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仙》 第1页 撩仙 作者:羽沐忧 文案: 某天醒来,金芊君发现自己成了一朵毒蘑菇。 匪夷所思的是她随便嗦喽一口自己的手指头就会口吐白沫? 在寻求解决方法的途中,不知怎地得罪了闻名遐迩的“扫地大仙”,从此开始了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 金芊君:“告诉你,我身上可是涂了剧毒的!随便舔一口就立刻暴毙!” 子午莲:“是吗?我试试。” 金芊君:“嗯?你为什么没中毒!?停,有话好说……大仙你先把扫帚放下!”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阴差阳错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金芊君、子午莲 ┃ 配角:落下仁、玉阑、蝶逝、白泽、 ┃ 其它:百合、gl、 一句话简介:毒菇求败遇上百毒不侵的故事。 立意:一期一会,难得一面,世当珍惜。 第1章 壹 皎洁月光下,夜深人静中,偏僻小巷内锃亮的刀刃疾风般破空袭来,衣着鲜艳的女子迅速弯下腰身险险避开,随即沿着墙逃窜,脱离对方攻击范围后仍然是一副胆战心惊的表情,娇容上满是难以置信。 “啧,差点嗝屁。” 女子不顾散开的乱发,抬手拍拍自己胸/口,视线快速扫过围在周围的敌人,并未表现出恐惧。 “金芊君,识相点就把粹灵珠交出来,看在都是妖精的份上给你留个全尸。” 被叫做金芊君的女人反应冷淡,听到“全尸”两个字的时候嫌弃地嘟了下嘴。 “那啥,我都说了很多次了,那个什么吹灵珠还是翠冷珠的我听都没听过,你们确定没有认错人吗?”金芊君指着自己的脸,想劝对方再仔细看看。“我完全不记得自己叫金芊君哦。” “少废话!左脸蝴蝶刺青、双眼异瞳的妖女,除了金芊君还能有谁?你只身一人闯天山盗灵珠重伤仙子的事已经传遍三界,人人得而诛之,谁敢冒充?” 带头那个手持长剑的人鄙夷地看着金芊君,其实他也不是什么善茬,但好像只要站在金芊君的对立面就成了惩恶扬善的正义人士。 “所以你们要为了正义干掉我然后抢走那个什么珠?” 这番话金芊君都倒背如流了,自从她苏醒后,隔三差五就有人提着武器打着这个旗号追着她喊打喊杀,头两次还觉得莫名其妙,现在她都能抢答了。 “小女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衣冠禽兽站出来伸张正义,各位下次装好人之前能不能先把身上的血腥味处理一下?” 说着,金芊君抬起左手用长袖遮住口鼻,好像闻到了什么臭味似的。这些妖怪在来抓金芊君之前肯定杀过人,血腥味还很新鲜。 那些人模人样的妖怪一听这话,顿时火气上涌。这妖女就一个人居然还敢这么挑衅,太不把他们几个放在眼里了。几人对视一眼后便举起武器一拥而上朝金芊君冲过来。 金芊君见状,瞪圆双眼,慌忙一跃而起跳上屋顶。 白日里刚下过小雨,屋顶的瓦片上还很湿润,金芊君还没站稳看到追兵也跳上来迈步就要跑,却脚底一滑扑倒在屋顶,险些直接滚下去。 金芊君暗自咒骂一声,连滚带爬地站起来。 追兵中有个女妖,忽然甩出一条锁链缠住了金芊君的腿,用力往后这么一拽又把金芊君拉倒。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金芊君趴在地上嚎了一声,拼命甩腿试图挣脱锁链。“杀我长皱纹!还会缩/胸!甚至不举!” 叽里呱啦喊了一大堆,非但没有起到作用,还成功地火上浇油。跳上屋顶的几个妖怪抓着锁链顺势将金芊君五花大绑,然后由体格最大的那个妖怪扛着往村镇外的森林走去。 虽然全身被绑,但金芊君并没有放弃希望,一路上嘴就没闲着,试图创造逃跑的契机。 不过那几个妖怪追了一路已经对她的“语言攻击”产生抵触,金芊君刚开始喋喋不休就被人用东西塞住嘴,她呜唔了半天只好放弃。 妖怪们将金芊君带到密林深处,用锁链将她捆在一棵三人粗的树上后纷纷拔出武器,带头的那个目露凶光地威胁道: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不说出粹灵珠的下落,我就一刀一刀给你放血。” 哦豁。 金芊君摆出小白兔看到大灰狼一样的受惊模样,还眨巴眨巴大眼睛,好不可怜。 “说不说?不说我就先给你右脸再添只红色的花蝴蝶。” 站在金芊君旁边的女妖怪抽出一把匕首在她没有刺青的右脸上轻轻划过。 “呜呜唔唔!” 被堵住嘴的金芊君慌张地叫唤起来,强烈表示自己有话要说。拿刀抵着她脖子的男人抬手扯掉塞在她嘴里的布团。 第2页 “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金芊君面上可怜兮兮,其实心里骂得贼欢。“那个脆……粹灵珠就被我藏在天山山麓的洞穴里,周围设了结界,除我之外没人知道解开结界的咒语。” 几个妖怪半信半疑,对视一眼后再次将目光聚集到金芊君身上。 “小贱/人,你说的最好是实话,否则……” 那女妖转了一下手中的匕首,用刀刃抵住金芊君的脸颊,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划下一道伤口。 在场的几个妖怪并不是好糊弄的主,若没有点心机金芊君是不可能只身闯天山盗走粹灵珠的,他们对她很防备。 “要不先砍她一只手吧。”有个妖怪提议道。“让她知道欺骗咱们会有什么下场。” 领头的妖怪听到这句话似乎觉得很有道理,微微颔首。 “可以。” 不是吧。 金芊君终于慌了。 “别别别,解开结界需要双手施法,你砍了我一只手就拿不到粹灵珠了!” 确实有这种情况存在,那些妖怪也是修行之人,虽然怀疑金芊君的话,但也要把各种可能考虑进来。 “那就砍她一条腿吧。” “……” 金芊君忍不住想翻白眼。 “砍了腿我就没法跟你们一起去天山了,你说是不是!” 脑子一慌就无法冷静思考,金芊君都忘了他们是妖怪,根本不会步行去天山。 “他会扛着你去的。” 领头妖怪指了指他们之中块头最大的那个,然后摆摆手吩咐手下抓住金芊君的一条腿,准备自己亲自下手。 呜呼哀哉。 弱小无助又可怜的金芊君惊恐地看着提刀而来的变态,吓得声音颤抖,说话都不利索。 “等等等等别,别啊,虽然你们不是人,但应该也明白要珍惜美吧!美女少了一条腿就不美了!!如此野蛮的行径,日月悲怆,天地恸哭!” “还大言不惭自称美女。”女妖怪嗤笑。“我们是妖怪,当然野蛮,你自己手上不也沾了许多人的鲜血。” 金芊君蹙眉。 她根本不记得自沉睡中醒来以前的事情,不能仅凭这些人的几句话就断定自己是害人无数的窃贼,她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要解开身上这些莫名其妙的疑团,不能任人宰割。 “你们也知道我杀了很多人还重伤天山的仙子,那我这么简单地被你们抓住,就不怕我藏着什么杀手锏?” 金芊君勾起一侧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这几个妖怪不是没怀疑过,但他们知道金芊君不过是个修行不足千年的蘑菇精,再能耐又能能耐到什么程度? 她能一个人混进天山盗宝肯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诡计,一个人根本打不过他们这么多妖,只要提防她的小动作就好了。 他们原本是这么想的,但在看到金芊君这个笑后莫名动摇起来,难道这女人真的有什么后招?所以才故意被他们抓住? 这一犹豫就给了金芊君机会,她猛地狠踢抓着自己脚的那个妖怪,又用头狠狠撞向旁边的女妖,这一撞正好碰到女妖的鼻梁,顶得鼻血直流,但她手中握着的匕首也在撞击中刺入金芊君肩膀,金芊君愣是一声未吭地疼忍了下来。 “你这个贱/人!” 满脸是血的女妖不再光鲜亮丽,她气急败坏地瞪着金芊君,从同伴手中抽出长刀就朝她挥砍过来。 金芊君正忙着挣脱那锁链,同时蹭着树皮移动身体远离那女妖,感觉那凛冽的刀锋从旁侧袭来,她本能地缩了下脖子,心下一凉。 老天保佑别砍中,她可不想英年早逝啊!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刀剑相接铮地一声在她耳侧响起,距离近得好像是贴着她耳朵挥下来的。一柄雪亮的长剑悬在金芊君肩头,刚好挡住从侧面挥来的刀,时机卡得刚刚好,金芊君仅仅被削断了几根头发。 震惊的金芊君正要转头去看这把剑的主人是谁,刷地一股疾风,那剑将女妖手里的长刀挑开,随后一道白影从树后闪出同那几个妖怪缠斗起来。 现场包括金芊君在内的所有妖怪都被这不速之客弄得措手不及,原本只有两个妖怪跟其交手,但形势明显一边倒,领头的那个妖怪连忙招呼其他同伴一哄而上,然而就算如此他们也只堪堪打个平手。 那抹白色身影侧身躲闪攻击的时候,刚好转向金芊君,飘起的黑发落于肩头,露出线条精致的一张脸。 金芊君这才看清楚救自己的是什么人,她直勾勾地看着那人,表情呆滞,眼里五分崇拜、两分错愕、两分惊艳、一分疑惑。 世上竟有如此美人。 那姿容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恐怕连月宫上的嫦娥仙子见了都要自惭形秽。 第3页 一看失魂,再看失心,疑为天上人,误落在尘埃。 在刀光剑影中穿梭的女子挥舞长剑的身姿宛如跳舞般美丽优雅,明明是在打斗,她身上却一丝杀气都没有,连对手都被她的姿态震惊,攻击频频失误,渐渐落于下风。转眼间刚刚还很嚣张的那几个妖怪便都被打倒在地,浑身是伤,十分狼狈。 白衣女子并没有理会他们的求饶,转身朝金芊君走来,面上冷若冰霜,提起长剑直指她胸口: “将粹灵珠还来。” 沉醉于美貌中的金芊君忽然惊醒。 这位美人不是来救自己的啊!? 第2章 贰 金芊君瞪着跟自己胸口只差毫厘的剑尖,心里刚放下的重石再次悬起,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眼前的这位美人比那些妖怪更不好对付,但她应该比他们明事理? “姑娘,不,仙女,有话好说,先帮我解开这锁链如何?” 白衣女子看着金芊君身上的锁链,剑锋微微向下移动,似乎是打算帮她,但还没等她动手,后方倏地飞过来许多把匕首。 女子感觉到危险飞快转身,她本有机会躲闪却犹豫一瞬,竟硬生生地扛下,虽然用剑拨开了几把匕首,但还是有漏掉的,腹部和手臂都受了伤。 金芊君难以置信地看着挡在眼前的纤细身影。 她明明可以躲开,金芊君甚至都做好了她闪开后自己被匕首刺中的心里准备,可这个女人居然…… 那女子面不改色地将身上的匕首拔/出来扔在地上,手执长剑走向那些没有放弃挣扎的妖怪。即使被暗算,她身上依旧没有任何怒火和杀气,表情漠然地用剑指着他们悠悠吐出一个字“滚。” 金芊君以为她要除掉对方,却未见其动手,正疑惑,瞥见那个捂着伤口伏在地上的女妖脸上闪过阴狠的表情,顿觉不妙。 “小心那个女人!” 听到这句话,白衣女子晃了下神,去看那女妖的时候已经慢了一步,对方从怀里掏出的匕首刺入她胸/膛,鲜艳的红浸染了雪白的衣,美得刺目,美得让人心生怜意。 金芊君倒吸一口气,吓得险些停止心跳,伸长了脖子很是担忧地看着那个白色的背影。 这美人虽然厉害但实在太没防备,像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 受伤的白衣女子反手用剑背给了女妖一击将她打晕,其他妖怪见状,不顾身上的伤纷纷爬起来想要攻击她,女子只得一边防御一边后退。 这家伙是不杀生的女菩萨吗? 看着她渐渐靠近,金芊君急够呛,受了这么重的伤,就算她是神仙也没办法同时对付这么多妖怪吧! “快帮我解绑!我来帮你!” 白衣女子瞥了她一眼,似有犹豫。 这时有个妖怪的刀眼看着就要劈到被绑在树上的金芊君,她迅速挡开攻击飞身过来挥剑斩断了那锁链。 重获自由的金芊君毫不犹豫地将肩头的匕首抽出来,用手指沾了自己的血后朝围过来的那几个妖怪甩去。 “你们不是想知道我有什么杀手锏吗?”金芊君得意洋洋地看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敌人。“这就是。” 领头那只毒蝎妖怪只当她说虚张声势,而那几个沾了金芊君血的手下正要继续攻过去时忽然面色铁青,露出痛苦的表情,他这才反应过来有问题。 她的血有毒! 他们只知金芊君是这卑鄙妖女是使毒的,却没料到她血液中就有毒。 “不过一只小小毒蘑菇,再毒还能有我血蝎的毒厉害吗?” 那毒蝎挥舞着武器冲上来,金芊君握着沾了自己血的匕首一边攻击一边躲闪。 毒蘑菇和毒蝎子的毒哪个更厉害还真挺难判断,不过只要不被蝎子蛰到就没事,而金芊君的毒就复杂多了,只要沾了她的血,毒就会由皮肤渗入体内。 最重要的是,蝎子的毒尚有解救之法,金芊君身上的毒全然无解,这点对方根本不知道。 金芊君一边跟那毒蝎妖秦王绕树一边思考怎么对付他。 白衣女子那边的情况不容乐观,虽然金芊君毒倒了几个妖怪但还有没中毒的穷追不舍,继续拖下去对她们不利。 “垂死挣扎!”毒蝎恶狠狠道。 金芊君哼了一声,突然放弃逃窜,反守为攻冲上去,空手握住袭来的刀刃,猛地将手中的匕首刺入对方小腹。 毒蝎妖被她突如其来的进攻弄得一愣,受伤后挥刀就要挥砍,好在金芊君及时松手跳开,只是被划伤了手臂。 毒蝎妖想要继续追,但刚迈出一步便浑身一震,拄着刀无力地跪倒在地。 毒发作了。 几个手下见老大出事扔下敌人连忙跑过来。 金芊君朝他们吐了下舌头,转身奔到白衣女子身边,抓住她的手飞身离开。 第4页 金芊君原本不打算救这女人,毕竟她刚刚也把剑对准了自己,但看到那张面色煞白的脸后,胸口没来由地一阵烦闷,身体就不由自主动了。 “喂,你还好吧?可别失去意识啊!” 金芊君感觉扶着的那女人气息微弱便停下脚步查看,见她紧闭双眼连忙抓住她的肩膀晃了晃。 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即使受了重伤依旧没有狼狈感的女子缓慢睁开双眼,银灰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金芊君,像是在探究什么。 见这人还清醒,金芊君稍稍松了口气。那个女妖怪似乎是蛇妖,也不知道匕首上涂没涂毒,这么重的伤要是中了毒可就更糟了。 金芊君四下一望,她们已经跑出密林,周围树木稀疏,有一条土路横亘于面前,这里离村镇应该不远了。 “再坚持一会儿。”金芊君受得伤也不轻,急需找个安全的地方治疗。“还能走吗?我背你?” 白衣女子微闭的双眼听到后半句后再次睁开。 “……为什么救我?” 金芊君一时语塞,她自己都没想明白要怎么回答? “救就救了,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也不等那女子答应,金芊君将她背起来沿着土路朝可能有村庄的反向跑。而伏在那并不雄厚的脊背上的人听了她这个回答,罕见地露出诧异神色,纯净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 金芊君带着受伤的女人逃进凡人的城镇,找到一间废弃的庙宇,搜来一堆干草铺在地上,扶着女人躺下后,转身翻出去寻找疗伤的药材和东西。 虽然有关自己的事她什么都不记得,但生活常识倒是都没忘。而且因为她身上带毒,醒来后她误舔手指中毒,为了解读她试了很多草药,处理这种皮肉伤对她来说游刃有余。 可惜她至今没有找到消除自己身上这巨毒的方法,幸好她的毒对自己没有致命效果,甚至还能用来保命。 金芊君在附近的人家偷了些药材和包扎用的麻布后飞快跑回寺庙,进来后就要动手去脱/下那女人的衣服帮她处理伤口。她的手才刚碰到对方的衣襟就被抓住,那女人忽地睁开双眼,单手撑着身体费力地坐了起来。 “我自己来。” 被捅了好几刀流了这么多血居然还能动,真让人佩服她的意志力。 金芊君清楚地感受到了对方的疏离和抵触,既然人家不希望被别人碰,自己也不去自讨没趣,她将东西递过去后还特意背过身。 这女子的衣服布料柔软精致,行为举止和战斗方式也很讲究,再加上那一身超凡出尘的气质和隐隐透露出来的仙气,她出身必然不普通。 妖怪跟神仙是两路人,有的见面就会直接大打出手,这种人物就应该尽量远离,牵扯太深对金芊君没有好处。 但不知为何,脑子里都把利弊衡量得很清楚了,她的实际举动却完全相反。 金芊君挽起衣袖给手臂上药,牵动肩膀的伤口时忽然想到那女人胸口还被捅了一刀,正担忧,转念一想人家是神躯仙体,这点皮肉伤根本不会要她命,给她药材都是多此一举。 “金芊君。” 金芊君还没包扎完伤口,听到这一声,咬着布条转过身。 “那啥,我可能不是你要找的人。” 这个女人也是冲着粹灵珠来的,估计跟那些追杀自己人一样都误会了。 “我没有粹灵珠,我都不知道这东西是白的黑的还是红的绿的。” 坐在干草上的女子表情沉静如水,对金芊君的话没什么反应。 其他人每次听到这话都会暴跳如雷,然后跟金芊君大打出手,这女人果然不一样,她甚至不打算置她于死地。 “看得出来姑娘心地善良,刚刚还救我于危难之中,萍水相逢亦是缘,小女子恩怨分明,句句属实,没有骗你之意。” 面无表情的女人听到这话后蹙起眉头。 “你不认识我了?” “呃。”金芊君眨巴眨巴眼睛,她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认识眼前的女人?“抱歉……” 话刚出口,金芊君就感觉到眼前那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杀气,吓得她一哆嗦。 刚刚被妖怪伤成那样都没露出任何杀气的人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可怕!? 金芊君的求生本能告诉她情况很危险,要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她随便在手臂上打了个结将伤口包好后从地上站起来,讪笑着跟对方打哈哈。 “我哪里说错了吗?姑娘叫什么名字?我们这不就认识了嘛。” 然而那股杀气非但不减,反而愈演愈烈,白衣女子抽出佩剑拖着受伤的身子站起来,二话不说直接一剑劈来。 金芊君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跳起来躲开她的攻击,想要劝这位伤员冷静,话到嘴边却被对方那气势汹汹的杀意堵回喉咙里。 第5页 这是多大仇啊!? 第3章 叁(修) 手无寸铁跟一个拿着剑的人正面刚是极其不理智的行为,更何况她们还都受了伤。 “冷静啊!伤口会裂开的!” 金芊君上蹿下跳地躲闪,视线还瞄着对方的身体,眼看着她白衣上的红又有加深的迹象,焦急又无奈。 白衣女子似没听到她的话,艰难地挥着手中的剑,好像不砍金芊君一刀决不罢休。 总不能为了平息这无缘无故的怒气去故意挨她一剑,金芊君觉得自己对这个人也算仁至义尽,自己明明没偷粹灵珠没理由接受她的恨意。 金芊君随手抓起破庙中的木头挡下迎面一击,那女子毕竟受了重伤,挥剑已经花费她所有气力,这一下连块木头都没能斩断。 “得罪了。”金芊君夺下她的剑扔到一旁,飞快地施了一个定身咒。“一个时辰后咒术会自动解开,姑娘好好养伤,保重!” 说罢,一个闪身飞出破庙跳上屋顶朝远处跑去,留下动弹不得的美人在原地干瞪眼。 金芊君伤得也不轻,主要是失血过多,跑了没多远她就开始头晕目眩,只好停下来找可以藏身的地方休息。被那几个妖怪袭击的时候天就黑了,此时已是深夜,街坊间一个人影都没有,静得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绕着小镇找了一圈也没寻到适合落脚的地方,索性就近爬上一棵参天大树,躺在枝丫上睡了过去。 没多久,熹微晨光透过层层枝叶铺洒在金芊君脸上,她紧闭着眼抬手用袖子遮住恼人的光打算继续睡,这时下方传来若有若无的交谈声,金芊君忽地睁开双眼,警惕地竖起耳朵。 “就剩这里了吧?” “对,方圆百里就只有这个小镇还没搜。” 金芊君小心翼翼地探头向下看,两个人模人样地家伙正站在树下交头接耳。天刚蒙蒙亮,光线并不是很好,她看不太清他们的脸,但那股妖气已经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动用这么多人抓一只蘑菇精,还死了几个,要是被大王知道了,我们全都完蛋。”其中一个妖怪语气不太好,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这回一定能找到,我们已经把这里包围了,只要您一声令下,挖地三尺也会把那只蘑菇精翻出来。” 听到这里金芊君已经完全清醒了,这俩人跟昨晚那群妖怪是一伙的,幸好她昨晚跑到村镇外面,不然现在就成了瓮中鳖。他们居然还没放弃,那个叫粹灵珠的东西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动手吧。” 那个像是领头的妖怪不想再多废话的样子,另一个妖怪颔首点头,转瞬消失,登时沉睡的世界好像被唤醒了一般,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下方似乎有许多人穿行而过。 听到动静的金芊君后背一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么大的阵仗她还是第一次见,他们是打算把这小镇夷为平地吗?她本来打算直接脚底抹油的,可一想到因为自己连累这么多无辜的人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可一个人又能做些什么?牺牲自己引走这群妖怪?那恐怕明年的今天就是她的忌日了。 树下已经没有声音,树上的金芊君皱着眉头踌躇不前。她还不想死,却也不想看到别人因自己失去生命,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在这里纠结也不是个事,金芊君长吁一声,从树上跃下后又窜进小镇。那些妖怪似乎是怕打草惊蛇,并未声张,悄无声息地挨家挨户搜查。 金芊君擅长见缝插针,她猫在阴影处趁对方不注意才移动,一直没被发现。 “有人说西边的破庙里好像有结界。” “可能有诈,你们几个过去帮忙,剩下人继续搜。” 由于距离比较远,金芊君只勉强听到了“破庙”和“结界”两个词,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根据这些信息足以判断出来。 西边的破庙……差点忘了还有一个人可以帮忙,那个女人是神仙,也许她会有什么办法阻止这群妖怪也说不定。 趁着他们进房子搜人,金芊君钻进巷子赶在那几个妖怪之前跑到破庙,她急冲冲地推门进去,前脚刚迈过门槛,后脚一把剑便飞过来插/在了旁边的门框上。 这位冰美人外表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狠起来可真恐怖。 “打住打住!和气生财,我是来给你报信的!性命攸关!我们的事先放到一边!” 金芊君关好门将剑拔下来捧着送到冰美人面前,把外面的情况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女子从金芊君手里夺回自己的剑,整理了一下衣衫从干草上起身。 她不说话,金芊君根本看不透她的想法。 “你这是要?” 这家伙不会打算直接冲出去吧?金芊君脑子里闪过这个想法,连忙上前抓住她的手。 第6页 “外面的妖怪比昨晚还要多,你可别冲动。” 女子没有回答,直直盯着被握住的手。金芊君猛然想起这人似乎不喜欢被别人触碰,连忙松手。 “抱歉。” “子午莲。” “嗯?” 金芊君茫然,察觉到不妙的视线后顿时醒悟,子午莲是她的名字,还真人如其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这人、这名,见过一次听过一次后肯定不会忘,只是一面,便足以铭记于心。 “好名字。”金芊君真诚地赞美道,随即将话题转回到正题。“听我一言,正面交手没有胜算。” 子午莲瞥她一眼,摊开手掌伸到她面前:“给我一根头发。” 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金芊君还是扯了一根头发给她。 子午莲接过头发,另一只手伸进袖子里掏出一株雪白的莲花,将金芊君的那根头发绑在花的枝干上,微微低下头凑近低声念了几句什么,那株莲花便悬空飘起,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这是什么法术?”金芊君惊奇地看着。 子午莲没有回答。 莲花自子午莲手中飞走,光芒渐渐扩大,模糊成一个人形,转眼白光散去,留下一个衣着打扮、外貌身形都跟金芊君一模一样的女子。 “这这这……”金芊君目瞪口呆,指着那个“人”结结巴巴地看向子午莲。 “傀儡术。” 子午莲淡淡道,抬手扯了自己一根头发,又掏出一株莲花用同样的方式做了一个傀儡。 这法术用来逃跑可太方便了,金芊君兴趣盎然,也不知道能不能学。 子午莲给两个傀儡下了指令后,跟金芊君一起躲到破庙的房梁上。傀儡术说到底只是幻术,是障眼法,并不能代替本人战斗,顶多为她们争取到逃走的时间。 此时外面的妖怪已经赶到,子午莲布下的防御结界被他们冲破,许多人一窝蜂似的冲进院子。两个傀儡在这一瞬间冲出庙门,当着众妖怪的面直接跳上屋顶朝远离村镇的方向逃去。有一半比较冲动的妖怪想都没想就追着傀儡跑了,剩下的那一半没有轻举妄动,在带头妖怪点头后才追上去。 破庙的房梁又窄又旧,随便动一下就可能会弄出吱嘎吱嘎的噪音,俩人挤在一根支柱后面胳膊挨着胳膊,近得几乎跟贴在一起没区别,彼此的呼吸和身上的气味都清晰可闻。 金芊君倒是不介意这种距离,反正都是女人,也没什么尴尬的,但子午莲就不行了,她眉头皱得都要打结,那感觉好像身边的金芊君是块烙红了的铁。 子午莲这表情金芊君看着也难受,奈何地方就这么大,想挪都没地方,只能忍着。 等周围没声音了,金芊君双腿勾着房梁倒挂着垂下身体偷看门外,确定没有人后立刻翻身跳下来。 “他们走了,下来吧。” 几乎是金芊君开口的同一时间,子午莲也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落地时双脚不稳踉跄了一下,金芊君条件反射伸手要去扶,却被她挥开。 子午莲的皮肤原本就白,但那是健康的白,此时却是失血过多的惨白,看起来好像随时会倒下。 “你没中毒吧?”金芊君还惦记着昨晚子午莲被蛇妖捅的那一刀。 子午莲看她一眼没有回答,迈步朝庙外走。 金芊君翻了个白眼后跟上。 院子里一个人都没剩,也不知该说那些妖怪傻,还是他们不够谨慎,也不留几个人搜一下这间破庙再走。 “接下来怎么做?” 追傀儡而去的只是一部分妖怪,还有一部分正在挨家挨户地搜寻她们。等他们发现那两个只是傀儡,可能还会回到这村镇找她们,到时候这里的人们…… “光明正大地打出去。”子午莲潇洒地抽出佩剑。 金芊君震惊地看着她的背影。 光明正大?打出去?这女人找死吗? “喂!就算你是神仙,也做不到以一敌百吧?”金芊君冲过去抓住子午莲。“以你这身体……” 后半句话被忽然冒出来的妖怪打断,金芊君顿时僵在原地。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这妖女的把戏是骗不过我的。” 清晨在树上听到的那个声音自眼前那群妖怪后方传来,声音中满是鄙夷。 这是你眼前这个白衣仙女想的把戏好吗?金芊君不满地腹诽。 第4章 肆(修) 以领头那个男妖怪为起点,其他妖怪围着金芊君和子午莲四散开将她们圈了起来。金芊君估摸着数了一下,大概二十几个人,子午莲的傀儡术还是起了作用的,他们的人手被分散了,不然人数起码是这的一倍,想脱身简直难于登天。 纵然被这么多虎背熊腰的壮汉所围住,子午莲依旧神态自若,没有任何慌乱之感,将世外高人之感演绎得十分到位。金芊君没办法像她这么淡定,一直警惕地盯着周围,余光还不忘寻找能够用来防身的武器。 第7页 还没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她可不想死在这里。 “你们可知天帝不许妖魔在人间为非作歹?”子午莲冷冷扫过眼前的妖怪,目光凛然。 “呸,我们又不是天界的人,那老头子管得着么?”领头的妖怪啐了一口。“老子最讨厌你这种道貌岸然的神仙,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坐享其成,却让我们臣服于你们,凭什么?” 虽然彼此是敌人,但金芊君有点赞同他这话。 天上的神是怎样生活的她不知道,但地上的人和妖她很清楚,短短一月便将人间疾苦看尽,没有任何神明施以援手。漂亮话说的好听,什么不插手善恶轮回,人各有命,但其实不就是袖手旁观吗?好人没好报,祸害遗千年的事一直在发生,而九重天上的他们做了什么? 虽然金芊君不记得过去的事,但她是妖怪,又背着被天界通缉的锅,对头顶上那群家伙真的没什么好感。 子午莲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收紧。 “你说的有道理,但天帝腐/败不是你们一群大男人欺负两个弱女子的理由哈。”子午莲不善言辞不与他们争辩,金芊君话多得狠,可不会乖乖闭嘴。“不管你们是人是妖、是神是魔,现在这情况很明显是你们在干坏事吧?” “是有怎么样?对付你这种害人无数的妖女还要讲道义么?”对方冷笑,没有任何羞愧之意。“旁边这位仙子是被你连累的,要怪就怪她运气不好。” 后半句说的确实有道理……这么一想金芊君对子午莲又有点过意不去。 “如果你们目的是粹灵珠,那就是我的敌人。” 子午莲提剑,摆出迎战的姿态,紧绷的气氛一触即发。 “本来还想看在你姿色不错的份上放你一马,看来是不行了。”领头的妖怪上下打量子午莲,一脸惋惜。“金芊君要活的,断胳膊断腿都没事!” 话音刚落,周围的妖怪一哄而上。金芊君见势不妙,弯腰躲过迎面袭来的巨斧,在地上打了个滚跑到旁边,抓起院子里的棍棒抵挡攻击。 子午莲手里有剑情况比金芊君好一些,她并没有逃,直接去攻击敌人。这女人虽然受了伤,但动真格的时候却好像一点都不受影响,动作行云流水,灵巧地在壮汉之间穿行,竟将敌人的攻击都躲开了。金芊君由于担心时不时看向她那边,没想到却看到这种情形,再次被子午莲震惊。 “蠢货,快用毒!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不记得了吗!”领头的见手下们的攻击根本不奏效,急得大喊大叫。 这群妖怪跟昨晚的那伙是一路人,不少都是有毒的妖怪,看外表就能看出来有蛇、蝎子、蜈蚣和蜘蛛,都是些老百姓们唯恐避之不及的毒物。 老大下令,有几个妖怪干脆直接显露原型,甩尾的蝎子和吐信子的蛇直接朝金芊君和子午莲冲去,他们体型巨大,行动中连同伴都被挤开,窄小的院子根本容不下这么多妖怪,大蛇一个摆尾,土墙和破庙轰然倒塌,一阵尘土飞扬。 及时跳起来金芊君用袖子捂住口鼻落在一块尚且完整的土块上,双眼四处寻找那抹白色的身影。 子午莲不会被蛇尾拍死了吧? 这群低级妖怪的攻击毫无章法,一味地莽撞,忽然显出原形确实吓了金芊君一跳,但他们的伙伴也被打乱阵脚,有的还受伤了。 金芊君正忙着找子午莲,忽然感觉头顶传来一股压迫感,头都没抬本能地朝旁边跳开,避开了甩过来的蝎尾。 “你们就就这么活捉我吗?”金芊君心有余悸地看着眼前巨大的蝎子妖怪。“就不怕这一下蛰死我再也找不到粹灵珠了啊?” 粹灵珠三个字刚出口,尘土尚未平静,那条蟒蛇长尾所在之处的废墟忽然被冲破,子午莲腾空而起,抓着间隙往金芊君这边看了一眼后提剑朝领头的妖怪俯冲而来。 “臭婆娘不要命了?” 这个妖怪头头比其他小妖厉害一些,避也不避,空手去接子午莲的剑。子午莲气势很足,但到底受了伤,加上男女体格力量之差,这一剑没能伤到对方。但子午莲也不是一味地蛮干,剑被握住后,她抬起另一只手朝那家伙放出一个咒术,对方来不及躲闪,被刺眼的光击中双眼,痛苦地挥拳将子午莲连人带剑甩到一边。 子午莲后背撞到一棵粗壮的树上后跌落在地,光听声音就知道这一下撞得不轻,但子午莲却还是迅速站了起来,并悄无声息地将左手的剑换到了右手。 金芊君一直关注她的情况,立刻就注意到子午莲的左臂似乎不太对劲。 强光导致短暂失明,那领头妖怪胡乱地抓住一个手下的肩站稳,随即对子午莲破口大骂,催促其他人赶紧除掉她。除了那个蝎子怪之外,其他妖怪全部朝子午莲冲去,那只巨蟒直接甩尾过去试图将她缠住。 第8页 到底是自己连累她,金芊君实在无法袖手旁观,她叹了口气想要绕过毒蝎冲到子午莲身边帮忙,但那极具威胁的蝎尾太碍事,每次都拦住她的去路。 子午莲费力地单手提剑抵御敌人,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她现在只有一只手能用剑。 那巨蛇趁她应付那些小妖的时候,绕到后面,发现她一直不用左手猜到她受了伤,便飞速从左后方冲出来张口咬住她肩头,毒液沿着尖牙注射/到她体内。子午莲吃痛,只是微微皱了下眉,随即抬脚踢开正面袭来的两个小妖的武器,抬起右手将剑刺入这大蛇的眼中。 大蛇惨叫一声放开她,但受伤令它非常恼火,一个甩尾卷住子午莲的身体,将她紧紧缠住。 领头妖怪刚恢复视力就看到子午莲又将自己的手下打伤在地,气得七窍生烟,愤怒地从旁边的人手里抢过弓箭,拿出一只毒蝎拔下毒刺绑在箭头上,对准子午莲拉开弓。 这毒蝎是他们特意养来提取毒液的,毒性比有一些毒蝎妖自带的毒还要强,只要一滴就能令成百上千的普通凡人丧命。妖怪和神仙跟凡人体质不同,但却不是百毒不侵,这一根刺若是刺进子午莲体内,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得没半条命。 子午莲忙着应付缠住自己的那些那巨蟒,并没有注意有箭锁定了自己。金芊君这边好不容易想到办法将那只难缠的毒蝎踢翻,正想跑过去帮助被蛇缠住的子午莲,忽然感觉到什么,一扭头正看到那个领头妖怪松开了手中的弓弦。 离弦的箭刷地射/出去,目标正是子午莲。金芊君大惊,也不知道是一时脑热还是条件反射,身体先于思考而行动,她想都没想就飞过去挡在了子午莲身前。 谁都没想到金芊君会冲过来,连射箭的那个妖怪都一脸愕然。 箭头刺/入身体带来的钝痛令金芊君忍不住呻/吟一声,她落地站住后本想用力把背上的箭拔/出来,手才刚抬起来就猛地一阵晕眩,意识像是坠入无底深渊般,眼前一片漆黑。 金芊君最后的记忆就是眼前子午莲那因过于震惊而愣住的表情,她并不知道后来的事。 眼看着金芊君的身体如被折断的树木一般倒下,子午莲杀意迸发,将刚夺回来的剑反手刺入大蛇七寸处,挣脱蛇身的禁锢冲到金芊君身边,抬起双手将她稳稳抱在怀中。 “滚开!” 子午莲周身猛地发出一圈强光,将周围的妖怪全都弹开。 前所未有的强烈杀气带来的压迫感令那些尚未失去意识的小妖们情不自禁地瑟瑟发抖,还有力气的凑到一起手忙脚乱地扶起没死同伴落荒而逃。 子午莲看都不看他们,抱着金芊君腾空而起。 她从小就被师傅教导要身如菩提树,心若明镜台,做事说话不可急躁不能放纵,只有保持心如止水,平静处世,方能大成。 但自从遇到这个人,坚持了千年的师训尽数被她抛到脑后。 子午莲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快的速度赶路,不过片刻就从那不知名的小村镇赶到了另一处闹市。 路上的行人看到这个从天而降、浑身是血的美貌女子皆是一惊,此时的子午莲眼中根本没有这些人的存在,她所看的只有眼前挂着一块“包治百病”的牌匾的药堂。 下一瞬,她用脚踢开了那扇门,抱着金芊君冲进堂内,对穿着襜衣站在药橱前称量药材的男子喊道: “白泽上神,请救救她!” 第5章 伍(修) 白泽被这忽然一声巨响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戥子一歪,盘中的药材险些洒出去。他心里默念了一句“我的老天爷”,将戥子放在柜台上转身看向门口,这一看不打紧,差点惊掉下巴。 一身白衣几乎全被染成红色的子午莲抱着一个鸦青色长裙的陌生女子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 “她中毒了,请您……” 子午莲用尽全身力气开口说话,但在看到白泽后紧绷的弦顿时松动,话还没说完她就双腿一软朝地面跪了下去。 白泽见状,慌忙上前扶住她们,无暇去管子午莲这种现身方式所带来的混乱场面。 “忍冬,半夏过来帮忙!” 梳着双髻的两个小童从堂屋后跑出来,一个帮白泽扶住伤员,一个去疏散门外的围观群众关门闭店。 子午莲倒没有失去意识,只是这一瞬身上的所有疼痛全部苏醒,加上她刚刚不受控制地一口气消耗了太多力量,此时连动动手指的力量都没有了。 白泽接过昏迷的金芊君,然后指挥两个小童扶着子午莲去后院的卧房。这俩人伤得都不清,白泽直接将她们安排进同一间屋子,先从情况比较严重的金芊君身上下手诊治。 第9页 子午莲说这人中毒了,而且还一脸她马上就要死了的表情,白泽还以为这纹着蝴蝶刺青的丫头情况有多严重,一探脉象却十分平稳,体温也没有升高,连点异相都没有。他好歹当了几千年的医师,看病一向谨慎,并没有因此轻易下结论。 白泽抬手扶着金芊君侧躺在床上,用短刀将留在肉/里的箭头剜出来扔到一旁的铁盆中,然后从小童手中接过干净的布巾擦手。 箭上确实有毒,但这个丫头却一点中毒的迹象都没有,这让白泽百思不得其解。 “半夏你给这位姑娘包扎伤口,忍冬你去抓些药过来。生栀子、大黄、莪术、血竭各一钱,捣碎打粉,敷在她们没有破损的伤处。仙鹤草、艾叶、灶心土、白芨各两钱,用来止血镇痛。” 两小童闻言应下,着手去完成自己的工作。白泽吩咐完走到子午莲床边,目测了一下她的伤势,皱眉摇头。 子午莲休息了一会儿后有所恢复,见他过来撑着床榻就要起身,被白泽按了回去。 “她……” “她没事,都是皮外伤,没有中毒。” 没有中毒? 子午莲疑惑,她将那箭折断的时候分明看到金芊君伤口周围的皮肤都黑了,而且她还昏迷不醒,不是中毒是怎么回事? “我的话还不信?比起她,你的伤才更严重。”白泽看出子午莲的担忧,抬手点点她眉心。“不好好在天山跟你师父静修,怎么跑到凡界来了?” 提到师傅,子午莲脸上流露出愧疚的神色。 “粹灵珠失窃责任在我。我必须亲自将其寻回,方才对得起师父的信任。” “粹灵珠啊……” 白泽若有所思,他身为上古神兽,通万物之情,晓天下至宝,很清楚粹灵珠是个什么东西。 据说粹灵珠原本只是某位女神流下的一滴泪所化成的珍珠,在吸收了天地日月精华后才变成现在的粹灵珠。该珠纯洁无瑕,非常透彻纯粹,因此得名。 贵为天山之宝,这东西有着奇异的力量,它能治愈伤势还能净化一切巫毒。这种力量对天上那些长生不老的神仙来说用处不是很大,所以天帝都没有将其收缴,就交由天山女神保管。 之前听闻粹灵珠被人所盗,白泽完全没当回事,这玩意就算丢了也掀起什么太大风波。 “三界这么大,还真有点不好找呢。难道你这伤就是找粹灵珠弄得?”白泽对着子午莲唉声叹气。“盗珠贼这么不好对付?我记得犯人不是只有一个人吗?” 子午莲没有回答,默默看向金芊君的方向。白泽疑惑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没明白她的意思。 看这个昏过去的丫头做什么?难不成是为了保护她子午莲才受伤的?可白泽刚才给她号脉的时候就注意到这是个妖怪了,就算她没有很强战斗力,保命的能力多少还是有的吧? 白泽这么想着,视线忽然被金芊君左脸的蝴蝶刺青所吸引。 他记得盗取粹灵珠的人好像是个左脸蝴蝶刺青、双眼异瞳的……女妖? 不会吧? 子午莲冲进来时那担忧焦急的模样,怎么看这丫头都应该是她的重要之人,而不是要追讨的窃贼。 “她就是犯人?”白泽试探性地问道。 子午莲闭口不答,隔了好一会儿才点了下头。 这段沉默很有故事,白泽心中唏嘘。 “如果她是犯人,那就可以解释她为什么没中毒了。”白泽思索后说道。“粹灵珠能解千毒,有它什么毒和伤都不怕。”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劲,既然金芊君身上带着粹灵珠,那为什么她的伤势却一点愈合的迹象都没有,唯独蝎子的毒被解了? 子午莲的表情似有所放松,她用右手撑着床榻坐起,白泽连忙上手扶她一把,发现她左臂不太对劲,上手对着穴位点了几下帮她查看。 “别乱动,你肩骨受伤了。” 光看子午莲身上的血就知道她外伤有多严重了,现在看来内伤也不轻。 白泽也不再闲谈,从两个小药童手中接过东西给子午莲上药疗伤,等他把这项工程折腾完,半个时辰过去了。 缠了一身绷带的子午莲将半褪的衣衫穿好后跟白泽道谢。 “不必多礼,我跟你师傅有过交情,这不算什么。”白泽擦干净双手后站起来,去查看金芊君那边小药童的工作完成情况。“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吧。” “师傅教导我要知恩图报,为报上神救命之恩,小女愿效犬马之劳。” 白泽有些头疼地看着朝自己行礼的子午莲,还真是什么样的师傅就教出什么样的徒儿。 这子午莲跟她那师傅一样,做事滴水不漏,能靠自己绝不求人,从不亏欠别人任何人情,行走于世间却不想跟任何人有更深的瓜葛。 第10页 那位冷冰冰的师傅千百年来一直守着那白雪皑皑、人烟罕至的山头,她下山的次数用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而她亲手养大的唯一一个徒弟子午莲在此之前从未离开过天山。 难得下山一次,就这么回去多可惜,应该好好见识见识这大好河山。 白泽越想越觉得有理,便笑着开口:“那好,不如留下来给我帮。我那些不肖徒儿都不在,正愁没人帮我照顾医馆和药田。” 子午莲稍稍一怔,似有些犹豫,余光瞥了眼躺在另一张床上的金芊君后点头答应。 “小女荣幸。” “乖孩子。” 白泽高兴地揉揉子午莲头顶。 子午莲的师傅都比白泽小一辈,就算她已经成年许久,在白泽眼中依旧跟个小屁孩没区别,所以他有时就会用这种对待小孩子的方式对待这些后辈。 白泽的徒弟们对此已经习惯,但子午莲生长环境完全不同,从未体验过长辈的这种关爱,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静默片刻后挤出句“谢谢”,把白泽也弄一怔。 “唔……” 床榻那边响起呻/吟声,金芊君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觉浑身酸痛,好像被十几个人从身上踩过去一样,痛觉反复被蹂/躏,睡这一觉并没有让她得到放松。 金芊君从床榻上坐起来后忍不住抬手去摸背后的伤口。 “别碰,爪子老实点。”白泽上前抓住她不老实的手。“刚上完药。” 金芊君错愕地看着眼前的白泽,双眼瞪得溜圆,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陌生人的家里。 “你你你谁?这是哪儿?” 白泽已经过了很久的隐世生活,这些后生小辈就算知道白泽这号人物,却也很少有人能认出他,对于金芊君这种反应他也不恼,并没有特意去介绍自己是谁。 “我是医师,这里是医馆。” 金芊君把白泽上下打量一番,这人穿得确实像个治病的,但气质和相貌怎么看怎么像凡间话本子里写的纨绔子弟。 “我怎么看你更像江湖骗子。” 站在一边的那两个小药童听到这话,两颗小脑袋凑到一起低头偷笑,被白泽侧头斜了一眼。 “我要是骗子,你现在连命都没了。”白泽皮笑肉不笑,表情看起来有些可怕。“就算你有粹灵珠,我也有一万种方法要了你的小命。” 这话不像是开玩笑,金芊君缩了缩脖子,余光瞥到一直看向她这边的子午莲。 她没事啊……那就好那就好。 金芊君一愣,对自己这个反应感到奇怪,总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可她又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再说一遍啊,我没有粹灵珠,也不是你要找的金芊君。” 金芊君活动了一下手臂,对子午莲说道。 她身上都是皮外伤,而且都被包扎过,虽然还很疼,但也不是完全没力气逃跑。既然子午莲的命保住了,她们已经两不相欠,可以分道扬镳了。 白泽微微眯起双眼,显然他对她的话有怀疑。 子午莲对此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说了句: “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第6章 陆 子午莲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她要找的人,金芊君也很无奈,环抱双臂长叹一声。 怎么才能让这些人相信自己没有粹灵珠呢? 要不把子午莲拽到没人的地方,脱/光了让她检查一下?不行不行,金芊君将这个想法赶出自己的脑袋,这不是变态么! 差不多三个多月之前,没有任何记忆的金芊君带着一身血污在某城镇外林中空旷的草地上醒来,一开始她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偶一样呆坐在草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肚子饿了,她这才慢腾腾地站起来。 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她知道如何觅食,知道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摘了几个果子填饱肚子后,她脱了衣服下河清洗血污,她甚至还记得用什么法术能将身上的衣服快速弄干。 血污染红河畔,洗干净后她没有在自己身上看到任何伤口,这血似乎不是她的。 之后她就坐在河边对着天空和花鸟树木发呆,试图通过联想回忆起什么,然而她在原地足足待了三天,依旧什么都没记起来。 她是谁,她为什么在这里,她又要去哪里,这些问题通通没有答案。 就这么傻坐下去永远不会有结果,她便决定到处走走,也许看到什么熟悉的景色和人就想起来了呢?这一走不打紧,她刚离开那片森林,还没走出二里地就有人找上来,要打要杀地威胁她叫出粹灵珠。 她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上哪里去知道粹灵珠是什么,便如实回答,可对方肯定不信她的话,一路追杀,不依不饶,导致她根本没办法长时间在同一个地方滞留。 第11页 遇到的敌人中这种还算好的,毕竟他们为了逼她说出粹灵珠的下落还会留口气。而另外一种敌人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打着报仇的旗号冲出来,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次数多了,有时候她都有些怀疑自己失去记忆前是不是什么杀人无数的大魔头,但这些找上门的“仇人”完全没能唤醒她的记忆,连一丁点模糊的碎片都没有。 原本以为子午莲也是这其中的一员,但经过这一连串的事,她隐约也感觉到了差异。 “为何坚信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金芊君很想知道是什么让子午莲如此笃定,但她不打算对其坦白自己没有过去的记忆。虽然现在他们并没有害她的意思,但不代表以后也如此,金芊君无法相信所有带着目的接近自己的人。 子午莲凝视着金芊君,像是用视线代替双手抚摸她的脸颊一般,看得非常认真,非常专注。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金芊君心下一动,竟有些忘我。 “因为……我记得你的一切。” 子午莲说得很慢,每个字似有千斤重,难以分辨出她话里的情绪到底是恨还是爱,连号称情场圣手的白泽都没法看透她的心思。 那这可太巧了,她记得自己的一切,可自己忘了一切。 “你这说法就很暧昧,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俩过去有一腿。”金芊君耸了下肩,想到子午莲昨晚生气的模样,开玩笑道。 倒也不是金芊君故意歪曲她的意思,“你的一切”这词确实容易让人发散思维往奇怪的地方想,更何况金芊君就是个脑子和嘴皮子都非常活跃的类型。 只是没想到金芊君无心的一句调侃又踩中了这位仙女的地雷,子午莲的脸色迅速黑下去,抓起立在床边的剑鞘,蹭地抽出长剑,把白泽吓得一激灵。 子午莲有多厉害金芊君已经非常清楚了,见她拔剑,连忙站起来躲到墙角。 “我就随口一说,您别当真啊!” 金芊君随手抓起旁边的凤穿花纹青花瓷举在胸前当挡箭牌,白泽一脸微笑地看着俩人,嘴角微微抽搐。 “你们俩个臭丫头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吗?” 白泽阴恻恻开口。 子午莲闻言连忙收起剑跟他赔礼,金芊君却还抱着那瓷瓶不动,白泽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你要是把那个瓶子弄碎了,我就把你变成蘑菇干,切碎炒了吃。” 金芊君条件反射地一哆嗦,青花瓷差点脱手,她慌忙将花瓶放回原位。 “你怎么知道我是蘑菇精?” 金芊君刚醒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是后来她忽然想起了变回原形的方法,试着变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是朵颜色一言难尽的毒蘑菇。 妖怪身上的妖气跟本体有关,像狐妖、蛇妖和犬妖的妖气就各不相同,有经验的一下子就能靠妖气判断对方的本体。但有些妖怪本体的气味不明显,他们的妖气很普通,没有任何特点根本无法辨别。金芊君就属于后面这种,蘑菇一般生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本身没有味道,没什么存在感,很擅长隐藏踪迹。 第一次见面的话应该不会看穿她本体原形才对。 白泽哼笑一声,他闭着眼睛光靠鼻子就能分辨出各种药材,辨别小小蘑菇精的妖气又有何难。 “小丫头片子,我知道的事多着呢。” “你到底是谁?”金芊君将信将疑地看着白泽,立刻将他列为比子午莲更优先注意的防备对象。 白泽一脸高深莫测,没有直接回答金芊君的问题。 “我不仅知道你是蘑菇精,还知道你那双异瞳并非天生,脸上的刺青也是为了遮掩伤疤才刺上去的。” 金芊君和子午莲皆是一惊。 子午莲没有跟白泽说过有关金芊君的事,白泽刚才明明也还一副不认识金芊君的样子,怎么忽然知道了这么多? “灰褐色那只眼睛受过伤,左脸的刺青是为了遮掩烧伤吧?”白泽像是在断案一样逐一分析。“刚才忍冬和半夏帮你包扎伤口的时候发现你身上也有不少奇怪的伤疤,你是使毒的吧?” 金芊君惊掉下巴,情不自禁去摸脸上的刺青,白泽说的这些她自己都不知道。 “研究什么是个人的选择,你要拿自己的身体试毒别人也管不着,只是就算你是妖怪,这么折腾终究会有一天反噬。” 虽然金芊君素不相识,但白泽处于医者本能还是忍不住给她一个忠告,不过如果金芊君真的有粹灵珠,那她身体里的问题都不算什么。 金芊君听得目瞪口呆,心中燃起敬佩之情。 “害过人吗?”白泽忽然收起笑意。 子午莲眸中一闪,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有上前的冲动。 第12页 金芊君被他问得一愣,随即笑起来:“我又不傻,就算真的杀过人也不会告诉你啊。” 眼前这些人也一样觉得她是杀人无数的魔头。 白泽一脸严肃地盯着金芊君,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你这种养毒方式我以前遇到过,并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人,你师傅是谁?” 平时嬉皮笑脸惯了的人忽然正经起来会给人一种他很生气的感觉,但其实白泽并没有生气。 他这问题就算打死金芊君她也回答不上来,既然对方已经显露敌意,金芊君也不继续逢迎,飞快抓起刚刚的那个花瓶朝白泽和子午莲的方向扔过去。 白泽到底还是宝贝那件老古董的,抬手接住后就直接捧在手上,完全没有去追金芊君的意思。子午莲见金芊君要跑倒是迅速做出反应要追,却被白泽抬手拦下。 眼看着金芊君冲到房门口,她抬起手正要推门,无形的透明光壁将她弹了回来,重重跌倒在地。 该死,有结界。 金芊君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朝白泽翻了个白眼。 小丫头还挺有脾气,白泽勾起一丝笑,将手里的青花瓷递给子午莲朝金芊君走过去,他最擅长收拾这种倔驴一样的小屁孩了。 “凭你的道行是无法破了欧的结界的。” 白泽并拢两指对着位金芊君和子午莲分别比划了一个手势,一道光将她们两个连接到一起。 “驯服野马的方法就是给它套上缰绳,这个法术只有我能解开,只要你跟子午莲的距离超过两丈,就会感到钻心之痛。” “哈?两丈!?”金芊君难以置信地大声喊道。“那她洗澡如厕我都得跟着?睡觉是不是也得在一个屋?你怎么不直接说让我给她当贴身丫鬟。开什么玩笑,你在逗我吗!” “既然你不肯说出你师傅是谁,就只好把你干起来慢慢拷问了。”白泽恢复笑容,招呼两个小药童离开。“阿莲,这丫头是你的犯人,交给你看管了。” “混蛋,你别走!把法术给我解了!不然我&%¥@@¥!” 金芊君气得骂人,想冲上去拦住他,白泽头也不回地朝她摆了一下手,转眼她就躺回床榻。 “敢骂我混蛋的三界内也没几个,小丫头有前途。”白泽扭头朝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金芊君挑眉一笑。“以后可以跟人吹牛你当面骂过白泽祖宗十八代。” 洪荒至今,苍茫千万年,全天下就这么一个白泽,他哪里有祖宗。 金芊君瞪圆双眼。 白泽!?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上古神兽白泽? 子午莲朝白泽的背影一鞠躬,目送他离去。 刚刚如果白泽真的对金芊君动手,她是准备出手阻拦的,但随后发现白泽并不是真的要把金芊君怎么样,他只是在试探。试探的结果已经显而易见,如果他觉得金芊君有问题,绝不会把她留在自己家里。 作者有话要说: 金芊君: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子午莲:……(拔剑) 金芊君:停停停,我错了,你讨厌我,你最讨厌我了。 子午莲:……(拔剑) 金芊君:…… 第7章 柒 “白泽!?他真的是白泽?” 金芊君被白泽施了定身咒,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听到关门声扯着脖子问屋子里唯一剩下的人。 子午莲将手中的青花瓷放回原位,走到金芊君床边。 “白泽上神的地位在三界内举足轻重,你在这里很安全。” 金芊君愣愣地看着她,真的是那个最有可能帮自己解毒的白泽…… 这几个月她一边躲避追杀一边到处寻找解毒之法,可人间的医师根本无法解妖怪的毒,问了这么多人,偶尔有那么一两个没被吓昏的颤颤巍巍地告诉她去找医神。金芊君哪里认得什么医神,她连神这个字怎么写都忘了,只好到处敲土地庙,欺负人家小小土地神。 凡人认知中的医神是那位早已魂归地府的华佗,而闻名于神仙鬼怪之中的神医乃是这位白泽上神。 只要活着就有受伤的时候,就算不同道,各路人依旧会不约而同地给白泽留几分面子,万一得罪了他,以后上门求医可就难了。 金芊君本来就打算找白泽求他治治自己这一身毒,顺便要是也能把这失忆症治好就更好了。 不过子午莲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你在担心我的安危?” 子午莲俯视着她,没有接话。金芊君睁着大眼睛等她回答,可子午莲就只是看了她片刻便离开,无论她问什么都不再理会,完全把她晾在一边。金芊君不甘寂寞对着空气语言输出了半刻钟,见子午莲是真的不打算理她这才闭上嘴。 话说多了就有点口渴,动弹不得的她只能在心里骂白泽,这时一杯水递到她眼前。 第13页 金芊君诧异地看向子午莲,随即露出笑容。 “我躺着没法喝啊,难道你要喂……” 她话刚说到一半就被阴沉着脸的子午莲瞪了回去。 “张嘴。” 金芊君眨巴眨巴眼睛,乖乖张嘴,难不成她真的要用嘴喂啊? 子午莲面无表情地拿着杯子对准金芊君的嘴缓缓倾倒,她的动作很小心,涓涓细流流入口中,并没有呛到金芊君。 “就不能帮我把定身术解了吗?”金芊君把水咽下去,颇为无奈地说道。 子午莲将杯子放回桌子上,没有回答她的意思。 金芊君一脸生无可恋,知道跟她继续废话也是白费力气,干脆放弃挣扎。 “你……”子午莲开口,似有些犹豫。“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吗?” 金芊君想转头看她,奈何这定身咒连脖子都没法转,她根本看不到坐在房间另一边的子午莲。她说这话的感觉跟之前不太一样,听起来似乎没有那么冷冰冰的感觉。 像是有根羽毛轻轻撩拨了心弦般,金芊君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那感觉是她自苏醒以来从未有过的,熟悉又陌生,粘稠又酸涩,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为何,金芊君不想欺骗她。 “是。”金芊君坦白道。“如果你真的没有认错人,那你认识的可能是过去的我吧。” 子午莲攥紧手心。 每个“人”都是由身体和灵魂所组成,身体的构成用肉眼就能确认,这显而易见,然而灵魂的构成却非常复杂,估计去问白泽这种老神仙他都很难说清楚。 没有了所有记忆的她还是曾经的她了吗?万一失去记忆之前的金芊君真的干尽坏事,如今的她该怎么办? “粹灵珠是你偷的吗?”子午莲蹙着眉头,像是努力将什么压下去,语气中没有任何波澜。 果然又回到这个上了。不过子午莲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奇怪,她认定自己就是她要找的人,现在却又用疑问句问粹灵珠是不是自己偷的,这难道不是一回事吗? 金芊君真的被这个问题烦死了,那什么粹灵珠鬼灵珠的,她要是见到这东西一定要用锤子被它砸个稀巴烂。 “实话告诉你吧,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别说粹灵珠,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既然你们说我偷了,那我就偷了吧。” 金芊君有些赌气,语气并不是很好。 这个回答让子午莲有些意外,脸上闪过错愕。她一开始以为金芊君是故意装作不认识自己,毕竟距离她们上次见面也不过才过去四个月而已,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忘掉。 更何况四个月之前,金芊君盗取粹灵珠时出手打伤了小山精,她转身离开的时候正跟刚来的子午莲撞上视线。看到子午莲,她没有任何愧疚之色,还扯出一个得意的笑,恣意张狂,非常挑衅。 子午莲怔在原地,一瞬间觉得那个人好陌生,心中某个东西轰然倒塌。 难道这才是她的本性?难道她接近自己就是为了盗取粹灵珠?难道那段日子的一切一切都是她演出来的吗? 子午莲当时本该直接追上去的,但那小山精受伤严重,她只好留下救治,可惜最后那孩子还是没能活下来。 天山人烟稀少,正儿八经的神只有子午莲师傅一人,但她深居简出,常常闭关冥思,有时很多年都看不到一面,在山上来回走动的只有子午莲自己。那些不会说话的山精地灵是她的伙伴,陪她一起修行练武,一起守着保存粹灵珠的楼阁。 粹灵珠被盗一事之所以在三界这么出名,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天山上因此受伤而死的精怪和小仙数量惊人,鲜血险些染红白皑皑的山头。 此事传到天帝耳中惹得他老人家勃然大怒,一个小小的妖精竟如此嚣张跋扈,实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立刻下令通缉金芊君。 天界下令抓人,岂有抓不到的可能,很快金芊君就被找到了,但她死不认罪拼命逃跑,最后被天上派下来的天兵天将重伤。奄奄一息之际有高人暗中相助帮她脱逃,之后踪迹全无,粹灵珠的下落也随她一起消失。 说到底,粹灵珠和小小蘑菇妖对天界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这之后天帝便不再过问此事,也没有再正式追派人手去查金芊君的下落,一切就交还给天山自己处理。 但天界兴师动众抓一个妖怪的事已经传出去,至此,金芊君便成了三界闻名的妖女。 当初天界讨伐金芊君的时候,子午莲也偷偷跟着,虽然她亲眼目睹金芊君盗宝伤人,但她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反复质问她的心。 你真的相信那是她做的吗?你相信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相吗? 子午莲也很矛盾,看管粹灵珠是她的责任,她又怎么能为犯人找理由呢?她找了金芊君四个月,不仅仅是为了追回粹灵珠,其实她更想问清楚真相,然而现在…… 第14页 子午莲松开攥紧的手掌,蹭地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喂喂!别忘了两丈的距离啊!!” 这家伙半天不说一句话,金芊君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听到她脚步渐远,想起白泽的法术,慌忙大叫。 子午莲没有理会她,直接拉开房门,门口站着正要敲门的小药童,他仰起头朝子午莲微微一笑。 “上神让我来叫二位去吃饭。” 金芊君生怕子午莲离自己超过两丈远,使劲浑身解数想要破了白泽的定身咒,累得满头是汗,又听到小药童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动都动不了怎么吃?来个人喂我吧。” 小药童微笑不语,子午莲微微侧头,抬起左手飞快捏了个诀朝金芊君的方向弹去。 闭着眼睛的金芊君忽然感觉全身轻松,那种紧绷僵硬感骤然消失,她可以动了。 这家伙明明能解刚刚却故意不帮自己解开。 金芊君和子午莲跟着小药童一路穿过露天小院来到厅堂,在门口就看到另一个小童正在往桌上摆放碗筷,没有白泽的人影。 “白泽大人呢?” 长辈未入座,子午莲并不打算先坐下。金芊君可不管那么多直接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她根本不把白泽当长辈,只不过是刚认识的人而已。 “上神随后就来,让你们先坐。” 子午莲点头,但依旧没有坐下。俩小童摆完碗筷后倒也不在意礼节直接在周边坐下等白泽。 “坐啊,傻站着等什么呢。” 白泽端着一碗猪肝汤走进来,见子午莲还站着,哑然失笑。 子午莲朝白泽微微颔首,这才坐下。 金芊君一直表情纠结看着子午莲,她实在难以理解这种行为,浑身别扭得不行。 他们神仙都这样?本来寿命就比人和妖怪要长,还给自己制定这么多规矩,不累吗? “尝尝我的手艺,多吃点补补血。” 白泽把汤放在桌子中央后坐下,拿起筷子先给那两个小童夹了块肉,然后招呼另外俩大孩子自己动筷。 子午莲常年吃素,看着眼前一桌子荤素混搭的的菜有些犯难,拿着筷子半天没动。金芊君虽然是朵蘑菇,但醒来就是人形,没觉得吃荤食有什么不适,但她却也没有下筷。 她什么都不记得,又没有固定居所,几个月以来天天过着有上顿没下顿露宿野外的生活,这貌似是她第一次安定地坐在饭桌前吃饭,心里忽然燃起一股苦涩。 第8章 捌 金芊君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就这样平常地在白泽家里住了下来,而这一家子也很坦然地接纳了她的存在,就好像金芊君原本就属于这里似的,他们的日常完全没受影响,白泽甚至还直接指挥金芊君去干活。 金芊君觉得自己应该算是被他们绑架的人质或俘虏,倒也不必非得听白泽的话帮他干活。起初白泽让金芊君去帮子午莲一起收拾药橱,她全当耳旁风坐在椅子上跟子午莲保持差不多两丈远发呆,什么也不做。 当天晚上白泽就做了一道油炸蘑菇,笑容灿烂地放在金芊君面前,搞得金芊君一阵恶寒。但她并没有向恶势力低头,极其淡定地看着餐桌上同类的“尸体”吃完了那段饭,第二天依旧如故,子午莲干活,她就坐在一边看热闹。 白泽出诊后回来见金芊君仍然像个没事人似的闲坐着,眼皮跳了跳,他将肩上的药箱递给药童,摆手让拿着笤帚扫地的子午莲回房休息。 由于白泽施下的那个叫“同心咒”的法术,子午莲和金芊君每天跟连体婴儿一样,干什么都得一起,房间也在同一间。子午莲每天天刚亮就起,比打鸣的鸡还准时,她起来金芊君也不能继续睡,一旦子午莲打水洗脸把距离拉开,就算金芊君不想清醒也会被疼醒。直到子午莲洗漱完毕,白泽和那两个小药童都还没起来,可见她有多早。 子午莲要回房,金芊君像个跟宠似的抬脚也要跟上去。 “等等,你别走。”白泽出声叫住她。 金芊君和子午莲同时停下,白泽却又朝子午莲摆摆手示意她离开。金芊君顿时一惊,两丈也就十步那么远,卧房离这里可有几十步呢,他这不就是故意折磨她吗? “你让我别走我就别走,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金芊君紧跟在子午莲后面。“她去哪儿我去哪儿,你要不就杀了我要不就解开法术,不然我跟定她了。” 白泽扬眉,一点都不生气的样子,反而对金芊君的话很满意。 “很好,知道认主人了。” 闻言,金芊君怒气直冲头顶。 “你不要欺人太甚!” 这几日跟白泽相处下来,金芊君都把求他解毒的事忘到脑后了,每次见面都剑张跋扈,完全没有促膝而谈的机会,原本还想跟白泽打好关系的,如今已经跟结仇差不远了。 第15页 白泽端着双臂饶有兴趣地看着金芊君,那表情就好像在说“怎地你还想跟我打一架吗?” 在不了解对手几斤几两的情况下盲目动手一点好处都没有,更何况对方还是白泽,修为和力量必然在她之上。 “小丫头,你要搞清楚,你只是借住的,而且又是盗取粹灵珠的嫌疑人,我对你已经很友好了。” 既然要讲道理,那金芊君也有的是话要说。 “那你也要搞清楚,首先,不是我想住才住的,其次,你说我偷了粹灵珠,认证物证呢?最后,我不需要你对我好。” 什么都不记得就有一点好,没有牵挂没有累赘,什么都不在乎,也不怕失去什么,因为她本来就一无所有。 她这一番话说得非常潇洒,白泽连连点头。一旁的子午莲认真听着,在金芊君说出最后一句话后露出异样的神色。 “人证在这里,物证被偷走了。你坚持说自己是无辜的,也该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吧。” 她当然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着手去调查,逃避追杀就耗费了她大半精力,东躲西藏根本没办法去寻找真正的犯人。再加上她这一身毒,如果不先解决,就怕凶手还没找到,她先一命呜呼了。 “我也想啊,你们给我机会吗?” “给,我是个讲道理的人。”白泽笑道。“只要你能证明自己是无辜的,我就把法术解开。” “这可是你说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白泽愿以一身修为做担保,如有违约,自毁万年道行。” 金芊君双眼发亮,敢这么放狠话,不愧是上古神兽,他还真敢说。 “我已经给出赌注了,你呢?” 金芊君想了一下,自己还真找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拿她的修为做赌注跟白泽那根本不对等,她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可以拿出来呢? 生命?自由? “天地之大任我行,我既没有值钱的东西也没有惊人的修为,便用对我最重要的自由和生命做赌注好了!” 金芊君豪迈道,明明是个女子却有几分煮酒论英雄的气概,令白泽再次对她刮目相看。 “若我违约,要杀要剐,任你处置。” 明明都不确定自己过去究竟做过什么,金芊君却还是决定跟白泽做约定。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如果真的找到证据证明自己就是犯人,或者她恢复记忆确定一切都是自己所做,她愿意承担这罪责和恶果。 *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忘。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若她真的杀了人,那便是她罪有应得。 金芊君走到他面前伸出手,白泽以为她要拉钩,正要感慨这丫头天真烂漫,金芊君却用四指反向错开扣住他的四指,让两人的手指形成一个神似旋涡形状的手势。 “来下契吧。” 这是一种订下誓约的法术,根据具体内容不同约束力也不同,一旦有一方违背当初的约定就会遭到反噬,下契时订下的条件越沉重威力就越大。 有些痴情的妖精为了证明自己真心不便会跟心上人一起下契,但真的能永远不变心的能有几人,对这种法术心怀怨怼的人逐渐增多,并诋毁其为邪术,慢慢地“下契”跟蛊术一样成了为人不齿的下三滥巫术。 学这种法术会被人谩骂为邪魔外道,如今还会的人少之又少,甚至连知道的也不多了。 听到这个有些陌生的词,白泽脸上闪过惊愕,但只是一瞬,快到金芊君都没察觉。 “好。”白泽爽快应下。 柔和的光包围住两人交握的手,没等那光扩散消失,一只骨节分明的纤纤玉手覆在二人之上,打断了这个法术。 “此事跟我亦有关。” “怎么?你要和白泽一起处理我的命和自由吗?”金芊君调笑道。“还是想要当个见证人?” 其实跟这事关系最大的是子午莲,毕竟她是负责保管粹灵珠的人,但三个人一起下契还真是前所未有,应该不行吧……想到这里金芊君猛地发觉自己居然无意识地用了新法术,可她明明想记不起来自己是跟谁学的,就算再怎么努力回想,大脑仍旧一片空白,就好像记忆中所有有关人的记忆都被消除了一般。 子午莲用双手分别抓住金芊君和白泽另一只手,也做出一样的交握手势。金芊君和白泽都很诧异,只不过金芊君是直接表现在脸上,白泽隐在心里。 “我一定会抓住真正的犯人,若伤及无辜之人,我将承受跟她一模一样的伤痛。” 她自说自话地说出自己的契约内容,金芊君和白泽都来不及制止。 “喂!你是傻的吗?” 金芊君的揶揄僵在脸上。这女人脑子坏掉了?明明只要在旁边看着就好了啊,何必进来插一脚里立下这种誓言? 第16页 也不知为何,听到子午莲这话,金芊君心头一痛,她不希望她这么做。金芊君想要挣脱子午莲的手,可她攥得异常紧,俨然已经来不及,光芒散去,契约结成,无人能够更改。 金芊君气不打一处来,蹭地甩开子午莲的手,怒视着她。 “你说的这么模糊,万一打起架来不小心误伤了路人,不也会受到反噬吗!?” 子午莲目光悠悠,一贯冰冷的表情中罕见地染了一丝春意。 “你在担心我?” 一句话帮金芊君找回理智,此时自己胸腔中的那些情绪是怎么回事,没有缘由,想不出所以然,情不自禁,控制不住。 越想越迷茫,越想越痛…… 痛,是的,很痛…… 金芊君捂住胸口,表情扭曲痛苦,猛地吐出一口乌黑的鲜血,血迹溅到白泽和子午莲纯白的衣袍下摆上,触目惊心。 看到那血,子午莲宛如被雷劈中,颤抖着地去扶金芊君。 “不想死的话就别碰她!”白泽一脸严肃地高声喊道。 但子午莲还是义无反顾地抱住了金芊君,白泽那句“会中毒”根本没机会说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宋】释师体《颂古十首其一》 第9章 玖 被子午莲扶住的金芊君浑身一怔,喉咙又是一阵不舒服,难以抑制的呕吐感再次袭来,就算她努力压制却也无法抵抗这种本能,哇地又吐出一口血。金芊君怕自己呕的血弄到子午莲身上,吐之前连忙狠狠推了她一把,但却并没有推开。 金芊君心里诧异,想说什么,胸口的疼却愈发严重,逼得她竟情不自禁地想要流泪。她不喜欢哭,尤其是在人前,强忍着痛苦和不适,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子午莲死死抓着她的胳膊,见她又吐出一滩黑血,脸色变了有变,抬起一只手就要用法术,被白泽抓住手臂。 “你干什么?你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吗就乱出手?”白泽厉声斥责。“别以为成了仙就真的怎么折腾都不会死,她身上的毒连我都不敢随便碰。” 之前给金芊君疗伤时清洗下来的血液就非常危险,好在白泽经验丰富,教导两个药童和弟子们在给陌生人清洗伤口和上药的时候要戴手套。 白泽恍然想起了什么。 那天子午莲是抱着金芊君来这里的,身上是不是有染上她的血?子午莲是直接用手折断了插/在金芊君背上的箭矢吗? 当时子午莲身上的血太多,而且白泽并没有检查出子午莲有中毒的迹象,他也就没怀疑。但现在一想,子午莲不可能一滴金芊君的血都没沾上,可她却安然无事。 “我不在乎。”子午莲的声音依旧清冷,眼神里有着一股执拗。“您如果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请告诉我。” 白泽望着子午莲那双银灰色的眸子,似看到尘封冰雪融化。 其实他对子午莲了解也不深,只不过为了罕见的药材去过天山几次,那位孤僻女神不爱会客,连白泽也不见,将所有事交给徒弟子午莲处理。那个时候的子午莲跟现在还不太一样,虽然很有礼貌但却从里到外散发着一种疏离,白泽当时还感慨这徒弟不仅长得跟师傅像,连性子都好像是照着师傅复制的。那时白泽觉得子午莲像个没有喜怒哀乐的人偶,要说她超然物外,那种感觉却又跟西方梵境的佛祖还不一样。 性子冷淡的白泽不是没见过,但子午莲给人的感觉很不和谐,连跟她坐在同一间屋子里都让白泽觉得很别扭。 不过现在却不同了,眼前这个子午莲虽然依旧少言寡语,可她脸上的表情和眼神已经不同,她有了喜怒哀乐。 “先扶她坐下。” 白泽长叹一声,见死不救并非他的作风,只要有病人倒在眼前,无论那是什么病他都会尽全力去医治。 两个药童在看到金芊君呕血的时候就已经扭头去把白泽常用的东西找过来了,子午莲扶着金芊君在圆凳上坐下,左手一直抓着她的肩膀。 白泽瞥了眼金芊君的面色,从药童捧着的一堆东西中拿起白色长颈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 “张嘴。” 金芊君紧闭着嘴,死死咬着牙关不愿张嘴,她怕自己一张嘴就又要呕血。 “我不介意把你打晕了医治,医死了就可以剖开你的身体研究研究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泽故意吓唬金芊君,但并没有得到预想的效果,反而子午莲有了反应。 “上神。” 白泽挑起一边眉毛,将药丸递给子午莲:“让她吃下去,可以暂时缓解。” 将药接过来的子午莲点了下金芊君的眉心,金芊君全身一软失去了力量,子午莲迅速捏住她的下巴让她张嘴,将那药丸塞进去。 第17页 白泽站在离金芊君比较远的位置,扯出一缕红线蹭地甩到金芊君手腕上,待红线缠绕绷紧后以此探脉。 “你最好还是站远一点,她可能不只血有毒。” 但子午莲并没有动,疼得意识有些不太清醒的金芊君软软地靠在她身上,好像很久以前就这么做过一样。 “之前我就说过,她在用身体养毒。”白泽将红线收起,转头从针灸袋里拿出银针。“这种修炼方法可以在短时间内得到很强的力量,但对身体伤害很大。” 金芊君强撑着意识听着,她不记得的过去中到底经历过什么,她想知道。 “什么……毒……能解吗……” 白泽摆手让两个小药童去关门,然后指挥子午莲帮忙挽起金芊君的袖子。 “如果我知道是什么毒,就不怕沾上你的血了。”白泽瞧她一眼,目光锐利。“你自己不知道?怎么活的?” “她不记得了。”子午莲出言解释。 白泽微微眯起双眼,打量着金芊君。 “蛊术有很多种,不同的人使用又有微妙的不同,跟制毒一样,如果不知道都用了什么材料,是做不出解药的” 白泽看着金芊君露出来的那截手臂,原本白皙的手臂上爬满了蛇一样的黑红色条纹,很是可怖。金芊君自己也被吓到了,她从来没见过自己身上出现这种送东西。 “这是什么?” 子午莲直接上手抓住金芊君的手臂反复查看,那黑纹沿着手臂蜿蜒向上,没入衣服中。子午莲不死心,站到金芊君面前直接上手去抓起她的衣襟看了一眼,看完脸色骤变。 “她身上也有,胸口更严重……” 那是肯定的。 白泽一点不意外,用身体养毒的方法无外乎就是直接服毒或在体内养蛊,时间久了肯定会反噬。碍于男女有别,他不打算亲眼确定考金芊君身上的情况,将可能会出现的情形说给子午莲让她确认。 “她体内可能有蛊虫。” 白泽拿着几根银针走过来,在金芊君手臂、肩头后颈一些穴位施针后,扎破她食指指尖,放出黑血用盆接住。 “这样能缓和她的痛苦,但治标不治本。” 金芊君隐隐也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问题恐怕没有那么好解决。 “谢谢。” 白泽的办法很有效,疼痛虽然没消失但有所减轻,金芊君勉强能够正常开口说话了。 “还没治好呢,别跟我道谢,治好了再说也不迟。” 白泽将沾了金芊君的针用手帕包上后交给小药童让他们跟盆里的血一起送的书房,他准备研究研究,也许能从血里弄清楚什么。他很久没有遇到这种疑难杂症了,是个非常难得的挑战,不治好金芊君他可能会睡不着觉。 “你这症状上一次发作是什么时候?”白泽凝神思索。“应该会有一个固定周期,随着毒素加深,发作的间隙会越来越短,等短到一定程度就……” “就如何?”金芊君捂着刚刚被银针扎过的手臂,心里七上八下。“我只记得醒来后这三个多月的事,再之前就不记得了,这是我记忆里第一次发作。” 白泽表情凝重,纠结地看着金芊君,好像她是摆在他面前的一个绝世难题。 “最好的情况就是你这症状不常发生,半年一次或者更久,最坏的情况就是……”白泽沉下脸。“如果你现在是每四个月发作一次,没多久之后就会变成三个月一次、两个月一次……一次递减,其实,粹灵珠可以解你的毒。” 金芊君愕然,她并不知道粹灵珠这个东西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只知道很多人想要。 “你偷粹灵珠的动机已经有了呢。”白泽揶揄道。“可偷到手后却没有用来解毒,还失忆了。”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自己为了解毒去天山偷取粹灵珠,之后可能又遇到了什么事,不仅丢了粹灵珠,还失去了所有记忆。但金芊君的直觉并不认同这个推理,如果自己的目的真的是偷粹灵珠解毒,偷到手后为什么没有立刻把身上的毒解了? 她总觉得这里面还缺少什么东西,很重要的,被她忘掉了。 子午莲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金芊君。 自己之前如果知道她身中蛊毒会做出什么事呢?脑海中闪过这个问题后,子午莲心中一乱。 “你应该这么想,我身上的毒正证明我是无辜的,如果我真的有粹灵珠何必遭这个罪?” 白泽笑笑,不置可否。 “那为了你的小命,努力找到盗珠的犯人吧。现在好好休息,我让忍冬和半夏给你熬服药,一会儿喝下。” 呕血又放血,胸口又疼得要命,金芊君其实一直在强撑着意识不让自己昏过去,听到白泽这句话忽然舒了口气,倒在旁边子午莲身上闭上了眼睛。 第18页 子午莲慌忙扶住她,还忍不住探了一下她的呼吸。 “死不了。”安排完一个还有另一个,白泽盯着子午莲,说出自己的疑问。“我记得你本体是灵芝草吧?” 子午莲点头,其实她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她无法变回原形,幼时被师傅救下后便跟在她身边,师傅是这么告诉她的。 灵芝草是一种重要药材,具有很多作用,子午莲修行千年,或许不怕金芊君这毒蘑菇的毒也说不定……吧?不然真的无法解释为什么子午莲沾了金芊君的血却没有中毒。 白泽看着子午莲扶金芊君离开的背影,隐隐觉得这之中的事可能没有眼前所见那么简单。 这两个人都是。 第10章 拾 昏睡过去的金芊君做了个梦,四周一片漆黑,她孤身一人坐在地上。凉意地上的的青石板窜入体内,冰得她一哆嗦,明明只是梦,但这感觉却格外真实。 做梦也不甘示弱的金芊君从地上站起来,却感觉身体好像不太对劲,总觉得自己的手脚变短了。周围没有光,她什么都看不到,无法确认自己的样子,想用法术也完全使不出来,无奈之下只能带着疑问缓慢地移动摸索周围的情况。 她像个盲人一样在黑暗中四处摸索,发现周围除了三面墙壁和一扇门之外什么都没有。这房间并不大,大概只够三个小孩子平躺下,估计是柴房之类的地方。 金芊君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忙平躺在地上,发现自己完全不会伸展不开。 果然…… 金芊君站在那扇门前,企图想要找到缝隙窥探外面,却一无所获。 这个梦难道是她以前的记忆吗?她曾经被关在这种狭小的房子里? 正纠结,一股浓烟从外面飘进来,浓重的味道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是木头在燃烧。 金芊君顿时一愣,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似的,封闭房间带来的窒息感和黑暗带来的恐惧宛如巨石压在她胸口,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她捂着嘴无力地跪在地上,用另一只手去敲面前紧闭的门。 谁来救救她……她不想死啊…… “菌菌不要怕,有我在,我来救你了。” 眼前的门忽然被打开,一个人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火光照亮了黑暗,但站在她面前的人却依旧一团黑,金芊君根本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那个声音非常熟悉。 熟悉到,那个名字马上就要呼之欲出…… “金芊君。” 宛如淙淙溪水流淌而过的声音在耳侧响起,但这低沉的一声呼唤并没有将金芊君唤醒。 “你这喊得太温柔了,叫不醒的。”另一个男声忽然插嘴。“金芊君你再不醒过来就真的永眠了。” 白泽声音比子午莲大很多,而且他还特意弯下腰靠近金芊君耳边喊的,即便如此,床榻上昏睡的金芊君依旧只是紧皱着眉头,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而且额头上的汗愈来愈多。 “奇了怪了。”白泽上手掀了下金芊君的眼皮,确实没有醒过来,好像被困在了梦境中。“那就不好意思了。” 说着,在子午莲的诧异的注视下,白泽扬手对着金芊君的脸啪啪扇了两耳光,力气之大让她白皙的皮肤上立刻有了五个指印。 被疼痛唤醒的金芊君捂着脸哎呦一声,脏话都到嘴边了被她忍了下来。 “你下手太狠了吧。”金芊君摸着自己的脸,总觉得要肿了。 “不狠叫不醒你,哪有失血过多昏迷三天的,你以为你是需要冬眠的乌龟吗?” 白泽伸手探了一下金芊君的脉象,确定没问题后站起来就要走。 “好了就把药喝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金芊君坐起来,抬手抹去额头的汗,梦里的感觉仿佛还停留在身上,这时,一只盛满药的白色瓷碗递到她的面前。 “啊,谢谢。” 金芊君诧异地从子午莲手中接过来,小抿一口,苦得皱起眉头。 刚才白泽说她昏迷了三天,她们两人又不能离太远,子午莲她…… 子午莲目不转睛地看着金芊君喝药,表情很专注。金芊君被她盯得有点不自在,干笑着开口打破沉默。 “我会喝光的,你不用一直看着我啊,还怕我凭空消失不成?” 子午莲将空碗放回桌子上,为金芊君倒了杯水拿过来。金芊君把水一口饮尽,但嘴里的苦味仍然没有散去,白泽这药还真难喝,舌头都被麻/痹了。 “你做梦了?” 回想起刚刚的梦境,金芊君表情一滞,缓缓点头。 “有想起什么吗?” 金芊君摇头,随即又想到什么,抬头看向子午莲。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是因为我去天山偷粹灵珠被你发现……” 第19页 她一边说一边设想当时的情景,忽然额头一阵疼痛,仿佛有针在刺她的天灵盖。 “怎么了?”子午莲见她面露痛苦,弯腰凑近。 “头有点疼。”金芊君捂着头,继续追问。“跟我说说你所知道的事吧。” 子午莲表情微变,但并不是很明显,她似乎有些不愿意提起这些事,看起来她们之间发生过不少印象深刻的事,可金芊君对此一点印象都没有。 金芊君揣摩着她的神情和面容,希望能够唤醒一些记忆。 “我们……” 子午莲欲言又止,眼前闪过过去的一幕幕,不知从何说起。 金芊君看着她,认真地等待下文,那模样跟子午莲记忆中的相差无二。 原本是共同的回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记得了。 没等子午莲挤出一句完整的话,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重物撞到墙上,整栋房子似乎都震了一震。 子午莲迅速抓过佩剑跑到门口,警惕地看着外面。金芊君刚从昏睡中醒过来,身体还不是很听使唤,不过伤势基本痊愈,行走战斗估计都没问题,她也从床榻上下来走到子午莲身边观察情况。 “怎么回事?” 子午莲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俩人肩并肩沿着外廊朝声音传来的后院走去,还没到地方,就听到第二声巨响,还伴随着咒骂声,用词非常粗鲁,听起来像是来踢馆的地痞流氓。 “妖怪什么时候都这么嚣张了?”站在院子正中央的白泽环抱双臂,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篱笆外,语气非常不爽。“知道这是谁的家吗?” 这栋房子结构非常独特,整体分为两部分,前半部分的四合院是用来接待病人的真正医馆,开在某大城镇闹市边上,凡界的人只能进到这里。而后半部分设有结界,普通凡人根本看不到,只有懂法术的才能看到,可看到了也不一定进得来,白泽的结界虽称不上三界第一,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破坏的。 “老家伙,只要你立刻把人交出来,我就放你一马。” 篱笆外的妖怪前头站着的那个人穿着简单暴/露,像是用破布随便缠了缠遮住关键部位就跑出来似的,与其说是随性,不如说是回归天性,简直就像个人形的野生动物。 “哦?放我一马?那我要是不交出来,你们是打算把这里夷为平地?” 白泽以为自己以前收的徒弟就够桀骜不驯的了,没想到如今的后生小辈们比他手里教出来的徒弟还要不知天高地厚。 子午莲和金芊君站在月洞门后观察着院子里的情况,并没有直接冲出去,她们俩距离比较远根本看不到来者何人,只能根据他们的对话猜测。 “你能感觉到是什么妖怪吗?” 金芊君毕竟只是朵蘑菇,不像犬妖狼妖之类的嗅觉敏锐,能隔很久就嗅到别人的妖气。子午莲就不同了,她是神仙,是邪门歪道的克星,应该比金芊君更容易判断出敌人的妖气。 子午莲确实能感觉到妖气,但外面的妖怪太多了,无法分辨出哪一种才是说话的那个的。 “你这结界主要是防妖魔的。” 那个妖怪朝前迈步,走到篱笆门前,金芊君和子午莲这才看清楚对方的样子。 万万没想到这高大的家伙居然是个女人,她甚至比白泽还要高,而且身材丰满,肌肉紧实,相比之下显得显得非常单薄瘦弱。 女妖抬手拢了下垂落肩头半散开的发,一脸不耐烦,手臂上惹眼的牡丹花绣从胳膊一路延伸到肩头和胸口,艳丽夺目,很是妖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全被那刺青覆盖,比摆放在堂屋那些瓷器上的花纹还要惹眼,金芊君脸上那一小块蝴蝶刺青跟她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哇,这个厉害了。”金芊君直勾勾地看着,忍不住感慨。 “你羡慕?”子午莲瞥她一眼。 “这只能羡慕了吧?”金芊君抬手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先天决定的,后天怎么努力都没办法了。” “?” 子午莲疑惑,刺青还要看先天后天? “你指的是什么?” “波涛汹涌啊,你没注意到?”金芊君一脸不可思议。“你指的又是什么?” 子午莲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 “这东西挡不住我。”那女妖用手指碰了碰面前那道无形的结界。“把害死我手下的那两个女人交出来,不然别怪我无礼,这位仙君大人。” 金芊君双眸微眯,这家伙是冲她们来的。 白泽哼笑一声,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那就让在下见识见识你要怎么无礼。” 第11章 拾壹 那女人勾唇一笑,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那无形的结界,随即挥拳重重打了过去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第20页 金芊君感觉自己脚下的土地都震了一震,这女人力气是有多大,难不成是想徒手打碎白泽的结界吗? 子午莲见来者确实不善,又是冲着她和金芊君来的,直接握着剑从月洞门后走出来。她都出去了,金芊君自然也跟了上去,俩人一左一右站在白泽身后,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心理准备。 那女人打完第一拳,紧接着就挥出第二拳,脸上的笑容愈发恣意,她似乎很享受。 白泽冷静的表情中燃起一丝疑惑,好像发现了什么问题。 “你是……” 几乎是在白泽开口的同时,那女子再次挥下的拳头竟直接穿过结界,随后她整个人都穿了过来,推开篱笆门走进院子。 白泽脸上的惊讶已经回归平静,他盯着对方的脸,心中已经有了结论。 “放弃成仙当起了妖怪头头?有个性。”白泽露出赞赏的神色。“你父母是何人?这么张扬不怕被天上知道了治你的罪吗?” 混血并不多见,尤其是神族和妖怪的混血,眼前这个女子多少勾起了白泽的一些兴趣。他很清楚头顶上那群老古板们有多讨厌神族和妖怪以及凡人相恋通婚,连相恋都不可以就更别提诞下子嗣了,眼前这个半神半妖的女子父母中的那位神族不可能平安无事吧? “你要是想跟那群道貌岸然的神仙扯上关系就不会隐居在这里了,老爷爷。”女子得意一笑,随即目光转向金芊君。“你就是害死我手下的那只蘑菇精吗?” 害死?又一口锅扣到她头上了。金芊君无声叹了口气,俨然习以为常,如果背锅能赚钱,她甚至都可以发家致富了吧。 “如果你的手下是死于中毒,那确实跟我有关,但他们并不无辜。刀都架在脖子上了,我为什么不能反抗?” 金芊君明白这人主要是冲自己来的,前几天追杀她的那些妖怪可能就是这个人派来的。 女子双眼一亮,兴趣盎然地看着金芊君。 “说的没错,他们想杀你,你可以反抗。” 金芊君愕然,这人态度转变得有点快。 “那你杀了我的人,我理所应当为他们报仇。” “……行。” 只是寥寥几句话便已经让金芊君认清了现实,跟这个人讲道理就是浪费时间,不如直接动手解决。对方是空手来的,虽然她力气看起来很大,但也不见得会输,毕竟她最擅长逃跑。 “他们是因为我的毒死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跟他们无关,你想怎么样就直接冲我来吧。” 金芊君迈步绕过白泽走到对方几步开外的位置,子午莲抬脚就要跟过去,白泽抬起一只手将她拦下。 “上神……?” “她是失忆,又不是瘫痪。” 子午莲犹豫,但还是将已经抽出一半的剑收了回去。 其实白泽只是想看看金芊君到底有什么能力,她体内的蛊毒有很多年头了,实力定然不差,甚至很有可能比子午莲还强。 “还挺有担当。”对面的女子笑。“我是丹凌山的蝶逝,你叫什么名字?” 蝶逝,这名字倒很衬这女子的相貌,漂亮的面容配上艳丽的牡丹刺青,确实很一只斑斓的蝶。 “……金芊君。” “我记下了。”蝶逝紧了一下腰带,看向金芊君垂在体侧的手。“空手跟我打?不找个衬手的武器吗?” 她倒也想,但她既不会使剑也不会耍刀,拿着不擅长的武器发挥不了作用,还不如空手。 “武器就不必了,不过开打之前我还有话要说。” 金芊君抬手示意对方别冲动,总觉得蝶逝马上就要扑上来了,那体型带来的威慑力不是盖的,她还真有点怂。 蝶逝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你也知道你的手下是因为我的毒死的,事先说好,这毒我没有解药,连那边鼎鼎有名的白泽都解不了,真的动起手来是会死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蝶逝没想到金芊君会说这些,有些惊讶,但脸上的笑更愉悦了。 一旁的白泽面带微笑,侧身后退不再挡着子午莲,并小声说了句“觉得情况不对就去帮忙吧。” “谢谢你的关心!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吧!” 虽然蝶逝很高,但动作却非常灵敏,话音未落,她就一个高抬腿踢过来。眼看着那腿马上碰到金芊君的头了,她蹭地蹲了下去像个球一样滚到一边,都来不及掸去衣摆上的杂草,拳头迎面袭来。 这攻击密集到金芊君连思考应对办法的时间都没有,只能一味地靠本能躲闪。而且这家伙毕竟是妖怪,她那一拳跟凡人的一拳完全不同,挨凡人一拳对金芊君他们来说无关痛痒,但被蝶逝揍一拳她五脏六腑可能都得错位。 第21页 金芊君像只松鼠似的躲来躲去,虽然没有被蝶逝打中,但好几次都险险擦过,对方的力量还是对她造成了伤害,身上的衣服都破了好几处,有几分落魄女子被强盗欺凌的感觉。 “怎么?舍不得对我用毒吗?”蝶逝看着金芊君,那眼神像极了盯上猎物的狼。 金芊君攥紧手心,很是纠结。 蝶逝可不给她继续做心理斗争的时间,再次挥拳而来。金芊君飞身而起想跑到远处却因起跳慢了一瞬被蝶逝抓住脚踝,子午莲的心好像也被抓住了,她慌忙抽出剑冲上去。 “别过来!”金芊君朝她吼道。 蝶逝抓住金芊君的脚后狠狠将她朝院子里的那边药田甩去,摔在田里的金芊君揉着腰爬起来,看着身下被压扁的药草,脑子里闪过白泽皮笑肉不笑的可怕表情。 “这回看你还怎么跑。” 一股压迫感从上方袭来,金芊君后背一凉,知道那是蝶逝。 完了,这回死定了。 金芊君的大脑已经放弃挣扎,可身体却像脱离了控制似的自己动了起来,只见她抬起右手,有什么东西自掌心飞出勾住了不远处的柳树树干,然后金芊君就被一股力量拉了过去。 彭地一声巨响,花叶飘零,尘土飞扬,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而白泽头顶好像顶着一团火。 “你到底是什么妖怪啊?难不成是熊吗?” 金芊君盯着刚刚自己趴着的位置被砸出的大坑,惊得目瞪口呆,这一下要是砸到身上,还不把她砸成蘑菇饼? 第12章 拾贰 单膝跪地的蝶逝站起来吹了下拳头,朝金芊君咧嘴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你要不要过来亲自确认一下?” 确认完命就没了,那她宁可不知道。 金芊君掸了掸衣裙站起来,看了眼自己的右手,也不知道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也是她的力量吗? “别动,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子午莲不顾金芊君的意思跑过来挡在她身前,用剑指着蝶逝,但蝶逝眼里好像根本没有她一样。 “我没事,跟你无关,你回去。” 金芊君拽住子午莲的手腕将她扯到身后,这是个带有保护意味的动作,金芊君没多想,只是凭直觉和本能行动,但在身处首席观赏位的蝶逝眼中意义就很不一样了。 “哟,她是你什么人?”蝶逝的关注点变了,战意骤减,单手掐腰看着俩人。“你就是为了保护她才中箭吗?” 蝶逝在丹凌山占地为王,平时不怎么下山,有什么事都是手下的那些小妖怪出去处理,只有遇到小妖怪解决不了的事她才会出面。前几日有妖怪跟她汇报说有只蘑菇精不分青红皂白毒死了她好几个手下,那妖怪详细转述了对战情形,蝶逝听完便对金芊君这个人产生了兴趣,虽然是敌人,但蝶逝也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 这女人态度变化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金芊君并没有就此放松警惕。 “是又怎么了?”真的要算账,金芊君也该跟她算算那一箭的账。“你的手下是咎由自取,害人终害己,他们人多欺负人少,还背后偷袭,算什么好人?” 蝶逝表情一变,脸上的笑瞬间消失。 “话可别乱说。” “乱说?不仅偷袭还在箭上涂毒,为了抓我去袭击村庄,不信你自己去西边小镇问问那里的人。身上带着一股人血味,谁知道你的手下杀过多少人。” 回想起那股刺鼻的血腥味金芊君就觉得难受,她很不喜欢血的味道,每次闻到都会觉得恶心。 “毒?人血?”蝶逝扭头瞥了眼篱笆外等候着的手下们,眼神凌厉,惊得小妖们忍不住后退一步。“我的手下不会用这么卑鄙的手段……” 有什么东西从另一边飞过来啪地落在蝶逝脚边。 “自己看。” 白泽悄悄吩咐两个小药童回书房将之前从金芊君背上剜下来的箭头取来,虽然大部分的蝎毒已经渗入金芊君体内,但箭头上多少还留有残余。 蝶逝抬脚将箭头踢起,用手接住后送至鼻尖轻轻一嗅,随即表情一暗,怒气冲冲地跳到篱笆外,抓住一个混进人群中准备逃之夭夭的妖怪,一拳将其打倒在地。金芊君里篱笆门也不远,能够看到被蝶逝抓住的那妖怪的脸,正是想要射箭偷袭子午莲的那个家伙。 蝶逝话不多说,黑着脸揍了他几拳后扔给其他妖怪。 “处理掉!丹凌山不留背信弃义的东西!” 几个妖怪上前抓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那个,迅速拖着他从蝶逝眼前消失。 蝶逝清理门户之后又回到结界内,金芊君稍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不知她又打算做什么,虽然这女人看起来有点凶,但其实并不像坏人。 第22页 “那箭确实是我丹凌山特制,毒蝎也是我手下养的,我警告过他们不许无故害人,蝶逝这里向三位赔个不是。”蝶逝双手抱拳朝朝三人鞠了一躬,最后视线落在金芊君身上。“姑娘中了蝎毒还有如此身手,实在了得,我很钦佩。” “没有没有,毒被白泽解了,还是你比较厉害,我只是比较擅长逃跑。”忽然被夸让金芊君有点不好意思。 “你有很多机会对我使毒,为何不用?” 蝶逝刚刚就很在意,手下那几个小妖跟她说只要沾了金芊君的血就会中毒,可金芊君被自己逼得死死却始终没有用毒的意思,难道是要在什么特殊条件下才能用吗? “你抓住我脚裸的时候明明可以直接给我致命一击,但你把我甩了出去。”金芊君笑了下,实话实说。“其实你刚才要是继续打,我会用的。” 毕竟最后那一下蝶逝是下了狠手的,那她也不会再手下留情。 听了这话,蝶逝笑得更灿烂,大步上前抓住金芊君的手。 “姑娘重情重义,为人赤诚,我喜欢!” ……嗯? 金芊君愣住,表情呆滞。 “你、你……您过奖了。” 金芊君试图把手抽回来,但蝶逝力气奇大,她使了很大劲都没能成功。 总觉得身后的气氛有点不对劲是怎么回事,明明头顶艳阳高照,金芊君却后背发凉。 “别谦虚,这世上有几人能做到为了别人不顾自己安危呢!” 蝶逝把手搭在金芊君肩上勾住她的脖子,俩人紧紧靠在一起。 “先把我的药园子解决了再勾肩搭背。”白泽笑得宛如盛开的向日葵一般灿烂,语气中的怒火比头顶的烈日还灼人。“不然我就把你变成食铁兽。” 食铁兽,似熊但体型更小,黑白驳文,毛浅有光泽,圆滚滚的没有什么威慑力,一点不吓人。 蝶逝脸上的笑淡了几分。 “我找芊芊跟你没关系吧,老头子就乖乖回屋里喝粥养生去吧。” 芊芊…… 金芊君苦笑,她现在都不敢回头,感觉身后某个人都要结冰了。 白泽嘴角微微抽动,很明显蝶逝认识他,不然也不会一口一个老头子,白泽的外貌年轻得很,光看脸谁也看不出来他年纪比在场所有人加一起都大。 双手背在身后的白泽衣袂无风自动,散落在脚边的残花落叶打着旋儿围着他飞了起来,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也有些暗了下来。 蝶逝见状不妙,转身握住金芊君的手,十分真诚地注视着她。 “在这里生活多没意思,跟我去丹凌山吧,妖怪就该跟妖怪在一起。” “啊!?” 金芊君万万没想到第一印象那么凶悍的女人话锋一转就变成了这样,一时间有点接受不过来。 没等白泽那边放出大招,锋利的长剑自后方挥来,蝶逝反应迅速,松开金芊君的手侧身避开。 雪亮的剑身自眼前划过,金芊君立刻回神,正想回蝶逝一句,那长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敢跟她走吗?” 子午莲的杀意比那边白泽的火气更恐怖,金芊君立即举起双手做无辜状。 “大仙您的剑是不是搞错对象了。” 金芊君朝蝶逝的方向努努嘴。 是蝶逝要带她走,不是自己要走啊? 第13章 拾叁 子午莲的剑架在金芊君的脖子上,但她的视线却停在蝶逝身上,从这个女人出现她就一直心存戒备。就算蝶逝道歉了,子午莲依旧不待见她。 蝶逝是在场所有人中除了白泽外刀光剑影见得最多的了,她自然感觉得到子午莲那明显冲着自己来的杀意,但她并不在意。 “有什么不满冲我来,别迁怒别人。”蝶逝笑着伸手拨开子午莲架在金芊君脖子上的剑。 被俩人夹在中间的金芊君战战兢兢地不敢动弹,她好像闻到了浓重的火/药味。 “我揍你不算迁怒吧?”白泽阴沉的声音悠悠传来,他的脸黑得快跟地府的阎王爷有一拼了。“看在你娘跟我相识一场的面子上,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盯着蝶逝看了这么半天,白泽已经想起来她是哪根葱了,这丫头跟她娘长得非常像,但气质截然不同,温柔娴淑的牡丹仙子生出一个放浪形骸、任达不拘的女儿。 “老爷爷你终于想起我啦?”蝶逝朝白泽咧嘴一笑。“身体怎么样?骨质疏松好些了吗?” 白泽闭上眼睛,额角青筋直跳。 “休得无礼!” 子午莲用右手将金芊君从面前扯开,然后朝蝶逝一剑挥去。金芊君一颠一颠地用脚刹住闸,站稳后无奈地看着打起来的两个人。子午莲今天的火气有点大啊,是月事来了吗? 虽然蝶逝动作没有子午莲灵活,但她体型和力量碾压子午莲,她根本不躲,就直接用手去抓子午莲的剑。换做一般人肯定做不到无伤,但她却没什么事,抓住剑刃后,用另一只手猛击子午莲手腕,靠蛮力将剑夺过来,咔地掰成两截。 第23页 长剑脱手,子午莲也不躲闪后退,念着个法诀就要一掌拍在蝶逝身上。蝶逝立刻扔了断剑,以掌接掌,法术碰撞产生的冲击震得两人同时后退。仙法克制妖怪,虽然蝶逝有一半神仙血统,但毕竟体内还有一半妖怪之血,加上子午莲修为功力都不弱,这一击还是有效的。 蝶逝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她小看子午莲了。 “我还以为你只是白泽那老头子身边的小跟班,没想到有两下子。” 子午莲依旧面无表情,什么也没说,从袖中掏出一株白莲握在手里轻轻一甩,转眼又化为一柄长剑。 金芊君又是眼前一亮,她怎么这么多花样,这也是幻术吗?袖子里到底有多少莲花?这莲花什么都能变? 子午莲提着剑又朝蝶逝冲过去,蝶逝笑着耸了下肩再次迎上去。 “还没吃到教训吗?” 蝶逝大喝一声,避开子午莲挥下的长剑后,抬手就要去夺她的剑,但这回子午莲转动手腕挽了个剑花,将剑递到了另一只手上,避开了蝶逝夺剑的动作。子午莲是左撇子,但她右手也能用剑,这蝶逝没想到。眼看着那剑就要劈到身上,蝶逝灵光一闪,不顾受伤直接握着拳头冲上去。 “住手!” 见到子午莲要被蝶逝打中身体,金芊君失声大喊。 子午莲的剑砍中了蝶逝肩头,蝶逝的拳头打在了子午莲腹部,由于姿势和情况不合适,两人都没有使出全力,虽然都受了伤,但并不严重。子午莲被蝶逝这一拳的冲力打得后退了几步,她捂着肚子稳稳站着,竟然没有倒下。 蝶逝将剑从身上拔/下来扔掉,血染红了衣服,她却像没有感觉到疼痛似的,惊讶又新奇地看着子午莲。 “接了我一拳居然没倒下,你叫什么?” 子午莲冷冷注视着她,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 金芊君冲过去挡在子午莲面前,将两人隔开。 “误会已经解开了,没有继续打的理由了吧?” 依旧是金芊君无意识的举动,她不想看到子午莲受伤,所以要阻止两人。但这举动落在蝶逝眼中就不是无意识了,金芊君多次挡在子午莲面前,而子午莲对蝶逝的杀意又这么明显。 “你喜欢这个女人啊?”蝶逝有点失落地问道。 金芊君差点一个踉跄跌倒,这对话是怎么连上的?她的思维也太跳跃了吧?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啊?”金芊君哭笑不得。“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子午莲失神愣住,双眸一黯。 蝶逝双眼瞬间恢复光彩,冲过来抓住金芊君的手。 “听你的,今天不跟她打了。”蝶逝笑着抱住金芊君,还得意地朝后面的子午莲挑了下眉。“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说完,蝶逝松开金芊君,跟黑着脸的白泽摆摆手,转身朝结界外走去。 浑身散发着寒气的子午莲抬脚就要追,金芊君连忙抓住她,被狠狠地瞪了。 “你受伤了……” 子午莲的眼神堪比刀子,吓得金芊君差点松手,自己又怎么惹到她了。 蝶逝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院子外那群妖怪就消失在远处的林子里,除了白泽这一片狼藉的后院之外,什么痕迹都没留下。看着那凄惨的药田,金芊君就知道自己要遭殃了。 果然送走蝶逝后,眼中射/出死亡光线的白泽仿佛要把金芊君和子午莲扎成筛子。白泽越是生气笑得就越灿烂,他这一天的笑容是金芊君见过最恐怖的。 毕竟蝶逝找上门是因为金芊君,药田被毁也跟她有关,收拾后院的工作确实应该由金芊君完成,她主动担下了责任。但由于子午莲受伤,工作就落在了金芊君一个人身上。如果是之前,就算受了伤子午莲也会帮忙,但这回子午莲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她坐在后院那棵参天大树下的石凳上捧着书卷喝着茶,看着金芊君在炎炎烈日下拯救白泽那可怜的药田。 金芊君拄着锄头唉声叹气,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生气,她已经看了一天子午莲的冷脸。 难不成子午莲是在气自己阻止她和蝶逝打架?确实有可能…… 回想起子午莲当时的杀气,金芊君又是一抖,偷偷瞥了眼树下的那冷艳美人。 那抹白色的身影像是一株开在人间的雪莲,身处浊世却未曾染上任何污秽,那股超凡出尘的气质浑然天成,似是她与生俱来,看得久了……让人有一种想要将她拉下凡尘的冲动。 第14章 拾肆 金芊君呆呆望着子午莲的侧颜出神,被人看了这么久不可能没感觉,子午莲只是不想理她。但这视线却久久没移开,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泛起连漪,眼前书卷上同一行的字反复读了几遍也没看进心里,子午莲闭了下眼睛,将书放在石桌上。 第24页 “你还要看多久?” 金芊君这才找回魂魄,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挥动锄头。 “晚饭前你要是还没把这块药田弄好,白泽上神不会给你饭吃的。” “小的明白。” 金芊君无声地叹了口气,反正她又不是凡人,少吃一顿也不会怎么样,但嘴上还是得应着,万一再把子午莲惹急了扭头就走,金芊君这活儿更没得干了。 子午莲静静注视着金芊君的背影,挣扎了好几次,拳头紧了又松。不只是金芊君想不通她为什么这么生气,子午莲自己也有些搞不清楚。她一看到那个女人就觉得很烦躁,尤其是当蝶逝抱住金芊君,金芊君却不推开对方的时候。 自己果然不喜欢妖怪。 妖怪非常狡猾,油嘴滑舌,还喜欢骗人,眼前这个家伙不就是那其中之一,当初混进天山接近她骗取信任,最后还不是别有企图? 可就是明知如此,她却还是无法讨厌这个人。 如此矛盾的心情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自己心中,她想不明白,根本想不通。 金芊君消声灭迹的这几个月,子午莲曾回到天山,站在师傅闭关的瀑布前,多次请求师傅为她解答这一疑惑,但却只得到了一句诗。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子午莲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师傅为何给她这句诗,这诗并没有解开她的疑惑。 如今终于找到了金芊君,原本的疑问非但没有解开,解不开的疑惑反而变得更多了。就像打结的线团,越是着急将它们理清分开便纠缠得越紧,不冷静下来找到纠缠的原因是无法解开的,最后甚至可能会成为死结。 子午莲压下心中的烦躁,努力找回在天山上修行时的心境,心静则万物静,不受外界纷扰,何必计较太多。 子午莲从石凳上起身,准备过去帮金芊君,却注意到篱笆门外似乎有只缩头缩脑的小动物,时不时探头往院子里看,看起来很可疑。金芊君也注意到了这个小家伙,拎着锄头走到篱笆门前跟它打招呼。 “有什么事呀?” 金芊君没有直接开门,只是稍稍探出身子去看。 那小家伙见她过来,四爪并用飞速从远处跑到篱笆门外,原来是只灰扑扑的小熊。小熊两脚站立朝金芊君鞠了一躬后,将绑在背上的坛子卸下放在门口结界外。 “这、这这是我、我们大王让我给、给您送来的蜂蜜酒,美容养颜,补、补肾养胃。” 那小熊勉强才到金芊君腰际,说话结结巴巴的,还不敢只是金芊君的眼睛,非常有趣。其实金芊君已经猜到是谁派她来的了,但还是忍不住想逗逗它。 “你们大王是谁啊?” “丹丹丹丹凌山蝶逝。”被金芊君这么一问,小灰熊有点慌张,像是脱线的珠子一样滴溜溜说出一串“丹”。“大王还有话让让我转告,她说等处理完山里的事就来找你,让你小心别被其他人勾走了魂。” 子午莲刚走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刚恢复平静的心又被激起波澜,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你们大王可真有意思。”金芊君哈哈笑,其实她主要是觉得这小灰熊有意思,甚至非常想直接把它扣下。“东西我替白泽上神收下了,跟你们大王说声谢谢。” 蝶逝送东西说是这么说,但这里辈分最高的是白泽,金芊君又是暂住,跟蝶逝不过才一面之缘,她并不想从个人角度收下这坛酒,蝶逝送酒来肯定也有给白泽赔礼的意思,毕竟破坏了他的药园子。 “不不,这是给您的,不是给给给白泽大人的。” 小家伙还挺较真,好在白泽此时不在后院,否则指不定脸又黑成什么样。 金芊君放下锄头推开篱笆门走过去在小灰熊面前蹲下来,笑着抬手揉揉它毛茸茸的头。这小熊会说话,估计是还没修炼到位的妖怪,不会变成人形,也进不了白泽的结界,不然金芊君就请它进屋坐坐了。 “我知道啦,跑这么远口渴了吧?我去给你拿杯水。” “谢谢谢您,不必了,大王让我送完东东东西立刻回去,凡人的地方很危险。” 小灰熊又朝金芊君鞠了一躬,随即转身四脚并用朝远处跑去,眨眼就不见了。目送小家伙离开后,金芊君弯腰捧起酒坛转过身,正好跟子午莲面对面对视。子午莲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没有什么热度的表情,不过看起来也不像是还在生气的样子,金芊君便试探着跟她搭话。 “白泽在吗?” 子午莲瞥了眼酒坛,点点头。 已经做好了被无视的准备,没想到她还真的理自己了,金芊君松了口气,跟子午莲一起去找白泽。 白泽平日里只要不出门,基本就在三个地方徘徊,药田、书房和招待病人的前堂。医馆周围住的都是些普通百姓,生活条件很一般,其实很多人都看不起病,但白泽会免费接待穷苦的病人,很多不住在这个镇子上的凡人也大老远跑来求他救治,来来往往的人一直挺多。往日白泽的徒弟在的时候还可以帮他分担一些工作,但现在只有他一个,几乎一整天都得待在前堂。 第25页 金芊君抱着酒坛跟子午莲走进前堂的时候,白泽正蹲在地上给躺在草席上的人号脉,他脸上凝重的表情让金芊君和子午莲很诧异,很少能看到白泽会露出如此为难的神情,恐怕是遇上了难治的病症。 “这人怎么了?” 金芊君走过去将酒坛放在柜台上,弯腰去看地上那病人的情况,只见一个面色铁青的中年男人表情痛苦地不断呻/吟着,脖子、手臂等多处皮肤呈紫黑色,身体看起来还有些浮肿,面部五官都快挤成一块,偶尔还会抽搐几下。 连金芊君都能看出来这是中毒了。让白泽头疼的毒是什么毒……? 白泽长叹一声站起来,背过身不去看病人的家人,低声开口: “他中的毒跟你体内的一样。” 金芊君浑身一震。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唐】刘希夷《代悲白头翁》 第15章 拾伍 “……你确定?” 金芊君有些不太敢相信,白泽不是还没搞清楚自己体内的毒是什么吗? 白泽点点头,复又叹了口气,表情沉重地转过身看着病人身边跪着的两位亲属。 会巫毒蛊术的人不多,派别种类又少,白泽能够轻松区分,只是他无法一一解毒。 那两位大概也知道地上的男人身上的毒很严重,他们已经身处绝望之中,所以看到白泽的表情后反应并不是很意外,只是默默用手擦去脸上的泪水。 “连您也救不了吗……” “抱歉。”白泽微微俯下身,语气充满歉意。 这种巫毒太邪门,普通妖怪中了都难活命,更何况是普通的凡人。这男人中的毒可能是稀释过的,或者他并没有直接接触,所以才没当场死亡。而金芊君之所以能抗住这毒,多半是因为她体内有虫蛊,加上她的身体似乎长年浸在毒里,早就习惯这种毒性,并不会有这种表面症状,她更深得问题在体内。 白泽研究了一辈子医术,遇到许多疑难杂症,救了无数人命,却也不是每个病人都能救下来。也正是因此他方明白,纵然他是象征祥瑞的上古神兽,却也不是什么都能做到。 “谢谢您愿意帮我们。” “一路赶来不容易,在这里休息几日吧。”白泽温言道。“回去不也没地方待了吗?” 白泽刚刚问过,这家人为了治病变卖了所有家产,已经无处可回。而且这男人已经活不过今晚,他们现在动身,恐怕没走多远就…… “不必了,只要有我们在一起,在哪里都一样。” 那个看起来像是病人/妻子的女人抹掉眼泪后朝白泽鞠了一躬,碰了一下身边的少年暗示他去抬地上的草席。 看着这身穿破布烂衫的一家人,金芊君不禁心头酸楚。 凡人这一辈子最长不过岁月几十载,也许正是因为他们寿命短所以才如此重情,能够相守一生已是难得的缘分,就算身无分文、罹患重病依旧会相互依偎。倒也不是说妖怪和神仙都无情无义,只不过跟他们相比,总是少了些味道吧。 金芊君莫名生出羡慕之情。 “等等。”在少年的手马上要碰到草席前,白泽出声阻止。“别急着走,你们的手伸出来。” 既然这男人体内的毒跟金芊君一样,说不定他的血液中也有毒,这母子俩要是沾上了,说不定也中毒了。 已经中毒的病人白泽无法解救,可不能让另外两个重蹈家人的覆辙。白泽分别为母子两人号脉看相,然后扭头吩咐两个小药童为他们抓药。 给这对母子检查完,白泽表情更加凝重。 “还记得你丈夫是怎么中的毒吗?” 金芊君感觉到白泽的紧张情绪,心中有了猜测,情不自禁地看向站在身边的子午莲,子午莲似乎有所感应,也转过头看着她。 这毒会不会跟偷了粹灵珠的真正犯人有关? 既然只有粹灵珠才能解金芊君身上的毒,那跟金芊君一样中了这种毒的人也会需要粹灵珠,想偷这东西的人不见得只有一个。 “其实我们也不太清楚。”那妇人露出为难的表情,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形。“当时我男人他正在田里耕地,我在远处种稻子,好像有个陌生的女人路过,也不知是跟我男人问路还是做什么,离得太远我没看清楚,那女人离开后没多久,我丈夫忽然倒下,等我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昏过去了。” 这根本推断不出中毒的原因。 这种毒会藏在液体中,可以涂抹在武器上,但男人身上没有任何外伤。如果他是直接碰到了毒液,却也无法坚持到现在。 白泽一时推测不出他究竟是如何中毒,扭头看了眼金芊君和子午莲,寻求她们的看法。 虽然金芊君自己体内就有毒,但她不清楚要怎么下毒,她只知道随便接触自己的身体会中毒,连金芊君自己都可能中毒,只不过毒不死她。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金芊君才迫切地寻求解毒之法,不然她根本不敢随便接触别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毒死谁。 第26页 “如果这毒的来源是跟我类似的家伙,以我推测啊,他可以用自己的血做毒引,只要在村民挑水的井中随便滴上那么一滴……” 金芊君还没说完,白泽和子午莲皆是脸色一变,白泽直接打断她的话转头跟那对母子开口。 “你们母子留下来吧。”白泽招呼两个小药童让他们跟那少年将草席的男人抬进后屋。“你们的家在什么地方?村子里还有其他人中毒吗?” 那母子也是一愣,并没有动,茫然地说出自己家的方向。他们并不知道村里其他人的情况,发现丈夫病重后母子俩便将田地和房子抵押给村长借了钱到城镇里看病,几经周转寻了几个医师都说治不好,最后被推荐到白泽这里来。 “我是大夫,听我一言,留下来。”白泽语重心长地劝道。“过几日再走也不迟。” 那母子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们相信白泽的医德,便跟着小药童抬着草席离开堂屋。 金芊君和子午路本来想上前帮忙,被白泽按住肩膀。 “有别的任务交给你们。” “他们俩也中毒了?”金芊君隐约察觉到了,从白泽要给这对母子把脉的时候就开始怀疑了。 白泽点头,眉峰蹙起。 “可能还不只这一家人。” 无法确定那对母子是跟丈夫碰了同一样东西中的毒,还是碰了丈夫的体/液后中的,如果是前一种可能,那中毒的肯定远不只这一家三口。 “你们已经决定要去了吧?”白泽瞧着两人,既然他都有怀疑这毒跟金芊君的关系,这俩人肯定也想到了。“去那村子看看,阻止巫毒继续蔓延,若能抓到犯人就更好了,还可以看看对方认不认识金芊君。” 金芊君和子午莲心照不宣地同时点头,没有任何迟疑,转身并肩离开医馆。 能救一个是一个,总不能袖手旁观。 更何况这事可能跟金芊君有关。 第16章 拾陆 那一家三口原本住的村子离白泽家所在的城镇并不远,以金芊君和子午莲的脚程,没一会儿就能赶到。只不过那村子周围都是田地和林子,找村民居住的房子浪费了她们一些时间。 俩人在田地间穿行寻找能够搭话的人时发现了奇怪的地方,一般这种阳光明媚的日子,田地里应该不缺耕作浇灌的农民才对,可一路上俩人穿过了七八块农田,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有的田里水稻都还没插完,像是工作到一半忽然被扔下。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诡异?” 金芊君走在田埂上四处张望,本能告诉她这地方不对劲,但她又没发现哪里不对。子午莲就跟在她身后,时不时看看周围,很少发言,一路上都是金芊君滔滔不绝。 “喂,你不会走着走着睡着了吧?”金芊君毫无预警地转过身,子午莲险些没来得及停住脚步撞到她。“就一直光听我说,你不觉得无聊吗?” “你也知道自己很无聊?” 阳光慵懒地洒在两人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这光景在常年积雪的天上很少见,子午莲注视着金芊君那双异瞳,一只黑,一只灰褐色,在太阳下看起来区别不是很明显。那只灰褐色的左眼受过伤,金芊君曾经不经意地提起过,子午莲当时没有追问她因何受伤,现在想问却已经无法得到回答了。 子午莲放下抬到半空中的手,将想要去摸金芊君脸颊的冲动压下去。 金芊君发现她这诡异的举动,满脸疑惑:“明明是你更无聊吧?每天都一个表情,像根木头似的,根本看不出来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不过生气表现得倒是很明显,不得不说,子午莲只有生气的时候最有生气。 俩人个子差不多高,面对面站在一起就是平视,眼睛里倒映着彼此的身影,却望不到彼此心里。 “我是否高兴很重要吗?”子午莲打破这片刻的沉默,忽然道。 金芊君被她这句话噎得哑口无言,人家说的没错,她们又不是朋友,甚至还可能是敌对关系,她心情好不好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我管不着,随你。” 金芊君兴趣缺缺地摆摆手转过身,没有看到身后子午莲眼中闪过的情绪。 “这里有邪气,我走在前面吧。” 子午莲抓住金芊君的肩膀,田埂很窄,勉强只有一人宽,为了不踩到庄稼,子午莲只能扳过金芊君的肩膀让她侧身,自己再挤到前面去。她也没提前说明这个举动,金芊君被她吓一跳,侧身的时候没有把握好平衡,身体后仰就要向后倒去。子午莲眼疾手快及时揽住她的腰,用力往回带,金芊君就这么跌进了她怀里。 金芊君瞪着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情不自禁屏住呼吸。俩人鼻尖挨着鼻尖,距离非常近,胸腔里的心跳不禁加快了几分。 第27页 虽然情况很暧昧,但俩人面上都很淡定,子午莲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表情,金芊君则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浑身上下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子午莲。 子午莲也不回避她的视线,就这么维持了片刻才开口。 “能站稳了吗?” “能。” 子午莲松手,金芊君战战兢兢地举着双手保持平衡。见她确实站稳了,子午莲闷声不响地往前走。 走过这一片田,又穿过几排柳树,终于看到了村庄。这村子并不大,一眼望去也就几十户人家,房子围着几条土路错落排列,每家每户离得并不远,虽然不繁荣但感觉很亲切,想必邻里关系应该不错。 然而这样一个邻里和睦的村子此时气氛却非常诡异,大白天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好像没有人在活动似的。来的路上金芊君就觉得很奇怪,到了这村子她的疑惑更深。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静得不对劲?” 金芊君站在村口看着面前那条干净的土路,努力竖起耳朵。 “嗯。” 子午莲应了一声,盯着最近的那一户人家紧闭的门窗若有所思。 虽然尚未到仲夏,但此时已经绿树成荫,遍地鸟语花香,可这村子和周围的田地里却连知了的叫声都听不到,就好像被隔绝了一样,死气沉沉的。 难不成村民们都已经…… 想到这里,金芊君再也等不下去,迈步跑到第一户人家门前。 “有人在吗?” 金芊君敲了好几下屋里才传来东西移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门才缓缓打开一条小缝,然而明明是大白天,房子里却一片漆黑,开门的人还头上还缠着东西,把脸当得严严实实,金芊君只能透过缝隙看到对方的眼睛,屋里的情况什么都看不到。 “你找谁……你你你……” 屋里的人冷冷开口,但在看清楚金芊君的脸后顿时大惊失色、语无伦次,最后变成惊声尖叫。她也不再用手抵着门,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开始给金芊君磕头。 “我错了,我有罪,我该死,请神女宽恕,将解药赐给我吧,” 说着,她直接扑上来抓住金芊君的衣服。她一离开那黑暗的屋子,百年将自己的样子暴露在明亮的阳光下,金芊君和子午莲这才看清楚。 那矮小的女人穿着用发黄的破布拼接而成的衣服,头上用同样残破的拼布缠绕住,只露出一对眼睛,但因为动作幅度较大,头上的布已经滑落,露出来一半脸。 看到那张脸,金芊君登时一颤,原本已经很混乱的心情更加五味陈杂。 这女人的情况跟白泽接待的那个男病人还不一样,她的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长满了难以描述的脓疮,连抓着金芊君一副的那双手也非常可怕,实在惨不忍睹 “我不是什么神女,你认错人了,快起来呀。” 金芊君毫不避讳地伸手抓住女人的手臂想要扶她起来,但那女人紧紧抓着她衣角,死都不肯动。金芊君不敢使劲拽她,总觉得自己一用力这女人那如枯骨一般粗细的手臂就会断掉。 子午莲抬手点在那女人眉心,柔和的光满自指尖流入她的身体,那女人焦虑的样子有所缓解,抓着金芊君的手也慢慢松开。 金芊君刚把那个女人从地上扶起来,身后传来一阵奔跑的脚步声,有什么东西朝她们飞过来。 子午莲立刻做出反应,抽出剑凌空一挥,将袭击物斩碎,有液体飞溅而出,溅到金芊君的衣服上。子午莲定睛一看发现只是蛋液,没等她说什么,更多的臭鸡蛋和烂菜帮子同时飞来。因为前方有人类,子午莲不好使出全力,只能挥剑尽量将这些东西挡开,然而还是有一些漏掉的砸在了她和金芊君身上。 “滚出去!骗子!妖女!这里不欢迎你!” 第17章 拾柒 狭窄的小路上挤满了穿得严严实实的村民,男人们手里都拿着斧子和牛刀,女人则不断从手上的篮子里抓鸡蛋和烂菜扔过来,一眼望去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厌恶和怨毒。 金芊君抬手用指腹抹去溅到脸上的蛋液,表情凝重,这些人究竟把她们跟什么人弄混了? “各位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是第一次来这里……” 金芊君才刚开口就被对面的村民打断。 “满口胡言!你昨天刚来过,你们肯定是狐狸精!带着那女人离开我们村子!” 攻击金芊君和子午莲也就算了,居然连自己村子里的人都要一起赶出去吗? 对于村民的话,站在金芊君身侧的那个女人毫无反应,就好像没听到他们说话一样,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金芊君,仿佛只要一眨眼她就会不见一样。 第28页 “你们见过这种高不可攀、生人勿进的狐狸精吗?”金芊君指着子午莲大声问这群村民。“她是神仙,不是妖精。” 金芊君试图搬出子午莲来缓和气氛,只要能心平气和的沟通,就可以弄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那些村民根本不配合,其实他们都没有注意子午莲,全都充满怨气地瞪着金芊君,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有几个男人已经拿着武器往前走。 看着他们手中的武器,金芊君有些为难,这些人类根本伤不到她们,动起手来反而是他们更容易受伤。而且本来金芊君就跟他们有误会,打起来就更解释不清了。 “先离开吧。” 子午莲收起佩剑,抓住金芊君的胳膊。她并非后天修炼而成的仙,对凡界了解不多,从有意识开始便已是仙体,一切认知都习自师傅与天界,师傅教导过她不许伤害凡人,她便不会与这些人动手。 金芊君有些不甘心,但眼前这个情况又确实不宜久留,无奈之下也只能妥协,想了想将缠上她的女人也带上了。三人在村民们满是怨怼的注视下离开村子,在附近的林子里找了个地方落脚。 那个女人也不问金芊君和子午莲要去哪儿,就像个影子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金芊君身后,也不说话。金芊君找了块平整的石头让她坐下,跟子午莲对视一眼后酝酿着怎么从这人口中问出东西。 “你说的神女是什么人?” “神女就是您啊。”金芊君才刚开口,那女人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将血滴在井里了,我什么都听您的,请救救我吧。” 说着她又要来抓金芊君的衣服,金芊君很是惶恐,弯腰伸手去搀扶她。 “你把什么血滴在井里?”子午莲冷冷开口。 金芊君说的不过是一种没有根据的推测,子午莲和白泽当时并没有当真,为何这个女人所说的话却在向金芊君的猜测上靠拢?子午莲觉得哪里不对劲,这附近有股邪气,她感觉不到源头,但却隐约中能感觉到存在。 那个女人根本不理子午莲,就一直看着金芊君,执拗得让人浑身不自在。 “你先起来,不弄清楚情况我也没办法救你啊。”金芊君很头疼,只得小心翼翼地拉着女人将她坐回石头上。“‘我’让你把什么血滴在什么井里了?你说的解药是什么?在‘我’身上吗?” “我已经把您的血滴在村子里的水井中了,您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按照您的吩咐做,就治好我和我儿子,求求您了,把解毒的药给我吧。” 金芊君也没想到事实会真的朝自己的猜测发展,就好像她知道这一切一样。白泽接待的那一家三口中的男人已经中毒两天了,金芊君最近都待在白泽那里,有同心咒在她根本无法离开子午莲,绝不可能插手几里外的村子所发生的的事情。 “你是如何中毒的?” 金芊君沉下脸,理智让她冷静,就算所有线索和证据都跟她有关,这事也不可能是她做的。 那女人疑惑地看着金芊君,似乎不懂她有何用意,但又很害怕金芊君,只好吞吞吐吐地小声回答:“是您啊……” 这个回答金芊君隐约预料到了,但真的听到她说出口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为什么这些事都会扯到自己身上来? 子午莲的视线一直看着金芊君,在那个女人说出“是您”时候她便捕捉到了她脸上闪过的一丝苦笑。 “那口井在什么地方?” “村子正中央的棚子里。” “你的毒我解不了,但我会请一位优秀的医师来帮你看看。”金芊君站起来看向村落的方向。“你先回家等着。” 好不容易才再见到“神女”,那女人哪里肯就这么离开,她以为金芊君想要找借口支开自己,激动地扑过去。 “不!求您!” 在那女人抓住金芊君的手时,站在旁边不发一语的子午莲忽然有了动作,她走过去抓住对方的手腕稍稍一施力,那女人便不受控制地松开了金芊君。 “乖乖回家等着。” 子午莲悠悠道,声音平缓无起伏,很有催眠效果。 “是。” 那女人原本想甩开子午莲,在听到她的话后动作变得迟缓,视线的焦点也移向远方,像梦游一样乖乖朝村落的方向走去。 金芊君看着那女人的背影有些担心。 “你对她做了什么?” “暗示,或者说是幻术。” 子午莲似乎很擅长这种法术,感觉这种确实比打打杀杀更适合她。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金芊君被子午莲盯得发毛,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吗?。 “你为什么会觉得犯人是将血滴在井里下毒?” 第29页 果然是这个问题吗……金芊君也料到子午莲会问起,毕竟连她自己都觉得诡异。 “没有什么原因,就是忽然想到的。” 是的,当时她就是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这个想法,也没有推导过程,就好像这个结论原本就已经存在于脑子里,她只不过将其转述而已。 子午莲望着她,目光中没有任何审视的意味,她并没有怀疑金芊君。 这个态度和反应真的有点奇怪,按理来说,目击了“金芊君”盗取粹灵珠由打伤同伴的子午莲应该是最不相信她的话的那个,可她却从未表现出明显的怀疑。 她似乎不急着讲她定罪。 “你不怀疑我吗?” 金芊君忽然笑起来,配上她那妖娆的蝴蝶刺青,一股妩媚感油然而生。 “万一我能解开白泽的同心咒,深夜趁你们睡着的时候跑到附近的村子里下毒呢?” 已经朝前迈出一步的子午莲闻言侧过头,冷淡的目光落在金芊君脸上。 那眼神没有温度,却又不至于冰冷彻骨,子午莲似乎有些生气,但她脸上却又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感觉。 金芊君微微一顿,心想难道玩笑开大了。 下一刻,子午莲的左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你真的想当妖女吗?” 第18章 拾捌 金芊君被问得一愣,从子午莲身上传来的压迫感非常强烈,似乎她不好好回答这个问题,子午莲就不会放开她。 其实金芊君根本不在乎被叫做妖女还是别的什么,就算三界内所有人都叫她妖女又如何?她本来就是妖怪,被叫做妖女也没什么不妥。再者是谁规定“妖”和“女”这两个字凑到一起就是贬义的了?难道被称为妖女就等于她是个十恶不赦的女人了? 若别人这么觉得,那便随他们去好了,她根本不在乎。但她决不允许别人将她从未做过的恶行扣到她头上,无论是盗取粹灵珠还是对凡人下毒,她都要弄清楚事实真相。 “当或不当有什么区别吗?就算我不想当,他们不也这么叫?” 金芊君抓住子午莲的手腕,面不改色地施力。 子午莲微微诧异,她并没有跟金芊君较劲的意思,便松了手,但在金芊君放手的时候她又反手抓住金芊君的手腕。 “你不在乎?” “我不在乎。”金芊君坦然回望子午莲,眼中没有任何犹豫。“反正我就是妖怪。” 反正我就是妖怪。 这话多么耳熟,失去记忆之前的金芊君也这么说过。 当时的子午莲只觉得她是个麻烦,她不能留在天山,自己必须将她赶出去。 明明没有妖怪魔物能穿过天山的结界的,为何眼前这个不过千年道行的妖精能闯进自己的楼阁?而且子午莲设下的所有结界都对她没用,金芊君在天山进出自如,甚至都不会因天山的纯净灵气而痛苦。 天山之所以人迹罕至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股纯净灵气,虽然结界会阻隔妖魔,但不会阻挡人类和神仙精灵,然而拥有邪念的人和仙虽然可以进入天山,却会因那灵气感到痛苦。 像金芊君这种道行不算特别高的妖怪就算能够破了那道结界上山,没等跑到山顶应该也会被灵气净化掉才对,可她却比山顶的那些山精地灵还自在。 子午莲想不通,她以为是结界出了问题,可经过认真排查却没有找到漏洞,而金芊君时不时出现在她眼前提醒她作为守护者的“失职”。她想驱除金芊君,可这妖精神出鬼没,并不是一直赖在山上,每当子午莲快要忘记有她这么个家伙的时候,金芊君就会冒出来。 这种日子持续了很久,久到子午莲都习惯了金芊君的定期到访,甚至萌生了反正她也不会做什么坏事,不如就放任不管……这种想法刚出现就被子午莲从脑海中赶走。 守护天山和粹灵珠是她的职责,这是师傅交给她的任务,她不能懈怠,不可以对金芊君置之不理,擅入者必须被驱除。 不知是金芊君第几次跑到天山山顶偷看子午莲练剑的时候,以往子午莲都会无视这个不速之客自顾自地练剑,在完成日课后她才会开口驱赶金芊君,可那一天子午莲一感觉到有人在旁边,便提剑飞身而起,直朝白桦树树梢飞去。 刚找好角度坐在树杈上准备欣赏子午莲舞剑的金芊君也没想到子午莲会忽然朝这里冲过来,吓得身体后仰翻下去,好在她身手灵敏用双手勾住树枝轻轻起一荡飞到了另一棵树上。 “你今天怎么了?” 金芊君站在树上看着对面的子午莲,对她的举动感到非常诧异。虽然子午莲之前一直在赶她走,但从未真的动过手。 凡界都说神仙宽厚仁爱、大慈大悲,再遇到子午莲之前金芊君根本不信这些鬼话,看到她之后她算是长了见识。还真有这样的仙啊,每天过着乏味单调的生活也不觉得腻,见到闯进自己地盘的妖怪也不直接动武,无论金芊君怎么烦她她也不会生气。 第30页 真就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她是西天的菩萨吗?不对,菩萨也没有像她这样的……菩萨还会哭会笑呢!这个女人就好像根本没有感情。 “你必须离开,妖怪不能待在天山。” “为什么不能?”金芊君理直气壮地反问。“谁告诉你的?” 子午莲微微蹙眉,没有表情的脸上有了不耐的神情。 没人告诉她,但妖怪根本不可能进入天山,金芊君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就像忽然滴落在白色宣纸上的一滴墨,尚未决定要书写什么字迹,却突兀地出现,必须将这滴墨消除,否则这张纸就不能用了。 子午莲这么觉得,她必须让让纸张维持原本的样子,保持干净无垢。 “妖怪是邪物,天山纯正无邪,不允许有任何瑕疵。” 金芊君挑眉。 “你觉得是我邪物吗?” 子午莲没有回答。 金芊君确实是妖怪,她有妖气,但她却能穿过结界,不受灵气影响,她真的是邪物吗?子午莲也有些不确定了…… “你走吧,不要再来了。”子午莲抬起握着剑的左手。“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明明被她用剑指着,金芊君反而扯出一个笑,看起来很开心。 “你若真的想赶我走就不会等这么久。” 金芊君非但不跑,还纵身一跃飞到了子午莲所在的树枝上,站在离她不过半臂远的位置眉目带笑地看着子午莲。 “一个人在这里多无聊啊,你那些山精地灵又不会说话,我陪你吧。”金芊君神采奕奕地说着。“我还可以带你去别的地方玩玩,比这里有趣多了。” 子午莲转过身面对着金芊君,举着剑后退一步。 “我不会相信妖怪的。” 那些山精地灵虽然不会说话,但子午莲可以感应到它们的想法和情绪,这些纯净的小精灵们都很忌惮妖怪,它们不喜欢妖怪,因为他们狡猾、残忍还狠毒。 “你可以相信我。” 金芊君收起笑,认真诚恳地看着子午莲的眼睛。 子午莲握剑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你是妖怪……” “是是是。”金芊君不禁失笑。“反正我就是妖怪,我卑鄙我无耻我下/流,那我是不是就可以明目张胆地喜欢你了?” 喜欢? 什么喜欢? 第19章 拾玖 子午莲听不懂金芊君的话。 她骂完自己之后又说什么喜欢,这前后有什么关系吗? “喜欢”是什么意思? 子午莲对这个词很陌生,好像没有人对她说过类似的话……不对,过去好像有人问过她喜不喜欢在天山上的生活,是那个来求天山雪莲的白泽问的,当时子午莲怎么回答他来着? 不知道。 对,不知道,她根本不知道。 子午莲从有意识开始就在这里,她根本不懂七情六欲为何物。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 对面的金芊君笑意盎然,她看出子午莲眼中的茫然和动摇,知道自己的话对她产生了很大冲击,知道自己对她来说并非只是一个路过的妖精。 如果子午莲真的忍心伤害她,就不会等到现在才动手,金芊君已经持续拜访这里一年了,做过那么多打扰子午莲的事,她不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着金芊君去? 金芊君向前移动,即使子午莲的剑就要碰到她的身体也毫不畏惧,她这个举动反而让陷入混乱中的子午莲不知所措。子午莲原本是想动用武力将她赶走的,但想好的计划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击溃,她只能依靠本能收起长剑避免伤到金芊君。 剑放下就更没有威胁了,金芊君站在子午莲面前,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右手捧到眼前。 “要不要试着喜欢我?” 子午莲浑身一震,慌忙将手抽回来,逃也似的跑回居住的楼阁。 那日的话依旧回荡在耳边,可眼前的人却已经将这一切都忘记了。 “怎么了?”金芊君抬手在子午莲眼前晃了晃。“你居然会发呆,真少见。” 子午莲定了定神,从回忆中抽离,挥开在自己眼前晃悠的金芊君。 “你想先去看那口井还是?” “大白天过去会被他们发现吧,到时候又要朝我们扔臭鸡蛋了。”金芊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你会障眼法吗?或者隐身术?” 这难不倒子午莲,只是有同心咒在,俩人必须一起行动,她没试过给被人用这种法术,也不知道能不能行,总之试一试吧,真不行就晚上再潜入。 子午莲在周围摘了一些颜色鲜艳的花朵,用力捏出汁液挤在指腹上,然后伸手在金芊君脸上画了一个的花纹,便完成施法。俩人都不确定效果,就没有明目张胆地从村子正面走进去,选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飞身跃上民房的屋顶,悄悄靠近村子正中央的那口井。 第31页 那些村民在金芊君他们离开后似乎就各回各家了,此时外面一个人没有,又恢复了那种诡异的寂静,就好像他们有意在躲避什么。金芊君她们俩这回很低调,也没弄出什么声音,到了水井所在的棚子下面也没被人发现,子午莲的法术很有效。 金芊君走在前面,最先到井边,她绕着井口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也没有感觉到异常,反而子午莲的神情不太好,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你发现什么了?”金芊君注意到她的表情,开口问道。 子午莲皱着眉头环视四周,最后才又看向面前那口井。 “我感觉邪气更强了。” 子午莲生长于纯净无垢的天山,对邪气很敏感,若周围有邪佞鬼祟之物,她都能感觉到,但对妖气就没有这么敏感。 “可我什么都没感觉到啊。”金芊君也看了看周围,那些民房全都紧闭门窗,肉眼所及之处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哪里来的邪气?“你的错觉吧?” 金芊君双手撑在井口边缘,说完便转头朝下面看,这井大概有几米深,散发着丝丝凉意,一眼望去可以看到宛如明镜的水面上倒映着金芊君的身影。 井什么问题都没有,水有问题。 金芊君将旁边的木桶扔下去,准备打些水出来看看。子午莲就站在她旁边看着她操作,同时还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保持着警惕状态。金芊君打的水不多,很快就将木桶拉了上来,她伸手从木桶里掬了一把水放到鼻翼前嗅了嗅,正要伸舌头尝尝被子午莲拦住。 “不怕死?” “反正我全身都是毒,再多一点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如果井水里有类似的毒,金芊君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尝出来,她尝过自己的血,不单单只是血的锈味。 子午莲死死抓着金芊君的手腕不松,金芊君见她不肯让步只好放弃这个想法,散掉手中的水放下木桶,那就只能带些水回去给白泽看看确认里面到底有没有毒了。 金芊君背对着水井寻找周围有没有什么可以装水的器皿,总不能提着这个木桶回去。 子午莲也四处寻找,视线就没有一直停留在金芊君身上,她没有注意到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黑色烟雾从水井中飞腾而起从背后缠住了金芊君。 下一刻,金芊君双眸一暗,目光失去焦距,慢悠悠地转过去,双手撑在水井边缘抬脚站上去,身体微微前倾,忽然一个纵身跳了下去。 子午莲侧头看她的时候正瞧见金芊君掉下去,她胸口一紧,都忘了用法术,想都没想冲上去抓金芊君。但由于她慢了一步,第一下只抓住金芊君的袖子,衣角被撕裂后,她又连忙去抓金芊君的手腕,终于拉住了她。 其实金芊君不是很重,子午莲是可以靠双手的力量将她拉上来的,但不知为何此时她手上却似有千斤重,好像下面还有什么东西抓着金芊君一样。 “金芊君!” 子午莲试着叫了几声,然而失去意识的金芊君没有任何反应。她又默念了几段咒语,想要用法术将金芊君拉出来,却已经无法撼动那股力量,这是她从来没有遇到的情况,平静无波的双眼中再也无法平静。 “醒醒!……菌菌!” 子午莲的声音跟金芊君在失去意识后听到的某个声音重合在一起,两个人喊得都是“菌菌”,只不过子午莲的语气充满焦急,而另一个声音非常低沉阴郁,仿佛来自地狱。 “菌菌,我来救你了。” ……究竟是谁? 第20章 贰拾 金芊君其实并没有完全陷入昏迷,在被黑雾缠住后,她的意识漂浮在一片黑暗之中,周围什么都没有,但她却能看到自己的双手,好像身体在发光一样。 金芊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呼唤,一声又一声的“菌菌”传到耳中。 有人在叫她。 虽然什么不记得这个称呼,但她知道这是在叫她,而且这个焦急的声音的主人对她来说很重要,她必须去见她。 “菌菌,你又要离开我吗?” 脚下传来另一个声音,金芊君茫然的表情染上惊异之色,缓缓低下头。脚下并不是无尽的黑暗,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着一点光亮,圆圆的像是一面镜子,再仔细一看,那好像是金芊君刚刚俯视过的那口井的井底,只不过此时井底的水面上站着一个女人。 由于离得很远,又没有明亮的光线,金芊君看不太清那人的相貌,但总觉得很熟悉,好像是自己认识的人。 “你是谁?” “你把我也忘了吗?” 那个声音非常熟悉,跟她之前在梦里梦见的那个一样,但金芊君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她非常努力地去回忆,却感到阵阵头疼。 第32页 “我不记得了,你到底是谁?” 金芊君抬手按住太阳穴,头疼得越发厉害起来。 回应她的是一串低低的笑声,宛如银铃,却又诡异阴森。 “你会想起来的,三界内只有我才是你的同伴。” 同伴?别逗了,如果是同伴为何不直接现身?这话说的好像金芊君被全世界遗弃了一样。虽然她现在被当做偷粹灵珠的窃贼遭人追杀,但还不至于被所有人当做瘟神避开吧? 金芊君刚想反驳对方,却感觉有人正抓着自己的手腕,耳边也再次响起熟悉的呼唤声。 是子午莲。 脑海中一出现这个名字,金芊君的意识就被一股力量扯住,被拉出了这片黑暗之中。 金芊君再次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上方子午莲布满细密汗珠的精致面容,银灰色的眸子里写满了担忧和慌张,在看到金芊君睁眼后里面又多了欣喜的神色。 “发生了什么……” 金芊君的话说到一半一低头就明白自己的处境了,脚下那井水的水面跟刚才她见识的一样,只不过此时没有人影站在上面。 感觉到金芊君变轻,子午莲二话不说立刻使出全力将她拉了上来。再次回到陆地上的金芊君找回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对刚刚发生的事情仍然心有余悸。 “我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子午莲已经恢复成原本的冷淡样子,好像刚刚那些情绪都是幻觉一样。“你想跳井试毒?” “跳井?我!?”金芊君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反问。“我还没疯。” 子午莲什么都没讲,但看起来就好像在说金芊君本来就挺疯。 金芊君远离水井靠在棚子的支柱上,由于刚刚的事,俩人现在都跟那口井保持一定距离。金芊君回想自己的意识被拉到那个地方之前的事,也没有什么预感,忽然就被扯进去了,跟梦游似的。她想了想没有把刚刚那一切告诉子午莲,只说自己忽然失去意识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口井和这个村子果然有问题。” 金芊君坚定道,她正要继续展开分析,子午莲忽然转过身盯着后方那条通往林子的土路尽头。金芊君狐疑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什么都没发现。 “你在看什么?” 子午莲微微蹙起眉头,犹豫着是否要过去,因为刚才的事,她有些不放心金芊君的身体,如果就这么追着自己感觉到的那股邪气而去,万一遇到危险金芊君又失去意识…… “没事,先回白泽那里吧。” 子午莲拿起刚刚找到的竹筒装了一些井水后,便叫上金芊君一起离开。 二人刚走没多久,子午莲刚刚注视着的土路尽头忽然出现一抹黑色的身影,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邪气,面容被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面具遮住一半露出左脸的蝴蝶刺青,如果白泽在,应当是能看出这刺青并非是为了遮盖伤疤所纹。 这人的姿态看起来跟金芊君相差无几,她在原地停顿一瞬后便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朝水井走去,经过之处手指所碰到的花草全都无精打采地低下头,失去生气。 黑衣女人在水井边缘坐下,痴痴地看向井内的水面喃喃自语些什么,嘴边还挂着诡异妖娆笑。 如果能够接近她,俯身靠近便会听到—— “我会救你的,菌菌。” 刚离开村子没多久的金芊君忽然后背一凉,如同被蛇盯上般,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向后看去,但身后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 子午莲回头看停下来的金芊君,金芊君摇摇头表示没事,又看了眼身后村子的方向才继续前行。 俩人回到医馆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白泽正忙着研究怎么给那个病人减轻痛苦,他用了那次跟金芊君一样的针法给那男人施针,但男人的状况仍然没有好转,而另外那对母子的毒也开始发作,只有那个年轻力壮的儿子还保持清醒。 金芊君和子午莲跟着小药童到客房找白泽,进门时看到他那专注严肃的神情颇有触动,这位上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不靠谱。 虽然知道金芊君她们见来了,但白泽还,是等到所有针都下完才起身跟她们说话。 “查清楚了?” 子午莲把装有井水的竹筒递给白泽,金芊君将一路上发生的事简单转述。白泽皱眉听完后叹了口气,让小药童去后院的树上摘了两颗特别的白色果子,拿出专门试毒的银针沾了井水和金芊君的血分别刺入果子中。 沾了金芊君血的那果子黑的非常快,沾了井水的果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变黑,这个结果已经可以说明问题。 “可惜我那些徒儿一个都不在。” 哪边都需要他,实在分身乏术,就算是他白泽也无法拯救所有人,更何况现在他也不知要如何破解这毒,就算他去了,也不保证能救活那个村子的人。 第33页 金芊君攥紧双手,满腔义愤,对下毒的人感到非常恼火。 “怎么才能让你弄清楚我体内的毒的成分?” 第21章 贰拾壹 白泽微微诧异,他倒是没想到金芊君会这么着急帮别人解毒。 “嗯……你打算帮我研究解药吗?”白泽垂头思索。“可能会在你身上做实验,需要你的血,还会让你试吃药物,你能接受吗?” 子午莲脸色微变,似乎有话想说。 “我还以为要怎样呢,就这样而已?” 金芊君根本不怕这些,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但她潜意识里就觉得这些完全不算事,跟……比根本不值一提。金芊君恍惚一瞬,自己好像想到了什么,但却又记不起来。 “你怎么了?”子午莲发现她不对劲,出声询问。 金芊君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反正我体内本来就有毒,只要能研制出解药,随你差遣好了。” 白泽含笑看着她,眼神中流露些许赞赏。 “你这是为了尽快洗清自己的嫌疑,还是为了拯救无关的凡人呢?” 金芊君哼笑,骨子那股桀骜不驯劲都写在了脸上。 “我又不是你们这些神仙,也不是佛祖菩萨,我是自私自利的妖怪啊,可没那么好心去普渡众生。” “哦?”白泽挑眉。 金芊君正潇洒激昂,被他这声“哦”一打断,底气忽然有些不足。 “别人的生死与我无关,我只是……” “只是不想被冤枉成犯人。” 白泽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看着总觉得有些欠揍,金芊君莫名有些火大,她还想说些什么,但白泽却岔开话题。 “总之,那边也不能放着不管。”白泽挥手叫来两个小药童中的一个。“忍冬你去青丘,把我那两个孽徒叫回来一个。” 小药童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开房间,白泽对着面前剩下的两个女子和另一个小药童若有所思,思忖片刻后开始给他们交代任务。 “医馆这三个病人就交给你们两个,我去村子那边。” “我?” 金芊君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她虽然认识一些草药,但完全不懂医术,怎么照顾中毒的病人? “你们。”白泽跟她强调了一下子午莲的存在。“阿莲多少懂些医理,不至于一窍不通,我会告诉她怎么做,你负责帮忙。” 可现在没有解药,就算白泽去村子那边又能做什么呢? 白泽看出金芊君的疑问,微微苦笑:“告诉他们问题出在哪里,应该怎么防范,尽量让伤害控制在最低,尽量支撑到我弄清楚解药。” 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处理方式。 安排医馆好这边后,白泽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另一个小药童去了那个村子,子午莲和金芊君按照吩咐留守照看病人。金芊君在医馆也待了有些日子,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白泽一走还真有种长辈不在家的错觉。 而这位长辈临走之前还非常贴心地把同心咒的距离由两丈延长到五丈方便俩人干活,金芊君真的非常“感谢”他的好心。 白泽不在,正常来说医馆是应该关门歇业的,但子午莲却没有那么做,她拉着金芊君一人盯着前堂,一人照看病人,两边轮换着来,居然都没耽误。拜这所赐,在前堂应付来买药的人的金芊君几乎把药橱里的药材都记住了。 白泽这一走就是一天,直到傍晚都没回来,金芊君在药橱前坐了一下午也没见子午莲过来换班,外面天色渐暗,也没有几个人来买药,索性起身关门歇业。 关了门金芊君就直奔那一家三口所在的客房,进门后就看到子午莲背对着门口站在床榻前不知在干什么。 “情况怎么样?” 金芊君伸长脖子越过子午莲肩头看了眼,顿时浑身一颤。 那个男人死了。 七窍流血,全身皮肤呈紫黑色,瞪着双眼,像是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似的。 说不定会成为厉鬼,金芊君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个想法,那他会找谁去索命呢? 子午莲伸手扯过男人身上的被子盖住他的脸,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依旧看不出她此时的情绪,但那双眼睛比平日里更寒冷。 “怎么办?”金芊君问。 “等白泽上神回来。” 金芊君不忍再看那尸体,想到那对母子,情不自禁往另外两张床榻看去,这一看她更加控制不住自己,垂在体侧的双手微微颤抖。那对母子也已经不省人事,情况跟这男人昨天差不多,他们已经无法得知自己家人的情况了。 这种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看着别人死去的感觉非常难受。 无论子午莲还是失去记忆的金芊君都是第一次经历,此时两人心里都不平静。 第34页 逝去之人无法挽回,还活着的人仍有一线生机。子午莲不打算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尸体伤怀,转身翻出白泽留下的银针和药丸,单膝跪地按照他教的方法给床榻上还有呼吸的另外两人施针排毒。 白泽不是说那个男人活不过昨晚吗?但经过医治却坚持到了今天,这母子中毒不深,还有希望。 金芊君看着子午莲的背影,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执拗劲,忽然想要上前抱住她。金芊君被自己燃起的这股冲动搞得有些混乱,强行压下去后走到子午莲身边弯腰询问自己可以帮什么忙。 “白泽上神的药橱里应该有从天山取来的灵芝,你去拿来吧。”子午莲想了想后开口。 天山的灵芝跟凡界的普通灵芝不同,有很强的的药效,但如果这东西有效,白泽肯定早就用了。子午莲应该明白,但金芊君还是按照她的要求把灵芝拿过来了。 子午莲从她手里接过灵芝直接按进捣药罐中用药杵捣碎,随后拿起旁边的案子上的匕首,刷地划破自己的手指,让血滴进去。 “啊,你做什么!?” 金芊君见状顿时慌了,条件反射抓住子午莲的手腕。 子午莲抬眸看她,似在探究金芊君这举动的意思。 “我是修行千年的灵芝。” 金芊君明白她这话的言外之意,但还是有些犹豫,并没有松手。如果她的血真的有效果,难不成要…… 金芊君不松手,子午莲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可血还在流,顺着指尖滑到手腕处,沾在金芊君的指腹上。金芊君心下一动,身体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竟垂下头舔/去那血珠。 子午莲那静如止水的心猛地一颤,慌忙把手抽回来。 二人四目相对,似有什么情绪自心间流淌而过。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们都还没明白其中缘由,思绪便被后院传来的高昂声音拉回眼前。 “芊芊!” 第22章 贰拾贰 蝶逝的大嗓门极有穿透力,人才刚踏进后院,声音却已经传到卧房。 听到她的声音,子午莲的脸色立刻就黑了,她将捣药罐中捣碎的灵芝倒进一旁熬药用的瓦罐中,跟白泽调制的药混到一起。 金芊君见子午莲像没听到一样,便起身前往后院,她刚走到月洞门那里,就看到双手掐腰的蝶逝正弯腰往这边看。 蝶逝看到金芊君顿时双眼放光,飞快冲过来抓住她的手,笑得像朵灿烂盛开的葵花。 金芊君拘谨地看着她,试图把手抽回来,但蝶逝抓的非常紧,金芊君又不想表现得很抗拒,只好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蜂蜜酒喝了吗?味道怎么样?” 经她这么一提,金芊君才想起还有那坛被自己忘到脑后的酒。 “啊……”金芊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还没喝呢。” “快喝吧,不用给白泽那老家伙留,喜欢的话我再给送。”蝶逝呲牙一笑,好像完全没注意到金芊君的拘谨。 “谢谢,我会喝的。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之前那小熊说蝶逝还回来,金芊君都没当回事,不过要来拜访的话,一般不都选在白天么。 “其实我来这趟是有事找白泽,那老头儿在哪儿呢?” 蝶逝越过金芊君头顶朝房子那边张望,她都来了好一会儿了,居然不见白泽出来赶人,老家伙不会已经睡下了吧。 “白泽不在,需要我帮你转告吗?” 金芊君心中疑惑,蝶逝来找白泽能为了什么事?虽然俩人好像是认识,但并不是很熟的样子。 “唉。”蝶逝抓抓头发,很苦恼的样子。“这事得找他本人看看,那个白无常一样的女人呢?她懂医术吗?” 听到蝶逝这个的形容,金芊君愣了一瞬,意识到她说的是子午莲,顿时有些忍俊不禁,虽然子午莲确实天天冷着脸,但还不至于到白无常的程度呀。 “子午莲懂些医术,你受伤了吗?” 金芊君就看到蝶逝一个人,条件反射以为是她要找医生,便脱口而出询问她是否受伤,但眼前的蝶逝可不是普通人,她的脑回路不一般。 “你在担心我嘛?”蝶逝的手抓得更紧了,脸上满是欣喜。“放心,别看我这样,那些修行不到家的神仙都伤不了我的。” “哈哈,你没事就好。” 金芊君讪笑两声,她很清楚蝶逝的实力,伤到这家伙确实不容易,不过也犯不着特意强调“修行不到家”吧…… 铮地一声,长剑出鞘的声音在金芊君背后响起。 “把你的手拿开。” 子午莲那凛冽低沉的声音比她手里的剑还还有威慑力,金芊君立刻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蝶逝却还笑眯眯地抓着她的手不放。 第35页 “我就不,你能把我怎么样?” 蝶逝还不怕死地挑衅,金芊君不禁捏了把冷汗,这俩人这么想打一架吗? 她们这两天经历的事也挺多的,刚刚又亲眼目睹了一个人离世,就算子午莲表面再怎么不为外界所动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两位冷静……” 金芊君用力把手抽回来,站在中间充当和事佬,然而两位当时根本不配合,子午莲的剑都要抵在蝶逝喉咙上了,蝶逝呵呵冷笑,手也已经抓住了剑刃,似乎稍一用力就能再次掰断子午莲的剑。 “看在芊芊的面子上不跟你一般见识,我今天不是来打架的。” “那就赶紧消失。” “白泽没教过你待客礼仪吗?”蝶逝哼笑,嘲讽意味很浓。“这里是医馆,我来找医师给人看病,你要见死不救?” 一听有病人,子午莲楞了一下,金芊君的关注点立刻跟过去,蝶逝是一个人来的,那受伤的是他们丹凌山的人?。 “谁受伤了?” “很多人。”提到这个蝶逝变得严肃起来,还叹了口气。“我有几个手下乔装打扮去凡人的城镇闲逛游玩,回来后没几天就一病不起,身中剧毒,症状跟之前中了芊芊你的毒很像,我用了能想到的所有办法都没能治好他们,只好来找白泽。” 金芊君难以置信地看着蝶逝,由于太过震惊,一时间都无法组织好语言,说出口的话意思都是混乱的。 “你、你们那里也有人、妖怪……中了……我的毒?” 子午莲抬起右手按住金芊君的肩膀。 蝶逝茫然地看着金芊君:“什么你的毒?” 金芊君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失言说了什么,反应过来后有有些意外蝶逝的反应,她都看出来毒发症状跟自己的毒一样了,却没有怀疑自己么? “病人在外面吗?” 蝶逝的手下都是妖怪进不来,金芊君探头去看月洞门外后院,天已经完全黑了,看不清结界外是否有人。 “我怕移动会让毒素扩散更快,就没把他们带来。” 金芊君又仔细询问了一些蝶逝细节,但也不敢直接下结论,以她猜测蝶逝的那些手下确实跟那一家三口中的是一样的毒,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着实不好办了。 蝶逝见金芊君表情纠结为难,便开口询问。 “怎么了?芊芊你知道这毒是怎么回事吗?” 金芊君摇摇头。 “抱歉,其实我们也……” 金芊君将这两天的事告诉蝶逝,说明了此时的情况,白泽不在,没人能解毒,人手还不够,估计得等白泽回来才能想办法救治她的手下。 “啊?有人到处投毒陷害给你?”蝶逝很会抓重点,气愤地摩拳擦掌。“有犯人的线索了吗?” 金芊君见她有些激动,连忙摆摆手。 “还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只是村民的一面之词,也可能是他们中毒产生的幻觉,我并没有见到跟我长得很像的人。” “你的手下是在哪个城镇中的毒?”子午莲忽然插嘴。 蝶逝根本不想理她,但对上金芊君那抱有同样疑问的眼睛,便看着她说明了地点。因为蝶逝警告手下们不可以惊扰普通人的生活,所以他们基本都在丹凌山附近活动,偶尔混进凡人中吃喝玩乐,并不会去太远的城镇。 丹凌山离白泽这里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蝶逝手下们去过的城镇离金芊君她们昨天去的那个村子也不是很远,顶多几里地。 很有可能就是同一人所为。 恐怕那个城镇里也已经有人死去了吧。 金芊君一脸心事重重,必须尽快抓到犯人,不然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像刚刚那个男人一样死去…… “蝶逝,我需要你帮忙。” 子午莲和蝶逝同时看向金芊君,前者皱眉不解,后者兴奋异常。 第23章 贰拾叁 “什么忙?你尽管说。” 蝶逝单手掐腰拍了拍自己胸口,一副手到擒来的样子,眼神还瞟着子午莲,那洋洋得意的劲撩得子午莲一阵恼火。 这妖怪不过跟金芊君见了两次面,为何表现得这么亲密?越想越烦躁,看蝶逝也就越不顺眼,子午莲握着剑柄的手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就是想拜托你让手下在那个城镇附近留意一下是否有可疑人物,尤其是长得跟我比较像的……” 金芊君不太相信犯人真的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这种可能太小了,很有可能对方是用了幻术或者障眼法变成金芊君的模样作恶,总之按照金芊君的样子找犯人应该会有发现。 “没问题,我回去立刻就派小妖怪们去找,一定把这犯人揪出来。” “对了,一定让他们不要随便在凡界喝水吃饭,这毒可能已经在食物中扩散,小心别受伤,远离所有血液。” 第36页 其实金芊君不太想把蝶逝他们牵扯到这件事里的,毕竟现在这毒无解,万一蝶逝和她的伙伴们染上了,金芊君会很愧疚。但如果就靠绑定在一起的金芊君和子午莲两个去找,实在是大海捞针,不知要查到猴年马月。 “我会的,不用担心。”听了金芊君的话,蝶逝非常高兴,笑着再次握住她的手。“我会派最合适的人选去,一定把陷害你的家伙揪出来。” “谢谢你,但千万要注意安全。” 金芊君还是不放心,又嘱咐了一遍,她重复这一遍自己没多想,但子午莲和蝶逝想的就有点多。 “芊芊你这么关心我呀!” 蝶逝那表情简直都要乐开了花,激动地张开双臂就要抱扑过来金芊君,子午莲眼尖预料到她的意图,把金芊君挤开被蝶逝抱了个满怀。 货真价实的熊抱,体型纤细的子午莲在又高又壮的蝶逝怀里看起来就像个小孩子。 闻着鼻翼间萦绕的淡淡莲香,蝶逝眉头一皱,不是金芊君的味道,她飞速将人推开。子午莲踉跄两步站稳,又把剑举了起来,脸色黑得快赶上索命的黑无常了。 “上赶着投怀送抱?神仙里还有这么不自重的吗?” 蝶逝一脸嫌弃地用手掸衣服,好像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闭嘴,这里不欢迎妖怪,赶紧离开。” 子午莲也为自己刚刚不经思考的举动后悔,刚刚脑海中闪过不想看到金芊君被她抱住的想法,她的身体就自己动起来了,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因被蝶逝抱住感到别扭。 被挤到一边的金芊君苦笑着看着面前剑拔弩张的两人,这俩人怎么就杠上了。 “芊芊我们走,去丹凌山,她说这里不欢迎妖怪。”蝶逝一把抓住金芊君的手,把人往后院拉。 “嗯……唉?不对,不是,蝶逝,停!” 金芊君一脸懵逼地被拽着走了几步,连忙用双手抓住蝶逝停住脚。 “放开她。”子午莲用剑拦住蝶逝。“你走。” “这位神仙大人自己说的话还不认吗?芊芊也是妖怪,既然你不欢迎,我现在就带她走。” 蝶逝和子午莲,身高相差将近五寸的两人,一个视线向下,一个视线朝下,目光相接,仿佛有火星四溅。 “她不一样,你走。” 就算个子矮了一截,子午莲的气势却丝毫不比蝶逝弱,甚至可能更强。 “芊芊是蘑菇精,怎么个不一样,你说清楚。”蝶逝绕到金芊君身后,右手捏住她的脸,屈身将自己的下巴抵在她左肩上。“芊芊,你变回原形给我看看。” 金芊君哭笑不得,她真的应付不来蝶逝这种自来熟的性格,但她更怕子午莲那仿佛要把自己切了做菜一样的眼神,只要抬手去推蝶逝。 “我再说一遍,放开她。” 两人这副亲昵的姿势彻底把子午莲那股火点燃,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株白莲朝蝶逝的脸扔过去,蝶逝立刻松开金芊君抬手接住,在她碰到花枝的一瞬,手指就像被刀划过一样留下了浅浅的伤口,那莲花枝干竟如刀刃一样锋利。 蝶逝看着子午莲哼笑一声,将莲花折断扔在地上。 “你是芊芊什么人?有什么资格管我跟她怎么样?” 她这话一出口,金芊君和子午莲都怔住了。 这个蝶逝总是能把话题带向奇怪的方向。 金芊君最先回神,努力缓和气氛:“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蝶逝你趁着天没……” 话还没说完,眼前这俩人却已经无视她打了起来,一时间花草绿叶满目乱飞,院子里白泽精心栽培的树木不幸惨遭毒手,树枝七零八落,枝干伤痕累累。打起来的两人全然不理会金芊君的声音,从内院打到外院,白泽那尚未修缮整齐的药田再次遭殃。 “唉……” 金芊君站在月洞门门口看着这一幕,抬起手啪地拍了一下额头。 “不要再打了啊!” 金芊君急得干瞪眼,又怕自己盲目冲进去会害俩人受伤,只好一边喊一边靠近。然而战意正酣的子午莲和蝶逝根本没听到她的话,打得十分起劲,煞有要把白泽这医馆拆了的架势。 “哪里来的母夜叉在别人家后院撒泼!” 一个甜甜糯糯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喝止了子午莲和蝶逝的争斗。 金芊君眯着眼睛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白泽派出去找徒弟的那个小药童提着一盏翠竹纱灯站在一个个子矮小的少女身边。 说是少女,但借着月光和灯光看去,金芊君觉得那更像是个小女孩,因为她还梳着双髻。 那小姑娘不顾提灯的小药童的阻拦,板着脸朝这边跑过来,怒视着子午莲和蝶逝。 “你们两个是谁?没看到脚下的药田吗?这些都是用来治病救人的重要药材,怎么能这样糟蹋,你们会遭报应的!” 第37页 子午莲和金芊君在蝶逝面前尚且只是显得有些瘦小,而这个小姑娘站在蝶逝面前简直就是玲珑袖珍。蝶逝对她来说像个庞然大物,可她却一点都不畏惧,用手指着蝶逝就一顿臭骂。 蝶逝也被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小家伙弄得一愣,听她骂完后噗嗤一笑,抬手按在她头顶一顿狠揉。 “哪里来的小矮子这么可爱哈哈哈。” 被蹂/躏的小姑娘双拳紧握,气得险些把牙咬碎。 “你管谁叫小矮子,你这个胸前挂着俩包菜的傻大个!” 人矮底气却意外地足,抓住蝶逝的手吼出这一句后,小姑娘灵活地绕到她身侧竟直接将体型比自己还壮的蝶逝摔翻在地。 旁边的子午莲和金芊君直接看呆了,然后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眨了眨眼睛。 第24章 贰拾肆 躺在地上的蝶逝一脸茫然地仰视着头顶的夜空,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别人用这种方式摔倒。 梳着双髻的小姑娘掀翻蝶逝后便转向子午莲,细细打量着她的脸,收敛神色礼貌地询问:“阁下是哪位仙子?是我师傅的客人吗?” 子午莲以为她是小孩子,便收起长剑。 “天山,子午莲。” 小姑娘顿时双眼放光。 “是莲姐姐!我叫落下仁,是白泽的徒弟。”小姑娘亲昵地上前拉住子午莲的手。“我一直想见见你,但师傅说你从来不下山,还说等下次去天山取雪莲带我一起去拜访你呢。” “你认识我?”子午莲并不认得这小丫头,这是她们第一次见,忽然的亲近让她有些拘谨。 “当然认识!你很有名的!都说嫦娥是三界最美的仙子,但也有不少人说天山隐居的女神比嫦娥仙子还要美上几倍!” 子午莲看着激情洋溢的小姑娘,很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激动。 “你指的是我师傅吧。” 天山只有一位女神,可就连子午莲也很久没见到她本人了,师傅常年闭关根本不见人,此时一回想,子午莲竟然都有些回忆不起来她的面容了,但印象中师傅确实很美,她的没带着一种不可侵犯的高贵,让人不敢直视。 “没几个人见过天山女神啦,她的相貌是个不确定的传说,但去过天山的人都见过你呀。” 子午莲在天界非常有名,不少人以拜访天山女神或求取天山雪莲为由前往天山,其实都只是为了确认子午莲是否如传闻中那么美,然而因目的不纯、心怀不轨,这其中很多人还没见到子午莲就被天山纯净的灵气弄得浑身不舒服了。 这也为子午莲增添了几分浪漫色彩,越是见不到便越吸引人,子午莲的传闻不胫而走,连凡界都有几幅她的画像在流传,只是这些画都是根据想想绘制,跟本人相差甚远。 “我师傅也说你跟天山女神长得很像,容貌不在女神之下。” “谢谢。” 子午莲根本不在乎外貌,她对自己的脸是美是丑也没什么概念,但她明白落下仁是真心称赞自己,便礼貌地道了声谢。 “哟,真没想到你就是天山上那个扫地的啊。”蝶逝从地上坐了起来,朝子午莲咂舌。“我还以为负责扫地的都是和尚呢。” 那是凡界寺庙的扫地僧吧……金芊君嘴角微微颤动,不过说真的,金芊君第一眼看到子午莲的时候也被惊艳到了,她没见过嫦娥,不知道天界的女神仙们都长什么样,但子午莲确实是她所见过的人中最美的。 “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落下仁兴奋地挽住子午莲的手臂,仰慕地看着她。 金芊君一瞬间错以为自己失言说出了心里话,慌得不得了,忍不住偷瞄一眼子午莲。 “既然来了,一定要多住些日子。” 跟落下仁的热情相反,子午莲仍旧一副淡然的模样,不曾流露出任何热烈的情绪。 “小豆丁怎么喜欢这种类型?多无趣,热脸贴冷屁股,不如看看身边其他人,那位温柔体贴的姐姐就不错,对小孩子肯定比这冰山好。” 蝶逝对子午莲冷嘲热讽时还不忘夸一下金芊君,搞得金芊君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 “管谁叫小豆丁呢,你这大包菜!我不是小孩子!” 原本还一脸乖巧可爱的落下仁一听到蝶逝对自己的称呼后立刻凶相毕露,那模样若非舍不得离开子午莲身边恨不得扑上去咬蝶逝两口。 金芊君从落下仁轻松将蝶逝撂倒的时候就觉得她不是小孩子了,哪有说话这么犀利的小孩,如果她真的是小孩,那白泽作为长辈的教导能力也太…… “你不是小孩儿!?” 蝶逝目瞪口呆地看着落下仁,上下左右将她再次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梳着双髻穿着粉色袄裙,鹅蛋脸加上圆圆的大眼睛,怎么看怎么像尚未及笄的小丫头,再者既然她不是小孩那为什么还梳着孩童一样的双髻? 第38页 “你多大?”蝶逝受到冲击,感觉她整个人都非常动摇。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落下仁仰着下巴哼了一声,不想理蝶逝的样子。“反正我不是小孩。” “那你都成年了为什么还梳双髻啊?” “我喜欢不行吗!”落下仁恶狠狠地瞪着蝶逝。 蝶逝彻底被落下仁击败,有生以来第一次露出认输的表情,如果她的手下们在,看到自家老大这样,肯定会惊掉下巴。 看了这俩人的小剧场,金芊君实在没忍住,噗呲笑出声。 听到笑声,落下仁这才看向装了很久背景板的金芊君。她刚到家门口就看到蝶逝和子午莲在后院打架,因为担心药田被毁便直接冲过来,阻止两人后又发现子午莲,就忽视了旁边一直没出声的金芊君。 这一眼望过去,皎洁明亮的月光下,那妩媚妖娆的面容映入眼底,脸上的蝴蝶刺青和异瞳让她有着不亚于子午莲的辨识度,无论行至何处总会被人一眼认出。 见过一次便不会忘,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的仇人,落下仁到死都不会忘记这张脸。 落下仁长得可爱乖巧,看起来一点威胁都没有,而且她又是白泽的徒弟,金芊君完全没有提防她,还十分友善地想要跟她打招呼做自我介绍,然而才刚张嘴,字都还没说出一个,疾风自耳侧略过,落下仁的拳头毫无征兆地挥了过来。 怎么一个、两个刚见面都喜欢动手打架? 金芊君靠本能躲开了她的攻击,紧接着落下仁又挥来第二拳,但由于她长得小,金芊君不过快退几步就又躲开了,甚至有种跟小孩玩耍的感觉,然而金芊君从落下仁的眼中看出来她并不是在玩闹。 落下仁的眼里充满了怨恨,那种恨要比昨日遇到的那些村民们还深几倍,令金芊君不禁为之一振。 白泽的徒弟跟自己有什么仇?这眼神看起来就好像金芊君杀了她全家一样。 落下仁速度不及金芊君,根本无法近她的身,便从身上翻出针灸袋,抽出银针夹在指间,像投掷暗器一样朝金芊君扔过去。 虽然头顶的月光皎洁明亮,但毕竟天已经黑了,银针又细又小,以金芊君的眼力根本无法一一捕捉到空中飞来的针,她只能凭感觉闪避 子午莲和蝶逝见落下仁动真格的,二人不假思索地一起冲上前阻止。子午莲速度更快,直接挡在金芊君身前,蝶逝稍慢便跑过去抓住落下仁制止她的动作。 子午莲用剑挡下了一些银针,但还是有几枚遗漏刺入身体中,但她一声不响地忍了下来,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你干什么!放开我!”被蝶逝抱住的落下仁拼命挣扎,像只炸毛的猫似的又抓又挠。“我要杀了她!” 落下仁个子矮力气却不小,为了按住她蝶逝不得不使出全身的力气,竟然还感觉有些吃力。 金芊君诧异地看着落下仁,心中百感交集。 “放开她吧。”金芊君忽然道。 子午莲和蝶逝均是一愣。 这小丫头正发疯,现在放开她还会冲上去攻击金芊君啊。 子午莲看了蝶逝一眼,示意她不要松手,然后侧身抓住金芊君的胳膊。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问题,有问题就要解决。” “没错,放开!我现在就解决你!”落下仁已经急红了眼,眼角有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几乎就要挣脱蝶逝的禁锢。“我要杀了你替我的家人报仇!” 提着翠竹纱灯的小药童也一脸慌张,他一直想阻止落下仁,奈何武力值相差悬殊根本不敢上前,这会儿蝶逝把落下仁按住了他才敢靠近,没等他出言劝阻,不远处传来白泽的高声厉喝。 “豆豆,冷静点!” 第25章 贰拾伍 听到师傅的声音,落下仁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泪眼婆娑地看了眼朝这边快步走来的白泽,但眼底那化不仅的仇恨仍未散去,她仍然死死瞪着金芊君,蝶逝甚至可以听到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怎么回事?”白泽已经没有精力去关心自己院子,眼前这四人更让他头疼,最近他这一亩三分地还真是热闹非凡。“好好的为什么打起来了?” 白泽朝蝶逝比划了一下,让她放开落下仁。蝶逝犹豫片刻,但见落下仁确实老实了,便慢慢松开了手。 恢复自由的落下仁依旧瞪着金芊君,不过没有再扑上去,乖乖走到白泽身边,朝师傅行礼。 “徒儿回来了。” 白泽点点头。 “青丘一切都好吧?” “狐王还在静养,由姚嫃姐姐代管青丘,化翎师姐本来也想一起回来的,但她还有事要处理……” “罢了罢了,那丫头长大了,有自己的责任。”白泽笑了一下,随即看向金芊君她们三人的方向。“你们这又是在搞什么?蝶逝你是不是觉得我活太久了,想气死我?” 第39页 毕竟场面刚刚还很焦灼,虽然蝶逝很想笑但忍住了。 “冤枉啊,我这回真的不是来找事的。”蝶逝举起双手表示清白,瞟了一眼子午莲。“我根本没想打架哦。” 子午莲完全无视蝶逝,好像身边根本没有人存在一样。白泽顺着蝶逝的视线看向子午莲以及被子午莲挡在身后的金芊君。从刚刚子午莲站到金芊君身前开始就一步没动,金芊君被她挡得严严实实,只能越过肩头朝白泽笑笑。 这里由金芊君来说明情况不太好,所以她什么都没说,子午莲那个闷葫芦更没有开口的意思,白泽已经看透这些人,直接转头把目光移回落下仁身上。 落下仁咬着下唇垂下头,沉默少倾后开口:“就是她杀了我的家人,我不会认错的。” 白泽一怔,随即了然,伸手揉了揉落下仁的头发。 落下仁是白泽的关门弟子,原本白泽不打算再收徒弟的,但当时看她孤苦伶仃实在可怜就给捡回家了。刚到白泽家中的落下仁还没从失去家人的阴影中走出来,滴水不进粒米不食,还一句话也不说,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白泽花了很长时间才让她敞开心扉,但有关亲人被杀的事落下仁只字不提,无论白泽怎么旁敲侧听落下仁都不曾松口,好不容易才让这孩子走出阴影,白泽不想再刺激她就没有再询问,与其让徒弟活在仇恨中,白泽更希望她能够忘记往事无忧无虑地生活。 这么多年过去了,在白泽身边的落下仁确实过着简单幸福的生活……如果金芊君没出现的话。 “你确定吗?”白泽从小药童手中拿过纱灯走到金芊君面前,将灯举到跟金芊君的脸一个高度,看着落下仁问道。“所有地方都符合?” 金芊君不知白泽有何打算,满脸疑惑,其实她不打算解释的,毕竟她没有证据能证明自己没错过,之前就有不少跑来找她寻仇的人,每一个都十分笃定金芊君就是犯人,不管她怎么解释都没用,不如直接动手,只要打赢了,落下仁多少会冷静一些了吧? 落下仁迈步上前,站在离金芊君一臂远的位置仔细打量着她,目光一寸一寸地骚过那张脸,所有都跟记忆中一样,但冷静下来后却又觉得眼前这人跟印象中那个残忍的妖女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她说不上来。 “眼见不一定为实。”白泽认真严肃地看着落下仁,难得从他身上看到了为人师长的感觉。“仇恨和愤怒的情绪会蒙蔽双眼,令你忽略重要的东西。” “师傅所言极是。” 落下仁对白泽非常恭敬,此时从她脸上已经看不到刚刚对金芊君喊打喊杀的影子,非常乖巧懂事的模样,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白泽的话不仅教育了落下仁,连一旁的子午莲也陷入沉思,双眼所见不一定就是真实,她所见到的那个盗取粹灵珠的金芊君也可能是假的,如果能找到证据证明另有其人,就可以证明金芊君的清白。 而落下仁或许就见过那个伪装成金芊君的人。 “我不狡辩,因为现在我无法证明自己是清白的。”金芊君忽然开口。“等我找回记忆,如果真的是我做的,任你处置,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落下仁闻言一愣,她没想到金芊君会说出这种话,这并不符合杀人凶手的形象。 白泽面带微笑,似乎已经料到,他将纱灯还给小药童,摆摆手招呼几人回屋说话。蝶逝非常自然地跟在金芊君后面,也准备跟着进屋,白泽扭头朝她一挑眉。 “你哪来的回哪儿去。” “天都这么黑了,你放心让一个黄花大闺女只身走夜路回家?”蝶逝扬眉回敬。 白泽嘴一歪,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哪个不要命的敢袭击你这头熊?” “蝶逝有事找你,让她也进来吧。” 金芊君帮了她一言,蝶逝立刻心花怒放,子午莲皱了下眉。 白泽这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忙碌了一天一夜,到家后的白泽也没有机会休息,从金芊君和子午莲那里得知了那一家三口的情况后,他连落下仁和金芊君的事都先放到一边,直奔客房而去。看到男人的尸体后,白泽叹了口气,毫不见外地指挥蝶逝将尸体运到中庭的院子里明天烧掉,然后让其他人打下手给还活着的母子喂药。 喂过药后,白泽分别为母子二人诊脉,落下仁蹲在床榻边看着,金芊君、子午莲和蝶逝则站在不远处大眼瞪小眼。 虽然子午莲什么都没说,但她对蝶逝的不欢迎全都写在了脸上,蝶逝明知如此还一直紧紧跟在金芊君左右,被她们俩夹在中间的金芊君只觉水深火热,很是忐忑。 第40页 好在白泽那边处理完了,打破了这焦灼的沉默。 “你俩给他们吃了什么?” 把完脉的白泽转过身看着金芊君和子午莲,疑惑的表情中还带着惊喜。 第26章 贰拾陆 金芊君和子午莲非常默契地看了对方一眼,对白泽想知道的事已经心照不宣。 这一天除了水和稀粥,这对母子也就喝了混有子午莲一点血的药。 “好转了吗?”子午莲问。 白泽回身掀开躺在床榻上的少年的衣袖,手臂上的皮肤颜色明显变淡,症状变化很明显,连外行人都看得出来。 “还无法确定毒性是否完全消失,不过确实是在好转,你们也看得出来吧?” 白泽很清楚自己配的药会带来什么效果,从他们喝完药到现在,不过才过去半个时辰就有如此显著的变化,这肯定不是药的效果,一定是别的什么,所以他才会问。 金芊君余光偷瞥子午莲,这人还是一脸漠然,完全不知道她心里有什么打算。 “是我的血。” 子午莲没有一丝犹豫。 在场的所有人都了解事情的全貌和严重性,在听到子午莲这句话后都情不自禁地朝她看去,但子午莲并没有近一步说明。 子午莲不解释,只能由金芊君来说,可说不清为什么,金芊君非常不想让别人知道子午莲的血能解毒,她不希望子午莲牺牲自身去救别人。 “她手受伤了,不小心滴了一滴血在药里,应该不至于有这种效果吧,会不会是你的药效延迟了?” 白泽陷入沉思,眉宇间染上疑云。金芊君后半句说的话他根本没往心里去,一想到子午莲的血也许能解毒,他就觉得非常奇怪。就算子午莲是吸收日月精华的千年灵芝,但灵芝终究只是灵芝,不应当有这种解毒能力才对。 “金芊君把你的手伸出来。” 忽然被叫到的金芊君不解地看向白泽,犹豫着将右手伸过去。 白泽从摊在落下仁手中的针灸袋上抽出一根银针刺中金芊君的食指,然后将沾了几滴血珠的针刺入自己手臂,他动作非常迅速,跪坐在旁边的落下仁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就看到金芊君的血渗入了白泽的皮肤之中。 “师傅你做什么!”落下仁惊恐地扔下针灸袋抓住白泽的胳膊。 另外三人也完全没料到白泽会这么做,也都条件反射想上前阻止。 白泽没有说话,只是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她们别动。 金芊君想到其他人碰到自己的血会中毒,一时手忙脚乱忘记自己也会中自己的毒,含/住了正在流血的手指,手指都塞进嘴里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一件蠢事。 子午莲第一个注意到她的举动,飞快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右手拽过来。 “你在做什么?” 子午莲厉声问道,她还记得金芊君说过自己也会中毒,还以为金芊君是想跟白泽一起试毒。 金芊君被自己蠢到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子午莲这么一质问直接愣住了。 “她一着急忘了吧。”白泽也被金芊君的犯蠢逗笑了。“不会有生命危险,不过应该也不好受。” 虽然只是一滴血却足以看出金芊君体内的毒性之强,即使是神兽也毫不例外,自银针刺中的部位开始,白泽的手臂迅速变紫,非常吓人。而金芊君这回倒没有口吐白沫倒地,但已经开始头晕目眩,眼前的子午莲都变成了复数。 子午莲见她开始摇晃,连忙用左手圈住她的腰,让她依靠在自己身上,随即就要去咬破右手手指喂她自己的血,好在白泽及时让落下仁拦住她。 “你怎么这么冲动。”白泽身中剧毒却面色不改,还有精力说说子午莲。“还不确定你的血就能解她的毒呢。” “既然能救他们,对她一定也有效果。” 子午莲扶着金芊君,眼神里带着倔强,想挣脱落下仁的手,奈何她力气太大。 “我不需要。” 金芊君虽然有些晕,但意识还清楚,伸手去推子午莲。子午莲死死抓着她的腰不松手,丝毫不肯让步。 “豆豆,取一滴阿莲的血给我。” “抱歉,莲姐姐。” 落下仁非常听话地掏出银针刺入子午莲的指腹,将沾血的针递给师傅。白泽接过银针直接插入刚刚那个位置,之后便专注地看着自己泛紫的手臂。其他人也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想知道子午莲的血究竟有没有效果。 村民们中的毒是经井水稀释过的,加上他们又是凡人之躯,所以症状才这么严重。白泽直接接触几滴毒血危险更大,他是神兽,吃过许多仙草灵药,对这些毒多少有些抗力,若及时将毒逼出去还不至于威胁生命,所以他才敢直接试毒。 第41页 如果子午莲的血真的能解毒,那白泽手上的症状应当会立刻消失。 金芊君强撑着不让自己失去意识,虽然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事实,但她还是在心里祈祷希望子午莲的血无效。 不过眨眼的功夫,白泽的手臂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不知是不是他体质的问题,皮肤上青紫色褪去的速度远比那对母子快得多。 白泽端着那只手,抬头看向站着的子午莲。 “你本体当真是灵芝?” 他这话问出口,把其他几人搞得一头雾水,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子午莲却完全没有理会白泽的问话,直接抓住袖子里的白莲,狠狠攥住花枝割伤手掌后,左手穿过金芊君腋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张开嘴,抬起握拳的右手要将血滴在她口中。 金芊君自然知道她想做什么,用力掐了自己一把保持清醒,扭头左躲右躲,闭着嘴咬紧牙关就是不肯喝。 子午莲皱眉,她的左手还要撑着金芊君的身体,使不上太大力,而且她也不想用蛮力。金芊君躲来躲去,一直喂不进去,她很着急。 俩人在蝶逝眼前又搂又抱,她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想要阻止。 “喂,芊芊不想就别强迫……” 子午莲余光瞥到蝶逝逼近,她可不希望她碰金芊君,情急之下吸了自己掌心一口血,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直接对着金芊君的嘴吻了下去。 金芊君非常不喜欢血的味道,然而此时的她根本无暇去注意口中的血腥味,唯有唇上传来的触感深深烙印在脑海中。 第27章 贰拾柒 金芊君被迫喝下了子午莲的血,中毒的症状很快消失,几乎是子午莲放开她的同时,金芊君恢复了力气,她一把抓住子午莲的衣襟,眼含怒火地瞪着那双无波无澜的银灰色眸子。 “这么想让我欠你人情?” 金芊君很少生气,就算被冤枉成窃贼和凶手她也没有生气,但此时她真的感觉到了愤怒,抓着子午莲衣服的手情不自禁加重了力道。 “我的毒比他们所有人加一起都要深,就凭你这点血能起到什么作用?难不成为了救我你要每天喂我你的血吗?” 其实流点血也不算什么,但想要解金芊君的蛊毒肯定不只需要一点点血,万一中毒的凡人越来越多,需要的血也会越来越多,就算每天要放子午莲一升血,这个家伙也会救,她就是这种人,金芊君非常确定,就好像自己很了解一样。 是的,就好像曾经见过一样,她为了救别人不惜牺牲自己。 现在连金芊君自己都感觉到异常了,虽然不记得,但她以前一定认识子午莲。 子午莲就静静看着她,不反驳也不解释,非常坦荡,她这表情反而更让金芊君恼火。 “想当善人?万一真的是我偷了粹灵珠又杀了人,你还要救吗?”金芊君松开子午莲,后退一步,冷眼看她。“不怕自己后悔?” “如果真的是你干的,到时候我自会亲手取回我给你的东西。” 子午莲是认真的,她承认自己确实想帮金芊君解毒,但如果真的有证据证明一切都是金芊君做的,她绝不会姑息。她现在是这么认定的,然而到时候究竟能不能下得去手,她可能根本没想过。 其他人都还在震惊她们刚刚当众接吻,白泽饶有兴趣地看着,落下仁双手贴脸又惊又羞,蝶逝直接惊呆,而两个当事人却已经跳过那个吻谈起了别的问题,这是其他人完全没料到的。 金芊君皱眉看着子午莲,还想说什么,被白泽出声打断。 “行了行了,你们比我还懂医术?我说子午莲的血能解虫蛊了?” 白泽直接从根源把两人产生分歧的原因消灭,将沾了金芊君血的银针收好,让两个小药童留下照顾没有苏醒的那对母子,把另外四人叫出房间。 金芊君还在跟子午莲怄气,没有像之前一样走在她身边,而是跟蝶逝走在一起。蝶逝还没从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俩女人接吻的震惊中回神,加上其中一个还是她非常中意的金芊君,这打击不是一般的大,连金芊君主动站在她身边都没有反应过来。 “阿莲的血对解其他人的毒确实有效果,豆豆你帮她包扎手上的伤口,流的血别浪费都收集起来。” 听到白泽说“别浪费”,金芊君眉头皱得更深,心里一阵不舒服。 “是。”落下仁领命,挽住身边的子午莲的手臂。“莲姐姐随我去前堂吧。” 子午莲看了眼金芊君旁边的蝶逝,朝金芊君伸出手:“菌菌。” 金芊君看都没看她,跟白泽对话:“那这里没我们的事了,我带蝶逝去西厢的客房休息可以吧?” 第42页 蝶逝今晚肯定要留宿了,自然得给她安排,白泽点点头,又朝金芊君挑挑眉。 “距离把握好了?西厢到前堂快五丈远了吧?” “嗯呢。” 金芊君完全不当回事,拉着蝶逝扭头就走。 当夜,金芊君一整晚都没有回到她和子午莲同住的房间。子午莲包扎完伤口后便回到房间等她,然而直到月上三更也没看到人,她去西厢悄悄看了眼,在蝶逝隔壁的房间找到了金芊君。子午莲站在床榻前静静注视着她的睡颜,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她轻手轻脚地关好门不留痕迹地退了出去。 子午莲离开后,金芊君刷地睁开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一点都不像刚醒的样子,她走到窗边看着眼子午莲离去的背影,露出一种非常奇怪的表情,像是怨恨又像是讥笑,看起来跟白天的她完全不同。 等子午莲完全从视线中消失,金芊君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非常仔细地检查着,最后视线停在指腹被针扎过的地方,温柔地轻轻抚/弄,一副看到心爱的宝物是受到伤害的样子,非常诡异。 不过那细小的伤口在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抚过后便彻底消失,就好像完全没存在过似的。 第二天早上金芊君起来洗脸的时候立刻发现自己手上的伤口不见了,她非常奇怪地按着手指头找了好半天,一点痕迹都没看到。白泽那针灸针扎的伤口虽然不大,但毕竟流了不少血呢,不可能一夜过去就自己痊愈吧? 她好像不会这种治愈法术吧?不然之前也不会到处试草药治疗外伤,难不成是自己睡觉的时候靠本能无意识治好的? 金芊君攥紧右拳,比起解决体内的蛊毒,她现在更想先找回失去的记忆。 等她收拾完准备去敲蝶逝的门叫她,却发现蝶逝不在房里,熊起这么早还真让她有些意外。金芊君只身走到前堂门口,还没进去,就听到蝶逝的大嗓门从里面传来。 “虽然我看你不爽,但一码归一码,你用血解救我手下的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跟蝶逝对比强烈的是子午莲冷淡的声音。 “我不需要报恩。” “丹凌山的人有恩必报。”蝶逝嘴角抖了抖,有些咬牙切齿地继续道。 “我也不需要你报恩,你少来这里几趟我就谢天谢地了。”白泽不耐烦地朝蝶逝挥手赶她走。“赶紧带着解药从我眼前消失。” 金芊君若无其事地走进去,找了个角落坐下,并没有加入对话的意思,但蝶逝却一眼就瞄到她,拎着手里的东西直接跑过来。 “芊芊跟我去丹凌山住几天吧?正好你要调查小镇的毒不是吗?” 睡了一觉的蝶逝已经把昨晚的问题捋清楚了,那俩人不过是亲了一下,并不影响她和金芊君之间的交往。 金芊君迟疑了一下,她暂时不想面对子午莲,去丹凌山待几天确实也不错,然而有同心咒在,就算她想去…… 这次子午莲对蝶逝反应不大,不想前几次那样立刻动武,她只是莫墨注视这金芊君,似在等待她开口。 “她走不了,别惦记了。” 然而金芊君还没表示态度,白泽把话截了过去。 第28章 贰拾捌 “为什么走不了?你不让?”蝶逝不满地看着白泽。“她又不是你徒弟,你管她去哪儿啊?” 他们三个都没有跟其他人说起有关同心咒和下契的事,蝶逝不知道金芊君无法离开子午莲身边,如果她知道一定会替金芊君打抱不平,让白泽把咒术解开。 “等事情都解决了,我一定去拜访丹凌山。”金芊君朝蝶逝笑了下。 金芊君都这么说了,蝶逝也没再强求,反正还会再来,总会有机会说动她跟自己走,蝶逝对自己非常有信心。 “就这么说定了。” 蝶逝抱了下金芊君,她着急回去救中毒的手下,就没像往常那样腻歪,道过别后转眼人就没影了。 蝶逝一走,白泽将其他包好的其他药材交到落下仁和两个小药童手中,让她们送到那个村子分给中毒的村民。想到白泽配出来的那些药里有子午莲的血,金芊君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她气子午莲不在乎自身一味地为别人付出,但更气自己无法阻止她。 只要尽快找到犯人,阻止毒继续蔓延,就不需要子午莲的血了。 “等等。”金芊君忽然开口叫住要离开的落下仁。“能问你几个问题吗?有关我的事……” 其实金芊君也不太想问,看落下仁对她的反应就能想象到过去的事对她刺激多大,但她见过的那个“金芊君”可能跟这一切有关,也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落下仁抱着一大包的药材,看向金芊君的眼神非常冷漠。虽然她听从白泽的话并没有再跟金芊君起冲突,但面对这张脸她真的没办法保持平静,只能尽量不去正眼看金芊君,可现在这个人主动叫住她,就不得不看向那张让她非常不适的脸。 第43页 “你要问什么?”落下仁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努力把眼前的金芊君当做是不熟悉的陌生人。“外貌上的问题就不要问了。” 有谁能忘记杀害至亲之人的仇敌的长相呢?其他事情也许会记错,唯独这张脸,落下仁绝不会看错。 见落下仁并不抵触,金芊君吸了口气,也不绕圈子直奔主题。 “你的家人是何时被杀害的?什么方式?地点在哪里?” 听到这三个全部戳到落下仁痛点的问题,白泽表情一凛,看了眼金芊君,见她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就没有开口插话。事已至此,如果落下仁也想找到自己的仇人,就必须面对最不愿意想起的记忆。 白泽不会无脑维护溺爱自己的徒弟,落下仁刚满五百岁没多久,在精怪中这就算是成年了,她不能一辈子生活在白泽的羽翼下,总有一天要独自面对。 落下仁紧抿嘴唇看着金芊君,仔细看能发现她的唇瓣在微微颤抖,沉默了片刻后,她才缓缓开口。 大概是一百年前,落下仁刚学会化形没多久,那时的她确确实实还是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个子比现在还矮,人形化得也不是很好,身上经常还留有本体的特征,一眼就能看出来她不是人,所以不能跟着大哥大姐随便出去,只能跟着年纪比较小的弟弟妹妹待在家里。 其实他们倒也不必这么小心,毕竟懂法术,倒也不用惧怕凡人和小妖,不过落下仁一家比较特殊,他们的本体是长生果,是跟人参果齐名的仙果,被三界内许多心术不正的妖怪和人类觊觎,所以才这般谨慎隐居。 落下仁他们从小就被大哥大姐们千叮咛万嘱咐不要随便相信别人,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话都记得,然而他们常年生活在山下的林子里,除了身边的亲人很少接触外人,尚且不谙世事,那里懂得防范阴谋诡计? 所以当落下仁和几个弟弟、妹妹看到满身是血的金芊君昏倒在家门口附近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个人将会为他们家带来血雨腥风,毫无防备地将她拖进了屋子里,还贴心地为她疗伤。 长生果长于土中,所以对生长于土地上的蘑菇有着很浓的亲切感,落下仁和弟弟妹妹们见到金芊君的时候就闻到了她身上那股熟悉的土壤气息,辨别出她本体是蘑菇。 就像凡人会对操着一口乡音的老乡放下警戒心一样,落下仁他们对这个收了重伤的金芊君也放下了防备,经过一番精心照料,金芊君的伤开始好转,人也从昏迷中醒过来。 然而苏醒后的金芊君从来不说话,无论落下仁他们问什么,她都只用点头和摇头来回应。落下仁以为她是哑巴,也没太当回事,就把她放在一边休息养伤,每天照常练习化形,陪弟弟妹妹们玩耍。 这样过了好几天,大哥、大姐们约定好回家的日子早就过了,却仍不见他们回来。落下仁有些慌了,但她不能放着弟弟妹妹不管,也不敢以那副马马虎虎的人形样子跑出去找人。 正巧金芊君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落下仁就想拜托她帮忙打探一下大哥大姐们的消息。 听了落下仁的话,金芊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默默起身离开了她们所住的林中小屋。她离开才不到半天,当晚深夜子时就又回来了,只不过回来的不太平静。 落下仁跟弟弟、妹妹们睡得正熟,忽然听到家里的房门被人推开,有人急冲冲地闯了进来,没等落下仁点亮烛火去看是谁,就被一双手捂住了嘴,姐姐熟悉的声音颤抖着从头顶传来。 “豆豆,带着弟弟妹妹们有多远跑多远,不要回头。” 落下仁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姐姐揪着衣服抓了起来顺着窗户扔到后院,其他弟弟妹妹们也被同样的方式扔了出来,奈何他们年纪还小,化形化得比落下仁还差,有的双腿都还是植物根茎的样子,根本没法跑,而且睡梦中被吵醒立刻哇哇大哭,根本不去想发生了什么事。 落下仁也傻了,又慌张又害怕,一边哭一边去拉拽弟弟妹妹们,然而她一个人就算力气很大,仅凭一双手根本无法带走所有人。 打斗声渐渐朝这边靠近,落下仁却连院子都还没跑出去,她哭着叫弟弟妹妹们跟上,然而一切都太迟了,那个女人过来了。 皎洁明亮的月光下,身着黑衣的金芊君站在院子中央,脸颊上的刺青被血污遮掩,一双异瞳似乎都已经被染红,一身煞气宛如从地府中跑出来嗜血妖魔。 第29章 贰拾玖 落下仁惊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金芊君,眼前的女人跟这些住在她家中的那个真的是同一个人吗?为什么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如此让人不寒而栗。 第44页 金芊君微微垂下眸子看向匍匐在地上抱着弟妹的落下仁,眼中没有一点感情,像是冷漠无情的刽子手。 “你、你到底是谁……你对我姐姐做了什么?” 落下仁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她的本能告诉她要尽快逃离这里,然而她的身体却像被定住了般动弹不得,怀里的弟妹都吓得窝在她怀里小声呜咽,大气都不敢喘。 然而那个金芊君并没有回答,就像前些天一样,她仍旧没有吐出任何音节,但那双眼睛却已经暗示了她要做的事。 金芊君缓步走到落下仁面前,弯下腰从她怀中将尚未学会化成人形的弟弟抓了起来,单手掐着他的脖子举过头顶…… 落下仁面露惊恐,扑过去抓住她的衣角。 “你要做什么!放开他!” 那个时候的落下仁力气就已经比同龄人要大上很多了,她抓的很用力,金芊君根本无法忽视。 金芊君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变,她微微垂眸看向脚边的小女孩,眼中没有任何怜惜之情,毫不犹豫地一脚将瘦小的落下仁踢到了远处。 落下仁重重撞到了一棵三人粗的大树上,巨大的冲击力要把她五脏六腑撞错位,摔下来的时候头还磕到了一块石头。毕竟落下仁年纪还小,尚未发育完全,身子骨比较弱,这么一撞立刻就昏了过去。 闭上眼睛之前,她隐约看到被金芊君掐着脖子的弟弟的双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之后呢?” 在落下仁讲诉过去的事的时候,在场的人都没有出声,金芊君却忽然开口。 “之后?之后我……第二天天亮我才醒,等我醒过来的时候……” 落下仁看着她,眼中的情绪非常复杂,可以看出她在努力压抑着,说话的语气也有些不平稳。 也不知道是上天开的玩笑让那个杀害了落下仁一家的“金芊君”忘记了落下仁还没有死,还是她忽然大发慈悲放过了落下仁,总之落下仁没有死,但她的兄弟姐妹无一幸免,全部惨死家中。 “我的哥哥姐姐就倒在我的不远处,弟弟妹妹都变成了七零八落的烂果子……所有人都死了。” 落下仁垂在体侧的双手渐渐收紧,眼眶也有些发红。 清晨明亮柔和的阳光洒在她跟弟弟妹妹们嬉戏玩耍的院子里,然而这里却再也没有欢声笑语,只有遍地尸/体和……无处宣泄的悲痛和怨恨。 是那个女人,是就是她杀死了自己的家人,一定不会错,落下仁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张脸,她不可能认错,眼前的金芊君跟自己救下来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 然而她们却又有哪里不同,这点落下仁也无法忽视。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落下仁有些怀疑地看着金芊君。“名字呢?故乡呢?亲人?” 金芊君被她这么一问,蹙着眉峰陷入沉思。 名字?金芊君这名字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她完全不记得。故乡?她原型看起来就是朵颜色奇怪鲜艳的蘑菇,根本看不出生长环境,她也不知道自己故乡是哪里。至于最后一点……亲人? 之前金芊君从来没想过有关自己的亲人的事,之前看到那对母子和丈夫之间的情谊曾在她心底激起涟漪,现在又听落下仁讲了她的家人,金芊君也开始试着去回忆自己的亲人。 她有父母吗?兄弟姐妹呢?这世上是不是还有跟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存在?如果有的话,那个人一定知道自己的过去吧?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所有都不记得。” 金芊君淡淡道,这话她已经说过不只一次了,同样的话说的多了,好像都成了一种魔咒,把她圈在一个闭合的圈里,怎么都走不出去。 落下仁半信半疑地看着她,说实话她真的无法完全相信,毕竟金芊君脑子里在想什么被人无从知晓,就算记得她也可以说自己不记得。 “你过来。”沉默许久的白泽朝金芊君摆摆手。“豆豆快把药送去吧,救人要紧。” “遵命。” 虽然落下仁还有话想跟金芊君说,但她把师傅的吩咐作为首要任务,立刻应声离去。堂屋里转眼只剩下金芊君、子午莲和白泽三人。 金芊君听白泽的话走过去,疑惑地看着他,白泽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左转一下右转一下,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失去记忆后第一次睁眼的时候有没有哪里疼?受了什么伤?” 忽然被问起那个时候的事,金芊君也是一怔,随后把自己当时的情况转述给他。她记得自己一身血但却一点伤都没有,也没有哪里痛,就好像在血泊中滚了一圈后被扔到了林子里,以此推断的话,她很有可能是看到了什么,受了刺激才失去记忆的。 第45页 但金芊君觉得这个推断站不住脚,如果是受了刺激,那之后那么多人找上门寻仇,虽然不能说是见过了各种刀光剑影,但她也经历了不少危机状况,受了这么多刺激居然都不曾想起任何事,太奇怪了。 “没有伤?”白泽一脸诡异,抬手伸向金芊君的后脑勺摸了几下,并没有摸到任何伤疤。“你这不是外伤导致的失忆。” 说完,白泽抓住金芊君的手腕,朝她体内输送法力探查情况。金芊君知道他只是想弄清楚自己失忆的原因,也没挣扎就站着不动任他试探。 子午莲欲上前但忍住了,静静在旁边看着。 少倾过后,白泽松开了金芊君的手,又将手指点在她眉心,闭着眼睛感受了一阵后面色凝重地睁眼看她。 “你的记忆应该是被人用法术消除的。” 金芊君和子午莲都愣了一下,金芊君倒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只是一直无法求证。 “……能恢复吗?” 这话并非出自金芊君之口,是子午莲问的。 第30章 叁拾 金芊君奇怪地看了子午莲一眼,她一定很希望自己尽快找回记忆,这样就能确定粹灵珠的下落,她也就可以交差了。 白泽皱着眉头沉思,隔了一会儿才回答子午莲。 “难说。我估计给金芊君施法的人并非想要消去她所有记忆。”白泽看着金芊君分析认真分析着她的情况。“可能是中途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才导致金芊君失去了全部记忆。” “什么意思?”金芊君倒没有想到过还有这种可能。 “就是说那个人原本只是想从米缸里取走一碗米却不小心把整个缸都毁掉了。”白泽用非常通俗易懂的例子解释给金芊君听。“米缸已经碎了,里面的米也都散了,现在不仅要把米缸复原,还得把原来的米找回来装进去。” 白泽形容得非常贴切,金芊君立刻就明白了,就是听他把自己的脑袋比喻成米缸总觉得他是在说自己是饭桶。 “要怎么做?”子午莲问道。 “嗯……”白泽顿了一下。“如果有曾经跟金芊君朝夕相处的人在,会更容易帮她找回记忆。” 熟悉的人知道她的习惯、喜好和过去,这样就可以针对特定的情况刺激金芊君想起过去。 金芊君无奈地耸耸肩:“没有的,我在外游荡了几个月,找上门的都是仇家,没有朋友和家人。” 说到这些,金芊君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的神情。 如果她有朋友和家人,也该来找她了吧? “我可以。” 子午莲语气坚定,她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白泽稍稍诧异,向子午莲投去探究的视线,这丫头听懂自己说的话了吗? “你跟她朝夕相处过?” 金芊君朝子午莲看去,之前她想从子午莲那里知道她们过去的事,但被蝶逝的出现打断,到现在也没能找到机会再问。 子午莲并没有立刻回答白泽的问题,也不知她是在组织语言还是思考些什么。 “……她在天山住过一段日子。” “什么?”白泽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忍不住扬声反问。“你说她在天山住过?你住的那里?” 子午莲点头。 白泽一脸不可思议,子午莲这种性格不可能开玩笑,她说的一定是事实,可这个事实从她嘴里说出来反而显得不像真的。 那可是天山啊?有着连白泽都会觉得不适的纯净灵气,金芊君这个纯妖怪怎么可能在那里住下?就算她进得去结界,但恐怕在山头待上一个时辰就会耐不住痛苦跑下山了吧?更何况金芊君体内还有虫蛊,修炼这种带着邪气的术法,她怎么可能在天山待得下去。 白泽不信邪,捏住金芊君的脸左看右看,重新将这丫头仔细看了一遍,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细节。然而无论他怎么看,眼前的金芊君也不过就是普通的蘑菇精,根本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你不是混血吧?”白泽捏着金芊君那没多少肉的脸,盯着她的异瞳。“没有凡人的血脉吧?” “你觉得我像有的样子吗?” 被白泽捏着脸,金芊君有些吐字不清晰。 其实白泽也就随口一问,如果金芊君是混血他也能知道,半人半妖的妖气和纯妖怪还不一样。 “你师傅知道你留外人在山上吗?”白泽松开金芊君,扭头看向子午莲。“还是个妖怪。” 后面这句让子午莲一颤,她摇摇头。 白泽微微眯起双眼,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所以你知道她的喜好和习惯?” “……了解一些。” 往事在眼前闪过,子午莲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金芊君。 “也行,正好。”白泽拍拍子午莲和金芊君的肩头。“那你就用她讨厌的东西刺激刺激她。” 第46页 金芊君条件反射“哈?”了一声,明明问的是“喜好”却让子午莲用讨厌的东西刺激她? 白泽仰着下巴看她:“有问题?” “没问题。” 他是大夫,他说这么治金芊君自然就要这么配合,还能说什么。 “那就这样,每天坚持保持刺激,一定会想起什么。” 白泽回到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金芊君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白泽医术确实高明,但有时候总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让她不是很安心。 “村子那边的情况我昨天已经调查差不多了。”白泽放下茶盏后开始谈正经事。“村民确实是把金芊君误认成某个人了。” 金芊君立刻竖起耳朵,语气有些激动地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口中的‘妖女’从七天前开始在村子周围活动,那个时候你一直在我这里跟阿莲在一起,不可能去他们那里。” 白泽叹了口气,开始跟她们讲事情的来龙去脉。 白泽跟子午莲不同,他根本不了解金芊君的过去,也不能单凭这段时间的短暂相处就断定她的为人,所以在听了村民们对“妖女”的描述后,他是怀疑过金芊君的,怀疑她是不是能够破解同心咒背着他们偷着跑出来下毒。 但听了村民讲述详细情况后,白泽便否定了这个猜测,就算金芊君能解开同心咒,也做不到一个人同时身处两地,那些村民所说的看到“金芊君”的时间,金芊君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那里,肯定另有其人。 村民口中的“金芊君”是忽然出现在村子附近的,因为她异瞳又有刺青,长得还很漂亮,气质性感妖媚,非常引人瞩目。村里的一些年轻男子第一时间注意到的她,以为她是迷路他们这里的外乡人,积极主动上前提供帮助,但“金芊君”并不回应他们,始终一言不发,就站在村子附近远远眺望着那些房屋和来往的村民。 起初大家也就图个新鲜,觉得这漂亮的哑巴姑娘可能脑子不太好,也没太当回事。可当第二天这个姑娘又出现在村子另一边的时候,大家心中就都开始觉得诡异了,有些年纪大的甚至断定她是不祥之人,必须赶走。 年轻人们觉得长辈们过虑了,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能招惹什么祸端?而年长的人们觉得这些小年轻被这狐狸精变得女人给蛊惑了,两波人产生了矛盾,年长的人们聚集到一起要将“金芊君”赶走,年轻人们却主动站出来维护她。 两伙人吵得不可开交,促成这一切的当事人却冷眼旁观,眼中是满满的轻蔑。 可笑,真可笑。 “你们真的想赶我离开吗?” 从来没说过话的陌生女子在这时忽然开口,所有村民像是约定好了似的同时安静下来,她的声音便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可别后悔。” 第31章 叁拾壹 说话的时候,女子露出狡黠诡异的笑容,那双异瞳似乎闪过血光,让人不寒而栗。 她阴沉的声音回荡在在场每个人的脑海里,如同被蛊惑,所有人都一瞬恍惚,待他们回神却发现眼前那个陌生女子已经消失无踪,然而却没有一个人看到她是如何离开的,宛如无形的鬼魅。 因为这个女子太过诡异,在那天之后不少村民陷入恐慌,生怕遇到什么不幸,不过之后几天日子过得很平稳,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年轻人们心比较宽,觉得可能没什么,他们什么都没做,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有人在那个女人出现后身边开始发生怪事。 就是金芊君她们在村口遇到的那个女人,她的儿子忽然一病不起,身上开始长脓疮,先是从双手开始,随即向全身扩散,最后连脸上也长满了。这段变化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速度快的让这位母亲心生恐惧,她想找村里的人帮忙带着儿子去镇上找医师,却发现自己身上居然也出现了跟儿子一样的东西。 邻居同情这对孤儿寡母的不幸,便帮她去镇上请了大夫过来。镇上的大夫一看到这对母子的情况,吓得魂飞魄散,也没仔细检查就直接说自己治不了让他们另请高明。 离村子最近的这个镇上一共也没有多少医师,这个大夫过来看完,其他医师基本也了解情况了,都拒绝替他们看病,一拖再拖,这对母子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更雪上加霜的是,帮他们请大夫的邻居居然也染上了这种病,村子里的人也已经发现了他们的症状,全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们,然而还是有很多人发病,其中有不少人根本没跟这对母子接触过,还是染上了。 村民们可不管传染方式是什么,反正这对母子是最先染上的,他们一定是传染源,都怪他们。医师们不肯来村里看病,有家人染病的村民都非常慌,只能把压力和怨恨发泄在这对母子身上。 第47页 “那个女人的症状跟来这里的的那一家三口不一样……能治好吗?” 金芊君忽然想到这个问题,打断白泽的话。子午莲的血也不是万能的,不见的能把所有毒都解了吧? “那个症状不单单是中毒。”提起村子里那对母子的病情,白泽立刻皱起眉头。“他们被诅咒了。” “诅咒?”金芊君诧异地反问。 “这个你应该很了解吧。”白泽看着金芊君。“你修习的蛊术中肯定有诅咒的法术。” “……我不知道。” 提到诅咒这东西,金芊君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她目前所能想起来的会使用的法术也就那么几个,白泽说的什么蛊术、诅咒之类的她完全想不起来。 自己过去真的学过这些阴毒的东西吗? “是冒充金芊君的人下的诅咒?”子午莲问道。 “估计是了。” 根据村民们讲述的情况推测,也只有这种可能,那村子并不大,并没有懂巫毒之术的人,应该不是村内的人所为。 “那要怎么办?” 这方面金芊君不太了解,感觉诅咒比中毒还要麻烦,事实也确实如此。 “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的意思是要找到下毒的人才能救他们?” 白泽点头。 “服药能够解毒,可以保住他们的生命,但如果不解除诅咒,就无法根除。” 他们身上的脓疮就是诅咒所致,就算毒解了,也不会消失。 金芊君陷入沉思,不知她在思考什么,白泽继续讲自己所了解到的情况。 “除了那对母子,村子里还有十几个人也有同样的病症,应该也是被诅咒了。” “为什么其他人没被诅咒?” 子午莲非常安静地在旁边听着,几乎要融入背景了,但有想问的问题她会在仔细斟酌后询问。 “问到点子上了。”白泽转而看着子午莲。“找到他们身上的共同点也许就能弄清楚犯人为什么要诅咒他们了。” “其他人的年龄和性别?”沉默的金芊君插嘴。 “大部分都是青壮年的男人,剩下几个年纪比较大,均已年过半百。”白泽奇异地看着金芊君,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些期待。“每个人的家庭情况也完全不同,没有什么共同点。” 白泽昨日在村子里挨家走访,询问了很多事情,想要弄清楚他们被诅咒的原因,却无果而回。 “他们跟那个和我长得一样的陌生女人接触过吗?说过什么还是做过什么?” “有的说接触过,有的说没有。”白泽道。“也就是远远看着,并没有上前跟她说过话。” “按理来说,当时围攻那个女人的所有村民都应该被诅咒,这样才比较合理,但……”金芊君思索后继续说道。 但从白泽的描述判断,事实并非如此。 “当时在场的人确实没有都被诅咒,他们之中很多只是单纯中毒,跟来我这里的一家三口一样。” “问题就在这里了。”金芊君认真地分析着。“他们会中毒是因为井水里有毒,但被诅咒跟井水无关,肯定是他们做了什么才导致被诅咒。” 白泽点头,认真等金芊君的下文,她分析得有道理。 “你问的那些人里有人撒谎。”金芊君忽然非常笃定地说道。 “为什么?”白泽专注地看着她。 “来求助的这一家三口中的那位母亲说过她不清楚村子里其他人的情况,说明她离开的时候村里的情况还不严重。而且她看到我的时候反应很平静,说明她不知道那个人来过自己村子,也没见过,所以他们一家三口没有被诅咒。但是,最先被诅咒的那对母子中的母亲看到我就立刻扑过来向我认罪求取解药,他们肯定跟那个所谓的‘神女’有过其他接触。” 如果事实只是像白泽转述的那样,那些村民也不会在见到金芊君的时候反应那么大,这些家伙肯定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必须再去那个村子一趟。 第32章 叁拾贰 “神女?”白泽反问。“什么神女?” “那个女人没跟你提吗?”金芊君奇怪。“她管跟我长得一样的那个女人叫‘神女’。” 白泽一脸匪夷所思。 “管一个使毒还用咒术的家伙叫神女?可莫再玷污这个词了。” 倒也不是说只有神仙才能被称为“神女”,只不过这样阴狠的人和这个词根本不配。 凡人其实不懂得分别神仙和妖怪的区别,他们只要遇到能力非凡的人物就会因畏惧而将对方奉若神明,很容易就被心术不正的妖魔迷惑。民间就有不少妖怪冒充神明享受凡人的供奉,天界对这种行为并不认同却也很少去管,其实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纵。 第48页 白泽在凡界待了有些时候了,也见识过这种事,他遇上情况严重的会管上一管,但如果那些妖怪确实有在做造福凡人的事,他倒也不会多管闲事。而这个村子的情况已经非常严重,他也不能放任不理。 “总觉得你连我也一起骂了。”金芊君苦笑。“虽然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一样。”子午莲面无表情地接了句。 白泽和金芊君都是一怔,随即白泽忍俊不禁地附和了一句。 “对对,金芊君不一样。” 金芊君看着白泽,嘴角微微抖动。 “我还要去那个村子调查一下。” 白泽挑眉:“你调查什么?怎么调查?” 这金芊君还没想好,想要弄清楚那些撒谎的村民所隐瞒的事肯定不能直接去问,而且他们对来救命的医师都选择隐瞒事实,肯定不会轻易把真相说出口,得想个好办法。 既然他们把金芊君当成了那个人,不如就利用这一点…… “我自有办法。” 他们有约定在,金芊君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要怎么做白泽管不着,他也不会干预,反正子午莲肯定会跟着,有什么情况她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那你们就去吧。”白泽又端起茶喝了一口。“也可以顺便去豆豆家乡看看。” 金芊君立刻警觉,她刚才也想问落下仁来着,但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在哪里?” “凡界离地府最近的地方。” 凡界离地府最近的地方是泰山。 凡人间有传言,称人死后魂归于泰山地,那里有着连接阴阳两界的大门,山上住着的泰山府君负责镇守那扇门,不让心怀不轨的靠近,维持阴阳平衡。凡人对泰山很敬重,那附近的人家很少,确实适合精怪们隐居,估计泰山附近的山林里应该有不少。 落下仁一家会住在那里并不稀奇,但当金芊君来到泰山山脚下的时候,却萌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听白泽说,他当年就是在泰山山下的林子里捡到的落下仁。失魂落魄的落下仁花了许多天独自挖地埋葬了死去的家人,等她弄好所有坟墓,双手已经血淋淋的,看起来非常凄惨。之后落下仁便像行尸走肉一样在林子里游荡,也不知过了多少天,这个瘦得皮包骨的小可怜遇到了来采药的白泽。 见多识广的白泽看到这么个孩子也吓够呛,落下仁当时的模样实在是太惨不忍睹了,本来已经不打算再收徒弟的白泽同情她的遭遇,便破例将她捡了回去。 在带落下仁回去之前,白泽还上山拜访了泰山府君,询问他是否知道当时山下所发生的事。然而这位神明的指责只是看守那扇阴界之门,根本没有注意其他,自然不会知道落下仁一家的遭遇。 白泽不是天界的人,即使想让他多关注一些周围的事,最后却也没有说出口,客套一番后就离开了泰山。 因为这件事,白泽对这位泰山府君的印象不太好,在金芊君她们离开前还特意告诉子午莲,就算去泰山也不用上山去拜访那家伙,完全没必要。 就算白泽不说,子午莲想去,金芊君也不想跟她一起去,她一个妖怪去见这种神仙,总觉得会发生一些尴尬的事情。 因为落下仁还在村子那边给村民们分发药材,金芊君就没有先去那里,跟子午莲直接去了泰山,俩人一路疾行,什么话都没说,倒也没有觉得太尴尬,好像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子午莲话本来就少,她大概是真的习以为常,但金芊君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她现在是真的很想找回自己的记忆,弄清楚心里这万千解释不清的情绪的原因。 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对子午莲的行为感到气愤,又为什么经常对她情不自禁,这种莫名的情绪和冲动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她的神经。 到了泰山,俩人按照白泽的大致描述寻找落下仁埋葬家人的地方。白泽也没有去过那里,他也只是根据发现落下仁的地方推断出一个大概位置,金芊君和子午莲花了一段时间才找到。 远远看到那一排排简易的土包,金芊君的表情立刻变了,走进泰山的范围后她就有些不对劲,此时更加难受,子午莲立刻就注意到她的异常。 “你没事吧?” 金芊君直直看着落下仁堆成的坟墓,好像根本没听见子午莲的话。 落下仁在给家人挖坟墓的时候,用的家里的铲子,但挖了几个后铲子就坏了,她便扔掉铲子用手挖,所以后几个弟妹的墓穴比前几个土包要小,坟前的木牌上还沾了斑驳血迹,分外触目惊心。 金芊君走过去,在最后一个木牌前蹲下来伸出手轻轻抚过上面的血迹。 木牌上都没有字,光做这些墓穴已经花费了落下仁全部心力,估计她当时已经没有精神和气力去刻下家人的名字。 第49页 做这些的时候落下仁是什么心情?她的痛苦有谁能够体会?而应该为犯下这罪付出代价的那个人又在什么地方? 金芊君垂在身体一侧的左手攥成拳,她闭了下眼睛后睁开,眼神发生变化,目光比之前还要坚定。 “去找这里的土地神问问。” 泰山府君不知道山下发生过的事,这里的小土地兴许会知道,土地神受凡人影响很大,比天上的神仙有人味,而且他们很关注周围,知道很多八卦逸闻,金芊君之前就靠抓土地了解到了白泽的事。 第33章 叁拾叁 泰山乃是名山,周围山林覆盖,地广人稀,找凡人不容易,但找土地神并不是很难。 就算凡人不在山区居住,也会在山脚下建供奉山神和土地神的神龛以求平安祥和。 找过不少土地神的金芊君熟门熟路地带着子午莲跑到山林外围,在某棵粗壮年迈的老树附近找到了土地神的神龛。子午莲非常讲礼节地上前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神龛紧闭的小门,等了一会儿却没有任何人现身。 一般来说,没有特殊的事情,土地神是会待在自己的神龛的,有时可能会在自己负责的区域闲逛勘察民情,但泰山这里人烟稀少,也不需要土地到处巡逻,可他现在却不在,也不知去了何处。 不过没有什么大事的话,土地神应该也不会离开太久,估计原地等一会儿就回来了。金芊君是这么想的,靠着神龛附近那棵大树站在原地等,子午莲见她不打算走,就什么也没说抱着剑站在原地。 “你还在生我气吗?” 闭目养神的金芊君听到子午莲这话,忽地睁开了眼睛。 金芊君之前确实是在生子午莲的气,但细想之后她觉得自己这气实在没有缘由,身体是子午莲自己的,她想怎么用自己的血是她自己的事。其实第二天金芊君就不生气了,只是因为那种奇怪的感觉一直在胸口萦绕不去,导致她看到子午莲就会想起来,所以气氛才这么尴尬。 不过金芊君倒是没想到子午莲会这么直白地问出口,她很在意自己生她的气吗? “没有人能一直生气吧。”金芊君笑了下。“而且我没资格生你的气,你应该责备我才对。” 子午莲是想救金芊君帮她解毒,金芊君不领情就算了还生人家气,这无论让谁评理都是金芊君无理取闹。 “我不会责备你。”子午莲平静地说道。 金芊君心中一动,那种说不清的感觉再次涌上来。 “你说我在天山住过,那是怎么回事?” 不仅仅是白泽觉得奇怪,连金芊君都觉得奇怪,从对话里判断那天山根本不是一般人可以轻易靠近的,连一些神仙靠近都成问题,金芊君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妖怪是怎么进去的?还在子午莲那里住过一段日子? 原本看着金芊君的子午莲忽然别过头移开视线,陷入沉默。就在金芊君以为她要装作没听见带过这个话题的时候,子午莲开口了。 “你当时受伤了,很严重。” 子午莲缓缓道,并不打算详细展开讲诉的样子。 金芊君是想继续追问的,但看她不太想说也就忍住了。 “我们等了有一会儿了吧?” 金芊君抬头看了眼太阳的方位,已经是正午了,但这土地神却还是没有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被招走了? “天上会召见地上的土地吗?”金芊君指着头顶问子午莲。 子午莲犹豫着摇摇头。 “我不太了解天上的事,我没去过。” “你没去过!?” 金芊君惊讶万分,子午莲好歹是个神仙,居然连九重天都没去过吗?还有这样游离于天界外的神仙啊。金芊君真的越来越觉得子午莲不像神仙,最开始看她那无欲无求的模样确实是很像世外高人,但经过接触后金芊君觉得她更像一个未经雕琢的“人”,她不是那种经历过很多后沉淀的无欲无求,而是未经人事在封闭的环境中自我抑制的无欲无求。 “我跟天界没有关系,他们不会叫我上去。” 而且掌管天山的是子午莲的师傅,就算有事也是召见那位女神而不是叫她的徒弟去。 无法确定这土地神是什么情况,金芊君不想什么不做就这么等着,太浪费时间,也不会有进展。 “泰山有山神吧?去找山神问问。” “这里没有山神,只有泰山府君。” 一般的山倒是确实会有山神,但像泰山、天山和昆仑山这种神山,上面都有特定的神栖息,就没有类似土地神的山神存在。 金芊君一听到这四个字,耳边立刻响起了白泽的话,她原本也不想去拜访泰山府君的,但情况摆在眼前,她改变主意了。子午莲对此本就不在意,白泽不让她去拜访她就不去,金芊君想去她便去,反正见不见这位泰山府君对她来说都一样。 第50页 子午莲没有来过泰山,但一般神明都居住在山的最高处,估计这位泰山府君也不例外。子午莲带着金芊君往山顶去,一路上枝繁叶茂、鸟语花香,跟天山完全不同。金芊君注意到她一直都在看周围的景物,眼底倒映出花朵的轮廓,银灰色的眸子似乎有了色彩。 这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么,也不是冷漠无情的神仙。 泰山很高,凡人想要登顶恐怕需要花很长时间,但这两人都不是人,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山顶。泰山山顶也跟天山千差万别,不仅没有雪,还有着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完全没有连接着阴界之门的那种阴暗感,反而更像世外桃源,而泰山府君的宅邸就在这世外桃源正中央。 到了山顶后,金芊君就退至子午莲身后,让她走在前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其实她想让子午莲一个人进去问土地神的事的,但又不放心子午莲那个沟通障碍,就还是跟着一起去敲门。 没等她们走到门口,那扇门忽地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年轻男子,翩翩君子,美若冠玉,他背着双手步伐潇洒地朝子午莲和金芊君走过来,颇有几分凡界盛名的竹林贤士之风。 “来者何人……”那男子先注意的是子午莲,话说到一半时,他的视线才移到金芊君身上,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变,很是惊讶地看着金芊君。“你……” 金芊君也很诧异,没想到这人看到自己会有这种反应,愈发觉得自己和这个地方有着理不清的关系,踏入这山之后的感觉或许就是这个原因。 “你认识我?” 第34章 叁拾肆 泰山府君狐疑地看着金芊君,她这话不像是在说笑,认真的? “恐怕我想不认识你都难吧?金芊君。” 再次从第一次见面的人口中听到对方如此笃定地叫出这个名字,金芊君内心那奇怪的感觉愈发强烈。 自己真的就是金芊君吗?那为何对于他们所说的那些自己做过事感觉如此陌生?不过却也不是全都陌生……子午莲身上有熟悉的感觉 如果金芊君真的是她的名字,那除了子午莲之外这些人口中的金芊君肯定另有其人。 “仙君何出此言?”金芊君礼貌地对泰山府君微微颔首算是问候,然后含笑开口询问。“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也是第一次见到你。” “第一次?那你叫什么名字?” 很明显泰山府君不相信金芊君的话,脸上和眼里都写满了怀疑。 这问题令金芊君十分为难,她正纠结要怎么回答,子午莲忽然开口截过话头。 “小女是天山的子午莲,这里见过泰山府君。” 泰山府君能分辨出俩人身上哪个散发的是仙气,哪个是妖气,子午莲一开口他便将目光转到她身上,认真听她说话。 “天山?天山的仙大老远跑到我泰山来是为何事?” “小女二人此行是为了向您请教一下山下土地神的去向。” “土地?”泰山府君看了金芊君一眼,唇角勾出嘲讽的弧度,忿忿道。“那土地神已死于金芊君手中,你们找他作甚?” 金芊君一怔,万万没想到那土地竟然已经死了,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土地,但好歹也是个仙,杀人和弑仙两种行为本质上是一回事,但严重程度却不一样。 子午莲也没想到土地会被杀,脸上也表现出些许诧异。 两人久久没有言语,也没解释清楚自己究竟为何而来,泰山府君的视线在她们之间来回游荡,脸上的敌意愈发明显。 “没有别的事就赶紧离开,阴界之门只欢迎死人。” 如果是往常,对方表出现如此明显的厌恶,金芊君是不会继续再在这里待下去的,但这次不同,她有种感觉,这里跟她失去的记忆一定有什么联系,不能轻易打退堂鼓。 “等等,你说那土地死于金芊君手中,可是亲眼所见?” 金芊君向前迈出一步站到子午莲身前,连累子午莲跟她一起被赶走,她心里有点愧疚,如果没有自己在,这泰山府君还是会按照礼数招待子午莲的吧。 “若非亲眼所见,我又怎么会如此笃定?”泰山府君冷冷道。“提着血淋淋的人头到我门前示威的不是你还能是谁?” “那人妖气可与我相同?” “相同。” 泰山府君奇怪地看着金芊君,猜测她的意图。 “仙君可曾考虑过有人冒充我做出这些事的可能?” 金芊君的语气不卑不亢,双眸明亮,没有一丝阴霾,虽然是妖,却给人一种非常纯净的感觉。泰山府君望着她微微一怔,对自己恍惚间产生的想法感到非常疑惑,自己居然觉得一个双手沾染血腥的妖怪很纯净。 第51页 “一般的障眼法只能骗骗凡人和妖怪,想骗我没那么容易。” 子午莲凝神敛眉,这也是当初她看到金芊君偷粹灵珠时产生动摇的原因,她平日里除了修炼剑术外,便是研习幻术障眼法,一般法术根本骗不了她,所以那日她看到的那个“金芊君”的脸和外貌跟真的金芊君长得确实一模一样。 由于当时碰面非常短暂,也没有其他证据证明那不是金芊君,子午莲不敢妄自断定,只好选择默不作声,然后偷偷跟着天界的人去寻找金芊君。 如今再次见到金芊君,而她又失去了所有记忆,这反而让子午莲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偷粹灵珠的不是她。 “也许不是障眼法呢?” 金芊君这些日子也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因为线索太少,实在难以确定。 泰山府君微微挑起一边眉毛看着金芊君:“你想说什么?你到现在都没有道出自己的姓名,却又否认自己是金芊君。” 说着,泰山府君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冷冷一笑。 “难道你是金芊蕈?” 当那三个字从泰山府君口中道出的一刻,金芊君如遭雷击般浑身一颤,眼前忽地一暗,铺天盖地的黑席卷而来,周围的景色和声音如潮水般退去,整个人好像坠入地狱般。 金芊蕈是谁?为什么名字跟金芊君这么像?为什么听到这三个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揪紧了似的,痛苦难耐得像是要死去。 金芊君并没有立刻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站在她身后的子午莲看到金芊君的身体忽然向前栽倒,立刻伸出手勾住她的腰扶住她,抬起右手轻拍她的脸伏在她耳侧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菌菌?” 泰山府君只当是妖怪的苦肉计,并没有理会忽然昏倒的金芊君,反而难以理解地看着动作轻柔小心的子午莲。他担任泰山府君这一职位有几百年了,不是没听说过天山的那位遗世独立的仙子,经天界这些无聊的神仙们传播渲染,外界对子午莲的印象大多为超然出尘的世外美人,而且传言天山至纯至净,住在上面的神仙最讨厌污浊,可眼前这个子午莲却跟妖怪如此亲近,她真的是从天山来的吗? “你管她叫‘菌菌’?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知道她过去做过什么吗?” 虽然泰山府君怀疑子午莲身份的真假,但她那一身仙气无法伪装,说不定只是修行不够定力太差被妖怪迷惑了心智。 “她可能是无恶不作的妖魔,位列仙班的你怎么跟这种人走在一起?” 子午莲见叫不醒金芊君,便扶着她靠在自己肩头,随后才朝泰山府君缓缓投去目光。 无声地对视了片刻,泰山府君恍然想起了不久之前才听说的一件事,天山的粹灵珠不是被金芊君盗走了吗?自称来自天山的人跟疑似盗走重要宝物的嫌犯混在一起,这更难以置信了。 “你们来泰山到底有何目的!?” 泰山府君扬起右手凭空变出一把纸扇灵巧地挥动,立刻掀起风刃朝二人袭去。子午莲反应迅速,抱着金芊君一跃而起,飞身避开攻击。 “刚刚已经说了。”子午莲优雅地在不远处稳稳站定,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我们二人对仙君没有任何冒犯之意。” 子午莲放在金芊君腰际的手微微收紧,对方已经动武,她心里有些不高兴,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金芊蕈是什么人?” 泰山府君眯了下眼睛,一副子午莲果然什么都不知道被人骗了的表情。 第35章 叁拾伍 金芊蕈是什么人? 只要认识金芊君就会知道她,这对双生子形影不离,一个去哪里另一个也会跟着,无论什么事。 大概几十年前,泰山府君如往常一样在府邸里看书写字修身养性,屋外一片鸟语花香,阴界之门并不是什么他这里很少有人过来叨扰,远离世俗纷争,一派祥和。 然而这也意味着每次有人找来,必然会有事发生。 心如止水的泰山府君忽然感觉到一丝奇怪的气息,随后一声巨响自外面传来,他立刻放下手中的狼毫,拿起扇子风一样奔出去。 泰山府君刚迈出门口,到嘴边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迎面飞来的东西打了回去。那东西逆着光从头顶直直飞过来,泰山府君条件反射出手接住,湿漉漉的感觉粘在掌心,他心下一惊,垂眸看去,不禁大吃一惊,那是山下土地神的头。 泰山府君惊愕地看着那还滴着血的头颅,微微颤抖着抬眸向对面看去,只见两个女子一前一后站在院子中,前面那个一身绛紫色衣裙昂首挺胸地站着,后面那个一身漆黑低垂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若是只是斟酌会发现前面的女子的姿势看起来是想要挡着后面的那个,但泰山府君已经在气头上根本没有去注意这些。 第52页 “你们是谁!?” “啊,泰山府君已经不认识我们了。”绛紫色衣衫那个女子微微苦笑。“我还想着若是见到您一定会暴露呢。” 泰山府君奇怪地看着这两个女子,视线在她们身上来回打量,确也没有找到什么熟悉的记忆,反而是两人身上散发的那不详气息让他频频皱眉。 这两个并非普通的妖孽,尤其是后面那个,一直低头不说话,看起来非常诡异。 “这土地是你们所杀?” 绛紫色衣裙那位垂下眼帘,面上有悲痛的神色一闪而过。 “是。” 一股怒火自胸口上涌,泰山府君将手中的头颅放下,怒瞪眼前的两人。 “好厉害的妖精,如此胆大包天,连神都敢杀?” 泰山府君话音刚落,一阵笑声忽地响起,连那绛紫衣衫的女子也是一怔,有些慌张地去看身后的人。 “神?一个小小土地也算神?” 始终低垂着头的那个女子终于抬起头,那张脸跟另一个人一模一样,除了瞳色,竟连刺青的位置和图案也完全相同,简直就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眼望去根本找不到任何诧异。虽然她是在笑,但脸颊上却还挂着未干的泪,看起来非常诡异。 “杀了你才算弑神吧?” 后半句话令泰山府君后背发凉,他一个正儿八经的神居然会被一个妖精吓到,着实可笑,他维持着面上的冷静,心里却已有些不安。 “住口。”绛紫色衣衫的女子转身呵斥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被训斥的那个非常听话地闭上嘴不再说话,看着泰山府君时的肃杀之气也消失不见,反而一脸楚楚可怜的模样,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自脸颊滚落,引得绛紫色衣衫的女子一阵心软。 “阿蕈,不要再这样了,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泰山府君警惕地盯着这两人,对她们这出戏码很是不解,用血淋淋的头颅上门示威,现在有做这一出是何意?想说杀人还有身不由己的原因吗? “我堂堂泰山府君会怕你们两个小妖吗?要杀要剐便来吧。” 还在哭着的那个躲在绛紫色绛紫色衣衫女子身后,一边呜咽着一边越过肩头看着泰山府君,脸上却是又露出妖邪的笑,那又哭又笑的模样竟比那阴魂不散的厉鬼还渗人。 “杀人自是不对,我来这里便是向仙君请罪的,这位泰山土地神死于……”绛紫色衣衫的女子微微屈身朝泰山府君作揖行礼。“我姐妹二人之手,我们应当负起责任,但如今因有要事在身不能就此伏法认罪。您如实向天上禀报,待天兵前来缉拿,我们自当束手就擒。” 泰山府君守了泰山这么久,见识过凡界无数恶鬼,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杀了人后主动上门认罪还找这么多理由的,就差把虚伪写在脸上了吧? 他只是冷笑,并不答话。 那绛紫色衣衫的女子看着泰山府君的表情,自然也猜得到对方心中此时所想,她脸上神色复杂,纠结又隐忍,没有再说什么。 “祝仙君长安,二人就此拜别。” 说罢,便拉着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姊妹要离开。 凶手都找上门了,泰山府君自然不会就这么放她们离开,抬手将扇子朝背对着自己的那紫衫女子甩过去。而那女子却是头也不回,背过手从发间抽出银钗倏地掷出,刷地划过泰山府君那把纸扇,飞在半空中的纸扇立刻裂成两半落在地上。 泰山府君惊疑不定,这妖怪看起来年纪不大,修为和能力却似在他之上。 “以卵击石并非聪明之举,仙君保重。” 还真敢说啊。 泰山府君怒目而视,但那女子却仍然没有回头,反倒是那又哭又笑的黑衣女子回头看了他一眼。而这一眼足以让他百年难忘,因为那眼中的杀意和狠戾却是做神千年的泰山府君也从未见过的可怕。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跟她在一起?”泰山府君握着扇子,仍然保持着戒备。“如果她不是金芊君,那就只能是金芊蕈。” 子午莲微微蹙了下眉。 有关金芊君的过去她了解得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两人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她习惯了金芊君在身边聒噪,就算自己一直不说话,金芊君也能自顾自地讲很久。 金芊君讲了许多好玩的地方和奇闻怪事,但却从未提起过自己的出生地,也没提过家人。 当时子午莲从没想过去问,如今确实有些后悔,她没想到自己会变得如此想了解金芊君的事。 “我知道。”子午莲忽然道。 她沉默了一会儿后挤出这么三个字把泰山府君弄得一愣,她知道什么?知道金芊君的身份吗?知道她杀过人还偷了粹灵珠却还选择跟她同行? 第53页 子午莲目光分外坚定,虽然她没有解释,但那眼神就好像在告诉泰山府君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还真是天真无邪啊,泰山府君冷笑。 “金芊君和金芊蕈是双生子,生长于忘川河畔,无父无母,因吸收地府与忘川的怨气和悲哀才有了灵识,你倒是想想,这样诞生的妖,有多大的可能会是好人?” 第36章 叁拾陆 泰山府君这一席话乃真心实意,他感觉得到子午莲身上那不平凡的仙气,加上这般相貌,必定前途无量。有着锦绣前程不要,跟这样不干不净的妖精混在一起,多么愚蠢,万一被天界认定她跟金芊君合谋,她就别想在天山继续待下去了。 看到子午莲护着昏迷的金芊君的那副模样,泰山府君愈发恨铁不成钢起来。 “金芊君盗取天山粹灵珠的事早已传开,既然你是天山出身,为何不将此人缉拿上交天庭,却还跟着她一起到我泰山肆扰?她们姊妹二人身上背负的血债不只这一桩,不妨交给那位司法天神查上一查,自会真相大白。” 子午莲始终对泰山府君的好言相劝无动于衷,纵然他搬出那位刚正不阿的司法天神,子午莲内心的想法却也没有任何动摇。 交给天界去查?像之前那样吗?因为有人目击“金芊君”盗走了粹灵珠,二话不说便派兵遣去抓人,哪里有仔细调查的意思?当初子午莲在被询问的时候也提了自己的猜疑,盗走粹灵珠的“金芊君”有些奇怪,但根本没人在乎。 他们真的关心事情的真相吗?比起真相,他们更在意的是一个小小妖精挑衅了天界的权威吧? 之后发生的事情更能证明这一点,被打成重伤的金芊君失踪后,天界便立刻撒手不管,美名其曰交给天山自己调查,可天山能够调动起来的,眼下不也就只有子午莲一人而已。 “我会查清楚。”子午莲笃定道。 真正的盗贼,真正的凶手,还有金芊君的身世和过去,她都会查清楚。 泰山府君微微诧异,倒没想到这个外表柔柔弱弱的仙子意外地倔强。 他张口还想说什么,子午莲却又再次开口。 “仙君是如何认识金芊君和金芊蕈这两人的?可还知道她们的事?” 泰山府君闻言,表情一顿,随即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并没有隐任何瞒的意思。 其实也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那对姊妹何时有过掩饰所罪过的意思?她们的事早已在妖怪和凡人之间传开,杀了土地神还敢上山见泰山府君,如此肆无忌惮,早该被收拾了。 然而一个小小土地被害死的事根本不足以引起天界的重视,泰山府君上报后便没了音讯,后来听说金芊君盗取粹灵珠被通缉,他还感慨过惩戒这对邪恶双生子的日子终于要到了,却没想到她们至今仍未被正法。 泰山府君看了眼靠在子午莲身上紧闭双眸的金芊君,脸上露出些许唏嘘的神情。 “这对姊妹在忘川河畔刚修成人形的时候没有做过什么恶事,而且没过多久她们就离开了忘川。” 泰山府君好歹是镇守阴界之门的神,偶尔也会去门内看看,忘川河离得并不远,他都不知地府诞生了这么两个小妖怪,那时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她们的存在,也没人知道她们是如何离开的忘川,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泰山府君听土地和精怪们说,有个相貌妩媚,左脸上有着一道狰狞伤疤的异瞳女妖出现在山里。 泰山府君的职责是镇守阴界之门,而不是管理泰山中妖魔和精怪,谁来泰山,谁离开泰山跟他都没有关系,除非来者对阴界之门图谋不轨,不然他并不关心。 这个异瞳女子并未引起泰山府君的注意,不过那个土地对山里住的妖怪比较上心,他观察了很久,似乎还跟那女妖说上了话,再次上门拜访的时候还说起此事,泰山府君这才知道这女妖是诞生于忘川河畔的蘑菇精金芊君。 既然是诞生于忘川的妖精,会回来哦看看也不奇怪,但既然她已经离开了地府,想回去就得通过阴界之门,如果她只是在泰山随便看看,泰山府君不会管,但要是想通过阴界之门,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直到这对姊妹带着土地的人头上门,泰山府君都未见过金芊君这个人,她的事他也都是从泰山那位土地口中听闻。 “她们在凡界烧杀抢夺、无恶不作,死在她们两人手中的凡人、妖怪不计其数,结下的仇家多到她们不得不隐藏踪迹,连固定居所都没有。” 泰山府君悠悠道,语气里带着鄙夷。 土地遇害后,他难得离开府邸去山下寻访,这对姊妹的名声确实如此,就连之前白泽上神上门质问的事情恐怕也是她们所为。 第54页 “为什么?”子午莲问。 什么为什么?泰山府君疑惑地看着她,没懂这句反问的意思。 “为什么你们都没有亲眼看到就坚信这一切都是她做的呢?” “她自己也没有否认。”泰山府君冷着脸。 其他事或许可能是冤枉她了,但杀害土地的事是她们两姐妹亲口承认的,如果不是她们做的,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子午莲没有说话,收回视线看着身边的金芊君。 肯定有什么原因,她认识的金芊君不会无缘无故杀人。 “谢仙君坦言解答,子午莲告辞。” 听泰山府君所说,他知道的大部分其实也都是些捕风捉影,并非真的了解金芊君,继续问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子午莲便施以一礼后带着金芊君离开了他的府邸。 泰山府君本不打算就这样放金芊君离开,但看着子午莲那坚决又执拗的背影却没了出手的冲动,站在原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子午莲身上有什么劫数,居然跟这样的妖怪有这样的纠葛。 “业障,真是业障。” 泰山府君正要转身,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女声,他不禁浑身一震,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迅速侵袭全身,使他动弹不得。 这个声音是…… “那仙君有什么办法消除业障吗?” 带着面具的黑衣女子一只手搭在泰山府君的肩上,另一只手缓缓移到泰山府君胸/口,随即露出满是邪气的笑,下一刻,那青色的衣衫已被刺眼的血染红。 “看来是没有办法。” 女子笑着收回沾血的手,任由死不瞑目的泰山府君倒下,看都不看一眼,好像那只是路边随处可见的草芥。 “连死亡都无法消除业障,那该怎么做呢?” 女子舔去手指上的血迹,喃喃自语。 第37章 叁拾柒 就在面具女子转过身的时候,嘴里叼着一根绿草的男子自屋子后绕过来,他先是看了眼地上的尸体露出有些无可奈何的表情,随即朝那女子投去温柔的目光。 “怎么处理?” 那女子表情忽地一变,双手垂在体侧,眼神冷漠如冰,嘴角却挂着邪佞的奸笑。 “就这么放着。” 明明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但气质却大不相同,将这副表情的她跟那个她放到一起,估计谁都能看得出来两人的区别。 男子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思绪万千。 然而她也是最了解她的人,最擅长模仿自己姊妹的一颦一笑,足以以假乱真。 “这样怕不是又会被当做是你姐姐杀的。” 男子看了眼泰山府君那已经开始出现毒发症状的尸体,虽然致命伤在胸口,但他身上沾的毒足以让见识过的人看出来跟谁有关。 “没关系,等姐姐恢复记忆,她会明白的。” 将血擦拭干净后,女人扔掉手中的绢帕,绢帕刚离开她的手掌便自四方形的一角燃起火焰,烧了个干净。 男子目送她飞离泰山之顶,无声叹息,他并没有去挪动泰山府君的尸体,但弯下腰伸手帮其阖上了双眼。 “快点想起来吧,不然就没人能阻止她了。” 金芊君忽然陷入昏迷,子午莲带着她离开泰山后便往白泽住所赶,一路上也不见她有任何转醒的意思,子午莲愈发担忧,时不时摸摸她额头探探脉确认生命迹象。 其实金芊君不单单是昏过去那么简单,失去意识后她又进入了奇怪的梦境。 这次不像之前那个梦,她的身体并不是小孩子模样,虽然没有现在成熟,但已经是少女了,大概是凡人十五、六岁的样子。 如此花样年华,却没有属于这个年纪的青春亮丽,梦里的金芊君站在封闭的房间里,昏黄的烛光照亮了她的身体,细瘦的手臂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 因为是在梦里,虽然看着就觉得很疼,但她并没有痛感。 金芊君呆呆地望着双手,盯着那些伤口,心头涌上无法控制的恐惧和慌张,原本平静的心像是被搅乱的潭水,一阵波涛汹涌。 明明只是个梦,却有着非常强的身临其境之感,金芊君左手握右手,试图止住自己身体的颤抖。 怕什么呢?这里除了桌子和床榻之外什么都没有啊? 然而她的身体还是完全不受控制,抖得像筛糠,不仅如此,心里那种情绪也完全控制不住,金芊君很快就陷入这种恐慌之中,很是痛苦。 她已经明白这是自己的记忆,就像之前的梦一样,但只是一些场景,却从来没有想起什么人,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反正是梦,打自己几巴掌或者掐几下说不定就可以醒过来了。 在椅子上坐下的金芊君抬起颤巍巍的手试图扇自己一耳光,手掌贴到脸上却软绵绵的,更像是抚/摸。 第55页 “姐姐?” 房间的门忽然打开,一个身形纤瘦的少女急急忙忙跑过来,跪坐在金芊君面前,担忧地握住她的双手。 看到这个人的脸那一刻,金芊君便愣住了。 如果梦里这个身体是自己,那眼前这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自己的那个双生姊妹吗? 眼前的少女有着跟金芊君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她的眼睛不是异瞳,脸上也没有任何伤疤和刺青,两人同样的眉清目秀但她气质略显阴郁,看起来并不是很活泼的那种类型。 “姐姐你没事吧?” 少女握着金芊君贴在自己脸上的手将其拉到眼前,金芊君这才注意到自己摸过脸颊的手上沾满了鲜红的血,之前她的手上没有血,这是脸上的? 金芊君惊讶地抽回手又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这回倒是感觉到了液体,虽然还是没什么痛觉。 少女疼惜地看着金芊君,抬手轻抚她的的脸颊。 “别担心,我不会让这块伤疤毁掉姐姐的脸。” 少女再次握住金芊君的手,语气非常温柔,但金芊君却一点都不觉得感动,反而想要阻止她。 “你是我妹妹?” 金芊君凝视着她的脸,在那黑色的瞳仁中倒映出了自己的模样,左脸有一道正在流血的伤口,很是骇人。 原来自己左脸的刺青是为了遮掩这个伤。 “这是哪里?我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少女楞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 “姐姐在说笑吗?看到这张脸居然还会问这种问题,只有双生子才会长得一模一样呀。”说着,那少女稍稍起身凑近,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这个伤不要在意,我会让那个老家伙为此付出代价的。” 前面说着两人关系的时候少女还一脸灿烂,但提到金芊君脸上的伤时她便转瞬露出阴狠的表情,眼中那好不遮掩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有个熟悉的名字在嘴边呼之欲出,金芊君情不自禁地反握住少女的双手,似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金芊君忽然有些焦躁,她应该说些什么的,必须要做些什么,可她却想不起来。 不行,不能就放任她这样下去,一定要阻止她…… 金芊君抓住少女的肩膀,张嘴正要说话,身下的椅子忽地一沉,向下坠去。 “阻止谁?” 意识并没有随着梦中坠入无尽的深渊,反而浮到表面清醒过来,金芊君刚睁开双眼就看到坐在床边盯着自己的白泽和站在床头的子午莲。 见金芊君醒了,白泽便拾掇了一下衣衫站起来。 “身体没什么事,昏睡这么久是做了什么梦吧?”白泽瞥了一眼单手撑着床榻坐起来的金芊君。“梦到谁了这么激动,还不停说着梦话。” 金芊君揉了揉额头,皱着眉,头还有些晕的样子。 “我说了什么?” 一直注视着金芊君的子午莲不再沉默。 “你说不要再杀人了。” 金芊君稍稍一怔,梦里的记忆和昏迷前的记忆连接到一起,那个少女的模样在眼前闪过。 那就是她的妹妹么……? 既然是妹妹,为何自己失忆后她从未出现过,连找都不找自己?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才导致那个少女露出那样阴狠可怖的表情? 第38章 叁拾捌 “想起什么了?” 白泽并没有离开,在桌边坐下后喝了口水又问道。 金芊君还在专注地想着梦里的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顿了片刻才回答。 “我确实有个姐妹,但我并没有想起她的名字。” 刚才的梦里那个妹妹并没有叫出金芊君的名字,金芊君也不知道她叫什么,还不能确定彼此的身份。 白泽扬眉,燃起浓厚的兴趣。 “梦的内容方便讲出来吗?” 金芊君点头,将刚刚梦到的内容简单叙述了一遍。 白泽和子午莲默默听着,白泽似乎心里已经有所准备,在发现金芊君脸上的刺青是为了掩盖伤疤的时候,他就猜到她过去可能有过非同一般的经历,但子午莲对这些并不知情,听金芊君说自己身上有很多伤,她一瞬间又想到了很久之前自己收留受伤的金芊君在天山的事。 当时金芊君伤得极重,子午莲在院子里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当时情况紧急,子午莲根本没考虑太多,直接把她抱回房里医治。金芊君昏迷了好多天才醒过来,醒来后看到床边的子午莲露出一个白痴般的笑容,之后就赖在子午莲家里养伤,对自己受伤的原因却只字不提。 那么严重的伤,子午莲并非完全不好奇,但当时的她只想着跟金芊君保持距离,不能牵扯过多,到最后都没有问出口。 第56页 如今再一回想,金芊君受伤后那淡然的模样,明明卧床不起却从未表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连句“疼”都没说过,醒了后甚至连疗伤换药都坚持自己做,俨然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是因为这种事对她来说确实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吗? 子午莲面上神色愈冷,似一块散发着寒气的冰,连金芊君和白泽都被这气场冷得一激灵。 “虽然并没有想起什么有用的记忆,但这梦倒也不是完全没用。”白泽余光瞥了一眼子午莲,虽然她什么都没没说,但这反应太好懂了。“既然有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姊妹,说明目前为止这些事确实有可能是另外一个‘金芊君’所为。” “怎么才能找到这个人?”子午莲转头看向白泽。 白泽笑笑,直奔重点,还真不拐弯抹角。如果白泽是个有神仙样的神,作为长辈此时应该对子午莲说什么? “你可是动了凡心?”、“你知道天界怎么处罚触犯天条的仙子吗?”、“神仙不能跟妖怪谈情,这是大忌。”……白泽活了这么久,类似的话听过不少,但他从来没说过,他就不是个正经的神仙,所以他不会对子午莲说这种话。 “三界这么大,想找一个人并不容易。”白泽语气温和,听起来还有种安抚的意味在里面。“从眼前的事着手,如果金芊君的这个姊妹真的跟这一切有关,必然有碰面的那一天。” 听了这番话,子午莲周身的冷气有所缓和。 金芊君也很想尽快找到这个妹妹,毕竟这可能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但心底这股没来由的慌张又让她很不安,如果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亲妹妹所为,她又要如何面对她? 一想到这个可能,金芊君就觉得胸口压了一块巨石,呼吸都变得艰难。 那是自己唯一的妹妹啊,跟自己一同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双生妹妹,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就好像另一个自己一样的存在,但如果她杀了人……。 金芊君根本不敢继续往下想,她从床榻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透过木窗看了眼外面确定时间。 昏黄的阳光穿过窗棂洒在屋内,为白泽白色的衣衫镀了一层金色。 “落下仁回来了吗?”金芊君问。 院子里还挺安静的,估计前堂的店铺已经关门,天也快黑了,落下仁和那两个小药童应该从村子回来了吧。 “在照顾病人呢。”白泽没想到她忽然问起落下仁,还小小诧异了一下。“村子那边已经处理好了,把药分给他们吃了了,也警告他们不要再喝那口井的水。” “别的水源也要小心。”金芊君思索后说道。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们现在用水之前都会先让牲畜喝。” “那些被诅咒的人情况如何?” “身体没有大碍,毒解了,但症状没有消失。”白泽沉下脸,作为治病救人的医师他最不喜欢看到病人没有治愈,但诅咒这东西跟疾病不一样,他有些力不从心。“还是得尽快找到下咒的人。” “我会找到的。” “是我们。” 金芊君话音未落,子午莲就接了一句。金芊君恍然,她刚刚一直在想这些事,都没有注意子午莲,这才转头跟她对上视线。 那双银灰色的眸子依旧清澈明亮,像是晶莹剔透的珠玉,永远不会失去光泽,也不会迷茫。 子午莲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所以不会再犹豫。 金芊君忽然很羡慕她,这个人真的很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很纯粹,没有一丝阴霾,跟她在一起金芊君莫名地安心。 不过只是简单的三个字,甚至只不过在陈诉事实,金芊君的心却因这简短的一句话止不住地颤动。 “没错,我们分不开呢。” 金芊君打趣似的笑笑,将自己刚刚的失神一带而过。 子午莲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脸上也有了喜悦的色彩。 很显然白泽不想在这里看俩人沟通感情,他起身嘱咐两人吃过饭好好休息一下后就走出了房间。只剩下两人后,已经完全恢复精神的金芊君站起来走到门口关上门,然后走到子午莲身边,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 子午莲不知她这番举动是想做什么,疑惑地看着她。 “今晚能陪我吗?” 子午莲一怔,脸部有些僵硬,似乎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什、什么?” “可以吧?” 金芊君以为子午莲不太愿意,加重了恳求的语气,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感觉。 “……怎么陪?” 第39章 叁拾玖 深夜,一轮明月悬挂于漆黑天幕,繁星点缀其侧,一同将皎洁的光辉洒向人间。一排一排的树木静静伫立在夜色中,也像是睡着了般,偶尔随风轻轻摇晃枝叶。 第57页 两个纤细的身影快速地在林中穿梭而过,竟完全没有惊扰到沉睡的万物,悄无声息地绕过了这里,在不远处的村子外停下。 金芊君和子午莲紧挨着躲在一刻粗壮的柳树后,探头朝村口眺望。 “你……” 子午莲并没有看前面,而是看着眼前的金芊君,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嘘,万一被人发现就不好办了。”金芊君目不转睛地看着村口,确定没有人半夜在外面游荡之后才拉着子午莲从树后走出来。“就从那个喊我‘神女’的女人家下手吧。” 子午莲茫然地看着金芊君。 “你让我来陪你做什么……?” “调查那些人被诅咒的原因啊。”金芊君一副“你忘了我们要做什么了吗”的表情。“既然他们把我当成了下毒的‘神女’,就利用这点套话。” 子午莲顿了一下,神情有些担忧。 “怎么套话?” “别担心,你按我说的做就好。” 金芊君并没有跟子午莲将自己的计划,她看出来她是在担心,便安抚了一句。 子午莲是担心金芊君的安全,倒不是害怕她的计划不靠谱,所以也没再继续问,反正有自己在旁边,不管发生什么都不用怕。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金芊君带着子午莲来到那个女人家房子旁边,吩咐了子午莲几句后,才用法术一个人穿墙而过。 这对母子被诅咒的症状最严重,金芊君上次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整日闭门不出,窗户和门都堵得严严实实,一点光都不放进来,夜里更是连根蜡烛都不点,屋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金芊君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但房子里的人正在睡觉,并没有发现她。这样正好,金芊君就是不想被立刻注意到才选择深夜来这里。 土胚房里面不比外面看起来好多少,除了生火的灶台外就只有两张破旧的矮木床,母子二人各睡一张,单调到可怜的地步,尤其是跟白泽居住的房子一比,就显得更凄凉了。 金芊君先看了眼熟睡的女人,弯下腰抬手点在她额头施了个沉睡咒确保她不会被吵醒后才走到另一个人床边。 那是个年轻的成年男人,估计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具体年纪已经无法判断。他的脸、手臂等部位有着跟其母亲一样的症状,看起来非常触目惊心。 金芊君在他床边站了有一会,却也不见这个人有醒转的意思,耐心耗尽干脆直接用刚刚才从子午莲那里学来的法术进了这个人的梦境。 进入别人的梦说简单很简单,说难其实也很难,好在对方只是个没有什么能力的普通凡人,所以金芊君才能轻而易举地闯进去,甚至还能操控他的梦境。 梦里的场景还是这个村子,只不过是在村口外面的树林,金芊君就站在林中的一棵参天杨树下,离她一丈远的地方正站着那个年轻的男人,他直勾勾地看着金芊君的方向,眼神很直白,毫不掩饰心中的龌龊想法。 看到那令人厌恶表情,虽然尚未确认,但金芊君对他被诅咒的原因已经有了猜想。 果不其然,梦境的主人朝金芊君的方向走了几步,讪笑着跟她搭话。 “姑娘有什么事吗?” 金芊君没有回答,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 那个女人的儿子没有放弃,挠了挠头继续道:“姑娘是来找人的还是?需要帮忙吗?” 并没有人告诉金芊君那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在这个时候摆出了什么表情说了什么话,金芊君甚至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全凭本能做出反应。 她冷冷看着他,但脸上却勾出一个妖娆的笑。 “你不害怕?不想赶我走?” 那男人连忙否认。 “怎么会。姑娘别在意他们的话,他们就是太胆小了,一个弱女子有什么可怕的呢?” 听到“弱女子”三个字,金芊君倒有些忍俊不禁,他连对方是人是妖都分辨不出来,怎么就断定对方是弱女子了? “既然你不怕,那靠近点。”金芊君笑着朝他摆摆手。 那男人似有察觉到异常,有一瞬的犹豫,但还是缓慢地朝金芊君靠近。直到站在金芊君面前,什么都没发生,他才完全放心,表情都轻松了不少,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其实金芊君都看在了眼里。 “其实只要姑娘把自己的事告诉我们,村里都其他人就不会这么警惕你了。” 能近距离地看着美人令那男人很激动,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金芊君,好像眨下眼睛都会错失重要的景色一般。 “是吗,只要我都坦白,他们就不会害怕我了?” 虽然讨厌被男人这样盯着,但为了弄清楚这些究竟为什么被诅咒,金芊君忍了下来。 第58页 “没错,如果姑娘信得着我的话,不如就由我将你引荐给村里的人。” 嘴上这么说,但眼神却不怎么客气。 “那我该怎么报答你呢?”金芊君蹙了下眉。 随着距离拉近,男人的手也不那么收敛了,听到这句话后,竟直接握住了金芊君的手。 进入梦境的只是她的灵识,但仍然能够感觉到,厌恶感从心底汹涌而起,金芊君本能地想甩开他,但考虑话还没套完,陷入了犹豫。 这时,子午莲忽然从她身后的树木阴影后走出来,一把抓住了那男人握住金芊君的那只手,猛地扳过去,逼迫对方松手。 男人疼得哇哇直叫,惊恐地看着这个忽然出现的冷面美人。 子午莲并没有松开那个男人,刀一样的目光停在他身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杀意,却也令人不寒而栗。 “你怎么也进来了?不是说好了你在外面把风嘛。” 金芊君略诧异地看着子午莲的侧脸,真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 “你想对她做什么?”子午莲没有回答金芊君,用另一只手掐住男人的脖子,冷冷逼问道。“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被诅咒吗?” 男人已经被吓破胆,被子午莲这么一问,从刚刚的记忆梦境中清醒过来,看到金芊君的脸后慌到口不择言起来。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妖女!是你害我的,都是你!” 第40章 肆拾 “妖女”两个字更刺激子午莲,她手腕的力量加重了几分,男人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断惨叫。 金芊君还是第一次见子午莲对凡人下重手,她对妖怪都会手下留情,对凡人更宽容。这个男人不过碰了一下自己就让她这么生气,让金芊君很意外。 “轻点轻点,不然他一直叫,我们什么都问不出来。” 金芊君将手搭在子午莲的小臂上劝阻道,子午莲这才松手,但依然用锐利的视线盯着那家伙。 男人恢复自由后立刻后退了几步跟她们保持距离,同时也注意到自己身上没了那些令人作呕的脓疮。他很诧异,慌忙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上下左右地查看自己的身体。 “别看了,这是梦里,你的病没有好。” 金芊君见他脸上已经显露欣喜,直接浇灭他的希望。反正已经这样了,没办法继续诱导对方,不如直接威胁他说出来。 “你还记得你对‘我’做过什么吗?”金芊君上前一步,指着自己的脸。 “我什么都没做,是你把病传染给我们的。”男子畏惧地看着金芊君,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颤抖。“亏我还好心想要帮你。” 帮?金芊君冷笑,按照刚刚诱导的结果来看,这家伙的“帮助”根本就是目的不纯。 “我再说一遍,把你对‘我’做过的事重复一遍,否则……” 梦里的一切都是幻觉,连场景都是想象出来的,武器什么的只要脑子里随便一想,立刻就会出现在手里。 金芊君变出一把长剑,剑尖抵在男子喉咙前,只要稍稍往前一送,就能要了他的命。 她的表情很严肃,眼中也流露出杀意,男子见状刷地跪到在地,开始不住地给她磕头。 “饶命啊,小人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真的不是有意亵渎神女大人。” “你怎么亵渎的?” 金芊君黑下脸来,那位“神女”可能是她的双生妹妹,有人冒犯她的妹妹,对金芊君来说跟冒犯自己没什么区别。 “……我,我只不过是摸了几下您的手……” 男人伏在地上,越说越小声。 “就这样?” “真的只有这样,真的没了,请您原谅我吧。” 金芊君的剑一直抵在男人的脖子上,加上旁边还有个同样黑着脸的子午莲,估计借他几个胆他也不敢说谎。 “村子里那些症状跟你一样的人也这么做过吗?” 诅咒的触发条件肯定是一样的,不然那么多人不会有一样的症状。 “都碰过我的手?” 金芊君对这个诅咒的原因还心存疑虑,如果不是故意的,这群凡人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碰到金芊君亦或是她那位双生妹妹的手,如果这就是触发条件……那个“神女”可能利用了这些人的心怀不轨。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虽然我们一起谈起过您的事,但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做过什么。” “你们都说了什么?” “说看看谁能、谁能先……” “先什么? 金芊君往前轻轻一送,冰冷的剑在男人脖子上划下一道浅浅的伤口,有细小的血珠自颈项滚落。男人受惊,身躯匍匐得更低,浑身都在颤抖,视死如归般喊出后半句话。 “看谁先把您搞到手!” 第59页 金芊君松开手,剑自手心滑落,她转身拉住子午莲。 “已经弄清楚了,我们走吧。” 子午莲冷冷扫了那人一眼才转身,然而转过去的瞬间,后颈忽然传来一股钝痛。她微微摇晃了一下,撑住了没有失去意识,随即扭头朝身后看去,然而后面没有任何异常,那个男人一直跪在原地没动,不可能袭击她。 那只能是她在梦境外的身体遭到了袭击,有人偷袭她们。 “你怎么了?”金芊君发现子午莲的异常,担忧地询问。 “快出去,有人来了……” 子午莲本来还能撑住意识,但紧接着后颈又被打了一下,这次没能坚持住,话都没说完便失去了意识,人影也倏地从金芊君眼前消失。 眼看着子午莲在自己面前消失不见,金芊君顿时傻了,胸腔的心跳似乎都停了一瞬,她回神后急忙冲出梦境,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 土胚房里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对母子还在熟睡,屋子里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地四个人。 没看到子午莲的身影,金芊君立刻冲出房子来到外面她原本应该在的地方,只见一个穿着随意,头发有些毛躁,长相略显粗犷的英俊男人正单手抱着昏迷的子午莲准备离开。 “放开她!”见此,金芊君立刻没了理智,直接冲过去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臂。“你是何人!?” 这男人身上有熟悉的味道,如果金芊君没判断错的话,这家伙也是妖怪,而且本体跟自己类似。 “哟,好久不见。”即使被金芊君抓住,那男人仍旧不慌不忙,还笑着跟她打起招呼,俨然一副老熟人的模样。“你不认识我这个老朋友啦。” “我不认识你,立刻放开子午莲!”金芊君死死抓着他。 “啊,也是,你会记得我才怪,毕竟你连自己的妹妹都忘了。” 男人吐出嘴里叼着的一根芦苇草,朝金芊君笑笑,那笑看起来有几分讽刺的意味,就是不知道他是在自嘲还是讽刺金芊君。 听他提到妹妹,金芊君恍然一愣。 “原来这个女人叫子午莲啊,名字还挺好听,跟长相也挺搭。”男人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并没有理会金芊君的反应。“神仙都这么有品位?你看上她什么了?居然连妹妹都不要了。” “你说什么?” 他的话越来越让人迷惑,而且听着还好像是在埋怨金芊君。 男子哼笑一声,抬起手掐住子午莲的脖子。 “给你两个选择,如果妹妹和这个女人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这问题简直荒谬,金芊君匪夷所思地瞪着他。 “你若敢动她一根头发,我绝不会放过你。” 说着,金芊君用另一手从头上抽下银钗将自己的手划伤,任鲜血沿着手背滑下。 “要杀我吗?” 那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金芊君流血的手。 “你这句话以前就对我说过,只不过以前的‘她’指的是你妹妹而不是这个女人。” 第41章 肆拾壹 “我不记得你说的那些事情。既然你认识我,这是我们的私人恩怨,跟子午莲无关吧?” 金芊君的视线时不时停在男人掐住子午莲脖子的手上,生怕一个不注意他就下了杀手。刚刚眼睁睁看到子午莲从自己面前消失对金芊君刺激很大,她已经无法像平时那样去思考,一门心思想着要怎么才能赶紧把子午莲抢回来。 此时此刻的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种表现是多么害怕失去这个人。 “并不是私人恩怨,跟她有很大关系。” 男人观察着金芊君的反应,从她的表情里看到了紧张和焦急,不禁苦笑,暗叹自己坚持一个人过来真是正确的选择,若是被她看到这一幕,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忘了的话就再记一次吧,我是玉阑。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妹妹和这个女人,你要哪一个呢?” 金芊君面色愈冷,这人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令她非常烦躁。 虽然她已经记起来自己确实有个妹妹,但目前连对方是生是死、身处何地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听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陌生人的话去做什么选择? “我无法回答。”金芊君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另一只拿着银钗的手也做出了备战的姿势。“你再不放手,我真的不客气了。” 玉阑笑,完全不在乎金芊君的威胁,松开子午莲的脖子反手握住金芊君正在流血的手。只要一碰到自己血就会中毒,金芊君没想到他居然毫无防备地直接动手,有些诧异地愣了片刻。 “我并不怕你身上的毒,否则也不会跟她在一起那么久。” 玉阑任由自己是手沾染上金芊君的血,那是连伸手白泽碰到都会立刻出现症状的巨毒,他这样一个妖怪更不例外,很快手部的皮肤就变了颜色,但他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第60页 看到对方的毒发症状,金芊君条件反射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玉阑得意一笑,立刻带着子午莲向后一跃,跟金芊君拉开了距离朝村子外的树林里飞去。金芊君毫不迟疑,迅速飞身追上。 林子里树木间距并不是很大,玉阑还抱着昏迷的子午莲想甩开金芊君并不容易,更何况金芊君现在并不是很冷静,她一路向前,横冲直撞,直接用蛮力把挡住自己的树木枝干劈断,完全不在乎手臂的疼痛。 玉阑时不时往后看一眼金芊君,见她如此奋不顾身,不禁暗暗咂舌。 “还真是情根深种。”他看了眼怀里的子午莲。“你到底有什么魅力,居然能让已经把你忘得一干二净的人这么疯狂?” 不得不说,他还是佩服身后穷追不舍的这个女人的,换做是自己都不一定做得到这样。明明所有记忆都被消除了,却再一次对这个子午莲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感。不,看她这样子,说不定很快就会想起来,潜意识的反应会引导她的身体和心,早晚有一天会恢复。 玉阑四处一看,找到一棵粗壮的树飞身而上,在树枝上停了下来。 她也希望姐姐能想起自己吧,不如就顺势推一把。 “你就站在那里别动,否则我立刻杀掉这个女人。” 追上来的金芊君刚要飞上树,被玉阑叫停,只好停在原地不动。 “别白费力气了,如果你不把她还给我,无论你逃到哪里,我都会一直追下去。” 金芊君的衣袖已经被枝干划破,手上的血迹染了裙摆一片,如果她穿的不是偏深色的衣衫,裙子上肯定已经开满了红色的花,但她像是没有痛觉一般死死盯着站在树干上的玉阑,右手还攥着一根刚折断的粗树枝。 “我知道,你真的一点没变。”玉阑颇为感慨,明明是三个人共同经历的事,如今只剩下两个人记得。“既然如此,我也不继续浪费时间了,子午莲我本来是要带走的。” 听到后面的话,金芊君挥动手中的树枝,那布满绿叶的枝干转眼变成了一根藤蔓状的长鞭,击中地面的时候还发出啪地一声。 话才说了一半的玉阑见此勾起嘴角,金芊君的敌意已经不能更明显,如果他就直接在这里杀了子午莲,她会是什么反应?毕竟是双手姐妹,有着紧密的关联,她会不会也像自己的妹妹那样杀人? “别这么凶嘛,你这样会让我觉得就算我放了她,你也不会放过我。”玉阑似在调侃,语气里带着揶揄感。“你也知道你体内的毒连神仙都不一定扛得住吧?” 金芊君表情一凛,不知这人忽然提到这件事所为何意。 “只要你不伤害她,我就不会把你怎么样。” “其实我怎样根本不重要。”玉阑笑笑,完全没把她这话当回事,抬起沾了金芊君血的那只手靠近子午莲的脸。“她会怎么样才是最重要的事,不是么?” 虽然子午莲跟自己在一起这么久了并没有出现任何中毒的症状,加上她的血还能解那些人的毒,或许她对这毒免疫,但看到自己的血要碰到她的时候,金芊君还是无法平静处之,心跳骤然加快。 “放开她!” 眼看着玉阑的手捏住了子午莲的下巴,将他手上沾的血涂抹在她稍稍泛白的唇瓣上,金芊君根本来不及思考,直接挥舞着手中的长鞭朝玉阑站立的树枝甩去,随即飞身而上,抬手挥拳直逼玉阑面门。 玉阑的目的就是让子午莲中毒,根本不在乎金芊君的攻击,连躲的意思都没有,他刚把血都涂到子午莲唇上,拳头就打在了他脸上。金芊君这一拳下手并不轻,玉阑直接被打得后仰,加上脚下的枝干已经被金芊君用长鞭拉断,他索性直接松开子午莲,任由自己的身体向下坠去。 金芊君肯定会先接住子午莲而不是追击他,这样是脱身的最好办法。果不其然,金芊君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直接抱住子午莲落在地上,然后立刻用手去擦拭她唇上的血迹。 玉阑落地后立刻躲到树后,一只手抓着另一只中了毒的手的手臂,远远看着满脸紧张的金芊君,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阿蕈啊,该放手的还是放手吧。” 第42章 肆拾贰 金芊君擦去子午莲唇上的血迹后,便立刻抱着她飞身离开树林,直奔白泽的医馆,完全不理会玉阑,她甚至连想都没想,一门心思在子午莲身上,生怕她中毒。 她们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深夜,回到医馆的时候正好过了四更天,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到家后,金芊君抱着仍然没有醒过来的子午莲直接扣响了白泽的房门。 虽然医馆每天开门的时间并不是很早,不过身为医师,白泽始终坚持早起,睡得也不会特别沉,所以金芊君刚敲第一下他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扯过一旁的外衫披在身上,点了盏烛灯走到门口,一开门就看到一脸慌张的金芊君,把他搞得一愣。 第61页 “天还没亮不睡觉干什么……”睡眼惺忪的白泽刚开口看到金芊君怀里的子午莲后脸色立刻严肃起来,连忙把金芊君让进屋,让她把子午莲放在自己房里的另一张卧榻上。“她怎么了?” 金芊君握着子午莲的一只手,冰凉的触感自指腹传来,她刚刚检查过了,子午莲并没有受伤,只是被打晕的话不会昏迷这么久,她路上试着叫了几次,子午莲还是没有醒,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们被埋伏了。”金芊君有些自责,那个玉阑是因为自己才找上子午莲的,说到底还是因为跟自己扯上关系。“子午莲被袭击后昏过去了,还沾了我的血,一直醒不过来。” 白泽将手里的烛灯放在桌子上走过去,对着旁边的灯盏挥了一下手,周围立刻亮了起来,白泽借着灯光查看了一下子午莲是否有外伤,然后才捏住她的手腕探脉。 金芊君直勾勾地盯着白泽操作,一个动作都不放过,她这焦灼的视线弄得白泽都有点不自在。 “别担心,她没中毒。” 白泽无奈一笑,然后抬手点了下子午莲眉心,一道柔和的光自他指尖注入,原本昏迷不醒的子午莲细密的睫毛微微抖动,缓缓睁开了双眼。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白泽收回手,站在床榻边俯视着子午莲问道。 恢复意识的子午莲并没有立刻回答白泽,反而看向坐在床边握着自己手的金芊君,跟她四目相对。 “有受伤吗?” 子午莲柔声询问,金芊君瞬间怔住,胸口猛地一缩,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好像是她丢失的一部分记忆。 记忆中的子午莲跟此时此刻的子午莲说着一样的话,但对象并不是金芊君,那是在天山的时候,有凡人误打误撞来到天山不小心惊扰了休息的雪豹,正巧被在山中散步的子午莲撞见。那还是只母雪豹,不知怎地被激怒了,死追着那个凡人。子午莲常年生活在天山几乎不跟人接触,都是动物和精怪陪伴在她身边,她对天山的这些动物都很有好感,完全不想伤害他们。 如果换做是平时,那些动物看到子午莲也会表示亲近,但这只母雪豹完全失控了,一门心思想置那个凡人于死地。子午莲赶到的时候,那母雪豹为了将那个凡人撞下断崖连同自己也掉了下去,子午莲想都没想直接跟着跳下去抱住雪豹,并用法术救起那个凡人,但她却被那只暴躁的雪豹咬住了胳膊。母雪豹死死咬着不松口,明明手臂上鲜血淋漓,子午莲却面不改色地抱着它回到断崖上,还弯下腰却询问瘫坐在地上的那个凡人有没有受伤。 金芊君当时就潜伏在附近,她偷偷跟着子午莲,原本只是想看看她离开自己住的地方要做什么,却没想到遇到了这种意外。而且不是说神仙不会插手凡界万物的生老病死么,他们不是说那都是命数,神插手会打乱因果轮回么? 活了上千年,这是金芊君第一次看到神仙出手救人,子午莲当时的表情和声音,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从那天起,她不再隐匿踪迹,开始明目张胆地“偷偷”观察子午莲。 没有失去记忆的金芊君是坚信自己不会忘记跟子午莲有关的一点一滴,这段记忆对她来说更是格外珍贵,无论如何都不该忘记的。 “怎么了?你受伤了?” 白泽担忧地拍了拍愣了好一会儿金芊君,这家伙没说自己受伤啊,怎么子午莲问她话一直没回答。 金芊君这才回过神,看着子午莲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我没事。” 子午莲微微睁大双眼,她感觉到了金芊君的变化,但并没有说出来。 “有什么感觉吗?金芊君说你沾了不少她的血。” 白泽刚刚并没有检查出什么异常,他很在意子午莲为什么没有中毒的症状。就连白泽只是碰到一滴都会有很明显的症状,子午莲沾了那么多,非但一点是没有,居然什么症状都没有,这太奇怪了。 子午莲摇摇头。 现在原本应该是平时的睡觉时间,刚刚的短暂对她来说就像睡觉一样,她并没有任何不适,只是睡得比较沉的感觉。 金芊君也很不放心,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子午莲的脸,警惕会不会出现什么症状。 虽然子午莲这么说,但白泽还是不太放心,又捏着她的下巴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有找到什么异常这才放手。子午莲也从床榻上坐起,准备跟金芊君一起离开白泽的卧房。 “给上神添麻烦了,我们不继续打扰您休息了。” 子午莲朝白泽施以一礼,站在一旁的金芊君也觉得确实给白泽添了麻烦,学这样也跟白泽弯腰行了个礼。金芊君来这里也有一阵子了,虽然已经不想最开始那样跟白泽针锋相对,但也不是很亲近完全不把白泽当回事,这还是她第一次对白泽表现出尊敬,白泽很难不感慨。 第62页 “村民被诅咒的原因找到了?”都这个时间了,白泽也不打算继续睡,该说的事也还没说清楚,直接叫住俩人。“袭击你们的是什么人?” 金芊君收回已经迈出去的脚,踌躇片刻后转过头面向白泽。 “是我过去认识的人。村民们被利用了,之所以会被诅咒,可能就是为了引我去调查。” 第43章 肆拾叁 “认识的人?”白泽反问道。“你记起来了?” 金芊君本来想摇头,但刚刚她确实恢复了一段记忆,便停顿了一下。 “他说他叫玉阑,认识我,还知道我妹妹的事,他还说他本来是要带走子午莲……” “带走阿莲?” 白泽表情一滞,竖起耳朵,知道子午莲的血能解毒的应该只有他们几个人才对,那些村民只知道是白泽的药救了他们,对方要带走子午莲不会是这个原因吧? “也是这个人偷袭你们?单枪匹马?” 金芊君点头。 “而且他不害怕我的毒,明明毒都发作了却还像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白泽蹙眉若有所思。 “他是什么妖怪?” “大概是人参吧。”金芊君回忆了一下说道。“他身上有土壤的味道。” 白泽表情很是奇怪,人参和灵芝一样都是很有用的药材,但并不是能够抵御金芊君毒素的解药,按理来说这个玉阑和子午莲都不可能免疫金芊君的毒。 “既然他身上有中毒症状,说明他并不免疫,可能是硬撑或者没有痛感。” 白泽更倾向于第二个可能,金芊君的毒可不是靠硬撑就能挺住的,那人一直没有失去意识恐怕是对身体做过什么。 金芊君也觉得那个玉阑不是免疫,当时他手上皮肤的变化非常明显,那根本不是没事的样子。 “而且他是故意将我的血涂在子午莲的唇上。” 玉阑这个行为对金芊君刺激很大,当时她真的有冲动要杀了这个男人,那股火气还是看到子午莲睁开双眼后才退去。眼下冷静后再回想,金芊君不禁产生了一些自我怀疑,那股冲动并不陌生,甚至连该怎么下杀手她都在当时那一瞬间想好了,就好像她原本就知道该怎么做一样。 虽然她确实想起了一部分记忆,但那并不能代表她的过去,也无法说明她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 自己究竟有没有杀过人? 带着这一身的毒,真的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吗? “故意的?”白泽挑眉,这么说对方也不知道子午莲是否对金芊君的毒免疫。“最近你们两个出去的时候小心些,偷袭了一次,可能还会有第二次。” “嗯。” 两人一起点头。 “一夜没睡吧?”白泽看着这俩姑娘眉宇间隐隐透露出的疲倦,伸手拍拍她们肩膀。“趁着天还没亮睡一会儿吧,我会告诉忍冬和半夏别打扰你们的。” “谢谢……” 因为想不到合适的称呼,金芊君道谢后顿了一下,显得有些尴尬。白泽微微一笑,不甚在意,为她们开门。金芊君先走出去,子午莲跟在她身后正要迈过门槛,白泽忽然叫住她。 “阿莲等一下,我还有几句话问你。” 闻声,子午莲立刻停下脚步。金芊君也停下来转过身,但白泽跟她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先回去。 金芊君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子午莲,由于同心咒俩人总是形影不离,如今她本能地想说在外面等。但白泽特意叫子午莲单独留下,就是要说些不方便被她听到的事吧? “那我先回房了?”金芊君问子午莲。 “好。” 等金芊君走了,白泽才关上门转向站在屋子中央的子午莲,看着她那波澜不惊的表情,无奈地笑了下。 他跟子午莲说熟其实也不是很熟,虽然最近这一千多年他每次去天山都是子午莲接待,但他们聊得并不多,基本上都是白泽问问题,子午莲回答。而且子午莲的日常生活单调简单,接触的人少之又少,能聊的内容真的很少,问起喜好她都说不出来。 白泽对子午莲的师傅其实也不是很了解,见过聊过,是熟识但并不了解对方。年纪都可以给在任的这位天帝当太爷爷的白泽是个闲不住的主,喜欢到处游览,三界内的大小神仙,不敢说全都知道但也差不多了,但他毕竟不是“交际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了解每一个人。 当初对子午莲产生兴趣也是因为觉得她跟她那位不苟言笑的师傅长得很像,宛如一对姊妹,白泽甚至怀疑过子午莲其实是她师傅的女儿。 白泽旁敲侧听地打探过,但子午莲对此一点反应都没有,白泽看得出来她并不是害怕被人知道,而是她真的只记得自己化成人形后的事。 第63页 白泽并不是天界的人,就算他知道天山女神产女也不会说出去,对这个可能也只是一时好奇并不是很执着,再者也有可能是子午莲按照师傅的样子变化的相貌,这也不是世间第一遭,人家使徒的事他管不着,也就没细想。 “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幼时被师傅救下后就一直跟在她身边,也是她告诉你你的本体是灵芝草?” 子午莲点头。 “你并没有自己学会化形之前的记忆?” “是。” 子午莲如实回答,她确实想不起来,但这并不奇怪,就像很多凡人也记不起自己幼年的事一样,神仙和妖怪也会忘记自己学会化形之前的事。 白泽盯着子午莲,从她的表情和眼神中看不出任何奇怪之处,她还是那副寡淡的模样。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本体并不是灵芝?” “不是……灵芝……?”白泽的问题像是一颗击碎了水面的石子,打破了子午莲的平静,她眼里有一丝慌乱。“那……我是什么?” 她记忆的最初就是如父如母的师傅,在遇到金芊君之前,她对这世界的认知全部来自于师傅,师傅说她是灵芝,那肯定没错啊。 “我也很想知道。”白泽仔细打量着子午莲。“如果是一般人,我早在第一次为你探脉的时候就看透你的真身了。” 以子午莲这个道行,想在白泽面前隐瞒身份是不可能的,非要说的话也只能是在没跟白泽没有任何肢体接触的时候才能瞒住,白泽为她把了这么多次脉,还取过她的血,又为她输送过法力,仍旧没有看穿她的真身。 白泽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第44章 肆拾肆 子午莲回到房里的时候,金芊君并没有睡下,一个人坐在床边发呆,听到开门的声音后立刻抬起头,见子午莲神情似有些恍惚,担忧地站了起来。 “身体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子午莲摇摇头,有些心不在焉,慢悠悠地走到床榻边坐下,双眼发直。虽然她平时话也少,但表情和眼神并不呆滞,这反应明显反常,金芊君怎会发现不了,她猜到可能是白泽说了什么导致子午莲这幅样子,但他们特意避开自己说话,可能是涉及到什么秘密,金芊君不好直接问。 如果是什么都没想起来的金芊君,确实什么都不会问,因为那时她觉得子午莲怎样都跟自己无关,但现在不同了。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金芊君在子午莲旁边坐下,不经意似的问道。 子午莲眼神恢复焦距,转过头看着金芊君,俩人对视了片刻,她收回视线开口。 “白泽上神说我的真身并不是灵芝,可我记不起来化形之前的事,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听到“记不起”三个字,金芊君心头一紧,她们这算不算同病相怜? “不知道原身也什么也没影响啊。”金芊君不甚在意地说道。“反正你就是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活着就怎么活着。” 子午莲有些诧异地看着金芊君,她遇到的人里只有金芊君会对她说这种话,就算失去了记忆这个人也还是没变。 ——“他们让你守着粹灵珠你就守啊?” ——“这是我的职责。” ——“职责可不是一生下来就决定好的。你自己的想法呢?你想做什么?” ——“……” 你想做什么? 没人问过子午莲这个问题,活了千百年,金芊君是第一个。就像之前白泽问子午莲喜欢什么一样,子午莲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想做什么,想怎么活着,这些子午莲都没有考虑过,在遇到金芊君之前,她日复一日重复着相同的事,除了修行外无非就是春赏百花夏观月、秋扫落叶东除雪,这么过了千年,她都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直到金芊君出现,循规蹈矩的生活被打破,一切都乱了。 以前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现在知道了,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你记起来多少?”子午莲看着金芊君的那双异瞳,忽然问道。 “啊,你发现了?”金芊君有些窘迫地笑了下,抬手将脸颊旁的发掖到耳后,她都没说,子午莲却看出来了?“也没多少,就是想起来在天山……跟你见过一次面。” 回想刚刚那段记忆,其实那根本不算见面,应该算是金芊君跟踪子午莲吧?本人可能都不知道自己跟踪了,总不能告诉子午莲我想起来自己跟踪你的事了,感觉像个变态。 “哪次?” “……” 子午莲居然刨根问底,还真不像她会做的事。 “就是、就是……”金芊君急得挠头,她以为子午莲不会问的,这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了,瞎编她会发现吗?子午莲不可能记得每次见面的情形吧?“就是有凡人去天山拜神那次,我正巧也在,还围观了一下。” 第64页 子午莲注视着金芊君,很认真地听她讲述,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来,脸上似有笑意。 她笑了? 金芊君眨巴眨巴眼睛再看,子午莲又好像没在笑,自己眼花了? “是我被雪豹咬伤,你跟了我一整天那次?” “……” 金芊君蘑菇躯一震,瞪圆了双眼。 “你知道我跟着你啊?”金芊君只想起来那一天的事,她并不知道那不是她第一次跟踪子午莲。“那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偷偷摸摸尾随了那么多天,子午莲想不注意到都难,只是还没有搞清楚金芊君当时的目的,她才没轻举妄动。 “当时有比处理你更需要优先解决的事。”子午莲解释道。 当时被雪豹咬伤的手臂还挺严重的,将那个闯进来的凡人送下山后子午莲就带着那只雪豹连忙回到住处,而且那只雪豹一直没有冷静下来,子午莲安抚好它之后才处理自己的伤,根本无暇理会金芊君。 回想子午莲当时的伤,金芊君便明白了,不过感觉有些奇怪,她看着子午莲,脑子里过了一遍刚刚的对话。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你救雪豹那次?”金芊君明明没有说实话,只不过胡诌了几句,子午莲是怎么知道她想起来的是哪段记忆的?“你不会……” 子午莲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金芊君,那双银灰色的眸子此时格外深邃,眼神意味深长。 她不会全都记得吧? 金芊君不禁这么想到,但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没有人会记得这么清楚,除非她根本不会遗忘,但接触了这么久,显然子午莲不是这种情况。 “睡会儿吧,休息好了才能继续调查。” 金芊君起身离开子午莲的卧榻回到自己床边和衣而卧,子午莲一直看着她直到她躺下,片刻后才也躺下。 窗外的明月愈渐西斜,天还没有亮,但夜幕已不似午夜那般黑,沉睡的万物中已有苏醒的迹象。 还有一夜没睡的人依旧清醒。 玉阑跌跌撞撞地从一片密林中挤出来,绕过横亘在眼前的几块形状怪异的巨石,停在一片火红的花海前。他死死抓着中了毒的那只手臂,面色发青,如果仔细看已经可以发现他有紫色的痕迹自领口下左肩的位置蔓延出来。 眼前这片彼岸花花海并不普通,这是个试了咒术的迷阵,盲目闯进去会被困死在里面,还会沾到那个人涂在花上的毒,成为这些花朵的肥料。 原本是用来防外人的,现在连受了伤的自己人也被防住了。 玉阑叹了口气,直接依靠在一旁的树干坐了下来。 答应的事没有做到,他都有些不好意思回去见她了,但如果不赶紧回去治疗的话,他恐怕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死亡并没有什么可怕,只是他放不下那个人。 眼里只有姐姐的她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他呢? 玉阑笑着闭上眼睛,扶着树再次挣扎着站了起来,朝花海迈进,但走了没几步后便一头栽倒在地不动了。 身后曦光渐起,光芒缓缓洒向大地,世界开始苏醒。 一个身影出现在玉阑前方,带着面具的女子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地上的男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右手,掌心悬着一颗无色的明珠,此时天还没完全亮,那珠子却闪烁着璀璨光芒,晶莹剔透。 第45章 肆拾伍 金芊君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日上三竿,阳光透过木窗斜斜照进来,在床榻前投下一片阴影。金芊君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子午莲的那边,被褥叠的整整齐齐,但人不在。 最近白泽都不会一大早揪着金芊君帮忙打理医馆了,在房子里睡到自然醒的生活变得习以为常,不久前风餐露宿的日子仿佛已经成了久远的回忆。 金芊君扯过挂在一旁的衣服三两下套好,一眼瞟到房间角落的面盆架上的脸盆已经盛满了干净的清水,估计是子午莲给她准备的。 还是子午莲细心,做事井井有条,总能照顾到方方面面。金芊君唇畔带着笑洗脸漱口,坐在铜镜前梳头,梳子才刚插/进发间,这清幽寂静便被一阵躁动打破。 他们的卧房都在后院,能吵到这里的只能是从后门来的不速之客。 金芊君立刻放下手中的桃木梳起身推门出去,沿着外廊走了没几步便看到忍冬和半夏躲在转角处,两颗小脑袋挤到一起叽叽喳喳地吵着。 “他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司法天神!” “你怎么知道的?你又没见过。” “能让白泽大人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的神仙没几个,再看那气势,除了那位铁面无私的大人还能是谁?” “可他没有狗。” 第65页 “没带呗!” “但也没看到第三只眼睛啊?” “笨蛋,这是凡界,当然要伪装一下了。” “……我还是觉得你在瞎说。” 两人吵得还挺大声,离金芊君也不远,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不去照顾医馆的生意在这里闹什么呢?”金芊君将手按在两个小个子头上,揉了揉他们的头发。“谁来了?弄这么大动静?” 忍冬和半夏扭头看到金芊君,默契地齐声跟她问了句好。 “是天上的人,在后院呢,白泽大人不让我们过去。” 不得不说白泽这后院真是个多灾多难的地方,还没安稳几天就又有人找上门了。 “子午莲呢?” 连自己的小药童都被赶开了,看来这回来的人很不一般。 “莲姑娘跟白泽大人在一起。”半夏仰着头答道。 金芊君微微愕然,不带药童带子午莲? “那落下仁呢?” “豆豆在前面的堂屋接待病人呢。”忍冬指着前院笑着说。“白泽大人早上考核功课,她《百草经》背错了,被罚一个人干活,不让我们帮忙。” 怪不得这俩天天忙前忙后的小家伙会这么闲。 “你们刚才讨论那么欢,来的人这么气派吗?我去见识见识。” 金芊君捏了一把俩小童的脸后绕过他们朝后院走,忍冬和半夏顿时都是一慌,连忙跟上去一左一右抓住金芊君的手不然她走。 “不行!白泽大人特意吩咐了不让你过去,我们带你去吃饭吧,你还没吃早饭呢。” 金芊君满脸狐疑地看着这俩小药童,白泽特意吩咐?来的人跟自己有关系?想着想着,金芊君忽地脸色一变,刚刚忍冬和半夏说过来的是天界的人,难不成是来抓她的? 金芊君试图将两个小个子从自己胳膊上扯下去,奈何人小意志力还挺强,根本甩不掉。金芊君迫切地想知道后院是什么情况,不想跟他们浪费时间,索性直接拖着他们往后远走。 忍冬和半夏死死抓着金芊君的手,但他们没啥力气而且还很轻,就像挑着扁担一样被拖着走。 “芊芊姑娘!白泽大人会罚我们的,真的别过去呀!” 眼看着里通往后院的月洞门越来越近,忍冬和半夏开始哭求,其中忍冬还转为抱住金芊君的腿直接趴在地上,用身体的重量拖住她前进的步伐。 拖着人在地上走并不好,金芊君停了下来。半夏见抱腿有效果,连忙也趴下抱住了金芊君另一条腿。 “有话好好说,你们先起来,地上脏。”金芊君弯腰去扶他们俩。“我不会走出去的,咱们找个地方一起偷听怎么样?” “您真的不会出去吗?”忍冬、半夏将信将疑地看着金芊君,不敢松手。 “骗你们是小狗,要拉钩吗?”金芊君笑着伸出小指。“如有食言,我就胖成猪。” 见金芊君毫不迟疑地发誓,忍冬和半夏顿时安心,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但仍然紧紧跟在金芊君左右。 “我们去哪里偷听?靠的太近会被白泽大人发现。” 忍冬、半夏跟着金芊君一起靠近后院,愈发胆战心惊起来,外面那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道行修为都在他们仨之上,想瞒住他们并不是容易的事。 “别担心,不是有我呢吗?”金芊君拉着俩个小家伙躲在假山后。“你们俩是中药材吧?能变回原身吗?” 忍冬、半夏一起点头。 “那就好办了,听我的保证没问题。” 已经修葺整齐的药田宛如平铺在大地上的四方形布帛,葱绿的嫩芽充满生机,在药田对面还有白泽小心培植的花丛,海棠、月季、芍药琳琅满目,引来许多蝴蝶。 白泽和子午莲就站在后院篱笆门口的梨树下,跟门外身着黑色劲装的男人隔空对视。 “什么事要劳驾真君纡尊降贵特意降临敝舍?” 白泽完全没有要把对方请进来的意思,甚至已经把“不欢迎”几个字表现在了脸上。 “天帝给你放假了?”白泽上下打量着对方那一身很普通的常服,轻哼一声。“还是现在上面已经闲出屁了,连你这种大忙人都有空到凡界来瞎逛了?” 就算被这样挤兑,那人依旧沉着一张冰块脸,没有什么表情。 “泰山府君死了。” “咳咳咳……” 还在脑子里酝酿怎么弄走这个黑面神的白泽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下,他很淡定地将自己的惊讶带过,恢复刚刚的平静。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后方有什么小东西灰溜溜地从月洞门窜了进来,像松鼠似的一蹦一跳地跳进草丛中朝他们的方向靠近。 “我救不了死人,更何况死去的神仙,你来找我做什么?” 第66页 “他是被人从背后偷袭致死,但他身上留有盗走粹灵珠的那个犯人用过的毒。” 白泽面色一凛,而站在他身后的子午莲脸色更差,从听到泰山府君死了那里开始,她就已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带着金芊君离开的时候,泰山府君明明还活得好好的…… 听到这句话,不远处草丛里的一朵色彩鲜艳的毒蘑菇颤了一颤。 第46章 肆拾陆 那多毒蘑菇旁边还有两棵小绿草,其中一株还开着白色的小花,仨挤在那片花丛中,还有蝴蝶飞过落在上面。 “犯人确认了?”白泽面不改色,眉宇间却已经有了乌云。 黑衣男子瞥向站在白泽后方的子午莲。 “我去天山求证这毒,但没人在。” “所以你来找这丫头的?”白泽稍稍往旁侧移了一步,将子午莲从身后让出来。“没看到人怎么没直接去找她师傅?” “师傅她应该还没出关。”子午莲小声接道。 她的师傅已经将近上千年没露过面了,每次子午莲去找她也只是站在外面跟她对话,别说眼前这位神君,估计就算白泽去找,她也不见得会见。 “你也追查很久了吧?”男子没回答白泽的问题,双眼直视着子午莲问道。“有犯人的消息吗?” 子午莲微微一滞,她没有说谎经验,但绝不能告诉这个人金芊君现在就在白泽家里。 白泽余光扫了一眼子午莲,默默移动身体把她挡住,他已经猜到她不知如何回答,犹豫得越久越让人起疑。 “如果有的话,她还会待在这里?”白泽一副“你明知故问”的鄙夷表情。“找犯人本来就是你们的事,问答双方搞反了吧?” 男人的视线被白泽挡住,他也不在意,转头看向院子其他地方。 “如果有了线索……”隼一般的目光扫过院子里的梨树,绕过盛开的芍药,停在了花丛的一处。“及时反馈给我。” 他自顾自地说完,似乎根本不期待白泽和子午莲的回答,视线盯着那一点不动,少倾忽地转过身迈步离去,身影渐渐变淡,很是潇洒地自众人眼前消失。 等完全看不到人了,端着双臂的白泽叹了口气,也转过身看着花丛的方向。 “是什么让你们这么自信自己不会被发现的?忍冬、半夏还有金芊君。” 被点名后,花丛里的蘑菇和两棵小绿草都抖了一抖,随后仨人又挤在一起一蹦一跳地离开遮挡物,在石子铺成的小径上变回人样,忍冬和半夏躲在金芊君身后,完全不敢去看白泽的脸。 “你怎么发现的?” 金芊君觉得自己的伪装无懈可击,她身上的妖气本来就但,变回原形后更不容易被察觉,加上后院都是花草树木,土壤也会帮他们隐藏气息,除非有火眼金睛,否则很难发现吧? “我要是连你都发现不了,我白活了。”白泽像是抓到调皮学生的先生一样,脸上虽然在笑,但眼睛并没有在笑。“不是告诉你们别出来吗?” “跟他们无关,是我非要出来看看的。”金芊君将忍冬、半夏挡得严严实实。“那人是来找我的吧?” “他是来找杀害泰山府君的犯人的。”白泽扬眉。“跟你有关系吗?” 金芊君一怔,随即笑起来。 “可能犯人跟我有点关系。” “那就根据这点关系把犯人抓到,说不定还能邀功请赏。”白泽边说边往里面走,经过金芊君身边的时候稍稍停了一下。“这样心狠手辣的对手不好对付,你做好心理准备。” 金芊君嘴角的上扬的弧度渐渐凝固,白泽后面的话说的很小声,提醒的意味很明显。 白泽抓着躲在金芊君背后的忍冬和半夏,提着他们的领子拎着一起走,俩小家伙泪眼汪汪地看着金芊君。 “白泽上神手下留情,不要罚他们。”金芊君笑着求情。“他们有听你的话拦住我,是我太强硬了。” 白泽拎着俩娃娃没有转身,扭头看金芊君,眉眼带笑。 “我还是第一次从你口中听到这么尊敬的称呼。” 金芊君朝白泽恭敬地一颔首。 “放心吧,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么?” 这话白泽倒不是说给金芊君听的,是给他那两个小药童,因为金芊君已经明白他不会罚他们了。 “吃饭了吗?”子午莲走过来。 “还没。”金芊君朝她笑了一下。“你醒了怎么没叫我?” “你需要休息。” 子午莲打量着金芊君的脸,见她气色不错,表情柔和不少。金芊君自己大概并没有感觉到,最近发生了不少事,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紧绷状态。 “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想吃什么你都做给我?”金芊君欣喜道。“还以为要吃剩菜呢。” 第67页 子午莲没想到她会这么开心,点点头。 “那我可不客气了。” 其实金芊君想问问刚刚那个男人的事的,但子午莲对天界的事知道的并不多,还是找机会给问白泽比较好。 访客带来的小插曲很快过去,白泽继续带着药童处理没完成的工作,子午莲带着金芊君去吃饭,前院堂屋的落下仁一个人守着药橱,时不时给客人抓药,空闲的时候就捧着那本《百草经》看,但心思全然不在上面。 后院好像来了什么人,但师傅不许她离开,也没法去看,都过去好一会儿了,也不见忍冬和半夏那两个家伙过来,她着实憋够呛,已经开始无聊地用手指一下下敲击桌面。 “这么躁动?” 落下仁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看着店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白泽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她触电似地一激灵,立刻坐正,讪笑着看向白泽。 “师傅……客人已经走了?” 白泽将手里分拣好的药材放在橱柜上,顺势看了眼落下仁摊在面前的书。 “一上午过去了,背了几页?” 落下仁眨巴眨巴大眼睛,支吾半天没挤出半个字。白泽含笑看着她,但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看不进去就别看了,不要读死书,浪费时间。”白泽伸手帮她把书合上。“阿莲在做午饭,你过去帮忙吧。” “好的!” 不用继续守着药橱背书,落下仁可高兴坏了,把书往橱柜下的格子里一塞就准备往后院跑,被白泽抓住袖子拉住。 “你还记得泰山府君吗?” “嗯?”落下仁楞了一下,忽然提起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人她还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阵。“记得啊,怎么了?” 白泽有些犹豫,纠结要不要告诉落下仁,毕竟这孩子在泰山生活许久,跟那位泰山府君应该也算是熟识吧,但转念一想那泰山府君都不知落下仁一家的遭遇,关系不会很近。 “泰山府君死了,我估计就是害死你家人的人所为。” 落下仁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第47章 肆拾柒 47 “他……是怎么死的?” “没有看到尸体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听说致命伤在胸口,但身上也中了毒。” 落下仁低下头若有所思。 “刚才那人是来找莲姐姐的?还是……找金芊君?” “找金芊君的。” 白泽都能识破的伪装,那位肯定也能看穿,但他却没有当面揭穿,这点白泽也挺不理解的。既然他都能找上门,就应该也知道子午莲因何没有回天山而留在这里。不知那位尊神是卖白泽一个面子还是什么原因,总之既然他知道犯人就在这里,若不尽快给案件一个答案,他还会再来的。 “她被带走了?”落下仁紧张地问道。 来的人肯定是天界的,白泽跟金芊君也没什么关系,没理由窝藏犯人,落下仁便觉得白泽会任来人带走金芊君。 “没有。”白泽用拿在手中的压方木轻敲落下仁的头。“她被带走了的话,阿莲还会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去做饭吗?” “哦。”落下仁揉揉被敲的地方,嘟了下嘴。“莲姐姐跟金芊君到底是什么关系啊?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敌人。” “谁告诉你她们是敌人的?”白泽忍俊不禁。“金芊君不是是盗走粹灵珠的犯人。” 落下仁诧异,之前白泽还只是说没有证据证明她就是凡人,现在却直接确定她不是犯人。 “师傅怎么知……” “相信你师傅看人的眼光吗?”白泽笑笑。“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要通过自己的双眼去确认,他人的评价至多只是个参考。” 不真正接触一个人是不会了解对方的为人的,一味地以他人的评价作为评断一个人的标准是非常盲目的行为。 落下仁似在回味思考白泽话,缓慢地点了下头。 离开堂屋后,落下仁便去了灶房,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的交谈声。 “我说想吃鸡,你就真的要宰啊,话说神仙杀鸡算不算杀生?” 金芊君站在拿着刀的子午莲身边,既兴奋又忐忑,从未杀过任何人的子午莲下得去手杀鸡吗? “不知道。” 子午莲表情很淡定,但其实心里并不平静。虽然只是一只鸡,但对于什么都没杀过的她来说也很艰难。 “要不算了吧……”金芊君按住子午莲握刀的手,她不想让她做不爱做的事,反正鸡也不是非吃不可。“随便弄两个素菜好了。” 门外的落下仁正要敲门进去,但听到这番话后又把手收了回来。 里面的子午莲摇头,似乎不打算放弃,不过还是一样按着鸡脖子下不去手。 “别勉强自己。”金芊君上手抢过菜刀。“你特意给我做饭吃我已经很感激了,不要为了我逼迫自己做讨厌的事。” 第68页 子午莲眼神一亮,眉目带笑地盯着金芊君。 “我不讨厌。” “啊……?”金芊君有点懵,都抗拒成这样了还不讨厌吗?“但你下不去手吧?” “我能行。” 子午莲将鸡放回笼子里靠近金芊君要去抢回她手中的刀,金芊君慌忙举起手一面争抢时误伤。 “我来吧。你先切菜,我杀鸡。” 看子午莲那表情这鸡要是不炖她绝不会罢休,看这家伙追踪自己这么久都没放弃的架势就知道这家伙也是个倔性子,与其浪费时间劝她放弃还不如金芊君动手把这鸡了结了给她炖。 金芊君说要做,子午莲便立刻收手,也不跟她抢刀了,乖巧地退到一边看着她。金芊君把鸡抓出来,一手捏着鸡脖子一手握刀对准了面前的盆,并没有立刻下手。 鸡大概知道自己要死了,即使翅膀被绑住了仍然不安分,拼尽全力死命挣扎,毛都掉了不少。虽然只是一只鸡,但也是条鲜活的生命,尤其是它还在她手下动个不停,金芊君也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用刀杀和用毒杀是两种感觉,毒杀很多时候不会第一时间看到对方死去,而用刀却会切身体会到夺取生命的感受。 金芊君举着刀把鸡按在菜板子上,子午莲就站在旁边看着,两个人一只鸡,六双眼睛,四只忐忑,两只惶恐,非常戏剧性的画面,可惜落下仁在门外看不到,但光听对话也能想象到基本情形了,她实在忍不住直接推门进去。 “我来吧。”矮小的落下仁双手掐腰站在彩板前,看了眼那只惶恐的鸡后抬头看着面前的二人。“这么久了你俩连只鸡都没杀成啊?” “嗯……” 事实摆在那里,面对比自己矮小的落下仁,金芊君和子午莲都怂了。 落下仁抿着嘴,对俩人的反应有些无奈,叹了口气后走上前抢走金芊君手里的菜刀。 “等你们俩把鸡杀了,人都饿死了。” 虽然个子矮,但气势却一顶一地强,金芊君像是缴械投降一样直接把手里的鸡和刀都让给了她。 “需要帮忙吗……?” 落下仁不仅个子矮,手也比较小,感觉很难按住那只鸡,金芊君忘记她力气很大,想着是不是应该帮她按着鸡这样好杀一些。 落下仁得意地哼笑一声,啪地将鸡按在菜板子上,鸡头悬空对着地上的盆,她使得劲很大,那鸡一瞬间好像都翻白眼了。 “一只鸡我还治不了它?” 话音刚落,金芊君和子午莲都还没来得及接话,手起刀落,鸡头落地,血溅铁盆,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颇有几分潇洒帅气之感,金芊君不禁对落下仁刮目相看,这小个子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杀完鸡,落下仁立刻开始轻车熟路地剃毛收拾内脏,像个经验丰富的大厨,不过配上她那张童颜又像个早熟的“小大人”。 “好厉害。”看着落下仁飞快的动作,金芊君情不自禁地赞叹。“你怎么好熟练啊,经常做吗?” “是啊,师傅太忙了,师姐也不在,忍冬和半夏不会做菜,只能我来。” 落下仁一边忙活一边回答问题,金芊君看准时间在旁边打个下手,子午莲则开始切菜弄配料。 “好辛苦的感觉。” 这还是见面后,金芊君第一次这么平静地近距离仔细打量落下仁,虽然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年纪不大,但行事作风其实很成熟,跟金芊君她们没有什么代沟。 “这算什么辛苦,比起那些无家可归连饭都吃不上的人,我简直太幸福了。”落下仁笑道。“别看师傅平时那副样子,其实他很疼自己的家人。” 金芊君端着清水过来帮落下仁清理鸡肉,听到这话抬头看了眼落下仁,笑意蔓延至眼角,她眼中的感情非常真挚,看得出来她对白泽的感情确实很深。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虽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他们看起来确实就像是一家人一样,即使加入一个子午莲都没有丝毫违和感,很是融洽。 金芊君很羡慕这种羁绊,虽然她还没能恢复所有记忆,但她却像是已经记起来一样,她明白自己过去没有这样的家,她也一直希望能有一个这样的家。 大概她曾为了创造一个这样的家努力过,但失败了,所以才会跟妹妹闹成这种局面吧。 “白泽看起来不正经,但确实很可靠。” 落下仁停下手中的工作,奇怪地看着金芊君。 “从你口中听出这话总觉得有点别扭。” 金芊君对待白泽的态度好像有了变化,虽然她平时都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但落下仁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不想跟别人牵扯太多”的隔绝气息,今天她身上这种感觉已经变得很淡,似乎已经完全消失。 第69页 “实话,没有任何虚情假意。”金芊君举起沾了水的双手表示清白。“虽然有时候白泽确实很可恨,但他确实是个好神仙。” 子午莲和白泽跟金芊君认知中以为的那种神仙不同,子午莲纯洁脱俗、心地善良,确实像是美好神话中的世外谪仙,她像是从幻想中做出来的存在,而白泽身为上古神兽,反而更像是一个凡人,无论是生活方式还是行事作风,几乎跟凡界的人么有任何区别,有优点也有缺点,会施以援助但也会冷眼旁观,他根据自己的原则做事。 “马屁拍的好,但不在本人面前说就没用了啊。”落下仁哑然失笑。 “怕被踢我还是不拍了。”金芊君笑着摆手拒绝。 “白泽上神不会踢你的。”一直莫墨听着的子午莲忽然道。 她这一句话让金芊君和落下仁皆是一怔,俩人呆呆地对视一眼,随即弯下腰捂着肚子笑起来。 “哈哈哈,莲姐姐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啦!” 子午莲看着她们,没懂为什么笑,有些茫然。 虽然子午莲平时看起来挺超然物外的,但金芊君没想到她还这么天然,也算是个意外发现,这个人真的太有意思了。 “白泽上神已经把你当自己人了,他不会伤害你的。”子午莲复又开口解释。 金芊君收住笑声,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体侧的手攥成拳状。 这她当然也感觉到了。 在今天那个不速之客问起盗取粹灵珠的犯人时,白泽有意岔开话题隐瞒事实,其实他完全不必这么做的。如果那些案件真的跟自己有关,他的这个行为就是自讨苦吃。 “那他相信的也太快了。” 第48章 肆拾捌 金芊君这句话从不同的角度会解读出不同的意思,落下仁第一反应觉得她这话意味深长在暗示什么,但看到金芊君那有些落寞的神情又将心中萌生的怀疑压了下去。 子午莲想的并没有落下仁这么多,但看到金芊君露出这种表情她自然会在意,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烧水吧,可以开始炖了。” 落下仁及时转移话题,结束了这段微妙的气氛,金芊君也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笑着帮忙,子午莲看着她们俩,虽然心里还在意,但也没有说什么。 经过三人的共同努力,锅里的炖鸡已经开始散发香气,气味飘出窗外向院子里飘去。结束看诊的白泽刚踏进院子就闻到了香味,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感慨一番。 “还好咱家那只小鸡崽没在,不然她肯定不让咱们吃。” 忍冬和半夏无奈地对视一眼,白泽上神那位已经出师的徒弟又不是真的鸡,人家是凤凰,他就喜欢这么欺负徒弟。 六人像平日里一样,开开心心地将做好的饭菜端到桌子上,摆碗筷的、搬椅子的、盛饭的,分工明确,然后围在圆桌边有说有笑地开始吃。 就像是真的一家人一样,金芊君心中想道。 一天转眼就过去,好像都还没做什么就已经到了晚上,跟子午莲到过晚安后,金芊君就躺下睡了。 夜深人静,皎月当空,万物沉睡,但总有人清醒如昼。 慵懒地斜靠在石椅上的女子缓缓抬起头,睁开了双眼,异色的双瞳里写满了疲倦。 “醒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角落里的玉阑没有直接上前,只是在烛光的阴影中莫墨注视着她。 金芊蕈摆摆手。 “睡了一天了。” “但你五天没合过眼了。”玉阑语气里满是担忧。 前几日他偷袭子午莲失败回来的时候,本以为自己会中毒而亡,没想到在特殊时期从来离开藏身之处的金芊蕈居然离开花坞救了昏死在彼岸花花海外的玉阑。 玉阑恢复意识睁开双眼的第一瞬间便看到了金芊蕈的裙摆,自己还活着的庆幸之感立刻被抛到脑后,脑子里只剩下“她来救我了“四个字,那份惊喜和感动根本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能动吗?”金芊蕈悠悠开口。 玉阑立刻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有些担忧地打量着金芊蕈有些惨败的脸色。 “身体没事吗?” 金芊蕈没有回答,见他站起来后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进那边火红的花海。玉阑很识相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穿过花海回到居住的花坞。 “抱歉,我没能把那个女人带回来。” 坐在石椅上的金芊蕈静静听玉阑讲完了全过程,久久没有说话。 “姐姐她……那么担心那个女人吗?” 玉阑有些诧异,没想到金芊蕈第一时间问的居然是这个,愣了片刻后才犹豫着回答。 “是的。” 刚刚他已经把当时金芊君说的话转述给金芊蕈了,就算没有看到,从那些话里也能看出来她有多重视子午莲了。 第70页 “姐姐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金芊蕈那黯淡的眸子里恢复了光芒,与平时那怏怏不乐的样子完全不同,此时甚至还有着一股异样的兴奋,不禁让玉阑有些不安。 表情是什么样的……这要怎么形容?亲眼看到才能真切地感觉到金芊君流露出的感情,估计当时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很紧张,很慌乱……还有杀意。” 没错,这点最不能忘,玉阑从金芊君身上感觉到了杀意,这是在她失去记忆后第一次表现出这样强烈的杀意。 “杀意?”金芊蕈笑起来,竟是一副很陶醉的表情。“姐姐居然想要杀人了吗?” 玉阑略微迟疑地点点头。 如果当时他直接杀了子午莲,以当时金芊君那个状态她必然会杀了玉阑。 其实玉阑有些搞不懂金芊蕈究竟想对金芊君怎么样,曾经寸步不离姐姐身边的妹妹,后来却跟踪自己姐姐跑到天山盗走粹灵珠后栽赃陷害给她。这还不算完,当金芊君跑上门质问,金芊蕈毫不掩饰直接承认,两姐妹闹僵后,金芊君不仅不难过,反而很兴奋,就像此时一样。 毫无疑问,金芊蕈非常喜欢她的姐姐,但她做的事却又让人觉得她根本就很恨她。 “她最讨厌杀人,却为了子午莲动手,阿蕈……” 玉阑说了一半,看着金芊蕈欲语还休。他想劝金芊蕈放手,但他知道自己一旦说出口肯定会惹她不高兴,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有不好的预感。 “她最讨厌杀人?却为了子午莲动手?”金芊蕈脸色一沉,冷冷重复玉阑的话。“她也是会为了我杀人的!她甚至愿意为了我吃下虫蛊!子午莲算什么!?” 金芊蕈越说越激动,精致的面容因表情变得扭曲,密布血丝的眼睛仿佛要滴血。 她这种反应很少见,玉阑一共也没见过几次,心下一慌。 “阿蕈冷静点……” “如果没有子午莲这个女人,姐姐又怎么会离开我?”金芊蕈咬牙切齿地用双手抓挠脸颊,手指在那块跟金芊君一模一样的刺青上留下红痕。“我就应该直接杀了她……没错,杀了她就好了,只要杀了她姐姐就会回到我身边了。” 金芊蕈双眼赤红,眼底满是疯狂。 玉阑见她情况不太对,慌忙跑上前抓住金芊蕈的手试图稳住她,然而失控的金芊蕈死死抓着玉阑的手臂,长长的指甲嵌入肉里,血滴顺着手指滑落。 “阿蕈,看着我!”玉阑无视身上传来的疼痛,柔声唤着金芊蕈的名字。“保持理智,阿蕈,会被虫蛊反噬的。” 金芊蕈却像完全听不到玉阑的话似的,双目圆瞪,虽然眼睛是看着玉阑,但眼里好像根本没有他。 “又是她,又是她,为什么又是她!” 金芊蕈歇斯底里地喊道,抓玉阑的手也更加用力,喉咙一甜呕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自己和玉阑的衣裳,随即便双眼一闭向后倒去。 玉阑面露惊恐,慌忙抱起金芊蕈,将她安放在一旁的石床上。 明明都拿到了粹灵珠,却不用它将自己身上的虫蛊解了,玉阑真搞不懂金芊蕈不惜陷害自己的姐姐去偷这个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解了虫蛊,金芊蕈也就不需要在反噬发作的时候躲起来,也不用再忍受这种噬心的痛苦,可她却一点用的打算都没有。 那一天昏迷后没多久,金芊蕈就醒了过来,每次虫蛊反噬,她全身上下像是被千万条虫子啃咬,那种痛根本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她无法合眼休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像发狂的困兽一样匍匐着呻/吟吼叫。 虽然无法体会这种痛,但光是在一旁看着就已经很让人受不了了,每次金芊蕈发作,玉阑内心的煎熬和痛苦也无法言表。 所以只要能让她快乐,他什么都愿意做。 这个周期一般有五天,这一天已经是第二天,今早金芊蕈终于在折磨中解放,合眼睡了一觉,不过她也就睡了几个时辰,入夜天黑后便又醒了。 五天没睡就才休息这么一小会儿,也难怪玉阑会担忧。 “想吃点什么吗?” 金芊蕈睡不着的话,劝也没用,玉阑不会唠叨个没完,他很清楚金芊蕈讨厌什么。 “鸡。”金芊蕈斜靠在椅子上。“姐姐今天跟她们一起炖了鸡。” 玉阑正打算起身去抓只鸡回来,听到后半句话顿时动作一僵。 “你怎么知道的?” 金芊蕈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我们是双生子,体内还有子母蛊,在反噬的时候,我偶尔能够看到她看到的东西。” 这是她们之间剪不断的羁绊,只因彼此而存在,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玉阑微微皱眉。 第71页 也就是说金芊蕈过去不知道通过这个看到了多少次金芊君跟子午莲在一起的画面,难怪她会知道金芊君去天山的事,也难怪自己当初劫走金芊蕈的时候,金芊君会那么迅速的找到,她们姐妹之间居然有这种联系。 “还想吃什么?我都会给你找来。”玉阑不想跟她继续聊金芊君,这三个字已经成了金芊蕈逃不开的魔咒。“要不我们去抓鱼吧?” “姐姐还在做‘拥有一个家’的梦,明明我才是她唯一的家人,她却想跟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成为家人。”无视了玉阑的话,金芊蕈咬着手指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脸上却在笑。“那个白泽是什么人?能杀掉吗?” 恐怕在三界多找不到第二个敢说这话的人了。 如果真的能杀,估计白泽也不会活这么久,他原本就不是个与世无争的主。 杀白泽?那是真的疯了! 杀个土地神没什么,反正天界根本不会管。杀个泰山府君也不算事,反正天界也找不到他们的藏身之处,久而久之就过去了。但白泽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先不说是不是真的能杀掉,那家伙不是他们该招惹的。 玉阑还没有告诉金芊蕈,她之前在那村子下的毒已经被白泽解了。 “阿蕈,最近杀的人是不是稍微多了点?万一不小心被天界……” “你怕了?” 金芊蕈单手撑着下巴,朝玉阑勾出一个妖娆的笑。 明明跟金芊君长得一模一样,气质却大不相同,连笑起来都是两个感觉,金芊蕈的笑容明显比金芊君多了邪性,妩媚中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妖娆性/感。 她就是毒/药,一旦陷入就让人无法自拔的毒。 “如果怕就不会站在这里。”玉阑直视着她那双强行弄成跟金芊君一样的异瞳,心中悲怜。“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离开她的,只是他真的不想看到她一步步将自己逼入深渊。 “很好。”金芊蕈满意地笑。“你继续去白泽的医馆附近的村镇下毒,救死扶伤的‘菩萨’不可能一直幸免。” 就算他是大罗神仙,在治病救人的时候也不可能一直滴水不漏,总会有失手的时候,这毒必然会有到他身上的一天。到时候,除了粹灵珠之外,什么都救不了他。 她要让姐姐明白,这些人终有一天会离她而去,只有自己才会始终留在她身边。 “知道了,我会去做的。” 第49章 肆拾玖 “疼吗?” 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金芊君全身上下立刻进入戒备状态,好像这个声音对她来说宛如无常索命。 明明她都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但心里却异常坚信自己认识他。 那人带着一张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面具,只露出一双赤色如血的眸子,冷漠地俯视着平躺的金芊君。 刚刚萌生的不安与恐惧已经渐渐淡去,金芊君漠然地看着那诡异的面具。 又是梦啊。 虽然身上的痛感和心中的情绪十分真实,但她很快就想起来自己应该是在医馆的卧房里睡觉,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然而金芊君还是忍不住产生怀疑,如此真实的梦境真的是假的吗? 那个带着面具的人就那样注视着她,像是在观察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他似乎根本没有期待自己的提问会有回答。 就在金芊君思考的时候,他忽然朝她的做脸伸出手,俯身凑近,好像在确认什么。 近距离看到那面具和赤瞳带来的刺激更大,金芊君一瞬间忘记了这是在做梦,本能地想要逃离,抬手欲将对方推开,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四肢动弹不得。 是定身咒?还是什么? 她的四肢不仅动不了,还像是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只能感觉到疼痛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 面具后传来一声轻笑,带着浓重的讽刺意味。 “还没清醒?需要我帮忙吗?” 说着帮忙,但金芊君却感觉一阵毛骨悚然,总觉得这人口中的“帮忙”不是她认知中的那种。 果然,下一刻那人摸着金芊君左脸的手忽然用力,像是滚烫的热铁在皮肤上烙下印记般,传来火辣辣地刺痛。 明明是梦,但那痛感却像真的一样,金芊君强咬牙才忍着没出声。这太奇怪了,就好像这一切已经刻进骨髓一般,只要一想起来,当时体验过的疼痛也会全部苏醒,不断折磨着她。 “现在呢?”见金芊君露出痛苦的表情,面具后的那双赤眸露出些许愉悦的神色。“这回愿意吃下虫蛊了吗?” 也许是那疼痛太过强烈,金芊君的意识不太清明,但这人后半句话却令她猛地瞪大了双眼。 第72页 虫蛊!?说的是自己体内的那个虫蛊吗? “你是……谁……?” “这是什么可笑的问题?”虽然面具完全挡住了那人的脸,但金芊君非常笃定他在笑。“不过关了你几天就不认识了?真是个健忘的孩子。” 金芊君错愕,蓦然想起之前做过的那个被关在黑暗柴房里的梦,还有许多深埋于记忆深处的情绪,一时间仿佛掉进深海,强烈的窒息感令她无法思考。 虽然还记不起这人的名字,但他一定对自己和妹妹做过什么。 说不清缘由的恨意充斥着金芊君的胸口,她咬紧牙关试图唤回身体的主导权,想要在梦里抓住这个人。 “你到底是谁!?” 拼尽全力大声吼出了一句话,像是忽然被解除了禁锢一般,金芊君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双手覆在她的右手手背上,微凉的体温通过皮肤传递过来,尚未平静的金芊君转过头,跟子午莲对上视线。 看到子午莲的瞬间,金芊君心中那纷乱的负面情绪便如同云雾一般散去,梦境带来的不适感也有所减弱。 “做梦了?” 金芊君点了下头,梦里的那些感觉并没有完全消失,加上那痛感太过真实,金芊君总觉得身上还在痛,情不自禁抬左手摸了下左脸的刺青。 之前白泽说她左脸的刺青是为了遮盖烧伤,金芊君在照镜子的时候还仔细研究过,蝴蝶刺青下面的皮肤确实不平整,不过由于刺青刺得非常精妙,把伤疤遮挡得很完美,并不明显,从镜子里看不太清楚。 子午莲见金芊君摸自己的脸,有些担心,俯身凑过去查看,她一门心思只想着金芊君是不是不舒服,根本没注意距离。 金芊君原本在想自己左脸刺青的事,眼前忽然出现了子午莲放大的脸,近到连她颤动的睫毛都能数的一清二楚,还有自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莲花香气,不禁油然而生一种想要抱住她的冲动。 她以为自己也就想想,没想到身体和脑子没有同步,手居然自己动了。 子午莲愣了一下,但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任由金芊君拦住自己的腰身。 “你的脸怎么了吗?” “没事,只是做了个跟我脸上的伤有关的梦。” 抱住子午莲后,金芊君就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但反正做都做了,再把手收回来反而尴尬,她就也自然而然地将头抵在子午莲肩头。 “什么梦?” 子午莲索性在床边坐下,抬起双手小心翼翼地回抱金芊君。 金芊君微微一顿,她没想到子午莲会追问,根本没想过要跟别人说这回事,主要是她自己也没完全想起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脸是被人弄伤的。” 纠结片刻后,金芊君只说了简短的一句。 子午莲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她,金芊君看不到她的脸,并不知道她此时的表情。俩人保持着这个姿势沉默了片刻,金芊君最先挨不住,打破这段寂静。 “天还没亮啊?是不是我说梦话吵醒你了?要不再睡会儿吧,天亮了我叫你。” 金芊君朝窗户的方向看了眼,天还是灰蒙蒙的,距离初晓还有段时间。 距离那个司法天神来拜访出去已经过了几天,金芊君他们都没有离开白泽的医馆,也不知道白泽是不是有意的,每天都给她们安排很多工作,就算金芊君想出去一时间也没找到机会。虽然不过工作多了很累但有一点好处,根本无暇去想些乱七八糟的。 “你不睡?”子午莲坐在床边没走。 “睡不着了。” 刚刚的梦的影响比金芊君想象中要大,虽然还有些倦,但她却一点睡意都没了。 闻言,子午莲直接脱下鞋子在金芊君旁边躺下来,见金芊君诧异地看着自己,一脸淡然地开口。 “我陪你,一起睡吧。” 金芊君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子午莲说这话时的表情跟往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她不是在开玩笑,也没有什么深意的样子,只是在一本正经地阐述自己的想法。 但这话听着就让人无法不产生联想,金芊君就…… 第50章 伍拾 子午莲无比自然地躺在金芊君身侧,搞得她一时间不知是该躺下好还是起来好,她脑子里想着这么躺在一起不太好,却又贪恋跟子午莲在一起时的那种莫名安心感。 人人都会贪恋安心和舒适,金芊君也不例外,心里的无数纠结最终都败给了自己的本能,她侧着身子面对着子午莲躺在旁边,然后露出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 “疼吗?” 金芊君都准备闭上眼睛了,却听到子午莲忽然开口,楞了一下后反应过来她可能是在问自己脸上的伤的事。 第73页 “现在不疼了。” 醒来后梦里的痛感仍然残留在表面,所以金芊君才会情不自禁去摸自己的脸,不过在看到子午莲后就已经没事了。 子午莲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金芊君的脸,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之前很疼?” “啊,嗯……梦里感觉挺疼的,估计当时应该也挺难受。” 而且梦中的金芊君年纪应该不大,那种痛苦对于小孩子来说……可能更加难以忍耐吧。 子午莲忽然一把揽住金芊君的肩,将她按到怀里,金芊君一惊,战战兢兢地不敢乱动。 “你是在担心我吗?”金芊君笑着调侃,以免气氛尴尬。“你这种表现会让我觉得你很喜欢我啊。” 随口一句玩笑,金芊君并没有想太多,她也从来没考虑过这个可能,子午莲是神仙,她是妖怪,她们的交集因粹灵珠开始,未来也可能会因为粹灵珠而结束,看起来对情爱一窍不通的子午莲对她心生恋慕什么的,感觉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子午莲没有说话,金芊君以为她睡着了,挣扎着抬起头却跟那双银灰色的眸子对上视线。 “这样就是喜欢了吗?”子午莲反问。 她这一问直接把金芊君问蒙了,她是没懂金芊君在说笑?还是听懂了想要特意澄清一下她没有那个意思? “……我说笑的。”金芊君讪讪道。“你别多想。” 子午莲却忽然认真起来,抓着这问题不放。 “你刚才的意思是说我现在的表现就是很喜欢你?” “啊……?” 这个问法更让金芊君摸不着头脑,子午莲怎么对这个玩笑这么较真?就好像……好像她根本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一样。 “这种表现就是喜欢,对吗?” 金芊君没回答,子午莲继续追问,那样子好像不弄清楚这个问题她决不罢休。金芊君也算反应过来她是在纠结什么了,稍稍有些哭笑不得,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个问题的对象是自己。 “是不是喜欢其实要看个人,每个人喜欢的标准不同,看你自己怎么想的。” 子午莲若有所思,眼里的疑惑并未散去。 “我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我想了解你,我想……” 子午莲看着金芊君的双眼,十分认真地说着,说着说着又停住了。 弄清楚事情真相,了解了金芊君之后呢?自己想怎么样?子午莲之前没有思考这个问题,但现在她想了。 “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 金芊君瞠目结舌地看着她,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认真的?金芊君不太敢相信,但以子午莲的性子,就算太阳从西边出来她也不会拿这种事说笑吧? “你想清楚了?” 子午莲跟认真,金芊君也正色起来。 “嗯。”子午莲点头。 金芊君略无奈地蹙起眉峰,子午莲这个神仙真的很与众不同,就算是人也没见过有几个会跟可能偷了自己家东西的嫌疑犯说这种话的。就算金芊君是无辜的,但她是妖怪,子午莲是神仙,终究不是一路,殊途如何同归? 没有完全恢复记忆的金芊君根本想不到自己在失忆之前的想法跟此时完全相反,而她此刻的想法正是子午莲曾经的想法。 “我现在确实不得不留在你身边。”金芊君笑道,试图用调侃的语气将这个问题带过。“除非白泽解了同心咒。” 提到同心咒,子午莲表情微变,当时她担心金芊君再次消失不见,所以并没有反对这个同心咒,但过后她觉得这个东西不太好,想找个时候跟白泽上神商量一下给她们解开。 “一会儿我就去找白泽上神解开同心咒。” 金芊君诧异,她倒是没想过让白泽解,毕竟她身上的嫌疑还没消除,他们之前的那个契约都还在,让白泽解开同心咒并不合理。 “我就随口一说,等弄清楚犯人是谁白泽就会解开了。” “抓到犯人之前你都会留在这里,解开也不碍事。” 子午莲对这件事很执着,直接翻身下床。 熹微的晨光通过窗子照进屋内,天已经亮了,白泽院子里养的鸡也适时叫了几声,告诉医馆里的人们已经到了开始工作的时间。 见子午莲下床,金芊君也慌忙跟着起身,这家伙不会打算直接去找白泽吧? “喂,你要去找白泽啊?” 金芊君追过去拉住子午莲,但子午莲已经走到了门口拉开房门。 “找我什么事?”站在门外长廊中正打算敲门的白泽挑眉看着两人。“醒的这么早?省着我叫你们了。” 没想到白泽会出现,金芊君和子午莲都有点措手不及,这个时候白泽应该刚准备起床,他每天收拾完都会先去看灶房跟落下仁一起做早饭,今天这是起来后直接到她们这里来了? 第74页 子午莲和金芊君都还穿着单衣,白泽随意扫了眼,催促她们。 “快换衣服,有麻烦了。” 白泽说的轻飘飘的,但表情很严肃,看起来情况并不乐观。房子里没有任何异常,那只能是外面的事,估计是跟金芊君有关的事。 “发生了什么?” 金芊君立刻就察觉到问题,更何况前几日司法天神刚来过,之后肯定不会太平,她早有预感。 “咱们镇被投毒了。”白泽叹了口气。“而且有少女被杀害了。” “杀害?” 子午莲一脸担忧。 之前那个村子中毒的人虽然多,但并不是立刻就有人死亡,最快的也是毒发两天后,由于离得远,所以传到白泽这里也比较晚。但这回出事的是白泽所在的城镇,一发现不对劲这些人肯定会先来找镇上最有名的医师,应该不至于在白泽还没见到病人的情况下就有人死掉。 这少女是因何而死? “不是死于毒,而是被人杀害的?”金芊君问道。 “对,手法非常残忍。”白泽表情凛然。“而且死者身上被刺了蝴蝶刺青,” 金芊君一阵缄默。 第51章 伍拾壹 等金芊君和子午莲换好衣服洗漱完来到前院的堂屋,太阳已从东方升起,医馆大门半敞,屋子中央并排铺着草席,上面躺了好几个人。 还没进去,俩人就已经闻到了混杂着血腥气的异味,完全盖过了白泽每日精心打理的药堂的药香,有些刺鼻难闻。白泽是个极爱干净的人,他最讨厌奇奇怪怪的味道和脏东西,基本上片刻都不能忍受,除非事关紧急,令他无暇顾及。 一身脏污的落下仁从堂屋出来的时候正巧撞到要进去的二人,看到子午莲,落下仁热情地打招呼,抬手用手背摸了一下脸上的血污。 “里面味道挺大的,遮着点再进去吧。”落下仁把手伸进襜衣口袋里翻出两块蒙脸的面巾递给二人。“不然可能受不了。” “有尸体?” 金芊君在那股浓重的异味中隐隐闻到了尸臭味,若是单纯的中毒流血就算很严重也还不至于气味这么大,多半是有什么在腐烂。 子午莲从落下仁手里接过面巾递给金芊君。 “几时送来的?” “就刚刚没多久,寅时快过的时候。”落下仁看着子午莲答道。“一具尸体,几个病人,这次这些人的中毒症状比较严重,可能没……” 落下仁话都还没说完,金芊君蹭地绕过她钻进屋内看到了平放病人们的草席,以及角落里被遮住的少女尸体。病人们的状态确实如落下仁所说,比之前那些中毒的村民要严重许多,耳边呻/吟哀嚎不断,状况惨不忍睹,金芊君看了几眼后便立刻移开目光,皱着眉走向那具尸体。 随着距离拉近,腐尸的味道逐渐变浓,虽然落下仁在屋子里点了熏香,却完全无法掩盖这个味道。 金芊君在尸体旁蹲下,轻轻掀开遮盖的白布,少女惨白的娇容映入眼中。这女孩应该刚刚及笄没多久,脸上的稚气尚未完全退去,娴静的容颜彰显着曾经青春年华,如今失去了生机,她的一切都停留在这里,随后慢慢消失。 金芊君毫无顾忌地抬手触碰少女的脸颊,手指停留在她左脸脸颊,表情凝重。跟在她后面进来的子午莲在那几个病人旁边稍稍多停留了片刻,过来这边的时候正看到金芊君伸手去摸那少女脸上打上的那块蝴蝶刺青,位置跟金芊君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尸体上颜色血红。 白泽刚刚去找她们没有提到刺青的位置,子午莲并未往深了想,此时看到,脸色骤然一变,她担忧地看向金芊君,后者却意外地平静。 “有什么想法?” 换上襜衣白褂的白泽端着刚熬好的药走进来,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忍冬和半夏后朝她们走过来。 金芊君扭头苦笑:“我不懂医术,能看出什么呢?还得看您。” “又不是让你看死因。”白泽俯身看了眼那少女的尸体。“能想起来什么吗?” 这少女的死因并不难判断,应该是服用了立即毙命毒药当场死亡,这药还会加速身体的腐化,应该是什么人特制的,白泽还没有解读出成分。 刚刚金芊君她们只是看了少女的脸,其实尸体身上的情况更加触目惊心,只是不适合在现在查看,白泽也就没说。 尸体之所以没有送到官府而送到他这里就是这个原因,官府希望白泽能够帮忙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金芊君在看到少女脸上刺青的一瞬间,心里就涌上一个想法,这是个有特殊意义的符号,而且是专门留给她看的。 “虽然没有记起些什么,但我想这姑娘是因我丧命。” 第75页 好在这少女的家人并没有在医馆,不然金芊君这话定会又给自己惹上麻烦。 “不是你的错。”子午莲开口。 “有罪的是杀人的那个,不是你。”白泽认同地点头。“你为什么肯定这姑娘的死跟你有关?说来听听。” “没有理由,感觉罢了。” 金芊君垂眼看着那少女充满死气的脸,不禁冒出一个想法——自己死后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呢? “感觉这东西可最不靠谱了。”白泽弯腰捏着白布的一角为少女盖上。“还不能确定这少女的死跟那些中毒的人是同一人所为,你们也别太紧张。” 说是这么说,但他们三个心里都明白这事很蹊跷,不可能没关系。 “这是哪户人家的姑娘?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 既然可能跟自己有关,金芊君自然要调查,就算隐约感觉到可能有陷阱,她也不能视而不见,说不定能够找到自己的妹妹。 白泽瞥了一眼金芊君,将他知道的所有信息告诉她。 “你打算去看看?” 金芊君点头,转头看向那些草席上的病人。 “不过不是现在。” 眼下应该先处理这些中毒的人,这些人的情况很严重,不知道白泽打算怎么办,是不是还要用子午莲的血? “这些人的毒能解吗?” 说到这个问题,白泽扶额长叹。 “难说。” “我的血有用吧?” 金芊君刷地转过头看着子午莲。 “这么和你说吧。”白泽耐心地解释道。“你的血确实能解毒,但终究不是回天之术,也不是有解药就能药到病除的。” “他们还有救吗?”子午莲像没听到白泽的话一样。 “我不敢断言,我尽力。” “那就需要我的血。” 对话果然朝金芊君预料的方向发展,她没有直接开口反对,在这个时候打断也阻止不了子午莲,只会平添不愉快。 白泽看了眼金芊君,见她没啥反应心里有些纳闷。 “确实需要,又得让你牺牲了。” 子午莲不甚在意地点了下头,便拉起袖子朝忍冬、半夏那里走去。白泽抬脚前又瞄了一眼金芊君,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跟上去曲子午莲的血配药。 金芊君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子午莲划伤自己手臂,万千情绪涌上心头,默默攥紧拳头。 这哪里是殊途,明明已经完完全全纠缠到一起了。 第52章 伍拾贰 从早上卯时开始,出入医馆的人流就没有停过,白泽他们也一直没得闲,连早饭和午饭都被忘到脑后,大小六个人跑前跑后为不断被送来的病人们看诊施药安排住处。 医馆不小,但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病人,最后连院子里都铺上了草席给病人栖息,场面非常壮观。好在白泽以这毒会传染为由将病人的家属们挡在了外面,才不至于让医馆里出现人挤人的嘈杂场面。 但直到午时,仍然有上门的人,站在门口接待的落下仁一头汗,朝几乎快无处下脚的院子里看了眼后皱着眉跑到白泽身边。 “师傅,已经没地方了,前院都满了。” 白泽头也不抬地查看地上的病人情况。 “那就送到后院,那么多房间呢。” 落下仁犹豫了一下,但既然白泽都这么说了,也只能照做,她立刻领着新送来的病人往后院走。 医馆的后院是白泽他们休息生活的地方,从来没有凡人进去过,一是不希望被凡人发觉白泽的身份,二是为了避免他们遇上上门来找白泽的非人之客。 如今已经严重到无法估计这种情况了。 落下仁先将后来的病人安顿在没人住的可房,如果还有病人上门,就只能把他们住的房间也让出来了。不过以眼下这个情形来看,他们能不能有时间睡觉还两说。 白泽一直忙着给病人看诊,忍冬、半夏忙着煎药,子午莲和金芊君跑来跑去挨个病人照顾,落下仁一边跑腿一边接待新来的病人,面对这么多病号,六个人真的有些忙不过来,如果他们是普通人类,肯定很快就坚持不住了。 落下仁安排好新病人,立刻跑去灶房端药,一路唉声叹气。 如果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会一直没完没了。 蝶逝上门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忙,她在后院掐腰站着叫了半天都没人应,奇怪得很,往日她刚到门口白泽就知道了,可今天她叫唤了半天连那跑腿的小药童都没看见。 蝶逝茫然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迈步穿过后院朝房子走去,边走边喊金芊君的名字。 她隐约还记得金芊君住的房间的位置,凭着印象摸到厢房,还没等敲门,从前院过来领着病人过来的落下仁远远就看到了这个穿着打扮十分狂放的家伙。 第76页 蝶逝那形象放到妖怪中一点都不奇怪,但在凡人眼里那可是相当大逆不道的打扮,抬病人的那几个凡人看到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啊啊啊!你这笨蛋大包菜,谁让你进来的!!” 终于见到个熟悉的身影,蝶逝立刻双眼放光,抬脚就要一个飞身过来,好在落下仁看出她要做什么,慌忙冲过去按住她。 “我们这里现在很忙,你别捣乱,回去!” “捣乱?我哪里有捣乱?” 蝶逝疑惑地低下头看着抱住自己腰身的落下仁,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有何不妥。 “这里有凡人,你不要用法术!”落下仁压低声音冲她呵斥。“你穿成这个样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捣乱了!” 蝶逝无法理解落下仁的理论,抬手抓住她的衣领想把她拎起来,奈何落下仁力气大死死揽住她的腰,衣服都扯起来了人却纹丝未动。 “芊芊在那里?我是来找她的。” “不在!你赶紧回去!!” 落下仁越这样,蝶逝还就越不想走了,她瞥了眼不远处目瞪口呆的凡人,看到他们抬着的草席上呻/吟的病人,立刻猜到他们在忙什么了。 “你们这儿缺人帮忙?” “是缺,但不需要你这种一看就笨手笨脚不会照顾人的。”落下仁扬起头,嫌弃地看着蝶逝。 “你这就是偏见了。”蝶逝咧嘴一笑,完全没当回事。“你去告诉白泽,我回丹凌山找几个机灵的小妖来帮忙,让他把结界打开。” “不……” 落下仁一愣,手上的劲儿送了,正打算拒绝,蝶逝却已经一溜烟跑了。既然麻烦走了,落下仁也无暇去管她,转身跑回去安排新送来的病人落脚。 这一忙起来就根本没精力去想别的,落下仁直接把蝶逝来过的事给忘到了后脑勺,等蝶逝带着人大张旗鼓地在后院嚷着开门,她才恍然想起自己忘记跟白泽说了。 白泽感觉到结界被冲撞,喊来落下仁照顾病人,只身前往后院。他经过院子的时候,碰到金芊君询问了一下其他病人的情况后想了想把她也叫上了。金芊君也听到了后院的吵闹,她本来就打算去看看便直接跟着了。 俩人刚通过月洞门就碰到了进来的蝶逝,蝶逝一见金芊君立刻来了个热情拥抱,打招呼的方式还是一如既往的奔放。 “芊芊有没有想我?” 金芊君实在不擅长应付她的热情,只能以笑回应。 “你带来的人会照顾病人吗?” 白泽刚刚听落下仁说明而来情况,他现在确实缺人手,虽然蝶逝看起来不像是能做精细活的人,但现在实在着急,只能将就用了。 “当然,我们丹凌山人才辈出,也不全是光知道打架的大老粗。”蝶逝自豪地拍拍胸口。“我带来的都是我们那里最能干的姑娘们,照顾病人根本难不倒她们。” 白泽对她的话半信半疑,他歪着身子看了眼院子外站着的那些女妖怪,一个个打扮得虽然没有蝶逝这么豪迈,但比起凡界女子还是张扬了些,不过跟蝶逝之前带来的那些妖怪比,她们看起来确实稳妥不少。 “让她们进来吧,我已经把门口的结界取消了,不过……”白泽顿了一下。“干活之前先让她们换上我徒弟拿来的衣服。” “没问题。”蝶逝朝自己人摆手让她们进来,自己则搭着金芊君的肩。“你们跟着这位老爷爷就行,他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群女妖听到自家大王的话有些晕乎,面前就这么一个男子,而且还仪表堂堂,怎么就老爷爷了。 白泽没理会蝶逝的无礼言语,转头吩咐金芊君:“有她们帮忙,你和阿莲去休息一下吧。” “我不累。” 这点劳累对金芊君来说还好,她之前在外流浪,经常不吃不喝一整天到处跑。子午莲看起来也不是不能吃苦的那一型,这么多病人在那里,估计让她休息她也不会去。 但一直这么忙下去也不是办法,就算是神仙也受不了,得解决根本原因。 金芊君思索了一下后开口:“我跟子午莲去调查一下他们中毒的原因吧。” 白泽点头:“也好,那你们俩注意安全。” “我也去!” 蝶逝一听金芊君要和子午莲出去,立刻插嘴。 金芊君差点忘了这位,顿时有点后悔,但话一出口没办法收回,估计就算她不让蝶逝跟着,她也不会听。多个人跟着金芊君倒是没啥,就怕跟蝶逝不对付的子午莲会不高兴。 情况也确实如金芊君所想,三人肩并肩站在医馆外的街巷之中,蝶逝还跟金芊君勾肩搭背,子午莲阴沉着脸斜眼看她,夹在中间的金芊君很是水深火热。 “你跟着出来干什么?” 第77页 第53章 伍拾叁 蝶逝勾着金芊君的脖子朝子午莲一扬眉,满脸得意。 “我陪芊芊出去办事,你讨厌就回去啊,也没人强迫你跟着。” 这挑衅意味太浓,金芊君连忙将蝶逝的手从自己身上推下去,开口调解。 “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遇到麻烦也更好解决,你们说是不是?” 子午莲扫了一眼金芊君,然后扔给蝶逝冷冰冰的三个字。 “别碍事。” “你才是别拖后腿。”蝶逝不屑地哼了一声,便不再去看子午莲那边。“芊芊我们要去哪儿?” 只要这俩人不起冲突,金芊君就谢天谢地了,而且她现在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来协调这俩人,她着急揪出杀害那个少女的犯人。 临出来前,白泽把金芊君带到了存放少女尸体的后院,过了差不多一天,少女的容颜跟早上已经不太大一样,原本惨白的脸部皮肤已经有了腐烂的势头,散发的腐臭也比早上更浓。好在尸体被放在外面,气味发散的快,不至于飘到房子里,但长时间放在这里也不是事,白泽准备让金芊君看看后就交还给她的家人下葬。 金芊君对着尸体的腐化速度很不理解,白泽跟她解释这是一种蛊术,类似毒药但不完全一样,那少女刚中蛊术的时候并没有症状,所以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身体有恙。待蛊虫在体内发育成熟,她的生死便跟她无关了,全部掌控在下蛊的人手中。 “跟我体内的蛊虫一样吗?” 听到蛊术,金芊君立刻就联想到了自己,再一看这少女的死相,不禁想到自己将来是不是也会有这么一天。如果有,那她一定要变回蘑菇,可不想以人样腐烂。 “不一样,你的更复杂。”白泽耐心解释道。“蛊术有很多种,增强力量的、杀人的、控制人的、蛊惑人的等等,全看下蛊的人的能力。这少女中的是比较普通的那种,如果发现的早,我是能救她的。” 说到这里,白泽顿了一下。 “还记得刚见面的时候我问过你师傅是谁吗?” 金芊君点头,白泽当时说金芊君这养毒的方式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人所为,但她失去了记忆,根本不记得自己这一身技艺和蛊毒是从何人那里习得。 “我猜你身上这蛊毒多半只能是那个人的杰作。” 白泽面上乌云密布,似乎想起了让他十分不齿的人。 “谁!?” 过了这么久,除了那些梦之外,金芊君根本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见白泽有了眉目,她异常激动。 白泽转头看着金芊君。 “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他是‘蛊王’,以制毒为乐,为培养最毒的毒四处游荡,常年带着诡异的面具,行踪诡秘难寻,我都未曾见过他的真面目。” 面具? 金芊君恍然,想起了梦里那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面具,难道…… “这少女中的蛊术应该不是那个人所为,这种没有乐趣的低级蛊术对他来说无聊得很,是浪费时间。而且……”白泽略有犹豫,抬手将拢起尸体的衣袖。“蛊术是一回事,我觉得这少女身上的伤才是找到犯人的重点。” 随着白泽的动作,金芊君看到了掩盖在衣物下的不为人知的内幕,她不禁瞪圆了双眼,随即急不可耐似的上前挤开白泽扒开亲自查看。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金芊君抓着少女的衣角浑身颤抖,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体内血液翻腾,好像有什么在撕咬她的心、她的魂。 白泽像是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一样,拉开她的手为死者整理好衣物。 之前白泽说手法残忍指的就是这个,少女生前遭遇的残酷虐待导致身体破烂不堪,但她死去的那一刻表情却很安详,估计跟那能够操控人体的蛊术有关。 “这些伤全都在衣服能够遮掩的地方,估计她的家人就是因此才没能注意到她身上所发生的事情。” 这少女是镇上富绅家的千金,虽然不是什么名门贵族,但好歹家财万贯,将这唯一的女儿奉为掌上明珠,几乎把她当做“公主”来养育,要什么给什么,想怎么样怎么样。但这种溺爱看很疼爱孩子,其实反而更容易疏于关心,父母每天忙于生意和家事,没有注意到女儿身上发生了隐秘的变化。 “连婢女都没有注意到吗?”金芊君皱眉。 “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把侍女支走不让近身。”白泽叹道。“官府也怀疑过是他们府内人所为,把有嫌疑的都抓起来盘问,却没有任何头绪,最后只好把死状诡异的尸体送到我这里。” “嗯,我知道了,那我去调查看看。”金芊君若有所思。 白泽一脸玩味地打量着她。 第78页 “看到她身上的伤你有想起什么吗?” 金芊君神情明显一僵。 “为何这么问?” “她脸上的刺青一看就是针对你来的。” 确实,那个刺青太显眼了,像是犯人给猎物留下的记号,明目张胆地叫嚣。 倒也不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那少女身上的各种伤痕,似乎勾起了金芊君身体上残留的记忆,明明自己没受伤却隐隐感觉到疼痛。 金芊君忍不住抬手揉了下太阳穴。 “不舒服?”子午莲看到金芊君的动作,立刻关切地问道。 “没事没事。”见蝶逝也凑过来,金芊君慌忙摆手解释。“可能有点累。” 看完那具尸体,金芊君就跟子午莲和蝶逝直接出发前往那少女遇害的家,也没给金芊君些间隙缓缓,那种感觉还没过劲。 “不要勉强啊!”蝶逝抓住金芊君的手。“累了的话还是先休息,我背你回去。” “真的没事。”金芊君朝她笑笑。“别担心。” 都到目的地了又折腾回去,岂不是无功而返。 子午莲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抓过金芊君的另一只手探了下她的脉象,没发现什么异常紧张的神情有所缓和。 “我们进去吧。” 金芊君上前一步扣响遇害少女家的大门,木门传来厚重的回响,金芊君反复敲了几次都没听到任何回应。三人正奇怪,那门才像是上了年岁的老人一样缓缓移动,打开了一条不大的缝。 第54章 伍拾肆 门开了之后,三人站在原地看着那条缝,然而却没有任何人走出来。 这么大的一座宅子,主人又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富商,府上的下人就算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怎么也该有个负责开门的下人,敲了这么久没人应不说,门开之后居然完全不见出来迎接的人影,煞是诡异。 “有感觉到什么吗?” 蝶逝虽然不如子午莲对各种气息那般敏感,但身为在各种危险中摸爬滚打长大的妖怪,她对未知的危险有着本能的感知。尚未走进这栋房子,她便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 金芊君对妖气和仙气都不是很敏感,加上她又失去了记忆,妖怪的本能也没有蝶逝那么强烈,除了觉得怪之外没啥特别的感觉,倒是子午莲在靠近宅子后就已经察觉到了里面那微弱的邪气。 “这宅子有问题。”子午莲言简意赅地说出自己的判断。 “那你说说有什么问题。”蝶逝微微前倾探头,视线越过中间的金芊君看向她左手边的子午莲。 子午莲目不斜视,没有理蝶逝。 多次被无视的蝶逝非常不爽。 “不知道就不要装知道。” 眼看着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药味又燃起来,金芊君急忙插话。 “不管有没有问题都得进去看看,总之先有个心理准备,必须谨慎。” “放心,有我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蝶逝又抬手揽住金芊君的肩。“见妖杀妖,见神杀神。” 子午莲冷冷扫蝶逝一眼,抬脚上前推开那扇大门。金芊君见她行动,想拦住她自己开,但慢了一步。 木门大敞,刻着锦鲤与莲花的影壁墙映入三人眼中,原本象征着吉祥意味的墙壁此时却因上面纵横相错的血红印记而变得阴森。 金芊君走到影壁前,用手摸了一下上面的那抹红色送至鼻翼下方,淡淡的血腥味令她眉头一皱。 早上这家人才跟官府的人一起将自家女儿的尸体送到白泽医馆,一天还没完全过去,难道这户人家就已遭遇不测?凶手这么嚣张的吗? 金芊君转过身正欲跟另外两人谈谈,最后一个跨过门槛的蝶逝刚进来,身后的大门毫无征兆地关上。三人皆是一惊,离门最近的蝶逝连忙伸手去推,却怎么也推不开。 蝶逝不耐,用蛮力使劲砸门,可那看起来根本耐不住她折腾的木门却如同千斤巨石般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蝶逝顿时变了脸色,双手同时用力去砸门。 以蝶逝那个超乎常人的力量,别说是这种木制大门,连铁门都能砸个稀烂。 “是结界吗?” 金芊君抓住蝶逝的手腕,阻止她做无用功以免伤了手。 子午莲从袖中掏出一株莲花,将其朝院墙外投掷,那莲花才飞到墙头上空的时候像是触碰到什么,倏地自茎下燃起火,转瞬烧了个干净。见此,金芊君和蝶逝也已经明白情况。 “你好歹是个神仙,连这种结界都破不了吗?” 蝶逝双手叉腰环视四周,她非常擅长打架,但对这种无法靠蛮力应付的法术一窍不通。如果让她想办法,那就将宅子翻个底朝天,能拆的都拆了,揪出施法的人打败,然后出去。 第79页 结界的强弱跟施法人的能力有关,除此之外,若是施法的人处于结界内,结界的力量要比施法人处于结界外更强,更难从内部突破,外面也更难攻入。 “这里出不去,找别的办法吧。”子午莲无视蝶逝对金芊君开口。 就算没被困住,金芊君也是要进去的。 那个刺青明显就是“邀请”,有人在这里等她来,她必须赴约。 “走吧。” 金芊君抬头看了眼头顶蔚蓝的天幕,迈步跟在子午莲后面,绕过影壁走进院落。 迎面是不大不小的池塘,中间架了一座桥,原本应当清澈见底的水面,此时浮满了死去的鱼尸,正在绽放的荷花也被破坏的七零八落,正前方通往池中小亭的石路上倒着若干男女,看穿着应该是府内的下人。 蝶逝快步上前在最近的那个人,蹲下去查看对方的气息。 “已经死了,没有外伤,面色发青,应该是中毒了。” “蝶逝,不要碰尸体。” 金芊君已经料到这个结果,所以并未着急上前查看,她抬眼看向池塘后方的厢房,胸/腔中那颗跃动的心像是跟什么产生了共鸣一般,加快了节奏。 “她来了。” 坐在宅院内阃少女闺房之中的金芊蕈忽然睁开双眼,语调昂扬兴奋,欣喜地捂住胸/口,开心得像个小孩子。 “姐姐来见我了!” 一旁的玉阑诧异,皱起眉头。 金芊君居然这么快就上钩了,这都要归咎于那个少女的死,然而金芊君明明并未打算杀掉她。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用蛊术控制中毒的少女,在脸上留下刺青后让她去找白泽救治,然后趁其不备偷袭。 却没想到这少女居然死了,玉阑觉得诡异,但他不懂医术也不懂毒,没有找到可疑之处。他跟金芊蕈说了自己的疑虑,可她却对此不以为意,说她的毒就算稀释很多次,依旧不是人类能够承受的,更何况那少女体内还有她的蛊虫,就算死了也很正常。 但玉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这个少女的毒是他亲手稀释,毒性比之前所有人碰到的都要弱,可这少女却在中毒的当天就死了,原本预计她是能够在白泽那里坚持很多天的。 让白泽在她身上花费更多的时间,才有机会袭击白泽。 “阿蕈,要不等一阵子再动手?” 像是期待久别的亲人到访家似的,金芊蕈在屋内来回踱步,听到玉阑这句话,她忽地转过身,眼中闪过狠戾。 “还等?”金芊蕈的声音骤然拔高,眼眶发红,目眦欲裂。“你知道我已经等了多少年吗?” 被她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还是第一次,玉阑后背一阵发凉,他不懂金芊蕈话里的情绪。 她们姐妹分开行动不过百年而已,在金芊君失忆前,两人偶尔也会碰面,虽然都些不太愉快的会面,但也没让金芊蕈等太久吧?金芊蕈这话又是谈何而来? 第55章 伍拾伍 金芊君跟子午莲和蝶逝仔细在外院巡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问题。蝶逝甚至爬上假山朝后面的院落张望,但这家人院子里的几棵参天大树挡了她的视线,无法一窥全貌。 “那边好像也躺了不少人,咱们过去啊?” 蝶逝纵身一跃从假山上下来,跑向站在亭子中央的金芊君身边。立于桥上的子午莲朝她们的方向看去,迈出一步似有些犹豫要不要靠近。 “嗯。” 检查完这个院落中所有死者的情况后,金芊君望着眼前的尸体陷入沉思,估计这宅子里已经没有活口了。 “没有发现的话,就过去吧。” 金芊君朝子午莲所在的桥走去,子午莲收回迈出去的那只脚,继续看着桥下略显浑浊的池水。除了死鱼外,池塘里还有血,红色的血和绿色的蓝绿藻混杂在一起,又脏又恶心,子午莲不禁皱起眉头,很想将这池水弄干净。 就在子午莲盯着水面的时候,那一潭死水却无风起浪,泛起圈圈连漪。子午莲惊奇,鬼使神差地屈身查看。 一个黑影忽地戳破水面自连漪中心钻出,子午莲肩上一湿,一双冰冷的手停在她的颈项,猛地掐住她的脖子。 “阿莲!” 惊慌失措的金芊君三步并作两步飞速上前死死抓住马上要被拽倒进湖中的子午莲,蝶逝也顾不得那么多,跟过去抓住了子午莲的腰。 有蝶逝帮忙,金芊君空出双手去帮子午莲拉扯掐住她脖子的那个尸体的手。从湖中跳出来的那具尸体明明应该也是今天死亡的,但他身体的僵化程度却非常诡异,那手臂硬如磐石,金芊君使尽全身力气都未能掰动分毫。 子午莲试图用法术去控制尸体,但那尸体似乎被人操纵,根本不受影响。长时间呼吸不畅导致意识开始涣散,子午莲无法击中精神施展法术,身体竟顺着尸体的力道向池塘歪斜。 第80页 感觉到不对的蝶逝慌忙大叫:“这女人怎么回事?她有这么重吗!?” 以蝶逝的力气,别说拉住一个子午莲,她估计能举起来五个子午莲,但此刻她居然有些力不从心,完全拦不住要倾斜的近子午莲。 急中生智的金芊君慌忙抽出子午莲腰间的佩剑朝那尸体砍去,铮地一声,锋利的长剑竟像是砍在坚硬的石头上一般发出脆响。 这下金芊君完全慌了,她左手去扯掐住子午莲脖子的手,右手握剑不断攻击尸体,脸上的冷静表情逐渐土崩瓦解。 “该死,快放开!” “不行了,芊芊,我快抓不住了!” 蝶逝拼命抱住子午莲的腰,但还是无法阻止她向池塘滑去。 池塘的水其实不深,但那尸首钻出来那块水面是深不见的旋涡,掉下去绝对没有好事。 在失去意识眼前变黑之前,子午莲用力去掰抓着自己的金芊君的手,不想连累她。但金芊君死死抓着她不放,甚至扔掉剑直接用双手抱住子午莲。 金芊君和蝶逝合力都没能拦住子午莲,但俩人又都不肯松手,最终一起被那诡异的尸体拉进了池塘的旋涡之中。 当冰冷的池水淹没身体,预想中的窒息感并没有到来,脖子上的禁锢也消失了,子午莲刷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并非身处于池塘里,而是站在一处林地之中。 子午莲环视四周,并没有轻举妄动,身边的花草树木在随风摇摆,但她却感觉不到风吹。子午莲在原地一动不动站了片刻,一只颜色鲜艳的蝴蝶穿过花丛径直朝她飞来,眼看着就要碰到子午莲,那蝴蝶却完全没有改变方向,最后居然径直穿过子午莲的身体飞了过去。 子午莲这才肯定自己中了幻术,她似乎被圈进了某人的记忆或者梦境中。这种程度的幻术对她来说根本不是阻碍,想离开非常容易。 子午莲抬起手正要捏个法诀离开这里,忽地听到身侧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幻境中的一切都是假的,无论植物、动物亦或者人都只能看见不能碰,子午莲原本应该无视这个声音直接离开的,但冥冥中好像有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扳过她的脸,让她去看传来声音的方向。 子午莲像是被控制一样,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转过头,只见一只雪白的兔子蹦蹦跳跳地窜出来,随后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女孩拨开灌木也钻了出来,如狼似虎地看着那只白兔,猛地扑过去。但白兔听到了草丛的声音,提前躲开,小女孩扑了个空,以脸着地,摔了个狗啃屎。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女孩左脸有一块尚未痊愈的烧伤,位置跟金芊君脸上的刺青一模一样。 子午莲直勾勾地盯着她,早已忘了自己原本要做的事。 穿着破衣烂布的小女孩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连翻起的袖子都来不及整理,灰头土脸地继续去追那只兔子。 在她穿过子午莲身体的时候,子午莲瞥见她露出来的半截手臂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血痕和青紫,那些伤在她白藕一样的手臂上格外扎眼,难以想象这么小的孩子都经历了什么。 眼看着小女孩就要消失在视线中,子午莲飞身追上,紧紧跟在她身后。 这是金芊君的记忆?还是金芊蕈的?不过无论是谁的,子午莲都要亲眼看看,她想了解金芊君的过去。 那小女孩重复着埋伏、追赶、抓空的过程,反复进行了好几次,只能旁观的子午莲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非常想要出手帮忙。 经过一番折腾,她终于抓住了那只兔子。 小姑娘抓着兔子的两只长耳,飞奔返回来时的方向,子午莲跟在她身后。因为是幻术呈现的景象,在子午莲移动的时候,小女孩和周围的景物都加快了速度,像是时间被加速,眨眼间,子午莲到了半山腰的一处隐蔽山洞前,那小女孩也不知道从哪里钻了进去。 子午莲也没研究那女孩怎么进去的,就径直穿过藤蔓和植物的遮挡,走进洞内。 小女孩跑向洞内石床上躺着的人身边,兴奋地将手中的兔子举到对方眼前。 “阿蕈快看我抓到了什么!” 第56章 伍拾陆 石床上躺着的人听到脚步声靠近便立刻挣扎着想要起来,但她太虚弱了,颤抖的手臂最终还是没能撑起她的身体,彭地倒回去。 小金芊君见状,扯下绑头发的带子三两下把兔子绑好扔在一边,飞快地跑到床边扶着妹妹再次躺好。 “你的身体还没好,不要起来。” “姐姐……” 石床上那个小小的身影有着跟金芊君一模一样的面容,只不过她脸上没有伤疤,神色看起来很虚弱,似乎生了重病。 “我在我在。”小金芊君跪在石床旁抓住妹妹的手。“想吃红/烧/兔/子、清蒸兔子还是麻辣兔头?” 第81页 小金芊蕈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回握姐姐的手,感受着她温暖的体温。 “蘑菇精不需要吃肉……放了它吧。” 小金芊君扭头看了一眼在地上奋力挣扎的兔子,很不甘心。 “这兔子通人气,将来也会成精,你身体不好,需要补充灵力,吃了有好处。” 小金芊蕈摇头,费力地从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句子。 “姐姐……我不吃……你没杀过……不要勉强……” 小金芊君开始动摇,站在旁边的子午莲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纠结和挣扎。 不吃抓回来干什么呢?她就是觉得这兔子不错想给妹妹补一补,让她身体好些。 见金芊君没有点头回应,金芊蕈扯扯她的衣服,再次摇头。 “那好吧,不吃,那把它留下当宠物好了,你抱着它。” 金芊君揪着长耳把兔子提起来给它解开带子,狠狠地瞪了它一眼当做恐吓后塞进金芊蕈怀里。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姐姐帮你去找。” 小金芊君趴在石床边缘含笑看着妹妹,那笑容里没有任何阴霾,极具感染力,连子午莲的唇角都不自觉地上扬。 金芊蕈缓缓摇了摇头。 “我只想……姐姐一直握住我的手……” 小金芊君浑身一颤,眸光潋滟,眼角有莹莹泪光闪动,她紧紧握住妹妹身侧的右手,低下头。 “别担心,我们已经逃出来了,姐姐不会扔下你一个人。”小金芊君抬起头,脸上还是刚刚那种灿烂的笑容。“你快点好起来,我带你去凡间,他们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金芊蕈努力撑着沉重的眼皮,笑着对她点头,随即便闭上双眼再次睡了过去。 这还是大白天,外面红日当头,洞内虽然暗,却也不至于这么困,但金芊蕈却沉沉睡去,仿佛无论外面搞出多大动静都不会醒,宛如死去一般。 妹妹睡着后,金芊君脸上的笑容才消失,她紧皱眉头凝视着金芊蕈,稚气未脱的脸上是跟她年纪不相称的表情。 子午莲看着金芊君出神,没注意到自己垂在体侧的手竟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想要去触碰。但当子午莲的手穿过金芊君的身体,她猛地回过神,小金芊君竟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诧异地站起来转过去,看着洞口的方向。 有一瞬间,子午莲还以为这幻境中的金芊君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但看到她视线的方向后,意识到她是在看别人。 小金芊君松开妹妹的手,从旁边抓起一把残破的匕首,警惕地看着洞口。 “谁!?” 回答她的除了风与枝叶的簌簌声外,还有一连串诡异阴沉的笑声。 “你们逃得掉吗?” 堵在洞口的那些杂草藤蔓轰地被炸开,金芊君连忙抱住金芊蕈为她遮挡,飞扬的尘土和残枝败叶落了她一身,样子更加狼狈。 待一切落定,带着面具的人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进洞内,饶有兴趣地看着两姐妹。 “你不会真以为你们是靠自己的力量逃跑的吧?”那人走到在小金芊君面前停下,轻蔑地看着姊妹二人。“那是我故意制造可趁之机。” 听了这话,虽然小金芊君仍然是一脸戒备的表情,但她的身体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还是害怕的,就算已经做好了觉悟但还是控制不住,毕竟她还只是个小孩子。 “自己选吧,是直接跟我回去,还是被我抓回去?” 带着面具的人朝她们伸出双手,像是在邀请,但话里确实不容反抗的威胁。 身高、体型以及力量差距悬殊,但小金芊君没有任何退却之意,握着匕首挡在妹妹身前做出防御姿态。 “哦?”感觉到金芊君的战意,那人欣喜一笑。“长大了,懂得反抗了。” 金芊君的攻击迹象已经很明显,但那人却毫无顾忌地迈步靠近。小金芊君没想到对方就这么直愣愣地过来,有些不知所措,慌乱地握着短刀直接冲上去。 这种毫无章法,没有任何技巧可言的稚嫩攻击没有任何威胁,带着面具的男人轻而易举地将刀从金芊君手中夺过,反手将她擒住。 “带着一个半死不活的拖油瓶,你能逃到哪里去呢?” 那人单手掐住脖子金芊君的脖子将她提起,任金芊君像条泥鳅似的拼命挣扎,他都只是含笑看着,像是在享受乐趣。 “我提醒过你,只要扔下这个妹妹,你完全可以从我手中逃走的。” “呸!” 小金芊君朝那诡异面具上吐了口唾沫。 “还真是学不乖啊。” 那人的声音里已经没了笑意,举高金芊君后狠狠地将她扔向山壁,小小的身躯在撞到坚硬的土块后发出一声闷响,随即重重甩在地上,然而由始至终她都未曾发出任何惨叫呻/吟。 第82页 带着面具的男子扫了一眼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金芊君,弯腰去抓起昏迷不醒的金芊蕈,这时后腰传来一股钝痛,是利器刺入皮肉的感觉。 “别碰我妹妹!” 他诧异地转过头,看着那个使尽全身力气去推匕首的小小身影,笑了起来。 “想杀我光这样是不够的,菌菌,所以我劝你吃下我的虫蛊嘛。” 金芊君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的人,颤抖着松开了匕首,下一刻,她被猛击后颈,一头倒在地上。 昏过去前,她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带着阿蕈从这个人手中逃走!? 第57章 伍拾柒 明知道眼前的一切只是法术呈现出来的幻影,但子午莲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悬起一颗心,在看到小金芊君倒下的时候,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抱她,却只是扑了个空。 子午莲神情恍惚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心中甚至涌现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如果她能够回到过去,如果她能在金芊君遭受这一切之前找到她,如果她能早些遇到她……早些遇见? 那是什么时候? 在遇到金芊君之前自己都在做些什么?守护粹灵珠?她为什么守护粹灵珠?只是因为师傅的命令吗? 说起来,师傅是怎么吩咐她看守粹灵珠的?原话是什么?她是用什么表情说的?那又是多少年前的事? 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守护粹灵珠的? 不对,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在白泽指出子午莲的原身可能不是灵芝的时候,她便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越想越觉得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脑海中有关师傅的记忆都很模糊,她不记得具体的景象和对话,只是隐隐约约记得个大概。她活了上千年,会遗忘并不奇怪,但如今仔细一想,却非常奇怪。 上一次见到师傅的面是什么时候来着? 出神的子午莲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幻境已经发生变化,她死抓着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不放,非要弄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不可。 然而转瞬间,山洞消失不见,幻境完全改变,眼前只剩一片漆黑。 子午莲恍然,疑惑地看着周围,寻找金芊君的身影。 这又是哪段记忆? 狭窄黑暗的空间内,寂静无声,子午莲无法触碰无法感知,根本找不到人影,就在她准备打破环境离开的时候,一束光斜着照进来,撕裂了这片黑,照射在环抱双膝坐在地上的金芊君身上。 看到那个瘦弱的小小身影后,子午莲心头一紧,在她面前蹲下来。 “菌菌,我回来了。” 光线照进来的方向打开了一扇门,跟金芊君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穿过子午莲的身体抱住了金芊君。 “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我会救你的。” 子午莲就在这个人后方,金芊君被她抱住后,子午莲刚好能看到金芊君的脸。 在看到那个表情后,子午莲浑身一颤,想要保住金芊君的冲动愈加强烈。 她到底遭遇了什么,双眼才如此空洞? 过了好一会儿,宛如僵尸的金芊君才抬手回抱自己的妹妹,眼里也终于有了一点点神采。 “阿蕈……你的身体……” “我没事,姐姐,都已经好了,不用担心我。”金芊蕈轻柔地为金芊君理好脸侧的乱发,然后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快了,只要我完成那个老家伙的任务,他就会放你出来了。” “阿蕈,时间到了。” 金芊蕈还想说什么,但外面传来不耐的催促声,她只好放开金芊君,但并没有立刻离开,从袖子中掏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瓶塞到金芊君怀里。 “这里面是流萤,等门关上,你就打开瓶子。” 金芊君像是没睡醒一样,呆呆地抱着那瓶子,缓慢地点了点头。 金芊蕈对着金芊君笑笑,随即表情立刻阴沉下来,借着门外的光线她看到了金芊君脸上的伤疤,以及颈项上露在外面的伤痕。 脸上的疤是之前的那个,但身上的伤很新,金芊蕈猛地抓着金芊君的领子,皱眉查看她被衣服遮住的地方。一切正如她所料,金芊君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除了抽打的痕迹外,手臂上还有蛇咬伤和蝎子的蜇伤。这柴房的光线很暗,不然还能看到金芊君身上有许多细小的红点,那是被银针刺伤留下的痕迹。 “怎么还不出来?”外面的声音逐渐靠近,语气很是不悦。“再磨蹭下去,直到完成任务你都别想再见到她了。” 金芊蕈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非常阴狠,强烈的杀意令表情扭曲,她轻轻抱了下金芊君,然后起身走出去,周身散发着难以隐藏的怒气。 第83页 那扇门随着金芊蕈离开自动关闭,狭窄的空间再次回归黑暗,只有金芊君怀里的琉璃瓶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为什么菌菌身上又有新伤!?你不是说过不会再用她的身体试毒了吗!?” 子午莲本来不想跟出去的,但听到这句话后,她立刻转身追上金芊蕈。 “哦?我有说过吗?”带着诡异面具的男子环抱双臂站在门口,正是在山洞里打伤金芊君的那个人。“要知道,如果你不听我的话,她身上的伤会更严重。” 金芊蕈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垂在体侧的手攥成拳状,明明很想冲上去,但她忍了下来。 还不是时候,她现在打不赢,再坚持一阵子。 “原本应该是你们两个一起去做,既然你姐姐下不去手,那只好由你来完成两个人的任务了。” 看到金芊蕈那敢怒不敢言,忍辱负重的模样,男子心情十分愉悦,伸手捏住金芊蕈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 “就是这个眼神,你比你姐姐有潜力,我果然没看错,把母蛊给你是对的。”比金芊蕈高出许多的男子微微屈身,凑近细细打量着金芊蕈的那双宛如夜色般深邃的眸子。“不要忘记这种情绪,你会越来越强。” 金芊蕈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她早已在心里将眼前这个混蛋杀了千万遍。 “我一定要杀了你。” “就这么报答救命恩人吗?”男子松开金芊蕈,眼底的笑意愈浓,还多了些许兴奋的神色。“最好快一点,不然你姐姐恐怕会挺不到那个时候呢。” 说完,他便笑着远去,身影消失在前方。 子午莲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随即转头看向留在原地的金芊蕈。 那张跟金芊君一模一样的脸上有着完全不同的神情,愤怒、怨恨、疯狂,所有极端阴暗的词汇放在她身上都不为过,这模样跟刚刚那段记忆中那个虚弱的小女孩大相径庭。 子午莲诧异地看着幻境中的这个不大的小姑娘,脑海中想起了盗取粹灵珠的那个人的表情。 第58章 伍拾捌 偷走粹灵珠的人就是她。 子午莲这回彻底肯定了,是金芊君的妹妹金芊蕈闯入天山盗走了粹灵珠。 但她仍有疑惑,身为妖物的金芊君能自由进入天山就已经很匪夷所思了,这个身上带着邪气的金芊蕈应当更不可能进到天山中才对。更何况粹灵珠周围设有守护结界,除了子午莲和她的那位师傅外,应该没有人能进去。 子午莲站在幻境中的金芊蕈身前打量着她,周围的景象并未像刚刚那样消失,而是渐渐变成一片云雾缭绕的混沌,唯有金芊蕈和她身后关着金芊君的那扇门还在。 金芊君和金芊蕈真的只是诞生于忘川湖畔的普通妖精吗? “看够了没有?” 就在子午莲陷入沉思的时候,面前垂着头的金芊蕈忽然开口。 子午莲微微一怔,随即转头看向四周,并没有人出现。 那她是在跟谁说话……? 金芊蕈缓缓抬起头,双眼直直看着前方,跟子午莲四目相对,唇角挂着嘲讽的笑。 幻境中的人都是虚假的,就算子午莲站在她眼前,这个“幻影”也看不到,也不会对子午莲的存在做出反应。但子午莲却觉得眼前的金芊蕈似乎是在看自己,那双眸子中也倒映出了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还没发现吗?子午莲。” 金芊蕈脸上的笑愈发肆意,身形开始发生变化,那双黑色的眸子也变成了跟金芊君一样的异瞳,左脸渐渐浮现出蝴蝶刺青,转瞬,另一个“金芊君”就站在了子午莲眼前。 听她叫出自己的全名,子午莲就意识到了,她立刻伸进袖子想要抽出白莲,却什么都没摸到。 金芊蕈把她的动作都看在眼中,忍不住出声嘲笑。 “你不会以为我会蠢到直接把你的身体困在幻境里吧?” 金芊蕈朝子午莲的肩膀伸出手,但却并没有碰到她的身体,然而径直穿了过去,好像她们彼此的身体都不是实体。 “别人也许不知道,但我可是非常清楚,想杀你可不能只毁掉肉身。” 子午莲皱眉,对着这张跟金芊君一模一样的脸,她还不太能习惯,就好像有人占据了金芊君的身体做出不符合金芊君性格的行为。 “你知道我什么?我们不过才见过一次面。” 既然犯人主动献身,子午莲自然不会放她再逃走。 “粹灵珠在你手里吧?还回来。” 子午莲朝金芊蕈伸出手,面色冷静如常。 金芊蕈冷笑,没有理会她的话,自顾自地说着。 “你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啊,我忘记了,你们神仙都这样,无论凡人还是妖精对你们来说都跟地上的蝼蚁没区别,不需要记得。” 第84页 金芊蕈这话令子午莲疑惑不解,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以往她没怎么接触过妖怪,可能会有些错误的看法,但遇到金芊君后,在白泽的医馆里生活的这段日子,她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看待妖怪了。 可金芊蕈这话说得,就好像子午莲是个没有慈悲心的无情之仙。 “我不认识你。” 言外之意,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我不了解你,你也不可能了解我。 “没错,现在的你不认识今生的我,换成过去的你说不定就能看透因果认出我是谁的转世了呢。” 金芊蕈眼里满是对子午莲的憎恨,似乎是想起了讨厌的记忆,她身上的那股阴郁气息也变得更浓了,周身也出现了所有若无的黑气。 子午莲已经彻底将眼前的金芊蕈跟金芊君区分开了,就算脸是一样的,但神态、眼神以及性格都完全不一样。虽然金芊君散漫又贫嘴,平时没个正形儿,自称独善其身,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但行动上却完全相反。金芊君的“独善其身”根本不是只顾自己,而是不想因为自己给其他人添麻烦。 金芊君确实是妖怪,但她有一颗善良的心,跟眼前这个金芊蕈不一样。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已经明确了对峙的情况,子午莲对金芊蕈已有戒备之态,但想到眼前的这个人是金芊君的双生姊妹,对着金芊君的脸,她又有些下不去手。 “村子里的毒,死去的少女,还有泰山府君和落下仁的家人……都是你做的?” “落下仁是谁?” 金芊蕈竟认真地回忆起来,但死在她手上的人实在太多了,她根本不会一一记住。 “住在泰山的长生果一家。” “哦,是有这么一回事。” 落下仁一家的死并不算久远,金芊蕈很容易就回想起来了,但也只是有那么个大概印象。决定杀死落下仁一家的原因跟她决定杀掉泰山府君的差不多,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因为碍眼,所以就除掉他们。 对她来说,杀人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普通,其他人的命跟草芥没什么不同。 金芊蕈没有任何罪恶感,所以经过子午莲提醒想起来落下仁一家的事,她脸上的神色也没有任何波动。 刚刚还说子午莲他们那些神仙视凡人和妖精为蝼蚁,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在她眼里,除了金芊君以外,所有人都不值一提,想杀就杀。 到底是怎样的经历让那个病弱的孩子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那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对这两姐妹都做了些什么? “为什么要陷害金芊君?” “为什么?哈哈哈哈哈,你问我为什么?”金芊蕈忽然大笑,上前一步逼近子午莲。“当然是为了让她回到我身边啊!” 子午莲理解不了金芊蕈的逻辑,把这一切都陷害给金芊君,只会将她逼上绝路,到最后金芊君只可能恨她吧? 子午莲想要说什么,但看到金芊蕈那疯狂的模样,话噎在喉咙里。 “如果没有你,姐姐的人生会大不一样,都是因为你,她才变成这样。” 金芊蕈瞪着子午莲,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愤怒,若非两个人此时都没有实体,估计她已经冲过来掐住子午莲的脖子了。 此时的子午莲无法理解金芊蕈为什么会说这种话,只觉得这是无端的指责。 “那如果没有你呢,她的人生会怎么样?”子午莲以牙还牙地反问道。 子午莲有些生气,她并不觉得金芊君遇到自己是坏事,她想还金芊君一个清白,想帮她找回记忆,想陪在她身边……即使不回天山也可以。 这句话正中金芊蕈雷点,眼看着她的表情因愤怒而扭曲,子午莲连忙后退跟她保持距离。 “我现在就让你消失。” 第59章 伍拾玖 金芊蕈抬起手,自她掌心延伸出无数血红色的“线”,细密宛如蛛网,径直朝子午莲袭来。 灵神被困于幻境之中,没有武器,只能用法术,不过这应该足够自保,她并没有慌张,游刃有余地避开那不详的红线。 但这幻境的主人是金芊蕈,她能够控制这里的一切,周围烟雾缭绕的场景忽地一变,树木在周围拔地而起,将子午莲圈在一小块空间之中。 子午莲倒也没打算跟金芊蕈玩追逐游戏,既然她能改变这里的景物,自然也能控制幻境的大小。跑并不是解决的办法,只要打败她应该就能离开这里了。 “我有个问题。”子午莲在避开金芊蕈的攻击后,站在树梢对她开口。“跟我一起摔下池塘的金芊君和熊女在哪里?” 子午莲不觉得金芊蕈会好心到特意为她展示金芊君的过去,既然她恨不得自己从金芊君身边彻底消失,那应该完全不希望自己了解金芊君的事情。 第85页 “死到临头还有心思惦记别人?” 金芊蕈哼笑一声,手腕微微一甩,那蛇一样的“红线”缠住了子午莲所在的那棵树的枝干,随即她朝内拉扯,那红线便像锋利的刀刃一般将粗壮的树干割开。 失去支点的子午莲终身一跃,在口中一个翻身,跳到了金芊蕈身后,也就是关着金芊君的柴房门前。 “这里面关着的是金芊君的灵神吧?” 金芊蕈没有回答,但这一瞬间她的表情有微妙的不自然,虽然她极力隐藏,但一直盯着她的脸的子午莲还是注意到了。 “是你破坏了她的记忆。” 虽然金芊蕈说是她困住子午莲,但如果她的首要目的是困住自己并杀掉,不应该用金芊君过去的记忆制造幻境,很明显她别有目的。估计金芊蕈是想把金芊君拉入幻境帮她恢复记忆,却没想到把子午莲也一起拉进来了,索性就直接在这个幻境里解决她。 “破坏?我是在帮姐姐,不该记得的还是忘掉好。”金芊蕈扬手唤出许多藤蔓攻击子午莲。“杀了你之后,我会再次帮姐姐抹掉没用的记忆。” 没用的记忆?什么是没用的记忆?她凭什么替金芊君决定? 子午莲本就对身为犯人的金芊蕈心存不满,此时又听了她对金芊君的所作所为,虽然脸上表现得并不明显,但其实子午莲现在很生气,脸色都比平日冷了许多。 “我不会再让你伤害她了。” 子午莲站在门前,下定决心不离开这个柴房,她要带着金芊君一起离开。 听到这句话,金芊蕈却很是夸张地大笑起来,甚至笑弯了腰。 “哈哈哈,就凭现在的你?哈哈哈哈。”金芊蕈捂着肚子,动作很是浮夸,但在站直后却表情骤变,一脸阴沉狠戾。“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难道你有资格?”子午莲目光冷如寒冰。“你不配。” 子午莲的每句话对金芊蕈来说都是一颗炸药,不断地刺激她发疯。 金芊蕈常年躲在暗处,其实不是很擅长与人交流,子午莲如此激怒她,她却说不出能够有力反击的话,只能忿忿不平地瞪着子午莲。 说不过不如直接动手,金芊蕈分别咬破两只手的食指指尖,任鲜血滴落在地。她手上的血流个不停,可见咬的多狠,但金芊蕈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冷笑着看着子午莲。 金芊蕈的血跟金芊君一样有着巨毒,如果是同一种毒,那对子午莲应该也无效,但金芊蕈似乎并不知道这一点。 那暗红色的血落在地上后便迅速洇透土壤,随即像是活了一样,自动汇聚成线,随即在土里飞速朝子午莲的方位靠近。在马上就要碰到子午莲双脚的时候,那些“血线”倏地破土而出,形成网状将子午莲罩住。 如果有剑在手,子午莲此时已经挥手去斩了,但灵体状态就只能靠法术护体。 “你好像不怕我的毒?” 明明已经被毒血网住,子午莲却依旧是那副淡然的表情,让金芊蕈有些意外。 “连白泽都奈何不了这毒,你为什么没事?” 这问题可能没人知道答案,子午莲此时也没有心思去纠结,原因无所谓,只要能对付金芊蕈就足够了。 “你伤不了我的。” 子午莲并不在意缠在身上的这些血线,就算有毒,就算有攻击性,她也能用法术抵御。子午莲已经被缠住了一段时间,但还什么事都没有,看起来确实是金芊蕈在做无用功,不过金芊蕈却也不是很当回事的样子。 “这么自信?”金芊蕈甚至都没有采取其他攻击,就只是站在原地。“我又不只会下毒。” 没等子午莲说话,她面前的土地忽然被什么东西冲破,窜出来一条血红的巨蟒直奔面门袭来。子午莲一直保持着戒备,在蛇出来的瞬间,她就立刻施法护住周身避免冲击,但还是被那三人粗的蟒蛇撞飞出去,直接摔进了柴房内。 这巨蟒并不是真正的蛇,是金芊蕈的血形成的,算是使魔或役灵一类的东西,是能攻击灵体的。 白泽说过金芊君身上的虫蛊是擅长蛊术之人所为,而金芊蕈身上也有毒,这俩姐妹应该是被同一人下了蛊,而最有可能做这种事的就是刚刚幻境中那个戴面具的男人,金芊蕈很有可能跟他学过蛊术,所以才会操纵这种役灵。 子午莲摔进柴房内后,连忙用手撑着地面起身去找屋内的小金芊君,然而幻境已经发生了变化,柴房内也不再是一片漆黑,少女时期的金芊君也已消失不见,躺在那里的是子午莲所认识的那个金芊君。 看到她,子午莲立刻眸中一亮,急忙跑过去想要抱起金芊君,但在指尖即将碰到金芊君的身体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她想起来自己是灵体,无法触碰金芊君。 第86页 “菌菌……” 子午莲轻声呼唤,话音刚落,金芊君就睁开了眼睛。 “不好意思,还是我。” 身体确确实实是金芊君的,然而那表情和神情却完全不同,她从怀里掏出一株盛开的血色彼岸花,趁子午莲不备猛地刺/入她胸/口。 并非人间之物的冥界之花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子午莲灵神中扎根,吸食着她的生命。 第60章 陆拾 子午莲抓住插/在胸口的彼岸花花枝,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无论是模样、衣服还是妖气,无疑都属于她熟悉的金芊君,但为什么她却会露出跟金芊蕈一样的表情,然后攻击自己? 金芊君将花刺入后便收回手,双目变得空洞无神,随即恢复了意识,茫然地看着子午莲,见她面露痛楚,慌忙伸手要去扶她,却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 “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这样了?是谁伤的你?” 金芊君还不死心,一次次用手去碰子午莲的身体。 见金芊君恢复成往常的模样,子午莲露出一个欣慰的浅笑,她本想说话,但那株奇怪的彼岸花字根茎延伸出许多脉络,开始入侵她的灵神,她已经是强撑着意识,根本没余力开口。 “是我们呀。”金芊蕈从门外走到金芊君身边,在她错愕的目光中蹲下来抱住她。“姐姐,我按照约定来救你了。” “是你伤了子午莲?” 金芊君看到金芊蕈的第一眼,心脏骤然紧缩,额头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虽然她不记得有关这个妹妹的事了,但身体似乎凭借本能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我不需要你救,你应该为了自己而活……” 金芊君抬手去推金芊蕈,感觉到姐姐的抵触,金芊蕈很是失落。 “从诞生开始,我们就在一起,没有人比我们更亲近,你我自当同生共死,我怎么会不管你呢。” 看到金芊蕈露出悲伤的表情,金芊君的心被激起涟漪,也觉得一阵酸楚,她明白这是源于两人过去朝夕相伴的亲情,但金芊蕈现在做的事是不对的,她不能再让她任意妄为。 金芊君的头越来越疼,脑海中闪过许多不连贯的破碎片段,非常混乱,很影响她思考。想说的话有很多,但却无法好好组织语言,金芊君扶着头抓住金芊蕈的手。 “不要伤害子午莲……” 金芊君话刚说到一半,金芊蕈脸色一黑,抬起手指点在她眉心,令她再次沉睡下去。 虚弱到只能匍匐在地面的子午莲试图抬起手去阻止金芊蕈,金芊蕈注意到她的反应,冷笑着抱住金芊君,像是在炫耀一般用手抚摸着金芊君脸上的蝴蝶刺青。 “反正你的灵神很快就会被我炼的花蛊虫啃食殆尽,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吧,这件事只有我知道,连姐姐都不晓得。” 金芊蕈故意跟昏睡的金芊君脸贴脸,两张一模一样面孔凑到一起,神态差异却非常明显,如果金芊君还醒着,会更好分辨。 “我和姐姐体内各有一个虫蛊,我的是母蛊,她的是子蛊,在她昏迷或者睡着的时候,我可以控制她的身体。” 说着,金芊蕈闭上了眼睛,下一瞬,金芊君却睁开了眼睛,眼神和神态完完全全就是金芊蕈。 子午莲睁大双眼,她想把金芊君从金芊蕈手里夺回来,但意识却已经开始涣散。 “把她还给我……” 金芊蕈从鼻腔里挤出一声轻蔑的哼,一眼都不想再多看子午莲的样子,抱着金芊君的身体站起来,黑暗开始吞噬周围的景象,金芊蕈带着金芊君慢慢融入那黑暗,就这么从子午莲眼前消失。 一切归于沉寂。 时间仿佛静止,意识像是大海中的一滴水,又像是风中的一根羽毛,飘忽不定,随波逐流,没有自我。 蝶逝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时她年纪不大,跟母亲隐居在丹凌山山麓。母亲每天在家织布,织好后到山脚下的村镇换取必需品,蝶逝就每天在林子里跑来跑去,抓抓兔子摘摘水果,看起来单调,但过得很开心,每天都无忧无虑的。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生活会永远保持这个样子,一切却在某一天被不速之客打破。 那天蝶逝像往常一样在母亲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她在屋子里洗脸,母亲则开门去给小院里的鸡鸭鹅喂食。 但蝶逝擦完脸朝院子里一看,却发现母亲站在门口没有动,而院子内站着一个带着奇怪面具的男人。蝶逝的疑问尚未说出口,母亲便转身进房飞速关上房门,然后推搡着蝶逝让她从房子后面的小窗出去。 蝶逝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跟母亲两人生活在这里,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母亲露出这样慌乱的表情,心里也有了不好的预感,死活都不愿意跟她分开。 第87页 母亲见她不听话,便生气地呵斥她,如果不听话,那她就不要她了。 蝶逝年纪还太小,被这么一吓,立刻听从母亲的话从后面逃了出去。 分开的时候,母亲小声嘱咐蝶逝,让她去一个从来没听过的山里找一个名字奇怪的妖怪。当时的小蝶逝并不知道那是她跟母亲的最后一面,也不知道母亲让她去找的妖怪其实是她的父亲。 蝶逝猜测一定是因为院子里的那个男人很危险,母亲是让她去找人帮忙。离开房子后,蝶逝就开始拼命奔跑,用她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朝山下跑,然而在她到达山下前,院子里那个带着奇怪面具的男人拦在了她面前。 蝶逝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眼,并没有看到母亲的身影,潜意识里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妙。她本来想往回跑,可眼前的男人带来的压迫感太过强烈,加上那面具非常恐怖,蝶逝的双腿像是被钉在地上了一样,动弹不得,只能颤抖着看着那个男人朝自己走来。 带着面具的男人抓住蝶逝的衣领一把将她提了起来,捏着她的脸左看右看,然后问了蝶逝几个问题,何年何月何时出生。蝶逝已经慌到说不利索话了,脑子也不转了,结结巴巴地说了自己的生辰。 那男人一听,露出失望的表情,自他长袖中爬出一条吐着信子的蛇,缠住了蝶逝的脖子,他随即松开任她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飞离丹凌山。 这个人似乎急着离开,并不打算留在原地确认蝶逝是否被蛇咬死,小蝶逝用手去扣紧紧勒在颈项的蛇,那蛇一直在用力收紧蛇身,在被蛇咬死前,她可能先被勒断脖子。 就在蝶逝挣扎的时候,那蛇直立起上身,吐着血红的信子摆出了攻击的姿态,眼看着它就要对准蝶逝咬下来,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掐住七寸处。 “蛇胆也是有用的药材呢。” 第61章 陆拾壹 路过丹凌山的白泽原本只是因为没来过所以随便看看,想着遇到什么稀有药材就带回去,却没想到看到一个小丫头险些被毒蛇勒死。 “小丫头一个人不要到处乱跑,山里遍地都是妖怪野兽,你都不够给他们塞牙缝的。” 白泽只靠一只手便要了那毒舌的命,甚至都看不清他的动作,就见他已经取出蛇胆,将蛇的尸体扔到一边。 蝶逝伏在地上咳了几声,随即头也不回地往山麓上的家跑去。 白泽本来还想问问这丫头家在哪里送她回去,见她一路狂奔,便跟了上去。 “你要去哪里?” 蝶逝不理会白泽的询问,心里只想着娘亲,使尽全身力气去跑。 白泽跟着她回到了那间小屋前,在外面看不出什么异常,怎么看都只是一户隐居于山中的普通人家,院子里的鸡鸭还像往常那样散步抓虫,一切都是那么普通又平常。 但在白泽跟着蝶逝走进屋后,眼前的景象却令他震惊不已,他就站在蝶逝身边,连忙伸手无助了她的眼睛,但蝶逝挣扎着推开白泽跑过去跪在母亲身边。 看到那张有些熟悉面容,白泽想起来这位是他在西王母宴上结识的牡丹仙子。自从白泽选择隐居于凡界后,就很少去拜访西王母了,跟这位仙子也有许久未见,未曾想再见面居然是这种情形,他也有些唏嘘,蹲下神伸手为她合上双目。 “她是你的母亲?” 牡丹仙子是天界的人,自然要遵守天界的规定,不得擅离职守,也不能随意出入凡界。她会出现在这里,恐怕只有一个可能,她私自下凡。 蝶逝点头,她并没有哭,这让白泽很意外。 “你父亲是谁?” 白泽已经感觉到蝶逝身上的妖气,对她的情况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蝶逝如实回答不知道,便不再说话。 蝶逝还小,白泽不能就这么把她扔下,便将自己的事放在一边,帮她安葬了母亲,然后带着蝶逝去找母亲生前提到的那个妖怪。 牡丹仙子毕竟是西王母座下的仙子,白泽既然遇见她被害,自然要通知西王母,但他隐瞒了蝶逝的存在,最终那位牡丹仙子只是因动了凡心被诛去仙籍打入轮回。 天界对牡丹仙子的死因并不感兴趣,对他们来说,犯人被杀的原因并不重要,治她的罪才是首要,就算她不死,也是会被诛去仙籍打入轮回,结果都是一样的。 蝶逝没有受到任何处理,她被白泽送到了亲生父亲身边,但这对蝶逝来说并不是幸福的开始,后来的事白泽就不知道了,直到蝶逝因金芊君的事找上门,白泽都没再见过蝶逝。 蝶逝这么些年来,一直在寻找杀害母亲的犯人,却一点线索都没找到。 而她的亲生父亲,根本不在乎她母亲的死活,早已另娶新欢,蝶逝还未成年就离开这个父亲回到丹凌山自食其力。 第88页 那个时候蝶逝就告诉自己,她没有父亲,只有一个母亲。 如今几百年过去了,蝶逝仍然想不通那个男人无缘无故的为何会想要杀掉她和她的母亲。 蝶逝睁开眼睛后,看到的是万里无云的蔚蓝天空,她从地上坐起来后揉了揉额头才回想起来自己失去意识前都发生了什么,连忙回身查看周围寻找金芊君和子午莲的身影。 子午莲就躺在她不远处,而金芊君就在子午莲身边,两个人都紧闭双眼一动不动,似乎还在昏迷。蝶逝赶忙过去查看两人的情况,似乎并没有外伤,但却都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蝶逝抓着俩人摇了摇,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感觉奇怪,伸手分别探了下两人的鼻息,脸色骤然一变,不太相信似的又伸手去摸子午莲的侧颈,依旧是同一个结果。 蝶逝也来不及去想究竟发生了什么,背起气息尚存的金芊君,捞起子午莲夹在左臂弯,也不管挡在前方的是什么,一路横冲直撞,见到墙就一拳砸开,见到树木和假山就一脚踹倒,也不知拆了多少东西,反正蝶逝脑子里只记得一件事,赶紧回去找白泽。 原本困住宅子的结界不知何时消失了,蝶逝一路破坏,居然直接撞破那面影壁墙冲出了宅院。 蝶逝无暇去想结界的事,一门心思往前冲,都不注意躲避路人,带着两个人却还是很快回到了白泽的医馆。 医馆的病人依旧有增无减,白泽和落下仁都在忙,蝶逝背着人冲进门的时候,落下仁正在堂屋接待刚送来的病人,看到她一阵风似的撞开医馆大门,眼珠子差点吓出来。 “你怎么又……” 斥责的话还没说出口,看到蝶逝手里拖着的子午莲以及背上的金芊君,落下仁立刻上前帮忙。 “发生了什么?” “先救人!”蝶逝迈着大步往里走。“白泽在哪里?子午莲没有脉搏了!” 落下仁在扶住子午莲后就感觉到了异常冰冷的体温,她也有些慌了,抱着比自己还好高的子午莲就往内院走。 “师傅在后院的厢房!” 俩人一个背一个拖抱,将子午莲和金芊君拽到了白泽所在的厢房内,白泽正在查看病人的情况,听到门被粗鲁地撞开皱起眉头,并没有立刻回头去看。 “白泽!”、 蝶逝也不管白泽在干什么,一脸焦急地冲上前,差点直接撞到白泽身上。 “不是告诉过你不许在医馆大吵大闹了吗?”白泽这才不悦地转过头。“没看到我在看病?” “师傅,先救她们……”落下仁把子午莲扶到白泽面前,颤抖着声音开口。“莲姐姐她好像……好像……” 看到徒儿露出这样害怕的表情,白泽脸色一变,抬手捏住子午莲垂下的手腕,随后站起来,指着后院子午莲和金芊君住的房间的方向。 “送去房里!” 蝶逝和落下仁慌慌张张地把两人送到房里躺好,然后站到一边让白泽诊治。 落下仁跟了白泽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师傅这样紧张严肃,这回的状况连他也完全没能预料到。 “你们三个不是去调查的吗?怎么弄成这样?” 给子午莲和金芊君摸完脉,白泽脸色更不好了,语气里带着责备。 “金芊君没有生命危险,子午莲的情况比较危险。” 第62章 陆拾贰 “子午莲怎么了?” “莲姐姐怎么样?” 蝶逝和落下仁异口同声地开口,俩人都很担心。 白泽露出有些为难的神情,似乎在斟酌要怎么跟她们解释。 “她的灵神并不在体里,这幅身体现在只是个空壳。” “啊?”蝶逝没理解上去白泽这话的意思。“那她的灵神在哪里?” “我要是知道还用这么愁?”白泽斜她一眼。“豆豆你来照顾阿莲和金芊君,蝶逝跟我过来。” 白泽带着蝶逝离开房间,把她当做助手带着查看了剩下病人的情况,然后到书房询问她们三人遇到的事。 蝶逝把她们到那宅子之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掉进水里后她就失去了意识做了个梦,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醒过来之后,金芊君和子午莲就躺在那里了。周围没有战斗的痕迹,也没有感觉到其他人的气息,蝶逝走的又很着急,也没仔细调查。 现在一回想,蝶逝也发现很多问题,她们本来掉进了前院的池塘,为什么后来会出现在后院的厢房内?难道池塘里的那个黑色旋涡连接着后院的房子?那这不可能是凡人所为,那宅子里肯定有妖怪。 “你们什么人都没遇到吗?” 白泽皱眉,其实他应该亲自去看看,但现在医馆的情况根本不允许他离开。 第89页 蝶逝摇头,带着子午莲和金芊君离开的时候,结界也已经消失,她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只能等金芊君醒过来问问她是否知道些什么了。” 除此之外,他们也没办法了。 白泽刚刚给金芊君仔细检查过身体,她身上没有外伤,也没中毒,昏迷的原因尚不明确,不过灵神并无异常,估计很快就会苏醒。白泽嘱咐过落下仁,如果金芊君醒了就立刻通知他。 “你也跟落下仁一起去照看那两个人吧。”想了想,白泽再次开口。 不用白泽说,其实蝶逝也会去,她本来也打算去守着金芊君等她醒过来。 “老头儿,当年你在丹凌山救我的时候,有看到杀害我娘的那个人吗?”蝶逝忽然问道。 那都是快一千年前的事了,久到蝶逝儿时的模样在白泽脑海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了。 “我若看到,自然不会让你娘白死。”想起那牡丹仙子的结局,白泽也是唏嘘长叹,红粉佳人不该如此薄命。“你没看到那人的脸,我也无法向西王母描述犯人的相貌。” 毕竟那牡丹仙子出身于西王母座下,得知她死的悲惨,念往日相伴之情,西王母是想追查的,但犯人下手稳健,几乎是一瞬毙命,还恶劣地划伤了牡丹仙子的脸,除此之外什么线索都没留下,想要找到这个凶手,实在是大海捞针。 “那个男人带着诡异的面具,他还问了我的生辰。”蝶逝将想起的细节和盘托出。“不知道当时我又没有跟你提起。” 白泽一怔,蝶逝当时是没有跟他说过这些的,可能是惊吓过度加上丧母之痛使她忘记了这些事。 “面具?和生辰?” 蝶逝点头。 “什么样的面具?眼睛是什么颜色的?”白泽语速有些急。“还记得什么事?” 蝶逝被他的一连串追问搞得有点懵,呆了一下才恢复思考。 “那面具像是人脸,但口中有獠牙,还有很长的毛发,眼睛是红色的,啊,那面具好像有点像凶兽梼杌?” 蝶逝对这些并不算了解,不过因为是妖怪,对那有名的四大凶兽多少知道些。 “是蛊王。”白泽悠悠道。“就是给金芊君下蛊的人。” 蝶逝像是被定住一样沉默了片刻,随即冲上前抓住白泽的衣襟。 “这个混蛋现在在哪里!?” “我要是知道,就能解开金芊君的虫蛊了。” 白泽不悦地拍开蝶逝的手。 “那家伙害人无数,三界内想要他命的多了去了,他怎会傻到暴露自己的行踪?”白泽叹了口气后继续说道。“他特意询问你的生辰,可能是在寻找什么人,你不是他要找的那个,所以他才会匆匆离去。” 确实,当时蝶逝说完生辰,那个人就对她没有任何兴趣了。 “那怎么才能找到他?” 一想到这个人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蝶逝就恨不得立刻杀了他,让他也体验一遍母亲所受的苦。 “等金芊君恢复记忆,她也许会知道。” 既然金芊君体内的虫蛊是那个人的杰作,估计金芊君曾经跟他有过一段过往。 蝶逝点头。 要说的都说完了,白泽摆摆手示意蝶逝可以离开,但在蝶逝马上就要迈过书房的门槛时,白泽忽然叫住她。 “跌还是,一定要好好看着金芊君。” “啊,我知道。” 蝶逝疑惑地应了一声,觉得白泽这句嘱咐很是多此一举。 落下仁自己守着两个昏迷不醒的人,金芊君体温和面色都很正常,她倒是不太担心,但子午莲不仅全身冰凉没有呼吸,脸色也越来越惨白,没有任何血色,怎么看都像是已经……死了。 但对神仙来说,这并不代表“死”,当灵神彻底消失才是真正的“死亡”。不过有时也会存在就算灵神消失了,肉身却还在的情况。依白泽的意思,只要找回灵神,子午莲就能醒过来,没什么影响,但落下仁还是有些担心。 蝶逝回来的时候,落下仁正用热水浸湿手绢擦拭子午莲的脸和手,试图为她暖和身体。蝶逝看了眼金芊君后走到落下仁旁边看她忙碌,有些新奇。 “看着我做什么?”落下仁被她盯得不自在,有些不耐烦。“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医馆那么忙,帮着做事都不会吗?” “你去帮忙比我更有用吧,这里交给我一个人看着也没问题。”蝶逝并不在意落下仁那不友好的态度。“你再给子午莲做什么?” “帮她的身体保持温暖,不然,不然感觉就好像……” 落下仁的声音有些颤抖,没有说出那个字。 蝶逝看着她,然后一把将小个子捞进话里抱住,抬手狠揉她的头发。 “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把她的灵神找回来的。” 第90页 “啊!大包菜放开我!头发都被你弄乱了!” 落下仁拼命挣扎,试图从蝶逝怀里逃出去。 就在两人你来我往地过招的时候,躺在床榻上的金芊君睁开了双眼。 第63章 陆拾叁 似乎没有完全清醒的金芊君单手撑着床榻坐了起来,缓缓转过头,环视四周,视线慢悠悠地落在落下仁和蝶逝身上,没有说话。 “啊,你醒了!” 落下仁先注意到金芊君苏醒,一把将蝶逝推开,也没注意控制自己的力气。蝶逝被她推倒在地,仰着头看到了金芊君。 “芊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金芊君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略微迟钝地摇了摇头。 见金芊君反应不太对劲,落下仁抓住她的手腕为她探脉,但没有发现异常。白泽给金芊君诊病的时候没说她身上有伤,她应该没什么事,但醒过来后的这个状态看起来却又不像没事。 “你看着她们,我去叫师傅过来。” 白泽嘱咐过若金芊君醒过来就立刻通知他,落下仁一刻也耽误,跑着去叫白泽。 落下仁走了,房间里就剩下蝶逝和金芊君。蝶逝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金芊君床边坐下。 “芊芊……” 蝶逝自然是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但看到金芊君那个状态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在自己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子午莲重伤至此,金芊君肯定受到了伤害。蝶逝平时不拘形迹,自由惯了,并不是个擅长安慰别人的人,在这种时候,越是想要小心便越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金芊君就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并不应声,她的视线感觉好像落在了蝶逝身上,又好像穿过了蝶逝落在别的地方。 白泽说子午莲的灵神不在体内,可这金芊君看起来却也像丢了魂儿,蝶逝都有些怀疑金芊君的灵神是不是也受到了什么伤害,但白泽没看出来。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蝶逝向前凑近,盯着金芊君那双异瞳。 “你还认得我吗?” 金芊君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靠近的蝶逝,眸中倒映出她的模样,但她还是没有给出什么反应。这回蝶逝是真的有些着急了,往常的金芊君可不是这样的,就算她受伤刚醒也不会对自己如此不理不睬,难道她真的不认识她了? 蝶逝伸手抓住金芊君的手臂,她记得金芊君说过自己失去了过去的记忆,那会不会又…… 四目相对,金芊君却依旧面无表情,像个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偏热的体温自身体接触的部位传递过来,金芊君的视线稍稍下移,看了眼蝶逝抓着自己的那只手。 “你是什么人?” 金芊君吐出冷冰冰的几个字,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蝶逝。 蝶逝一惊,随即双手都抓住金芊君的手臂。 “我是蝶逝,丹凌山的蝶逝,我们还打过一架,你不记得了?” 金芊君表情很冷漠,对蝶逝所说的话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似乎真的忘记了。蝶逝心一揪,就算是行事作风大大咧咧的她,若是被很看重的人遗忘也会很难受。 “蝶逝?你跟‘我’是什么关系?” 金芊君眸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蝶逝一脸神伤,听到这个问题又有些激动,她到底是个乐天派,就算被忘记了也没关系,还可以重新创造回忆。 “我们是好朋友,好姐妹,出生入死,情深似海,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蝶逝也没斟酌用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只要她觉得能够说明她和金芊君的关系就都用上了,最后说出来的话却有些驴唇不对马嘴,让读过书的听到了怕不是会笑掉大牙。 金芊君微微垂下头,额前的发遮住了她的双眼,只有那缓缓上扬的嘴角稍稍透露出她的情绪。 见她在笑,蝶逝有些懵,为什么笑,她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吗? 一连串清脆诡异的笑声,“金芊君”慢慢抬起头。 “既然关系这么好,居然都没发现我不是金芊君?” 蝶逝这才察觉到不对,但她并没有第一时间松手,眼前的“金芊君”反握住蝶逝的右手,抬起另一只手猛地朝她胸口袭去。好在她身经百战,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反应很快,蝶逝立刻用左手抓住“金芊君”的手腕阻止了这一击,但“金芊君”的指尖还是碰到了,宛如锋利的刀刃一般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你不是芊芊,你是谁?”蝶逝面露愠色,死死抓着面前这个“金芊君”的双手。“你把金芊君怎么了!?” 蝶逝并不知晓金芊蕈的存在,加上她对幻术一窍不通,她以为眼前的这个“金芊君”是别人用障眼法假冒的,并没有考虑其他可能。 第91页 “你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金芊君”笑容中的嘲讽愈发明显,蝶逝的力气很大,她没办法挣脱,但她却还有很多办法可以攻击。一条蛇自她袖中沿着白皙的手臂蜿蜒爬出,缠住了蝶逝的手臂。 蝶逝怔怔地看着那蛇,似曾相识的一幕令她有刹那的恍惚。 “你、你……” “我?” “金芊君”倾身靠近,拉近跟蝶逝的距离,压低声音开口,顶着这张脸配上那妖媚的笑,极尽蛊惑之感。 蛇沿着蝶逝的手臂向上爬,如果蝶逝想腾出一只手去弄它,就必须放开眼前这个“金芊君”,但如果放开她,保不准还会被攻击。 蝶逝略有些犹豫,这短暂的犹豫给了那蛇逼近的时间,眼看着吐着信子的蛇就要对着自己的颈项咬下来,蝶逝慌忙松开“金芊君”抓住那条蛇将它摔到墙壁上。 下一瞬,“金芊君”单手掐住蝶逝的脖子,又有几条蛇自她袖中窜出,一口咬住蝶逝的上臂。蝶逝吃痛皱眉,松开对方扯掉咬在身上的蛇,捂着伤口退到子午莲的床榻前做出防备姿态。 “你似乎很喜欢我姐姐,对这张脸居然如此没防备。” 金芊蕈悠然地坐在床榻上看着蝶逝,兴致勃勃的模样像是第一次去看戏的小孩儿,那股纯真劲中带着诡异,令人不寒而栗。 蝶逝强撑着意识,咬她的那些蛇有毒,她不过动了一下,毒素就已经迅速扩散,可见毒性一般。 姐姐……?她指的是金芊君? 中毒的蝶逝半跪在地上,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强行撑住意识。 “看清楚些,记住你是死在谁的手上。” 金芊蕈站起来,划伤自己的手后朝蝶逝走过去,准备将血滴在她身上。 眼前的金芊蕈从一个变成了好几个,蝶逝的视线开始模糊,她忽然想到了白泽的话。 一定要好好看着金芊君。 啊,她确实有好好看着,但对方却不是金芊君。 蝶逝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苦笑,正如金芊蕈所说,她自以为自己跟金芊君关系很好,却完全没认出来眼前这个根本不是金芊君,落到如此地步,实属活该。 见蝶逝露出一副认命的表情,金芊蕈脸上多了一些不屑。 就在血即将滴到蝶逝身上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推开,白泽赫然站在门口。 第64章 陆拾肆 看到到白泽,蝶逝紧绷的神经立刻松懈,依靠着子午莲的床榻卸下备战姿态。蛇毒已经扩散,不过白泽来了,在他的地方,没有什么妖魔鬼怪能轻易脱身,她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落下仁个子矮被白泽挡在身后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屋里的情况,但她学习了这么久的医术对血腥味很敏感,立刻察觉到不对,从白泽推门的手臂下低头钻进去,看到蝶逝狼狈的模样后,连忙冲到她身边,扯出一块白布蹲下为她按住流血的伤口。 “怎么回事……” 落下仁正要问,忽然感觉到身后传来令她毛骨悚然的邪气,这股邪气很熟悉,是她永远都无法忘记的感觉。 落下仁全身僵硬,非常缓慢地转过头,跟金芊蕈对上视线。 “你是怎么进入我的结界的?”白泽阔步进屋,挡在落下仁和金芊蕈之间,背在身后的手按在了落下仁发顶。“跟你混入天山盗取粹灵珠用的是同一种方法?” 白泽并不确定蝶逝带回来的“金芊君”就是金芊君,他确实有怀疑,但没有他的允许,妖魔无法进入医馆的结界,他在给“金芊君”和子午莲诊疗的时候没有发现奇怪的气息,只是同心咒的咒术不在了。 白泽到底没见过金芊蕈,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只能靠他对金芊君的印象来判断眼前的“金芊君”是不是本人,但也存在身体是金芊君,意识被金芊蕈控制的可能,所以他才暗示蝶逝好好看着,多注意。 不过这些猜疑都已经不重要,真实情况已经摆在眼前。 金芊蕈并没有回答白泽的问题,反而看着他大笑起来。 “连我的妖气都察觉不到,堂堂白泽也没什么厉害的嘛?” 金芊蕈轻蔑地看着白泽,一脸傲睨自若。 虽然白泽不是擅长战斗的神仙,但好歹是上古神兽,一般的妖怪对他还是颇为畏惧的,像金芊蕈这样目中无人、口出狂言的,他已经很久没遇到了。 “你就是金芊君的双生妹妹啊。” 白泽仍是一副从容自若的姿态,脸上甚至连一点担忧的神色都没有,他似乎并不把闯进自己结界的金芊蕈视作威胁,即使这是几百年来第一次有妖怪毫无声息地闯进他设下的结界。 “既然知道我是谁,那应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吧。”金芊蕈摊开手掌,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粹灵珠浮现在她的掌心。“你们是自行了断呢,还是由我亲自送你们一程?” 第92页 听到这话,落下仁不顾白泽的阻拦,蹭地站起来想要冲过去。 “还我家人的命!我要杀了你!!” 意识不太清晰的蝶逝一惊动不了了,她本想拉住落下仁,却被她轻松挣脱,好在白泽预料到徒弟会不受控制,第一时间抓住了她,一个手刀击中她的后颈将她打晕后,将她放在蝶逝身边。 白泽理解落下仁的心情,但以她的道行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根本伤不到金芊蕈一根头发,何况对方手里还有粹灵珠。 “你就这么单枪匹马地闯入小神家中,也太小看在下了吧。” 白泽竟扯出一丝笑,如同看到调皮捣蛋的小鬼一样,不过就算金芊蕈的年纪增加十倍,对白泽来说也确实还是个小鬼。 金芊蕈讨厌他这种眼神,脸上露出些许压不住的怒意。 “连我姐姐体内的蛊毒都解不了的废物值得高看么?”金芊蕈冷冷一笑。“你跟那些冷眼旁观的神仙又有何不同?不要以为自己救了几个人就是什么好人了。” “这你可太抬举我白泽了,在下从未自诩好人,我确实会救人,却也会见死不救。” 若是落下仁醒着,看到白泽这副眯眼微笑的样子估计会觉得很渗人,那样子像极了心机深沉的反派,他从来不会对自己人露出这种表情。 “比如你这种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臭丫头我是不会救的。”白泽脸上的笑转瞬消失,看着金芊蕈的目光冷如寒冰。“看来你师傅没教过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白泽刷地一扬衣袖露出双手,手中捏着许多根的银针,倏地朝金芊蕈掷去。白泽动作很快,加上迎面而来的银针如同雨幕一般密集,其实很难躲开,但金芊蕈仍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连躲闪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扬起嘲讽的笑意看着白泽。 那些银针在即将飞到金芊蕈面前的时候,粹灵珠发出淡淡的白光,瞬间将那些针都挡开,稀里哗啦地掉落在地。 白泽微微惊讶了一下,但很快便将面上的惊讶隐去,不过还是被金芊蕈看在眼里。 “你今天输就输在自以为自己很了解世间万物上。” 白泽挑起一边眉毛,完全不把金芊蕈的挑衅当回事。他确实不知道粹灵珠还有这种能力,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缥缈的雾自金芊蕈裙角和袖口飘出,那雾非常浓,呈灰黑色,雾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沿着地面和半空中向白泽和蝶逝他们的方向迅速扩散。随着雾一起扩散的还有邪气和刺鼻的气味,白泽刚闻到便立刻转身喊蝶逝用衣袖遮住自己和落下仁的口鼻。蝶逝一手捂自己一手捂落下仁,又想起后面床榻上还有个昏迷不醒的子午莲,强撑着身体想要找东西盖住她的脸。 白泽见状,摆摆手示意蝶逝不用管子午莲。子午莲是百毒不侵之体,这些毒物对她没用,而且她灵神都不在体内,那副身体其实就是假死状态,如果灵神一直不回来,就真死了。 其实遮不遮都没什么区别,这雾本身就有毒,皮肤碰到后会中毒,更何况雾里还有毒虫和毒蛇,这金芊蕈也在用身体养蛊,而且她修习的蛊术非常阴毒,确实不容易对付。但就算她再厉害,撑死也不过千百年的道行,想杀白泽还是太天真了些。 那行踪诡秘号称“最毒”的蛊王都不曾来挑战白泽,一个得到了粹灵珠的黄毛丫头却敢自不量力地来弑这个自上古时期就已经存在的神兽白泽。 “说实话,活太久确实挺不耐烦的,如果真有人能杀了我,我还挺感谢的。”白泽微微苦笑,似在自嘲,他的身体散发着淡淡的光,那毒雾在他身体周围被隔开,无法近身。“但那个人肯定不是你。” 白泽身上散发的白光变得更加耀眼,随即忽地直直向金芊蕈射/去,无视粹灵珠对她的保护穿过了她的身体。 第65章 陆拾伍 那道光如同一阵强风将金芊蕈掀翻在地,重重撞在身后的椸架上,发出一声巨响,有血迹从她嘴角流出。金芊蕈并没有立刻从地上站起来,粹灵珠仍然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她好像只是受了些内伤,看不出什么大碍。 “你把结界缩小到自己身体周围也就只能抵挡毒虫和毒蛇而已,那毒雾还是会要你的命。”金芊蕈抹去嘴角的血,开口子讽刺道。“就算杀了我,没有粹灵珠解毒,你们都得死,一个都逃不掉。” “那就抢过来,粹灵珠本就不属于你。” 白泽并未显露杀意,但他并不打算放过金芊蕈,她必须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确实不属于我。”金芊蕈微微颔首,语气中隐隐透漏着一丝惆怅。“但它现在在我手里,那就是我的。” 第93页 “荒谬!” 白泽面露愠色,一甩衣袖,抬手再次掷出银针。 这回金芊蕈也没打算躲,她瘫坐在地上再次举起粹灵珠挡下银针,但其实是她想动也动不了了,白泽刚刚那一下对她造成的内伤要比表面表现出来的更严重,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没有胜算。就算白泽再厉害也解不了她的毒,那毒雾里的毒会通过皮肤慢慢渗入他体内。 金芊蕈本来也没打算跟白泽硬碰硬,只要让他中毒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再见了。” 金芊蕈单手撑着墙壁站起来,手上流出的血转眼化作冰刃一样的东西被她当做匕首扔向白泽,随即拿着粹灵珠就要飞身离开。 白泽用银针将迎面飞来的血色冰刃击碎,飞速冲上前,也不顾金芊蕈身上是否有毒,徒手抓住她的肩膀,然后一把掐住她的颈项。被抓住的金芊蕈诡异一笑,带血的手抓住白泽的手腕。 “金芊君和子午莲在哪里?”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是把子午莲给你们送回来了吗?”金芊蕈瞪着充血的双眼大笑,那模样看起来像个疯子。“姐姐是我的,你们永远别想再去打扰她。” 白泽皱眉,手上的力道微微加重。 神明不是人,也不是妖,就算灵神长时间离体也不会导致死亡,但若是灵神被重伤消失,那身体自然就没用了。 “你杀了我的话,就永远无法知道子午莲灵神的下落了。” 白泽犹豫一瞬,但并没有松手,不过眨眼的时间,他被金芊蕈抓着的手腕就已经有了中毒的症状。完全没被稀释过的毒,一滴便足以毒死一座山的所有生灵,这毒血对白泽也极具威胁。 “谁说我要杀你?你还没有还金芊君一个清白。” 白泽无视皮肤开始溃烂的手臂,用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银针准备刺下去让这个罪魁祸首安静一会儿,只要抓住她,其他事有的是机会问出来。但就在银针即将落下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携着一阵风自头顶上方袭来,白泽只好扔掉银针的手去接下这一击,用两指捏住了那雪亮长剑的剑刃。 “感谢白泽上神收起结界,不然我还真的进不来。” 握着长剑另一端的玉阑朝白泽一笑,随即用力抽回剑再次朝他刺去,随即又朝他身上扔了几条毒蛇。玉阑趁机将白泽从金芊蕈身边逼开,挡在了她的身前。 “我们家阿蕈也并非独自一人。” 白泽将身上的蛇一一拂去,打量着眼前的玉阑。 “我记得你。”白泽不可思议地看着玉阑,然后朝金芊蕈的方向挑了挑眉。“这就是你找到的人生意义?” 五百多年前,这玉阑曾在白泽的药园里短暂地停留过,没有什么理想和目标的玉阑每天无所事事,以恶作剧和欺负凡人、妖怪为乐。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这就栽在了白泽手里,被迫劳动,经过白泽一番教化,心态有了变化,离开的时候吊儿郎当地说要去寻找人生的意义。 “人生意义这个话题可太大了。” 玉阑脸上的笑带着几分痞气,跟五百年前没有什么太大变化,但那眼神却不是当初那种看什么都很无趣的眼神了。 “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玉阑脸上那轻浮的笑转瞬消失,换上了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下一刻,他直接挥剑攻去,跟白泽缠斗起来。玉阑打不过白泽,但他能拖住,更何况他自己就没打算离开,足以为金芊蕈赢的脱身的时间。 金芊蕈在离开前,朝玉阑投去视线,她眼中有犹豫,耳边响起过去玉阑说过的话。 “反正我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那就尽情利用我吧,直到死亡为止。” 金芊蕈将粹灵珠收起来,对着玉阑的方向张开嘴: “不要死了,玉阑。” 背对着金芊蕈的玉阑听到这句话浑身一怔。 “遵命。” 见金芊蕈直接冲破屋顶飞走,白泽要追,被玉阑挡住。 “比起追阿蕈,我觉得上神应该先给自己和医馆里的人解毒。” 无论白泽怎么绕,玉阑都像粘住了一样挡在他面前,眼看着金芊蕈的身影消失在天际,白泽只好放弃追出去。 “你可知道她都做了什么?” “知道。”玉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的事情比上神您更多,所以就算她害死了这么多人,我依旧选择站在她身边。” 白泽没有说话,他已经明白玉阑的觉悟了。 反正抓住玉阑也有用,比起追金芊蕈确实应该先解决这毒物造成的混乱。金芊蕈的毒雾已经从房间扩散到外面,怕不是已经影响到周围几个房间的病人,对医师来说救人更重要。 第94页 白泽毫不保留地跟玉阑交手,一番激斗后,玉阑逐渐落于下风,他不像金芊蕈身上处处是毒,白泽丝毫不忌讳,加上那未完全散去的毒雾对他也一样有影响,玉阑很快便被白泽擒住,一个定身咒定在了房间里。 处理完玉阑,白泽看了眼已经向其他地方扩散的毒雾,眉峰皱得快打结,他不能用法术招来风直接驱散,医馆周围是民居,直接吹散会把毒雾吹到他们家中,必须找东西将毒雾和毒虫毒蛇一起弄走。 白泽在昏迷不醒的蝶逝和落下仁身边蹲下,都没探脉直接用针划破床榻上子午莲的指尖,将血滴在二人口中后,自己才也喝了几滴。 “原来是她的血能解毒啊。” 被定住的玉阑兴趣盎然地看着白泽,心里想着若是金芊蕈知道,一定不会将子午莲的尸体作为示威送回来了。 白泽拿着银针起身走到玉阑面前,二话不说用沾了子午莲血的针扎了他胳膊一下。玉阑错愕地看着他,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我可是敌人哦?”玉阑瞪圆双眼提醒白泽。“就算你救我,我也不会告诉你金芊蕈的位置的。” 白泽没有理他,转身去拍落下仁和蝶逝的脸颊将她们叫醒。 落下仁刚一睁眼,就想跳起来去跟金芊蕈拼命,但中毒后身体传来的虚脱感令她站不稳,腿一软就朝地上跪下去,好在白泽一把扶住了她。 “金芊蕈逃走了,冷静点。” 落下仁抓着白泽的手臂,眼眶发红,嘴唇颤抖着,想要说话,却什么都没说出来。白泽拍拍小徒儿的背,扶着她坐在床榻上,然后踢踢正揉额头蝶逝的脚。 “你体格好恢复快,把周围的病人转移到书房和我的卧房,先处理症状严重的。” 蝶逝刚醒过来,听到白泽说金芊蕈逃走了直接弹了起来,听到白泽的吩咐看了眼周围的情况立刻冲出去干活。 “豆豆等你缓过来,能动了就用针取阿莲的血给病人解毒。” 落下仁点点头,表情郁结。 安排完,白泽便离开房间直奔书房去找出他很久之前得到的乾坤袋,将毒雾和毒虫全部吸入袋中,然后跟落下仁一起救助病人。 被定住的玉阑看着他们自门口来来回回地跑,不禁有些感慨,白泽上神一点没变。当年玉阑被抓住后也被白泽一个定身咒定在一边晾了很久,直到天黑,忙到连口饭都来不及吃的白泽才想起有这么个人没处理。 这次,白泽也是在确定所有病人都没有生命危险后才想起来处理玉阑。被放置的玉阑都快睡着了,白泽拿着纸扇对着他后脑就是一下,把玉阑直接打清醒了。 蝶逝搬了把椅子给白泽,然后跟落下仁一左一右站在白泽身后,宛如衙门的狱差一样盯着玉阑。 “我不会告诉你金芊蕈的下落的。”玉阑抢在白泽说话前开口。 白泽笑了一下。 “那我不问她的下落,问别的事你会说吗?” 第66章 陆拾陆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一般来说都会想尽快抓到金芊蕈找到金芊君和子午莲吧?就算可以依靠子午莲的血解了这些人的毒,若是不抓住金芊蕈,这一切就不会结束。 “其实这事已经跟你们没什么关系了。”动弹不得的玉阑笑笑。 “没关系!?金芊蕈害死我的家人,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落下仁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立刻就绷不住了,若不是因为白泽在,她肯定会冲上去抓住玉阑的衣襟对他严刑逼供逼他说出金芊蕈的下落。 “你打得过吗?”玉阑看了眼矮个子的落下仁,心里就已经有了对她的武力值的衡量。“你们之中只有子午莲和金芊君不怕阿蕈的毒,即使是白泽上神,经过这一次,就别想在近阿蕈的身了。” “她师傅果然是蛊王吧?” 之前白泽就猜测金芊君姐妹可能跟那个行踪不明的蛊王有关,在跟金芊蕈战斗后便更加确定,那派作风俨然承袭自那人。金芊蕈不擅长正面打斗,偷袭、暗算和制作陷阱才是她的长处,连一直躲在暗处的习惯都跟那个蛊王一模一样。 金芊君之前跟蝶逝战斗的时候,也曾用过蛊术避开蝶逝的攻击,只不过她当时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白泽倒是有发觉,但她行事作风却跟金芊蕈和蛊王完全不同,并未发挥出蛊术的阴毒之处。 “如果教了她们战斗方式那就是师傅的话,你说的确实没错。”提到蛊王似乎令玉阑很不高兴,虽然脸上还挂着笑,但表情和眼神里都有强烈的不满情绪。“但葬阎那家伙更喜欢自称是她们的‘义父’呢。” “蛊王叫葬阎?他现在在哪里!?” 落下仁有师傅镇着还能稳重点,蝶逝又不怕白泽,直接冲上去抓住玉阑瞪圆双眼冲着他怒喝。 第95页 白泽喊她,但蝶逝并不理会。 “这位姑娘跟葬阎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么激动,冤有头债有主,可不要找错人了。”玉阑说着调笑的话,但脸上其实一点笑意都没有。“再者也太迟了,葬阎已经死了。” “死了?” 白泽疑惑,他不曾听说过蛊王已死的传闻,那人那么多仇家,若是他死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些年来蛊术夺人性命的事也一直没停过,这家伙真的死了吗? “死了啊,被他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好徒儿’金芊蕈亲手杀掉的。”玉阑似有些幸灾乐祸。 白泽原本以为金芊蕈背后有葬阎相助,没想到那么厉害的蛊王却已经死在了金芊蕈手中,他着实有些意外,凭金芊蕈的实力真的能做到吗? “就金芊蕈一个人?”白泽将蝶逝拽回来,问道。 见白泽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玉阑继续讲述。 “他抓了金芊蕈两姐妹关在放满毒物的密室内炼蛊,希望她们自相残杀,却没想到两人宁死都不愿意伤害对方,发现计划行不通的葬阎利用这一点骗两姐妹分别吃下虫蛊,然后利用金芊君威胁金芊蕈替他杀人。阿蕈天资聪颖,将葬阎所传所授全部学会,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最后死在金芊蕈手上就是咎由自取。” 金芊君那因失去记忆而埋藏的过去被揭开冰山一角,在场的三人面色皆是一沉。 在白泽推断金芊君体内的蛊虫是葬阎所为的时候,他就猜测过金芊君过去可能经历过一些不太好的事,却没想到是如此骇人听闻的过去。 其实玉阑也只是在多年的接触中从金芊君姐妹二人口中听来了一些皮毛,具体情况有多惨无人道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两人最清楚。 对于金芊君来说,那确实是一段想要永远忘记的记忆,但她并不打算真的舍弃这段记忆。 大概是金芊君和金芊蕈刚刚学会变成人形的时候,相依为命的两姐妹正在忘川河畔的彼岸花花丛里玩耍,孰不知灾难已经降临。不知从何而降的葬阎一手一个抓住两个小女孩的后襟将她们从忘川带走,刚开始是将两人分别关在两个笼子里,在问出她们的生辰年月后,将二人关进满是毒物的山洞内,任由她们被毒虫、毒蝎、毒蛇啃咬。估摸着毒物和两姐妹只有一个人活下来的时候才打开洞门,却发现两个瘦骨嶙峋的丫头居然都活了下来。 葬阎用这个方式养过很多毒蛊,从来没有两个活物一起活下来的时候,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之后他又尝试了几次,还是没能让姐妹互相厮杀,这才放弃了这种蛊术,转而直接用两姐妹的身体实验他研究出来的各种蛊毒。 金芊君和金芊蕈本体是毒蘑菇,最开始她们并非百毒不侵,被迫试了各种蛊毒后,身体渐渐习惯了毒素,到后来无论中了什么毒都一点异常症状都没有了。 两姐妹曾多次试图从葬阎手中逃跑,但最后都被抓了回去。为了让她们乖乖听话,葬阎以金芊君的自由作为交换代价治好了金芊蕈的病,然后又用金芊君要挟金芊蕈服完成他给出的任务。 在葬阎的折磨和胁迫下,金芊蕈一边学习蛊术一边杀人。 看着姐姐每天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小黑屋受尽折磨,金芊蕈对葬阎的仇更深,性格也愈来愈扭曲,杀人原本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后来却变得习以为常,甚至成为了乐趣。 金芊君感觉到了妹妹的变化,她想要阻止,却因自由受限无能为力,但她从未放弃劝说。 “阿蕈,不要迷失自己。” “阿蕈,不要伤害别人。” “阿蕈,不要管我,你要为了自己而活。” 不,她不会为了自己而活。 她们一起诞生,她们是彼此的唯一,她们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姐姐为了救她放弃了自由,她愿意为了姐姐放弃一切,这世上只有彼此不会背叛。 曾经,金芊君确实将唯一的妹妹视为最重要的人,并自愿为了她的生命放弃自由。 但她们之间在葬阎被杀的那晚就已经开始发生变化,当金芊蕈满身鲜血地推开关着金芊君的那间屋子的门,许久未见光的金芊君逆着阳光看到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那张脸,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将她从虚幻的梦中拉到现实的是金芊蕈眼底那嗜血的杀气,站在金芊君面前的金芊蕈跟她记忆中的妹妹已经大不相同,甚至有些陌生。 葬阎虽然死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姐妹二人的噩梦结束了,葬阎死前对金芊蕈说的话其实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金芊君早晚有一天会离开你。” 金芊君是不知道这句话的。 金芊蕈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她觉得这就是无稽之谈,却不曾想到后来的事确实如葬阎所说那般发展。 第96页 第67章 陆拾柒 越是担心事情会朝自己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一切便越是容易超出掌控。 葬阎的话在金芊蕈心里埋下一粒不安的种子,从魔爪下解脱的两姐妹并没有因此过上幸福的生活,金芊蕈不禁不相信其他人,也开始担忧金芊君会离自己而去。 金芊蕈性格乖张狠厉,由于体内虫蛊需要生魂和血来供养,就算没有葬阎的命令,她依旧会动手杀人,不过这些都会避开金芊君,不然若是被金芊君发现,她会阻止她。 金芊蕈体内的母蛊和金芊君的子蛊对两人身体的影响并不相同,母蛊更强,带来的痛苦也更大,子蛊也能够提升能力,但只需要金芊君用自己的骨血来供养,对本身生命的削减也比母蛊严重。所以葬阎才会让金芊蕈尽快下手,不然金芊君可能挺不到恢复自由的那一刻。 为了延长金芊君的寿命,金芊蕈四处游荡的同时到处寻找能够解开虫蛊的方法。但葬阎之所以被称为蛊王,正是因为他制造的蛊毒无人能解,许多年过去了,看着金芊君发作的时间逐渐缩短,金芊蕈愈发暴躁不安,她甚至想给金芊君找个替死鬼转移虫蛊,但那并非易事,有很大的风险。 在金芊蕈一筹莫展之际,金芊君去天山寻找天山雪莲的时候遇到了子午莲。吃下天山雪莲能够减轻两姐妹在反噬时的痛苦,金芊君为了妹妹偷偷溜进天山,却跟子午莲结下了意外之缘。 对当时的金芊君和子午莲来说或许只是意外,但一切真的只是个意外吗? 通过双生子以及子母蛊之间的联系,金芊蕈看到了金芊君跟子午莲相处的一些片段,并注意到了被保管着的粹灵珠。 “一身邪气的金芊蕈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进入天山的?” 事到如今,比起金芊蕈盗走粹灵珠陷害给金芊君的原因,白泽更在意她是怎么瞒过子午莲和天山女神拿走粹灵珠的。 玉阑扁嘴看着白泽,好像他问了什么奇怪的问题。 “那身为妖怪体内又有虫蛊的金芊君又是怎么进入天山的?”玉阑反问。 白泽没有应声,这一点确实也没法解释。 “你就看着金芊蕈做这些事!?”听了金芊君的过去,落下仁对金芊蕈更加愤恨不已。“金芊君以为她背上无关的罪名,还被这么多人怨恨追杀,凭什么?” “在被天界追捕的时候,阿蕈曾为了救金芊君差点丢了性命。”玉阑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不是没有阻止过,但金芊蕈根本不听不进去他的话。“金芊君要跟阿蕈分道扬镳,她们第一次争吵,金芊君狠下心不管受重伤的金芊蕈转身就走。” 玉阑当时就在旁边,他也不懂金芊蕈为何要把头粹灵珠的事故意陷害给金芊君,也真的非常希望金芊君就这样跟金芊蕈彻底分开,不然这样下去金芊蕈可能会做出更疯狂的事。 “但就在金芊君转身刚迈出一步的时候,金芊蕈从背后攻击金芊君,将她打晕后打算用粹灵珠消去她遇到子午莲之后的所有记忆。” 说到这里,玉阑皱起眉头,那时他也被金芊蕈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都没来得及阻止,眼看着金芊君倒下,金芊蕈亲手消除了她的记忆,随即金芊蕈也因为重伤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是我把金芊君一个人扔在山林里。” 闻言,原本默默听着的蝶逝向前迈了一步,被白泽抬手拦下。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希望她们变成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玉阑垂下双眸,发自肺腑地说道。 然而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除非死亡,否则这对双生姐妹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彻底断绝关系。 玉阑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就不再开口,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白泽忽然抬手解开了他的定身咒。 “上神这是何意?” 重获自由的玉阑不解地看着白泽。 “处理你并不是我的职责,你们的所作所为我会如实禀告给那位司法天神。” 玉阑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站在原地笑着看着白泽。 “那我就在这里等着那位天神来抓我吧。” 他根本就没打算离开这里,不给白泽他们任何可能找到金芊蕈下落的线索。白泽似乎对他的决定完全不意外,没有说什么,任他待在这个金芊君和子午莲原本的房间里。 待三人离开,玉阑坐在屋子中央,仰头看着被开了一个洞的房顶,望着圆盘一样的皎月,微微苦笑。 阿蕈现在怎么样了? 有粹灵珠在,她身上的伤应该不是问题,但这之后她打算怎么做呢? 金芊蕈拖着受伤的身体回到了藏身的花坞,她并没有立刻用粹灵珠治疗身上的伤,急冲冲地穿过彼岸花花海,好像急着回去确认什么。 第97页 然而她刚走出花海,却有人挡住了她前进的方向。 金芊蕈停下脚步,微微眯起双眼看着不远处的人,最开始以为那只是自己产生的幻觉,毕竟那个宛如梦魇的男人在死后仍无数出现在她的眼前。 每当反噬发作,除了如同被无数毒虫啃咬的痛苦外,金芊蕈还会产生幻觉,她会看到葬阎又一次出现在眼前,逼她和姐姐饮鸩毒、吃毒虫,还有无穷无尽的鞭打。金芊蕈每次都是一边忍耐痛苦一边压下/体内翻涌的无尽杀意。 明明葬阎已经死了,她明明已经用这双手了结了他的生命,一点点着他的生命随着体温消逝,为何如今却还能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金芊蕈站着没有动,她闭上了眼睛,随即又缓慢地睁开。 然而眼前那个“幻影”并未消失,依旧像是拔不掉的刺一样扎在前方。 “怎么了?难不成你以为我是幻觉?” 宛如索命恶鬼一般的声音传来,金芊蕈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人。 为什么……?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一定是她的幻觉,是反噬的时间又要到了吗?这次的幻觉居然这么真实。 金芊蕈向前迈出脚步,走了几步后又停下来,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人,身子微微地颤抖着。 “不可能……你已经死了,我确认过的……你只是幻觉,这不可能是真的……绝对不可能……” “阿蕈,过来,我最完美的作品,你任务完成得非常好。” 一身黑衣的葬阎缓缓摘下脸上的梼杌面具,露出因常年用毒而变得狰狞的面容,朝金芊蕈伸出右手。 第68章 陆拾捌 听到他的声音,金芊蕈摇着头后退,直到踩到彼岸花的花枝才停下。 “你是谁?没有我的允许外人不可能进来。” 身后的彼岸花花海都还在,只有穿过这片花海才能到达这里,这毒阵不是那么好破的。 “你会的东西都是我教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葬阎颠了颠手里的面具,又将其戴在了脸上。 “不过最后成功拿到了粹灵珠,还是值得表扬的。”葬阎迈步靠近金芊蕈,在离她两臂远的地方停下,伸出右手。“拿出来吧。” 金芊蕈仍是一副无法相信的表情,没有血色的唇瓣也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明明人就站在眼前,她的脑子依旧无法接受现实。 “拿什么?” “粹灵珠。”葬阎道。 金芊蕈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葬阎叹了口气,收回手。 “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解开金芊君体内虫蛊的办法。” 金芊蕈眼神闪烁,狐疑地看着葬阎,后退了一步。葬阎见她这个反应,一时失笑。 “粹灵珠可以解虫蛊,我不需要你告诉我方法。” 金芊蕈的左手隐在袖子中,她情不自禁地用手臂挡住腰间的口袋,被葬阎一眼看出猫腻。 “其实我没想到你拿到粹灵珠后居然没有先把虫蛊解了,是因为你知道即使用了粹灵珠也无法同时救下吃了子母蛊的你们吗?” “你说什么……?”金芊蕈难以置信地看着葬阎。 “粹灵珠确实有着能够治愈伤痛的力量,它也确实能解虫蛊,但你们俩体内的可是我所制作的独一无二的虫蛊。” 葬阎语气昂扬地讲述着,像是在介绍一件非常伟大的作品。 “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够通过虫蛊控制金芊君的身体?那是因为虫蛊使你们两个变成了‘共生’关系。如果用粹灵珠解了你们其中之一的虫蛊,另一个就会被体内的虫蛊反噬而死。” 金芊蕈强压下心里的震惊,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葬阎居然知道自己能控制姐姐的身体?他还知道什么?难道这些年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吗? “那粹灵珠再厉害,归根结底,不过是天山女神的眼泪,你难道指望这东西能够延长寿命、起死回生吗?” “……为……” 金芊蕈垂下头低声喃喃,声音非常小,葬阎的位置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什么?”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和姐姐做这种事!?” 歪着头的葬阎忽然笑起来,笑声诡异张扬,很是刺耳。 “你都想起前世的记忆了,何必再问我?”葬阎止住笑声,声音也瞬间冷了不少,再次朝金芊蕈伸出手。“把粹灵珠交给我。” “如果我不呢?” 金芊蕈迎上葬阎的视线,目不斜视地看着那双赤色的眼睛。葬阎连眼角那最后的笑意也完全褪去,可以说是凶相毕露。 世外桃源一般的花坞忽然来了一阵莫名的风,吹起无数草叶和花瓣,挡住了金芊蕈前方的视线。 第98页 金芊蕈警惕地看着四周,做好迎战准备,但在风停后,待花叶全部落下,葬阎却从眼前消失了,他不可能真的消失,肯定是隐藏了形迹准备突然袭击。 金芊蕈从左向右仔细查看,然后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的方向,她转完一圈都未发现葬阎的身影,这个人就好像真的凭空消失了一样,但金芊蕈知道,这个人并没有走,她能够感觉到他的气息。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杀意。 “何必与我为敌?你想做的事我可以帮你完成,你就放心地把粹灵珠交给我吧。” 葬阎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时大时小、隐隐约约的感觉,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进了金芊蕈的耳中。 “闭嘴。” 金芊蕈歇斯底里地吼道。 他懂什么?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什么都不明白! “我自己想做的事我自己来完成,用不着你多管闲事,老家伙该死就死快点。” 金芊蕈狠狠抓向身上刚刚在白泽医馆受伤的地方,伤口本就在流血,被指尖狠狠一刮,伤得更严重,金芊蕈手指上也占满鲜血,下一刻,她抬手猛地朝身体左后方的地方攻去。 不过眨眼间,葬阎忽地现出身形,抓住了金芊蕈的手,毒血甩了他一身,渗入他黑色的衣衫中。 “你们姐妹俩的毒对我没用,那可是我研究出来的东西。”血红的眸子牢牢锁定在金芊蕈的脸上。“看在这么多年的情谊上,我本来还想让你幸福地死去。” 金芊蕈的右手被葬阎抓住,左手还自由,她躬起手臂手肘用力向葬阎的身体击去。葬阎避也不避,面不改色地接了她这一击,随即抽出一把锃亮的匕首刺向金芊蕈的胸/膛。 刀刃没入身体的声音清晰地传来,金芊蕈呆呆地低下头,看着喷涌而出的血,极其缓慢地勾起嘴角。 真没想到自己的生命居然是以这种方式结束。 葬阎无情地快速抽出匕首扔到一边,看着金芊蕈捂着胸口摇摇晃晃地强撑着。 “我养了你们姐妹几百年,你的那点小聪明骗不了我。”葬阎冷笑着瞥了眼金芊蕈腰间的袋子。“我知道粹灵珠可以藏在体内。” 说着,葬阎动作迅速地将手伸过去,沾满鲜血的手从金芊蕈胸腔中掏出一颗散发着璀璨光芒的珠子。 “这个才是真的粹灵珠。” 拿到想要的东西后,葬阎便将其收进怀里,然后冷漠地看着金芊蕈如断了翅膀的蝴蝶一般倒在地上。 金芊蕈的血迅速在地面晕开一片,有几束火红的彼岸花掉在血泊中,细长的花瓣沾了献血后,愈发妖异。 葬阎折了一束彼岸花放在金芊蕈身上,微微屈身,轻声开口道: “子午莲并没有死,你失败了。” 金芊蕈瞪着双眼,身体抽动了一下就再也没有动作了。 葬阎转身对着眼前彼岸花花海大手一挥,疾风掠过,所有彼岸花尽数被毁,只留一地残枝败叶,随后嗤笑一声便拂袖而去。 第69章 陆拾玖 待葬阎完全离去,倒在地上的金芊蕈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随即她艰难地用双手撑着身子爬了起来,单手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朝眼前的小山包后方走去。 金芊君和金芊蕈是共生关系,她们一直相互依赖,听到这一句金芊蕈心里非常高兴。 她和姐姐谁也谁也离不开谁,她们会永远在一起,姐姐永远不会离开自己…… 金芊蕈走了一路,血也滴了一路,好不容易摸到密室的位置,她已经完全站不住了。用最后的力气朝暗处的开关砸去,洞穴的石门缓缓打开,金芊蕈终于倒在了地上,她艰难地匍匐着朝洞内的石床移去。 不知过了多久,金芊蕈终于爬到石床边,伏在昏睡的金芊君身边。 看着姐姐熟睡的脸,金芊蕈扯出一个笑,喉咙忽然涌起一阵咳意,她慌忙转过头捂着嘴猛咳了几声,殷红的血自指缝流出滴在衣裙上,但金芊蕈完全不在意,抹去嘴角的血迹后,她再次回到金芊君身边。 “就算投胎成了妖怪,姐姐依旧没变呢。” 金芊蕈抬手轻抚金芊君的侧脸,手指停在那块蝴蝶刺青上,有什么滴落在石床上,留下浅浅的一圈痕迹。 “……无论轮回转世几次,你都会喜欢上那个女人吗?明明我都尽力让你们不要再相遇了,还是没能阻止……” 金芊蕈握住金芊君的一只手,然后用右手沾了自己的血点在金芊君额头,艰难地画着类似蛇一样的图案。 “我真的真的非常希望姐姐能够永远留在我身边,可是……”画完图案后,金芊蕈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也越来越小。“可是……我不希望姐姐死掉,你要好好活下去……” 第99页 金芊蕈彭地一声倒下,身体慢慢从石床边滑到地上,她的视线一直看着金芊君的方向。 “……幸好你的虫蛊已经用粹灵珠解了……反正我……” 反正她也会被体内的虫蛊反噬,只要姐姐没事就好,只要姐姐能够活下去,她就也…… 倒在地上的金芊蕈闭上了双眼,石床周围的斑驳血迹像是一朵朵盛开的赤色花朵,随着花朵绽放,石床上沉睡的金芊君睁开了那双异瞳。 距离上次醒来已经过去了几天,她的意识还停留在那一日。 刚刚醒来还有些摸不清楚状况,金芊君揉着还有些疼的额头从石床上坐起来,余光瞥到手边的血迹顿时精神一震,顺着血迹的方向看过去…… 金芊君立刻手忙脚乱地想要下床,但由于昏迷了一段时间,身体很久没动,不过是下个床,她却摔了好几次,衣服上沾满了血污。 好不容易从石床上翻了下来,金芊君直接双腿一弯跪坐在金芊蕈身旁,缓缓伸手去触碰妹妹的脸。 “阿蕈……?”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她,只有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 金芊君的手自金芊蕈的脸颊滑向她胸/口那触目惊心的伤,她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走,脑子里一片混乱,甚至都无法正常思考,连一句连完整的句子都想不出。乱七八糟的东西像走马灯一样自眼前闪过,她想起了很多事,失去记忆后的,还有失去记忆前的。 她全都记起来了。 意识诞生之初的那天,学会化形的那天,被葬阎抓走的那天,无数次逃跑又被抓回去的那些天,还有被关进黑屋子里那漫长无尽头的难熬日子,金芊君全都想起来了,完完整整的。 金芊蕈的所作所为确实应当受到惩罚,金芊君无法原谅她,却也做不到冷漠地看着妹妹死去,一滴泪都不流。 曾经这个妹妹是为了她才吃下虫蛊,是为了让她恢复自由才听命于那个男人,她会变成后来的模样,金芊君又怎能将自己跟这一切完全撇清关系。 若是没有自己,若是她们不作为双生子诞生,若是她们是毫不相识的两个人,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的结局了? 不知过了多久,理清了纷乱思绪的金芊君面无表情地抱起金芊蕈的尸体,离开了满目疮痍的花坞。 当金芊君回到白泽医馆的时候,落下仁和蝶逝正在为寻找她和金芊蕈的下落争论。蝶逝觉得应该对玉阑严刑逼供,落下仁同意蝶逝的想法,想劝师傅尽快动手,但白泽完全没有要把玉阑怎么样的意思。 “靠武力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白泽一边配药一边指挥落下仁和蝶逝帮忙,争论中也不耽误干活。“玉阑吃软不吃硬,就算你真的以死威胁,他也不会说的。” “那我们怎么办?就干等着吗?” 白泽停下手中的动作,瞥了眼自己的小徒弟。 “他都已经坦白了那么多,说明他还是想说的。”白泽将挑出来的药材倒进旁边准备好的碗中。“想让他说出我们想知道的事得……” 没等白泽把话说完,医馆的门被人推开,满身血污、一脸肃然的金芊君抱着金芊蕈跨过门槛走进来。 落下仁看到金芊君怀里的金芊蕈,手里的东西啪地掉在地上,整个人僵在原地。蝶逝倒是立刻冲上前想要帮忙,但金芊君摇了摇头,径直走向站在药柜前配药的白泽跟前,面朝白泽和落下仁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白泽也是一愣,放下手里的东西弯下腰去扶金芊君。 “你这是作何?” 金芊君双臂还抱着金芊蕈,白泽只能抓着她肩侧让她起来,蝶逝也过来伸手,但金芊君依旧固执地跪着。 “一切都是我妹妹所为,我也有一定责任。” 白泽眉毛一拧,立刻沉下脸松开手。 “芊芊……” 看到金芊君怀里满身血的金芊蕈,本来想上手接过去的蝶逝也陷入犹豫。这金芊蕈逃走时所受的伤并不致死,她身上的伤看起来也不像是白泽所为,那金芊蕈究竟是怎么死的?难道是金芊君亲手把自己的妹妹…… 要有多大的决心才能下得去手杀掉自己的亲妹妹? 蝶逝无法想象金芊君此时的心情,所以她不敢上前。 “你都想起来了?” 白泽将手背在身后,俯视着跪在面前的金芊君。 金芊君看向落下仁,点头。 “杀害落下仁一家,盗走粹灵珠并残害天山生灵,以及下毒毒害黎民百姓的人结下许多仇家的正是我妹妹金芊蕈。” 落下仁垂在体侧的手死死攥着,指甲几乎扣进掌心的肉里。 “不,你说的不完全对。” 金芊君刚说出金芊蕈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一个声音自堂屋后传来。 第100页 第70章 柒拾 玉阑掀开挡着的帘子,从后面走进堂屋,他原本只是随意散步经过这里,在听到金芊君的声音后便停下来。 如果金芊蕈还活着,金芊君是不可能回到这里的,所以玉阑自己内心其实也有了预感,只是没有亲眼看到,他并不愿意相信。 当他掀开帘子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金芊君……以及她怀里的金芊蕈。 纵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亲眼看到的时候所带来的震撼却还是宛如当头一棒,玉阑在原地停顿了片刻才再次迈步走过去。 金芊君扭头看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哪里不对?”白泽问道。 “我确实按照阿蕈的意思下了毒,但中毒的人数不该有这么多,那个中了蛊术的少女也不是阿蕈杀的,追杀金芊君的那些仇家也不全是阿蕈陷害给她的。” 玉阑的视线始终锁定在紧闭双眼的金芊蕈身上,说话的语气很平淡,好像在讲述无关紧要的事。 “她确实视人命如草芥,确实杀过不少人,也确实把盗取粹灵珠的事陷害给了金芊君……”说着,玉阑的视线移到了金芊君身上,跟她视线相交。“但她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威胁到你的安危,追杀你的那些仇家跟她无关。” “那是谁做的?” 蝶逝也已经从白泽和落下仁那里了解到了金芊君姐妹的事。 “这你得问老天爷了。”玉阑耸肩一笑。 “杀了十个人亦或是杀了一千人,本质上都是杀人,她应当为她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 金芊君朝落下仁的方向垂下头,就算玉阑站出来澄清了一些事,她没有表现出任何为妹妹博取同情的意思。 “我妹妹杀了你的家人,她已经死了没办法让你报仇,我愿意代她赎罪。” 玉阑盯着金芊君,难解的复杂情绪缱绻在墨色的眸子里,直到听到最后半句,那股情绪才消失。 白泽双手抱臂,不认同三个字清楚地写在了脸上。 “赎罪?你赎什么罪?”白泽质问道。“你偷东西了?杀人了?还是下毒了?” 金芊君抬头看着白泽,被他的三个反问噎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落下仁咬着下唇看着金芊蕈的尸体不说话,她此时心里也乱作一团,复仇的对象死了,难以平息的气愤和怨恨无处发泄,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可是……”金芊君看向落下仁,满面愧疚。 不只落下仁一个,金芊蕈害许多人失去了家人,就算她死十次、百次,也无法弥补所犯下的罪孽。现在她就这么死了,金芊君觉得自己应当做些什么去弥补。 “可是什么?” 白泽语气里带了一丝不悦,他正准备说些斥责的话,从站在他旁边的落下仁那里传来了微弱的声音,几人的视线立刻转到落下仁身上。 “……不一样。” “豆豆?”白泽微微屈身。 “你和她不一样。”落下仁跑到金芊君面前,抓住她的衣服。“你是你,她是她,我恨的不是你!” 被落下仁摇晃的金芊君呆了一呆,看了眼怀里的跟自己有着一样面孔的金芊蕈。 “你打算怎么替金芊蕈赎罪?以命抵命?”白泽拍拍落下仁的肩膀让徒儿退下。“你死了,那些死去的人就会回来了吗?” 金芊君被白泽问的哑口无言,只能痛苦纠结地看着他。 “我明白你心里的愧疚,牵扯其中的每个人都不好受,没有人怪你。”白泽弯下腰将手搭在金芊君肩上。“起来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谈,不是吗?” 金芊君怔怔地看着白泽,鼻翼微微翕动,想要说什么,但张着嘴努力了半天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蝶逝也在金芊君身边蹲下,轻轻抓住金芊君抱着金芊蕈的手。 “芊芊,放下吧,你不能一直抱着……她的尸体。” 金芊君转头看向蝶逝,稍稍松了手,但并没有直接放开。 “我……我应该阻止她的,如果我能做些什么……” “金芊君。”白泽忽然提高音量。“你清醒一点,冷静下来好好思考,金芊蕈已经死了!” 白泽甚至想抬手打她一耳光让她清醒清醒,他没有付诸的行动由一旁的落下仁代为实施,啪地一声,金芊君被打得侧过头,脸上留下了五个指印。 “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莲姐姐还需要你……” 落下仁缓慢地说着,她的心情也很混乱,但却比此时刚恢复所有记忆又失去了唯一的妹妹的金芊君要理智一些。落下仁确实非常恨金芊蕈,恨不得亲手杀了她,但她明白这一切跟金芊君无关,她不会迁怒于她。而且金芊君之所以会这么愧疚,正是因为她在乎落下仁他们…… 第101页 “我们也需要你,如果你真的感到愧疚,那就留在医馆帮忙,直到我们不需要你为止。” 白泽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儿,露出赞许的神情。 “我会的,我留下……子……阿莲在哪里……” 金芊君红着眼眶看着落下仁,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努力组织着语言。 她把所有记忆都想起来了,其中包括跟子午莲的事,她刚刚在花坞没有找到子午莲,才抱着金芊蕈的尸体回到白泽的医馆。 “莲姐姐在我房里……” 蝶逝见金芊君状态有所好转,上手去搬金芊蕈的尸体。金芊君由于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身体已经僵了,蝶逝怕出问题也跪在地上想用双手穿过金芊蕈下方将其抱起。这时,旁边的玉阑迈步上前,弯下腰伸出手。 “把她交给我吧。” 另外四人齐齐看向他,但玉阑只看着金芊君。 “她已经死了,不能再害人,也不能赎罪,至少让我亲手将她埋葬。” 金芊君低下头看着怀里金芊蕈,她还完全没想过要怎么处理妹妹的尸体。抱着金芊蕈的尸体一路走来,她想了很多,唯独没有想这件事。 玉阑看着金芊君,手已经搭在了金芊蕈的肩头。 “就交给他吧。”没有人表态,白泽便站出来做主。“这是最合适的处理办法。” 把金芊蕈的尸体留在医馆,只会让落下仁和金芊君更难受。 落下仁和蝶逝都对白泽的决定没有异议,金芊君稍稍迟疑了一下,随后彻底松开了手,她也明白这是最合适的办法。 玉阑弯腰将金芊蕈从金芊君手里抱过来,停都没停就往门口走。 “等等。”白泽叫住他。“子午莲的灵神在哪里?” 跪在地上的金芊君诧异地扭过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71章 柒拾壹 “阿莲怎么了?” 金芊君挥开蝶逝要扶着自己的手独自站起来,微微摇晃了一下后站稳,看了眼白泽后转而盯着玉阑的背影。 提到子午莲,落下仁欲言又止,表情担忧又难过。 “留在这里的只有子午莲的肉/身,她的灵神不在。”白泽开口解释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只有在场的人知道,蝶逝昏迷不醒,金芊蕈死了,现在就只剩下你和玉阑两个了吧?” 然而金芊君当时虽然在场,但也只醒过来那么一小会儿,此时甚至都回忆不起来具体情况,她只记得自己身处梦境中不断地看着过去的记忆。 金芊君径直走到玉阑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子午莲的灵神在哪儿?” “这个问题不该问我吧?”玉阑苦笑着摇摇头。“你是最后一个见到阿蕈的人,杀了她之前你什么都没问?” “不是我杀了她。”金芊君皱着眉开口。 玉阑冷下脸,似乎不是很相信的金芊君的话。 “子午莲的灵神被阿蕈用幻境困在粹灵珠里。” 金芊君没翻过金芊蕈身上,她混乱到都已经把找回粹灵珠的事忘到了脑后。金芊君上前一步想要查看,玉阑却后退一步避开。 “她死前没有把粹灵珠给你?”玉阑冷冷地看着金芊君,抵触拒绝之意非常明显,他不希望金芊君再碰金芊蕈。 俩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白泽看不下去,直接走过去将手放在金芊蕈额头,一道淡淡的光自他指尖流入。 “粹灵珠不在她体内,身上呢?” 玉阑弯下/身子,松开一只手让金芊蕈靠着自己的身体,然后在白泽的注视下翻找她衣服里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 “看清楚了?粹灵珠不在她这里。”玉阑冲金芊君说道。 金芊君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对玉阑不太友好的语气也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你知道她会把粹灵珠藏在什么地方吗?” 听到这句并不是他期待的话,玉阑眼底涌起怒火。 “你怀疑阿蕈?你怀疑她就算死也不让你找到自无力?就算你现在找到粹灵珠也晚了!那个女人的灵神已经消失了!她死了!”玉阑朝金芊君吼道。“阿蕈来这里之前用粹灵珠解了你身上的虫蛊,她偷这东西本来就是为了你,根本没打算给自己用。” 虫蛊解了? 白泽抓过金芊君的手腕探脉,脉象确实跟之前不同,金芊君体内的虫蛊消失了,她体内应该也没有剧毒了。 金芊蕈不是金芊君所杀,粹灵珠又不见了,那会是谁干的? 白泽无视玉阑和金芊君之间的不和谐,探头去检查金芊蕈的伤。 “她背叛了我对她的信任。” 金芊君看着玉阑,异常平静地开口。 “我也想帮助她,我也想减轻她的痛苦,我也想除去她体内的虫蛊。她是我妹妹,她变成那个样子,我怎么可能什么感觉都没有?我对她说过我会去拜托阿莲将粹灵珠借给我们,可她做了什么?” 第102页 金芊君说话声并不大,还有些沙哑。 “……你让我怎么相信她?就连抱着她的尸体的时候我都在怀疑,她是不是骗我诈死!” “阿蕈死了,你却活着,这是什么原因?还不懂吗?是她救了你!” 玉阑和金芊君死死瞪着对方,两人眼中有着相同的愤怒、悲痛和懊悔。 “你是她唯一的姐姐,你是她活下去的意义,你是她最重要的人,可在你心里她却不是最重要的。” 听到玉阑这话,白泽眉毛一拧,表情也不太好。蝶逝一脸愤慨,忍不住想要插嘴,白泽比划手势让她闭嘴。 “不要总用这个问题逼我!最重要的就只能是一个人?为什么非要逼我在妹妹和喜欢的人里二选一?”金芊君哑着嗓子,歇斯底里地吼道。“我宁愿死的是我,我希望她像个普通人一样活下去,我宁愿替她承受所有痛苦,我也希望我在乎的人都能好好活着!”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在与子午莲相识后,金芊蕈就在逼迫金芊君二选一,最后甚至不惜陷害金芊君让她跟子午莲决裂。 难道有了喜欢的人之后就必须放弃其他重要的人? 金芊君不可能只做金芊蕈的唯一,金芊蕈也不可能成为做金芊君的唯一,她们都需要去结识新的人,创造新的羁绊,为什么她们不能像普通的姐妹一样拥有普通的人生? 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样子呢? “……就算金芊蕈做了这么多不可饶恕的事,她依旧是我的妹妹,我依然爱她,但我不能原谅她伤害无辜的人和阿莲。”金芊君闭了下眼睛后,凛然道。“我感激阿蕈曾经为我所承受的痛苦,你可以怪我不讲姐妹之情,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不可能为了她抛弃原则。” “如果阿蕈没死,你也打算杀了她对吗?” 金芊君看着玉阑的眼睛,没有任何迟疑地开口: “是的。” 玉阑的脸颊似在微微抽搐,咬牙切齿地看着金芊君。 他无数次想对金芊君喊出“如果没有你就好了”这句话,但最终都压了下去,因为他也明白这不是金芊君的错。 “你若再说下去,我就不会继续旁观了。”白泽侧身挤进两人的视线,打断他们的针锋相对。“我不觉得金芊君有做错设什么。” 金芊君没想到白泽会为了自己站出来,有些意外。 “就算是双生姐妹,金芊君也没有义务为金芊蕈做的事负责。” 白泽收过不少徒弟,好的、坏的都教出来过,作为师傅,他确实可能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却也不能将徒弟所犯下的错误归咎于他。 最后做出选择的是金芊蕈自己,不能去苛责金芊君。 “对,你们说的对,你们说的非常对。” 玉阑大笑着,不知是自嘲还是在讽刺金芊君他们,或许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了。金芊君就默默看着玉阑,没有出声打断他。 笑声止住后,玉阑收起所有表情,漠然地看着金芊君。 “希望阿蕈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再跟你有任何瓜葛。” 玉阑看着沉默不语的金芊君,忽然觉得自己很荒唐。对于所有人来说最该死的金芊蕈死了,不知道凶手是谁,他却将一切怪罪到金芊君身上。 “葬阎应该没死,希望你真的能为阿蕈杀一次人。” 玉阑最后留下了一句话,便抱着金芊蕈的尸体绕过金芊君离开,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第72章 柒拾贰 四人目送玉阑离开,待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后,金芊君飞速转过身朝落下仁的房间奔去。蝶逝紧跟其后追了上去,落下仁跟白泽对视一眼后才跟过去。 当听到白泽说子午莲的灵神不在肉/身中的时候,金芊君就恨不得立刻飞到子午莲身边。她好不容易把所有都想起来,若是再也见不到她,再也无法跟她说话的话,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金芊君一路横冲直撞,穿过院子的时候被柳树枝划伤了脸颊都浑然不知,气喘吁吁地闯进落下仁的房间,看到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后,她的全世界就只剩下眼前。 “阿莲……?” 金芊君轻声呼唤子午莲的名字,小心翼翼地像是害怕惊醒她一样,但当她触碰到子午莲冰冷的身体后,却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金芊君像是不敢相信似的用双手捧着子午莲的脸颊反复确认,甚至还伏在她胸口去倾听她的心跳,然而得到的结果全都一样。 子午莲就好像已经死了一样,没有呼吸,没有体温,没有心跳。 “还有救吗?” 听到白泽他们几人的脚步声,金芊君头也不回地问道。 白泽走到床边,探了下子午莲的手腕便立刻收回手。 第103页 “不知道,只要肉身没有开始……消失,应该就没事。”白泽实话实说。“必须尽快找回她的灵神。” 金芊君握着子午莲的手,在她手背印下一吻。 “我会把她找回来的。” 金芊蕈死了,粹灵珠下落不明,玉阑说葬阎没死,但却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这要怎么找起?拖得越久,子午莲越危险,而且从她的肉身状况来看,白泽觉得可能已经没有时间让他们慢慢寻找葬阎的下落了。 “有线索吗?”蝶逝也想找葬阎算账,此时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时机插话。“关于葬阎。” “我也多次怀疑他没有死。”金芊君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面前的子午莲。“就算虫蛊增强了阿……我妹妹的能力,葬阎却也不该那么轻松地被杀。” 金芊君并没有见过葬阎的尸体,金芊蕈杀掉葬阎后才将她送小黑屋之中解救出来,并且一把火烧了那个宛如噩梦一样的地方。长时间生活在黑暗中的金芊君都不知今夕何夕,虽然恢复了自由,但无法立刻从提心吊胆的状态中抽离,也就根本没去想过要确认葬阎死在了何处,是怎么死的。 “那个男人的阴险,确实不是你那个能应付的。”白泽点头附和道。“我游览过三界许多地方,听说过不少他的事,也曾试着寻找过他的踪迹,却什么都没发现。” 落下仁很意外地看着白泽,她从未听师傅提起过这些。 “那名字可能都是假的。”白泽分析道。“你知道他的出身吗?也许在他的出生地能找到什么线索。” 虽然儿时基本上都是被关着,但金芊君好歹跟葬阎在一起生活了很久,就算很少能见到他的面,多少也能知道些什么? 金芊君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 “我妹妹跟他接触比较多,他只有在研究出什么新的毒后,才会打开房间的门放我出来。” 他把金芊君放出来也不是为了坐下来谈心,金芊君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价值,只是一个实验品,几乎跟一个会行走的尸体没什么区别,他很少跟金芊君说话。 从眼神就能看出来,葬阎厌恶金芊君,厌恶到憎恨的程度。若非需要利用金芊君威胁金芊蕈,估计葬阎早就杀了她了。 “但他能够在我妹妹受伤后立刻出现并给她最后致命一击,说明他已经在暗中监视她很久。” 白泽点头。 估计金芊蕈在医馆打闹的时候,葬阎就在附近看着了。 “不如从另一个角度想想。”白泽在桌边坐下,倒了杯茶。“葬阎想杀金芊蕈有很多机会,他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动手,他的目的是粹灵珠吗?还是别的什么?” 如果葬阎的目标是粹灵珠,这确实说得通,他是修炼千年的妖魔,常年豢养毒物,一身邪气不说,体内也有许多毒虫,别说去偷粹灵珠了,他连天山都靠近不得。 但如果他是想利用金芊蕈和金芊君去盗取粹灵珠,又为什么不直接让金芊蕈去,还特意假死等这么多年,万一这两姐妹一辈子不去天山,那他所做的一切不是功亏一篑?而且他又是怎么知道这对双生姐妹不怕天山的净化之力的? 金芊君和白泽都想到了这些,两人对视一眼便都猜到对方所想。 “葬阎的目标可能是子午莲。”白泽说道。 “什么!?”蝶逝震惊地大声喊道,怎么忽然从粹灵珠扯到子午莲身上了,她完全没捋清楚这其中的联系。“葬阎跟子午莲又有什么渊源?” 子午莲在这之前不是从来没有离开过天山么?那她怎么可能跟进不去天山的葬阎扯上关系? 落下仁也没想通,她安静地在一旁等师傅解释。 “如果葬阎的目的只是粹灵珠,犯不着等到现在才动手,在我妹妹拿到粹灵珠后,他就可以杀了她,可他没有。”白泽没有解释,倒是金芊君开口了。“他偏偏选在我妹妹将阿莲的灵神困住后动手,也许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这个。” 分析到这里,金芊君心中涌起了更多猜疑,难道自己去天山找雪莲遇到子午莲也在葬阎的计划之中吗?他连这个都预料到了吗?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白泽忽然打断,似乎这件事必须现在说出来。“有关阿莲。” 特意在这种时候提起来,肯定是很重要的事,只要跟子午莲有关,金芊君绝不允许自己疏忽对待。 “什么?” “子午莲的原身不是灵芝,她根本变不回原形,我也摸不透她真身。” 这点金芊君已经知道了,之前子午莲跟她说过,她觉得并不是什么大事,无论子午莲真身是什么,对于金芊君来说,她就是她。 白泽见子午莲她们没理解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又补了句。 第104页 “这也许就是葬阎找上她的原因,说不定粹灵珠就是阿莲的真身。” 蝶逝和落下仁是完全没想到这个可能,反应比金芊君大很多。金芊君倒是想过这个可能,但她又否认了,如果粹灵珠是子午莲的真身,那粹灵珠被盗后跟子午莲分隔两地,为什么她一点异常都没有? “我不觉……” 金芊君转头正欲开口反驳白泽的猜测,却忽然感觉手心一空,原本被她握住的子午莲的手不见了。 掌心那空落落的感觉如同一瞬间抽走了金芊君的所有生命力,她猛地转过头,却只看到床榻上沉睡着的人像是被揉碎的花朵一般消散。金芊君慌忙用手去抓,却抓了个空,手心什么都没剩下,子午莲完全消失了。 第73章 柒拾叁 在金芊君第一次子午莲的时候,她就深深地被这个清心寡欲的女人所吸引。 巍峨高耸的天山像是一位身着洁白盛装的女神矗立在大地之上,洁白的雪像是绸缎一样铺洒山间,连绵不断的森林像是一个个忠实的侍卫守护着山体,而栖居于山顶的那位女神则守护着天山中的所有生灵。 踏入天山之前,金芊君调查了许多有关这座山的事情,比如山中的净化之气会令所有妖邪之物无处遁形,净化掉他们;再比如天山物产丰富,遍地是宝,尤其是那雪莲最为珍奇,传言甚至可以延长人的寿命等等。 然而一切传说之中,最为神秘又吸引人的就是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这位仙女不仅在天界出名,在凡间也享有盛誉,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凡人见过,但金芊君听到的说法,确实神乎其神。 据说她肤若白瓷,口如朱丹,身似菩提树,步步生莲花,气质超然出尘,美得纯粹没有瑕疵,一切浑然天成,堪称创世之神女娲最完美的作品。 金芊君起初听到这般形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后来甚至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大笑。 那位给她讲述这些传说的老人对她这个反应很是不满,他坚称自己见过那仙女,她确实如传说中那般天生丽质。 金芊君强忍着笑跟那位凡人道了谢,一路腹诽着踏上天山,想去会会这位“绝世大美人”。 虽然金芊君没去过天上,没见过有名的姮娥仙子,但却见过不少妖中“姮娥”,涂山的狐狸精和七绝山的蛇妖之中不乏许多美人,各有特色,酥/胸柳腰,迷得人神魂颠倒。 觉得自己见多识广的金芊君就这么无所畏惧地上了山,为妹妹寻找天山雪莲。 雪莲并不难找,金芊君在半山腰就找到了几株,但却连那“绝世仙女”的影子都没看到。原本她已经可以回去,但令人流连忘返的天山美景和这未知美人的吸引力太大,金芊君迈开步子,继续向山顶前进。 当她快要到达山顶的时候,看到了掩映在挺拔林木之中宛如海市蜃楼般的楼阁。 金芊君没有贸然靠近,她找了一棵有她两个人那么粗的树,躲在树干后偷偷观察楼阁附近的情况,从左向右看去,目光随着雪地里的一只小雪豹跑跑跳跳地奔向楼阁前,洁白胜雪的裙角出现在视线的终点,一双素手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小雪豹拎起来抱在怀里。 金芊君鬼迷心窍一般屏住呼吸,停在纤尘不染的裙袂上的视线缓缓上移,在心头刻下了令她终生难忘的记忆。 在看到那个人后,之前的所有猜疑全部不攻自破,金芊君甚至将自己在心里嘲讽过的那些话都扔到了脑后,只是呆呆地看着。 抱着雪豹的子午莲似乎并没有发现有人在偷窥,用手指一下一下帮小家伙捋顺毛发,动作耐心轻柔,像是一幅不真实的动人画卷。 那一天,金芊君就一声不响地躲在树后偷看,直到子午莲进入身后的楼阁不再出来,她才离开。 之后只要空闲,金芊君便往天山跑,观察这位仙子的生活,想要弄清楚她究竟是不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着那副清冷模样。 如此这般潜伏了一个月,亲眼目睹子午莲为了救凡人害自己被雪豹咬伤,却也没见到她露出其他表情。这位佳人像块冰冻千年的寒冰,能融化她的,恐怕只有那不灭的红莲业火了吧? 越是不可能完成,便越想尝试,金芊君想知道她脸上究竟有没有其他表情。 金芊君潜伏在子午莲身边前前后后大概一个月,起初还会隐藏踪迹,后来几乎就是明目张胆地观看子午莲散步、练剑。而子午莲却也对她视而不见,这种故意无视反而给了金芊君近一步接近她的勇气。 某一天金芊君又偷偷溜进天山,跑遍子午莲常待的地方都没有见到她的人影,就在她漫无目的地寻找她的身影的时候,看到了那只经常跟着子午莲到处跑的小雪豹。 第105页 小雪豹并没有发现站在树梢的金芊君,它踩着积雪,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子午莲居住的那栋楼阁后面跑去。金芊君跟在它后面绕过高耸的山壁,穿过一片山林,宛如镜面一般的清澈池水赫然出现在眼前。 金芊君被眼前的瑰丽美景震撼得目瞪口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去寻找那小雪豹的身影。 那小雪豹撒丫子向前跑去,直奔池边一块巨石,金芊君选了一处好地点,飞身上树,朝雪豹停下的方向看去—— 有飞鸟振翅略过,在视野中洒下若干洁白的羽毛,落在美人半遮半掩的香/肩。 金芊君的脸迅速飞红,她并不知道子午莲在这里沐浴。 金芊君第一时间转过身避嫌,但转念一想反正都是女人,看就看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随即她又转过来,大大方方地观看仙女净身洗尘。 池水中的子午莲双手捧水浇到身上,那小雪豹也跳进水里扑腾着游到她旁边,一副想要跟她一起洗澡的样子。 天山的池水非常寒冷,仙身神体的子午莲并不惧怕,但对这小雪豹来说却不太好,她便抱着小家伙游回岸边。子午莲将小雪豹推到岸上后并没有立刻从水中出来,反而抬起头朝不远处的林木看去。 感觉到子午莲似乎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在树枝层层掩护下的金芊君忽然心一跳,有些做贼心虚,但秉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坚定信念,她继续装树干。 池水中的子午莲目不转睛地看着,然后捡起岸边的一块小石子,朝金芊君所在的方向扔了过去。 这么远的距离,肯定扔不中。 金芊君这么想着,然后被石子砸中前额,脚下不稳,头一歪从树上栽了下去。好在下面是厚厚的积雪,摔下去一点感觉都没有,反而是额头被砸到的地方比较痛。 金芊君抬手摸了下额头肿起来的地方,看着指尖的血迹,她有些哭笑不得。 这算是被抓了个现行吗?但对方却没有过来质问金芊君,反而旁若无人地穿起衣服,抱着小雪豹回到了居住的地方。 既然她不当面对峙,金芊君便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第二天又摸上天山继续偷看子午莲练剑。 不过这些年金芊君四处游荡惯了,很少长时间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子午莲这单一乏味的生活看久了她也会觉得无聊。子午莲一练剑就会练一上午,几个时辰不停,头顶阳光明媚,舒金芊君躺在树梢看着看着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全然没发现某人收起长剑,迈步朝她所在的云杉走过去。 第74章 柒拾肆 子午莲站在树下仰着头看着树梢的人,绛紫色的衣袂与发丝悠悠垂下,随着往来的风微微拂动。 仰头看了金芊君一阵儿,见她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子午莲想了想一个纵身飞到旁边的树梢上,提着剑观察她。 金芊君头枕着双臂,翘着一条腿,闭着眼睛稳稳当当地躺在粗壮的树枝上,看起来似乎已经习惯了风餐露宿,在这种条件下也能睡得着,而且还睡得挺香,连别人靠近都没有察觉,一点防备都没有吗? 子午莲刷地将剑抽出来,用剑指着熟睡的金芊君,锋利的剑尖离那白皙的颈项只有毫厘,但金芊君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保持着平稳的呼吸,似乎并没有醒来。 大概以这个姿势保持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人谁都没动。 也许是累了,也可能是不想再浪费时间,子午莲收回剑跳下树,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回到自己的住处。 待关门的声音传来,树上的金芊君才睁眼,情不自禁抬手摸了下脖子。 如果这仙女真的想杀她,刚刚金芊君就已经死了。 也不知是鬼迷心窍还是怎么了,金芊君也搞不懂自己刚刚怎么就敢卸下所有防备任她宰割,那么近的距离,如果那仙子真的打算斩妖除魔/替/天/行道,就算命大不死金芊君也得受重伤。 然而就算再给金芊君一次机会,她也会做出同样的事,她相信这个小仙女不会伤害自己。 放任自流总会滋生意料之外的结果,子午莲没料到自己的种种退让反而金芊君得寸进尺。 某一天,日落西沉,夜幕降临后,掌灯夜读的子午莲忽然听到楼阁一层传来声响,窸窸窣窣的,既像是风吹动木窗的声音,又像是有人在翻东西。 子午莲立刻放下手中的书卷,拿着佩剑轻手轻脚地走下楼。 声音是从灶房的方向传来的,子午莲躲在门后,用手指轻轻推了门板一下,灶房的门吱呀一声,晃晃悠悠地打开,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子午莲站在死角处没有动,静静地等待脚步声靠近,待有人从门内探头出来,她便刷地抽出长剑朝对方刺去。 第106页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敏捷地往后一躲,避开了子午莲这一剑,但她嘴里咬着那根胡萝卜被斩成了两截,带绿叶尾巴的那段啪地掉落在地。 “哎呀哎呀!” 一个女人惊叫道,声音里满是惋惜和心疼,吓了子午莲一跳。 “什么人!?” 子午莲从腰间掏出一颗像是凡界夜明珠一样的珠子,但这珠子的光要比凡界夜明珠明亮百倍,一瞬间便将整间屋子照亮。 “冷静冷静!别冲动!我没有歹意!”金芊君看到横在面前的剑,慌忙开口解释。“我只是路过的无名小卒,实在饿得紧了,才出此下策,我只偷了你家一根胡萝卜,其他什么都没动,真的!” 金芊君举起被她咬了一口的半截胡萝卜给子午莲看。 子午莲垂眸扫了一眼,依旧保持着持剑的姿势,凛冽的目光仍然死死锁定在金芊君身上。 “你有什么目的?” “没有啊……”金芊君一脸赔笑,子午莲却猛地一抬手,剑锋直逼金芊君的脖子。“我真的没有不良企图!我发誓!” 子午莲注视着金芊君那双异瞳,片刻后慢慢才放下长剑。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离开。” 子午莲侧过身让开一条路,示意她赶紧离开,但金芊君没有动。 “仙女跟那位大慈大悲的观世音长得如此像,想必也有着菩萨心肠,看到这么可怜的小女子,真的不考虑收留……” 金芊君摆出一副可怜样,企图博取同情,然而她话都还没说完就被子午莲连人带半根胡萝卜一起扔出房子。 倒栽葱倒在雪地里的金芊君手脚并用从雪坑里爬了出来,正听到子午莲关门的声音。 “真是无情啊……” 金芊君坐在雪地里看着那栋二层楼阁,笑着摇摇头。 万事开头难,虽然被赶了出来,但金芊君有着坚持不懈的精神,她不打算就这么放弃,寒冰也有融化的那一天。 之后金芊君依旧隔三差五地来天山,只不过她不再是只在旁边偷偷看着,也不会半夜偷偷溜进去偷吃的了,她直接敲门拜访,虽然基本上都是吃闭门羹, 如此又过了数月,子午莲甚至已经对金芊君的“骚扰”的习以为常,若是冷不丁少了那烦人的敲门问候,她竟还有些不习惯。 一连数日,子午莲所居住的山顶都没有一点不和谐的声音,那个女人竟然放弃了她坚持许久的日课,彻底消失了。 一切恢复成从前的样子,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吵闹,只有山间的风声和鸟鸣陪伴着她,日子静谧而……烦躁。 子午莲那颗波澜不惊的心产生了变化,她无法静心练剑,无法守着粹灵珠沉思,无法安稳地睡觉,就好像生活缺少了什么,令她不安,令她心浮气躁。 清晨练剑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子午莲便来到了金芊君常待的那棵云杉下,此时上面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子午莲心里莫名一阵不爽,她握着剑凌空挥舞了几下,惊起飞鸟无数,被斩断的树枝和着残雪漫天飞舞,落在她的发间和衣服上。 还以为那个妖怪是个有毅力的人,看来不过也只是口头说说,这不也很快就腻了,她已经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了吧? 子午莲灵巧地舞动着手中的剑,然后手腕一转,目不斜视,收刀入鞘,动作干净利落,仿若行云流水。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在生气的子午莲,那一天没有再继续练剑,也没有出去散步,也没有跟小雪豹玩耍,直到天黑都待在自己房里。 经过一夜沉思,第二天,努力让自己恢复正常的子午莲一如既往地洗漱更衣,然后带着剑推开楼阁的大门。 眼前的风景跟昨日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但雪地上却有一道醒目的红痕,宛如白纱上挂着一条红丝带,而红丝带的末端连着一个人。 看到倒在积雪中的那个人,子午莲表情一变,把不许外人靠近楼阁的师训忘得一干二净,直接飞过去将满身血的金芊君抱进房里,放在了自己的床榻上。 第75章 柒拾伍 近千年的独居生活帮子午莲练就了许多能力,但天山远离世俗纷争,从来没发生过大事,也没有人受过重伤,子午莲并没有处理重伤的经验。 看着躺在床上气若悬丝的金芊君,子午莲一时手足无措,慌乱地翻找衣服和被褥撕成一条一条按在金芊君仍在流血的伤口上。 这样根本不能止血,子午莲很清楚,但她从来没有处理过这样严重的伤势,像个什么不懂的孩子一样急得团团转。 眼看着金芊君的气息越来越弱,脸色也愈发苍白,子午莲甚至开始直接给她输入自己的灵力,希望能够保住她的命。这个办法似乎可行,金芊君的情况没有继续恶化,心跳和呼吸都恢复平稳,但身上的伤若是不及时处理,她的情况依旧不乐观。 第107页 冷静下来的子午莲想起了之前来天山拜访的那位白泽上神,因为想要帮助山间受伤的动物,子午莲曾拜托他教了自己一些简单的医术,白泽还给子午莲讲解过天山上的哪些药材可以用来疗伤。 回忆起这些,子午莲找来山精盯着昏迷的金芊君,自己则飞出去寻找能用的草药,也不管用不用得上,一股脑带回家里。 将药材丢给精怪们处理后,子午莲拿着匕首再次回到金芊君床前,割开她身上满是血污的衣物,帮她清理伤口。 金芊君身上最严重的就是腹部的伤,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利器刺/穿了身体,除此之外,其他部位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不明伤痕,甚至还有尚未痊愈的旧伤,一眼看去,身上好像就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子午莲被触目惊心的景象深深震撼,心中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的过去产生了好奇,但她只是在心里想想,并不打算问出口。 帮金芊君包扎好伤口后,子午莲为她换上自己的新衣服,然后在山精的帮助下喂她喝药,处理好一切后,外面已经夜幕四合,看着窗外圆盘一般的皎月,子午莲才猛然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未去查看粹灵珠,连忙安顿好金芊君跑去放置粹灵珠的房间的确认情况,好在粹灵珠依旧静静地躺在锦盒之中。 确认粹灵珠没事后,子午莲转身要走,却忽然想起这珠子能够治疗伤势。她凝视粹灵珠良久,似在犹豫,是救人还是听从师训,心中的那杆天秤已经有了倾斜。 子午莲长袖一挥,拿起粹灵珠直奔金芊君而去,拿着宝珠治好了她腹部最致命的伤口。 正常情况下,金芊君能活下来都已经是个奇迹,昏迷个十天半月更是再正常不过,但因为粹灵珠,她在受伤后的第三天就醒了。 金芊君睁开双眼的第一刻,就看到了坐在床边倚着手臂打盹的子午莲,心中最柔软的部位被深深触动,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想要去触碰她的脸颊。没等她目的达到,子午莲那双银灰色的眸子忽地睁开,反手抓住了金芊君的手腕。 子午莲警惕地看了眼四周,随后才看向眼前的金芊君,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 金芊君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嘿嘿傻笑。 “你笑什么?” 子午莲很是疑惑,这人差点就死了,怎么还笑得出来? “笑我这伤真值。” 到底值什么?拿自己的命做砝码,她赢得了什么?子午莲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明白金芊君这笑和这话的深意,为什么这个妖怪总是做出奇怪的举动,说些很奇怪的话? “你已经没事了,离开吧。” 子午莲起身准备扶金芊君起来,她才刚碰到金芊君的胳膊,那边就已经哀嚎不已。 “哎呦,疼!轻点轻点,真的疼,伤筋动骨还一百天呢!我这可是鬼门关前走了一回,好姐姐,温柔点温柔点。” 金芊君一叫,子午莲就立刻松了手,子午莲一松手,金芊君也不叫了,子午莲就又抬手想把她拉起来,刚一碰,金芊君就又叫,松手就停,一碰还叫。 子午莲皱眉,一脸不悦,却又拿金芊君没办法。 “你的伤……” “疼,真的疼啊,仙女大人。”子午莲才一开口,金芊君就嚎起来。“感谢你帮我包扎外伤,但这内伤,却是肉眼看不到的,小女子现在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疼的。” 子午莲不知道金芊君到底是怎么受的伤,她懂得那点医术也只够看个皮外伤,无法判断金芊君是否真的受了内伤,看她那痛苦的表情又不像是在说谎……她现在有点后悔,反正已经违背了师训,粹灵珠用都用了,不如直接把这人里里外外所有伤都治好,然后赶她走。 纠结来纠结去,终究是狠不下心。 “等你的伤好了,立刻离开天山!” 子午莲不想再为这件事烦躁,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金芊君抓住衣袖。 “我能知道仙女的名字吗?你救了我一命,我得把救命恩人的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子午莲皱眉看她,知道了名字就会有更深的牵扯,她是仙,她是妖,她们两个不该有太多交集的…… “子午莲。” “我叫金芊君,你叫我菌菌就好了,我就叫你阿莲。” 菌菌…… 子午莲微微一愣,好像心中有根许久未拨动的琴弦忽然颤了一下。 “随你便。” 子午莲挣脱金芊君,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掩去眼底的慌乱。金芊君眉眼带笑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金芊君这一赖就再天山待了足足一月,每天享受着子午莲的精心照顾,以往总能看到子午莲照顾那些受伤的小动物,这回自己终于体验了一把,天天美滋滋地快要找不着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