中一种,这次我是以后者为目标,想知道有多么少根筋,请看彩页第一页或是翻看书腰就会很清楚了吧,谢谢您,中山美雪老师,他这少根筋真是太美妙了。 而每当中山美雪老师的草图完成,我就会“太帅了啦!” “让他更白痴点!” “更像笨蛋一点!”做出修正的指示,亚鲁特就是这样可怜的大哥哥,但是我想他并不坏,若是各位能喜欢上他,那么我会很高兴的。 但愿各位读者们在阅读完之后,对他的感想会是‘很帅,可是少根筋,不过还是很帅’。 而迎接那样的亚鲁特的人,就是三位魔女姊妹。 我以前曾经写过登场的魔女全是男人,这种没意义到极点的故事,就像是那次的反动一般,这次变成是女孩子一堆。 哎呀,这么华丽真是幸福啊。 你说女孩子有点太多了?不会啦,这样才好。 另外关于本集台风眼,亚鲁特的妹妹,目前也在进行以她为主的续篇计划。 在亚鲁特所不知道的地方,另一个‘魔女’的故事正在进行,敬请期待。 好了,这次页数剩下相当多,那就让我们稍微一窥第二集的世界吧。 会是怎样的感觉呢? 请看! *** “亚鲁特·古斯塔夫候补生,现在要赋予你第一个任务。” 在首都凯杰尔,就读王立士官训练学校的亚鲁特接到一个特殊任务。 那就是——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亚鲁特先生~~~~~!” “看这边~~~~~!” 偶像! 为了维护首都的治安,以及提升王国军的地位,亚鲁特被派遣至以年轻骑士候补生为中心而组成的偶像团体‘艾密尔骑士’。 驱使高人一等的运动能力,‘艾密尔骑士’很快就成为偶像天团之一,演唱会门票一发售便抢购一空,而亚鲁特也确立了偶像天王的地位。 可是连日演唱会爆满的同时,另一方面,他也怀有没有满足的思念。 “因为我答应要带艾玛参观啊!!” 不能再这样下去。 仅仅为了守住一个约定,亚鲁特一个人逃出舞台。 在被大队人马追赶之中,他牵起怀念的少女的手,奔跑在大都会凯杰尔的街上,然后与那个人再会,发现了冲击性的事实。 下一集,百亿魔女物语第二集,后台通行证散发的危险芳香。 这场战争结束后,我就要恢复成普通的男孩子了—— *** 好了,这是骗人的。 不,等等,说骗人是有点言过其实,说不定有一、两个地方是真的哦。 以凯杰尔为舞台,按照惯例亚鲁特又有苦头吃了,而且也有桃花哦! 然后就是最后固定要有的道谢。 这次也是经由许多人之手,才完成了这一本书,我要向为此出力的各位相关人员致上最大的感谢。 对于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今后也请务必多多支持,标上了1却没有下一本,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如果顺利的话,冬天应该就能为各位送上下一集。那么再会啰! “奇幻小说。” “啥?” “奇幻小说比较好。” “啥?” “我想要奇幻小说。” 这是在北区赤羽的某间居酒屋发生的事。 我记得那是至今为我审核原稿的h编辑人事异动,在我和新任的n编辑照面的席上,n编辑就是说了这些话。 奇幻小说一篇。 里面是竹冈流的活泼角色。 如果有魔法之类的那就更棒了。 “我明白了,很好,既然您这么吩咐,我就写给您看吧,奇幻小说!” 于是我打开电脑,搬出我长年累积下来的地面、神明、魔法等设定,决定写一篇故事给フアミ通文库的读者们欣赏。 魔法真好,让魔女也登场吧,真是太奇妙了,那么帅气的英雄也登场吧。 是的,但是我有点后悔了就是。 总而言之,初次与各位见面,我是竹冈叶月。 不是初次见面的朋友,我也要说声好久不见了,能够再会我真的很高兴。 新系列是充斥魔女、女装与魔术的‘有点魔女的奇幻恋爱喜剧’ (节录自封底的剧情概要)。 由于书名是‘百亿魔女物语’,因此看是要叫‘百魔女’,还是‘魔女语’,喜欢用什么略称都随您高兴,“不,我偏偏就要叫‘亿魔’!”如果有人这么有胆识,那么我也非常欢迎,叫‘海苔’(注)其实也不错。(注:日文原文‘百亿の魔女语い’省略汉字只取假名,就会成为‘のい’=海苔。) 这次因为故事内容的关系,出现许多工地现场和穿作业服的场面,可是实际上竹冈叶月从未穿过作业服,因此就有一个巨大的疑问阻挡在前方了。 “常在大楼的建筑工地,看到监工的大哥穿着白衬衫+领带+作业服的组合,那样的服装,假设是先脱掉了西装外套,那么裤子又到哪儿去了呢?是仍然穿在作业服下吗?还是已经脱掉,其实下面只有一件内裤呢?” 一旦抱持疑问我就难以自制,而且视情况可能书中的用词也必须改变,这是个非常重大的问题,可是不能闹着玩的,就好像对部分男学生而言,女高中生水手服的构造充满神秘,对我而言,工地现场的作业服也是充满神秘。 就算愣着发呆,写作进度也是没有进展,我的脑袋想的都是作业服。 而窗户的对面就是工地现场。 我心想干脆缓缓爬过工作室的阳台,前去找工地的大哥直接取材算了。 “你好!请问你的裤子下只有一件内裤吗?” 不要!我还想再当久一点人类,我不要当变态啦! 总算我还剩下一丁点的羞耻心与理性,于是我把这个舍身计划塞入壁橱里,决定到网际网路的世界询问看看。 幸好不用多久时间,我便找到一个美好的网站,记述了某工头的一日,我大半的疑问也就此得到解决,附带大叔更衣镜头的解说可是不多见,哎呀,那真是奢侈的内裤照呢…… 然后到了这时我才想到,我家老爸以前就是在工地上班,如果直接问我爸,五分钟就解决了吧。 我是笨蛋吗? 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这篇故事在多重意义上,‘魔女’都是一个关键字,不过主角可是不折不扣的少年。 他的名字叫亚鲁特·古斯塔夫,是某种球赛的mvp荣衔保持者,讲白一点就是个运动笨蛋。 我所写的主角级少年角色,大致上都是‘即使软弱但是帅气……吧?’或者是‘很帅,可是有点少根筋’这两者其中一种,这次我是以后者为目标,想知道有多么少根筋,请看彩页第一页或是翻看书腰就会很清楚了吧,谢谢您,中山美雪老师,他这少根筋真是太美妙了。 而每当中山美雪老师的草图完成,我就会“太帅了啦!” “让他更白痴点!” “更像笨蛋一点!”做出修正的指示,亚鲁特就是这样可怜的大哥哥,但是我想他并不坏,若是各位能喜欢上他,那么我会很高兴的。 但愿各位读者们在阅读完之后,对他的感想会是‘很帅,可是少根筋,不过还是很帅’。 而迎接那样的亚鲁特的人,就是三位魔女姊妹。 我以前曾经写过登场的魔女全是男人,这种没意义到极点的故事,就像是那次的反动一般,这次变成是女孩子一堆。 哎呀,这么华丽真是幸福啊。 你说女孩子有点太多了?不会啦,这样才好。 另外关于本集台风眼,亚鲁特的妹妹,目前也在进行以她为主的续篇计划。 在亚鲁特所不知道的地方,另一个‘魔女’的故事正在进行,敬请期待。 好了,这次页数剩下相当多,那就让我们稍微一窥第二集的世界吧。 会是怎样的感觉呢? 请看! *** “亚鲁特·古斯塔夫候补生,现在要赋予你第一个任务。” 在首都凯杰尔,就读王立士官训练学校的亚鲁特接到一个特殊任务。 那就是——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亚鲁特先生~~~~~!” “看这边~~~~~!” 偶像! 为了维护首都的治安,以及提升王国军的地位,亚鲁特被派遣至以年轻骑士候补生为中心而组成的偶像团体‘艾密尔骑士’。 驱使高人一等的运动能力,‘艾密尔骑士’很快就成为偶像天团之一,演唱会门票一发售便抢购一空,而亚鲁特也确立了偶像天王的地位。 可是连日演唱会爆满的同时,另一方面,他也怀有没有满足的思念。 “因为我答应要带艾玛参观啊!!” 不能再这样下去。 仅仅为了守住一个约定,亚鲁特一个人逃出舞台。 在被大队人马追赶之中,他牵起怀念的少女的手,奔跑在大都会凯杰尔的街上,然后与那个人再会,发现了冲击性的事实。 下一集,百亿魔女物语第二集,后台通行证散发的危险芳香。 这场战争结束后,我就要恢复成普通的男孩子了—— *** 好了,这是骗人的。 不,等等,说骗人是有点言过其实,说不定有一、两个地方是真的哦。 以凯杰尔为舞台,按照惯例亚鲁特又有苦头吃了,而且也有桃花哦! 然后就是最后固定要有的道谢。 这次也是经由许多人之手,才完成了这一本书,我要向为此出力的各位相关人员致上最大的感谢。 对于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今后也请务必多多支持,标上了1却没有下一本,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如果顺利的话,冬天应该就能为各位送上下一集。那么再会啰! “奇幻小说。” “啥?” “奇幻小说比较好。” “啥?” “我想要奇幻小说。” 这是在北区赤羽的某间居酒屋发生的事。 我记得那是至今为我审核原稿的h编辑人事异动,在我和新任的n编辑照面的席上,n编辑就是说了这些话。 奇幻小说一篇。 里面是竹冈流的活泼角色。 如果有魔法之类的那就更棒了。 “我明白了,很好,既然您这么吩咐,我就写给您看吧,奇幻小说!” 于是我打开电脑,搬出我长年累积下来的地面、神明、魔法等设定,决定写一篇故事给フアミ通文库的读者们欣赏。 魔法真好,让魔女也登场吧,真是太奇妙了,那么帅气的英雄也登场吧。 是的,但是我有点后悔了就是。 总而言之,初次与各位见面,我是竹冈叶月。 不是初次见面的朋友,我也要说声好久不见了,能够再会我真的很高兴。 新系列是充斥魔女、女装与魔术的‘有点魔女的奇幻恋爱喜剧’ (节录自封底的剧情概要)。 由于书名是‘百亿魔女物语’,因此看是要叫‘百魔女’,还是‘魔女语’,喜欢用什么略称都随您高兴,“不,我偏偏就要叫‘亿魔’!”如果有人这么有胆识,那么我也非常欢迎,叫‘海苔’(注)其实也不错。(注:日文原文‘百亿の魔女语い’省略汉字只取假名,就会成为‘のい’=海苔。) 这次因为故事内容的关系,出现许多工地现场和穿作业服的场面,可是实际上竹冈叶月从未穿过作业服,因此就有一个巨大的疑问阻挡在前方了。 “常在大楼的建筑工地,看到监工的大哥穿着白衬衫+领带+作业服的组合,那样的服装,假设是先脱掉了西装外套,那么裤子又到哪儿去了呢?是仍然穿在作业服下吗?还是已经脱掉,其实下面只有一件内裤呢?” 一旦抱持疑问我就难以自制,而且视情况可能书中的用词也必须改变,这是个非常重大的问题,可是不能闹着玩的,就好像对部分男学生而言,女高中生水手服的构造充满神秘,对我而言,工地现场的作业服也是充满神秘。 就算愣着发呆,写作进度也是没有进展,我的脑袋想的都是作业服。 而窗户的对面就是工地现场。 我心想干脆缓缓爬过工作室的阳台,前去找工地的大哥直接取材算了。 “你好!请问你的裤子下只有一件内裤吗?” 不要!我还想再当久一点人类,我不要当变态啦! 总算我还剩下一丁点的羞耻心与理性,于是我把这个舍身计划塞入壁橱里,决定到网际网路的世界询问看看。 幸好不用多久时间,我便找到一个美好的网站,记述了某工头的一日,我大半的疑问也就此得到解决,附带大叔更衣镜头的解说可是不多见,哎呀,那真是奢侈的内裤照呢…… 然后到了这时我才想到,我家老爸以前就是在工地上班,如果直接问我爸,五分钟就解决了吧。 我是笨蛋吗? 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这篇故事在多重意义上,‘魔女’都是一个关键字,不过主角可是不折不扣的少年。 他的名字叫亚鲁特·古斯塔夫,是某种球赛的mvp荣衔保持者,讲白一点就是个运动笨蛋。 我所写的主角级少年角色,大致上都是‘即使软弱但是帅气……吧?’或者是‘很帅,可是有点少根筋’这两者其中一种,这次我是以后者为目标,想知道有多么少根筋,请看彩页第一页或是翻看书腰就会很清楚了吧,谢谢您,中山美雪老师,他这少根筋真是太美妙了。 而每当中山美雪老师的草图完成,我就会“太帅了啦!” “让他更白痴点!” “更像笨蛋一点!”做出修正的指示,亚鲁特就是这样可怜的大哥哥,但是我想他并不坏,若是各位能喜欢上他,那么我会很高兴的。 但愿各位读者们在阅读完之后,对他的感想会是‘很帅,可是少根筋,不过还是很帅’。 而迎接那样的亚鲁特的人,就是三位魔女姊妹。 我以前曾经写过登场的魔女全是男人,这种没意义到极点的故事,就像是那次的反动一般,这次变成是女孩子一堆。 哎呀,这么华丽真是幸福啊。 你说女孩子有点太多了?不会啦,这样才好。 另外关于本集台风眼,亚鲁特的妹妹,目前也在进行以她为主的续篇计划。 在亚鲁特所不知道的地方,另一个‘魔女’的故事正在进行,敬请期待。 好了,这次页数剩下相当多,那就让我们稍微一窥第二集的世界吧。 会是怎样的感觉呢? 请看! *** “亚鲁特·古斯塔夫候补生,现在要赋予你第一个任务。” 在首都凯杰尔,就读王立士官训练学校的亚鲁特接到一个特殊任务。 那就是——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亚鲁特先生~~~~~!” “看这边~~~~~!” 偶像! 为了维护首都的治安,以及提升王国军的地位,亚鲁特被派遣至以年轻骑士候补生为中心而组成的偶像团体‘艾密尔骑士’。 驱使高人一等的运动能力,‘艾密尔骑士’很快就成为偶像天团之一,演唱会门票一发售便抢购一空,而亚鲁特也确立了偶像天王的地位。 可是连日演唱会爆满的同时,另一方面,他也怀有没有满足的思念。 “因为我答应要带艾玛参观啊!!” 不能再这样下去。 仅仅为了守住一个约定,亚鲁特一个人逃出舞台。 在被大队人马追赶之中,他牵起怀念的少女的手,奔跑在大都会凯杰尔的街上,然后与那个人再会,发现了冲击性的事实。 下一集,百亿魔女物语第二集,后台通行证散发的危险芳香。 这场战争结束后,我就要恢复成普通的男孩子了—— *** 好了,这是骗人的。 不,等等,说骗人是有点言过其实,说不定有一、两个地方是真的哦。 以凯杰尔为舞台,按照惯例亚鲁特又有苦头吃了,而且也有桃花哦! 然后就是最后固定要有的道谢。 这次也是经由许多人之手,才完成了这一本书,我要向为此出力的各位相关人员致上最大的感谢。 对于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今后也请务必多多支持,标上了1却没有下一本,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如果顺利的话,冬天应该就能为各位送上下一集。那么再会啰! “奇幻小说。” “啥?” “奇幻小说比较好。” “啥?” “我想要奇幻小说。” 这是在北区赤羽的某间居酒屋发生的事。 我记得那是至今为我审核原稿的h编辑人事异动,在我和新任的n编辑照面的席上,n编辑就是说了这些话。 奇幻小说一篇。 里面是竹冈流的活泼角色。 如果有魔法之类的那就更棒了。 “我明白了,很好,既然您这么吩咐,我就写给您看吧,奇幻小说!” 于是我打开电脑,搬出我长年累积下来的地面、神明、魔法等设定,决定写一篇故事给フアミ通文库的读者们欣赏。 魔法真好,让魔女也登场吧,真是太奇妙了,那么帅气的英雄也登场吧。 是的,但是我有点后悔了就是。 总而言之,初次与各位见面,我是竹冈叶月。 不是初次见面的朋友,我也要说声好久不见了,能够再会我真的很高兴。 新系列是充斥魔女、女装与魔术的‘有点魔女的奇幻恋爱喜剧’ (节录自封底的剧情概要)。 由于书名是‘百亿魔女物语’,因此看是要叫‘百魔女’,还是‘魔女语’,喜欢用什么略称都随您高兴,“不,我偏偏就要叫‘亿魔’!”如果有人这么有胆识,那么我也非常欢迎,叫‘海苔’(注)其实也不错。(注:日文原文‘百亿の魔女语い’省略汉字只取假名,就会成为‘のい’=海苔。) 这次因为故事内容的关系,出现许多工地现场和穿作业服的场面,可是实际上竹冈叶月从未穿过作业服,因此就有一个巨大的疑问阻挡在前方了。 “常在大楼的建筑工地,看到监工的大哥穿着白衬衫+领带+作业服的组合,那样的服装,假设是先脱掉了西装外套,那么裤子又到哪儿去了呢?是仍然穿在作业服下吗?还是已经脱掉,其实下面只有一件内裤呢?” 一旦抱持疑问我就难以自制,而且视情况可能书中的用词也必须改变,这是个非常重大的问题,可是不能闹着玩的,就好像对部分男学生而言,女高中生水手服的构造充满神秘,对我而言,工地现场的作业服也是充满神秘。 就算愣着发呆,写作进度也是没有进展,我的脑袋想的都是作业服。 而窗户的对面就是工地现场。 我心想干脆缓缓爬过工作室的阳台,前去找工地的大哥直接取材算了。 “你好!请问你的裤子下只有一件内裤吗?” 不要!我还想再当久一点人类,我不要当变态啦! 总算我还剩下一丁点的羞耻心与理性,于是我把这个舍身计划塞入壁橱里,决定到网际网路的世界询问看看。 幸好不用多久时间,我便找到一个美好的网站,记述了某工头的一日,我大半的疑问也就此得到解决,附带大叔更衣镜头的解说可是不多见,哎呀,那真是奢侈的内裤照呢…… 然后到了这时我才想到,我家老爸以前就是在工地上班,如果直接问我爸,五分钟就解决了吧。 我是笨蛋吗? 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这篇故事在多重意义上,‘魔女’都是一个关键字,不过主角可是不折不扣的少年。 他的名字叫亚鲁特·古斯塔夫,是某种球赛的mvp荣衔保持者,讲白一点就是个运动笨蛋。 我所写的主角级少年角色,大致上都是‘即使软弱但是帅气……吧?’或者是‘很帅,可是有点少根筋’这两者其中一种,这次我是以后者为目标,想知道有多么少根筋,请看彩页第一页或是翻看书腰就会很清楚了吧,谢谢您,中山美雪老师,他这少根筋真是太美妙了。 而每当中山美雪老师的草图完成,我就会“太帅了啦!” “让他更白痴点!” “更像笨蛋一点!”做出修正的指示,亚鲁特就是这样可怜的大哥哥,但是我想他并不坏,若是各位能喜欢上他,那么我会很高兴的。 但愿各位读者们在阅读完之后,对他的感想会是‘很帅,可是少根筋,不过还是很帅’。 而迎接那样的亚鲁特的人,就是三位魔女姊妹。 我以前曾经写过登场的魔女全是男人,这种没意义到极点的故事,就像是那次的反动一般,这次变成是女孩子一堆。 哎呀,这么华丽真是幸福啊。 你说女孩子有点太多了?不会啦,这样才好。 另外关于本集台风眼,亚鲁特的妹妹,目前也在进行以她为主的续篇计划。 在亚鲁特所不知道的地方,另一个‘魔女’的故事正在进行,敬请期待。 好了,这次页数剩下相当多,那就让我们稍微一窥第二集的世界吧。 会是怎样的感觉呢? 请看! *** “亚鲁特·古斯塔夫候补生,现在要赋予你第一个任务。” 在首都凯杰尔,就读王立士官训练学校的亚鲁特接到一个特殊任务。 那就是——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亚鲁特先生~~~~~!” “看这边~~~~~!” 偶像! 为了维护首都的治安,以及提升王国军的地位,亚鲁特被派遣至以年轻骑士候补生为中心而组成的偶像团体‘艾密尔骑士’。 驱使高人一等的运动能力,‘艾密尔骑士’很快就成为偶像天团之一,演唱会门票一发售便抢购一空,而亚鲁特也确立了偶像天王的地位。 可是连日演唱会爆满的同时,另一方面,他也怀有没有满足的思念。 “因为我答应要带艾玛参观啊!!” 不能再这样下去。 仅仅为了守住一个约定,亚鲁特一个人逃出舞台。 在被大队人马追赶之中,他牵起怀念的少女的手,奔跑在大都会凯杰尔的街上,然后与那个人再会,发现了冲击性的事实。 下一集,百亿魔女物语第二集,后台通行证散发的危险芳香。 这场战争结束后,我就要恢复成普通的男孩子了—— *** 好了,这是骗人的。 不,等等,说骗人是有点言过其实,说不定有一、两个地方是真的哦。 以凯杰尔为舞台,按照惯例亚鲁特又有苦头吃了,而且也有桃花哦! 然后就是最后固定要有的道谢。 这次也是经由许多人之手,才完成了这一本书,我要向为此出力的各位相关人员致上最大的感谢。 对于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今后也请务必多多支持,标上了1却没有下一本,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如果顺利的话,冬天应该就能为各位送上下一集。那么再会啰! “奇幻小说。” “啥?” “奇幻小说比较好。” “啥?” “我想要奇幻小说。” 这是在北区赤羽的某间居酒屋发生的事。 我记得那是至今为我审核原稿的h编辑人事异动,在我和新任的n编辑照面的席上,n编辑就是说了这些话。 奇幻小说一篇。 里面是竹冈流的活泼角色。 如果有魔法之类的那就更棒了。 “我明白了,很好,既然您这么吩咐,我就写给您看吧,奇幻小说!” 于是我打开电脑,搬出我长年累积下来的地面、神明、魔法等设定,决定写一篇故事给フアミ通文库的读者们欣赏。 魔法真好,让魔女也登场吧,真是太奇妙了,那么帅气的英雄也登场吧。 是的,但是我有点后悔了就是。 总而言之,初次与各位见面,我是竹冈叶月。 不是初次见面的朋友,我也要说声好久不见了,能够再会我真的很高兴。 新系列是充斥魔女、女装与魔术的‘有点魔女的奇幻恋爱喜剧’ (节录自封底的剧情概要)。 由于书名是‘百亿魔女物语’,因此看是要叫‘百魔女’,还是‘魔女语’,喜欢用什么略称都随您高兴,“不,我偏偏就要叫‘亿魔’!”如果有人这么有胆识,那么我也非常欢迎,叫‘海苔’(注)其实也不错。(注:日文原文‘百亿の魔女语い’省略汉字只取假名,就会成为‘のい’=海苔。) 这次因为故事内容的关系,出现许多工地现场和穿作业服的场面,可是实际上竹冈叶月从未穿过作业服,因此就有一个巨大的疑问阻挡在前方了。 “常在大楼的建筑工地,看到监工的大哥穿着白衬衫+领带+作业服的组合,那样的服装,假设是先脱掉了西装外套,那么裤子又到哪儿去了呢?是仍然穿在作业服下吗?还是已经脱掉,其实下面只有一件内裤呢?” 一旦抱持疑问我就难以自制,而且视情况可能书中的用词也必须改变,这是个非常重大的问题,可是不能闹着玩的,就好像对部分男学生而言,女高中生水手服的构造充满神秘,对我而言,工地现场的作业服也是充满神秘。 就算愣着发呆,写作进度也是没有进展,我的脑袋想的都是作业服。 而窗户的对面就是工地现场。 我心想干脆缓缓爬过工作室的阳台,前去找工地的大哥直接取材算了。 “你好!请问你的裤子下只有一件内裤吗?” 不要!我还想再当久一点人类,我不要当变态啦! 总算我还剩下一丁点的羞耻心与理性,于是我把这个舍身计划塞入壁橱里,决定到网际网路的世界询问看看。 幸好不用多久时间,我便找到一个美好的网站,记述了某工头的一日,我大半的疑问也就此得到解决,附带大叔更衣镜头的解说可是不多见,哎呀,那真是奢侈的内裤照呢…… 然后到了这时我才想到,我家老爸以前就是在工地上班,如果直接问我爸,五分钟就解决了吧。 我是笨蛋吗? 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这篇故事在多重意义上,‘魔女’都是一个关键字,不过主角可是不折不扣的少年。 他的名字叫亚鲁特·古斯塔夫,是某种球赛的mvp荣衔保持者,讲白一点就是个运动笨蛋。 我所写的主角级少年角色,大致上都是‘即使软弱但是帅气……吧?’或者是‘很帅,可是有点少根筋’这两者其中一种,这次我是以后者为目标,想知道有多么少根筋,请看彩页第一页或是翻看书腰就会很清楚了吧,谢谢您,中山美雪老师,他这少根筋真是太美妙了。 而每当中山美雪老师的草图完成,我就会“太帅了啦!” “让他更白痴点!” “更像笨蛋一点!”做出修正的指示,亚鲁特就是这样可怜的大哥哥,但是我想他并不坏,若是各位能喜欢上他,那么我会很高兴的。 但愿各位读者们在阅读完之后,对他的感想会是‘很帅,可是少根筋,不过还是很帅’。 而迎接那样的亚鲁特的人,就是三位魔女姊妹。 我以前曾经写过登场的魔女全是男人,这种没意义到极点的故事,就像是那次的反动一般,这次变成是女孩子一堆。 哎呀,这么华丽真是幸福啊。 你说女孩子有点太多了?不会啦,这样才好。 另外关于本集台风眼,亚鲁特的妹妹,目前也在进行以她为主的续篇计划。 在亚鲁特所不知道的地方,另一个‘魔女’的故事正在进行,敬请期待。 好了,这次页数剩下相当多,那就让我们稍微一窥第二集的世界吧。 会是怎样的感觉呢? 请看! *** “亚鲁特·古斯塔夫候补生,现在要赋予你第一个任务。” 在首都凯杰尔,就读王立士官训练学校的亚鲁特接到一个特殊任务。 那就是——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亚鲁特先生~~~~~!” “看这边~~~~~!” 偶像! 为了维护首都的治安,以及提升王国军的地位,亚鲁特被派遣至以年轻骑士候补生为中心而组成的偶像团体‘艾密尔骑士’。 驱使高人一等的运动能力,‘艾密尔骑士’很快就成为偶像天团之一,演唱会门票一发售便抢购一空,而亚鲁特也确立了偶像天王的地位。 可是连日演唱会爆满的同时,另一方面,他也怀有没有满足的思念。 “因为我答应要带艾玛参观啊!!” 不能再这样下去。 仅仅为了守住一个约定,亚鲁特一个人逃出舞台。 在被大队人马追赶之中,他牵起怀念的少女的手,奔跑在大都会凯杰尔的街上,然后与那个人再会,发现了冲击性的事实。 下一集,百亿魔女物语第二集,后台通行证散发的危险芳香。 这场战争结束后,我就要恢复成普通的男孩子了—— *** 好了,这是骗人的。 不,等等,说骗人是有点言过其实,说不定有一、两个地方是真的哦。 以凯杰尔为舞台,按照惯例亚鲁特又有苦头吃了,而且也有桃花哦! 然后就是最后固定要有的道谢。 这次也是经由许多人之手,才完成了这一本书,我要向为此出力的各位相关人员致上最大的感谢。 对于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今后也请务必多多支持,标上了1却没有下一本,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如果顺利的话,冬天应该就能为各位送上下一集。那么再会啰! 第1章 欢迎光临凯杰尔 台版 转自 肉(makeinu.weclub.info) 艾密尔王国 是盛行甲种魔术的君主制王国,自50年前的苍海战争以来,一直与大规模战争无缘,持续着风平浪静的时代。现任国王优诺斯一世是有名的名君,其3位王太子与6位儿孙皆名列王族之内。 询问观光中的游客。 凯杰尔是怎样的地方!? 【惊讶于人潮淘涌派】 ·从地下铁的列车下车,突然来到高楼林立的大街中央,我真的吓了一跳,让我足足在原地呆立了三十分钟。(二十一岁·男·木工) ·有人说搭早上八点地下铁的人是笨蛋,说的没错,的确是太危险了,我觉得光是塞在那些车厢里的人,大概就有一个村子的人口那么多了吧。(十九岁·女·家管) 【惊讶于多样人种派】 ·我一进入七号街的咖啡厅里,就发现店员的肤色不一样,于是拼命地用比手划脚,想要跟他点餐,没想到店员却以标准语跟我说「欢迎光临」,真不愧是移民街。(三十岁·男·农业) ·我觉得聚集在小巷子里的安格斯人小贩有点可怕。(二十五岁·男·印刷工) 【惊讶于甲种魔术派】 ·携带魔杖出门的人随处可见,真是不可思议。(二十四岁·女·主妇) ·在路上看到穿着魔术学院制服的学生,一定就是凯杰尔的学生吧,特别是女生的制服很可爱。(三十五岁·男·乐团团员) 【其他】 ·守龙像附近卖的冰棒简直是抢劫!不过的确很好吃啦。(十八岁·女·销售员) ·我认为应该要增加白凤宫殿的一般开放日,不然我想去却没时间去……。(四十二岁·女·主妇) ·反正终究只是暴发户都市,等能胜过旧都巴捷塔之后再说吧!(十九岁·男·学徒) 首都凯杰尔有什么呢? 利用三百八十二札夫塔利卡度数所建造而成的地下铁网路。 拥有身为经济中心的艾曼德岛摩天大楼。 拥有身为政治中心的王都官厅街。 观光客会登上高楼的展望台,眺望开拓于河口的港湾都市而心生感动,开心地大叫「是大海耶!」「有人耶!」。 而陆地上最人们受欢迎之处——应该就是建造于王国议事堂旁的白凤宫殿了吧。 眺望着素为艾密尔美术之象征的白亚宫殿,可以领略那份感动,或是在商店购买纪念车票也不错,若是适逢一般开放日,也可以参观内部的庭园和部分宫殿,如果能够参观谒见之厅,或是舞会用的大厅,那么回去一定可以大肆炫耀一番吧。 这里是梦幻般的都市,梦幻般的城市,欢迎来到凯杰尔。 意想不到的邂逅将唤来新的邂逅,这个城市总是持续不断地进化——。 (节录自新版·凯杰尔欢乐之行) 市井所流传的报导总是充满谎言。 芙丽娜在凯杰尔生活了将近十七个年头,不管是像报导上那样聘雇外国人店员的咖啡厅,或是守龙像的抢劫冰棒,还是地下铁尖峰时刻的人潮,她一次也没有经验过。 她所知道的——也只有白凤宫殿的情报而已。 像是那里的侍从长和女官长,其实彼此之间已经交恶三十年以上的时间,或是总料理长嘴上说不能偏食,但是却讨厌吃红萝卜,只要记者来问她,她觉得她是有料可以爆的,不过那个地方就是封闭了一点,让人感到气闷。 另外公开给外界参观的庭园或建筑,其实只不过占宫殿全体的一小部分而已.剩下那些禁止进入的区域,就是尊贵的国王与其家族,还有侍从及女官所居住的地方。 没错,因为芙丽娜就住在里面,所以她说的准没错。 「——爷爷,您一大早可真勤劳呢。」 芙丽娜早上起得早。整理好服装仪容之后,她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找出在广大白凤宫殿某处的国王——优诺斯一世,向他请安问好。 而那一天国王是在施政宫附近的玫瑰园里。 「喔喔!是芙丽娜啊!」 「像这样和花草站在一起,实在看不出您贵为一国之君呢。」 优诺斯国王今年将届七十四岁,虽是已在位超过五十年的名君,眼下却正忙着修剪玫瑰。 「距离国王的办公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十五分啊。」 「听说新进的侍从把爷爷误认为园丁,这件事是真的吗?」 「朕也不知道呢,如果真是那样,那倒是朕的荣幸了呢,芙丽娜公主。」 他脱下工作用手套,向芙丽娜招了招手,于是芙丽娜小跑步地奔了过去,两人一起坐在庭园的长椅上,彼此相视微笑。 她是亚隆王太子的次女,相当于优诺斯国王的嫡孙女。 国王的六位孙儿之中,芙丽娜最是受到宠爱,据说大部分原因是来自她的容貌。 毕竟她有一头漂亮的金发,以及一对梦幻般的湖水色瞳眸。随着年纪增长,身材也开始具备年轻女孩的曲线,那副模样依照资深的下人形容『与过世的王妃莉安娜一模一样』。 不过芙丽娜并没有因此恃宠而骄,总是有如一只楚楚可怜的小鸟,倾听祖父所说的话。 「认为朕是园丁那很好,在战场上杀敌立功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像现在这样培养好花苗,再以朕的名义分送出去,这样反而对国家有益啊。」 「您是在说大战的事吧。」 「大概不会再发生了吧。」 听着优诺斯国王这么说,芙丽娜仔细注视着他的手。 祖父的手现在虽是惯于园艺的一双手,但是听说他年轻时的历史是以鲜血交织而成。 王太子时代致力于与南方邻国安格斯的抗争,成为国王之后遭逢了更大规模的苍海战争,他与安格斯联手击退了芳杰和盖斯托卡两国。 如今手背上残留淡去的伤痕,似乎正向芙丽娜诉说着她所不知道的历史。 「芙丽娜,你要记住,体恤百姓所需,无论何时都要选择最佳的行动,那就是我们所肩负的使命。」 「爷爷老是说这种话。」 「因为阳光神所赐予的奇迹,我们必须坚守到底才行啊。」 身为祖父的国王露出和蔼的微笑。 他一定不喜欢对年轻的公主提起残酷的政治话题吧。相反地他总是爱说一些像是说给小孩子听的故事、寓言、冒险故事。 「我已经不想再听您说教了,芙丽娜已经不是幼小的雏鸟了哟。」 「那么请问美丽的公主,今年贵庚了呢?」 「这周就要满十七了。」 「哦,真是可喜可贺,必须要送你礼物庆贺才行呀。你有什么想要的呢?」 「生日礼物的话,母亲已经送给我最大的生日礼物了。」 国王的眉角一扬。 「那究竟是什么礼物?」 「秘密。」 两人之间暂时陷入较长的一段沉默。 「公主打算对朕保密吗?」 「是的,我对爷爷保密,除非爷爷对芙丽娜的认知改观,否则芙丽娜还会隐藏许多秘密。请勿见怪,爷爷。」 芙丽娜说完直接从长椅站起,原本打算冷漠地离去,却想起忘记一件事,又停下脚步。 她特意当场转身回头,轻轻捏起礼服的裙摆,向呆在原地的国王行了一个徒具形式的淑女礼。 「告辞了,爷爷。」 「呵呵呵。」 那可爱的模样让国王感动得呵呵大笑。 国王优诺斯一世的孙女——芙丽娜 公主被称为宫殿的蔷薇公主。 传闻中她天真无邪又纯真可爱,受到国王的喜爱,是个人见人爱的公主。 然而事实是否真如传闻——则是是无人知晓。 「我尽完一份义务了,蕾笕。」 「——欢迎回来,芙丽娜公主殿下。」 一回到深宫自己房间里,芙丽娜的声音顿时低了一节。 「爷爷还是和往常一样有精神,声音宏亮,胡子毛茸茸地,可能我会比他先蒙受大地之神扎伏特的宠召呢。」 「那代表王国的根基如磐石般稳固。来,您一定累了吧,这边请。」 恭迎她芙丽娜的是贴身女官蕾笕。 只有少数人知道,素以纯洁闻名的公主,这时候才会有如脱下沉重的礼服般,表露出本来的脸孔。毕竟她有低血压,早起对她来说是件苦差事。 「往常的那个呢?」 「当然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在她躺上长椅的同时,蕾笕也把放在银盘上的报纸呈了上来。 那就是『往常的那个』。 芙丽娜一言不发地接过报纸。 品尝着其他女官所准备的茶,展开报纸阅读,这是她最喜爱的短暂时光。 只有在这个时候,芙丽娜可以不用在意他人眼光,尽情专注于自己喜欢的事物上。 「……怎么办,蕾笕,艾斯特力修输球了。」 「很遗憾,这已经是二连败了。」 「是因为后卫陷入低潮的关系吗?上面写着『赤龙连续k0成为赤耻!高喊总教练滚蛋的声浪不绝于耳』喔。」 「公主殿下。」 蕾笕出书打断她的话。 一脸认真的表情,专心注目着车站卖的体育报,有如吟诗一般地朗诵出报上的头条标题,那样的公主在旁人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就算是惯用语,一国公主竟然口出『滚蛋』那种粗俗的言词,那会令我非常困扰,看来我必须停止购入这样的东西了。」 「太、太过分了,蕾笕!那样我会活不下去的!」 芙丽娜俏脸一白。 因为只看家庭教师所推荐的『凯杰尔邮报』或『艾密尔报』这些高级报纸,无法得到芙丽娜所需要的情报。 (人家不过就是喜欢库洛布而已。)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能够即时得知对战的比赛结果,也想知道比赛是怎样的内容,而这些事情无法从连规则都不懂的侍从的报告中得知。 她觉得『凯杰尔邮报』也真是太坏心眼了。 至少如果能把那大量的社交栏减少一半,多分一些版面报导学生库洛布联赛的比赛内容,这样应该就大不相同了吧。当她领悟到这是因为缺乏需求的关系时,她得知了专门报导体育的体育报的存在。 从那之后,芙丽娜便拜托蕾笕为她买来这种大众体育报。 那种报纸与高级报相比,字体异常地大,图片也多,用字遗词也相当『低俗』(蕾笕曰),部分版面还刊载了令芙丽娜为之脸红的下流报导。但是她觉得可以藉此窥知市井百姓的生活情况,因此总是忍不住偷偷地阅读。 至于她所在意的体育报导,那种报纸就表现得无可挑剔了,如今阅读体育报已是她每天的乐趣,就好像为刚睡醒的头脑输送新鲜空气一般,成为每天必做的功课。 「蕾笕,你觉得这次生日母亲会答应那件事吗?」 「请不用担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真的吗?」 「公主殿下很喜欢库洛布呢。」 「对啊。」 (啊啊,不过如果是那样的话……) 芙丽娜将报导支持球队连败的可悲报纸摺好,然后兴高采烈地站起来。 她打开附近书桌的抽屉,里面恭恭敬敬地收藏着一本杂志,那是一本一年前的库洛布月刊。 这一年的学生选手权大赛真的非常精彩,光是看到开头的优胜访问,她仿佛就能回想起当时的感动,不过重要的却是夹在杂志里的照片。 在今年春天的园游会中,芙丽娜见到了她崇拜已久的库洛布选手。 他是达成学生选手权大赛二连霸的关键人物,已经从上级学舍毕业,脱下红色运动制服,身上穿的是骑士候补生的制服。 虽然与他交谈的时间极为短暂,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仍是有如梦境一般。 「——我们还会见面吧,亚鲁特·古斯塔夫公子。」 芙丽娜公主内心思绪交集,不禁往园游会的梦幻照片上轻轻一吻。 [插图] *** 若是被问到当初为什么会想成为骑士呢?他大概会回答不出来吧。 因为既然准许他成为骑士,他自然就会想要试试看。 亚鲁特所就读的王立士官训练学校,是培养艾密尔王国军的正骑士,也就是上级士官的学校。 据说在亚鲁特父亲的那个世代,说到骑士仍是只属于贵族阶级的另一个世界,不过如今这个平民也可以进入上级学舍就读的年代,想要成为正骑士并非没有途径。 就他的情况来说,凯杰尔上级学舍时代热衷投入的库洛布成绩,就成了决定性的关键,听到艾斯特力修的总教练要推荐他时,他二话不说地就举手喊着「我去!我去!」。 对父母已经过世的他而言,既可以领国家薪水,同时又能够读书,那样的环境非常诱人。因此他没有特别犹豫,就选择走上成为骑士的这条路。 「亚鲁特!喂!亚鲁特!」 而亚鲁特那一天也在位于郊外的训练学校接受补课。 自从因『个人因素』而请长假后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他必须尽早追赶请假所落后的进度,因此亚鲁特比平常更加勤奋地复习剑术的基础,却见那那伊·卡捷特奔跑过来。 「喂!你听到我在叫你了吗?达尔教官找你喔,他要你现在就过去教官室。」 「只找我一个人?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总之你快去吧,因为他可是指名找你喔。」 练习剑与练习剑交击的声音,扰乱着亚鲁特他们的思考。 那那伊·卡捷特是前凯杰尔·艾斯特力修的十号,他和亚鲁特不同,是名门贵族的二少爷,不过因为两人有曾经同队的情谊,所以即使是毕业后的现在,他依然很照顾亚鲁特。 其他候补生仍在继续操课,而亚鲁特脑海中所浮现的却是指导教官不苟言笑的扑克脸。 「心里有数是为了哪件事吗?」 「不,好像有,又好像没有……等等,会是那件事吗?如果不是的话,那么是那个啰?说不定是上次那件……」 「既然惹了那么多事,我看你就乖乖自首去吧。」 「喔、好啦。」 多到要用手指头来数了。 亚鲁特用训练装的衣摆擦拭汗水,然后突然整个人定住。 「我问你喔,你觉得我穿这样去可以吗?」 「那种事你自己决定吧!」 那那伊对他置之不理。 「——衣领,没问题,扣子,扣好了,袖子也很干净。」 亚鲁特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终于做出再怎样也不能穿训练服去见教官这个结论,于是急忙淋个浴,然后换上制服, 达尔教官是指导教官之一,出身于自艾密尔建国以来延续至今的骑士世家,对于候补生的纪律有其独特见解,候补生只要表现一有松懈,带着眼镜的他就会毫不留情地给予扣分处罚。 亚鲁特利用校舍窗户当镜子,对自己的仪容做最后检查,虽然这样的举止也算不上有教养,不过 现在若是有任何遗漏之处,等一下绝对会被纠正。 「——亚鲁特·古斯塔夫,就凭你那无精打采的蓬头乱发,你也敢自称是王的剑吗?」 「咿!?」 宛如有人把冰块从领口倒入般,一阵冲击袭向亚鲁特。 「对、对对对对、对不起!达尔教官!」 「我事先提醒你,算对你很亲切了吧。」 亚鲁特回过头来,做出标准的立正姿势,但是映入他眼中的却不是达尔教官的扑克脸。 「队、队长——!」 「看来我的模仿功夫还不赖嘛,干脆下次宴会表演给大家看好了。」 站在眼前的是身高将近七尺的魁梧男子。 一头金发有如狮子的鬃毛,再加上横断鼻梁的一道明显伤疤,使他的外表看起来格外醒目,加上他身穿骑士队的队服,衣服上又别着许许多多的勋章,以及代表骑士队队长的领章,在这诸多因素的相乘效果之下,使得他更为引人注目,就好像是一个会走路的霓虹灯招牌似的男人 弗雷德·沙札兰德卿。 这个男人平民出身,却靠着自身的功勋获得爵位,爬上相当于国王亲信的近卫骑士队长之地位。 等课程结束之后正式调派,亚鲁特非常想从见习的暂定职位升格,开始为国效力,不过现在并不是推销自己的时候。 「嗨,菜鸟,今天脑袋里也塞满多余的杂念吗?」 「呃……请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竟然劳动队长亲自来到训练学校。」 「只是来学校处理些杂事,不是你需要在意的事。」 「杂事?」 「已经办完了,我现在正要回去。」 沙札兰德将那丰厚的头发随手一拨。 「你正要去找达尔卿吗?」 「啊,是的。没错,教官要我过去。」 「好好努力吧,干得好的话就出人头地了。」 只留下这句话,骑士队第一长人便即离去。 就亚鲁特脑中的基准,学长或长官说的话是绝对的,而沙札兰德的为人也可以信任。 但是现在他心中却是难以言喻的纳闷。 首先,为什么沙札兰德会知道亚鲁特要去哪里? 而且要他「好好努力」也就算了。 (出人头地又是怎么回事?) 总之亚鲁特先解除立正姿势,整理好头发后便往教官室走去。 「达尔教官,我是亚鲁特·古斯塔夫!」 「进来。」 站在目的地的房间门前,亚鲁特敲了两下门,门内马上就有了回应。 于是亚鲁特便踏入教官室内。 尽管房内空间狭小,却是各教官专用的单人房,一个精瘦的男人背对着窗帘,双手手指交叉握掌,坐在书桌前,他就是指导教官达尔。 他的眯眯眼可以看穿候补生的谎言、怠慢、制服衣领不整、校徽角度的偏差,在这间训练学校是素有『吹雪』之称的大人物。 「亚鲁特·古斯塔夫,你还是一副毛毛躁躁,不像一个骑士的样子。我看穿库洛布运动服可能还比较适合你吧?」 「是,那是我的荣幸!」 「我可是丝毫没有夸奖你的意思喔。」 达尔眉毛动也不动地冷冷说道,亚鲁特只是站得直挺挺地,动也不敢动一下。 如果换成普通人,大概早已受不了这紧迫逼人的气氛而发出悲鸣,一股有如绝对零度的沉默笼罩着室内。 这时还是由达尔先开口打破沉默。 「亚鲁特·古斯塔夫。」 「是!」 「令妹的情况怎样?」 「是,托您的福,目前仍维持现状!」 「很好,希望她能早日康复。」 「谢谢您的关心!」 亚鲁特的妹妹——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已经病倒半年以上的时间了。 为了凯杰尔的毕业日期将届,却至今仍未恢复意识的她,亚鲁特先前请了将近一个月的假,前往艾密尔的边境荷尔谷林村,目的是为了学分和毕业证书。 他的请假能够被批准可说是接近奇迹,这件事完全要感谢校方的大力通融。 「老实说就我的立场而言,你只不过是个有如蚯蚓、垃圾虫、绒毯毛屑的见习骑士,竟然胆敢给我请长假,换作是我站在你的立场,我大概早就对自己的厚颜无耻感到羞愧,自己主动请求校方开除学籍了。不过你若是有正常人的神经,那么打从一开始就不会站在这里了吧,我和你相处也快一年了,对你我已经清楚得很,本想至少趁这次机会,让你一生过着见不得人的日子,可惜天不从人愿,没想到连这种地方你都能够反抗我,真是让人火大。」 达尔板着严肃的面孔滔滔不绝,而亚鲁特还是立正站直。 不过对这位严肃教官的不苟言笑早已司空见惯,话中带刺也是稀松平常之事,因此亚鲁特以为这番话也和平常一样,只是说教的一部份。 「亚鲁特·古斯塔夫。我要给你一个任务。」 这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一句话。 「任务……是吗?」 「没错,这任务全部交由你一个人来执行,内容是护卫某位贵人,请你善尽骑士的职责。」 亚鲁特一时之间无法明白他的意思。 毕竟距离问题的请假才只过了一个礼拜,照达尔的价值观来说,自己应该还是个『蚯蚓』、『垃圾虫』、『绒毯的毛屑』,这件事未免太突然了吧? 「——怎么了吗?你应该更高兴才是吧?我看过你下期之后的布署意愿调查表,你不是希望接下来能被派任到近卫骑士队的沙札兰德队吗?那么今后担任王族或政府要人护卫的机会也会增加。这会是很好的经验。」 「不,确实是如此,不过……」 「区区一介见习的后补生,却可以做和正骑士相同的工作,我要是你可会为这份荣耀而痛哭失声吧。可能会向大地下跪,感谢国王和神明的恩典了吧。如果是写自传的话,这里就是高潮了喔这里。当然我很清楚你这个男人并没有那样的文学感受性,但是至少也该道谢不是吗?亚鲁特·古斯塔夫骑士候补生。」 「那个、是的!我感到无上的……光荣。」 「很好。日期行程等详细资料我会再通知你。我要说的话就到此为止。」 咚地一声,达尔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 看来谈话真的到此结束了,亚鲁特也只能顺时针向后转,自己走出房间。 「请容我就此告退了——」 「对了,还有一点。」 在即将关上门之前,达尔开口了。 只见他薄薄的唇角微微扬起。 「这件事如果搞砸,你就完蛋了喔?古斯塔夫。」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说不定是笑容吧。 亚鲁特感觉好像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少有地感到背上一阵凉。 走出教官室之后,他仍是不明白教官的话,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 ——这件事如果搞砸。 ——就完蛋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不过自己是不是接下了一个相当重大的任务? 「……喂,亚鲁特。怎么了啊?被骂得那么惨吗?」 或许是因为亚鲁特皱着眉头,站在走廊正中央的关系,不知不觉间那那伊已经来到身旁。 「这次事情真的那么糟糕吗?教官的吹雪让你冻成冰块了啊?」 「也不是糟糕的事啦……」 反而该说是名誉之事,应该算是 件好事吧? 正如达尔所说,亚鲁特志愿的单位是近卫骑士队,在众多骑士队中,唯有这个部队是国王的直辖部队,只要进入这个部队,日后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为国王或地位相近的人们效力。 而这也是亚鲁特第一次单独进行任务,担任贵人的护卫,本来这应该是可喜可贺的状况,但却因为太过突然,他一时之间头脑还反应不过来。 「……………………啊。」 「亚鲁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经过一番苦恼之后,亚鲁特发挥他特有的随便个性,决定先不管这件事了。 「好!」 决定了。 「我今天先回去了。」 「什么!?」 再怎么烦恼也没用。 教官说详细资料之后会通知,要思考等到那时再思考也不迟。 就算没有这件事,接下来是连休,亚鲁特预定要去迎接重要的人们。 「我要去一趟五月门车站。」 「为什么?」 为什么呢? 亚鲁特竖起大拇指,挺起胸膛说道: 「去见魔女!」 *** 没错,他就是要去见魔女。 亚鲁特的手上有一封信。 给亚鲁特 呀呼!亚鲁特,你过得好吗? 关于你上次的邀请,我们决定答应你的邀请了! 我们会配合下个月的感谢祭过去你那里,火车的车票也已经买好了,预定在下午三点四十五分抵达五月门车站。 你来接我们的时候不用带玫瑰花束,但是绝对要换上骑士候补生的制服过来喔?绝对喔? 以上,期待你迷人的接待! 陪伴你身旁的法妮敬上 迷人是什么意思啊?这让他看着信思考了好一阵子,不过这是秘密。 为了让妹妹艾蒂莉西亚能够毕业,亚鲁特前往研修之地是现代魔女所居住的魔女之馆,那间蜂蜜色洋房的名字叫做女王蜂之馆。 在女王蜂之馆遇见的见习魔女们,对于亚鲁特的身心都非常地照顾。 童话中出现的魔女总是满脸皱纹的老婆婆,身边陪伴的是骷髅和青蛙,而魔女所使用的魔女术是老旧又冷门的乙种魔术,如今则是谁也不屑一顾。经过这次研修之旅,这些原本在亚鲁特脑中根深蒂固的观念,可说是全部都被颠覆了。 深根于大地,将得到的恩惠分送给周围的人们,她们那样的身影,至今仍深刻地留在亚鲁特的脑海里,像是行驶在葡萄园间的货物马车,以及在扫帚上受风吹拂,那位拥有鲜艳红铜色头发的少女。 由于不想就这样结束,因此回到家后,亚鲁特写信向她们道谢时也写上「下次请来凯杰尔玩」,没想到她们真的回信答应要过来参观了。 今天就是要去迎接她们,值得纪念的日子。 (这叫人怎能不感到振奋呢!?) 搭乘在地下铁摇晃的车厢内,亚鲁特兴奋得坐立难安,继续做着伸展操。 信中所写的五月门车站是凯杰尔北方的玄关,除了地下铁以外,也有数条长距离铁路延伸至此,是个复合车站。从凯杰尔北方而来的旅客都必定要在这个车站转乘,或改搭其他交通工具。 好不容易等到列车到站,亚鲁特立刻跳上月台冲刺而去。 或许是正逢周末的关系吧,地上车站的中央大厅里挤满了人。 有正准备离开城市的人,有即将进入城市的人,穿着制服的车站服务人员正用板车搬运着大型行李箱,五月门车站的特征就是,携带较大尺寸行李箱的旅客比较多,这里正可说是凯杰尔的招牌,也是凯杰尔的出入口。 最重要的是魔女三姐妹应该就是在这些旅客之中。 (好了,她们在哪里呢?) 亚鲁特朝之前去荷尔谷林村时利用过的七号月台前进。 中央大厅内的时钟指着四点将近五分的地方,她们应该已经下车了才是。 在哪里呢?她们在哪里—— 「喂~~亚鲁特!这里啦!这里!」 亚鲁特听到一个开朗的声音。 「法妮小姐!」 「好久不见,你看起来精神很好嘛。」 仔细一看,法妮就站在刚才通过的月台前方的柱子前。 亚鲁特露出笑容,急忙往后倒退前进,而法妮则是用右手扶着亚鲁特的背,让他停了下来。 「亚鲁特,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他只是觉得真有眼福啊。 她在魔女姐妹中是最年长的姐姐,今天穿的并不是平常在女王蜂之馆穿的作业服,而是充满女人味的套装,那坦白说非常丰满的胸部和纤腰固然不用提,从裙缝间露出的玉腿,也令亚鲁特的视线忍不住就要飘过去,而她的容貌仍然是洋溢着南国风情的美貌。 亚鲁特稍稍领略着那份感动,目光往法妮的身旁移去。 「好久不见了,莫妮卡。你好吗?」 这边这位则是有如洋娃娃般可爱的少女。 她充满神秘感的容貌,感觉就像是一尊等身大的西洋陶瓷娃娃,全身黑色的礼服,胸前抱着她心爱的素描本。亚鲁特微微弯腰向她一笑,而她虽是面无表情,却也将头微微一侧。 「不过真是谢谢你了,亚鲁特,你有遵守约定穿制服来接我们,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骑士候补生呢。而且还是真货,不是角色扮演。」 「还有一个人……艾玛呢?」 就在法妮尽情抚摸亚鲁特的手和背时,亚鲁特也寻找另一位魔女的身影。 莫妮卡和法妮,还有另一位魔女艾玛,若是缺少了她就不是女王蜂之馆的三姐妹了。 「咦?艾玛?我也不知道,刚才应该还在那附近啊……」 法妮也朝四周张望。 「啊,有了有了,她在那里。」 在哪里? 「你看,在那里。」 在人群之中发现那匆隐忽现的明亮红铜色头发时,亚鲁特真的整个人兴奋起来。 在他正想要大声呼唤时,却突然发现一件事。 艾玛似乎正在和一个年轻男人说话,她身上穿的是在荷尔谷林村也曾看过的朴素外衣和连身裙。由于男人是街角随处可见的十七、八岁少年,因此更衬托出她『尚未受尘世污染』,就好像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树叶般,是个清丽脱俗的美少女。 「哎呀,那孩子真嚣张,竟然被搭讪了。」 法妮的声音高了一节。 只见男人比手画脚地滔滔不绝,然而艾玛却是眼也不眨一下,直直注视着那个男人。她真的是太过率直,让人不禁担心她是不是太缺乏戒心了一点。 「——来,我们走吧,我知道一家很好的店。」 甚至还听到男人说出这样的话。 只见他脸上挂着笑容,手环过艾玛的背后,将她的行李箱提了起来。 这下子不出声不行了,当亚鲁特这么想的时候。 「我才不会上当呢,别碰我!」 艾玛赏了他一记顶心肘,同时把行李箱夺了回来,然后毫不犹豫地往男人的股间一踢。 男子随即颓然倒下,一想到那种痛楚,令在场的男性全员不寒而栗。 「我以为他是强盗。」 这就是艾玛的主张。 被带到车站的管理事务所内,她毫不畏惧地主张自己无罪。 「虽然一开始我的零钱掉在地上,是他帮我捡起来,可是对方却死赖着不肯走,还自顾自地要跟我闲话家常, 说什么你好可爱、脚很美什么的,都是我听不懂的话,还问我是不是模特儿?问我那种事想做什么?那可是个人隐私耶!最后还拿走我的包包说『我们去喝杯茶吧』,这绝对有犯罪的可能性吧?」 「会、会吗?」 「绝对会!大叔你是一个车站站员,却这么缺乏危机意识,观光手册上面也有写呀,因为犯罪率高,请注意随身物品,你看!就是这里!」 艾玛将手上的观光手册『新版·凯杰尔欢乐之行』猛地拿到站员眼前。 「防人之心不可无,公寓窗户要晒上父亲的内裤。所以我没有错,这是不可抗力!」 她如此地主张,是因为后方长椅上正躺着那名受到她痛击,差点晕倒的少年。 「…………我只是看她有点可爱,所以上前搭讪而已……」 少年有如梦呓般如此喃喃说道,让人看了不禁同情,甚至让人想安慰他:没事的。只有艾玛不知道那是在搭讪。 而莫妮卡则是默默地将少年可怜的模样画在素描本上。 「如果我真的跟他走了,一定已经被带到安格斯人的贫民区遭到不幸了。我会被强行推倒,剥光衣服,做许多色色的事,然后他会对我施打毒品,为了得到毒品我只能任由摆布,被卖到下流的店里,受尽身心折磨滔呜呜呜……」 「总、总之既然她本人已经有所反省,这件事能不能就这样算了呢?之后我会好好教训她的!喔呵呵呵呵!」 法妮捂住艾玛的嘴,拼命地陪笑道,旁边的亚鲁特也跟着笑了,可是艾玛却仍是不肯停下来。 「然后我就会变成红灯街的夜之蝶!」 「喔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这孩子真是的!」 「到时就有家也归不得!明明我只不过是在车站被人叫住而已!」 「你给我闭嘴,艾玛!」 「这就是大都会凯杰尔的铁之定律对吧——!?」 「——亚鲁特,真是多谢你了,幸好有骑士候补生的制服!」 当他们顺利走出五月门车站时,法妮已经相当疲累了。 「我并没帮上什么忙啊……」 「没关系没关系,因为只要有你在场,可信度就完全不同了啊。」 是那样吗? 另一方面,走在前方三步之遥的艾玛则是不高兴地回过头来。 「姐姐!你不要太夸笨蛋亚鲁特了,不然他还真的会胡思乱想喔。」 「什么胡思乱想,我说你啊——」 「不用这家伙帮忙我也完全不当一回事。」 「啊~~真是不可爱的孩子,你再这样老是说些口是心非的话,小心他一下子就被人家抢走喔。」 「说、说什么傻话啊,姐姐!别说些奇怪的话,你说谁要抢走谁了,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 「你不懂吗?你那样掉以轻心会成为致命伤啊。」 「我搞不懂为什么要对我说那种话啊!」 虽然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但是亚鲁特希望她们姐妹不要吵架了。 于是亚鲁特决定介入劝和。 「没关系啦,总之没事不就好了吗?艾玛也没受伤。」 他面露微笑。 原本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艾玛听他这么说,也多少冷静了下来。 「……那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啦,笨蛋亚鲁特。」 她低下头,移开了视线,脸颊还有些红晕。 「我知道突然被人搭讪,一定让你吓了一跳,不过你不用那么严加警戒,只要过着正常的生活,这里是很安全的地方,毕竟连我都能够在这里平安长大了嘛。」 听他这么说,艾玛重新凝视行驶在道路上的汽车,以及高到必须抬头仰望的成群高楼。 然后她又看到亚鲁特笑嘻嘻的表情。 「……确实没错。」 「对吧?」 「连你都能平安长大嘛。」 看来她总算放心了。 「先把行李放到旅馆再说吧,法妮小姐,你说过订了附近的旅馆对吧?」 「啊,对,没错。是在五月门七号街,一家名叫向日葵的旅馆。」 「那很近嘛,只要过马路,再走过一条街就到了。」 见到灯号转变,亚鲁特就带着法妮她们的行李,在前方带路。 就在他们往前走的同时,只听到消防车鸣着警笛从旁边驶过。 「你们看,看得到招牌就在那里——」 绕过转角,亚鲁特手指一指,只见他所指的地方起火燃烧。 「——确保防火线!」「火源是哪里?」「什么?还有小孩在里面?班长——!」 那里是以距离车站近和清洁为卖点的一家小型老旧旅馆,不,应该说曾经是旅馆的建筑物。目前消防车、救护车以及许多围观群众,正围绕着那栋冒着火焰与黑烟的建筑。 「…………咦?」 亚鲁特的笑容僵住了,之后消防车也陆续来到。 「在燃烧呢……而且烧得很猛烈……」 法妮将状况形容得非常准确,而莫妮卡也开始把素描本翻开新的一页。 这时又有一台车停在路边,从车里奔出像是新闻记者的男人和一名摄影师,只见摄影师立刻对着火场猛按相机。 「火源是哪里!?」 「快点发电报给编辑部!标题是五月门七号街失火!有人为纵火的可能!」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玛终于发出悲鸣。 「不,那个、艾玛,这大概是巧合……」 「够了!我要回去了!这地方太可怕了!我要回去了!凯杰尔好可怕!」 「冷静一点吧,好吗?」 「是我错了!就像玛姬说的那样!对不起!」 「艾玛,等一下啦,艾玛。喂!大叔,不要随便拍照!要拍就拍那边!那边烧得正旺啊!」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摄影师的照相机似乎还是对着陷入恐慌状态的艾玛。 结果—— 向日葵旅馆由于及早灭火的关系,火势在没有出现伤亡者的情况下就控制住了。 可是投宿的旅客却无一幸免地被迫必须避难,原本订房的人也不得不大幅更动行程,而法妮她们也在那些人之中。 「——艾玛,你看!真好呢,这可是豪华蜜月套房喔。」 在距离烧毁旅馆两条街的一间旅馆最上层,一行人安置了行李。 套房分隔成寝室和客厅,在豪华的客厅里,有一扇面向街道的大窗户,可以眺望五月门的市容,现在虽然在夕阳余晖下照得一片红,但不久就可以享受夜景了吧。 「…………比女王蜂之馆小,而且狭窄。」 「不,你仔细看呀,艾玛,这些看起来古典的器具都是最新型的喔,而且也有电力可以使用。」 被这样安慰之后,艾玛的心情似乎才终于好转,开始用哭红的双眼检查房间。只见她牵着莫妮卡的手,一边小声地交谈,一边按着电灯开关或开或关。 「你还真是大手笔呢,法妮小姐……」 「因为我打了许多通电话,却只有这里有空房,全都怪连休不好啦。」 即使再怎么乐观看待,法妮的声音也显得干枯无力。 在太阳位置最高月份的连续三天里,凯杰尔会举行赞颂阳光神尼尔斯=亚基那的感谢祭,由于那几天是全国性的假日,因此就算撇开宗教方面的活动,也有各种活动会在凯杰尔市内举行,许多人都是为此而前来住宿。 (只有这里有空房啊。) 最上层的豪华蜜月套 房,地点位于凯杰尔的头等地段。 即使从那间附早餐的小旅馆拿到了一些赔偿,这笔支出也一定是大赤字。 「也可以来我们家住啊……」 「没关系啦,难得有这个机会就该好好享受一下啊,呼呼呼呼、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 另一方面,亚鲁特也很在意先前的旅馆火灾。 依照旅馆方面的说法,看来极有可能是人为纵火。 「下一间该不会是我们吧?」柜台旅馆职员的谈话中也夹杂着这样的对话,听说最近发生很多起火灾。 毕竟人变多了,犯罪案件也会增加,虽然在这个城市里,就算发生一、两起可疑火灾也没什么好奇怪,不过据说这两个月以来,类似事件已经发生高达七起,每一起都是针对闹区大楼的后门,尽管火势都在入夜前扑灭,却找不到犯人的踪影。 (果然这个城市还是相当骚乱啊。) 一想到艾玛害怕的模样,亚鲁特就越来越没有自信了。 虽说调查是城市警察的工作,不过身为骑士,对令国民感到不安的状况,会有所关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想起在旅馆前的刑警和鉴识的脸,对他们发出精神上的声援。 亚鲁特最遗憾就是难得艾玛她们前来游玩,却让她们对这里产生了不好的印象。 原本想要让她们体验与荷尔谷林村不同的城市风貌的说。 「好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呢?要用餐也还太早了,想去玩时间也不太够——」 「啊,那么姐姐。」 原本靠近窗边的艾玛匆地出声了。 「既然如此,我有个想去的地方。」 「「真的吗?」」 法妮和亚鲁特异口同声地问道。 「什么什么什么?你想去哪里呢?」 「不管去哪里都可以喔!」 看到亚鲁特他们兴冲冲地询问,艾玛惊讶地眨着双眼。 「……呃、那个、说不定医院的会客时间已经过了,不过……」 「会客时间?」 「我想去探病。」 去看你妹妹—— 意外的一句话,消散在傍晚的空气之中。 *** 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 在室内综合医院的一间狭小病房门前,艾玛神情认真地注视着挂在门口的小名牌。 「也不是那么奇怪的名字吧?」 「不是啦……」 艾玛一边说,一边对自己的思考自行做一番整理。 「我是想……果然是真有其人啊。」 那是当然的啊,如果是幽灵的话,亚鲁特反而伤脑筋了。 「啊、不、不过亚鲁特。虽说如此,我并会因此而不想来探病喔,这一点你可别误会。」 「我知道啦。」 见到艾玛急急忙忙地解释,亚鲁特对她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误会呢,对她而言『艾蒂莉西亚』是本来要成为她第一个好朋友的女孩子的名字,后来变成女装变态所报上的名字,最后又演变成和变态不和的妹妹的名字。 不断替换的背景,而且她们并没有见过面,即使如此艾玛仍然想见她,探视她的病情,亚鲁特觉得艾玛真的很了不起。 真的——令他感激不尽。 「艾玛,我……」 「什么?」 「今天你们能来,我真的很高兴。或者应该说我很庆幸,我们的关系没有在那里结束。」 艾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抬头看着亚鲁特。 「因为我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其实我本来相当犹豫,到底该不该邀请你们来,一想到这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就害怕得不敢提笔写信——」 「亚鲁特,探病的花可以摆在这里吗?」 「啊,是的,谢谢你!」 听到先进入病房中的法妮出声问道,因此亚鲁特只好匆匆结束话题,他的心跳莫名地加快,让他连自己刚才想说什么也都忘光了。 而今天妹妹艾蒂莉西亚仍是沉睡国度里的居民。 (——嗨,艾蒂。) 心情总算平静下来了。 只见消瘦的妹妹躺在单人病房的床上,长发流泻在床单上。她的身材以十六岁而言算是幼小,手臂上只系着一条点滴管,若问她的病情是好是坏,其实算是较好了,但是她却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这样的光景亚鲁特在这半年已经见多了。 然而现在法妮、莫妮卡以及艾玛都在同一个病房里。 如果真能让妹妹起来见见她们,那么亚鲁特觉得身为哥哥,他就可以向妹妹夸耀了。 [插图] 因为她们是真正的『魔女大人』。 「她就是艾蒂莉西亚?」 一旁的艾玛问道。 亚鲁特看着艾蒂莉西亚点点头。 「没错,她就是艾蒂。」 「跟你一点也不像呢。」 「别人常这么说。」 「很漂亮的女孩呢。」 她有如低语般地小声说道,仿佛生怕吵醒睡着的孩子一般。 对于她的这份用心,亚鲁特莫名地感到高兴。 而法妮也坐在探病访客用的椅子上,笑着眯起了眼。 「真的呢,这样就可以明白亚鲁特为什么会那么努力了。」 「你那样说就夸奖过头了,法妮小姐。」 「咦?会吗?」 「当然会啊,你是因为没看过她说话时的模样,所以才说得出那种话。因为她是个满脑子理论,一点也不可爱的家伙。」 「哎呀哎呀。」 「当我一身疲惫地回到家,这家伙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偶尔开口也总是说『哥哥是不会懂的』喔,我只不过是纠正她,要她别在吃饭时看一些会让人吃不下饭的书而已。我真是搞不懂,为什么她一边看着狩猎魔女和拷问的文化史,却还能够喝得下番茄浓汤——」 「啊,她的手指动了一下。」 艾玛又再度轻声说道。 「真的吗!?」 「骗你的。」 亚鲁特全身脱力。 「……………………艾玛……?」 「既然你这么珍惜这个妹妹,甚至会那样惊慌失措,那就别把她说得那么坏呀。」 亚鲁特真的膝盖无力地跪倒在地,而艾玛用手刀在他头上切了一下。 抬头一看,艾玛只是装成严肃的模样吓唬他,而法妮则是更老实地笑了出来,莫妮卡则是静静地看着这样的世界。 (我说的没错吧,艾蒂,她们很了不起吧?) 和她们在一起,笑容就会不自觉地涌现。 这也是魔女的力量,说得夸张一点,那是给予亚鲁特力量的某种伟大温柔情感。 「——是,您说的对,都是我不好。」 现在想来,这或许还是他第一次在病房中无忧无虑地笑出来。 他们就这样待到会客时间即将结束,由于聊天的声音太大而遭到护士白眼,这也是头一次经验。 最后亚鲁特送法妮她们回到五月门的旅馆。 「亚鲁特我问你,要去看艾曼德岛的龙像,是不是搭这班列车就可以到呢?」 「中途转一次车就可以到了。」 「那里不是岛吗?」 「因为有桥梁和地下铁连接啊,而且也不远。」 「嗯嗯嗯……」 他们去医院时是选择直接搭乘计程车,回程则犹豫不知该搭公车、地下铁还是计程车,最后投票决定搭乘地下铁。 即使过了返家人潮时间,车上仍 是坐满了人没有空位,而艾玛则是站着翻阅旅游手册,为明天的观光做事前准备。看着热衷于阅读手册的艾玛,抓着扶手的法妮不禁苦笑。 「心情总算好转了呢,真是现实的孩子。」 而说到剩下的莫妮卡,她则是眺望着什么也看不见的黑色车窗,一点也没有厌烦的样子,真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看来她似乎是对有时在车外破裂的光之气泡感到好奇。 「那是甲种魔术喔,莫妮卡。」 亚鲁特站在她身后,弯腰到与她视线同高的高度,向她如此说明,话才刚说完,碰巧又有一个气泡破裂。 那虽是奇迹,却是人为制造的奇迹,转换成车轮动力时所溢出的以太余波,就是像这样变成暗夜中的光点。 这座城市是靠沉眠于地下的大量以太而得以运转,而控制以太的即是甲种魔术的以太代码,那和她们这些魔女所使用的乙种魔术是截然不同的理论,凯杰尔这个城市就是就是靠着那样的理论而运作, 「哦……」 连艾玛也和莫妮卡一起,靠在窗边看得入迷。 亚鲁特想起他也曾和艾蒂两个人,像这样好奇地看着列车窗外的景色。 但是与很快就看腻的亚鲁特不同,艾蒂始终对这些美丽的光芒着迷,然后她就这样踏上成为魔术师的道路,或许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性向吧。 不过很可惜,那是在两人进入幼年学校就读之前的事了。 「对了,亚鲁特。」 「什么事?」 「令妹病倒多久了呢?」 法妮突然提出这个问题。 「呃,我想想……因为是去年年底的事……所以一、二……有半年以上了吧。」 「这样啊,真令人担心呢。就算是维持这种安定状态也……」 「医生也找不出原因,一般来说她若不是早该醒来,就该是病情更加恶化,应该是这两者其中之一才对。」 「两者其中之一啊……」 「医生也要我做好心理准备,这两种情况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在人工灯光的映照之下,法妮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让亚鲁特也不禁在意起来了。 「有什么不对吗?」 「总觉得……若是照我的推测……」 然而说到这里的时候,列车突然剧烈摇晃一下,他们已经抵达五月门车站了。 「——这种话题也不适合在这里谈。总之今天谢谢你了,明天也拜托你啰。」 「不用送你们到旅馆吗?」 「没关系啦,反倒是你该好好养精蓄锐喔。」 艾玛有如要他做好觉悟般地出言恐吓,这大概也是她的关怀方式吧。 另一方面,先下到月台的艾玛等人在下车人潮的推挤下,差点就要被人潮带走。 「姐姐!姐姐!再不快下车会有危险啊……哇啊。」 到底是谁比较危险啊。 「亚鲁特你也给我听好了!如果你明天迟到,我可不饶你喔。」 即使如此,艾玛的声音仍是非常响亮,亚鲁特笑着向她挥手道别,法妮也在她被人潮淹没之前,小跑步地下了列车。 然后亚鲁特就这样转车回到自宅所在的公园镇。 那是他过世父母所买的独栋房子。 不知是否是错觉,家里那只要稍有疏忽,很快就会长满杂草的庭院,今天看起来也似乎格外闪亮耀眼。 「我回来了。爸爸,妈妈。」 进门楼梯旁的祭坛上,供奉着回归大地的父母遗照,亚鲁特在这里也稍微问候一声,然后便踏人家中。 不管是一楼还是二楼,完全没有人的气息。正如他对法妮所言,他感受这种沉默到极点的气氛,已经有半年以上之久。虽然他和妹妹的对话并不多,但那和真正的孤独却又是不同滋味了。 即使到了现在,只要通过二楼艾蒂的房前,亚鲁特也仿佛能看到她坐在空荡荡书桌前的背影。 「……喂。我回来啰……」 不论何时来看,那都不像是女孩子的房间。 这房间最多的不是衣服之类的东西,而是书本。 以前她拜托父母做给她的书架上,如今摆满了大量的藏书。不管是书桌还是地板上都散乱着笔记,几乎覆盖住原有的地毯。 亚鲁特虽然不知道一般女孩子的房间应该是怎样,但是在女王蜂之馆看到的艾玛房间里,感觉都还有装饰一些可爱的小物品或玩偶。 因为觉得不方便随便进入,所以房间仍维持在她病倒时的原状,一开始那只是出于良心上的体贴,不过最近又多出别的理由,现在光线昏暗时还好,但只要打开灯就会看得很清楚——随着时间经过,书架和书上都已经开始堆积灰尘了。 (这得要找时间来打扫吧……) 靠自己一个人打扫这个房间。 一想到这里,他就感到坐立难安,虽然偶尔会怯懦不安,不过今天的亚鲁特可不会输。 因为现在为了比妹妹更像女孩子的魔女,他该做的事情多得像山一样。 ——好了,快行动吧。 亚鲁特在隔壁自己的房间换上居家服,用面包和火腿填饱肚子,然后开始做先前堆积的回家作业。这些作业相当困难,让他查着字典忙到三更半夜,然而为了明天能尽情游玩,他也不能半途而废,必须把这些作业做完。 事件——就是从那时发生的。 *** 闹钟的铃声不停地响着。 铃铃铃地不绝于耳,非常地烦人。 「……嗯啊?」 亚鲁特紧闭着双眼,在床上找寻闹钟。 他伸出手摸索,却迟迟找不到闹钟,铃声有如嘲笑一般不停地响着,亚鲁特不禁跟它赌起气来。 总之别睁开眼睛,从这音量来推测距离有几尺吧,想想看它是从哪发出声音的。 他终于想到昨天把闹钟摆在哪里了,是在地板上。 「在那里啊啊啊啊啊!」 由于摆在枕边很有可能会赖床,因此他才重新将它摆在地板上。 亚鲁特猛地伸出手,将噪音的来源抓进毯子里,并且封印起来,让它再也不能吵人。 怎样!知道厉害了吧! 可是他手里抓着的物体却是比闹钟还大。 真的是大得多了。 (………………………………………) 到了这时候,亚鲁特才开始思考自己刚才所做的事。因为这物体的大小和感触,不管怎么想都是人体,是人类。 他伸手逐步摸索,某处却有个柔软的东西碰到他的手,将那物体的形状确认过一遍后,他这才放松手上的力道,而那物体宛如终于得以呼吸般上下起伏,既柔软又温暖,摸起来简直就像是胸部——。 (什么?) 亚鲁特下定决心睁眼一看,果然没错,是真货,只见在白色夏季礼服的包覆之下,一对形状非常理想的胸部就在眼前。 (咦~~~~!?) 一名少女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不过也可以说是亚鲁特睡昏头,把她拉上床的。对方是个楚楚可怜的少女,身上每一处都是那么地圆润柔软,有一头淡金黄色的纤细秀发,优雅地仰望着身上只有t恤和一件短裤,惊讶得全身僵硬的亚鲁特。 不知为何,那身清秀的丝绸连身裙,在这朝阳刺眼的状况下,看起来就像是初夜之后的新娘睡衣。 而那个似乎是从她手中落下的闹钟,此时则是在地上响个不停。 丰满的胸部,浑圆的臀部,姣好的身材。是否该告诉她,摸起 来比肉眼所见更具份量呢。 「……你、你你你你、你是谁呀?」 铃~~~~~~~~~~~~~~~ 「咦?什么?」 铃~~~~~~~~~~~~~~~~~~ 「对不起,请再说一次,你是谁呢?」 铃~~~~~~~~~~~~~~~~~~~~~~ 「啊~~!吵死人了!」 亚鲁特先把闹钟停下。 随即少女嫣然露出微笑。 「哎呀……原来那样停下来就好了呀。」 她笑容可掬,仿佛是在称赞为她解决难题之人一般。 亚鲁特越来越觉得自己有受骗的感觉。 「好久不见了,亚鲁特·古斯塔夫公子。您的睡容也如我想象般威风凛凛。」 「……你是谁啊?」 你是谁? 你到底是谁啊? 也难怪他脱口而出就是这句话吧。 第2章 公主的假日,骑士的觉悟 守龙像 位于梅乌库鲁河河口的小岛——艾曼德岛上,耸立于岬角处的一尊铜像,铜像的头部则形成一处展望台。这是为了纪念战争终结,芳杰与盖斯托卡两国所致赠的友好象征,并与周边的公园连结在一起,成为凯杰尔有名的观光景点。 谁啊?你是谁啊? 但是少女听到他的问题,脸上却浮现阴霾。 「您认不出我了吗?」 「什么认不认得出,我真的不认识你啊。你是谁啊?」 亚鲁特也是刚起床的缘故,头脑一片混乱,所以口气才不小心粗暴了点。 少女的脸色如文字显示的一样苍白。 「咦……等一下,怎么会……」 她的视线开始四处游移。 然后好像现在才发觉不对似地,起身开始整理凌乱的衣襟。 「有没有可能是……把我和谁认错了之类的……?」 「真是的!我真是笨蛋!冒失鬼!这样我不就变成闯进陌生男性寝室的『荡妇』了吗?我竟然还那样兴奋。」 只见大颗的泪珠扑簌落下。 「胸部被摸了?被推倒在床上搓揉胸部?只有那样就该谢天谢地了,这是轻率的我所该受到的惩罚,『淫乱女医病历表』上不是也有说吗?男性在床上是头野兽啊,笨蛋笨蛋,我真是笨蛋……」 「你就不能当这是一场普通的意外事故吗?」 亚鲁特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扯到运动报情色版里的色情小说? 「我为我做出失礼之事向你道歉。真的是我的错,是我失礼了!只是我不知道你是谁——」 「您认不出来吗!?」 她流着泪哭诉道。 这么一来亚鲁特就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只能被眼前少女的紧迫气氛所压倒,任由时间不断流逝。 终于—— 他的记忆深处隐隐约约地,真的是非常隐约地浮现出某个印象。 「你该不会是……」 那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一个名字。 「……王太子……亚隆殿下的……芙丽娜公主……?」 「正是。」 声音是从后方传来。 只见门口站着一位女性,看起来应该是成年人,但是除此之外却难以看出什么端倪,她长长的头发绑成一束,穿着古典风格的高领暗灰色礼服。 然后她板着一张脸继续说道: 「这位是优诺斯国王的孙女,大古诺公亚隆殿下的千金,芙丽娜公主。」 「咿!」 亚鲁特感觉受到致命的一击。果然是那样啊! 现任国王优诺斯一世有三个儿子、六名孙子,其中一人就是芙丽娜。不知是谁为她取的,只知道她拥有『宫殿的蔷薇公主』的称号。 传闻中她是位楚楚可怜的美丽公主,也听说不管是国王还是王太子都对她疼爱有加, 亚鲁特也算是立志成为正骑士的人,他虽然认为艾密尔的贵族和王族是高不可攀的人物,但却不能不认识他们。队长沙札兰德曾经好几次带着他参加上流阶级的宴会,也带他出席宫殿的园游会。 他和同是候补生的那那伊站在一起,应付大量的绅士与淑女。 当他得到与芙丽娜公主交谈的机会时,他已经连陪笑的力气都快用光了。 公主的确如传闻般美丽,而且感觉甚至还闪耀着光辉。不过那也有可能是礼服上的宝石在发光,总之那时亚鲁特已经累得像滩烂泥了。 而她和眼前穿着便服的少女,不管是发型还是服装都不一样(这部分特别重要),要亚鲁特认出来反而是一种苛求吧。 「亚鲁特公子。这位是蕾笕,是我重要的监护人。」 「我已经听说你今天一天要担任公主的护卫。请你务必善尽职责。」 「拜托您啰。」 女官平淡又高压地说道,而芙丽娜则是开朗地露出满脸笑容。 「我给你十分钟,车子在下面等着,所以请尽快整理行装准备出门。」 「请、请等一下!」 亚鲁特撇下芙丽娜,追赶离去的女官 然后在走廊的途中拦下了她。 「我完全听不懂你说的话,我等一下有事要出去——」 「应该已经连络过你了吧?」 女官蕾笕只说了这句话,然后就等待着亚鲁特的回答。 于是亚鲁特再度展开思考。 「连络……该不会是……?」 亚鲁特突然醒悟。 「护卫贵人就是指这件事……?」 「看来你是个愚蠢迟钝的人呢。」 这不是开玩笑的吧? 「这是公主十七岁的生日礼物。今天一天公主预定要暗中视察市井百姓的生活,由你来负责保护公主。」 「不,就算是那样,为什么要选我来护卫……」 「公主说既然要请人陪伴,那最好找年龄相近的人。而我有接到报告说你是平民出身,如果要找熟知市井百姓生活的人带路,你是最适合的人选。其他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女官看似冷静,却又好像有些不悦。 听她那样说明,那样的确是很合理,在同期的候补生,只有亚鲁特是彻头彻尾的平民。但这个女官不知道,这件事几乎没有事先知会过亚鲁特。 这是达尔的疏失呢?还是她们太过强硬了呢?亚鲁特实在难以判断。 「……可是我和别人有约了……」 「你以为你有拒绝的权利?」 拒绝权利? 那种东西——当然没有。 [插图] 他哪有那种权利。 有就见鬼了。 「假如你有犯错或是失礼之处——那你就要有所觉悟了喔,亚鲁特·古斯塔夫骑士候补生。」 这件事如果搞砸,你就完蛋了喔?古斯塔夫。 不知道为什么,两张完全不相像的面孔,此时却在亚鲁特的脑海中重叠了。 「不能带我们参观了?」 「是的,该说是突然接到紧急任务吧……」 强调这是训练学校方面的连络疏失,以及对方已经在等待这两个理由,亚鲁特才好不容易争取到五分钟,能够过来艾玛她们所住的旅馆。 而她们原本在一楼大厅等待,却见亚鲁特从旋转门奔进旅馆,一见面就向她们鞠躬赔罪,不由得惊讶地睁大了眼。 「怎么会这么突然?」 「……我真的也完全不知道会这样。真的很抱歉,对不起,人家已经在外面等我了……」 说着时间已经过了二十秒。 「这样啊。嗯嗯,既然是那么紧急的任务……那也没办法。」 法妮的声音却仍是那么地温柔,真令亚鲁特想找个洞钻进去。 「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会补偿你们的……」 「没关系啦,反正我也想趁这难得的机会去编辑部打个招呼。」 「编辑部……吗?」 从以前亚鲁特就微微感到好奇,不过看来她果然是从事某种写作工作吧。 「咦?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兼职吗?」 「姐姐可是在帮杂志写占星专栏喔,就是『小淑女』、『女孩杂志』那些女性杂志。」 一旁的艾玛如此对他说,今天她穿的是和昨天不同颜色的连身裙。 听说在女性杂志的世界里,『无论何时』都『一定』会有两页跨页占卜专栏。法妮的占卜结果则刊载在许多杂志上,而且由于魔女具有稀少价值,因此占卜费用较为高昂。 「一般都会有吧?就是 在杂志最后的占卜专栏。」 「是、是吗……我都不知道呢。」 这对亚鲁特而言可说是双重的惊奇。 「每个月调查固定星座的运行并且藉此占卜,决定出幸运色或幸运物之类。」 「不知不觉就继续写了下去……然后该说是有许多牵绊,让我就此不能脱身吗……总之算是赚零用钱的副业吧。」 法妮有些怀念地眺望远方。 「那么法妮小姐要去出版社的话……」 「啊,我和莫妮卡的话就不劳你费心了。」 她毫不留情地一口回绝。 「没问题的,亚鲁特。不用你操心我们两人也可以自己去想参观的地方,你完全不需要在意,或者该说这样我们反而自由,算是幸运吧?太好了呢,莫妮卡。」 她匆匆忙忙牵着莫妮卡的手,仿佛跳步走一般出发离开了高级饭店。 只留下亚鲁特与法妮两人站在原地。 「……………………她果然生气了吧?」 「这个嘛,谁知道呢?」 唯一能倚靠的法妮也不肯告诉他。 「话说回来亚鲁特,已经过了相当久的时间,你没关系吗?」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好好加油吧~~」 怎么可能没关系,亚鲁特急忙穿越旋转门。 瞬间干燥的夏日阳光从天上洒下,凯杰尔今天也非常晴朗。 而一走出旅馆,就看到眼前的车道停着一辆高级车。亚鲁特冲了过去,差点没撞上去,然后打开后座的车门。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紧接着回答他的是少女柔软甜美的声音。 「——欢迎回来。亚鲁特公子,您的事情办完了吗?」 啊啊,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现实。 坐在车内的座位上,朝他优雅微笑的这位少女,就是这次的护卫对象。 「一个人在这里等待着您,我的胸口就忍不住心跳加快。感觉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对方可是公主,是真正的王族。 她现在穿着像是普通女孩,措辞却礼貌得让人全身不自在。不过包含着那些要素在内,她正如同真正的公主般,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印象。 亚鲁特尽可能不失礼地往座位的最边缘坐去,但是芙丽娜却刻意挤了过来。 「怎么了吗?亚鲁特公子。」 「不、没有……」 亚鲁特重新坐好,看到她反而一脸满足的表情,他也不好说什么。 可是在这宽敞的车内,她的手臂却和自己贴得紧紧的,这种状况可以被允许吗? 可以吗? 「公主殿下,首先要去哪里呢?」 「那就去七号街吧!我想要去那里的咖啡店点杯咖啡。」 「那么就前往艾曼德岛。」 芙丽娜向司机发出指示,车子随即一声不响地移动起来。这种车又号称移动的密室。 「店员会是哪一国的人呢?芳杰?盖斯托卡?还是安格斯呢?真是令人期待呢,亚鲁特公子。」 总而言之,亚鲁特·古斯塔夫不容失败的『骑士任务』,就此展开了。 *** 另一方面,艾玛则是追赶着亚鲁特所坐的车子。 「——啊哈哈哈哈哈!小姐们,对方到底是谁呀?你们追赶那辆看起来贵得要死的车,一定有相当的内情吧?从车种的风格看来,感觉像是有钱的黑社会老大,不会有错的。车上是你的父亲吗?原本是情妇的母亲过世,你为了让他承认你这个女儿,所以带着同母异父的妹妹从乡下上来——」 「司机大哥,请你安静地开车好吗?」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啦。这种事偶尔也会发生呢,不,应该说这在凯杰尔并不稀奇啊!呀哈!真令人兴奋啊!」 艾玛第一次自己招手拦下这台黄色计程车。只见计程车驾驶把刺有刺青的手臂靠在窗边,哼着歌操控着方向盘。 虽然并没有遭遇一打开车门就被人拿枪指着的状况,但是没想到驾驶是如此开朗又爱凑热闹的人。 在艾玛生活的荷尔谷林村周边,由于札夫塔利卡度数低,汽车本身就是贵重品。只是在这个城市,计程车司机似乎是个悠哉的职业。 不过艾玛其实只是有点想知道,骑士的任务到底是怎样的工作。 (亚鲁特真是大笨蛋,只有我们去观光,那肯定很无聊啊。) 当他说不能带她们参观时,艾玛真的很受打击。随之而来是怒火中烧,她觉得怎么可以这样。 去陌生的地方闲晃,这次可能真的会被带去卖掉,那还不如跟踪在亚鲁特后面,参观他工作时的模样。而且她也想看看在那张报纸剪报上那个『威风凛凛』版本的亚鲁特。艾玛就是抱持那样的想法,所以才会像这样假装离开,然后尾随在亚鲁特之后。 她们在旅馆外等待,随后看到亚鲁特飞奔出来,直接坐上停在路旁的一台金光闪闪的轿车上。 之后就像这样,她与莫妮卡一起叫了计程车跟过来。 「放心吧,就算是最凶恶的黑社会老大,总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亲生女儿的恳求他又怎么可能不听呢。」 她们只是在跟踪一个笨蛋。 这个真相艾玛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爱凑热闹的计程车司机始终乐在其中,开着车跟在亚鲁特他们的座车之后。说到他有多么乐在其中,他为了不开太近而启人疑窦,有时会刻意开在别辆车之后,或是改变车道,非常地乐此不疲。也多亏了他,直到这个瞬间,艾玛她们的跟踪都没有被发现的迹象。 这样毕竟对司机不好意思,艾玛真希望亚鲁特赶快到达目的地。他要前往的地方是国王居住的白凤宫殿吗?还是位在别处的士官训练学校呢。 光凭以前看到的报纸剪报想象,艾玛也只能想得到这两个地方。 「那个……该不会就是艾曼德岛吧?」 「哈哈!没错!感动了吗?」 沿着河川行驶,突然眼前出现了高楼林立的一座岛。 位于梅乌库鲁河河口,南北纵长形的岛屿,那就是艾曼德岛。 岛的周围可见船舶交错往来,而陆地上也架有数座桥梁,那和艾玛家里的石桥不能相比,是成群的巨大铁桥。 「差不多快到风景明信片上常看到的角度啰,你看。」 正如司机所说。 在对岸边搭车边观览岛屿,到了某个角度就会看到非常眼熟的景色。 一座平坦的岛上盖满了高楼大厦,在岬角前端有一尊青铜造的巨大龙像君临其上,优雅地昂首远望,就是那样的一张画。 艾玛对眼前的光景看得入迷,一时说不出话来。 「看来他们要到岛上呢,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吧。」 艾玛们所搭乘的计程车就这样宛如被吸引一般,渡过桥驶入岛上。 由于戏院和舞厅的招牌突然增多,所以这里或许就是旅游手册上说的七号街吧。听说总是有数出新戏和喜剧在此首映,是个热闹非凡的场所。 只见亚鲁特他们的车在某个转角停了下来,随即后座车门打开,亚鲁特自己从车里出来。 看到亚鲁特只是个年轻小伙子,司机似乎颇感扫兴。 「……喂喂,该不会不是黑社会的老爸,而是自幼分离的哥哥之类的剧情吧?」 他似乎很担心的样子,但是艾玛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因为亚鲁特竟然毕恭毕敬地打开另一侧的车门,接着从车里走下一位可爱的女孩子。 然后在亚鲁特的引领之下 ,一身白色夏季礼服的少女走进了眼前的咖啡厅,她的手还勾着亚鲁特的手臂。 「司机大哥,我要在这里下车。」 「喔、好啊,打起精神,振作一点啊!一定要把你哥哥带回乡下喔!」 (再见了,司机大哥,我相信你是个好人。) 他和莫妮卡一起在七号街的石砖路下车,她们的手也紧紧地牵在一起,理由单纯是怕走失,以及为了让自己不会害怕,并不是在引路。 「听、听好啰,莫妮卡,万一迷路我们就在这里会合。你要把这个地方记下来。」 莫妮卡用空着的手抱着素描本,静静地点头答应。 眼前是个同时提供外带服务的大众咖啡厅,红色的门和咖啡豆的招牌非常可爱。隔着大马路的斜对面,则是手册上也有记载的城市警察总局,正如图片上标示的一样,也有一个附有大钟的时钟塔。 即使是在这样的地方,天空仍是一片晴朗无云,但是魔女的预感却告诉她——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 ——同胞啊,莫忘记。 ——这尊铜像赠与你们做为盟约的印记。 ——只要你保守秘密,铜像就会永远留在此处。 艾曼德岛的守龙像虽然有名,但为了这个碑文而来的人或许也不少。 就席古德·梅萨警官记忆所及,苍海战争中与之交战的芳杰与盖斯托卡两国,将铜像连同一块石碑赠送给艾密尔,而那些碑文就刻在那石碑上。 以纪念大战终结的赠礼而言,字面的意思实在不怎么和平,而优诺斯国王并不把那块石碑放在有守龙像的纪念公园,而是安置在像这样被道路包围的圆环草坪上。坐在芳杰人所经营的家常菜馆的窗边座位,享用较晚的早餐,倒还有可能会看到那些字句。但是那样的地点,怎么想都不适合众多人围观。不过那石碑在那里也已经有五十年的岁月了,今后一定也会一直在那里吧。 一定有不少人认为那样就可以了,对方想要掩盖住恶臭之物,却还一直紧追着对方不放,那样是会受人讨厌的,比如说像席古德那样。 「不可能。」 席古德的回答简洁无比。 他现在已经吃过饭,现在正把玩着做为兴趣,随身携带的智慧轮。 「我也不是闲闲没事干耶。你知道吗?除了那个事件之外,我们要追的案子可是多到爆耶!现在你又要我派人去医院监视,那你们又能给我们什么好处?嗯?正教的大人。」 话说到最后,他才第一次正眼面向对方。 对方隔着桌子坐在他的对面,看起来颇为文静,感觉像是非常精明的银行行员,但他却是扎伏特正教所派来的人。他看起来就不打算待太久,非但没有点菜,连一杯饮料也没有叫,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是客人。但是身为店员的少女却因为席古德这个正牌客人的关系,别说是要警告,甚至根本不敢走过来。 席古德在同伴之间素有『猎犬』、『恐吓犯』的外号,不过这个男人见到席古德,却好像从来没有畏惧过。 自从在那次在奇妙的宅邸进行过会议以来,男人定期会和席古德连系。 「你是说很困难?」 「我看这样吧。就昨天向日葵旅馆的纵火事件好了,你可以帮我解决那个案子吗?光天化日之下,又没有目击者,同样手法的纵火已经发生七次了,你要多少人手我都可以借你哦。」 他用智慧轮的前端,指着对方的鼻子。 「你以为我是在无理取闹吗?你也是一样啊,我就是要你别小看城市警察。」 「我会帮你转达的。」 「混帐。」 像银行员的那个男人语气太过冷静,让席古德的心情简直像在参加教会弥撒一样。仿佛是在告诫他:你会这样大吼大叫,那全是因为你的修行不足。开什么玩笑啊。 「——关于纵火事件,有没有可能与魔术有关呢?」 「什么?甲种吗?这个可能性我们也有想过,因为纵火本身似乎是自然起火的样子,怎么啦?正教大人,你真的要帮我们办案吗?」 「不,这只是我个人的好奇心。将不可能变为可能的技术,真的只有甲种魔术吗?」 「给我滚吧,凑什么热闹。」 「祝你有个美好的感谢祭。」 「我们全部都要出勤啦。活老百姓!」 连警察的黑话都说出来了。 对方不理会他,从位子上站起。 他很可能要直接去向在隔壁公园里的上司请示吧。 因为听说他的上司在感谢祭的三天里,为了传播大地的珍贵与神的大爱,尽管身处司教之位,却对许多市民活动相当积极,甚至参加了公园的慈善音乐会。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上司。 对于眼前石碑之事,他大概什么也不会说吧。 忘掉悲惨的过去才是与主缔结『盟约』的目的,他平常一定坚持着这样的想法。 「……啊啊,这么说来教会的奇迹也是魔术吧。」 咒术与咒语。城市这么大,有无数的源头,要找的地方数以亿计。 这让席古德想到就头大,于是他将残留在杯底,颜色有如泥土的咖啡饮尽,把解开的智慧轮就这样放进杯子里。 「走吧。」 然后抓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迈步走出店外。 「——亚鲁特公子,您看看这景色!」 另一方面,亚鲁特继续进行着护卫芙丽娜的任务。 当他们坐车来到艾曼德岛后,她很爽快地把车子遣回去了。 她就这样进入七号街的小咖啡厅,点了平凡无奇的咖啡。可是比起咖啡的味道,她似乎对店员的长相颇为不满,「意外地都是些普通人啊!」 她似乎对奇怪的地方感到不满。 下一个他们去的地方,就观光而言是王道中的王道。那就是拥有守龙像,位于岬角的纪念公园。 这里有龙之像,龙是与大地一起受阳光神尼尔斯=亚基那赐予圣名,之后却神秘灭亡的巨大生物,在亚鲁特他们所信仰的扎伏特正教是视为圣兽看待的。 以龙为外型的和平之像,总而言之十分巨大。 若是包含台座部分,那就是高达三百尺的巨大铜像,铜像内侧有楼梯,头的部分则是展望台。 「啊,海鸥,是海鸥耶。叫海鸥没错吧?亚鲁特公子。」 自从幼年学校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来了,展望台的部分依然是暴露在室外,风势相当强劲。若说有哪里和以前不同,大概就是旁边有个王族的公主,看着三分钟一西格尔的望远镜,欢喜得惊声尖叫吧。 (完全不同了啊。) 已经跟那时候不一样了。那就像是把红色说成蓝色般,差距太大了。 对于从早上连续发生的紧急情况,由于逃避现实以至于小看事态。亚鲁特讨厌这样的自己。 「——公主,那个、人已经开始变多了,我们回去下面……」 「真是的。不要叫我公主,亚鲁特公子。我不是拜托过您,在民间的这段期间要叫我芙丽娜吗?」 「对、对不起。芙丽娜殿下……」 「芙丽娜。」 「芙丽娜……小姐?」 她的表情差点就要变成恳求了。 (可恶啊啊啊!) 可以吗?真的可以直呼其名吗? 对一国的公主,就算是出于对方的意愿,但是直呼其名…… 「芙……」 只见她满怀期待地吞了一口口水。 「芙丽娜……!」 「是,有什么事吗?亚鲁特公子。」 在激烈的内心挣扎之后,亚鲁特屈服了。他自暴自弃地开口喊了她的名字。 可是这种时候,她真的是一脸开心的表情仰望着亚鲁特,对着他频频点头。让亚鲁特觉得太过耀眼,甚至有点难以直视。 「……你第一次来到龙上面吗?」 「是!也是我第一次这么靠近龙像。」 湖水般闪亮耀眼的瞳眸,捕捉到了河川对岸辽阔的凯杰尔市街。 「是在那里吗?」 她手指往右指。 「还是在那里呢?」 往左指。 「或者是在那里面吧,爷爷的家和庭院就在那里吧。」 「与其说是家……」 应该说是城堡、宫殿吧。 就在两人谈话的时候,下方有像是从地上飞来的红色气球飘了上来,乘着风飞翔在河边的白色海鸥,与红色气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个时期凯杰尔市内应该正举行着与感谢祭相关的活动,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也看到公园内贴出了举办慈善音乐会的告示。 然后亚鲁特往芙丽娜看去,只见她似乎仍在用望远镜找寻『爷爷的家』。 「王都应该正好在这里的南边或靠西边吧……?」 就算看不到白凤宫殿,隔壁议事堂的屋顶大概就看得到了吧? 亚鲁特凭藉着儿时记忆,说了句「容我失礼」,便借了芙丽娜正在使用的望远镜观看。 可是不管他再怎么找,最多也只看到盖满岸边,成群新建好的建筑物。 「抱歉……芙丽娜,要看到城堡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亚鲁特伤脑筋地从望远镜拾起头来。 他以为这里没有改变,但其实却新建了许多建筑物。 「那栋大楼相当高呢……」 「艾斯巴列特塔,听说是艾密尔最高的大楼……」 亚鲁特对似乎也正看着同一栋大楼的芙丽娜说道。 那是距今半年之前,在对岸开发中的海埔新生地区,为了作为地标而兴建的大楼,最遮蔽视野的也就是那栋大楼。 「太高了让人有点害怕呢……」 「听说为了让电力通到上层费了一番苦心。因为只有地上才有以太。」 「是啊,如果失火或是有什么意外发生,那就糟糕了呢……」 高楼层是会员制的饭店与宴会会场,中低楼层听说是出租的办公大楼,虽然不知道厂商是否顺利进驻,不过落成的当时倒是成为一时的话题,记得k&g管理局应该也有协助大楼的设计。 就算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是也有许多人主张高度太高,就会造成建筑结构脆弱;也有人认为在宗教方面是对神不敬,因此发动反对运动,然而对建造者而言,比起那些问题来,最重要的是想要变成第一吧。 只要把人找来,聚集足够的资金,许多事就能够解决了。这样的自由也是凯杰尔之所以为凯杰尔的原因吧。 「若是要我住在那里……我会觉得怪怪的呢。」 「是啊……的确如此……」 就这样,当亚鲁特的思绪徜徉在高不可攀的世界里时,这次则是强烈感受到由芙丽娜本身发出的视线。 两人的手搭在同一台望远镜上,她认真地看着身旁的亚鲁特,刚见面时就让人怀疑是不是发烧般的红润脸颊,即使在这风势强劲的场所,却是更加地泛红,湖水色的双眸湿润欲滴。 「亚鲁特公子,我好幸福……」 「喔、喔……」 「现在的我们,看起来一定不像是王家的公主和护卫骑士,身上穿的不是礼服和制服,身边也没有侍从和女官,亲昵地叫着彼此的名字。举例来说这就像——恋恋恋恋、恋——」 正想说她的语调怎么突然变快,她却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 「芙丽娜?你、你没事吧::」 「我、我很好,亚鲁特公子!我真是太得意忘形了,我们走吧!」 只见夏季礼服的裙摆一翻,芙丽娜发足奔跑。 这样子护卫就没有意义了,亚鲁特赶紧追上去。 总而言之,她大概是因为能够一个人出门,所以觉得很开心吧,这就是现时点的结论与感想。 追赶芙丽娜奔下守龙像的楼梯后,亚鲁特又在她的请求下买了冰棒。 周围的各位路人,你们能相信吗?公主殿下竟然在吃冰棒耶。 他在公园内一家非常普通的商店,买了两支不知道用什么调色,又比平常卖得稍贵的冰棒。芙丽娜表示和亚鲁特互相分着吃才是重点。 「不这样吃是不行的。」 「不行……」 「呵呵,好冰,好甜喔。」 她看起来确实很开心,对于脑中只有『开除』、『失礼』两个词在轮替的亚鲁特来说,只要她开心就令亚鲁特松了一口气了。 「啊,亚鲁特公子,是乐团的演奏!」 芙丽娜这次则是拿着粉红色的冰棒,表示想前往位于岬角的野外音乐堂。 看着她亲切可爱的笑容,视线仿佛快要离不开她了。因此亚鲁特还是决定别想太多。 不管是只要一枚硬币就买得起的便宜咖啡还是冰棒,明明只是微不足道的东西,她却是如此地喜悦,那样的公主殿下让亚鲁特不禁露出微笑。 「对了,亚鲁特公子。请用这个。」 然后芙丽娜很顺手地递上手帕。 那是一条朴素,质料看起来却像是贵到吓死人的白色手帕。 「不、不行,那样是不行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用!」 「你看,都滴下来了,请别客气。」 一时之间亚鲁特还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原来是亚鲁特的冰棒正在猛烈地融化。 有哪个骑士候补生胆敢弄脏国王孙女的手帕。真有这种人的话,亚鲁特倒想看看是哪个人这么大胆呢。 就在他们重复着「请用」、「不行」这样的对答时,一道从岬角吹来的强风打断了他们。 只见手帕从芙丽娜的手上飞了出去。 「亚鲁特公子!」 「哈呼呼呼哇(在这里等我)!」 亚鲁特含着自己的冰棒奔了出去。 多亏了库洛布,奔跑穿越人缝之间是亚鲁特的拿手绝活。他也相当擅长追赶飞走的东西,他以让周围路人也不禁回头的气势加快速度,目光只盯着飞走的手帕。 (还跑!) 最后他往地面一踏,高高地一跃而起,将手帕收了回来。 当他着地之时,四周响起一片掌声。虽然差点失去平衡往前扑倒,不过总算还是稳住了身体。 亚鲁特确认过手帕丝毫未损后,便心满意足地打算回去芙丽娜所站的地方。 但是没想到——红铜色头发的魔女却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和师妹莫妮卡在一起。 她们或许是在观光的途中吧,只见她手上还拿着『凯杰尔欢乐之行』 「亚鲁特。」 「艾玛。」 因为开口说话的关系,原本含在口中的冰棒也随之掉落地面。 「……请等我一下,亚鲁特公子……哎呀,请问您是哪位?」 而芙丽娜也晚了一步追上来,穿着夏日阳光下耀眼的夏季礼服,手上拿着吃了一半的冰棒,慢吞吞地像个大家闺秀地小跑步过来。 为什么呢? 亚鲁特这时害怕得不敢直视魔女的脸,或者该说他感觉气温似乎突然下降了。 *** 到了早晨再重新来看向日葵旅馆,只闻到烧焦味还是相当浓烈,实在不像是能够让人住 宿的状态。 「该说是运气太差吗……」 法妮自言自语。 旅馆两旁的房子不见异状,商店看来也照常营业,却只有那里没有灯光,什么也没有,宛如一座废墟。 站在原本要投宿的旅馆前,法妮尽情眺望着旅馆的惨状。 最后才像是死心地叹了口气,然后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地离开。 她褐色的美貌毫无异样地溶入喇叭鸣响的街上人群中。 说起来法妮预定前往的『路玛出版社』,是位于从五月门徒步就能走到的书店街。这里是旧书店、印刷、出版社林立的出版大街。 法妮为其撰写占卜专栏的少女杂志『小淑女』,编辑部也在同一条街的小型建筑物中。 「好~~!」 法妮踩响着高跟鞋声走入建筑物内。 「——不好意思,请问小淑女的编辑部在哪里……」 柜台的守卫正在解杂志上的猜字谜,他头也不抬地往天花板一指,竖起了三根手指。看来仍然在三楼没变,法妮祈祷他能解开字谜,然后往楼梯走去。 中午之前的三楼办公室好似废墟一般,寂静得鸦雀无声。 这里的编辑许多都如传说中的吸血鬼般,讨厌早晨的太阳,下午才会来上班。不过法妮已经事先用旅馆的电话确认过了,对方这个时间应该确实会在编辑部才是。 (看吧,她在那里了。) 只见被阳光染白的『小淑女』编辑部的一隅,有个人抱膝坐在旋转椅上,默默地吃着三明治,看起来真是个孤单寂寞的女编辑。 「卡蜜拉!」 「法妮!」 法妮一出声叫她,原本像是礓尸的她也醒了过来。 她也不擦刚才吃三明治的手,张开双手就拥抱法妮。 「好久不见!真高兴你来看我。」 「你才是又胖了呢!」 「去死!」 「消灭吧!」 她们笑容满面地彼此互骂,重逢喜悦的仪式也告一段落。 她是卡蜜拉·曼西尼。『小淑女』编辑部年轻的内勤人员,也是法妮的同乡好友。 趁着办公室还没有人来,卡蜜拉请法妮坐在隔桌的椅子上,顺便也请她一起享用刚才吃到一半的外带三明治,而法妮则是毫不客气地吃起一旁的薯条。 她虽有着与法妮相同的褐色肤色,以及有着凛然美感的眉毛,不过已经习惯凯杰尔生活的她,十分值得依靠。 「一大早上班很辛苦吧?」 「不是早上,现在还是晚上。单纯是彻夜工作还没做完啦。」 「啊啊,也就是更糟糕啊。」 「来,这个给你,这是刚出版的本月号,你就带回去吧。」 卡蜜拉滑动旋转椅,从隔壁桌上拿来『小淑女』的样本书。 「还是一样清纯端正的少女封面呢。」 「那是故意的啦。」 「这真的是卡蜜拉你们做的吗?」 「当然是我们做的,都已经做到快吐血了。」 封面充满了少女的梦想与希望,实在不像是编辑长(死魔法师)驱使着编辑(僵尸)制作而成的。 「不过还是谢谢你了,艾玛看到这个会很高兴的。」 「冬天我们还要再办个咒语特辑号,标题就用『魔女法妮老师的特别恋爱教室☆在圣夜引发恋爱奇迹的技巧』这样你觉得如何?要不要试着多写一些看看?」 「绝对不要,倒是为什么每次都取这种杀人式标题?」 「你可以去问问艾玛,她一定会说标题可爱得想杀人喔?」 「不好意思,除了连载以外,我连鞋子占卜都不做喔。」 「小气鬼,只会利用人家的人脉。」 被她这么一说,法妮也不好推辞了。 任职于这个编辑部的同时,她还是个范围并不仅止于少女杂志世界的情报商。 之前k&g管理局的那件事件中,法妮也拜托她进行了相当困难的调查。 卡蜜拉啃着三明治,露出冷静理智的眼神。 「说真的,魔女这职业本来就已经够稀少了,若是老躲在乡下,不肯出来增加曝光度,这样很不划算吧,别让甲种魔术取得天下,社会也是有需要你们的地方啊。」 「你或许不能明白吧,取得天下并不是一切,所以没关系的。」 「我真的不明白,那种事我绝对做不到。」 法妮做得到,所以她舍弃家名,成为魔女,而做不到的卡蜜拉就变成制作占卜专栏这边的人了,真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不过确实就我们的情况来说,不管在哪过日子,或许都是一样的吧。」 卡蜜拉有些落寞地说道。 「哦,连卡蜜拉也会觉得受到歧视的情况很严重吗?」 「我还算好了,可是以后的事谁知道呢,现在也有许多人越过国境进入这个国家,而且实际上也总是有人会做出傻事。」 法妮和卡蜜拉都不是纯粹的艾密尔人,她们出生在相当遥远的南方,这点从她们的外貌就看得出来了。 她们离开只有沙土和尘埃的村子,甚至不惜跨越国境。 个性坚强的她,难得会说出这种丧气话。 「对了,法妮,说到魔女,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原本以为她要说只是顺口想到的话题。 「我最近听到传闻,有人在这附近见到『卡特露德』喔。」 法妮忍不住离开椅背往前探出身子。 「那是真的吗?那芙蕾呢?」 「芙蕾就不知道了,总之只有看到弟子。」 芙蕾。也就是芙蕾·the·rainbow。七色的魔女。 她是继魔女莉莉卡之后,另外一个拥有外号的大魔女,法妮绝不能原谅她,毕竟就是她把法妮的老师莉莉卡变成猴子,然后逃逸无踪。 而且卡特露德就是侍奉那位逃走的魔女,是她少数的弟子之一。 「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这次一定要让她招供。」 *** 岬角前端,由神圣之龙所守护的和平公园,如今正吹起一场剧烈的风暴。 首先发难的是艾玛。 「——哦~~真是巧合呀。」 她露出堪称完美无缺的微笑,把手上的凯杰尔观光手册塞进包包里。 「我真的不知道呢,你说有重要的任务,不能带我们参观,结果所谓骑士的工作就是这么一回事啊!」 「等等,喂!艾玛,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什么?误会?误会什么?」 就在这个瞬间,原本看似铜墙铁壁般的笑容,顿时分崩离析了。 「听好啰?请你好好睁开眼睛,把这个状况,和你来此之前的所作所为,重新给我回想一遍,笨蛋亚鲁特!在这样的观光景点,吃着冰棒和女孩子卿卿我我,这是哪门子任务啊!不管怎么看都是约会吧!」 「我只是因为护卫,所以陪着她。总之请你安静一点!」 「莫名其妙!我才不要!」 「艾玛,不要大叫!」 由于害怕芙丽娜听到他们的对话会加以责怪,亚鲁特不由得把注意力摆在身后,对艾玛只是随便应付,然而他没发现他这样的举动,才更让艾玛愤怒又悲伤。 艾玛胀红了脸,气得全身发抖。 「够了,好啦。是我妨碍了你的好事,对不起!祝你们白头偕老!笨蛋!」 「艾玛!」 「那个……你该不会……」 一道畏畏缩缩的声音 打断了他们,那是芙丽娜。 就因为她的一句话,让原本正要带莫妮卡回到人群的艾玛勉强地停下脚步。 「您该不会就是和亚鲁特公子有约在先的那位吧?」 「……你是……?」 「啊啊,果然没错,那我真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真的很抱歉。」 芙丽娜向她深深一鞠躬。 「初次见面,我是芙丽娜·艾思佩纳吉。借用父亲和祖父工作上的关系,我拜托亚鲁特公子带我参观市内。」 「喔、是吗……」 「我真的很感谢亚鲁特公子听从我无理的要求,好像是事前的连络有所疏失,并没有通知到我只有今天才能抽空出来。所以如果您要责怪,就请责怪我吧。」 她这番言词说得非常流利,亚鲁特只能感到佩服。 艾思佩纳吉这个姓是她的母亲——王太子妃嫁入王室的名字,所谓父亲和祖父工作上的关系也并没有说错,因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王国军的最高统帅就是身兼总骑士团长的国王。 艾玛的表情显得更加困惑了。 「是那样吗?亚鲁特。」 「……啊,是啊。就是那样啊,艾玛。她是相当高层长官的……孙女?大概就是那样关系,而我则是受命带她参观。」 「两位与亚鲁特公子是怎样的关系呢?」 芙丽娜的言谈举止,在在都透露出深闺千金的良好教养。 艾玛则是很干脆地吞吞吐吐了起来。 「我、那、那个……我是……这家伙的、那个、该说是朋友还是师姐呢?他在我们村子时,我对他很照顾,该算是有恩于他吗?」 [插图] 「哎呀,你是他乡下的朋友吗?」 只见莫妮卡翻开素描本。不知为何,她开始新画上去的图案,是个名叫『女人战斗力计量表』的可怕装置。 现时点有着芙丽娜脸孔的计量表血条是八十四,而艾玛这边则是六十四,艾玛这方略显不利。 虽然亚鲁特并不是不在意她的画,但是他还是拼命地解释。 「芙丽娜,那个、这家伙的名字叫艾玛,和她在一起的女孩叫做莫妮卡,她们是真正的魔女,也是我的恩人。」 「恩人——?」 「没错,是我特地邀请她们从荷尔谷林村远道而来,如果不是艾玛她们,我可能早就死在路边了,对我而言,她们真的就是这么重要的人——」 「等、等等!你说得太夸张了啦,笨蛋亚鲁特。」 艾玛红着脸,拍了拍亚鲁特的手臂,而这一瞬间,莫妮卡画的艾玛方的『女人战斗力计量表』从六十四急速上升到九十五,反而是『女人战斗力计量表』八十四的芙丽娜听到这句话后,垂下眉头双目含泪。 「是这样啊……是魔女、恩人……又是很重要之人……」 她断断续续地重复亚鲁特的话,闭上双眼,好似在咀嚼着那句话的意思。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么艾玛小姐要不要和我一起参观艾曼德岛呢?」 「咦~~?」 芙丽娜睁开双眼,露出了微笑。原本泫然欲泣的表情好似虚假一般,她的表情变得比先前更加平静。 「既然是来凯杰尔观光,那么目的就是和我相同。大家一起增广见闻一定更快乐啊,你觉得这个提议如何呢?」 「问、问我如何……」 只见莫妮卡持续做着纪录,『女人战斗计量表』到此又产生变动,芙丽娜的数值竟然突破了一百大关。 艾玛仿佛受到影响般后退了一步,而她面前的芙丽娜则依旧微笑着。 「……我怎么可能会拒绝呢,你说对吧?」 「我们就到岛的另一头去逛街好吗?中途可以喝喝茶,吃些点心。」 「那、那是一定要的啊!」 「好像作梦一样呢!」 如果只听她们的对话,大概没有比这更和乐融融的谈话吧,可是这份紧张感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因为莫妮卡写了『战斗力』这种危险字样的关系吧。感觉她们两个像是互相以枪口指着对方,表面上却还是谈笑甚欢。 才以为她们彼此注视着对方,她们却突然朝亚鲁特转过头来。 「就是这样,亚鲁特。要走就快点走吧。」 「拜托您为我们带路啰,亚鲁特公子。」 在两人一同催促之下,亚鲁特更是完全摸不着头绪。 (既然她们本人觉得这样比较好,那应该就没关系了吧?) 最后看到莫妮卡的素描本上,不知为何只写着『迈入第二回合』的字样。 第3章 魔女,一决胜负 高级俱乐部 在凯杰尔的欢乐街,除了提供唱歌、喝酒等服务以外,也存在着让占卜师为客户占卜的店。客人可以在店中指名自己喜欢的占卜师,为自己占卜烦恼。而在王都的当红俱乐部中,『月光』也是其中之一。 「……怎么样?会算你们便宜点喔,因为是美丽的小姐们。」 「欸~~可是~~怎么办好呢?」 「那位小姐也会算你便宜喔,会给你打折喔。」 「哇,我也有吗?」 「怎么办?芙丽娜?」 「两个人算你们一万,如何?和真货一模一样喔。」 「嗯~~」 「还有其他的商品,我们的店里,还也很多。」 「很多?」 「很多。」 「那我们就去看看吧,芙丽娜。」 「来吧来吧。」 「不行啊,喂—————————————!」 从两人增加到四人的艾曼德岛观光之旅,不知为何却更加辛苦四倍。 亚鲁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咦?那不是搭讪吗?」 「不是,完全不一样。」 她是怎么了?刚来的时候还那样戒慎恐惧的说。 例如说,在购物的途中,艾玛与芙丽娜差点被可疑的销售员拉走,亚鲁特连忙在千钧一发之际阻止她们,把她们带到附近的咖啡厅,在那里告诉她们真相。 「怎么这样……我想说这次就试着应付看看的说。」 「那种高等技巧你不用学啦,艾玛!」 「什么嘛……」 艾玛看起来相当不满。 拦住两人的大概是安格斯商人吧。 安格斯隔着山脉,地处于艾密尔的南方,在五十年前的大战中也是最后的激战区,是个受到战祸纷扰的地方。因为战争而被迫离乡背井的人们,一部分越过国境,流入了艾密尔,而其中有大半的人都定居在首都凯杰尔。 虽然已经来到了第二代、第三代的时代,但是仍然必须注意聚集在小巷子里、标准语说得不清不楚的集团。其中也有人不找工作,而与本地的帮派份子勾结,靠着游走法律边缘的买卖维生,这也是千真万确的事。比如说把高价的仿造品推销给艾玛这种观光客,这也是其中一种。 「你说这里很安全,这会儿又说不是,我都搞不清楚到底安不安全了。」 「总之平常昂贵的东西,对方却想要用半价以下的价钱卖你,像那种人最好就别靠近了。」 「即使对方有声明那不是真货,而是假货也一样?」 「赝品。那种东西本身就违法了啊,艾玛。」 「唔……」 艾玛的表情变得更加烦恼了。 「你别让亚鲁特公子太困扰啊,艾玛小姐。」 芙丽娜如此说道。 马路旁一家平凡咖啡店里的一个角落,只有她所在的地方,看起来像是位于精华地段的沙龙。 优雅。全身上下都是那么优雅。 就算努力穿上可以融入平民百姓的服装,她拿着茶杯的手势,挺直的背脊,并拢的双脚,根本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气质高雅得无可比拟。 「你知道吗?古人有云:入境随俗。亚鲁特公子可是把凯杰尔的生活形态,告诉在乡下生活的魔女艾玛小姐,你应该诚心倾听才合乎道理吧,这里可不是乡下,而是非常普通的市民所生活的凯杰尔喔。」 「……可以别那么强调乡下和城市吗?」 「听说被指出事实而恼羞,就代表是对那个事实感到羞耻喔。」 「啊,是吗?不过我是因为你的说法惹人厌,所以才生气的喔。如果你不是有心想惹我生气,那就代表你是个娇生惯养,不知世事的千金小姐。」 「什么!」 「看吧,你自己不是也生气了。」 亚鲁特感觉自己的脖子好像架在断头台上了。 这已经不是提心吊胆可以形容了,这种冲击性台词连发的斗嘴,万一有人去告密,到时会变成怎样呢? (——怎么可以对一国公主如此无礼!) (——你没资格当护卫!) (——不,你根本没资格当骑士!亚鲁特·古斯塔夫骑士候补生!) 不管是达尔教官还是蕾笕,大概都会如此指责自己,即使把他们调换也完全没有违和感。 怎么会这样,现在不是防范突来暗杀的时候,真正的敌人是自己人啊。 芙丽娜被她说得泪眼汪汪。 「请你收回那句话。请你收回那句话!谁都可以说我不知世事,就只有你没资格说我。」 「哼嗯?你还真敢说嘛。」 「你明明连库洛布的队名都说不出来!」 芙丽娜如此控诉。 而突然被她这么说,艾玛反而有些吃惊。 「……咦?什么?库洛布?」 「你一定不知道今年的前几名队伍,以及知名选手的转队情报吧?你应该连比赛都没看过吧?」 「没看过也很正常吧,那又有什么不对了?」 「那你还敢说你认识亚鲁特公子,真是自不量力——」 「好!那就这么办吧!」 不能让她们继续争吵下去。 于是亚鲁特拍了一下手。 「我们就去看比赛吧。」 「咦咦!?」 既然芙丽娜对艾玛不了解库洛布而不满,那么就该化解她的不满。 艾曼德岛上有什么?有和平的象征守龙像,为数众多的戏院和歌剧院;有魔术学院校区,也有证券交易所,但是最不能忘记的是—— 「走路只要五分钟就到了,没有不去的理由啊。」 全国库洛布竞技者的圣地。 对亚鲁特来说最是怀念不过的王立库洛布竞技场。 「看比赛会让你们心情舒畅,甚至不会想要吵架。」 *** 法妮决定追赶卡特露德。 将卡蜜拉的话加以整理,大概就是下面这样。 ——在王都的饮食街有间名叫『月光』的会员制俱乐部。 ——部分有门路的议员和公务员是其常客。 ——和那附近的店相同,是在装潢华丽的场所接待客人,或是让客人唱歌,不过最大卖点的则是占卜。那家店似乎聘有高明的占卜师,在单独房间内为客人占卜烦恼。 ——这样你就知道了吧?卡特露德就是单独房间的占卜师之一。 之后法妮就照她所说,走在王都附近的欢乐街。 这附近离王宫和各省厅颇近,街道的气氛和艾曼德岛大不相同。 大街上一片优雅的景象,从旧都巴捷塔迁移过来的老店和王室御用的名店,高雅地排列在一起,而往里面或进入巷弄里,就可以看到适合下级官吏的酒店和舞厅里挤满了客人,当然也有一些店适合上级官吏使用。 白天前往探访,很令人怀疑能否找到线索,不过可能性并非全无。 (就算最近深夜取缔得相当严厉也很难说吧……希望她真的在就好了。) 顺利的话,或许可以遇到从凌晨工作到这个时间的工作人员。法妮就是赌这个可能性才会前来,如果不行的话也只有等到傍晚了。 夜晚霓虹灯醒目的餐饮街,白天看起来则是白色干燥的灯光。在大白天还点起电灯装饰,让人不禁为这毫无意义的举动干杯。这个城市的以太似乎真的无穷无尽。 然后她终于来到『月光』所在的大楼前。 她没有关系可以混进去 。好了,现在该怎么办呢? 「喂!」 她从巷子的缝隙看到了人,于是出声叫住对方。 「你是不是这里面哪家店的人呢?我有事情想询问。」 对方是个身穿黑色服务生制服的青年,他站在生满锈的逃生梯前,有如街灯一般背对着法妮,伫立在那里。 听到法妮的声音,青年转过头来,那是一张充满异国风情,拥有南方血统的容貌,他和法妮一样,看起来也是与安格斯有关的人。 但是对方的表情好似看到幽灵一般,因此法妮向他微微一笑。 「————」 「咦?你说什么?」 那是说得非常快速的安格斯语,法妮一时间没有听懂,于是她踏上前,想走近再问一次。此时对方的鞋底却突然发出光芒。 (避、避魔符?) 法妮颈子上挂的魔女术护符似乎有所反应。 「……你是不可能的,我们不收外国人,你来应征也没用。」 青年趁着这个空档,单方面地抛下这句话,然后便朝巷子里奔跑离去了。 「……什么嘛,明明两种语言都会说,干嘛说容易混淆的话。」 安格斯虽然形式上也算是一个国家,但其实内部是由无数的部族聚集而成,从北方的山岳地带到南方的苍海诸岛,部族种类繁多。随着部族的不同,规定也会不同,造成语言差异的情况也所在多有。因此青年刚才所说的安格斯语,法妮才会完全没听懂。 为了消除这种混淆的情况,居住在艾密尔的安格斯人除了对家人,一定都会使用艾密尔的标准语。不管是对初来乍到的人,遗是在第二代、第三代之间,这都已经是常识了。看来方才他真的相当惊惶。 即使如此,法妮也明白他慌张的理由了。 因为他使用简单的咒术,在巷子入口张设了掩人耳目的结界。 在未开化之地,古老的传承和言语容易完整保存下来,而魔术也是一样。和甲种魔术发源地的艾密尔不同,那个国家对甲种、乙种的分类,甚至应该还没有固定才对。 他所使用的法术就形式上而言,感觉非常类似本国残存的咒术师和巫女的手法,之所以没有发挥出功效,大概是因为法妮也带着魔女术护符的关系,也就是神秘力量对神秘力量的功效微弱之故。 在以咒术密闭的空间里,飘荡着微微火柴点火过的气味。 没想到他竟然是躲起来抽烟,简直就像十几岁的学生。 可是法妮笑不出来,因为更让她生气的是后来他用标准语断言「来应征也没用」。 「哼,反正我就是酒家女的长相。竟然对立志成为贤妻良母的我说出那种话,真是有够失礼。」 虽然这种话对艾玛说,她一定不肯相信,不过法妮是认真的,可是却被误认是前来俱乐部应征的人,法妮感到相当不甘心。 不过对法妮而言,会为对方轻率的先人为主观念而受伤,那种时期她早就渡过了,所以她决定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既然外表看起来是那样,那么干脆就拿来利用。 「早安,这位大哥!」 法妮露出轻松的微笑。 因为这时正好有别的服务生拿着垃圾桶,从逃生梯走了下来。 只是微微扬起嘴角,却是靠着勾魂媚眼所发出的微笑,让服务生整个僵在原地。 「老板还在上面吗?还没回去?」 据说某位女演员为了学会性感的走路方式,将一边的高跟鞋截短,而法妮这次也刻意效法那个诀窍,强调着她的纤腰,往楼梯走了过去。 只见对方的喉头上下起伏了一下。 她娇媚的目光未曾离开服务生的脸,然后将身体靠在扶手上,同时包覆在套装布料下的丰满胸部,停靠在楼梯的扶手上,顿时改变了形状,而对方的视线也露骨地往下漂移。 「他在店里说过要雇用我,所以我是来请他实现诺言的。」 「不……等一下,老板他已经回去了,我想你大概是弄错了……」 「没有那种事,他不在我就留下来等。」 「喂,不行那样,还有小姐留在里面啊……」 依照她的设定,她是扮演闹脾气的安格斯酒店小姐(花名小蝴蝶),不过既然真的还有人留着,这正是个好机会。 「你好坏喔,拜托你啦。」 她决定就这样采取主动。 服务生不让她过去,拉住了法妮,不过她的身体却反而往服务生贴了过去,然后隔一段时间又在他的耳边吹气,这时法妮挣脱他的手,服务生却仍是动也不动,看来他已经飞到梦之国度了吧。 「你太棒了。」 「请慢走……」 法妮向他抛了个媚眼,然后便从后门进入店内。 走过厨房,外场只有点亮最小限度的照明,看来已经打烊了,空无一人的吧台,空无一人的沙发,空空如也的舞台上只放着一根麦克风立架。 里面的通路有数个房间排成一列,那边就是占卜师的房间吧。 如果说店里还有人,那么不是在那房间,就是在可以换衣服的服装间吧。 她将房间的门一间间打开确认,王宫风格、教会风格,看来房间的摆设是配合占卜师的形象,时代与设定皆不同风格的小房间并排在一起,虽然并非全部都是真货,不过至少有花费心思,让房间看起来不至于太低俗。只要打开照明,气氛就会出来了吧。 在接下来打开的门里,法妮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不禁吓了一跳。 (镜子?) 那是镜台,台上和桌子上摆放着小道具与化妆用具,看来这里是服装间。 而在旁边的椅子上—— 「有了。」 法妮愤怒得快要浑身颤抖, 只见卡特露德正安稳地睡着。 那是一个好像用巧克力膏在煎饼上画出眼睛和鼻子,就能够完美重现的圆脸女人,虽然不是美人,却很可爱,也曾有人说她像森林里的浣熊。 她穿着较为暴露的薄荷蓝色吊带裙。看来她自以为是性感美女,法妮想对她说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可说是魔女生命的占卜卡片,她竟然也不净化,就这样摆着不管,让法妮难以言喻地觉得火大。 「卡特露德?」 法妮走过去对轻轻叫了她一声,随即灰色瞳眸猛地睁开。 「嗨~好久不见。」 看着微笑中带着怒气的法妮,卡特露德全身僵硬。 「我有事情想问你。」 「小偷——!来人啊!有小偷闯进来了——!」 她突然大叫着往门口冲去,因此法妮在后方咏唱咒文。 「绑住吧,在这里打结。」 「啊呜!」 卡特露德随即从正面扑倒下去。 这是以意识捕捉流动在自己周身的空气,将仿佛纤细编织物般错综复杂的事象,从中切取一条丝线出来,再想象着解开的丝线,缠绕住眼前卡特露德的脚踝,而丝线另一头则是系在法妮的右手。 「终于找到你了,竟然给我到处逃窜。害我们找得那么辛苦。」 「卑鄙……突然偷袭我……」 你叫人小偷就不卑鄙了吗? 手按着撞到地板的额头,卡特露德从地上起身,而法妮穿着高跟鞋的双腿便立在她的面前。 「好了,给我毫无保留地招供吧。芙蕾.the.o: 「我不知道。」 她撇开头,毫不犹豫地回答。 「卡特露德——」 「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可别太小看我了,有哪个弟子会出卖老师呢?给我一亿西格尔我也不干。」 尽管整理着肩带滑下的吊带裙,她仍是丝毫不肯把头转过来,也不和法妮对上眼,看得出她的决心相当坚定。 「要杀就杀,要煮便煮,随你高兴。因为魔女都是那样死去的,对,没错,这就是现代的狩猎魔女,你这个坏女人!你不是人!」 她该不会…… 「——你该不会真的不知道?」 法妮心想:我猜对了。 她不偏不倚地说中了。 「芙蕾没有把她的藏身之处告诉你对吧。」 「你那是什么表情,别把我当傻瓜。」 卡特露德从正面对她破口大骂。 「老师是一个心情反覆无常的人,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了解身为弟子的我是怎样感受,我已经快一年没见到老师了!她说了句『你好烦,给我消失吧』,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一般来说那不是被逐出师门了吗?」 「不是——!」 她有如悲鸣般否认。 看到卡特露德气喘吁吁,她既然那样拼命辩解,也就不难理解她说的是真话。 为了压抑住头晕和怒气,为了正确地把握现状,法妮从包包里拿出香烟,以火柴点燃后,再将没烧完的火柴丢到镜台上的烟灰缸里。 「…………呼~~」 只有吞云吐雾的这段时间是最和平的时光。 她在眼前的长椅上坐下。 「……那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当起占卜师的?」 「大概半年前?」 竟然那么久了,法妮不禁咬牙切齿。 「不是被逐出师门,我是有事需要单独行动。」 「啊啊~好啦好啦。你不是被逐出师门,你是单独行动啦。」 「我其实是想成为歌手或女演员,你不觉得那样比较适合我?」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不可以为这种事生气。」 「所以为了站上舞台唱歌,我就来『月光』应征了,然后老板帕帕·哥斯佛德——就是普通的黑社会啦,我在他的面前唱歌,结果他毫不留情地说我唱得好烂,但是当魔女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卡特露德是那方面的才能被老大看上。并不是以歌手身份,而是以占卜师的身份留在这里工作。 「他说必须有人替补。」 「替补?」 「就是那样啊,听说是在我之前的占卜师突然生病辞职,记得名字是叫……sister,而那位sister是『月光』的王牌,也是看板人物,所以需要有新的占卜师应付多出的客人,既然是真正的魔女,那么就比sister还要专业,这样也比较好找藉口对客人说明。讲得我好像是替代品似的,真是让人不爽,有够失礼。」 卡特露德的表情似乎真的颇为不满。 法妮只能苦笑。 什么名字不好取,偏偏是取sister啊,这里恐怕是指修女的意思吧。 在都心正中央,黑社会老大经营的俱乐部里,为政府高官占卜烦恼。那样的名字颇具讽刺意思,也很别出心裁。 「就算那个人是一般人,我看技术大概也比你好吧?」 这句话似乎触怒了卡特露德。 「那样的丑八怪,没什么了不起。」 「丑八怪?你见过对方的长相?」 「没见过,不过一定是丑八怪没错,法妮,你看这个!」 卡特露德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从地上站了起来。 只见她从背后道具柜的最下方,想要拉出某件行李,那个似乎是个相当重的行李箱,看到她嘴里不停抱怨和咋舌,法妮用单手的力量就把那个行李箱移到桌上。 「怪力女。」 「是你太虚弱了。」 法妮可是有在田里工作的。 而那个行李箱也难怪会那么沉重,因为里面全是书本。 「专门书……?」 「上次我整理里面的柜子时找到的,这是sister的私人物品。」 除了龙的图鉴之外,其他全部都是魔术方面的书籍。 而且说到魔术,一般都会先想到最新式的甲种魔术,但是里面的书却不止那些,也就是在近代魔术体系被归类为乙种的旧时代技术——咒术和祈祷相关的资料也相当多。而且书籍不分国内外,甚至也有法妮她们专门分野的魔女术。 「这就是无可撼动的证据,那女人只是个一般人,每天又都读这种旧到发出霉臭的书,而且听工作人员说,她连每天吃饭的时候也要读书,太阴暗了,毫无意义嘛,她一定是丑八怪!书呆子!全身散发没人爱的味道!」 只见卡特露德全身颤抖,好似害怕肮脏的事物一般。 而法妮翻着五十年以上的绝版书,不禁发出感叹的叹息。 「至少……这位sister的占卜是以相当扎实的理论为基础呢。和你正好相反。」 「别把我和她相提并论,太失礼了。」 「吃饭的时候看书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我上次——」 好像曾经在哪里听到类似的事情,但是还差一点,法妮却是想不起来。 不过她想想算了,反正就算勉强自己想起来,卡特露德也不会想听吧。 「我决定了,法妮。我现在就去把这些东西丢掉,我之前到底在犹豫什么呢,我的白马王子之所以没有出现,一定是被这本书上散发出的没人爱菌感染了,好了,看我把这些装好,盖上盖子,把这个拿去下面的垃圾桶丢——啊呜!」 「你想趁机逃到哪里去啊?」 卡特露德好似理所当然般,抱着行李箱,打算走出服装间,不过法妮又用魔女术重新拉住她的脚踝。 「还有什么事吗!?」 「你并不是没有利用价值了。就算你又啰嗦又笨,弟子遭遇危机,她也是有可能会现身的。」 「不可能!没用的!老师才不会那么容易就范。」 「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拷问?你打算拷问我?你这样也算魔女吗?你不是人!」 她开始真的想要把这吵死人的女人五花大绑,然后在外面众多的大楼中随便找一个,把她倒吊在大楼上。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伊兹·夫鲁·鲁兹」 一道风之刃窜过法妮与卡特露德之间。 仿佛投掷剃刀的刀刃一般,那是一道瞄准极窄范围而引发的疾风,而需要纤细集中力的束缚之术,就好像被这一投掷切断了绳索而烟消雾散了。 「——不准动。」 只见在敞开的大门中央,一位少年正持展开杖对准这里。 「邻人!」 「不准再有动作了,在店里面打斗我会很困扰的。」 那是年轻的男人。不,应该说是少年。 他穿着像是不良少年的醒目上衣与破了洞的牛仔裤,一身轻便的装扮,手上截短到极限而不至于难以使用的魔杖,大概是经过改造与尝试的结果吧。有这种让魔术能在狭窄屋内使用的智慧,就证明他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实践系甲种魔术师。 [插图] 「我是——」 「艾思塔·休」 更为简短的埃特尔代码,切断了法妮的部分发梢。 「再来就真的会打中了。」 他如此宣言。 完全受制于人的法妮,也只能当场僵在原地,相反的,脚边的卡特露德则是高声欢呼。 「你也帮帮忙 。你好歹也是个魔女吧。」 保镳。法妮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字眼。 她想逃也逃不掉。 真的无处可逃了。 *** 艾玛等人来到王立库洛布竞技场上。 今天预定进行的比赛是学生联盟的例行赛,对战组合则是凯杰尔·艾斯特力修,对上罗斯塔温·布鲁萨克斯。 艾玛不懂那是什么意思,芙丽娜则为她解说。因为两队曾经在一年一度的学生选手权决赛对战过,因此是相当值得期待的对战组合。 「哦……」 虽然她如此解说,但是艾玛对于运动本身就没什么兴趣,所以还是不明白这对战组合有什么稀奇,在售票处拿到亚鲁特买来的入场券,艾玛最多也就是盯着上面印刷的文字看来看去而已,这谜一般的记号是座位号码还是什么吗? 相反的,芙丽娜却似乎非常开心。 「亚鲁特公子,亚鲁特公子自己也常来加油吗?」 「不,因为很忙,最近都没来看比赛了。」 「艾斯特力修低潮的原因是什么呢?这一季总教练的用兵——」 亚鲁特像是回到老家般,露出完全放松的表情,芙丽娜则兴高采烈地不断提出问题,说什么后卫、前锋,什么线与什么达阵,尽是谜一般的咒文。 (亚鲁特这个笨蛋。) 什么不好选,偏偏要来看库洛布的比赛,想也知道那只会让柔柔嫩嫩的千金小姐更嚣张而已。到底在想什么啊。 不管怎么说芙丽娜·艾思佩纳吉也是个惹人怜爱的少女。 你看,这一头柔软滑顺的淡金色秀发,会让人不禁想触摸,脸颊想靠上去磨蹭。手脚虽是艾玛较为修长,但是那些营养却似乎都到胸部和臀部去了,更是令艾玛羡慕得不得了。再加上就艾玛所见,她能够出席王宫的园游会,家境应该非常富裕。 以前看到的那张报纸剪报上,站在亚鲁特身边的就是这个千金小姐。这件事艾玛早就注意到了,可别小看魔女的眼力,他们两人似乎还想把这件事当成秘密,心有不甘的艾玛反而心想:我偏不拆穿你们。 「哎呀,亚鲁特公子真是的,太有趣了。」 到底是哪里有趣啊?两位在未知的世界过得很快活的样子呢。 「……我还是回去好了,真是的。」 艾玛虽然语带讽刺地念了一句,却没有人听到,也没人看到。 「喂,艾玛,入口在这边喔!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看到亚鲁特反而笑容满面,艾玛真想拿鞋子丢他。 看不懂就是看不懂,库洛布不就是把球带着跑的游戏而已吗? 到底有什么好高兴的?为什么能那样着迷呢? 而艾玛那样的疑问,很快就被颠覆了。 首先令她惊讶的是球场的宽敞感。 「哇啊,好宽广……」 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从竞技场的入口进入,走在昏暗的通路里,然后再上楼梯,出到室外的观众席,瞬间进入眼中的光量一口气增加,附近每一张椅子上都坐满了人,而下方则是一片宽广的草皮。 (好大的球场。) 因为亚鲁特他们走在前方,所以艾玛才能跟着走,不然她可能会惊讶地呆站好一会儿呢。 若是单纯指空间宽敞,那么艾玛所生活的荷尔谷林村周边也有比这里更开阔的场所吧,比如说山丘后的原野,道路旁的牧草地,那些地方一定比用白线划分的草皮更加宽广许多,可是直到来到这里的前一刻,她们都是走在凯杰尔狭窄的建筑物之间,突然看到这样宽广的空间,想要不惊讶也难。这就是所谓的反差吧。 最大的不同就是在于纯度。 没有一株树木,没有一颗石头的草皮,完全呈现平面的绿色,上面画着白色的线条。 那是不存在于自然界的人工之美。 这里是只为了一个目的,只为了库洛布这个运动,付诸许多人的力量所建造的场所。 「有加油团在的地方虽然能感受到魄力,但是却很吵。这里是远了一点,不过可以看到整个球场,所以我觉得这里比较好。」 被人从旁边这么一说,艾玛才回过神来。 还有点出神的艾玛听从亚鲁特的话,在空位上坐下。坐在她左边的是莫妮卡,身体感觉仍然像是被竞技场的气氛所吞没一般。 「…………呐、亚鲁特。」 「嗯?」 「那里是什么?」 「咦?那里?你是说哪里?」 「明明有这么多人,为什么只有那里的座位空荡荡的,没有人去坐呢?」 那是刚好在艾玛她们所坐位置对面的区域。 对于艾玛这个疑问,亚鲁特好像松了一口气似地回答她。 「啊啊,你说那个啊。那是特别座。」 「很特别吗?」 「对,那是给大会相关人士,或是vip坐的位子。那里几乎没有坐满过,最上面的坐位是皇家座位,是王室贵族专用的位子。一到了学生选手权大赛,国王一家人都会坐在那里。」 「哦……」 「今天并没有官方的人前来观看,不过一般的例行赛大概都是这样。」 「哦……」 或许是关心话少的艾玛吧,坐在右侧的亚鲁特也找其他许多话题和她说话。 「艾玛,所谓的库洛布,简单来说就是一队十四个人的队伍互相竞技,争夺同一颗球的竞赛。只要手上拿着球,越过边界前的那条线就得到三分,把球踢进球门是一分,时间则是前半场与后半场各四十五分钟。」 「突、突然跟我说这些我也不懂啊。」 「说的也是喔。」 亚鲁特似乎并没有特别在意。 「不过你之前就是在做那些事吧?」 而且也在这里比赛过,在国王和贵族们的注目之下。 「嗯。」 「快乐吗?」 「不会。」 亚鲁特的回答令人意外。 「每次出场比赛时,我只是拼命地想赢球,根本没有余裕去想是快乐还是无聊,我们学校的社团光是一军就有八十人左右的社员,在社团里为了争取成为正规选手,就必须拼命练习,参加比赛交出成绩,不然就会被其他人赶过。获胜后与其说是感到高兴,倒不如说是因为捡回一条命而松了一口气呢。」 看到亚鲁特说起这些事,好像如理所当然一般,语气十分平静,艾玛不禁感到惊讶。 「啊,不过……毕竟也持续了那么久,所以我想我应该不会讨厌,而是喜欢这个运动吧。」 亚鲁特说完就闭上嘴,终于身体向前倾,最后坐在椅子上抱住了头。 「亚鲁特?」 「…………啊;那种事又怎么样呢,我真是个小鬼。」 「怎么了?」 「不,即使明知对方不管怎么看都对库洛布没兴趣,根本不想认识库洛布,但是如果对我来说是重要的人,我还是会希望至少让对方看看比赛。这种奇怪的坚持,我老是改不过来……」 亚鲁特往艾玛偷瞄了一眼,脸颊变得更红了,他很明显在害臊,不过一想到那句『重要的人』中或许也包括了自己,艾玛并不会感到不悦,或者该说她觉得心头暖洋洋的。 嗯,这样也不坏。 「……你想太多了啦,对方如果真的讨厌又没兴趣,那根本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来,至少我是如此。」 她隐藏着内心动摇,冷静地如此说道,但是语气却比想象中来得冷淡。 可是再多做解释好像又怪怪的,所以他们 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终于两队的选手入场,比赛正式开始了。 依照亚鲁特的说明,艾玛她们现在坐的地方,是亚鲁特以前也曾待过的球队凯杰尔·艾斯特力修——红色球服一方的加油区座位。 亚鲁特总之就只教她,身形敏捷的选手负责带球,体格魁梧的选手则组成人墙保护持球选手。只需要知道这些事,大概就能看懂眼前比赛的形势优劣了。 为什么被这么多人包围着,每个人却都能够冲刺全场,没有一个人跌倒呢?当有如岩石般的前锋阵全力对撞时,艾玛不禁想要闭起眼睛。 她不敢相信,场上竟没有一个人使用魔术。这件事本身就有如奇迹了。 但是若是只看球的去向,看起来凯杰尔·艾斯特力修选手的持球时间并不长,而比分也一点一点地逐渐拉开。 「亚鲁特……情况是不是对艾斯特力修不利呢……?」 艾玛不知道情况如何,转过头往亚鲁特的方向看去,只见他露出恐怖的表情,双手在膝盖上紧紧握拳。 「亚、亚鲁特?你没事吧?」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场上也传球失败,球落进对方的手中,而亚鲁特的拳头又握得更紧了,手背上的血管都冒了出来。 心想该不会这边也……于是艾玛也试着往芙丽娜的方向看去,她也是眨也不眨地睁大了眼,紧盯着场上的变化。 只见球场中央为了抢球,开始了激烈的争夺战。 随即亚鲁特与芙丽娜突然站了起来。 「喂喂喂喂——欧菲斯!你这样还算是艾斯特力修的王牌吗!你的脚停下来了!你的脚!到底还想不想打啊!推倒他们的防线!压扁他们!拼死也要给我阻止他们啊——!」 「现在就是决定胜负的时候!快推过去!」 「给我死命地推啊!猪不会推就只是普通的猪!你们想被关回廉价的猪舍里吗!这些蠢猪!现在就给我拿出你们拼劲啊!」 「没错!就这样传过去……所以说不是那样了!不对不对!●●●啊,这些○○○的家伙——(不是千金小姐该说的话)!」 「再不●●●的话就○○○给我去●吧!听明白的话就把你们的烂○○给我●●●!这群●●的○○ (身为人不该说的话)!」 两人就这样绵绵不绝地破口大骂,参杂在其他观众的嘘声和加油声中,就这样一直喊到比赛结束。 结论。 库洛布好可怕。 *** 怎么会这样。 这就是现实吗? 尽管亚鲁特那样声嘶力竭地帮他们声援,艾斯特力修却仍是输了比赛。 那是一场一面倒的比赛,球队的长处完全都没有发挥出来,但是在洋溢输球气氛的艾斯特力修加油区中,却还能开口安慰意气消沉的亚鲁特,艾玛还真是个好人。 「没关系啦,亚鲁特。你没必要那么在意啊,你真是个满脑子库洛布的库洛布笨蛋耶。」 「艾玛……」 「真的,关于这一点无庸置疑。我今天算是深刻感受到了……」 亚鲁特悔恨地低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艾玛一定也对输球而懊悔,却还这么担心自己。亚鲁特对她的温柔满怀感激。 另一方面,尚未脱离输球悔恨的芙丽娜则是颤抖着肩膀,紧紧握住白手帕。亚鲁特很能体会她的心情。 「这就是继承那位『帝王』之名球队的比赛内容吗……?」 「我下次会去一趟库洛布练习场。不跟社长和队长抗议一下,我实在吞不下这口气,不能原谅啊!」 「请您务必这么做。只是绝不可以打击选手的士气喔。『新都体育报』大概又会写些严厉的报导,再以外界的进言刺激他们并非善策。」 「当然。这方面我自有分寸。」 「我觉得很不安,在选手权之前真的能够振作起来吗……?」 一旁的艾玛又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别担心啦,艾玛。不管是哪个队伍,初期总是会有低潮的时候。」 「不是那样的,我想的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摇了摇头,然后抓着亚鲁特的衣摆,小声地对他说道: 「……你看那边,有人从刚才就一直盯着我们这边看。」 盯着这里看? 「是怎样的人?」 听到这句话亚鲁特就不能置之不理了。 「艾玛,脸不用转过来,告诉我你说的那个人的方向和特征。」 见到他突然一脸认真的表情追问,艾玛微微抽了一口气。 毕竟这里有这么多的观众,难保没有人躲在周围人群中,想要身为王族的芙丽娜的性命。亚鲁特身为护卫,有必要加以留心。 「问、问我在哪里……就是斜后方看起来像情侣的两人,还有刚才走到下面去的大叔,他有好几次回头望向这里,比赛中也有人拍照。」 「拍照吗?」 看来有相当多人盯住他们了。 亚鲁特感觉着夹克内侧挂着的以太枪。如果有必要,他随时准备拔出。 「——芙丽娜。不好意思,我们趁现在移动吧。」 「哎呀,怎么这么突然?」 「最好快一点。」 「那个、请问你是『帝王』吗?」 那是非常缺乏紧张感的声音。 方才艾玛所说,位于斜后方的情侣,却在这绝妙的时机点叫出亚鲁特选手时代的外号。 「什么什么?帝王?」「亚鲁特·古斯塔夫?」「他来了吗?」「真的假的?」「秘密前来?」 因为这一句话,遗留在位子上的观众开始叽叽喳喳地吵了起来。 亚鲁特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口水。 「亚鲁特?」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我是大笨蛋! 现在他已经非常清楚,比起王族的芙丽娜,在场的人对亚鲁特的长相更为熟悉,因为直到去年春天,他都还是让王立库洛布竞技场为之沸腾的一名选手。 艾玛所注意到的视线和话声,针对的并不是芙丽娜,而是亚鲁特。 「不好意思,古斯塔夫先生!身为前艾斯特力修的王牌、二连霸的功臣,对于球队的现状你有什么看法——」 有如雪上加霜一般,有记者单手拿着相机,从反方向的通路一边叫着一边跑过来。 到了这个地步就无法可想了,连刚才没发现到他的人,现在也如云霞般朝这里涌了过来。 「好棒!请跟我握手!」 「我是你的球迷!是真的!」 「现在从事什么工作?」 「给我一根头发。」 「签名签名签名签名!」 亚鲁特必须一个人应付那些人。 如果是在平常,他可以利用脚力随意逃走,但是现在的亚鲁特有同伴在,有他必须保护的三个人。 然而这个时候,芙丽娜临机应变,飒爽地采取了行动。 「这边请交给我,亚鲁特公子!」 「芙丽娜!」 「我们等一下在刚才的店会合!」 一领悟到自己有可能成为绊脚石,芙丽娜立刻拉着剩下的艾玛他们的手,然后往出口奔跑出去。 不熟悉道路的少女们消失在人群中,亚鲁特虽想追上去,可是眼前却有更多人潮涌了过来,他可不能让这些人过去。 (啊~~!可恶啊——!) 被围在人群的中心,亚鲁特打从心底想要呐喊,不过他忍下来,咬紧牙根,往相反方向奔了出去。 「啊!帝王!」 「请等一下!」 要来就来吧!我要把你们全部打倒!! *** 另一边的法妮则是—— 「笨蛋,别把奇怪的人带进来啦。这样我就不能好好睡觉了。」 邻人。卡特露德如此称呼的少年单手拿着魔杖,将侵入者法妮锁定在射程之内。 「……太棒了,邻人你好棒,我爱你!」 「在说梦话之前先反省吧。」 他只是冷漠的回答。 即使在说话的时候,他的手也没有偏移,肩膀动也不动。 从长相和身高看来,他虽是较为年轻,但是和感动落泪的卡特露德却是形成对比,他在和卡特露德说话的同时,注意力仍放在法妮身上。 他的手随时都可以展开札夫塔利卡度数三百八十二的甲种魔术。 法妮根本不能动。 「好了,你快走吧。我也不知道我能压制她多久。」 怎么这样,法妮真想发出悲鸣。 「嗯、嗯,我知道了。谢谢你,邻人,下次见啰!」 「好了,快走吧!」 卡特露德哭丧着脸从地上爬起,把散落一地的占卜牌塞进单薄的手提包内,就这样大略整理好服装后,便奔出房间离开了。 给她跑掉了。 (啊~~!) 法妮想叫也叫不出来。 「……你的表情真可怕呢。」 那是当然的。 匆地眼前一黑,法妮终于当场屈膝跪坐在地。 毕竟她们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束手无策,现在终于可能有机会解开莉莉卡的诅咒,没想到却变成这样,在最后关头给她逃掉了。 邻人捡起掉在她上的行李箱,走进服装间里面。 法妮也不看他的脸,低声喃喃说道: 「我并不指望你能理解……」 「看情况吧。」 「那女人真的是个笨蛋……!」 「不,这种事我还知道啊。」 又笨又顽强,偏偏运气又好,就像这个样子。 (究竟怎么回事啊。) 她重新观察邻人,只见他把行李箱放在桌上,将原本胡乱塞在里面的书拿出来,开始堆积起来。 而且说起来,近代魔法中最先进的甲种魔术,必须在魔术学院花费高额学费,然后才能学会实用技术和理论,可说是专业中的专业。但是他年纪轻轻却在这里做什么啊。 姑且不看那不良少年般的醒目上衣,以及频繁使用的魔术师之杖,剩下的特征倒是出乎意料的淡薄,意外的是一张仿佛随时会消失在记忆深处的脸孔。 「上面交代不能让人在这家店里起争执,所以我也只是奉命行事。你可别怪我。」 他说着手上拿起sister留下的厚重专业书籍,确认里面的书页是否有折到。 「还有。」 「……什么?」 「你好像误会了,简单说只要别在这里争执就可以了。」 他将全部的书检查完毕后转过头来。 「要争执就到外面争执吧,她会去哪我大概也猜得到。」 法妮仿佛看到了救世主。 *** 艾玛不停奔跑着。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她还是奔跑着。 「对不起,借过、请借过一下!」 她们把在座位突然被人包围的亚鲁特一个人留下,然后宛如拨开阻挡在道路上的牛羊群般地奔跑。普通的羊只会聚集一起咩咩叫而已,可是这些人却是不规则移动,而且撞到还会被凶。 艾玛被芙丽娜带着,跑过观众席的狭窄道路,从进来时爬上的楼梯往下跑去。 然后直奔出口。 「怎么这样!」 可是当她们一出竞技场,比赛开始前还很普通的大路上,这时却变成热闹祭典的游行。 步道上挤满了人,道路的车道上人更多,充满了巨大的人拉彩车、乐队和仪队队伍。 (感谢祭会办这种祭典游行吗!?) 她已经不止是惊讶,甚至惊讶到呆住了。 只见通过眼前的人拉彩车上,搭载着一颗纸糊的巨木,尽管制作得有点拙劣,不过若是连彩车也算在内,体积大概和一台巴士差不多大,而下一台彩车上则是大浪,旁边是新月的模型,身穿白色服装的孩子们站在彩车上,洒着五颜六色的花瓣。 「艾玛小姐,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呀。」 被芙丽娜拉着袖子,艾玛才回过神来。 「这样下去没办法到对面去。」 「是、是啊,要等游行队伍过去……」 「就我所见,那台彩车上的模型是大树,那边的波浪则是海。」 「咦?那也就是说——」 「这些是圣名七十八碑的彩车。」 艾玛开始慢慢明白她想说什么了。 「什么嘛,也就是说要等七十八个过去才会结束……?」 「可能就是那样。」 她可没心情开玩笑。 与亚鲁特会合的店应该是在前面一条街,要等几十台彩车过去,都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芙丽娜,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也只能冲过去了。」 艾玛心中做好了觉悟,她注视着沿路满满观众的缝隙,从那里一口气飞奔出去。 ——哇! 洒落在眼前的是五颜六色的花瓣。 乐队在彩车与彩车之间一边演奏一边前进,反射太阳光的喇叭,转动的旗子与指挥棒,热闹非凡的景象让人不禁眼花撩乱。 「对不起,借过一下,对不起!」 艾玛与芙丽娜不退缩、不停留地从那之间穿越过去。 尽管耳边响起乐器的巨大声响,震得她们头晕目眩,但是她们仍是往队伍里冲去。 「感谢祭快乐!」 「太阳与大地万岁!」 是是,没错,恭喜大家,谢谢大家。 彩车上的孩子们重复着同样的句子,一边将花瓣洒下来,他们一定会出现在今晚的梦中。 还剩下一点了,只听到大鼓的鼓声敲击着心脏,那是原始的乐声。 「呀!」 就在这个瞬间,芙丽娜发出了悲鸣,她似乎在队列途中绊到脚了,却见后方彩车的车轮向她逼近。 艾玛毫不犹豫地折返回头,握住了芙丽娜的手,两人四目相对,没错,加油前进吧,芙丽娜,芙丽娜感受到她的心情点了点头,而艾玛也对她点点头,然后就这样把她拉起来,再度往前跑。 仪队女孩仿佛当艾玛她们不存在,脸上挂着笑容,毫不客气地抛转指挥棒,度过这个难关后,终于看到街道的另一侧了。 却见警宫骑着三轮车从大马路的路盾驶来。 「你们两个,那样很危险啊!」 看来目标是艾玛她们。 艾玛与芙丽娜再次看着彼此,然后用最后的力量冲刺往路旁跑了过去。 「芙丽娜……!」 「就快到了……!」 跑在前方的芙丽娜简短地回答。 尽管被人群挤得受不了,她们仍是奋力钻过人群,一个劲儿地奔跑,跑在首都凯杰尔艾曼德岛内铺装的道路上。不管是不规则地排列行走的路人,还是飞走的红色气球,还是堵在车阵中的汽车,每一个都被她们一口气追越,她们的目标就只是一间咖啡厅。 (看到了!) 她们终于发现和亚鲁特一起喝茶的那间蓝色门的店面。 于是艾玛鼓 尽剩下的力气,虽然跑得快要脱水了,她们还是冲进店里,完全无视一脸惊讶的店主和其他人,往唯一空着的座位一股脑地坐下去,这才全身脱力。 「…………呼……」 心脏好像膨胀一倍,快要胀破了似的。 「好、好久没有、一、一口气、跑、跑这么远的路了……好累。」 有好几次她都心想,如果有扫帚就直接坐着飞上天吧,可是由于一起奔跑的芙丽娜没有停步,艾玛心想绝对不能输给她,因此也坚持不用扫帚了。 生长在山野的艾玛倒也罢了,千金小姐一定是娇生惯养,亏她能跑到这里来呢。艾玛对她感到佩服,只见她趴在桌上,拼命地调整急促的呼吸。 「……呵呵、呵呵呵呵。」 而且还在笑。 「喂……你还好吧……?」 「艾玛小姐,我们这样算是帮上亚鲁特公子的忙了吧?真是奇怪呢……我竟然先帮助了亚鲁特公子呢。」 她上气不接下气,肩膀也在颤抖着,真是有点莫名其妙。 不过这也算是奋不顾身吧。 艾玛因此受到咸动,反而冷静了下来。 「你……真的喜欢亚鲁特吧?」 「是的,我打从心底喜欢他。」 听到她毫不迟疑地回答,让艾玛受到双重冲击。 芙丽娜这时才终于抬起头,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撩起凌乱的头发,脸颊泛红的她看起来非常美丽。 向前来询问点餐的服务生点了茶,芙丽娜继续说道: 「艾玛小姐,对于今天的库洛布,你觉得如何呢?」 「如何啊……确实是很了不起啦。」 对游行的印象太过强烈,其实她已经快忘了一半了。不过库洛布比她想象中更精密,比想象中更强而有力。在很多层意义上都非常热情,不管是选手还是观众都是。 或许是对她的答案很满意吧,芙丽娜点了点头。 「我从以前就很尊敬库洛布选手,没有人像他们那样透过精神与技巧,为这需要残酷驱使肉体的运动牺牲奉献。其中——对我而言最具敬意的象征就是他,『帝王』亚鲁特·古斯塔夫,与他曾隶属的凯杰尔·艾斯特力修。他们真的很了不起。」 第一次看他比赛是在三年前的学生选手权大赛。 「我记得应该是八强赛吧。他就是从那一年起,以一名后卫的身份展现实力,即使是从最上方的特别座看去,我也很能清楚地看出,他的动作和其他选手完全不同。」 「咦?等等,特别座的最上方不就是……皇室座位?」 「不、不不不、不是的。还要再下面一点,下面,对不起,我说错了。」 芙丽娜急忙否定。 「我从那里看着他,清楚看到他好几次达阵得分,或许可以说是烙印在我的眼帘了吧。那时我真的很感动。不管是多么厚实的防线,在他面前也像纸做的一样,只要找到些微的突破点,他就立刻付诸行动,那种行动力与判断力真是超群绝伦。我心想只要有队伍能活用这个人才,美好的时代就会来临。实际上那样的时代也确实来到了,隔年队伍的司令塔换成那那伊·卡捷特,他们得到选手权大赛优胜。接着次年也获胜,达成二连霸。」 「哦……」 老实说,芙丽娜这时把身为选手的亚鲁特形容得多么好、多么棒,艾玛却连一半也感受不到,不过对于她真挚地娓娓道来的姿势,艾玛觉得非常美丽。 他是笨蛋吧。芙丽娜一定不想听到这样的感想。 而艾玛现在却正打算玷污她美好的理想。 「但是……亚鲁特他只是个普通的笨蛋喔?」 因为艾玛所认识的亚鲁特是个笨蛋、莽撞、直性子,而且超不会察颜观色,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笨蛋。 「你知道吗?那家伙一开始是为了防止妹妹学分不够被当,男扮女装来到我们的宅邸,还说请让我成为魔女呢。他如果不是笨蛋就是变态了。他大概不知道这世界上不是每件事都可以靠毅力解决的。」 不过可怕的是即使如此,他还是靠毅力把事情解决了。 芙丽娜张大了嘴,一脸惊讶的表情,看来她果然不知道这件事。 艾玛对这样的发展觉得很有趣,自然露出了微笑。 「真奇怪呢,我们明明是在讲同一个人的说。」 芙丽娜太美化亚鲁特,而艾玛则是太小看亚鲁特了。虽然不知道是否可以如此轻易断言,不过她们两人肯定都不是完全看错了亚鲁特。只要加起来除以二,或许真正的亚鲁特就会出现了。就像从大礼帽变出鸽子一样。 「我们明明都是爱上同一个人对吧……」 「不、不是啦!你突然说什么话啊!」 刚喝进口中的红茶差点就喷了出来。 「但是就是那样没错吧?」 「好了啦,真是的。」 感觉好像是自掘坟墓了。 艾玛为了闪避她的追问,用餐巾擦了擦自己的嘴角,重新拿起茶杯。 「不、不过我想是那样吧。就算亚鲁特身为选手有多么出色,他现在也已经引退了,他现在是个骑士候补生对吧?芙丽娜只要这样继续和他相处下去,一定也会了解他笨蛋和没用的一面吧……?」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呢,」 但是芙丽娜浮现的笑容看起来却有些悲伤。 为什么呢?她明明这么让人羡慕,是个既美丽又有教养的千金小姐,站在骑士后补的亚鲁特身旁看起来也很相配的说。 即使如此,她却好像无法同意艾玛说的话,仿佛在说她们绝不可能有那样的未来—— 「我来迟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话题的主角亚鲁特奔了进来。 他宛如不久前的艾玛她们一样,豪迈地撞开门让门铃铃声大作,简直像是一分一秒也没有休息,全力奔跑过来一般。看起来似乎没受伤,艾玛固然松了一口气,却仍是反射性地开口抱怨。 「你啊,不用叫得那么大声我们也听得见啦。」 「我也没办法啊……我快累死了……」 由于他的头发和肩膀沾着落叶,右手拿着谜样的树枝(到底是走什么样的路线过来的啊?),因此艾玛完全看不出他是如何抵达这里的。 「您没受伤就好了,亚鲁特公子。」 「总算成功逃过了……呼呼,嬴了……我赢了……」 「来,这边请坐。」 艾玛心想那果然是她太多心了。 芙丽娜还是一如往常地奉行亚鲁特至上主义,还是最喜欢亚鲁特的样子。 「谢谢你,芙丽娜。呃,话说回来——」 亚鲁特一边擦汗,一边说道。 「莫妮卡呢?」 莫妮卡呢? 莫妮卡呢? 莫妮卡呢? 艾玛感觉眼前一阵白。 「……咦?怎么?她不是和你们一起吗?应该是在一起的吧?」 看到艾玛与芙丽娜两人同时露出空虚的眼神僵硬住,这下亚鲁特也慌了。 「…………芙丽娜……」 「是、是的,艾玛小姐。」 「你从什么时候没看到她?」 「大概在竞技场的时候还在一起……又好像不是……」 看来彼此的记忆都差不多模糊,或许艾玛的情况更糟也说不定。 明明说好不论发生任何事都绝不能放手的说。 「啊哈、啊哈哈哈……哈……」 艾玛也只能干笑了。 她们是在凯杰尔这个大都会,现在来确认一下 状况。 艾玛——平安。 芙丽娜——平安。 亚鲁特——回归。 莫妮卡——行踪不明。 她走失了,她们让她走失了。 「怎么办——!」 迟来涌上的不安让艾玛不禁全身颤抖。 *** 真是的,总算安静下来了。 少年躺在无人外场的沙发上,尽情地贪享着睡眠。 由于追赶卡特露德的魔女从『月光』飞奔离去,总算能够一个人静一静了。 对于店里的保镳『邻人』而言,这是在客人上门前的小小特权。因为等到日落入夜后,他又要负责拿着魔杖到处巡逻的工作了。 少年并没有看过几个真正的魔女。不过像那种类型的人也能成为魔女,这可是新发现。就像某人曾经说过,魔女术是不存在任何道理的。 和全凭本能的卡特露德形成对比,感觉那个人是美貌与知性兼具的类型,干脆让她在这家店工作就好了,那样一来,他的工作就可以减少许多。 美丽又富有知性,在尚未演变成真正麻烦的事态之前,自己就会划分好界线,不会把周围的人牵连进去。啊啊,真是完美了,根本是无可挑剔的占卜师。 「……但那是不可能的吧。」 他在昏暗之中自言自语。 卡特露德前任的占卜师也是非常麻烦的人。 她是会将所有人卷入的火焰,卡特露德和她相比根本小巫见大巫。顺便一提,她既没屁股又没胸部。 ——呐、吉诺,你要遵守约定喔。 ——我今后会与许多人为敌。 ——你要站在我这边喔。 曾几何时,自己变得这么擅长熬夜了呢?对于使用魔术威胁人不再感到抵抗又是从何时开始? 少年忍住想要呼唤她名字的冲动。 大量的香水混合在一起,躺在这张有如公害的沙发上,只要抱着魔杖闭上双眼,他仍旧能够想起。想起还穿着制服时的自己、放学后的实验大楼、为了考试与报告忙碌的每一天,以及埋首在古书堆中的她。 ——吉诺同学,我们还有这个世界都是非常有趣的喔。 回首往事,那真的已是遥远过去发生的事,在睡眠不足与空腹的影响下,让他觉得想吐。 第4章 那女孩从何处来? 安格斯 与艾密尔南方接壤的国家,虽然具有国家的形式,但是内部是由复数部族所组成。苍海战争时是更甚于艾密尔的激战区,多数的部族因此数量大减,有一部分的人移居凯杰尔,开始了独自的生活。 他们马上采取搜寻失踪儿童的对策。 首先亚鲁特等人为了找寻走失的莫妮卡,他们走出那家店,往竞技场的方向一路寻回去。 可是原以为只要想找,应该就能找到的黑色礼服少女,却是始终找不到人。 「竞技场里果然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经过了两个小时。 亚鲁特在竞技场入口的旗帜下,听取芙丽娜的报告。 在找过竞技场周围数遍后,她也去确认莫妮卡有没有留在里面,那样的行动重复了三次,三次都空手而回,即使如此芙丽娜仍追问工作人员,结果却像这样带着沉痛忧郁的表情回来。 亚鲁特也到举行游行的主要道路周围找了好几遍。但是解除交通管制后的路上,依旧没有发现少女的踪影。 为了不被球迷认出,亚鲁特戴着变装用帽子(虽然感到屈辱,帽子上是罗斯塔温·布鲁萨克斯的队徽),他从帽子上用力抓了抓头。 「这样啊,可恶……如果是和球迷一起出去的话,应该就在这附近才是啊……」 「对不起,亚鲁特公子。都是我忘了确认她在不在……」 「怎么会,说到底那是我的错!」 「但是我实在不忍心看到艾玛小姐那个样子……」 美丽娜露出沉痛的表情,看着亚鲁特的身后。 关于这一点,亚鲁特也是相同意见。 艾玛在没有点亮的路灯周围,像只被系住的狗般绕着圈子。 如果说在荷尔谷林村时的她是野生的艾玛,那么现在的她虽然同样是野生,却是被关在给人参观的笼子里,巡回表演第三个月后的模样。毛发干燥粗糙,双眼无神,想要奔跑但是却哪里也不能去,啊啊,想要奔跑但是却哪里也不能去,啊啊,想要奔跑但是却哪里也不能去,就这样一直绕着圈子。 才这么想着,她却突然停了下来,在旁边的垃圾箱里翻找东西,拉出一堆破烂。 「你、你在做什么?艾玛。」 「我在找莫妮卡。」 「找莫妮卡……」 看来她想要的是里面一台坏掉自行车的镜子。 她把镜子的部分全部打破去掉,只留下金属器皿,将之放在石板路上,再从自己包包中取出小瓶子、蜡烛和火柴,将那些东西排列开来。 有人突然开店占卜,连路人也大吃一惊。 「这是寻找失物的咒语。如果顺利的话,或许能够得知莫妮卡的所在之处。」 那似乎是魔女术的一种。 其他人或许会认为这种举动很愚蠢,但是她是魔女莉莉卡的弟子,亚鲁特并不想阻止她。 「办得到吗?」 「不知道。本来成功率就不高,而且我也没自信什么时候才能看得到,或许只是一时的安慰。」 「那是……」 「但是这样总比不做好,比起一直找不到要好多了!」 她继续作业,把小瓶子倒转过来,将里面的干燥药草全部倒入即席做成的金属器皿里,这次则是把浓紫色的蜡烛点燃,将溶化的蜡油滴在地面,再把蜡烛本体放在蜡油上,让蜡烛能保持安定,再把器皿移到火上,开始摇动器皿里的药草。 在都心的正中央,听着汽车自后方行驶而过的声音,一股古今皆同的药草气味包覆住艾玛。 匆地,她吸了一下鼻子。 「那孩子、莫妮卡她是和我一起来到女王蜂之馆的。那是个下着倾盆大雨的寒冷夜晚,玛姬和欧克洛克又都很奇怪,令人害怕,是因为莫妮卡把我抱住,我才能安心……咦?奇怪了,我说反了吧,我到底在说什么呀,跟个笨蛋一样。」 她虽然拼命想笑,可是声音却微微颤抖。 「总之、那个、她突然不见我会很困扰,真的只是那样而已,只是那样我……」 艾玛说着终于低下头去,这时亚鲁特往她的背上用力一拍。 「………………会痛耶。」 「别哭了,没事的啦。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的,艾玛。」 艾玛为了不让药草从器皿里掉出来似乎煞费苦心,亚鲁特无法就这样放着她不管。 「我再去附近找一次。芙丽娜,接下来交给你了。」 「亚鲁特公子!」 然而,就在他如此说完,眼看就要一股脑儿地冲出去时,只听到艾玛本人大叫一声。 「啊、啊————————————————!」 真的是非常突然举动。 她不管器皿里的药草,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脸愕然地喃喃自语。 「那孩子该不会、该不会是……」 *** 卡特露德是魔女。伟大的魔女——芙蕾·the·rainbow的头号弟子。 「啦、啦、啦、噜啦~~」 千钧一发逃离法妮的魔掌后,她前往下一个打工地点。 地点是在艾曼德岛的七号街,那里也是凯杰尔首屈一指的繁华街。 凯杰尔的物价高昂,一个弱女子在此生活并非易事,这里既无田可耕种,也无处发药,身为一个居住在公寓的占卜魔女,就必须要兼职数件打工才能维生。 而戏院与商店为数众多的七号街,就是最适合赚取零用钱的场所。 魅力的特征就是妖艳的圆脸,以及让人忍不住想亲吻的樱桃小嘴,卡特露德在途中对着展示窗的玻璃,看着镜中自己可爱的面容微微一笑。 「嗯,完美!」 她心想哥斯佛德也早点让自己当歌手不就好了吗? 他一定是爱着卡特露德,所以害怕她上了舞台会受大受欢迎吧,一定是这样没错,虽然他的心情不是不能理解,但是还是希望他能成熟一点啊。 (啊啊,不过说到成熟,邻人给人的感觉也很成熟呢,他年纪轻轻就得到哥斯佛德的倚重,又有一点神秘感,我也知道他对我有意思,我就陪他玩玩吧。) 对于这样的自己,有一部分的人用「烦死人」、「笨蛋」这种过分的词语来形容。可悲的是连老师也是一样。不过受到眷顾的女人同时也会招致嫉妒吧,特别是法妮!那个自以为了不起的暴力女,她才应该变成猴子呢! 卡特露德的脑袋里大致上都是装着这种想法,对于她是否曾经怀疑过自己的想法?当然没有。 「噜、噜、噜啦~~」 从『月光』所在的王都转乘地下铁,她来到了七号街,在途中的投币式寄物柜取出开店用的道具,然后她就在街上昂首阔步,虽然马上就受到衣服和新戏的海报所吸引,不过总之先忍耐一点吧。 她稍嫌大声地哼着歌,找寻今天最好的占卜场所,谁知道—— 「………………不要啊啊啊啊,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啊啊啊!」 她忍不住大叫了出来,她无法视而不见。 因为身穿黑色礼服的魔女正一手拿着素描本,双眼直直注视着这里。 *** [插图] 「那孩子说不定在七号街!」 「七号街?」 「对,因为我最初跟她约好了,如果走失的时候就在那里会合!」 *** 那是在咖啡厅之前,红色的店面挂着咖啡豆的招牌,斜前方是城市警察的总局。 她们没有发现,在距离遥远的另一个场所,另一名魔女正在大叫。 莫妮卡与卡特露德之间相距大约十五尺的距离,她们之间有众多行人来来去去,但是即使如此,她那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存在感和眼力,实在差距太多了,卡特露德就这样抱着行李,有如脱兔般奔逃。 她拼命奔跑,假装要跑进地下铁车站,却闪身冲进车站前的巷子里。 (咿!) 那女孩乍看之下是个天真无邪的娇弱小孩,但是绝无此事,若论体内蕴藏的异能力量,她应该算是莉莉卡级的『大魔女』。 最令人畏惧的是她手上拿的素描本,以及她的声音所引发的奇迹。 「你好,镜子里的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咏唱咒文了,卡特露德的身体贴在墙上,却有个孩子的声音对着她的背后问道。 卡特露德战战兢兢地微睁双眼,她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见莫妮卡拎着肩上披肩的前端,抬头看着卡特露德。 「啊啊啊啊、啊呼、啊呼、啊!」 自己应该确实把她甩掉了啊,直到刚才别说是脚步声,甚至连一丝气息都没感觉到,可是为什么? 而且在巷子的入口,又有一个服装长相完全相同的莫妮卡走了过来,她宛如发条机器人般一步一步,以固定的步幅逐渐接近。 那么现在在这里抓住自己的莫妮卡又是谁呢?哪一个才是真货呢?现实与梦幻的境界线也变得暧昧,终于——眼前的莫妮卡有如盛夏的冰淇淋般溶化消失了。 「我、我不好吃啦,老师也抛弃我了。我说的是真的!只剩我孤单一个人了!」 人一旦被逼到绝境,原本故意视而不见的真心话也会脱口而出了。 自己说出了口,她才想到自己真的是孤单一人,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老师不会来救她,自己已经被逼入绝境。 而留下来的那个莫妮卡静静地点了点头。 「见到芙蕾告诉她,没有下次了。」 只留下这句话,黑曜石的魔女又再度往阳光下的大道走回去。 她手上的素描本并没有打开,但是言语的魔力似乎仍然残留现场,渗透卡特露德全身。 这也是魔女的一个诅咒。 可怕无比的魔女诅咒。 在夕阳余晖所无法照到的巷子角落,卡特露德像个孩子般地嚎啕大哭。 *** 莫妮卡在夕阳的照耀下,站在七号街的主要道路上。 亚鲁特走出地下铁出口的瞬间,看到站立在道路对面的身影,他忍不住一声喝采,果然正如艾玛所说。 「好耶!喂~~!莫妮卡——」 「莫妮卡—— !」 一道声音盖过了亚鲁特。 当亚鲁特正要举起手的时候,艾玛本人已经从旁边冲了过去。 她无视于来往的车辆,选择了直接穿越车道的最短路线。 在喇叭声与怒骂声此起彼落之中,只见她短裙的裙摆翻动,总算是千钧一发地抵达对面的步道,一踏上步道她就一把抱起师妹转圈子,最后和莫妮卡一起坐倒在地上。 而亚鲁特他们则是较为慎重,选择从行人穿越道过马路,不过当他们追上的时候,艾玛仍然是蹲在地下。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她挤出的声音已经完全是哭声了。看来一定是放下心中一块大石了吧。 对于亚鲁特他们来说,这个光景才是最让他们松了一口气呢。 「看来最害怕的人是艾玛呢。」 亚鲁特也和旁边苦笑的芙丽娜有相同感受。 接着亚鲁特靠近两人,朝被艾玛抱着的莫妮卡一笑。 「嗨,莫妮卡,对不起,放你一个人。」 那对仿佛会将人吸入的眼眸,无言仰望着亚鲁特,那是一张沉默寡言又天真无邪的面容,亚鲁特重新感觉到这孩子能平安无事真好。 「不过莫妮卡也很了不起呢,你有确实遵守和艾玛的约定在这里等。」 「呜、你、你真的没事吧?有没有遇上坏人?没发生什么事吗?莫妮卡。」 只见莫妮卡伸出小小的手,却偏偏是拉着亚鲁特的裤子站了起来,然后无言地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 「真、真是不可爱的孩子。」 「你果然是在画画吧。」 即使在这种地方她似乎也能创作新作品,只见莫妮卡掉在路上的素描本上,画着莫妮卡的自画像。 「好了,我们走吧,艾玛小姐。待在这里会挡到大家的路啊。」 才刚松口气就被碎碎念的艾玛,气呼呼地鼓起了脸颊,不过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而莫妮卡则只是一如往常侧着头感到不解。 「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说的也是,感觉一安心下来,肚子也饿起来了。因为先前一直在跑来跑去嘛。」 她就该这样有精神。 以季节而言,虽然太阳的位置还很高,但是确实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 「啊,对了,亚鲁特,你家是在凯杰尔的哪里呢?方便的话我也想看看你家,食物可以大家一起买过去吃。」 「不,我家现在——」 被艾玛这么一问,亚鲁特感到一阵不知所措。 亚鲁特一时语塞,随即向身旁的芙丽娜求救,可是她却没有看着这里。 (怎么了——?) 她以非常僵硬的表情看着前方。 只见她视线的前方停着一辆车,那辆车的车种、车牌都似曾相识,从车的后座走下一位身穿长裙的女性。 ——那是蕾笕。 芙丽娜的贴身女官毕恭毕敬地,敬了一个仿佛不符场合的礼。 此时后方凯杰尔市警总局的钟声响起。 那钟声宣告了亚鲁特任务的结束,同时也代表芙丽娜自由的结束。 *** 这个打工结束后就搭上火车走人吧。卡特露德一边洗着手上的牌,一边在心里强烈地发誓。 「原来要洗这么久啊。」 这是在五月门车站前最后的开业,对于坐在简易椅子上客人的问题,她点了点头,手脚利落地将牌排列开来。 「我好久没请人为我占卜了,感觉很正式呢。正如招牌上『魔女』给人的感觉,非常地有神秘感!」 「……是吗,谢谢你的夸奖。」 「你那冷漠的态度也很棒。」 「别说了,给我闭上嘴。」 要去哪儿都行,留在凯杰尔已经太危险了。除了法妮之外,竟然连莫妮卡也来了,运气实在背到家了。 越想越觉得状况恶劣得让她想哭。 「……太糟糕了。」 「没、没错,你果然看得出来吗?」 「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老是遭到过份的待遇。」 「就是说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只不过爷爷和奶奶是安格斯人而已啊,为什么只是因为那样我就要……」 「好痛苦……真想死……真希望明天不会到来……」 「工作总是受到刁难遭到解雇,奶奶老是啰嗦地说虽然已经没落,但是我们要有部族之长的尊严,因为五、五十年前的战争而人丁凋零的部族,还有什么尊严可言啊,她以为现在是几年啊。」 「这样下去会一直恐惧度日……」 「我、我偶尔会发泄一下纡解压力,只有那个时候我才会感到心情轻松。今、今天却有人妨碍,害我没办法发泄,可恶!所以我才讨厌那种女人啊,她以为我是谁啊!」 「那样是不行的!」 卡特露德声音变得更加强烈。 , 「不行啊,不行不行!怎么可以只挨打不还手!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主动出击!照现在这样下去等于是一事无成!要干一笔大的给她瞧瞧!」 就算凯杰尔不行,但是又不是只有这个城市,国境上的度假胜地也不错,或者回归初衷,去旧都巴捷塔也是不错啊。 你是谁?卡特露德。 你并不是会在这里结束的女人啊。 你要受到众人喜爱,过着华丽的人生啊。 「干一笔大的给她瞧瞧……」 「没错,你有那个器量啊,振作一点吧,别再吝惜什么了,反正也没有需要守护的东西了,不是吗?」 「是啊,没错!」 咦? 「我、我要做!我总算有勇气了,谢谢你,请你看着吧。」 卡特露德甫一回神,客人已经把钱放在桌上走掉了,想要叫住他,他的人也已经在人群之中了。 怎么回事呢?老实说她别说是占卜了,甚至也没有听对方在说什么。 于是卡特露德重新看了看一开始请客人写的问诊单。 她有点不好的预感。 「……名字没写、住址没写、职业没写、烦恼栏没写,上面什么也没写啊……」 一般来说,像这样全部空白的客人,她是不会想帮对方占卜的。 记得对方应该是个年轻的安格斯系艾密尔人,刚开始说起话来畏畏缩缩,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之后人又变得很有精神,虽然这些事她都记得,但是最重要的对方长相如何?长得帅吗? 「…………」 卡特露德想了十秒钟左右,打算想起他的长相。 (不行啊。) 完全想不起来。 不过算了,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事到如今她也无能为力了,现在重要的是必须尽快逃往巴捷塔。 于是卡特露德摘下营业用的面纱,匆匆忙忙地开始收摊。 火车差不多也快到站了吧。 「啦、啦、噜、啦啦~~」 等到了新的城市,这次一定要成为歌手或女演员。 *** 钟声正在鸣响,那是城市警察的钟声。 蕾笕和芙丽娜在钟响的那段期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彼此。 由于芙丽娜的表情僵硬,使得无动于衷的蕾笕看起来,身份反而好像还比较高。 「再一个小时——」 「不行。」 那是平静却坚决的声音,而这句回答也斩断了芙丽娜的期待。 「可是——」 「在这之后有必须以公主殿下名义参加的典礼,我依照约定好的时间来接您了,我们走吧。」 「那至少让我道别。」 「那么请简短结束,我在这里等您。」 「我会注意措辞的。」 「的确应该那样,公主殿下。」 艾玛在她们对话时也拉了拉亚鲁特的手。 「……亚鲁特,怎么了?那个人是谁?」 就在她问话的时候,芙丽娜自己转身面向这里。 夕阳自西方的光线包住了她。细致的发丝每一根都映着橘色的光芒,看起来无比神圣,仿佛是另一种生物似的。她张开鲜艳的玫瑰色双唇,以清楚宏亮的声音如此说道: 「谢谢你至今的招待。我以大古诺公亚隆之女的身份向你致谢。」 艾玛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那样的态度虽然骄傲又冰冷,但是以芙丽娜本来的身份而言,那才是最正确的问候方式。那正是注意『措辞』的结果。 「亚鲁特·古斯塔夫,你也一样。你非常尽责地为我引路。希望经历这次经验,能够让你成为国王的利剑。」 「是!感谢您的夸奖,芙丽娜公主。」 亚鲁特也随着芙丽娜的话低头致敬。对于他突然的改变,艾玛一定大吃一惊吧,可是身为骑士中最基层的一员,他必须配合这样的礼节。 芙丽娜对他的回答点点头,然后走向贴身女官的身边,态度非常完美无缺。 「古斯塔夫候补生!详细的报告请在明天之前整理好,提交给达尔教官或沙札兰德卿,明白了吗?」 最后就是蕾笕这句事务性的交代。 在搭上汽车的这段期间,美丽娜一次也没有回头看向这里。 就结局而言,这样的最后未免太仓促,一切就这样闭幕了。 (……果然沙札籣德队长也有参一脚。) 从他在训练学校时的那种态度,亚鲁特就隐约猜想会不会是这样,却在这时重新得到了证实。 即使在那辆车从道路上驶离之后,想到艾玛现在大概仍是一脸惊讶的表情,亚鲁特有点难以面对她。好了,现在大概要被骂了,该怎么辩解呢? 「……亚鲁特。」 「什么事?艾玛。」 「那孩子不是你上司的孙女吗……?」 「是那样没错……不过她是王室的人,她是优诺斯一世的孙女,亚隆王太子的女儿。」 「什么,那她不就是……公主啰……?」 「是啊,没错,千真万确。」 如假包换,她是货真价实的公主。 亚鲁特对艾玛说明他突然受到指名,担任她的护卫和向导的事情经过,微服参观凯杰尔就是她的生日礼物。 不拘束的态度和言词都是出于芙丽娜自己的要求。 亚鲁特有些不自在地搔了搔头。 「……好像我每次见到艾玛都会变成这样呢。抱歉,我隐瞒你这件事,因为我觉得说了也只会让你惊讶而已,而且那是出于公主的意愿。」 「怎么这样……而我竟然做了那种事……」 艾玛的脸色变得比想象中还要差,让亚鲁特不禁慌了手脚。 「没、没问题的,艾玛,没有对你说明是我的错,艾玛绝对不会受到责罚。」 「不是的,不是那样,啊啊,但是对了……那个一定是那种意思吧……芙丽娜……你真傻……」 艾玛的话几乎是她内心的独白,这时她突然抓住亚鲁特的双手,抬头望着他。 「亚鲁特!我就算了,你以后会成为骑士对吧?你可以到城里去,也可以参加宴会,那样你是不是就能再见到她了呢?然后再像今天这样出来玩之类。」 「不、不可能啦,不管怎么说那都太逾矩了。」 他们的地位差距太大了。 比起抓着手的强劲力道,那对看着自己的金色瞳眸所隐含的紧迫感,更让亚鲁特心跳加速。 可是即使她提出这种连小孩子也不会提的天真要求,办不到的事还是办不到。 只见艾玛的表情变得更加绝望,她低下头,紧咬着双唇。 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 头脑一片混乱反而是亚鲁特。 像艾玛这种自由自在的人,亚鲁特并不觉得国王或王家的名字会带给她多大的震撼,因此她这么强烈的反应,完全出乎亚鲁特的预料。看到她无言地颤抖着瘦小的双肩,不管她要哭还是要骂,亚鲁特都已经做好觉悟,但是抬起头来的艾玛却是—— 「——真是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反正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你总是隐瞒这种重要的事。」 虽是非常虚弱的笑容,却仍是笑了出来。 「没事的,亚鲁特,我们也回去吧,我有点累了。」 说是没事,艾玛却是连晚餐也不吃就躲进旅馆的寝室里,说她累了要先睡。 亚鲁特站在她寝室的门前,对于她的要求也只能答应。 「……这哪里是没事了……」 亚鲁特也不能抱怨她说谎。 而且听到亚鲁特这句独白的人,只有坐在豪华沙发上的莫妮卡而已,她从客房服务叫来的水果拼盘中拿起苹果,也不削皮就直接啃了起来。 寻求这孩子的帮助和建议——不行,那根本是有勇无谋。 「我回来了——」 救世主法妮回来了。 「法妮小姐!」 「啊~~真是的,那个死小鬼!竟敢给我假消息!」 不知何故,回来的法妮心情似乎非常恶劣。 她抛下肩上的包包,往莫妮卡旁边一屁股坐下。 「什么『在七号街打工』啊,害我从街头走到街尾,走到脚都痛了……怎么了?亚鲁特,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揉着自己的脚跟,眼尖地发现了异常之处。 亚鲁特意识着背后寝室的门,而里面的人是艾玛。 「艾玛在闹脾气吗?」 「那个、有点事情。」 「好,我知道了,亚鲁特,我们到下面去谈吧。莫妮卡你就留下来吃喜欢吃的吧。」 她以绝妙的角度,把若隐若现的脚放在地毯上,而莫妮卡则是双手捧着苹果点头回答。看来她最喜欢吃的是水果。 就这样,亚鲁特与法妮两人走到旅馆附近的摊贩村。 只听到法妮高声欢呼。 「哇~~这里就是传闻中的摊贩村?」 「不,对不起,我想大概不是。」 「咦?」 总觉得对她感到抱歉。 那里是位于地上铁路沿线,由小型餐饮店组成的地区。 虽然大致上也能称之为摊贩村,不过真正的摆摊是在渡河后的对面,聚集在王都的王宫西门车站附近。 这里和真正的摊贩街不同,很少店家称得上是摊贩,反而是把小店里摆不下的桌子和椅子,搬到外面的石砖道上面摆放的场所。客人就在不算店内也不算店外的帐篷或阳伞下用餐,既有酒也有下酒菜。 「听你这么一说,感觉好像真的不一样。」 「但是这里也相当好吃喔。」 比起讲究派头的饭店,亚鲁特还比较喜欢这种地方。 「是吗?那么就让我听听你这个当地人有什么推荐的吧。」 轻松的一句话,让亚鲁特有如释重负之感。 菜单的内容正可说是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亚鲁特凭藉曾经来过一次的记忆,在一家烧烤店内坐下。隔壁则是以巴捷塔风味的熬煮料理为卖点。那种旧都特有的,色泽清淡味道却相当浓醇的浓汤香味甚至飘到这里,刺激着他们的食欲。再过去的隔壁则是跨越国境的芳杰面食,那里的女老板有着一双美丽的凤眼。 凯杰尔缺少独自的料理,相对却是什么料里都有。亚鲁特吃着的无国籍鸡肉串烧,仿佛就体现了凯杰尔的这种特色。亚鲁特啃着串烧,把今天一天所发生的事娓娓道来,不过也可以说是一股脑发泄出来。 「……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唔嗯……原来发生了那样的事啊……」 「老实说我不懂艾玛在想什么,我以为她是为我隐瞒她而生气,但没想到她会沮丧到那种地步。」 听到真相时她那种超越冲击,可说是到了绝望地步的表情,至今仍烙印在亚鲁特的脑海中。 「果然王族的地位还是会令人惶恐吧……」 不过亚鲁特已经对她说明过,她绝不会受到处罚的啊。 艾玛重视身为魔女的生活方式,说好听一点是择善固执,说难听一点就是有点不知世事。亚鲁特并没有想过,当她得知芙丽娜的身份,竟会受到那样大的打击,是自己太天真了吗? 「那时我并不在场,所以也很难断言,不过……」 其实当她得知亚鲁特骑士候补生的身份时,她心中一定也有许多想法吧,这么一来,亚鲁特不禁开始为自己过去的所做所为感到不安,烦恼得想要在地上打滚。 「那孩子表面虽是那样,实际上却是异常害怕寂寞的人。她想要和人说话,想要朋友对吧?梦想着能和自己同年龄的女孩友好相处。」 亚鲁特听了睁大了双眼。 「……那个我也知道。」 在女王蜂之馆的时候,亚鲁特也曾多次目击到她的这一面,他觉得有那样的情感本身是件好事。 然而这次的情况又如何呢?艾玛与芙丽娜两人见面的瞬间就擦出火花,感觉好像只有在吵架而已。 「亚鲁特,你意外地对人的感情很敏感呢,但是却还太不了解女人心了,这世界上有句格言叫『感情越好越会吵架』喔。」 「啊——」 「听你的描述,她们为了争夺喜欢的事物而互相较劲。那样她们就已经是十足的朋友了」 女王蜂之馆的魔女们总是会带给他惊讶,给他当头棒喝的感觉。 果然没错,艾玛才不会在意别人的地位,不会无谓地害怕国王和王家,这一点大概是不会有错的。 她反而是为了刚交到的朋友离她远去,再也无法见面而打从心底悲伤叹息也说不定。 「而且打扰到对方宝贵而无法挽回的时间,她事后知道当然会沮丧吧?后半天不是都花在找寻失踪儿童了吗?」 原本在把玩的竹签掉落在盘子上,亚鲁特懊悔得趴下抱着头。 ——可以再和她一起玩吗? 艾玛问出这句话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呢? 「我真是最差劲的人……」 「听到这里还不在意她们争夺的是什么,这也很像是亚鲁特的个性呢。」 「欸,为什么啊?」 法妮只是淡淡地苦笑,并不说出答案。 总之亚鲁特对于自己竟犯下这么严重的误会,他真想痛扁自己一顿,对于无意间伤害了艾玛,亚鲁特也想向她道歉。 「好了,吃吧吃吧。这次的事亚鲁特也是身不由己啊,我说的没错吧?骑士候补生。」 「是,法妮小姐真是个好人……」 「完全不觉得你在称赞我。」 于是夜晚变得更深了。 闲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空盘子和竹签逐渐增加,温柔地照着桌面空处的油灯,耳边流着定期驶过的长距离列车轨道声,以及人的吵杂声。 有人弹着吉他唱歌,明明是令人怀念的曲调,却是听不懂的歌词,那是不属于这里的异乡歌曲。 「哎呀,这是安格斯的叙事曲呢。」 法妮手撑着脸颊告诉了他。 热情的旋律让人联想到南方强烈阳光,来自芳杰的女老板卷起围裙,跳着轻快的舞步,这时又有艾密尔人脱下西装外套加入,在她的旁边好似对抗一般地劲舞,吉他的演奏又更加快速,周围的客人也跟着打起拍子,啤酒杯底是盖斯托卡产的黑麦酒。在巷子里的这个角落,逐渐形成一个国境与性别皆混杂在一起的舞台。 这里的一切都无法统一成一个颜色,也同时存在危险与不相容的部分,可是即使迥然相异的人全都齐聚一堂,大家仍是能够把酒言欢,共进晚餐。 或许说出口是会被讥笑为不成熟的理想,不过亚鲁特相当喜欢凯杰尔这个城市。 没错,其实他想给艾玛看的,或许就是这样的场所—— 「……今晚的消防车好像特别多呢。」 法妮如此说道。 「是哪里又被人纵火了吗?」 「请不要说『又』啦。」 即使在这喧嚣声中,外面大马路上的警笛声听起来仍是格外响亮,她似乎就是在意那个警 笛声。 可是她所说的事件应该是以白天为主才是。 「啊,你看又来了。」 说着说着又有两台车通过,这次是城市警察的巡逻车。 确实,规模本身似乎挺大的。 在这个时点亚鲁特仍是浑浑噩噩,但是当周围的客人陆续指着天空时,他不禁站了起来。 只见繁星闪烁的夜空中,一艘船正飞行通过。 「飞空……艇?」 「三号艇……那不是近卫骑士队的船吗……?」 那是以人工动力驱动,伴随着噪音在空中行驶的飞空艇,而且是世界少数的飞空船体,船身则刻印有王国军的纹章与识别号码。 「什么?亚鲁特,你看得到那艘船的号码吗?」 法妮同样凝目望去,却似乎看不到。这结果也如实显示出两人视力的差距。 亚鲁特对烧烤店的老板大声吼道: 「大叔!这里有电话吗!?」 「啥?你说什么?这里哪会有那种高级玩意儿啊。」 「那么哪里有?告诉我最近的地方。」 「如果是这上面的会计事务所的话——」 老板指着这家店的建筑物二楼,亚鲁特不等他说完便直接从座位站起,奔上狭窄的屋外楼梯。 「电话可以借我吗?」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而他闯入的那间事务所与其说是正当事务所,气氛倒还比较像是流氓的根据地,现在就有一个那样的老头坐在沙发上,和倚靠在他身上的风月女子正在办事。 不过现在重要的是眼前的电话,是电话。 「啊、没关系的,你们请便,请继续吧。」 催促他们继续后,亚鲁特立刻往柱子上的电话冲过去。 这时他想连络的地方是同样在近卫骑士队研修的那那伊·卡捷特的家,那个大少爷的家里是有专用电话的。 经由转接之后,接电话的人和平常一样,是宅邸的管家。 「请叫那那伊来听电话!」 对于每次都这么不知礼数的亚鲁特,对方一定觉得很讨厌吧,可是亚鲁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终于电话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亚鲁特吗?』 「那那伊我问你,你知道现在近卫骑士队出动的理由是什么吗?我在外面看到飞空艇在天上飞——」 『你还在问这个,你可能很快也会被召集出动喔。』 「咦?」 『总之我家已经收到正式待命的命令了,要我做好随时都可以出动的准备。』 那那伊的声音中含有无法忽视的紧迫感。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亚鲁待,把你的耳朵挖干净听好啰——』 他于是当场说明给亚鲁特听,而当亚鲁特听他说明的时候,窗外仍有消防车持续驶过。消防车忙碌的状况,正好吻合那那伊对他的说明,而且是最坏的情况。 「怎么会……」 『这种时候我也没空骗你啊。』 的确,大概是不会骗他的吧。 亚鲁特向他道谢之后挂断电话。 而在他沉默背影的后方,则是无法继续办事,静观事情变化的流氓和大姐。 「…………怎、怎么了啊?小鬼。」 「发生什么事了吗?」 亚鲁特飞也似地冲出事务所。 他一奔下楼就看到忧心等待的法妮。 「对不起,法妮小姐,可以请你现在到我家去吗?」 「咦?你家?」 亚鲁特只感到口干舌燥。 「什么?出了什么事吗?」 「如果骑士队的使者来了,你就对他说『已经会合了』。」 「喂,等一下啊,那亚鲁特你呢?」 「住址是公园镇二二一b,请你尽快过去。」 「亚鲁特!」 亚鲁特正准备奔出摊贩村时,法妮拼命叫住了他。 「钥匙!我要怎么进去啊!」 对了,需要钥匙。 于是亚鲁特转身退回五步,把口袋中的钥匙、零钱、口香糖包装纸,全部一股脑儿地交给法妮。 然后他再次往前奔跑。 那那伊的话在他脑海中不停打转。 ——新开发地区的艾斯巴列特塔发生火灾。 ——有好几个参加宴会的人还留在最上层的宴会会场。 ——还有一个未确认情报,听说纵火犯也一起占据了那里。 近卫骑士队是国王的直属部队,平时主要负责戍守王宫,需要他们出击,必须要有相当的理由。而既然连骑士候补都收到紧急召集,那表示发生了相当严重的事态,当亚鲁特看到飞空艇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某种程度的心理准备了。 可是…… 「停车!」 亚鲁特冲到大街的车道上,强行拦住疾驰过来的消防车,事实上车子距离他鼻子前方只差三英吋,尽管被负责驾驶的消防员怒骂,他仍是自己登上车子的踏脚处。 「别管了,快开车!直接开到现场!」 「什么!?」 「我们目的地相同!」 ——名单上确认拥有贵族称号者三名,王族一名,那就是亚隆王太子殿下的芙丽娜公主。 这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芙丽娜的脑中只浮现这句话。 「……没事的,芙丽娜公主殿下,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话是那么说,可是真的会有人来救她们吗? 从刚才一直在芙丽娜身边,拼命对她露出虚弱微笑的伯爵夫人蹲在地上,而芙丽娜也是用同样的姿势蹲着。 如梦境般的欢乐时光过去,之后开始的是一如往常的职务,她要扮演宫殿的蔷薇公主,原本应该会是那样的。 现在说来或许有些难以相信,芙丽娜在一个小时之前,还和这位老妇人一起聊着歌剧院的新歌剧呢。另外虽然完全是初次见面,她和旁边的大使夫人也聊过关于在盖斯托卡服装秀上发表的礼服,不过那个话题实在太过无聊,让她很辛苦地才能忍住涌至喉咙的哈欠,那一切真的太过平常,仿佛是虚假一般。 (蕾笕,这真的是现实吗?) 可是应是很宽敞的最上层,如今却没有一个人在动。 天花板的吊灯一会儿亮一会儿熄,附近只剩下空桌子和杯子,一片鸦雀无声。 原本应该全数有百名的宴会参加者,如今只剩下一半,剩下的人全部被聚集在窗边的一处,伏低了身子,芙丽娜也是一样,她在集团中的最里面,悄悄地、有如躲藏一般屏息静气。 到现在她才开始关心这宴会到底是为何而召开。 因为当她得知和亚鲁特他们分开,她们座车要前往的会场,就是在守龙像看到的艾斯巴列特塔,她感到非常讽刺,差点忍不住想哭出来。所以她决定绝不开口询问这是什么宴会,这是抗议把自己带到这世界来的蕾笕,但是早知道会这样,当初还是应该要问的说。笨蛋芙丽娜。 「——到,到底想把我们在这里关到什么时候!」 终于同为参加者的男性按耐不住,站起来如此叫道。 「我是这个宴会的主办人,艾密尔福祉财团的理事——」 就在那个瞬间,会场全体的照明又熄灭了,这次黑暗的时间很长,直到灯光再度亮起,大概花了整整十秒钟以上的时间。 「太好了,灯亮了——」 仰望重新亮起的吊灯,芙丽娜等人内心松 了一口气。 然而却有一个人从高处,俯视着芙丽娜她们的一喜一忧。 「你们到底在鬼叫什么?」 ——那是『犯人』。 他就在坐在已经无人的会场中央的桌子上,礼节恶劣地单脚翘起,是个面貌带着异国风情的青年,而且最千真万确的一件事实,就是他是剥夺芙丽娜等人自由的罪魁祸首。 「你说什么!我们是——」 「呀啊!冒烟了!」 这次则是在芙丽娜附近的大使夫人发出悲鸣。 她贴在背后的玻璃墙上,俯视外面的情况。 「失火了,失火了呀,这栋大楼果然在燃烧啊。」 夫人表情僵硬地指着下面。 「失火?」 「失火了吗?」 烟似乎是从下面的楼层窜上来的,宴会参加者齐声鼓噪起来。 不安定地持续明灭的照明,使得芙丽娜等人更加焦虑不安。 「快点避难——」 「别吵,给我闭嘴!」 可是『犯人』又大喝一声。 「朕可不记得有准许你们动了。」 在场最醒目的就是他手上拿的大手杖吧。 那和所谓甲种魔术师的金属展开杖相比,不管是材质或是形状都明显不同,看起来是将天然流木之类的东西直接研磨,制作成一支手杖,手杖的前端装饰着色彩鲜艳的鸟羽和果实,芙丽娜心想那或许是外国的民俗手工艺品——咒术师用于仪式的手杖。 不过以抗议的男性为首,芙丽娜众人其实并不是害怕他挥动那支奇妙的手杖,而是害怕缠绕在他身体上的大量炸药。 「……警、警卫到底在做什么……」 「警卫?你是说现在在楼下咬牙切齿的家伙们吗?」 芙丽娜记得很清楚,那就是将枯燥无味的宴会完全改变的瞬间。 「这样下去你也会被烧死喔!」 「那又怎样?」 起初看到青年孤身一人拿着手杖进入宴会会场时,芙丽娜还以为他是要表演余兴节目,他的登场就是那么突然又唐突,恐怕周围的人当时也和芙丽娜抱持相同想法吧。 然而他却好似若无其事地,在一张桌巾上点火,接着现出大衣下身上所绑的东西,顿时让会场一阵骚动。 一部分逃得慢的人就这样直接变成他的俘虏。 「烧死又怎样啊,你倒是说说看啊!这是活祭仪式,你们乖乖等着受到应得的制裁吧,这就是安格斯王的秘祭!」 褐色的皮肤和手上的手杖,强烈主张着他出身于这个艾密尔王国以外的地方,而让他的身份成为剧毒的,则是围绕在身体上的火药味。 此时窗外的烟已经浓到连芙丽娜也看得很清楚了。 那么期待的假日,却是用这种方式结束,芙丽娜不禁紧握双手,闭上眼睛祈祷。 身为『犯人』的青年仍是高声大笑。 「全部都烧光吧!全部!」 她真的希望有人来救救她们。 第5章 假日的尾声 艾密尔王国骑士团 王国军的别名,国王即是总骑士团长,其下设有正骑士团长,辖下骑士队被派至王国全土各地,与一般兵一同进行任务。唯一例外的是以守护王宫为主的近卫骑士队,那是清一色由骑士组成的国王直属部队。 艾斯巴列特塔。 地上楼高九十八层,地下两层,是艾密尔最大的建筑物。 在多数是仓库和空地的湾岸再开发地区之中,那是直指天际耸立的人工之塔。 拥有六千四百扇窗户,以及包含货梯在内的六十五座电梯,一千七百五十级的楼梯,而这栋建筑的一部分却被浓烟所包覆。 塔下则陆续有关系车辆聚集而来。 亚鲁特攀在云梯车的车顶,来到发生事件的再开发地区,重新目睹大楼的惨状,他不禁瞠目结舌。 就他目视所确认,浓烟是从最上层的下几层楼层窜出,那么高的地方失火,从地上喷水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不过包含云梯车和救护车在内,所有的车辆都在现场待命。 等待车速减缓,亚鲁特就往石砖的地面跳下。 他首先要前往近卫骑士队的飞空艇。 于是亚鲁特询问路过的警官。 「骑士队本部在哪里?」 「啊啊,你是谁啊!看戏就要乖乖退到后面——」 「我是骑士候补生,受到召集前来!」 把训练学校的学生手册拿给他看之后,警官脸色大变,然后就像比手旗信号般,伸手告诉亚鲁特方向。 「在、在在在在、在那边的空地!」 亚鲁特向他道谢。 飞空艇似乎是在道路对面,建设预定地的河边降落,在没有街灯的广大空间里,只有飞空艇的诱导灯在发光,停下螺旋桨,停泊在水面,可以看到流线型的船首曲线隐隐浮现,于是亚鲁特留下维持敬礼姿势僵住的警官,穿越了道路。 「队长!」 然后刚好这时候在登往艇内的舷梯上,他看到了比其他骑士高一个头的沙札兰德的巨大身躯。 「——你怎么来了?我不记得有召集你啊。」 「我在外面听到消息,想说不能不来,所以我就赶来了。」 「消息可真是灵通啊。」 不断奔跑的亚鲁特气喘吁吁,而沙札兰德则是眉毛动也不动地俯视他。 「队长,我——」 「反正叫你回去,你也不肯走对吧?真拿你这家伙没办法,别给我惹事喔。」 「是!」 于是沙札兰德就这样登上舷梯。 亚鲁特跟随着进入艇内,只见艇内以掌舵的操舵士为首,有十名左右的正骑士在等待出动命令,其中八名身上是武装待命的第一种装备,透过研修,亚鲁特也很清楚他们是实力杰出的精锐。 其中最意外的是还有几个穿着西装的一般人夹杂其中。 (是刑警吗?) 从他们的站姿和体格看来,应该和城市警察有关吧,亚鲁特愣愣地看着他们,却被其中一个人以锐利的目光瞪了一眼,让亚鲁特一阵毛骨悚然,对方明明动也没动,亚鲁特却感觉从眉间到后脑勺仿佛被视线贯穿了一样,亚鲁特吞了一口口水,慌张地绕到正骑士们的最后一列。 操舵室出入口的墙壁上贴着像是艾斯巴列特塔的结构图,艇内的中心就是这里,副队长在附近和市警相关人员谈话,沙札兰德就在这时抵达。 「进行到哪里了?」 「已经传达下去,本队是以救出芙丽娜公主为第一优先。」 听到副队长的说明,市警相关人员也点了点头。 「——火源是这里,这座塔的七十九楼和八十楼的部分,大楼在构造上,每二十楼设有一层缓冲用的楼层。我问过设计这里的甲种魔术师,他说这里设有储存槽,用以储存从地下汲取的以太,还有使用那些以太的发电机和锅炉,就是这里被以时间差引爆。消防队说若是不阻止火势蔓延,清除掉崩落的瓦砾,他们也束手无策。」 「需要花多久时间。」 「还要两小时。」 「说什么鬼话。」 沙札兰德直接了当地说道。 「听好了,再这样耗下去,上层的客人就会被浓烟波及了,追根究柢,那个疯子是怎么混进去的?听说他自称是安格斯王?」 看来在火势蔓延之前幸运逃出的参加者,有提供他们一些情报。 「关于这一点由我们来说明,拜托你了,梅萨。」 「了解。」 接下来关于犯人的背景,由市警的刑警来说明。 被称为梅萨的一个人点了点头。啊,亚鲁特发现他就是刚才瞪自己的人。 男人橘色的短发竖立,穿着深紫色的西装,光滑的黑衬衫上系着灰色的领带,那件衬衫之下则是结实的肉体——应该是不含赘肉的肌肉吧。他看起来凶狠又阔气,与其说是城市警察,倒还比较像是黑社会老大,只见他清了清喉咙,开始念出手上手册的内容。 「——呃—他的名字是特伊斯·托拉乌鲁,十九岁,虽出生于艾密尔,祖父母却都是安格斯人,他们在大战时移居到这里,听说他原本是托拉乌这个少数部族族长的后代。」 「也就是说……他自称国王也不是毫无根据。」 「是的,正是如此。沙札兰德卿,原则上也是有那种可能性。」 刑警语带保留,他想说的大概是安格斯独自的体制吧。 那个太阳与沙漠的邻国是由复数部族所组成的合议制国家,听说因战争之故,部族数量减少许多,不过单纯以部族的数量而论,仍有接近一百的数量,国王就是在那些部族族长之间轮替的职位。 但是说是轮替,实际上只有少数部族之长才坐上宝座,因为这与部族之间力量平衡有关,而且最近是否能与他国对等交涉,也已经变成无法忽视的要素了。 他想说的就是不管有没有战争,身为少数部族托拉乌的族长,要成为安格斯全体的国王,机率可说是微乎其微。 「不、不过现在已灭亡的托拉乌族有个特征——这个还满有意思的。」 「有意思?」 「据说族长的妻子大多是从代代巫女所选出。」 沙札兰德的眉毛一挑。 「巫女通晓咒语,擅长操纵人心之术。」 「犯人的祖母现在何处?」 「目前正在搜索中,市警也认为为了说服犯人需要血亲的协助,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管怎么说,假设他会使用魔法,那就是古老的安格斯咒术……」 「很有可能。」 沙札兰德以率直的本性咋舌一声。 「大笨蛋,那样做会让移民全体的印象变得更差啊。」 「他如果是那种会替别人着想的人,应该就不会做出这种事了吧,沙札兰德卿。」 相对于认真为此愤慨的沙札兰德,刑警则是显得有些冷漠。 而他们这一连串的对话,亚鲁特在飞空艇最后方都听得一清二楚。 老实说比起这种确认的手续,他更想要早一刻到达现场,一想到墙壁对面的大楼,他就压抑不住焦躁的心情,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发出指示呢? 「没办法,待在这里也不能解决任何事,先来决定攻上去的成员吧,第一班——」 来了! 沙札兰德终于开始叫起名字,正骑士的前辈们一个一个地应声,亚鲁特也继续等待自己被叫到。 「最后是——」 「请让我也去!」 他按耐不住,想也不想就出声了。 其他正骑士 及市警的刑警——还有队长沙札兰德的视线都落在亚鲁特的身上。 「你的根据是什么?说说看啊,这个连制服也没穿的见习菜鸟。」 老实说这时他感觉到的是恐惧,沙札兰德看着他的眼神,并不像训练学校时那么和蔼可亲。 亚鲁特丹田用力,抬头挺胸地回答。 「我、我今天一整天都担任她……芙丽娜公主的护卫,我不能在这里放弃职责!所以请让我一起去!」 「不行!」 「队长!」 「待在这里待命!」 那是决定,不接受抗议。 「你先待在这里看着,这也是任务。」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要我担任护卫这种工作?」 他忍不住吐露自己的心情。 「请让我也一起去!我拜托您!」 亚鲁特以为只要真心恳求,对方一定会了解。 然而沙札兰德却突然来到亚鲁特面前,无雷地抓住他的胸口,把他举了起来。 「——听好了,亚鲁特·古斯塔夫。我们是什么人?骑士的任务可不是给你的奖赏或勋章喔,如果知道把任务交给你,只会让你以后得意忘形的话,我绝不会把单独任务交给你,也不会派你出任务,这单纯只是我没有识人之明而已。」 亚鲁特喘不过气来。 沙札兰德低沉又沉稳的声音,不容许他再有任何抗辩。 「我再说一次,在这里待命,明白了吧?」 沙札兰得说完手放开,亚鲁特却仍是呆立在原地,其他正骑士前辈拍了拍他的肩走出飞空艇,从舷梯下船。 亚鲁特只能一个人紧握着拳头。 *** 「——你说活祭!?」 发出抗议的男性们大叫,仿佛怀疑自己听错了。 「到了这种时候还在说傻话,现在还说什么活祭根本就是搞错时代。」 「搞错时代吗?朕是认真的喔。」 犯人的嘴角高高扬起。 「在高台的神殿焚烧大量祭品,这是约定将死之王得以转生的仪式,是我托拉乌所流传下来真正的秘法。」 「你疯了,还是说是那样吗?那是安格斯蛮族通行的习俗吗——」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悲鸣。 只见犯人不发一语,冲到芙丽娜等人之处,用手杖把叫出蛮族的男性打倒在地。 「——注意你的用词,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周围的参加者虽想奔至倒在地上的男性身边,但是却遭到阻止,他们过不去。 犯人将手杖的前端,插在倒地绅士的耳边,接着单膝跪地,空着的手则是握着刚才在圆桌上的蜡烛,保持在随时可以点燃身上导火线的状态。 看到犯人残酷地笑着,脸上充满欢喜之情。 芙丽娜尽管在人群之后,却也被袭来的恐怖吓得晕眩。 只听到旁边的大使夫人拼命咏唱着献给神的圣句。请帮助我们,请拯救我们,请帮助我们,请拯救我们。然而身在地上九十八层的高度,不管是神的恩惠还是大地的加护,感觉全都是那么地薄弱。 而说到另一位伯爵夫人,她则是同样做出祈祷的姿势,不断重复着虚弱的呼吸。 「请振作一点,艾达夫人。」 芙丽娜触碰着她瘦小的背。 她的脸色比先前更差,年纪一定跟祖父差不多吧,这异样的紧张感肯定对她身体不好。 「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是的,没错,公主殿下。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像是口头禅般不断重复的字句。夫人露出虚弱的微笑。 「请您待在这里不要动喔……我们可爱的蔷薇公主。」 然后她再次注视着人墙另一头的犯人。 「我有个请求,安格斯王。」 (不会吧!) 芙丽娜一瞬间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 夫人的声音虽然非常细微,但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整个会场都确实听到了。 「您听见了吗?今天宴会中地位最高的人是我,威路努男爵之女,艾达伯爵的妻子,我名叫茱叶莉亚。」 芙丽娜想叫她停下来。 可是白发的夫人却站了起来,芙丽娜想拉住她,手却不停颤抖,只是触碰到夫人的裙摆而已,她就从参加者之间走了过去。 「你是贵族吗?艾密尔的贵族,居住在这个国家的特权阶级。」 「是的,没错。请让我留下,把其他人都放了吧,我拜托您——」 她在说谎,她撒了漫天大谎。 她明明脸色苍白,冷汗直流,疲惫得随时都会倒下,却为了庇护众人,打算欺骗犯人。 (我在这里!) 她明明就在这里,王太子的女儿,名为芙丽娜的王族明明在这里,就在这里啊。 这就是高贵之人的觉悟吗? 芙丽娜被夫人的勇气所压倒,仿佛要被击垮似地捂住了脸。 *** ——结果不管人在哪里,还是一样要待命。 亚鲁特坐在飞空艇所停泊的空地,眺望着燃烧的大楼。 虽然形式上违反沙札兰德要他待在艇内的命令,不过待在那里,即使不愿意也一定会遇到沙札兰德,那样太难受了,要亚鲁特坐视不断向他传回的现场情报,亚鲁特没有把握能够保持冷静,所以——待在这里就是他的极限了。 「可恶……」 他不自觉地咒骂。 两个小时后才能从地上往最上层攻坚,在那之前必须一直在这里等待。 自己还是个见习的骑士候补生,现在既不是训练也不是实习,而是真正的作战,而且是为了救出王族的紧急作战,亚鲁特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参加。但是即使如此,头脑能够理解那样的道理,和心里能不能接受是两回事,今天的芙丽娜就烙印在亚鲁特的脑海里。 ——亚鲁特公子,你看那个! 别事到如今才想起来啊。 艾曼德岛,在摩天大楼之间奔跑的白色夏季礼服和淡金色头发,天真无邪又惹人怜爱的笑容,岬角的纪念公园,从守龙像的展望台寻找『爷爷的家』。不论何时,那对眼眸中都充满对自己的尊敬,以及发现与感动的喜悦。 不管是声嘶力竭声援的库洛布比赛,还是和艾玛竞争时的拼命神情,亚鲁特全部都在身边看到了,没错,就是全部。 ——因为玩得很快乐。 没错,就算被说这是不敬的自大态度,这份感情也没有半分虚假。芙丽娜对于自己的信赖,亚鲁特不可能感到不快,可是当她面临危机的时候,亚鲁特却连靠近也不被允许。他明明是骑士候补,也就因为他是骑士候补。 (艾玛,这就是我啊。) 「亚鲁特一定办得到」即使受到艾玛如此期待,但是现实却是如此,他不禁想自嘲。 「可恶……」 「——当最下层的人很辛苦吧,候补生。」 亚鲁特坐着抬起头,只见那名阔气又面貌凶恶的刑警正俯视着自己。 「这是外面大街店里的咖啡,摆这么久或许也冷了,你要吗?」 他的手上拿着两个马克杯,一个似乎是要给亚鲁特的。 「好,谢谢你。你是——」 「席古德·梅萨。市警的警官。」 亚鲁特再次向他道谢。 虽然被他狠狠瞪了一眼的记忆仍在,不过眼前的刑警看来并没有露骨的敌意,尽管他有一副会吓哭小孩容貌,但是从他手上接过的马克杯中,装着仍然残留些许热气的琥珀 色液体。 含在嘴里,姑且不论好不好喝,那是舌头熟悉的味道。 「即使是库洛布的帝王,离开库洛布也很辛苦呢。」 看到亚鲁特皱起了眉头,席古德的双眼眯得像刀子一般细。 「失礼了,让你不快了吗?因为我也在会场观战,目睹你拿到学生选手权二连霸的瞬间啊。不过很遗憾,我那时候是坐在布鲁萨克斯那一边。」 「是吗……」 「我也全部押布鲁萨克斯赢了,结果那个月的薪水全没了,我还对你嘘声,要你去死呢。」 席古德仍然继续笑着,他的笑容倒是意外地天真烂漫——那就见鬼了,应该说反而好像凶猛的狗看到火腿,显得垂涎欲滴一般,甚至让人感到不快。 「不过你是个好选手。真的是很好的选手,艾斯特力修的七号,既强壮又敏捷,判断明快果决,像那样的人才大概要一段时间才会再出现吧。我一直很在意你后来怎么样了,原来是这样,你成为骑士了啊。」 亚鲁特在内心补充:是候补生。 「啊啊我真的……一直很想见你一面呢……」 然后席古德在警笛鸣响时,声音细如蚊鸣地喃喃自语。 「……没想到会先见到哥哥这边呢。」 「咦?」 「不,我是自言自语,请不用在意。因为我没什么睡啊。」 席古德仿佛在喝啤酒般,一口气把剩下的咖啡倒入喉咙。 他看起来的确是累了,眼睛之下出现黑眼圈,让他看起来更凶恶的胡渣,这些外表补强了言语的说服力。 不过仿佛在一瞬之间,亚鲁特甚至有种自己宛如变成火腿的错觉—— 「不管什么事都不是那么容易的,『帝王』。人生跟你踢的库洛布可不一样,不能尽如人意之事、必须忍耐的事、在火灾现场也只能干瞪眼的事,这种事可是多到数不完喔。」 对于他这个既不算恶意,也不算安慰的话语,自己应该同意吗? 「受伤了吗?mvp。」 「不——怎么会呢。」 亚鲁特否定他的话。 没有击中要害的话语根本伤不了亚鲁特。 「梅萨先生,为了让自己轻松愉快,我是不会听取别人的意见的。你只是在浪费时间。」 这句话听起来可能会让人觉得冷酷又傲慢也说不定。 为了不因新闻报导乱写而生气,为了不因全方位袭来的意见风暴而迷失方向,有时就算会孤独,『帝王』亚鲁特·古斯塔夫也是用这种方式一路走来。 「你不会为了我而哭泣对吧?」 「是啊,我是不会。」 「也不会为了我而笑。」 「大概吧。」 席古德也承认。 现在亚鲁特该想的,应该是会为亚鲁特欢笑哭泣的人,应该是亚鲁特关心的人。即使丢脸难看,即使绕了这么一大圈,他也只要注视那些人就可以了。 就在他重新坚定自己想法的时候,他感觉原本受挫的力气又回来了。 映在眼前的是高耸入云的艾斯巴列特塔,浓烟往上窜升,那轮廓与白天见到的模样,看起来完全不同。 「就是这样,我要走了。」 「咦、啊、喂!亚鲁特·古斯塔夫!」 「虽然跟你没什么关系,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亚鲁特猛地站起身,奔回背后的飞空艇中。 「队长!」 接着他呼喊沙札兰德。 此时沙札兰德正在结构图前与副队长交谈,看到亚鲁特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他露出锐利的眼神。 「有什么事啊?」 「……队长,不能从大楼上方救人吗?」 亚鲁特认真地问道,可是沙札兰德却冷淡地摇头。 「——不可能。」 「为什么?」 「我们也检讨过用飞空艇强行进攻,但是那样的声响只会刺激里面的犯人,而且气流也不安定,能不能确保降落的地点都很难讲了。」 「不是的,不需要那种东西,只要有一根扫帚就可以飞了。」 「什么?」 现在亚鲁特的脑中浮现一个景象。 那是万里无云的蓝天,翠绿的山,映在湖面的白云,以及一直线飞过上方的魔女的身影。 那场景如果换到这个大都会的正中央会如何呢? 「同样都是在艾密尔,不可能办不到——」 *** 艾玛学习到一件事。 那就是人类无论心情恶劣得再怎么痛哭流涕,再怎么懊悔不已,只要还活着肚子就会饿。 「……现在是几点了呀……」 原本躲在被子里的头探了出来,艾玛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肚子饿了,而且是饿得受不了。 自己是什么时候躲进房间里来的呢?一进入房间,她也不开灯就钻进被窝里,因此太阳下山后的现在已是一片漆黑,而且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 虽然这么做有点晚了,艾玛还是下床开灯。 「啊;真是的,讨厌啦。」 自己一辈子也无法成为楚楚可怜的女主角,她觉得对不起芙丽娜,肚子饿得一直咕噜咕噜叫,让连想要好好反省悲伤都办不到 红铜色头发仍然绑着,连身裙和外套也还穿在身上,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凄惨落魄吧。 艾玛转了转僵硬的脖子。 至少这件衣服不能变皱,得要把它用衣架挂起来才行,不然明天就要没衣服穿了。 她拿下已经松掉的缎带,把外套和连身裙全部脱掉。 「唉,大家已经去吃饭了吗……」 隔壁房间没有任何声响,这样的气氛让她又想要叹气,就在这个时候…… 突然门的对面响起家具倾倒的声音。 (什、什么!?) 而且声音越来越近,还听到有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咒骂着「可恶」、「好痛」一面靠近过来。 然后不到三秒门就被打开了。 「艾玛!」 「姆呀~~~~~~~!」 艾玛拿起手边的行李箱丢了过去。 里面装的衣服和内衣在空中四散,行李箱击中了入侵者,艾玛趁隙赶紧把刚脱下的连身裙拉过来。 「不要突然进来啦!」 「不、不是那样的,那个、不是那样的啦,艾玛!」 亚鲁特坐倒在地,拼命摇着头,然后重新对半裸的艾玛说道: 「请你飞吧。」 只有一句话。 他完全不明白艾玛的处境,脸上表情认真得不得了。 事实上他伸出的右手上,握着一支不知从哪拿来的高级扫帚。 [插图] 「客人,客人,这样会造成我的困扰。那是本旅馆清扫用的……」 接着旅馆清洁人员从他的身后出现。 艾玛只能惊讶得愣住了,不然她还能怎样呢? 「你在说什么啊!」 「芙丽娜有危险!」 艾玛感觉顿时清醒了。 「现在她就在那里的最上层,下面的楼层失火,要上去救她非常困难。如果是艾玛的话,应该可以从空中上去楼顶吧?」 亚鲁特所指的是艾玛背后的窗户。 日落后的凯杰尔,市内的夜景很美,而在那中间有一个小点,是特别高耸的高楼所形成的轮廓。 「好像……红红的……」 「我想救她,需要艾玛的协助。所以拜托你,可以请你飞吗?」 艾玛往他说的方向望去。 真实身份是公主的她,她的名字仍留在艾玛的记忆中并未褪色。以后大概也绝不会忘记吧。不会忘记那个爱逞强,柔柔嫩嫩的,最喜欢库洛布和亚鲁特的那个女孩。 所以——虽然是衣衫不整的状态,她仍是点头答应。 「把扫帚借我,我试试看。」 「太好了!」 「但是在那之前你先出去。」 「咦?」 亚鲁特似乎到现在才发现,艾玛身上衣衫不整的抱着一件连身裙,顿时满脸通红。 *** 沙札兰德一脸傻眼。 「……她就是魔女。队长,她可以飞上去。」 「这我当然知道,你们都从上面飞下来了,我当然看得到。」 他看起来似乎颇为头痛地说道。 亚鲁特与艾玛两人并肩,站在飞空艇前的空地上,艾玛抱着载亚鲁特飞来的扫帚,有些紧张地挺直了背。河边的风越趋强烈,连身裙被吹得飘飞摇摆,裸露出的膝盖有些红红的。 从更高处俯视他们的人,是高个子的沙札兰德。 「乙种魔术。大战关键的魔女莉莉卡吗……」 「我、我是莉莉卡老师的弟子,相当擅长飞行。不过除此之外我也没别的长处……」 「艾玛。」 亚鲁特忍不住用手肘撞了她一下。这种时候不用说些多余的话。 「喔,该怎么办呢,副队长。偏偏这个时候能派的人都派去现场了……」 「没错,队长,所以我上、不,请让我去!」 「我是也可以去啦……」 「咦咦!你吗!?」 艾玛率直的悲鸣,让沙札兰德话到口中又吞了回去。 「………………不,我只是说好玩的。」 「对、对不起叔叔。那个、我并不是讨厌叔叔,因为太高太重的人很难坐扫帚……」 简直像是被女儿讨厌的父亲一样,那样的沙札兰德还是第一次见到,亚鲁特真的觉得「艾玛好厉害啊」。 队长沙札兰德重新清了清喉咙。 「——总之,那样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亚鲁特,你去想办法搞定吧。」 去想办法搞定。 这轻松的言语,亚鲁特却是感动地收下。 「怎么了,你不是想去吗?」 那道只是推他一把的视线,让亚鲁特重新打直了背杆。 然后亚鲁特向他行了一个骑士队式的敬礼。 「遵命!」 「快点准备吧,没有时间了。」 风又变得更强了。 首先换上飞空艇内柜子里的备用队服,再换上靴子,束紧皮带。他紧盯着时钟的秒针,因为真的没有时间了。 「呃、还有——」 「枪。」 操舵室的门是开的,里面的操舵士静静地说道。 「子弹除了以太枪以外,最好也把实弹带去吧。因为上面的以太也有可能非常稀薄。」 那是至今没说过几句话的男人,可是到这时候却给了亚鲁特有用的建议,亚鲁特深深点头,决定依照他所说,把实弹的枪也插入枪套带去。 接着他再用钩子,把手电筒和绳索钩在队服上,应该是习惯的程序,他的身体却在颤抖,这一定是武者出征前的兴奋颤抖。他身上是和正骑士相同的第一种装备。 (好了,你要冷静,冷静下来啊。) 再拿起代表骑士象征的枪剑—— 「动作快点!」 从外面传来沙札兰德的声音,亚鲁特赶紧急忙地奔出去。 「亚鲁特·古斯塔夫!」 「是!」 只见沙札兰德在舷梯下等待着。 「听好了,你做的只是预防万一而已。只要一觉得不对就立刻撤退。」 「是!」 「但是你可别忘记,你是沙札兰德队的一员。你所隶属的队是直属国王的剑,是艾密尔全骑士队中最强的队。」 「是!」 艾玛已经坐在扫帚上,轻轻地浮起。 她把手往夜空微微一伸,似乎是在探测风向。 会是错觉吗?她红铜色的头发、握着扫帚的指尖似乎都隐隐发光,看起来甚至有艳丽夺目的感觉。 亚鲁特一叫她的名字,她立刻坐在扫帚上转过头来。看着做好准备的亚鲁特,仿佛看着耀眼的事物般眯起了眼。 「好了,坐到我后面。」 说得仿佛是邀他去兜风一般。 不过现在他们的确将进行一趟绝佳的夜晚兜风。在高度一千二百英尺的高空,掌握方向盘的是上等美少女的魔女。没有比这更光荣,更令人安心的事了。 亚鲁特跨在她身后,伸手抱住她的腰。 艾玛的身体娇弱而柔软,让一身坚硬骑士装备的亚鲁特觉得过意不去。 「好——那么我们就一口气飞过去啰。」 她如此宣言。 而亚鲁特的安心只维持了短暂时间,只见艾玛将扫帚柄稍微往下压,藉着反弹的力道一口气急速上升。 (————!) 耳朵感到痛楚,仿佛翻搅着内脏的冲击与加速袭向全身,地面逐渐远离而去,不管是沙札兰德、飞空艇,还是站在空地一隅仰望着他们的席古德·梅萨。这一切都高高地远离而去。 ——啊啊,究竟哪边是上方,哪边是下方呢。 一切宛如庭园盆景的一部分般,变得越来越小,但是转头看向四周,却见无边无际的光之绒毯。 好似星尘洒落一般,不夜城凯杰尔的霓虹灯。 星星密度最浓之处,是在河川另一边的艾曼德岛,亚鲁特被上下左右的景象所压倒,不由得感到头晕目眩。 「你看,亚鲁特,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参观凯杰尔呢,旅游手册上也没有写呢,太棒了!」 艾玛开心地笑着。她完全无视于自己的重量,以纵向穿越城市上空的方式持续加速。只见她纤细的身体散发出淡淡磷光,亚鲁特一时说不出话来。 亚鲁特对自己看到的景象也感到惊讶,不过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做到这件事的艾玛,更令他惊奇无比。 他想起法妮所说的话。 「——老实说那孩子的飞行术很奇怪呢。」 那是在旅馆附近的摊贩村时,法妮一边吃着串烧,一边对他说的话。 「该怎么说才好呢……大家认为魔女一般就是骑着扫帚在天上飞,那有一半是魔女给人的印象就是如此。不过实际上飞行却是很麻烦的一件事,例如说,要先以调合数十种药草做成软膏,让本人的意识认为『自己能飞』,之后也需要进行许多仪式。」 如果说一般的魔女有哪个日子会主动地飞上天,那就是众多同伴聚集召开夜会的短短时日,做为仪式的一环必须飞上天空。 「哦,是那样吗……」 「就是这样,想要发动甲种魔术,地面的以太是不可或缺之物,或着该说没有就成不了事吧。它们之间的关系密切,从札夫塔利卡度数与术的效果成正比就可以知道了;相对的乙种魔术——特别是我们的魔女术,因为有许多尚未明了之处,所以常有人以为它不像甲种魔术那样,会受到地面以太的左右。不过啊,魔女术也不是万能,不管是对怎样的人而言,双脚要离开大地是件非常困难的工程啊。」 这些事都是亚鲁特第一次听说。 「人生于大地,向大地祈祷,领受奇迹的恩惠——」 法妮突然念出扎伏特正教的教诲。 「这句话其实意外地不能小看呢。我 们人类不管到哪里,都是阳光神所命名的大地眷属,也就是说魔女也一样是人类,所以和离开地面的奇迹本来就合不来,如果要为人类不能轻易飞行找一个理由,我想大概也只有这个了。」 「但是——」 「没错,那孩子是例外。」 艾玛,红铜色头发的魔女。 「那孩子在还没学会任何本事之前,她就已经学会在天空飞行了。不需药品也不用仪式,只要有一根扫帚就可以飞到任何地方,以前还常因此迷路呢。」 「她是天才吗……?」 「谁知道呢。用那种词汇来解释真的好吗?」 法妮的视线落在杯底剩余的酒上。 「到底那孩子的飞行术是如何做到的呢?因为越想越不明白,所以我一直都不太去想这件事呢。」 ——这件事不要对艾玛说太多喔,如果她因此在意就太可怜了,每个魔女都有她异于常人之处。 ——如果是莉莉卡老师的话,或许意外地能轻松回答出来呢。 屋外油灯的光芒映照出法妮的美貌。她虽然说得好像在说笑,但是却不是能一笑置之的内容,亚鲁特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而现在,亚鲁特靠着艾玛的飞行术在天空飞行。 即使是来历不明的力量,亚鲁特过去也曾经被她用这扫帚救过,而且现在也需要她的帮助。 「亚鲁特抓紧了!」 她的话才刚说完,从旁边吹来的强风让他们整个身子转了一圈。 「抱、抱歉,因为风向很难判读。」 艾玛飘扬着发丝高声喊道,随着越是接近艾斯巴列特塔,气流似乎也变得更加强烈而复杂。 「没问题,我不会再失败了。」 她如此拼命的声音,让亚鲁特胸口一热。 没错,现在没空想东想西了。 浓烟从建筑物西侧窜升,受到风卷入形成复杂的气流,艾玛闪避着那些浓烟,寻找着地的地点与方向。 在大楼周围盘旋了数圈,尽管途中好几次险些被强风卷入,她仍是逐渐降低高度。 「还差一点。」 低语声中毫无从容之色。 终于他们看到屋顶上的护栏,在来到越过栅栏的位置时,虽然有点高度,亚鲁特仍是奋力跳下。 「谢谢你,艾玛!」 然后他双手接住和扫帚一起着地的艾玛。 谢谢。那是发自真心的一句话。 在强风中抱入怀里的身体,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已汗湿,受到风吹而冰冷异常。 怀中的艾玛微微动了一下。 「亚鲁特,你要小心一点。芙丽娜就拜托你了。」 这件事结束后再让艾玛揍几下吧,让她尽情大声怒骂吧。为了让她能恢复那样的精神,无论如何绝对要成功。 亚鲁特深深地点头答应,然后留下泪水盈眶的艾玛奔驰而去。 「加油!」 通往楼下出入口的门是金属制,而且牢牢地上了锁,亚鲁特扣下搭载魔导具的枪剑板机,但是却明显能量不足,无法将锁破坏。看来在这样的高度,以太真的非常稀薄。 既然如此——亚鲁特于是拿出装有实弹的枪,退开一些距离,然后朝着门锁开枪,把所有子弹射光,终于破坏了门锁。 (——太好了!) 接着亚鲁特把门踢开,里面是寂静与黑暗,他不禁吞下一口口水。 这下面就是亚鲁特要摧毁的敌人大本营。 *** 芙丽娜早上起得早,整理好服装仪容之后,她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找出在广大白凤宫殿某处的国王——优诺斯一世,向他请安问好。 ——芙丽娜,你要记住,体恤百姓所需,无论何时都要选择最佳的行动,那就是我们所肩负的使命。 ——我已经不想再听您说教了,芙丽娜已经不是幼小的雏鸟了哟。 ——那么请问美丽的公主,今年贵庚了呢? 对于把自己当成小孩看待的祖父,芙丽娜使起小性子反驳,无论是那满布旧伤的手,还是现在以照顾玫瑰为乐的身影,都无法深入打动她的心。 我们所身负的使命?那种事我才不懂。 她一直憧憬外面的世界,期待每天库洛布比赛的结果,如果能让她喜爱的选手带她参观街上,那该有多好,芙丽娜每天都怀抱着这种梦想度日。 (为什么!?) 然而现在在芙丽娜的面前,与祖父同世代的贵族夫人正果敢地孤注一掷。 「您意下如何?您还年轻,还有时间可以和我一起静下来好好思考。」 在不断明灭的照明之下,她拼命地劝说对方。 「——凭藉贵族血统想自我牺牲吗?口气倒是很大嘛。」 「请让他们进行避难准备吧,我拜托您了。」 「不行。」 夫人闻言脸色更加苍白了。 「只不过是旁流贵族的血,我可不觉得和王的血能够相提并论。」 「那么就让我来!」 芙丽娜突然出声了。 「公主!」 「您怎么可以!」 周围的大人们以像是悲鸣的声音劝阻她,但是芙丽娜却不停下。 年轻的犯人讽刺地扬起眉毛。 「这次换成你吗?你是子爵的女儿?还是孙女?」 和自告奋勇的夫人相比,她确实既没有威严,而且年轻识浅,只是个可能稍有容貌的小丫头而已。 不过她所报的名字应该有其意义存在。 「公主殿下……」 她很想告诉面如死灰,呆立原地的夫人,你做得已经够了。 芙丽娜模仿刚才示范给她看的夫人,当场站了起来,整理好身上奢华礼服的裙摆,然后当场报出自己的名字和身份。 「我、我的名字是芙丽娜,古诺公艾隆之女。同时也是优诺斯一世的孙女,等我成人就会有第四顺位的王位继承权。」 不惜与艾玛和亚鲁特他们告别也要回来这个世界,回到蔷薇公主枯燥无味的日常生活,她终于明确感受到那个意义为何了。 这个瞬间、这个地方是芙丽娜的主场,比赛开始的哨声早已响起。 只见犯人单手拿着手杖,来到芙丽娜的身前,手杖的前端钩住芙丽娜用做胸饰的缎带,就这样停住,芙丽娜不能动,她也不会动。 她不能坐在竞技场最上方的皇家座位看好戏,自己是必须得分的王牌选手,绝对不能逃走。 「……所以说你们这些特权阶级就是这样,真货明明还留在这里嘛。」 「我留在这里,请你把大家放——」 缎带被扯断了,珍珠装饰的钮扣也散落在地上,手杖的前端似乎装有尖石头,看到意外丰满的乳沟露了出来,犯人舔了一下嘴唇。 「是真正的王之血。」 即使那充满疯狂的眼神看着自己,让芙丽娜害怕得不得了。 「可以,相对的朕就允许你以国王之妻的身份留下来服侍吧。」 「——!」 总之是取得他的承诺了,只见犯人把烛台放在脚边,打算搂住芙丽娜的腰,即使对此感到厌恶,重要的是这样就可以保证其他人的安全了。 芙丽娜不抵抗,但是唯有她的心是绝不会向犯人屈服的。 不可以输,蔷薇公主。 「……对你而言,王是什么呢?王之名对你有什么意义呢?请告诉我,安格斯王。」 「王就是……不会受到其他人欺负,立于一切的顶点……」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你可以笑我愚蠢没关 系,你说的『一切』是什么呢?哪里的哪个人?你记得他们的名字吗?他们喜欢什么?过着怎样的生活?这些你真的知道吗?安格斯王。」 七号街咖啡厅的店员。 地下铁一闪一闪的照明。在车门另一侧破裂的以太泡泡。 守龙像。 粉红色的冰棒。 这些和她想象得有点不同,但却比想象中还要更加色彩鲜明。那是芙丽娜梦想所开出的花朵,以后也将会藏于胸中的重要矜持。 红铜色头发的魔女。 一直崇拜的『帝王』。 谢谢你们教会我这些,能在死前知道这些事真是太好了。 在一起的时间虽然短暂,即使如此,我真的很高兴能够和你们一同观光,这是最棒的生日礼物。 「一个人是无法成为王的,也无法成为公主,连这种事你都不知道?那你就只是一个冒牌货,你不配坐上国王宝座!」 「闭嘴,闭嘴!」 「不,我偏要说,你是冒牌的安格斯王。」 「我叫你闭嘴——,」 听了芙丽娜之言,犯人的脸剧烈扭曲,原本恍惚的表情也被撕下,恢复成一个青年的模样,他的手抓住芙丽娜敞开的衣襟,打算将破裂处撕得更大。 放在脚边的烛台就在他们拉扯中倒下,芙丽娜忘了自己的衣服,只想要把火熄灭,但犯人却比她稍微快了一步。 (啊!) 他露出『胜利』的表情,虽然是张扭曲变形,快要哭出来的脸,但是确实『胜利』了。 然后他使用夺来的蜡烛之火,这次真的打算要点燃火药的导火线—— 「芙丽娜!」 芙丽娜被旁人从旁边推倒,她的视线被人潮挡住。 当她拼命地坐起身时,身为犯人的青年已经被人从背后斩了一刀。 [插图] 事情真的发生在一瞬之间。 (什么?您是从哪里进来的呢?) 青年发出哀嚎,在点燃火之前,身体就已经滚倒在地上。 「你没事吧!?」 而握着剑的人就是芙丽娜一直在心中呼唤他名字的『帝王』。 「公主!」 「您没事吧!」 就在亚鲁特抓住犯人后不久,先遗队也从下面的楼层冲上来了。 对亚鲁特而言,那是他等待已久的救援,负责协助作战的亚鲁特,他的任务总算也告一段落了。 「干得好,亚鲁特。你立了大功了。」 即使在下面进行灭火行动,全身都是黑炭的前辈这样说着拍了他的肩膀,由于精神持续集中在极限的反动,让他回答不出话来,身为一个见习实在不及格。 由于命令要他坐着,于是亚鲁特不客气地倒坐在会场的窗边,即使如此他仍是动也动不了,看来先前真是相当紧张。 「……啊~~累死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又做了什么呢?虽然试着回忆,但是一部分的记忆已经记不得了。 亚鲁特首先从屋顶进入建筑物里,奔往他在结构图上看到,参加者所聚集的宴会会场,然后在其中一扇门前,等待冲进去的机会,结果后半有了变化。 犯人特伊斯·托拉乌鲁总是站在会场的中央附近,由于里面的动静变得活络,亚鲁特便趁现场的停电,偷偷潜入会场内。 一开始是躲在墙边的屏障后,下一次停电就移动到桌子底下。 每当天花板上不安定的照明熄灭一次,他便稍微拉近一点距离,也与聚集在会场内的部分参加者取得联系。就在他等待上前制伏犯人的机会时,发生了芙丽娜公主那突然的行动。 (那真的让我吓死了。) 没想到途中连芙丽娜也走到犯人面前,亚鲁特心想她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 当他想着这种事的时候,碰巧与芙丽娜公主本人对上了眼,接着她主动走了过来。 「——您没事吧?」 她被撕裂的胸前,这时已经用丝绸的披肩遮起来了,应该是哪个参加者送给他的吧,因为她做了那样了不起的事。 只见芙丽娜手按着披肩,露出了微笑。 「听说通往下层的安全通路就快打通了,我们一起走吧。」 亚鲁特微微苦笑。 「——我是骑士候补,要走也是最后才走。」 「似乎如此呢。您是骑士候补。」 两人的措词变得非常见外。不过这也没办法,因为她的假日已经结束了。 在人声嘈杂的会场之中,芙丽娜有如自言自语般说道: 「我……被关在这里动弹不得的时候,我一直想着今天一天发生的事。」 「是吗……」 那是特别的一天,既绚丽又耀眼,属于特别的她,一个特别的假日。 「虽然非常害怕,可是只要想起那些,我就能提起勇气。」 「那是因为公主本来就很勇敢。」 「不是的。呐,亚鲁特·古斯塔夫骑士候补生。」 她重新跪在亚鲁特的身旁,用戴着丝绸手套的手,握住亚鲁特脏污的手,一对热情的视线来到眼前。 那是和初次见面时相同,却又好像有哪里不同的湖水色真挚眼眸。 「这是我的请求,我想您接下来一定会受到骑士队和王家大力表彰,是不是也能让我送您什么呢?我想藉此表达我个人的感谢之情。」 「不,怎么可以,我——」 「拜托您。」 她这样拼命请求,亚鲁特也无法再拒绝。 「……真的只要是我的要求,什么都可以吗?」 「是的,只要是我做得到的事。」 「那么芙丽娜公主,我有一个请求。」 「是什么呢?」 她的表情顿时开朗起来。 这件事亚鲁特其实很早就想拜托她了。 「可以请你写信给艾玛吗?我想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亚鲁特心想:我真是提了一个好提案。 然而芙丽娜公主却露出至今最为目瞪口呆的表情。 「芙、芙丽娜公主?」 「……您真的是……」 想说她怎么这么久都没反应,却看到她低着头,肩膀也开始颤抖。 「……您真的和艾玛说的一样呢,我是这么努力地鼓起勇气,您却这么不解风情……」 只见她擦着眼泪,破涕为笑。 「这样我就不能轻言放弃了,对吧?」 不知为何,她这句话并不是对亚鲁特,而是看着背后的玻璃窗说出口。亚鲁特回头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却意外见到一个魔女乘着扫帚,在窗户外面窥视。 「咦?艾玛——」 此时芙丽娜双手抚上亚鲁特的脸颊,把他的头转向自己,在他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在——」 「这是王家公主赠与勇敢骑士的小小感谢印记,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喔。」 芙丽娜不为所动,面露微笑地继续注视着亚鲁特。 而另一方面,窗户另一头的艾玛敲响着玻璃发出抗议,气得满脸通红。 「男性可能很难理解吧,结果这就是我们的友情啊,亚鲁特公子。」 那是既坚强又优美,而且有些难以应付的少女微笑。 终章 然后,她展开行动 sister 曾经待在『月光』俱乐部的人气占卜师,拥有许多政治家和公务员等有力人士做为顾客,休息时间常在看书,也有人目击她一边用餐,一边阅读专门书籍,可惜在半年多前辞职。 芙丽娜回到地上后,迎接她的是大量新闻记者。 「——是芙丽娜公主!」 「——还好平安无事!」 明明特地选择从后门出去,却有大批记者在那里守候,四面闪着照相机的闪光灯,而亚鲁特他们身为护卫的骑士,职责就是全力挡住那些记者和群众。 「等等……不行啊,别过来……好痛!」 亚鲁特想起在打库洛布时,被派去当防守员时的经验,拼命阻挡推挤过来的人潮。虽然想问警察到底在做什么,不过现在他也开始觉得,这样才是正确地做着自己的工作,真是不可思议。 就在亚鲁特他们打开血路的时候,芙丽娜公主便在正骑士前辈们保护之下,往待命中的座车移动。 尽管她的头发简略地重新绑好了,但是看到她既没手套也没扇子,用一条披肩遮住破损礼服的模样,让人不由得想象在上面所发生的骚动。 「——芙丽娜公主,请发表一下感想吧!」 「听说有骑士单身赶赴现场?」 「芙丽娜公主!」 她原本应该能够摆脱这些如狂风骤雨的提问。 然而她却在车子前方转身回头。 即使身体疲惫,她也不忘要对记者微笑。 「……能够有现在的我,都是多亏许多勇敢的人们为我竭心尽力,如果没有骑士、警察、消防人员,还有各位国民的声音,我们的国家就无法运作——」 顿时至今最大量的闪光灯同时闪动,她的发言与应对可说是完美无缺,接着她就在身旁骑士的催促下搭上车,关上车门。 「公主!」「请等一下!」「再拍张相就好!」 记者们有如磁铁般,从两侧跟着车子一起移动而去。 接下来好一阵子,她的身边一定会变得热闹起来吧。 「是你从危机中解救了公主吧。」 但是蕾笕却仍留在现场。 由于所有的媒体都被芙丽娜带走了,因此怔怔地看着车子离去的亚鲁特见到她,不由得惊讶地睁大了眼。 「……你不是和芙丽娜公主一起走了……」 「虽然我很想认为那是巧合,不过事实就是事实。我向你道谢,谢谢你救出公主。」 她以冰冷且看不出感情的眼神看着亚鲁特,对于这直接了当的赞美,亚鲁特反倒是不知所措。 「那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 「没有关系吧。」 她一句话就把亚鲁特的话反驳掉了。 「大家只会注目实际发生的事象,也只会看自己想看的。而你立下功劳,以一介候补生的身份救了王国公主的性命。」 他本来想说若非沙札兰德和艾玛的帮助,不然他也无能为力,却连这句话都说不出口。 「请照这样努力下去,不要误入歧途。注意你动向的人比你想象得要多。」 在亚鲁特他们后方,来晚的警官正手拿旗子在整理交通,骑士也夹杂其中疏散避难者,而新闻记者则是四处奔走,市警的刑警则在和消防人员谈话。 魔女飞过夜空。 蕾笕除此之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只有月亮高挂空中闪耀着。 [插图] *** 法妮来到位于公园镇亚鲁特的家。 虽说是受到房子主人当面拜托,但是单独一人前往初次造访的住家,总是令人不太自在。 刚开始她还像个客人,坐在客厅里面,但是因为无事可做,所以她便往厨房移动,在那里她也找不到事情做,于是又回到客厅沙发上翘起脚,这样静不下来的程序她不知道已经走了多少遍了。 亚鲁特说会过来的骑士队之人很早就来到,不过来了很快又走了,因此之后法妮就闲暇无事了。 「……好了,究竟要我待到什么时候呢?」 当初没问清楚,的确是自己太疏忽了。 再说以骑士候补生住的房子来说,这个家实在有些朴素,或者该说是个小巧雅致的单门独户房子。他说自己出身中产阶级家庭,看来是真的了。 在双亲亡故之后,兄妹两人应该是彼此互相扶持度日吧。平时过着简单朴素的生活,房子到处都残留着那样生活的痕迹,两人一起生活的日子,在亚鲁特成为骑士候补生之后似乎也并未改变。 那样的生活产生变化,据亚鲁特所说是半年前的事了。 唯一的血亲艾蒂莉西亚昏倒—— (这样实际上就等于是男孩子一个人生活了呢,这样看来他还算是勤劳了。) 即使一眼望去,房屋的四个角落积满灰尘,庭院的杂草丛生,但是这样就要责怪他,未免也太可怜了。 等到平静下来,总有一天亚鲁特也会把关于妹妹入院的事告诉她们吧。 而法妮为了打发时间,便开始收拾散乱在客厅里的报纸和书本,把桌上整理好之后,接下来是地上。 至少请个女佣定时打扫总不会太过份吧? 「嗯?」 在整理的时候,法妮忽然发现一本另她在意的书。 「甲种魔术2论……」 这应该是妹妹的教科书吧。 把书翻到背后一看,果然没错,上面有艾蒂莉西亚的签名,以及像是学籍号码的数字。她的字非常工整,和亚鲁特豪迈的字感觉又是不同。 「……亚鲁特,这么说来你把这本书搁在这里有半年以上了……?」 法妮心想这就难以帮你辩护啰。就在她盯着教科书看的时候,天花板匆地传来声响。 (老鼠?) 法妮抬起头看。 似乎有东西在二楼走廊上移动,以小动物的移动来说,那声音感觉未免太大了,即使是猫也是太大声了吧。 「棕熊……这里没有吧,因为这里是凯杰尔。」 一时之间自己竟然会拿女王蜂之馆的居住环境做比较,令法妮不禁苦笑,在这市中心的住宅区里,若是有熊出没那就大事不妙了。 法妮放下教科书,决定上去二楼查看。 她缓缓地走上关了灯的楼梯,脚每踏在地板上一步,地板就会发出嘎嘎声响,她希望只是浣熊就好了。 然后当她将要通过二楼的房间,发现房间正中央有个不认识的人类时,她不禁大吃一惊。 「邻人……」 不敢相信。 在那里的竟然是白天在那间『月光』遇见的保镳少年。 听到法妮的声音,少年抬起了头。 只见窗户敞开,窗帘被风吹得不停摇摆,而从那里洒进的月光下,浮现出一个弯着腰的背影,果然是他没错。 「……咦?奇怪了,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那是我要说的话吧,也不按玄关的门铃就上到二楼来,这应该是犯罪吧?」 法妮压抑住让她白跑一趟的怒气,以冷静的态度质问他。 只见他的双手正忙着将堆积在地上的书,重新装进运动手提袋中,因此没有空闲,而最可怕的甲种魔术魔杖,则收在腰间的皮带上。只要多加注意就不会被抢占先机,没什么好害怕。 「你见到那个女人了吗?」 「回答我的问题!」 他们进行问答的这个房间,是间满是书本的房间。 看到这样的藏书量,实在难以相信这里是那个运动少年亚鲁特的家 中,墙上是高度接近天花板的书架,不要说是书架上,连地板上都堆满了书。 然而邻人对于被法妮撞见之事,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特别在意。 「我有得到屋主的许可,她要我来拿一些行李过去。」 「骗人。」 这种程度的谎言实在瞒不了人。 「很不巧,这个家的主人现在正在河边大楼进行救援活动喔。」 「不是,是另一个屋主。」 「另一个?」 「我得要走了,让她等太久,她会生气的。」 「等等!」 「才刚醒来就这样使唤人。」 邻人一说完,就带着拉链也没拉上的手提袋翻窗出去,法妮急忙奔到窗边,却见他已经在下面庭院着地,法妮想要咏唱咒文留住他——却也办不到。 刚好在邻人前进的私人步道上,两个体格强健,身穿西装的陌生男人倒在地上。 (是谁!?) 但是邻人却只把倒下的男人们当成障碍物跨过,坐进事先停在那里的高级车后座。 随即扬长而去,只有一本从手提袋掉出的书,有如临别赠品般掉在地上。 「喂……等一下啊……」 在窗前的法妮忍不住手按额头。 实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假如那个保镳少年邻人说的话是真的,这个家除了亚鲁特之外,还有别的屋主的话,那就只有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一人了。但是她不是住院中吗? (啊啊,这么说来。) 她顺便想起了一件不怎么重要的事。 曾经待在月光名为『sister』的占卜师,那个名字有两个意思。 一个是『修女』。 另一个则是——『妹妹』。 *** 而在同一个时候,亚鲁特·古斯塔夫收到医院传来一个消息。 ——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 ——自病房失踪。 百亿魔女物语2 完 后记 【百魔女小剧场】——另一方面,这时候的女王蜂之馆—— 「……真和平。」 这里是森林与湖泊围绕的魔女之馆,女王蜂之馆。 身为大魔女莉莉卡的使魔,担任宅邸管家的欧克洛克正享受短暂的寂静。 毕竟从今天起的数日间,聒噪的见习魔女三姐妹都在凯杰尔。 她们是为了去拜访以前从凯杰尔魔术学院来到这里,进行魔女术实地研修的那个男学生。 以一身燕尾服的制服装扮在走廊上漫步,这份宁静似乎让眼前的景色看起来完全不同了。 「真是太美妙了,这里竟然能够这么安静。」 现在留在这间宅邸里的人,只有主人莉莉卡与管家欧克洛克,以及女仆玛姬,女王蜂之馆已经有多久没有这么安静了呢? 欧克洛克除了是管家,它也是山羊,因此外表看起来虽然像是一如往常,其实内心振奋不已。 首先不用担心艾玛的失控飞行术,不用听法妮想嫁人的牢骚,也不用管神出鬼没的莫妮卡。光只是这样,感觉能做的事就增加一倍了。 「玛姬小姐,早安。」 「碗已经洗了啊。」 「很好,接下来请你为莉莉卡大师准备早餐。」 对于玛姬的重听,感觉也能比平常更华丽地忽视了呢。 欧克洛克打算趁现在把该做之事列成清单,首先可以把魔女莉莉卡收集的古董,一件件拿出来曝晒驱虫,重新擦干净;重新确认屋顶受损情况也是不可缺少的工作吧;温室的锅炉偶尔会故障是美中不足,趁这时候好好加以维修也不失为好方法。 「伤脑筋……时间可能不够呢。」 欧克洛克在走廊的途中停下脚步。 宅邸的维护虽然也很重要,但是庭院也相当杂乱了呢,看看窗外,才没隔多久而已,连石砖之间都开始生出杂草了。 刚长出的杂草,也就是柔软的新芽。 用镰刀或除草机割草虽是聪明做法,不过吃掉它们也很美味。 「……………………」 吃掉它们也很美味,吃掉它们也很美味,吃掉它们也很美味。 ——不行。 不管怎么说,那样实在太难看了。 身为女王蜂之馆诚实的管家,必须遵守最低限度的礼节,为什么我会想要脱下制服,像只普通的山羊一样,赤身裸体地吃草呢? (不过!) 这不正是上天赐予我『只有现在才能做的事』吗? 普通的山羊吗?再好不过。 「因为我是只纯粹的山羊——」 欧克洛克果敢地断言之后,顺时针向后转,移动到管家室。 他从内侧把房门上锁,解下领结,挂在椅背上,脱去构成管家的所有物件,以刚出生的模样站在绒毯上。 好了,庭院的杂草在呼唤我。 魔女莉莉卡啊,请准许我暂时回归野生的我吧—— *** 同一个时刻,有一个人正渡过连接女王蜂之馆的石桥。 那个人身穿尺寸较大的邮差制服,大顶的邮差帽盖住了眼睛,邮件袋内装着重要的信。 (真是的,都是哥哥突然病倒啦。) 她村里的邮差——的妹妹,代替感冒病倒的哥哥,递送这一带的邮件。 如今村子周边的信件已经递送完毕,只剩下『魔女大人』所居住的女王蜂之馆。 「有人在吗?魔女大人~~有凯杰尔来的信件哦,听说是从路玛出版社的小淑女编辑部寄来的印刷品。」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踏进魔女之馆,听说村里的警吏被石像怪物追,非常地凄惨,不知实际上是如何呢? 她心想家里那个没用的哥哥都可以胜任邮差的工作,或许意外的并没那么可怕呢。 带着半分的期待与半分的恐惧,她踏入门的另一头,那里是盛开着色彩缤纷的花朵的美丽庭园。 (好美喔。) 而且还有一只纯白色的大山羊正在吃着石板上的杂草。 「呀~~好可爱的山羊。」 一听到她的欢呼声,山羊惊吓得跳了起来。 「啊啊,等一下,不要逃嘛,山羊先生,你是这家主人养的是吧?抱歉在你用餐时打扰你,我今天是来送信的。」 在山羊逃走之前,她就一把抱住它的脖子,山羊明明是只山羊,身上却有高级的香皂味道,看来饲主一定很疼爱它吧。 「可以把这个交给府上的魔女大人吗?这是信。」 把信封伸到它的鼻子前,只见山羊战战兢兢地张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想要咬住信封角。 「但是不行,因为给你的话,你会把信吃掉吧。」 「!」 她在前一刻把信收回来。 只见山羊不满地用蹄子抓着石砖,模样好笑得不得了。 「啊,对不起!您是女王蜂之馆的人吧?有府上的信——」 把信交给路过的女仆老婆婆,她的任务就结束了。 看着她脚步轻快地走回石桥的背影,山羊恨恨地「咩~~」的叫了一声。 *** 「欧克洛克先生,这好像是法妮小姐的信。」 「……我知道。」 再度穿好燕尾服,回到宅邸内的时候,玛姬把信封交给他, 那是欧克洛克准备收下,却在前一刻被收走的信封,欧克洛克只能以沉痛的表情把信收下。 「玛姬小姐,看来我比想象中更深爱这份工作。」 「衣服我等一下会烫。」 她不可能会明白这种耻辱,只因屈服于一时的诱惑,竟被小丫头抚摸身体,最后甚至连收一封信都办不到。 我可不是宠物,我是管家。 「果然对付杂草还是要用镰刀,既然有道具就该使用才对。」 三姐妹不在的这段期间里,绝对要过比平常更加文明的生活!欧克洛克手里拿着信封,心中坚定地立下这个誓言。 百魔女小剧场 (完) ……呃,大家好。 这里已经不是本篇了。 后续剧情并没有刊载后面。 附录也已经结束了喔。 让我们把思考切换过来吧。 所以我们就开始吧,大家好,我是竹冈叶月。 能够与各位再会,我感到非常地高兴,总算是把第二集给各位送上了。 竟然连续两次都排了十几页后记,给我多到要命的篇幅,对于那样编辑我当然全自动咒骂,哈哈哈!害我必须多努力挤出这么多页。我的日常生活多采多姿,后记写到笔停不下来呢,才怪,像这样的事态最后还是没发生,其实我真的考虑要不要在后记做个游戏书呢。 结果我写出的是山羊和老太婆的超短篇(附脱衣场景),虽然不知道这个能满足多少人的需求,但是我并不后悔。 好了,这是第二集。 上一回感觉像是严重『偷藏步』的故事,所以这次我稍微动了动脑筋,试着采取类似『推骨牌』的方式描写,故事的舞台从头到尾都只在凯杰尔,剧情在许多人的意图互相影响下展开。 在本文之前还有附上凯杰尔市内地图,让大家随着剧中角色移动,感受一下观光旅游的气氛。 而说到观光旅游气氛,我有一股冲动,想要把艾玛手上那本『新版·凯杰尔欢乐之行』整本做出来呢。 我明明很少将想法付诸行动,却喜欢看旅行指南。 可以在栏外刊登上旅行者们亲身体验的当地情报,也需要地下铁搭乘方式讲座,这个时期去 必须带外套,或是旅馆的浴室用品(amenity goods),还有摊贩村的攻略地图也不错吧。 虽然这么一想象就让人热血沸腾,但是看起来好像也同样麻烦,所以也只是想想而已(果然没有付诸行动)。 另外读完这集的最后一段,感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啊啊」为此而抱头烦恼的读者,可以阅读这本书发售之后,在fb online开始连载的衍伸系列。 故事的时间要比本篇开始时要早一些。 由就读魔术学院三年级时的艾蒂莉西亚担任女主角。 也就是亚鲁特就读上级学舍四年级,以现役库洛布选手的身份,朝二连霸迈进的时期。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是另一个本篇,而在主线虚晃一招的魔法学园要素,也预定会写在这边的剧情里,像是考试、社团活动、实地调查,这些都是重要的要素对吧?还有艾蒂的内心世界,将会与本篇连贯的她们的目标,这些也都将加以叙述。 好吧,我就先跟大家道歉好了。 艾蒂其实是——「这样」的女孩…… 我会努力加油,让各位能早日与她见面。 那么就再见啰。 第1章 荣耀之后 台版 转自 夜@轻之国度 那是——距今大约五十年前的大战末期。 “三天!?” 为了终结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战争,全能的魔女莉莉卡邀请四位国王齐聚南海孤岛。 我还记得,听到我所发出的悲鸣,魔女点了点头,然后不耐烦地竖起三根手指。 不是三个月,也不是三周,她要我们短短三天内收拾掉这场泥沼战。 “怎么可能,那太困难了……” “——不,那是很妥当的数字。” 静静点头赞同的是盖斯托卡宰相,艾德·马尔盖力斯塔。 正如传闻一般,他是个注重穿着打扮的人,像这样受到热带阳光的照射,身处听得见海潮声的海岸,那一身出席议会用的礼服大衣,实在是太不搭调了。 “就算是大魔女大人的安排,要长久隐瞒我们不在国内的事实也非易事。” “可是……” “就是那样吧。多言无益,艾密尔王。” 以不屑语气打断我的是安格斯总王,伊·斯旺。他是位重信笃义的勇猛武人,也是我所统治的艾密尔的同盟者。 他内心怨恨之情所直指的对象,就是以战火袭卷安格斯大陆的盖斯托卡与芳杰两国,他以有些腔调的西艾姆尔标准语,如连珠炮一般出言指责。 “你想想看,嘴上说得好听是来开什么和平会谈,然而实际上那群卑鄙的舰队,如今仍将炮口对准我国的港口啊。” “斯旺王!请注意你的言词。” “无礼的人是你们吧!如果可以的话,我早就当场砍下你的首级了!你这个北方的暴徒!” “无法靠自己力量维持国家的蛮族之长有什么好嚣张……!” 斯旺王粗暴地抓住马尔盖力斯塔的衣襟,宰相的蓝色双眼也如冰一般,他们似乎想在这片沙滩上,各自代表国家展开一场互殴。 当时最年少的我也只能隔开两人大叫道: “两位请自重!我们不是为了结束战争才聚集在这里吗!?” 一旁袖手旁观的芳杰老元帅——金·利姆对我的话似乎也没有异议。 我气愤得语尾颤抖,此时背后有数只鸟振翅飞离。 这附近的鸟就和岛上生长的植物一样,存在于相当独特的生态系之中,它们与在本主港口见到的海鸟也有微妙差异,叫声非常奇特,而且它们用来展翅高飞的翅膀,颜色是与眼前大海相似的翡翠色。 “——我知道,艾密尔王。” “……我也能体会您的心情,因为我心中同样有着无法释怀的仇恨。” 没错,可以的话,我也想一战了结所有仇恨,就算要找寻与他们相处的和平之道,至少也要在保全艾密尔尊严的情况下结束,否则我无颜面对国民,这一定是我们的真心话。 距此地短短数十海哩远之处,在场四个国家正准备展开一场赌上一切的舰队战,所以我们四国国王才会为了取得一个共识,一同聚集在这座孤岛上。 ——那种事真的办得到吗? “哼,当务之急是要确保饮用水,然后我再割些猪肉给大家吃吧,不过当然是生的啰。” 在城市长大的马尔盖力斯塔露出明显厌恶的表情,伊·斯旺见了则是坏心眼地笑了出来。 莉莉卡在树上静观着一切,不耐烦地打了一个哈欠。 而我们尽管意见冲突不断,仍是在魔女赐予的这三天内,达成了被认为不可能实现的停战协定。 为什么我们能办到?这件事我不能泄漏。 魔女所选上的这座岛在日后被称为‘禁域’,即便是过了数十年的现在,那仍是一座未记载于世上任何国家地图上的梦幻之岛。 将我们在岛上的所见所闻带进坟墓里,那大概就是——盟约最重要的骨干吧。 (选自优诺斯一世某日的回忆) 下午最初的授勋典礼,比原定的行程晚了五分钟。 阳光普照的白凤宫殿的中庭里,响起了高亢入云的喇叭声。 这是为了聚集在那次令人惊心动魄的艾斯巴列特塔事件有功者,慰劳他们的辛劳,论功行赏颁授勋章。 而亚鲁特也和作为救出作战主力的近卫骑士队成员,以及参与救火的消防队员们一起,出席颁奖典礼的行列。 “——基于以上的功勋,在此特颁发狮子勋章给予弗罗德·沙札兰德。” “谢陛下恩典。” 刚好这时候身为近卫骑士队长的沙札兰德,正弯下那身高七尺的巨大身躯,低头接受颁奖。以他的情况来说,他是因为带头指挥救出作战有功而获得褒奖。 当勋章挂上那粗壮的颈子上时,观礼席上响起了掌声。 (天气真好。) 亚鲁特在心中喃喃自语。 他并不讨厌这种庄严肃穆的典礼气氛,不,反而应该是喜欢吧,就像库洛布比赛得到好成绩接受表扬时,他会觉得高兴,而每当开学或毕业典礼,那就好像事物的开始与结束,让人心神为之一敛。 他也一直认为自己日后会成为骑士建立功勋,会在王城的授勋仪式里,站在获颁奖者的行列里接受表扬。 “亚鲁特·古斯塔夫,王立士官训练学校学生。” “在。” 不过等一下,这样的状况根本就超出预料之外了。 自己现在竟穿着一副仍然活脱是个学生的见习制服,站在正骑士身旁接受颁奖,这种事他连想都没想过。 “你在那次不幸的事件中不顾生命危险,奋勇逮捕犯人有功,而且更重要的是——” 站立在眼前的人是身兼王国军总骑士团长的艾密尔国王优诺斯一世。 他的年纪虽老,却是以宏亮的声音朗读书面公文,并且在最后以只有亚鲁特听得见的声量小声地说: “最重要的是你救了朕可爱的孙女,朕要向你道谢,你做得很好。” “是、是!” “嗯,基于以上功勋,在此特颁发阳光勋章给予亚鲁特·古斯塔夫” 随即一块模仿阳光神尼尔斯=亚基那的金色奖牌,挂在亚鲁特的脖子上。 “谢谢你,亚鲁特公子,您是我的救命恩人。” 站在王的身旁,实际替受奖者挂上奖牌的人就是优诺斯一世的孙女,芙丽娜公主。 这位实际被卷入事件的十七岁的蔷薇公主,此时身上穿着美如花瓣的礼服,脸上绽着微笑,完全看不出她遭遇了那么可怕的事件。 挂在脖子上的勋章比想像中更大更重,让亚鲁特首先感觉到的不是喜悦,而是困惑,因为那是比旁边沙札兰德获得的狮子勋章更加贵重的勋章。 接着四周响起如雷的掌声,让亚鲁特有着恍如置身竞技场正中央的错觉。 在这个光鲜亮丽令人炫目的地方受到表扬的人,大概是自己,但是却又好像有另一个自己,正以事不关己的心情,眺望着事态的进展。 亚鲁特听到另一个自己在耳边呢喃。 ——喂,你现在还有心情做这种事吗?你妹妹失踪了耶。 *** ——三天前,在西凯杰尔公民医院。 “不好意思!” 在艾斯巴列特塔事件发生后不久,接获‘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失踪’的通知,亚鲁特二话不说就直奔医院,可是晚上医院的正门大厅当然是大门深锁。 “啊啊,对了对了!那边那位护士小姐!我就是在叫你啦!请帮我开门!我真搞不懂要从哪进去啊!” 亚鲁特趴在玻璃门上,咚咚咚地敲打着,幸好有值夜班的护士经过,帮他打开了门。 “你、你是要挂急诊吧?” “不,我是这间医院住院病人的家属。” “你别再说话了,我马上去叫能够为你治疗的医生,外科或整形外科有空的人——” “我就说我不是了。” “你都一身是血了还在说什么!” 被对方明确地指谪出来,亚鲁特这才注意到自己现在的惨状。 毕竟他是从火灾现场直接赶过来的,服装是近卫骑士队的第一种装备,身上到处沾满了焦炭和脏污的血迹。 亚鲁特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心情镇定下来。 身上那些并不是自己的血,而是为了救出芙丽娜公主,斩杀占据最上层的犯人时所溅到的鲜血,他的手上仍残留当时的感触。 即使如此——他并不后悔,因为那时候他必须那样做。 “……没问题,我没事。” “可是你——” “先别提那些了,我是接到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失踪的连络而起来的。” 亚鲁特不让对方有发言机会,直接了当地告知自己的来意,只见那位护士紧张地咽着口水,点了点头。 从她的表情可以感觉得出她紧迫的情绪。 “——医生!” 亚鲁特奔上艾蒂所住的二楼病房,随即看到护士和主治医生正站在病房门前。 “啊啊,是亚鲁特同学啊,太好了,你总算来了。” “我妹妹失踪是真的吗?” 年纪大约和亚鲁特父亲差不多的主治医生困惑地点头承认。 医师示意进入病房内再详谈,他打开病房的房门,只见里面真的空无一人。 “除了有开灯之外,现在就和她当时看到的情况一模一样。” 年轻的护士面带恐惧地看着亚鲁特的脸。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那、那个、当时我正在巡视病房,我看到古斯塔夫小姐的病房窗户未关,心想一定是探病的亲属忘记关上,进房一看却发现病床上已经空无一人……” 正如她所说,房间的窗户半开,床上的毯子也维持着掀开的状态。 亚鲁特注视手掌,确认手上的脏污已经完全干燥,然后才将手放在床单上,床单果然一片冰冷。 然而药瓶却依然挂在点滴架上,令人有种难以言喻的行色匆匆之感。那里确实有她曾经存在的痕迹,只见半透明的点滴管延伸到床上,药水从针头溢出,把床单染湿了一片。 “医生……艾蒂该不会是恢复意识——” “不,那是不可能的,要恢复早就该恢复了,啊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主治医师似乎惊慌失措到极点了。 “那么……难道是绑架——?” “如果是绑架那就不能不报警了吧,我们已经四处找遍了都找不到,果然应该是绑架吧——” 听到医师征求他的认同,亚鲁特也觉得很困扰,因为他才想大叫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 好比说,有哪个神秘集团闯进这间病房,抱起长睡不起的艾蒂,从二楼窗户把她带走了——? “好,我知道了,我们走吧,亚鲁特同学,我们现在就去请警方来调查。” 主治医师以悲怆的声音做下这个决定,但是亚鲁特心中却有某种异样感。 他并没有什么根据,单纯只是直觉而已,即使如此他还是觉得,这个房间内——似乎少了什么东西,除了妹妹本人之外,和亚鲁特上次来探病时相比,这里似乎还少了什么。 是什么呢? 原本一直沉思的亚鲁特突然发现一件事,令他顿时为之愕然。 (——该不会——) 没有,那样东西不见了。 那是亚鲁特从魔术学院赢得,摆在置物柜上作为装饰的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的毕业证书。就是少了那样东西。 即使跟随主治医师走出病房,亚鲁特的脑中仍一直想着这件事。 假使她真的被卷入绑架之类的犯罪事件,对方特地带走那张纸又有什么意义吗?那真的是一张只对艾蒂莉西亚有意义的毕业证书。 那样的话倒还不如说是艾蒂自己特地带走那张证书,这样想还比较合理—— “——所以我就说这个问题我们无可奉告了呀!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呀!” 亚鲁特顿时回过神来。 只见眼前的护理站里,一位中年护士正怒气冲冲地握着电话话筒。 “怎么了吗?护士长,你这么大声其他病人都听到啰。” “啊,医生——” 护士按住话筒望向主治医师。 “有奇怪的人打电话来,他问说——” “问什么?” “二○一号房的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是不是还睡在病房里?” 亚鲁特不禁和主治医师面面相觑,然后他比主治医师更快绕进柜台,夺过护士手上的话筒。 “啊,你做什么?” “不好意思﹒电话换人接了,请问尊姓大名——” ‘所了以了说了要我说几遍啊?我叫法妮,没有姓不行吗!?” 被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怒骂,反而令亚鲁特头脑一片混乱。 “法、法妮小姐?” ‘咦?什么?那声音……你该不会是亚鲁特吧?’ “还说什么该不会,就是我没错啊!” 就这样,亚鲁特从她的口中得知,自己家中也发生了异常的事件。 于是亚鲁特马上步出公民医院,直奔自己位于公园镇的家,法妮在那里等着他,并重新道出事情的始末。 法妮在会员制俱乐部‘月光’遇见的少年,竟出现在理应无人的二楼,而那名少年更口 仿佛要填补这段混乱与气愤的空白一般,当的一声,柱子上的时钟响了。 听到钟声,亚鲁特感觉自己稍微清醒了一些,至少他现在有余力想到,不管怎么说,他都已经耽误法妮太久了。 “那个、法妮小姐——” “嗯?” “总之我先送你回饭店吧,你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咦?可以吗?你不要紧吗?亚鲁特。” “让莫妮卡一个人留在饭店毕竟不好吧。” 亚鲁特现在只想动起来,如果不做点事,他感觉脑袋大概会爆炸吧。 走出家门,搭上将近末班的地下铁,通过五月门车站的收票口。 当然两人走在通往饭店的路上时,一辆警车从同向行驶的道路上追越两人,警车并没有鸣响车顶上的警笛,却在亚鲁特他们正要前往的饭店前停了下来。 后座车门打开的瞬间,亚鲁特不禁惊讶得睁大双眼,因为走下车的是和亚鲁特同样穿着第一种装备的正骑士。 而且在他的照顾之下,跟着下车的是那位红铜色头发的魔女艾玛。 “艾玛!?” 亚鲁特忍不住叫了出来。 正骑士发现了亚鲁特而停下脚步。 “喔喔,太好了,这不是古斯塔夫吗。” “发生什么事了?” “遇到你正好,这女孩就交给你照顾了。” 在正骑士的陪伴之下,艾玛只是低头不语,即使发现了亚鲁特等人,她也只是辛苦地抬起头而已,只见她金色的双眼湿润,脸蛋也好似火烧般红通通的。 不管怎么看都不是平常的艾玛。 “她在现场附近虚弱得动不了,她本人说是消耗太多力量了。” “怎么会……” “交给你没问题吧?” “是、是的,没问题! ” “早点让她休息吧,她看起来相当辛苦。” 艾玛无言地走了过来,途中脚绊到石板地的小凹陷,她一下子就失去平衡,亚鲁特赶紧扶住她。 “……你没事吧……” “……对、对不起……” 她虚弱的声音微微颤抖,偶然碰到的脸颊却是火烫得吓人。 于是亚鲁特就这样抱起艾玛,把她送进饭店里,那段期间她仍是有如梦呓般,不断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不断不断地重复着,直到她在饭店的床上睡着为止。 “三十八点三度吗——” 然后到了隔天,一旁的亚鲁特念出法妮手上温度计的刻度。 只见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名身穿黑礼服的少女,全身散发出雕饰品一般的端庄气息,她的名字叫莫妮卡,与床上的艾玛和身旁法妮相同,她也是女王蜂之馆的见习魔女。 当天晚上把艾玛送进房间,亚鲁特隔天再度前来探视,但是她似乎尚未康复。 莫妮卡以不符合她年龄的冷漠视线,在素描本上画着病人艾玛的体温图表,而法妮则是眉头深锁地说道: “这个嘛,温度确实是比昨天降了一些吧……?” “姊姊,我没事的啦……” “有没有事是由我决定,总之你给我安静躺着。” 明快地做出判决后﹒法妮将温度计收回盒子里。 “她偶尔会像这样发烧,有点像是用脑过度发烧那样。” “那么并不是生病啰……?” “对,所以你不用担心。莫妮卡不好意思,可以拜托你帮忙监视她吗?” 只见莫妮卡默默地点头答应,从她把看护称做‘监视’,可见这种事对她们或许已是司空见惯,而艾玛则是窝在被窝里呻吟。 见到她嘴唇失去血色,脸颊却是泛红,还是令亚鲁特感到忧心。 “啊,出门在外就是这么麻烦,如果是在女王蜂之馆的话就有一服见效的药了说……” “那么法妮小姐,今天还是……” “不不,我当然会去,而且不去也不行嘛。” “真是对不起。” “不用道歉啦,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而且我也很在意呀。” 他们两人即将要前往的地方是凯杰尔市警局。 除了找寻艾蒂的行踪之外,另外还有住家遭到非法入侵一事,虽然不知道报警能有多少效果,但是所谓的警局,本来就是不报案就得不到帮助的地方。 两人来到的地方是艾曼德岛的七号街。 在市警局的柜台等了整整三十分钟后,一位中年女警出现,带领他们前往二楼,而在走廊上等待的人却是亚鲁特认识的老面孔。 “——嗨,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呢,mvp。我真是万分荣幸啊。” “梅萨先生……” 席古德·梅萨,他是高塔发生火灾时,亚鲁特遇见的城市刑警。 他凶恶的脸孔活脱是个闹区的流氓,那副尊容与其说是逮捕人的一方,倒不如说更像是被逮捕的那一方,不过站在市警本部褪色的墙前,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孔似乎也多了两分善良,正当亚鲁特对这突如其来的相遇感到困惑时,只见他朝亚鲁特走过来,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背。 “我们已经接到医院的连络了,你一定很担心吧,我有些事想问你,不知到是否方便?” “啊、是……” “那边那位大美女也是一样,等我问过他话之后再拜托你啰,可以吧?” 话一说完,梅萨引领着亚鲁特,沿途擦身而过的人一一打过招呼,两人来到了调查室。 “要喝些什么吗?如果不介意喝难喝的咖啡,我马上就能帮你准备。” “不,不用麻烦……” “凯杰尔真的是案件层出不穷,叫人伤脑筋啊——啊,抱歉,对目前才成功解决案件的人抱怨这种事,这也是很丢脸的事呢。” 他笑着往椅子上坐下,同时也对亚鲁特劝座。 昨晚还是针锋相对,眼前这个刑警却是这么亲切和善,两者的落差实在太大,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人原本就这么和蔼可亲吗? “——消除市民的不安是警察的职责啊,古斯塔夫同学。” 这好似看透他想法的一句话,令亚鲁特不禁内心一震。 “对那些在我们地盘上一同奋斗的骑士队们,我当然又是另一种态度,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 “说、说的也是呢。” “今天的你只是一位凯杰尔市民,正为妹妹的失踪感到困扰,而我则是协助找寻的城市刑警,你什么也不用担心。” 目己不是一个人,或许该这么想吧。 亚鲁特勉强地点点头,重新把现状对梅萨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如果根据医师的主张,她就不太可能是恢复意识了……但正如你所说,证书一事和协助者的发言也很令人在意,那么对你而言,令妹是个怎样的人呢?” “我想她是个普通……的妹妹,成绩远比我要好得多,她喜欢读书,她和我不同,为了想学习魔术,她甚至进入魔术学院就读,虽然最近我和她没什么交谈……” “你并不认为她是被卷入犯罪而失踪的啰?” “是的……” “潜入你住处的少年——叫做邻人是吧?你认为令妹真的和他一起出入会员制的俱乐部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啊,看来你也很辛苦呢。” 梅萨视线不离写着笔录的手说道,这虽是不经意的一句慰劳之言,但却反而令亚鲁特非常可耻。 “——可恶!” 自己竟然什么也不知道,甚至还沦落到让市警局的刑警同情,那明明是自己唯一的妹妹啊。 成绩优秀的优等生,兴趣是读书和做点心,唯一美中不足就是身体虚弱,每当说出这些亚鲁特所知道的艾蒂的情报,现状就好似在嘲笑他一般。 如果她真是那样的女孩,那么她现在应该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才对吧? “我看看……原来如此,好了,我明白了,这样我就知道大致的情况了,剩下就让我听听另外一个美女怎么说吧。” “拜托您了,您觉得我妹妹找得到吗?” “当然可以。” 梅萨仿佛要伸展僵硬的颈子般,夸张地将头转了一圈。 “你是善良的凯杰尔市民,我则是为市民服务的凯杰尔市警察,虽然今天也有堆积如山的案件,不过我会依循优先顺序,妥善地加以处理啦。” 不知为何,听到他这句话,感觉就像是一条结实的救生索,被柴刀硬生生砍成两段似的。 亚鲁特站在警局的走廊,从窗边重新眺望艾曼德岛七号街的街景。 车流目前算是顺畅,左右两边的步道,沿着高耸入云的大楼缝隙铺设,步道上则是川流不息的人潮。 刚好这时候,他看见有一个身穿凯杰尔魔术学院制服的少女,从对面的步道走过,她手上宝贝地抱着一个大型书店的纸袋,肩上挂着则是展开杖的外盒。 这座岛上有许许多多的建筑物,剧场、歌剧院、王立库洛布竞技场,以及凯杰尔魔术学院。 艾蒂莉西亚虽然时常请假,不过她大概也是过着那样的学生生活吧,尽管毫无根据,但是她应该真的就是那样悠闲—— 紧握的双拳不自觉地握得更紧了,“可恶”他差点就想这么自言自语。 “——喂~,亚鲁特,我这边也结束了!” 回头一看,他才发现法妮正一边挥手,一边朝自己走了过来。 “ 讨厌,比我想像中还要紧张呢,感觉被他牵着说了很多,但是他真的会好好调查吗?” “法妮小姐。” “亚鲁特,你看那边那个魁梧的大叔,一脸凶神恶煞的长相,简直跟流氓没什么两样,就算混在昨天那群人之中也不会让人感到异样吧﹒说不定——” 法妮轻笑着往亚鲁特的脸看去,却不知为何吃了一惊,闭上了嘴。 “没、没事的啦,亚鲁特,我刚才那只是随口说说,就像玩笑话一样啦,所以你不用做出那种表情呀。” “不是的,不是那样啦,法妮小姐。” 亚鲁特摇了摇头。 这不单只是警察的问题,而是自己对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实在知道得太少了。 “找到她虽然也很重要,可是在那之前,我……我想要知道艾蒂的事,我觉得我实在知道得太少,至今我完全没有去了解她……” “亚鲁特……” “我超不甘心的,所以拜托你,可以再陪我一下吗?” 就算一公分也好,他想缩短偏离的认知差距。 亚鲁特想到最近的一个目的地,就是同在文曼德岛内的凯杰尔魔术学院,因此他决定先从那里开始。 “有人可以打听吗?她的同学应该大多都毕业了吧?” “基本上是有啦,有个艾蒂在课外教学时曾受其指导的人。” “原来如此。” 亚鲁特一边回答法妮的问题,一边穿越学院的正门。 只见一排高耸的行道树,从初代校长的铜像前一直延伸到本馆,这间魔术学院不愧是早在迁都前就已经存在于凯杰尔,左右两边并排而建的砖瓦校舍比起校外的街容,可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老旧建筑。 他们打算拜访的教师名叫高登·米尔顿,记得他专攻乙种魔术,当亚鲁特顶替前往毕业实地研修时,他也是帮忙游说校方的其中一人。 如果没有他的帮助,那么亚鲁特大概就无法前往女王蜂之馆了吧,到了这种关头,不管是艾蒂的上课态度还是交友关系,亚鲁特都打算向他问个清楚。 “这是个好机会,再说自从得到毕业证书后,我还不曾见过他呢。” “你是要向那位教师打个招呼吧。” 亚鲁特点点头。 如果亚鲁特的记忆无误,米尔顿教官应该都是待在教务课等单位所在的本馆。 现在是暑假期间,基础科似乎没有在上课,但听说他要补课,而且为了专攻的研究并没有休假,所以找他打听一下应该没问题才是。 亚鲁特想起米尔顿担心艾蒂病倒后的病情,并且为帮助他而绞尽脑汁的表情,除了有某个缺点之外,基本上他是个温和善良的人。 “——谢谢老师!我会依照您的建议试试看!” 刚好这时教官室的门打开,有个身穿制服的学生走了出来,而为了送那位学生出门,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性也跟着出现。 “米尔顿教官!” 亚鲁特出声呼喊他的名字。 “哎呀,你是——” “午安,好久没和您连络了。” 身穿白衣的学院教授睁大双眼,宛如看到某个稀奇的事物。 房间中的景象与一个月前来时没什么改变。 靠在墙壁的书柜上,整齐地排列着乙种魔术相关的藏书,访客用椅子与桌子上,仍摆放着为前一位学生所准备的咖啡杯。 “要喝咖啡的话我可以帮你准备。” “不、不用麻烦了。” 不管到哪里都是喝咖啡呢。 “是吗?那么那位漂亮的小姐呢?” “我也不用,谢谢您的好意。” 法妮坐在沙发生,笑着点了点头。 “真想不到,魔女莉莉卡的弟子竟然会和你一同前来啊,能见到你是我的荣幸,我也算是研究乙种魔术的一份子,请务必给我一个与尊师谈话的机会。” “真的很抱歉,我们老师她——” “啊啊,我明白的,果然有困难吧。” 米尔顿“嘿咻”一声,消瘦的身子往沙发上一坐。 “我听过传闻,知道她是个很难伺候的人,即使愿意接受实地研修的委托,她也不愿被当成研究材料吧,以我的身份要想见她应该是一种奢求,想见魔女毕竟是好事多魔啊。” “喔呵呵呵呵。” “魔女带着扫帚,魔女带着走!开玩笑的啦,啊哈哈哈哈。” 面对大叔级的冷笑话,法妮展露美丽的微笑,丝毫不为所动。太厉害了,简直有如铜墙铁壁,对于他的冷笑话,亚鲁特当初可是愣住无数次后才习惯的。 “你们魔女和魔女术的历史真的是一片空白,如果有一天你们肯自己亲口道出的话,那么大概就会和现在大不相同了吧……” “那个、教官……” 再这样下去,他可能就要开始冷笑话攻击的乙种魔术讲座了,因此亚鲁特赶紧回到正题。 “对不起,米尔顿教官,我今天来是想请教关于我妹妹的事。” “嗯?令妹?古斯塔夫同学吗?” “是的,她昨天晚上自医院失踪了。” 听到亚鲁特单刀直入地道出现况,对方似乎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有可能是被某个组织掳走,或是依照自己的意志而失踪。” “怎么会这样……” “——我一直认为……我是她的家人,但是出乎预料的事像这样接二连三地发生,我都已经快搞不清楚了,我所认识的艾蒂莉西亚,是真正的艾蒂莉西亚吗?” “不不,你不能这么说吧,发生那种事我也很讶异,但是她真的是个个性认真又用功的孩子喔,即使时常请假,成绩也没有因此退步,也很认真地参与社团活动。” “她在社团活动时是怎样的表现呢?” “她在社团活动时——” 米尔顿的目光往下看着地面。 “并没有什么差别,乙种魔术研究社也几乎是她一个人在努力支撑。” “老师,您没事吧?有什么不舒服吗?” “抱歉,天气热有点太过疲劳……” 回忆到一半,他用力按着头部,看起来好像在忍耐着头痛。 不问过对方是否方便就突然造访,这一点亚鲁特确实有错,现在的气氛看来不适合再谈下去。 “不好意思,您这么忙还来打扰您,我下次再来拜访。” “你可以去问问其他的学生,或许能掌握到什么线索,我也会介绍适当的人选给你。” “谢谢您的帮忙!” “教官,我可以再请教您一件事吗?” 这时法妮说话了。 “什么事呢?法妮小姐。” “如果要您举出一位既是艾蒂莉西亚的同学,而且又擅长实践性甲种魔术的男生,您想得出有哪位吗?” “实践性?” “没错,不论其他成绩,只论实践。又或许是中途退学的学生。” 比起艾蒂,法妮似乎更想确认‘邻人’的身份,听她这么一问,米尔顿皱着眉头站起身来,手伸向背后的书柜。 他取出一本深蓝色的相簿。 “——这位凯尔·理得思如何?他是古斯塔夫同学那一届的首席,擅长体技,预定九月要进入王国军。” 法妮接过相簿,往他指的照片看了一眼就答道“不是”。 “那是古斯塔夫同学那一届的毕业相簿,所以她那届的毕业生应该都网罗其中了,我可以借给你,你慢慢看没关系。” “是……” “不过 中退学生就没有刊登在上面了,从来没有哪个中退生比毕业生优秀呢,就本校的制度而言,这一点是可以保证的。” 法妮翻了几页之后,或许觉悟将会是场长期抗战吧,她很快地阖起相簿,然后两人就如同艾蒂快要被退学时一样,在米尔顿的关切之下,离开了教官室。 “亚鲁特,要怎么办呢?接下来要去‘月光’看看吗?要去的话我可以带路……” “那就拜托你了。” 听身旁的法妮一问,亚鲁特点头回答道。 当他们走出工门之时,一看时钟已经将近五点了,气温虽和白天没什么两样,但是天空的颜色已经开始改变了。 虽然心情沉重,但是‘月光’才是他该去一看的地方吧。 夜晚的城市与会员制俱乐部,那是艾蒂莉西亚身为‘sister’的一面。 ——身为官厅街的王都,在其正中央有王宫、议事堂以及各种省厅。亚鲁特也知道从那里再往里面走,就会是一间间酒店聚集之处。 可是那一带真要说的话是宫廷显贵的去处,对亚鲁特这种自上级学舍进入士官学校,平常以平价的路边摊为主食的人而言,那里与他的活动区域实在相去甚远。 (真脏啊……) 踩过被无数人践踏,破烂到成为一团纤维聚合体的宣传单,亚鲁特跟随在法妮之后,走在石板地上。 即使对他说那个不爱理人的书虫以前可能也走在这条路上,亚鲁特一时也无法想像。 (不,等一下喔,以前她是在哪边被辅导的——?) 亚鲁特开始拼命翻找兄妹冷战时期的记忆。 记得市辅导员曾经连络过艾斯特力修的俱乐部。 那时候亚鲁特也是把库洛布比赛摆第一,彼此都是最忙碌的时候,亚鲁特在重要的比赛后被叫去,一脸不悦地去接妹妹,然后就是争吵不休,结果亚鲁特到最后都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大哥你都尽情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了,别再管我了好吗! 意气用事的争吵,如果是现在他就能够明白,那是最要不得的行为。 “——亚鲁特,那家店就在这里面。” 法妮停下脚步,指着出租公寓的出入口。 比起周围满是灯饰的看板,看板上雕刻的文字显得朴素了几分,上面写着‘月光’两字。 “后门就在那之间,爬上楼梯就是了。” “……好,我知道了,法妮小姐,我去打听一下就回来。”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我只是去打听消息而已,请你在那边的店里等一下吧。” 亚鲁特指定对面的居酒屋之后,他便朝那家店的后门跑去。 现在他也只能一个一个过滤了,他奔上巷子里的楼梯,站在二楼的铁门前,轻轻敲过门后才打开。 只见昏暗的走廊里,并没有人的气息存在,他往旁边一看,找到一间貌似员工休息室的房间,于是敲了敲门,然后打开它。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有人在吗——” 房间里是充满着桃色肌肤的空间。 负责外场接客的大姊们正在这个房间换衣服。 她们或是只穿着一件布料稀少的内衣,或是将头发绑在脑后,正在画着眉毛,在只有同性的安心感之下,展现出毫无防备姿态的女性们,她们在见到亚鲁特的瞬间,立刻发出震耳欲聋的悲鸣。 “谁准你开门了——————!” “你、你是谁!” “有人入侵!有可疑人物啊————!” 亚鲁特才想惊叫呢,因为香水瓶和喷雾罐如雨点般朝他飞来。 “抱歉,真的对不起,我走错房间了!不过那个、我想请问关于这间店的占卜师与保镳的事。” “快点出去啦!你这个大变态!” “请不要丢剪刀!哇啊!” “我就是这间店的保镳,你找我吗?” 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飞来的剪发用剪刀,那一瞬间走廊里侧出现一个人影,然后某个物品闪亮了一下。 这是——甲种魔术的展开杖! “艾夫美·路·奇兹姆·罗古·哈巫雷·洛古” 照明熄灭的走廊仅仅一瞬间,红色的火光闪耀,随即红莲之火铺天盖地而来,亚鲁特立刻飞身窜进眼前的房间里,随后火焰舔拭着走廊,又如潮水般消退而去。 (怎么在屋里使出这么强的火力啊!) 脑中闪过的是那位素末谋面的保镳少年的名字,然而阻档在亚鲁特面前的人,却是个无法称之为少年的巨汉。 “哈哈!这么快就有我表现的机会,我都手痒了呢,希望你能让我玩得愉快啊,” 对方是个大块头男人,如果是库洛布,他应该就是会毫不犹豫扑倒对方的后卫。 现在明明是夏天,他却穿着黑色的皮外套与皮裤,手指上侵略性造型的戒指正闪闪发光,那戒指与其说是装饰,倒不如说是为了增加拳头威力而戴的吧。 那把产生火焰的展开杖同样也是过度装饰,与其说是杖,倒不如说更像一把狼牙棒。 男人与单膝跪地的亚鲁特一对上眼,嘴角立刻大大地往上扬起。 “尝尝我火焰阿古力达司的魔术吧!” “不,等一下,在这里用火焰魔术会——” “别说无聊话了,给我燃烧吧!” 四周都是毫无防备的占卜师和女公关。 “阿德梅·朵拉·伊古斯·德拉萨克斯·萨乌斯·路·希美伊·基·穆亚·思” 由于对方认真地开始咏唱乙太代码,亚鲁特被迫奔了过去。 “——艾夫美·路·奇兹姆·啰古·哈巫咕哇!” 当他正在咏唱时,亚鲁特往他的脚下一个冲撞,撞倒了他,然后再将他整只手臂抓住,往反方向一扭。 “痛痛痛痛痛了了!” 虽然他的手臂像树干一样粗,不过倒是意外简单地手到擒来,也幸亏是他咏唱的乙太代码太过冗长的关系吧。 “痛、痛、我就说好痛了啊!” “所以说请你冷静一点好吗?我只是来向你们问些问题而已。” 原本在换衣服的女性们,只是维持半裸的状态僵住不动,而亚鲁特又不能放开这个该小心火烛的保镳的手,正当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忽然一道掌声响起。 啪啪啪啪—— 只见一个身穿燕尾服的男人,从走廊的里侧走了过来。 那是个有着一张扁平脸的男人,脸上别说是皱纹,甚至找不到一根胡子,看不出他的年龄,只见他戴着白手套的双手鼓掌,脸上浮现满脸的笑容。 然后他笑着对被亚鲁特制住关节的保镳说道: “哎呀,你完全被打败了呢,阿古力达司,你说你是魔术学院出身,那是吹牛的吗?” “我、我没有说谎,没有说谎啦,我是真的有进去。” “好了好了,总之你明天可以不用来了。” “怎么这样”保镳先生发出悲鸣。 “是啊,你在说什么嘛,我付你薪水是要你摆平纠纷,现在的你并没有那个资格,也不晓得要调整火力就放火烧房子,这一点前任者就真的拿捏得很好,这样我与其付你薪水,倒不如雇用那位小哥还比较好呢,如何?你对俱乐部保镳的工作有兴趣吗?” 看到对方挖角亚鲁特,保镳先生沮丧得垂下了头。 不过亚鲁特也不认为这个嘻皮笑脸,好像是负责人的男人是真心劝诱他,他的心里可能在打什么主意也说不定。 “呃、抱歉,我自我介绍得晚了,我是这家店的老板,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问我。” 亚鲁特就这样被带到店里的办公室。 “那么你想间什么事呢?” “……那个、以前应该有个叫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的人在这里工作。” “古斯塔夫?我没听过耶。” “真的吗?我听说她是以‘sister’这个名字在当占卜师。” “啊,那我就知道了,她曾经是我们店里的王牌占卜师。” 对方很干脆地承认了。 “连、连名字都不知道你就雇用她了吗?” “对啊,真要追究那么多根本没完没了吧,我们重视的是实力啦,啊哈哈。” 就算他刻意发出笑声,但是由于他的脸上一直都是笑容,所以也看不出他觉得多可笑。 “嗯嗯嗯,sister是吗,你问sister呀,有许多客人指名找她,对本店来说是帮了大忙,可是她却辞职了呢,这有什么问题吗?” “有个叫邻人的保镳——” “他也曾经在我们这里做过,但是昨天辞职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她是为什么选择这间店?为了什么目的而工作?有被卷入犯罪的可能吗?这些问题全都落空了,“咦咦,那种事我不知道呀”“还有其他问题吗?”“这有什么问题吗?”——终于亚鲁特也没力气再问下去了。 “那么打扰了。” 于是亚鲁特毫无收获地离开了‘月光’。 而法妮依照他的要求,在居酒屋的座位等待着他,杯子里的啤酒也喝到剩下不到一半了。 “对不起,法妮小姐,让你久等了。” “别关系啦,那么有收获吗?” “不行,感觉就像在和云雾说话一样。” “果然是那样!” 她在等待的这段期间似乎也翻过从米尔顿教官处借来的毕业纪念册,亚鲁特本想问她结果如何,但是看到她闷闷不乐的表情,亚鲁特大概也料想得到了。 “看来你这边也没有收获吧。” “嗯……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年纪相近,又会使用那么漂亮的乙太代码……我本以为他绝对是魔术学院的学生的说。” 也就是说相簿里找不到他,这么一来就完全回到起点了。 两人迟迟没有接话,亚鲁特他们这一桌完全陷入沉默的气氛中。 “——亚鲁特。” “什么事?” “有一件事我从上次在艾蒂的病房里看到她时就想说了,说不定她并不是普通的疾病,而是与某种魔术有所关连。” 亚鲁特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而法妮看着他的表情则是显得有些战战兢兢。 看起来又像是过意不去的样子。 “不是生病……?” “对,所以诊断不出原因也是很正常的事,如果我早一点对你说就好了,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请等一下,法妮小姐,这是怎么回事?你说魔术——” “我感觉得到那种味道,我想她大概是以自己的意志切断意识,使用的可能是某种乙种魔术,现在的我所能断言的也只有这些了。” 法妮焦急地摇摇头。 “如果你不在意的话,我可以回去女王蜂之馆一趟吗?只要回去那里,莉莉卡老师的书库里应该会有更详细的资料才是,那样一来或许就能知道她现在所处的状况,以及她想做什么事了。” 同一个时间,法妮所点的安格斯风炸物被粗鲁地放在桌上,而亚鲁特并不动手用餐,而是向法妮深深一鞠躬。 “拜托你了!” “我一查到线索就会马上通知你。” 隔天早晨,法妮就将师妹们留在饭店,一个人搭上自五月门车站出发的火车。 *** 然后现在亚鲁特正在白凤宫殿里。 下午的授勋仪式结束后,在王宫的舞蹈厅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庆祝宴会。 宫廷专属乐团演奏着热闹的舞曲,贵族和仕绅们在装饰吊灯的照明之下谈笑风生,有时也手携着手翩翩起舞,亚鲁特一手拿着干杯时送来的香槟酒杯,茫然注视着眼前人来人往。 他脑海中浮现的尽是与当下无关之事。 这时候法妮差不多该抵达女王蜂之馆了吧?艾蒂现在人在何方,又是在做什么事呢?那个叫邻人的家伙也和她在一起吗?他到底是哪来的混小子啊? 因为令他在意的事情太多,使得即使眼睛睁开,他却是毫无真实感,这里是哪里?我又在做什么? “……啊~~我想走了……” “你干什么苦着一张脸啊,你可是今天的主角耶。”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背,香槟差点就洒了出来。 回头一看,果然不出所料,站在眼前的人是近卫骑士队长沙札兰德。 “给我笑,不管怎样你都要给我笑。身上配戴难能可贵的阳光勋章,你这家伙却是哭丧着脸,这样可是会让士气低落的,而且勋章的品位也会因此受损。” “队长……” “我猜猜你在忧心什么事吧,如果你是为了令妹的事,那你大可不用担心,案子已经交给警察处理了对吧?你应该集中精神做你该做的事。” “是那样没错……” “对啊,你所救的芙丽娜公主由于这次事件的关系,比以前更受到注目了,这种时候最容易有人趁火打劫,我会让你加入成为守护公主的一员,这样公主和臣民也就都能安心了,现在就是你打起精神努力的时候哦,亚鲁特·古斯塔夫骑士候补生。” 亚鲁特大概能明白沙札兰德想说什么,他的意思是要亚鲁特好好工作,不要让难得的功勋蒙羞。 可是原本应该安心把案件交付给他们的警察,感觉不怎么靠得住,这句话他却是难以启齿。 “……我会竭尽全力。” “很好,你说得好。” “可是队长……” 亚鲁特看着沙札兰德眼睛说道: “我在艾蒂莉西亚这件事上也不想后悔,因为我以前没有为她做过任何事,现在要我完全放手交给别人……这我还是办不到。” 王宫舞蹈厅的一隅,亚鲁特必须绝对服从的长官却是对他叹了一口气。 “啊啊,反正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了。” “对不起,保护公主时我会认真的。” “那是当然的,总之你别做得太过火啊。” “是!” 亚鲁特的背上被拍了一下,好像在说你根本就没听懂嘛。 “好了,菜鸟,公主前面的人潮好像中断了,我看你一定还没去打招呼吧。” 亚鲁特被一只人手往前一推,前方就是宫殿盛开的蔷薇。 目前才刚满十七岁的芙兰娜公主,现在在这舞蹈厅内,楚楚可怜的她是最引人注目的焦点。她稍微挽起轻柔的金色发丝,身穿薄红色礼服,那模样与其说是人类,倒不如说更像是妖精。 发现亚鲁特走过来,她湖水色的眼眸开心地眯成一线,朝亚鲁特奔了过来。 “亚鲁特公子!” “不、不能尊称我公子啦,芙丽娜……公主殿下。” “我只会在这里这么叫啦。可以和您说些话吗?” 她牵起亚鲁特的手臂,走到窗边窗帘的附近,当她重新回过头面向亚鲁特时,耳饰与礼服裙摆也随之摇曳。 “令妹的事我已经听蕾笕说过了,真是不幸的事件,我会祈祷能早日找到她。” 从她忧心的声音与表情,可以感受到一如她个性的真诚 ,让亚鲁特直感到惶恐不已。 “……没事的,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 “我想您一定没心情庆祝,但是接下来我要让您看的,若非这种时候,我想也是看不到的。” “咦?看什么……?” “这是我的精心杰作哦,亚鲁特公子,请看那边。” 话才说到一半,芙丽娜公主就好像忍耐不住,嘴角绽开笑容。 亚鲁特往她所指示的方向一看,顿时不禁想要搓揉自己的眼睛。 只见众多绅士淑女来回穿梭其中的宴会会场里——一根白色柱子的后方,站着一位容貌似曾相识的公主。 她穿着一袭以金线刺绣的白色礼服,套着丝绸手套,以往潇洒地随风飘逸的秀发,如今则是卷曲垂下。 仿佛是注册商标的红铜色头发,像是经打磨的铜线般光彩动人;裸露的雪白肩膀纤细圆润,刻划出比想像中更有女人味的曼妙曲线。 “……呃,你觉得如何呢?亚鲁特。芙丽娜公主帮我打扮了一番,会不会很奇怪?” 那个缓缓走近的物体,正以艾玛的声音说话……以艾玛的声音说话。 然而那害羞地轻声细语的模样也太过稀奇,令亚鲁特不知该如何应对,总之她是艾玛,就把她当成是艾玛来应对好了,既然被问到就必须回答才行,但是想要思考,目光却被眼前的美少女所吸引过去,哇啊。 “果、果然很奇怪对吧?抱歉,我去换下来。” “……并、并不会奇怪啦。” 为了不让自己盯着她看,亚鲁特用手捂住嘴边说道。 “是、是吗?” “话说回来艾玛,你的身体好了吗?我听说你发高烧,甚至弄坏了肚子,你穿那么少,小心又会拉肚子——” 非常感谢你的关心! 只见一记快速得甚至在视界角落产生残像,灌注了体重的右直拳飞了过来,ok,她是艾玛没错。 为了冷却阵阵麻痛的脸颊与血气窜升的脑袋,亚鲁特在阳台乘凉。 果然,人类在不习惯的地方看到不习惯的事物,看来就会说出不习惯的话呢。 (嗯,或许不该说拉肚子这句话吧。) 以后要小心注意,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就是了。 亚鲁特倚靠着栏杆,凝目看向黑暗中一片广阔的庭树。 可惜的是这个地方因为大厅的吊灯太过耀眼,以致于引以为傲的庭园也只看得到近处而已。 “那个、亚鲁特?” 回过头来,只见艾玛本人正一个人朝这里走过来。 她踩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亚鲁特的身旁。 “那个、对、对不起,你没事吧?脸有没有肿起来?” “没有,我没事啦。” 亚鲁特慌张地把冷敷用的湿手帕拿开。 只见艾玛戴着戒指的指尖,朝亚鲁特的脸颊伸来,咫尺之间的距离,令亚鲁特全身僵住了三秒钟,那比被她打的时候还要紧张。 “是我一时气昏头了,就算穿上漂亮的衣服,我的内在却还是一样,这样一点意义也没有吧,真是抱歉。” 对亚鲁特而言,那一拳让他从陌生公主的冲击中清醒,反而令他安心不少。 虽然经过化妆与饰品的打扮,但眼前表情一脸困扰的艾玛,毫无疑问就是亚鲁特所认识的艾玛,或许该说直到现在,亚鲁特头脑的运转才终于跟上视觉了吧。 “芙丽娜公主说我如果还没有要离开凯杰尔,就和莫妮卡一起住进王宫吧。” “那不是很好吗?” “嗯,但是我有点犹豫,因为随侍的女官们都很亲切,让我感到过意不去。” “因为你是宾客呀,既然是公主的客人,那是很正常的事。” “就是那样吧。” “因为她是国王的孙女嘛,照理说我连和她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真的吗?” 轻轻地,她这么质疑。 “白天的典礼我也稍微看了一下,芙丽娜公主颁了最大的一面勋章给你对吧?甚至还在那个大块头叔叔之上。那不是很了不起的事吗?” “那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难得有这么多人夸奖你,你就老实接受嘛,那样大家都高兴,令妹也是一样吧。” 艾玛的手放开栏杆,重新抬头看着呆立原地的亚鲁特,那是一双认真得超出想像的——金色瞳眸。 “对不起,亚鲁特,在你最痛苦难过的时候却是无法展开行动。” 啊啊,看吧,就是这样。她就是像这样,总是这样轻易地给予我最期盼的话语。 自从在女王蜂之馆的时候的时候就一直是这样,亚鲁特虽然看起来是个粗枝大叶的笨蛋,即便如此,每当他遭受打击,心中的花朵快要枯萎时,艾玛总是给予他心灵的滋润。 “如果是姊姊的话,她一定能找到有用的线索,在等待的这段期间里,我们能做些什么事吗?” “啊啊,嗯,我预定明天下午要去和米尔顿教官介绍的人见面。” “教官也就是令妹的老师啰?” 亚鲁特点头回应,教官之前答应过,要介绍艾蒂的同学给亚鲁特。 “那我也一起去,可以吧?” “好……不过……” “亚鲁特?” 亚鲁特忍不住将手搭在艾玛的双肩,低下头去。 心里这股火热得让他想在地上打滚的感情,大概就是像喜悦一样的心情吧。 “艾玛真的很亲切,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为、为什么啊。” 艾玛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慌张。 “…………因为我能做只有这样啊。” 迟迟传来的是声音细微的回答。 亚鲁特抬起头,只见艾玛红着脸注视着庭院,她紧闭着双唇,视线避开亚鲁特,即使如此,她并没有挥开亚鲁特的手,只是握住自己的双手,那模样老实说非常地可爱。 “我真的只是个魔女,并不是像芙丽娜那样的公主,也不是普通的女孩子,但是即使如此,有一件事我不会输给她,那就是我对你——” 糟糕,心跳声太吵了。 亚鲁特仿佛要找寻呼吸的地方,慌张地朝四周张望,但是视线却冻结在某一个点。 他忍不住拍了一下文玛的手,伸手指着那一点。 “你看那个,莫妮——” “莫妮?” 艾玛也发现了,顿时脸色一变,通红的脸瞬间转为苍白。 只见主色虽然仍是平常的黑色,但是却比平常多了三分装饰打扮的莫妮卡,她正蹲在阳台的角落。 “莫妮卡、你、你你你你、你为什么在那里?” 更糟糕的是她交互看着素描本与这里,默默地动着手上的铅笔。 “嗨、晚、晚安啊,莫妮卡,你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呢?可不可以给我看看你在画什么呢?” “你说不要?现在是让你任性的时候吗!?” “莫妮卡莫妮卡,你是好孩子,你是个很乖很乖的孩子,嗯嗯,新的缎带也很可爱。” “话说回来,笨蛋亚鲁特,你不要搞错了,我帮你是因为助人是魔女的使命,只是如此而已。” 嗯嗯,没错,只是如此而已吧。 两人哄骗抱着素描本不断摇头拒绝的莫妮卡,阳台的夜晚就在吵闹声中逐渐深沉。 ——原本应该是那样的。 *** 在舞蹈厅中,与会者仍是继续跳舞与谈笑。 慰劳在火场中出生入死的战士们的场合,这场宴会对 艾密尔的贵族而言正是另一种战场。 尽管各自包裹着美轮美奂的服装,他们仍是冷静地判断现场的谈话与气氛。 比如说,今晚这个宴会最受瞩目的焦点,是有王宫的蔷薇公主之称的芙丽娜公主,抑或雷斯登公爵夫人等坐拥强权的名流贵妇。 虽然沙札兰德卿战功彪炳而备受瞩目,围绕在他周围的势力也不得小觑,不过依照一般的见解,只要他摆脱不掉一步登天的平民标签,终究是较为不利的一方。 在充满评估算计与勾心斗角的宴会之中,有一个角落始终人潮不绝。 人数绝对称不上多,而且聚集的人也并非话题人物。 然而只要是明眼人就看得出,那些人多是古老家族的贵族,而且以男女比率而言也是偏向女性为多。 “——真是的,虽说是世道如此,但还真是令人感叹呢。” “就是啊,我也有同感。” 以手上的扇子遮住嘴,白发的男爵夫人轻声说道。 “您知道今天典礼上有多少平民列席吗?就算这是出于王家的意思,但是一介平民竟能获颁阳光勋章,对此扎伏特正教难道没有反对吗?弗罗大人。” 话题的中心并不是穿着晚礼服的绅士,而是一身白袍的僧侣。 那是一位名叫怀亚特·弗罗的男人,出生于艾密尔国内屈指可数的古老侯爵家的次子,由于天生的祈祷素养与虔诚促使他出家为僧,先在国外学习神学后才再度回归艾密尔的正教会。 由于他原本便家世良好,而且即使进入中年期容貌也未见衰退,因此特别受到信仰虔诚的上流阶级妇人们欢迎。 “而且现在在那边跳舞的女孩,听说还是个魔女喔。真是肮脏。” “就算是芙丽娜公主的介绍,让那种来历不明之辈进入王宫也太——” 在妇人们的簇拥之下,弗罗望向话题的人物。 只见在会场的角落,有一对出身平民的骑士候补青年与魔女少女的情侣,两人正跳着略嫌生涩的舞步,从远处就看得出,两人正为有没有踩到对方而争执。 “看他们不是跳得很快乐吗?” “可是弗罗大人,王宫该有王宫的格调吧?” “只要用温暖的视线守候他们就好了,不管是人类还是魔女,大家都是大地的创造物,阳光会均等地遍照大地,最后会选出如同各位一样的‘真货’,所以一点也不用担心。” 听到他那温和清晰,适合传道的声音,看到他的微笑,原本忿忿不平的妇人们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罪孽深重的人反而是我才对。” “哎呀,为什么这么说呢?弗罗大人。” “可以告诉我们吗?” “各位不明白吗?我身为神少数的使徒之一,竟然独占着今晚宴会的华丽焦点。” 场面一时鸦雀无声,下一个瞬间,立刻响起了喜悦的笑声。 “哎呀,弗罗大人真会说话。” “在这样下去,我会受到各位夫君与舞伴的责骂,请将你们的华丽分给我以外的人吧,这是我的请求。” 弗罗画出圣印,行一个礼,然后便离开那群心情愉快的妇人。 会场内有许多贵族与绅士阶级的人来来去去,他脸上始终挂着柔和的笑容,穿梭在人群之中,途中有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弗罗大人,可以打扰一下吗?” “——嗨,亚敏,玩得愉快吗?” “您真爱说笑。” 虽然与弗罗穿的同是正教会的僧袍,但是希姆·亚敏比起弗罗低了三个阶级。 高挺的鼻梁上戴着银框眼镜,他以冷静的表情注视着盛装的男女们,那模样与娱乐两字看起来相去甚远,只要换上西装打上领带,说他是律师或银行行员大概也不会有人怀疑。 “在我看来全都是堕落的象征呢。” “这就像对小鸟说话一样啊,把听小鸟鸣唱也当作是修行就好了” “但愿有朝一日我能达到那样的境界。” 弗罗笑着将背倚靠在墙上,那个位置刚好可以将舞池一览无遗。 只见魔女与骑士候补,两人仍手牵着手在跳舞。 “我也不是不明白她们的心情,‘时隔百年的火刑’之兄与异端魔女的组合,即便是我也会有所联想。” “那么弗罗大人——” “嗯,一切就交给你了。不管用尽任何手段也要找到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并把她带到我面前来。” 他说出这句话时的眼神已经没有笑意。 “圣兽眷属论,我不会认同那样的理论。” “遵命。” “早知道就该早点解决掉她,信仰的崩溃就是盟约的毁坏,神圣的大地神子啊。” 他是扎伏特正教会的高位祭司,同时也是异端审问长官。 名为怀亚特·弗罗。 第2章 她的来历 “法妮、法妮。” 最近见习魔女法妮多了新师妹。 如磨亮的铜线般闪闪发亮的红铜色头发,与金色瞳眸的少见组合,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叫艾玛。 老师莉莉卡大师要法妮照顾她,因此法妮也带她一起去送药。 不过老实说——这才麻烦呢。 “法妮法妮法妮,你有在听吗?你有听到我说话吗?” 她今天也在货物马车上化身好奇宝宝。 “好啦好啦,什么事呀?” “我问你喔,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 “因为天空今天是那样的心情。” “为什么我们老是要坐马车过去?明明从天上飞过去比较快的说。” “等你能够一个人回家不会迷路,再来说那种话吧。” “呜~法妮好坏。” 这才不是坏心眼呢。 这个有点少根筋的小妹妹并不知道,包含法妮在内,其他魔女并不是轻易就能够飞行的,她以为只要有一支扫帚就能够飞去任何地方。 这孩子确实能飞,真的不需意识就能飞行,不过就算她飞了起来,不是勾到树枝,就是因为看到麻雀而分心,完全派不上用场。 她只有刚开始的几天还安份守己,最近的她可说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好奇心。 “不过法妮听我间那么多问题也不会生气,所以我喜欢法妮。” “好好,谢谢你喔。” “法妮,还有哦。” “好,这次又是什么呢?” “爸爸和妈妈掉在哪里了?” 法妮差点笑了出来。 “你、你想捡吗?” “对,如果哪里有长出爸爸妈妈就好了。” 想要说她好傻好天真,她的脸上却是认真无比的表情。 她应该分送药品时见到村里的小孩,把他们和自己比较了一番吧。 至少对这孩子而言,‘父母’是如同田里的菜或杂草一般陌生的存在吧。 艾玛的一双大眼仿佛随时就要哭出来似的。 “法妮,我……” “啊啊,好了啦,魔女本来就是和那些无关呀。” 法妮能够做的事,就只有全力笑着赶跑她的空虚与自卑感。 “有什么关系嘛,相对的你也有老师和这么美丽又可爱的姊姊呀。” “美丽?” “看不出来吗?那么没用的双眼就要这样对付。” 法妮嬉闹着遮住她的双眼,她立刻抛下刚才哭丧着的脸,搔痒般地吃吃笑了出来。 没错,就这样把一切一笑而过吧。 我不会问,你也不用回答,再怎么想也不会有答案的事,那就加上盖子别再去想,好好地活下去吧。 (要成为魔女,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你要成为在这个地方生活的魔女。 占卜星相、观察风向,不管是我还是你,大家都会得到幸福的—— 法妮不经意地醒了过来,四周是一片黑暗。 窗外也是伸手不见五指,脚下传来的不是马车的晃动,而是列车规律的震动声。 (……是梦啊……) 从首都凯杰尔前往荷尔谷林村,搭乘特快车再转乘夜间列车,需要花费两天半的时光,到了明天早上,窗外的景色大概就会大不相同了吧。 法妮把休息用的毯子往上一拉,决定再度入睡。 高耸的高楼建筑已经在遥远的彼方,很快就会进入满是森林与山,以及容许暧昧神秘的世界。 所以再等一下吧,亚鲁特—— *** 典礼与宴会结束后的隔天,亚鲁特为了报告事情经过而前往王立士官训练学校。 教官室的桌子前方,坐着的是板着脸孔在听取报告的达尔。 “——然后呢?” “是!下午我与沙札兰德队长同行参加颁奖典礼,承蒙国王陛下颁发阳光勋章,从明天起预定加入芙丽娜公主的随身护卫,报告完毕!” 那个对礼仪最是啰嗦不过的冰之男达尔教官,他额上青筋暴起,手肘拄在桌面上,好像从全身毛孔喷出了‘我很不愉快’的气息。 “阳光勋章。” “是!” “你吗?” “是!” 回答必须宏亮有力,这是在社团锻炼出的习惯。 勋章的位阶他应该事前就知道了,但达尔仍是重复了数次。 “你到底想惹火我到什么地步才甘心——” “真的很对不起!” “够了,不用报告了,你就好好当近卫骑士队的吉祥物,粉身碎骨报效国家吧。庶民的希望、平民的希望,沙札兰德卿不知做何感想呢。” 达尔把眼镜往上一推说道。 “吉祥物……?”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不对,愚蠢又蒙昧无知的你也有可能不知不觉吧,反正不管怎样我都无所谓就是了。” 他这么说完就把亚鲁特赶出了房间。 而一出去走廊,同学和候补生学弟们立刻朝亚鲁特一拥而上。 “亚鲁特~~!” “古斯塔夫学长,恭喜你荣获勋章!” “唔喔喔!” 他一下子就被挤到墙角包围起来。 “我看过报纸了,上面说你参加了近卫骑士队的作战吧!” “为什么只有你那么好运!” “太卑鄙了!我也想飞,我也想去救公主!” “喂、喂!芙丽娜公主果然是美人吧?胸部大吗?” “让我闻你的味道!就算是汗臭味我也当成是公主的味道!” “公~主~殿~下~~!” ——看这群笨蛋与天才一线之隔的家伙们好像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亚鲁特真的慌了起来。 “喂!你们等一下啊!” “过来这里,亚鲁特!” 这时突然有人从背后打开门,把亚鲁特拉进房内。 只见在昏暗房间里的那个人,是亚鲁特的朋友那那伊·卡捷特,他已经打开另一边的窗户准备就绪,于是两人就从那扇窗户争先恐后地逃出屋外。 他们在草丛上翻滚着地,然后就直接往建筑物后方全力奔跑,他们甩开追赶过来的人,跑到蒸气室前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真是多谢了,那那伊。” “大家是因为事情太过突然而一时失控啦,光是候补生获颁勋章就已经是前所未闻的创举了。” “就算你那么说我也……”抬起头,擦着汗苦笑道: “是啊,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想说你没想那么多吧,你就是那种人。” 那那伊重新将背靠着建筑物的墙壁,抬头仰望天空。 “就算是那样,因为这件事你也已经是近卫骑士队内定人选了吧?而我们却还是前途不明,总是难免会有许多焦虑吧。” 听到这句话,亚鲁特无法一笑置之,尤其是看到那那伊这时的表情后更是如此。 他明明从没有想过要藉此争功的说。 “不过你等着看吧,就像在艾斯特力修时一样,就算多少落后一些,我迟早也会追上你的,要把现场气氛之类的经验传授给我哦,你接下来应该就会把重心摆在骑士队那边了吧——” “不,学校还要上课,而且我也必须找艾蒂才行。” “笨蛋,你还有时间悠哉吗。” “——笨蛋?” 亚鲁特反问一句,那那伊惊觉踩到地雷,不由得抽了一口气。 “我寻找艾蒂的行踪是那么笨 又悠哉的事吗?” “不,抱歉,刚才的不算,当我没说过吧。” “我不是为了想邀功才去艾斯巴列特塔,我只是因为有想救的人在那里才去的,勋章什么的我想都没想过!” “我知道,亚鲁特!” “那为什么说得好像我做错了!” 两人的叫声重叠再一起。 面对僵在原地的好友,亚鲁特拼命吐气再吸气,自己怎么会对他发脾气呢。 “……抱歉,我不该对你大吼。” “不能怪你,你——” “因为被很多人说东说西,我有点混乱,或者该说是差点迷失自己了吧,抱歉对你发脾气。” 亚鲁特没来由的拍拍裤子后方,对他说了句“差不多该走了吧”,然后就踏步前行。 “亚鲁特。” “什么?” “……我有时候看着你就会感到不安,上次艾蒂研修的事也是一样,你对自己至今做过的事实在太没欲望……想也不想就会做出冲动的事……我担心有一天你会把至今累积的成就全都抛弃。” 亚鲁特这次就一笑置之了。 “你在说什么呀,你太看得起我了。” “说、说的也是吧。” “再说我才没笨到那种地步,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人啦?” 听到友人难得沮丧的发言,亚鲁特调侃他一句,随后恢复往常的表情向前走去。 “机会就是机会,我可不打算放过,真要说的话,我应该是很贪心的人吧?” 亚鲁特绝不轻言放弃,他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他的行动只是想让事情有所好转而已。 下午为了找寻关于艾蒂的线索,他再次离开训练学校。 他和先前说要和他一起去的艾玛,则是约好在魔术学院的正门会合。 艾玛比提早五分钟行动的亚鲁特更早抵达,她在门柱前一看到亚鲁特,不禁露出害羞的神情,因为她居然是搭乘芙丽娜公主专用座车,从王宫直接被送过来的。 “专、专车接送啊……” “嗯,她的盛情都让我感到不好意思了。” “莫妮卡呢?” “她和芙丽娜公主在一起,那孩子只要有东西可以画就不会有怨言。” 两人一边谈话,一边走过两天前同样的路径。 高登·米尔顿教官在教官室迎接亚鲁特他们的来到,受到他和善的欢迎,亚鲁特深深低头向他鞠躬。 “欢迎你啊﹒亚鲁特同学。” “抱歉打扰您那么多次。” “没那回事,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我也愿意尽可能协助你——嗯?” 他似乎发现亚鲁特身后的艾玛了。 “这次又有新的小姑娘陪你来啊。” “那个、初次见面!我是魔女莉莉卡的弟子,名叫艾玛!” 在亚鲁特为她介绍之前,艾玛就马尾一甩,低下头向米尔顿敬礼,动作之迅速毫不逊于体育社团的亚鲁特。 “你好啊,艾玛同学。” “我听说您是教乙种魔术的老师。” “没错,也就是研究你们奇迹的原理。” “哇,好了不起,您也有做关于圣兽相关的研究吗?” “圣兽?不,我的专攻不是龙,而是咒术与魔女术方面。” 只见艾玛一脸兴奋的表情,兴致勃勃地听着米尔顿的讲解,而米尔顿的语气比起对法妮那个时候,似乎更偏向教师的口吻,而且也没有口出冰点以下的冷笑话。 看他们讨论那么热烈,亚鲁特甚至担心艾玛会不会忘记来这里的目的了。 (喂~艾玛!)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轻轻的敲门声响起,跟着房间的门打开。 “老师,您找我吗?” 出现的是一位金发少女,她有着修长的眼眸,是个相当标致的美女。 她身穿样式朴素的衬衫与裙子,外面披着一件研究白衣,虽然未施脂粉,不过即使是素颜也充份散发出华丽气质。 “喔喔,是你啊,来得正好。” 米尔顿露出笑容,招待自衣少女进入房内。 “艾玛同学、亚鲁特同学,我来为你们介绍,她是梅莉叶·拉威因同学,现在是专科的研究生,她和古斯塔夫同学也颇有交情。” “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交情……” 被她以冰冷的语气订正,米尔顿维持着介绍的姿势,尴尬地僵住了。 “啊、那、那个、不是交情,而是……浓浓的感情?也就是恋情!哈,我开玩笑的啦。” “如果这样你们还有问题想问,那么我会在我能说的范围内告诉你们,这样可以吗?” 她一双清澈的闭眼仿佛反过来在审视着亚鲁特。 亚鲁特当然求之不得,但她的回应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除了教官无聊的冷笑话之外,她本来就格外忧郁。 梅莉叶毕业于学院基础科,目前似乎是专攻医疗的研究生。 由于米尔顿预定要与访客见面,而且梅莉叶自己也表示想换个地方谈话,于是亚鲁特他们便跟随着她,走过学院内的校地。 校舍后方是一片绿地,葚至让人无法想像那是位于都心一等地段的艾曼德岛内,特别是一进入中心的树林,连气温都有所不同,亚鲁特与艾玛只是张大了嘴,环视林荫之下的光景。 “好棒,充满大自然的感觉呢……” “这里是研究用的实验林,全部都是人工种植的。” “哦~” 亚鲁特坦率地表达佩服,却见到梅莉叶重新转过头来注视着自己。 即便是冷静的视线,也能感受到近似芙丽娜公主的气质,或许她是个好人家的千金小姐也说不定。 “怎、怎么了?” “你们明明是兄妹却不太像呢。” 真抱歉啊,亚鲁特不禁想跟她道歉。 “真的常有人这么说……” “老实说,对于和她亲如家人的人,我所能说的事并不多,关于她的近况或是其他的事,我也没兴趣积极去了解,我和她从来没有同班过,而且放学后我也要参加‘贤人会议’的活动。” “贤人、会议?” “是的,那是从成绩优秀的学生中选拔出来,决定学生意见的机关,参加会议的人被称为numbers,肩负学院内许多职务。” “原来如此。” 她也是个优等生的样子。 “其实古斯塔夫——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也有资格成为numbers的一员,但她却始终坚决推辞。” “因为她身体不好吧。” “那个愚民单纯是嫌麻烦而已。” 听到她辛辣的批评,亚鲁特不禁怀疑是否听错。 而梅莉叶似乎不觉得有何不对,只是一个劲地走在林间小路上。 “你不能对那个空有容貌与成绩的懒惰鬼抱持任何期待,她完全没有尽到在上位者的义务,除了嘴巴恶毒,对男人的品味更是差劲无比,冷酷自私的邋遢鬼,我从未见过像她那么自私自利的坏女人,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全面性的让她好看——” 只见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抱歉,这不是在亲人面前说的话吧。” “不、不会,这样反而让我能掌握到情况……或许吧。” 原来也有人知道她不是优等生的那一面啊。 他们这时正好来到树林的出口,在铺装道路的前方又看见新的建筑物。 “即使如此,我觉得对她而言——我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吧,打从入学到现在,一直到最 后都是这样,唯一的例外就是吉诺·拉提修而已——” 听到一个陌生的人名,亚鲁特顿时微感紧张。 “那个人是谁呢?” 艾玛问道。 “是隶属于乙种魔术研究社的男学生,也是她的同学。” “擅长的科目是什么?你有他的照片吗?” “等、等一下,社团不是只有艾蒂一个人在活动吗?” 艾玛接连发问,而亚鲁特也跟着问道,毕竟米尔顿教官明明说社团只有妹妹一个人在努力支撑。 “你是听谁说的?” “是高登·米尔顿教官呀。” “老师那么说……” 梅莉叶浓浓睫毛的双眼往下,嘴角带着自嘲的扬起。 “是的,确实也可以说是一个人。” “可以请你详细说明吗?” “其实也没什么,乙种魔术研究社一直都只有那个怠惰的愚民,她和顾问米尔顿老师一对一进行着无甚益处的乙种研究实验,社团教室就在那栋实验大楼的一楼。” 梅莉叶指着道路另一边的建筑物。 不过她说不久之前由于大规模改建的关系,社团教室本身已经没有了,真是那样就可惜了。 “但是就在她刚升上三年级的时候,她突然找来了新社员,那个人就是吉诺·拉提修,他是个成绩与个性都普通的平凡学生,她说是我们numbers嫌她们社员少,打算没收社团教室,所以她才找他加入凑人数。” “真过份……” “她就是那样的人,而他似乎也明白了她的为人,在被她蛮横地摆弄了半年后,就与她保持距离不再来往了,所以米尔顿老师那么说也并没有错。” 但是既然她这么说,那表示梅莉叶其实并不赞同米尔顿的意见。 社员与假社员,梅莉叶似乎相信他们的关系不止如此。 “需要照片吗?” “……不,没关系,我们有毕业纪念册,只要看那个就可以了。” “他并没有登在上面喔。” 亚鲁特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没有?他是中途退学……?” “不,不是的,因为他还是四年级学生,他因为没参加实地研修而留级了。” 依照梅莉叶所说,吉诺在与艾蒂疏远之后就开始变得素行不良,平常也开始翘课,虽不致遭到退学,但却无法毕业。 “为什么……” “听说是晚上忙着打工的关系,他们一个个都是愚民。” 梅莉叶皱着眉头表示气愤,亚鲁特却感觉听到决定性的证据了。 晚上的打工只怕就是‘月光’的保镳,而法妮找遍相簿也没找到‘邻人’,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既然还没有毕业,当然不会刊登在相簿上。 亚鲁特与艾玛看着彼此,点了点头。 “如果你有照片的话,可以借我们看一下吗?” “要看照片的话请跟我来——” 梅莉叶带着亚鲁特他们来到‘numbers’的社团教室。 他与艾玛两人留在格外豪华的建筑物门口等待,随即她拿了一张照片回来。 两人看着那张贵重的照片。 那并不是严肃的正式纪念照,而是在一间像是空教室的地方所拍的生活照。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在教室墙边,堆积如山的古书与色彩缤纷的民俗艺品,而穿着制服的妹妹艾蒂莉西亚则坐在那座小山上。 她的膝上放着一颗白色骷髅头,脸上是傲慢的微笑,妹妹那个模样实在算不上是好品味,而梅莉叶则是站在距离一步的地方,双手盘胸瞪着她,看着眼前冷静的侧脸,实在无法想像她会有那么丰富的表情,将感情完全表露在外。 而在两人之间则是一位手足无措,面露苦笑的少年——他大概就是吉诺·拉提修了吧,虽然给人的印象比想像中善良又靠不住,不过他就是之后的‘邻人’—— “这是为了制作毕业纪念册,我寄放在负责人那里的照片,拍照的人是米尔顿教官,结果还是没有用上。” 梅莉叶说幸好负责的同学还没回家,总算还来得及取回。 想到梅莉叶为了毕业纪念册而准备了这张照片的理由,亚鲁特只感到胸口一阵郁闷。 在满是灰尘的空教室的一隅,三人一起的合照。 对梅莉叶来说,这一定是一张重要的照片吧,即便之后他们的关系大大地改变,那仍是一段难忘的时光。 “如果让你知道……” 亚鲁特忍不住出言询问。 “他们两人其实既没有分开,也没有吵架,暗中仍是有在联络,你会怎么想?” 听到亚鲁特这么说,梅莉叶好似出乎意料地眨了眨眼,然后凝视着亚鲁特手上的照片小声地说道: “我就知道是这样。你们是骗不过我的,这两个愚民。” 虽然只是一抹若有似无淡淡的微笑——她第一次露出她这年纪所该有的微笑。 “……算是有点收获了呢。” “……嗯,是啊。” 之后梅莉叶表示还有实验要做,于是亚鲁特与艾玛两人便与她告别,开始朝学院的正门走去。 他们进入与来时相同的林荫步道,不知何故,两人的话都不多。 亚鲁特看到艾蒂学校生活的一端,也见过了像是她朋友的同学,看来她在学校的日子过得很快乐。 不过最令亚鲁特在意的是—— “妹妹确定有男友这么让你受到打击吗?” “我什么都没说耶!艾玛!” “因为你脸上是这么写的啊。” “哪里有!我脸上哪有那样写!” “你这么生气才奇怪啊,一点也不像你。” 他们在校园正中央大声争执,激动得气喘吁吁。 “……真难看,你先在意的是那种地方吗?” “所以说我没在意啊。” 再说又还不一定是那样,没错,还不一定呢。 最让亚鲁特不解的是,明明有梅莉叶和米尔顿教官那样为她着想的人在,可能是瞒着他们故意失踪的妹妹,她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做出这种事。 虽然原本就觉得妹妹是个难以捉摸的人,但是这样一来,他真的感觉妹妹已经离他远去了,那绝对不是因为他有男友的缘故。 真相究竟如何呢—— “亚鲁特。” 艾玛突然搂住自己的手臂,亚鲁特不禁心跳了一下。 但这绝不是那么甜蜜的气氛,她的视线注视着行道树的前方。 “艾、艾玛?” “你看那里。一 她表情僵硬地低声道。 只见眼前有一座铜像,那是甲种魔术的开发者之一,同时也是魔术学院初代院长的优司塔斯·波奇莫亚的铜像,而有一个男人坐在台座之前,由于夕阳阳光强烈的关系,看不清楚他的长相。 然而对方却是往这里走来,脱离了逆光,开始逐渐掌握得到全貌时,亚鲁特顿时怒不可遏。 “你这家伙!事到如今你还来做什——” “喔!可别见面就拳头相向呀,骑士候补生。” 站在想要抓住他衣襟的亚鲁特面前,那个男人开玩笑地举起了双手。 男人身穿夏季西装,打着领带,双眼笑着眯起,好似在看着怀念的人。而亚鲁特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 “天气还很热呢,你有没有兴趣用一杯冰咖啡,交换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失踪事件的种种情报呢?” 鲁杰·康司。 他是k&g管 理局的职员,也是陷害艾玛她们的罪魁祸首。 *** 越过原野,越过山谷,越过田亩,越过森林。 听着牛鸣声,法妮就这样回到了女王蜂之馆。 (到了。) 到了!到了!终于到了! “送到这里就好了吗?魔女大人。” “足够了,足够了,谢谢你大叔,我爱你!” 法妮向从车站让她搭便车,驾驶货物马车路过的农夫道谢,湖泊与通往蜂蜜色洋馆的石桥就左眼前。 “——法妮,回来了,法妮。” “来了来了。” 门柱的飞天石像马上抢先从天空飞来。 “喂〡你们两个,去告诉欧克洛克和玛姬,就说法妮小姐回来了。” “遵~~” “命。” 身躯庞大,面相凶恶,但是却忠实地听从饲主的命令,两只飞天石像挥洒着石头碎片,飞回女王蜂之馆。 然后当法妮本身抵达正面玄关的时候,欧克洛克也一如所料地出来迎接她。 虽然外表和内在都是货真价实的山羊,不过他也是魔女之馆优秀的管家。 “欢迎回家,法妮小姐。” “我回来了!” “您回来得真早,我记得原本不是预定会再多停留几天吗?” “所以说预定变更了,而且也只有我一个人回来。” 她把原本穿的套装上衣和行李箱塞到欧克洛克手上,解开绑着的头发,穿越入口玄关。 “要先喝杯茶吗?还是准备沐浴呢?” “喝茶吧,啊、不过——倒好了可以端到书斋来吗?” “书斋是吗?” “没错,就是莉莉卡老师的藏书摆放的地方,我会在里面窝一阵子。” 当她走到楼梯,准备上楼换衣服的时候,法妮看到了怀念的面孔。 “……我回来了,莉莉卡老师。” 一只穿着粉红色连身裙的猴子正停在楼梯扶手上。 眼睛圆滚滚的小猴子不发一语地看着下方的法妮。 本来她应该是以这间洋馆主人的身份,保护法妮她们的存在,如今却是一只猴子。 “……您应该不反对吧,就算我想取得您的许可,现在也已经办不到了。” 她严肃地接受即使询问也不会有回应的事实,她在房间换好衣服,然后下来一楼,换上平时的工作服后,感觉身体轻了许多。 书斋已经准备好她拜托的红茶与烤饼干。 法妮将一片饼干放入口中,然后重新环顾房间的配置。 自从莉莉卡变成猴子之后,法妮几乎没有机会再进入这个房间。 (嗯~~好怀念哦。) 与其他房间相比,书斋的天花板盖得较高,厚重的书柜上排放着老旧的藏书,最高处必须要用楼梯才能取书,即使如此,多到书柜装不下的书本甚至在地上堆成一座座的山丘。这里与其说是书斋,或许倒不如该说更接近书库。 老师时常用这房间的书桌读书或写作。 备用的长椅,大小足以躺在上面休息,少女时期的法妮就是看着她的侧脸,在这椅子上打盹,之后被艾玛占据,莉莉卡的弟子或多或少都曾在这张椅子上渡过时光吧。 “哇啊,这是什么,太令人怀念了,这是几年前的东西了啊……” 她在旁边柜子上摆放的小饰品中,发现了一个小相框,她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埃。 那是六年前的事吧,那是莫妮卡与艾玛刚来此处拜师时候的照片。 由于是札夫塔利卡度数只有个位数的贫瘠大地,在这荷尔谷林村一带几乎得不到甲种魔术的恩惠,而且因为人口稀少,电力、瓦斯、自来水等生活命脉也发展迟缓,即使如此仍是存在拍照的文化,因为并没有喜欢拍照的人,所以这是相当贵重的一张照片。 真的很怀念,法妮不自觉地坐在长椅上,照片中的莫妮卡还是和现在一样,长相丝毫未变,而被她牵着手带来的艾玛,看起来则比她自称的‘十岁’更为幼小。 (……亏她们能来到这里呢。) 经过大约一年左右,两人外表的差距就逆转了,她们对外宣称莫妮卡是艾玛的师妹,而艾玛自己似乎也是那么认为。 即便是现在,法妮也从未问过艾玛在来到这里之前是从何处来,对于带着她过来的莫妮卡的真实年龄,以及她体内时钟停止的理由,法妮也不曾过问。 人是否能成为魔女,绝大部分是取决于资质,大致上来说,只要异于常人,过去来自哪里其实毫无关系。 高登·米尔顿他根本不懂,法妮她们这些魔女之所以不想谈论自己的事,是因为就算那么做也无法得到幸福。 即使想找出规则,为事物做出定义,也一定会出现第二、第三个不在定义范围内的魔女,与其那样倒不如原原本本地接受事实,自然而然地活下去。 “或者其实真的存在能将我们全员涵盖的‘真实’呢?” 如果真的有的话——那么法妮不惜牺牲一切也想知道,就算奉献她的全部也无所谓。 不过大概没有那种东西吧。 所以法妮选择保持沉默,默默地继续制作药品。 即便是现在仍主张想要同世代的朋友,多少有些天真的艾玛,她也不再询问自己与一般人的不同了,亏她刚来到这间洋馆的时候还曾经发挥天真无邪的好奇心,什么都想知道,啰嗦得不得了呢。 别奢望魔女合乎道理,她大概是接受了这个幸福的铁则了吧。 还是说她其实仍—— “……啊,不行不行,不管怎么说都想太远了。” 总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寻艾蒂莉西亚的线索。 法妮重新打起精神,为了找寻曾经在书上看过的某段文章,她开始翻找附近一带的书本。 *** 鲁杰对之前的事好像完全不存芥蒂,带着亚鲁特他们来到学院前的咖啡厅。 “嗯,我是点冰咖啡喔,除了冰咖啡不会有第二个选择吧。” 他在自己点的冰咖啡里,加入大量的糖浆,看来他还是一样酷爱甜食,喝了一口仿佛砂糖糖浆般的黑色咖啡,随即说了一句“好喝”,简直就像个下班后畅饮啤酒的上班族。 “……你是来做什么的?” 亚鲁特充满戒心地问道。 他是k&g管理局的甲种魔术师,制作魔导具的专家,因为这男人设计的变压基地的关系,不知造成多少人受害。 k&g管理局虽然表面上并没有受到控诉,但是亚鲁特做梦也想不到,那家公司竟会放任这种家伙,光天化日下出现在凯杰尔。 “你说艾蒂莉西亚的真相什么的,为何你会知道那种事?回答我!她又还不确定是失踪——” “啊啊,请等一下,那种事请让我按照顺序一一道来,抱歉,魔术师的头脑就是这么不知变通。” 鲁杰毫不在意答道。 他已经把外套挂在椅背上,再松开衣襟的领带,感觉似乎只有他本人的时间慢了三小时,也就是他是完全放松,也可以说是怠惰吧。 “你们也知道我在荷尔谷林村搞砸了对吧?可说是出了大纰漏,我被解除分部长的职务,当然也无法回到以前的职位,跟出人头地可以说是无缘了,而且再也无法从事魔导具开发的工作。” 亚鲁特心想那是当然的,毕竟他就是做了那么罪大恶极的事。 “没有被解雇就该谢天谢地了吧?” “对啊,失去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做的是相当得天独厚的工作呢,结果却差点沦落到要 在地下仓库摆个办公桌,整天巡视替换公司大楼的灯泡和厕纸呢,那样的工作我可不干,所以我向上级反应,请他们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在别的方面为公司创造利益。在这个时点,我的新职称是‘新事业企划课长’,听起来很响亮吧,不过只是一人部门就是了。刚好我对魔导具的世界也已经放弃了,所以这样也好。” 那么他的兴趣究竟从魔导具转移到什么事物上了?照着这谈话的走向,亚鲁特只感到有不祥的预感。 这时鲁杰突然向亚鲁特身旁的艾玛看去。 “什、什么啊,你有什么意见吗?” 艾玛宛如野猫般竖起毛发,在这个男人的连哄带骗之下,艾玛不小心也点了草莓雪糕,鲁杰只是笑着回答“没有”。 “也就是乙种魔术啦,我认为接下来是乙种魔术的时代了。” 啊啊,果然如此—— “那种完全不合乎道理的蛮横无理不是很棒吗?和札夫塔利卡度数与乙太也都没有关系,真是让我醒悟过来了,我心想既然如此,那么能不能用这个来赚钱呢?于是我便利用上班时间,将可能与魔术有关的事物全面调查了一遍,正确来说是晛术、魔女术与教会关系。然后我找到了目前最炙手可热人物的名字,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这不就是让我沦落到这步田地的男人的妹妹吗?” 亚鲁特抓住眼前男人的衣襟,差点就要喝令他一五一十地全部招出来。 “……艾蒂莉西亚是怎么了?” “想知道的话,你不觉得应该对我表现出相应的态度吗?” 亚鲁特并没有动手揍人,相反地他深呼吸一口,他还控制得住自己。 “我也可以直接带你去找警察喔?” “啊,抱歉抱歉,我只是想出个气而已啦,我保证我会告诉你啦。” 好似被亚鲁特散发杀气的眼神所震慑,鲁杰挣扎着说道。 “首先先把接下来我说的话当作前提吧,令妹瞒着学校,在王都的会员制俱乐部工作。俱乐部的出资者是凯杰尔黑社会的帮派老大‘帕帕·哥斯佛德’,这件事是不会有错的。” 他斩钉截铁地断言。 “他是黑社会的大哥,而那间会员制俱乐部‘月光’也是许多议员和高级官僚时常光顾的店,靠着自学习得咒术的她是店里的人气占卜师,许多顾客都指名找她。若论她的人脉,一般政治家根本无法与之抗衡,适逢王国议会选举前夕,只要流出一点丑闻都造成致命伤,关注她动向的议会关系者,大概一只手是数不完的吧。” 这是第一方势力,鲁杰说着竖起一根手指。 “接下来是凯杰尔市警察,他们的目的当然是逮捕帕帕·哥斯佛德本人。‘sister’是哥斯佛德的摇钱树之一,而且她的人脉同时也是哥斯佛德的人脉。对于来自安格斯的非法走私,市警在侦办上连连吃鳖,因此为了挽回颜面,他们也极欲掌握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的行踪。” 这是第三方势力,鲁杰道。 “第三方势力是最麻烦的,因为那可是扎伏特正教会。目前带头找寻她行踪的就是这个教会,由于这个原因,一直以来跟监她的市警人员也无法对她出手,议会关系者也是如此。” 亚鲁特脑海闪过法妮在自己家附近遇见的那群神秘男人,也想起席古德·梅萨在说出‘妥善地加以处理’这句话时,那种将感情完全压抑的语气,不过这一切都左耳进右耳出。 扎伏特正教会。信仰这个世界的神——阳光神尼尔斯=亚基那,将祈祷献给身为人类创造主的大地——大陆上的地神信仰都以他们马首是瞻,即便是甲种魔术处于全盛时期的状态,他们的权威也始终屹立不摇。 而依照鲁杰的想法,这三方势力如今既然已经全力在搜索艾蒂莉西亚,那么她就不会是遭到绑架,而是自己主动逃亡,这样想才合乎道理。 他越说似乎越兴奋,也越来越多话。 “接下来是我的想像,说到头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之所以汲汲营营在‘月光’培植人脉,会不会也是为了要借哥斯佛德的势力与招牌,想与教会进行对抗呢?这个推理如何?” “……为什么要那么做?” “天晓得,详细情形我也不知道,应该说我才想知道呢,一介学院生竟然会与‘奇迹’大本营的教会宣战,背后到底有怎样的理由?内情一定不单纯吧,你应该也和我一样好奇吧?” “我们的目的不同!” 这男人的好奇心是为了帮k&g管理局赚钱。 “有没有兴趣和我合作呢?” “少开玩笑了!” 亚鲁特以低沉的声音答道,鲁杰举起双手。 “ok,我明白了,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我先告辞啰。” “鲁杰·康司,你要我说几次你才懂。” “别那样瞪我啦,我们说好的,我的咖啡钱是你出对吧?” 鲁杰拿起椅子上的外套站了起来。 “要走快走!” “我现在薪水微薄嘛。” 就在鲁杰走过桌子之间,正准备要离去的时候,他忽然回过头来。 “啊啊,对了对了,我可以跟你打赌,日后你一定会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喔。” 亚鲁特这次正想要好好痛骂他的时候,鲁杰好似要闪躲他一般,绕至路过的女性顾客身后,随即走出店内,亚鲁特气得握起了放在桌上的拳头。 眼前是人去楼空的椅子与玻璃杯。 ——一介学院生竟然会与‘奇迹’大本营的教会宣战,背后到底有怎样的理由? ——有没有兴趣和我合作呢? 到底想胡说八道到什么地步他才甘心。 亚鲁特气昏了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艾玛。” “什、什么?” “我……做错了吗?” 即使如此,鲁杰所说的话至今仍在脑海里打转。 那毕竟是亚鲁特无法接受的无稽之谈,根本就是胡说八道,但是想也不想就把鲁杰赶走,这样真的好吗? 艾玛玩弄着融化一半的雪糕——一边低下头思考。 “我……我也不知道……” 即使对方是曾经一度陷害自己的人,她也无法肯定这是正确的做法,不过也没说是错误就是了。 “对不起,亚鲁特……不过令妹的行动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至少我是这么觉得……” 她的话并没有安慰到亚鲁特迷惘的心,然而即使如此,亚鲁特还是觉得幸好有她陪着自己。 两人走出咖啡厅,在暮色正浓的夕阳下,亚鲁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想问的事也问到了,今天大概已经无事可做。亚鲁特尽可能不去多想,努力故作开朗地说道: “艾玛,你要回王宫吧?” “对,只要在正门的地方等,司机就会来接我。” “这样啊。” 从明天开始,亚鲁特也要为了芙丽娜公主而投入近卫骑士队的护卫任务,暂时他也只能等待法妮回来而已,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那么再见啰,艾玛。” “再见。” 亚鲁特在正门前与艾玛分手,随后—— 忽然艾玛从背后抱住了他。 “掰掰,亚鲁特。” 她将脸颊贴在亚鲁特的背上,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亚鲁特只觉得全身血液好像要沸腾一般。 终于,她松开了手,亚鲁特惊讶的同时仍是回过头来,因为即便是迟钝的亚鲁特,他也知道这个举动非比寻常,只见艾玛微微一笑,说了句“开玩笑的啦”就往后退了几步 。 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她就好像是明亮的灯火一般。 *** 啊啊——走掉了。 亚鲁特动作不自然地往地下铁的出入口走去,艾玛则是怀着不舍的心情,看着他离去的。 明明越是待在他的身边就越感到呼吸困难,可是一旦离开,又会想要见面,然后又会像这样感到后悔。 感觉笑容好像快要扭曲变形,艾玛拼命地用力撑住脸颊。 (笨蛋,你振作一点啊!) 看着眼前的车道,许许多多的车辆来去穿梭,芙丽娜公主的专属司机还要一些时间才会过来。 艾玛非常自然地迈开步伐。 她先转过第一个转角,进入一个中型规模的百货公司,一楼玻璃柜里排列得井然有序的宝石映入视界角落,她直指位于最里侧的化妆室,三分钟后,艾玛从厕所的隔间出来,从来时相反侧的出口走出屋外。 接着她进入百货公司旁的书店。 她被色彩鲜艳的杂志区所吸引,站在那里读了一会儿时装杂志,然后她发现一件事。 “糟糕。” 她把肩挂包忘在厕所里了,于是赶紧冲进刚才的百货公司。 进入化妆室所位于的通路,但是她却不直走,而是闯进眼前的职员室。 接下来就要和时间赛跑了,房间最里侧有一张办公桌,她用那张桌子当作踏脚垫,从小窗户出去外面的巷子,途中裙子差点被窗框勾住,不过她总算还是顺利着地,在狭窄的道路上发足急奔。 终于在巷子尽头看到一栋综合出租公寓,她在公寓前往左转,来到一间好似随时会崩塌的大众食堂后门。 艾玛下定决心,打开那栋建筑物的门,顿时喧嚣与油烟味洋溢而出,让她不禁为之却步,不过她还是拿起架在柱子上电话机的话筒。 “请帮我接一、三、b、七、七号。” 裙子口袋里有一张写着和她刚才念出相同数字的便条,和她来此之前所依循的繁杂手续相同。这些她全都默背起来了。 店老板一直在厨房油炸食物,对艾玛的所作所为也没有过问。 ——终于电话接通了。 对方以温和的声音慰劳艾玛的辛劳。 “别说那些了,我不要紧的,对——那个也不用担心,没有露出马脚,我是确实遵照之前的步骤过来到这里的——” 艾玛勉强地鼓动自己干燥的喉咙。 “我依照你说的,和米尔顿教官见过面了,你说的圣兽眷属论我也试探过了,我想你说的大概没错,但是……但是……” 她双手抓住话筒,激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但是至少告诉亚鲁特你平安无事吧,对吧?艾蒂莉西亚——” 第3章 教会与骑士与魔女 体育报。 那是芙丽娜公主的美梦,芙丽娜公主的幻想,能让她暂时忘掉日常生活的甜美道具。 ‘歌剧院的新歌剧’——那又怎样?‘米鲁多侯爵夫妻结婚二十周年派对盛况空前’—— 所以说那又怎样?这上面没有任何会让她想起公务与外交的报导,廉价的纸张上写满的是‘首位沦陷’‘得失分差’‘教练换人’‘本季绝望’等简洁有力的语句,简直就是脱离现实,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但就是那样才好。 然而,看到最近的标题,芙丽娜公主的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芙丽娜公主翻阅每天早上必看的最新版体育报,叹了不知是第几次的叹气。 ‘艾斯巴列特塔发生火灾,受害者中有芙丽娜公主’ ‘进入救援的是那位《帝王》亚鲁特·古斯塔夫’ ‘勋章颁奖典礼上自公主手中接过勋章的《炎之帝王》’ 芙丽娜公主所珍惜的幻想,正遭到奇怪的现实所侵蚀。现在就是处于这样的状态。 她很高兴亚鲁特来救她,而且这张叙勋式的照片,不管是角度还是色泽都拍得不错(而且还是两人合照,两人合照!啊啊两人合照!),芙丽娜公主甚至想把这照片加入她所收集的‘亚鲁特公子收藏品’中,但是她不能明日张胆地表现出喜悦。 那固然是因为自己有身为公主的立场,不过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正处于苦难的状况。 (啊啊,真令人担心,要是我能够做些事来安慰亚鲁特公子就好了——) 经过一番思量之后,芙丽娜公主倏地起身。 “公主殿下,您要上哪儿去?” “我要去找艾玛小姐。” 她如此告诉负责照看她的女官蕾笕。 现在的芙丽娜公主有个写作‘好对手’,念作‘朋友’的友人。 她是从女王蜂之馆远道而来的魔女,芙丽娜公主与她是共通竞争亚鲁特的交情,她有美丽的头发与眼眸,体型大概也比芙丽娜公主较不会给体重计带来负担。(吐槽:差距来自胸部) 实在是令人既羡慕又恨得牙痒痒,不过就算不论这些,她也是能够肆无忌惮地与芙丽娜公主意见争执的贵重——而且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存在。 她目前受到芙丽娜公主邀约,正滞留在这座王宫内,与其在此烦恼倒不如去她的房间拜访,藉此纾解,心情还比较好。 “请注意时间,您的公务是从早上就开始喔。” “我知道。” 只是出门前的短暂时光,即使那样也好,在蕾笕要她默念今天公务的行程与注意事项前,芙一丽娜便急急忙忙走出房间。 正当她准备前往同样位于后宫的客房,走在面向中庭的回廊时,有一群身穿白色法衣的人迎面走来。 “这不是芙丽娜公主吗。” 知道对方是教会关系者之后,芙丽娜公主遵循礼节,捏起礼服的裙摆行一个礼。 “各位早安。” “您早晨的模样也格外美丽,难怪被称为宫殿的蔷薇公主。” 扎伏特正教是这块大陆的代表信仰,相当接近是艾密尔的国教。 就算近年来他们的功用已经从引发奇迹,逐渐转变成只负责是典礼仪式的进行,他们的权力依旧健在,国王优诺斯一世对他们极尽礼遇,芙丽娜公主也采取相同的态度对待。 “各位是来与侍从长商讨事情的吗?” “是的,今日要恭迎公主与总王妃殿下莅临圣堂,教区的司祭们无不引颈期盼呢。” “虽然可能造成一般信徒的不便,不过还请您多多关照了。” “没有比王家的正式参拜更荣誉的事吧?公主您真是温柔。” 出入王宫的教会关系者有许多种人,其中嘴巴最甜的人应该就是这位怀亚特·弗罗司祭了吧,他原本就是艾密尔贵族出身,而且外貌佳,因此听说颇受宫中妇人的好评,不过芙丽娜公主却是不太明白他好在哪里。 既然是侍奉阳光神的人,就应该更稳重一点。从满口好听话的人口中说出来的话,感觉就缺少份量,与其那样,倒不如有些耿直,对于想做的事全力以赴的人比较好,比如说像亚鲁特·古斯塔夫那样(啊啊,我又说出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 (没有比王家的正式参拜更荣誉的事?同样一句话,你敢对市民说出口吗?一定不会吧。) 没错,刚开始虽然听起来会觉得舒畅,但是仔细想想,那种贬低他人来捧自己的言词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今天的公务是接待外国来的宾客,然后直接前往这个司祭所属的教会,他想讨好芙丽娜公主是无所谓,但是芙丽娜公主可不打算随他起舞。 她反而露出甜甜的微笑。 “我会记住的。” “愿大地的祝福与蔷薇公主同在。” 如何?满分的应对吧? 掩饰着内心的怒气﹒芙丽娜公主与司祭一行人擦身而过。 “爷爷!” 在那之后,芙丽娜公主在中庭发现了祖父。 艾密尔国王优诺斯一世的兴趣,就是早晨的园艺工作。 “喔喔,是芙丽娜啊。” 从回廊可以望见的中庭花圃里,他正一手拿着长久使用的园艺剪刀,为玫瑰进行修剪。 “您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 优诺斯一世用被土弄脏的前摆擦了擦手,虽是一如往常的光景,但是今天祖父的身旁却多了一位娇小的客人。 ——那是莫妮卡。 仿佛用光滑黑曜石打造的黑衣少女,在芙丽娜公主看来,她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不过她却和艾玛相同,也是女王蜂之馆的魔女。 她与优诺斯一世保持着一段距离——应该说根本对他视而不见——对着花圃的玫瑰写生,即使朝她走近﹒她仍是同样漠不关心的样子。 “要好?朕也不太明白呢,朕大多无法理解魔女大人在想什么。” 优诺斯一世看着一旁的莫妮卡,他那样的说法与其说是面对别人或小孩,倒不如说更像是在注视某种珍奇生物一般。 “爷爷真是的,说什么无法理解,太过份了啦。莫妮卡小姐,艾玛小姐在哪里呢?现在在房间里吗?” 她只是注视着玫瑰,将头微微一侧,就只有那样而已,无法判断她是不知道,还是听不懂佛丽娜的话。 “你看吧。” “说得您好像有经验似的。” 看到芙丽娜公主闹别扭,王摇着胡子得意地笑了,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莫妮卡毫不在意地动着铅笔画画,可以说她的胆量真大。 “真是不可思议的人们,看似相同却又不同,相异却又拥有相通之处……” 优诺斯说着用剪刀剪下一枝眼前所见的玫瑰。 那是一朵柔和优雅,花形呈高中心型的乳白色花朵。 “话说回来,芙丽娜公主,听说今天的公务是你一个人吧。” “是的,没错,您一定觉得不放心吧,不过我会尽全力达成任务的。” “虽然那次事件带给你的伤痕一定还没痊愈,但是还要请你多忍耐,安格斯的总王妃殿下是继先代之后,不能轻忽怠慢的重要人物。” “没事的,爷爷,不用担心芙丽娜公主。” “相对的,朕下令让你中意的骑士随侍在侧,就是那位《炎之帝王》哦,你很高兴吧?” “啊!” 芙丽娜公主闻言不禁慌了起来,她满脸通红,手贴着双颊。 “所、所所所以说爷爷,不、不不不需要担心芙丽娜啊啊啊—— ” “朕还派遣骑士队的精锐们在周围重重保护,所以不需要担心,芙丽娜公主,你就好好地去微笑吧。” 芙丽娜公主接过祖父递给她的玫瑰。 祖父亲手培育,一朵芬芳的玫瑰花,那就象征着芙丽娜。 总是露出美丽的笑容,给予国内外良好的印象,那正是她的职责。 也就是说——亚鲁特也必须进行同样的任务了吧。 芙丽娜公主知道那是比想像中更严酷的任务,那么他又是如何呢? 能够待在他身旁固然欢喜,可是考虑到亚鲁特的心情,感觉又有些复杂了。 “谢谢您,爷爷。” 与莫妮卡和祖父道别之后,芙丽娜公主前往艾玛的房间,然而艾玛本人却不在房间,结果她白跑了一趟,就这样到了要执行公务的时间。 她把收下的那朵玫瑰装饰在艾玛的桌上。 白色的玫瑰花瓣,装饰在那明亮的红铜色头发上一定相得益彰吧。 *** ——亚鲁特所配给到的制服,并不是见习候补生的制服,而是货真价实的近卫骑士队制服,而且不知为何竟是典礼用制服。 他左思右想烦恼了半天。 这里是和白凤宫殿在同一区域的近卫骑士队据点。 由于他盯着一套制服注视良久,也不管装备课的女事务员就在面前,结果就遭到对方以相当奇异的目光对待,即使如此,他仍是礼貌地鞠躬收下,就这样在更衣室换上那套制服。 真是的,这个等级也差太多了吧,这件衣服布料的触感,和至今穿的制服简直是天壤之别,这样的品质真让人不禁怀疑,骑士候补生的制服是不是用厚纸板和报纸做的啊? (不过因为不是要战斗,而是担任贴身护卫嘛。) 这身装扮能够携带的武装,只有施加了古典雕饰的剑而已,这样的服装和身穿护身装甲,背着装有实弹的枪或枪剑的第一种装备,两者可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然而,再怎么对这身装备的可靠性感到质疑,他也没时间再多想了。 “——哇啊,糟糕,没时间了!” 这是和勋章一起得到的大好机会,他要保护芙丽娜公主,克尽身为骑士的职责,即便是这样的装扮,他也要打起精神努力工作。 亚鲁特急急忙忙奔出更衣室,前往进行作战会议的中庭,可是明明还不到指定时间,那些正骑士学长们就已经列队整齐了。 (不会吧!?) 光是迟到就已经是罪该万死了,却见到在场除了亚鲁特之外,其他人穿的都不是正装。 他们全员都是准备上战场的战斗装备。 他们背上的枪剑沐浴在阳光下,似乎在亚鲁特的眼前一齐发出险恶的亮光。 亚鲁特失魂落魄地排到最后一列,啊啊——啊啊,果然是这样,装备课的那位姊姊给错制服啦,现在回去拿时间也来不及了,我怎么一开始就犯这种错啊! 就在脑中响起葬礼的钟声时,队长沙札兰德来到。 “很好,全员都到齐了吧。” 他的声音充满活力,但是听在亚鲁特的耳中,却像是地狱使者的第一句话。 他简单打过招呼之后,马上就让副队长说明今天一天的行程。 “今天第一班就专心负责芙丽娜公主的特别戒护,公主会于上午九点迎接安格斯总王妃米拉殿下,然后前往王立施疗院慰问,以及到阳光神大圣堂散步——” 圣堂的警戒地点陆续被列举出来。 今天一天似乎是要接待即位后第三度前来亲善访问的安格斯族长妃子。王族的公务看来悠闲,有时却也是以分为单位行动。 亚鲁特耳朵听着说明,另一方面却回忆起在幼年学校时忘记要远足,结果只有自己穿着平常服装上学的那段苦涩记忆。 “完毕。希望各位当个不辜负臣民与诸国期待的骑士。” 结尾之后敬礼,到这里都是反射性的行动。 “亚鲁特·古斯塔夫,来我这里报到。” 来啦啊啊啊啊啊! 听到沙札而德叫他,亚鲁特脑中的葬礼进行曲也提高了声量与节奏。 “——很好,服装是赶上了吧,我们走吧。” 都已经做好被踢出门去的心理准备了,沙札兰德却只是轻轻往亚鲁特的背上拍了一下。 “喂,怎么了?发什么呆啊?” “……不,我穿错装备……” “一点也没错。陪在公主身边﹒最重要的是体面啊。” 他发现这么说的沙札兰德,也和亚鲁特同样,穿着典礼用的礼服。 就在一身重装备的正骑士们,一脸认真的表情在移动的时候,亚鲁特则是和沙札兰德一同个别行动。 他们进入更奢华的宫殿内,在那里等待他们的是芙丽娜公主与女官蕾笕。 “沙札兰德卿。” 听到芙丽娜公主的呼唤,沙札兰德朝她们走去,脸上露出了微笑。 “您好,芙丽娜公主,您的气色不错。” “托您的福。” 芙丽娜公主表现得完全是个公主,她伸出手让沙札兰德亲吻她的手背。 而她的身旁则是一身安格斯民族服装,年纪大约五十左右的女性,随侍在侧的也同样是安格斯人的女孩,那大概就是芙丽娜公主所招待的安格斯总王妃与其相关人员吧。 芙丽娜公主对旁边的总王妃介绍沙札兰德。 “他是艾密尔引以为傲的骑士之一,弗罗德·沙札兰德卿。” 蕾笕将芙丽娜公主的话翻译成安格斯最为庞大部族的语言,告知给总王妃的随从,令人惊讶地,她似乎也兼任口译。而随从听到蕾笕所说,将其翻译成接近王妃出身部族的语言,再传达给总王妃,这的确像是多部族国家安格斯才会有的光景。总王妃闻言点了点头,用她自己部族的语言回应,两位口译再将其辗转翻译。 “总王妃说‘我听过你的传闻,今天就是由你来保护我们吗?’。” “不,米拉殿下,很遗憾我无法同行,取而代之是由这位——” 见到沙札兰德的视线往这边看来,亚鲁特登时紧张了一下。 “亚鲁特·古斯塔夫来保护两位的安全。” 他的话依照蕾笕、随从、总王妃的顺序传递过去,只听到总王妃惊呼一声,似乎很高兴地用当地语言说出。 终于,众人经由蕾笕得知了她喜悦的言辞。 “总王妃说‘就是那位《炎之帝王》吧,报纸有刊登出来。’” 亚鲁特忍不住想尖叫,怎么会帮他取了这种绰号啊。 “如何?米亚殿下,这样您可以安心了吧?” 总王妃频频点头,然后也向亚鲁特寻求与沙札兰德同样的对应,具体来说就是行礼与亲吻,于是亚鲁特急忙屈膝,轻轻亲吻她的手背。 亚鲁特到现在还不太明白发生什么事,此时芙丽娜公主悄悄靠近亚鲁特,对他低声说道: “抬头挺胸,你的表现会成为今后近卫骑士队的形象喔。” 虽然没有直接与他视线交接,但是低垂的视线却是认真无比,亚鲁特顿时回过神来。 骑士队的形象。 而自己要背负那样的责任。 芙丽娜公主微笑着迈出脚步,亚鲁特跟随总王妃一行人,走在宫殿之中,在通过不知第几扇门的时候,突然照相机的闪光灯急闪。 那是后宫出入口的门廊,道路对面有成群媒体记者等着亚鲁特他们出现。 在她们坐进等待在那的专用车之前的短暂时间里,总王妃的脸上是笑容,芙丽娜公主也 是笑容。 “喂,陪伴公主的是亚鲁特·古斯塔夫喔!” “标题要换掉!改成‘炎之帝王以近卫骑士的身份,为公主提供最快速的守护’!” 照相机闪光四起的那段期间,记者们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遥不可及。 (他们这样说耶。) (可是不对吧。) 其实真正的近卫骑士们正身穿第一种装备,散开在各处警戒的说,而这件事亚鲁特也知情。 这和比赛库洛布得到佳绩时的骚动不同,这简直就像—— ——不用报告了,你就好好当近卫骑士队的吉祥物,粉身碎骨报效国家吧。 尽管亚鲁特站在芙丽娜公主身旁,依照她说的抬头挺胸,他却第一次感到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在那之后,不管是在王立施疗院见到的市民与患者的欢呼声,还是圣堂圣歌队所唱的欢迎之歌,都无法到达亚鲁特的心中。 艾蒂,我——到底是为什么想成为骑士呢。 *** 那时候,艾玛是在天上,她骑着扫帚飞在天空—— 回想起被浓烟笼罩的艾斯巴列特塔,耳朵听到的是警笛声,艾玛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受到亚鲁特拜托,把他送到大楼的屋顶上。 她在玻璃窗外看到芙丽娜公主成功地被救出,之后更清楚目睹芙丽娜公主的‘宣战布告’,脑袋现入一片慌乱。 她莫名其妙地感到火大,发誓有一天一定要好好教训她,就在她如此愤慨地下降高度,打算着地的时候。 (——嗯?) 这时艾玛偶然发现一个人。 (——那是谁?) 那是和艾玛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她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独自一人站在既无灯光也无人迹的出租公寓屋顶上。 她非常纤瘦,雪白的肌肤,柔顺的长发在夜晚的河风中飘逸,身上只有一件像是老旧长袍的薄衣,双脚竟是一丝不挂,所以更令人感到惊讶。 只见她站在屋顶上,目光注视着艾斯巴列特塔的火灾。 她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艾玛虽然感到不可思议,却仍是准备从她斜后方的头上飞过——却见她的头转了过来。 (!) 两人的视线对上了。 “呵呵,真好呢,魔女小姐。我好羡慕你能飞,我也想飞飞看。” 艾玛急忙连人带着扫帚在空中急停,然后转换方向,面向少女的方向。 重新审视着她,越看越觉得这少女给人一种超脱世俗的印象。 发生了相当严重的人火,警笛声到现在仍响个不停,可是这少女的脸色却丝毫未变,若说她是跨越封锁线过来看热闹的人,她却又显得太过冷静,而且原本以为复古的服装,仔细一看,那和住院穿的睡衣根本就一模一样。 没错,那是住院患者的—— “啊!” 艾玛忍不住惊叫一声。 “你该不会是——艾蒂莉西亚!?” 那是和亚鲁特一同探病时,在病房的病床上看到那个面容。 “没错吧?你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亚鲁特的妹妹。” 可是说到那位少女,她却只是直直盯着艾玛的脸看,艾玛心急难耐,正想要再一次出声询问。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我的名字的确是艾蒂莉西亚。” 艾玛几乎如挣扎般把肺里的空气吐出来,呼吸艰难的痛苦过去,随之而来是涌现出的喜悦,啊啊,没错,我果然没认错人——! “太、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跟亚鲁特连络过了吗?我现在就帮你去跟他说吧?” 那个哥哥如果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会多么喜悦安心呢。 现在或许因为公主的吻而露出色眯眯的模样,但他一直很在乎妹妹的事,这一点一直在身旁看着他的艾玛最是清楚不过了。 “艾蒂——” “很抱歉,我并不认识你。” 听到她再一次冷静的回答,艾玛面红耳赤,羞得想找个洞钻下去。 没错,的确是用膝盖想也知道,对方一直躺在床上意识不明,她怎么可能认得艾玛的长相。 “……对、对不起,说的也是喔,我的名字叫艾玛,是女王蜂之馆的魔女莉莉卡的弟子,我和你哥是在魔术学院的实地研修认识的。” “是吗……” “是啊,就是那样,只要问你哥就能够证明了,拜托你相信我,我不是可疑人物!” “那么这张证书果然不是哥哥让人笑不出来的玩笑啊。” 她将卷起来的一张纸重新摊开说道。 看来那是原本摆在病房里的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的毕业证书,那是亚鲁特去到艾玛她们那里,费尽千辛万苦才赢得的证明。 “做得太过火了,我又没有拜托他那样做。” “你、你怎么可以说那种话!?” 艾玛一气之下,降落在她所站立的屋顶。 不过少女的体型比在上面看时还要瘦小了许多,对不上视线的违和感,甚至让艾玛的气势为之一挫。 (她好瘦小。) 她的体格纤细瘦弱,几乎让人误以为是十三、四岁的小孩,然而她看着这里的眼神,却蕴含着超脱年龄的稳重气氛。 既不会特别冷淡,也不是目中无人,对于她只是感情毫无起伏的眼神,艾玛反而感到困惑。 这是那个亚鲁特的妹妹吗——? “他为我努力我是很感激,不过我似乎没时间和哥哥打招呼了,看那个样子即使他从大楼上下来,我也无法靠近他吧。” “所以说没有那种事啦,我跟你说喔,他为了你可以抛下任务不管呢,你知道他有多么担心你吗——” “所以才伤脑筋呀,我现在就要逃亡了说。” 艾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在这段期间,河风仍旧从右到左持续吹着。 “目的地是安格斯南方的海上,目前大概是来到一百哩左右的地方了吧,那里有座名为‘禁域’的浮岛,自大战后就从每一张地图或是记述上消失了,不管是艾密尔、安格斯、芳杰还是盖斯托卡,每一国都没有主张其领土权,是个秘密的岛屿。平时都是随着海流漂流,所以‘他们’也无法明确断定其位置,不过我终于掌握到了。” 艾玛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不过就算仔细思考,她大概还是听不懂吧。 只不过艾玛感觉眼前的她,一定是想做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甚至似乎目的是要远离亚鲁特,这一让艾玛非常无法认同。 “而且也有人支援我,花了一年以上时间,准备也已经万无一失,接下来就只要潜入确认就好了。” “艾蒂!不行啊!” “你要不要一起去?” 艾玛的手抓不住扫帚,啪的一声,木制的柄发出高亢的声音。 艾蒂莉西亚注视着艾玛,以自烟持续上升的大楼为背景,她语气平淡地继续说道: “大魔女莉莉卡的弟子,超出规格的飞行术。啊啊,真是太有趣了,这也是因为哥哥的好运才如此的吗,不用我去迎接,你竟然自己就来找我了。” 她说话的语气,平静中却带有甜美的热度,在艾玛的耳畔缭绕。 “你应该曾经感到疑问才是,那就是自己的力量是从何而来?为什么自己异于常人呢?优司塔斯·波奇莫亚无法证明你们这种在他预料之外的存在,但是只要跟我来,一切就会明朗,你将不会再受到别人排挤,你觉得如何呢?” 只见她的嘴角微微扬起。 艾玛想起一个绝对不能使用的陈腐形容,没错,那仿佛是童话中魔女的微笑。 艾玛几乎没有所谓的‘儿时记忆’。 据最初照顾她的村长所说,当初她被发现的时候身上几乎一丝不挂,一个人站在遍地龙化石的采石场里,推测她可能是遭到父母遗弃——或者遇到盗贼的袭击之类,之后艾玛就被送至山上的女子修道院去当实习修女。 不过她在那里行为表现并不是很好。 ——用餐前要向大地祈祷哦,艾玛。 ——不要玩扫帚呀,真讨厌。 修道院的修女们提倡要‘守规矩’,但不知为何艾玛就是无法接受,最算对她说向犬地祈祷可以得到力量,艾玛也无法感受到有什么实质的功效,地面就只是地面而已。 在打扫庭院的途中,只要她跨上扫帚,马上就会受到一顿责骂,甚至有可能罚她不准吃饭。 一说出她感觉自己能够就这样飞起来,同样是实习的少女们立刻吓得冻在原地。 ——艾玛,那样好恐怖。 ——你真笨,我们是不能离开地面的。 艾玛的兴趣总是集中在美味的食物、美丽的事物,以及天空的天气或风的流向上面,并不在受到尊崇的大地上,而且她真的对大地是漠不关心。 ——那孩子是无法成为修女的。 门的另一头传来年老修女们的低语,不知是第几次被罚不准吃午餐,即使饿着肚子,艾玛也认同了,没错,我不适合当修女,这里没有人会站在我这边,我一直一直都是孤独一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是这样的话,我适合做什么呢? 为什么自己是如此地不同。 即使询问也没人答得出自己的来历,不管到哪里都感觉到一股违和感,终于她与魔女的幸福法则相遇了,这让艾玛的生活轻松了许多。 即使如此,小时候那个害怕孤独,什么都想知道的自己并没有死。 没错,本来就没有死。 艾玛仍是没有做出决定,她到现在都还在犹豫不决,连她都对自己感到不耐。 艾玛隐瞒见过艾蒂的事实,一直待在找寻她的亚鲁特身边,对于一些想确定的事情,她也已经有了确信,可是那样还不够。 (——有了,就是那边的屋顶。) 今天芙丽娜公主早上就要执行公务,而亚鲁特应该也是和她在一起才是。 用过早餐后,艾玛立刻溜出她们滞留的王宫,而她移动的方式并不是走陆路,而是使用扫帚的空路。 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从空中一直线搜索比较不容易迷路。 再怎么说,在这个四处充斥着甲种魔术的城市里,不会有人发现飞在空中的魔女而伸手指向天空,例外大概就只有那个艾蒂莉西亚吧,所以艾玛尽可能维持高度,一口气飞往目的地。 然后她终于抵达的地方就是阳光神大圣堂,那是凯杰尔最大的教会。 若论何处才是艾密尔扎伏特正教的总部,那自是要让给古都巴捷塔的大寺院,不过首都的大圣堂地位也绝对不低,那是在十年前,由经由当红设计家之手设计的前卫建筑,即使从远处观望也看得到它崭新且醒目样貌——书上是这么写的。 “哇啊,是实物耶……” 艾玛忍不住喃喃自语,那正是旅游手册上看到的模样。 有四栋简单圆形或三角形的大楼,那些大楼在腹地中交互组合,成为一间圣堂。 看起来虽然不像是祈祷的地方,不过在中央的圆柱形建筑物上,嵌有阳光神象征的彩绘玻璃,再看到通往礼拜堂出入口的庭园里,圣名七十二碑的石碑则按照形式排放,形状与荷尔谷林村的教会没有两样,所以这也是教会﹒这也是教会没错。 “……不对,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了。” 艾玛集中精神开始展开回旋。 在腹地上绕了几圈后,她在最旁边的尖形大楼屋顶着陆。 她抱着扫帚,一屁股坐下。 (在这里应该看得很清楚吧。) 往地上眺望,圣堂周围的庭园里并没有观光客与巡礼者的身影,即使如此,在稍远处的路边就有像是负责警备的骑士在那里监视,留意有无来凑热闹的群众或可疑人物。 果然不走陆路是正确的决定。 稍微等了一会儿,她要等的人终于从礼拜堂出来了,那是芙丽娜公主。 她穿的是一件高雅的灰白色夏季礼服,身边跟着女官,以及负责护卫的亚鲁特,芙丽娜公主招待的安格斯王妃与那位口译也在一起。 芙丽娜公主似乎和善地在解说着建筑物与石碑,她的神情非常平静,完全感觉不到之前在艾玛面前哭丧着脸时的模样,跟随在她身边的亚鲁特,身上已不是先前看到的骑士候补生制服,而是气派的正骑士装扮,他终于从候补生毕业了吗。 啊啊——好帅气,真了不起。 直到现在,艾玛仍然没有原谅打算瞒着亚鲁特离开的艾蒂。 “你说保证……那是什么?别开玩笑了!” 听到艾蒂邀她一同前去,艾玛真的生气了。 “你讨厌吗?” “我说我不懂你为什么那样做!” “是吗?不过距离真正出发也还有些时间,你就好好考虑吧。” “等等啊!亚鲁特要怎么办?你该不会打算这样放着他不管?” 至少先向他解释过之后再走就好了吧,实际上艾玛也是这么对她说,而她却是这样回答: “因为一旦对他说,就会被消除掉。” 艾玛听到难以置信的事。 “这个嘛……其实第一个这么做的人是我在魔术学院的恩师,也就是高登·米尔顿教官。他是乙种魔术的研究者,他想要了解你们魔女使用的魔女术原理。你应该知道吧?明明一切的奇迹都应该与大地的乙太量成比例才是,但是部份的魔女术却无法套用那样的法则,就你们的情况来说更是如此,为什么会出现例外呢?假说几乎都已经完成了,剩下就是凑齐数据加以实证了。可是就在某一天,老师竟把那些全部忘记了,就连他自己对何事抱持疑问,甚至他一直想要证明的假说,他全都不记得了,真的是只有那些记忆脱落了。” 她仿佛事不关己地说道。 “怎么会……” “我知道这样说很难相信,不过下手的大概是扎伏特正教会。” “教会?” “没错,就是教会的异端审问官,一旦我们想要证明老师的假说——圣兽眷属论,教会又会来阻挠,因为那会动摇他们的教义,无论是谁他们都不会允许那种事,为了守护自己的信仰,他们甚至不惜窜改人脑的记忆。” 异端审问官,这个名字艾玛也曾听过。 过去曾带头狩猎魔女,是教会的肃清部门。据说是由奉行大地教诲,负责矫正误入歧途之人的导师们所组成。 “不会吧?” “如果你在意的话,就去魔术学院的教官室问看看‘龙的研究顺利吗?’,大概不用装傻,老师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艾蒂在说出这件事的时候,表情就好像真的在忍受痛苦般颤抖着。 “我不认为忘记了就能当作没发生过,因为老师他是打算证明那个假说的,他并没有放弃,他也是最敢于面对真相的人。” 现在是现代,这里是在都会的正中心,狩猎魔女也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但是艾玛却无法把这些拿来当成拒绝的理由,因为她的语气非常认真,让艾玛觉得或许真有其事。 滴答一声,水滴落在水泥的地面。 “拜托你,艾玛。我 知道告诉你却不告诉哥哥,这样并不公平,但是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想做,而且我希望哥哥与此事无关,他有他想做的事,不能为了我而让他至今的努力都白费,你说对吧?” 事情大致上都如艾蒂莉西亚所说。 米尔顿教官实际上处于怎样的状态,这个艾玛已经跟随亚鲁特去确认过了。 他的记忆似乎真的被消除了,关于他所提倡的‘圣兽眷属论’,艾玛根据听说的范围,试着向他探问了数次,他却是毫无反应,变成一个普通的‘好老师’了。 她之所以疏远像梅莉叶那样的朋友,是因为希望尽量让被教会操作记忆的人减到最少吧。 为了与正教会对抗,她暗中拉拢黑道帮派,使得自己被警察和议会盯上,即使如此,艾蒂也打算为老师报仇。 她想要艾玛协助,她说只有不属于任何一方,身为魔女的艾玛才能帮助她。 不过现在问题是在艾玛,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打算怎么做呢? 现在亚鲁特与芙丽娜公主就在艾玛的脚下,他们走在众多人们的注目之下,那模样可说是凛然无比。 他是那么地闪耀,那么地衣着华美,好似已经不是自己伸手可及之人了。 在授勋典礼畤,艾玛就隐约感觉到了,这大概就是距离感吧。 亚鲁特与艾玛之间的距离,芙丽娜公主与艾玛之间的距离,在女王蜂之馆种植药草时,自己并没有在意,事到如今这么说或许晚了,不过他们两人真的活在非常不平凡的世界。 艾玛知道亚鲁特担心艾蒂莉西亚,为了她而内心痛苦,但是如果告诉他艾蒂的事,他一定会变成共犯,自己有权利从他的身上,夺走眼前这样的光景吗? (不可能,我办不到!) 以他的个性,肯定无法视而不见,他一定不惜抛弃一切也要解决艾蒂他们面临的困难。 自己是魔女,而且是名符其实的无依无靠,可是亚鲁特不同。 他在与乙种魔术和甲种魔术无缘的环境下长大,在喜欢的库洛布方面留下好成绩,以成为骑士为目标,还拯救了公主。他的梦想一个个就要实现了,芙丽娜公主也已经在他的身旁—— 看到亚鲁特的手为芙丽娜公主取下落在头发上的花瓣,那个瞬间艾玛的胸中一阵刺痛,她忍不住用双手挡住倾泻而出的喘息。 已经不容否认了,自己大概是喜欢亚鲁特的。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可是只是喜欢是无法改变任何事的。 该不该告诉他真相呢?原本以为来到这里自己就能有所觉悟,但是却好像越来越钻进死胡同里。 “我该怎么办,艾蒂……” “你在那里做什么?” 艾玛吓得差点从大楼屋顶上摔下。 她勉强攀住建筑物的边缘上让自己的身子停住,可是原本挟在腋下的扫帚也同时跟着滑落。 (不行~~!) 不管她如何拜托也只能干瞪眼,扫帚颠倒着往地上掉落。 骑着扫帚的魔女如果失去扫帚,她就只是普通的魔女,至此她已经无能为力,艾玛只能沿着大楼边缘逃走。 “啊啊,不行啦,别再动了,如果乱动的话,你一定会被骑士发现的。” 原本以为是斜面的一部份屋顶,有如舱口一般地开启,有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从那里探出头来。 “压低身子,慢慢地过来这边。” 总之他看起来既不是骑士,也不是警察。 “我、我是……” “被发现的话可不是警告就能了事的喔。我来带路,来,快点过来吧。” 男人引导艾玛进入建筑物——教会里。 他自称是这间大圣堂的教会事务员。 他虽然拥有助祭的资格,却很少穿着法衣,这与以前艾玛待过的女子修道院,以及有一位司祭的荷尔谷林村教会不同,规模一大就需要那样职位的人吧。 “……原来如此,你是想要观赏朋友的英姿是吗?” “也不是英姿啦,我只是想说在不打扰到他们的地方就好了。” “所以你才会从天空飞过来?” “……对不起。” 看来不行的事就是不行。 男人的语气虽然温和,但是在走下建筑物内的职员用楼梯这段期间,艾玛还是尴尬得满脸通红。 “国宾的护卫总是大意不得,虽然你很明显并没有恶意,但是也请你考虑一下近卫骑士队们一触即发的心情。” “是,你说的没错,助祭大人——” “不用勉强叫我大人啦,我只不过是个打杂的。” “那么,助祭先生?” “什么事呢?” “呃、助祭先生……不害怕我吗?” “害怕?” “因为教会和魔女相性不是最差吗……” 她并不是没想过在来这里之前,艾蒂对她说过异端审问官的事,但是勉强逃跑或是表现得慌张,那样对方更会感到可疑。 对方只是一个事务员,只要以平常心面对,对方就不可能会知道自己有与艾蒂接触。 (这就和应付村里的司祭相同啊。) 她拼命告诉自己要保持平常心,在走到外面之前要继续和他说话。 “相性……确实是那样没错,可是即使如此,你还是不畏惧地来到教会,这是为什么呢?” “那是……我、我想说别被发现就没事了……而且我只是借一下屋顶而已……” “是啊,就是那种程度吧,也就是说我们的认知也和你相近吧。” 可是他的态度却比村里的老司祭更和善。 “你们是活在独自的价值观与规则之中,因此过去曾发生不幸的误会,这毕竟是历史上的事实,不容否认,但是你知道在那之后经过几百年了吗?请看一下当今的世界,不管是我们教会司祭以祈祷引发的奇迹,还是魔女的魔女术,在这时代都同样被归类为乙种魔术不是吗?” “确、确实是如此。” “在魔术学院的学者眼中,我们都是时代落后的产物,同为被时代抛弃的同伴。” 艾玛频频点头,而男人也淡淡地点头。 艾玛心想,这个人果然不愧有张适合戴上银框眼镜,担任公务员或银行员的脸孔,他没什么神职人员的架子,这真是幸运。 “真的呢,就是那样的感觉。” “如果我这样回答你会满足吗?只会像只老鼠一样乱窜,我看你是没有自尊心吧。” 艾玛突然停下脚步。 只见男人摘下戴着的眼镜,在楼梯间转过身来。 眼前并不是数秒前的那张脸,而是艾玛为了打电话给艾蒂,借用那个食堂的店老板的脸。 “啊——” 为什么没有发现?不,是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了脸孔? “别小看神的奇迹,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在哪里?魔女莉莉卡的弟子艾玛!” 在楼梯途中,附近没有窗户,铁门也遥远得令人绝望,自己根本无路可逃。 “主啊,创造我的伟大大地呀,请在此展现您的祝福。” 他划出圣印,呼唤他所信仰的大地之名,只见在狭窄的楼梯间突然有绿色藤蔓窜出,缠住了艾玛的大腿。 “————!” 自喉咙深处发出的悲鸣响彻四周。 *** 同一个时刻,亚鲁特他们就在圣堂外面。 芙丽娜公主的公务至此基本上进行得很顺利。 她现在正和总王妃一起,在圣堂周围的庭院里散步,芙丽娜公主正口齿 清晰地说明着大圣堂的特征。 “请看这里,米拉殿下,圣名七十二碑的石材,是以与安格斯颇有渊源的——” 从她从容不迫的态度,完全看不出几天前她还一无所知地,在亚鲁特的带领下参观都内。 亚鲁特在一旁听着说明也稍微得知,听说在苍海大战之后,首都从巴捷塔迁都至凯杰尔,在那之后,王族的婚丧喜庆大多都是在这间圣堂举行,招待国内外宾客时,这里也是时常使 用的知名景点,因此芙丽娜公主对于说明也颇有心得。 (嗯,不然她也没办法担当这个任务吧。) 来此之前在王立施疗院时,芙丽娜公主也对住院患者露出惹人怜爱的微笑,甚至不惜跪在地板上,拥抱小儿科的孩子们。亚鲁特深切体会到,即便她是个不知世事的深闺公主,做为一名公主,她的资历也已经十七年了。 而跟随在一旁的亚鲁特也有患者们走近他。 ——骑士大人,和我握手好吗? 对此惊慌失措的却是亚鲁特。 一位身穿粉红色睡衣的小女孩,战战兢兢地向他间道。 该怎么回答才好呢,她害羞中又带着期待的兴奋眼神,让亚鲁特想起以前的艾蒂。 那位小女孩拖着一支比自己身高高一倍的点滴架,由于是在这样的场所,因此亚鲁特也明白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出院,说不定也可能在这栋医疗大楼结束一生。 ——应该要说请才对吧?要好好跟骑士大人拜托呀。 ——嗯,请和我握手好吗?骑士大人。 受到护士纠正,小女孩重说了一遍。 我并不是真正的正骑士,在这样的状况,他无法开口说出这句话,只能尽可能装出笑容回应她的期待,“谢谢你骑士大人”这句话与握在手上的感触,现在仍强烈残留着。 在距芙丽娜公主她们最近的地方进行护卫的近卫骑士,这就是亚鲁特的任务。 然而实际上他是连士官学校都还没毕业的见习候补生,就算是周围由真正的正骑士们重重包围,连同亚鲁特也一起护卫的这个状况,他的职位与剧本本来也就是这么写的。 近卫骑士队的吉祥物。 达尔说的这一句话,在亚鲁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即使想把那当成是达尔常有的讥讽,但是亚鲁特感觉这句话,用来形容现状是再贴切不过了。 “——您身体不舒服吗?” 口译的安格斯女性问道。 “米拉殿下看您的脸色很差,很为您担心。” 亚鲁特大吃一惊。 原本应该在和芙丽娜公主说话的总王妃,现在正看着自己。 她的脸上是世界共通‘担心儿孙的奶奶’的表情。 一旁的芙丽娜公主心惊胆跳,蕾笕冰冷的视线则好像在说:你在搞什么啊。亚鲁特不禁冷汗直冒。 “不,没问题,我一点问题也没有!” 你怎么让护卫对象反过来关心你啊,你这个大傻瓜! 这个样子真的会变成装饰用的骑士了,亚鲁特心想只靠言语无法表达自己的决心,因此强迫自己抬头挺胸向她敬礼,总王妃见状,似乎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亚鲁特不禁在心中捏了把冷汗——就在这个时候。 “危险!” 他一边叫喊,一边纵身一跳,将总王妃与芙丽娜公主两人一起推倒,趴在地面上。 “怎么了!古斯塔夫!” 在草丛与阴影中待机的正骑士们一齐冲出来,手里拿着枪剑,采取警戒态势。 “发生什么事了?快点报告!” 现场的组长询问压住芙丽娜公主她们的亚鲁特。 “那里——” 他抬起头,指着眼前的建筑物。 “有个东西从最上面掉下来——” “从上面?” “那东西相当大,细长型,有点像是剑——一 亚鲁特话还没说完,马上就有一位骑士冲进亚鲁特所指地点的草丛。 三秒之后。 “有了!” 一旁关注的亚鲁特他们顿时一阵紧张。 “那是什么东西?是剑吗!?还是爆裂物!?” “是扫帚!” 看到扫帚被认真地举起,亚鲁特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扫……扫帚?” “王妃殿下说‘那与我国的打扫用具非常相似’。” “不,米拉总王妃殿下,在艾密尔那东西确实也只能用来打扫——” “找个人去连络圣堂的人,问问看屋顶有没有人在清扫!” “是!” 在混乱的现场中,气氛变得更加紧迫,然而亚鲁特却想到别的事情。 从天上掉下的扫帚。 从空中掉下的扫帚。 飞行用的——扫帚。 (喂,该不会——是艾玛吗!?) 她在那上面吗? 在亚鲁特身旁的芙丽娜公主似乎也抽了一口凉气,两人视线交接,眼神都像在问‘你也那么觉得?’,看来她也想到同一件事了。 只见正骑士已经奔向圣堂正面,打算要去询问了。 “快点去吧,亚鲁特公子!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亚鲁特闻言全速狂奔。 最近的圣堂里是一个礼拜堂,亚鲁特开门冲进去,只见穿着法衣的司祭与近卫骑士队的正骑士已经开始谈话,对方似乎摸不着头绪,目前正在重新进行确认。 在对方有所回应之前,只能在这里等待了。 (……这里真大啊。) 亚鲁特重新环视四周。 若论宽敞与座位数,这间礼拜堂在凯杰尔可谓屈指可数,就好像是剧场的舞台一般。 最多可以容纳多少人进行弥撒呢,仿佛包围正面全新的祭坛一般,信众席的长椅不止是一楼,甚至布满二、三楼,呈扇形方式排列开来。 随着等待时间拖长,正骑士的学长无事可做,不禁喃喃自语道: “……从原初之海诞生的阳光神,将最先照亮的大地取名为‘扎伏特’,受到命名的大地始有力量,以其力量创造出人类——吗。” 就算并没有多么虔诚,这种地方也有那种力量,会令人不自觉地说出那样的话吧。 天花板附近的彩绘玻璃,将七色的彩光运送至一楼亚鲁特所在之处,上面描绘的是教会固定常见的创世神话,然而神话彩绘却不知为何在途中中断了,本来应该会持续到七十二个命名全部结束才是。 记得从外面看到的彩绘玻璃,是沿着圆柱形建筑物围绕一周而成,照这么看来,这间礼拜堂的后方,应该也有类似大厅之类的空间吧。 不过话说道一确认未免太久了吧。 久到让他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究竟要让他们等到什么时候呢,正当亚鲁特开始不耐烦的时候,等待已久的教会方面终于有了回答。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听到对方的解释,正骑士的眉毛皱在一起了。 对他说明的人并非一开始前往确认的司祭,而是另一名司祭。 “事务大楼的屋顶并没有进行清扫作业,不过却有发现非法侵入的人物是吗?” “是的,所以我们遵循内规将之逮捕,详细情形现在正在调查之中,请各位放心。” 不好了,亚鲁特只感到全身的血液好像被抽盵了。 第4章 圣堂动乱 白凤宫殿的后宫里,目前有两位芙丽娜公主的客人在此滞留。 客房随侍的女官们起先还想要帮她们做这做那,可是她们对这方面的似乎不习惯,几乎不是婉拒,就是面露尴尬的表情。 她们虽是容貌美丽的女孩,不过还是放着她们不管比较好吧,做出这个结论的女官们就只好成日躲在远处观察她们的情况。 红铜色头发的少女用过早餐后便早早离开房间,目前尚未回来,现在只有黑发少女在窗边的桌上,打开素描本画画。 上面有许多画。 比如说,戏剧海报醒目的七号街一隅的素描、守龙像的头、舞蹈厅的庆祝宴会。 她用水彩颜料替在王宫庭院画的花朵素描上色。 在此之前,沉默寡言的少女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不过对于女官为她准备颜料之事,似乎让她感到很高兴,事后女官们如此谈论到。 哪怕只是一盒水彩颜料也好,因为无法给予客人任何招待的话,那是女官的耻辱,这是她们身为女官的坚持。 莫妮卡默默地动笔画画,桌上也插着一朵芙丽娜公主从庭院带进来的玫瑰。 只见最外侧的一片玫瑰花瓣,伴随着些微振动之后,掉落在桌面上。 “哎呀,怎么了吗?莫妮卡小姐。” 少女目不转睛地看着花瓣,形状优美的双唇动了。 “——艾玛。” *** 就在要被推进门里的途中,艾玛因高低差而绊倒。 “痛!” 身体倒在地上.她忍不住吃痛出声,不过动手的人却一言不发。 她用来绑头发的缎带断裂,红铜色的头发散落肩上,可是双手手腕被植物藤蔓拘束的状态,她也无法把头发绑起,全身无法动弹的她,最多只能紧咬着唇而已。 (不合理呀!) 看来艾玛一直以来都太小看教会司祭所进行的祈祷了。 这和那种单纯咏唱祈祷词句,让田里豆子发芽的祈祷,两者可说是不同次元的东西。即便是现在艾玛仍能清楚想起,在通往地上阶梯的楼梯间,那个穿西装的男人咏唱出圣句的瞬间。 ——主啊,创造我的伟大大地呀,请在此展现您的祝福。 咏唱的句子简短,可是仅仅是那样,马上就有绿色藤蔓从墙壁的缝隙间爬出,将艾玛五花大绑起来。 如果说这既非咒术师使用的咒语,也不是魔女的魔女术,而是虔诚的信徒献上纯粹祈祷,上天偶然授予奇迹做为“回报”所造成的结果,那这根本就是诈欺。 (这种偶然的回报有可能吗?这样却只有我们被当成怪人看待,那我可无法接受……!) 她被带进的这个房间里非常昏暗,眼睛迟迟无法习惯,从脚和手掌传来的感触十分冰冷,有一种直接坐在金属板上的不快感。 只听见背后关门声响起,这样一来光源就只剩下墙边的两根蜡烛了,只见有一座阳光神尼尔斯=亚基那的祭坛,以挖空石壁的方式设置在墙上。 谁能想像得到,外面看起来是新造的现代建筑,里面却有这么‘古老’的场所。 “……你相信神对吧?在神的面前做出这种事,你难道不会觉得羞耻吗?” “正是在神前才这么做。” 异端审问官的男人终于回话了。 “魔女和金属相性恶劣,没有一般性的信仰,而且我等要在神的身边才能发挥力量,这一切都是在历史的堆砌中得到的知识。” 他的脸已经恢复成原本严肃的表情,这也是向神祈祷的回报吗?他的手没有停下,似乎在黑暗中转着某个像是方向盘的东西。 终于,艾玛背后的墙壁裂了开来。 只见刺眼的光线射入,令艾玛忍不住眯起双眼。 那是从彩绘玻璃射入的自然光,红、蓝主只以及紫色,五颜六色的光从高处的天花板洒落,全数七十二圣名中的第二十六号——‘龙’的玻璃画映入眼帘。 艾玛是在舞台之上。 眼前是观众席,而且观众席不止是一楼,还有二、三楼,甚至还设有陪审席,艾玛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不过这样的内部装潢,不禁令人联想到豪华的剧场或歌剧院。由于背后的墙壁上,简朴的石造祭坛依然留着,因此要说这是礼拜堂也无不可,只不过现场完全没有祈祷场所的气氛。 座位上坐满的几乎都是身着白或蓝色法衣的司祭,他们眉毛动也不动一下,静静注视着坛上的艾玛。 ——这里果然不是祈祷的地方。 她莫名地全身起鸡皮疙瘩。 “来的好啊,魔女莉莉卡的弟子艾玛,现在就开始审问吧。” 然后从二楼正面的特等座传来嘹亮的声音。 坐在那里的司祭,身上法衣以细金线绣边,看来相当位高权重,他的容貌有着近似芙丽娜公主的贵族风格,那副俊美的面具想必在年轻时﹒一定是异性注意的焦点吧。 他俯视铺着铁板的舞台,对着被绑在中央的艾玛高声说道: “我的名字是怀亚特·弗罗,是决定让这久未举行的盛会复活之人,你现在剩下两个选择。” 他淡淡的碧眼一敛,竖起了右手两根手指。 “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然后让我消除你的记忆。” 弯下一根手指。 “或者是受尽各种痛苦折磨后,再让我消除你的记忆。” 他又弯下第二根手指。 “咦?” “好了,亚敏,从你开始祈祷。” “遵命。” 收到弗罗的命令,原本在墙边握着方向盘的男人,开始咏唱新的圣句。 “诗篇六十四,圣者伏于地,回归天上。” 他的声音并不是特别大声,但是却响遍整个大厅,而坐在陪审席的司祭们也跟着唱和。 “初始之子,依姆他与贝塔之子马尔斯濒临死亡。” “此时听闻地之声,不需要害怕。” “就算汝之身毁灭,汝之骨骸将埋于地,心将飞往天上吧。” “赞美吧,赞美吧,赞美吧,唱诵吧﹒竭尽一切力量。” 随即空气摇晃,乙太的流向逐渐改变。 “大地啊。” 祈祷从脚下开始改变世界。 “““大地啊。””” 缠住艾玛的藤蔓重新以激烈的力道往上延伸,缠住天花板的横梁。 “呀、呜、等一下!” 将艾玛更拉上舞台的半空中。 “放开我!放开我啦!” “——接下来你是想要火烤还是水淹呢?我再问一次,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现在人在何处?告诉我‘禁域’的座标!” 站在正前方审间的弗罗,看起来像是疯狂了一般。 这是——货真价实的魔女审判。 *** ——喀啦! 侹书柜掉落的冲击 一让相框的玻璃破碎了。 “……唉呀!” 崩落书堆的另一边,法妮忍不住伸手按住额头。 放眼望去都是书、书、书,时光飞逝,窝在女王蜂之馆的书斋里已过数日。 如今别说三餐,就连睡眠与刷牙她都在这个房间里解决,她穿着满身皱摺的工作服坐在地上,翻阅莉莉卡的藏书,然后堆到一旁,一直重复这样的动作,即使如此她终于还是找到了,总算找到了。 “………………有了。” “怎么了吗?法妮小姐。” “有了啊啊啊啊啊!找到书了啊啊啊啊啊啊!” 法妮把那本书高高举起,瞬间破损泰半的缝线 眼看就要崩断,她赶紧将书放在膝上。 “危、危险!好险!好险!” 那是流传于这个国家北部的一种相当古老的咒术,记述上写着‘复活的妙药’。 饮下以某种仪式调合出的‘毒药’,藉由从假死状态复活的方式,似乎就能除去原本身体的病痛。 这么一来,原本剩下微小的绑架可能性也可以消去了,她是以自己的意志进入昏迷,按照计划复活后再躲藏起来,只带着一张毕业证书。 瞪著书页上的文字,法妮忍不住喃喃自语。 “这个……该夸她有决心,还是该说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制作那种药的手续非常复杂,即便在魔女之药方面算是专家的法妮,看到那手续也不禁头晕,而且就成份而言,那几乎等于是‘毒药’。 若问她敢不敢老实地喝下这个药——法妮可有点没自信呢。 即便赌上真的死掉的可能性,她也想消除长久以来的病痛吗?还是说为了这次失踪,她不惜赌上性命? 躺在病床上,被认为不会醒来的少女,实际上真的逃亡成功了,目前还无人能掌握到她的行踪。 她要去的地方——只怕相当遥远,或许也不会是舒适的旅程。 “嗯~~唔唔唔……” “那么法妮小姐,您找到想找的东西了吗?” 欧克洛克这句话将法妮拉回到现实。 重新一看,眼前是一片惨状的书斋,抽屉拉出来没关,堆积如山的书本,喝到一半的咖啡,毯子与枕头,这已经不是轻微地震的程度,而是房间遭龙卷风袭击过后的书斋。 “需要我帮您准备电报吗?” 如果莉莉卡不是猴子的话,她会怎么说呢? “……啊~~好,拜托你了。” 法妮心想自己至少该把用过的空餐具拿去厨房吧。 于是她鞭策疲累的身体,辛苦地站了起来,随即堆积的书本又崩落下来。 “啊~~真是的!” 感觉自己这几天总是重复着这句话。 由于特地整理好的一叠信也被埋在书堆里,因此她只好像挖开瓦砾堆般,把那叠信封拉了出来。 本想把信放到安全的桌上,寄信人的名字却吸引住她的目光。 (咦……高登·米尔顿……博士……?)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艾蒂莉西亚恩师的名字? 法妮看到欧克洛克走出房间后,于是解开捆信的绳子,开始确认信的内容,对不起了,莉莉卡老师,之后我会乖乖接受您的责骂的。 全部二十封左右的信,几乎都是以米尔顿教官的名义寄出,邮戳日期是数年前,当然那是莉莉卡还是人类的时候。 “拜启,莉莉卡大师……” ——拜启,莉莉卡人帅。我有一个好久以来追求的论文题目。 ——由于甲种魔术的登玚,地上的奇迹经过分解,已经成为平易近人之物—— 那是生活在首都凯杰尔的乙种魔术研究者,寄给隐居于远方荷尔谷林村的传说魔女的信。 ——然而就现实而言,奇迹仍然存在于这世上。 ——那并非会因人心而改变,存在于文学或哲学上的那种奇迹,而是只能以奇迹称呼,预料之外的某种力量。 ——咒术师的咒语有时并非物理现象,而是对精神产生作用;正教会的高位司祭所施行的祈祷,有时甚至能治愈将死的病患。这是经过优司塔斯·波奇莫亚体系化的甲种魔术,至今仍无法到达的惊异且未知的领域。 ——伟大的魔女莉莉卡。 ——对我而言,身处札夫塔利卡度数只有个位数的那块土地,身为魔女的你也是我日夜追求们奇迹存在。 ——魔女为何不受乙太的有无所束缚呢?那样的奇迹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我一心期盼能找出那个答案,终于我设立了一个假说。 ——姑且称之为圣兽眷属论—— 第二封信是相距一个月之后了。 ——收到您的回信,实在令人喜出望外,谨向您致上深深的感谢。 在那之后有好一段期间,老师与米尔顿一直持续著书信往来。 他对魔女术的原理着有自己的见解,透过接受莉莉卡的建议来加强自己的学说。 法妮继续读着信,信封的数量增加,邮戳的日期也越来越新。 ——确实,该收集的样本数应该越多越好吧,关于您新收的弟子,她的言行着实令人感到兴趣,请务必让我见她一面,当然,那是等到令徒状况稳定之后的事。 ——看来日后有必要到南方去寻找,‘禁域’如今也存在于海上,我认为我所追求的东西,只有在那里才找得到。 ——发表这个学说会是一项罪过吗? ——这确实会更正数个与人类有关的认知吧,特别是可以预料到教会一定会反对,可是魔女筣莉卡,我并不认为探求真理是背叛神的行为。 他的字有时会像是表达出内心的挣扎般,字迹显得颤抖不止。 ——我们的波奇莫亚老师,过去是在受到无数打压之下,提倡乙太这种物质的存在,他带着自信与骄傲,并且对神与自然怀抱无限的敬意。 ——我也想仿效他。 ——我想高唱世界上并不存在例外。 第二十封信写到这里就结束了。 他对自己的学说已经相当确信,尽管有时还是会烦恼,不过他也做好觉悟要让他的学说问世了。 途中写到‘新收的弟子’,大概是指莫妮卡与艾玛其中之一吧。 法妮左思右想,突然惊觉一件事。 “但是、咦?等一下……那么那位教授那个时候,为什么会说得好像他与莉莉卡老师毫无关系呢?” 因为法妮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所以他说谎了?还是只是他弄错了?来往了这么多封信还会弄错吗? 不可能吧。 无法捉摸的人或许不止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双手握着一堆信,却找不到该出现的情报,在这个状况下,说不定有可能她们才是正常的—— 法妮忽然感到毛骨悚然,不禁用双手抱住自己。 只见被法妮从书柜上碰掉的相框,仍搁在地板的角落,她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将覆盖着的相框拿了起来。 破裂的玻璃掉落地面,露出了艾玛与莫妮卡的脸。 (亚鲁特,你要小心一点啊——) *** 骑士队的正骑士当然要求司祭说明。 “不,等一下,这不是你叫我们放心就能算了啊。” 中年发福的司祭看着亚鲁特他们,一副该说的都说完了的表情。 “闯进里面的人究竟是谁?” “这个我们正准备要确认。” “保护公主是我们的职责,如果对方是不法份子,那么骑士队也无法坐视不管,可以让我们在旁见证吗?” 司祭尽可能露出谦卑的微笑。 “这次的入侵事件可能会对我们的信仰造成重大妨碍,因此我们有必要进行内部的审问,一经确认,就会马上把人交给你们,在那之前还请耐心等待。” “不,可是——” “请两位见谅,拜托你们。” “那个、对不起!” 亚鲁特忍不住打断他们的对话。 “我想她大概没有恶意,她只是不知道这个地方禁止进入才会误闯,所以——” 对于仍是维持一贯表情的司祭,亚鲁特在焦急的同时,仍是重新向对方低头鞠躬。 “所以拜托您,可以放了她吗? ” 然而对方的回答却是机械式的拒绝言词。 “……真的不行吗?” “很抱歉,在得到确认之前请先等待,除此之外恕我难以回答——” 司祭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亚鲁特似乎听到他后方传来一道像是悲鸣的声音。 “怎么了?古斯塔夫。” “刚才的是——” 亚鲁特环顾四周,正骑士学长似乎没有发觉,司祭也是同样,或者他单纯只是在装蒜。 或许只是错觉,是他搞错了也说不定,可是—— “喂!做什么!” 亚鲁特的直觉正对着他大叫,这绝对不能放着不管,于是他用库洛布的技巧,全速突破眼前的司祭。 “慢着!给我回来!” 虽然有听到学长的声音,但现在也只能装作没听见了。 见到一身正装的骑士突然闯入,走廊上的司祭与修女都惊讶得目瞪口呆,其中甚至有人正直地叫住他。 “不可以,骑士大人,这里禁止进入——” 奔驰而过的风压,令修女的裙摆剧烈摇摆,亚鲁特绝不会拖拖拉拉,让别人有机会追上他。 “报警——” 这句话还没说完,亚鲁特便直接通过。 他所依靠的只有残留在耳边那声悲鸣的记忆。 (那感觉确实是艾玛的声音。) 他就这样在混乱的圣堂中前进,在绕过不知第几个转角时,这次有人站在前方挡住了去路。 “到此为止,骑士大人。” 那是一群身上法衣比先前更高一阶的男人们,狭窄的一条道路被数人挡住。 “我们应该已经通知过骑士队了。” “那种说法我怎么可能接受,请让我也确认一下。” “我们应该传达过请先等待了。” “可是我听到悲鸣,那是怎么回事?” “悲鸣?不知道耶,你在说什么呀?” “总之我只要看一眼就回去!让我见犯人!” 亚鲁特说完就跨出脚步,打算强行推开人墙进入。 然而就在亚鲁特打算强行突破的时候,一名高位司祭在他耳边,说出一句令他怀疑是否听错的话。 “你再这样执着,小心危及你的地位哦。” “——什么?” “难得的阳光勋章不是吗?身为芙丽娜公主荣耀的护卫骑士,光是偏袒违反神之道的异端魔女就已经是丑闻了,如果你不想让自己的立场更加恶化的话——” 亚鲁特还没全部听完就停下脚步,当场揍了秃头司祭一拳。 “马尔克大人!” 这样就确定了,不管怎么想,这里都不是适合艾玛待的地方。 *** ——愿神祝福。 ——愿神祝福。 ——愿神祝福。 感觉着背后的神圣祭坛,头上则是美丽的教会彩绘玻璃,众多的司祭为她唱和祈祷。 ——大地啊,我等的创造主啊。 ——大地啊,我等的创造主啊。 ——大地啊,我等的创造主啊。 如果艾玛不是魔女,那么这大概是非常幸福且能够安心的光景吧。 “快点回答!魔女莉莉卡的弟子艾玛!” 怀亚特.弗罗继续审问,这里的神明与司祭们不是为了保护艾玛,而是为了制裁她而存在。 “……我不知——” 就在艾玛要回答的时候,鲜艳的红莲之火在她的脚下绕了一周。 “你最好还是回答吧” 站在火圈之外的部下亚敏也命令道。 这也是祈祷所带来的奇迹吗? 身体吊在半空中无法动弹,肌肤感觉到的是奇迹的热气,毫不间断的命令与祈祷声响起,那是纯粹的恐惧。 这是历代魔女或许都曾尝过的恐惧。 “不要……” 发出的声音已分不出是拒绝还是悲鸣。 “不要啊!” (救救我!) 她不要在这里结束,不要孤单一个人的结局。 在祝福火焰的烘烤之下,艾玛紧紧地闭起双眼。 “你们做什么啊啊!” 附近传来沉重的声响。 艾玛微微睁开双眼,只见银框眼镜飞到舞台的边缘,审问官亚敏手按着一只手,单膝跪了下来。 “你没事吧?艾玛!” 是亚鲁特用腰间的细剑斩了亚敏一剑。 随即他将祭坛的水瓶去向地板的火焰,艾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亚、亚鲁特……” “你等一下,我现在就放你下来。” 身体被吊在空中,艾玛的眼泪快要夺眶而出。 他是怎么来的呢?自己是在做梦吗?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了。 “喂、喂!艾玛,他们对你做了那么过份的事吗?” “不是、我是……” 她真的连声音都变成哭声,这更让他慌张不已,即使如此,自己是真的很恐惧,害怕得不得了。 亚鲁特的剑斩断吊着艾玛的藤蔓,她的脚终于得以踏在地上,扑进他的臂弯里,感受着他手臂的强壮与温暖,令艾玛更想紧紧抱住他。 “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 “我劝你住手才是明智之举喔,亚鲁特·古斯塔夫。” 艾玛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回过神来才发现,圣句的唱和已经止息,而怀亚特·弗罗则是坐在椅子上,双手手指交叉握起。 冷静的嘴角甚至泛起微微笑意,他的言行举止都是那么地优雅。 他看着的人不是艾玛,而是亚鲁特。 “我虽不知道你有什么误解,但是那边那位女孩犯了正教会的禁忌,我们现在正在询问案情。” “这哪里是正当的询问案情啊,根本就是拷问吧!” 亚鲁特从正面发出怒吼,真的是有如烈火一般地为艾玛而愤怒。 “你的行动有得到骑士队的许可吗?” “没有又怎么样!” “也就是说,你想救她只是你个人的判断,而且也不打算订正,这也就是说你也堕落到与‘他们’犯下相同的罪了吧。” “他们?” 这就和芙丽娜公主被困在塔里的时候一样,他不顾一切冲进来救艾玛。 这家伙真的是既笨蛋又白痴又单纯,一点也不像骑士—— (我最喜欢你了。) 没错,最喜欢了,所以……所以就算只有你也好。 “没错,就是唯一和你血脉相连的那个人——” “亚鲁特!” 艾玛大叫,亚鲁特不可思议地回过头来,已经够了,笨蛋亚鲁特,别再说了,别再问了,已经够了啦。 “我——” 就在这个时候。 一——怎么回事?一 “——地震吗?” 天花板附近的彩绘玻璃出现了巨大裂痕,艾玛后方祭坛蜡烛的火也熄灭,司祭们纷纷站了起来。 然后,嘈杂声未止,第二波紧接着又来到。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观众席的墙壁被轰开了一部分。 “什么!?” 瓦砾滚动至中央附近,扬起漫天尘沙,此时外面的光线照入乱成一片的室内。 ——吼~哇。 夹杂在粉尘之中,耳朵听见的是让人联想到鸟类或野兽的粗重叫声。 有‘某个东西’从崩落的墙洞爬了出来,随着形貌逐渐清晰 ,在场司祭们的脸上也跟着露出恐惧的神情。 蛇。 有人开口叫了出来,是蛇,那是一只巨大无比的蛇。 ——吼~哇。 接着又有两个人影,从同一个洞穴出现。 一个人是少年。 他一身轻装,身上是那种会令有良知的大人为之皱眉,印有花俏图案的衬衫,裤子则是磨破的牛仔裤,手上握着甲种魔术的展开杖。 另一人则是少女。 她戴着像是南国民俗艺品的面具,手上拿着色彩鲜艳的木杖,白色连身裙的裙摆与她的长发,在尚未散去的烟尘中随风飘扬。 “打扰了,异端审问会的各位。” 少女将异国的面具往后一拉,艾玛还没看就已经知道,面具之下会露出什么样的容颜。 没错——是她,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 *** “很抱歉打扰各位欢乐的时光。” 那确实是半年以上不曾听闻的妹妹的声音。 她的身形依然消瘦,不过脸色看起来绝不像病人。 乍看之下是如优等生般楚楚可怜的视线,但却无法掩饰她的‘目中无人’,让人确信她就是艾蒂莉西亚。 艾蒂抚摸与自己身高同粗的蛇,抬头望着坐在二楼座位的弗罗。 “——没想到你竟然会主动找上门来。” “我最擅长的就是奇袭、偷袭和暗算呀,就和你们的特技是虐待、陷害和求神是一样的。” “是吗,那么就让我们来欢迎你吧,将更多祈祷集中在这里!” 弗罗的手往上高举,同时大厅一楼左右两边的门打开,隶属教会的僧兵们涌了进来。 就在司祭们开始祈祷的同时,僧兵们也拉弓放箭。 “伊兹·达姆鲁·斯!” 和艾蒂在一起的少年——那大概就是邻人吧——展开了乙太代码,银杖敲击地面的瞬间,甲种魔术的气流有如箭一般,冲击映在视界中位于直线上的僧兵,把他们吹得撞在墙上。 “后面就交给你了!” “了解,吉诺。” 艾蒂引导大蛇蠕动至另一边的僧兵前方。 ——吼~哇。 她一吹挂在脖子上的土笛,蛇的口中立刻喷出强烈的红莲之火,而且蛇的火焰也喷向二楼与三楼的司祭们。 祈祷的声音瞬间紊乱,进而转变为悲鸣,奇迹并没有出现效果,他们仅仅只有两人,可是就靠着那两人阻断敌人势力进行扰乱。 而被亚鲁特砍伤的亚敏,这次则是加入阻止邻人的脚步,他在一只手受伤不能动的状况下,操纵‘奇迹’的藤蔓,加入僧兵的攻击行列。 “主啊,创造我的伟大大地呀,请在此展现您的祝福。” “伊姆·拉·剔·古!” 咏唱与咏唱重叠在一起,藤蔓被强风斩断,在争夺大地乙太中获胜的少年单膝跪地,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好像在说‘知道厉害了吧’,然后大蛇与艾蒂莉西亚从舞台的前方横越而过。 就在亚鲁特的前方—— “艾蒂!” 亚鲁特跳下舞台,呼唤在蛇身上妹妹的名字。 “艾蒂,等一下!是我啊!” 她回过头来。 亚鲁特叫住了她,自己却一时说不出话,他一边陷入自我厌恶中,一边拼命地在脑中寻找话题,而在南处的她则是无言地看着这里。 “……既然你醒来了,至少说句话再走吧,如果有什么理由的话,我会听你说的。” “现在不行。” “艾蒂!所以说——!” 她坐在蛇身上继续移动,亚鲁特则是并行而奔,硬是要继续谈话。 “——还是说你要以骑士队骑士的身份逮捕我呢?” “为什么你就那么想自己一个人,我实在不懂啊。” “很遗憾,我还有事要做。” “喂!” “潮流就要改变了,现在要出发去‘禁域’,今晚就是最后机会,我可不想再等十年。” “等一下……!” 亚鲁特情急之下跳到与艾蒂同一条蛇身上。 “别这样,大哥。” “什么禁域啊,你也稍微听我说话吧……!” 艾蒂用手上的木杖朝亚鲁特挥来,亚鲁特避开她的木杖,反过来往前踏步拔刀。 “社长!” 原本与亚敏交战中的邻人,在瓦砾堆的另一边叫道,只见艾蒂戴在头上的面具被砍成两半,掉落在地上。 和面具一起被割断的头发,飘散在满是砂尘的空气中。 艾蒂似乎也没想到他会拔刀,看起来颇为惊讶。 “别太小看我,我也可以用实力把你带回去喔。” “大哥办得到吗?不可能吧。” 对于亚鲁特的威胁,艾蒂则是挑衅以对。 (啊啊,是吗。) 她从蛇的身上跳下,重新单手举起木杖,她清澈的眼神仿佛在说:放马过来吧,于是亚鲁特再次握剑冲了上去。 大的人影与小的人影,眼看两个影子就要正面冲突—— “……住手吧,亚鲁特,已经够了。” “艾玛……?” 然而出乎意料,红铜色的魔女在前一刻挡住了他。 而且是以庇护着艾蒂的形式。 “她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亚鲁特今后也要继续当个了不起的骑士。我拜托你,别让芙丽娜公主孤单一个人。” 艾玛对握剑呆立原地的亚鲁特露出微笑,是错觉吗?感觉她的笑容看起来却像在哭泣。只见她就这样往沙尘中走去,前往妹妹所站的地方,然后就好像面对熟识之人一般,往她的手臂轻轻拍了一下。 “我的回答是——‘yes’,艾蒂,谢谢你来这里接我。”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 然后邻人奔至两位少女身边,会吐火的蛇仿佛保护三人的周围似地,将尾巴收了回来,接着从墙壁的大洞,出去外面光辉耀眼的世界。 然后他们就消失在亚鲁特的面前。 他们走掉了。 *** 艾蒂莉西亚她们应该是从墙洞出去外面的,但不知为何就是找不到她们的踪迹。 这虽然有许多因素,不过最大的原因就是情报的混乱。 据说教会方面主张敌人的特征是蛇,敌人带着巨大的蛇,然而守在外面庭院的骑士们却无人见到那样的蛇。 情报的偏差招致混乱,使得搜索作业在初期就触礁了。 “——最初主张自己被蛇吐出的火烧到的那些人,结果后来冷静下来一看,他们身上根本就没有烧伤,也就是说他们是看到所谓的‘幻觉’了,目前是采取这样的见解。” 近卫骑士队长弗罗德·沙札兰德站在铁门外,单手按摩着自己粗壮的脖子。 对于自己不在场的现场出了差错,他的内心一定有许多不满吧,不过他的语气仍然坦率且冷静,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 亚鲁特目前是在位于王宫据点地下的惩罚房内,听着沙札兰德说话。 身为隶属于骑士队的人,亚鲁特涉嫌的罪状有数个,首先就是放弃护卫芙丽娜公主,擅自离开工作岗位;再来是在教会内对多名司祭施加暴力;最后就是协助犯人逃狱—— “关于你的处分,目前还没有定论。” 沙札兰德如此说道。 据他所说,教会方面的主张是,亚鲁特非法协助拘留中的艾玛逃走;另外一边的主张则是,亚鲁特对艾玛的共犯艾蒂莉西亚拔剑相向,打算阻止其行动, 在那个时点他就已经是无罪了。于是双方主张就在会议中争论不休的样子。 “……是这样啊……” “另外我是赞成应该对你从轻量刑哦,亚鲁特·古斯塔夫。” 沙札兰德从铁门上的小窗,注视着里面的亚鲁特。 他的视线非常认真,不容许亚鲁特移开目光。 “你试图阻止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 “我……” “你试图阻止她了﹒而且是以王国骑士团骑士的身份。” 他反覆地强调。 就算事实并非如此,就算亚鲁特只是受到她挑衅才拔剑,他也必须那样说,他感觉沙札兰德是在暗示,只有那样做你才能存活。 “王国军收到正教会的委托,虽然目前尚未公布,不过接下来我们队要追捕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但是前提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与亚鲁特·古斯塔夫无关。我不会要求你和我们一起追捕,但是不准再轻举妄动,这是我的拜托,明白了吗?” 沙札兰德说完该说的,只等亚鲁特回答,然而亚鲁特的嘴却像贝壳一般,一动也不动,面对沉默不语的亚鲁特,他也只能再次叹息。 只听到军靴清脆的声音逐渐远去。 然后昏暗中又只剩下亚鲁特一个人。 不用刻意闭上双眼,来此之前所发生的事也会鲜明地浮现又消失,黑暗似乎就是这样的场所。 ——授予你阳光勋章。 在晴朗无云的青空下,国王陛下宣读书面公文,授予我过重的勋章与过重的名誉,但是我从来就没有要求那种东西。 ——我会让你加入成为守护公主的一员,这样公主和臣民也就都能安心了,现在就是你打起精神努力的时候哦,亚鲁特·古斯塔夫骑士候补生。 我一直很尊敬您,也希望能够加入您的队伍,但是沙札兰德队长,老实说我现在只是有名无实而已吧? ——你就好好当近卫骑士队的吉祥物,粉身碎骨报效国家吧。 就算真是那样,你也没资格说我,冰之达尔。 ——你对自己至今做过的事实在太没欲望……想也不想就会做出冲动的事……我担心有一天你会把至今累积的成就全都抛弃。 不是的,我也有欲望,就和普通人一样的欲望。 ——抬头挺胸,你的表现会成为今后近卫骑士队的形象喔。 或许很困难,不过我希望有一天能成为正骑士。 ——大哥办得到吗?不可能吧。 和妹妹过着平凡的生活。 ——亚鲁特今后也要继续当个了不起的骑士,我拜托你,别让芙丽娜公主孤单一个人。 而且和喜欢的人一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想要放声大叫,口中却说不出话来,亚鲁特取而代之,用拳头击打墙壁,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每个人都这样!” 他用脚踢门,只听到沉重的金属声在室内回荡。 “不管哪一个都一样!别擅自决定我要做的事!别自做主张!少开玩笑了!” 每个人都没有间过自己一声,擅自就推测自己的行动,然后做下决定。 那样做就好,这样做就好,然后一定会变成这样,拜托你就这么做吧。 自己是自己,就算受到期待,受到怀疑,受到辱骂,遭到拒绝也不会变成别人。 “我要做的事,不是我自己决定的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由于他在房间里持续吵闹,在远处的看守员飞奔过来问“怎么了”,但是那个时候亚鲁特已经当场躺在地上了。 他不发一语,继续装睡,看守员于是又离开了。 不过到此为止了,他不想起来,现在眼前是一片黑暗。 这样继续睡下去,他也不觉得早上会来到。 比如说在某个晴朗的假日,在床上尽情享受睡眠。 或者在草坪上尽情奔跑之后,倒在地上看到的天空非常美丽。 下雨天就撑伞。 就和那种事一样,他认为自己很普通。 他是那么认为的—— “所以我都那样叮嘱过了说。” 她究竟——在那里多久了呢? 亚鲁特微微睁开双眼,会是幻觉吗,牢房的门竟然是开的。 只见一身灰色礼服的女官走了进来。 “你——” 那是蕾笕,是芙丽娜公主的侍女。 亚鲁特赶紧慌张地站起来,不过她却依然冷淡地注视着亚鲁特。 亚鲁特无法直视她的双眼,嘴角自嘲地笑了。 ——请照这样努力下去,不要误入歧途,注意你动向的人比你想像得要多。 啊啊,没错,自己确实没有遵守眼前的她所给予的忠告,因为不管怎样那都恕难照办。 “果然变成这样了啊。” “什么啊……你是想说一切都如你所料吗?只有我被蒙在鼓里,连王宫女官的你都知道。” “我只是举无轻重的人,并没有自以为是神的意思。只不过少见的人容易受到注目,少数派容易迷惘。我不过是陈述事实而已。” 蕾笕简短地说道。 重新往她的双眼看去,她的眼神中似乎有着以前所没有的悲伤。 “我一直希望在你的周围别发生不安定的事件,因为你太过愚钝、太过善良了,可惜大地所给予的试炼似乎不肯放过你呢……” 她最后低下头,并没有把话说完。 “真过意不去呢。” “……不,我才是。” 自己或许一时冲动,对眼前的她说得太过份了吧,他们彼此都沉默不语。 “——芙丽娜公主要见你,我要说的只有这些而已。” 蕾笕静静地说完,然后走出了房间。 接替她出现的人是芙丽娜公主。 “啊啊,亚鲁特公子!” 或许是为了避人耳目吧,她身上是女官的朴素礼服。 她将灰色的披肩抱在胸前,一看见房中的亚鲁特,她立刻哭丧着脸奔了过来。 “太过份了,他们把您关在这种地方,您有没有受伤?” 她毫不犹豫地跪在地上,想要触碰亚鲁特脸颊的伤口,亚鲁特说了声不要紧,然后抓住她的手推了回去。 这位公主还是一样温柔,并不介意自己的身份。 “我没事的,芙丽娜。” “可是……” “你没受伤吧?” “没有,因为那是在我和米拉殿下一起离开圣堂之后的事。” 那就好了,必须感谢她的判断才行。 然后说到自己。 “……我没事啦,真的,我身上没有一道伤是在王国军中受伤的,这全部都是我自作自受。” 亚鲁特也只能笑了,这么一想他真的笑出来了。 即便低着头他也知道,像这样在吐气可及的距离,芙丽娜身上没有血腥和瓦砾的味道,只有优雅芳甜的花香。 如果那些全都是梦就好了。 “离开岗位,抛下芙丽娜一个劲地往前冲——却被她给制止了,她说我必须继续当个骑士才行。” “王宫到处都找不到莫妮卡的人。” 亚鲁特说不出话来。 他愕然地抬起头,只见芙丽娜表情僵硬地点了点头。 “莫妮卡也是和艾玛相同立场的魔女,我也觉得她现在会有危险而找寻她,可是不管哪里都找不到。” 找不到。 那么她究竟消失到哪儿去了呢? 是落入骑士队或正教会的手中了吗?或者说她已经和艾玛说好,如今已经与艾蒂会合了? 这件事难以判断——不过他感觉最好做出最坏的打算,特别是在这个没有人可以信任的状况。 “……亚鲁特公子,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 “令妹、艾蒂莉西亚已经走了,而且艾玛也和她一起。” “我知道。” “骑士队与正教会认真地在追捕她们,我并不懂她们为何要做到那种地步,也不明白他们想阻止的理由。” “我……” “亚鲁特公子,您要依她所说,走在成为骑士的道路上吗?今后与艾玛也不再见面。” “那种事——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没错,只是那样就让他想哭着大喊不要了,不要不要,他绝对不要那样。 亚鲁特想救她,与其闷在心里烦恼,那还不如早点与他商量,为什么要用那样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笑着离开呢? 也不问过他的心情与意愿,擅自就断定他的决定。 那样太过分了,亚鲁特既悔恨又生气,完全无法接受——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看看你的决心!亚鲁特·古斯塔夫!” 啪的一声。 声音响起的同时,亚鲁特的脸颊被打了。 “无论天涯海角,追上去告诉她这不是你希望的结果!她自私的温柔,你就要自私地打破!抢先她!追上她!追过她!就算那会让你失去艾密尔王国骑士的身份。” 她用拍打的手将亚鲁特的脸颊包覆,然后就这样——将唇凑了上去。 (————) 亚鲁特脑中一片空白。 令思考停止的柔软接触持续了数秒,亚鲁特在昏暗的牢里全身僵住,终于芙丽娜公主放开了他的唇。在极近距离看到她湿润的湖水色眼眸,亚鲁特知道她在微笑。 “我的骑士是亚鲁特公子,只有您一人!” 这火热的告白是以笑容做结尾。 亚鲁特仿佛从正面沐浴在她的思念之中。 原本凝固的心宛如受到槌子敲打而产生裂痕,就在一口气破碎的同时,附着在心上的阻碍与犹豫,似乎也跟着剥落了。 要追就去追吧—— 亚鲁特就在原地重新单膝跪地,手按着胸口,向芙丽娜公主低下头。 事到如今还以骑士礼仪应对虽然感觉也很奇怪,不过—— “我发誓将会一辈子尊敬您,芙丽娜公主。” “我准许了。” 那是一个誓言。 不管在哪里,不管距离多远,这个誓言都不会改变,亚鲁特将会生涯奉行这个誓言吧。 黑暗之中,让他想要再一次站起,给予他勇气,并且在背后推动他,这些全都是她的功劳。 “要出去就要趁现在,蕾笕会帮助您的。” “感谢您。” 芙丽娜公主把用披肩包覆隐藏的行李交给亚鲁特,那是一个沉甸甸的布袋,亚鲁特并没有时间确认里面的东西,他再一次低头行礼,然后冲出惩罚房。 奔上从地下通往地上的楼梯,转过走廊的转角,他看到蕾笕在向他招手。 “过来这里。” 亚鲁特一走过来,她首先帮他脱下醒目的正骑士外套,然后帮他穿上侍从的大衣。 眼前的后门已经打开。 “从这里往后宫的西南门前进,最后使用的女官应该偶然忘记上锁了。” “是!” “安静点﹒直直走。” 走出房子之后,外面已经是夜晚了,四周路上没什么人影,他以不致让卫兵起疑的速度,快步在庭院中移动,朝应该没上锁的后宫前进。 (艾蒂说她要去‘禁域’对吧,又说潮流改变,那么她是要搭船啰?) 或许应该前往郊外的港湾区吧。 一边思考,亚鲁特抵达了目标的西南门。 那里是直接将资材与食材搬进后宫厨房的搬运道。 供汽车出入的大门旁边,另外设有供人穿越的铁门,他往门上的挂锁一摸,锁栓真的是开的,心中默念一路上不知第几次的道谢之后,亚鲁特逃脱到王宫之外了。 眼睛看到街灯的灯光、一般道路,耳朵听见的是汽车的声音。 来到这里,王宫用的侍从制服反而会碍事,他赶紧进入里侧的巷子内,把穿在身上的外衣脱下,顺便打开芙一丽娜公主给他的袋子,没想到里面竟装着意外之物。 那是乙太式的自动手枪。 亚鲁特默默地把手枪插进衣服的腰带,并将外衣塞进去、绑起袋口,然后站了起来。 “站住别动!亚鲁特。” 有人出声制止的同时,强烈的光线从房子的里侧照了过来。 (是谁!?) 光线移开,等到眼睛习惯之后,视界浮现那那伊·卡捷特的身影。 “那那伊……?” “第一次的实战配备竟然是这种任务,告诉我这是假的吧,你这个笨蛋!” 他身上穿着战斗用的第一种装备,和其他的正骑士相同,他的手按着灯光的开关,果然是那那伊。 眼前的同学静静地愤怒着,对于亚鲁特的行动,他显得无比心碎。 “是因为艾蒂的关系吗?” “不止是那样,我——” “别说了,向后转,回去吧,现在还来得及,道个歉,听听达尔教官的冷言冷语,跑校园一百圈,再来大概就是禁足和写报告而已。” “如果我说我不打算回去呢?” “亚鲁特!” “我已经决定了!” “你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抛弃一切……!” “我从来没那样想!一次也没有!” 忘记现场气氛的争执﹒因为接下来出来的人而中断了。 “够了,那那伊·卡捷特。” 弗罗德·沙札兰德推开那那伊的肩膀现身了。 他拥有全队数一数二的身高,那身躯静静地走上前,无法以单纯数字计算的魄力与紧张感,令那那伊忍不住往后退,亚鲁特虽然没后退,喉咙却吞咽了一下。 沙札兰德说道: “——我应该命令过你不准轻举妄动吧。” “我……不,我已经打算辞去王国军的骑士候补生了。” “那就接下这个。” 沙札兰德随手抛出一把剑。 那把剑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在亚鲁特脚尖前一·五尺的位置停了下来。 “怎么了,亚鲁特·古斯塔夫,快点捡起来,你应该知道用你腰上那把乙太枪发动奇袭之类的天真招数是不管用的吧。” 脑中所想的招数被对方说中,亚鲁特也只好行动了,他意识着对方的动作,拾起了地上的剑。 那是一把朴素的双刃细剑,长度与重量几乎与模拟刀相同,握住的瞬间,亚鲁特的手就习惯了这把剑。 他给亚鲁特这把剑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吧?要做就要靠自己的力量,跟我一决胜负吧,用你的全力否定为这个王国挥剑的我吧,只要你能胜过我,不管是退伍还是逃亡我都答应,你想去哪里都随便你。” 沙札兰德巴拔出腰间的剑,剑尖在暗夜中微微发亮。 “其他人也是,不准你们出手,赌上王国军骑士的尊严,好好见证这场决斗吧!” 听他这么一说,那那伊以及正骑士们当场退了一步,目光注视着两人的动向,亚鲁特只能做好觉悟 了,眼前是沙札兰德,背后则是骑士队,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他改变握住剑柄的角度——立刻一口气冲了出去。 “唔喔喔喔!” 钢铁与钢铁交击,火花散落在黑暗中。亚鲁特将剑横向一挥,却被沙札兰德的长剑接住。 瞬间传来的冲击正有如一堵‘墙’,亚鲁特就好像在和无机物战斗一般,对方纹风不动,亚鲁特毫不畏惧地挥出第二、第三击,但是全都被对方一一化解追了上来。 “怎么了?只有这种程度吗!?” 不止是力量,技巧和速度也都是压倒性的强悍。 用剑接住亚鲁特的攻击,沙札兰德的眼神看起来闪动着喜悦,不避不让地接住所有的攻击,退后了三步之后,立刻采取反击。 “哼!” 他从上段劈砍而下,犹豫该接住还是闪避的亚鲁特,下定决心接下了那一剑。 (啊!?) 原本以为接住了,但他却承受不住而膝盖着地,剑没有脱手算是幸运了,察觉对方第二击紧接着来到,亚鲁特向旁边翻滚闪避,他单膝跪在石板地上,剑尖再度指向沙札兰德。 “哦,躲过了吗。” 他似乎是真心佩服的样子,可是亚鲁特气喘吁吁,想回答也办不到。 明明只是短短的时间,体力却被消耗了一大半。 “可恶,他是怪物吗……” 一瞬间的选择错误就可能会致命,亚鲁特已经亲身证明过这一点了。 “即便是一级的正骑士也没几个人能跟我对抗到这种地步,真是可惜了啊。” “我不只是要对抗,我是为了胜利而战!” “说得好!” 亚鲁特不再答话,取而代之发出了怒吼,他要使用自己所拥有的全部力量、速度、判断力来与对方对抗。 剑与剑交击碰撞,汗水涌出,脚掌猛踩石板地,往上跳起,然后面用力踩踏。 在和比自己高段的对手战斗时,不知不觉间,周围的景色变得朦胧起来。 那大概是——由直觉、本能与反覆训练所构成的条件反射所支配的世界吧,尽管视线确实追随着沙札兰德的剑尖,脑海中却浮现出别的事情。 那是万里无云、高不可及的天空,以及绿色的球场。凯杰尔·艾斯特力修的七号,身穿红色球衣的自己。 ——别在意,转换心情努力吧! 比赛可说是无比劣势。 受到大群重视力量的重量级选手所压制,迟迟无法打开突破口,在艰困的时候同伴又受伤,只有时间无情地流逝。 ——我说亚鲁特啊,你说要转换心情,那是要怎么做啊? ——那应该是那那伊该想的事吧,拜托你啰,司令塔! ——喂! ——总之我会奔跑,你们把球传过来,知道吧! 亚鲁特拼命装出开朗的模样,激励遍体鳞伤、体力流失的队友。 就算对手的防守再怎么铜墙铁壁,就算传球无法串连,只要自己不放弃,继续努力支撑,之后情势总会在某处改变的,要找出反击的空隙应该是办得到的,亚鲁特的经验是这么告诉他。 所以要遵守基本,不放弃地努力缠斗,拼命奔跑,扰乱对手。 这么一来对方也会产生变化,也有可能失误或露出破绽—— “怎么了?那样就是你的全力了吗!?你以为那种实力就能改变什么吗!” 亚鲁特认为时机来了。 那真的只是微小的变化,沙札兰德喊叫的声音变得比先前小了。 就这样紧咬不放,拼命猛攻,不可以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亚鲁特从沙札兰德的大剑下穿越过去,剑尖正想往他的侧腹砍去——就在这个时候。 “喔!” 近在眼前的沙札兰德,突然惊愕地睁大双眼,他无视亚鲁特,往背后抬起头来,只见他的脖子处插着一根银针。 “亚姆·鲁斯·兹!” 只见雷电从大楼之间降下﹒直接击中沙札兰德的身体。 “喀啊!” 身体因冲击而无法动弹,他巨大的身躯于是往前趴倒在地。 “队长!” “过来这里!亚鲁特·古斯塔夫!” 原本在远处守候的骑士们纷纷奔跑过来,愣在原地的亚鲁特却连人带剑,被人拉进巷子里。 那是一位栗色头发的女性。 她穿着一身黑的紧身衣,手上握着消去光泽的银色展开杖。 “你……” “是的,没错,就是我。别发呆了,快点逃走吧。” 受到连累一般地跟着奔跑,亚鲁特的意识终于追上情况。 她是米露亚·席法卡,是和鲁杰·康司一同任职于k&g管理局的甲种魔术师。 亚鲁特忍不住就想对她破口大骂。 “看你做的好事!难得的一对一单挑……!” “你以为你会胜吗?” “————当然啊!” “那也只是胜利后被抓起来而已,输了也是会被抓起来就是了。恭喜你,你差不多该学习到做人太老实迟早会吃大亏了吧。” 她辛辣的言词还是和以前见面时一样。 (那种事——) 若问他是否有把握不会发生那种事——亚鲁特没有自信,而且也没时间回嘴。 只见有辆车停在巷子出口,米露亚强行拉着亚鲁特坐进车子的后座。 坐在驾驶座握着方向盘的人,果然就是鲁杰·康司。 “辛苦了.米露亚。” “不会的,分部长,一点也不辛苦。” 米露亚的手压住亚鲁特的头不放,她以露骨的甜美声音回答。 鲁杰与亚鲁特对上眼,说了句“你看吧”。 “我们现在既不是部下,也不是上司了,这女孩还真是一板一眼呢,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他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 “这么突然,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其实是一艘与帕帕·可斯佛德有关系,开往安格斯的偷渡船,刚刚才从港口出发哦。” 鲁杰脚踩油门,粗暴地发动车子,于是车子冲向眼前的车道,开始行驶了起来。 “现在开k&g管理局的高速艇应该还追得上,所以我想说也邀你一起……打扰到你了吗?” “啊啊啊啊,少啰嗦!闭嘴带我一起走啦!” 鲁杰放声大笑。 “没错没错,你变得坦率了嘛。” “没什么坦率不坦率,而是我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达成目的。” 一定要追上她,把她抓住,看着她的睑,至于到时要怒骂她还是拥抱她,那就到时再决定了。 车子从王宫往西行驶,朝郊外的码头前进。 “分部长!他们来了!” 正当车子进入沿海的仓库街时,一直注意着后方的米露亚叫道。 “果然啊。” 骑士队的四轮驱动车﹒点亮耀眼的车头灯,住码头冲了过来。 “喂,要怎么办啊。” “要逃到底,就快到了。” 鲁杰再用力踩油门加速,只见港湾对面看得到白色高速艇的船影。 亚鲁特窥视后车窗,确认车子的数量。 “喂,你要做什么?” “暂时别打方向盘喔。” 亚鲁特不理会米露亚的制止,半截身子从车窗探出,正面受到风的吹拂,亚鲁特扣下芙丽娜公主托付的乙太枪板机。 枪身传来乙太代码发动的 感触,只见锐利的冰箭射穿了对方的右前轮。 被射穿的车体严重失去平衡,逐渐越离越远 “哈哈哈,做得好!” 鲁杰显得很兴奋,而亚鲁特巴豁出去了,嘴角住上扬起。 应该说如果这样就能摆平的话,那也未免太轻松了。 而证据就是剩下的两台车,依然继续追赶亚鲁特他们,其中一台的遮雨棚拉开,正骑士的头和机枪的枪口从那里伸了出来。 “方向盘右转!” 在亚鲁特大叫的同时,高速连射的冰块从车体的左半边扫过,后车窗也被射得粉碎。 玻璃虽然都落在米露亚的身上,但幸好她将头压低才没有被射成蜂窝。 “好耶,好耶,那是ak吗,或是vz吧,不愧是军用枪,和护身用的威力就是不同。” “别佩服了,那是你们公司的魔导具吧!?” “从发电所生产到机关枪与刮胡刀,我久违的爱社精神快要觉醒了呢。” 距离船只还剩下二百码,剩下的路只能靠双脚奔跑逃走了。 “可恶,总之你们快跑吧,我在这里挡一阵子。” 亚鲁特用坏掉的车子当盾牌,举起枪准备射击,而米露亚与鲁杰则是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 (真是薄情啊。) 虽然是自己说出口的话,但是他们跑得那么毫不迟疑,总是难免要抱怨一下。亚鲁特对着一个个的敌人开始射击。 就在实弹与乙太枪的子弹来往交火的码头里,亚鲁特看到难以置信的光景。 “莫——” 身穿黑色礼服的少女,从仓库与仓库之间探出头来张望四周。 然后她打开随身携带的素描本。 “大楼好多,行人好多,行人穿越道举起手来。” 只见全开的素描本上画满的高楼大厦,转眼间就变为实体,往天空飘浮而上,虽然是缩小比例五分之一的尺寸,但素材几乎相同,甚至还附上忠实重现的信号灯与车辆。 “趴下!” 有人这么喊道。 ——咚! 从上往下掉落的冲击非比寻常,砖瓦与水泥的人楼陆续陷入码头的地面里,在亚鲁特与骑士队们之间,筑起了一道半崩毁的巨大瓦砾墙。 “莫妮卡!” “那是什么?这是什么?糖的颜色亮晶晶,里面是热腾腾的黄金色。” 只见如电线杆一般大小,沾着蜜糖的薯条也大量涌出,这是王立库洛布竞技场商店的人气食品,亚鲁特那时明明没有买给她,看来她仍是确实地确认并描绘出来。 用糖果巩固坚硬的大楼,阻挡完毕了之后,她朝举着枪的亚鲁特瞥了一眼,仿佛催促亚鲁特般,往船的方向奔跑而去,而亚鲁特也赶紧跟了上去。 “这里!” 米露亚在已经开始离岸的高速艇上伸出手,莫妮卡礼服裙摆一翻,有如黑猫般跳至船上,而亚鲁特也从岸边跳起。 千钧一发之际,幸好指尖还是触及船的护栏,他利用拉单杠的要领将身体往上拉,脚跨上护栏,强行将身体翻进船里。 然后船就这样全速驶离岸边。 “……赶上了……” 在甲板上躺了一会儿之后,亚鲁特重新看着眼前的莫妮卡。 那绝非幻影,切齐下颚的直顺发丝,受海风吹拂而飘逸,乌溜溜的黑色眼眸,注视着黑暗的水平线的前方。 “莫妮卡要和我一起去吗?” 她静静地、缓缓地点头。 “你要、去找、那孩子吧?” 就在那一瞬间,阖起的素描本好像晃了一下。 “我也、要去、我担心。” 只见书页之间,有个小巧玲珑的女孩子掉了出来,她仅仅只有姆指大小,却是容貌比现在更幼小的艾玛,她有如铃声般开心地笑着,莫妮卡随即迅速地捏起小艾玛,把她放回素描本里,但是瞬间又有别页躁动起来。 “安静、一点。不行。” 魔法素描本吵闹个不停,完全不听她的话。 亚鲁特忽然想到,她或许真的就只能用这种方式说话吧,因为只要是她说出的话,都有可能变成某种奇迹。 “伤脑筋的孩子,怕寂寞又温柔,非常可爱。” 虽是不方便的异能,即使如此她仍是开口说话了,她在亚鲁特的面前,说出自己的思念与愿望,压抑不住地向亚鲁特做诉。 “我——” “啊啊,嗯,我知道了,莫妮卡。” 亚鲁特打断了她的话,他看得都不禁想哭了。这个时候她的周围已经充满了小小的奇迹,满满的花朵,闪耀的星光,简直就像打翻的玩具盒。 “我们一起去找艾玛她们吧。” 凯杰尔的港口越来越远,脚下传来引擎沉重的振动声响,在海潮味呛鼻的黑暗之中,亚鲁特与小小的魔女订下约定。 去找她们吧—— 后记 大家好,我是与各位久违的竹冈叶月。 托各位的福,总算顺利为各位送上‘百亿魔女物语’第三集了。 哎呀,总算是捞过来了。 我放在工作室阳台的盆栽,由于错过收获时期,如今开满了芥菜与白菜的花朵。 这两种都是十字花科,会开许多黄色的小花。 难得开花了,于是我就剪了几株,试着装饰在客厅里,由于找不到大小适中的花瓶,因此我用的是胃药的空瓶,绿、黄、黑色的克溃精标签感觉很搭配喔(真的吗?)。 附带一提,在上一集的作者介绍栏中,我似乎阐述了关于小松菜栽培的展望……可是在那之后就遭遇栗耳短脚鹎的袭击,被它们吃的精光了,没错,它们大口大口的一点也不客气。 每当冒出新芽就有多位客人光临,实在热闹非常,一段时期在栗耳短脚鹎之间,我的阳台一定是以‘大排长龙的美食店’而受到好评吧,每当隔着窗户听到它们悠闲的叫声,我的内心就紊乱不已。 天使的声音 “栗耳短脚鹎也要生活啊!对方饿着肚子耶,你该表现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度量啊!那才是真正的共生关系,你无农药阳台园艺家的志气到哪里去了?记住要慈悲、慈爱、我爱你啊,爱与和平!” 恶魔的声音“那是我的小松菜啊啊啊啊啊!我要放进红豆年糕汤煮的啊啊啊啊!至少当我出去阳台时,你们也该含蓄地表现出仓皇逃跑的模样吧,我要把你们抓起来,洒上油炸粉,将你们连同嘴里的小松菜一起炸成金黄色!咿呀啊啊啊啊啊!” ……真的就是挣扎,嗯。 承蒙各位在食物稀少的一、二月严寒期,选择莅临本店用餐,这实是本店无上的光荣,欢迎再度光……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各位适可而止,这是本店所有同仁诚挚的愿望(泣)。 即使如此,每到春暖花开,家庭园艺中心摆出新的花苗,我还是会心痒得想要种植些什么,所以这大概是我的兴趣吧。 像本篇登场的国王那样培育玫瑰或郁金香或许也很美,不过我的兴趣是‘要能吃!’, 因此今后我大概也会以种植蔬菜为主吧,我再说一次,要能吃! 再谈到本篇,继‘偷藏步’、‘推骨牌’之后,这次的写法应该是‘压力锅’吧,一点一点累积,然后砰! 登场人物的立足点有了重大的改变,这次是转换之章。 方向转换得越是剧烈,描写角色心情时就要比平常更用心,这让我一边苦恼一边敲着键盘。副标题平时都是编辑帮我想的,这次大概也是读完之后会让我“啊啊,原来如此”这样恍然大悟的副标题吧。 封面这次是莫妮卡喔,太棒了,看着送来的资料,我笑得合不拢嘴呢,中山老师,这次也感谢您啰。 下一集预计是让大家久等的艾蒂莉西亚篇。 本篇的台风眼邻人,也就是吉诺,以及‘性格恶劣’的艾蒂莉西亚,我将会以他们的视角来描述他们这边所发生的事。 他们到底是经历怎样的学生生活,然后变成如今这样呢?别名应该是‘吉诺同学华丽的落难日记’吧,敬请期待。 那么我会努力加油,希望能尽快与各位再会! 大家好,我是与各位久违的竹冈叶月。 托各位的福,总算顺利为各位送上‘百亿魔女物语’第三集了。 哎呀,总算是捞过来了。 我放在工作室阳台的盆栽,由于错过收获时期,如今开满了芥菜与白菜的花朵。 这两种都是十字花科,会开许多黄色的小花。 难得开花了,于是我就剪了几株,试着装饰在客厅里,由于找不到大小适中的花瓶,因此我用的是胃药的空瓶,绿、黄、黑色的克溃精标签感觉很搭配喔(真的吗?)。 附带一提,在上一集的作者介绍栏中,我似乎阐述了关于小松菜栽培的展望……可是在那之后就遭遇栗耳短脚鹎的袭击,被它们吃的精光了,没错,它们大口大口的一点也不客气。 每当冒出新芽就有多位客人光临,实在热闹非常,一段时期在栗耳短脚鹎之间,我的阳台一定是以‘大排长龙的美食店’而受到好评吧,每当隔着窗户听到它们悠闲的叫声,我的内心就紊乱不已。 天使的声音 “栗耳短脚鹎也要生活啊!对方饿着肚子耶,你该表现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度量啊!那才是真正的共生关系,你无农药阳台园艺家的志气到哪里去了?记住要慈悲、慈爱、我爱你啊,爱与和平!” 恶魔的声音“那是我的小松菜啊啊啊啊啊!我要放进红豆年糕汤煮的啊啊啊啊!至少当我出去阳台时,你们也该含蓄地表现出仓皇逃跑的模样吧,我要把你们抓起来,洒上油炸粉,将你们连同嘴里的小松菜一起炸成金黄色!咿呀啊啊啊啊啊!” ……真的就是挣扎,嗯。 承蒙各位在食物稀少的一、二月严寒期,选择莅临本店用餐,这实是本店无上的光荣,欢迎再度光……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各位适可而止,这是本店所有同仁诚挚的愿望(泣)。 即使如此,每到春暖花开,家庭园艺中心摆出新的花苗,我还是会心痒得想要种植些什么,所以这大概是我的兴趣吧。 像本篇登场的国王那样培育玫瑰或郁金香或许也很美,不过我的兴趣是‘要能吃!’, 因此今后我大概也会以种植蔬菜为主吧,我再说一次,要能吃! 再谈到本篇,继‘偷藏步’、‘推骨牌’之后,这次的写法应该是‘压力锅’吧,一点一点累积,然后砰! 登场人物的立足点有了重大的改变,这次是转换之章。 方向转换得越是剧烈,描写角色心情时就要比平常更用心,这让我一边苦恼一边敲着键盘。副标题平时都是编辑帮我想的,这次大概也是读完之后会让我“啊啊,原来如此”这样恍然大悟的副标题吧。 封面这次是莫妮卡喔,太棒了,看着送来的资料,我笑得合不拢嘴呢,中山老师,这次也感谢您啰。 下一集预计是让大家久等的艾蒂莉西亚篇。 本篇的台风眼邻人,也就是吉诺,以及‘性格恶劣’的艾蒂莉西亚,我将会以他们的视角来描述他们这边所发生的事。 他们到底是经历怎样的学生生活,然后变成如今这样呢?别名应该是‘吉诺同学华丽的落难日记’吧,敬请期待。 那么我会努力加油,希望能尽快与各位再会! 大家好,我是与各位久违的竹冈叶月。 托各位的福,总算顺利为各位送上‘百亿魔女物语’第三集了。 哎呀,总算是捞过来了。 我放在工作室阳台的盆栽,由于错过收获时期,如今开满了芥菜与白菜的花朵。 这两种都是十字花科,会开许多黄色的小花。 难得开花了,于是我就剪了几株,试着装饰在客厅里,由于找不到大小适中的花瓶,因此我用的是胃药的空瓶,绿、黄、黑色的克溃精标签感觉很搭配喔(真的吗?)。 附带一提,在上一集的作者介绍栏中,我似乎阐述了关于小松菜栽培的展望……可是在那之后就遭遇栗耳短脚鹎的袭击,被它们吃的精光了,没错,它们大口大口的一点也不客气。 每当冒出新芽就有多位客人光临,实在热闹非常,一段时期在栗耳短脚鹎之间,我的阳台一定是以‘大排长龙的美食店’而受到好评吧,每当隔着窗户听到它们悠闲的叫声,我的内心就紊乱不已。 天使的声音 “栗耳短脚鹎也要生活啊!对方饿着肚子耶,你该表现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度量啊!那才是真正的共生关系,你无农药阳台园艺家的志气到哪里去了?记住要慈悲、慈爱、我爱你啊,爱与和平!” 恶魔的声音“那是我的小松菜啊啊啊啊啊!我要放进红豆年糕汤煮的啊啊啊啊!至少当我出去阳台时,你们也该含蓄地表现出仓皇逃跑的模样吧,我要把你们抓起来,洒上油炸粉,将你们连同嘴里的小松菜一起炸成金黄色!咿呀啊啊啊啊啊!” ……真的就是挣扎,嗯。 承蒙各位在食物稀少的一、二月严寒期,选择莅临本店用餐,这实是本店无上的光荣,欢迎再度光……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各位适可而止,这是本店所有同仁诚挚的愿望(泣)。 即使如此,每到春暖花开,家庭园艺中心摆出新的花苗,我还是会心痒得想要种植些什么,所以这大概是我的兴趣吧。 像本篇登场的国王那样培育玫瑰或郁金香或许也很美,不过我的兴趣是‘要能吃!’, 因此今后我大概也会以种植蔬菜为主吧,我再说一次,要能吃! 再谈到本篇,继‘偷藏步’、‘推骨牌’之后,这次的写法应该是‘压力锅’吧,一点一点累积,然后砰! 登场人物的立足点有了重大的改变,这次是转换之章。 方向转换得越是剧烈,描写角色心情时就要比平常更用心,这让我一边苦恼一边敲着键盘。副标题平时都是编辑帮我想的,这次大概也是读完之后会让我“啊啊,原来如此”这样恍然大悟的副标题吧。 封面这次是莫妮卡喔,太棒了,看着送来的资料,我笑得合不拢嘴呢,中山老师,这次也感谢您啰。 下一集预计是让大家久等的艾蒂莉西亚篇。 本篇的台风眼邻人,也就是吉诺,以及‘性格恶劣’的艾蒂莉西亚,我将会以他们的视角来描述他们这边所发生的事。 他们到底是经历怎样的学生生活,然后变成如今这样呢?别名应该是‘吉诺同学华丽的落难日记’吧,敬请期待。 那么我会努力加油,希望能尽快与各位再会! 大家好,我是与各位久违的竹冈叶月。 托各位的福,总算顺利为各位送上‘百亿魔女物语’第三集了。 哎呀,总算是捞过来了。 我放在工作室阳台的盆栽,由于错过收获时期,如今开满了芥菜与白菜的花朵。 这两种都是十字花科,会开许多黄色的小花。 难得开花了,于是我就剪了几株,试着装饰在客厅里,由于找不到大小适中的花瓶,因此我用的是胃药的空瓶,绿、黄、黑色的克溃精标签感觉很搭配喔(真的吗?)。 附带一提,在上一集的作者介绍栏中,我似乎阐述了关于小松菜栽培的展望……可是在那之后就遭遇栗耳短脚鹎的袭击,被它们吃的精光了,没错,它们大口大口的一点也不客气。 每当冒出新芽就有多位客人光临,实在热闹非常,一段时期在栗耳短脚鹎之间,我的阳台一定是以‘大排长龙的美食店’而受到好评吧,每当隔着窗户听到它们悠闲的叫声,我的内心就紊乱不已。 天使的声音 “栗耳短脚鹎也要生活啊!对方饿着肚子耶,你该表现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度量啊!那才是真正的共生关系,你无农药阳台园艺家的志气到哪里去了?记住要慈悲、慈爱、我爱你啊,爱与和平!” 恶魔的声音“那是我的小松菜啊啊啊啊啊!我要放进红豆年糕汤煮的啊啊啊啊!至少当我出去阳台时,你们也该含蓄地表现出仓皇逃跑的模样吧,我要把你们抓起来,洒上油炸粉,将你们连同嘴里的小松菜一起炸成金黄色!咿呀啊啊啊啊啊!” ……真的就是挣扎,嗯。 承蒙各位在食物稀少的一、二月严寒期,选择莅临本店用餐,这实是本店无上的光荣,欢迎再度光……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各位适可而止,这是本店所有同仁诚挚的愿望(泣)。 即使如此,每到春暖花开,家庭园艺中心摆出新的花苗,我还是会心痒得想要种植些什么,所以这大概是我的兴趣吧。 像本篇登场的国王那样培育玫瑰或郁金香或许也很美,不过我的兴趣是‘要能吃!’, 因此今后我大概也会以种植蔬菜为主吧,我再说一次,要能吃! 再谈到本篇,继‘偷藏步’、‘推骨牌’之后,这次的写法应该是‘压力锅’吧,一点一点累积,然后砰! 登场人物的立足点有了重大的改变,这次是转换之章。 方向转换得越是剧烈,描写角色心情时就要比平常更用心,这让我一边苦恼一边敲着键盘。副标题平时都是编辑帮我想的,这次大概也是读完之后会让我“啊啊,原来如此”这样恍然大悟的副标题吧。 封面这次是莫妮卡喔,太棒了,看着送来的资料,我笑得合不拢嘴呢,中山老师,这次也感谢您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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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耳短脚鹎也要生活啊!对方饿着肚子耶,你该表现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度量啊!那才是真正的共生关系,你无农药阳台园艺家的志气到哪里去了?记住要慈悲、慈爱、我爱你啊,爱与和平!” 恶魔的声音“那是我的小松菜啊啊啊啊啊!我要放进红豆年糕汤煮的啊啊啊啊!至少当我出去阳台时,你们也该含蓄地表现出仓皇逃跑的模样吧,我要把你们抓起来,洒上油炸粉,将你们连同嘴里的小松菜一起炸成金黄色!咿呀啊啊啊啊啊!” ……真的就是挣扎,嗯。 承蒙各位在食物稀少的一、二月严寒期,选择莅临本店用餐,这实是本店无上的光荣,欢迎再度光……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各位适可而止,这是本店所有同仁诚挚的愿望(泣)。 即使如此,每到春暖花开,家庭园艺中心摆出新的花苗,我还是会心痒得想要种植些什么,所以这大概是我的兴趣吧。 像本篇登场的国王那样培育玫瑰或郁金香或许也很美,不过我的兴趣是‘要能吃!’, 因此今后我大概也会以种植蔬菜为主吧,我再说一次,要能吃! 再谈到本篇,继‘偷藏步’、‘推骨牌’之后,这次的写法应该是‘压力锅’吧,一点一点累积,然后砰! 登场人物的立足点有了重大的改变,这次是转换之章。 方向转换得越是剧烈,描写角色心情时就要比平常更用心,这让我一边苦恼一边敲着键盘。副标题平时都是编辑帮我想的,这次大概也是读完之后会让我“啊啊,原来如此”这样恍然大悟的副标题吧。 封面这次是莫妮卡喔,太棒了,看着送来的资料,我笑得合不拢嘴呢,中山老师,这次也感谢您啰。 下一集预计是让大家久等的艾蒂莉西亚篇。 本篇的台风眼邻人,也就是吉诺,以及‘性格恶劣’的艾蒂莉西亚,我将会以他们的视角来描述他们这边所发生的事。 他们到底是经历怎样的学生生活,然后变成如今这样呢?别名应该是‘吉诺同学华丽的落难日记’吧,敬请期待。 那么我会努力加油,希望能尽快与各位再会! 大家好,我是与各位久违的竹冈叶月。 托各位的福,总算顺利为各位送上‘百亿魔女物语’第三集了。 哎呀,总算是捞过来了。 我放在工作室阳台的盆栽,由于错过收获时期,如今开满了芥菜与白菜的花朵。 这两种都是十字花科,会开许多黄色的小花。 难得开花了,于是我就剪了几株,试着装饰在客厅里,由于找不到大小适中的花瓶,因此我用的是胃药的空瓶,绿、黄、黑色的克溃精标签感觉很搭配喔(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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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女人说的话,男人倒吸了一口气。 「你的运势正在上升之中,然而并非永久,运势最高峰是在两个月后,之后就会急远下降了吧,在实行重大计划之际,请小心谨慎——」 「开什么玩笑!」 男人大声吼叫,打断她的话。 那里是刻意将照明调暗的一间小房间,光源只有来自圆桌上光鲜亮丽的烛台,以及出入口墙壁上桌上的小型淡蓝色油灯。 女人穿着复古式的礼服,披着薄纱,轻抚着放置在桌上的水晶。 「春、春天我可是有重要的选举耶,就算现在运气再好也没意义,重要的是在之后啊,难道就没办法把好运延续下去吗?」 「没办法,我能看到的只有你的运途而已。」 男人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了。 这间『月光』是位于首都凯杰尔的官应街——王都边缘的会员制俱乐部,这家店虽然和其他店家一样,也提供美酒与娱乐,不过最大的卖点却是占卜。 为了请店里屦用的高明占卜师指点迷津,甚至也有知名议员与高级官僚慕名前来,此时在场的男人也是抱持着迷惘,前来寻求解答的一人。 「你这个——没用的神棍!我要退钱!」 「等等、住手——邻人!」 情绪失控的男人打算扯下女人的面纱,女人立刻发出悲鸣,向人求救。 「拉·夫斯·塔斯」 就在这个瞬间,男人全新的袖扣掉落地面,接着手腕上浮现出一道直线伤痕。 「怎……」 伤口虽然只是浅浅的割裂伤,男人却是大吃一惊,立刻放开了那个女人。 只见小房间的帘幕后方,店家的保镳现出身影。 他身穿花俏的上衣,下面则是有破洞的牛仔裤。一身轻便的服装,但是手上拿的手杖却是货真价实的武器,那柄银光闪亮的展开杖,便是当今魔法师的证明,是发动甲种魔术所不可或缺的道具。 即使烛台映照出一张年轻的少年面孔,但是那柄看来经常使用的手杖,给人的存在感却远超出少年的脸孔。 男人宛如被人用枪指着一般向后退了一步。 「做、做什么!我只不过是想劝这女人别胡言乱语——」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了,客人。」 就连店的经理都从背后的门走进来了。 只见经理一身笔挺的燕尾服,脸上则是笑嘻嘻的业务用笑容。 「——呃~正如我最初向您说明过的,本店禁止任何对占卜者的暴言、暴力等不当举动,若是发现有任何问题行为,本店将会立刻采取应对,敬请见谅——就是这样,邻人小弟。」 「我知道啦。」 被叫到名字的少年重新拿起展开杖,往狭小房间的地板刺下去。 「喂!等一下!冷静一点,有话好说,我是下院议员 」 「阿兹·萨斯·兹·卢捷·伊」 只听到男人一声悲鸣。 毫无任何预兆,他原本用发胶固定的头发,便自头顶开始燃烧起来。 「本店对这种事是毫不留情的,还请多多包涵罗。」 「烫!好烫!烫!来人啊!喂——!」 「期待您再度光临;」 火光照得小房间内一时明亮耀眼,差点被扯下面纱的占卜师,在火光的照耀之下,脸上似乎略嫌厚的化妆也透了出来,任人看到这样的状况,想必也不会再来光顾了吧,即使如此,店经理的仍是笑嘻嘻地微笑着。 少年第三次咏唱乙太代码,这次则是一反先前的加热,转变为急速冷却的甲种魔术。就这样,只有头顶被烧焦的男子,被从大雪纷飞的『月光』后门撵了出去。 少年目前有两个名字。 一个是父母亲取的名字,那名字现在也和魔术学院的学生号码一起,被标记在书包中的学生证上,不过在店里他从未使用这个名字,别人都是叫他另一个外号『邻人』,似乎是因为他的长相感觉随处可见的缘故。 「哎呀,辛苦你了,你做得很好,邻人小弟。」 各占卜师的房间与店里的办公室之间,是由狭窄的通道所连接,当他赶走对占卜师出手的大叔,抛开生财器具的手杖,坐在长椅上的时候,刚才的店经理走了回来。 那是受雇于这问店,以轻薄的笑容为生财器具,看起来就像可疑人物的经理。 「每次我都是随便应付而已。」 「没问题,与刚开始的时候相比,你已经进步很多了。」 「谢谢你的夸奖。」 「经验的次数才是成长的捷径嘛,哎呀,我也说得出名言呢。」 总觉得颇为讽刺。 只听到外场的演奏与歌手的哀伤歌声,穿透薄墙传了过来,虽然占卜的房间经过贴心设计,声音不会传进去,但是其他的房间的防音处理就很随便了,毕竟这里也不过是众多风俗店的其中之一而已。 只见邻人打了一个大哈欠。 「你白天还有去上学吗?」 「还是有去学校啦,在不会被发现的范围内。」 「真是让人敬佩啊,勤学少年。」 邻人心想:那样能算是勤学吗? 结果或许只是还有所留恋,不肯死心放弃而已。 在这个极可能无法毕业的状况下,就算多去上几次课,考几次试,又有什么意义呢?若说那单纯只是一种掩护,倒也确实是如此。 经理在办公桌的位子坐下,脸上仍是轻薄的笑容。 「我还以为你会和『sister』一起辞职呢。」 「不,没那种事。」 「就我们来说,你能留下自是求之不得……」 事情不止是那么简单。 这间店的招牌占卜师,同时也是邻人的搭档的少女,她昏迷住院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 而自己在她住院后仍是瞒着魔术学院,继续从事保镳的打工,为了当她再度醒来之时,能够圆满地进行计划,邻人必须先卖店经理一些人情才行。 「你干脆休学算了吧,那样本店也可以正式屦用你担任护卫,我们会帮你调升薪水,而且睡觉的地方也会准备完善——喂,你要睡了吗?少年。」 「抱歉,让我睡十分钟,有事情再叫我起来。」 说完他就躺了下去。 真是的,真想对不久前还梦想毕业后要在街上家电行工作的自己说。 你的预测全部都会落空。 不擅长的事会减少一点。 还有就是,千万要注意那个外表楚楚可怜,有点可爱的乙研社长。 绝对喔!吉诺,拉提修。 2 ——我记得令郎是叫吉诺对吧?他现在在哪就读呢?凯杰尔魔术学院?已经三年级了?真是了不起呢,就快成为魔术师了嘛,如果我们家的电风扇坏了,请他要来帮我们修喔,洗衣机也好啦,有一个将来安定又值得自傲的儿子,我真是羡慕你啊。 ——呵呵呵呵,没有那么了不起啦,不嫌弃的话,请尽管使唤我家的笨儿子。 每当听到母亲在自家的玄关前炫耀,吉诺就感到浑身发痒,坐立不安。 他心想:我拜托你了老妈,别随便答应别人好吗?而且魔术师的工作可不是只有修理洗衣机而已耶。(虽然最近的家电制品,或多或少都会应用到甲种魔术的技术,但是该怎么说呢,那并不是他的初衷,当然其中 也牵涉到许多敏戚的问题。) 而且最糟糕的就是将来安定这句话。 老妈您知不知道,自小持续补习,好不容易获得魔术学院的入学许可而来到首都,却没想到入学后才发现,这又是一场竞争的开始耶。 入学简介上就有注明,学院的进级率是百分之六十五,每升上一个学年,班上就少了几个同学,升到基础科三年级时.吉诺甚至还经验了预料之外的换班,因为学校要把太多脱队学生的班级进行重新编班。 现在提出这个建议或许为时已晚,不过如果真想有个工作安定的儿子,那与其当魔术师,不如鼓励我去当医生或律师还比较好吧?老妈。 另一方面,也有人太过强调学院严格的一面,将之比喻成毫无自由的军队生活,吉诺认为那样的说法也是错误的。 「——还剩十秒!」 在校园的正中央,有两个学生举杖对峙,其中一人就是吉诺。 从来没人说过他像哪个艺人,但是每个人二疋都会说,他像自己的某个邻居或亲戚,吉诺就是拥有这样一张令人备感亲切的大众脸。他现在身穿学院指定的训练服,金属制的细杖,前端微微朝向地面,他正在调整紊乱的呼吸。 「喂,吉诺!拼老命上了啦!」 「克劳兹也加油啊!」 杖是中央部份附有防滑套的学生用展开杖,握住这手杖的手戚,对吉诺他们而言已是习以为常,因为不管怎么说,握把的部份为了便于握紧,有特别施加了沟槽的设计。 站在竞技线另一边的对手,也和吉诺穿着相似的服装,摆出相似的姿势,瞪视着他的眼神彷佛在说『纳命来』。 首都凯杰尔,艾曼德岛高耸入云的摩天楼,今天也矗立在树林的另一头,在这第一运动场的周围,听得到学生们此起彼落的嘘声及欢呼声。 「——四、三、二、一,开始!」 啊啊,来了! 吉诺最讨厌这个瞬间,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转身逃跑,他每次心里都是这么想。 在主审宣布开始的同时,吉诺开始顺时针奔跑,脑中开始默念的则是形成奇迹的基础——乙太代码。 魔术的现代化在大陆已经展开了百年之久,据说这个世上所有奇迹的现象,都是经由蕴含于地下名为乙太的物质发生作用而产生。吉诺等魔术学院的学生,他们主要学习的魔术,就是以自由地操纵乙太为目的,进而开发出的甲种魔术。 (会是哪种攻击呢?会是哪种攻击呢?火、水、雷——?) 理谕与实践,学习了基础就要会应用,若只顾忙于实验与考试,却不能将所学的技术加以活用,那样就毫无意义了。因此就算不打算成为战斗专门的魔术师,学校还是会教导护身和攻击用程度的乙太代码组合方式,而且也存在遵循规则,以比赛方式进行的测验,具体而言,吉诺现在就是在进行『基础体育3』的测验,可恶啊! 「库西尔·伊耶艾尔,库尔」 对战对手比吉诺更早咏唱乙太代码,展开杖的前端猛烈地敲击在地上。 随即见到红莲之火,自杖与地面的接点喷出。 (火焰的合成——!) 虽然代码乍听之下像是莫名其妙的语句,其实基本上是改造自古老咒术的咒文,彼此攻守轮替,互相射击魔术,这就是测验的规则。眼角余光看到攻击方生出的火蛇逼近而来,防守方的吉诺也拼命思考对策。 (求一阵烈风,风速四十哩以上,两点钟方向。) 将这个句子彻底分解,一个音一个音,分开母音与子音,再加以混合,只为了尽可能提升威力与精确度,然后就成为吉诺他们所使用的独创乙太代码。 (去掉n,速度上升2%,加上s进行全体调整,加入r与d和a混合,快点快点快点——) 好了! 「伊尔乌兹鲁兹,露,达,露!」 吉诺的展开杖往校园地面一敲,地下的乙太立刻有了反应,吉诺周围的空气开始急速移动,化作一阵强风,吹散了侵袭而来的火焰。 (好极了!) 那是一阵组合完美,令周围观众也不禁欢呼叫好的防御之风,但——在那之后,风的威力仍是不断增强。 「抱歉,不妙!快闪开!」 「什么!?」 虽然发出警告,可惜为时已晚,对面的对战者被刮起的强风卷入而飞了出去。 「啊——」 少年就这样像纸屑般飞走,在距离竞技线遥远的后方草坪上,头下脚上地掉落下来,然后坠落在地面上。 「分、分出胜负!胜利者」 担任主审的少女慌张地举手吹笛。 「你居然反击,做得太过份罗,吉诺——」 又做出这种事,真是笨蛋,对于进入竞技线内的友人们,吉诺看也不看一眼,直接朝坠地的对战者奔了过去。 「对不起,你、你还好吧?」 对方似乎因暴风与坠落的冲击而昏了过去,吉诺虽打算诚恳地向对方道歉,但是看到对方额头渗出的鲜血颜色,他马上吓得腿软,顾不得道歉了。 「流血了啦。」 「喂,怎么了 !」 吉诺,拉提修,现正就读凯杰尔魔术学院三年级,讨厌的事物是流血、甜食、沾在鞋上的口香糖。 他有如纤弱少女般颓然倒下。 这个贫血的毛病要想办法改善才行啊。 吉诺忘不了校医与指导教官俯视躺在床上休息的自己,无奈地叹着气,说出的这段谈话。 比赛虽然胜了,但是课还没上完就中途退场,为了代替补考,吉诺即使到了放学后,仍然得留下来继续写报告。 「……怕看到血还立志成为魔术师,吉诺同学真是矛盾。」 「有碍到你吗……」 「你这个人真是稀奇,简直就像是吃素的狮子,有惧高症的鸽子,味觉异常的厨师,喜欢海的蛞蝓,亏你能存活到现在呢。」 选在社团教室里打草稿,或许是个错误的选择吧。 就吉诺来说,他是因为图书馆的学习室人满为患,所以才到这里来避难,结果却沦落为替原住民提供消遥娱乐而已。 这里是吉诺一个星期前加入的『乙研』,也就是乙种魔术研究社的社团教室。这个社团规模简陋,只有一位不管事的顾问、一位奇怪的社长,以及吉诺这个普通社员,不过分配到这间位于实验大楼角落的教室却相当宽敞,也有充分的空间可以让他像这样摊开稿纸写报告。 不过说是这么说,除了吉诺那个位子,其他的地方都被古书与杂物所占领,甚至连对他冷嘲热讽的那个人的脸都看不到。 对了躲避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由书本所高高堆起了堡垒,如今也感觉得到『她』的气息,从书本的缝隙中飘散而出。 「……有什么关系,魔术师并不是只靠力量。」 「哦?比如说呢?」 「像、像是从事研究方面的工作啊,开发魔导具不也需要甲种魔术师的资格吗?」 「原来如此,真是美好的计划,比如k&g管理局吗?」 「对,就是那里。」 「能进去那里的优秀人才,才不会为了基础体3那种等级的学分而烦恼,我可以用这种正论吐槽你吗?」 「你已经说出来了不是吗!」 「对不起,艾蒂太诚实了,本能就想打醒思虑浅薄的老年痴呆。」 「我可不觉得我老年痴呆了。」 「不过你果然还是思虑浅薄啊,吉诺,拉提修同学。」 里面的居民一个起身,书本堡垒的一部 份也随之崩落,从崩塌处的缝隙中,隐约见得到她的长发。 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昵称艾蒂。 吉诺看到她不禁吃了一惊,因为身上总是穿着整齐制服的她,现在竟然衣衫不整,不,说得更直接一点,她根本没穿制服,全身只有一件朴素的白色蕾丝衬衣。 「为什么没穿制服啊!」 尽管她的身材就像小孩般清瘦,可是一旦知道她没穿衣服,吉诺的心跳还是不免加速。 「理由很简单啊,吉诺同学。你也穿穿看就会明白了,我们学校的女生制服非常不适合睡午觉,材质很硬,又凹凸不平的。」 只见她不慌不忙地把放在一旁的连身裙拉过来,往头上一套,接着左右手依序穿过袖子,缎带和衣襟的前挡则是放着不管,平坦的胸部若隐若现,让人看了有种说不出的心痒难搔。 艾蒂似乎刚睡醒,身体还很沉重的样子,她倚靠着书堆看着吉诺。 「吉诺同学,就算学会甲种魔术可以让魔术师的出路有更多选择,魔术师的本领还是在于与肉体的沟通喔。血液一直以来被视为等同于灵魂的存在,人们相信这个世界所充斥的能源,都是靠着血液做为运送的媒介,与高等生命体缔结契约,鲜血也是不可或缺之物,而且不管是在正面还是负面的意义上,各个地区都视女性的经血为能源的象征喔。」 「不,我说你啊。」 「对了对了,说到血,我不久前找到了有趣的文献喔,据说征海诸岛某部族的族长相信能够让死去的妻子复活,遂命令手下的咒术师举行活祭仪式,而他们所准备的活祭品,就是从邻近各个岛屿卜抓来的大量罪人,全部总共是五百名,因为他们认为处刑所产生的怨恨哀嚎,可以推动更强力的『复生』仪式。仪式当天,五百名罪人被集中带到部族的圣殿,一个个的被剖开身体,将鲜血连同内脏一起奉献给族长妻子的遗体。据说在那之后,顺着河川流入海中的鲜血,将那一带的珊瑚礁染成血红,血红小肠珊瑚的名称就是这么来的,因为和血红的小肠一模一样——」 「够了!别说了!」 吉诺忍不住打断厂她的话。 「不知道仪式成功了没有。」 你好歹也是年轻女孩,别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没完没了地说着鲜血、活祭、内脏! 「你看吧,基本卜吉诺同学就是这么胆小,没看到实物就已经吓成这个样子。」 她轻声微笑的模样,客观看来也是很可爱,但是却也含有剧毒。毕竟她拿在手上把玩的那个像是苹果的东西,是纯白晶莹的骷髅头仿制品。 原本上冲脑部的热血,这下子也完全冷却下来了。 个子娇小,肌肤雪白,秀丽的容貌,在校内给人的印象就是个楚楚可怜的优等生,可是这时她脸上浮现的表情,却像是活了千年以上的吸血鬼。 据了解,她并非拥有喜欢尸体或骸骨的变态嗜好,应该也没有沉迷于可疑的宗教,而是正好相反,如果真有那么有趣的事物,她大概会开始认真地介入观察吧。 魔女的魔女术、咒术师的咒法、诅咒与占卜。 直至一百年前发现乙太之前,旧魔术袭卷了大陆全土,如今那些旧魔术却被归类为乙种魔术,随着时间开始风化。而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就是在新魔术——甲种魔术进入全盛期的这个时代,却仍下定决心,全心投入乙种魔术研究的怪胎。 「……社长是乙种魔术宅嘛……」 「你那个认知是错误的,吉诺同学。」 吉诺小声的自言自语,却被艾蒂一本正经地加以订正。 「我只是想正确地知道这个世界的原理而已,而最适合的方式就是研究分析乙种魔术, 所以我才选择了这个题材。 「好啦好啦。」 「吉诺同学你也要有身为乙研社员的自觉哦?」 被她一手拿着头盖骨这样问道,吉诺也感到困扰。 能够亲近有名的柔弱美少女,吉诺固然也觉得高兴,但是他可能不会想知道她的本性吧。 漂亮、说话恶毒、学识渊博,又令人捉摸不透。 「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那样的性格,你应该是战斗系魔术用得最好,而且是最有天份的学生,以上就是教官们的见解。」 「……纯粹是偶然而已。」 「听说你由防御转为反击,一击就让对方昏倒,那是真的吗?」 无论如何他都不习惯,而且也不喜欢打倒对手这件事。 可是除此之外,吉诺的成绩普普通通,根本不足以进入k&g那样的大企业。 (啊啊,想到就让人郁闷啊。) 「……无所谓了,我会做我能做的工作啦。」 「街上的家电行如何呢?」 「是啊,没错,最近的家电制品也使用了相当多甲种魔术的技术嘛……」 「娶个不漂亮但个性好的老婆。」 「生两个小孩,买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 「把拔,背背~」 「星期天就花时间礼拜和陪伴家人。」 「亲爱的,烤肉的准备工作做好了吗?」 「好了,虽然很累人,但却是最棒的生活——」 说到这里吉诺突然惊觉。 (这样的未来不是和老妈跟邻居聊的内容相同吗?) 「我在想什么啊……」 「吉诺同学真的好有趣喔。」 (我看见了,我能够很清楚地看见,将来那个身穿工作服,手拿工具箱,肩上扛着展开杖,挨家挨户去修理洗衣机和吸尘器的自己,甚至每个月领多少零用金,喝什么牌子的啤酒都看得一清二楚。) 「你要上哪儿去呢?」 「我去福利社,因为稿纸用完了。」 「是吗?那么可以帮我买瓶番茄汁回来吗?」 「……你喜欢喝番茄汁?」 「是啊,因为味道像血一样。」 露出甜甜微笑的她,看起来果然还是有点阴险。 (……还真的有卖番茄汁啊。) 依照原先目的,在校内的福利社买到稿纸后,吉诺也顺便到轻食区,确认是否有卖番茄汁,结果让他大吃一惊,真的有卖,价钱总计三鲁多六西格尔,而且似乎还是热卖商品,当吉诺还在看商品的那段期间,马上就有‘个像是彻夜未眠专科研究生,好似万分宝贵地买了一瓶红色液体,一口气将它喝完。 总之既然已经答应了,于是吉诺就买了一瓶。 「她说味道像血……这样我不就不能喝番茄汁了吗……」 他一边发着牢骚,一边走回社团所在的实验大楼。 设有福利社的学生交谊室周围人满为患,于是吉诺决定干脆穿越正中央的人工林。 听说树林是由专攻农业的研究生们负责管理,目的是在于利用魔术改良土壤,以及做为树木早期培育的实验林。乍看之下杂乱生长的林木,其实每一棵树都有识别牌子,因此通过时必须小心,包含旁边邻接的水池,因为不清楚究竟是谁利用来进行研究,所以虽然可以自由进出,但是严禁破坏。 吉诺买的番茄汁,似乎也是利用采取自同一个农业专攻的实验农场所种植的番茄,制造而成的原创商品。 (社长也真是的。) 如果她能够稍微改善那猎奇的性格,大概就会比较好相处了吧,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才会变成那样呢? 「你是吉诺·拉提修吧?」 就在他思考社长该不会真是出身于吸血鬼家族的时候。 却见到有两位男学生,站在林间步道的出口。 「你是吉诺· 拉提修吧?」 对方又问了一次。 吉诺感觉到危险的气氛,那或许是因为他们已经握着展开杖的缘故吧,一般而言展开杖都是装在收纳盒中带着走才是。 「一句话,你是还是不是?」 「我、我是吉诺没错,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贤人会议实行班,我们要拘捕你。」 就在吉诺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身子向后退的瞬间,突然后脑受到剧烈的冲击。 那并不是魔术,他是遭到物理的力量殴打。吉诺吃痛单膝跪地,接下来第二下就让他直一正倒下了。 「杀掉了,趁四下无人,快点把他带走。」 「遵命,梅莉叶小姐。」 没死啦没死啦。 担任诱饵的学生们一拥而上,开始将吉诺抬了起来,他却还是不能动弹。 最夸张的就是在后面打了两下的那位小姐,竟然不惜准备诱饵转移注意,然后从背后殴打别人,身为一个将来要成为魔术师的人,这样的做法会不会太卑鄙了呀……? *** 没有人知道贤人会议这个组织究竟是何时成立。 甲种魔术的提倡者,同时也是初代校长的优司塔斯.波奇莫亚,他所留下的训话有言道「年轻人啊,你们当接触万物,成为知悉万物之理的贤人」,所以至少可以确定命名是源自于这句话吧。 会议的参加者被称为n u m b e r s,是以指名的方式,从基础科的学生中选出。就某种意义上而言是成绩优秀者所组成的菁英众会,同时也是少数为学生发声的机关。 讨论的议题小至学生餐厅的新菜单,大至校长的贪污渎职,n u m e r s皆会严肃地进行讨论之后,再公布贤人的决议。 获选为n u m b e r似乎是件名誉之事,可惜的对方至今从未找过吉诺,以吉诺的成绩来说那也是理所当然。今后大概也不会跟他们扯上关系吧——至少吉诺原本是这么认为。 「——你就是吉诺,拉提修吧。」 遭到殴打之后,吉诺被带到建在校舍角落的n u m b e r s专用社团教室。 在此之前,吉诺只能在远处眺望那栋荣耀的圣殿,叮是他并没有闲情仔细观赏内部的摆设,因为他一个人坐在附有扶手的豪华座椅上,眼前则是绑架自己的男人们,以及痛殴自己的女孩。 女孩有一头微卷的金发,细长的双眸,是个看起来就很蛮横的女同学,虽然个子娇小,身材还是凹凸有致,由于双手盘胸的关系,衬托出衬衫胸前的隆起更加雄伟,但是却不会让人感到低俗,那应该是良好的教养所致吧。 因发箍而裸露光亮的额头,她仔细地,端详。吉诺一番。 「就结果而论,我们采取了暴力的手段,对此我表示遗憾,因为即便是我也必须小心行事,不过没想到你这么简单就被打倒了,该说是见面不如闻名呢,还是果然如谣传一样呢。」 她毫不客气地说出尖酸刻薄的话语,却一点也不感到愧疚,不过那种态度倒也还好,因为最近被某人锻链过的关系,所以并不是多大问题。 问题反而是在自己身上吧. 「你果然只是被她利用了吧?」 「……我比较想先知道……你是谁啊……?」 一说出这个单纯的疑问,对方的脸色突然一变。 「你说什么!?」 「那个、不好意思,你们是贤人会议的人吧?」 「那还用说吗!不然还有其他人会把你带到这个地方来吗!你是笨蛋吗?愚民?你是愚民对吧?」 她刻意往后还了一步,更加展露出丰满的胸部。 「听好了,我的名字是梅莉叶,拉威因,基础科三年级,n u m b e r s的7号,拉威因家之主的女儿,在入学典礼还曾代表新生致词。」 「喔……」 「你的眼睛是瞎了吗?」 应该是身份太遥不可及,所以没有注意到吧……大概。 「梅莉叶小姐,不需要跟这种愚民多说废话啦。」 「没错,干脆让我来做掉他。」 「不,请务必交给我!」 「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被打的明明是自己,为什么还要向对方道歉呢? 可是照这个情势如果不道歉,对方可能就一拥而上把他抹杀了吧。 「——真是的,古斯塔夫说收了新社员,我还以为是怎样的人呢……」 梅莉叶和手下一起如此感叹地说道,而她说出厂一个令人在意的名字,吉诺并没有听漏。 「社长怎么了……?」 梅莉叶哼了一声,轻蔑地看着吉诺。 「哎呀,该不会只有本人不知情吧?」 那是什么意思呢? 梅莉叶再次将脸凑了过来,与动弹不得的吉诺只有咫尺之距,那看起来宽阔又聪明的额头就更加醒目了。 「简单说,你被那女的当成偷懒的藉口了。」 「偷懒——」 「没错,她就是那么一个懒惰的愚民,我们不知寄给她多少封n u m b e r s的招唤信,她却总是用一些无聊的理由逃避,本小姐对她说只有一个社员的社团,不能做为拒绝的理由。结果你看看,三天后她就给我找来一个新社员,也就是你。」 吉诺不自觉地欲言又止。 「我——」 「不满吗?我有说错?我可没听说你擅长乙种魔术喔。」 「梅莉叶同学,别用无聊的藉口让吉诺同学混乱好吗?」 此时一道冷静的声音,打断了吉诺他们的对话。 只见一脸爱困的艾蒂莉西亚就站在房间的门口。 「社长!」 「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 「吉诺同学,番茄汁还没买来吗?」 梅莉叶恶狠狠地瞪着艾蒂莉西亚,只差没扑上去而已。 「哼,你终于来了啊,古斯塔夫,爱偷懒的第二愚民,重要的新社员落在我手上,你就不能默不吭声了吧。」 「因为梅莉叶同学说不增加社员,就不承认我们社团啊。」 「即使你再怎么拼命掩饰,也瞒不过我的双眼,吉诺·拉提修是你为了逃避n u m b e r s找来的人头社——喂!你!」 梅莉叶好似看到穷凶恶极的罪犯一般,凝视着艾蒂莉西亚。 看来她没料到对方竟然坦承不讳。 而最不知所措的人,或许就是被认定为,人头社员。的吉诺了吧。 (不,虽然我入社几乎是迫不得已的没错啦。) 艾蒂莉西亚只是保持着文静优雅的姿态,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梅莉叶却是一副被甩了三个耳光之后的表情。 「所谓的社团活动是志趣相投的人互相切磋砥砺……」 「那只是理想与表面理由而已,这道理就像即使和外遇对象真心相爱,外遇终究还是外遇,在离婚诉讼的时候,只会在家吃饱了就睡,有如海狮一般的妻子,仍是会采取强硬态度。」 「为什么会以外遇和离婚为前提啊!应该要正常地爱自己的伴侣啊!」 「我随时都准备好了,是他迟迟不肯答应啊。」 「答应什么?」 「答应当我咒术的实验品。」 「这辈子都不可能答应啦。」 「所以说重要的是入社申请书,在形式面前,爱是无力的啊,我的社团教室也因此得以保全。」 「呜、呜!」 「啊,哭了 。」 「……参加贤人会议是有才能之人的义务!义务是不容许放弃的!」 「我想校规并没有这一条。」 「校规没有也得参加!要参加!」 梅莉叶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像个孩子般哭了起来,完全变成一个耍赖的幼儿。 「啊,弄哭了。」 「你把梅莉叶小姐弄哭了。」 「弄哭了。」——她的手下也不负责任地跟着起哄,艾蒂则是静静地侧着头。 「艾蒂会有困扰吗?」 「……你再继续自私地只顾自己的安稳,强词夺理地推托责任吧,再过不久你就会连那一点微小的自由都失去。」 听到她那样说,艾蒂微微皱起眉头。 「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们必须在执行部——不,在学院的执行部发现之前处理掉才行,听说有人在校内贩卖魔术书的复写本。」 ——魔术书。 ——贩卖。 听到这两个词,顿时让人感觉沉默了整整十秒。 「那完全是违法——」 吉诺不小心脱口而出,被梅莉叶瞪了一眼后,马上又闭上嘴。 学院的执行部严格禁止学生,任意将在魔术学院得到的知识或财产流出。只要是在学院设有学籍的学生,这个禁止条例都已经被念到耳朵长茧了。 魔术师们将自己魔术的神髓记录在魔术书上,对吉诺他们而言,魔术书是贵重的研究材料,更甚于其本身的历史价值。因为里面充满促进甲种魔术发展的线索,而且对包含咒术与魔女术的乙种魔术而言,上面所记违的更是一级的资料。 竟然有人擅自复制,甚至在校内贩卖? 「……真令人难以置信。」 听到旁边艾蒂这么自言自语,吉诺也和她有相同感想。 「难以置信——一般都会这么想吧。」 「是哪些书呢?」 「根据我们的调查,都是『禁书』或『地下书籍』,甚至参杂从国外偷渡进来的书籍。」 「也有禁书?『厄本王子』与『炎帝之父』也被复制了?」 「没错,甚至也有那本禁书中的禁书『肢体改造论』,如果这件事曝光了,你认为会怎样?」 梅莉叶将至今调查得来,纪录着交易品项的明细递给艾蒂。 即便是艾蒂莉西亚,看过明细也不禁皱起她端正的柳眉。 吉诺只能从后方偷看那张明细而已。 「你应该明白的,到时可不是单纯将实行犯退学就能了事,你猜执行部会藉这个机会做出什么事情?他们肯定会大幅限制学生的自由,n u m b e r s花费好几年才争取到附带条件可以借出一级资料、评价教师的权利,那些全都会被剥夺,一切都将化为泡影喔,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 梅莉叶语气强烈,她的目光只注视着艾蒂,想要说服她。 另一方面,吉诺始终盯着艾蒂手上的明细,目光迟迟无法离开。 (厄本·王子……炎帝之父……肢体改造论……) 老实说,吉诺对于魔术书的知识涉猎不深。 那并不是教科书,而原版的魔术书,对于入学不过数年的基础科学生来说,那样的书实 在太艰深了,听到冷僻的魔术书名称陆续出现,看来在场众人确实都是优等生没错。 (厄本.王子……炎帝之父……肢体改造论……) 然而这是怎么回事,吉诺有一股强烈的似曾相识之戚—— 「……掌握到交易地点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们一定会抓住他们的尾巴,对方的交易似乎是固定周期进行,最有嫌疑的是三年级与四年级学生,只要有你的协助——」 「你先等一下,悔莉叶同学。」 「事到如今还等什么啦!」 或许对艾蒂好不容易有兴趣参与而感到高兴吧,梅莉叶迫不及待地说道。 「在那之前,可以请你先听听那边的吉诺同学有什么话说吗?」 「咦?」 「他好像有话想说喔。」 看到她的视线转了过来,吉诺一时惊慌失措。 「……你有什么怨言吗?我就勉强一听,你说说看吧,吉诺·拉提修。」 「不、不敢,我怎么敢有怨言。」 艾蒂莉西亚也真坏,不用挑这种时候把话题带过来吧。 不过一日一想了起来,要吉诺再把话吞回去也是不可能的。 于是吉诺吞吞吐吐地说道: 「那个、呃~不好意思,该怎么说呢,我大概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交易。」 「你说什么!?」 大小姐那张美丽的面容突然张大嘴僵住,让吉诺更加感到抱歉了。 *** 当天从早上就下起了雨。 下了一整天的小雨,即使到了放学后也不见停止的迹象。 为了准备放学与课外活动,学生交谊厅和一号馆周边显得非常热闹,但是相反地,隔着人工林的实验大楼与专科大楼则是一片宁静。 吉诺此时就在离两栋建筑最近的实验大楼二楼的露天阳台。 小心着时而从上方落下的水滴,吉诺坐在石造地板上摊开文件夹,正为报告结尾的文章而烦恼。 「……综合以上各点,希望今后将有更深入的研究……呃、字典在哪里,字典……啊!」 厚重的字典被丢在吉诺的头上。 「梅莉叶同学,这样很痛耶……」 「怎么会有人一边写报告一边监视啊……」 梅莉叶·拉威因以冰冷的眼神俯视吉诺。 她本来应该也在别栋大楼监视,看来是来看看情况的吧。 「是你提出来的,我们才特地调派人手的耶。」 「对、对不起,因为报告的期限是到明天,所以我不得已……」 「古斯塔夫呢?」 「社长要先回社团教室一趟。」 吉诺一边说,一边忙碌地动笔添加字数,现在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那是什么的报告啊?」 「基础体育3。」 「为什么基础体育要写报告?」 「这是代替补考。」 她盛大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古斯塔夫要执着于这种人……」 「咦?抱歉,你说什么?」 「我是说社团教室啦,充其量就只是社团教室而已。」 她的声音听起来就是非常不悦,然而梅莉叶在这之后也没有离开露天阳台。 「那么你觉得如何呢?」 「咦?」 「就是你的社长啊,反正你是被她外表的气质给骗进社团的对吧?你现在大概后悔莫及了吧?」 吉诺虽想反驳,但他没有那种余裕。 或许是觉得反驳也没意义吧,因为实际上她说的的确是事实。 「……确实是那样没错啦,基本上她那个人就是任性、病弱、爱恨分明,只要是她觉得在意的事物,不管在哪她都会赶去,又老是让我做些危险的事,不过该怎么说呢……或许正因为如此我才陪在她身边吧。」 「正因为如此吗……」 「哈哈,当然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我欠了她一个很大的人情啦。」 「她那个人就像浇不熄的火。」 听到吉诺苦笑着发牢骚,梅莉叶的回答却非常简短 「总有一天你也会被卷入其中,烧得递体鳞伤。」 吉诺闻书目光离开稿纸,梅莉叶却是已经不见人影。 有一点令吉诺戚到不可思议,因为她说出那句话的语气,并没有先前那种露骨的责难与轻蔑,反而是更接近同情的语气。 吉诺的胸中只感到莫名的骚动不安。 浇不熄的火。 那意思吉诺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吉诺同学,报告写完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彷佛与她交替一般,艾蒂本人回到了露天阳台。 「社长,你有遇到梅莉叶同学吗?」 「哎呀?她刚才在吗?我没有遇到她耶。」 「这样啊……」 艾蒂正想在吉诺的身旁坐下——却在中途停下动作。 「吉诺同学你看,好像来了。」 她手指所指的是数名在一楼走动的男生。 见到状况正如预料,吉诺也感到兴奋,因为魔术书的违法交易就要开始了。 「是了,这栋实验大楼的确只有一部份的人会使用,而且对面的讲堂太大,只有举行典礼时才会用到,做为放学后的交易场所,这里或许再适合不过了呢。」 卖书之人正如吉诺事前所指出,自连接实验大楼与讲堂的走廊出现了,而吉诺他们躲在露天阳台栅栏之后,从他们的位置可以清楚看到雨中的走廊屋顶,以及贩卖者手上提的皮箱。 「买方也来了。」 这次则是有人从讲堂的方向走来,那些人也全是男学生。 他们撑着五颜六色的伞,身上学校的制服有些凌乱,展开杖装在收纳盒里,用绳子捆着教科书。 他们看起来非常平凡,即使在凯杰尔的街上擦身而过也不会发现,就是那么普通的学院学生。 「那些人给人的感觉,看不出会偷卖复写本呢……」 确实如此,如果说他们能逃过n u m b e r s纠举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如此普通且行为正常的话,那还真是讽刺呢。 就在吉诺他们屏息静气地三芳关注的时候,卖方与买方也在走廊中央会合了,对方一共是七、八人的集团,此时卖方将手提箱打开放在地上,开始做起交易,而买方则将他们围了起来,人数虽多,交易的过程却安静无声,毕竟他们买卖的是受到禁止的复写书,以破破烂烂的老旧皮革装订的书—— 「你们这些人,到此为止了!」 吉诺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 因为交易现场的正中央,突然有一道甲种魔术的光线照了下来。 那是有如聚光灯一般,强烈又纯粹的,光b,由于现在是黄昏,所以并没有多大效果,不过用来威吓对方,使其中断交易已是绰绰有余。 只见讲堂二楼的屋檐上,梅莉叶·拉威因小姐正双手叉腰,君临其上。 银色的展开杖宛如女王陛下的锡杖一般,部下—与部下2随侍在身后,更加无意义地衬托她华丽的登场。 「听好了,我的名字是梅莉叶·拉威因!n u m b e r s的7号,拉威因家之女,你们这些偷卖魔术书的人,乖乖给我束手就擒。」 「可恶!是贤人会议吗……」 「同样身为魔术学院的学生,我不能坐视你们犯罪,乖乖给我束手就……站住!别逃啊!」 对方也不是笨蛋。 有空听她在屋顶上长篇大论,还不如先逃先赢。 「她在搞什么鬼啊……」 「没时间感叹了,吉诺同学,我们去阻止他们。」 「等等,社长。」 艾蒂起身追赶,吉诺也只好急忙跟随其后,当然好不容易写完的报告也塞进书包带走。 *** ——呼……呼……呼…, 少年们一步也不停的奔跑。 「可恶,该死的n u m b e r s,特权阶级就那么骄傲吗……!」 口中的咒骂也没停下,毕竟本来在此之前一直都很顺利的说。 确实这个交易本身绝不是值得称赞的事,也存在部份触及法律的物品,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刻意避开他人目光,他们也是尽可能小心谨慎了,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点被发现。 学院的生活很严格,进级率是百分之六十五,在这个容易出现脱队者的环境之下,这个交易是必要之恶,事到如今如果被人夺走,他们就活不下去了。 逃入实验大楼之后,买方的一人抛开展开杖的护套,停了下来。 「喂!」 「各位,这里交给我断后吧!」 「拉特!」 「快走!要保护复写书!不可以把我们的宝物交给他们!」 少年注视背后逼近而来的n u m b e r s的气息,站在走廊中间吸了一口气。 「——欧兹·艾鲁德。鲁鲁基耶!」 他咏唱乙太代码,展开杖敲击地面的同时,冰柱从地砖的缝隙间窜出,无数的冰柱阻挡在少年们与n u m b e r s之间。 「快走!」 虽然明白这只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少年们还是接受了他的勇气,说了句「别死喔」就奔跑离开。 就在他们即将绕过走廊转角的瞬间—— ——吼呜。 突然听到了野兽的吼声。 只见昏暗的通路深处,有一位少女站立在那里。 她头上有一面色彩鲜艳,令人联想到南方部族的木制假面。她将假面掀至额头位置,有如花瓣一般的樱桃小嘴,对着土制笛子的吹口,将气息吹了进去。 ——吼呜。 又是野兽的吼声响起。 「你、你是什么人啊!」 少女默不作声,将掀开至额头位置的假面戴了回去,左手握着色彩斑斓的杖——怎么看都不是学校指定的展开杖——高高举起。 只见有一只身躯几乎顶到天花板的巨大之蛇,从少女的背后爬了出来,金色的双眼看着这里,浅红色的舌头阵阵蠢动,当它张开巨大下颚的瞬间,少年们打心底发出了惊叫。 *** 「唔……好像意外的有效呢……」 不管怎么看,在吉诺的眼中,那些私贩集团的少年们都像是自己缩成一团,被人逼得走投无路一样。 只见艾蒂将面具移回侧面,容貌仍是那般楚楚可怜,但是眼神已经是研究者的眼神了。 「这是安格斯的少数部族——恩玛托赫族所使用的道具,是米尔顿老师为我找来的,这是用音波撼动精神,为了让人能看见精灵而存在的道具,本来是为了让人专注于仪式的催眠诱导装置。」 「……你果然是乙种魔术宅……」 「吉诺同学,你真失礼。」 「你明明也会用甲种魔术,为什么老是用这种奇怪的咒术…:」 艾蒂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而彷佛被巨大怪物追赶一般,那些惊慌恐惧的少年们,眼中究竟看到何种景象呢?吉诺既想知道,又不太想知道:心境非常复杂。 「等他们醒来,一定问问他们对效果有何感想,这是非常贵重的样本啊。」 艾蒂如此喃喃自语——就在这个时候。 「社长,危险!」 「——伊格·艾兹鲁·马基那!」 只见一道甲种魔术从侧面击发。 毫不留情的冲击波将艾蒂的身体击飞,撞在对面的墙壁上。 「社长!」 「……啊、啊、喝啊!」 原本应该被卷入幻觉中的少年,现在举着展开杖,气喘吁吁地瞪着艾蒂。 「可恶,果然是幻觉啊……」 这一击似乎让其他成员也清醒了,他们纷纷摇 头晃脑地爬了起来。 「等一下,你们冷静一点。」 「闪开!这女人竟敢耍我们!」 对方明显失去冷静,吉诺想要阻止,对方却不肯听他说话,一把将他推开。 他粗暴地将假面从艾蒂的额头上扯下,趁她昏倒的时候,无言地抓住她的衣襟,将她拉了起来,就在这个瞬间,吉诺心中的某个感情爆发了。 「我叫你冷静你是没听见吗!?」 「怎么?想打就来啊!」 吉诺捡起掉在地上的展开杖,口中编织出的是非常简洁的乙太代码,却是最适在最短时间内达到目的的代码。 他挥下展开杖。 「拉·迪斯」 远远超出预料的强力甲种魔术展开,私贩集团的少年们一个接着一个飞了出去。 「住手!已经够了!」 ——突然,心中好像有某个事物断掉的感觉。 回过神来才发现,少年们倒在吉诺的周围。 阻止他的是梅莉叶·拉威因,她抓住吉诺的手臂,看着他的脸。 「够了,已经没事了,吉诺·拉提修,不用再打了,他们已经无法动弹了。」 「但是我无法原谅他们!」 「古斯塔夫只是昏过去一下子而已。」 「那又怎样……!」 吉诺到底还是无法原谅他们。 「在交易被抓到的时点,他们就不该到处逃跑了,他们以为自己在做什么事啊……!」 对于这个私贩集团,刚开始吉诺心情上多少有些同情,在魔术学院严格的日常生活中,偶尔也要放松一下,不然实在撑不下去。但是他们竟恃众伤害艾蒂,那事情就另当别论了,吉诺默默地指着地下。 参杂着自己丢在地上的书包,卖方的手提箱与展开杖也散落一地,特别是手提箱的盖子打开,里面的『魔术书复写本』散落在地上。 虽然封面都是老旧的书皮,然而稍微翻开里面一看。 「这、这……」 「太丢脸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 看到只有书皮伪装成魔术书,每本书的内容却充满裸露画面,梅莉叶发出快要昏倒的悲鸣。 *** 「……『啊嗯,王子』与『炎帝之乳』还有『性爱☆改造论』啊……改编得真好呢。」 从未听过这么口是心非的赞赏。 「也就是说,这件事是这样子吗?吉诺同学。所谓私自交易魔术书复写本,说穿了就是交换色情书刊?」 「我想就是那样吧……」 「真棒。」 艾蒂优美地称赞一句之后,抬头仰望天花板。 她用沾湿的手帕敷着后脑,走在放学后的走廊上。 正如梅莉叶所说,她受的伤只有撞到墙时,头上肿了一个包而已,脚步看起来也很稳,让吉诺总算松了一口气。 「我猜魔术书、交易、禁书什么的,都是他们同伴之间所使用的暗号所惹出来的祸。」 「果然像梅莉叶同学的作风,让人虚惊一场,她的部下们只要跟她说清楚不就没事了。」 「不,但这件事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 不知为何,艾蒂沉静的目光似乎锐利地朝吉诺刺了过来。 「什、什么事呀?社长。」 「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吉诺同学却是知道这件事吧?」 「咿、咿;不,那是!」 「没关系没关系,吉诺同学虽然软弱,但毕竟也是个男孩子嘛,我只是更强烈确信了这一点而已。」 「听我解释啦!我只是——」 「最初我想到的第一件事。」 她通过吉诺的面前,然后回过头来说道: 「就是你救我的时候。吉诺同学在保护别人的时候就会变强呢。」 吉诺吃了一惊。 那是纯净无比,稍微稚气未脱的笑容。 「有擅长的事并不是坏事吧?」 这时候她所说的话,大大改变吉诺日后的未来——才怪,应该不会发生那种事吧……大概。 可是他或许不会忘记。 不会忘记这时眼中看到她的模样,以及微笑着认同吉诺确实有优点的这个瞬间。 吉诺既难为情,又害臊,虽然无法以言语表达心里的感受,不过他一定会永远记住这个重要的『现在』吧。 吉诺心里这么认为。 「话说回来,吉诺同学,你的书包呢?」 「咦?」 吉诺不自觉地发出愚蠢的声音. 「一开始你有带来对吧,还是说搁在露天阳台了呢?」 「……不,不是的,我应该没有忘在那里才是——」 吉诺急忙开始思考,记得最后看到书包,是和私贩集团抛下的手提箱一起掉在地上的场面,至于在那之后如何了,他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糟糕了,我基础体育3的报告在里面啊……!」 「该不会是梅莉叶同学她们把它和没收品一起带走了吧?」 「呜哇啊啊啊啊啊!」 吉诺拼命跑,死命地狂奔。 「那些垃圾先别烧啊啊啊啊啊啊!」 吉诺十万火急地穿越校园,推开逐渐增加的人群,终于看到n u m b e r s实行班的背影。 那是在学生交谊厅里侧的焚化炉前,他们正将手推车上载满的大量非复写本的色情书刊,倒入火势旺盛的焚化炉内,眼看只剩下短短十尺的距离,梅莉叶虽然发现了吉诺而停下脚步,然而吉诺没有时间向她说明。 因为吉诺的明天(报告)就夹杂在其中。 「那是我的~~~~~~!」 就这样,放学途中的学院生们所看到的景象,就是一个勇者,哭着奔向即将燃烧色情书刊的构图,这当然是自不待言。 *** 「……自从那次之后,教室里女生们看我的视线都冰冷刺骨。」 「那也是很正常啦。」 「待在教室都坐立难安。」 「吉诺同学真的好有趣。」 「男性朋友是增多了啦。」 吉诺一如往常般,待在乙种魔术研究社的社团教室里,埋首在书堆里的社长艾蒂莉西亚,则是倾听吉诺哀伤的诉苦。 以堆积在地上的古书为王座,手中玩弄着骷髅仿制品的模样,既像是佣懒的公主,又像是无聊难耐的小恶魔。 「今后也请多指教罗,社员同学。」 她微微眯起眼,露出了笑容。 ——她就像是浇不熄的火。 ——总有一天你也会被卷入其中,烧得遍体鳞伤。 尽管脑海中浮现悔莉叶·拉威因大小姐说的话,吉诺仍是刻意把她的话当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因为即使真如她所说,他仍是有得到一些收获。 或许今后还会再有更多收获。 所以吉诺·拉提修还是肯定继续留在她身边的自己。 那大概是令人忙碌到晕眩,毫不无聊的日子。 而那样的日子就那样不断重复。 3 「邻人,邻人,你起来一下啦。」 然后睁开眼最初看见的是经理那虚伪的笑容。 「……哇啊,为什么杀气重重,我得罪你了吗?」 「不是那样啦……」 「不能用公主的吻叫你起床,我是很抱歉啦。」 然而邻人内心却不禁想诅咒他死,不过这种话摆在心里就好。 邻人摇了摇头,从长椅上站起来。 「……我真是的,要做梦也挑好一点的回忆吧……」 「咦?你说什么?」 「不,我自言自语而已……」 遭人殴打,又因为一堆色情书刊而被女生轻蔑,即使如此,能和艾蒂在一起就算是『好 回忆』吗?对于自己如此天真的思考方式,邻人不禁想要叹气。 「那么找我有事吗?」 「对了对了,我要给你介绍一个人,来,过来吧,卡特露德。」 经理说着请人进入办公室里。 进来的是一个长得很像浣熊的圆脸女人。 身上奢华的白色皮草大衣,令增添她宛如玩偶般圆滚滚的印象,全身看起来是那么的娇 小——不不,或许是她看起来健全得不像会在这种地方工作的女人,所以邻人才会一时看得 入迷了吧。 女人随即开心地一声轻笑。 「你该不会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啥?」 episode.2 我来诅咒你吧 1 邻人以前曾经对几件事深信不疑。 ——第一件事,他房间的床下躲着怪物,每到晚上就会爬出来。 ——第二件事,母亲每次都逼他吃的香菇,其实就是怪物身上的一小片。 ——第三件事,凯杰尔的每条小巷里都有流氓或不良少年藏身其中,不小心闯入就会遭到勒索,是一个可怕的魔窟。 他已经知道第一个和第二个是假的。 第三个——还不清楚是真是假。 「——你别再来了!」 十六岁的邻人打工的地方是在首都凯杰尔,位于王都边缘的一家会员制俱乐部。他在那家名为『月光』的店里担任保镳,成为每晚都会出现在小巷里的人。 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被邻人以甲种魔术赶出店外,跌倒在繁华街的路上。 「求、求求你!再让我见她一次就好,我的克莉丝汀……」 「她不属于任何人啦,你很烦耶。」 「算我求你了,克莉丝——」 强行推着男人的屁股,把他塞进店里叫来的计程车里,这样邻人的工作就结束了。 他忍不住把手拍干净。 那种人在白天应该也算是有相当身份地位的人,但是一旦与女人扯上关系,许多人就会行差踏错吧,或许就是因为店里是以占卜师为卖点,因此才会有这么多想不开的人吧。 走在周围的行人,看着邻人的眼神都带着恐惧,不过这个他也已经习惯了。 他刻意穿着像是不良少年的显眼服装,掩饰原本不起眼又无法给人深刻印象的长相,再加上他做的也并非什么光荣的事,所以旁人对他敬而远之也是理所当然。 「——请、请住手!」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到隔一条街的巷子里传来悲鸣。 似乎是一个不小心从大街误闯小巷的少女,被一群醉汉围住了。 或许因为这一带距离官厅街也很近吧,所以常常有女性或小孩不小心闯入,但这里实在说不上是个善良地方。 (又来了吗。) 邻人无可奈何,只好把展开杖插在腰带上,往前走了过去。 醉汉们仍在苦苦纠缠。 「小妹妹,别那么冷淡嘛,陪叔叔们玩吧,好嘛。」 「我们会给你零用金的啦。」 「我不是说过我不要了吗!」 红着脸的醉汉与快哭出来的少女,轻柔的纯白大衣与花色明亮迷你裙,在霓虹灯的照亮之下显现出身影,对于这典型的搭讪景象,邻人只感到火大。 「——吉·伊鲁特,拉克西!」 邻人咏唱乙太代码,挥下展开杖。 他们的头上——综合公寓空店铺的招牌,被真空刃的冲击击落地面,刚好就插在男人们的身旁。 「适可而止吧,不然我要通报警察罗。」 只要邻人手握展开杖,以低沉的声音发出警告,就会有绝佳的效果,只见酒醉晕红的脸瞬间转为苍白,然后他们就惊慌失背地转身逃跑了。 之后留在原地的只剩遭搭讪的一般少女,不过邻人也不打算跟她说话。 有一件事绝对不可以误会,虽说邻人救了那名少女,但他们既不会因此萌生恋情,邻人也并不会因此而成为英雄。 这就和身为保镳赶走色老头一样,最后二疋会被人以畏惧的目光看待,长年的经验已经让他看得透彻了。 所以邻人选择默默离去。 「吉诺,你是吉诺·拉提修吧。」 邻人吃惊地转身回头。 只见少女正直视自己,她很清楚地看到了邻人的长相,这份冲击就像是在陆地上见到鱼一样。 「——咪莉!」 「果然是阿吉。」 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住宿处的房东的女儿呢? 虽然不回去店里不免有些过意不去,但是邻人无法放着她不管,于是邻人便带着咪莉,在最近的食堂找了位子坐下。 这间店的客人虽是以外国人居多,不过女性顾客也不少,店里的气氛也不错。 面前放着拜托店主冲泡的可可亚,咪莉一直低头不语,她的大衣之下穿的是淡粉红色毛衣,与她翘发偏多的稻草色头发很相配,记得她的年纪应该是十三岁。 记得曾经听她说过,她毕业之后就进入某间职业训练学校就读了。 「你是一个人到这里来的吗?」 「是……啊。」 「这样很危险耶,你以为现在几点了啊?」 「都是吉诺不好啦。」 吉诺·拉提修,那是邻人的本名。 他在住宿的公寓也是登录那个名字,由于是在魔术学院入学的同时搬进去,因此已经是第四年了吧。 「你都没去上学了。」 「该上的课我还是有上啦。」 「还开始在这种奇怪的地方打工。」 「这是实践系的打工,是很好的练习。」 「你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咪莉低着头,语气转为强烈。 「这样很奇怪,你是怎么了?拜托你变回以前的阿吉吧。」 在店的里侧,安格斯人的店主正暗自窃笑着,或许他觉得这是很好的话题,可以用来取笑平时不爱笑,嘴巴又恶毒的邻人吧,而且可能明天就会被加油添醋,传入『月光』经理的耳朵里,经理大概会说「什么?那个邻人竟然把普通女孩弄哭了?」,这要订正过来只怕要花费一番工夫。 「以前的我……是什么时候的我?」 吉诺手肘靠在桌上,撑着脸颊平静地问道。 「咦?什、什么时候?」 她似乎没想到会被问到具体的时间,咪莉慌张地抬起头。 「那个……像是阿吉来我家探病的时候啊,那时候我受了伤,你和女朋友一起来的不是吗?」 「女朋友?」 吉诺真的想不出她说的是谁。 思考了十秒钟之后。 「……啊啊,什么嘛,你是说社长吧……」 「什么是什么嘛?明明是那么漂亮的女朋友。」 记得带她去咪莉家,真的是在他们刚相遇的时候。 总之咪莉是误会他们的关系了,如果跟她说那误会都是艾蒂的错,这女孩会怎么想呢? 2 ——首先就从和『她』相遇时的事开始说起吧。 那个时候,吉诺,拉提修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不是我干的。」 「听好了,拉提修同学,如果你现在坦白——我还可以当成你是自首哦。」 「只要你老实说出来,我们就不会为难你了。」 「冷静下来好好考虑吧。」 即使那么说,吉诺也很无奈。 眼前的两个大人,身上配戴着凯杰尔魔术学院教官证明的勋章,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而在他们面前一名身穿制服,流着冷汗的人,就是吉诺。 如果要形容这个危机的程度,那大概就像上完厕所却发现没有卫生纸一样;或者像是重要的考试开始了,这才发现铅笔盒里没有橡皮擦一样;又或者接近想要用口水擦掉字迹,却不小心弄破答案纸。总之就是非常不妙。 打从出生以来,从来没有人说他像哪个艺人,不过每个人却都一定会说,邻人或亲戚之中,有一个人长得和他相像。吉诺搔着这张令人倍增亲切的脸颊,不厌其烦地重复同样的答案。 「……我没有做……」 「那为什么你会突然得到这么高分?拉提修同学。平均分数是三十五分,却只有你一个人考九十五分喔, 你给我好好解释。」 「我只是碰巧猜中考试范围!纯粹是运气好而已!」 「也有不是事先预告的出题范围的题目喔?」 「我弄错考试的范围了!是我读过头了!」 「资料室是由你负责上锁吧?」 「那是因为我是值日生啊,我有确实把门锁上!不过窗户的锁……我就不太记得了……」 「为了方便之后潜入,你故意不上锁对吧?」 「就说不是我干的啦!」 他真的觉得自己很倒霉。 艾密尔王国总共有三间魔术专修学校,吉诺就读的凯杰尔魔术学院则是其中之一,所收的学生从十二岁到十六岁,花费整整四年的时间在基础科学习,每天都为了成为未来的魔术师而不断努力。 吉诺在上周总算也顺利升上三年级,才写信给家乡的母亲说「我办到了,老妈,另外我肚子饿,寄罐头给我」。 (可是可是可是现在却……!) 在所有的科目中,吉诺本来就最不擅长魔术史了。叫他举出几百年前兴起的『蔷薇之某某教团』或『黄金之某某结社』等魔术结社的创始人全名,然后再将他们写的书连在一起,这么麻烦琐碎的问题,简直让他的脑袋都快爆炸了。 他的确为始终没有起色的成绩而担忧,这是千真万确。 想说下次考试一定要努力而拼命准备,结果他所猜的范围都顺利猜中,令他欣喜若狂,然而却反而因此被怀疑作弊,他对此无法忍受。 「我真的没有作弊,老师,请相信我!」 「……是吗,你就是坚持自己没作弊是吧。」 「如果怀疑我作弊,那至少让我看看确切的证据吧,你们举出的全都只是旁证而已吧?」 「我知道了,吉诺同学,你说的没错,这些全都是旁证而已,你可以走了。」 吉诺深深一鞠躬,然后走出教官室。 他总算还保持住一丝理性,所以吉诺再也忍耐不住,他发足狂奔,冲过走廊,奔进男生厕所里,然后放声大叫。 「……搞什么啊:混帐——!」 混帐~ 混帐~ 混帐~~~~~~! ——看他们的表情,摆明就是不相信我的话啊! 站在隔间之前的吉诺,气得咬牙切齿。 这么一来,猜对考试范围的幸运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偶然在考试前一天担任值日生,负责锁史学资料室的门也变成不利因素,问题的试卷似乎是在吉诺回去之后,才被收进抽屉里。 即使声明自己不知道此事,教官他们也不会相信,而且祸不单行的是原本以为关上的窗户,竟然有一部份并没有上锁。 没有确实地检查,这的确是吉诺的疏失,因此他才被怀疑『为了偷取试卷而故意不上锁』。 「开什么玩笑,我真的没偷的说……」 吉诺想起资料室散乱的景象。 那散乱不堪的柜子和桌子,就算弄丢一两张考卷也不奇怪吧,因为不止是普通教材,甚至还有教官吃饱没事做,为了午休时游玩还把拼图也带来学校,这对吉诺真是无妄之灾。 自己今后会如何呢? 该不会每次猜对题目考到优异成绩,都会被怀疑是作弊吧?如果只是那样倒也还好,就怕他拼命用功只考到中等的成绩,也会被冠上作弊大师的污名, 「……太惨了……」 「喔喔,这不是吉诺吗?抱歉,你等会再方便吧。」 正当吉诺叹气的时候,厕所的门被打开了。 进来的是基础科的同班同学,他在门口放置一面『调查中』的牌子,然后取出夹在记录仮上的笔。 「你在做什么?」 「清点用品的数量,需要一段时间喔。」 听他这么一说,吉诺想起这个人是美化委员。 他所清点的似乎是挂在水龙头上的肥皂,以及厕纸的数量。 「我也帮忙吧。」 「可以麻烦你吗?另外应该还有毛刷两个和水桶一个。」 「不……这两种各只有一个。」 「真的假的?这里也受害了啊。」 美化委员用红笔画线,清点清扫用具柜的吉诺,则是把铁制的门关上。 「最近用品失窃的情况很严重呢。」 听他说失窃的物品从肥皂、撒水用的水桶,到实验室的刷子等等,都是一些不起眼的东西。 「真奇怪,为什么会这样?是有人把那些东西带回家用了吗?」 「你会拿回去用吗?侧面写着『凯杰尔魔术学院基础科』的水桶。」 「……抱歉,我不会拿回去用。」 「没错吧?就算是一个人住宿,别人使用过,上面又有写名字,那种东西想卖也卖不掉,真的莫名其妙。」 会是以犯案为乐的家伙吗? 站在吉诺的角度来看,把时间用在那种事情上才叫人不敢相信。 「贤人会议差不多要发出声明了吧?比如说为厂端正纲纪要揪出犯人云云……」 「n u m b e r s还真辛苦呢。」 「跑遍整间学校清点物品数量的我们更辛苦吧,真是有够倒霉。」 倒霉。 同学手上拿着红笔抱怨,吉诺对他这句话也感同身受。 所谓的奇迹,并不是靠祈祷或是等待,而是干涉大地的乙太而创造出来的,听说这就是甲种魔术的基本理念。 身为立志成为甲种魔术师的人,在意好运坏运或许很难看,但是就连魔术学院的学生都有感叹命运的时候。就像是「啊啊,我真是有够倒霉啊」。 或许因为他的脸色似乎真的很臭吧。 当吉诺走出学院,回到住宿处的时候,有人从上方叫住了他。 「喂~阿吉,你好吗?」 声音是从房东一家所住的主屋传来。 明亮的稻草色头发编成麻花辫,身穿睡衣的女孩子,正从二楼窗户探出头来。 在夕阳的照明之下,浮现出的是一张略带雀斑的面容。 「看你一脸不幸的表情,又捅了什么娄子吗?」 「咪莉。」 这孩子是房东的独生女,今年应该才刚升上幼年学校六年级的咪莉小妹。 吉诺和她是从学院入学时就认识,因此已经相当熟识了。 「嘻嘻,真是的,阿吉就是这么软弱,让人看不下去啊。搬进来我们这里时,晚上还想家哭泣,因为不会换灯泡,结果一个礼拜都在黑暗中度过,其他还有那件事和那件事——」 「以前的事可以别再提了吗!」 「你没食物吃的时候,还是我偷偷带零食给你吃耶。」 或许是太过熟识,反而被她看扁了吧。 咪莉手肘撑在窗边,拄着自己的脸颊,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她的笑容与班上嚣张至极的女生很相似,吉诺觉得这不是好现象。 「我教你的咒语,你有确实照做吗?」 「我有我有,我有照做啦。」 「不要说得那么不耐烦,那个真的很有效!」 咪莉俯视下方的吉诺,竖起两只手指,在眼前交叉。 「鲁鲁赛鲁·欧格玛·呸,对吧?」 「不对,是鲁克赛鲁·欧格玛·荷。」 「鲁克赛鲁·欧格玛·荷」 「对,就是那样,阿吉。只要不问断地持续下去,一定会有好事发生……哈啾!」 说到一半,咪莉打了一个可爱的喷嚏,而那似乎被她母亲听见,她对吉诺比了个『抱歉待会儿再说』 的手势,然后就进去房内了。 听说她是向幼年学校请假,在家静养,明天大概就能上学了吧。 吉诺耸耸肩,重新往住宿的房子走去。 据咪莉所说,只要比出规定的手势,咏唱,鲁克赛鲁·欧格玛·荷。这个咒文,幸福就会降临,也就是所谓的幸福咒语。 (——只是图个心理安慰吧。) 她还只是个幼年学校六年级学生,也不像吉诺一样,立志成为甲种魔术师,这只不过是极为普通的女孩子所说的话,内容并不会有什么确切的根据。 站在魔术师学徒的立场,吉诺可以确定,无论如何分析『鲁克赛鲁·欧格玛·荷』的音节,也找不到任何要素,能够藉乙太引发奇迹。然而咪莉表现出女孩子最重要的体贴,搬出那样的大道理对她吹毛求疵,那并非是吉诺的兴趣。 她看到厄运不断垂头丧气的吉诺,所以安慰他咒语「绝对有用」,因此吉诺也接受她那份温柔,尽可能地配合她,至少目前吉诺并不觉得那样做是错的。 吉诺爬上住宿处狭窄的螺旋阶梯,打开自己的家门。 「痛!」 当他一踏进屋内,就被像是纸箱的障碍物绊倒。 当他气愤为什么这个地方会有纸箱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那是早上收到从老家寄来的包裹。 里面一定装满了写信拜托寄来的罐头,青花鱼、肉、或者是豆类罐头。 「………………鲁克赛鲁,欧格玛·荷。」 吉诺搓揉重重撞击到的额头与脚脬,手指交叉,恳切地想着。 幸运啊,你要来就来吧,我这里地方空得很。 好吧? *** 从吉诺的住处到魔术学院,快步走也要花上一一一十分钟左右。 要是能找更近的房子就好了,然而学院附近的宿舍和出租房屋竞争激烈,而且租金也很贵,父母一知道行情后,很早就放弃了,「对了对了,小吉,走路有益健康吧?」他们用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说服吉诺,连搭公车钱也不肯给,所以吉诺今天同样也是走路到学校。 路上看到的是代表首都凯杰尔的高层大楼群,凯杰尔魔术学院位于都心的一等地段,艾 曼德岛的岬角。 夹杂在岛上工作的上班族之中,路上到处可见抱着收纳展开杖的盒子,在路上走动的学院生,甚至成为登在观光手册上的名胜风景了。而吉诺为了考试,第一次来到艾曼德岛时,看到这群身穿制服的男女,也曾对此感动不已。 他在心底发誓绝对要成为他们的一份子,好不容易考上学院,成为穿着制服的一方,如今却是每天都在摸索着,如何才能早一秒到达学校的方法。 (——哇啊,又聚集了一堆人。) 吉诺不禁皱起眉头。 距离学校最近的地下铁出口附近,在吉诺的三十分上学路途中是人潮最拥挤的一段路,包括从艾曼德岛外的自家搭乘地下铁通学的学生,搭乘公车到学院的人也在这里下车,更增加了人潮的密度。 吉诺为了避开公车与地下铁的时间,明明挑了绝妙的时间点出门,但是这一天步道上却是挤满了学院的学生。 「……一大早就撞得这么惨。」 「救护车还没来吗?」 聚集在步道上的学院生说出令人不安的话。 吉诺感到奇怪,于是强行从人群之间挤了进去,然后——他后悔自己只因好奇而做出的举动。 那是交通事故。 看来是三口轿车与三口小货车,在路口正中央发生车祸。 轿车的引擎盖严重破损,小货车则是遭到侧面撞击而翻倒,两边驾驶在马路上争吵,都声称是对方的错。看到血就怕的吉诺,只看到沾在他们衣服上的鼻血就吓得差点昏倒。 「……鲁、鲁克赛鲁·欧格玛·荷,鲁克赛鲁·欧格玛·荷。」 由于头晕与拥挤的关系,吉诺无法退到后方,只好念着咪莉教他的咒语,希望能够撑过去,在这个状况下,附近的交通不管是步道还是车道,皆已呈现瘫痪状态,消防车和救护车都尚未抵达。 「鲁克赛鲁·欧格玛·荷」 ——就在这个时候。 应该损坏无法开动的轿车,突然震动起来。 碰!黑烟窜出,引擎盖着火了。 残破的金属零件碎片向四方飞散,而且也飞向步道——小管怎么看都是朝吉诺而来——! (来不及了……!) 「——伊格尔·史特夫·伊那·露」 原本以为会朝吉诺眼球飞来的无数碎片,却被突然自石砖地隆起的冰壁所阻挡。 情急之下只能护住脸的吉诺,此时哑然无语地抬起头来。 眼前是一位少女。 直顺的长发——清澈的眼眸,让吉诺的心脏好似受到撞击一般。 她身穿魔术学院的制服,手上握着拿下护套的展开杖,身形显得消瘦,优雅的姿态与其说是魔术师学徒,倒不如说更像位于岛上另一侧的音乐院学生,银杖就是代替笛子之类的乐器。 「刚才的……是你?」 她还没回答吉诺的问题,周围就响起一阵的欢呼。 「好厉害,不愧是学院生呢!」 「太强了,一发就搞定了。」「几年级呢?不是专科的研究生吗?」——热烈的掌声响起,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中,少女仍是丝毫不改颜色地伫立着。 不,她小声地说一句话。 「……这种事太麻烦了,我先失陪了。」 「喂,等一下啊!」 见到少女想要离开,吉诺赶紧抓住她的手,没错,他不由自主地抓住她的手。 「什么事?」 「呃、这个、那个——」 别发楞,别发愣,别愣在那里啊—吉诺·拉提修! 虽是情急之下做出的行动,但是这种情况应该先道谢才合乎道理吧,接着做一番纯正的自我介绍,问清楚对方的名字与学年,再另行请她喝茶培养感情。尽管吉诺知道他绝对没有那种胆量,但至少该道个谢,至少该向她说声谢谢才行! 「——放学后再说,就在实验大楼一楼走廊的尽头见吧,我不想花太多时间在企图自杀的人身上。」 「啊。」 她冷淡地说完之后,这次就挣脱吉诺的手离开了。 此时姗姗来迟的消防车与警车来到大路上。 彷佛短暂的祭典结束了一般,学生们兴奋的情绪也冷却下来。 结果吉诺没问到她的名字。 也没有向他道谢。 吉诺交互看着持续燃烧的车子,以及她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地念道: 「……鲁克赛鲁·欧格玛·荷。」 随即坏掉的车子又喷出浓烟,脱落的轮胎滚到吉诺的眼前,有如阵亡一般地倒下。 (不过也不用那么悲观。) 因为老实说,吉诺并非完全不认识那个女孩。 她同样就读凯杰尔魔术学院,目前基础科三年级,名叫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昵称是艾蒂,兴趣是读书和烤蛋糕。 并不是吉诺很了解她,而是如果只论她的长相和名字,基础科大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 她是成绩名列前茅的常客,是个优等生。 定期公布的前段班名单中,她的名字从来不曾缺席,那头长发与她仿佛千金小姐的容貌十分相配,性格也不是吵闹粗鲁的类型。总之,在充满个性与自我主张的学院女生之中,艾蒂那种文静的女孩,特别容易成为懂憬的对象。 (是啊,我也是其中之一啦) 入学之后他 们从未同班过,不过上选修课程与共同科目的时候,他们也常常见面。虽然羞耻,不过吉诺承认,打从在校内偶然看到她的时候,他的脑中就无条件为她贴上『美少女标签』了。 尽管积极追求的人应该不少,但是像吉诺这样只在远处眺望,把她当成心灵清凉剂的男生大概也很多吧。 「……那么就那一位,古斯塔夫同学,请你发表报告吧。」 「是。」 于是艾蒂平静的声音,就在这宁静无声的午后大教室里响起。 吉诺忍不住侧耳倾听。 「——乙种魔术是指在甲种魔术尚未开发之前,席卷世界的各种奇迹之技,较有名的是教会圣职者的祈祷,以及魔女的魔女术。包含土着的咒术在内,大多数的例子都是以口耳相传的方式流传下来,以现代化魔术的观点对其重新评价是当务之急。就具体的评价案例而书,戴一非纳郡的集体自杀事件,经现代方法查证,已证明是居住于同地方的主妇所为——」 米尔顿教官的乙种魔术概论是有名的只要出席就有学分,而现在大教室内的学生或是利用时间睡眠,或是忙于做手工,不过艾蒂的声音却为这时的教室增添色彩。 在喧嚣声之中响起的乙太代码固然也很美丽,但是寂静之中朗读教科书的声音也是格外悦耳。吉诺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可以尽情地观察坐在最前列的她。 即使在同年级之中,她的个子也是特别娇小,长长的头发垂在纤细的肩膀上,不管是声音还是姿态,都给人梦幻飘渺的印象,好似晶莹剔透的琉璃制品一样。 「嗯,很好,接下来关于这个咒杀的原理——」 「老师,那是选修课程的主题。」 「啊,糟糕,这是概论的课喔,把概论搞错愤慨唷,开玩笑的啦。」 米尔顿教官自己说冷笑话给自己笑,然后又自己恢复平静。按照惯例,没有一个人有反应。 魔术学院的教官也是有尊卑地位之分,最受欢迎的是与社会有直接关联,教导甲种魔术应用部门的教官们,接着是基础理论部门的教官们负责巩固侧面与基础。其他的教官则是被当成空气或杂草一般看待,其中这位米尔顿教官,或许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吧。 他是个有一头夹杂斑驳白发的灰色头发,穿着烫平白衣的眼镜男,教导的是乙种魔术的历史与定义,就算学会了,对将来也没用处,因此听讲的学生也不起劲。 坐回位子上的艾蒂,这时似乎回头往这里看了一眼,吉诺习惯性地匆忙低头,假装在阅读教科书。 (……不对,我、我没必要躲吧?) 真的没必要吗?他也不知道。 由于发生了早上的事件,所以对方就算对自己感到在意也不奇怪,其实他不用那样刻意别过脸去,甚至向她微微挥手或许也没关系的说,他觉得自己真是蠢蛋,他不就是为此才选择米尔顿教官的轻松课程吗? ——记得她是说放学后见吧。 早上的事件与之后的对话,在吉诺的脑中以重复不知多少遍,对话也逐渐被他加以美化了」。 说明白一点,他得意忘形了。 *** 终于。 终于到了放学时间! 吉诺为了不在这时被人找去玩,或是被老师交付麻烦的工作,他抱着书包与杖的收纳盒,急急忙忙以横向移动的方式,打算离开教室。 「喔喔,吉诺,今天帮我清点学生交谊厅和教务大楼的物品——」 「抱歉,今天我不行!」 「你这个无情的家伙!」 此时心跳数以攀上到以往的最高值,他紧张得快要昏过去了。 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所指定的实验大楼,大多是由专科的研究生使用,因此距离吉诺他们的基础科教室与学生交谊厅较远,必须绕过实验林与人工水池颇为麻烦,不过他总算顺利抵达实验大楼的一楼。 隔着玻璃门,可以看到穿着白衣的集团在进行乙太代码的效果实验,自己明年很可能也会做那种实验吧,他一边旁观一边走过,然后—— (有了!) 来到她所指定的一楼走廊尽头,在杳无人迹的校舍边缘有一扇门,彷佛在是欢迎吉诺一般。 吉诺重新深呼吸一口,接着敲了三下门。 「——请进来吧,我现在没办法开门。」 回应他的声音正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本人,吉诺在心中摆出胜利手势。 他心跳加速地打开门— 「呜、呜啊~~~~~~~~~」 这次则是毫不客气地发出尖叫。 只见房间正中央摆了一张大型木制办公桌,有一张椅子摆在桌上,椅子上又放了几本厚重的字典,一身制服的艾蒂则是站在字典上。 这是马戏团吗? 她脚下的椅子基本上还有个白衣中年男子扶着,但是字典则是歪斜不稳,学年屈指可数的优等生,抓着吊在天花板上的照明灯罩,勉强维持脚尖踮在字典上的状态。 「你、你在做甚么?」 「这要怎么办才好呢?」 「还能怎么办,看是要放开灯泡还是脚尖离开。」 艾蒂毫不犹豫地选择脚尖离开,她抓着照明的灯罩,将膝盖一缩。 从吉诺的位置,看得到她裙子内细长的大腿,甚至白色内裤包裹的小屁股也快看到了,但是现在他没空想这些。 「等、等等等等等一下!呃、我现在就拿椅子过去,你先从那里下——哇啊啊啊!」 天花板的电灯支撑不住她的重量,连同电灯一起脱落了。 吉诺虽然全心想要接住她,结果只是被当成肉垫一般,被压在她的下面。 「该说幸运吗?」 艾蒂抱着照明的电线与灯罩,平淡地自言自语,而她说出那句话时,则是坐在吉诺的背上。 「米尔顿老师,更换灯泡失败了。」 「看起来是那样呢。」 「有修理的费用吗?」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耶,我是会要求看看啦……」 「果然还是应该由老师上去吧?」 「饶了我吧,我怕高耶,高到我会高血压,开玩笑的啦。」 说着从艾蒂手上接过照明与灯泡的人,就是乙种魔术的专门教官——米尔顿教官。 他抱着照明器具走出教室的背影,果然还是和上课时一样欠缺精神,至少开门时别抓屁股吧。 「……那个、对不起,古斯塔夫,我想你差不多该下来了……」 「哎呀,我都忘了。」 艾蒂口中说「哎呀」,但是语气却颇为平静,然后她终于把臀部从吉诺的背上移开。 吉诺重新张望一下四周,这是一问相当杂乱的房间。 这问没有用来上课的空教室,大部份都掩埋在大量的书籍之下,这里明明既不是图书馆,也不是资料室,却是堆满了连墙壁的书柜都装不下的古书,甚至还堆放到地上,这里难道是置物间吗? 而且放在这里的书,标题全都是令吉诺戚到讨厌的类型。 『诅咒的实践』 『处刑的历史与咒术的系谱』 『魔女术的秘密仪式』 ——每一本都飘散出黑色的氛围。 「你对咒术有兴趣吗?」 吉诺闻书颤抖了一下。 就在吉诺对封面书名看得出神的时候,艾蒂与他竟出乎意料的接近,她窥视着吉诺的表情问道。 那真的是呼吸可及的距离,而且她的手上不知为何,竟抱着一颗纯白色的头盖骨。 「你真是有趣呢,吉诺·拉 提修同学,你都自己诅咒自己了,却还害怕这样的玩具。」 明明他尚未报出名字,她却主动叫了吉诺的名字,并且对着他笑,对于这戚动的情境,却也因为骸骨太过碍眼,令吉诺高兴不起来。 「你放心,这是仿制品。」她抚摸着下颚部份的模样,彷佛是在抚摸宠物的头一般。 给困惑的吉诺带来最关键的一击,是极为简短的一句话。 「鲁克赛鲁·欧格玛·荷」 「——」 「我听得很清楚,你咏唱了那个咒语对吧?」 她率直的眼神不容许吉诺逃避。 一个就读魔术学院的大男人,竟然认真地实行幼年学校女孩子间流行的咒语,这件事被她知道了。 吉诺羞得脸上快要冒火。 「……拜、拜托你别对别人说,我只是陪着别人照做而已。」 「我不会说出去的,不过陪着别人自杀,我可是无法赞同喔。」 如果地上有洞,吉诺真想一头钻进去,而一旁的她则是重新将骷髅头放在地上。 「你那是在对自己下诅咒,就是因为你咏唱那个咒语,车祸才会发生,汽车才会爆炸。」 「怎——」 怎么可能有那种傻事。 「不,这既不是傻事,也不是谎言,我说的是真的。」 她宛如看透自己的心一样。 然而不管怎么分析那串词语的文字列,那都不会成为引起奇迹的乙太代码,而且吉诺也没有碰到施展魔术用的展开杖,这一点应该任谁也看得出来吧。 「吉诺同学,我问你一个问题,这世上能引起超自然奇迹的只有甲种魔术吗?你应该有和我一起上米尔顿老师的课吧。」 「是那样没错。」 诅咒、咒语、魔女的魔女术,还有祭司的祈祷。 身为咒术师的初代校长——优司塔斯,波奇莫亚开发出甲种魔术之前,世界仅能依靠这些乙种的技艺。 能否成为魔女有性别的差异,程度更是因人而异,祭司的祈祷也会牵扯到信心这个无法测量的不安定要素,重复不知道有没有效的祈祷,反覆进行莫名其妙的仪式,那样才能得到微小的奇迹恩惠。 颠覆那种不安定状况的是甲种魔术。 美丽的理论、进步的社会,吉诺对学习甲种魔术的自己引以为傲。 她是考试名列前茅的常客,甲种魔术的成绩应该也很优异才是,吉诺无法想像从她的口中竟然会说出那种话。 「我放学后的课外活动是乙种魔术的研究,米尔顿老师教给我许多知识。」 「你向那个大叔……」 「吉诺同学,称呼老师为大叔太失礼了。」 艾蒂站起来,走进教室后方的黑板,然后拿起有色粉笔,开始画出一个奇妙的记号。 「你所咏唱的咒语确实不是甲种魔术的乙太代码,但是只要参照别的方法论加以修改,就会成为能引发奇迹的咒语。那是在艾密尔南部的艾德那山脉里,某个村庄所流传的禁忌话语,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这个意思『一切的灾难啊,请降临在我身上吧』。」 吉诺难以置信地听着她的话。 据她所说,只需要重复咒语和固定的动作,并且持续不问断,然后就会产生奇迹。 心想怎么可能有那种事,可是另一方面,至今毫无来由发生在身上的,倒霉事h,都在吉诺的脑中盘旋不去。 「你是说……我做的那个是咒术?」 「就是那样了吧,只不过比当地流传的做法更加简化许多。」 吉诺不禁语塞。 「我还以为那是吉诺同学自行改编的呢,甚至改编到让我觉得那是最合乎凯杰尔的规格,没有比这个更有效率的自杀方法了。」 「那个、抱歉,那些果然全部都是巧合啦,那不是咒术,那才不是咒术呢。」 「吉诺同学——」 「因为不可能啊,教我这个咒语的人是就读幼年学校的普通女孩子耶!她说这是幸福的咒语啊!」 吉诺忍不住放大了声量。 难道不是那样吗?咪莉说只要每天持续就一定会发生好事的,吉诺才不想怀疑咪莉的心意呢。 她怎么可能说谎陷害自己—— 「……那个女孩子现在怎样了?」 「她应该在家,因为她从楼梯上摔倒受伤,而且还发烧了,所以请假没去上学,她都已经那么可怜了,那样说她太过份——」 说到这里,吉诺突然惊觉。 他感受得到艾蒂的视线,那是一双平静,但却是明确质问自己的眼神。 「那孩子说不定并不了解咒语的意义,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自己招来灾祸。」 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两种心情在他的内心交战。 「我——」 「光是在这里臆测也无济于事,总之去问问看那孩子吧,吉诺同学,麻烦你带路。」 艾蒂迅速放下粉笔,在靠近门的地方向吉诺招手。 「快点。」 吉诺也慌慌张张地追赶在她身后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她是这么强势的人吗? 正要走出教室的时候,吉诺回头往身后看去,他刻意对地上的头盖骨视而不见,相反地 注意到出入口的门上挂着一个牌子。 上面有一行工整的手写字迹。 『乙种魔术研究社』只写着这么一行字。 *** 总之吉诺与艾蒂并肩走了三十分钟的路程,来到了吉诺住宿处。 听说吉诺是乡下出身,一个人在这里住宿,艾蒂小声地说「真羡慕你」,她似乎是在凯杰尔土生土长。 「我觉得你才令人羡慕吧……」 「一个人住听起来是多么美妙,没有人管多自由啊。」 吉诺真想把第一次看见魔导具型式的电灯,不知道替换灯泡的方法,只能在黑暗中度过一个礼拜的经验告诉她。不过真的告诉她就太丢脸了,所以他闭口不提。 「那边是房东的家,这边是我住宿的房间。」 吉诺交互比了比勤于整修的房东家,以及再加上五十年左右屋龄的住宿建筑。 「很棒的房子嘛,看来在家中似乎都能戚受到风的气息呢。」 「谢谢你乐观的赞美。」 「你说是房东的千金是吗?」 「对,她现在是幼年学校六年级学生。」 「明年她要读哪间学校?」 「我也不知道……她说过想成为蛋糕师傅,所以大概是读职业训练学校吧。」 艾密尔的小孩一般来说,在读完接近义务教育的幼年学校后,几乎大多数都是为了将来就业而进入专门学校,或者是拜师学艺,展开修行。 吉诺他们也是为了魔术师这个目标,目前正在接受专门教育之中。 「也就是说,咪莉,帕乌拉取得咒术专门知识的可能性很少——」 「不是很少,是完全没有可能,因为这里的房客只有我是学院生——啊!」 只见艾蒂已经往前走了。 她走路的速度既不慢,也不会太快,不过却目不斜视直视前方,维持着一定的步调,转眼间她就已经走到房东家的玄关前,并且按下门钤。 「接下来交给你了,吉诺同学。」 真是有够任性。 终于出来玄关开门的是房东太太,咪莉的母亲。 房东太太时常照顾住宿生,体型和言行就像个『女中豪杰』,她看到吉诺的时候,还没打招呼就会先问「有好好吃饭吗」。 「啊 ,是吉诺同学,怎么厂?有好好吃饭吗?」 这次也是一样。 「不、不是啦,我很好,家里才刚寄罐头过来。」 「是吗?别老是吃罐头,也要吃青菜和新鲜的食物才行喔,对了对了,我老家寄来的洋葱——」 「那个、咪莉……我有话想跟咪莉谈谈。」 看到房东太太好像马上就要走去厨房,吉诺赶紧制止,她听了惊讶地睁大了眼。 「我们是来采病的。」 「探病?你来给咪莉探病?——哎呀,那边那位小姐也是吗?」 房东太太注意到伫立在吉诺身后的艾蒂。 第一次见到的生面孔,而且还穿着少见的学院女生制服,房东太太会如何解释这个情况呢? 艾蒂有礼貌地向她问候。 「我是吉诺的朋友,我想和令千金打个招呼,请问方便吗?」 「好啊,好啊,当然方便,你们等一下,我现在就去和咪莉说一下。」 看来她是合格了。 只见房东太太转身走上二楼,艾蒂清秀的优等生脸孔,在这时候也发挥了效力。 (——优等生脸孔吗。) 自己已经不觉得艾蒂是表里如一的千金小姐了。 终于房东太太返回。 「来,进来吧,她刚好正感到无聊呢。」 「谢谢您,那我们就打扰了。」 艾蒂好像什么也没发现一般,始终维持着文静女学生的表情。 两人就这样走上楼梯,来到咪莉的房门前。 「你以前有进去过她房间吗?」 「有一次……不,应该是两次吧?」 搬来这里已经两年,但是他们要谈话也几乎都是在屋外。 敲了敲挂著名牌的门,「请进」咪莉回应道。 「嗨,阿吉,怎么突然想来探病呢?」 咪莉一身睡衣装扮,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等待他们。 由于翘发的关系,她形状美好的额头全部露了出来。 然后她果然对跟吉诺一起来的艾蒂感到惊讶,她用目光询问吉诺「她是谁?」。 「呃……她是我的——」 「我是艾蒂莉西亚,我和吉诺同学正在交往中。」 吉诺的身体猛然僵住,而艾蒂则是丝毫不改颜色,好似要给她看证据一般,挽起吉诺的手臂,脸上甚至露出微笑。 只见咪莉张大了嘴,然后露出兴奋的眼神。 「不得了不得了,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好漂亮的人喔。」 「不、不是,我是那个……」 「吉诺同学就是怕羞,而且我跟你说喔,咪莉小妹,能够和这么棒的吉诺同学相遇,我真的非常感谢你,对于撮合我们两人的咪莉小妹,我无论如何都想向你道谢。」 「道、道谢?我又没做什么……啊,你该不会是说咒语的事?」 「没错,就是那个,那个咒语是你教吉诺同学的吧?」 啊啊,原来如此。 她单纯只是想用这个方法,从咪莉口中套出需要的情报而已。 (别吓我了啦。) 无视一个人惊慌失措的吉诺,两人谈得非常高兴,艾蒂表现得就像一个年长的温柔姊姊,咪莉红着脸注视着她。 「——不过仙娜告诉我,只要持续这个咒语就会发生好事喔。」 「仙娜?」 「对,她是我班上的朋友,仙娜·马克比,她的头脑很聪明喔,也有去魔术学院测验的补习班上课。」 「是吗……」 「这个咒语她也是特别只教给我一个人喔。」 咪莉似乎打心底觉得开心。 「我说的没错吧,果然有好事发生了嘛,等我到学校之后,我一定要向仙娜道谢。」 「咪莉小妹,你冷静听我说,那个咒语并不是招来幸福的咒语,而是相反——」 「艾蒂!」 吉诺情急之下抓住她的肩膀。 艾蒂回头看着他,对面的咪莉则是惊讶得睁大了眼。 但是吉诺还是强烈觉得不能那样做,他希望先不要和咪莉说。 「什么嘛,你们别进入两人世界啦,热死人了!」 只听到咪莉纯真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 「吉诺同学真是天真。」 走出房东家之后,艾蒂这么说道. 虽然有被人说温柔、靠不住,但是这么明确地被说『天真』,这还是头一遭。 「我觉得……并不是每件事都要老实说才是正确吧。」 「是吗?」 「那样太残酷了,对方可是咪莉的朋友耶。」 或许只是她认为对方是她的朋友。 在这个状况下如果告诉她「你教吉诺的是招来不幸的咒术,你被教你的人骗了。」,那么后果会如何?她可能会尝到和吉诺同样的痛苦,或者对她是更大的打击,咪莉大概会伤心哭泣吧,所以吉诺心想至少等更了解情况后再说。 「我们已经要她答应不再轻易咏唱咒文,目前那样就已经够了吧。」 「不够,这样我该如何满足我高涨到极点的知性好奇心呢?这就像强烈的残尿感啊。」 「女、女孩子别提到尿啦……」 「我知道了,既然不能告诉咪莉·帕乌拉,那我就直接找仙娜·马克比,这样你就没意见了吧?」 「是没有啦……但是我们去找她,她就会说吗?」 「我会让她说出来的。」 艾蒂静静地断言道。 *** 总觉得她的心脏不是普通心脏,而是装了不锈钢刷似的。 在送她到最近的公车站的路上,她在聊天的同时也说出她自己的事。 「我的个性大概就是对好奇的事就会追究到底吧,大家为什么都能那么不在意呢。」 「这、这样啊。」 「近代魔术的世界非常有趣喔,但是甲种魔术太干净了,让人燃烧不起来。」 燃烧不起来……? 「这都是优司塔斯,波奇莫亚不好,他把原理构造解析得太清楚了,就好像在打扫半点尘埃也没有的房子一样,钻研那种东西又能怎么样呢。」 大概可以找到良好的工作,或是开发出新的技术吧,吉诺是这么想的。 但是在她深邃的眼眸中,似乎对那些都不感兴趣。 「就这一点来说,乙种的世界是一座宝山喔,宛如沾着泥土的红萝卜一般,保持着原始的神秘闪闪发亮,而且我们学院有很棒的老师在,是最适合研究乙种魔术的场所。」 「很棒的老师……是谁?」 「讨厌啦,吉诺同学,当然是高登·米尔顿老师啊。」 「啥?」 吉诺忍不住发出一声怪异的惊叫。 高登·米尔顿,那个喜欢说冷笑话,戴着眼镜的平凡老师。 「你、你的嗜好真特别……」 「是啊,做为一位异性,老师当然也是位很棒的对象,不过教师和学生的恋情是不被允许的,所以只好作罢了。」 所以我要以学生的身份追随在他身边,艾蒂是这么说的。 只见公车来了,她为了搭上那辆公车,开朗地向吉诺说声「再见罗」,然后就朝公车奔去。 遗留给吉诺的只有得知事实后的冲击。 回到家后,吉诺把老家送来的罐头温热,配着剩下的面包一起吃,这就是他今天的晚餐。 途中想起房东太太要他多吃青菜的发言,于是便追加了一道煮绿花椰菜。之后他在同一张桌子上写完回家功课, 做好预习,时间就已经剩下不多了,这就是吉诺,拉提修的日常生活, 平凡无奇的每一天。 艾蒂现在大概也坐在书桌前吧,不过桌上翻开的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教科书就是了。 吉诺忽然想呼吸外面的空气,于是放下笔,打开家门。 他走下楼梯,来到庭院里。 天空的烟雾稀薄,比起昨天要来得晴朗许多,但仍不如故乡那般抬头可见繁星,这在凯杰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米尔顿教官啊。) 就吉诺所知,那个老师似乎既不发表论文,也不指导学生,典型的混吃等死。吉诺实在不明白他有哪一点,可以让艾蒂对他那么崇拜,该不会——她真的偏好老头吗? 「阿吉。」 听到有人叫他,吉诺抬头一看,只见咪莉打开了自己房间的窗户。 「你在做什么?」 「稍微休息一下。」 「在观察星星吗?」 「这里看不到啦。」 「是吗?那里和那里不是有很多吗?」 「才那点星星不算看得到吧。」 「欸~」 「星星的数量可是多到让人看了就会思心的程度喔。」 「少来了,那只有阿吉家的乡下才看得到吧?」 听到咪莉不愉快地说道,吉诺微微一笑。 如果能找到一个魔法,可以一次把这个城市的霓虹灯与废气全部消除,那么咪莉或许也能明白吉诺所的话了,真正的星空是多么地美丽。 「……咪莉。」 「嗯?」 「仙娜是怎样的女孩?」 「她很厉害喔。」 即使在夜晚也能清楚看到,咪莉那崇拜不已的眼神, 「她很受大家欢迎,既成熟又聪明,她很会念书,都会教我功课。」 「是吗……」 「啊~你那是什么有气无力的回答,也不想想是托谁的福才能交到那么漂亮的女朋友,不过是阿吉,太~嚣~张~了~」 「别、别那么大声啦,会被房东先生听到的。」 话才刚说完,主屋一楼的灯就亮了起来,咪莉急忙关上窗户。 吉诺也回到屋子里,再次从窗户仰望天空。 (不行啊,我还是无法对她说出真相。) 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装灯泡,在黑漆漆的房间里仰望天空,却是连星星都看不到,这个现实让他沮丧得快哭出来,然而对于那么没用的自己,房东一家却一直照看着他,而且他们家的独身女也是一样。 都市的天空看不见星星。 不过至少希望她的笑容不要阴霾笼罩,希望她不要哭泣。 那样的愿望难道真的那么天真吗? *** 「古斯塔夫的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班上同学从刚才就一直注意着窗户外面的操场。 他们正从资料室移动到教室的途中,从走廊看到的操场上,刚好正在进行隔壁班的实技课程,包含战斗训练的课题相当困难,有时草坪上还会喷出火柱。 这种时候,大家聚集在一起品头论足的地方,除了实地咏唱的乙太代码的精度之外,换上训练服的女生所穿的紧身裤,也是重要的要素。然而正如一开始所指出,操场上的成员里并没有艾蒂的身影。 相对的她则是穿着制服,坐在长椅上,手上抱着其他女生的运动上衣,看来是在帮忙看顾行李。同伴有好表现时,她会拍手鼓励,文静地微笑,感觉相当融入气氛当中。 「这么说来,好像没怎么看过她跑步喔?」 「身体虚弱吗?感觉好像千金小姐喔。」 「说到千金小姐就是身体虚弱嘛。」 「那两者没有关系吧?」 「不管怎么说,她的水准相当高喔,虽然个子小,但是身材比例很好。」 看着在远处谈论艾蒂的同学们,吉诺不禁感到有点坐立难安。 「怎么啦,吉诺,一脸没兴趣的表情,你不喜欢古斯塔夫吗?」 「不、不是不喜欢。」 「你真笨,别看他这样,拉提修大师可是对平胸女没兴趣的波霸大帝喔,一天二十四小 时想的都是乳房的事——」 喂!你们几个!赶快进教室啦! 班级委员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大喝一声,吉诺他们这些男生就像鱼群转换方向般,往教室移动而去。 坐到位子上时,吉诺发现书桌抽屉似乎有个东西,拉出来一看,却是一张便条纸,那是用笔记本撕下的纸片充当而成的便条纸。 (……真是的,谁是身体虚弱的千金小姐啊?) 而且她甚至有可能是个偏好老头的乙种魔术宅之嫌疑。 ——给吉诺同学,放学后,六点在,十八汉堡。碰头。 ——服装请穿着便服。 柔和却不容抗辩的态度,从端正的字里行间渗透出来。 「怎么了?」 「……没有,没什么。」 就在吉诺将秘密的纸条塞进口袋时,教师也进入教室了。 吉诺重新面向黑板。 想要看墙上的时钟确认时间——却令他大吃一惊。 什么时候被拿走的呢?只见时钟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墙壁原本免于日晒的部份,裸露出纯白的痕迹。 艾蒂指定的『十八汉堡』,是同在艾曼德岛内的某家速食店。 吉诺依照她的吩咐穿着便服,选了柜台的位子坐下,还没看到艾蒂的身影,店主前来帮他点菜,他则是点了菜单上最便宜的套餐不加腌菜。 窗户外面看得到王立库洛布竞技场的旗帜,虽然他并没有特别喜爱库洛布,不过也听说今年由『帝王』领军的凯杰尔·艾斯特力修,取得压倒性的获胜。 随后他点的餐点送来,套餐的价钱便宜,附的汉堡份量也还普通,味道算是过得去,并没有特别好吃,也不会特别难吃。 即使如此,他似乎明白艾蒂指定这家店的理由了。 (……升学补习班吗。) 距离这里最近的虽然是库洛布竞技场,不过这个时间带主要的顾客,大多是斜前方补习班的学生们,也就是以进入凯杰尔魔术学院为目的的专门补习班。 对于在家乡时也曾在类似补习班上课的吉诺而言,那是令他怀念的光景。 『主要嫌疑人』仙娜·马克比从幼年学校毕业后,就是在这间补习班捕习吧。 「——啊~~~~真讨厌,成绩要怎样才会进步啊。」 店内充满了比吉诺稍微年轻一个世代的少年少女的声音,他们在上课之前,在这里稍微吃点东西并且聊天。吉诺一边眺望贴在墙上学生联盟的对战表,一边竖耳倾听周围的对话。 他们谈论的大多是课业的牢骚,诸如肩膀酸痛,眼睛疲劳,考试的分数非常非常非常不妙,吉诺他们平时在学生交谊厅的长椅上发出的牢骚,现在却原原本本地从正后方的某一桌传来,他不禁感到有点脱力。 「你们太软弱了吧,这样考进去后可是会很辛苦喔。」 宛如替吉诺代辩心声一般,成员的其中一人如此笑道。 那是坐在桌子最里侧的少女,明亮的咖啡色头发垂至肩膀,稍嫌大件的夏季毛衣下,露出了短裤与修长的大腿,从轮廓明显的五官以及体型,实在看不出是幼年学校的学生,吉诺内心惊讶,原来也有这么早熟的孩子啊。 「可是仙娜——」 吉诺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没有什么可是,禁止在我面前说出那种丧气话。 」 「因为仙娜肯定能考上,所以才那么说。」 「是啊。」 难道她就是仙娜·马克比吗? 吉诺忘了自己在偷听,嘴里含着果汁的吸管,紧紧盯着后方那一桌的状况。 那些应该都是以考上学院为目标的补习班学生,围着仙娜的成员有男有女,十分热闹。即使在幼年学校,而且大概就算升上魔术学院也一样,那个集团在众人眼中一定是相当出风头吧,而在集团中心的人就是仙娜,这一点大概也不会有错。 仙娜不管外貌还是语气都散发出压倒性的存在感,以她为中心,第二号人物拱卫在身边,其他人就会像铁钉和铁砂受到吸引般,成群跟在后方—— 「噗哈!」 吉诺不自觉地喷出口中的果汁。 因为在他们那桌的角落,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就端坐在那哩,啃着与她身体不相衬的大汉堡。 在被对方发现之前,吉诺拼命地转身面向前方,压低身子,等待冲击消退。 (为、为为为为为什么古斯塔夫她会……) 然后吉诺再次从腋下往后方看去,没有错,就是她。 艾蒂用两颗糖果发圈,将那头美丽的直发绑成两束,穿着喜爱幼女的大叔看了大概会很高兴的摺边迷你连身裙,套着横条纹长袜的双腿不住摆动。 原本就身材娇小的她,看来意外地适合’这种。的打扮,不过吉诺还是受到很大的冲击。 那个外表看起像优等生的千金小姐,实际上性格或许目中无人的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竟然变得这么萝莉—— 「呃、你叫琳达·明达是吗?太麻烦了,我可以叫你琳达吗?」 「嗯,好啊☆」 好厉害,连声音都变得那么稚气。 吉诺趴在桌上,肩膀不停颤抖,他既好笑又感到惊讶,横膈膜都快破裂了。 自称琳达的艾蒂放下吃了一半的汉堡笑道,那并不是平常楚楚可怜的微笑,而是露出雪白牙齿的笑容。 「你之前是在哪里的补习班?」 「是巴捷塔的补习班,其实我本来是要考那边的魔术学院,可是却突然搬家过来,差劲透了。」 「你的成绩如何呢?」 「应该是b+吧,但是凯杰尔魔术学院的程度更高吧?」 「没问题没问题,现在才九月,时间还很充裕。」 「真的吗……」 看到艾蒂(相当萝莉)一脸好像快要哭出来的不安表情,仙娜于是出言安慰,可怕的是这样的她,看起来甚至比艾蒂还要年长。 「没错,我们补习班的程度在凯杰尔算是相当高了,你既然能通过考试进来,那就表示很有希望,所以你要有自信。」 「是吗?」 「仙娜仙娜,我可以把我的证物拿出来了吗?」 一旁同桌的少年采出身子说道。 「你太急了吧。」 「因为这次的东西很不得了喔。」 艾蒂交互看着两人的脸孔,侧着头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于是仙娜向她解释。 「我们在玩潜入魔术学院带东西回来的游戏。」 咦? 「咦?咦~~~~!」 艾蒂大声地惊叫,随即赶紧遮住嘴,仙娜竖起手指「嘘」的一声。 「可、可可可可是,那样没问题吗?你们是瞒着魔术学院做的吧?」 「当然是瞒着学校啊,不过那样才好呀,对吧?各位。」 周围的成员别有含意地笑着点头。 据她所说,那是带有许愿意义的游戏,潜入志愿学校的魔术学院,带点小证物回来。 「我们带回很多东西了喔,比如说名牌钢笔、考卷,对了李,这是拼图碎片吗?我记得是你带回来的吧?」 仙娜从书包取出铅笔盒打开,里面装有大量标有魔术学院之名的文具。 「然后这次是这个,看;是时钟。」 「笨、笨蛋!那种东西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没发现东西不见啦!」 一个少年打开书包,露出挂在教室的时钟给大家看,大家一阵爆笑。 艾蒂一时之间惊讶得呆住了。 「琳达你该不会……讨厌这种事吗?」 仙娜如此问道,顿时气氛为之紧张。 身为爱照顾人的大姊头,身为立于集团顶点的人,她的这个问题或许多少带有优越感和筛选之意,若是让吉诺带着至今感觉到的偏见来形容,她那句话大概是这样的意思,这个不知哪来的乡巴佬——该放在我集团里的哪一个位置呢? 「不会——好像很好玩呢!」 「没错吧?」 仙娜眯着眼笑了。 吉诺戚觉就像是吃了太多油腻食物一般,胸中一阵恶心,『琳达』合格了,她似乎是这样的意思。 「仙娜不止是带东西回来,她还若无其事地上课听讲呢。」 「好了不起哦!是听怎样的课呢?」 「没什么啦,我只是稍微听了一些有兴趣的课,毕竟补习班只会教考试的科目,太无聊了啦。我听的大概就是魔术史、乙种魔术的讲座——」 仙娜从容不迫地撩起垂在肩膀的头发。 「琳达,因为你籼我们在一起,所以我就教你吧,这可是现在也能使用的乙种魔术喔。」 从她的口中说出了『咒语』的事。 装成『琳达』的艾蒂露出惊讶表情,仙娜则是满足地看着她。 「——我说的是真的,你可以在幼年学校里找个傻傻的人,试着把这个教给他看看,只要说这是幸福的咒语,对方就会很可笑地轻易上钩了。」 吉诺从柜台站起,他很想现在就转身,大声叫出咪莉的名字,让仙娜尝尝她所受的痛苦。 但是就在这个瞬间,突然有一声响亮的杯子打翻的声音。 「喂,琳达你真是的,别愣在那里,快点去洗干净啦,不然沾在衣服上会洗不掉喔。」 「好,我这就去洗,对不起喔!」 似乎是艾蒂把桌上的果汁打翻了,只见白色的裙子滴着水滴,她一脸困扰的表情往化妆室奔去。 「讨厌啦,真差劲,受不了。」 她口中这么说着,仅仅一瞬间,她目光与吉诺交接。 吉诺这样就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他压下所有的戚情,开始准备走出店外。 ——真的太差劲了。 吉诺走出店外十分钟后,艾蒂一个人出现在竞技场前的大马路上。 吉诺在街灯下向她轻轻举起手,艾蒂满是摺边的白色裙子上,沾染了一片柳橙汁的痕迹,但是她完全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相反地,她把花俏的糖果发圈摘下,让头发随风飘逸。 「厕所的窗户意外的狭窄,花了一番工夫才溜出来。」 「大家都还在里面吗?」 「是啊,不过就算有一个人不见了,只要一开始上课,他们也就不会在意了。」 艾蒂冷淡地说道。 今天才刚见面,而且是有些粗心大意,又有点迟钝的新人,这样的人就算不见了,他们既不会在意,也不会放在心上,大概就是这样吧。 「谢谢你,幸好有你在场,吉诺同学,不然我觉得我一个人可能有点危险。」 「……我现在的心情很差。」 「真是巧,我也是呢,吉诺同学,会是薯条太油腻的关系吗?」 最近在学校各处发生的奇异事件——厕所的肥皂不翼而飞,资料室的窗户开着没锁,这些问题一定都是他们引起的。铅笔盒里的拼图碎片,那是资料 室里图片拼图的一部份,这个吉诺记得很清楚。 不过那其实无所谓。 如果只是那种程度的事情,那倒也还好。因为最多不过是担任值日生的学生会被怀疑作弊而已。 「我说……古斯塔夫,乙研社长。」 「什么事?」 「咒术这种东西,诅咒人这件事是这么简单就能办到吗?像他们那样为了好玩或是发泄 就能办到。」 那不是很令人绝望吗? 这样拼命用功考进魔术学院,学习乙太代码的原理就没意义了吧,这样为什么还要有甲种魔术,那是优司塔斯·波奇莫亚所开发,最强的泛用魔术耶。 「这样不就没意义了吗?为什么我们还要学甲种魔术……!」 「不是那样的,吉诺同学。」 吉诺只感到不甘心,声音也随之颤抖,艾蒂的话与他的话重叠了,就好像是她的手,轻柔地覆盖在他的手上。 「甲种与乙种魔术是不同的东西,米尔顿老师也说过,今后甲种魔术的优势是无可撼动的。」 「可是……」 「那孩子拥有足以理解咒术的诀窍,并使其散播开来的才能,那确实是真的,但是也可说就只是那样而已,她并不了解所谓的诅咒是怎么一回事。」 王立库洛布竞技场上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声,似乎是哪一方获胜或进球了。 有一件事是之后吉诺才发现的事,那就是这时的她,绝不向身后的竞技场看去,甚至可以说是不自然地注视着眼前的吉诺。 不过在这个时候,面对艾蒂认真的话语和眼神,吉诺只希望事情真如她所说就好了。 *** 游戏的参加者是在前一天用抽签决定。 这一天她也抽签抽中了,她把写上记号的笔记本截角拿给周围看,埋怨自己又抽中了,不过大家也都知道她是口是心非。 「那么我明天会把证物带来。」 她如往常般做下约定,然后走出补习班。 白天幼年学校上的课,她打从一开始就不想听,听那些她早就知道的基础计算和写作的课,她只觉得是浪费时间。连简单的问题都解不开的同学,在她看来就像笨蛋一样,好几次来请教她解法的咪莉·帕乌拉,更是让她火大的头号人物。 和笨蛋在一起只是浪费时间,想要早点到没有笨蛋的地方,那就是她的愿望。 决定要考凯杰尔魔术学院,开始去专门补习班上课之后,她的世界就稍微舒服了一些,可是这样还不够。 补习班毕竟只是补习班,是以考上为目标之人的补习班,对于进去时就被认为一定会上的她而书,配得上她的人并不多。 所以才是魔术学院。 以程度而言,在学的学院生才是和自己相配的交友对象,上课她也听得懂。当她实际潜入学院之后,这样的想法就更为强烈了。 (——还好,看来还赶得上。) 幼年学校一放学,她就急忙冲上公车,越过学院的围墙,顺利的话,有时下午的课程,她可以整整听完一节课。 她避开别人的耳目,从建筑物的窗边探出头窥视,里面正在上课中。 高登·米尔顿教官的乙种魔术讲座。 先前在校内捡到的课程表上是这么写的,似乎是选修课程,教室的规模虽大,上课的人数却不多,对于讨厌平凡的她而书,人这么少也是她中意的理由,因为看起来就有『特别』的感觉。 白衣前襟敞开的中年教官,在黑板前走来走去,一边进行讲解。 「——欸,上次我们讲到流传各地的咒术,介绍过实例与实践方法,我想各位对于有这么丰富的案例,一定感到惊讶吧。所谓的乙种魔术是现在也试用的一种技艺,这许许多多的实例,可以说就证明了这一点。然而现在的主流却演变成你们积极学习的甲种魔术,你们知道是什么缘故吗?」 「呃、那个……是因为乙种魔术有较多暧昧不明的部份吗?」 「暧昧?那是什么意思呢?」 被问到的是一个她没什么见过的少年,他结结巴巴地回答教官的问题。 「容、容易受个人资质左右?」 「嗯,容易受个人资质左右,原来如此,的确是有这样的一面,魔女术就是很好的例子,不过就算是没有资质的人,只要重复固定的仪式,凑齐规定的道具,还是可以驱使具相当效果的咒术,这样的例子也很多,这也就是所谓的,咒语。一类,这个又该如何解释呢?」 她在教室外点头同意。 她在幼年学校教给咪莉·帕乌拉的『咒语』,正是将『靠着反覆进行仪式而产生效果的咒术』加以修改而成,而且效果强大。这也让她迷上魔术的威力,并进而重新确认了自己的才能。 「咒术遭到人们疏远,最大的理由就是——报应的存在啊,这位同学。」 她抽了一口气。 但是教官仍不停地继续讲述下去。 「恶意之术会有恶意的作用,善意之术就会有善意的作用。与术法同性质的作用也会发生在术者本身的身上。真正的咒术师把这个比喻为镜子的反射,并且花费最多心力在回避报应之上,即使如此,只要一个失败就会变成这样的下场。」 教官将一张照片贴在黑板上。 那是一个半身刺有刺青的男子的照片,似乎是相当老旧的照片了,轮廓显得模糊粗糙,然而仍是能够清楚看见瘀血的痕迹,有如贯穿刺青图样般浮现出来。 「他是在三天之后死亡,听说是被山上的落石击中,当地警察是当成意外事故处理的样子,毕竟没有法律能制裁诅咒的副作用嘛。」 她忍不住卷起自己衣服的袖子,会是错觉吗?手臂上感觉似乎隐隐浮现出红色痕迹。 她很想大叫不可能,因为自己什么也没做。 (我没做吧!?) 只不过是教她而已,只是教又笨又迟钝的幼年学校同学,骗她这样做就能幸福而已。那个同学自己招来灾祸,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即使如此,只要对方不幸,难道这就算是诅咒了吗? 因为一开始是你下的诅咒,难道上天真的有在看吗? 「——甲种魔术之所以了不起,就是在于完全没有这种风险存在,那或许可以说是波奇莫亚老师最大的功绩吧,引发奇迹毫无风险,而且只要理解原理,大多数人都能够使用,所以我们教师在学校才能放心对学生说,要学就学甲种魔术,学甲种甲百二,开玩笑的啦,啊哈哈。」 「老师,你说这种话没问题吗——」 她好似发高烧一般,全身颤抖不止,她坐在地面上,即使如此,仍是止不住身体的颤抖,她用双手抱着身体,紧紧闭上眼睛。 (救我。) (谁来救救我。) 救我—— *** 一个礼拜过去了。 这时候咪莉·帕乌拉也拄着拐杖开始上学。 吉诺准备第二次的魔术史考试,就算成绩没办法像上次那么好,他也要考得好一些,努力回复老师对他的信赖。 校内物品失踪的问题,最近也已经沉寂下来。 现在的状况可以说,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不过也有人不那么认为,她活在地狱般的痛苦里,等待这天夜晚的来临。 ——现在时刻是凌晨十二点,晴天。 只见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已经来到正门附近的波奇莫亚像前了。 「吉诺同学,我在这里。」 「抱歉,我迟到了。」 「没关系,我也才刚到。 episode.3 三分钟狼少女 1 「……………………恶噗。」 邻人走到路边,手撑在红砖墙上,忍耐着涌上的呕吐戚。 那在他打工地方是常见的光景,由于那边位于官厅街的王都附近,因此星期五的晚上,有身穿西装的大叔喝醉酒倒在路上也并不稀奇。 但是如果是在星期一的早上,场所换成艾曼德岛的魔术学院前,那就另当别论了。 刺在背上的视线异常冰冷。 「——讨厌啦,那是什么?宿醉?」 「在想什么啊。」 女学生小声地交头接耳,低年级生也心里想着原来也有这种人啊,并且害怕地通过,他们都是梦想将来成为的魔术师的魔术师学徒。而他也是以本名,吉诺,拉提修。的身份,同样穿着魔术学院的制服,不过胸口严重的呕吐感,让他想解开误会也办不到。 (——这不是因为酒!是因为生奶油啊!) 拜托相信我!不过那大概不可能吧。 先前拜托房东女儿咪莉做蛋糕,昨天就是试吃的日子。 立志成为蛋糕师傅的她,做出来的蛋糕非常正式,外观和味道都不错,不过总之就是量太多了,失败作、成功作再加上实验作,房间桌上满满的蛋糕全都叫吉诺吃下去。 过了一晚,奶油和砂糖的味道仍令他痛苦不堪,又被咪莉强迫写下,我,吉诺·拉提修现在就去上学,如果我违背这个誓言,我就穿芭蕾舞鞋跳舞。这样的宣誓书。 睽违一周上学,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下。 咪莉想要让性情大变的『阿吉』改过自新,回到从前那样以学院为中心的生活,她本人是天真无邪地认为自己在做好事,但是看到这样的惨状,或许她的想法就会改变了吧。 (算、算了,总之第一节课就放弃,去社团教室睡觉吧……) 这个状态就算去到教室里,也只会被大家误解是『酒醉的颓废学生』。 暂时绝不会再吃添加砂糖和奶油的食品了,邻人坚决地如此发誓,然后加入前往校门的人潮。 但是通过教室大楼的前方,一进入社团教室所位于的实验大楼,他惊讶地瞪大了眼。 只见走廊上有一群像是工人的人来来去去,部份的地板铺上蓝色防水布,甚至围起禁止进入的绳条。 他的目的地——乙种魔术研究社的社团教室在这走廊的尽头处,这样子他就无法进入里面了。 「——接下来要开始整修工程,一般学生禁止进入。」 背后响起一个少女的声音。 「梅莉叶,拉威因……?」 「没错,头号愚民,我就是拉威因家之女,受命成为n u m b e r s 2号的梅莉叶,拉威因。」 「哦,又升官啦,上次还是3号的说」 「你少跟我装蒜。」 邻人一回头,就看到美丽的千金小姐,穿着似乎很昂贵的大衣,双手叉腰站在那里。 见到邻人平静地拍手鼓掌,她的柳眉为之一竖。 贤人会议是代表全校学生的机关,成员n u m b e r s可说是学院菁英中的菁英,而她就是第二人,如今正顺利地堕落中的邻人,根本不足与她相提并论。 邻人好似要回避质问般地耸了耸肩,然后重新眺望挂着施工中告示牌的绳子。 「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事?」 「一个礼拜前就已经公告了,单纯是你没来学校而已。」 原来如此,被她这么一讲,邻人也无话可说。 「社团教室里也有我的东西……」 「全部都丢到垃圾场了。」 「咿。」 「——才怪,我们怎么可能那样做,别把学校当成非法地带。」 梅莉叶把一支小钥匙拿到邻人的面前。 「这是什么?」 「我用贤人会议的名义留下了后门,应该有时间可以让你需要的东西搬出来。」 「那真是谢谢你了……」 「别太劳烦我好吗。」 邻人从她手上接过钥匙。 不过不管怎么说,社团教室看来是注定不能使用了。 「你今天没来的话,我真的打算让你的东西跟着房间一起拆了。」 原本手上把玩着借来的钥匙,邻人不自觉地停下动作。 因为梅莉叶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神仍是充满愤怒。 「我听说自从古斯塔夫昏迷之后,你一直都没有去探病……」 她——梅莉叶·拉威因其实是位高傲的千金小姐,有事没事就会找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的碴,理由是她无法原谅艾蒂明明成绩和她差不多,却对贤人会议却是不屑一顾,不过邻人直觉地明白,她的行动主要也是出于复杂的好感 去年年底艾蒂昏迷的时候,听说她受了很大的打击,而且也有去探望。 「……我去采病也没意义吧?我是凑人数的幽灵社员啊。」 「如果你是真心那样想,那你就太蠢了,你以为那个古斯塔夫会让无关紧要的人待在她身边吗?」 「我不想被那个社长连累啊。」 邻人按照剧本说出这句台词。 吉诺·拉提修虽然受到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的邀请,进入乙种魔术研究社,不过途中感情交恶而离去,为了让社团存绩下去,他仍然挂名在乙种魔术研究社,但是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交流,这就是如今学院内一般认定的见解。 戚情破裂的谣言是艾蒂自己传出去的。 自从他们开始出入『月光』,生活方式有了很大的改变,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们过着双重生活,因此她判断两人在学校最好离远一点比较好。 即使同样时常请假,一边是病弱又时常请假的优等生,另一边却是开始打工后乐在其中的一般学生,纵使放着不管也不会有人把两人联想到一起。 唯一的例外就是像她这样,直觉敏锐且重感情的人。 「……警告你的人确实是我,可是……」 梅莉叶说不出话来。 实际上眼前的少年在这一年内改变得太多了吧?说话语气变得不再拘谨,生活态度也改变许多,然而却没有人知道他改变的理由,也找不到任何证据。 (只要我坚持这是自己的散漫所招致的结果,与艾蒂莉西亚没有任何关系,那么她应该也无话可说才是。) 「……好像快上课了耶。」 「我接下来要去实习。」 在预备钤的钟声之中,她低着头回答道。 她接下来似乎要去进行毕业实地研修,那可说是集基础科四年之大成的一个活动。 「实习地你选哪里呢?」 「是甲种的医疗类,我要去叔叔经营的医院实习。」 「哦,医疗啊。」 「因为我们家是御医的家系,学习医疗是义务。」 吉诺心想原来如此。 他本来以为梅莉叶的目标是甲种魔术之中,更为华丽的最前线开发人员,不过如果是这种因素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她迟早必须继承王室御医的衣钵吧。 如果没有那样的义务,她想学习的是什么呢?尽管有点想问她,但是要把梅莉叶与义务责任切割,大概就如同把鸟与天空切割一样困难吧。 「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啊,我会慢慢再想啦。」 「还慢慢想……你是真的想要留级吗?」 如果只是留级就能了事,那就好了呢,不过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 「我本来……其实也想选乙种魔术的实地调查。」 邻人差点惊讶地叫出声。 「别惊讶得目瞪口呆啦,我只是想想而已。」 「啊啊,是吗,真是吓我一跳……」 「我想那样的话就能和你们一起实习……那都无所谓了吧!都已经结束的事情了!」 悔莉叶就像以前那样,声音尖锐地恼羞成怒了。 「别说废话了!快点去收拾吧!铁定留级的愚民!你在这里太碍事了!」 「我知道了啦。」 「请你动作快一点—人手不够的话我会派n u m b e r s的实行班过去!」 「不,不用那么麻烦啦。」 真的让人搞不懂她是亲切还是不亲切呢。 让人摸不透,既强势又傲慢,但是一旦别人想了解她,她或许就会自己放开手,她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现在在吉诺与梅莉叶之间,有一条无法飞越的河川。 「梅莉叶,拉威因。」 邻人呼喊立于对岸的她的名字。 「很多事情……多谢你了。」 只见梅莉叶似乎有些想哭地露出淡淡的微笑。 在实验大楼的出口告别梅莉叶,邻人拿着她给的钥匙,绕至建筑物的后方。 平常无人使用的紧急出入口,入口处长满了长草,到处都生锈了,看来的确需要整修,他用钥匙总算还是打开门,走了进去。 眼前已经是『乙种魔术研究社』的社团教室了。 「——喂喂,不会是要我赶快把这些收拾掉吧?」 一打开门,看到超出想像的脏乱,他不自觉地自言自语。 古书和古文物、异国的民艺品,加上乙研社长与顾问两人一起收集来的咒术相关收藏品,甚至还有邻人借放在这里的教科书和训练服,呈现出一片混沌。 虽然好一段时间都放着不管,但这里对邻人来说是主场,同样是在河川的,此岸h没错。 至少必须把贵重品撤走,收拾到就算被推土机压扁也不会有怨言的程度,首先就从眼前的书堆山上,拿起古书放在地上,当场开始分类起来。 (这是什么?野兽的……毛?) 他发现书和书之间夹着奇妙的东西。 邻人将那东西拿在手上,透过自然光观视,那是数根纯白色的毛。 整理收拾还真是一件麻烦事。 「……………………啊,我想起来了……」 怀念的物品将当时的记忆又拉了回来。 2 「吉诺同学,对于狼人你有什么看法?」 那是发生在某次放学后的事。 乙研社长的提问大多都是问得出乎意料。吉诺同学,你觉得明天的天气怎样?吉诺同学,你觉得餐厅的新菜色怎么样?吉诺同学,你的嘴角沾到面包屑了喔?吉诺同学不是右边,是左边啦。她佣懒地以同样的方式提问。吉诺同学,你觉得狼人如何? 「啥?狼?」 身为乙研唯一的一股社员,吉诺只能停下写功课的笔,重新问了一遍。 「对,你觉得那是人类变成狼吗?还是狼变成人类的呢?」 成为社员已经两个月有余,自认最近对她突如其来的提问也已经习惯,不过这次的问题相当奇特。 「不知道耶……你说的狼人……是看到月亮会变身的那个吧?」 「是啊,没错。」 「根据我看过的故事,感觉他们本来就是被写成那样的人啊。」 「没错,以吉诺同学来说,算是不错的答案了。有此一说,他们既不是人,也不是狼,而是名为『狼人』的物种。」 「不,我并没有认真想到那种地步,为什么问这个?」 艾蒂,也就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坐在社团教室她平常的固定位置,靠在古书堆成的小山上。 柔顺的直长发,与她清秀高雅的容貌非常相配,手脚纤细娇柔,再加上充满忧愁的一声叹息,只看外表的话,倒像是个情宝初开的少女。 「咒术和部份魔女术中,有把野兽当成使役魔使唤的技巧,而以那种技巧为延长线,听说也可以造出更接近人类的兽人。」 「哦,那还真厉害呢。」 「大战的英雄大魔女莉莉卡即便是现在,宅邸中的佣人也都是兽人组成喔。」 「那么答案就是狼人本来是狼吗?」 「话是那么说没错……」 她将手上的古书拿起来,重新翻开贴有便签的页数。 「这本书是米尔顿老师从朋友那里得来的收藏,我受老师委托,正在翻译之中,可是有许多艰深难解之处。」 「翻译……你又接那种麻烦的兼职啊……」 「不是兼职,能够协助老师的研究是我的幸福。」 啊啊,好啦,是那样啊,老头控发动了是吗? 「没错,那是我的光荣,那位米尔顿老师竟然需要我,拜托我的帮忙耶,如果能让老师的 研究更进一步,我愿意做任何事,可是……这个翻译真的正确吗?吉诺同学你觉得如何?『使人化成山犬之妙药』这样可以吗?」 吉诺瞄了一下原文,但是只是看一眼,他也是什么也看不懂。 再说以基础科三年级的程度,解读古文书本来就是强人所难。即便是普通的书籍,时代越是往前回溯,用语的改变越大,而且活字的比例也会大幅减少。飘逸的手写字增加,就会变得更难解读。这个情形换成魔术书们书写留下的魔术书之中,各处都是他们独自的隐语或符号横行,几乎就是间谍解读暗号的世界。 吉诺老实地举白旗投降,不过艾蒂似乎还想奋战。 「我已经苦恼了大约一个礼拜,再这样下去搞不好会旧疾复发呢。」 「你还是收点工资比较好吧?」 「是了,实际试着做一遍才是最简单快速的方法吧。」 「喂,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吉诺同学,我们马上就去收集材料吧。」 「社长是乙种魔术宅,爱装乖的老头控。」 「你真的很失礼呢,吉诺同学。」 「你有在听我说话嘛。」 「我有听到啊,照这个配方做出来的药,如果真能变成狼人,那我的译文就是正确的吧?」 「你只想说自己想说的话吧。」 这么三思孤行,非常像是她的作风。 「再说也有翻译正确,可是配方却是错的可能性吧?」 「那样的话,这本无聊的书就不用烦劳到米尔顿老师了,好了,吉诺同学,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我们快走吧。」 「不,不行啦,我的功课还没写完耶。」 「那就到我家写,我一边调合,顺便教你功课,那是应用化学对吧?看你那个样子,整晚不睡也写不完吧?」 「呜。」 虽然觉得她说得简单,不过她有多么优秀早已证明过了,能够得到她一对一教学,是一个很有魅力的条件。 「好,就这么决定,我们走吧。」 艾蒂笑着眯趄双眼,吉诺恨恨地咬牙切齿。 她总是像这样,在紧急的状况下提出诱人的条件,吉诺觉得这就是她狡猾的地方。 首先必须要凑齐药的材料,因此他们先去她家附近的超市。 地点是搭乘地下铁三十分钟,位于郊外的一家店。 「这种事两个人分头找比较快,吉诺同学在这里把这张单子上的东西买齐,我到隔壁去买剩下的材料。」 艾蒂当场抄写在记事本上,然后撕下一张交给吉诺。 她本人则是要去隔壁的药房,他 们约定十五分钟后集合。 总之吉诺决定绕到超市的蔬果卖场,先把各种药草买好再说. (呃,有些什么?首先是……香草,芹菜和鼠尾草?) 他一手拿着小抄,将材料买齐。 (兽脂一盎司。) 狼的话或许会用到吧,这个就在肉品卖场购买。 (特价鸡蛋。) 不是特价的就不行吗?总之就照她吩咐选便宜的买。 (吐司一斤。) 吉诺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 (……洗洁精,橙桥香味。) 走在卖场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接着是限时特卖的厕所卫生纸、双层十二入的两袋……喂,这跟狼有什么关系啊!」 从激战区的限时特卖区抢到厕所卫生纸,全部一起结帐后,吉诺不禁如此大叫。 「这里面有你私人的物品吧?后半跟药无关对吧?」 「反正都是要买东西,所以我想这样刚好一石二鸟嘛。」 到了会台的场所,艾蒂毫不在意地承认自己假公济私的行径。 「吉诺同学是男孩子,拿得动很多东西,真是帮了大忙。」 这情况吉诺甚至怀疑,她该不会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把他叫去自己家吧。吉诺手上拿的都是微妙地沉重且难以搬运的东西。 「……超低价的厕所卫生纸……这是主妇在购物吗……亏你身体虚弱的说……」 「没错,吉诺同学,因为我不买的话,没有人会帮我补充。」 吉诺在她这句话中感到违和戚。 「咦?我记得社长不是住自己家里吗?」 「是啊,我是住家里,不过父母都不在了。」 吉诺不禁哑口无言。 「因为发生事故,交通事故。」 「对、对不起……」 或许是看不惯冷汗直流的吉诺吧,艾蒂随后补充说道,, 「放心吧,我哥哥还活着。」 「——是、是吗。」 孤苦无依的悲剧女主角,虽然脑中想到这句话,不过幸好没有随意说出口,真是好险。 「那就、思、太好了……不对,没什么好啦,呃、那个、我并不是说那样还好,完全不是那样的,那个……」 因为找不到适当的话语,让他更加心急,变得更加胡言乱语。 艾蒂轻声一笑。 感觉自己就以那样的形式获得宽恕了。 吉诺有点懊悔,这个与自己同年纪的少女,竟然已经失去双亲,而且还普通地过着日子,吉诺无法想像那种生活,他深刻地感受到自己是在『普通的家庭』成长。 「我哥从今天开始要参加社团的集训,下礼拜一之前都不会回来了吧。」 「是吗,那就好……」 吉诺松了一口气,不过随即宛如被殴打一般,受到重大的冲击。 (不会回来?那不是更糟糕吗!?) 在家人不会回来的家里两个人独处,然而艾蒂却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 「——那么吉诺同学,可以请你直接走去厨房吗?我们先把东西放下来吧。」 「了解……」 艾蒂的家是在公园镇的一处闲静住宅区中。 拿着包括在药局买的行李,吉诺跟在她身后走去。 他抱着几乎遮蔽视线的纸袋,摇摇晃晃地走在走廊上,然后依照她的吩咐,把东西放在厨房矮柜上,这样总算可以喘口气。 吉诺往四周观望,屋内的印象和看到屋子外观时差不多,这里的厨房比寄宿处那个烧个热水都得非常辛苦的厨房宽敞,也比乡下老家的厨房来得精致。 过了不久,艾蒂也来到厨房,她换上朴素的衬衫和裙子,一进来就熟练地围起挂在椅子上的围裙。那样的服装搭配,与其说表现出她干劲,倒不如说看起来更像新婚妻子,让吉诺视线不知该摆哪儿才好。 「好了,吉诺同学,拜托你当我的助手罗。」 看到卷起袖子的她,吉诺告诉自己别胡思乱想,接下来要做的事,并不是新婚夫妻一起下厨,而是制作乙种魔术的魔药。 「——做法本身其实相当简单,一半以上都只要调合熬煮即可。」 首先将磅秤放在作业桌上,再根据艾蒂翻译的配方秤量材料,吉诺是负责一旁协助。 「干燥的鸡冠……这里没有耶。」 「啊,那个家里有,所以就没买了。」 「啥?」 艾蒂转过身去,把砂糖壶旁边的广口瓶拿过来,豪爽地反转一倒,只见大量像是鸡冠的东西,掉落到珐琅制的碗中。 「幸好上次实验用的还有剩。」 「……是、是吗。」 新婚妻子的错觉逐渐消失,真是帮了大忙,妻子才不会在厨房常备这种东西,绝对不会。 她将材料全部混合在一起,放入一个大圆筒锅中,再点火烹煮。 以感想来说,那颜色就好像『绝对不想喝入口的浓汤』。 「将这个熬煮到剩下一半……」 「可以拜托你教我功课了吗?」 艾蒂似乎很在意锅子里的东西,不过吉诺的目的并不在此,他这么一催促,于是两人便移动到饭厅的餐桌。 「你到底哪里不懂呢?」 「简单说就是从头到尾都不懂,社长大人。」 「哎呀,艾蒂伤脑筋了。」 艾蒂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吉诺则是厚脸皮地坐正拜托,艾蒂看到他的表情,深深地点了点头说「好吧,我们就来好好咀嚼消化,让婴儿食品也自叹不如吧」。 就这样心里有所觉悟的艾蒂,她的说明的确容易理解,在她浅显易懂的解说之下,作业就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逐步消化。 「——那么你试着解开这个问题。」 「了解。」 吉诺依照她的吩咐解题,很快地便顺利解开了,唯一的缺点就是从隔壁的厨房,飘散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妙气味。 「你等一下,我去看一下锅子。」 艾蒂离开位子,过了不久又回来。 「看来还需要很久。」 「社长,我不懂这里的意思。」 「那里啊——」 听她说明一遍之后,吉诺再度开始解自己的问题,艾蒂果然还是很在意锅子的样子。 「还需要很久吧?」 「是那样没错……」 她的意识与目光完全摆在厨房那里了,宛如等待点心烤好的孩子般兴奋期待。对于现在飘来餐桌的那股又酸又苦的气味,到底能抱持怎样的期待啊?看着眼神充满期待的艾蒂,吉诺实在无法理解她的心情。 「话说米尔顿老师究竟是在做什么研究啊……?」 「会是怎样的味道呢?」 「……社长,我要先提醒你,要试吃至少也等完成后再试喔?」 「我知道啦,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吾诺同学。我才不会偷吃,别说那种奇怪的话啦。」 看她回过头来,想也不想就回答得那么干脆,让吉诺戚到莫名不安。 「好了好了,吉诺同学,你的手停下来罗,不快点写完天都要黑了。」 「我说你啊……」 你没资格说我吧,虽然这么想,但毕竟是自己向她求教,所以吉诺没有办法,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在解题上。 ——途中听到锅子烧得溢出来的声音。 「社长。」 「没关系,我去看看。」 还来不及阻止,艾蒂就已经进去厨房了。 (……都提醒 过她了,应该没问题吧。) 尽管感到一抹不安,吉诺仍是将视线移回教科书,回家作业已经快要写完了。 然后他终于写到一个段落搁下笔,然而艾蒂的位子仍是空的。 「咦?社长?」 她该不会还没回来吧? 吉诺从椅子上站起,此时他看到一个难以置信的景象。 艾蒂她……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她竟然躺在桌子下,口中咬着围裙的带子。 「啊、咦—?」 「……汪呜?」 而且她一与吉诺对上眼,立刻放下带子的前端爬了起来,而且是双手双脚着地的姿势。 「汪!」 「呀啊啊啊啊!」 吉诺向后退撞到了椅子,椅子应声倒下,更叫人受不了的是艾蒂这时还笑容满面地扑了 上来。 「等、等一下,艾蒂,怎么了?社长,那里不行,好痒!」 「汪!」 吉诺越是在她的下面挣扎,她就越是开心地将身体靠过来,无比柔软又香甜的气味搔动鼻尖,令他头脑昏昏沉沉,即使想设法推开她,然而不小心触碰到的地方,每一处都是女孩子的柔软身体,他不知道该往哪里推才好,当脸颊被她亲吻,甚至舌头舔着额头时,吉诺差 一点就发出尖叫。 「停!不行~」 吉诺想起如何训练在老家饲养的狗,大声一喝之后,她终于停止亲热的行动。 心脏好似快跳出来一般,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社、社长?」 吉诺按着她的双肩问道,而艾蒂则好像受到责骂的狗一般「呜呜」的说道,不,应该说 是叫道。 (——这不是演技。) 过去她从没用这么湿润的眼眸,眼神哀伤地看过吉诺。 吉诺把她留在原地,连滚带爬地冲进厨房,对于社长张嘴喘气,四脚着地跟着过来的模样,总之就先视而不见。 只见炉子的火已经熄灭,而且——一支沾湿的汤勺掉在地上。 也就是说,艾蒂她站在这里,关掉煮沸的炉火,用汤勺在里面搅拌,然后仍是压抑不住欲望舔了下去吧。 他对此只有一个感想。 「社长!你太贪吃了!」 并不是食欲上的贪吃,而是在求知的好奇心上太贪吃了。 吉诺奋起颤抖的膝盖站了起来,重新向后方看去。 只见艾蒂莉西亚社长正坐在地板上,抬头仰望着自己,吉诺戚觉似乎在她臀部附近,看到一条肉眼所看不见的尾巴,既不是狼,也不是人类,而是一条狗尾巴,而且还啪答啪答地左右摇摆。 「……握手?」 艾蒂伸出右手,吉诺则是握着她的手。 「啊啊,我知道了,你有乖乖握手嘛,要夸奖你一下。」 因为她将头往大腿靠了过来,吉诺于是在推开的同时,顺便抚摸她的头发,她的头发细致柔顺得令人难以置信。艾蒂开心地眯起眼睛,在吉诺的手掌舔了一下,吉诺感觉身体窜涡一道奇异的电流。 「别、别太靠近。」 被这么一舔吉诺都快要腿软了,他赶紧把手缩回来,即使如此,那对充满期待的眼神还是没有消失,因此吉诺逃出厨房。 但是不管到哪,她都会追赶过来。 逃到客厅去,吉诺坐在沙发上,她就想要坐在吉诺的膝上,也不顾穿着裙子却想舔自司的脚。真的不管到哪都没用,最终吉诺所到达的安息之处,说来丢脸,竟是人类的厕所。他从内侧锁上门,坐在马桶上,尽管总算得以喘息,但是艾蒂却轻轻地刮着门。 或许是不肯帮她开门,她感到悲伤吧,只听到她用悲壮的声音持续呜叫之后—— 「汪!」 汪什么汪啊。 吉诺想说:我才想哭呢。 「呜呜……」 这个犬化现象究竟会持续到何时呢? 米尔顿教官找来的秘药魔术书,看来单论效果是非常优异。 规模之所以从狼人弱化成犬娘,可能是因为煮得不够久吧,或者是别的理由呢?不过现在他也没有检验的余裕。 由于终于安静下来了,吉诺于是战战兢兢地打开门。 只见艾蒂就在走廊中央缩着身子睡觉。 然而安心只是短暂,她敏感地捕捉到吉诺开门的声音,耳朵抖了一下睁开双眼,吉诺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汪……!」 来不及关上门。 她全力扑过来,吉诺只能接住她,随即背撞在墙上,一时之间喘不过气来,最后他还是无法支撑,和艾蒂一起坐倒在地。她的脸埋在自己的颈子,吉诺挣扎着想要推开她,在这个呼吸急促的状况下,他快要迷失自己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抵抗够了吧?她这么热情地向自己索求,为什么自己只能拒绝呢? 干脆接受她就好了吧?照着她的希望去做就可以了,只要稍微放松力气,她和自己之间就再也没有阻碍了。 艾蒂像只小狗和自己嘻闹,吉诺放开她的手腕,重新看着她的脸,那片比平常更红润的樱桃色双唇,逐渐接近自己的脸,不过吉诺不再抗拒了,他同样把脸靠了过去—— 「——艾蒂,你在家吗——?」 那个瞬间,艾蒂的身体明显僵住了。 声音是从玄关传来的。 接下来先有动作的人,并不是吉诺,而是艾蒂。 「是我哥。」 「咦?」 「别说话,快躲进去。」 她一撩纠缠的长发,将坐在地上的吉诺推回厕所里,然后迅速关上门,把灯熄掉。 ——感觉她的眼神已经恢复成平常那个冷静的优等生了。 「什么呀,哥哥,你这样突然回来,我也会很困扰的。」 「什么困扰啊,为什么回到自己家还需要在意那么多呀。」 「因为寒舍简陋,没有东西可以招待比赛忙碌的大人物。」 「你啊——」 感觉到艾蒂和那位似乎是她哥哥的人物,好像经过眼前的走廊。 一道宏亮清晰的年轻人声音,以及艾蒂莉西亚过度冷淡,话中带刺的声音交互响起,药的影响似乎已经消失了。 「那么您有何贵干呢?反正一定是忘记东西了吧?那个包包里面是要清洗的衣物,洗好的制服放在桌上没收,请尽快取走。」 「不要那样说话带刺啦,不用你说我也会马上走。」 「那你就快一点。」 少年短短地一声咋舌,然后就从旁边的楼梯走上楼,但是他很快地又下楼来。 「等一下,你要到哪去啊?」 「至少让我上个厕所吧?」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接近,吉诺顿时感到全身血都被抽干了。 (开玩笑的吧!) 他反射性扑向门把的瞬间,对面也转动门把。 「……好像锁上了耶?」 「最近门锁有点问题,有时候会自动锁上,你不知道吗?」 「是那样吗?」 (对方明明一副若无其事的语气,转动门把的力气却大得惊人,我真的已经拼上吃奶的力气全力按住,双脚踏着的地板之下,应该正在流动的札夫塔利卡度数三百八十二的乙太呀,听到我的呼唤了吗?紧急情况,紧急情况,请赐予我奇迹,不然这样下去我撑不住了……!) 「因为太旧了吧,等一下,我用点力气就会打开了吧。」 「住手啦,哥哥用暴力的话,门会坏掉的。」 「已经坏了吧?」 「会坏得更严重啊。」 听到那句话,怪力突然停止了,吉诺感觉汗水好像自全身毛孔喷出。 混乱的头脑所想到的方法,就是趁现在从后方的小窗逃出去。 吉诺打开窗户,把头伸出去,正当上半身强行挤出去的时候,突然开门的声音响起。 「喂,是猫。」 「猫?」 「有个像猫的东西逃走了。」 吉诺从头跌落长满杂草的地面,然后就这样伏低身子拼命移动。 (绕到后面去,就这样逃掉……!) 然而现实却是无情。 「大概是在这边吧……?」 声音是从正前方传来,这太没天理了吧,为什么已经绕到前方了!你是超人吗!瞬间移动吗! 「你够了没啊!哥哥!你应该没时间玩吧?」 从厕所的方向传来艾蒂强烈的抗议,没错,加油啊社长,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拼死逃窜,不过我们所处的状况相同,都是被卷入恶质的魔术。 「……好啦,总之门窗记得要锁好喔。」 「如果没有被某人弄坏的话,那就没问题了。」 「你偶尔也坦率地听我说话吧。」 艾蒂接下来回答了什么,从吉诺所在的地方就无法听见了,不过对方似乎心情变得很差,从被杂草遮掩的吉诺身旁通过,往正门院子走去,然后打开门走出去,随即「砰!」的响起一声粗暴的关门声。 「你可以出来了,吉诺同学。」 即使听到她这么说,吉诺还是一时无法抬起头来。 当他从玄关再度进入屋内,艾蒂手上提着一个运动手提袋站在那里。 吉诺则是手上肩上都是泥土。 「刚才那是……令兄?」 「对,每次都在坏的时机出现。」 「你该不会其实有三个哥哥吧?」 「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这个结论,不过没有啦。」 「抱歉,害你勉强和他吵架了。」 「不用在意,我们平常就是那样了。」 那样也够令人惊讶了。 「什么事?吉诺同学。」 「不,没什么……」 她的语调比平常还要低,而且动不动就发脾气,如果那才是她的本性,那就是个大发现了。 「我是想说社长也意外地有普通的一面呢,或者该说像个人类吧……」 「你真失礼,吉诺同学,我也有合不来的人呀。」 「就是刚才那位?」 「凯杰尔,艾斯特力修里有个名叫古斯塔夫的人,你有印象吗?」 艾蒂将运动手提袋搁在地上,从玄关前的祭坛里,举起一面附有缎带的奖牌给他看。 优胜,凯杰尔上级学舍的凯杰尔·艾斯特力修,而且是面金牌。 那是今年二月举行的库洛布学生选手权大会的奖睥。 虽然不知道这种稀有的东西为何会在此处,但是回想艾蒂说的那件事——吉诺顿感脑中一片空白。 「咦?」 荣耀的红色球衣,背号七号,『帝王』亚鲁特,古斯塔夫—— 「咦—!真的假的!」 「你会吵到邻居的,吉诺同学。」 即使她说得如此冷静,亚鲁特仍是惊愕不已。 艾蒂的哥哥是那位『帝王』。被誉为今年也笃定夺冠的常胜队伍——凯杰尔·艾斯特力修速度最快的王牌选手。 「呜哇,古斯塔夫……我怎么会没想到呢……对啊,你们同一个姓……」 「那就表示其实你没那么关心库洛布吧?」 由艾蒂莉西亚与库洛布实在是太过遥远的存在,所以吉诺甚至从未有此联想,即便是现在看来,他们两人的长相戚觉也不太相像。 (不对,真的不像吗?) 尽管想回忆在杂志和体育报上看到的帝王容貌,可是隔着『知名人物』的有色眼镜,吉诺想不起他真实的容貌。 「家里出了名人是怎样的心情呢?」 「吉诺同学,你现在的表情实在很肤浅,来,你自己照照看吧。」 「但是总是难免会在意吧,那可是『帝王』耶。」 「后悔没请他签名吗?」 令吉诺冷静下来的,不是自己映在闪耀金牌上的痴呆样,而是看到艾蒂问话时那冰冷眼神的时候。 「——抱歉,我太兴奋了。」 「我希望你冷静思考一下,我看起来像是会为有那种哥哥而高兴的类型吗?」 「不,完全不像。」 「所以我就说了啊,我和他合不来。」 她将头别了过去,看起来她自己也无法控制那份感情。 光是见面就会吵架,也无法普通地对话,甚至喝了魔术的秘药也只是一听到声音,意识就被拉回来这个世界,他们就是那样的哥哥,就是那样的妹妹。 虽然没有兄妹的吉诺无法想像——不过那看起来是非常坚强的关系。 不管是好是坏都过于强烈。就某种意义来说,那是吉诺所无法触及到的牵绊。 「而且吉诺同学自己也不像那么喜欢运动的人吧?你也不会想打球。」 「呜、或、或许是那样没错啦。」 「吉诺同学那样就可以了,不然我反而会困扰。」 感觉身为男人好像被否定了,吉诺不禁有些悲伤。 不过如果能重新投胎,吉诺也想像她哥哥那样,走在华丽的荣耀之路上,这是他毫无虚假的真心话。 「好了,吉诺同学,重新打起精神再开始实验吧,那个会变成兽人的药——」 「不,不行不行不行不行!那个药不行啊!」 吉诺反射性地叫道。 「是吗?有那么糟吗?」 「那个药完全不行,而且也没有效,不好好做根本没有意义。」 「我记得本来是在厨房,醒来的时候就在厕所前了。」 「因为你稀哩哗啦的吐了啊。」 即便是艾蒂似乎也大受打击的样子。 虽然觉得自己这种说法很过份,但是他已经不能回头了。 「是吗……稀哩哗啦……」 「稀哩哗啦呀,全部都吐出来了。」 「我给你添麻烦了吧……」 「那锅东西最好倒掉比较好,把身体弄坏就没意义了啊。」 尽管还记得被变成狗的她咬耳朵,全力拥抱的触戚,不过不会有第二次了。 虽然可惜,但是他的理性大概是撑不住的。 所以吉诺选择说谎。 啊啊,好可怕好可怕,乙种魔术真的很可怕。 之后吉诺花费好大一番心力,总算还是说服了她。 *** 隔天吉诺如往常股来到社团教室。 在那里,吉诺目击到一个令他怀疑自己眼睛的物体。 只见一只白色卷毛的小狗,坐镇在社团教室正中央。 「怎么办?吉诺同学,我变成狗了。」 而且它说话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人类一旦真的惊讶,似乎就会连话都说不出来。突如而来的冲击,令吉诺身体整个僵硬,而小狗艾蒂则是在他脚边跑来跑去。 终于脑部的血液开始恢复循环,吉诺软弱无力地当场跪在地上,艾蒂则是想就这样坐到他的膝上,看到刚好足以抱在怀中的室内犬尺寸,实在是太令人悲伤了。 「在那之后你又舔或喝了对吧……」 「看到还有剩我就忍不住……」 「所以我就说不 能喝呀……!」 她终究变成真正的狗了。 「今后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啊,总之先躲在这里,之后就……唔!我家禁止养宠物的说。」 「哎呀,吉诺同学要养我吗?」 「暂时也没有办法呀,这是紧急事态,再来就只能问米尔顿老师了吧,也不知道他靠不靠得住……」 「呐呐吉诺同学,拜托你准备软绵绵的专用床喔,我不需要散步,不过牛奶和点心不可少。」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给我书本当玩具就可以了,另外我想听唱片,洗澡要放满热水。」 「社长,你也稍微有点危机戚啦——」 「汪呜!」 真正的狗叫声响起,与吉诺与艾蒂的对话重叠在一起。 「汪呜,汪呜汪呜。」 声音很响亮,不知道是肚子饿了,还是被无视而感到无聊,狗狗叫了一声之后,就在吉诺的怀中不停摇尾巴。 「……社长?」 狗狗没有回答。 好了,仔细想想吧,刚才因为事出突然使他一时心慌,不过从刚才一直跟他对话的那声音主人,究竟是从哪里和他说话的——? 「果然是那里啊。」 「……对不起,实在太好笑了。」 小声窃笑的『犯人』,终于从古书的小山中自首了。 只见四肢健全的艾蒂随后探出头来,她的眼角红润,证明她一定是笑到哭出来了。 「没想到你这么容易上当。」 「开什么玩笑,竟然连这样的狗都准备了!」 「但是最先说谎的人是吉诺同学对吧?」 被她毫不在意的反驳,吉诺一时语塞。 吉诺确实以那个做到一半的药没有效果为理由,藉此说服了她,但是说了那种话,刚才却那么慌张,等于承认先前说的全都是谎言。 艾蒂眯起眼睛微笑,成功诱骗吉诺上当,看来她似乎很满足。 「……是是是,不愧是社长大人。」 「一开始就说实话不就好了,说什么稀哩哗啦地吐了,你不觉得那对少女来说是很大的侮辱吗?」 其实她出的丑更在那之上,只是她会有知情的一天吗?如果她知道实情,一定就无法像这样平静了吧。 如果不是她哥哥『帝王』的登场,现在会变成如何呢—— 「真的对不起,社长。」 「想骗我还早一百年呢。」 「社长果然英明,小人佩服万分。」 不肖的小社员胸中也有必须隐藏的秘密。 吉诺手边那只真正的狗汪汪叫着。 3 一打开窗户,白色的狗毛转眼问四处飞散。 「一般应该先通风透气吧。」 感受着屋外的寒气,邻人口中喃喃念着打扫的基本事项。 接下来花一天的时间打扫,只要能设法打扫到能看的地步,应该就万万岁了吧。 那时候艾蒂带来的狗,是住在她家隔壁的阿姆生夫人的爱犬,她以散步为由带它出来,小狗在体验了一趟意外的小旅行后,吃过吉诺自费买来的狗食与牛奶,然后又返回家里。 现在想来那是一段无聊骚动不断的日子。 「…………」 不,事到如今也不用说谎,那非但不无聊,而且还是相当苦难的日子,除此之外还发生过许多事,主要都是她害得自己那么惨。 「……呃……这个不知道是谁的啊……」 沉浸在回忆也必须适可而止了,邻人重新开始分类出可以丢和不能丢的东西。 这个『头盖骨』应该是社长的心爱之物,可是旁边的民俗艺品又是如何呢? 「——嗨,看来你很努力嘛。」 正因为原本以为会是一个人单独作业,因此当后方门打开时,他真的吓了一跳。 那是高登,米尔顿教官。 他穿着没有烫过的白衣,轻松地挥着手,他是乙种魔术研究社的顾问,而且也是学院少数负责教导乙种魔术的教官。 面对停下动作的邻人,他慢慢走人教室。 「刚才我在外面遇见拉威因同学,她说你在努力收拾,要我过来帮你。」 「是啊……」 明白理由后,邻人有些松了口气。 事到如今教官是不可能会过来这里的,如果是出于梅丽叶的指使,那就难怪了。 「她是个亲切的孩子呢。」 「是啊……」 「我看看,我也来帮忙收拾吧,不是收尸喔?开玩笑的啦。」 自己说无聊的冷笑话给自己笑,这一点还是老样子。 改变的地方是—— 「老师,我可以问您一些问题吗?」 「什么问题呢?拉提修同学,你很久没向我问问题了呢。」 跪在他对面的米尔顿教官愉快地说道,邻人停下整理古书堆的手,向他提出问题。 「您认识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吗?」 「古斯塔夫?」 他顿了一下,然后开怀大笑。 「你突然说这什么话呀,你问她吗?她是我重要的学生呀,没有学生比她更用功了。」 「圣兽眷属论……」 「嗯?」 邻人重新注意了一下左右,没问题,这附近没有人,没有人会听到这些话。 即使有一半放弃,他仍是不放弃一丝希望,问了不知是第几次的问题。 「魔女能够在没有乙太的地方使用魔女术,这是为什么呢?」 就如同他表情僵硬一般,高登·米尔顿教官转为正经的表情—— 「如果能明白那一点,一定是个大发现吧。」 然后如往常般笑道。 烙印在邻人心中的愤怒又再度燃起。 ——你说谎,你明明亲口说过答案……! 后记 大家好,我是竹冈,好久不见,我是竹冈,各位日子过得如何呢? 现在这个时节,我栽种在工作室阳台的苦瓜也日益成长茁壮。 正当我估计该何时采收重要的果实,它就会因太过成熟而爆裂!这种令人失望的连续技我已经习惯了。 话说回来,各位知道吗?苦瓜只要一成熟,种子就会变成鲜艳的红色,而苦瓜爆开来上从内侧吐出鲜红的种子,那样的构图好像内脏一般,相当思心呢。 那些先摆一边,这就是为您送上的百亿魔女物语外传。 是由原本在fbonline连载的三话,再加上新写的第四话。 当我在撰写本篇的时候,就已经有出现希望推出番外篇的意见,所以如今能够实现,我真的非常高兴。 另外关于本书的内容……就是在于身为本篇台风眼的『妹妹』,艾蒂莉西亚小姐。我主要是以人畜无害的同班同学——吉诺小弟的视角,来描写她恶劣的性格与一举一动。 我早就想写写看有魔法,又是校园的故事,与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哥哥的故事相比,这篇风格在许多方面都形成对比吧。 以下我就做个简单的解说。 『魔术书战争』 这是值得纪念的第一回网路连载。 为了让读者能掌握连载的气氛,我想说就来写个欢乐的故事,结果就变成这样了。附带一提,编辑和我之间几乎都不叫它「魔术书战争」,我们都是像这样「关于那个a书的故事~」「是啊,a书结束之后~」,一直都用「a书」来称呼它,所以当回过头来校正的时候,我不禁重新感慨,原来它有个这么了不起的标题啊,明明只不过是a书的说。 以时间轴来说,邻人的部份是魔术学院四年级的时代,是在艾蒂莉西亚才刚藉由魔术昏睡之后。然后吉诺的部份则是他刚升上魔术学院三年级的时候,真抱歉,弄得这么复杂。 『我来诅咒你吧』 这是吉诺与艾蒂莉西亚的相遇篇。 我为了寻找魔女、咒术和民俗学的资料而去图书馆,一般都是在地下或一楼北侧的书柜,那里灯光温暗,有种阴森的感觉。 所谓收集小说的资料,基本上就要把重点放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查资料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在执笔小说的时候,我书架的书会与我的兴趣相去甚远,彷佛变成一个异世界。 附带一提的是,写百魔女第二集时,时常在我手边的书并不是魔术相关的书,而是解说牛郎店和酒店创业方法的风俗业介绍书,这本书上面有许多遵循法律订立营业时间的解说,以及包含厨房和更衣室的室内配置图,实在非常的方便。 每当调查一件不知道的事情,感觉就会学到十个多余的冷知识。 『三分钟的狼少女』 难得写番外篇,亚鲁特怎么可以不登场呢,因此这就是哥哥登场篇。 这个时候亚鲁特是高等学舍四年级学生,正值库洛布选手的鼎盛期。 在选手权大赛得到优胜,朝二连霸迈进中,那时候的压力二疋很大吧,也就是每天都不高兴,妹妹也不高兴。我真想多增加一些他和艾蒂的互动,不过主要倾向杀气腾腾的兄妹吵架这个方向就是了。 『塔斯特尼罗法乌斯其实还活着』 全新创作。 该怎么说呢,我就是喜欢恐龙。 我在孩提时代非常胆小,就连电视上战队物的怪人,我都会害怕得不敢看,但是却喜孜孜地阅读恐龙和妖怪的书。 即便是一项生态活动,都存在许多学说,那种捉摸不透的神秘,实在令人兴奋不已,因此我大大地利用恐龙的神秘性做为这次的原型。 下次终于是本篇的第四集了。 所有的谜团都存在于禁域里。 敬请期待。 那么就再会罗。 大家好,我是竹冈,好久不见,我是竹冈,各位日子过得如何呢? 现在这个时节,我栽种在工作室阳台的苦瓜也日益成长茁壮。 正当我估计该何时采收重要的果实,它就会因太过成熟而爆裂!这种令人失望的连续技我已经习惯了。 话说回来,各位知道吗?苦瓜只要一成熟,种子就会变成鲜艳的红色,而苦瓜爆开来上从内侧吐出鲜红的种子,那样的构图好像内脏一般,相当思心呢。 那些先摆一边,这就是为您送上的百亿魔女物语外传。 是由原本在fbonline连载的三话,再加上新写的第四话。 当我在撰写本篇的时候,就已经有出现希望推出番外篇的意见,所以如今能够实现,我真的非常高兴。 另外关于本书的内容……就是在于身为本篇台风眼的『妹妹』,艾蒂莉西亚小姐。我主要是以人畜无害的同班同学——吉诺小弟的视角,来描写她恶劣的性格与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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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亚鲁特是高等学舍四年级学生,正值库洛布选手的鼎盛期。 在选手权大赛得到优胜,朝二连霸迈进中,那时候的压力二疋很大吧,也就是每天都不高兴,妹妹也不高兴。我真想多增加一些他和艾蒂的互动,不过主要倾向杀气腾腾的兄妹吵架这个方向就是了。 『塔斯特尼罗法乌斯其实还活着』 全新创作。 该怎么说呢,我就是喜欢恐龙。 我在孩提时代非常胆小,就连电视上战队物的怪人,我都会害怕得不敢看,但是却喜孜孜地阅读恐龙和妖怪的书。 即便是一项生态活动,都存在许多学说,那种捉摸不透的神秘,实在令人兴奋不已,因此我大大地利用恐龙的神秘性做为这次的原型。 下次终于是本篇的第四集了。 所有的谜团都存在于禁域里。 敬请期待。 那么就再会罗。 大家好,我是竹冈,好久不见,我是竹冈,各位日子过得如何呢? 现在这个时节,我栽种在工作室阳台的苦瓜也日益成长茁壮。 正当我估计该何时采收重要的果实,它就会因太过成熟而爆裂!这种令人失望的连续技我已经习惯了。 话说回来,各位知道吗?苦瓜只要一成熟,种子就会变成鲜艳的红色,而苦瓜爆开来上从内侧吐出鲜红的种子,那样的构图好像内脏一般,相当思心呢。 那些先摆一边,这就是为您送上的百亿魔女物语外传。 是由原本在fbonline连载的三话,再加上新写的第四话。 当我在撰写本篇的时候,就已经有出现希望推出番外篇的意见,所以如今能够实现,我真的非常高兴。 另外关于本书的内容……就是在于身为本篇台风眼的『妹妹』,艾蒂莉西亚小姐。我主要是以人畜无害的同班同学——吉诺小弟的视角,来描写她恶劣的性格与一举一动。 我早就想写写看有魔法,又是校园的故事,与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哥哥的故事相比,这篇风格在许多方面都形成对比吧。 以下我就做个简单的解说。 『魔术书战争』 这是值得纪念的第一回网路连载。 为了让读者能掌握连载的气氛,我想说就来写个欢乐的故事,结果就变成这样了。附带一提,编辑和我之间几乎都不叫它「魔术书战争」,我们都是像这样「关于那个a书的故事~」「是啊,a书结束之后~」,一直都用「a书」来称呼它,所以当回过头来校正的时候,我不禁重新感慨,原来它有个这么了不起的标题啊,明明只不过是a书的说。 以时间轴来说,邻人的部份是魔术学院四年级的时代,是在艾蒂莉西亚才刚藉由魔术昏睡之后。然后吉诺的部份则是他刚升上魔术学院三年级的时候,真抱歉,弄得这么复杂。 『我来诅咒你吧』 这是吉诺与艾蒂莉西亚的相遇篇。 我为了寻找魔女、咒术和民俗学的资料而去图书馆,一般都是在地下或一楼北侧的书柜,那里灯光温暗,有种阴森的感觉。 所谓收集小说的资料,基本上就要把重点放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查资料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在执笔小说的时候,我书架的书会与我的兴趣相去甚远,彷佛变成一个异世界。 附带一提的是,写百魔女第二集时,时常在我手边的书并不是魔术相关的书,而是解说牛郎店和酒店创业方法的风俗业介绍书,这本书上面有许多遵循法律订立营业时间的解说,以及包含厨房和更衣室的室内配置图,实在非常的方便。 每当调查一件不知道的事情,感觉就会学到十个多余的冷知识。 『三分钟的狼少女』 难得写番外篇,亚鲁特怎么可以不登场呢,因此这就是哥哥登场篇。 这个时候亚鲁特是高等学舍四年级学生,正值库洛布选手的鼎盛期。 在选手权大赛得到优胜,朝二连霸迈进中,那时候的压力二疋很大吧,也就是每天都不高兴,妹妹也不高兴。我真想多增加一些他和艾蒂的互动,不过主要倾向杀气腾腾的兄妹吵架这个方向就是了。 『塔斯特尼罗法乌斯其实还活着』 全新创作。 该怎么说呢,我就是喜欢恐龙。 我在孩提时代非常胆小,就连电视上战队物的怪人,我都会害怕得不敢看,但是却喜孜孜地阅读恐龙和妖怪的书。 即便是一项生态活动,都存在许多学说,那种捉摸不透的神秘,实在令人兴奋不已,因此我大大地利用恐龙的神秘性做为这次的原型。 下次终于是本篇的第四集了。 所有的谜团都存在于禁域里。 敬请期待。 那么就再会罗。 大家好,我是竹冈,好久不见,我是竹冈,各位日子过得如何呢? 现在这个时节,我栽种在工作室阳台的苦瓜也日益成长茁壮。 正当我估计该何时采收重要的果实,它就会因太过成熟而爆裂!这种令人失望的连续技我已经习惯了。 话说回来,各位知道吗?苦瓜只要一成熟,种子就会变成鲜艳的红色,而苦瓜爆开来上从内侧吐出鲜红的种子,那样的构图好像内脏一般,相当思心呢。 那些先摆一边,这就是为您送上的百亿魔女物语外传。 是由原本在fbonline连载的三话,再加上新写的第四话。 当我在撰写本篇的时候,就已经有出现希望推出番外篇的意见,所以如今能够实现,我真的非常高兴。 另外关于本书的内容……就是在于身为本篇台风眼的『妹妹』,艾蒂莉西亚小姐。我主要是以人畜无害的同班同学——吉诺小弟的视角,来描写她恶劣的性格与一举一动。 我早就想写写看有魔法,又是校园的故事,与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哥哥的故事相比,这篇风格在许多方面都形成对比吧。 以下我就做个简单的解说。 『魔术书战争』 这是值得纪念的第一回网路连载。 为了让读者能掌握连载的气氛,我想说就来写个欢乐的故事,结果就变成这样了。附带一提,编辑和我之间几乎都不叫它「魔术书战争」,我们都是像这样「关于那个a书的故事~」「是啊,a书结束之后~」,一直都用「a书」来称呼它,所以当回过头来校正的时候,我不禁重新感慨,原来它有个这么了不起的标题啊,明明只不过是a书的说。 以时间轴来说,邻人的部份是魔术学院四年级的时代,是在艾蒂莉西亚才刚藉由魔术昏睡之后。然后吉诺的部份则是他刚升上魔术学院三年级的时候,真抱歉,弄得这么复杂。 『我来诅咒你吧』 这是吉诺与艾蒂莉西亚的相遇篇。 我为了寻找魔女、咒术和民俗学的资料而去图书馆,一般都是在地下或一楼北侧的书柜,那里灯光温暗,有种阴森的感觉。 所谓收集小说的资料,基本上就要把重点放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查资料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在执笔小说的时候,我书架的书会与我的兴趣相去甚远,彷佛变成一个异世界。 附带一提的是,写百魔女第二集时,时常在我手边的书并不是魔术相关的书,而是解说牛郎店和酒店创业方法的风俗业介绍书,这本书上面有许多遵循法律订立营业时间的解说,以及包含厨房和更衣室的室内配置图,实在非常的方便。 每当调查一件不知道的事情,感觉就会学到十个多余的冷知识。 『三分钟的狼少女』 难得写番外篇,亚鲁特怎么可以不登场呢,因此这就是哥哥登场篇。 这个时候亚鲁特是高等学舍四年级学生,正值库洛布选手的鼎盛期。 在选手权大赛得到优胜,朝二连霸迈进中,那时候的压力二疋很大吧,也就是每天都不高兴,妹妹也不高兴。我真想多增加一些他和艾蒂的互动,不过主要倾向杀气腾腾的兄妹吵架这个方向就是了。 『塔斯特尼罗法乌斯其实还活着』 全新创作。 该怎么说呢,我就是喜欢恐龙。 我在孩提时代非常胆小,就连电视上战队物的怪人,我都会害怕得不敢看,但是却喜孜孜地阅读恐龙和妖怪的书。 即便是一项生态活动,都存在许多学说,那种捉摸不透的神秘,实在令人兴奋不已,因此我大大地利用恐龙的神秘性做为这次的原型。 下次终于是本篇的第四集了。 所有的谜团都存在于禁域里。 敬请期待。 那么就再会罗。 大家好,我是竹冈,好久不见,我是竹冈,各位日子过得如何呢? 现在这个时节,我栽种在工作室阳台的苦瓜也日益成长茁壮。 正当我估计该何时采收重要的果实,它就会因太过成熟而爆裂!这种令人失望的连续技我已经习惯了。 话说回来,各位知道吗?苦瓜只要一成熟,种子就会变成鲜艳的红色,而苦瓜爆开来上从内侧吐出鲜红的种子,那样的构图好像内脏一般,相当思心呢。 那些先摆一边,这就是为您送上的百亿魔女物语外传。 是由原本在fbonline连载的三话,再加上新写的第四话。 当我在撰写本篇的时候,就已经有出现希望推出番外篇的意见,所以如今能够实现,我真的非常高兴。 另外关于本书的内容……就是在于身为本篇台风眼的『妹妹』,艾蒂莉西亚小姐。我主要是以人畜无害的同班同学——吉诺小弟的视角,来描写她恶劣的性格与一举一动。 我早就想写写看有魔法,又是校园的故事,与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哥哥的故事相比,这篇风格在许多方面都形成对比吧。 以下我就做个简单的解说。 『魔术书战争』 这是值得纪念的第一回网路连载。 为了让读者能掌握连载的气氛,我想说就来写个欢乐的故事,结果就变成这样了。附带一提,编辑和我之间几乎都不叫它「魔术书战争」,我们都是像这样「关于那个a书的故事~」「是啊,a书结束之后~」,一直都用「a书」来称呼它,所以当回过头来校正的时候,我不禁重新感慨,原来它有个这么了不起的标题啊,明明只不过是a书的说。 以时间轴来说,邻人的部份是魔术学院四年级的时代,是在艾蒂莉西亚才刚藉由魔术昏睡之后。然后吉诺的部份则是他刚升上魔术学院三年级的时候,真抱歉,弄得这么复杂。 『我来诅咒你吧』 这是吉诺与艾蒂莉西亚的相遇篇。 我为了寻找魔女、咒术和民俗学的资料而去图书馆,一般都是在地下或一楼北侧的书柜,那里灯光温暗,有种阴森的感觉。 所谓收集小说的资料,基本上就要把重点放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查资料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在执笔小说的时候,我书架的书会与我的兴趣相去甚远,彷佛变成一个异世界。 附带一提的是,写百魔女第二集时,时常在我手边的书并不是魔术相关的书,而是解说牛郎店和酒店创业方法的风俗业介绍书,这本书上面有许多遵循法律订立营业时间的解说,以及包含厨房和更衣室的室内配置图,实在非常的方便。 每当调查一件不知道的事情,感觉就会学到十个多余的冷知识。 『三分钟的狼少女』 难得写番外篇,亚鲁特怎么可以不登场呢,因此这就是哥哥登场篇。 这个时候亚鲁特是高等学舍四年级学生,正值库洛布选手的鼎盛期。 在选手权大赛得到优胜,朝二连霸迈进中,那时候的压力二疋很大吧,也就是每天都不高兴,妹妹也不高兴。我真想多增加一些他和艾蒂的互动,不过主要倾向杀气腾腾的兄妹吵架这个方向就是了。 『塔斯特尼罗法乌斯其实还活着』 全新创作。 该怎么说呢,我就是喜欢恐龙。 我在孩提时代非常胆小,就连电视上战队物的怪人,我都会害怕得不敢看,但是却喜孜孜地阅读恐龙和妖怪的书。 即便是一项生态活动,都存在许多学说,那种捉摸不透的神秘,实在令人兴奋不已,因此我大大地利用恐龙的神秘性做为这次的原型。 下次终于是本篇的第四集了。 所有的谜团都存在于禁域里。 敬请期待。 那么就再会罗。 第一章 天气晴浪滔滔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 aj 录入k 修图 18 亲爱的艾密尔国王,优诺斯陛下。 该说已是每年惯例了吗,此次蒙您赠送贵重的玫瑰花苗,实在非常感谢。 这样一来您所赠送的花苗,单只是在我宅邸的庭院里就已经超过三十株了。 每当看到送来的花苗,我心想这看起来就是孱弱的枯枝,不过或许该归功于我家园丁的努力和大地的加护吧,每一株都顺利地扎根开花了,植物这种东西真是不可思议呢。 离开那座岛时,你说过想尝试做些新的事情,您之所以弃剑改而握铲,那绝非出于偶然的产物吧。 我认为我们在那座岛上,知道了人类这种生物的脆弱与极限。 人类是那么地无力,而且既傲慢又无知。 在知道这一点的情况下,当大地之子的身分触摸土壤,确认大地与生命相连的实戚—— 说起来那是既陈腐又不安的感情,但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芳杰的老师沉迷于陶艺与骨壶的制作,我想只怕也是类似的心理吧(多亏这个缘故,让我宅邸内外都充斥着你们的兴趣作品!你们要怎么负责啊!) 我身为一名政治家,一直以为耝国的政事尽心,死守盟约为第一要务而自豪,然而,如今既然已将责任交付后进,我已是自由之身。虽然落后于你们,但我也下定决心,握起刀子,开始尝试制作钓竿了,这种事确实会上瘾呢。 只不过时间一多,想的事情似乎就会变多。 如令我非常怀念起,当初一有事就与你们众会,商讨盟约相关事宜的那段日子。 亲爱的艾密尔国王优诺斯陛下。 下次见面会是何时呢? 若是照冠婚葬祭的顺序来算,那个顽固的安格斯总王的忌日也近了吧,干脆以探病为由前去探望他,我想这亦不失为一个方法吧。 他嘴上大概会抱怨,但是不可能不高兴。 如果您方便的话,我也不介意和您一起去嘲笑他,不管怎么说,那里只有海景是最美丽的。 我会出借我引以为傲的钓竿,酒就拜托您了。 以上,感谢可免,恭候佳音。 (节录自前盖斯托卡宰相,艾德·马尔盖力斯塔之书信) 「啊……」 在收拾抽屉时所发现的这封书信,可以说等于是这个国家的历史。 寄信人的姓名是艾德,马尔盖力斯塔。他是芙丽娜也认识的盖斯托卡前宰相,是为那场苍海大战的停战尽心尽力的四巨头之一。 看到二十年以前突然过世的伟人亲笔信,即便是芙丽娜也不禁感到惶恐。 (该说这里不愧是爷爷的秘密基地吧。) 于是她决定将寄信人相同的信用绳子捆绑,再收入文件盒中。 这里是与凯杰尔的白凤宫殿距离遥远的夏季用离宫。 数代之前的艾密尔国王建造了这座城馆,到了近代则受到时常卧病在床的优诺斯一世之妻莉安娜王妃喜爱,将此处做为疗养之用,而王妃过世之后就做为夏季执行公务用的避暑地,偶尔才会用到这个地方。 尽管甚少使用,但是这间离宫充满与挚爱莉安娜王妃之间的回忆,因此『祖父』优诺斯一世特别重视,不管是庭院、装潢等一切摆设,都维持王妃生前时的摸样,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夜晚遗退旁人,待在这离宫的书斋里,像这样展读已故盟友书信,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呢? 「公主殿下,可以打扰一下吗?」 突然听到人声,芙丽娜不禁身子一缩。 「啊,怎么了吗?蕾笕。该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吗?」 「不是的,公主殿下,和先前一样,目前仍彻底维持王正在此处静养的消息,请您安心。」 「真的吗?」 负责监督的侍女从隔壁房间出现。 侍女的雷行虽然冷漠,不过芙丽娜对那样的态度抱持好感,特别是在这样的非常时期,她的沉着冷静就显得更可靠。 现在的芙丽娜怀有某个秘密。 优诺斯国王陛下因为酷暑疲劳而需要静养,为此他带着六名孙子中最喜爱的芙丽娜公主,来到这座离宫,剧本是这样设定的。 但实际上那是漫天大谎。 王目前不在离宫的任何一处。 他带着少数的随从,出发前往连芙丽娜也不知道的地方。 负责坐镇留守的芙丽娜,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这个事实,她只能继续扮演一无所知的公主孙女。 盖上整理到一半的文件盒,芙丽娜在椅子上坐下,放眼眺望窗外。 由于这间离宫的标高比凯杰尔高,在王宫已过花期的玫瑰,在这里仍然绽放,芙丽娜假装赏玩着美丽的花朵,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过却瞒不过蕾笕。 「公主殿下,虽然您一定有许多不安,但现在应该相信陛下的话。」 「是啊,我知道,爷爷说过他会考虑的。」 「能够取得陛下的承诺,那是归功于公主殿下的热诚吧,您应该要有自信。」 「你那表情……像是被我的行为打败了吧,蕾笕。」 芙丽娜如此说道。确实——那样打心底愤怒而咄咄逼人,应该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吧。 不管怎么说,如今在芙丽娜心中份量最重的就是亚鲁特,古斯塔夫,关于这位芙丽娜所认定唯一骑士的处置之事。 他在护卫任务的途中与正教会冲突,为了追赶妹妹与魔女艾玛,他从惩罚房逃脱,目前陷入极微妙的立场。 而芙丽娜能做的事,就只有利用最受宠爱的孙女的立场向砠父求情而已 做法或许近乎是泼妇骂街吧。 ——爷爷,爷爷您有在听吗?艾密尔王国骑士团的近卫骑士队,应该是听命于爷爷,而不是正教会吧? ——为了顾及对教会的面子,将受颁勋章的骑士候补生逼入绝境,到处追赶一般市民,这就是骑士队的骄傲吗? ——根本是王国之耻!爷爷是笨蛋!白痴!坏心眼!偏执的傻瓜!我不想再见到您了! 就这样,尽管祖父对芙丽娜的怒骂瞠目结舌,仍只是不置可否。 「你想说的我已经明白了,我自有我的考量。」 「您明白吗?公主殿下,那个男人甚至已经不是骑士候补了喔?」 「正是因为如此,如果我不进书,又有谁能保护他呢?」 芙丽娜反驳道。 她要保护他,不管是他的生命安全,还是他想守护的重要事物。 然而的芙丽娜既没有亲手保护他的力量,也没有那种权限。 自从亚鲁特逃走事件之后,她一直一筹莫展地任由时间流逝,不过祖父终于采取行动,接下来也只能相信祖父了。 「那么蕾笕,你找来我是为了什么事?」 「对了,我这里有一封您的邀请函,是邻近的欧尔雷安卿送来的。」 「欧尔雷安大人的邀请函?」 芙丽娜惊讶地睁大了眼。 然后她从蕾笕手上,接过已经开封确认过的邀请函。 上面写着若是身体情况好转,可否请优诺斯一世与芙丽娜莅临在城里举行的晚餐会。 欧尔雷安家本身是相当历史悠久的家族,并不常出席凯杰尔的社交界,是一对以低调为信条的老夫妇。 芙丽娜来到这离宫时也曾数次受到他们的招待,或是骑马或是喝茶,对他们抱持近似亲戚的感情。 「这次要拒绝吗?」 「我想想……」 目前 她为了守密而留守而此,原本是倾向拒绝邀请的。 但是经过重新考虑,认为只是这样是不行的。 「——不,就替爷爷谢绝,由我单独赴约吧,若是他们以为爷爷得了重病,严重到我一刻也离不开,那样就伤脑筋了。」 「是那样吗。」 「玫瑰公主的身分虽然既不方便又无力,不过这点事还办得到。」 芙丽娜自嘲道。 「是吗?在我看来您是世界第一的公主哦。」 芙丽娜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自觉地双目泛泪地微笑道: 「谢谢你,蕾笕。」 不安的心情仍旧未变。 但是她有蕾笕这样在受挫折时会给予鼓励的侍女在身边。 芙丽娜打从心底祈祷,希望情绪可能比芙丽娜更加不安定的亚鲁特能够平安无事。 ——愿他所行的道路上,大地的加护能与之同在。 *** ——另一方面,就在那个时候。 高速艇马由尔号自首都凯杰尔的港口出发,一路往南前进,如今已在苍海的海洋上。 甲板上响起男人们的欢呼声。 『上啊!』 『就是那里,他的手已经在摇晃了!』 『还差一点!别停啊!给我走到死为止!』 然后一眼就看得出是安格斯人的强壮船员,正以倒立的姿势,走在甲板的通路上。 他的前方拉起一条取代终点彩带的绳子,距离那里还剩下十五码。 在周围围观的群众背后,这次赌盘庄家亲手写的赔率表,正大辣辣的贴在墙上。 『你现在是第一喔!』 照这样下去,赌盘最受欢迎的这个男人,似乎就会成为倒立竞走的胜利者了。 ——铿!铿!铿! 宣告进入最后一圈的敲锅声敲得更加响亮,欢呼声变得更加大声了——就在这个时候。 在第一位的背后,出现了展开猛烈追赶的竞争对手。 那是一个在褐色集团中少见的艾密尔年轻人。 年纪轻轻,说是少年也不为过,而且与周围的男人们相比,历练与格调都尚嫌不足,然而一反那中等身材的外表,他的速度丝亳没有减慢,身体的轴心也没有晃动,以称得上令人惊异的安定感,往眼前的男人逼近。 『来了吗—小伙子!』 『就是那样!冲啊!』 对于比赛后半出现变数,围观群众们的情绪更加亢奋了。 对那位年轻人——亚鲁特而言那些人都是外国人,他们说的话亚鲁特几乎听不懂,但是他们为自己声援的气氛,即便是身体倒立也戚觉得到。 如今目标进入视线中,他的斗志燃烧得更加旺盛了。 「唔喔喔喔喔喔!」 亚鲁特大声呐喊,开始做最后冲刺,他以倒立的状态加快速度。 然而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只见最受欢迎的那位船员,在终点绳前故意阻挡亚鲁特的路线。 「谁怕谁!」 亚鲁特不肯服输,仍是笔直前进,于是两人发生冲撞,亚鲁特身子一晃,严重失去了平衡,不过——他撑住了,对方也同样慢了下来,亚鲁特趁这个机会超越对方。 『太好了!』 但是又立刻被追过。 而他也死命地追上对方,追越、被反超,然后又再度追越。 甲板上此起彼落的欢呼与怒骂声震耳欲聋,这是一场在倒立世界中彼此互不相让的大战。 「还剩一点!」 冲啊! 轰然咆哮声中还剩下三码。 两码。 一码。 二十尺。 锅子敲得越来越响,好难过,好痛苦,氧气不够了,血液涌上朝着下方的头部,乳酸积蓄在顶端。 全身好像快四分五裂了。 「可恶啊!」 不过只要现在就好,撑住啊!动吧!我的双手——! 「抵达终点—— 」 下一个瞬间,亚特鲁的背部往甲板倒下。 只听到周围的男人们大声呼喊亚鲁特的名字,但是他却睁不开眼睛,连喘气都很吃力。 而正当亚鲁特疲惫不堪时,一滴冰冷的水滴落在他的额头上。 (——嗯?) 睁开双眼的瞬间,大量的水滴一口气落了下来。 那是阵雨。 倾盆大雨转眼间就让甲板上的亚鲁特淋成落汤鸡,即使如此雨仍是不断洒落。 「真惊人啊……」 亚鲁特坐在甲板上,茫然的继续任由雨打。 另一方面,周围的船员们则是陆续开始脱掉衣服。 由于他们也拉着亚鲁特的上衣要他脱掉,因此他便依书照做。 一般而言,在海上的生活,淡水最是贵重,船上虽可淋浴也有浴缸,但那全都是海水,像这种从天而降的阵雨,正可说是上天的恩惠。这种天然的淋浴要上哪找呢?无论何时都应该加以利用。 「咦?什么?这是肥皂吗?你说要借我用?谢谢你了!」 船员们如前述一般,有半数以上皆是外国籍,这群健壮的讨海人几乎都是语言不通,不过只要与他们打成一片,语言的隔阂也算不了什么。 这块不知从哪传过来的肥皂,亚鲁特也心怀感激地使用。 「亚鲁特、亚鲁特。」 「嗯?」 「别得意。」 只见一个肌肉大叔将肥皂泡沫沾在自己的鼻头上,对亚鲁特露出满脸的笑容。 他是在这马由尔号中,与亚鲁特感情特别好的船员,同时也是方才倒立竞走的竞争对手,亚鲁特当然也笑了。 「噗哈!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在做什么呀,达尔波!」 「乳头!」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 笑,几乎是无意义的大笑。 「啊——哈哈,活过来了活过来了。」 裸露出晒得黝黑的上半身,下面则是一件短裤,雨滴打在满是白色泡泡的身上,只让他莫名地发笑。 和船员一起哈哈大笑的时候,只见一个女人从甲板的旁边走过。 她是米露亚·席法卡,隶属于k&g管理局的甲种魔术师。 这位红色卷发,二十岁左右的美女,一身闷热的黑色战斗服,却是脱了上半部,将袖子绑在腰间。 做为内衣的汗衫,将她苗条的上半身衬托得更加美丽。 「喂,你要不要也洗个澡?」 这句话并没有特别的意思,米露亚却向这里瞥了一眼说道: 「……你是笨蛋吗?」 笨蛋。 ——是啊,我或许是笨蛋吧。 感受着肥皂泡沫从脸颊滑落的感觉,亚鲁特承认自己是笨蛋。 亚鲁特,古斯塔夫,『前』库洛布mvp冠军,同时也是『前』艾密尔王国骑士候补生。他漠然地以自暴自弃的心情,享受这次的航行。 ——我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凯杰尔魔术学院的四年级生。 ——我是来当魔女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他代替昏迷不醒的妹妹前往魔女之馆进行实地研修。 最先遇见的是穿着迷你裙,骑在扫帚上,红铜色头发的魔女,而且给了她最坏的印象。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变态;!这里有变态—— 一开始虽然被讨厌到极点,不过逐渐的误会解开。 所以对不起,你已经 够努力了,请你原谅我吧…… 在蜂蜜色洋馆的阁楼里,响起细微的低声呢喃。 自己说来也难为情,过去一直以来他都专注在库洛布上,妹妹艾蒂莉西亚却在他忙于库洛布时一睡不起,发生这样一件大事他却无能为力,为此他对妹妹感到亏欠,一直深深地后悔不已。 所以对亚鲁特而言,艾玛的话就是他的救赎,现在回想起来,他或许就是在那时候坠入情网的吧。 即使回到凯杰尔,他也不想就此结束,因此写了信。 有空的话下次欢迎来凯杰尔玩,我会带你们参观。 他收到回信时非常地高兴,但是难得艾玛在法妮和莫妮卡的陪同下来到首都,却碰到亚鲁特担任公主的护卫。 ——没问题的,亚鲁特,不用你操心我们两人也可以参观想参观的地方,你完全不需要在意,或者该说这样我们反而自由,算是幸运吧?太好了呢,莫妮卡。 两组人马应该是分开行动,却不知为何变成和公主一起观光,那也成为美好的回忆。 结果因此而救了公主,甚至得到与己不相衬的勋章,以区区候补生的身分,成为近卫骑士队的警备成员。 然后…… ——别再打了,亚鲁特,已经够了。 ——艾玛……? ——她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亚鲁特今后也要继续当个了不起的骑士,我拜托你,别让芙丽娜孤单一个人。 不知为何,妹妹与她串通起来,携手逃得不见人影。下现在在这里。 「——你习惯这生活是想怎样啊。」 「不,即使你那么说我也……」 脱离王国骑士队,决心寻找妹妹与艾玛的这趟旅程,目前还算得上顺利。 旅行的目的地,就是艾玛她们打算前往的南海浮岛『禁域』。 在到处都是外国人的船内,一开始那些人都躲在远处对他们指指点点,然而经过倒立竞走与比赛腕力的缠斗,似乎也博得船员们某种程度的认同了。 这场将亚鲁特变成傻瓜的阵雨,在下了十分钟左右后便放晴了,淋湿的衣服和头发很快就干了,现在亚鲁特站在甲板上,眼前则是以锐利的视线注视着他的米露亚。 老实说,她相当地恐怖 「这种就叫交际应酬啊,或者该说是配合场面的气氛嘛……」 「所以说那有什么用?你打算当水手吗?哎呀,我都不知道呢,那真是恭喜你了,建议你住宿最好睡船舱,如果你要收拾行李,请你在四十秒以内打包好。」 她还是老样子,嘴巴毒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即便是在搭乘这艘马由尔号的船员之间,米露亚也是个有口皆碑的美女,但是她的态度实在太过冷漠,因此大家都不由得退避三舍。 不过她本来就不在乎那种事。 能够让她改变态度的真的只有一个人。 「分部长在找你喔。」 「分部长?」 亚鲁特惊讶地圆睁大眼。 「你该不会不知道是谁吧?」 「不知道……不,等一下,啊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是那家伙要找我吧,我都忘记了……」 「那家伙什么的,不准你用那种奇怪的称呼,你竟然忘掉与分部长的约定在这里倒立,你的脑子是烧坏掉了吗?该不会干燥后变成脑干了吧?一定是吧?摇摇头大概还会沙沙作响呢。」 虽然她如此指正,可是她称呼的『分部长』,其实已经不是正式的称呼了。」 因为她的『分部长』遭到人事异动后,现在已经和她既没有上司,也没有属下的关系了。 如果说亚鲁特是笨蛋,那么她就可说是病态了。 米露亚让海风吹拂着头发,背倚靠在护栏上。 「你要自暴自弃是你的自由,但如果你只会扯我们后腿,那就请你游泳回去吧。」 「就算你这时候指着水面我也没办法啊。」 「我是认真的。」 「……我并不是说他奇怪啦……」 「那就快点去,你想被烧吗?」 好啦好啦,知道了啦。 亚鲁特看到她拿出雷击用的针,于是赶紧回到船内。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甲种魔术师每个都是个性奇特的人呢? 他前往的地方是马由尔号的船长室,在那里等待他的人应该是这艘高速艇的船长,以及那位『分部长』鲁杰,康司。 亚鲁特小跑步地在铺着红地毯的狭窄通道前进,船长室在最内侧。 「——对不起,我迟到了!」 「喂!不止迟到,竟然还不敲门,这样还算是骑士候补生吗?」 开门一看,只见鲁杰正坐在待客用沙发上。 一与亚鲁特对上眼,他立刻露出愉悦的笑容。 (这家伙也是个性奇特的人。) 他穿着开领衬衫,搭配狩猎用的背心和长裤,交叉绑带的长靴。既不是工地作业服,也 不是西装,这样穿着的鲁杰,亚鲁特也已经看习惯了。 如果要指责亚鲁特迟到,那么对方就是大白天就在饮酒吧。 会客用的矮桌上,除了摊开的海图之外,啤酒杯也摆在一起,而且杯子旁还放着巧克力 酱的瓶子,那大概是加入啤酒喝的吧,那样的组合真令人不敢想像会是何滋味。 「……别那样说啦。」 「啊啊,抱歉,应该是前·骑士候补生对吧?我忘记加『前』了,现在则是无业游民,是我搞错了。」 有时真想把他掐死。 想不到和这些曾经一度为敌,与亚鲁特战斗过的k&g管理局的人们,竟然会有像这样 和他一同搭船旅行的一天。 鲁杰利用遭到调职而空出的时间,开始对乙种魔术展开调查,也察觉到艾蒂莉西亚与教会间发生的战争。 一得知艾蒂与艾玛从凯杰尔出发前往禁域,他立刻选择开船追赶。 理由只有一个。 那就是可能是发财机会。 ——虽说为了追赶艾蒂别无他法,但跟着这家伙一起来真的好吗?即便是现在,我有时仍会感到后悔。 「你不也是早就被贬职的小职员吗……」 「可是我不是无业游民,不管怎样我都有工作,这差距其实非常大喔。」 「你这家伙!」 「别吵了,无业游民。」 「你给我去大楼仓库换灯泡!」 「这里是海上。」 「请你们到此为止好吗?」 眼见快要动手的时候,船长终于介入了。 船长是个头发斑白,一脸困扰表情的男人,在外国人众多的马由尔号中,他也是少见的纯正艾密尔人。 「对、对不起。」 「算我拜托你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受到海风吹拂的脸则是晒得黝黑,眉间刻画着无法磨灭的深刻皱纹。 他和其他船员不同,自由时间时常在看书,亚鲁特也曾经窥见过,那是以诸如海洋之类为主题的诗集,或许他是个意外纤细的人,这就是相处这短暂时间,亚鲁特对他抱持的印象。 「虽说越是吵架,感情就越好。」 「我们只是在讨论啦,安洛古船长,那么我们就进入正题吧。」 「……我要说的就是,我们的船目前正以晚两天的航线追逐『目标』。」 他说着指向搁在海图上的两个砝码。 其中涂成红色的砝码代表马由尔号,而另一个大一号的砝码就是——帕帕,哥斯佛德的偷渡船。 (艾蒂与艾玛就在船上。) 那就是目标的船。 亚鲁特微戚紧张,在沙发的空位上坐下。 鲁杰向安洛古船长问道: 「那么骑士队的船大概在哪里呢?」 「虽然不敢确定……不过推测是在我们和那艘船的中间吧。」 「我们被他们追赶过去了吗?」 被坦白地指谪出来,船长皱起了眉头。 「对方只想着要早一秒逮捕那艘船,而我们的目的是接近岛屿对吧?我可不想为了和他们较劲,船还没靠岸就被逮捕呢。」 「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就能明白了。」 「既然我们已经知道目的地在哪,那么引人注目并不是上策吧?」 「照你这么说——你已经确定『禁域』的位置了吗?」 亚鲁特如此间道。 然而船长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 只见他缓缓从衬衫的胸前口袋里,取出像是胃药的药袋,将药硬吞下去后,以一脸不情愿的表情,往四周张望了一下。 然后他更加压低声量地说道: 「之前为了补给,我们在几座离岛靠岸过了吧?经过我向当地部族探问,果然在部分的渔民间已经传开了,听说『忌讳之岛』事隔十年又要出现了。」 「忌讳之岛……?」 「那是我们对它的称呼,也就是康斯先生你们说的禁域,现场附近的潮流似乎异样的强劲,不过如果你们的推测正确,那么数天内应该就会稳定下来,目标的那艘船也是看准那个时机准备靠岸吧。」 大陆近海的更远处,是大地加护稀薄的广阔远海,远海之后则受到巨大瀑布所阻断,亚鲁特他们所居住的大陆,与大瀑布之间就是有这样绝对的关系。 而——据说『岛』总是从大瀑布的方向漂流过来。 船长手握着胃药的药袋,注视着海图上的两颗砝码。 也就是说,梦幻之岛已经出现在前方了。 艾蒂她们目标的那个岛,是为了达成亚特鲁所不知道的目的,而那里更是亚特鲁脱离的近卫骑士队与教会共同觊觎的地方。 (我绝对要追上她们。) 他要追赶她们,追上她们,至于之后该怎么做,等见到她们面之后再决定,总之先要将她们带回去,亚鲁特内心就是打定这个主意而来到这里。 「——思思,真棒啊,充满谜团与秘密的岛屿,散发出浓浓的发财气味呢。」 亚鲁特不自觉地板起脸,向旁边的鲁杰瞪了一眼。 「哎呀,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对于脸上始终笑嘻嘻的鲁杰,亚鲁特尽管不服气,也只能认同他。 正如亚鲁特有亚鲁特的目的,这男人也有他的目的,即便那目的是多么地不像话,现在这状况亚鲁特也不能置喙。 既然没有其他办法,即使心里无法认同,却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那么安洛古船长,还需要几天才能到达那个岛呢?」 「估计再航行个三、四天应该就会到了。」 「我了解了。」 相对于心情愉快的鲁杰,船长却是脸色不佳,或许是胃不舒服吧,只见他好几次手按上腹。 「……那个、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有,只是酒喝得有点多。」 就在亚鲁特担心船长身体的时候。 从船长室的圆窗,突然看见一个巨大的影子掠过。 (刚才那个是什么?) 鲁杰似乎也看到相同的东西,他揉了揉眼睛。 「……啊,船长,刚才那究竟是……?」 「啊,你说什么?」 「刚才……好像有个像鱼的东西飞了过去。」 「不是飞鱼吗?」 「不不,大太多了,不管怎么说那也太大了。」 「我去看一下!」 亚鲁特不等他的回答,迳自奔出船长室。 一到了甲板,只见数道银色光芒掠过水面而去。 宛如流星一般,在湛蓝的波浪间滑空而过的并不是鸟,而是飞鱼群,在刚开始这趟船旅时,亚鲁特马上就遭遇过大量的飞鱼,那时让他着实吓了一跳,不过现在也已经习惯了。 而混杂在那鱼群之中,再度响起哗啦的一声水声。 「——噗噗!」 只见上半身是猪,下半身像是鱼的生物跳出水面,又消失在海中。 亚鲁特手抓着护栏,整个人愣住了。 「……喔、喔啊?」 感觉就像是做了奇怪的梦。 「亚鲁特、亚鲁特、亚鲁特。」 头上有人呼唤他的名字。 只见刚才那位达尔波站在屋顶的了望台上。 「什么?怎么了吗!?」 「那边!那边!」 他似乎是在说,你要找的人在船尾。 「谢了!」 亚鲁特一声道谢后拔腿就跑。 当他就这样奔跑至船尾的甲板,螺旋桨打水推进的声音也变得更吵了,而夹杂在那声音之中,亚鲁特听到一个少女的歌声。 『飞在天空的小猪先生,落入海中一半变成鱼。』 那是有如清脆的钤声般纤细纯真的女高音,而半猪半鱼的生物则是乘着歌声,在海面上弹跳着。 而且不止一只,而是一只接着一只,形成了一条无止境的奇迹行列。 『摇摆尾巴想再次飞上天却又落水,这次全部变成鱼呀变成鱼。』 「莫妮卡!」 亚鲁特一叫她的名字,歌声终于停止了。 只见身穿黑色礼服的少女,坐在大排气孔的下方。 手上拿着布面的素描本与十二色蜡笔,仰望亚鲁特那对静谧的眼眸,让人不禁联想到冰 冷平滑的黑曜石。 「刚才那个……是你做的吗?」 黑衣少女微微侧头表示不明白。 「你不用装傻我也知道啦。」 这次她的头则是往另一边歪去,亚鲁特不禁叹了一口气。 (真不知该怎么说。) 只见在素描本上有看似她画的海洋风景,以及刚才飞过眼前的谜样生物。 她的名字叫莫妮卡,是女王蜂之馆的魔女,同时也是与亚鲁特同行之人, 她应该是在这艘船中,唯一完全站在亚鲁特这边的人,同时也是唯一理解他的人,不过 这位沉默寡雷的魔女正如所见,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在女王蜂之馆极少见她使出的奇迹异能,最近她有时很轻易地就表演出来。 「……你好像很开心?」 『我喜欢海。』 即便是这种程度的呢喃,她的声音也不可能就这样传达,直到刚才还是从左往右流动的风,突然掉头转变了风向,又往原来的地方吹了回去,这就是她的力量。 「你第一次看到海吗?」 她摇摇头。 「原来你以前也看过啊。」 『以前只能在船里看海,因为被关在船舱里。』 竟然是被关在船舱里啊。 听到她回答得这么顺口,亚鲁特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液。 此时周围又与莫妮卡的声音起了反应,谜样的生物从从素描本的缝隙间溜了出来,然而更令亚鲁特在意的是,莫妮卡注视着海面的侧脸。 被称为魔女的女性们,有时会被视为是异端的象征,因而遭到迫害,对此就算过去没有那样的经验,亚鲁特也有深刻的感受。 只是说话就能够引起奇迹的她,即便在魔女中也是特别异端的一类吧。 自从像这样一起乘船之后,亚鲁特与她谈话的机会也变多了,根据亚鲁特片断的了解,她似乎有一段超乎亚鲁特想像的波澜万丈的过去。 说不定她的年龄其实与外表并不相符,尽管心中浮起这样的疑惑,但亚鲁特没有勇气向她确认。 『亚鲁特。』 为什么会没有勇气呢?或许是因为像这样近在身边的她,无论何时都平静如常,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吧。 在引擎低沉的震动声中,莫妮卡开口问道,, 『你在害怕什么呢?』 不可思议的声音与深邃清澈的眼眸,轻抚过亚鲁特的心。 亚鲁特重新抬头仰望天空。好了,问题来了,如果被问到你究竟害怕什么,你要怎么回答呢? 眼前的天空不管是面积还是颜色,都与凯杰尔的天空明显不同,也与女王蜂之馆相异。 「我也不是害怕啦……」 没错,并不是害怕,他并不后悔踏出这一步,也不认为自己像米露亚说的自暴自弃,虽然他很不爽鲁杰·康司就是了。 「我只不过是对于没有任何身分的自己……不习惯罢了。」 自己就宛如眼前辽阔的大海一股。 三百六十度毫无遮蔽,甚至连个标记也没有。 太过辽远壮阔,彷佛连自己的轮廓随之淡薄了。这让他即使被说是笨蛋白痴,也无法停止与船员们的疯狂嘻闹。 『但是要走的方向已经决定好了吧?』 她这么回答的瞬间,只见船的左舷海面上,有一群海豚跳起。 激起闪亮耀眼的飞沫,他们陆续跳跃出水面,轻易地追越过高速艇离去,他们是天生的大海顽童。 『真美。』 刚才的表演是莫妮卡魔术的产物,还是单纯的偶然呢,亚鲁特难以判断,即使看着莫妮卡嘴角微弯的表情仍是不明白。 不过那大概是无关紧要的事吧。 「——是啊,说的对,既然知道方向,那就够了吧。」 既然当前的目标就在这艘船航行的前方,那么现在亚鲁特也只能随遇而安了。 「没办法,还要四天啊……相当久呢。」 说着他伸了个懒腰,这时有人叫了亚鲁特的名字。 只见达尔波领着数名船员,往这边走了过来。 「怎么了?达尔波?有什么事吗?」 莫妮卡重新抱起素描本,靠至亚鲁特的身侧。 达尔波安抚住连珠炮般说着安格斯语的同伴,他原本开朗的脸上,不知何故罩上一层阴霾。 「亚鲁特——」 「嗯?」 「我、听到、船长、康斯先生、谈话、了。」 「鲁杰和船长的谈话?」 「我知道、偷听、不好,但是想确认。」 「到、到底怎么了啊?」 「亚鲁特,这艘船、要去、诅咒之岛、真的吗?」 ——他说诅咒之岛。 船员们的抵抗比想像中还要激烈。 「——什么?现在马上折返?不会吧?你是说真的吗?」 船员们表示,如果这艘船要继续开往禁域,那么他们将会不惜罢工。 争执了数日之后,船内的气氛也急速地恶化。 然后在用来举行倒立竞走的甲板上,变得更加消瘦,脸色也更差的船长,终于与愤怒难平的米露亚发生对峙。 「船长,都来到这里了,请别说那种傻话,你可是签过契约,答应要载我们到目的地的喔?」 「确、确实是那样没错啦……」 安洛古船长往背后偷看一眼,那里站满了全身散发敌意,坚决不肯退让的一群安格斯人,只见团结的船员们,双手盘胸地站在身后。 船长手按着上腹,畏惧地移开视线。 「我、我也很想带你们去啊,但是你看看,这些家伙竟然真的相信忌讳之岛的诅咒啊。」 「那是什么?」 「不该接触忌讳之岛,应该避开!」 船长的理由是下面这样。 据说关于亚鲁特他们要前往的禁域——亦被称为忌讳之岛的浮岛,因地方不同而存在许多谣言。 从它会出现消失的特性,有部族认为那是死者们所聚集的幽灵岛,也有部族认为那座岛是住在水底的人鱼们所创造出的幻影。 而共通的一点就是,即使看到也最好别踏入岛上的这条规定。 搭乘马由尔号的人们虽然来自各个不同部族,但对于禁域却似乎怀有共通的恐惧戚,因此原本不知情的船员们,这时也完全胆怯起来了。 「船长、没说、要去诅咒之岛,违反契约、违反契约!」 听到船员们一个词一个词地齐声唱和,米露亚狠狠地瞪着船长,让他不由得猛然吞了一口唾液。 「也就是你没对他们说明过?」 「我说过了,基本上有说,应该有……大概……」 船员们大声道:别撒谎! 「……或许是我忘了说……也说不定。」 「你这个人啊!」 「有、有什么办法嘛!如果照实说,根本就募集不到船员啊,也就无法在那样的情况下出港罗?光是这一点你们就该戚谢我了!」 「什么!」 米露亚被气到说不出话来,而船长则是铁青着脸继续抗辩: 「是啊,难道不是吗?那么一点钱就想去忌讳之岛是不可能的事,我没有错!我可没错喔……」 「……亏、亏你有脸说出那种不负责任的话,你敢再说梦话,我会把你烧成焦炭喔!」 「建议、放弃、会被诅咒。」 「少罗嗦!你们这群非科学集团!」 「好了好了,米露亚,这种时候就需要忍耐啊,这种事你应该学习到了吧。」 见到米露亚认真地想取出针,鲁杰制止了她,只见米露亚瞬间转变成少女的表情。 「可是分部长——」 「安洛古船长,总之我已经明白你的理由了,我也知道我们的要求强人所难,看来是让你辛苦了,我真是过意不去。」 船长仍是表情僵硬点了点头。 「没错吧?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谅解——」 「可是欺骗船员并不是好行为。」 「不,所以说……」 「而且就我方而书,无论你是诈欺还是怎样,老实说我们根本一点都不在乎,因为那是你们内部的事情,我只不过是买了你和这艘船一个月的使用权,既然你要违约,那就要付违约金,这你应该还记得吧?可以请你连同利息一起赔偿给我吗?金额是这样。」 鲁杰特地从一封装在背心口袋里的信封里取出契约书。 上面列出了相当多数量的零。 「……呜——」 「咦?这下伤脑筋了,你付不出违约金,又无法说服船员们,这种情况下的解决方案是什么呢?我可不知道了。」 鲁杰一手拿着契约书,脸上仍是挂着爽朗的笑容,只是持续等待对方的反应,而被那样的鲁杰与船员们夹在中间,船长脸上的表情看来已是走投无路。 现场紧迫的气氛,让站在附近的亚鲁特都快窒息了。 鲁杰该不会想把在荷尔谷林村被村人们摆弄的仇,在这里讨回来吧?亚鲁特甚至不禁有这样的想法。 终于,船长像是被勒住脖子的鸡一般大叫道: 「……尽、尽可能靠近到最近距离,这样如何?」 「在那之后呢?」 「我会借你们船上的小艇,你们就用小艇到那座岛去,船员们就不让他们上岸,这样总可以了吧?好吗?好吗?」 他也向身后的船员们徵询同意。 「思,只有我们上岸吗?好吧,就算我们答应那样的做法,那回程的船呢?」 「我一定会去接你们,我向你们约定。」 「只是口头约定效力太弱。」 「那不然你想怎样!」 「安洛古船长,总之将你航海士的执照、全体船员的护照,还有你总是在睡前写的日记交给我。」 「什!」 船长惊讶得瞠目结舌。 「为什么连我的日记都要给你?」 「因为我听说那对你很重要。」 鲁杰若无其事地说道。 「……好、好不容易才找到出版社肯为我自费出版的说……!」 「是的,如果你想让自己写的宝贵诗集问世,只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行了。不停靠任何港口,不乱跑也不逃亡,那样一来,你就不会被抓未携带护照和执照,就这样带着我们一起再次踏上大地。你只要彻底遵守这些规则就好了,很简单吧?」 只见船长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船员们听不懂鲁杰说了什么,看起来有些不安,米露亚则是注视着鲁杰,一副「不愧是分部长……」的陶醉神情,亚鲁特则是仰天无奈。 ——我跟着这样的家伙们真的好吗? 「亚鲁特、亚鲁特,康斯先生、说了什么?他要船长、做什么?」 在亚鲁特回答达尔波的问题之前。 「…………我知道了,就那么办吧……!」 船长失魂落魄,鲁杰则是笑着说道「契约成立」,因此事情就此拍板定案了。 当天晚上。 亚鲁特因为闷热而难以入眠,于是从下面的船舱来甲板,却见到已经有人先到了。 (哇啊!) 头上是满天紧星,先到的鲁杰手边摆着一个小油灯,坐在木箱上,正在读一本书。 「喂,不用逃吧。」 亚鲁特本想乖乖掉头走人,却被他叫住。 「……谁逃了啊?」 「我不会吃了你啦,要乘凉就一起乘凉吧,来吧。」 即使在他招手的时候,他的视线仍没有离开手上的书。 亚鲁特不得已,只好将背倚靠在距离鲁杰十尺处的护栏上。 他并没什么话好说。 「那是小说吗?」 「不是,这是我代船长保管的日记。」 鲁杰轻轻将封面抬起来给亚鲁特看,那是一本使用已久的日记,封面写着『讨海人的追忆』。 「…………写、写得好吗?」 「不,老实说实在惨不忍睹,不过还可以打发一下时间。」 「真差劲。」 「别得那么难听嘛。」 「我是说你啊。」 然后还不忘提醒他不要搞错了,鲁杰听了耸了耸肩。 鲁杰本来是这样的性格吗?还是说经过那次事件而改变了呢?亚鲁特实在难以判断。 「我想……」 鲁杰一边阅读日记,嘴里一边喃喃说道: 「最大的原因大概是,我想确认这条路线究竟能够走多远吧,再说促成我改变想法的原因是你,我也想好好感谢你呢。」 「少来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亚鲁特真心地露出厌恶的表情。 他非但性格变得恶劣,甚至仿佛会读心术一般,真叫人受不了。 「不管怎样都无所谓啦,就算只是表面也好,我们就好好相处吧,毕竟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你可别把艾玛她们也牵扯进去喔?」 「这个我当然会妥善处理啦,喔——这个不错耶,没工作的古斯塔夫小弟,你看看船长写的这首诗。」 「诗?」 「这个大概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感觉像是在哪个港口听当地人说的吧,算了。」 鲁杰吸了一口气,念出手上日记的部份内容。 那座岛自雾气中漂流而来, 神圣且邪恶, 黄金的咆哮撼动大地, 我等软弱无力之人, 忌讳之岛绝不宽恕, 奔逃躲避吧!那非我等所该触及探求之地。 「这一类的传说大多都会写得过份夸张,像是『神圣且邪恶』、『黄金的咆哮』,这些夸张的词句究竟是指什么,我感到很有兴趣,你的看法呢?」 在书页后方,看得到鲁杰的嘴角微扬。 「问我的看法……」 「你会怎么解释这首诗呢?」 亚鲁特欲言又止。 「……我对那种事完全不懂……不过我想一般而言,那应该是在警告人别靠近那座岛吧?」 「那么至少令妹是不把这种警告当成警告呢。」 他这句话亚鲁特也无法否定。 或者她是明知如此,却仍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不惜打破禁忌吧。 「不管怎么说,我也想看看那座不惜集众人之力,也要抹杀其存在的岛屿呢,察言观色的事,过去我已经做得够多了,今后我要随心所欲,走一步算一步。」 夹杂在海浪与引擎声中,鲁杰的话听起来似乎带着几分愉悦。 果然他在荷尔谷林村那件事之后,许多感情也随着地位一起舍去了吧。 当黑夜过去,亚鲁特他们真会见到他说的那个不为人知的世界吗? *** 之后,当了望手的望远镜,发现那个陌生的岛屿时,鲁杰·康司真的向船长和其他船员们,徵收了马由尔号全体人员的护照与执照,实在无血无泪。 「……好,我确实收到每个人的证件了,需要写借据吗?」 「你才要给我听好,你们一定、一定要给我平安无事回来喔……」 「讨厌啦,那不是当然的吗,别触我们霉头啦。」 「也别弄脏日记,拜托你千万要注意啊!」 与快哭出来的船长相反,鲁杰一副泰然自若的态度。他将当场接收的『人质』塞进背包里,然后把袋口绑紧。 这时米露亚奔了过来。 「分部长!他们说小艇准备好了!」 「啊,是吗,谢谢你。」 他的手上除了探险的行李,还看得到闪闪发亮的甲种魔术银杖,鲁杰打点完毕后,于是回头面向亚鲁特他们。 「好了,那么——」 「要走了吧。」 「我们出发前往禁域吧,无业游民和魔女大人。」 所以就说别那样称呼了。 亚鲁特露出不悦的表情似乎也已是注定好的事了。 船的左舷有一艘附有发动机的小艇漂在海上,似乎要从甲板攀爬绳梯下去海面。 「莫妮卡,你能够从这里下去吗?」 亚鲁特感到担心,但是她却当场越过护栏,也不使用绳梯,突然往小艇跳了下去。 「莫妮卡——哇啊!」 咚。 仿佛遗忘了重力般,她的双脚轻松落地,然后以一副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的平静表情,抬头仰望亚鲁特。 「……你真厉害。」 亚鲁特也苦笑地随后下去。 当全员搭上小艇后,小艇于是往岛的方向驶去。 (就算我预先设想得再多,大概也是没用的吧。) 特别对于接下来要前往的禁域,除了关于诅咒的谣言之外,其它根本一 无所知。 大海辽阔,而自己立身之处也不安定,然而前往的方向却只有一个。 岛上沙滩甚少,几乎都是陡峭的崖壁。 海浪涌来.在岩盘上激起雪白的浪花,即使在远处眺望,也看得到岩盘上草木生长茂盛,而在岛的中央则矗立着一座矮山。 那座岛给人的印象,并不像传闻中那么恐怖,只让人觉得是座绿意盎然的孤岛。 现在问题是,该从哪里上陆呢? 「有地方靠岸吗……?」 「这个嘛,我是希望有啦……喔!那里如何呢?看起来是最有可能靠岸的地方。」 船头的鲁杰看着望远镜说道。 那里就像是用汤匙将崖壁削去一块似地,形成一个小小的海滩,经过讨论之后,一行人决定从那里靠岸。 「莫妮卡,可以抓住我吗?」 到了要上岸的时候,莫妮卡乖乖地攀住亚鲁特,看来是判断自己无法在水上行走吧,于是亚鲁特就这样和莫妮卡一起下船,踏上岛的浅滩。 海水非常地清澈,甚至看得到长靴的鞋尖埋入白色的沙子里。 复数的鸟在上空盘旋,它们的羽毛和这浅滩的海水颜色相似,是鲜艳的翡翠绿。 「好美丽啊……」 「你还有心情说那种悠哉话啊?」 听到米露亚的话,亚鲁特回过头来。 只见一身战斗服的她,眉头深锁,注视着海滩与前方的森林。 「刚才的鸟是弗楼鹦鹉对吧?那种鸟应该不是栖息在这苍海的南侧,而是在芳杰的征海一带吧?那边的松树则是只有生长在艾密尔北部的原生林才对,而另一侧的蕨类是盖斯托卡的濒临绝种植物。」 「你的意思是……?」 「不懂吗?这里并不像先前我们停靠的离岛,只是植物生态不同那么单纯,而是一锅大杂烩。分布在大陆各地的植物,竟然会聚集生长在同一座岛上,这种岛我听都没听过。」 此时有树木的果实从亚鲁特的脚下流过.于是他一手抱着莫妮卡,一手拾起那颗果实。 那是凯杰尔公园常见的银杏果实。 那是连这种南方岛屿也有生长的果实吗? 「看来这座岛在世界各地漂流的传闻,并非全然是空穴来风。」 「但是那样的话——」 「喂;!你们两个,你们要聊天或收集样本都可以,但能不能晚一点再说呢?」 只见鲁杰已经一个人走到沙滩上了。 「如果这里真是被视为禁域的无人岛,那么那个——到底该做何解释?」 那个? 亚鲁特往鲁杰银杖所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在近似苏铁的大片树叶之下,倒着一个男人。 「你、你没事吧!?」 亚鲁特将莫妮卡放在沙滩上,然后朝那人奔了过去。 「喂!别过去!」 即使鲁杰大声制止,他也完全不听。 那男人果然是艾密尔骑士队的人,见惯的第一种装备上,沾满了沙滩上的沙。亚鲁特拍打那人的脸颊,随即听到那人发出微弱的呻吟。 (还活着!) 亚鲁特姑且松了一口气,这个皮肤晒得黝黑的男人,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受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喂!你没事吧?振作一点!」 「……来人……」 「为什么你一个人?应该有人和你一组吧?别队的人呢?队长是谁?」 「……逃啊。」 「啊?」 正骑士抓住亚鲁特的袖子,猛然睁开双眼。 「——快逃啊!!」 快逃啊,他确实是这么说的。 在那个瞬间,只见鸟群从眼前的森林一齐飞起,除了方才亚鲁特看到的蓝色的鸟之外,还有各种大小和颜色都不同的鸟。另外从遮蔽视线的丛林深处,传来某种异样的地鸣声——就像是巨大重型机器排山倒树移动的声音。 然后。 那东西从树枝之间出现了。 那是一只身上覆盖茶褐色的厚鳞,外型像是蜥蜴的生物。 只不过那只蜥蜴是用双脚站立,而且巨大无比。 从头到尾,长度大约接近十五尺吧,长长的尾巴如鞭子般甩动,前脚异样的短,后脚以三只脚趾抓住大地。 闪耀金光的双眼,瞳孔呈纵向细长的形状,巨大的下颚之间,数度露出锐利的牙齿与细舌。 尽管尚未与它对上眼,但是——它会吃人。 像亚鲁特这样的人类,那样的下颚大概能够轻易咬断一、两个吧。 亚鲁特曾在书中看过同样的生物,也曾在教会的彩绘玻璃上见过,也见过博物馆展示的骨骼标本,没错,圣名七十二碑上也刻有它的名字— 「——龙!?」 米露亚发出悲鸣。 回头一看,鲁杰正捣住她的嘴,开始沿着海岸奔逃,而稍迟一些,莫妮卡也奔逃而去。 (好过份!连莫妮卡也抛下我先逃!) 亚鲁特也拔腿就跑,想要拉开距离,而且为了怕它从背后扑上来,亚鲁特还不时回头观看,同时也拼命地加快脚步。 然而又有别的事物从密林中冲出,阻挡了他们的去路。 (什么!?) 那并不是龙那种奇迹的怪物,而是人类。 那是数名近卫骑士队员。 「就这样包围它!」 「绝对不能射偏喔!」 他们站在沙滩上,闪耀黑色光泽的来福枪,指着他们刚才冲出的丛林暗处。 只见两只龙随后探出头来,那和亚鲁特看到的是同一种类的龙。 骑士们一齐扣下板机。 噗咻!只见细小的针状物飞出,刺进龙的鳞片。 龙对针显得十分厌恶,激烈地摆动身体,但是针却没有因此脱落,渐渐地,龙的动作开始缓慢下来。 (是麻醉枪吗?) 看来那些乙太枪有被写入那一类的代码。 「你、你!亚鲁特!亚鲁特,古斯塔夫!」 「笨蛋!别看旁边!它们还在动!」 亚鲁特大叫回应正骑士。 龙被麻醉枪射中,本以为就要跪倒在地,却突然高高抬起头来。 ——吼!! 它的口中猛烈喷出红莲之火。 最前线的一名骑士因为闪避不及而被火吞没,就连悲呜也发不出来。 亚鲁特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这种事!) 这真的有可能吗?真的是现实发生的事吗? 龙正在袭击人类,应该早已绝种的圣兽,却出现在亚鲁特眼前。 「可恶啊啊啊!」 队员喊叫成为导火线,亚鲁特毫无准备动作地伸手拔出腰上的乙太枪,枪口对准龙的头,手指将板机—— 「——喂!你们看这边!」 少年的声音早一步阻止了他。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花纹上衣和牛仔裤,戴着护目镜的少年从树枝间跳下,将银杖敲击在沙滩上。 「拉·库鲁苏·露!」 顿时激烈的闪光在龙与骑士间炸裂,以那样的光量,若是再稍微晚一些转身背对,或许亚鲁特的眼睛也会一起遭到灼烧。 「趁现在!快点跟我走!」 少年——邻人大声喊道,然后转身回去森林中。 莫妮卡抱着素描本,率先跟随在后。 鲁杰与米露亚也通过眼睛被光灼烧的龙身旁,追随邻人身后而去,「快点!」鲁杰喊了 好几遍后,亚鲁特也终于快跑跟上。 即使如此,他的脑中仍然想着龙与被龙火焰卷入的骑士。 进入森林后,视界一口气暗了下来,而且感觉得到浓厚湿气。 「加上你就全员到齐了吗?」 在前方带路的邻人喊道,亚鲁特勉强地点点头。 「那是什么?怎么回事?那真的是龙吗?」 「那种事晚点再说,这里很危险,我们快移动吧!」 邻人随口应付米露亚的提问,快步往森林中跑去。 无数的藤蔓从头上的树枝垂下,而在藤蔓之间则有蜥蜴——不,是介于鸟与蜥蜴之间的小型龙滑空而过,只听见远处又传来树木倾倒的声音,以及貌似龙的野兽叫声。 一边拨开阻挡视线的藤蔓,亚鲁特戚觉到一股微妙的异样感。 (这里……真的是无人岛……对吧?) 这里有龙,生态系或许也不太正常,但是亚鲁特脚下这条道路尽管狭窄难行,却绝非天 然形成的道路。 虽然看起来也像普通的兽径,可是树枝被开拓出一个人能行走的宽度,地面看来也像被人踩踏稳固后的状态。 宛如是经过人类的手花费多年岁月,到处都做过一番整理—— 「危险!」 就在亚鲁特一边思考,视线一边四处巡视的时候,突然看到有东西在动。 只见旁边的树丛晃动,从那里窜出一只体型约人类成年男性大小的龙,它张开尖嘴,朝鲁杰吐出黏液。 鲁杰身子一避,只有上臂一部份沾到液体,却听见他发出痛苦的叫声,亚鲁特急忙挡在鲁杰的身前,扣下枪的板机。 随即射出以乙太代码产生的冰块,贯穿了龙的一只眼睛。 龙痛得发出怒吼。 「分部长!分部长!」 就在米露亚奔至鲁杰身边的时候,龙飞扑过来,想要用爪子朝亚鲁特抓去,亚鲁特又连续开了第二、第三枪,可是子弹虽然命中,却无法完全阻止龙飞扑之势,结果整只龙撞了过来。 本以为会和龙一起倒进树丛里,没想到背部却是落空。 (咦?) 「亚鲁特——」 那大概是莫妮卡的声音,她那能引起奇迹的声音也急速地远去。 亚鲁特和龙一起滚落陡峭的斜面。 身体好几次打在岩石和断木上,途中龙就离开他逃走了,而在下一个瞬间,亚鲁特的身体被包覆在冰冷强劲的水流中。 (水——?) 那是压倒性的水流,他甚至失去上下的戚觉,身体不断往水中下沉,终于意识宛如被扯断一般,溶入黑暗的水底。 他看不见,听不见,感觉不到,坠落完全的黑暗之中。 *** 「一人重伤,两人轻伤吗?」 「……是的。」 「可恶!」 刚侦查回来的正骑士全身僵硬,脸色依然苍白。 从亚鲁特他们停船的岸边再往西前进的另一处海滩,一艘竖立艾密尔王国旗的高速船就停泊在那里。 张设在海岸附近的营地帐篷内,艾密尔王国军近卫骑士队长弗雷德,沙札兰德,正在听取部下的报告。 「快点逃就好了说。」 「那个、队长,属下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那、那真的是龙吗——」 「那种事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先以替负伤者包扎为优先!喂,亚敏祭司大人!」 沙札兰德刻意提高声量。 帐篷里侧有一张组合式的桌子,一个男人正背对着这里祈祷着,白色的法衣正是扎伏特正教祭司的证明。 向沙札兰德所属的王国军请求协助,要求逮捕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的,就是这位希姆,亚敏所属的正教会。随军同行的他除了治疗负伤者外,应该也有义务提供各种情报给沙札兰德。 「这是怎么回事?这里非但不是高贵圣兽的乐园,甚至还到处都是蜥蜴怪物喔?」 「那不是怪物,是龙。」 「那又如何?我是问那只龙难道有吃人的特性吗?你说啊 !?」 沙札兰德大步走了过去,拳头往桌子上重重一敲。 顿时祈祷用的圣杯的水洒了出来,亚敏用手扶住杯子。 然后他将眼镜镜片后的细长眼眸转向沙札兰德。 「我听说这里是这地上最后的龙的栖息地,我应该跟你说过,人类的道理在这里可不管用喔。」 「你的手在抖喔?祭司大人。」 应该被亚敏扶住的杯子,里面的水却又快要溢出来。 沙札兰德这才明白,原来他也在害怕。 这也难怪,沙札兰德他们登陆岛上,马上就遭遇了大型肉食龙,那种体型二十尺长的龙 竟然有三只。 ——快撤退!不然会被吃掉喔! ——现在不是咏唱圣句的时候了! ——总之快逃啊! 虽然即时应变而得以回到船上,但是只要一步走错,这个亚敏的下场可就不只是受重伤那么简单了。 「遇到这种事,你还要求我们只能携带麻醉枪程度的武器吗?」 「那是上面的指示,不可以消灭禁域的生物,不可以做出那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大地啊……!」 亚敏口中又开始咏唱祈祷的圣句,沙札兰德不禁想要咋舌。 到了这个地步的圣职者已经不讲理了,因为再怎么不合理的事,他们也会以神给予的试炼来解决。 「我很幸福,竟然能亲眼见到那位阳光神直接赐名的高贵玉体……与那相比.我区区的践躯就跟尘埃一样……」 「你啊——」 「找到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就好了,只要那样就可以了,如果那女孩企图在这岛上证明的事情传扬出去,到时不止是王国,甚至世界的秩序都会完全毁灭,所以我们要快点找到她。」 为什么这群家伙会拼命到这种地步? 看到亚敏非比寻常的表情,沙札兰德一时语塞。 在来到这座岛前的期间,他听说了某种程度的情况,他也自认明白非那样做不可的理由,但——奇怪的事还是很奇怪。 沙札兰德他们要为了『世界的秩序』这种东西,追捕一个不过刚从魔术学院毕业的少女, 而且对方还是那个亚鲁特,古斯塔夫的妹妹。 这场劳师动众的捉迷藏游戏,终点站竟然是应该已灭绝的龙所横行的岛屿,当鬼的除了 沙札兰德他们之外,亚鲁特他们也登录在内。 「不过祭司大人,身为近卫骑士队长,唯有这件事我不能退让,唯有武器我们不会再用麻醉枪那种半调子的东西,而要携带火力足够的武器,因为我不能再让部下遭遇危险了。」 ——而且你也别死喔,亚鲁特。 至少在胸中暗自说道。 在昏暗的帐篷中,隔着一层布传来陌生的野兽叫声,那真的是野兽吗?还是龙呢? 说不定那个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也已经被龙给吞下肚子里了—— 脑中角落闪过这个让人笑不出来的想像。 「好,五分钟后开会!开始行动!」 沙札兰德开始向部下下达新的指示。 第二章 潜藏的生物们 地图上虽然是邻居,但芙丽娜所滞留的王家离宫,与欧尔雷安伯爵家的城堡有相当一段距离。接受伯爵招待的当天,芙丽娜在蕾笕的陪同下,搭乘传统的四头马车,前往伯爵的城堡。 「啊,是公主殿下!」 「是王家的马车!」 虽然觉得这时代没人在用马移动了,不过传统厢型马车配上王家的纹章,再加上白马的这种组合,似乎还是能让领民高兴。特别是车中是在首都素有好评的『宫殿的玫瑰公主』,那就更是如此了。 (要露出笑容,芙丽娜。) 有一半是为了服务沿路工作的农民与小孩,芙丽娜坐在速度不到汽车一半的马车上,一路摇摇晃晃地向前进。 牧草地上剩下零星古老残破的石壁,越过那面石壁,再穿越一座森林后,终于抵达伯爵家的门与城堡。 那是一座有许多窗户的白色城馆。 以画出优雅曲线的圆屋顶为中心,建筑物往左右延伸出去。 虽然周围的景色完全不同,但这样的建筑风格让人联想到白凤宫殿,所以她才会怀念,而且感到平静吧。 城主欧尔雷安伯爵与夫人,与两年前见面时毫无改变。 「这不是公主殿下吗!」 诚实与善良的代名词,身材纵向拉长的伯爵。 「您能莅临真是我们的荣幸,公主殿下又变得更漂亮了!」 和娇羞与宽容的代名词,身材横向膨胀的伯爵夫人。 他们一起来到人口处,欢迎芙丽娜的光临. 「看到两位健朗如昔,我也很高兴。」 「陛下仍是龙体欠安吗?」 「是的,不过不要紧,只是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要请他静养而已。」 「哎呀,真是令人难过。」 「陛下还嘱咐我转达,不能与欧尔雷安卿玩牌实在遗憾,他很想报以前的仇。」 伯爵听到这句话,笑容的皱纹又更深了。 「那我只能说,想报仇可没那么容易哪。」 「啊啊,果然如此,这样爷爷更会气得脑充血呢。」 「哎呀,我真是太失礼了。」 伯爵哈哈大笑,夫人则是说「亲爱的你真是的」,笑着告诫丈夫。 他们夫妻感情融洽到芙丽娜也想让父母看看,祖父优诺斯一世如果真的在离宫静养,他想必不会拒绝这对好邻居的邀请吧,只有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在伯爵夫妻的引领下,芙丽娜迈步往城内走去,只见这时又有另三口箱型马车驶了过来。 「还有其他的客人要来吗?」 「是的,因为我们想芙丽娜公主单独待在这个都是老人家的城里,一定会感到寂寞吧,所以邀请了很多客人,当然也有邀请年纪与公主殿下相近的绅士淑女。」 「啊,是吗?那真是……」 「真期待晚上呢。」 真是麻烦死了。 芙丽娜在心中暗自嘀咕。 夫人虽然为人善良和蔼,但该说她有些太爱管闲事了吗?总之是有点亲切过头了,难得离开首都,但是看来在这里还是得要花费不必要的精神在交际上。 「好啦,那件事先摆一边,芙丽娜公主!」 「你说摆一边是什么意思,亲爱的——」 「你好久没来了,要不要骑马散心呢?我家的艾得利安也期盼公主的骑乘呢。」 伯爵的邀约就某种意义来说,对芙丽娜可说是及时雨。 「可以吗?」 「当然可以,马匹已经备妥,随时都可以骑。」 艾得利安号是芙丽娜以前造访这座城时也曾骑过的马。 那是一匹如黑夜般毫无杂色的黑马,而且聪明又温驯。 「好棒,那么我马上准备,蕾笕,我的骑马装应该有带来吧?」 优秀的侍女有如理所当然般点头答应,看来她还是准备周全。 只有夫人跟不上她们的话题,提出了异议。 「哎呀,公主殿下真是的,不用才刚到就急着骑马吧?至少先喝杯茶休息一下如何?我想为您介绍一些人,那位是在首都也颇受欢迎的——」 「比起无聊的茶会,公主比较喜欢骑马啦。」 「什么!」 看着伯爵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夫人像少女一般,露出赌气的表情。 但是她马上又转换心情,握起芙丽娜的手。 「那请您路上小心喔,西边森林的野莓现在正值观赏的时期呢。」 「谢谢您,我很期待。」 芙丽娜真诚地道谢,然后在女仆的带领下前往客房。 她的行李已经都搬进去了,换上一套深蓝色的骑马装后,移动所带来的疲惫似乎也一扫而空,由于她知道马厩在哪,所以她独自一人前往马厩。 穿越林间的小径,正好遇到宅邸的马夫正牵着黑色的马走出马厩。 芙丽娜一呼唤马的名字「艾得利安」,那匹雄伟美丽的生物立刻竖起耳朵看了过来。 「你过得好吗?」 「这家伙总是很有精神,不过对于公主以外的人,它都不理不睬就是了。」 芙丽娜缓缓伸出手,抚摸艾得利安号的马颈。 在那浓密的硬毛之下,感觉得到明确的血液流动与生命气息。 「能再见到你真高兴。」 过去常有人说这匹朴素如暗夜一股的黑马,配不上年幼的公主骑乘,也推荐别的马匹给芙丽娜,然而芙丽娜从以前就喜欢这匹思虑周密的黑马。 即使芙丽娜的骑术有些差劲,它也不会抱怨,甚至让人觉得其实它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 ——有点像是莫妮卡呢。 不过她本人和艾得利安号不同,是个非常娇小的魔女。 就在这个时候,欧尔雷安伯爵也骑着自己的马走了过来,那匹马和艾得利安号形成对比,是匹毛色艳丽的褐色马。 「我们走吧,芙丽娜公主。」 「好的,拜托您了。」 这句话有一半是对艾得利安号说的,于是芙丽娜在马夫的协助下,跨上马鞍,策马往树林的方向奔去。 欧尔雷安家是拥有历史传统的名家,庄园的腹地广大,即使以缓慢的马速绕上一圈,也已是充分的运动了。 既没有人工的河川,也没有花坛,只是空无一物的绿色丘陵地,来时城堡的面貌也已看不见,而有时看到雕刻或猎场的小屋,伯爵也会亲自为她说明由来。 「以前我时常与陛下骑上那座山丘。」 伯爵坐在鞍上遥指。 那个方向有一座稍高的山丘,丘顶有一座老旧的石造凉亭,有如受到遗忘般建造在那里。 「和爷爷吗?」 「是的,当然是和陛下。在探望过莉安娜王妃之后,陛下常常驾临我的城堡,虽是私下访问,但也时常有外国的要人或政治家陪同。现在回想起来,我不禁怀疑这个国家的政策方向,该不会不是在王宫里,而是在那座山丘的凉亭内决定的呢。」 「真令人惊讶。」 「只能说当时随行者都是那么杰出的人物呀,那时还是大战气氛正浓厚的时候。」 伯爵怀念地眯起了眼睛。 「真的很怀念……那时候大家都非常认真,每个人都心胸开阔地交换意见。那位『钢铁』宰相艾德,马尔盖力斯塔声色俱厉地对陛下大吼『我们是因盟约而连系在一起,并不是一个人啊!』,那模样在其他地方是绝对看不到的吧。」 芙丽娜重新抬头朝凉亭望去。 ——因盟约而连系在一起……? 芙丽娜不是 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那和大战的停战条约是不同的约定吗? 「其他还有金,利姆老师也曾来过。」 「那是芳杰的荣誉将军对吧?」 「正是如此,公主殿下。」 「若是安格斯的伊,斯旺总王也来的话,那么战争的四英雄就凑齐了呢。」 「很遗憾,那位国王并没有来过。」 「哎呀,只有斯旺总王遭到排挤吗?」 「不过后任的总王阁下偶尔会派代理人前来。」 这么说来——与苍海大战后仍有一定曝光度的其他英雄相比,只有安格斯总王早早便传位给下一代了。 即使尝试靠着浅薄的知识与伯爵谈论,却还是轻易地露馅。 「……近代史好难喔……」 见到芙丽娜苦恼地接受自己的说法,伯爵不禁苦笑。 即使如此,曾经有一段时期,四国之间毫无区别,互相交流,这似乎是真的,而且关系相当亲密。 不过他们把这个城馆当成别墅一样,时常来此进行有如密谈一股的谈话,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为什么呢?难道是不能在王宫或离宫谈的事情吗……?) 经过漫长的大战之后,四国缔结停战条约是在五十年以前。 直到最近她才知道,在芙丽娜看来是理所当然的和平,但是当时却也有许多反对声浪。 考虑到演变至战争的经纬,以及遭受损害的巨大程度,许多人认为能达成停战共识,甚至可以说是『奇迹』、『暴行』。以军部为中心,一定也有许多人主张抗战到底吧。 「直到不久前还进行艰苦战争的一群人,却能够坐下来好好谈话,那大概是……非常了不起的事吧。」 「没错,那正是英雄作为吧。」 芙丽娜看着无人凉亭中的椅子,想像着年轻时的祖父,与其他英雄并肩而立的景象。 他们避人耳目,虽是非正式地,但却是为了和平而进行热烈的议论。 他们究竟是抱持怎样的想法,带着怎样的愿望,来持续那样的讨论呢? 「像我只不过是提供场所而已,即使如此我也同感骄傲。伟大的英雄们为了艾密尔与诸外国尽心尽力,而那地点不是别的地方,就是选在这座城,这是多么光荣的名誉啊——」 伯爵感动至极,滔滔不绝地说着,但这时他忽然回神看着芙丽娜。 「……糟、糟糕!对年轻的公主而雷,这是很无聊的话题吧,请原谅我。」 「啊,不会,那个话题我非常感兴趣。」 「拙荆也常告诚我,要我和女性谈话时要稍微思考一下话题,说我一点也不浪漫,没有情调。」 伯爵似乎真的惶恐不已,身后彷佛看得见夫人的幻影一般,让芙丽娜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她还是勉强忍住了。 「可是伯爵,虽然您那样说,但是我最近也想过,只是外表漂亮的甜美点心,真的美味吗?」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 「先人花费的时间、流下的血汗,都是这个国家的基础,即便是这样的我,实在有太多事情是我该更认真地去了解……我甚至为此感到悔恨。」 这是发自她内心的真心话。 芙丽娜基本上是专门用来装饰的公主,因为她就是被那样养育长大,她被要求必须美丽端庄。然而装饰的公主并没有权力,所以能够守护的东西非常少。 其实她很想靠自己的力量拯救他们,拯救亚鲁特和艾玛。 「所以欧尔雷安卿,能聆听您刚才的一番话,我非常地高兴,因为那样能让我感觉更接近爷爷,而且又多了一个尊敬他的理由。」 芙丽娜惶恐地观察他的神色。 传统贵族的老伯爵,面对这个嚣张的小女孩,只是沉默不语。 「那个、如果您允许的话,可以让我到山丘上的凉亭看看吗?我一个人也没问题的——」 「…………王、王国的未来前途无量……呜呜、呜呜呜……」 伯爵在马上大哭起来。 「您、您不要紧吧?欧尔雷安卿!」 「这样、这样就不用担心了,陛下和我欧尔雷安的领地也安泰了,这样我就可以安心地死了,没错,我可以死了。」 「请不要死啊,您想太多了啦,欧尔雷安卿……」 「艾密尔王国万岁!」 他在马上高呼三声万岁,目送芙丽娜骑马离开,这个状况也是颇麻烦的。 (我只不过是说出内心话而已。) 应付老年人真是相当不容易。 由于单独行动得到许可,于是芙丽娜骑着艾得利安往山丘下奔去,找到通往丘上的登山 入口后,她在那里下了马。 然后就这样走到丘上的凉亭,不知为何却已是气喘吁吁。 「……好、好累……」 距离比想像中要远,而且看来她的体力也不足,真的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到达凉亭的长椅。 仅是来到同一个位置,她就已经是这副德性。 原以为只要目睹历史性的现场,自己就会有所改变,但世上没那么好的事。为了谨慎起见,她也试着触摸石造的桌子,结果也是相同,完全没有留下过去英雄们的痕迹,只有冰冷的石材触感而已。 (真失望……) 芙丽娜叹了一口气,背靠在长椅的椅背上。 从视野良好的凉亭中朝四周张望——顿时她惊讶得睁大双眼。 与芙丽娜走来斜面的相反方向有一条小路,有个人就站在那里。 他身材修长,一头金发,穿着打扮一看就知道是贵族,但是他身为王国的绅士阶级,身上穿的却不是黑西装或礼服大衣。 那是以金线银线绣边,白色的丝绸长袍。 那是唯有担任神职人员才允许穿着的法衣。 「你是……」 男人时机巧妙地转了过来。 「哎呀——您来了吗?芙丽娜公主。」 他是怀亚特,弗罗。 扎伏特正教会的异端审问官。 (为什么?) 见到弗罗走进凉亭里,芙丽娜不禁打直了背杆。 「哎呀,竟然能在这种地方遇见公主,我必须感谢神的指引与安排才行,真是谢天谢地啊。」 「……弗罗祭司,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让我回答您吧,我与欧尔雷安家是远房亲戚,今天是受到伯爵夫人之邀前来。」 「是这样啊……」 「虽然我听说夫人要找时间为我介绍公主,不过看来是早了一步呢。」 说白一点,怀亚特,弗罗是个美型男。 二十年以前,他一定是有名的俊美少年吧,即使现在也仍残留着当年的影子,担任正教会的高位祭司之职。 听说他原本就是艾密尔贵族出身,在社交界应该也人脉广阔,出现在哪一个贵族的宴会上都不奇怪。 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领主的领地—— (啊。) 该不会伯爵夫人想为芙丽娜引见的就是这个男人吧? 「公主您一个人吗?这一带的景色真的很美,得神赐名的大陆充满活力,像这样光是欣赏,心灵彷佛也随之洗净了。」 「是啊,我也那么觉得……」 想到大家都是以貌取人,芙丽娜不禁咬牙切齿。 「我也忘记时间,看得入迷了,不过随着公主殿下的登场,这景色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如今终于都填满了。」 「哎呀,弗罗大人真会说话。」 「可惜我并没有绘画才 能。」 对于他笑容可掬地说出肉麻的赞美,芙丽娜则是表面上附和他,说实在的,芙丽娜的心情可无法随着他的甜言蜜语起舞。 (那是当然的!) 提到扎伏特正教会,那可是追捕亚鲁特的妹妹和艾玛的急先锋。 芙丽娜也听说了,在阳光神大圣堂对艾玛进行审判的人就是他。 艾玛在王宫时是芙丽娜的客人,这件事本就无可隐瞒,也是众所皆知的事实。芙丽娜知道总有一天要与他面对面,而她心中也有所觉悟,到时将不惜与之开战,也因为如此,现在这样的对应,可以说是出乎她的意料。 「陛下的病情如何了呢?」 「……很顺利,虽然还不太舒服,但是会在离宫听听音乐,安静地休养。」 「那就好了,因为今年夏天发生的骚动特别多啊。」 ——芙丽娜心里也有所警戒,他这句话也是暗指在圣堂发生的事件吧。 当然,说国王病情顺利是骗人的,因为国王受芙丽娜拜托,现在人根本不在离宫。 对现在的芙丽娜而言,这件事也是唯一的王牌,绝不能轻易现出。 「我也想休养个一阵子,可以培育花朵,或是读些书。」 「读书啊,是读诗集或浪漫小说吗?」 「我想学习历史。」 芙丽娜露出笑容。 她要再进一步改变话题。 「这么说来弗罗大人您知道吗?在来这里的途中建有雕像,那雕像的背后有很动人的轶事喔。」 芙丽娜把刚才听伯爵说的故事披露出来。 而听的弗罗也夸张地表示兴趣,竖耳倾听她说话,于是芙丽娜也尽可能把记得的轶事说出来。 「——原来如此,不愧是历史悠久的名门贵族,我们现在所站的这个地方可能也不例外呢。」 「没错,在上次大战结束后,王也曾使用这里做为非正式会谈的场所——」 「哦,您是说您祖父吗?」 笨蛋!非但没有转移话题,怎么又把话题带回来了。 「……是的,没、没错,就是我祖父……」 「这里是与国王颇有渊源之地啊……原来如此……」 现场弥漫紧迫的气氛,让人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总之先镇定一点,只要照平常那样应对,对方是不会发现的。 芙丽娜谨慎选择无甚大碍的话题,有如剥开薄膜一般,一点一点地把话题从王的身上带开。 「弗罗祭司也是出身历史悠久的男爵家不是吗?」 「关于家中之事,我一切都交给兄长管理,我则是以自由的次男身分,专心走在这条道路上。」 「有考虑还俗吗?」 「从来没想过呢。」 芙丽娜必须将十几年生活所培养出的社交技巧全部投入。 表面上装得活泼可爱,被说中痛处则表现悲伤、闹脾气、耍赖,感觉要进入危险区域时就扮作无知,跟对方装傻。 当谈话内容终于被带至晚餐会上端出的甜点时,她的脸上差点没明显地露出松懈的表情。 「——是吗?果然公主喜欢的是冰淇淋。」 「弗罗大人说的可乐饼也不错啦。」 「那么我们就去确认吧,虽然和公主谈话的时间再多也不嫌多,但是再不回去就要赶不上晚餐了。」 由于弗罗都这么说了,芙丽娜便跟着弗罗站了起来。 可以了,太好了,赢了! 虽然一路上都是和平的翠绿风景,不过天空的云增多了,风也变强了,芙丽娜就在弗罗 的引领下走出凉亭。 「弗罗大人是步行来此的吗?」 「不,我的马在山丘下,芙丽娜公主也是骑马来的吧——」 就在强风吹起的同时。 「王不在离宫。」 原以为是听错了,她不自觉地往弗罗的脸看过去。 只见弗罗脸上并没有笑容,他眼也不眨一下,眼神注视着芙丽娜。 果然被发现了。 ——这是令人悔恨的失误。 「您最后太天真了,玫瑰公主。」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芙丽娜整理散乱的头发,好不容易才挤出的声音却是非常干涩。 「王既不在凯杰尔的王宫,也不在离宫,那都是你那愚不可及的可爱『请求』的缘故,他到底上哪儿去了呢?」 「我不能回答你。」 「芙丽娜公主,你最好还是说出来吧,这件事不是你的任性所能左右。」 「我想要救助朋友这件事,到底哪里任性了?」 「对方是魔女。」 芙丽娜打了弗罗一个耳光。 她从正面瞪着弗罗。 「……如果不盲目信奉神的教诲,不崇拜神明就是魔女,那么我也是魔女了吧,你不妨用你擅长的奇迹窥视我的脑袋如何?那比任何言语上的雄辩还要确实对吧?」 弗罗原本柔和的眼神,此时强硬得令人不寒而栗,他一定很愤怒。不过芙丽娜也绝不退让,她在心中暗自发誓,颤抖地吐出气息。 只见祭司的手朝芙丽娜伸了过来,那是只巨大的右手,眼看就要一手抓住她的头—— (不要!) 芙丽娜忍不住闭上双眼。 然而即使做好防备,他的手却没有接触到,真的等了很久都没有反应。 芙丽娜感到奇怪,于是抬起头来。 「——还是算了,因为你似乎真的没有被告知。」 弗罗把手放了下来,他端整的嘴角浮现笑容,彷佛在为自己刚才的冲动而害羞。 「不用看也知道,这是王棋高一着对吧,芙丽娜公主。」 他说完便走下山丘的坡道。 芙丽娜没有追上去,只是待在风势渐强的山丘上,思考着祭司不动手的原因。 祖父优诺斯一世听从芙丽娜的请求,没有告知他的去向就消失踪影。 祖父或许是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所以才没有告知,又或者是无法完全信任芙丽娜吧。 两种都有可能。 这就是芙丽娜现在所处的立场。 「……可恶……」 一股既似愤怒又似懊悔的情绪涌上心头,她一口气从上丘时的坡道,原路奔了下去。 「艾得利安,我们要走了!」 爬上黑马的背上,她以过去从未有过的劲道挥动马鞭。 (我要变强。) (我要变得无所不知,变得更强。) 然后再也不让人忽视看轻,成为一个贵妇人,成为真正的『大人』。 (所以。) ——你给我等着瞧,怀亚特·弗罗! 这是她最后一次这样愤怒,也是最后一次戚到懊悔。芙丽娜只是在心中如此不断地发誓, 然后策马前往伯爵和其他人等待的古城。 *** 红铜色的魔女做了一个梦。 (思……这是什么声音?下雨了?) 只听到啪啦啪啦的声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拍打水面的声音,她双眼微睁。 只见她所睡的帐篷几乎关得密不通风,里面光线昏暗,她从吊床上起身,穿上凉鞋,走到帐篷外。 艾玛来到这座岛已经快要四天了。 明明有雨声,脚下的沙地却是干的,这是因为她们设营的场所,是在一个朝斜前方突出的悬崖下。 悬崖是由粗糙的石灰岩,受到过去高水位时的刨削而形成,而这个悬崖就成为天然的屋顶, 保护艾玛她们不受雨打或他人视线的侵扰。 在帐篷前休息的男人正在保养手枪。 「叔叔,早安。」 「喔喔,是魔女小姑娘啊,你不睡吗?」 「因为实在太吵了。」 「雨势这么大,连机关枪都没这么猛烈呢。」 这个男人的面相凶恶,看起来就不像是从是正当工作的人,不过基本上他也是重要的一名护卫,也是这次计划的成员之一。阳见面虽然大吃一惊,不过艾玛现在也已经能够和他自然地交谈了。 眼前是一面状如弦月的小湖。 三面被崖壁包围,而艾玛他们就像在一个钵的底部一样,目前强烈的大雨打在水面上,湖水的颜色也改变了。 每次看都很难相信会有这样的豪雨,但在这岛上,这样的雨势很正常。 「邻人和艾蒂呢?」 「男孩去巡视,sister虽然没看到人——不过应该是在老地方吧。」 「了解。」 这个营地除了艾玛她们睡觉用的帐篷之外,还有放置行李处和一台露营车。 来到露营车这里,她发现那位少女的身影。 「艾蒂。」 该怎么介绍她这个人呢。 她是亚鲁特·古斯塔夫的妹妹,也是刚从魔术学院毕业的甲种魔术师,同时也是对乙种魔术造诣精深的研究者。 她穿着附帽雨衣代替白衣,专注于眼前的作业,雨衣下则是吊肩带小可爱与短裤,一身和艾玛相近的轻便装扮。 排列在桌上的试管内,装着各种颜色的试剂,各式各样的样本漂浮在试剂上,乍看之下颇像是美丽的宝石箱。 这辆车里的空间虽然狭窄,却是被她当作她专用的实验室来使用。 「外面雨好大喔,我睡不着啦。」 然而艾蒂却完全无视于她。 于是艾玛特地绕至桌子前方,对她说了句「早安,艾蒂莉西亚!」 「……啊,艾玛。」 「别一副好像现在才发现我的表情啦。」 「我是现在才发现啊。」 不管是平淡的语气,还是低温的视线,都和亚鲁特一点也不像。 亚鲁特有事没事就会大声说话,说好听是率直,不过他的过剩精力也常常令人厌烦。 他是个头脑简单的运动笨蛋,一点也不懂得体贴。 (不过……也有很多优点。) 甚至让她回想起来,只剩下最喜欢他的那份心情。 ——你是谁? ——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凯杰尔魔术学院的四年级学生。 初次见面时,满心期待的魔术学院研修生,竟然是个男扮女装的变态。 ——即使如此,只要还待在这里,我就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我想成为魔女。 ——你还在说吗? ——可以让我在这里修行吗? ——为什么啦,你明明是个男人,我们不需要魔男。 ——因为学分不够! ——给我滚! 刚开始总之就是看他不顺眼,因此或许对他过度冷漠了吧,但是毕竟也不能一直闹别扭下去,而且他一张脸好似什么也没在想,但有时却会用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看着艾玛。 ——我一直以为艾玛讨厌我,因为好几次惹你生气,又老是做傻事,让你害怕得躲避我,我以为你不可能喜欢我。 他是个粗线条的家伙,笨蛋家伙,不过其实背地里,他也害怕别人不理他。 是什么原因让他变成那样呢?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真是不可思议的家伙——视线无法离开他。 (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后,那又是另一种惊讶了。) ——有空的话请来凯杰尔游玩,我可以带你们参观。 那样的他寄信来了! 但是去了之后,艾玛看到的是王国的骑士候补生,库洛布的前mvp冠军选手,那是他发挥出本来实力的主场。 ——我想要救她,我需要艾玛的帮助,拜托你,可以载我飞一趟吗? 突然发生的事件.就结果来说,他救了王国的公主,甚至得到国王颁发的勋章,得以以公主护卫的身份,加入懂憬的近卫骑士队。 所以艾玛做下决定。 ——我的回答是——『 yes 』。艾蒂,谢谢你到这里来接我。 于是艾玛与他妹妹手牵着手一同来到这里,证明魔女的根源与圣兽眷属论。下现在在这里。 已经无法回头,也不能回去了。 一想起关于亚鲁特的事,在胸口悸动的同时也感到心痛,所以她刻意不深入思考。 或许那是在逃避,或是那是一种软弱,但若是不将心遮起来,她就一步也无法前进了。 「那么艾玛,有什么事吗?」 「啊,对了,所以我说外面的雨好大——」 艾玛说着往车窗外一指,却在途中惊讶得张大了嘴。 外面已经放晴了。 「——雨?」 「有下啊,直到刚刚都还在下雨。」 只能说南国就是这样。 天气真的非常善变,下过雨后又是阳光普照,这样湿度肯定会更加升高。 —咕呜。 此时窗外传来类似鸟的呜叫声。 艾蒂与艾玛看看彼此的脸,然后指着外面。 「好像又在叫你了。」 「……我过去比较好吗?」 「当然啊。」 艾玛没有办法,只好走出露营车。 ——昨天已经陪它到筋疲力尽了,那样似乎还不够。 她站在沙地上,脱下凉鞋与派克外套和短裤,不过里面还是有穿泳装,那是朴素的白色两件式泳装。 然后眼前的弦月湖里,一个从未见过的生物,静静地探出长长的脖子。 它的体型只是露出水面的部分就有三尺左右,身体上长满带有黄色的红色鳞片,眼睛就像青蛙一般两眼分开,头顶长有小角,整体给人的印象是『可爱』或『逗趣』。 「……艾蒂,可以再跟我说一次吗?我记性很差,它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呀?」 「普罗特梅多克斯,还只是幼龙。」 「抱歉,我还是会记不住。」 对着随后从车内出来的艾蒂莉西亚,艾玛开玩笑似地说出真心话。 (普罗特梅多克斯,普罗特梅多克斯。) 为什么老是取这种会咬到舌头的名字。 在女王蜂之馆学习魔女术时,明明全部都统一称为『龙』的化石,结果一变成活着会走路的生物后,为了加以区别,名字就增加了。 比如说嘴里衔着鱼,飞翔在海岸附近空中的龙,它的名字叫塔拉佩亚,那是拥有翅膀的翼龙亚目。 会以利爪撕裂湿地的草食龙尸体,那种龙叫瓦鲁萨伊莫普斯,属于兽脚亚目,具有集团狩猎习性的小型肉食龙。 然后就是这次的普罗特梅多克斯,龙脚亚目,一种水陆两栖的大型长颈龙。 那是阳光神尼尔斯2亚基那赐名的七十二种存在之一,据说与大地同样,那种龙本身也是强力的魔法之源。对于扎伏特正教而言,它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兽大人。 对艾玛而书,她对那些龙的来历没有兴趣,现在眼前这只可爱小龙的存在,比那些资料更重要无数倍。 「早安,普罗特,小小龙。」 听见艾玛的呼唤,普罗特从喉咙发出咕噜噜的叫声。 到现在艾玛仍不敢相信,魔女竟然是它们的眷属。 在抵达禁 域前的那段时间,艾玛几乎都在听艾蒂『讲课』。 不管是在凯杰尔的藏身之处,移动中的车上,以及潜入凯杰尔黑帮的偷渡船之后,课程都一直持续着。 横眼看着太阳逐渐没入水平线,艾玛与艾蒂并肩坐在甲板上,听她讲迤何谓圣兽眷属论。 「——比方说艾玛,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你知道札夫塔利卡度数吗?」 「那种事再怎么说我也知道吧,就是地下的乙太的浓度对吧?」 「正确答案。」 艾蒂点头说道,而她们正在海上。 基本上这个问题她的哥哥也答出来了,艾玛自然不能比他更差。 回忆起当时的对话,艾玛的胸口又痛了起来,但是她极力不表露出来。 「为什么这个数值在现代会受到重视呢?」 「那是……因为大地的乙太是奇迹的要素……对吧?」 「好棒,说正确那的确是正确答案。」 「札夫塔利卡度数越高,越容易引发奇迹,这是甲种魔术的基本吧。」 「就是那样。」 「我说啊,这种事艾蒂你比我更清楚吧?你是学校出身对吧?」 「是那样没错,那么艾玛,为什么人类能够操纵地面的乙太呢?」 「呃……那是因为人类是大地的眷属……」 「没错,因为人类是大地的眷属,那么在没有乙太的地方,奇迹就不会发生了吗?」 「并不是一定不会……发生……」 不是一定不会。 艾玛也无法断言,不过即使如此,艾蒂仍是点头。 「并非一定不会发生对吧,即使札夫塔利卡度数是个位数,奇迹也会发生,艾玛,这个你们魔女不是很了解吗?」 无论何时总是有矛盾产生,总是有无法解释的奇迹。即使如此,人们仍是不肯正视矛盾,只会对其贴上旧时代的乙种魔术的标签,努力想使其风化。 而被留下的那些少数派,只能逞强地扬言,别要求魔女合乎道理。『骗人』其实你们比任何人都想要一个确切的理由。 艾玛无法压抑兴奋的心情,一把抓住艾蒂的手。 「那么艾蒂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魔女没有乙太也能使用魔术呢?」 「这只是推测啦,会不会你们是从别的地方获取乙太呢?」 艾蒂的这个答案,在艾玛的脑中不断反覆。 别的地方。 「……什、什么意思?」 「艾玛,你可以试着想想看,阳光神尼尔斯2亚基那除了大地之外,也替其它七十一个取了名字喔,有大地、大树,还有龙。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推测,它们也该蕴藏了与大地差不多份量的乙太呢?只要用对方法,想利用那方面的乙太或许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你是说我们的魔女术,是使用大地以外的乙太?」 「就是那样,因为人类本来就不是只有从大地诞生,而是更加混杂,就像是大杂烩一样,混和许多存在的力量进化而成,这是我老师的理论。比如说有人流着大地眷属的血,也有人流着龙之眷属的血,龙之眷属的血统越浓,越能运用大地以外的乙太,也能够引导出奇迹。而能够做到那种事的人,依时代和场所的不同,就会被称为巫女或魔女了吧。」 初次听到这个假说时,艾玛当场哭了出来。 为什么哭? ——因为她很高兴。 「这种事没什么好哭的吧?」 「……因、因为我、我一直觉得是不是自己不正常……」 「完全不是。」 「是、是那样吧?」 「没错。」 她说这是很正常的事。 她说自己和亚鲁特、芙丽娜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都是确实地遵循一个理论,该生而生下来的,她说也是有阳光种的祝福。 艾玛是如此,莫妮卡与法妮也是如此,虽是与常人不同,但却也有其意义。 对艾玛而言那是多么大的救赎啊。 「喂,社长,船长和轮机长要找社长——」 就在这个时候,身为保镳的邻人碰巧出现。 他看到双目含泪的艾玛与一旁陪伴的艾蒂,急忙转身背对着大叫。 「我、我什么也没看见喔!」 他虽然粗鲁又不爱理人,却不擅长应付突发状况,是个时常被艾蒂玩弄的少年。 「吉诺同学,你不用客气没关系的哦。」 「说的好听,我才不会上当。」 「是啊,吉诺同学的脑中在上演怎样变态无耻的剧情,我就不过问了。不过我可以断言,那只不过是吉诺的妄想、胡言乱语,和欲求不满的表徵而已。」 「不、那个……」 「你该审视的是自己的内在,而不是周围的环境,变态是你,你就是变态。」 「社长。」 「什么事?吉诺同学,你一直盯着我更显得猥亵喔。」 「有必要说得这么难听吗?」 「我说的很普通吧?对吧?艾玛。」 艾蒂重新往艾玛的脸看过来。 只有一次,艾玛曾经问过两人是否在交往,艾蒂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只有一句「任君想像」的发言,以及谜样美少女的微笑。 明明应该年纪相同,她却给人成熟的感觉,真是受不了。 『自从我们父母过世后,该说是自立自主吗?总之自己照顾自己就成为我们的默契了。』 虽然她这么说,不过亚鲁特和她是兄妹这件事也很令人难以置信。 再说艾蒂也没预料到,亚鲁特竟会帮她把毕业证书带来。 最接近的人说不定意外地难以正确地了解吧。 就算她是天才艾蒂莉西亚也是一样。 「我认为艾玛是龙的眷属,而且大概还是返砠现象喔。」 「呼、呜、呜呜……」 「好了,别哭了啦,所以为了调查你与龙的关系,我们接下来要出发前往禁域。」 坐在旁边的艾蒂,好几次抱住不停啜泣的艾玛肩膀,与她平淡的语气相反,她的手无论何时都很温柔,而在稍远的船头处,邻人为了避免她尴尬,也刻意假装抬头看着天空 (好温暖。) 艾玛光是要接受这一切就已经是尽力了。 ——不过在此同时。 艾玛也这时也似乎明白,扎伏特正教会的人为何会视艾蒂为危险人物了。 他们所主张的圣兽眷属论,对艾玛这样的少数派是种温柔,但是对普通人来说就是残忍了。 因为那理论甚至否定了大家都是大地眷属,这个处于最底线的精神依靠。 而如今,艾玛等人在禁域的中心部。 岛内充满世界各地被认为已绝种的龙,它们有如理所当然般在岛上昂首阔步。 艾蒂说其实龙从很久以前就生存在这座岛上,由于它们随着岛不停地漂流,所以它们的存在才能隐藏至今。 虽然这里也有很多凶暴的肉食龙,不过这座湖附近多是较温和的龙,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这只普罗特梅多克斯的小孩吧。 「早安,普罗特,吃过饭了吗?」 普罗特咕噜噜的叫了一声。 艾玛一边和它说话,一边进入水中,普罗特的小孩完全没有要逃的迹象,看来它今天的心情很好。 「要玩什么好呢?」 穿着泳衣的身体一浮在水里,普罗特便急忙接近过来。 它虽然还是幼龙,但是细脖子已经比艾玛的手还要长,圆滚滚的眼睛眨着眼注视着艾玛, 用额上 的角触碰她的肩膀后,又咬住艾玛的红铜色头发,或是鼻子凑近,开始和她闹着玩。 「喂,普罗特,很痒啦,别这样。」 咻噜噜,它高声叫了一声,好像觉得很好玩似的。 「喂,别拉我的缎带,不行!不可以喔!」 以人类来说的话,普罗特就像是发出「呀-」的一声怪叫,然后逃了开来。 (真是的。) 这只幼龙只有块头很大,和它相处简直就像在面对女王蜂之馆的飞天石像一样。 普罗特远离艾玛,开始玩起白色的布巾。 艾玛虽然苦笑着在三芳守候,但是途中她发觉不对劲。 虽说头发的缎带是死守守住了,可是那条附有绳子的布条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张望四周之后,艾玛发现自己的上半身有异样的解放戚,看了不禁傻眼了。 完全开放。 什么也没穿。 nothing! 「还、还给我!那是我的泳衣——!」 「艾玛,怎么了吗?」 「没事没事没事没事没事没事没事没事!」 陆上的艾蒂关注这里的情况,艾玛只能手遮住胸,拼命地摇头,拜托别过来,我没事的。 (真是的——!) 不管怎么说,这样她想上岸也不行。 而身为犯人的普罗特不知是否知道白己在做什么,只见它咬着那块『布』,在艾玛面前不停晃动给她看,艾玛向它瞪了一眼,它立刻噗通一声潜入水中。 「气死人!」 艾玛怒发冲冠,终于艾玛决定就这样去追赶普罗特,即使裸露胸部也不管了。她从空气中开始潜入水中,只见细小的气泡不住往上升。 由于刚下过雨,水里并不是很清澈,即使如此,这里还是比在家乡游过的湖更为明亮清澈,在微带蓝色的翡翠绿的视界里,只见银色的小鱼成群结队,自眼前通过。 而嘴边衔着艾玛泳衣的普罗特,则是在流木的阴影处休息。 真是有够悠哉。 发现艾玛横眉竖目地追了过来,普罗特又开始展开逃亡,这次不是游泳,而是在水底步行。 (——我真的是它们的眷属吗?) 一点也看不出领袖气质,只是只又笨又色的孩子龙。 艾玛忿忿不平地游着,忽然追赶的目标普罗特停了下来。 (好机会!) 艾玛趁机追上去,攀住普罗特的脖子。 隔着它的长脖子,艾玛看到有如悬崖般的湖底,那里的水深似乎更深。 ——艾玛戚到毛骨悚然。 只见在摇曳的青黑色海草之后,有好几只深红色的长颈龙群众躺在水底。 (普罗特梅多克斯。) 而且是完全的成体。 虽然无法掌握距离戚,但它们每一只的体积都像座小山,少说也有六十尺以上。 毫无矫饰的流线型身体虽美,但心中不会涌起想要去摸它们的念头,这就好比被问到若是你站在火山口,你会想去摸岩浆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彷佛自地下深处涌现的压倒性力量,一定轻易就能消除艾玛这渺小的存在吧。 那些龙的成体似乎对普罗特下了什么命令,只见它乖巧无比地将泳衣还给了艾玛。 (谢、谢谢你。) 在水中无法发出声音。 艾玛再一次往那群父母龙看去,她只觉得可怕,害怕到快要哭出来了。 在这冰冷的水中,明明没有任何声音,而对方甚至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却是让人如此害怕。 ——回去。 ——不然就消灭你。 感觉对方是在如此警告自己,于是她与普罗特告别,拼命浮出水面。 她的头伸出水面,将空气送入肺中。 「啊、哈啊、哈啊……」 等待心跳恢复正常后,她才开始向岸边游去。 在即将上岸之前,她不忘把取回的泳衣穿回去。 「欢迎回来,艾玛,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什么……」 「我好像有听到你的悲鸣?」 艾蒂拿着毛巾,迎接艾玛的归来,艾玛从她手上接过毛巾,一边将脸埋在毛巾里,一边在沙地上坐下。 她的手臂上沾有红色鳞片,大概是在抓住普罗特时剥落的吧。 「有什么收获吗?」 「我有拿到普罗特的鳞片,用得上吗?」 「真的吗?」 艾蒂的声音似乎明显地兴奋,为了慎重取下艾玛指尖上的鳞片——她重新回去拿了镊子和采集瓶过来。 她慎重地像在对待蝴蝶的翅膀一般,小心翼翼地将鳞片收入瓶中。 「艾蒂,你说我或许是龙的眷属对吧……」 「我是那样想的,也是为此而进行调查,现在正在收集证据。」 没错,所以艾蒂甚至在船上采取艾玛的头发与血液,然后像这样扎营进行龙的调查。 「看你表情好像闷闷不乐?」 「我以为既然是眷属,见了面应该马上就会明白些什么……但是完全没有那种迹象。」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见到的龙,不是智能和理性都退化后的『伪龙』,就是像普罗特那样的幼龙而已。」 「思,是那样没错……」 「你就好好努力,设法与那孩子的父母接触吧。」 就是那件事让她怕得不得了啊,不过这句话她也说不出口。 艾蒂说刚来到禁域时遇见的那些龙,几乎都已随着岁月失去理性,退化得与普通野兽无甚分别了。 而那样下等的龙繁殖得越来越多,但是另一方面,她们也发现在岛的最深处,存在着自古以来的古代龙。艾玛等人扎营的这一带,也被视为是那些古代龙活动的地盘之一。 普罗特在龙群中还只是小孩,而且是唯一对艾玛她们显示出兴趣的龙,而艾蒂她们也认为可以藉这一点突破父母的心防,因此建议艾玛时常与它玩耍。 然而伤脑筋的是,若是被问到自己的根源是龙吗?老实说艾玛到现在仍是不太明白。 普罗特是个不听话的小孩子,而父母亲则是…… (——不行,那更加不可能。) 回想起在水中对上眼的那个瞬间,艾玛更有了这个想法。 说自己有什么地方与它们相同,那种话太过惶恐,实在说不出口。 (不小心触碰到,可能就会爆炸——或者发生更严重的事……) 不会吧?不过那也并非不可能。 「还是把计量器放入水中,再请艾玛使用大量魔术,这样的做法比较快吧。」 听到艾蒂这么说道,艾玛发自内心感到战栗。 「不、不要!」 「为什么?这样可以调查乙太的减少量呀。」 「可是那样很可怕,万一不小心惹它们生气——」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呼叫「社长!」的声音。 艾玛她们面面相觎,那声音——是邻人。 看来他巡视回来了。 三面被山崖包围的营地,只有一处非常狭窄的入口。这聊好是好机会,于是艾玛抢先艾蒂一步,前往迎接邻人。 「邻人!你回来了啊,有什么异状吗?」 然而。 艾玛气喘吁吁地奔到入口,却发现山崖之间的小径上,并不只邻人一人。 她只觉得不敢相信。 「骗人……」 等在那里的是艾玛为了来此所抛 下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莫妮卡,真的是莫妮卡吗——?」 切齐下颚的黑发,宁静的眼神,黑色的礼服与不变的容貌。 只见女王蜂之馆的见习魔女之一,莫妮卡正站在那里。 艾玛好似半梦半醒地向莫妮卡走去。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一个人吗?有没有受伤——」 被她这样问,莫妮卡只是注视着艾玛。 『让人担心章鱼,章鱼拳。』 只见她从素描本里,叫出画风可爱的章鱼。 「呀!等等!章鱼是、不要啊啊啊啊啊!」 「坏孩子。」 只见八只脚上套着连指拳套的章鱼,一边唱着「我不是乌贼」,一边袭向艾玛。 「好痛、好痛啊!」 「处罚她。」 啪啪,章鱼拳接连不断地挥出,艾玛无法招架坐倒在地上,而章鱼却是攀在她头上,她忍不住发出悲鸣。 「拜托住手!对不起!」 然后当回过神来的时候,章鱼已经从头上消失了。 莫妮卡走到艾玛的面前,啪的一声,双手夹住她的脸颊。 如黑曜石般清澄的眼眸中,映出了自己泫然欲泣的脸,莫妮卡就这样额头贴着额头,将艾玛拥抱在怀中。 不需话语,体温就已说明了一切。 「…………对、对不起,莫妮卡……」 艾玛坦率地道歉。 她把莫妮卡孤单一个人留在凯杰尔,让她担心,也带给她莫大的困扰。像这样一走了之,艾玛也已做好再也见不到她的心理准备。 不过能够再见面,艾玛还是感到高兴,见到她平安无事,艾玛也松了一口气。 这意想不到的再会,让艾玛的胸口为之一热。 就在这个时候。 「怎样都好啦,可不可以快点带个懂药品和急救的人来呢?」 邻人俯视着艾玛。 他用肩膀扛着一个似乎受伤的男人。 「那、那是怎么回事——!」 「他在外围被小型龙攻击了,虽然我想应该没有大碍才是。」 看到那个伤患的脸,艾玛更加大吃一惊,他竟是那个鲁杰·康司。 「喂,没有大碍也不是你说了算吧,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能够负责吗?」 「连米露亚·席法卡也来了——?」 向邻人发出抗议的那个女人,艾玛也有印象,她和鲁杰是一伙,是在荷尔谷林村遇到的甲种魔术师。 米露亚一发现艾玛,立刻露骨地表现出敌意。 「您真是身分高贵啊,公主,让人这样苦苦追来,你高兴了吗?」 「什么!怎么这样——」 「亚鲁特·古斯塔夫可真的是抛弃一切才来到这里喔。」 米露亚不屑地说道,而邻人、鲁杰和莫妮卡却都默然不语。 「亚鲁特……?」 「没错,就是他。」 不会吧?连他也来了?他来到这座岛了吗? 「真、真的吗?亚鲁特也来到这里……?」 「来了啊,他是和我们一起乘船来的,抛弃了骑士候补生的身份和所有的一切,就只为了见你一个人!」 艾玛双手捣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会那么笨,明明就跟他说没问题,拜托他要成为骑士的说。 「笨蛋……」 真的只能用大笨蛋来形容,话一出口,眼泪也随之落下,激动的心情不停地满溢而出,无法停止。 可是为什么呢? 对于戚动得说不出话来的艾玛,米露亚她们却是以微妙的表情看着她。 那模样简直像在犹豫不决,不知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出口。 「……怎么了吗……?」 终于她开口提出这个疑问。 最令她不解的是,为什么这群成员中看不到亚鲁特的身影? 「亚鲁特,古斯塔夫……他在救我的时候跌落山谷了。」 当他们在视线恶劣的森林中行走时,陡峭斜坡的下方是一条河流。 「因为刚下过雨,水位升得很高,水势也很湍急,当我们下去救他时,已经不见他人影了。」 听到他垂头丧气道出的事实,艾玛全身的血好像都被抽干了。 即使看到终于随后来到的艾蒂,在场的每个人仍是没有反应。 真的谁也没有动作。 *** 另一方面,在同一个时候。 「呜啊!痛、痛痛痛……」 法妮在拔草的途中一把腰伸直,立刻窜过一阵剧烈疼痛。 她穿着作业用的连身工作服,毛巾挂在脖子上,头上还戴着一顶遮阳用的草帽。帽子因起身的力道太强而掉落到后方,显露出一张在艾密尔北部少见的褐色美貌容颜。 不过这里却是找不到一个欣赏她美貌的绅士。 「您没事吧,法妮小姐。」 「拔草真恐怖,真的会忘掉时间呢……」 她用毛巾擦了擦嘴边。 她在女王蜂之馆的药草园展开除草作业,那是在上午凉爽的时间带,但是不知不觉中,太阳却已经高挂在天上了。 一同帮忙除草的是一只白色大山羊—但这其实是欧克洛克。 刚开始由于管家的自尊心作祟,它在除草时也要特地变成人样,但是最近似乎开始喜欢用这个模样除草了。由于它会吃掉拔下来的草,这样就不用把草拿去丢掉,省去一道手续,帮了非常大的忙。 「……欧克洛克。」 「什么事?法妮小姐。」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我好像有点……不,应该说是都快被遗忘了吧……」 在虫鸣声中,法妮轻声细语道。 欧克洛克则是咀嚼着口中剩下的草。 她之所以会像这样,和山羊管家拔草拔到忘记时间,那是因为都会方面完全没有回应。 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昏迷不醒是因为使用了假死的咒术,而且她查出师父莉莉卡与艾蒂利西亚的老师,有着意想不到的联系。 她打电报通知亚鲁特,试着写信将详情告诉他,但是却始终没有反应,简直是音讯全无到可悲的地步。 「法妮小姐,午餐准备好了喔。」 女仆玛姬隔着洋馆的窗户呼唤她。 (——啊,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该苦等消息,早点回去凯杰尔不就好了。) 原本是因为怕万一路上错过而发生什么事就糟糕了,也因此而白白浪费许多时间。 「好了,我决定了,欧克洛克,我现在就赶去找亚鲁特。」 「现在去吗?」 「没错,我现在就去,我可不准你抱怨。」 说着她一把将脖子上的毛巾扯下,然后转身回去洋馆中。 就在这个时候。 「——刚才那是?」 「是在正门的方向,飞天石像似乎在『警告』入侵者。」 远处似乎听见男人的悲鸣声。 欧克洛克以山羊的模样眯起了眼。 魔女莉莉卡在这间洋馆的门前,配置了两只魔物,功用是阻止陌生人侵入。 大概是送亚鲁特的信或电报前来的新进邮局局员吧,那就一定要受到它们洗礼一次。 「我知道了,欧克洛克,你待在这里,我去看看。」 「可是法妮小姐。」 「特地变回人类还要换衣服,那样很麻烦吧。」 再说它现在是四脚步行的状态。 「对 不起,我竟然——」 「没关系啦,看来放弃就会有动静是真的,那些草你要全部吃掉喔。」 法妮开朗地说道,然后这次则是往正们奔了过去。 在繁花茂盛的正前门,一如所料,飞天石像解开石化咒缚,张开了翅膀。 然而两只飞天石像正要袭击的人类,却不是送电报的人,也不是邮局局员,这下不妙。 「喂!等一下!你们这两只快住手!」 法妮大叫上前制止。 站在石桥正中央,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男人们,这时发现了法妮。 那似乎是两人组的旅行者,一个人是五十好几,另一个则是年过七十的老人。 两人身上穿的都是像是要去登山般的登山服,背上背着登山背包,但是看起来却不像习惯旅行之人,修剪整齐的胡子与发际,看起来反而像是都会的绅士名流。 「你、你、你们是女王蜂之馆的魔、魔女女女。」 站在前头的中年男人用冰镐前端指着法妮,似乎想要怒骂她,但是因为牙根咬合不起来,因此都变成意义不明的话语。 而在身后受到保护的老翁则是不吵不闹,看起来一派从容的模样。 法妮总之先遵守礼节与对方沟通。 「对不起,惊吓到你们了,你们是迷路了吗?想走去大路的话,森林那条路左转就是了。」 「啊暗晃速!哩印暗哈活花哈喝夷户思仍!(大胆放肆!你竟敢把国王当成迷路的人!)」 「咦?您说什么?」 「阿暗晃速!」 「您说什么?」 「阿暗!」 「什么?」 「阿暗;!」 「嗯~冷静,冷静一点,来,先深深吸一口气,吐气,转动双手。」 中年绅士依雷吸气吐气,转动双手。 「好,很好,就这样开始手腕运动。」 「你瞧不起人嘛!死丫头!」 「好了好了,不用那么激动,冷静一点。」 老翁拍了拍怒发冲冠的中年绅士肩膀。 「可、可是——」 「只要想想这洋馆的主人是谁,这种应对也就稀松平常了吧,丝毫不会让人戚到意外。」 他注视着法妮,眼角和嘴角的皱纹笑得跟深了。 越看越觉得他是个不可思议的老人,举止柔和优雅,用字遗词不止是老气,甚至有尊贵之感。 然而面对巨大魔物飞天石像,或者是外表看起来就像外国人的法妮,他也感觉不出有任何恐惧畏缩,就像是羽毛般轻松自在。 「我们以前有在哪见过吗……?」 「唔嗯,是我自我介绍迟了,我的名字是优诺斯,基本上是这个国家的国王。」 「啊啊!?骗人的吧!」 这是超级失礼的应对。 但是老翁却不慌不忙,说了句「我不会说谎」后,就迈步往眼前的女王蜂之馆走去。 「那个、请等一下,国王陛下为什么会驾临我们这里——」 「我要打扰一下罗。」 登上通往玄关的石阶后,他直接穿过大门,走向入口大厅。 「法妮小姐,再不快来吃,午餐要冷了喔?」 「唔嗯,我们用过午餐了,辛苦你了。」 「哎呀呀……?」 看到堂堂步入屋内的是白发老人,玛姬似乎也应付不来的样子,连重听也忘记了,只是 呆站在原地。 自称国王的那个人一来到大厅正中央,立刻停下了脚步。 「还是一样,一点也没变呀。」 他抚摸着自己的胡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 「你在吗!万能的魔女莉莉卡啊-」 他的背杆挺直,站姿非常好看,他豪迈地朗声喊道: 「魔女啊,我知道你在这里,艾密尔王国的国王优诺斯来了,你就现身一见吧。」 「那个、国王陛下,现在有点不方便啦,虽然您好像有事要找我的老师,但是老师她现在——」 「我很清楚你懒惰怕麻烦的个性,总之你就出来吧,魔女莉莉卡啊。」 啊啊,真是的,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法妮不禁抱头烦恼。 ——吱吱一声,动物的呜叫声响起。 法妮愕然抬头一看,只见一只身穿粉红连身裙的猴子,正停在楼梯的扶手上。 尽管抓着红屁股,那只猴子确实俯视着下方的优诺斯一世。 「哦哦,五十二年不见了呢,那个模样也很适合你喔。」 「莉莉卡老师……?」 法妮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只能和重听的玛姬一起,视线交互地看着两人。 (怎么会——莉莉卡老师不是变成猴子了吗?不是吗!?) 而且惊奇的事还不止如此。 *** 一个受伤的年轻人,倒在岛屿的一隅。 那是在河川支流处偶然形成的泥沼,年轻人的身体有一半以上埋在河水与泥泞之中,生长在岸边大型树木的根、蕨类以及芦苇叶,巧妙地遮掩了年轻人的身形。 然而此时又再度下起了雨,水位逐渐升高。 年轻人昏迷不醒,一张脸开始逐渐浸入水中。 还差一点,再一点,啊啊,沉下去了——。 ——刷的一声。 忽然有一个灰色的生物,从河里探出头来。 全身上下都沾满了泥巴,简直就像是个泥巴怪。 他丢弃口中衔着的鱼,静静地走向泥沼,闻了闻仰躺埋没的年轻人的味道,然后抓住他不动的手臂。 最后将年轻人的身体扛在右肩,以快得不及眨眼的速度,消失在森林的深处。 第三章 在岛中起舞 『亚鲁特·古斯塔夫……他在救我的时候跌落山谷了。』 『因为刚下过雨,水位升得很高,水势也很湍急,当我们下去救他时,已经不见他人影了。』 ——即使如此还是必须前进,这个道理其实大家都明白。 自从邻人和鲁杰·康司会合之后,水边的营地就稍微热闹起来了。 就担任保镳的邻人来说,人数增加了固然能壮胆,但同时也是麻烦,毕竟谁也不知道, 潜沉在湖底的古代龙何时会阴错阳差地开始大闹,也必须赶走在外围徘徊的伪龙,更麻烦的是不知何时会被登陆的骑士队发现。 (……去巡视还顺便带了人回来,这也是我自找的。) 他不禁想抱怨自己的笨拙。 总之,营地周围是由一起搭偷渡船来的帕帕,哥斯佛德的手下们,与邻人共同把守,崖 下只有一条路通往湖边,而且崖上有良好的视野,两边都有人轮流监视。 现在则是到崖上接替的时间。 「……时间到了,我来接班。」 听到邻人叫唤,在那个地方抬头仰望天空的凯杰尔黑帮成员则是若无其事地回答: 「喔,怎么这么慢?」 「我可不是在睡觉。」 「你在说什么呀。」 对方想要和他拳头互击玩闹,但是邻人却不奉陪。 想说自己无聊就随便说吧,邻人并不打算让自己的个性改变到那种地步。 「有异状吗?」 「如你所见,完全没有,那些家伙该不会真的被龙吃掉了吧?」 「真是那样就省事了。」 目送男人回去营地后,邻人坐在阳才男人坐的岩石上。 如果真的有那么走运的事就好了。 「……不过那样一来,那个人的生还也就希望渺茫了吧。」 就在他开始进行监视,经过还不到五分钟的时候。 「喂!?」 又有一个人从男人离去的那条道路走了上来。 「……你来做什么啊。」 「不,其实没什么事啦。」 那人是鲁杰·康司。 他和邻人同样,右肩扛着甲种魔术师的展开杖。 只不过杖本身是收在盒子里,他的左手也缠着绷带,那是被小型伪龙袭击时所受的伤。 「因为下面看来也很忙啊,这里的景色真不错呢。」 「你很碍事。」 「你真坦白呢。」 即使如此,鲁杰还是毫不在乎地露出苦笑,邻人无视他面向前方。 「圣兽眷属论——是这样叫的吧?你们还真是提出了一个不得了的理论呢,确实为了证明那个理论,至少需要一、两只活生生的龙,这个做法会碰触到教会的逆鳞也是可以理解的事,嗯,这真是一条艰难的道路啊。」 「别说得你好像很了解似的。」 「基本上我可是打算支持你们的喔。」 明明是昨天今天才听过大略说明的人,邻人才不想听他说什么大话。 「我说啊,凯杰尔黑帮是不错啦,不过k&g的招牌也是很有用的喔。」 是啊,我当然知道,可恶的菁英份子! 鲁杰·康司是知名魔道具执照厂商k&g管理局的职员,对于他任职于自己曾向往就职的优良企业,属于『吉诺』的那部分感道隐隐刺痛,但是他绝不显露在脸上。 「……又没人拜托你们,说来你们别追来不就好了。」 「那可办不到。」 「办不到也得办到,至少那就不会让她哭泣了。」 莫妮卡来到这个营地,鲁杰和米露亚也来了,却只有亚鲁特,古斯塔夫下落不明,一听到这个消息后,艾玛当场昏倒了。 而妹妹艾蒂则是勉强撑住,没有晕倒或哭闹,但是她的表情和说话都明显减少了。 虽说没有大吵大闹,她也不可能不受伤。 表面看起来如冰一般冷静,但是内心却燃烧着激烈的愤怒与自责的火焰,那才是艾蒂莉西亚,这种事邻人也知道。 ——吉诺同学,该做的事我们还是要做,因为我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 现在,两人正咬紧牙关,想要证明圣兽眷属论,原本因危险而延宕的以古代龙为对象的魔术实验,她也说要开始正式进行了。 只有这条路可走了,她那副义无反顾的模样,让人看了不禁心疼。 「你们真是笨蛋,枉费我们替你们设想周全之后才离开。」 「很抱歉,我想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不管再试几千几万遍,我仍是不会放过剩下最后的机会,而亚鲁特,古斯塔夫也同样会搭上船,到那里为止都是一样的,我甚至可以跟你打赌。」 「——那么换成亚鲁特·古斯塔夫在我面前,而你死掉的情况不是也很好吗?」 本以为他会强词夺理的回嘴,他却停顿了一段时间。 「当然,那种情况也是有可能的。」 他竟坦率地肯定了邻人的话。 发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眺望着眼前生态系有如奇美拉般扭曲的森林——特别是他们遭到袭击的方向,邻人更是格外后悔。 「你说的很对,一点也没错,邻人小弟。」 可恶。 明明极力假装沉默寡书,自己却还是在差劲的场合踩到地雷。 「当然,我还不打算放弃,米露亚和莫妮卡小妹也去找他了,那么——关于这件事,邻人小弟,可以请你看一下这个吗?」 鲁杰突然以右手单手打开展开杖的盒子,然而里面装的并不是杖。 邻人立刻明白他想说什么了。 「……看起来还很新吧。」 「你是在哪里发现的?」 「就在那条河的附近,上面还装着鸟的羽毛。」 那是一支虽然折断破裂,但是确实装有箭羽的q箭…… 从没听过天下闻名的近卫骑士队会使用弓箭这种原始武器。 ——不是他们,那么是谁呢? 鲁杰向沉默不语的邻人问道: 「这座岛真的没有人类定居的记录吗?」 *** 现在想来,自己只有身体强壮这个优点,几乎没有因为感冒而卧病在床。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对于少数久病的记忆就特别有印象。 比如说很久以前,他曾因为染上流行性麻疹而卧病在床。 高烧到几乎无法说话,意识也朦胧不清,在充满眼泪的视界角落,妹妹的脸时而出现, 时而消失(很快地她也倒下了,大概是被传染麻疹了吧,症状甚至严重到住院,所以我讨厌生病啊!)。医院开出的药是既甜又苦的药水,当药水流过发烧的喉咙时,那股药味令亚鲁特回想起童话中的魔女。 这是毒药,妈妈是魔女,我说不定就要死了——五岁小孩却有这种悲观想法。 但是现实中的魔女却不一样。 他遇见住在蜂蜜色洋馆里的见习魔女。 居住在森林哩,培育药草,以将智慧与技术分享给人们为乐的贤人们。 胸怀远大的目标,另一方面却也有许多像是年轻女孩之处。 亚鲁特还记得,那座跨越湖面的石桥,搭乘货物马车奔驰过的葡萄园,骑着扫帚飞在空 中时,她那无拘无束的背影,在阳光的照耀下,她雪白细致的后颈与红铜色的马尾,映照得 更加闪亮耀眼,她回过头,眼露笑意—— ——亚鲁特,亚鲁特,好了,快点起床了, 亚鲁特 终于醒来,却发现自己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里。 正确说来,那个地方不知能不能算是房间,那是一间年代久远的简陋草屋。 柱子和梁虽是木材,但墙壁是以藤蔓和竹子编成,通风非常良好,屋顶则是稻草铺成。别说是钢筋,连石头、砖头都没有使用,幸好现在的气候高温潮湿,不然没有比这更靠不住的建造方式了。 亚鲁特躺在一张只在稻草上铺床单的简陋床铺上。 泥土地上随意竖立着使用已久的菜刀,以及手制笊离等日常用品。 还有就是— (好臭……) 这股难以言喻的生臭味就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什么啊,结果你这小伙子还是起来了啊。」 亚鲁特慌张地跳了起来,然而随后侧腹传来的疼痛,立刻让他痛不欲生。 「…………呜喔、呜!」 「哈哈,愚蠢的家伙,是战士的话,至少该先确认自己负伤之处啊,肋骨断了一根,左手裂伤,还喝了很多水,占据了我的床。」 强忍着痛楚,亚鲁特确认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个老人,披着一件彷佛用泥土染成的破烂斗篷,头上还缠了好几圈的头巾。 看他的模样——比较接近安格斯的沙漠之民。 一张长睑呈浅黑色,尖锐的轮廓彷佛是将所有的赘肉都削去了,但却完全没有孱弱的印象,即便是他看着这里的一个眼神,都让人产生一种被大鹰瞪视的感觉。 老人缓缓踏入泥土地上,将手上拿的行李放在中央地上,那是箭筒以及猎来的蜥蜴。 受伤的左手与侧腹有以布和软膏包扎过,看来是这湿布的气味,让他从药联想到魔女了。 (……艾玛——) 梦中是美丽的艾玛,但是现实中却是一个长相奇怪的老人。 「那是蜥蜴对吧……」 「——你啊,这不是蜥蜴的话,不然你看像什么?」 「不,只是我的错觉而已!很抱歉!」 由于被锐利的眼神瞪了一眼,亚鲁特急忙腰杆打直,瞬间又痛得呻吟,而老人的眼神又变得更加冰冷了。 (……我、我是想说那该不会是龙吧!) 老人将蜥蜴的皮剥得一干二净,再用竹串刺进肉里,开始烧烤。 逐渐地,芳香的味道甚至飘到亚鲁特躺的床那里。 「那个……」 「什么?」 「……我……不对,请问我睡了多久呢?」 「最多两天半吧。」 「那么久!?」 「你说梦话还不断叫着女人的名字。」 轰~~~~ 脸上羞得都快喷火了。 亚鲁特张着嘴欲书又止,这时老人又回到他的面前,只见他切开串烧的蜥蜴,装进到处凹陷的铝盘里。 「现今的战士变得这么软弱,真是令人感叹啊,总之快吃吧。」 「不、我那个……」 「不用客气,吃吧。」 「可是……」 「你不吃吗?」 「虽然您这么说……」 「吃还是不吃,不能明白一点吗!」 「吃、我吃!」 他彷佛要开动了一般,一把抓住竹串,将那块放在床边的肉一口吃掉。 刚烤好的肉,既像鸡肉也像猪肉,肉的表面被火直接烘烤得香喷喷,里面则是充满了肉的美味,明明没有用调味料,也没有洒上香辛料,但是却让人吃了还想再吃。 「好吃吗?」 「真的很好吃!」 「是吗,因为今天抓到了好龙啊」 「噗喔!」 亚鲁特忍不住喷饭。 「您、您刚才说过不是龙了!」 「谁说过那种话了?我吗?我是用这张嘴说的吗?」 老人得意地扬起嘴角笑了出来。 「擅自猜测误会的人是小伙子你吧,战士怎么可以这么粗心呢,呼嘿嘿嘿!」 ——死老头。 他真是个可恶的老头。 「……我吃了圣兽啊……」 「那就是你生涯初次吃到的美味吧。」 这种难以言喻的『破戒』戚是怎么回事? 明明自己并不是那么虔诚,反而他对现在的正教会只感到不信任,但是他现在却感觉若是不忏悔一下,大概是无法得到原谅的吧。 「不用担心,我所杀的是下等的伪龙,智力和身体都远远不及本尊。」 看到亚鲁特按着上腹苦恼着,老人对他如此说道。 「老爷爷是什么人?」 「外号沙漠之鹰的就是我。」 别说得那样自信满满啦,听了都很害羞了。 在呛鼻的肉与药草的禁忌气味围绕下,这就是亚鲁特与『鹰爷』的初次相遇。 鹰爷是个蛮横的老人。 「哼,既然你有吃饭的力气,那劈个柴应该办得到吧,你就劈柴来报恩吧。」 他突然交给亚鲁特一把短斧,把他赶下床。 亚鲁特没办法,只好下床绕至小屋后。 确实身体各处仍戚疼痛,不过或许是处理得宜吧,他的伤势还不至于动不了。只见在劈柴用的断木旁,摆放了堆积如山的砍断后的原木。 总之,用斧头和断木,把那个劈开就好了吧,劈开就好—— 但是要怎么劈呢? 「喂,小伙子,你愣在那里干嘛啊,别发呆快劈啊,难道是伤口裂开了吗?」 不是,不是那样的。 对于一脸疑问的鹰爷,亚鲁特只好老实地坦白。 「……请问、这个要怎么劈啊?」 「啥?」 「直劈?横劈?哪一个比较好?」 鹰爷惊讶地张大了嘴。 「……什么啊,你是哪家的少爷啊,吃饭洗澡是谁帮你准备的?」 「不,那种事有魔导具的热水器可用……」 「惹衰气?」 「也就是说不需要特地去劈柴……」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 鹰爷发狂了。 「艾密尔!那个最爱甲种魔术的软弱国家!终于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对、对不起。」 「枉费我说破了嘴,贪图安逸绝不会有好事啊!喝!喝!喝!!」 「真的很对不起!」 虽然不明所以,不过面对这种老人还是道歉比较好。 「……不过即使在艾密尔,也只有在凯杰尔这种札夫塔利卡度数高的城市才是那样啦……」 「不用找藉口!拿来!你那样还算是战士吗!」 鹰爷强行夺过短斧,亚鲁特只好在一旁观摩。 只见他举起手,轻轻地将斧刃砍进木材中,接着双手一口气挥下。 硿!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粗粗的木材被砍成两半。 「喔喔!」 「如何?只要抓准中心点,就像这么简单。」 「好厉害啊!」 「我再做一次,你要看仔细罗。」 或许是亚鲁特坦率的佩服让他心情良好,鹰爷在那之后仍继续劈柴的工作。 而亚鲁特则是将劈好的木柴,堆放在小屋的墙边。 他们也自然而然地开始聊了起来。 「——那么老爷爷已经在这座岛上待了五十年以上了吗?」 「我没有认真数过呢,从战争即将结束前到现在,大概有那么久吧。」 铿硿!随着声音响起,木材被劈成两半。 据 他所说,他本来出身于安格斯的某个部族,因从军参加苍海战争而来到这里。 虽然听起来相当离奇,不过他曾经待过军队似乎是事实。 毕竟这老人仅管发音有些不准,但说的却是相当正确的西艾姆尔标准语,身为艾密尔人的亚鲁特也能正常与他沟通就是证据。 安格斯与艾密尔结盟战斗的大战时所遗留的影响,据说比起最近才移民来的年轻人,有从军经验的老人更能够流畅地对话,看来传闻所言不虚。 「和我一起来的人都有船接他们回故乡了,我则是选择留下。」 「为什么?」 「因为能够留下来看守的人只有我而已啊。」 「看守?」 「就是看守这座岛啊。」 他的话中似乎别有含意,感觉他似乎在笑。 不过话题到此就结束了,因为从亚鲁特他们后方传来一阵悲鸣。 (那是什么?) 那彷佛像是鸡被勒住脖子般的尖锐叫声,鹰爷不管瞠日结舌的亚鲁特,往发出声音的树丛走了过去。 「老爷爷,没事吧?」 「呼哈哈,你看,小伙子,抓到一只很肥的猎物呢。」 只建在树丛之后,一只脚踝被藤蔓卷住的小型龙被倒吊在树上。 颜色是绿色逐渐转桃红色,咕咕、咕咕,它的叫声真的就像鸡,头上还有鸡冠,但是却没有羽毛,具有能以三只爪的双脚步行的骨骼,不是鸟也不是蜥蜴,而是一只龙。 「那个、你该不会是想……」 「当然是拿来吃罗,不然我干嘛设陷阱。」 「果然是那样啊!」 老人用短斧的斧刃,往那只可怜龙的腹部戳了戳,看得亚鲁特的腹部也跟着阵阵发痒。 ——确实,能够这样适应岛上自然的人应该不多吧。 「喔,还有同伴啊。」 而且附近有一只像是伴侣的龙正准备逃跑,他却对着那只龙掷出斧头,还来不及眨眼的 瞬间,龙的头就身首异处了。 「…………老爷爷……」 「唔嗯,看来这附近可能有大家伙在大闹。」 鹰爷说的话很快就成为现实。 因为从两只龙来此的方向,传来沉重的地鸣声与树木倾倒的声音。 而且伴随着脚步声一起,还听到答答答答!重型火器的发射声音,亚鲁特不禁吞了一口 唾液。 如果不是亚鲁特听错,使用那个重型火器的应该是骑士队集团。 鹰爷回到小屋里,拿起靠着桌台竖立摆放的剑与弓,披上那件斗篷转过身来。 「你也要来吗?」 「是、是的!拜托您了!」 「那就快准备吧,你身上带的武器在那里。」 只见乙太枪连同皮带的枪套,一起摆放在泥土地上,亚鲁特将皮带系在腰上,随即鹰爷递给他一把带有剑鞘的剑。 「剑是战士的灵魂喔。」 从剑柄的触戚可知用已久,瞥眼一看,剑锋的保养也是一流。 「怎么?还是说软弱的艾密尔战士连剑也不会用了?」 「不——请借我一用。」 亚鲁特点头接过剑,「是吗。」鹰爷略戚意外的咧嘴一笑。 两人走出小屋,开始往声音的方向移动。 在森林中,走在前头的是鹰爷,他以令人惊讶的矫健身手,在简陋得称不上是道路的森林小径上前进,身体各处仍在疼痛的亚鲁特,光是为了不被拉开距离就已使尽全力。 (这让我想起追赶莉莉卡大师的时候。) 但是那时候他也办到了,因此这时他绝不能落后。 「听好了小伙子,杀龙时必须一击毙命,除了砍脖子之外,别去想其他的事。」 此时从旁边的树丛中窜出一道黑影,那是只大嘴的中型龙,鹰爷立刻纵身一跳,拔出腰上的剑一挥,正如他所说的将脖子一刀两断。 (好厉害。) 只见一颗和亚鲁特的头差不多大的头颅,掉落在地面滚动,而本体彷佛活着一般,倒在地上不住痉挛。 「就是这个呼吸和距离。」 不管怎么看,那都不是老人的动作,戚觉甚至还有点超出人类的领域。 不过现在不是佩服他的时候。 「危险!还有别只!」 在头脑尚未思考之前,身体就已经有了动作。 面对从树丛中跳出同种类的龙,亚鲁特挥剑横扫,顿时温暖的液体在视界飞散开来,一个和亚鲁特差不多大小的身体倒落地面。 「好、好险啊。」 「——哦,你的身手也不错嘛。」 「是、是……」 尽管受伤处痛得要命,看来总算是成功了。 虽然至今一直在士官训练学校练习剑技,但是亚鲁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斩杀人类以外生物的一天。 「看来已经很接近了,我们埋伏等对方过来吧。」 鹰爷擦掉剑上的鲜血,命令亚鲁特埋伏在倾倒的树木旁。 于是亚鲁特依言伏低身子,就在过了两、三分钟的时候。 咚!随着一声巨大声响,眼前的地面被炸了开来,紧接而来的是第二、第三发。 「那是什么魔术吗?威力相当夸张嘛。」 「不……那大概是实弹。」 「那很好,因为那些家伙对人类的魔法抵抗力相当高呢。」 明白那是王国军采用的榴弹炮,亚鲁特咽了一口口水,果然没错,他们放弃容易使用的魔导具乙太枪,怀着子弹用尽的心理准备,决定使用最强大的火力。 而做出那种决定的人,应该是近卫骑士队长沙札兰德吧。 亚鲁特的眼睑里浮现出,被龙息烧死的正骑士的模样,他们已经付出惨重的牺牲了。 只见一个巨大生物,从林木间走了过来,那是一只比记忆中的龙更大上一号的肉食龙。 然而那只张牙舞爪的龙摇摇晃晃,已经濒临死亡了。 第四发榴弹炮打在它的背上,那只龙终于不支倒地。 「还不行,只是打倒还不能安心,必须把头打烂。」 鹰爷如此自言自语道。 话才刚讲完,重装备的骑士们就从树丛中出现,如他所说地挥动枪剑,那只尊贵的圣兽终于完全毙命。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也涌起一股苦涩的情绪,他们对龙至此已不怀任何敬意,就和狩猎动物没什么两样了。 「好了,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小伙子。」 「咦?」 鹰爷拉了拉他的袖子说道,亚鲁特则是惊讶万分。 「那我们到底是为什么来——」 「只要知道龙不会踩烂我的小屋就够了,好了,要走罗。」 他拉着亚鲁特离开,但是亚鲁特却不能接受。 放着他们不管好吗?这样艾玛和艾蒂不会有危险吗?难道要这样默默地袖手旁观吗? 「你该不会是他们的同伴吧?想回去的话也没关系喔?」 「我不是!」 「别那么大声,笨蛋!」 看到鹰爷皱起眉头,亚鲁特继续说道: 「那个……我……我也曾是刚才的部队的一员,可是现在不是了,我们目前在找寻同样的人,而对方想要排除她们,我……大概是想保护她们……」 「真是不干脆的说法,为什么说大概?那是你自己决定的事吧?」 或许是因为自己曾经一度被拒绝的关系吧。 于是亚鲁特决定对鹰爷说出来到这里之 前的事情经过。 当自己还是骑士候补生时,妹妹昏迷不醒,自己不惜代替她到魔女之馆进行实地研修之事。 然后也告诉他,自己认识的魔女和妹妹,是为了什么目的来到这个禁域。 「……事情就是这么回事,妹妹似乎一直战斗至今,在这之后,我想她也打算把我排除在外,自己一个人战斗。但是连艾玛也走了,然后要我接受这样的安排,我怎么可能答应,我也有不想失去的事物啊……」 「你说的那个……和在山脚湖畔扎营的奇妙集团有关系吗?」 「!」 就是那个!亚鲁特差点叫了出来。 「没错,您看见她们了吗?她们叫艾玛和艾蒂,她们有没有受伤?」 「那种事我怎么知道,我对于平凡人类没有兴趣,不过原来是这样啊,嗯——原来如此——魔术的研究者啊——」 鹰爷一个人自言自语,手按着下颚思索了一下。 「喂,小伙予。」 「是!」 「我再说一次,这附近的龙算不上是龙,就算把它们烤来吃,别说不会受到天罚,充其量也只能果腹而已,如果被它们杀死那也是自找的,人类之间要玩战争游戏那也请便,但是——」 「但是?」 「真正的龙出来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是简短的禁止之言。 亚鲁特尚不能理解,他又继续说道,, 「真正的龙大多潜在水中不出来,甚至抛弃那些堕落成笨蛋的同族,他们是真正的圣兽,也是超越者。」 「超越者……?」 「对,我认为最糟糕的事,是怕有人不小心刺激到真正的龙,触及它们的逆鳞。」 「如果触及逆鳞——会怎么样呢?」 「会怎么样?」 老人语气不带一丝讽刺,只是平淡地陈述事实。 「我记得很清楚,它们轻描淡写地这么说:再有下次就毁灭人类。」 *** 弗雷德,沙札兰德率领骑士队的部下,在森林中前进。 上岸第一天就出现大量死伤者虽是严重的打击,但是他们在那之后重整态势,现在已逐渐能与凶暴的龙对抗了。 舍弃一切私心,不把对手当成神圣的龙,将之视为敌人一个小队,再以彻底的火力压倒对方。自从采取了这样的方式之后,队上才没有再出现重伤者。 唯一对此抱持异议的人是正教会的希姆,亚敏。 「您还在不满吗——祭司大人。」 现在眼镜后方也射出一道看似冷静,实则指责的视线。 「龙是圣兽,我们必须为我们的罪孽深重而忏悔。」 「回去之后要忏悔几次都行,但是梦话请你晚点再说好吗?」 「我们迟早会受天罚的,不管是我还是你。」 只会说出打击士气的话,那种人一律赶出队伍,这就是弗雷德,沙札兰德带兵的信条,不过他却有不能那么做的理由。 「总之……当务之急是找出对方的藏身之处。」 「是的,关于这点我也没有异议。」 亚敏点头赞成。 像这样动员所有人,在视线恶劣的森林中披荆斩棘地前进,为的是追踪两道车轮轨迹 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等人上岸后似乎是以车辆在岛内移动。 「行吗?」 「请等一下。」 亚敏面对快要消失的轨迹,开始小声地咏唱圣句。 『——主啊,创造我的伟大大地呀,请在此展现您的祝福——』 随即,消失在雨后泥泞的轨迹,感觉稍微浮现得更加清晰了。 这就是无法舍弃他的理由,亚敏的特殊能力。 「很了不起——不过不论何时看,我都不明白这是怎样的原理。」 「就只是祝福而已,向大地祈祷得来的成果。」 亚敏脸上浮现冷冷的笑容。 对于沙札兰德而书,祭司的祈祷与魔女的诅咒或咒语,其实没什么差别。 然而这样的话可不能说出口,他也很明白自己的立场,他是王国的剑,遵从王的命令就是他的使命。 反过来说,不以此为骄傲的人就不适合当骑士。 (可恶!) 他想起与亚鲁特·古斯塔夫交战,银针刺入脖子的感触。 不管再怎么才华洋溢,将来多么受到瞩目,缺少这一点的人就无法成为骑士。这让他感到一肚子火—— 「你说库洛布的mvp冠军?」 第一次意识到亚鲁特的名字,那是在士宫训练学校送来的文件之中。 「凯杰尔上级学舍出身,艾斯特力修的七号,喂喂,真是,帝王h啊。」 「你对他戚兴趣吗?沙札兰德卿。」 在近卫骑士队驻守所的一隅,达尔向盯着文件看的沙札兰德如此询问。 以教官身分派逦至训绅学校的迷尔,看来沙札兰德惊讶的模样,也完全在他的计算之中。 「那是当然的啊,学生选手权锦标赛我也有看……他想当士官啊。」 「似乎是那样。」 「两度称霸全国,获颁mvp,于是时机成熟,想要成为王国的骑士了吗……」 感觉有些完美过头了。 对于从一介兵卒的身分开始,历经千辛万苦才爬到现今地位的沙札兰德而书,不免对他 有些反感,想说他一定是个傲慢自大的运动精英。 不过沙札兰德也曾看过报导,『帝王』并非贵族阶级的人,他是以运动绩优生的资格进 入上级学舍就读。 (我想想——) 性格矫正不是问题,多少有些碍眼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同样出身平民,又受到国民高度支持的素材,应该相当『有用』吧? 「好,我知道了,达尔教官,这家伙就由我预约了,等到开始实习就叫他过来吧。」 「可以吗?他并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喔。」 「我最擅长整治骄傲的精英份子。」 然后当本人被派遣过来时,沙札兰德大吃一惊。 「我是亚鲁特,古斯塔夫!请多多指教!」 尽管罗列了辉煌彪炳的资历,但是他的内在却是单纯朴实得让人惊讶,简直就是个未经过历练的库洛布傻瓜。 他之所以想成为骑士,也不是因为野心或精英意识作祟,只是因为教练推荐,觉得不错就来了。 「我……不对,在下先前就只有打库洛布而已,因为父母过世必须要赚钱,但是却想不到其他有什么事可做。啊,不过在下觉得队长很了不起!同样平民出身,只凭实力就攀升现在的地位,在下的目标就是成为像沙札兰德队长一样的人。」 看到他充满期待的眼神时,沙札兰德着实感到后悔,真是采用了一个不得了的人。 达尔打从一开始对亚鲁特就没有好评价。 那是因为达尔注重骑士的品格才会如此,不过明明心里觉得不适合,却仍无法停止对他期待的沙札兰德,就某种意义来说或许更为罪过。 而现在事情已经发生,后悔也来不及了。 「——队长,看到了,有人。」 走在前头的正骑士呼叫沙札兰德。 沙札兰德一听到就一口气清醒了,他快步跑上前去,取走部下手上拿的双筒望远镜,将 镜面朝向林木之间。 「在那里,崖上有两个男人。」 「……我看看,啊啊,什么啊,有一个与其说是男人,倒不如说是小孩啊。」 「小孩的话那就是吉诺,拉提修。」 旁边的亚敏立刻回答。 「别名『邻人』,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的同伴。」 看起来他一手拿着杖,站在那里警戒。 只要就这样追寻地上的轨迹,应该就能到达他们潜伏的场所了。 虽然是漫长的搜索活动,但是总算找到结束这件事的线索了。 「要怎么办?祭司大人,就这样接近冲进去吗?」 「我想想看——不,在那之前,我要向那少年讨回他欠我的债。」 沙札兰德双眼离开双筒望远镜。 只见旁边的亚敏注视如豆粒般的少年,舌头确实舔了一下嘴角。 *** 艾蒂说不管是哪种魔女术都好,所以艾玛就如往常一样,决定照着飞行术的步骤走。 那她最为擅长,且可以轻松使出,感觉就像是最适合自己的法术。 「那么——我要开始罗,艾蒂。」 艾玛站在湖前,手腕上延伸出的管线,彷佛是连接这里的锁链。 被验者艾玛的双手手腕上,装有能感应乙太流向的管线,线路的另一端则是接在上计测器。 艾玛向后回头,与艾蒂对上了眼,她站在有如风琴的计测器前,向艾玛点了点头。 「希望你尽可能慢慢地,仔细地。」 「我知道了。」 她们彼此没有多余的交谈,只集中精神在测试上。 一想到阻挡在两人之间的问题,艾玛就会想站都站不起来,自责之情会让她无法行动,所以…… (为什么要来?) 亚鲁特来了,明明跟他说不要来的说,这是我的错?难得他要成为骑士了说。大家的亚鲁特,开朗的亚鲁特,芙丽娜的亚鲁特,再也见不到了,我不要那样,不可以那样,我绝对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今晚是宴会之夜,夜会的开始。』 她也咏唱平常不使用的飞行咒文,瞬间,全身的毛孔彷佛一口气打开了,即使肉眼也看得出,指尖和红铜色的头发在发光。 这很可能就是——那个被称为乙太的物质所引起的反应吧。 据说乙太就是人类奇迹的泉源,就艾玛的情况来说,有可能是从大地以外的存在取得。 『云层掩月,聚集在篝火处高高地跳起吧!』 即使如此,她的脚仍不离开地面,她更加地吸气,继续汇聚、储存力量。 「就这样不要动。」 是艾蒂的声音,可是她想飞,好想飞起来。 体内的血液在翻腾。 艾玛拼命地控制不住上浮的扫帚,静待艾蒂的指示,终于艾蒂举起了手,那是『g o』的信号。 (好!) 艾玛准备周全,乘着扫帚,脚离开地面。 随即身体以猛烈的速度往上飞升,甚至令人不禁担心究竟会飞到哪里去呢?不过受到系在双手手腕上的管线妨碍,使她不致于再急速飞升。 展开在眼下的景色,是弦月型的湖和白色沙地,只见身影变成小小一粒的艾蒂,看起来 似乎暂时离开了机器。 (咦?她是要上哪儿去呢——?) 艾玛在上空静观事情的发展。 ——有人类定居在这座岛上,那种事有可能吗? 邻人坐在岩石上,拿起鲁杰带来的箭。 「……我们一个人都没有见到啊。」 「但是就算有人也不奇怪吧,这座岛之所以被说是禁域、忌讳之岛,实际上就是有人登朋后又平安归来,所以才俞有迸样的名称吧。」 「是那样没错啦,但这可是十年才会出现在近海一次的岛屿耶。」 「不然就是在那之前就已经在岛上,会是十年选手还是二十年选手呢……我看如果撞见他们的话,试着问他们苍海大战是不是还在打好了。」 「大叔,你是傻瓜吗?」 「请你订正,我可不是大叔。」 「傻瓜就没关系啊?」 「吉诺同学,可以打扰一下吗?」 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加入。 回头一看,艾蒂正朝这里奔上来。 鲁杰惊讶得睁大了眼。 「咦?你不是要做实验吗?sister同学。」 「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了,有点奇怪啊。」 「奇怪?」 「刚才我操作器材的时候,龙的情况不太对劲。」 「那可不妙了。」 这个时候,在下面的湖边差不多也该开始进行实验了。 艾蒂的表情显得沉痛万分。 「不对劲是怎样的不对劲?」 「在这里不方便说明,总之你们下来看吧。」 「我知道了,我过去看看。」 「谢谢您,康斯先生,吉诺同学也快点。」 「艾蒂。」 邻人在岩石上叫了艾蒂一声。 「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艾蒂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是箭啊,我都说很急了,快一点!」 只见邻人从岩石上一跃而下。 『爱鲁·菲格·玛!』 在着地的同时,展开杖插在地上。 乙太所引起的风之刀,在艾蒂脸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呀啊!」 「喂,邻人!」 邻人举着杖,瞪视捣着脸不断喊痛的对方。 「怎么可能会痛,你是谁啊?」 「问我是谁,是我啊,吉诺同学,你看了还不知道吗?」 「就是不知道才问的啊,至少看到安格斯塔古候族的传统箭镞,社长才不会只说是『箭』就算了呢。」 对方似乎大吃一惊,睁大双眼愣住了,而旁边的鲁杰也是差不多的表情,但是邻人的话还没说完。 「你们想说我怎么会说出这么冷僻的知识?我也不想记这种东西,可是就算我不问,社长也会把塔古候族的历史与特征,甚至武器样式在咒术上的功用,叨叨絮絮地对我说个不停!我都说够了,她那个人还不肯停下来!烦死人了!」 那个化成艾蒂模样的人脸上流着血,拔腿就跑。 「喂,站住!」 奔跑的方向是眼前的陡坡,对方把红土剥落的岩石当成踏板逃逸,而邻人则是追赶在后。 每当对方一个跳跃,少女般的长发与派克大衣的帽子,就会随之在空中散开。只见对方娇小的身子躲入岩石后,再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不是艾蒂的模样。 那是身穿白色法衣,相貌清秀,戴着银色眼镜的男人。 只有划开脸颊的红色伤痕,形状与化身成艾蒂时相同。 「你——」 ,——主啊,创造我的伟大大地呀,请在此展现您的祝福——。 希姆·亚敏回过头来咏唱圣句,向大地祈祷,只见从岩石之间的红土里,藤蔓猛烈地窜了出来。 身子悬空的邻人及时扭转身体,避过藤蔓穿身之祸,但是却无法顾及到着地,只见脚下岩石崩落,他一个失去平衡,最后一口气从陡坡滚了下去。 (这算什么!) 途中撞到树根,他才得以避免掉落谷底。 抬起头一看,只见亚敏的法衣掩盖了整个视界,随即一阵冲击,他一记加上体重的脚踢,对准邻人的身体踢了过来,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可恶的魔术师,接受你的报应吧!扰乱和平的邪教徒!」 「……我、我们没有信教!不管是艾蒂、老师还是我,我们都是探求真实的学徒!」 「即使那样会扰乱现在的秩序也一样吗?」 「谁管你什么秩序!崩坏最好!」 邻人擦了一下破裂的嘴边大叫道。 魔术师在本质上,大概就存在那样的部分吧。 不管是活在怎样的日常生活中,再怎么习惯枯燥与平凡,再怎么认为自己是普通人,但是看到错误还是会想要纠正,将如泥泞般沾满这世界上的传统与束缚全部洗净,只殷切盼望见到真正的骨架。既然决定跟随那样的少女,自己也是同罪。 「回答我!为什么要消去老师的记忆!」 他还记得很清楚,一刻也无法忘怀。 在那命运之日,黄昏的大圣堂前,夺走恩师记忆的两人组,伤心落泪的艾蒂,一切都是从那里开始。 他们一路走到这里,无论下雨刮风也从未停下脚步。 「为什么你们——」 「你——甚至没有交给弗罗大人的价值。」 亚敏彷佛要粉碎一切般,做出了死亡宣告。交涉破裂,邻人迅速从腰间拔出展开杖。 「爱斯·塔古。」 『——主啊,创造我的伟大大地呀,请在此展现您的祝福——』 「假装用魔术,其实用揍的!」 在展开杖即将插在地上的前一刻,邻人翻转手腕,挥动展开杖往亚敏的下颚打去。 咏唱到途中被杖命中下颚,亚敏身子摇摇晃晃,跟着第二、第三击又毫无间隔地继续打下去。 终于身穿法衣的身体往斜面倒了下去。 邻人的肩膀上下起伏,气息紊乱地喘着气。 「……知道厉害了吧,这就是凯杰尔魔术学院传授的最终奥义『展开杖揍人』……」 崖上的鲁杰·康司正大喊「没事吧?」,不过邻人现在无法回答他。 「嘿,这点程度还算不上报了老师的仇呢——」 「我无所谓喔。」 「——你说什么?」 希姆,亚敏仰躺在地上,满是鲜血的嘴开口说道。 「你人在这里,我的目的就等于是达成了。」 看到他一脸满足的表情,瞬间邻人的皮肤冒起鸡皮疙瘩。 他往身后回头一看,从那颗岩石跑了一段距离,而且又滚落斜坡,从这个位置看不到相反侧的湖。 (喂——大叔。) 笨蛋,现在不是看这里的时候,快往后面看,看后面啊。 「大叔!」 「你没事吧邻人小弟,我现在就过去那边!」 「——别管我了,快回去湖边!情况不对,有危险的是艾玛和社长!」 等了一会后,只见艾蒂又回到器材前,她似乎是一边看着厚重一本的使用说明档案,一边进行细部的调整。 艾玛重新调整一下呼吸,然后决定下降高度,朝着湖中心位置飞去。 (普罗特梅多克斯。) (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我真的有借助你们的力量?我是你们的眷属吗?) 水面还是一样平静无波。 明明见到它们就会害怕,现在却怎样都想问它们,自己身为人的源头,艾蒂的圣兽眷属论结果如何? 「回答我,我是谁呢?该怎么办才好呢?你们应该有听见吧?」 连接陆地的观测用管线又开始微微晃动,「艾玛,你太过去了,稍为控制一下。」艾蒂对她大声喊道。 「可是我已经……我所剩下的——」 磅!一道尖锐的破裂声响起。 (什么?) 那是从营地入口的方向传来,只见手持手枪的黑帮份子纷纷奔了过去,紧接着又传来枪响声。 然后接下来出现在岸边的,并不是去支援的黑帮份子们。 而是艾密尔王国——近卫骑士队。 配带乙太式的枪剑与实弹的重武器,这些采第一种装备的正骑士们无言地开始展开压制, 首先是第一个人,一个黑帮想要举枪攻击,却有三名骑士挡在他的面前。沿着山崖搭设的怅 篷倒塌,露营车的玻璃被射成了马蜂窝。 (骗人的吧!) 在湖上的艾玛赶紧返回岸边。 「艾蒂!」 「现在不行!」 艾蒂莉西亚在测量仪器的下方,她在发出喊叫的同时,将原本摆在脚下的银色展开棒往上一挥。 『马古·鲁·库亚!』 杖的前端敲击在地面上,艾玛与艾蒂眼前立刻隆起一面巨大的冰壁,随后乙太枪的子弹打在冰壁上,尽管冰块有一半以上被破裂的火焰弹消融,不过冰壁仍是充分发挥护盾的效果。 这是艾玛第一次看到她使用甲种,而不是乙种的魔术。 她眼神凌厉地继续举着展开杖。 「艾玛,这里由我来拖住,你去叫吉诺同学过来,他应该在那边……在那个山崖上。」 「你可以吗?」 「不行也只能放手一搏了,快去!」 同时第二发又击中冰壁。 「我必须要保护研究资料——」 看来艾蒂打算拼了命也要把实验的结果带走。 「——我知道了,你要加油啊,艾蒂,我马上就去把邻人带回来。」 艾玛点头答应,然后将绑在双手的管线甩掉,重新飞往湖的对岸。 骑士队的目标分散成艾玛与艾蒂两个方向。希望子弹尽量往我这边来,艾玛一边如此祈祷,一边以高速飞行。 (就快到了。) 过了湖的一半时,她似乎已经脱离射程范围,突然不再有子弹飞来,正因为如此——当对岸的树丛出现分遗队时,她不禁大惊失色。 只见枪剑的枪口一同开火。 「!」 子弹有如枪林弹雨般落下,艾玛拼命操纵扫帚闪避,最后一发却打中扫帚尾,于是艾玛在半空被扫帚甩了下来。 她以倒栽蒽的姿势落入水中。 (……呼!) 即使想挣扎,手脚却是不听使唤,哪边是湖底?哪边是水面呢? 这时有人从下方将艾玛的身体推了上去。 她就这样被推上水面。 「噗哈!」 吸了一口气她才发现,小龙普罗特从眼前游过。 普罗特直直登上近卫骑士队埋伏的岸边,喉咙深处发出呜噜噜的低沉威吓声,它是想用它弱小的身体守护艾玛。 队员里有一个块头特别大的男人,艾玛记得他的长相,那是弗雷德·沙札兰德,艾玛在艾斯巴列特塔曾经和他说过话,他是亚鲁特的上司『队长先生』。 然而沙札兰德的表情却不像那时一样平易近人,他看也不看艾玛一眼。 「队长,是龙。」 「是啊,我知道。」 他以完全抹去戚情的冰冷表情,注视阻挡在前方的普罗特。 艾玛只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拜托不要!它还只是个孩子!」 王国军的近卫骑士队长却是冷酷地下令。 「——开火!」 *** ——它说会毁灭人类。 森林中,老人苦涩说出的这句话,让亚鲁特一时哑口无书。 「开、开玩笑的吧……?」 「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它们办得到啦,我也是在五十多年前亲身经历才知道,同时也付出了巨大无比的代价……」 得到阳光神尼尔斯”亚基那赐名的存在之一,地位等同于大地的圣兽,那就是龙。 即便它们是踏足神话世界的存在,那种事真的办得 到吗?实在有点难以置信。 亚鲁特还在半信半疑,鹰爷却是往岛上的某个方向望去。 「不过……它们基本上既佣懒又讨厌人,如果不是相当的事情,它们不会主动采取行动。」 「比如说呢?」 「嗯?」 「发生什么事它们会有动作?」 对于亚鲁特的这个疑问,鹰爷思考了一会儿。 「唔嗯,我想想……虽然不太可能……不过比如说亲人受到伤害的时候吧?」 就在那个瞬间,天空霎时转暗。 (啊!) 一声轰然的巨大声响。 雷鸣声震耳欲聋,巨大的闪电落在岛屿的一角。 突来的天候变化之快,不是一句话可以形容,白天瞬间变成夜晚,雷电交加之中,天上开始下起雨来。 亚鲁特与鹰爷愣愣地仰望天空,一时之间呆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即使是迟钝的自己也能隐约感觉到,这岛屿的一角有某个,生物b在那里。 仿佛从深沉的睡眠中苏醒一般,突然能够感受到那个存在。 「该不会——那些家伙!」 「老爷爷。」 「要用跑的了,小伙子!发生万一了。」 自称岛屿看守者的老人一手拿剑,奔跑在雨中的森林里,亚鲁特也跟随在他的身后。有什么事发生了。 第四章 生命的约定 那是发生在米露亚与莫妮卡,一起走在海岸岩石堆的时候。 莫妮卡忽然停下脚步。 『龙——醒来了。』 刚开始还以为是听错,因为黑衣魔女几乎很少讲话。 为了寻找掉落河里的亚鲁特,她们在岛上四处寻找,到处都有危险的龙,而探索又全无成果,只有疲劳不断累积。 不行了,我们应该放弃了吧——?当心中开始产生这种念头的时候,突然就听到这样的台词。 因为没想到她会说话,米露亚凝视着黑衣的魔女。 「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莫妮卡无言地抱住素描本,罕见的像是在害怕什么似的,这让米露亚突然害怕了起来。 「喂,莫妮卡—」 『不行,快逃,艾玛。』 「等一下啊,我听得莫名其妙呀。」 天空忽然转暗,米露亚抬起头,只见伴随着雷鸣,天上也开始下起雨来,强风呼呼声之中,甚至还听到有如地鸣般的声音。 「喂,莫妮卡,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是你引起的吗?」 彷佛地牛翻身一般,地面开始摇晃,米露亚终于发出悲鸣,双手撑在岩石地上,而莫妮卡也站身不住,素描本掉落在地上。 怎么想这情况都不寻常。 「……分部长,发、发生了什么事呢……?」 天空乌云密布,大地不住震动,从摊开的素描本里,纸变成的鸟纷纷逃离而去。 这只能用天地异变来形容。 *** 邻人在赶回湖边的途中遭遇异变。 才看到眼下的湖泊突然从底部放出光芒,天空立刻转暗,电光激烈地窜动。 「趴下!」 就在令人忍不住要闭眼捣耳的近距离处,轰然的落雷声响起,白色的闪电命中邻人等人所站山崖的一角,顿时岩石碎裂,地形也为之一变。 「好、好险……那是什么啊……」 「看吧,天谴终于开始了!」 山崖的深处可以看到希姆,亚敏狂笑不已,明明没有人在听他笑,他却是大声地笑个不阵。 (可恶,有什么好笑的。) 骤雨两字也不足形容的滂沱大雨中,只见湖的水面高高隆起,三头深红的长颈龙陆续从湖中探出头来。 那是—— 「普罗特梅多克斯……」 「是啊,确实是圣兽大人的登场啊。」 原以为是独自,没想到鲁杰却跪在泥泞不堪的地上,声音颤抖地发出呻吟。龙的成体从湖中陆续爬出,而邻人他们所走的地面也摇晃不止,彷佛山崖的地盘就要整个崩落了。 能够操纵雷,刮起风,甚至震撼大地的力量。 那样强大且绝对的力量,会是阳光神尼尔斯”亚基那赐给龙的吗?它们的力量和先前见到的野生伪龙相比,等级实在是差太多了。 这就是真正的古代圣兽,龙。 「……玩笑开大了呀……社长……!」 他不愿想像在地上的那些同伴现在如何了。 *** 满溢的湖水浸到腰部的高度,艾玛抬头仰望普罗特梅多克斯的巨大身躯。 ——拜托请住手!它还只是个孩子! 拼命恳求也是毫无作用,骑士队所射出的子弹,擦过普罗特的角。 被枪击中的普罗特受到无比惊吓,它的身体被出现的龙父母回收,它们咬起普罗特的后颈,把它推回水中。 然而群龙的愤怒却没有因此平息。 『——我说过别吵了。』 即使倾盆大雨的雨声也无法消去它的声音,宛如是从艾玛的心中直接响起。 『同为人类为何争执?甚至还伤害我等幼子?』 『要违反约定吗?盟约破裂了吗?』 『需要受到报应吗?』 地鸣响个不停,水面就像暴风雨的海上摇摆不停。 那就是它们的愤怒。 一只龙发出吼叫。 ——吼喔——! 对岸的山崖发出碎裂声响而破裂,骑士队与艾蒂等人所站立的地面开始崩落,有好几名骑士被那场崩落卷入。 「你们!」 沙札兰德大叫道。 艾蒂没事吗?不知道,雨和沙尘将一切都辽蔽了。 不管是敌人还是同伴,在真正的力量之前,真的只能轻易地遭受摧毁——。 那种事——我不要! 「等一下,普罗特梅多克斯!普罗特的母亲们!」 艾玛倾全身的力量喊叫。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要让你们生气。」 由于没有扫帚,因此她也不能飞上天空,所以至少双手张开,尽量让对方能够看到自己。 「拜托……」 此时忽然雷打在背后的大树上,被一分为二折断的树干,朝着艾玛倒了过来。 ——会被压死! 不过她在前一刻避开了,随即从湖水满溢出来的水激起了巨大水花,水花往艾玛当头罩下,泥巴也溅在她身上,即使如此,她仍是抓着断木继续说道,. 「求求你们,请听我说话……!」 此时她似乎与一只龙对上了眼。 那是深沉无比,有如熔化的黄金般,光辉耀眼的眼眸。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 艾玛恐惧战栗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让普罗特受伤了……」 然而龙对她的道歉也是态度冷淡。 『你们的道歉我已经听腻了,你们总是重复虚有其表的求饶,却又一再犯下相同的错误,难道就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献出了?比如说——』 艾玛一个眨眼,下一个瞬间,那有如岩石般的头已经近在眼前。 (!) 巨大的下颚张得更开了,里面一片漆黑,戚觉就像个无底洞。 本以为它是草食龙,没想到却有牙齿,而且锐利,普罗特真的只是幼龙而已。 就这样被吞下去—— 『你的性命。』 这一瞬间,感觉连想咽下的口水也干涸了,但是艾玛毫不退缩。 「真的……只要吃掉我,你就肯原谅我们吗?」 「艾玛,不行!」尘烟的另一头传来像是艾蒂莉西亚的少女声音,然而艾玛觉得已经没有别的方法了。 这些龙是真的为同伴受伤而愤怒,要平息它们的怒火是不可能的,既然言语无法说服它们,只有以行动来表示了。 「我可能是你们的眷属,如果人类最后终将回归大地,那我回归的地方就是你们的体内吧……」 艾玛在这个时点做好了觉悟。 因为她觉得——这也是她该走的路。 『你接受吗?』 「是。」 回到你的体内。 回到开始的世界。 『很好,那么我就收下你的性命,做为结束这件事的代价吧。』 (对不起,姊姊、莫妮卡,还有莉莉卡老师。) 女王蜂之馆的生活很快乐,虽然不太会占卜和制作药草,早知道或许应该更努力学习才对,只有飞行术进步神速,就魔女的生存方式来说,自己还在修行的阶段。 管家欧克洛克、女仆玛姬,然后是亚鲁特。 (亚鲁特——) 想哭的心情就这样藏在心里吧,自己喜欢他,真的最爱的就是他,只有这件事是千真万确。 『不准再于我等面前争执喔——』 「是,我发誓。」 大 家也要遵守喔。 艾玛紧闭双眼,默默等待接下来即将来临的制裁。 啊啊,还没吗? 可不可以快一点呢? 快点、快点——按耐焦急的心情,一直在原地呆呆站着——就在这个时候。 ——铿!一声坚硬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艾玛睁开眼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亚鲁特,那个亚鲁特·古斯塔夫挡在即将吞噬艾玛的龙面前,将剑刺进牙齿的缝隙间。 (骗人。) 你还活着吗?你之前都在做什么?这些事都还来不及思考,现在重要的只有他在眼前的这个事实。 「你也稍微假装逃一下吧,艾玛!别傻站在那里不动啊!」 「但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想把事情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我可不会认同!」 手握的剑柄,手臂、肩膀还有后背,全身都在颤抖,看得出他拼了命地抵抗龙的力量。 「别一个人走,别丢下我,不管再怎么困难,我们都要努力挣扎,如果那样还不行的话……」 但是人类一人之力与龙相比,毕竟还是太渺小了,这只是在拖延时间,而且很快就会失去意义了吧,即使如此他还是来了。 龙闭起张开的上下颚,剑有如玻璃般破碎飞散,应该是亚鲁特惯用手的右手,如今已经有一半以上被吞入龙的口中。 「我们就一起走吧。」 眼泪从艾玛的双眼夺眶而出,她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答应,而他则是笑容回应。 然后女王蜂之馆的见习魔女艾玛,与亚鲁特·古斯塔夫前骑士候补生,就这样一起丧生龙牙之下,被吞噬了生命。 推测死亡时间,下午三点三十分。 *** (死了。) ——往下坠落。 ——在一片漆黑之中往下坠落。 (我应该死了吧?) ——不停坠落,坠落,再坠落。 总之是有相当痛的感觉。 听说人类死的时候只是痛一下就过去了,但是现在我明白,那其实意外的痛呢,难怪大家都不推荐自杀,那是真的,因为反正人迟早都会死,实在没必要特地自找苦吃。哎呀,那真的很痛,你试过一次就知道了。 (不过——咦?) 这时亚鲁特回过神来。 亚鲁特人在冰冷的石地板上,颜色是黑色,宛如宫殿的大理石般发出平滑的光泽,毫无接缝地无限延伸。 总之亚鲁特虽然应该已经死了,但他还是起身一看。 只有亚鲁特所坐的地方,有一道光从上方照下来,不过那道光从何而来,而这地板的前方又有什么,都因为光线耀眼而看不清楚。除了自己身在之处以外,其它地方都和地板一样,到处都是一片漆黑。 上衣满是泥巴,各处都有撕裂的痕迹,亚鲁特胆战心惊地,试着动一动应该已被龙吃掉的手。 会动。 肋骨——也不痛,左手的裂伤也好了。 「…………记得我应该是被吃掉了吧,咦咦咦……?」 那段记忆是怎么回事呢? 正当他凝神沉思的时候。 「我、我应该是被吃掉了吧,骗人……」 背后传来与他同样烦恼的声音。 亚鲁特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 只见沐浴在类似的聚光灯的照明下,一名红铜色头发的少女正坐在地板上。 金色眼眸一眨一眨地注视着自己的双手。 「艾玛。」 「啊,亚鲁特!」 是艾玛,的确是艾玛没错。 彼此虽是茫然而立,却是渐渐地同时走近,两道聚光灯也随之重叠在一起。 「……你想这里是哪里呢……?」 「不知道耶……」 两人彷佛置身一间宽敞的大厅内,说出的话声不断地回响至远处,好似没有尽头一般。 「照我所想,这里大概是……」 「大概是?」 「死、死后的世界之类?这里不就是那种地方吗……?」 说是这么说,话到一半亚鲁特闭上了嘴,而艾玛似乎也欲言又止。 既然被龙杀死之事千真万确,那么死掉之后应该就会到那种地方吧?只是不知道竟会是这么安静,空无一物的场所。 「……果然、那个、我们死、死死死掉了吧?被龙吃掉了。」 「你有没有觉得痛得要死?」 「我是觉得没有想像中那么痛耶。」 「哇啊,好过份,我痛到让我不想死第二次了的说。」 「你说过份我也没办法啊!」 「追根究柢要不是艾玛做出那种事。」 「有什么办法嘛!」 艾玛满脸通红,眼泪夺眶而出。 「没有你的世界太寂、寂寞了,叫我怎么活得下去……」 在此要请教一个问题,人类的心脏在死后仍会悸动不已吗? 亚鲁特只觉得体温上升,天旋地转,全身好像快坏掉似的。 「我真、真的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我才……喂,亚鲁特?喂,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ok,没问题,我还活着,虽然已经死了。」 亚鲁特按着嘴,反覆几次深呼吸。 「听你亲口清楚地说出来,对身体真的是很大的负担呢……」 「真、真抱歉喔!」 「不,我是高兴啦。」 艾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满是泪水的双眼,亚鲁特又再重复一次。 「我真的超高兴的。」 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就这样伸手抱住亚鲁特的颈子,她的体温和适度的重量,让亚鲁特觉得非常愉快。 「现在我不想死了。」 「我也是那么想。」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比赛结束的哨声已经响起,宽敞无比的球场上,留下的不止自己一个人,幸好有她和自己在一起,亚鲁特觉得这样也不错。 接下来——会怎样呢? 正当两人一起茫茫然地想着这件事的时候。 「哦,你们也来到这里了啊。」 亚鲁特大吃一惊,而艾玛则是迟了一拍才发现,不由得小声地惊叫一声。 聚光灯的灯光中突然出现一个男人。 年纪大约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然而他身上却穿着艾密尔王国军极为高层的将校制服,而且那制服还是相当旧的款式。 (军服迷?) 这是亚鲁特第一个想到的感想。 他有一头暗色的金发与蓝色的眼眸,是个相当英俊的青年,但却是军服迷,不不,怎么可能呢! 「不用那么拘束,来到这里就不用在意身分了。」 「喔、喔……一 他们与其说是拘束,倒不如说摆明了感到阴森恐怖,但对方似乎并不是特别在意,单就外表看来是一派贵公子模样的他,轻声说了句「备椅」。 随即——碰!突然出现一张铺着绸缎的豪华椅子,他就往那张椅子坐了下去。 「你们觉得这里是哪里?」 「哪里……」 被这么直接了当的一问,两人一时也难以回答。 「说出你们所想的答案就好。」 「可、可以吗?」 「请便。」 亚鲁特脸上微微一红说道: 「死、死后的世界?」 「噗!」 被嘲笑了! 「喂!你也不 用表现出那样的表情吧!」 「呃,果然不是吗?我也觉得有点微妙就是了。」 艾玛抓着亚鲁特的袖子对他抗议,而亚鲁特则搔了搔头说道。 只见军服青年优雅地竖起手指。 「人死了才会去死后的世界,我们还没有死。」 「是那样吗?」 「这里是龙贮存生命的腹中。」 「腹、腹中?」 亚鲁特不自觉地发出怪声。 确实他是感觉自己被吃了,但这种有石地板,甚至还可以变出椅子的地方是……肚子? 「当然是那样,虽然我也没有直接确认过,不过那是最合理的解释。我们很不幸地遭遇龙,惹火了它而被吞噬性命,被吞噬的生命之核就会像这样与肉体分离,转而贮存在它的腹中,而残余的肉体和精神,又会以人的身分活动起来。」 「那种事……有可能吗?究竟为什么要那样做?」 「当然是为了让我们这次一定要遵守约定啊,它们不相信口头上的发誓,你们不也是和龙订下盟约了吗?」 亚鲁特和艾玛看了看彼此。 「想想看,你们做了什么约定?向那只愤怒的龙发了什么誓?」 「不会再争执……?」 「我想要和她一起走……这算是约定吗?」 军服的青年则是露出开朗无比的笑容。 「很好,那是很了不起的誓言。」 他的长相意外的稚气未脱呢。 「那么你们就遵守那誓言到最后吧,如果你们想寿终正寝的话,就绝对不可以违背誓言。若是被龙发现你们不守约定,那么在它腹中的这条性命就立刻会被消化。」 青年像是开玩笑地吐了吐舌头。 「好了,说明就到此为止吧。」 「对不起,那个……」 「——什么事呢?」 青年很干脆地站了起来,彷佛该说的都已说完。 亚鲁特重新审视他的模样,一身颇有年代的将校制服,腰上配带军刀,胸前佩戴着各式各样的勋章,那是五十年以前的服装吧。 假如他不是军服迷——而且这条命也尚未走到尽头的话——。 「可以请教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呢?」 「你也和我们一样订了契约吗?」 「事啊,没错,你想问的就是这个问题吗?」 「喂,你们这些人,干什么唠唠叨叨个没完啊!」 只见在青年的身旁,又浮现一个新的人影。 那人拥有生活在热浪与沙漠之民的特色,是个留着浓胡子,头上包着头巾的男人,腰上挂着偃月刀,年纪大概比身旁的青年大上一轮,看起来就是个血气方刚的战士。 青年耸了耸肩。 「我只是在跟新人说话。」 「又有呆子来了啊。」 「别那样说啦,这里如今只剩下我和你两个人了,只有两个人实在很闷啊。」 明明年纪和风貌完全不同——可是又来了,亚鲁特看到这两个人的脸,总觉得在哪见过他们。 两人在聚光灯下认真地聊了起来。 「既然要找人说话,当然会找前途无量的年轻人与美丽的女性,那也是人之常情吧。」 「就凭你那副德性还想说什么。」 「啊啊,真想让地上开满花朵啊!」 「软弱的家伙。」 不行——完全想不出是谁。 就在亚鲁特抱头苦恼的时候,与生命之核分离的肉体也将要再度觉醒了。 ——最后听到的声音,是在腹中遇见那两人简单的一句「加油」。 *** 好的,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总之我会加油的。 「嗯,嗯啊……?」 就这样,尽管亚鲁特尝试着睁开眼睛。 映在亚鲁特眼中的世界却是一片昏暗,而且非常地闷热。 (这里是哪里……?) 看起来像是在一个帐篷内,他的身体裹在一个厚重的睡袋里,躺在地板上。 亚鲁特就和在龙腹中时一样坐起身来,稍微大声地喊道: 「来人啊,有谁在吗?」 试着等待一会儿。 终于帐篷入口被人掀开,来人是米露亚·席法卡。 即使只是看到她的脸,亚鲁特也感到怀念,只见她一副狐疑的表情,用手电筒往帐篷里照,然后她一看到亚鲁特,顿时整个人愣住。 「嗨,米露亚——」 「呜……」 她穿着连身战斗服的肩膀以及波浪卷的短发,明显地在颤抖。 「我问你喔,那些龙已经退回湖里了吗——?」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仿佛听到鬼故事般惊声尖叫,连滚带爬地逃出帐篷。 不管怎么说,那反应也太伤人了吧。 亚鲁特急忙抛开睡袋,往她的身后追去。 只见帐篷外的雨已经停了,即使如此,四处仍残留着龙肆虐过后的痕迹,湖周围的地形有了很大的改变。 米露亚朝正在和骑士队长沙札兰德谈话的鲁杰·康司冲过去,但是却说不出话,只是抓住他的手。 「怎么了?米露亚,我现在没空——」 「啊呜、啊啊、那个!」 她的表情彷佛在说『你看那个』,泪眼汪汪地指着亚鲁特。 真是很过分的态度,然而鲁杰看到亚鲁特的脸也张大了嘴,不过他没有发出像米露亚那样的少女悲鸣,而是喊了一声「sister!」就奔跑离开了。 就这样,拨开人群,越过流木与泥泞,被带到亚鲁特面前的人就是艾蒂莉西亚。 说白一点,她的脸色和模样也很糟。 妹妹满身疮痍的模样,看得出是被大雨打在身上,在地面爬过好几次。 沾在她头发和脸颊上的泥土都已经干了。 「……嗨,艾蒂。」 亚鲁特只戚到颇为尴尬,带着半分笑容举手向她打招呼,但是艾蒂却不回答。 刚好就在这个时候,背后的帐篷打开,「有人在吗……?」艾玛搓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啊,看啊,艾蒂你看,太好了,艾玛好像也醒来了哦——」 「哥哥!」 由于艾蒂突然扑进怀里的关系,亚鲁特的话就被硬生生打断了。 那简直就是正面冲撞,由于角度和力道绝妙无比,使得亚鲁特连同艾蒂一起倒在地上。 即使如此,她仍是紧紧抓着亚鲁特的前襟不放,让亚鲁特差点就哭了。 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的状况了呢? 「……很久没听到你叫我哥哥了呢。」 「…………看到家人在眼前被龙咬碎,任何人都会这样的啊……」 家人啊——。 总觉得这个词语让他感触颇深。 而艾玛这边也差不多,等同于家人的莫妮卡扑在她身上,莫妮卡哭得像个泪人儿一样。 看来他们曾经一度完全呈现『死亡』的现象。 听说他们被放在帐篷里是为了防止再继续腐化,本以为是厚重睡袋的那东西其实是『尸袋』。 「尸、尸袋吗……」 「死亡确认是我亲自检查,大哥的手有一半不见了,身体被咬断,内脏都跑出来了,我确实确认过脉搏是否停止,瞳孔有无收缩,你的确是死了。」 「能办到那种事,你才厉害呢。」 真的,令人肃然起敬。 「但是你还活着 吧?为什么呢?怎么做到的?」 「思;……我们似乎和龙做了约定……」 「这样就复活了吗?」 「据说是因为要让我们遵守约定……不过我们的生命之核现在好像也还在龙的腹中,似乎被当成违背约定时的人质。」 「什么好像、似乎的我听不懂,好好回答我啦。」 「我也只是听人说的,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 「你真是派不上用场。」 「你刚才的可爱上哪去了!」 兄妹又如往常般开始吵架。 艾蒂的眼神虽然仍有些反抗,不过她还是叹了口气。 一……算了,反正我早知道会这样,不管多么乱七八糟,再怎么不合理,就算我不能接受,大哥也是事情做了就跑对吧……」 「你到底对我抱持怎样的印象啊……」 「死了又复活是怎么回事?是某种咒术吗?」 「……好了,结果你打算如何呢?古斯塔夫小姐。」 打断他们话的人是沙札兰德。 只见艾蒂身子一僵,亚鲁特也有些紧张起来。 「死掉的人似乎神奇复活了,不过我们的问题还没解决,你到底要不要乖乖自首呢?」 亚鲁特小声地向艾蒂询问。 「……该不会事情还没解决?」 「怎么可能解决呢。」 「果然啊。」 「因为大哥们被吃掉后,龙也回去了,事情只是延后处理而已。」 「……那还真是……」 到底死掉是好还是坏呢? 亚鲁特直冒冷汗,实在很想骂可恶。 弗雷德·沙札兰德,在最尴尬的情况下分道扬镳的上司,而他身后则有正教会的希姆·亚敏。 他似乎并没有受多大的伤,但是亚敏注视亚鲁特时的脸色,简直就像看到幽灵一样,非常地苍白。 「……你们该不会连这件事也要向世人公开吧?这么恶劣……这种人死复活的邪恶事态也要公开?」 「我不认为这世上有什么清圣或邪恶,一切的现象都其来有自,大哥的事情一定也是一样。」 「我绝对无法认同……!」 噗通一声,亚鲁特体内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体温也上升,感觉有些呼吸困难,他内心知道不妙。 (你们快停下,别争执了。) 不然我会死的。 就在他正要这么大叫的瞬间。 「有人在吗!?」 森林深处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 「应该不会已经全灭了吧!有人的话就快点回答!」 艾玛抱着莫妮卡喃喃说道: 「这声音——是姊姊。」 「不会吧!?」 她是说法妮吗? 尽管亚鲁特愕然不已,然而过没多久,她还真的出现了,亚鲁特不由得大吃一惊。 「……啊,艾玛和莫妮卡,还有亚鲁特也在嘛,真幸运。」 她穿着在洋馆时常穿的园艺用工作服,她一与亚鲁特他们对上眼,彷佛松了一口气一般,褐色的脸颊也跟着垮了下来。 「为什么姊姊会来这里……?」 「啊,那个啊,这就说来话长了,我是陪伴老先生来的。」 「陪伴?」 「对,因为毕竟也不能拒绝嘛……」 法妮脸上的表情非常微妙,她往来时的森林道路回头望去。 只见那里有一位长满白胡子的老人,他拄着登山用手杖,缓缓朝这里步行而来。 一看到他,亚鲁特以及残存的近卫骑士队与沙札兰德最先有了反应,他们一同跪下。 「「「优诺斯国王陛下……!」」」 那几乎是近乎条件反射的行为。 低下头敬礼之后,亚鲁特才想到为什么国王在这里呢?然后又急忙抬起头来。 「唔嗯,众人免礼,放轻松就好了。」 「……那个,如果不嫌弃的话,要不要进屋内谈话呢?在这里有许多不方便吧……」 旁边的法妮诚惶诚恐地提议。 「你说进屋内?」 「是啊,招待杯茶水应该还不成问题……」 「正如那女孩说的,你们就跟着来吧。」 在王的号令之下,不分敌我,众人一同朝森林的深处走去。 五分钟后,亚鲁特惊讶得瞠目结舌。 唐突也该有个限度吧。 「…………真的假的?」 只见在孤岛的森林正中央,那栋蜂蜜色的女王蜂之馆就庄严耸立在那里。 原以为那是幻影,但是地基处可见树木倾倒露出在外,这怎么看都是房子从『天』而降,在这里着地所造成的结果。 平时正门玄关的屋顶上,有一只穿着与这场合不相衬的粉红色连身裙的猴子,她正从上面注视着这里。 「莉莉卡大师——」 除了全能的魔女莉莉卡·the·best,不会有第二人了。 *** 说来事情的开端是法妮一时回归女王蜂之馆,却遇到优诺斯一世造访。 「哎呀,那时我可是吓了一跳哦?非常非常吓了一大跳哦?而且陛下坚持要找莉莉卡老师,怎么样都说不听。」 法妮将全员请入屋内,让主要成员移动到客厅,然后真的端上茶水,再回到座位上。 感觉就像现在不是在漫长的旅行中,而龙和斗争之事也彷佛都没发生过似的。 「跟他说老师现在是猴子不能见客,他却只说『有什么关系嘛,有什么关系嘛』,是哪个恶德贪官啊。」 「那个、法妮小姐,对方再怎么说也是国王陛下……」 本想要她稍微节制一些,法妮却是听都不听。 「可是可是,你听我说嘛,结果莉莉卡老师竟然乖乖的听从陛下的话,这栋洋馆也是莉莉卡老师用魔术把它变成飞行艇飞过来的。」 法妮显得愤慨难消,而优诺斯一世则是优雅地看着她。 他有如理所当然般,坐在最好的椅子,喝着管家欧克洛克所泡的茶。 虽然他穿着格子花纹的登山服,但是外表就和在王宫看到的一模一样,亚鲁特就是总是不由得感到紧张。 「有什么关系嘛,这也是昔日的交情啦。」 王得意地笑了出来。 听说他是受到某个人物的拜托,为了阻止这次的骚动,仅带着少数的随从,前来女王蜂之馆拜访莉莉卡大师。 「最初受到莉莉卡大师的照顾是在五十二年前吧,那时我才刚即位不久,大战脱离我们的掌控,情势变得更加混沌难明,莉莉卡大师担忧国家的将来,于是把包含我在内的四国首脑丢在一座岛上,就像今天一样从空中过来。」 「就是禁域……是吗?」 听到亚鲁特的疑问,王点头承认。 「对,那时候还没取这么响亮的名字就是了,成员有芳杰的金,利姆老师,盖斯托卡的艾德,马尔盖力斯塔宰相、安格斯的总王伊,斯旺——」 每个都是留名历史教科书上,大名鼎鼎的成员。 「莉莉卡大师与陛下们就是在这座岛上,拟订停战条约的草案,促成在本土正式签署条约。」 「那么国王陛下。」 粗鲁地开口的是一直在后方盘着手静观的邻人。 「龙还没有绝种这件事,你们一直知情却隐瞒不说是吗?而且是倾一国之力隐瞒这件事,为什么要那样做?」 今天真是说话不懂礼节之人的大集合,亚鲁特在旁边听了都不禁心惊胆跳。 但是优诺斯一世则是冷静地看待他的质疑。 「确实,在某方面而言,就算指责我们隐匿真相,我们也无从辩解。」 「不是那样的!」 希姆,亚敏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 「王是想保护这座岛,因为这是神圣的龙仍生存的奇迹之岛,也是历史性会谈的场所,是象征和平的岛屿。正因为是这么特别的岛,只有我们极少数人知情,因此才能够受到爱护珍惜地守护至今。这都是为了想要保护这座岛,不受你们这些只会制造混乱,不解风情的学者们摧残,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明白——」 「好了,冷静一点。」 「可是!」 「其实我也必须向你们教会忏悔才行。」 他的语气虽然温和,却让人戚到不容抗辩,亚敏只好闭上嘴。 「五十年前我来到这座岛上,与三位国王摸索通往和平的道路。期限只有短短一天,你认为当时是怎样的情况?」 「那是……与摸索真正和平的英雄们相衬的交涉场所……」 「唔嗯,那么你认为呢?」 突然被点名,亚鲁特不由得惊慌失措。 「我、我想大概也是那样!」 「那位少年呢?」 邻人则相当冷静。 「表面上装得冠冕堂皇,暗地里互扯后腿?」 「很严厉的意见呢,不过现实却更恶劣。」 王喝光手边的茶。 「我们完全没有假装冠冕堂皇的余裕,为了名誉和面子,自尊和自保,大家都只顾自国的利益,没有一个人肯退让,书语上针锋相对,甚至发展到互相斗殴,最后更互相丢掷石头和水果,大骂秃子、胖子,你母亲是秃肚脐什么的。大家都是一国之王或宰相,却跟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亚鲁特本来想闭上眼睛想像,但还是作罢。 因为他不愿想像那幅光景。 恐怕在场全员都是一样的心思吧,不要啊,那种大战英雄太难看了。 「可能是我们的争执太过丑陋吧,又或许刚好碰到对方心情不佳,我们投掷的一块石头打中一只龙,像这次一样惹得它们动了真怒。」 「该不会国王陛下——」 「就是那样,沙札兰德卿,我们被吃了,四个人一起被从头吞下去,然后在性命受到威胁下被迫与龙做下约定,不再打架争吵,四个人要和睦相处,四国也要和平相处。」 看着哑然无语的亚鲁特等人,王愉快地笑了。 他也是一度完全死亡,为了约定而重获新生—— 「这就是众所皆知的『盟约』的内幕,因为我们的性命被当成人质,在那之后才会那么拼命啊。」 「那是、那个……该说是人之常情吗……」 「以上我说的没错吧?一〇七代总王阁下。」 优诺斯突然改变语气,朝亚鲁特的背后看去。 全员的视线顿时集中在那里。 虽然受到演说会的演讲者般的注目,但是在那里的是个身上非常肮脏污秽的安格斯老人。他的头上缠着头巾,腰上挂着偃月刀,盘着腿坐在墙边。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亚鲁特熟知这个老人。 「老爷爷……」 难道鹰爷竟是总王阁下? 「哼,你说话还是一样爱吊人胃口呢,优诺斯。」 亚鲁特忍不住从椅子上滑落,而周围的大人们更是为之骚动。 「安格斯总王伊,斯旺……?」 「不是早就引退了吗?」 「应该说原来他还健在啊。」 交头接耳的声音仍然没有停止。 「条约的草案归纳完毕后,我们四人做了一番讨论,由艾密尔的我、芳杰的金,利姆老师,以及盖斯托卡的宰相,各自回到祖国,为实现和平而尽心尽力,而斯旺阁下则是驻留在这岛上,肩负关注龙的动向的工作。」 「那是因为你们每一个都是连野营也不会的软弱家伙吧。」 脑海里一点一滴,浮现出人的容貌和声音。 ——软弱家伙! 那是在龙腹中和他说过话的两人,军服迷和沙漠的战士。他们的模样超越时空,与眼前的老王们重叠了,没错,就是他们! 「是啊,你就是那么勇猛果敢,打断马尔盖力斯塔宰相门牙的人,就是总王阁下嘛。」 「是那家伙一直对我做无聊的挑衅啊,这种事别一直记在心上啊,跟个女人一样。」 就觉得在哪见过他们,原来他们就是五十年前,当时被龙吞噬性命的优诺斯一世和伊·斯旺。 那是发生于苍海大战的落幕与战后,一段不为人知的插曲。 「所以就是这样……在此我们有一个请求,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小姐。」 突然间场面安静了下来。 坐在邻人身旁,默默喝着茶的艾蒂,缓缓抬起头来。 「什么事?」 「虽然因为丢脸的理由而被夺去生命,但是在这五十二年间,我们没有一日不思考着世界的安宁与和平。即使听了这段往事,你仍然想把你调查的事公诸于世吗?」 「那是……因为想避免战争吗?因为您害怕失去自己的性命是吗?」 「不是,我的同伴已经有两位在盟约的途中过世,我也已做好下一个就是我的觉悟。不过我希望你明白,即便是现有的这个虚假的和平,那也是因为发生被龙吃掉的事件才得以实现。乱世的天秤一旦开始摇摆,要再将它恢复平衡,真的艰难无比。即便存在少许的谎言、矛盾、漏洞,以及不容于正义的『狡猾』,现今的世界至少『不算太坏』,比起那段大地满目疮痍的日子,我认为现在大致算得上井井有序。所以我打从心底厌到恐惧,深怕因为你所发表的新事实,使得世界的天平受到晃动,想到发生第二次苍海大战的可能性,至今我仍害怕得快要双脚发抖,就算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一旦发生,想要再有龙来制止却几乎是不可能——」 对于王这番可以算是恳求的谈话,艾蒂始终无言地听着。 从那对冷静的眼神也无从得知她的真意。 「我……」 「请你打消那个想法吧,算我求你了。」 而她在稍微犹豫之后说道: 「即使如此,赌上米尔顿老师之名,我无法选择沉默。」 王抽了一口气,亚敏说了一句「混帐」,杀气腾腾地看着艾蒂莉西亚,有人打算阻止,有人准备助阵,在场众人的想法错综复杂。 最终王叹了一口气。 「是吗,太遗憾了,你不能谅解啊——」 「因为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认为我必须要确实地告诉世人,圣兽眷属论是错的!」 全员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此时客厅的挂钟有鸽子弹出,咕咕咕地告知时刻。 「……是错的?」 「这是怎么回事啊?社长!」 就连长年的搭档邻人也是先跌倒在地,然后才提出疑问。 艾蒂莉西亚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 「自从来到禁域之后,诸如土壤的札夫塔利卡度数,或是龙的细胞组织等等,我都尽可能地收集调查过了。土壤的值几乎是平均值,而龙体内也完全找不到等同乙太的物质,那就是零啊,这样你明白吗?变成化石埋在土里的时候,明明可以当成咒术的道具使用,然而活生生的龙却没有乙太哦。当艾玛使用魔女术时也并没有出现特别的变化,所以——」 她就这样转而面向王。 「虽然还不到做出结论的阶段,不过我认为圣 兽眷属论必须回归白纸,重新思考才行。根据这次调查的结果,要说魔女不是大地的眷属,而是龙的眷属,证据太过薄弱了,还不如仍当成大地的眷属看待还比较好。」 「是、是吗……」 「我也想拜托亚敏祭司,能否让我继续研究呢?看来我无论如何都必须证明这个学说是错误的呢。」 被艾蒂握住双手恳求,希姆,亚敏彷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时之间愣住了。 「……那、那个,确实不认同圣兽眷属论是我们共通的见解,既然你也同样否定的话,那就没有阻止你的必要……不,可是……可以先让我向上司请示好吗?」 「好的,务必拜托您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亚鲁特忍不住当场捧腹大笑。 即便是在这么恶劣的状况,牵连了这么多人进来,一旦知道事实与不符合预期,她能够轻易收回前言,那就是他的妹妹,她就是这种人。 她的目标真的从骨子里就是「找出真相」,其他都微不足道,甚至打倒教会这件事,优先顺序也是排在最低顺位。 「噗哈!噗哈哈哈哈哈!」 「……喂,大哥,你有必要这样笑吗?」 你啊,你也稍微看一下大家的表情吧,一般人是跟不上你的思考的,毕竟想到先前做过的事,大家总是难免犹豫,而且直到刚才还彼此憎恶的双方会很尴尬吧,这些你难道都没想过吗?(你不会想那些啊,是这样啊,)所谓的,真相。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邻人有些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社长啦。」 其他人莫不目瞪口呆,完全在状况外,亚鲁特加入他们之中,只是不断持续地笑着。 虽然我是笨蛋,但是你也相当笨呢,笨妹妹。 就是要这种精神啊!笨蛋家伙! *** 离开岛时,敌我双方全员一起搭乘女王蜂之馆离开。 各人将带来的研究器材与其他行李搬入馆内,之后就只要待在馆内等待出发。 但是,那位证实是『安格斯总王伊·斯旺』的老人,唯有他坚持仍要留在岛上。 「……这没什么好奇怪吧?我们四人的盟约仍在持续着,我早已决定要死在这里了。」 「可是……」 「如果你寂寞得泪湿枕头的话,那就来找我吧,我再请你吃饭。」 「是吃龙吗?」 「当然啊,很美味喔。」 鹰爷抬头看着亚鲁特,露出得意的笑容。别说是亚鲁特,他甚至也比优诺斯一世还老, 但是表情却像个孩子似的。 「你也背负了麻烦的罪业了啊。」 「我会小心的,学长。」 「别用那种奇怪的方式捧我,那么是她吗?那个女孩就是你盟约的对象?」 鹰爷抓住亚鲁特的袖子,在他耳边悄声问道。 在他视线前方的是爬上玄关大厅吊灯的莉莉卡,以及下方横眉竖目的艾玛。 「等一下啊!莉莉卡老师!事到如今你再装猴子也没用了!快点下来说明一切!莉莉卡老师!」 她拼命呼唤,希望老师改过自新。 「您懒惰也该有个限度啊!莉莉卡老师!呀啊!」 只见莉莉卡从吊灯上跳下来,被它当成踏板的艾玛发出悲鸣。 看到艾玛鼓起脸颊的模样,亚鲁特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错,她叫做艾玛。」 「哦,跟你说梦话时叫的名字不同啊。」 「啥!?」 「我记得是叫芙丽什么的——」 「唔哇————!」 亚鲁特大声惨叫。 艾玛吃了一惊,回过头来。 「亚鲁特,怎么了吗?」 「你在谈我孙女的话题吗?斯旺阁下——?」 连优诺斯一世也想来加入谈话。 「不,没什么没什么,什么事也没有。」 ——亚鲁特慌慌张张地摇头否认,身上冷汗直流。 然后他再重新以只有鹰爷听得到的声量确认。 「……您是开玩笑的吧?」 「我也不知道耶,你猜呢?」 别笑,这个死老头。 重新走在洋馆之中,亚鲁特和邻人也有了对话的机会。 他一看到亚鲁特,立刻表现出目中无人的态度,抬头仰望个子较高的亚鲁特。 「我想对你说的大概只有一件事。」 「什、什么事?」 「就是关于那位身为你妹妹的人,那个人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会养成那样的性敝一?」 这是个非常难以同答的问题。 亚鲁特一时语塞。 「……那种性格是哪种性格?」 「就是那种性格,你伸手按着胸口,所有你想得到的她的言行举止,那些全部都是。」 亚鲁特更加说不出话来了。 那时候,妹妹艾蒂莉西亚刚好坐在亚鲁特也看得见的走廊一隅,她将笔记本摊在地上,开始在上面做某种计算,途中算式一遇到阻碍,她便两眼无神地看着虚空,伸出双手食指,一接收到某种波动后,又马上开始书写文字。 老实说,那已经接近危险人物。 「…………别看她那样,她以前也是口口声声哥哥、哥哥的,既乖巧又可爱喔。」 「难以忘怀过去的荣耀吗?但是你也看看现实吧,那是怪人,写成奇怪的人,念作怪人。」 「你为什么会待在艾蒂身边?」 这次反过来,轮到邻人说不出话来了。 只见先前目中无人的表情一转,变成打从心底衰弱至极的烦恼表情,不禁让人联想到那个『吉诺·拉提修』。 「…………这个世上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超脱一般常识或通常的魔术法则,人类无法抵抗,有时也会被卷入其中。」 「她是天灾啊?」 「也可以说是喜欢上对方的人先输。」 你也稍微掩饰一下吧,死小鬼。 亚鲁特看见鲁杰与沙札兰德在一个房间里谈话。 大企业与王国军的重镇,这两人间到底在进行怎样的利益交换呢? 对鲁杰而言,接下来就是他出手的时候了吧,他眼中时而浮现出愉快无比的光芒,亚鲁特刻意装作没看见。 (你可别太乱来啊,因为你还有米露亚啊。) 在最宽敞的大厅里,负伤的骑士和凯杰尔黑帮的治疗也开始了。 为他们治疗的人竟然是法妮和希姆,亚敏,以祭司的祈祷和魔女的秘药同时进行治疗,这大概前所未闻吧。 莫妮卡则是坐在旁边的沙发,画着聚集在那里的人。 这栋洋馆里能聚集这么多各式各样的人,不管是在过去还是未来,肯定就只有这一次吧,你就尽量画吧,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打开那本素描本,把那些人一个一个解放到天空去,光是想像就觉得好笑了。 而说到第三位魔女艾玛。 (有了。) 她正为说服老师失败而生着闷气。 只见她坐在二楼的阳台,抬头看着上方,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 「怎么?它在那边吗?」 「对啊,就在那边。」 莉莉卡大师在逃离大厅的吊灯之后,以敏捷的身手移动到洋馆的屋顶上,如今正在抓屁股。 「好厉害的演技呢。」 「……真不敢相信,亏我们那么担心她……」 「不过若是说到让人担心,我和艾 玛也没立场说她吧。」 「是那样没错!」 亚鲁特在愤怒的艾玛身边坐下。 从这个位置往上看莉莉卡大师,它彷佛在说「我就喜欢这模样,不行吗?」,一副不在乎的模样,不过亚鲁特并不会特别生气。 当然,对于亲人的艾玛她们而雷,可能又会有别的想法吧。 「感觉我好像……变得很爱哭,真伤脑筋。」 「别介意。」 那大概是愤怒与安心交相冲击之下所流出的眼泪吧,对于违反意志流出的眼泪,她用双手擦去眼泪,而亚鲁特则是从旁边抚摸她的头。 从阳台仰望天空,天气晴朗非常美丽,阳光果然还是强烈,看来不能指望能像本土一样凉爽。 「亚鲁特。」 「嗯?」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那大概是包含许多意义的『今后』吧。 被龙吃掉的生命。 与它们之间立下宣誓的盟约。 说不定今后会大大地束缚亚鲁特的人生,也有可能不会。那句『今后』就是包含这些不安定因素。 「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仔细地斟酌一字一句。 右手感觉着红铜色头发的感触,以及明确的体温。 「艾蒂想要做的大概是非常困难的事,我不能放着她不管,所以我想先从那件事开始解决……大概。」 「这样啊。」 「之后的事之后再考虑。」 现在能说的只有这样。 艾玛没有回答,取而代之地将头枕在亚鲁特的肩上,那重量仿佛也是信赖的象征。 亚鲁特原地闭上双眼,好安静,只有心跳声比平常稍微快了一些。 就这样,蜂蜜色的洋馆载着众多的人,靠着全能魔女的力量浮上天空。 聚集在窗边人们发出惊讶与感叹的声音。 还需要再过一段时间,这力量的原理才会得到阐明。 那是在亚鲁特等凯杰尔组,经由荷尔谷林村返回凯杰尔之后的事了。 终章 百亿魔女物语 ——十个月过去。 修复完毕的阳光神大圣堂里,为数众多的人在这里排队。 与日前举行的教会纪念典礼的不同之处,是排队的人并非神职或一般信徒,而是研究甲、乙种魔术的学术界人士们占了多数。 他们每个人都穿着西装,戴着厚眼镜,板着的脸孔彷佛一笑就会爆炸,然后就这样往关系者的座位移动。 另一方面,魔术学院的在学学生也紧张地在柜台领取简介,然后到二楼座位就坐。 整体而言,可以说大多数都是较年轻的研究者吧。 正当亚鲁特从相关人员用的门,窥视入口大厅情况的时候。 「喔喔,来了很多人呢,感觉不错哦。」 鲁杰,康司在背后如此说道。 不知为何,他明明同样是穿西装的魔术师,为什么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 因为一股企业的社风彻底影响了他,这种说明真的可信吗? 「年老的研究者是不会来的,跟我预料的一样。」 「那样可以吗?」 「这样就好了,我们要先对有兴趣的人宣导,就是为此才准备了这样的舞台呀。」 看到鲁杰得意地窃笑,更让亚鲁特不禁提起戒心。 今天是妹妹艾蒂莉西亚向一般大众,发表在禁域调查成果的日子。 大约三个月前,她在学会刊物上刊载的研究报告,带来了相当大的冲击。 以被视为绝种的龙还活着为开头,她更陈述了足以改变魔术体系现状的想法,使得议论为之沸腾,随着回响逐渐扩大,她需要能够直接阐迤想法的场合,于是演变成今天这样的说明会。 主动请缨策划的k&g管理局——鲁杰所准备的会场,是与他们颇有因缘的阳光种大圣堂。 关上门,走在另外为相关人员准备的漫长通上。 (——简单说就是把在荷尔谷林村办的说明会搬过来用了对吧?) 这场说明会背后的含意,就是为了向教会表明,我们的想法绝对不会妨碍扎伏特正教会的信仰,请不用担心,也无须多疑。说实在的,其实并没有什么新意。 「亏你能得到教会的许可呢。」 「那是因为那个人的关系啦。」 「……该不会是——芙丽娜?」 「没错,就是你的公主殿下,因为她为了我们奋战了一场呢,听说很精采喔,她面对那个怀亚特,弗罗,竟然一点也不退让呢。」 亚鲁特听他这么说,想起了远在王宫之中,那位花一般的公主。 成为骑士后,最初也是最后侍奉的她,在那时候就已经充分地光辉耀眼了。 「她再过三年会变得令人可畏喔,我赌她会是个有着淑女脸孔的英杰。」 「那没什么好惊讶的。」 「咦?是吗?」 没错。 鲁杰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亚鲁特则是微微一笑。 自己将剑奉献给她的事实不会磨灭,亚鲁特也不曾忘记她的坚强、美丽与高贵,那些全都刻印在自己的心中,而且如今又多了一件能够引以为傲的事,亚鲁特只戚到非常高兴。 愿那位公主所行之路,充满无限的光辉。 (谢谢你,芙丽娜——) 总之,亚鲁特等人自从离开禁域之后,生活都花费在研究与协助上,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那真是一段忙碌得晕头转向的日子。 「喂!那边那两个人!」 就在走过通道一半之处,突然有人叫住他们,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少年从后面追了上来。 「抱歉,我真的迟到了!」 「邻人。」 那一天的少年,身上穿的不是平常的花俏衬衫,而是整齐的魔术学院制服。 这大概是亚鲁特第一次亲眼看到他这身打扮。 「因为校长致词演讲太久了……」 「不过你应该确实毕业了吧?」 亚鲁特问道。 邻人的手上握着筒状的毕业证书收纳盒。 今天也是凯杰尔魔术学院毕业典礼的日子,对于这位邻人而言,那是迟了一年的毕业证书。 他曾经一度考虑退学,不过多亏亚鲁特也加入护卫艾蒂的工作,他才能利用空出来的时间去上学。 他本人则是不自在地搔着脸颊。 「多亏有你,我才能拿到全部的必修学分。」 「太好了,还好你有听我的话,没有退学对吧。」 「因为我不像某人,我没有家人可以代替我参加研修啊。」 顿时干燥的空气在通道内流动。 「……事到如今说这个虽然有点晚,但那根本是诈欺,本人竟然躺着就毕业了。」 「我们走吧,时间到了!」 「太宠她对本人可不是好事喔?」 亚鲁特假装在意时间,快步地往前走。 本来应该是祭司等待说法之前的休息室,如今在里面的则是艾蒂莉西亚。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某一份文件。 亚鲁特他们一出现,她立刻转过头来。 「大哥。」 「你有好好睡觉吗?」 「随君想像。」 真拿这家伙没办法,看来她又通宵了,不过脸色不会太差,所以亚鲁特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娇小瘦弱的体格,完全看不出能应付接下来众多的大人。 判断以自己的威严,还不适合穿套装,因此她今天穿的是白色衬衫搭配喇叭裙,戴上银色的无度数眼镜,让她看起来有几分像是大人。 外表看似端庄优雅的大家闺秀,但是内在可是不同。 「这是哥哥最后能为你做的事罗。」 「我知道,我基本上也很感谢大哥。」 「基本上是多余的。」 亚鲁特摸了摸她的头发,就好像普通兄妹那样。 这十个月的时间,她将原本是国家机密的事项巨细靡遗地调查过一遍,而亚鲁特则是保护她的安全以及从旁协助,过去两人遥远的距离戚,如今感觉似乎多少缩短了一些。 比如说一起吃饭,在睡前稍微聊个天。 虽是再平凡不过的交流,但是多亏如此,亚鲁特也才了解她的想法,对此他既感到惊讶,也感到放心。 世间一般的兄妹或许更早达成共识,或是找出彼此相处的正确距离。但是对亚鲁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极限了。 今后他们二疋也会在冲突碰撞之中,找寻适当的距离吧。 尽管彼此合不来,也有许多无法理解的部分,但是即使如此他们依然是——家人。 「去吧。」 仿佛被这句话推了一把似的,艾蒂站起来,打开休息室的门。 然后她走向她的战场。 「——说来最初的出发点是圣兽眷属论。」 站在大圣堂的圣坛上,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抬头挺胸,以温和的声音开始讲述。 不畏惧并列而坐的列席者,她的背后背负着扎伏特正教的标志,她所说出的话语则是关于世界的构成与原理。 「人不止从大地出生,而是以更多存在为根源,进而诞生在这世界上,这就是圣兽眷属论。 这个学说所带来的好处,是让能在大地乙太含量稀少的土地引发奇迹的人,比如说像魔女那样的人们,不会被贴上异端或无法说明的标签。 只要把她们想成比起受到脚下大地的影响,她们更容易受像龙那样『拥有力量的存在』的影响,也就是她们不是从大地取得乙太,而是从龙身上取出乙太。 但是这个学说却在进行实证时受挫了,经过实际调查生存的龙之后,我发现它们体内完全没有乙太的存在。」 旁听席一部分的人开始骚动起来。 「它们的乙太是零吗?」 「是的,就是零。我尝试过在龙面前请人使用魔女术的实验,但是大地的乙太既无增幅,也没有减少,而另一边的龙也没有产生乙太。 有变化的只有极少部分的细微物质——那就是这次报告的主轴『马古斯』。 这个马古斯正如大家所知,时常与乙太结合在一起,基本上是无害的微粒子,有的见解是把它视为乙太的副产物,不过这个马古斯不止存在地面,也飞散在大气之中。 在此我认为必须转换固有想法,也就是真的只有乙太能带来奇迹吗?」 她就这样温和平稳地,将近代魔术的基础从头粉碎。 「让我们回归基础吧,甲种魔术的乙太代码,是为了自由变换乙太而编织出来的。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一直疏忽了,乙太以外的物质也能引发奇迹的可能性。 近十个月的时间,我得到多位咒术师与祭司的协助,对魔女术以外的乙种魔术也进行过全面的分析,结果是相同的,果然和乙太同样相当微量,但是也有人是藉由吸取马古斯而引 发奇迹。这代表继乙太代码之后,或许我们也能创造出名为马古斯代码的新魔术不是吗?在那样的世界里,说不定连翱翔天际都并非不可能的事。」 会场一片鸦雀无声,彷佛连针落地的声音也听得见,在台上报告的艾蒂环视整个会场。 在观众席的一端,她的恩师也坐在那里。 高登,米尔顿——圆睁着老旧眼镜后的双眼,愣愣地听得入神,艾蒂彷佛面向他微微一笑。 「距今百年前,在优司塔斯,波奇莫亚师发现乙太之前,人们的生活很不方便,可是那 时不是更能自由地引起奇迹吗? 没有乙太与马古斯的区别,单纯把奇迹视为奇迹,将奇迹视为在这个地方生活祈祷的证 明,将奇迹视为祈愿的象征。 而魔女的魔女术并没有忘记那时候的自由,我们也可以把这想成是人类的返祖现象。 人类的起源为何,至今仍没有明确的证明,不过引发奇迹的要因,似乎比我们所想得更 多,非常地自由。 而那自由的象征,有时就称为魔女或魔术师——如今我是深深地这么认为。」 到了演讲的末段,圣堂之中响起了吵杂的提问与掌声。 亚鲁特站在边幕后,静静关注着那样的艾蒂。 『——我的报告到此完毕——』 有别于做得好,或是不愧是我妹妹这些感概,亚鲁特知道自己心中产生了新的心情。 已经没有必要犹豫了。 「好——那么我也该走了。」 这句话他本来是想在心中默念,但似乎还是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了。 旁边一起听着演讲的邻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要走……走去哪?」 「啊啊,思……是一个我从以前就想去的地方。」 比如说过去的事和将来的事,说不定在和龙约定之前,他就一直在想这件事了,这些全部融合在一起。 「我有想做的事情。」 *** 要去那个地方,从首都凯杰尔搭乘夜车转乘马车,大约要花两天半的时间。 终于在一个无人的车站下车,他和那时候一样,以跑步的方式朝目的地前进。 在一条宽广的大道前进,四周是碧绿的丘陵地与葡萄园,山的顶峰雪白,天空则是一片柔和的蓝色。 在前进了一阵子之后,迎面来了一辆货物马车。 看来是在送药途中,老旧的货物马车上,南瓜、莴苣等分得的蔬菜堆积如山,麻袋之间有如标记一般,竖立着一把漂亮的扫帚。 发现气喘吁吁奔跑过来的亚鲁特,对方一拉缰绳,停下马车。 在明亮的阳光与微风中,红铜色的长发闪闪发光。 「……你来做什么的?」 「我为了成为魔女而来的。」 实际上亚鲁特上气不接下气,想说的话或许有一半都说不出来。 而这么回答的她,不免也有点坏心眼。 「男人怎么可能当魔女。」 「魔女也包含生活方式,对吧?」 亚鲁特也回了一句。 因为这全部都是艾玛教他的。 艾玛只小声地说了句一笨蛋」,然后放开了缰绳,而亚鲁特则是跳上马车,紧紧抱住凄要哭泣的她。 只要不危害任何人,尽管去实现你的愿望吧,这似乎就是魔女的誓言。 那么不争执,一起生活,大概也不是那么难的事吧。 「等等!好难过!亚鲁特!」 他开心地笑了良久良久,直到艾玛叫他停下为止。 百亿魔女物语终 名为后记的abcd 『a』 alt gustav——亚鲁特,古斯塔夫。本作的主角,听人说从事运动的体育社团系主角,在幻想作品中真的非常罕见。我个人是以写出’虽然帅气但有点少根筋。的大哥为目标,头脑简单却是直肠子的个性,结果比我预想得好写,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b』bine……双翼飞机。原本我所构想的故事,是在一个盛行大地信仰的世界里,一名少年以制造双翼飞机飞上天空为目标的故事,这个主角与吉诺很相似吧。而将这部分的创世神话和札夫塔利卡度数的设定整个接收,再把魔女放进去,就成为本作了。本作虽然没有螺旋桨飞机,不过也以扫帚飞上天空了。 『c』clove……库洛布。作品中登场的运动,在我的印象中是擅自将橄榄球与美式足球相加再除2,大概就成为这个运动项目了吧。第一集开头的杂志报导我写得非常开心。 『d』dhal……达尔。士官训练学校的教官,与沙札兰德并列为亚鲁特周围的大人之一。其实他也有他的识人眼光嘛,这是我在写第四集时的感想。 『e 』 emma……艾玛。本作的女主角,胸部很遗憾,不过有一双美腿,因此在插画中旱负责展现美腿(艾蒂莉西亚则是露肌肤,咦?都是平胸的在脱呢)。初期设定中她具有「一慌张就会爆方言」的属性。「麦啊啊啊啊,午变态底加啊啊啊啊啊!」大概就像这样,这样写或许也很有趣。 『f』 fanny……法妮。见习魔女之一,在许多意义上她都是个辛苦的人,第四集里还好是赶上了呢……。 『g』gordon milton- - - - -高登,米尔顿。凯杰尔魔术学院的教官,艾蒂她们的老师,所谓的师徒关系真是不错呢。 『h』hyaku-majo……百魔女。百亿魔女物语的略称,有人问我为什么叫百亿呢?请当成,数量非常多h的意思就行了。 『i』 illust……插画。画,有中山承咖盏老师画出的视觉表现,才有这部百亿魔女物语,非常感谢老师! 『j』 jurassic park……侏罗纪公园。以恐龙为主题的小说及电影。继,偷藏步b、’推骨牌『、』压力锅。之后,第四集的关键字我想大概就是这个了。真的每一本故事的风格都完全不同呢,能够多方挑战我觉得很有趣。 『k』kaysel……凯杰尔。艾密尔王国的首都,由于是迁都而新建造的都市,因此以印象来说,感觉就像是把白金汉宫搬到纽约,而艾曼德岛当然一整个就是曼哈顿岛。 『l』 lilica the best——.莉莉卡.the.best。万能的莉莉卡大师,今后她一定也会贯彻猴子的模样吧。 『m』 monica——莫妮卡。见习魔女之一,她在一开始的设定并没有绘画属性,而是沉默寡书的发明家,好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虽然几乎不说话的角色要发挥存在戚颇为困难,不过她是个给予主角许多协助的女孩子。 『n』 neighbor——邻人。吉诺·拉提修的别名,听说是因为『看起来就像住在附近的平凡脸』而取的昵称。亚鲁特是『虽然帅气但有点少根筋』类型的主角,所以他就是以另一个竹冈式固定主角『软弱但是好像有点帅』为构想所写成。 『o』 o’clock——欧克洛克。女王蜂之馆的管家,如果问我这故事中最喜欢的角色,我会毫不犹豫选他。洗练又能干的山羊,很棒吧? 『p』 princess——公主。在这故事就是芙丽娜公主吧,我没想到她成为这么深入核心,牵动整个故事的人物。对于主角来说她是最初,也是最后的公主,真是可惜的人。 『q』 queen bee pce——女王蜂之馆。莉莉卡大师的宅邸,里设定中还写着『其实它会飞』,结果真的飞了。 『r』 ruzay s——,鲁杰·康司。k&g管理局的职员,因为我原本就想让他再度登场,能够顺利走到最后真是太好了呢。对我而言他是『普通人』中的霸主。 『s』 sister- - - - -sister。妹妹,修女。在故事中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最符合条件吧,就轻小说的妹妹角色而书,包含对哥哥的反应与对待在内,这位小姐有许多都是禁忌招式,但若她不是这样的女孩,我想就没有这个故事了,我很庆幸我是这么写她。 『t』 teology- - - - - -科学技术。尽管有部分越写越偏差,不过作中的时代设定,我大约是以一九一〇~三〇年代的感觉开始动笔。只有市中心有汽车在跑,乡下地方就还没有,电话是有钱人才有的设备,通讯手段主要是依靠电报与书信。我从没写过比这更古早的时代,所以日后有机会我也想挑战中世纪的故事。 『u』 upper school上级学舍,亚鲁特出身的学校。写过士官训练学校,也写过魔术学院,然而这个学校的学校生活却没办法写,实在有些遗憾。我想有一半是男校状态,运动推荐入学大概都在玩库洛布吧。 『v』 vs……对决。兄与妹、魔女与公主、甲种与乙种,我写了许多的对立关系,花了五集的时间,他们之间的距离应该有稍微缩短了吧。 『w』witch……魔女,是这故事出现最多的人。虽然我尝试写的是『像这样』出生,自己选择生活方式的人们,但是魔女真的有许许多多的定义和解释,我也说不出怎样才是正确,我是一边想着我自己的魔女形象,一边创作出而成。 『』 ooo……:亲吻拥抱亲吻拥抱亲吻拥抱,这是书信结尾所使用的略语,这篇后记也差不多要到尾声了。 『y』 yeoo!……耶~!打起精神,充满活力向前走吧。 『z』 zzz……唔嗯唔嗯唔嗯,睡觉时的呼吸声,睡饱吃饱写完了,那么各位,感谢你们陪我到这里,期待下次的再会,晚安! 竹冈叶月 『a』 alt gustav——亚鲁特,古斯塔夫。本作的主角,听人说从事运动的体育社团系主角,在幻想作品中真的非常罕见。我个人是以写出’虽然帅气但有点少根筋。的大哥为目标,头脑简单却是直肠子的个性,结果比我预想得好写,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b』bine……双翼飞机。原本我所构想的故事,是在一个盛行大地信仰的世界里,一名少年以制造双翼飞机飞上天空为目标的故事,这个主角与吉诺很相似吧。而将这部分的创世神话和札夫塔利卡度数的设定整个接收,再把魔女放进去,就成为本作了。本作虽然没有螺旋桨飞机,不过也以扫帚飞上天空了。 『c』clove……库洛布。作品中登场的运动,在我的印象中是擅自将橄榄球与美式足球相加再除2,大概就成为这个运动项目了吧。第一集开头的杂志报导我写得非常开心。 『d』dhal……达尔。士官训练学校的教官,与沙札兰德并列为亚鲁特周围的大人之一。其实他也有他的识人眼光嘛,这是我在写第四集时的感想。 『e 』 emma……艾玛。本作的女主角,胸部很遗憾,不过有一双美腿,因此在插画中旱负责展现美腿(艾蒂莉西亚则是露肌肤,咦?都是平胸的在脱呢)。初期设定中她具有「一慌张就会爆方言」的属性。「麦啊啊啊啊,午变态底加啊啊啊啊啊!」大概就像这样,这样写或许也很有趣。 『f』 fanny……法妮。见习魔女之一,在许多意义上她都是个辛苦的人,第四集里还好是赶上了呢……。 『g』gordon milton- - - - -高登,米尔顿。凯杰尔魔术学院的教官,艾蒂她们的老师,所谓的师徒关系真是不错呢。 『h』hyaku-majo……百魔女。百亿魔女物语的略称,有人问我为什么叫百亿呢?请当成,数量非常多h的意思就行了。 『i』 illust……插画。画,有中山承咖盏老师画出的视觉表现,才有这部百亿魔女物语,非常感谢老师! 『j』 jurassic park……侏罗纪公园。以恐龙为主题的小说及电影。继,偷藏步b、’推骨牌『、』压力锅。之后,第四集的关键字我想大概就是这个了。真的每一本故事的风格都完全不同呢,能够多方挑战我觉得很有趣。 『k』kaysel……凯杰尔。艾密尔王国的首都,由于是迁都而新建造的都市,因此以印象来说,感觉就像是把白金汉宫搬到纽约,而艾曼德岛当然一整个就是曼哈顿岛。 『l』 lilica the best——.莉莉卡.the.best。万能的莉莉卡大师,今后她一定也会贯彻猴子的模样吧。 『m』 monica——莫妮卡。见习魔女之一,她在一开始的设定并没有绘画属性,而是沉默寡书的发明家,好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虽然几乎不说话的角色要发挥存在戚颇为困难,不过她是个给予主角许多协助的女孩子。 『n』 neighbor——邻人。吉诺·拉提修的别名,听说是因为『看起来就像住在附近的平凡脸』而取的昵称。亚鲁特是『虽然帅气但有点少根筋』类型的主角,所以他就是以另一个竹冈式固定主角『软弱但是好像有点帅』为构想所写成。 『o』 o’clock——欧克洛克。女王蜂之馆的管家,如果问我这故事中最喜欢的角色,我会毫不犹豫选他。洗练又能干的山羊,很棒吧? 『p』 princess——公主。在这故事就是芙丽娜公主吧,我没想到她成为这么深入核心,牵动整个故事的人物。对于主角来说她是最初,也是最后的公主,真是可惜的人。 『q』 queen bee pce——女王蜂之馆。莉莉卡大师的宅邸,里设定中还写着『其实它会飞』,结果真的飞了。 『r』 ruzay s——,鲁杰·康司。k&g管理局的职员,因为我原本就想让他再度登场,能够顺利走到最后真是太好了呢。对我而言他是『普通人』中的霸主。 『s』 sister- - - - -sister。妹妹,修女。在故事中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最符合条件吧,就轻小说的妹妹角色而书,包含对哥哥的反应与对待在内,这位小姐有许多都是禁忌招式,但若她不是这样的女孩,我想就没有这个故事了,我很庆幸我是这么写她。 『t』 teology- - - - - -科学技术。尽管有部分越写越偏差,不过作中的时代设定,我大约是以一九一〇~三〇年代的感觉开始动笔。只有市中心有汽车在跑,乡下地方就还没有,电话是有钱人才有的设备,通讯手段主要是依靠电报与书信。我从没写过比这更古早的时代,所以日后有机会我也想挑战中世纪的故事。 『u』 upper school上级学舍,亚鲁特出身的学校。写过士官训练学校,也写过魔术学院,然而这个学校的学校生活却没办法写,实在有些遗憾。我想有一半是男校状态,运动推荐入学大概都在玩库洛布吧。 『v』 vs……对决。兄与妹、魔女与公主、甲种与乙种,我写了许多的对立关系,花了五集的时间,他们之间的距离应该有稍微缩短了吧。 『w』witch……魔女,是这故事出现最多的人。虽然我尝试写的是『像这样』出生,自己选择生活方式的人们,但是魔女真的有许许多多的定义和解释,我也说不出怎样才是正确,我是一边想着我自己的魔女形象,一边创作出而成。 『』 ooo……:亲吻拥抱亲吻拥抱亲吻拥抱,这是书信结尾所使用的略语,这篇后记也差不多要到尾声了。 『y』 yeoo!……耶~!打起精神,充满活力向前走吧。 『z』 zzz……唔嗯唔嗯唔嗯,睡觉时的呼吸声,睡饱吃饱写完了,那么各位,感谢你们陪我到这里,期待下次的再会,晚安! 竹冈叶月 『a』 alt gustav——亚鲁特,古斯塔夫。本作的主角,听人说从事运动的体育社团系主角,在幻想作品中真的非常罕见。我个人是以写出’虽然帅气但有点少根筋。的大哥为目标,头脑简单却是直肠子的个性,结果比我预想得好写,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b』bine……双翼飞机。原本我所构想的故事,是在一个盛行大地信仰的世界里,一名少年以制造双翼飞机飞上天空为目标的故事,这个主角与吉诺很相似吧。而将这部分的创世神话和札夫塔利卡度数的设定整个接收,再把魔女放进去,就成为本作了。本作虽然没有螺旋桨飞机,不过也以扫帚飞上天空了。 『c』clove……库洛布。作品中登场的运动,在我的印象中是擅自将橄榄球与美式足球相加再除2,大概就成为这个运动项目了吧。第一集开头的杂志报导我写得非常开心。 『d』dhal……达尔。士官训练学校的教官,与沙札兰德并列为亚鲁特周围的大人之一。其实他也有他的识人眼光嘛,这是我在写第四集时的感想。 『e 』 emma……艾玛。本作的女主角,胸部很遗憾,不过有一双美腿,因此在插画中旱负责展现美腿(艾蒂莉西亚则是露肌肤,咦?都是平胸的在脱呢)。初期设定中她具有「一慌张就会爆方言」的属性。「麦啊啊啊啊,午变态底加啊啊啊啊啊!」大概就像这样,这样写或许也很有趣。 『f』 fanny……法妮。见习魔女之一,在许多意义上她都是个辛苦的人,第四集里还好是赶上了呢……。 『g』gordon milton- - - - -高登,米尔顿。凯杰尔魔术学院的教官,艾蒂她们的老师,所谓的师徒关系真是不错呢。 『h』hyaku-majo……百魔女。百亿魔女物语的略称,有人问我为什么叫百亿呢?请当成,数量非常多h的意思就行了。 『i』 illust……插画。画,有中山承咖盏老师画出的视觉表现,才有这部百亿魔女物语,非常感谢老师! 『j』 jurassic park……侏罗纪公园。以恐龙为主题的小说及电影。继,偷藏步b、’推骨牌『、』压力锅。之后,第四集的关键字我想大概就是这个了。真的每一本故事的风格都完全不同呢,能够多方挑战我觉得很有趣。 『k』kaysel……凯杰尔。艾密尔王国的首都,由于是迁都而新建造的都市,因此以印象来说,感觉就像是把白金汉宫搬到纽约,而艾曼德岛当然一整个就是曼哈顿岛。 『l』 lilica the best——.莉莉卡.the.best。万能的莉莉卡大师,今后她一定也会贯彻猴子的模样吧。 『m』 monica——莫妮卡。见习魔女之一,她在一开始的设定并没有绘画属性,而是沉默寡书的发明家,好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虽然几乎不说话的角色要发挥存在戚颇为困难,不过她是个给予主角许多协助的女孩子。 『n』 neighbor——邻人。吉诺·拉提修的别名,听说是因为『看起来就像住在附近的平凡脸』而取的昵称。亚鲁特是『虽然帅气但有点少根筋』类型的主角,所以他就是以另一个竹冈式固定主角『软弱但是好像有点帅』为构想所写成。 『o』 o’clock——欧克洛克。女王蜂之馆的管家,如果问我这故事中最喜欢的角色,我会毫不犹豫选他。洗练又能干的山羊,很棒吧? 『p』 princess——公主。在这故事就是芙丽娜公主吧,我没想到她成为这么深入核心,牵动整个故事的人物。对于主角来说她是最初,也是最后的公主,真是可惜的人。 『q』 queen bee pce——女王蜂之馆。莉莉卡大师的宅邸,里设定中还写着『其实它会飞』,结果真的飞了。 『r』 ruzay s——,鲁杰·康司。k&g管理局的职员,因为我原本就想让他再度登场,能够顺利走到最后真是太好了呢。对我而言他是『普通人』中的霸主。 『s』 sister- - - - -sister。妹妹,修女。在故事中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最符合条件吧,就轻小说的妹妹角色而书,包含对哥哥的反应与对待在内,这位小姐有许多都是禁忌招式,但若她不是这样的女孩,我想就没有这个故事了,我很庆幸我是这么写她。 『t』 teology- - - - - -科学技术。尽管有部分越写越偏差,不过作中的时代设定,我大约是以一九一〇~三〇年代的感觉开始动笔。只有市中心有汽车在跑,乡下地方就还没有,电话是有钱人才有的设备,通讯手段主要是依靠电报与书信。我从没写过比这更古早的时代,所以日后有机会我也想挑战中世纪的故事。 『u』 upper school上级学舍,亚鲁特出身的学校。写过士官训练学校,也写过魔术学院,然而这个学校的学校生活却没办法写,实在有些遗憾。我想有一半是男校状态,运动推荐入学大概都在玩库洛布吧。 『v』 vs……对决。兄与妹、魔女与公主、甲种与乙种,我写了许多的对立关系,花了五集的时间,他们之间的距离应该有稍微缩短了吧。 『w』witch……魔女,是这故事出现最多的人。虽然我尝试写的是『像这样』出生,自己选择生活方式的人们,但是魔女真的有许许多多的定义和解释,我也说不出怎样才是正确,我是一边想着我自己的魔女形象,一边创作出而成。 『』 ooo……:亲吻拥抱亲吻拥抱亲吻拥抱,这是书信结尾所使用的略语,这篇后记也差不多要到尾声了。 『y』 yeoo!……耶~!打起精神,充满活力向前走吧。 『z』 zzz……唔嗯唔嗯唔嗯,睡觉时的呼吸声,睡饱吃饱写完了,那么各位,感谢你们陪我到这里,期待下次的再会,晚安! 竹冈叶月 『a』 alt gustav——亚鲁特,古斯塔夫。本作的主角,听人说从事运动的体育社团系主角,在幻想作品中真的非常罕见。我个人是以写出’虽然帅气但有点少根筋。的大哥为目标,头脑简单却是直肠子的个性,结果比我预想得好写,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b』bine……双翼飞机。原本我所构想的故事,是在一个盛行大地信仰的世界里,一名少年以制造双翼飞机飞上天空为目标的故事,这个主角与吉诺很相似吧。而将这部分的创世神话和札夫塔利卡度数的设定整个接收,再把魔女放进去,就成为本作了。本作虽然没有螺旋桨飞机,不过也以扫帚飞上天空了。 『c』clove……库洛布。作品中登场的运动,在我的印象中是擅自将橄榄球与美式足球相加再除2,大概就成为这个运动项目了吧。第一集开头的杂志报导我写得非常开心。 『d』dhal……达尔。士官训练学校的教官,与沙札兰德并列为亚鲁特周围的大人之一。其实他也有他的识人眼光嘛,这是我在写第四集时的感想。 『e 』 emma……艾玛。本作的女主角,胸部很遗憾,不过有一双美腿,因此在插画中旱负责展现美腿(艾蒂莉西亚则是露肌肤,咦?都是平胸的在脱呢)。初期设定中她具有「一慌张就会爆方言」的属性。「麦啊啊啊啊,午变态底加啊啊啊啊啊!」大概就像这样,这样写或许也很有趣。 『f』 fanny……法妮。见习魔女之一,在许多意义上她都是个辛苦的人,第四集里还好是赶上了呢……。 『g』gordon milton- - - - -高登,米尔顿。凯杰尔魔术学院的教官,艾蒂她们的老师,所谓的师徒关系真是不错呢。 『h』hyaku-majo……百魔女。百亿魔女物语的略称,有人问我为什么叫百亿呢?请当成,数量非常多h的意思就行了。 『i』 illust……插画。画,有中山承咖盏老师画出的视觉表现,才有这部百亿魔女物语,非常感谢老师! 『j』 jurassic park……侏罗纪公园。以恐龙为主题的小说及电影。继,偷藏步b、’推骨牌『、』压力锅。之后,第四集的关键字我想大概就是这个了。真的每一本故事的风格都完全不同呢,能够多方挑战我觉得很有趣。 『k』kaysel……凯杰尔。艾密尔王国的首都,由于是迁都而新建造的都市,因此以印象来说,感觉就像是把白金汉宫搬到纽约,而艾曼德岛当然一整个就是曼哈顿岛。 『l』 lilica the best——.莉莉卡.the.best。万能的莉莉卡大师,今后她一定也会贯彻猴子的模样吧。 『m』 monica——莫妮卡。见习魔女之一,她在一开始的设定并没有绘画属性,而是沉默寡书的发明家,好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虽然几乎不说话的角色要发挥存在戚颇为困难,不过她是个给予主角许多协助的女孩子。 『n』 neighbor——邻人。吉诺·拉提修的别名,听说是因为『看起来就像住在附近的平凡脸』而取的昵称。亚鲁特是『虽然帅气但有点少根筋』类型的主角,所以他就是以另一个竹冈式固定主角『软弱但是好像有点帅』为构想所写成。 『o』 o’clock——欧克洛克。女王蜂之馆的管家,如果问我这故事中最喜欢的角色,我会毫不犹豫选他。洗练又能干的山羊,很棒吧? 『p』 princess——公主。在这故事就是芙丽娜公主吧,我没想到她成为这么深入核心,牵动整个故事的人物。对于主角来说她是最初,也是最后的公主,真是可惜的人。 『q』 queen bee pce——女王蜂之馆。莉莉卡大师的宅邸,里设定中还写着『其实它会飞』,结果真的飞了。 『r』 ruzay s——,鲁杰·康司。k&g管理局的职员,因为我原本就想让他再度登场,能够顺利走到最后真是太好了呢。对我而言他是『普通人』中的霸主。 『s』 sister- - - - -sister。妹妹,修女。在故事中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最符合条件吧,就轻小说的妹妹角色而书,包含对哥哥的反应与对待在内,这位小姐有许多都是禁忌招式,但若她不是这样的女孩,我想就没有这个故事了,我很庆幸我是这么写她。 『t』 teology- - - - - -科学技术。尽管有部分越写越偏差,不过作中的时代设定,我大约是以一九一〇~三〇年代的感觉开始动笔。只有市中心有汽车在跑,乡下地方就还没有,电话是有钱人才有的设备,通讯手段主要是依靠电报与书信。我从没写过比这更古早的时代,所以日后有机会我也想挑战中世纪的故事。 『u』 upper school上级学舍,亚鲁特出身的学校。写过士官训练学校,也写过魔术学院,然而这个学校的学校生活却没办法写,实在有些遗憾。我想有一半是男校状态,运动推荐入学大概都在玩库洛布吧。 『v』 vs……对决。兄与妹、魔女与公主、甲种与乙种,我写了许多的对立关系,花了五集的时间,他们之间的距离应该有稍微缩短了吧。 『w』witch……魔女,是这故事出现最多的人。虽然我尝试写的是『像这样』出生,自己选择生活方式的人们,但是魔女真的有许许多多的定义和解释,我也说不出怎样才是正确,我是一边想着我自己的魔女形象,一边创作出而成。 『』 ooo……:亲吻拥抱亲吻拥抱亲吻拥抱,这是书信结尾所使用的略语,这篇后记也差不多要到尾声了。 『y』 yeoo!……耶~!打起精神,充满活力向前走吧。 『z』 zzz……唔嗯唔嗯唔嗯,睡觉时的呼吸声,睡饱吃饱写完了,那么各位,感谢你们陪我到这里,期待下次的再会,晚安! 竹冈叶月 『a』 alt gustav——亚鲁特,古斯塔夫。本作的主角,听人说从事运动的体育社团系主角,在幻想作品中真的非常罕见。我个人是以写出’虽然帅气但有点少根筋。的大哥为目标,头脑简单却是直肠子的个性,结果比我预想得好写,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b』bine……双翼飞机。原本我所构想的故事,是在一个盛行大地信仰的世界里,一名少年以制造双翼飞机飞上天空为目标的故事,这个主角与吉诺很相似吧。而将这部分的创世神话和札夫塔利卡度数的设定整个接收,再把魔女放进去,就成为本作了。本作虽然没有螺旋桨飞机,不过也以扫帚飞上天空了。 『c』clove……库洛布。作品中登场的运动,在我的印象中是擅自将橄榄球与美式足球相加再除2,大概就成为这个运动项目了吧。第一集开头的杂志报导我写得非常开心。 『d』dhal……达尔。士官训练学校的教官,与沙札兰德并列为亚鲁特周围的大人之一。其实他也有他的识人眼光嘛,这是我在写第四集时的感想。 『e 』 emma……艾玛。本作的女主角,胸部很遗憾,不过有一双美腿,因此在插画中旱负责展现美腿(艾蒂莉西亚则是露肌肤,咦?都是平胸的在脱呢)。初期设定中她具有「一慌张就会爆方言」的属性。「麦啊啊啊啊,午变态底加啊啊啊啊啊!」大概就像这样,这样写或许也很有趣。 『f』 fanny……法妮。见习魔女之一,在许多意义上她都是个辛苦的人,第四集里还好是赶上了呢……。 『g』gordon milton- - - - -高登,米尔顿。凯杰尔魔术学院的教官,艾蒂她们的老师,所谓的师徒关系真是不错呢。 『h』hyaku-majo……百魔女。百亿魔女物语的略称,有人问我为什么叫百亿呢?请当成,数量非常多h的意思就行了。 『i』 illust……插画。画,有中山承咖盏老师画出的视觉表现,才有这部百亿魔女物语,非常感谢老师! 『j』 jurassic park……侏罗纪公园。以恐龙为主题的小说及电影。继,偷藏步b、’推骨牌『、』压力锅。之后,第四集的关键字我想大概就是这个了。真的每一本故事的风格都完全不同呢,能够多方挑战我觉得很有趣。 『k』kaysel……凯杰尔。艾密尔王国的首都,由于是迁都而新建造的都市,因此以印象来说,感觉就像是把白金汉宫搬到纽约,而艾曼德岛当然一整个就是曼哈顿岛。 『l』 lilica the best——.莉莉卡.the.best。万能的莉莉卡大师,今后她一定也会贯彻猴子的模样吧。 『m』 monica——莫妮卡。见习魔女之一,她在一开始的设定并没有绘画属性,而是沉默寡书的发明家,好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虽然几乎不说话的角色要发挥存在戚颇为困难,不过她是个给予主角许多协助的女孩子。 『n』 neighbor——邻人。吉诺·拉提修的别名,听说是因为『看起来就像住在附近的平凡脸』而取的昵称。亚鲁特是『虽然帅气但有点少根筋』类型的主角,所以他就是以另一个竹冈式固定主角『软弱但是好像有点帅』为构想所写成。 『o』 o’clock——欧克洛克。女王蜂之馆的管家,如果问我这故事中最喜欢的角色,我会毫不犹豫选他。洗练又能干的山羊,很棒吧? 『p』 princess——公主。在这故事就是芙丽娜公主吧,我没想到她成为这么深入核心,牵动整个故事的人物。对于主角来说她是最初,也是最后的公主,真是可惜的人。 『q』 queen bee pce——女王蜂之馆。莉莉卡大师的宅邸,里设定中还写着『其实它会飞』,结果真的飞了。 『r』 ruzay s——,鲁杰·康司。k&g管理局的职员,因为我原本就想让他再度登场,能够顺利走到最后真是太好了呢。对我而言他是『普通人』中的霸主。 『s』 sister- - - - -sister。妹妹,修女。在故事中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最符合条件吧,就轻小说的妹妹角色而书,包含对哥哥的反应与对待在内,这位小姐有许多都是禁忌招式,但若她不是这样的女孩,我想就没有这个故事了,我很庆幸我是这么写她。 『t』 teology- - - - - -科学技术。尽管有部分越写越偏差,不过作中的时代设定,我大约是以一九一〇~三〇年代的感觉开始动笔。只有市中心有汽车在跑,乡下地方就还没有,电话是有钱人才有的设备,通讯手段主要是依靠电报与书信。我从没写过比这更古早的时代,所以日后有机会我也想挑战中世纪的故事。 『u』 upper school上级学舍,亚鲁特出身的学校。写过士官训练学校,也写过魔术学院,然而这个学校的学校生活却没办法写,实在有些遗憾。我想有一半是男校状态,运动推荐入学大概都在玩库洛布吧。 『v』 vs……对决。兄与妹、魔女与公主、甲种与乙种,我写了许多的对立关系,花了五集的时间,他们之间的距离应该有稍微缩短了吧。 『w』witch……魔女,是这故事出现最多的人。虽然我尝试写的是『像这样』出生,自己选择生活方式的人们,但是魔女真的有许许多多的定义和解释,我也说不出怎样才是正确,我是一边想着我自己的魔女形象,一边创作出而成。 『』 ooo……:亲吻拥抱亲吻拥抱亲吻拥抱,这是书信结尾所使用的略语,这篇后记也差不多要到尾声了。 『y』 yeoo!……耶~!打起精神,充满活力向前走吧。 『z』 zzz……唔嗯唔嗯唔嗯,睡觉时的呼吸声,睡饱吃饱写完了,那么各位,感谢你们陪我到这里,期待下次的再会,晚安! 竹冈叶月 『a』 alt gustav——亚鲁特,古斯塔夫。本作的主角,听人说从事运动的体育社团系主角,在幻想作品中真的非常罕见。我个人是以写出’虽然帅气但有点少根筋。的大哥为目标,头脑简单却是直肠子的个性,结果比我预想得好写,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b』bine……双翼飞机。原本我所构想的故事,是在一个盛行大地信仰的世界里,一名少年以制造双翼飞机飞上天空为目标的故事,这个主角与吉诺很相似吧。而将这部分的创世神话和札夫塔利卡度数的设定整个接收,再把魔女放进去,就成为本作了。本作虽然没有螺旋桨飞机,不过也以扫帚飞上天空了。 『c』clove……库洛布。作品中登场的运动,在我的印象中是擅自将橄榄球与美式足球相加再除2,大概就成为这个运动项目了吧。第一集开头的杂志报导我写得非常开心。 『d』dhal……达尔。士官训练学校的教官,与沙札兰德并列为亚鲁特周围的大人之一。其实他也有他的识人眼光嘛,这是我在写第四集时的感想。 『e 』 emma……艾玛。本作的女主角,胸部很遗憾,不过有一双美腿,因此在插画中旱负责展现美腿(艾蒂莉西亚则是露肌肤,咦?都是平胸的在脱呢)。初期设定中她具有「一慌张就会爆方言」的属性。「麦啊啊啊啊,午变态底加啊啊啊啊啊!」大概就像这样,这样写或许也很有趣。 『f』 fanny……法妮。见习魔女之一,在许多意义上她都是个辛苦的人,第四集里还好是赶上了呢……。 『g』gordon milton- - - - -高登,米尔顿。凯杰尔魔术学院的教官,艾蒂她们的老师,所谓的师徒关系真是不错呢。 『h』hyaku-majo……百魔女。百亿魔女物语的略称,有人问我为什么叫百亿呢?请当成,数量非常多h的意思就行了。 『i』 illust……插画。画,有中山承咖盏老师画出的视觉表现,才有这部百亿魔女物语,非常感谢老师! 『j』 jurassic park……侏罗纪公园。以恐龙为主题的小说及电影。继,偷藏步b、’推骨牌『、』压力锅。之后,第四集的关键字我想大概就是这个了。真的每一本故事的风格都完全不同呢,能够多方挑战我觉得很有趣。 『k』kaysel……凯杰尔。艾密尔王国的首都,由于是迁都而新建造的都市,因此以印象来说,感觉就像是把白金汉宫搬到纽约,而艾曼德岛当然一整个就是曼哈顿岛。 『l』 lilica the best——.莉莉卡.the.best。万能的莉莉卡大师,今后她一定也会贯彻猴子的模样吧。 『m』 monica——莫妮卡。见习魔女之一,她在一开始的设定并没有绘画属性,而是沉默寡书的发明家,好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虽然几乎不说话的角色要发挥存在戚颇为困难,不过她是个给予主角许多协助的女孩子。 『n』 neighbor——邻人。吉诺·拉提修的别名,听说是因为『看起来就像住在附近的平凡脸』而取的昵称。亚鲁特是『虽然帅气但有点少根筋』类型的主角,所以他就是以另一个竹冈式固定主角『软弱但是好像有点帅』为构想所写成。 『o』 o’clock——欧克洛克。女王蜂之馆的管家,如果问我这故事中最喜欢的角色,我会毫不犹豫选他。洗练又能干的山羊,很棒吧? 『p』 princess——公主。在这故事就是芙丽娜公主吧,我没想到她成为这么深入核心,牵动整个故事的人物。对于主角来说她是最初,也是最后的公主,真是可惜的人。 『q』 queen bee pce——女王蜂之馆。莉莉卡大师的宅邸,里设定中还写着『其实它会飞』,结果真的飞了。 『r』 ruzay s——,鲁杰·康司。k&g管理局的职员,因为我原本就想让他再度登场,能够顺利走到最后真是太好了呢。对我而言他是『普通人』中的霸主。 『s』 sister- - - - -sister。妹妹,修女。在故事中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最符合条件吧,就轻小说的妹妹角色而书,包含对哥哥的反应与对待在内,这位小姐有许多都是禁忌招式,但若她不是这样的女孩,我想就没有这个故事了,我很庆幸我是这么写她。 『t』 teology- - - - - -科学技术。尽管有部分越写越偏差,不过作中的时代设定,我大约是以一九一〇~三〇年代的感觉开始动笔。只有市中心有汽车在跑,乡下地方就还没有,电话是有钱人才有的设备,通讯手段主要是依靠电报与书信。我从没写过比这更古早的时代,所以日后有机会我也想挑战中世纪的故事。 『u』 upper school上级学舍,亚鲁特出身的学校。写过士官训练学校,也写过魔术学院,然而这个学校的学校生活却没办法写,实在有些遗憾。我想有一半是男校状态,运动推荐入学大概都在玩库洛布吧。 『v』 vs……对决。兄与妹、魔女与公主、甲种与乙种,我写了许多的对立关系,花了五集的时间,他们之间的距离应该有稍微缩短了吧。 『w』witch……魔女,是这故事出现最多的人。虽然我尝试写的是『像这样』出生,自己选择生活方式的人们,但是魔女真的有许许多多的定义和解释,我也说不出怎样才是正确,我是一边想着我自己的魔女形象,一边创作出而成。 『』 ooo……:亲吻拥抱亲吻拥抱亲吻拥抱,这是书信结尾所使用的略语,这篇后记也差不多要到尾声了。 『y』 yeoo!……耶~!打起精神,充满活力向前走吧。 『z』 zzz……唔嗯唔嗯唔嗯,睡觉时的呼吸声,睡饱吃饱写完了,那么各位,感谢你们陪我到这里,期待下次的再会,晚安! 竹冈叶月 『a』 alt gustav——亚鲁特,古斯塔夫。本作的主角,听人说从事运动的体育社团系主角,在幻想作品中真的非常罕见。我个人是以写出’虽然帅气但有点少根筋。的大哥为目标,头脑简单却是直肠子的个性,结果比我预想得好写,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b』bine……双翼飞机。原本我所构想的故事,是在一个盛行大地信仰的世界里,一名少年以制造双翼飞机飞上天空为目标的故事,这个主角与吉诺很相似吧。而将这部分的创世神话和札夫塔利卡度数的设定整个接收,再把魔女放进去,就成为本作了。本作虽然没有螺旋桨飞机,不过也以扫帚飞上天空了。 『c』clove……库洛布。作品中登场的运动,在我的印象中是擅自将橄榄球与美式足球相加再除2,大概就成为这个运动项目了吧。第一集开头的杂志报导我写得非常开心。 『d』dhal……达尔。士官训练学校的教官,与沙札兰德并列为亚鲁特周围的大人之一。其实他也有他的识人眼光嘛,这是我在写第四集时的感想。 『e 』 emma……艾玛。本作的女主角,胸部很遗憾,不过有一双美腿,因此在插画中旱负责展现美腿(艾蒂莉西亚则是露肌肤,咦?都是平胸的在脱呢)。初期设定中她具有「一慌张就会爆方言」的属性。「麦啊啊啊啊,午变态底加啊啊啊啊啊!」大概就像这样,这样写或许也很有趣。 『f』 fanny……法妮。见习魔女之一,在许多意义上她都是个辛苦的人,第四集里还好是赶上了呢……。 『g』gordon milton- - - - -高登,米尔顿。凯杰尔魔术学院的教官,艾蒂她们的老师,所谓的师徒关系真是不错呢。 『h』hyaku-majo……百魔女。百亿魔女物语的略称,有人问我为什么叫百亿呢?请当成,数量非常多h的意思就行了。 『i』 illust……插画。画,有中山承咖盏老师画出的视觉表现,才有这部百亿魔女物语,非常感谢老师! 『j』 jurassic park……侏罗纪公园。以恐龙为主题的小说及电影。继,偷藏步b、’推骨牌『、』压力锅。之后,第四集的关键字我想大概就是这个了。真的每一本故事的风格都完全不同呢,能够多方挑战我觉得很有趣。 『k』kaysel……凯杰尔。艾密尔王国的首都,由于是迁都而新建造的都市,因此以印象来说,感觉就像是把白金汉宫搬到纽约,而艾曼德岛当然一整个就是曼哈顿岛。 『l』 lilica the best——.莉莉卡.the.best。万能的莉莉卡大师,今后她一定也会贯彻猴子的模样吧。 『m』 monica——莫妮卡。见习魔女之一,她在一开始的设定并没有绘画属性,而是沉默寡书的发明家,好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虽然几乎不说话的角色要发挥存在戚颇为困难,不过她是个给予主角许多协助的女孩子。 『n』 neighbor——邻人。吉诺·拉提修的别名,听说是因为『看起来就像住在附近的平凡脸』而取的昵称。亚鲁特是『虽然帅气但有点少根筋』类型的主角,所以他就是以另一个竹冈式固定主角『软弱但是好像有点帅』为构想所写成。 『o』 o’clock——欧克洛克。女王蜂之馆的管家,如果问我这故事中最喜欢的角色,我会毫不犹豫选他。洗练又能干的山羊,很棒吧? 『p』 princess——公主。在这故事就是芙丽娜公主吧,我没想到她成为这么深入核心,牵动整个故事的人物。对于主角来说她是最初,也是最后的公主,真是可惜的人。 『q』 queen bee pce——女王蜂之馆。莉莉卡大师的宅邸,里设定中还写着『其实它会飞』,结果真的飞了。 『r』 ruzay s——,鲁杰·康司。k&g管理局的职员,因为我原本就想让他再度登场,能够顺利走到最后真是太好了呢。对我而言他是『普通人』中的霸主。 『s』 sister- - - - -sister。妹妹,修女。在故事中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最符合条件吧,就轻小说的妹妹角色而书,包含对哥哥的反应与对待在内,这位小姐有许多都是禁忌招式,但若她不是这样的女孩,我想就没有这个故事了,我很庆幸我是这么写她。 『t』 teology- - - - - -科学技术。尽管有部分越写越偏差,不过作中的时代设定,我大约是以一九一〇~三〇年代的感觉开始动笔。只有市中心有汽车在跑,乡下地方就还没有,电话是有钱人才有的设备,通讯手段主要是依靠电报与书信。我从没写过比这更古早的时代,所以日后有机会我也想挑战中世纪的故事。 『u』 upper school上级学舍,亚鲁特出身的学校。写过士官训练学校,也写过魔术学院,然而这个学校的学校生活却没办法写,实在有些遗憾。我想有一半是男校状态,运动推荐入学大概都在玩库洛布吧。 『v』 vs……对决。兄与妹、魔女与公主、甲种与乙种,我写了许多的对立关系,花了五集的时间,他们之间的距离应该有稍微缩短了吧。 『w』witch……魔女,是这故事出现最多的人。虽然我尝试写的是『像这样』出生,自己选择生活方式的人们,但是魔女真的有许许多多的定义和解释,我也说不出怎样才是正确,我是一边想着我自己的魔女形象,一边创作出而成。 『』 ooo……:亲吻拥抱亲吻拥抱亲吻拥抱,这是书信结尾所使用的略语,这篇后记也差不多要到尾声了。 『y』 yeoo!……耶~!打起精神,充满活力向前走吧。 『z』 zzz……唔嗯唔嗯唔嗯,睡觉时的呼吸声,睡饱吃饱写完了,那么各位,感谢你们陪我到这里,期待下次的再会,晚安! 竹冈叶月 『a』 alt gustav——亚鲁特,古斯塔夫。本作的主角,听人说从事运动的体育社团系主角,在幻想作品中真的非常罕见。我个人是以写出’虽然帅气但有点少根筋。的大哥为目标,头脑简单却是直肠子的个性,结果比我预想得好写,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b』bine……双翼飞机。原本我所构想的故事,是在一个盛行大地信仰的世界里,一名少年以制造双翼飞机飞上天空为目标的故事,这个主角与吉诺很相似吧。而将这部分的创世神话和札夫塔利卡度数的设定整个接收,再把魔女放进去,就成为本作了。本作虽然没有螺旋桨飞机,不过也以扫帚飞上天空了。 『c』clove……库洛布。作品中登场的运动,在我的印象中是擅自将橄榄球与美式足球相加再除2,大概就成为这个运动项目了吧。第一集开头的杂志报导我写得非常开心。 『d』dhal……达尔。士官训练学校的教官,与沙札兰德并列为亚鲁特周围的大人之一。其实他也有他的识人眼光嘛,这是我在写第四集时的感想。 『e 』 emma……艾玛。本作的女主角,胸部很遗憾,不过有一双美腿,因此在插画中旱负责展现美腿(艾蒂莉西亚则是露肌肤,咦?都是平胸的在脱呢)。初期设定中她具有「一慌张就会爆方言」的属性。「麦啊啊啊啊,午变态底加啊啊啊啊啊!」大概就像这样,这样写或许也很有趣。 『f』 fanny……法妮。见习魔女之一,在许多意义上她都是个辛苦的人,第四集里还好是赶上了呢……。 『g』gordon milton- - - - -高登,米尔顿。凯杰尔魔术学院的教官,艾蒂她们的老师,所谓的师徒关系真是不错呢。 『h』hyaku-majo……百魔女。百亿魔女物语的略称,有人问我为什么叫百亿呢?请当成,数量非常多h的意思就行了。 『i』 illust……插画。画,有中山承咖盏老师画出的视觉表现,才有这部百亿魔女物语,非常感谢老师! 『j』 jurassic park……侏罗纪公园。以恐龙为主题的小说及电影。继,偷藏步b、’推骨牌『、』压力锅。之后,第四集的关键字我想大概就是这个了。真的每一本故事的风格都完全不同呢,能够多方挑战我觉得很有趣。 『k』kaysel……凯杰尔。艾密尔王国的首都,由于是迁都而新建造的都市,因此以印象来说,感觉就像是把白金汉宫搬到纽约,而艾曼德岛当然一整个就是曼哈顿岛。 『l』 lilica the best——.莉莉卡.the.best。万能的莉莉卡大师,今后她一定也会贯彻猴子的模样吧。 『m』 monica——莫妮卡。见习魔女之一,她在一开始的设定并没有绘画属性,而是沉默寡书的发明家,好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虽然几乎不说话的角色要发挥存在戚颇为困难,不过她是个给予主角许多协助的女孩子。 『n』 neighbor——邻人。吉诺·拉提修的别名,听说是因为『看起来就像住在附近的平凡脸』而取的昵称。亚鲁特是『虽然帅气但有点少根筋』类型的主角,所以他就是以另一个竹冈式固定主角『软弱但是好像有点帅』为构想所写成。 『o』 o’clock——欧克洛克。女王蜂之馆的管家,如果问我这故事中最喜欢的角色,我会毫不犹豫选他。洗练又能干的山羊,很棒吧? 『p』 princess——公主。在这故事就是芙丽娜公主吧,我没想到她成为这么深入核心,牵动整个故事的人物。对于主角来说她是最初,也是最后的公主,真是可惜的人。 『q』 queen bee pce——女王蜂之馆。莉莉卡大师的宅邸,里设定中还写着『其实它会飞』,结果真的飞了。 『r』 ruzay s——,鲁杰·康司。k&g管理局的职员,因为我原本就想让他再度登场,能够顺利走到最后真是太好了呢。对我而言他是『普通人』中的霸主。 『s』 sister- - - - -sister。妹妹,修女。在故事中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最符合条件吧,就轻小说的妹妹角色而书,包含对哥哥的反应与对待在内,这位小姐有许多都是禁忌招式,但若她不是这样的女孩,我想就没有这个故事了,我很庆幸我是这么写她。 『t』 teology- - - - - -科学技术。尽管有部分越写越偏差,不过作中的时代设定,我大约是以一九一〇~三〇年代的感觉开始动笔。只有市中心有汽车在跑,乡下地方就还没有,电话是有钱人才有的设备,通讯手段主要是依靠电报与书信。我从没写过比这更古早的时代,所以日后有机会我也想挑战中世纪的故事。 『u』 upper school上级学舍,亚鲁特出身的学校。写过士官训练学校,也写过魔术学院,然而这个学校的学校生活却没办法写,实在有些遗憾。我想有一半是男校状态,运动推荐入学大概都在玩库洛布吧。 『v』 vs……对决。兄与妹、魔女与公主、甲种与乙种,我写了许多的对立关系,花了五集的时间,他们之间的距离应该有稍微缩短了吧。 『w』witch……魔女,是这故事出现最多的人。虽然我尝试写的是『像这样』出生,自己选择生活方式的人们,但是魔女真的有许许多多的定义和解释,我也说不出怎样才是正确,我是一边想着我自己的魔女形象,一边创作出而成。 『』 ooo……:亲吻拥抱亲吻拥抱亲吻拥抱,这是书信结尾所使用的略语,这篇后记也差不多要到尾声了。 『y』 yeoo!……耶~!打起精神,充满活力向前走吧。 『z』 zzz……唔嗯唔嗯唔嗯,睡觉时的呼吸声,睡饱吃饱写完了,那么各位,感谢你们陪我到这里,期待下次的再会,晚安! 竹冈叶月 『a』 alt gustav——亚鲁特,古斯塔夫。本作的主角,听人说从事运动的体育社团系主角,在幻想作品中真的非常罕见。我个人是以写出’虽然帅气但有点少根筋。的大哥为目标,头脑简单却是直肠子的个性,结果比我预想得好写,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b』bine……双翼飞机。原本我所构想的故事,是在一个盛行大地信仰的世界里,一名少年以制造双翼飞机飞上天空为目标的故事,这个主角与吉诺很相似吧。而将这部分的创世神话和札夫塔利卡度数的设定整个接收,再把魔女放进去,就成为本作了。本作虽然没有螺旋桨飞机,不过也以扫帚飞上天空了。 『c』clove……库洛布。作品中登场的运动,在我的印象中是擅自将橄榄球与美式足球相加再除2,大概就成为这个运动项目了吧。第一集开头的杂志报导我写得非常开心。 『d』dhal……达尔。士官训练学校的教官,与沙札兰德并列为亚鲁特周围的大人之一。其实他也有他的识人眼光嘛,这是我在写第四集时的感想。 『e 』 emma……艾玛。本作的女主角,胸部很遗憾,不过有一双美腿,因此在插画中旱负责展现美腿(艾蒂莉西亚则是露肌肤,咦?都是平胸的在脱呢)。初期设定中她具有「一慌张就会爆方言」的属性。「麦啊啊啊啊,午变态底加啊啊啊啊啊!」大概就像这样,这样写或许也很有趣。 『f』 fanny……法妮。见习魔女之一,在许多意义上她都是个辛苦的人,第四集里还好是赶上了呢……。 『g』gordon milton- - - - -高登,米尔顿。凯杰尔魔术学院的教官,艾蒂她们的老师,所谓的师徒关系真是不错呢。 『h』hyaku-majo……百魔女。百亿魔女物语的略称,有人问我为什么叫百亿呢?请当成,数量非常多h的意思就行了。 『i』 illust……插画。画,有中山承咖盏老师画出的视觉表现,才有这部百亿魔女物语,非常感谢老师! 『j』 jurassic park……侏罗纪公园。以恐龙为主题的小说及电影。继,偷藏步b、’推骨牌『、』压力锅。之后,第四集的关键字我想大概就是这个了。真的每一本故事的风格都完全不同呢,能够多方挑战我觉得很有趣。 『k』kaysel……凯杰尔。艾密尔王国的首都,由于是迁都而新建造的都市,因此以印象来说,感觉就像是把白金汉宫搬到纽约,而艾曼德岛当然一整个就是曼哈顿岛。 『l』 lilica the best——.莉莉卡.the.best。万能的莉莉卡大师,今后她一定也会贯彻猴子的模样吧。 『m』 monica——莫妮卡。见习魔女之一,她在一开始的设定并没有绘画属性,而是沉默寡书的发明家,好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虽然几乎不说话的角色要发挥存在戚颇为困难,不过她是个给予主角许多协助的女孩子。 『n』 neighbor——邻人。吉诺·拉提修的别名,听说是因为『看起来就像住在附近的平凡脸』而取的昵称。亚鲁特是『虽然帅气但有点少根筋』类型的主角,所以他就是以另一个竹冈式固定主角『软弱但是好像有点帅』为构想所写成。 『o』 o’clock——欧克洛克。女王蜂之馆的管家,如果问我这故事中最喜欢的角色,我会毫不犹豫选他。洗练又能干的山羊,很棒吧? 『p』 princess——公主。在这故事就是芙丽娜公主吧,我没想到她成为这么深入核心,牵动整个故事的人物。对于主角来说她是最初,也是最后的公主,真是可惜的人。 『q』 queen bee pce——女王蜂之馆。莉莉卡大师的宅邸,里设定中还写着『其实它会飞』,结果真的飞了。 『r』 ruzay s——,鲁杰·康司。k&g管理局的职员,因为我原本就想让他再度登场,能够顺利走到最后真是太好了呢。对我而言他是『普通人』中的霸主。 『s』 sister- - - - -sister。妹妹,修女。在故事中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最符合条件吧,就轻小说的妹妹角色而书,包含对哥哥的反应与对待在内,这位小姐有许多都是禁忌招式,但若她不是这样的女孩,我想就没有这个故事了,我很庆幸我是这么写她。 『t』 teology- - - - - -科学技术。尽管有部分越写越偏差,不过作中的时代设定,我大约是以一九一〇~三〇年代的感觉开始动笔。只有市中心有汽车在跑,乡下地方就还没有,电话是有钱人才有的设备,通讯手段主要是依靠电报与书信。我从没写过比这更古早的时代,所以日后有机会我也想挑战中世纪的故事。 『u』 upper school上级学舍,亚鲁特出身的学校。写过士官训练学校,也写过魔术学院,然而这个学校的学校生活却没办法写,实在有些遗憾。我想有一半是男校状态,运动推荐入学大概都在玩库洛布吧。 『v』 vs……对决。兄与妹、魔女与公主、甲种与乙种,我写了许多的对立关系,花了五集的时间,他们之间的距离应该有稍微缩短了吧。 『w』witch……魔女,是这故事出现最多的人。虽然我尝试写的是『像这样』出生,自己选择生活方式的人们,但是魔女真的有许许多多的定义和解释,我也说不出怎样才是正确,我是一边想着我自己的魔女形象,一边创作出而成。 『』 ooo……:亲吻拥抱亲吻拥抱亲吻拥抱,这是书信结尾所使用的略语,这篇后记也差不多要到尾声了。 『y』 yeoo!……耶~!打起精神,充满活力向前走吧。 『z』 zzz……唔嗯唔嗯唔嗯,睡觉时的呼吸声,睡饱吃饱写完了,那么各位,感谢你们陪我到这里,期待下次的再会,晚安! 竹冈叶月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