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女孩》 第一章 每天,于蓝都要一次又一次地拒绝爸爸的接送,然后步行回学校。 漫步在水泥道边,脸微仰着,眼睛里,便藏了一片天、一方地、一个另外的自己。 学校门前那条道路的行道树是法国梧桐,这阵子,先是落了一地的黄叶子,然后满树都是翠绿的新芽。站定身子往路的尽头望去,行人像是游动在绿色的甬道里,似乎路的尽头会有什么奇幻的地方。 叶子阵阵晃动,不是无节奏的“沙沙”响动,而是发出一种夹杂着快意的声响。她眯起眼睛,觉得自己能听见叶子在唱歌。阳光穿过重重叠叠的树隙,洒在脸上只要轻轻张开双手,便知道现在的自己,会变成一只带着金色斑点的鸟…… 但她没有,因为在白日里,似乎做些什么都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一个踩着脚踏车的大男孩在她身边“嗖”地掠过,突然又自前方约离她几丈的距离慌张刹停,然后闪闪缩缩地蹲下身作检查车子状。 于蓝眼帘一垂,继续行走。行至男孩身边时,眼尾一觑,见他的头部动作已跟着她的前行大幅度改变。她觉得不安,细致的脸容更为冷淡,浑身游离出一股清冷的气息。 有一种人,即使在成年以后也一直融不进成人的社会。他们无法明白究竟是自己的不正常伤害了旁人,还是旁人的正常伤害了自己,只是觉得一面对陌生人就会浑身不自在,仿佛像感染了伤寒一样不停地颤抖。 他们都觉得自己很了解自己,了解得明白通彻。事实上,他们根本不明白,但又装出很明白的样子。他们可以自如地表露最自私的神色和言辞可怜、安慰、鄙视、讥讽、践踏。横竖大部分的人看法一致,便不会有人觉得不妥,即使觉得,也不会明说。 这种人很想改变现状,但结果便如扮演小丑一样。 于蓝知道,自己就是这一种人。 于蓝从小就长得很漂亮,漂亮得连在孤儿院里工作的阿姨叔叔都会特别喜欢她。他们都说,这么个精致得让人心痛的孩子是不应长在孤儿院的,等有一天碰到个有缘人,一见了她这张脸就会想领她回去呵着护着,那就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她不爱说话,却喜欢微笑。每天早上,便一身干净地端坐在小板凳上,笑眯眯地看着其他小孩嬉耍、哭闹、争宠、撒泼、发脾气。傍晚,叔叔阿姨们又哄又吓地忙着照顾顽皮蛋吃饭洗澡时,她同样静静地看着。每日用同一种姿势,由日出看至日落,由七岁看至九岁。 有一天,一对漂亮贵气的夫妻踏人院门,便看见漂亮得像洋娃娃般的她乖巧地坐在礼堂门边的小板凳上折纸鹤。不远处的草地,一大群扬着小脏手说去后山种芒果树的孩子正喧闹着,每张小脸又脏又黑,争先恐后地拿着小水桶往侧门奔去,队伍的头儿就是孤儿院里的厨师兼老师小旺叔。 夫妻两人望了小女孩好半天,嘴角几乎咧到耳朵上了。 贵气的夫人立即叫住小旺叔,说把他们早先决定领养的小茜划掉,换上礼堂门前那个安静美丽得叫人移不开眼睛的小女孩。 .4yt☆.4yt☆.4yt☆ 九岁的她便成了于志成和苏玉群的女儿,名字叫于蓝。 于蓝用小包包着老师们送的大叠彩纸,坐上名贵的宾治来到于家。她静静立在院子里,眼睛盯着通往大厅的正门,不敢继续前行。苏玉群看见她就怜惜得紧,连忙一手拉着她去看新房间,一边扭头叫人准备茶点。 于蓝没说话,垂着眼帘缓缓跟在养母身后,乖顺得叫人心痛。 小房间挂着紫色碎花窗帘,小床铺着浅紫色碎花罩。床上有许多灰间白色的teddybear。梳妆台的左边高起一个小平台,摆放着插了康乃馨的水晶花瓶。镜子下面有两个手拳大小的粉红色水晶苹果,还有一个用椰壳子雕成的笑面人,窗台上有两盘结着小花苞的仙人球。 所有的一切都很漂亮。但,于蓝却很不喜欢那个椰壳笑脸人。她站在床边,盯了它一会,垂下眼帘。半晌,好像又不受控制般抬头望了望它,又垂下小脸。然后,她觉得有些烦躁,抿了抿嘴,决定自己不准再抬头。 “蓝蓝,这张小床漂亮吗?我特意找人订造的。这些teddybaer全部都是我在日本和美国游玩时买的。”苏玉群殷勤地指着床上一大堆皮皮熊,“还有哦,你爸爸已经替你申请了最好的女校啦,过几天就上学了。总之,只要蓝蓝乖乖的,妈妈就会买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给你穿,带你吃好多好吃的东西,好不好?” 于蓝抬起小脸望着苏玉群,轻轻点头。 “笑得真可爱。对了,这房间以后就是你的了,还有什么不满意吗?”苏玉群对她甜笑道。 “没有,谢谢……”于蓝吐出今天的第一句说话,眼睛又睨了一眼那只椰壳笑面人,没再说话。 .4yt☆.4yt☆.4yt☆ 半年后,于氏夫妇发现,他们的女儿非常柔顺听话,学习成绩也很好,却但极少开口说话,更不会有小同学打电话找她聊天或玩耍什么的。如果他们没有计算错误,这半年内,于蓝只叫过苏玉群三声妈妈,对于志成则更吝啬了,只有在他生日那天,才轻轻叫了他一声爸爸。 他们主动找过老师聊女儿的问题,老师总是说一些于蓝成绩优异,但性格孤独内向,如果能够改进一下就更完美的话。 于蓝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漂亮的女儿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了? 特意聘请回来的心理医生站在于家大厅,上下翻揭着手中厚厚的检查报告,再抬头看着他观察了好一段日子的于蓝。她端坐在玻璃花房门口的石凳上,乌黑的直发垂于面颊,只留一对纯净的眼睛,注视着手中不停折叠的动作。那份认真,仿佛以为手中的纸鹤,终有一天会突然拥有生命,腾飞而起。 “她还是不喜欢说话?” “对啊对啊”苏玉群连忙回答。 “不喜欢你们或者其他人的近距离的接触?”医生继续笃定地问道。 “是,蓝蓝很不喜欢别人太接近她”苏玉群担忧地看了看于蓝,然后扭头问医生,“她究竟什么问题呢,为什么这么内向,这么讨厌接触旁人?” “她的身体非常健康,有问题的是她的心理,经我们的详细观察和诊断,她患有自闭症。” 在医生的指导下,于蓝开始长期服用抗抑郁的精神类药物。 安静,少言,听话,乖顺……久而久之,无论父母,老师或者同学,都觉得这样的姿态的女孩就是于蓝,如果有什么改变了,就不会是她了。 年岁渐长,于蓝的意识更为敏锐,逐步显露出一种对人性对生命极度不信任的惶恐。然而,没有人明白。 她甚至明显觉得,即使有人想知道她的心究竟在想些什么,即使他们略微地努力过,那也只是一种敷衍。 游离在正常与异常之间,她痛苦,曾尝试咬牙拼命立于人群,故意用聚不成焦的目光阻止莫名的心惊肉跳。然而,一但身处人群,总看见旁人的嘴角微含笑意,笑得都很奇怪。仿佛一边觑着她一边和旁边的人交头接耳他们究竟在议论些什么?于蓝恐惧莫名,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说话言不达意、杂乱无章,手脚逐渐酸软和冰冷,体温快速下降…… 她一连串的反应,对方会立即感应,再审度戒备,然后借故离去……望着决绝而去的背影,自卑感即时铺天盖地的掩埋而至在一连串条件反射的心理效应中,演变成恶性循环。 无法心如朗月与人交往,无法你一问我一答地谈天论地,该是一种何等痛苦的折磨?旁人几乎与生俱来拥有的能力,她却倾尽全身意志仍然不能如愿。同样是人,为什么她就偏偏欠缺了身为人类最简单平凡的能力? 如果可以,于蓝甘愿把自己出众的外貌,换上最平庸不过的皮囊,只求有三俩知己,能相互舒张言谈,倾诉心中的理想与未来、烦躁或不安。 那一年,她十二岁。 .4yt☆.4yt☆.4yt☆ 直至有一天,她深夜哭醒过来,看着摆放在梳妆台上的笑面人,蓦然醒悟,怎么可以忍受讨厌的东西在自己的脸前存在六年之久?为什么要活在别人的眼光里?为什么要为了得到别人的认同而委屈自己? 她冲下床,把讨厌的笑面人扔进垃圾筒!坦然可以轻易获得,无法接受为何不舍弃?只要不在乎,它们就不存在,对,只要自己不在乎! 那一年,她十五岁。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觉悟,也因为于氏夫妇长期的关怀和教导,于蓝的心性慢慢圆熟。随着年纪渐长,加上药物的帮助,一扇心门有所开启,自闭症逐渐痊愈。 一般日常交际基本能应付,却仍不擅言辞,时常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笑容却比幼时略少了些。 然而,在这个对美丑定义极为混淆的年代,十九岁的于蓝往往被同学喻为“冷艳”、“气质独特”、“与众不同”,“石屎森林中的深谷幽兰”等等潮流酷女性格,以致苏玉群的脸,常常因为女儿的特别而挂上一抹得意之色。 上大学后,于蓝依然保持着一成不变的生活态度,一样的优异成绩。一年下来,能和她勉强交上朋友的大概只有同系的女生杜绢和妮丝。 据杜绢所说,两人友谊源起于某个夏日一场突然而至却又延绵不尽的大雨,于蓝出乎意外地多管了闲事,在路上解救了被围于广告灯箱下一个多小时的杜绢。之后,杜绢本着恩人情份,缠着于蓝要下课后一同走路回家,才成了能聊上几句的朋友。 而妮丝,是因为上学时脚踏车辗过比车胎还大上一倍的石头,载了跟斗摔伤膝头,却正好碰着悠闲而过的于蓝,后者不言不语地把她扶起来,从背包拿出纸巾帮她拭净血污,又掏出手绢为她包扎妥当后飘然离去,弄得妮丝连“谢谢”也来不及说一声。 于是,外号有甜甜小公主之称的妮丝总在课前课后,与于蓝迎头碰面之时对她露出甜美的笑容,几次下来,弄得于蓝很不好意思,不得不以生硬的表情对她牵起嘴角。 妮丝不禁看呆了精致秀气的脸容,白净得近于透明的皮肤,镶上一对清泉般的眸子简直就是一朵现代版的空谷幽兰!这么漂亮加善良的女孩,再配以冷冰冰的表情,分明就告诉别人,她一定藏有不同版本的神秘故事,比如说童年遭受家人虐待?曾被醉汉半路拦截强奸?错手杀过一个意欲对她不轨的男人? 妮丝越想越兴奋,对于蓝更加注意起来了。 .4yt☆.4yt☆.4yt☆ 这天下课时下雨了,于蓝没带雨伞,也不敢呆等在校门,只怕有不识相的男生又冒险作英雄救美状,便以手抱头小跑了一段路,气喘吁吁地躲进离学校较远的公车凉棚里。 一辆黑色宾治突然停在她面前,“于蓝”车窗露出妮丝甜得让人腻倒的笑容,“快快上车,我送你回家!” “呃不用了”她连忙拒绝,坐上别人的车?宁可淋雨。 “上来吧,这雨大概要下到晚上呢。”妮丝小甜甜冒雨跳下车,抢过于蓝的书本,一手拉她至车门。 “于小姐不要客气,就让我们送你一程吧。”悦耳的男中音自耳边响起,车上走下一位英俊男士,微笑着为她打开车门。于蓝一呆,已被妮丝扯了上车。 上了车后,英俊男人便自我介绍说叫许应龙,是妮丝的契哥。妮丝诡异一笑,便嚷着说初次见面,要他意思意思请她们吃顿法国大餐。许应龙立即微笑征询于蓝的意见,这种征询对于蓝来说通常是最好的下脚台阶,她连忙摇头,推说家里有事,心中却奇怪妮丝刚才怪异的笑容。 她发现许应龙在后镜不停地瞧她,及至视线相碰时又挤出一种颇具深意的微笑。初次见面吧,怎么可以笑成这个样子?于蓝心里毛毛的,越发不自在。 “蓝蓝,龙哥在剑桥大学毕业耶” “哦……”他在哪儿毕业关她鸟事。 “他以前的功课很厉害的,听说在系里长期稳居三名之内。蓝蓝,以后我们遇有什么不懂的,去烦他!”呃?她于蓝也长期占据全级二名之内,还没有弄不懂的功课。 “只要于小姐开口,我义不容辞。”话音刚落,许应龙立即含笑应允。 妮丝眼珠一转,立即压着声音对他说:“喂,想不想我加大力度扇扇子?可以筹码嘛,一餐法国橙汁鹅肝外加罗曼尼;康帝干红!” “小心撑死你!”许应龙轻笑,“快和蓝蓝聊聊天吧。” 妮丝摆正脸白了他一眼,才扭头向后座的于蓝说:“龙哥以前是校队的灌蓝高手呢,也是柔道黑带六段高手。”妮丝做出一副捧心状,“如果我能找一个这种质地的男人当护花使者,会好有型喔!” 两人侧耳听着回应,好半天,于蓝说:“哦……那你找他吧……” 许应龙挑眉,眼角笑纹加深。妮丝噘着嘴不高兴了这人真不凑和,全校没人不知她甜甜小公主早和三年级的米高恋得热火朝天哪! .4yt☆.4yt☆.4yt☆ 那次过后,一连几天,许应龙总是适时出现在她回家的路上,又总是有着无法推脱的理由要她坐上他的车子。于蓝向来讨厌和陌生人相处,尤其是男人。最初几次还有妮丝打破沉默,之后,妮丝便玩起突然消失的游戏。 后来,许应龙干脆把车停在学校大门边的转弯位,那是个全方位角度,于蓝每晚放学都被他成功截住。她三推四推地不愿上车,那许公子干脆以蜗牛速度行驶,陪她漫步人生路。于蓝急步疾走,那家伙就加速直追,还一边从车窗处睨着被晚霞染得分外娇美的小脸,一脸惬意享受。 于蓝极度不自在,又不好发脾气,只得抿紧小嘴目不斜视地走自己的路。许应龙似乎并不在乎她的冷淡,依然笑面相迎陪伴左右。一月下来,于姑娘的心不但连轻微颤一下的感觉都没有,对他更是十分厌烦起来。 .4yt☆.4yt☆.4yt☆ 暑假在即,于蓝要协助教授写一份关于外文系的学术报告,为求方便,她干脆住在学校宿舍。等到报告完成之时,放暑假的日子也到了。于蓝满心喜悦,为了防止跟屁虫许应龙的出现破坏了大好心情,她特意提早十分钟走出校门。 回到家里,放下书本,走进浴室。沐浴后套了背心中筒裤,径自下楼走向屋后的花房。站在花房的玻璃门前,正奇怪怎么会看不见妈妈的倩影时,才突然想起父母今早去日本散心了。 幸好他们又和好如初呢,于蓝微微地笑着。 那日于蓝拿着特意到书店买的《花卉典》到妈妈卧室,正要敲门之时,听见内里传来极罕见的吵闹声。 “韦家是我欠他们的,都这么多年了,要侦探社找找吧,我要把钱还给他们……”是妈妈略带哭音的话。 “不!”于志成发出不同寻常的吼叫,“那你为他牺牲的呢,他们有没有想过” “但我最终都和你在一起了是不是?当初我也问过你的,说好是借的啊……”妈妈的语气更显委屈。 “都怪你,写什么借据,讲什么良心,讲良心的人就得一辈子被人吃得死死的!” 接着,里间传来玻璃落地的声音,妈妈似乎哭得更厉害了,唬得于蓝立即推门进去 “呃,对不起……我送书来……” 于志成顿住,满面怒气地回头瞪了妻子一眼,随即大步跨出房门。 苏玉群坐在床边哭个不停,于蓝蹲下身子,轻轻捉住妈妈的手 相隔才两天吧,一切又回复原状,真好。 她微微一笑,迈入花房,拉过胶皮水管,小心地为花草淋水。 花房有一百多平方米,分隔成左右两室。左边是兰圃,右边是花圃,采用加厚钢化玻璃和铝合金搭建,站在院子大门看过去,活像一座透明的小城堡。内中透出五彩斑斓,让人怀疑是否真的藏有一名公主。 拉过水喉,先淋洒圆形架子外面的一排娇艳的金花石蒜,再是往里一层的红白相间的香石竹,旁边是长长短短的含苞待放的金丝菊,放在第三层架子的全是百合花香水、麝香、鹿子、连珠……把六个圆型架子处理完毕。再到围在栏杆内的木本花卉,栀子花、山茶和桂花……然后是种在玻璃墙边的星星般娇小的茑萝和美女樱…… 晚霞透过玻璃挤进花房,串串水珠染上漂亮的橙色再哗哗坠落。在晚霞和娇美的花影间,形成一幅黄昏雨露、花影人前的美景。 隔壁是兰圃,种的全是苏玉群的心爱宝贝。听说有些是极名贵品种,什么绿玉、黑珍珠、小束蝶的,也兼有少量较常见的品种,例如小雅和翠燕等等。今年年初,兰圃初建时,苏玉群整天托着腮帮子念什么养兰口决春不出,宜避春之风雪。夏不日,避炎热之销烁。秋不干,宜常浇水。冬不湿,宜藏之地中,不当见水成冰。 听得于志成直摇头,娟姨和于蓝则使劲地笑。 早两个月,苏玉群又为兰圃添了十多盘名贵品种,价格十分昂贵。十来天后,这些兰花的叶尖居然有点萎黄,再到后来,连其他没事的兰花也惹病了。苏玉群睡不着,吃不香的,整天蹲在花房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四处求教他人。 于蓝一向就觉得兰花太娇气,这样的植物总是要人费上过多的心血,如果不是心甘情愿,最好别沾惹兰花。 第二章 正自摆弄着手中的水管,门铃响了,于蓝关了水龙头,朝院子大门小跑过去。 门孔外,站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她愣了愣,在不算缓慢的神经传递中,有了些许怯意。 记忆中,每次见到陌生人都会有这种反应。近几年,这种害怕略为减轻,却仍然存在。但为了家人安心,或许也是要急于向自己保证,她已经很努力地维持镇定,最起码,也得把一切掩饰得完美些。 男人又按了一次铃,时间和力度有所加长,大抵是烦躁了。 仿佛越是害怕,内心就越觉内疚,越要反其道而行之以证实些什么。于蓝慢慢把不锈门打一条小缝,伸出绷紧的小脸,隐匿着胆怯的眸子朝门外一望 门前站着一个体格健壮的男人,棕色皮肤,眼睛细长锐利,目中乍现的一点精光,却似乎被主人刻意掩饰。 然而,令于蓝真要陷入惊慌境地的,不是因为他是男人,而是因为这男人的身材非常高大,甚至和自家不锈钢门上的雕花平高。一米八?或者更多?身穿深绿棉恤和白色水洗裤,配以健硕身形,简直壮观如一棵被刚刚漆了白油的法国梧桐。 意识拉起危险信号,手心开始渗出汗意…… “你……找谁?”她咽了咽口水,半垂着眼帘小声问。成年人了,她自然明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按照心里的意愿,在最短时间内把门狠狠关上。 “我来上班!”男人绷着脸,似乎很不喜欢她此种待“客”之道,甚至有点光火了。 “啊……你大概弄错了,这儿是住宅不是公司……”不但样子吓人,语气也好吓人。于蓝又缩了缩,真想不顾礼貌给他吃一顿闭门羹。 “我当然知道这儿是住宅!”男人没好气地说。抬头瞄了瞄头顶上方大理石刻着的“于宅”二字,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哦,你……明白就好,拜拜……”感觉自己应付得蛮不错的,她缓缓吁了口气,便要掩上门。 “我都说我是来上班了!”男人低吼,大手撑住半开的那扇门上,一使劲,门便向着于蓝打过来,吓得她向旁边一跳,男人顺势迈了进去。 “喂喂,你……”于蓝还往里缩着,见男人真的进来了,顿时吓得要哭出声了。 男人皱了皱眉,理也没理她便大踏步往里间走去。 直至他进了大厅,门边方发出惊慌不已的颤音:“擅擅闯……民居是……是犯法的……我可以告你!” “这个当然,问题是我并没有擅闯民居。”男人突然在门里往后倒出一步,瞄着她冷冷说。然后,她听见一阵重重的脚步声,很明显,他还登上了二楼。 天啊,天色亮光光的,现在最多是黄昏时分吧,有人会这么大胆地人屋抢劫吗?爸爸,妈妈,娟姨……于蓝吓得想张嘴乱叫,又怕惊动了男人会对自己不利,只好“呜呜”地低哼着,挪动两只软得可怜的脚,以蜗牛式的前行速度挪至厅里,男人还在楼上,于蓝踉跄着直往沙发边的电话冲去…… “铃铃……”尖锐的电话叫声在她伸向电话那一刻突然响起,于蓝吓得扑前身子,以最快速度拿起电话。 幸好,周围没再响起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 “蓝蓝?” “妈妈,呜妈妈” “怎么了,宝宝怎么了,别吓妈妈啊” “有一个人好凶……他硬是冲上楼了……是男人。”说话开始语无伦次。 “是不是皮肤黑黑,又高又壮?” “对对……”想不到妈妈会认识这个贼。 “哦,没事没事,妈妈就是打电话回来告诉你这件事啊。那男人是我请回来的种兰高手,他叫阿诺,会留在这儿一个月,饲养活我的宝贝之后就会走人的啦。人家早几天已经上班啦,是你留在学校写论文所以未见着……女儿啊,你知不知道妈妈的宝贝都惹上霉点了,叶尖焦黄黄的,再不救就死掉啦……”苏玉群还在为那一室名贵的兰花宝贝担忧不已。 “妈妈,我……我不要和那个男人住在一起……” “傻女儿,人家只是来工作啊。他是香港种兰大王的入室高徒耶,我认识他半年多了,能把许多半死不活的兰花全救过来呢。人虽然冷冰冰的不爱说话,按我看品性大概不坏的。人家见我是爱兰之人,才不计酬劳出山帮我哪,你不知道我那天求了他差不多一小时…… 对了,娟姨的媳妇生了个白胖小子呢,她今天去了医院,明天就回家陪你了,乖乖忍半天吧,我要收线啦,宝宝拜拜” 蹬蹬蹬脚步声再次响起,梧桐男人自楼梯大踏步下来,脸无表情地径自往饭厅走去。 于家的厨房和饭厅是开放式的设计,两处以一个精巧的饰品组合架子巧妙划分。他打开冰箱,拿出佣人娟姨昨天卤好的鸡翅,转身放进微波炉。 妈妈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聘请这个男人开展拯救行动呢!明知她最怕面对陌生人,而且还单对单…… 于蓝不由生起气来。一个扭头,正看见梧桐男人躬下身子,一双手仿佛要把冰箱彻底翻天……噢,那碟卤水鸡翅应该是娟姨特意留给她的。噢,那几只嫣红可爱的桃驳梨是她的饭后水果,还有,还有那一小碟摩丝蛋糕是她今晚的宵夜。 天啊,在学校忙了几天,每餐都是跑到校门外的食店喝味精汤吃西餐,她想死娟姨炮制的美味佳肴了。 于蓝咬咬牙,觉得适当维护一下自身利益是很必要的。便用不惊动他的声响把身子慢慢挪过去,远远站在饭客厅交界处,瞪着两只不空闲的大手,“那些…… 食物是我的,你想吃可、可以自己弄……” 韦诺冷冷盯了她一眼,好半天才说:“拜托说话连贯些好不好。” “我,我……怎么说话不关你的事……”这男人的话真是直戳心头。 “你在问我问题,而我觉得有必要勉强解释一下,那就关我事。” 于蓝无名恼火,看来这臭男人不但在身材上对她构成极大威胁,甚至连基本礼貌都不会有。 “你吃了我……的食物……那是娟姨留、留……给我、我的……”无法顺利表达怒意,更想不出该如何反驳他,反而更加结巴。 “本人四天前已经在此上班,昨天更亲眼看见娟姨弄这些鸡翅。苏玉群说她的宝贝女儿前几天有事不能回家你姓于吧,也就是说,一连数天你未见着娟姨的面,怎么能说这些鸡翅是她留给你的?”天啊,居然大有道理。 于蓝咬了咬嘴唇,鼓气勇气反驳他,“这儿是我家,我,我想吃什么都可以……但你不是我家的人,所以你……要吃就要自己弄……”她很没好气,浑然不觉自己的话孩子气得可以,让那个强占了她食物的男人猛抬起眼睛盯了她一眼,眼神略显古怪。 半晌,他嗤笑一声,没再理她。返身又从雪柜拿出两只鸡蛋,燃热平底锅,准备为自己的晚餐外加两顶“美味帽子”。 一边守着锅,一边拈了那块摩丝蛋糕塞进嘴里,又把两只桃驳梨放进衣袋。半晌,从微波炉拿出鸡翅,把煎得香喷喷的蛋放在鸡翅上面,然后捧着转出大厅,路过茶几时,翘起右脚尖一挑,放在上面的电视摇控一个反弹稳稳跳到他手上,然后,便四平八稳地瘫坐在沙发上啃他的鸡翅、吃他的荷包蛋,看他的新闻,正眼儿也没再望于蓝一眼。 于蓝十指紧扣,双肩僵硬这男人又黑又粗又扮大牌,还没礼貌臭脾气,说有多讨厌就多讨厌!不过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至少,她就不敢挥动手臂用力对他高呼“去撞墙吧你”的豪情壮语。 见他正低头猛吃,感觉气氛略为安全了,于蓝噘了噘嘴返身钻进厨房。看看昨天还有两碗剩饭,便拿出葱花和鸡蛋,起火烧热油锅,准备来一个蛋炒饭,安慰因为鸡翅的香味而大受折磨的肚子。 一番风卷残云,韦诺把盛着鸡骨的盆子随手搁在茶几之时,于蓝的蛋炒饭也大功告成。 鸡蛋夹着葱花的香味飘了过来,他吸了吸鼻子,眼睛缓缓睁大,高大的身躯慢慢移向厨房……显然,这男人不但丝毫未为刚才强夺鸡翅而内疚,甚至再燃起抢夺企图。 于蓝用胶碟盛好蛋炒饭,转身熄火。再转身之时,眼前的碟子居然飞到斜挨在流理台的男人的手里!他正“嘘嘘”地一边吹着热气,一边用筷子大口大口地将她的晚餐拨进嘴里。 “啊!你你你……”于蓝手上还拿着锅铲,小嘴张大,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抱歉,我真的未吃饱”韦诺大嘴巴一张一翕的,使劲努着腮帮子,倾刻已将整碟饭全数噎下,“现在勉强ok了。”他努着嘴,扔下碟子转身离去。胶碟在流理台上扑扑跳了几下,才安稳稳地站住了脚。 于蓝百般委屈,眼眶迅速热胀,满脸表情僵硬地呆站了好一会儿,才垂头丧气地打开壁柜找大米,找了半天,居然只找到一个空空如也的米罐子。 天,莫不是娟姨节俭成性,量过度过,知道今天没米了,所以明天休假回来一并采购? 含着一泡酸泪,肚子咕咕叫个不停,于蓝四处查找有没有方便面。不过,她也自知凶多吉少,因为于家向来注重饮食养生,杜绝食用方便面的。 .4yt☆.4yt☆.4yt☆ 一整晚所受的惊叹和委屈几乎都乘着她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刻汹涌而至,于蓝半蹲在厨房的地上,眼泪强抑无效,终是滑下小脸。心中更讨厌死了那株又粗又壮的法国梧桐。 眼角余光中,瞥见一个蓝色的饼干罐她冲向储物柜,里面果然还有些朱古力和饼干。 晚上睡觉时,于蓝把房门反锁,又挪了一张小沙发抵住门后才敢爬上小床。 半夜,向来浅眠的她自梦中惊醒,耳边仿佛听到阵阵“沙沙”的怪声。于蓝汗毛倒竖,体内血液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胸腔,她把脸使劲埋在枕头里,动也不敢动…… 大约半小时后,随着一丝极细微的“咯嚓”声,怪声逐渐消失。 侧耳听了好一会,一切似乎回复了平静,于蓝颤着手抹了抹泪水。心中不由疑惑,刚才那声“咯嚓”好像是隔壁父亲书房的关门声? 隔天清早,于蓝爬起床后就往楼下冲去。站在楼梯弯角,鼻孔及时钻进酸甜的苹果派气味娟姨回来了!她雀跃而下,一边小跑着一边冲到厨房。 “娟姨,我好想……”声音戛然而止,厨房内,赫然站立着那株法国梧桐,“你你你……” 韦诺连回一下头的意思都没有。摆放在梳理台上的碟子,正承载着此时在她眼中恰如人间美味的苹果派。他似乎还在弄着些什么,于蓝鼓起勇气偷眼一瞧,咦,居然是中式的白粥? 半晌,他转身,右手捧着一大碗粘稠细腻的白粥,左手拿起苹果派一口咬下去……苹果馅“吱”一声冒出丝丝热气,夹带着酸甜的香味直钻进于蓝的鼻子。昨晚便有的饥饿感即时膨胀,肚子像向她报仇般猛响起来。 实在没勇气站在厨房,于蓝悄悄吞了吞口水,讪讪转身走向大厅。心中却奇怪,昨晚明明没有了鸡蛋和面粉的,他今天怎么来的材料? 韦诺用眼角瞥了一眼穿着小猫睡衣,满脸慌慌张张的小女子,轻视立即滋生她似乎特别晓得把眼睛睁大大的,眨得波光潋滟,努力显示自己有多么的纯净乖巧,却不知内中装了个什么心肠。有其母必有其女!这话,准没错。 吃完早点,韦诺大手一抹嘴巴,大踏步往花房走去。神情一如昨日般冷硬绷紧。似乎她不小心闯进他的视线,也是惹他讨厌的。 生得牛高马大的,却连最起码的礼貌也没有,老是一张臭脸,像她欠了他十万九千七似的,真不是普通的讨厌。 于蓝在肚子里嘀咕着,直至他迈出大厅转进院子后,才轻着脚走进厨房,碟子还盛着半个派。掀开电磁锅一看,居然还有一点白粥。不管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于蓝连忙拿起话筒,听着听着,眼圈立即泛红。原来娟姨在公车上被人碰倒在地,还扭伤了脚,现在被儿子接回家里,起码要休息半个月。 .4yt☆.4yt☆.4yt☆ 街上人流如潮,于蓝提着几大袋食物从超市出来,站立在路边等公车。一辆黑色宾治突然放慢速度,徐徐驶至她面前,理着冲天短发的帅气司机向她微笑,“于小姐” 许应龙?于蓝一呆,原以为放了暑假他便不会再纠缠不休,谁知只隔一天,又得面对这老是笑成一堆的面孔,一个人怎么可以没有理由就笑成这样呢,天知道她最讨厌人家莫名其妙的笑脸。 她不太自然地对他扬了扬嘴角,心下便觉得有些不自在。 “噢,我帮你!”他瞄了瞄她手中的物品,立即下车,不由分说地把她的东西抢过来堆放在后座。 于蓝努力笑了笑,便端端正正坐着,不打算再说任何话。许应龙乍得佳人一笑,顿觉心清气爽,纵然受过无数的冷脸,这一笑便全算回来了。他笑眯眯地从后镜中频频回顾。于蓝察觉,更烦躁了,只得把目光努力集中在窗外,勉强得以清静。 到家之后,许应龙坚持帮她把东西提至屋里。于蓝不想和他再有纠缠,便默不作声地提了小手袋跟在后面。许应龙得寸进尺取得成功,又开始打开话闸子,努力逗她说话。 “你们住在这真是清幽舒服,早先我在这儿也有两个楼盘,却趁高价时放了,赚是赚了一笔,不过要是我知道你也住在这区,断然是不会卖了,干脆和伯母说一声,天天顺路送你上学……”其实许应龙所说的那两个楼盘起码离于家足有三公里,内中相隔着高架桥,也就是说,他甚至要驶多至三公里的路途才能到达于家。当然了,这也要他知道于蓝在此地居住。 许应龙话未说完,倏然发现大厅门边靠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长得虽不十分英俊,然而气度不凡,浑身上下威仪进发,一双利眸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他不禁心头一紧,回头望了望于蓝,发觉她一见那男人,立即小脸半垂,似乎十分紧张。许应龙心中疑惑,礼貌性地向男人略一点头。男人抿了抿嘴角,一言不发地起身往院子去了。 许应龙放下物品,见于蓝脸上有点不耐,只得道别。心中兀自奇怪,那男人好生面熟,究竟在哪里见过? .4yt☆.4yt☆.4yt☆ 晚餐时分,于蓝煮了橙汁鸡柳,两人的份量。同一屋檐下,他又是于家的工人,于蓝实在无法置之不顾,毕竟冷硬寡情的态度与工作效率不能相提并论吧。端着自己的晚餐,她决定回房间一边上网一边享用。 傍晚,韦诺从兰圃钻出来,便进厨房觅食,却发现流理台上放着一大碟食物,韦诺揭起盖子看了眼,眉毛略略挑起。 于蓝弄的?他轻摸一下鼻头,拿起叉子叉了一块肉放人口中嘴巴不停运动之时,眼中略存一丝猜疑,经过昨日的挑拨,她没理由还这么做的,抑或另有原因? 他眯着眼瞥了一眼落地玻璃门里的自己的倒影,冷哼着说:“于家小姐,我只是一个花农而已。” 除了煮餐外,她很少下楼,连进餐也捧了食物上房吃。每天傍晚,她到隔壁的玻璃花房摘黄叶和淋水时,也会鬼鬼崇崇地偷瞧他。 每天早上,她会赶在他起床前煮好早点,仿佛只是为了逃避面对他时不说又会很不礼貌的那三个字:早晨好! .4yt☆.4yt☆.4yt☆ 这天下午,他蹲在花房把患病比较严重的兰花重新换上泥土,突然听到隔壁花房一声尖叫,他侧头听了听,知道是那小女子的声音,便面无表情地低头继续工作。 “啊!呜”叫声再次响起,似乎还带点凄厉。 韦诺略一皱眉,怎么说也是成年人了吧,老是闪闪缩缩、古古怪怪的,搞些什么! 然而,叫声并不因为他的不悦而减少,反而越显强烈。 下一刻,惊慌失措的娇小身影便连跑带滚地冲了出来,对着刚刚抬起眼睛,狐疑瞅着她的韦诺张嘴弯腰还喘着气,好一会才结结巴巴地说:“有,有一只老鼠,好大,走,走得好快……钻进一个洞……洞好深,好吓人……茶花树脚有一条虫,好大条的鼻……鼻涕虫,呜……” 就为这个?韦诺轻哼一声,继续干活。于蓝只得又结巴着叙述了一次。过了好一阵子,他抬首。 “它们咬了你?” “没……没有……” “它们碍了你?” “没有……不过我……” 他嗤笑一声,满含讥讽目光轻扫过她的脸,极其刻薄的话毫不留情脱口而出:“于小姐,能否先把话练熟了再向人陈述?你这样子会让人以为你是一个长肉不长脑的痴呆儿。” 心头猛然刺痛,于蓝抿了抿嘴,垂下苍白的小脸。 韦诺起身拍拍手,把刚刚换过泥的“黑珍珠”搬回架子上,然后一边往里面走去,一边扔下冷冷地自语:“真不知道一个成年人还这个模样,究竟是纯情还是造作?” 她身子一颤,深埋心底的创伤被猛然揭起,背部慢慢滋生一股飒飒的凉意,逐渐渗透全身,手和脚开始酸冷不堪。 自己从未对他多言半句,一天三餐更是样样做足,为何他还对她充满敌意? 韦诺又捧来另一盘“小束蝶”放在地上,眼尾觑了于蓝一眼,见她好像大受打击的样子,心中更觉奇怪有趣,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虽然我说的是实话,不过,真理总是不动听的” 看出他对自己极为不屑,于蓝自卑莫名,只得便小声应道:“呃……我……” 韦诺用铲子把旧泥挑松,把兰花小心捧出,没再睬她。 半晌,于蓝再度鼓起勇气,“你……可不可以先……先帮我填了老,老鼠洞……再捉走鼻涕虫?” 韦诺挑眉还有点勇气呢。细眼一眯,便见她小手紧扣着,似乎正全神贯注地感受着他的反应,眸子是没有胆量长时间注视他的,而那时不时偷瞄他的视线,略含恼意?惧意?抑或怯意? “真想我帮?当然可以!”韦诺眼中闪过一抹戏谑。 “呃,真的啊……谢谢……”于蓝喜出望外,又觉得他不怎么坏了。 “但你得报答我!” “啊报,报答?”她张大了小嘴。 他轻笑一声,转身走向门边拿过一只小水桶,“我今晚要吃肉,大块大块的,最好是红烧猪排,五香羊排,蜜汁牛仔骨,你可以任选一样报答我!” “噢好”她轻轻吁了口气。 “每餐都只弄一丁点小肉末,吃得我手软脚软的,老实说,我本来想过要告你克减佣人膳食的,既然见你有心改过,就算了”见她依旧呆呆的,似乎想不到他会突然改变态度,便哼笑说:“走吧不堵洞、捉虫了?” “是是……”于蓝怕他反悔似的拼命点头,然后小跑步跟在他后面。 .4yt☆.4yt☆.4yt☆ 油锅热了,于蓝把腌好的大块猪肉放在锅里煎。 “滋”一声,油烟扑鼻,她吸了吸鼻子,想要弯身打喷嚏,张着小嘴半天打不出来,便强忍着酸劲专注瞄向锅里,飞快地把肉翻了个身子。 心底似乎一定要煮一块最美味的吉列猪扒。她当然不会去想为什么,只是觉得,如果他的碟子没剩下半点肉末的话,她会觉得……觉得怎么呢,她没有想下去。 蹑着脚退了二步瞄向饭厅的小钟,再把精心炮制的晚餐用碟子盛好,旁边还特意加了几片翠绿的菀茜。 韦诺迈人饭厅之时,阵阵残余的肉汁香味直扑脸而来。 他吸了吸鼻子,笔直朝厨房走去,捧着食物上楼的于蓝瞄见,毫不自觉地轻扬起嘴角。 .4yt☆.4yt☆.4yt☆ 半夜,于蓝自梦中惊醒,隔壁书房又传来阵阵轻微诡异的,似是物品相互撞击磨擦的声音恐慌阵阵袭至,感觉后背濡湿一片,缩在床上动也不敢动…… 走出房间?她绝对不敢。那么……颤抖着拿起电话……好半天才按准了韦诺房中的分机,电话通了好久仍然没有人接,恐慌随着“嘟嘟嘟”的延长急剧漫延,眼泪无声无息湿了整张小脸 因为亲人们的远离,因为长久以来对黑暗的恐惧,种种莫名的暗示再度滋生,仿佛隐匿多时的鬼魅正借助怪声悄然乍现。此时此际,她必须靠近一些真实存在的生命的气息,以缓和急速下降的体温。即使这个人对她极不友善,甚至讨厌她。 再响二声,电话就会自动切断。于蓝彻底绝望,手部无力垂下之时,话筒那边终于传来火得想杀人的声音。 “哪个?!” “啊……是我,蓝蓝……呜……” “半夜三更的你搞什么鬼!你不睡我可得睡!”语调不耐烦至极点。 “我好怕,你……你快来啊……求求你……”凄切可怜的音调传至耳膜,韦诺眉头一皱,停顿半刻,居然抬腿往于蓝房中走去。 房门一开,那个娇小的身影便直扑过来,死死搂着他的手臂,“有怪声……嚓嚓嚓的,好怕人……我吓死了……求你……别走……” 噢,他的身上有汗味和植物的味道,还有轻淡的烟味,一定是万宝路的牌子,混合成一种独特的,奇怪的刚阳气息。衬衣半胸裸露,胸肌极为健硕。黑暗中,感觉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复杂异常……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能够暂时接近他强壮温暖的气息,仿佛只需短短刹那,便可以消除她所有的不安和清冷…… 韦诺木然不动,复杂猜疑地盯着她把脸紧贴在他光裸的手臂上,然后缓缓吁了一口气……再一会,她半眯着眼,小嘴呵欠连连,搂着他的小手缓缓放开,然后像只小猫般缩回床上…… 韦诺顺势倚在门边,半眯着充满蔑视的眼盯向趴在床上半梦半醒的小女子,心中对她不顾廉耻的投怀送抱的举动不免猜疑古古怪怪的,莫非摆出最柔弱的一面想引诱他注意?亦或,我的样子像金矿?要知道,于家的人都是“凤凰鸡无宝不落的”! 转身离去时,他故意用脚狠踢了一下门……小女子嘤咛一声,半眯着眼睛看看他呢喃道:“爸爸……”然后翻了一个身,发出像猫儿一样的咕噜声。 什么鬼话!把他当成于志成?韦诺铁青着脸看了看床上的小身影刚才她扑上来,他及时捉着她的手臂,拇指和中指碰着了居然还剩下大半个指头。尚记得当年苏玉群丰腴娇美,于志成也是圆头圆脸的相貌,怎么生个女儿此般瘦弱? 思绪触及心底痛处,韦诺狠狠甩了甩头,大步往门外走去。 第三章 当年,八岁的韦诺蹲在二楼书房的窗下,悄悄掀起深绿色的窗帘,偷眼看向伸往家门的那条小路。家门前十丈左右有一处弯角,几十株尤加利树挤在一块儿,树和树之间的空隙紧密得只能够站两个侧着身子的人。 如此怪异的布置,听说是爸爸幼时的杰作。 小小的他望了望身后的小闹钟,才清晨五点,好早啊,为什么他总是这个时候就会醒来呢。对了,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他的生理时钟,好像就被人上了法条一样,每天这个时候就会醒来。 就是那天,他起床上洗手间后突然想喝水。下楼到厨房时,无意间打开梯间的小窗望向屋外的时候,惊异地发现屋子前方那一片尤加利树林里,有一块闪亮亮的布料在飘啊飘的……他吓得小心脏“砰砰”地跳个不住…… 使劲擦了擦眼睛再看,原来那飘飘的是一袭衣裙,确切地说,是一个挤在两棵树之间的穿着粉色裙子的……女鬼? 小韦诺水不想喝了,就趴在窗台上,又惊慌又兴奋地观察着那只“女鬼”的下一步行动。半晌,“女鬼”的身上突然走出另一个身影来。他看见,那是一个穿着灰色t恤,中等个儿的男人!也就是说,刚才这男人和那“女鬼”是重叠着挤在两棵树的间隙里。 他百思不得其解,“女鬼”和男人为什么要挤得这样辛苦呢?莫非,他们在亲嘴儿?!是了,一定是这样了,小韦诺不但不害怕,更为自己接近联想感觉异常兴奋。 灰色的男人一步一回头地回望着“女鬼”,走了一小截路后,扭头使劲挥挥手小跑着离开了。“女鬼”默然望着逐渐消失的背影,显得惆怅依恋,待背影完全消失之时,才别过脸孔。 小韦诺瞪大眼睛,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女鬼”居然是玉姨! 这,这怎么可能呢,玉姨是他的小妈,只有爸爸一个男人才可以亲她的嘴,她怎么可能让另一个男人亲她的嘴? 天啊,这是个非常不好的发现。小小的他觉得心头如被异物堵塞,胸口闷闷地很不舒服。该不该先告诉妈妈,然后由妈妈决定如何处理?又或者等爸爸出差回来的时候再告诉爸爸? 可是,可是妈妈已经好瘦了,脸色也不好,成天熬那种臭臭的黑糊糊的苦茶,然后扬起如灯芯般纤细的脖子艰难咽下……看着妈妈喝苦茶的样子,他有时很想哭。如果再把玉姨的事告诉她,妈妈会不会又撑起灯芯般纤细的脖子,咳个不停? 这果真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发现。因为不好,更令他强烈意识到,不能轻易对任何人说。 之后的一段日子,小韦诺守口如瓶,只是,每每望着玉姨的脸,总是觉得她笑得好假,假得好丑。她的手很脏,还有她的嘴巴也很脏。因为她抱过亲过爸爸,也抱过亲过他,还抱过亲过别的男人。 因为他的早熟和懂事,守住了一个不应该是八岁孩童要守的秘密。可是韦家在半年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种变化,让他恨不得以自杀的方式报复自己的知情不报,以求永远终结这份彻骨的悔疚! 没错,玉姨就是苏玉群,于志成就是那个穿灰色t恤的男人。 二十多年前,苏玉群是韦原的地产公司的小职员。 同室而处、日久生情,韦原对苏玉群渐显爱意,便瞒着韦太太频频约会她,在一次社交聚会后,韦原乘苏玉群半醉半醒间,在酒店房间强要了她的身子。韦太太自生下女儿后身体变得非常虚弱,长年独居治病,对于冷落丈夫着实很内疚。后来从旁人口中得悉他们的恋情,悲愤之际,却又无可奈可。 那时正是七十年代初期,香港新一代女性勇敢无畏,大力叫喊要开辟属于自己的天空,有自己的事业。 但大部分的女性仍然有着一切以丈夫、孩子为天的信念。为了不至韦家四分五裂,韦太太忍痛让苏玉群入住韦家,让她当上名正言顺的韦家二娘。 七三年香港股灾,韦原的地产公司陷入困境,积压了大批半成品楼房,更因为资金问题不能如期竣工,导致无法偿还银行利息及承建商的大笔经费。韦原夫妻二人四处求助朋友,终于筹集了二百万港币,希望先还掉部分利息,再用余款装修一批适合新婚家庭二人世界的家居。 凑足款项那天,一家人都很高兴,尤其是韦太太,还亲自下厨帮着佣人梅婶弄了满满的一桌酒菜以示庆祝。 当晚,苏玉群把韦氏夫妇灌醉,然后从书房偷走二人筹集而来的全部款项,与于志成会合后逃离香港。 事发后,韦太太哀伤过度导致哮喘病发,半个月后在公立医院离世。韦原的地产公司也同期倒闭。韦原欠上一屁股的债,带着韦诺和妹妹韦妍四处躲避债主。十年间,三人东躲西藏,温饱不继。 于志成和苏玉群身携窃回的巨款,连夜从水路潜匿台湾。三个月后,收购了一间资历五年的服装公司,名谓“成玉公司”。他和苏玉群各占百分之二十股份,另外六成由八位原股东拥有。之后,于志成不停打探韦家消息,发现韦原因为债务带着儿女东躲西藏,往日气势全然失尽,不由万分得意。此时“成玉”生意日益壮大,春风得意间,于志成自不忘衣锦还乡,便把“成玉公司”逐步转迁回香港。 韦诺在遭逢巨变之后,终日沉默不语,脸上始终阴沉冷漠。八岁的他仿佛已懂得人世间最恐怖最丑恶的不是深海里的杀人鲸,也不是森山里毒蛇猛虎,而是人。 恨自己、恨父亲,更恨苏玉群。那种心情,年复一年地徘徊在他的内心。而最令他痛苦的,是造成这种后果的源头在于他的知情不报。 仿佛才是眨眼之间,他便由无忧无虑的天堂跌进腐臭黑暗的深渊此种入骨的痛悔和仇恨,绝不是一个只适合于游戏年纪的孩子所能承受的。 过了十年居无定所的日子,父亲终于在一位好心人的帮助下,在长洲一市集边的街口觅得一处报纸摊档,一家三口,终于过上略微安定的日子。 只是,十八岁的韦诺,几乎就是在无数的报纸杂志中,看着关于于志成声名大振、风光无限的消息长大的。他心如刀割,咬牙切齿,曾有几次,甚至把新运回的报纸捆全扔至水洼泥坑!一旁的韦原心如刀割,却默然无语。 十九岁那年,在一次知识问答比赛中,他认识了同为冠军的方强、亚军陈剑和季军刘锐。 四人惺惺相惜,且都是极具个性的性格,几次交往便成了好朋友。生性冷毅却行事疏朗的他更经常与方强他们活动在贫民区。事实上,除了刘锐的家境过得去之外,他与陈剑几乎就是天天吃方强资助的早餐和午餐挨至大学毕业的。 那时,有不少与他们同龄的少年纷纷加入黑社会。 白日潜身在庙街、酒廊或麻将馆,晚间在腰间别上西瓜刀,四处惹事生非,以收取坨地费、贩毒、打劫,甚至迫良为娼为生计。他们四个,始终自成一派,不为歹也不行侠。 他们四人在互相扶持的日子里,心中坚信,在各自的生命里,从此多了四位患难与共的生死之交。他得方强资助,两人同到美国进修博士学位,陈剑和刘锐则在法国读书。 二十四岁那年生日,他借寒假回港,在财经副版看到于志成一夜间成为股市不败的报道时,当即不顾腊月彻骨的寒风,一个人冲到海边,一拳一拳地打在粗壮的铁护栏上…… 寒风刺进皮开肉绽的手背,他全然不觉。周围响起高低不一的“嗡嗡”回响。海浪喧哗跳跃触撞堤岸。阵阵风声穿过码头边低矮的遮阳棚,再迎头撞面地打在毫不抵抗的棕榈树上,发出“呜呜”的怪声…… 那一刻,他知道,他已经可以把最刻骨的恨意深藏心底,眼波剩下的是一泫幽暗深沉的潭水。恨意尚未有条件曝在阳光之下的时候,他会等,等…… 兄弟四人学成返港后,韦诺聚集方强,刘锐和陈剑,创办了“联友”科技公司。凭着四人精明的头脑和卓越的能力,短短几年,“联友”便把经营脉络延伸至整个亚洲及欧洲。几年前,韦诺建议开拓内地科技软件市场,当时正赶上内地对电脑抱以新奇渴望的阶段,令“联友”的盈利极为丰厚。 生意上,他们四人各有负责的分支点和任务陈剑负责国外的分公司,方强负责台湾,刘锐负责大陆,而他坐镇香港的总公司。 早在三年前,韦诺便处心积虑,不断留意于志成的动向。而现在,他自问拥有了强硬的反击能力,要做的就是如何把于志成的弱点逐一翻出,再狠狠击破!这个振奋人心的时刻,他已经等待多时了。 韦诺深知于志成并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更喜欢接触刺激的投机生意,看他不断涉足期货和股票市场便可见一斑。 他也知道苏玉群喜欢好花草,去年更迷上养植兰花。也许天助他也,居然有一个知交好友的父亲是花农出身,更被喻为兰花大王。成为兰花大王的“人室弟子” 后,短短数月,他居然也种得出一手好兰花、。他觉得机会来了,便通过刘锐母亲的朋友有心无意的大力诱惑,终于吸引苏玉群直接向兰花大王订购兰花,并对她提供额外优惠:兰花有病,师傅上门治理。 当苏玉群向花圃取了他特意炮制的花泥后,家里的兰花当即有病。于是,蓄谋已久的他终于登堂人室,步人这对在他心中死不足惜的奸夫淫妇的家中。 潜进于家的目的,无非是为了窃取于志成在股票市场上的跟庄动向。他知道于志成学历不高,但自恃有半点小聪明,更把“成玉”弄得似模似样,便目空一切,以为自己的才干不尽于此。 早年,报刊大行其道,说他曾适逢际遇,碰到一位股坛奇才,才有这种十买九攒的好运气。可惜没人知道那位股坛奇才究竟是何方神圣,只知道于志成长期在股市投入大量资金,每每股运亨通、财星高照。 韦诺知道,于志成擅做中线或长线股资,每次在股票市场抛售某只股票后,会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偕妻外出游玩。这段时间,适逢于氏夫妇出国玩耍,娟姨家中有事。当然了,娟姨不能及时回于家,正是刘锐使人做得好事,只是苦了那位无辜的老人家,得捧着痛脚在家养个十天八天吧。 他趁此时机,深夜潜入于志成的书房,查找他在股票市场上的交易资料。然而一晚下来,让他火冒三丈的是这家伙居然没有设定自选股票,更没有记载丝毫关于股票操作日志之类的东西,连炒股人士必备的各种股票财政年报、上市公司业绩经营能力评估,和资深股评家的推论也没有。 现在,他首先要知道的是,那位行踪诡秘的股市奇才究竟是谁?于志成现在手中拥有的大量股票究竟是哪一只?他的买卖操作擅于独来独往,还是群狼共舞?如果,于志成没有真才实学而孤注一掷的话,那么终有一天,他韦诺要他家财散尽、不得善终! 现在买卖股票多以其开户证券公司提供的交易软件在网上交易。如果玩中长线投资的话,天天频密进出自己的交易账户的“大鳄”除了在必要时段,以对倒、打压等手法制造烟幕之外,不会经常买卖操作。既然如此,非常时期就用非常手段,他那名叫“黑客天王”的兄弟陈剑就有得玩了。只要于志成切人操作系统,陈剑就有本事追踪到底。 不过,这段时期陈剑正在美国纽约的分公司忙得焦头烂额,真要行动,大概要等一段日子。 耍了点小手段打开他的邮箱。发件箱内,一大堆同名同姓的邮件立即吸引了他的视线。里面几乎全部都是询问股票市场和期货市场的问题,收件人的名字叫尊尼。 莫非,这名尊尼就是于志成背后的股市奇才?韦诺细细浏览一遍,可惜于志成信中的内容,遇到有股票代码的,全部都用符号代替。果然是老狐狸,韦诺不禁低低咒骂起来。 突然,收件箱中,一封来邮的内容吸引了他。 “她今年十九岁了吧,长得越发漂亮了。上个月我从国外回来,就不停制造各种机会接近她,可惜她总躲着我。” 这个她是谁? 发件箱里,于志成居然也没有删除自己的回复。 ”放心放心,下个月12号是她的生日,我会安排你们先订婚的。呵呵,只要你当了我女婿,我就不用再这样请教你了。对了,这样的安排你喜不喜欢?” 是于蓝?老狐狸居然以自己女儿作为生财筹码?韦诺一下倒挨在椅背,慢慢眯起细长的眼睛,毫不掩饰内中进发而至的危险信息。 韦诺在这边翻箱倒笼,暗自咒骂。只苦了隔壁的于家小姐,一连两晚听着来自书房的阵阵轻微的怪声,吓得流了一地眼泪。 隔天下午,于志成夫妇从日本归来。恰巧娟姨的脚伤好了也提前回来了。三个最疼爱她的亲人一下全出现在面前,于蓝乐得笑眯了眼。 “宝宝,想死妈了,一个人在家怕不怕?”苏玉群把女儿抱个满怀。 “不怕,家里……还有一个阿诺啊。”于蓝偏了偏小脑袋,对妈妈一笑,脑间突然想起自己初见韦诺时惊慌模样,不由吐了吐舌头。 “那家伙有时会突然遁形的,你待在学校那几日,他早就报到了,却只来了两个下午。听说他还有别的生意,所以我也不好意思干涉人家。”苏玉群笑着拍了拍女儿的脸,搂着她就要去院子看宝贝兰花。 “他好像很怪似的……” “就是,简直怪人一个。”苏玉群嗤笑。 “做什么……都独行独断……” “咦,你向来不喜欢沾惹陌生人的,怎么注意起他来了?”苏玉群有些奇怪。 “才,才……没有,只是觉得他冷冰冰的,呃,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性格,或者他……生来就是这种人吧……”于蓝搂着妈妈的手,略歪了歪小脑袋。 “管他是什么人呢,反正救得活我的宝贝就行。”苏玉群拉着女儿的手走进兰圃,“他今天在不在?”话音未落,便看见韦诺蹲在一盆素心兰旁边,用小铲子翻看泥土查看它的根部。 “阿诺”苏玉群娇声叫唤。 韦诺略一回头,面无表情地朝她一点头,又埋首干活。 苏玉群俯身向第一排架子仔细看着,“这几盆绿玉精神多了……真难得,要不是你,它们可都要死了…… 唔,这些绿荷好像也没事了。”她转身问女儿,“宝宝,有没有跟阿诺学些护兰的技巧?” “没有……”于蓝偷瞧了韦诺一眼,小声说。 “他可是兰花大王的人室弟子哦”苏玉群讨好地对韦诺笑了笑,“我千求百求,他才肯帮忙一个月,对了,阿诺师傅你再留多一个月行不?我付双倍价钱!”她向后倾着身子,挺了挺丰胸,很坚决地说。 “于太,我因为当你是朋友才帮你的,要是说到钱就伤感情了。”韦诺突然一去刻板,语带调侃,复杂多变的眼半眯着看向苏玉群,眼神似含笑意,却又隐隐带着一丝阴鸷! 苏玉群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把视线一闪,看向他旁边的绿荷兰。 半晌,她又凑前身子堆起笑脸,“呵呵,阿诺你说我……现在向你学习护兰还够不够时间?” 韦诺移过旁边的瓷盆,拿小铲子挑松花泥,动作不温不躁,压根没理她在说什么。苏玉群忤在一边讪讪地,不知说什么好。 旁边的于蓝悄悄抿了抿小嘴,心想连妈咪这么随和的人他都不接受,看来这怪男可真不是一般的难相处。 苏玉群拖着女儿在兰圃转了个圈,果真见所有兰花都精神起来了,有几盆还冒起了新叶芽,便又开心道:“阿诺果然厉害,有了你这帖仙丹灵药,我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苏玉群等了半天,见他不答话,只得耸耸肩,和女儿回大厅去了。 韦诺知道,苏玉群不可能认出他就是韦原的儿子。 否则,她的反应大概会晕倒在地,又或者浑身颤抖地高呼救命吧。不过,这么精彩好玩的场面,怎么能够让它悄悄地发生在于家的兰圃?那太便宜这对奸夫淫妇了。 .4yt☆.4yt☆.4yt☆ 周日,韦诺离开于家,直往位于兰桂坊的路易酒吧。 路易酒吧是刘锐的私人物业,刘锐讲义气,平日总是摆出一副嬉笑怒骂的模样,较容易与人相处。然而,韦诺他们知道,浮夸只是刘锐的保护色,其心思缜密并不亚于他们三个。 “老狐狸存在电脑里的股票资料很少,似乎并不像懂得分析股市行情走势的行家。”韦诺啜了一口啤酒。 “有这等事?听说资金实力雄厚的炒家都会开设大量的户口,然后进行对倒活动,以交投活跃的假象吸引散户跟庄,或者掩饰出货迹象,如果他真是空心老倌的话……”刘锐抛给韦诺一个牛皮信封,“这是他过往的投资记录,我托朋友从交易所偷龙转凤的好东西。我向他要于志成近一年内交易资料,那家伙怕惹上麻烦,死也不肯再玩了”刘挨坐着,想起那家伙怕得要命的糗样,不禁嗤笑起来。 “对了,你帮我查一个男人,近日接触过于蓝的,三十岁左右。” “呃?于蓝?于志成的女儿?”刘锐盯了他一眼。 “锐,我发现了一个可爱的秘密,于志成极依赖股市奇才的指点,而那位股市奇才居然想染指于志成的女儿”韦诺想起那个尖叫着要他去填老鼠洞捉鼻涕虫的女孩,缓缓扬起嘴角。 “那有什么的,男欢女爱”刘锐摸着下巴睨着他,“唔你这样子有问题,莫不是韦老大你嗯?” 韦诺看了看兄弟,没作声,心底却因为刘锐的暗示,一个新的想法悄然形成。 .4yt☆.4yt☆.4yt☆ 踏入于家之际,已是黄昏时分,韦诺朝开门的娟姨略一点头,直往院子走去。 娟姨在他身后喊他:“阿诺,不要待那么久,就要吃饭了。”他回身点头,对于刘锐刻意找人在公车上推撞娟姨以致她脚部受伤的事,韦诺并不怎么内疚。古人犯事,会牵连九族,如此推断下来,他实在是太讲情面了。 兰圃内的兰花经过十多天精心护理,一洗颓气。苏玉群欣喜若狂,终日留连忘返。韦诺冷眼旁观,自是不动声色。 对于种植花卉,他一向视为业余喜好。所谓人生如戏,人情纸薄,立身人世,每每总是顾此失彼,得不偿失。花草乃天地间一股慧黠之美,让人赏心悦目之际,索取的只是一瓢清水,比自诩智者的世人,不知干净清灵多少倍。人的欲望再怎么宏大,依然难逃死别。花草却可以重生。人的命,其实比它们还不如。 从兰圃迈出,他转进隔壁的花房,见枝叶晶莹欲滴,便知是那女孩来淋过水了。她似乎极爱花卉,不过倒不大钟爱兰花,也极少踏人兰圃,大概是怕他的缘故吧。韦诺瞄了瞄墙角的老鼠洞,那是他以一块肉的酬劳才帮她堵起来的。 不过,那肉可真大块得可以,而且很美味。他舔了舔嘴角,在旁边水喉处洗净手,往饭厅去了。 饭桌上,坐着于家三口和娟姨。苏玉群一见他就弯起了眼。 “阿诺,快来吃饭啊,你天天这样勤劳,我几乎要不好意思了”她媚态尽现,声音娇柔的呼唤道。这模样韦诺再熟悉不过,心底升起极度厌恶的情绪,脸面依然不动声色地朝她点头。 坐在主位的于志成抬起圆圆的脑袋对他扬了扬下颌,便继续低头处理他的炸鱼排。那姿态分明在说,与下人同桌吃饭,已是他这位自诩上流人物的至大极限了。 韦诺坐定,娟姨把一碗西式汤和一碟香蒜羊扒放在他面前,自己也坐了下来。于蓝坐在他的对面,面前是一碗海鲜汤,一碗稀饭,两小碟中式小菜。 于蓝垂着小脸瞅了他一眼,然后张开小嘴静静喝汤。汤有点热,一不小心便发出一声颇大分贝的“嘘”音,她立即轻抬眼睛,悄悄环顾周围,发觉众人正专注处理面前的美食,才略略松下肩头。 “蓝蓝啊,这个暑假你准备怎么过呢,想不想到外面走走?”于志成看着女儿,才一阵子不见,感觉她越发秀逸出众,心中不由欣慰。这女儿向来乖巧听话,早几年也挺依赖他的,如果,如果向她提出要求,应该不会推搪的,毕竟那也是为她终身幸福着想嘛。每每这样一想,于志成便十分舒坦了。 “我,我喜欢在家……”于蓝小声应着,把汤慢慢移至旁边,开始吃稀饭。 “就是,女儿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嘛”苏玉群白了丈夫一眼,随即又说,“宝宝,下周我要赴一个油画慈善义卖酒会,陪妈妈去好不好。” “啊”于蓝几乎被稀饭呛了气,妈妈居然叫她参加酒会? “我不去……妈妈你明知我……我以前也不去的。”穿得像洋娃娃一样,面对那些满身闪光光、脸上笑眯眯,不知脑袋心肝在想些什么的人?别来了。 “什么话,女孩子总得要认识多些男人,然后找个喜欢的恋爱嫁人才是正经事,不然成天待在家里干吗?妈妈可不要留个女儿在家塞灶缝,别忘记你今年十九岁了。” “我……不要认识男人……也不要嫁……我喜欢住在家里,哪儿也不要去……”话未说完,坐在她旁边的娟姨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不要和爹妈斗嘴。 于蓝立即垂下小脸,“对不起,妈妈。” “妈妈知你贴心,但现在不是要你改变些什么啊,只是希望你可以认识多些朋友。” “知道了……”于蓝想说,我不需要朋友,特别是男的!但她忍着,毕竟饭桌旁还有一个最喜欢讥讽她的外人。她偷偷瞄了瞄坐在对面的韦诺,发觉他正全然陶醉在盘中的美味羊肉上,似乎没有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 “蓝蓝不喜欢就别去了,将来的事情爸爸会替你安排的,好不好女儿?”于志成及时出口,和妻子对望了一眼。 “好的……谢谢爸爸……”于蓝悄悄松了口气。 超级笨蛋!这样回答就是等于默认了父亲的安排!这种胆小如鼠的性格,要是在古代,被人卖去青楼当妓也未必敢反抗,韦诺在心里冷哼一声,把最后一块羊肉塞进嘴里,朝在座众人道歉一声,离席回房了。 隔天午饭后,于蓝套上短袖恤衫和休闲裤便直奔花房。前几天见那株芦荟长了好几个子芽,好不容易等小苗苗冒高了,自然得替它另立门户。 中午,娟姨钻进厨房弄杂果凉粉,爸爸则坐在大厅看报纸,却不时张望墙壁上的雕花古董吊钟。妈妈也打扮隆重地待在大厅里,一会站在厨房外面指点,一会又摆弄着放在酒柜上的大盘鲜花,似乎在等什么人。 两点左右,门铃响了,果然是有客人来了。 于氏夫妇会如此庄重接待来客?蹲在院子里的韦诺狐疑顿生。 不锈钢大门“吱呀”打开,韦诺瞄见大厅里的于志成立即扬起脖子,从落地玻璃窗处向大门口不停张望。 一位英俊斯文的男人从门外跨了进来,皮肤白净、衣履光鲜,应该是一个有学识有家底的人。韦诺远远倚在院子墙角的芒果树下,认得此人曾经送过于蓝回家的。他有本事令于家夫妇坐立不安?敏锐的触觉立即闪过种种假设。 于氏夫妇早已满脸堆笑地从里间迎出来,眉眼间更带上一抹谄媚,“应龙你终于来了,来来,快请里面坐。”此时的苏玉群更是风情款摆。 韦诺狐疑顿现以于志成今时今日的财富和地位,用不着对一个年轻男人如此巴结吧。除非,除非……这位许应龙对他的掘金大计有帮助? 这位许应龙大有来头,而于志成这只专善走捷径找好处的老狐狸更有问题。至于苏玉群,虽然本性好逸恶劳,却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想当日一定是受了于志成唆使才会如此歹毒,这一点,从她拿了款项又留下字条就知道。 那么,他们夫妇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大厅西边的大玻璃窗下,围种着十来株翠绿的茑萝,韦诺拿着剪刀,走过去蹲下身子。他知道大厅里的这个角度,是一张两人沙发,旁边摆着一只半人高的斑点狗瓷器。 窗开着,内中清晰传来于志成的声音:“娟姨,帮我叫蓝蓝来。” 韦诺蹙起浓眉,扭头看向蹲在玻璃花房里的于蓝,她正小心地把长了根的芦荟苗从主杆上分离开来。 长长的头发垂扎向左边,白玉般的小脸全神贯注地投入她自己的简单的世界。美丽的眸子没有了怯弱和惊慌,透出如水的娴雅。手中的芦荟幼苗与她同样柔弱,只是,它因为有她的爱惜得以新生,而她自己呢,面对可能会改变她一生的安排,将何去何从? “蓝蓝,老爷叫你呢,快来。”匆匆走到院子的娟姨看着额角渗汗、满手泥巴的于蓝,不由皱起眉头,“哎呀,还脏成这样,像什么啊,快洗手去” 米色的短袖恤衫还算干净,灰白色的休闲裤就像小斑比一样长满梅花点。于蓝对着娟姨伸了一下舌头,咭咭笑着跑去水喉边洗手,却不知道看呆了此时身处于家的两位男子。 一位是站在玻璃窗后的许应龙,另一位正是站于玻璃窗下的韦诺。前者有心有意,面对她娇憨的举动时自然是满目恋慕、一脸宠溺。后者呢,则是在不知不觉间,迷惑于她不自觉流露的娇态,甚至无意识地多看了几眼。 无他的,男人嘛。 娟姨望着于蓝在那边洗手,嘴里唠叨着:“明知蓝蓝怕生,还叫她见客?老爷真是的,什么客人这么紧张!”旁边的韦诺听见,略一挑眉,缓缓眯起变幻莫测的眼眸。 于蓝一踏进大厅,赫然看见一身儒雅的许应龙正坐在父亲身边有说有笑。心中不由诧异,他怎么会认识父亲的?还很熟络的样子?见他双目眨也不眨地盯过来,于蓝垂下小脸总是觉得他的笑容别有深意,隐匿着一些她无法理解的情愫,这样的模糊,从来令她惊慌迷惘。 “蓝蓝,干吗脏成这个样子”苏玉群急急走上前来,一把拉过女儿,“太失礼了,快上去换衣服再下来。”然后扭头向许应龙甜笑道歉,“许先生慢坐,我们失陪一会。”一溜烟的,二个大女人就捉了小女人上楼装扮。 直至于蓝背影完全消失,许应龙还不舍地望着楼梯。于志成见了,心中甚为得意,便向许应龙凑近身子,轻笑说:“蓝蓝被我们宠坏了,不过放心吧,她最听爸妈话的。” 许应龙一边轻晃着头,一边略带笑意地对于志成说:“我回国后,得悉好友的妹子是蓝蓝同学,便央她安排我认识蓝蓝,然后天天等待在校门接载她放学,蓝蓝好像很不乐意,还故意避开我。” 于志成立即赔笑解释:“她连我的车子也不坐呢,宁可走路上学,说那是送给自己的宁静。” 说真的,于蓝冷淡的态度并不会太过影响他的心情,因为他明白她的婚嫁大权掌握在面前的男人的手里。 许应龙生于富裕家庭,十来岁便醉心研究金融投资知识。也许是天性直觉敏锐,也许是多年的努力和累积,十年前他初涉股场便连连得利。随着经验增加,投资触觉更为准确。既是年少得志,难免有些恃才傲物,加之生性讨厌世俗繁琐,常以隐侠方式游曳股坛,私下里却是十数位商业巨子高额聘请的金融投资顾问。 既然拥有能攒钱的法宝,客户当然不会四处张扬,因而没人知道股票市场上运筹帷幄,来去无踪的奇才人物居然只是一个白净斯文的大男孩。 五年前,他从国外学成归来。为求安静,便独自居住在浅水湾的别墅。也许机缘巧合,他每天外出,都会迎面碰到一位十四五岁的女孩,背着大大的书包,半垂着小脸默默走路。 一直没有留意这位总是垂头走路的女孩,因为她是小女生,而他已是大男人了。 直至有一天驱车回家,半路天气骤变,大雨刹时而至。他开动车前的雨刮,赫然看见那位背着大书包的女孩正安然倚站在一株茂密的梧桐树脚头发濡湿、小脸微扬,雨水透过枝叶的缝隙,不时滴在乌黑的发梢,再悠悠钻进光洁的脖子里。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眸子安静凝望藏在灰色水气里的万物,仿佛,整个世界已变成一幅简单干净的黑白图画。 第一次正视这女孩的脸,他惊诧的不只是她精致的五官,还有缠绕在她周遭的一股清冷的气质,让他强烈感应她的灵魂有着超乎常人的灵敏。 而这样清新干净的画面,更让他认为,一般人无法明晓她的心在追求些什么,只有他可以。就像这世界因为某一个男人的存在,便衍生出另一个可以配合着他的女人。她就是他的女人。 这种认知,突然让他莫明兴奋。 他开始留意她,调查她一切的资料。知道她曾患过自闭症,害怕陌生人,其父乃是一暴发户,家境中上。于是便决定先向其家人拉拢关系,也等于等她长大吧。 在这个凡事以实际效益为准则的时世,居然有男人要等待心爱的女孩长大,这种浪漫的情怀,想必只有他这种奇才式人物才会做得出来。 后来,许应龙到国外开设公司,为了方便了解于蓝的情况,便自然而然地成了于志成的股场军师。他并不喜欢于志成,总觉此人终日笑里藏刀,目光不时流露贪婪,而且极善钻营人际关系,是那种希望一本万利的小人。 “对了,上月你在电话中叫我人的那只股票,这阵波动比较厉害,散户似乎并不热衷跟庄,我该怎么做?”乘着气氛良好,于志成小心赔笑着把心中疑问提了出来。 “那间上市公司早阵传出高层人事变动的消息,那时我就知道有人在刻意制造烟幕放着吧”许应龙并不想和他多谈什么股票理论,每次只会遥控指点。如果不是因为于蓝,以他的性格,根本懒得面对此等谄媚之人。 曾经,许应龙就指导过于志成利用烟幕式的空消息在低位吸人某集团大量股票,待烟幕一散,股价再度狂升,令他狠狠挣了一笔。 “总之这都是你的功劳啦,应龙,将来和你成了一家人,你可得叫我岳父呢。”于志成还在笑着,又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回来,以再度吸引许应龙的兴致。 “蓝蓝她会听你安排吗?”果然,许应龙一改懒言应付的态度,立即双目闪亮。 “你放心好了,我这个女儿虽然害羞怕事,但最孝顺,除了会拒绝参加什么酒会宴会之外,什么都会听我们的。而且女孩子终归要嫁人,要不是父母安排婚事,她甚至会因为怕生害羞而不肯认识男人呢,更何况我极满意你的为人”。 是满意我能为你攒钱吧。许应龙一笑,满脸不置可否。于志成也呵呵笑着,对许应龙自负冷傲的性情心中有数如果女儿不能嫁给许应龙,他的股市财梦将会如期终结。 蹲在窗外的韦诺,赫然立直高大的身躯,嘴角牵起一丝诡异莫测的微笑。 第四章 “订……订婚?” 书房内,于志成望着面前瞬时苍白的小脸,缓缓点了点头。 “我……我……”于蓝张着嘴,脑际全然空白! 苏玉群连忙上前拥着呆若木鸡的于蓝到沙发坐下,轻轻拍着她后背,“女孩儿总要嫁人的,爸妈都是为你好,应龙人很不错啊,而且你们就早就认识了是不是?” 于蓝抽了一口气,还是说不出话来,眼眶早已应景般胀得通红。于志成只当是女儿畏怯,便使个眼色给老婆。 苏玉群会意,又搂着女儿亲昵说:“你不知道哪,应龙长得一表人才,人又能干,才这么个年纪,半山豪宅也有两层,另外的家产就不知有多少了,最重要他又这么喜欢你。”更更重要的是,他是于家的财神爷! “可是……可是……我我不想这么早就……”于蓝几乎要哭了。 “傻孩子,你十五岁那年他就注意你了”苏玉群扬起脸感叹:“哎,这多浪漫啊女儿,有一个男人等着你长大,然后再娶你回家宠一辈子,这种幸运多少女孩子想都想不来呢。想当日我和你爸爸也是很艰难才走都一块儿哦,所以直到现在他都珍惜我,对我好。”她一歪头,向正在仔细听着她们说话,但又扮作看报纸的丈夫甜甜一笑。 “十五岁?”于蓝呆了眼。 “就是,现在这种世道痴情男是稀有品种呢,女人家遇见好男人要懂得及时抓紧,等到知道珍惜的时候,或许又碰不着这么好了。” 于蓝心乱如麻,待要鼓起勇气力争民主之时,却见爸爸摆了两下手依旧低下头看报纸,便知道那就是“你什么也不必说了,我早决定了”的终极判词。 颤抖着脚步走回自己房间,小心关上门,把脸埋在枕间压着声音痛哭。半晌,她转过脸轻抽着气,搂着皮皮熊躺在床上发呆,脑海中,尝试思索着关于许应龙的一切……想了半天,只记得他有张白净得有点过分的皮肤,老是对她笑成一堆的脸孔,腻得像奶油一样的声音,造作得要命的风度…… 她对他不熟悉,更毫无好感,怎么能生活在一起,甚至……睡在一起?轰!想到这里,于蓝不禁抱头呻吟,实在难以想象、实在无法接受。 .4yt☆.4yt☆.4yt☆ 第二天晚上,于蓝又被叫至父母房中,面对另一轮疲劳轰炸。 “做父母的怎么会不了解自己女儿的性格?你说说看,人家应龙前阵子天天接载你放学是为什么?就是渴望能和你正常交往啊,但你有给过人家机会吗?不止是说应龙,就算是任何一个男人约会你,你也一样会用这种逃避的态度!我说得对不对?”于志成盯着畏缩的女儿,更是一针见血。 于蓝坐在沙发垂着头一言不发,心中虽不情不愿,无奈天生嘴笨,明明拼凑了一个晚上的理直气壮,来至嘴边就化成一团慌乱了。 苏玉群有些不忍,便紧挨着女儿坐下,拉过她的手轻轻揉捻着,“我们这么疼你,绝不会害你的。应龙又有才干又痴心的,而且对爸爸的事业很有帮助,乖女儿,你就答应婚事吧……” “玉群你别再劝了!”于志成打断妻子的话,别过头盯着女儿,语中带气地说:“也不想想我们疼了你这么多年,只是要求你这一次也不应允?没有他我们家这几年会过得这么好?为这点就应该报恩了,更何况将来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借助应龙!” 于蓝紧抿小嘴,眼眶热得难受,略一动,蓄了半天的泪就大滴滚了下来。 苏玉群连忙起身往梳妆台拿纸巾,转过背时狠狠白了丈夫一眼,然后一边替女儿抹眼泪一边低声说:“这几年爸爸公司的生意不怎么样了,全靠应龙帮他炒股票我们生活才会无忧,宝宝,你就答应爸爸吧,妈妈也求你了。” 于蓝心里明白,这不是他们疼不疼爱她的问题,而是他们的本性的问题。她敢肯定,即使自己真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处于这种情形下,同样会被安排嫁给许应龙的。 许应龙不是不好,也不是不优秀,只是,每次面对他时,她都会条件反射般地想避开。这已经不是能否去喜欢的问题,而是一种提不起要去喜欢的心理。即使在行为上勉强认同,内心始终背道而驰,一如她永远不可能以最开怀的姿态立于人前,因为这是她的本质,她的秉性。 只是,这婚事关乎父亲的事业、于家的将来,叫她如何能够忘记十年的养育恩情?对她患病时的细心照顾?对她起居饮食的一丝不苟? 哭了一夜,于蓝终于决定:让父亲继续得到许应龙的帮助吧,只要他们开心,她就安心了。 .4yt☆.4yt☆.4yt☆ 一大早,于蓝还没有梳洗就往父母房间走去反正只是点一下头而已。 垂着小脸,趿着毛毛拖鞋挪动在走道上。拐弯时,冷不防地撞在一堵硬墙上,墙是深绿色的,似乎还发出阵阵温热。她有点迟钝地呆了呆,后退一步,抬起红肿发亮的眼睛一看,是阿诺。 “噢,早晨……对,对不起……”声音略带沙哑,韦诺盯着她没有说话。于蓝垂了半天的头,感觉他没兴趣要回应她一声“早晨”了,便继续垂头往前走。 “用冰敷一敷眼吧,消肿的。”背后突然传来他低沉的声调。于蓝一愣,回头时,他已走远了。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向她表示关心奇怪哦,听着很陌生,却带有一丝的……温暖?立站在父母房门前,于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突然觉得心情没那么糟了。 爸爸一脸的喜悦和妈妈突然扑过来的拥抱让她原本忧愁的心更放下了些。毕竟,他们一直都疼爱她的,为疼她的人而付出,有何不可? 晚餐极为丰富。于志成眉飞色舞,苏玉群娇笑连连,于蓝强颜欢笑,娟姨一脸担忧。 看着面前各怀鬼胎的于家人,韦诺脸上不动声色,心底阴鸷冷笑果然是狐狸本性,依然乐得坐享不劳而获的美梦!既然上天让我撞个正着,你的大限将至了。 .4yt☆.4yt☆.4yt☆ 深夜十二点,于蓝盘腿坐在床上发呆。一丝夜风滑进,米色碎花窗帘轻拂。窗外漆黑一团,隐匿着天地间诡异的变动,半月沾着缕缕浮云,风过,一拉一扯,百般戏弄,仿佛只是不想看见惨白清寒的脸,在半空日复一日的枯燥。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低低的怪声,仿佛像是有东西划过她的门。想起家人都在,于蓝压下惊慌,继续哀愁冥思。门外怪声持续响起,于蓝神经渐渐绷紧,犹豫片刻,光着脚轻轻蹑至门后小声地问:“谁” 没人应?犹豫半晌,为求证实,她悄悄开了门缝,伸出一张小脸……几乎在同一时间,门一下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闪了进来背后的手随即把门定住,再轻轻关上! 于蓝吓得尖叫,然而声音尚未响起,嘴已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掩住。 “别吵,是我!”低沉的语调?她睁大眼睛一看,是阿诺! 见她略略镇定,韦诺才松了手,自顾自按亮书桌上的苹果型座灯。橙色的灯光下,那张并不英俊,却线条冷硬的脸容清晰显现,幽深的眸子正紧紧盯着她,闪动着一丝她看不懂的诡秘。 于蓝紧张莫名,“你你……为什么进,进我房间……”话未说完,突然记起自己只穿着吊带背心和短裤,睡袍远远搭在床边,立即满脸通红,飞似的滚了过去,拿过睡袍将自己包个严实。 韦诺无视眼前雪白晃动的大腿,眼睛依旧幽沉诡异,数秒内便完全打量了充满紫色系列香闺。目光略一停留,便选定在梳妆台旁边的一张小沙发,大步过去坐下。 于蓝小手紧拧,差不多站至露台的门边,颤声说:“你究竟有什么事……” “你怕?” “现在……是深夜……” “我今天一直想着于家即将来临的喜事,居然兴奋得睡不着觉,想找人聊天聊天。”他盯了她一眼,突然嗤笑,“也是的,因为于小姐钓得金龟婿,于志成今后自然财源滚滚了,高兴是对的。听说你那未来老公明天约你四处游玩呢,所以你也兴奋得睡不着?” 又是这种口吻了!每每先冷盯住人家,再来一轮冷嘲热讽,然后嘴角微扬眼神复杂,整一个奸佞之徒的嘴脸。 “我,我的事与你无关……” “即使嫁个你并不爱的丈夫?” “你你……”分明是来凑趣儿的!于蓝觉得小脸发热,想要骂他几句,又不知要怎么骂才不至没有火气。 “别摆出一副受我欺负的模样,说不定我是来搭救你呢!”他坐在沙发上,眼角一扫,顺手拿了桌上的一只水晶球在手中把玩。 “什么……”见他一脸闲适,知他不会这么快离开,于蓝便慢慢挪至离他较远的另一边床边坐下。 “我知你并不喜欢许应龙,也不想嫁给他,但碍于父母之命只得应承。”他瞥了她一眼,轻笑,“难听些是逼婚吧。” 深夜到来,只为一再耻笑她将要下嫁并不喜欢的男人?于蓝心头一恼,要强地说:“我要嫁谁……不关你的事,请你……你马上离开!” “当然不关我的事了,不过,如果我送上一份结婚礼物以示祝贺,你可能更有兴趣要和我聊下去的。”韦诺挑眉,十分意外“小老鼠”竟长了几颗尖利的牙齿。 “哦,那……你你……直接交给我妈妈行了……” 原来是来道贺,误会人家了。只是,为什么她总感觉他怪怪的 韦诺抿了抿嘴没说话。半晌,他手中的水晶球突然“啪”的一声跌在地毡上。于蓝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心爱的水晶球骨碌碌滚向床底,就是不敢过去捡起来。 韦诺的右手,突然多出了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啪”的一声,他把信封扔至她脚边,“于小姐,这就是我珍藏多时的贺礼,你要看得清清楚楚,仔细品评,至于时间,不是一个问题” 于蓝睁大眼睛看看地上的东西,犹豫着捡了起来。 眼角瞄了韦诺一眼,见他早已燃起一根香烟,袅娜的轻烟里,看不清他的脸孔。 .4yt☆.4yt☆.4yt☆ 她抽出资料,下一刻,眼睛倏然睁大! 里面居然全部都是妈妈的资料,有出生证明,高中毕业的证书,几张褪色的奖状,两本浅绿硬皮的日记,还有大叠的情书,于蓝立即揉了揉眼睛,心中小鼓“砰砰”敲起那男人不是爸爸。 最后几张,是妈妈和那男人亲呢搂抱的婚纱照片。 其中一张是男人站在身后亲吻她脸颊的近照,妈妈穿着粉红色的蕾丝订珠礼服,脸上柔媚浅笑。于蓝几乎立即就肯定,那是一种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相片下部,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钢笔字:与心爱的玉群同偕白首,夫韦原。 于蓝倒抽一口冷气,体温逐渐降低,背部的冷汗快速渗出。 “别让精彩片段断路了,好戏还有后头呢。”依然是嘲弄的口吻,于蓝却赫然感觉语气里多了一份咬牙切齿。 她拿开照片,下面放着一个已经泛黄的白色信封,上面描着妈妈娟秀的小字:原收启。 内容写着: 原: 我已经找到一位能厮守一生的男子,也决定和他一起生活。谢谢你给我的爱和呵护,但我实在不能再忍受不专一的爱情,那样对姐和我都不公平。 我急需一笔钱帮助朋友,现借去你二百万港币,如果我借此富有,必定把钱还你。你有这么多的物业,相信也不会在平这笔钱的,毕竟我也陪了你两年多。保重。 玉群留字74年1月16日 真是妈妈的笔迹!于蓝的脑袋乱得作一团,“怎么会这样……?” “二十年前的二百万港币,按现在的市值,应该算多少钱?”不知什么时候,他燃起香烟。飘起烟雾,使得于蓝看不清他的脸,只感觉语气越发阴鸷冰冷,“今时今日,钱我有,所以并不稀罕她会还我的钱,反而,我比较希望看见她穿着灰色囚服,站在监牢排队等吃牢饭的样子……” “不不,那……个原是……是谁?”慌张让她更加口吃。 “是我父亲”他突然嗤笑,“你大概估不到,我和你竟然是名义上的兄妹。本来嘛,她要勾引男人也罢了,但干吗要偷钱?在以前,这种勾汉倒贴的女人是要被浸死或问吊的!”他一边说,一边慢慢朝她走来。 “现现……在是文明社会!妈妈……有权找寻自己的……真爱,那些钱,既然说借,自然会还给你家的……你,你不要过来……”于蓝脸如白纸,以为他要过来猛k自己一顿。 “还钱?”高大的身躯慢慢迫近她,语气阴郁诡异,“我一直觉得苏玉群并不是一个心肠歹毒的人,而且还该死得可爱。”他俯身看进她的眼睛,“因为,她偷了人家的钱居然还留下纸条,哈哈,你说我是不是该多谢她,是不是不费一言一语,就能把她送进监狱?” 被他脸上的神色吓住,于蓝猛缩起身子往后面退去,“你……究竟想……怎么样?”偏后面是床头了,退着退着,她整个人仰在床头上。 韦诺欺身上前,右手突然掐着她的下巴,“要不是我爸爸求情……” 耳际又响起父亲的低声乞求:儿子,我爱她,别报警……从一开始就是我不对,千不该万不该乘玉群喝多了酒时污了她的清白,那是报应,报应啊! “你的报应不但赔上妈妈的命,还有妹妹的脚。”他狠盯着父亲,脑中满满占据了几岁的妹妹捧着左腿在地上凄楚嚎叫的画面…… 十多年前,父亲带着他和妹妹避债至穷僻乡村。一天傍晚,七岁的妹妹在山坡上守望父亲身影时失脚摔在山坡下。如果不是他放学回来外出找寻,妹妹恐怕早已因为失血过多而成了一具尸体。 “前年开始,我爸爸的求情就已经宣告无效了。” “为,为什么……” “因为他死了,死了!” “啊……对不起……”于蓝睁大眼睛,心底倏然触及双亲离世的悲惨场面,更因为某些身不由已的悲凉,隐匿在内心深处的疼痛全数涌进,逐渐唤醒多年前的恐怖画面,令此时的她几乎陷入恍惚。 半晌,她努力定下心神,咽了咽口水,小声问:“那……你想怎么样?” “不要嫁给许应龙!用最决绝的态度!”韦诺冷然回答,“这样苏玉群就不用坐牢,你也不用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一举两得,是不是?我的好妹妹……”说到最后,他的语气突然诡异。 “为……为什么……”于蓝睁大眼睛,“这对你…… 有什么好处?我突然觉得……你有很不简单的企图,也严重怀疑这些资料的……准确性,请离开……我要睡了……”虽然是不连贯的言词,却丝毫不糊涂。 韦诺抿起嘴角,“看不出小老鼠也是有利爪的!” “别把我……我比喻成老鼠!”她更火了,天知道她最怕的就是老鼠。 “好”他凑前,用中指弹了弹她的脸,“我和你打赌,明天苏玉群必会成为晚报的头条。然后会被请进警局喝咖啡……如果我赢,你得哭给我看。我输呢,就把这颗人头切下来送给你,好不好?” “走开……”于蓝猛打哆嗦,脖子使劲往后缩,却“砰”的一下撞在床头。 “啧啧,小心些,要痛要哭最好留在明天一块来,对了,你家有没有订天天晚报?” “你这个……”到底面对着面说不出衰人二字,“究竟想……怎么样?” “我要你拒绝嫁给许应龙!不是暂时的推搪,而是永远,你永远不可能是许应龙的妻子!” “那……那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他嗤笑一声,“没有好处,只是看得你顺眼,所以拯救你。” “我……如果拒绝爸爸,他会很……很生气,这样吧,你……把事实说出来的,爸爸一定会救妈妈的。” “如果你说出去,他们会找人杀了我的……当年就是于志成鼓动苏玉群偷窃我家的钱!小东西,你忍心看见好人被迫杀,坏人逍遥快活吗?”他啧喷两声,“不过,你没机会说了。” “为什么……”后背已经一片湿冷,手和脚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为免你嫁给许应龙,你必须和我离开这里!” “不不,我……” 他打断她的支吾,眯起眼睛,“你可以为了孝顺父母可以嫁给不爱的男人,同样可以为了母亲的安全跟我走,怎么说你也是我的‘便宜’妹子,我不会害你,只是要保证你不必嫁给许应龙,一旦他转移目标,我自会送你回来。” “你威胁我!我不会跟你走!” “好,那就赌一盘吧。我有证有据,叫苏玉群等着入牢吧,法庭见。”声音蓦然没了调侃意味,冰冷阴郁得吓人。 于蓝跌瘫在床上,脑中突然回想起那天在房门前听到妈妈和爸爸的吵闹,妈妈曾频频提到欠了韦家的,现在把内容前后一拼凑,啊她想不相信也不行了。 “好吧,我相信了……”她轻轻说道,目光焦距散涣的,“我可不可在明天向他们暗示一下再跟你离开?” “你说呢?”他冷冷道。 于蓝小脸一垂,不再说话了。 .4yt☆.4yt☆.4yt☆ 在韦诺的指示下,她写了两封信。一封给父母,说不满意婚姻故离家出走。另一封给许应龙,明确自己绝不会爱上他,更不会答应他的求婚! “该起程了,小女孩,我的耐性一向不好。”韦诺瞄了一眼床上的小钟,撩起窗帘察看漆黑的周围。 “你要带我去哪儿……”于蓝束了件长风衣,拧着装了各种证件的小手袋,百般不安。 “反正不会害你的……”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一把拉住她的手臂闪出房门…… 顺利出了于家,一路疾走。路边的鱼尾葵和洋紫荆树发出“沙沙”的声响。韦诺大踏步走着,于蓝跑跑停停地紧跟在后面……路边斜坡上半人高的杂草丛黑漆一片,风过,躁动起伏,发出“嘘嘘”的怪叫声。慌张着回头一望,身后的半山区住宅在夜空下恍恍惚惚,相互粘成一片奇形怪状的影象。 三十分钟后,于蓝站在离家一里远的海域码头。 一身便服,孑然离开居住了十年的家即使在睡梦中,也从没想过离家出走。而此刻……抬眼四顾,周围依然漆黑,果然在梦中吗? 趾头被露水濡湿,传来丝丝凉意她怆然望向前方高大的背影,幻觉一下全被击碎……一切都是真实的,她正一步一步地迈进全然陌生的、有可能让她无所适从的世界。 一只漂亮的小游艇缓缓驶至,雪白的身躯在黑夜中显得分外神秘诡异。 韦诺跨上搭板后,返身向她伸出手于蓝犹豫着,冰冷的小手快要触及温暖粗糙的皮肤时,双脚突然再度发软,无可抑压的怆惶刹时直涌心头……眼泪顿时汹涌而出…… “你你……真的不会害我……我吗?” 韦诺漠然盯着她,不语,手仍然向前伸着。 “你……会害我吗?”于蓝不死心地再问。 半晌,他说:“不会……” 仿佛真的相信了他的承诺,于蓝突然松了一口气, 把一只小手递进他的掌心。 船舱不算宽敞。清一色的柚木铺设,几个圆圆的软皮搂枕滚在地下,两三件男用衬衫随便搭在沙发背上。 茶几上横竖着几个空的啤酒罐。萦绕空间的是淡淡的男性阳刚气息,以致于蓝步人时,竟觉有点脸热心跳。 “美丽的小姐,很高兴认识你。”一个极好听的男音突然响起,于蓝一慌,无意识地就往韦诺身后缩去,一双眼睛瞄向那位步人船舱、满脸堆满笑意的英俊男子。 韦诺神色漠然,无视于蓝下意识的依赖,“他叫刘锐,是负责开船的船夫。” “哦……你好……”深更半夜和两个男人在一起,她更加局促不安了。 “好了,你快上岸把事件弄妥吧,明天下午两点我在西南海域头等你。”刘锐一边对韦诺说着,一边用眨也不舍得眨一下的目光欣赏着眼前的害羞天使,那姿态十足一个能同时间进行思考、讨论兼评估的智力型男人。 韦诺点头,转身大步走出船舱,登上搭板,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于蓝慌张起来,转身就要跟上去…… “放心吧,他会再来的,现在必须去于家露一露面,你父母才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刘锐倚在舱门,双手抱胸闲闲说着,仍然不眨眼地盯着她的脸,“于小姐请坐,喝杯热鲜奶?” “谢谢……” “我就是觉得,你适合喝鲜奶,呵呵”刘锐笑着走开。 “呃?”于蓝不明所以,呆站了一会,便在离刘锐刚才站立的位置最远的沙发坐了下来。 半晌,一杯温热的鲜奶递至她面前,看着她紧张畏缩的模样,刘锐又笑,“放心吧,没加料的,我和韦诺都是正人君子。” “嗅……”于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接了过来。 见刘锐又再不眨眼的盯自己,只得讪讪说:“我……的脸有问题吗?” “哈哈,没” “哦……” “我好奇而已,觉得你像那类不食人间烟火的可爱天使。”面对这么清纯的女孩,韦诺那小于是如何想的?刘锐牵嘴一笑,突然非常想知道。 于蓝不知要怎么回答,只得笑了笑,双手捧着牛奶轻轻啜着。 船缓慢行驶。于蓝被刘锐领至一间舒适的小房子里,内中有女性衣服和用品,甚至连卫生巾都有。像韦诺和刘锐那种大男人会去购置这种东西?于蓝觉得好怪,嘴角浅浅笑了。 床似乎很舒适,于蓝挨着床头,却又不敢完全躺下。待要快睡着时又惶然惊醒,然后弹起身子检查门是否锁了,发现真的锁了,才安然半挨着床睡了。 .4yt☆.4yt☆.4yt☆ 一觉醒来时,于蓝发了一会呆,突然发觉自己除了一件长风衣外只穿着背心短裤,便在小衣柜选了一件格子长袖恤衫,一条牛仔裤,偏又没运动鞋配搭着,只得依旧穿了自己的凉鞋迈了出去。 她登上甲板,发现韦诺已经回来了,正坐在甲板上抽烟。刘锐手中拿着啤酒,两人不知在聊些什么,便立即局促地站住,“早晨……” 刘锐回头,看见她一身包得严严密密的,不由笑出声来,“蓝蓝小姐,现在好像是七月天哟。” 旁边韦诺斜睨了她一眼,没作声。 “我我……”她偷眼瞧了瞧韦诺,“要不要我……帮忙弄午餐?” “欢迎之极!请移驾厨房吧,美丽的小姐,推开船舱旁边的小门就是了。”刘锐立即笑眯了眼。 雪柜挤满各种各样的新鲜食物。于蓝知道韦诺爱吃肉,便立即挽起衣袖投人工作,先动手焖了一锅蒜香鸭肉,再弄了三个葱汁鳕鱼排,上面铺上好看的菀茜,逐一端到小餐桌上。 似乎嗅到香味了,刘锐和韦诺一先一后走进船舱。 “哗,你现在不像天使了,反而像最棒最棒的模范小妻子唔好味”刘锐话未说完,冲到桌边抓了一块鸭肉便塞进嘴里。 “要先……洗手啊!”她皱眉叫起来。 两个大男人立即齐齐望着她!特别是刘锐,竟然一脸无法置信的神色。韦诺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坐下来张嘴就吃。于蓝讪讪的,便坐在离他们最远的位子上慢慢吃了起来。 饭后,刘锐钻进驾驶室不知在调弄些什么。于蓝洗好碗筷后,跨上通往甲板的小梯,先霹出半个头向上瞄了瞄,见韦诺屈腿坐在甲板上,左手支着身躯,右手夹着香烟的斜搭膝盖。眼睛半眯着,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海风吹拂着他的黑发,几络发丝半垂在额前,越显得他的脸目模糊冷毅。 顺着他的视线抬眼远眺,几座低矮的山影伫立远处,数只低飞的海鸟拍打着有力的翅膀,在湛蓝的水面轻旋低触。看来这船并不是要驶往一望无际的外海,他们究竟要载她到哪里去? 犹豫片刻,她轻轻踏上甲板。 与他相识差不多一个月了,并没有聊过多少话。她不了解他,同样也未真正的讨厌过他,却经常会为了他时而冷硬时而讥讽的口吻而无所适从,即使这些难堪对她而言并不陌生。 为什么要跟他走呢,到现在,于蓝仍然为自己下了如此仓促的决定而迷惘。 她一直记得,他那天在走廊上曾对她说用冰敷一敷眼睛容易消肿。以他这种冷硬的性格,并不会轻易对人表露关心,而那句话,似乎就令她刹那认为,他会是一个好人,也不会害她的。 “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海风轻拂下,她的语气流露出连自己也惊讶的安然。 “等许应龙做出放弃你的举动的时候。”他没回头。 “我要怎么才知道他……放弃了我?” “他结婚的时候。” “噢……”于蓝垂下小脸,突然又抬起头,“如…… 如果他一辈子不结婚呢?” “那就等你结婚的时候……”虽然胆小怕事,倒不是个傻瓜。 “啊……我我……结婚?”他不会热心至带她去相亲吧。 他慢慢扭过头,眯起眼睛盯着她,“我会替你安排的,怎么说也好,你是我妹妹呢,对不对?” “以后……遇有我……不喜欢的事情,我……可不可以sayno?” 韦诺别过头,没有让于蓝看见他布满脸容的阴鸷,“或许吧……” 第五章 下午四点左右,刘锐告诉她快要上岸了。于蓝站在左边走道上眯着眼睛看向韦诺--高大的身躯正站在桅杆下,一手扯着风帆的绳子,一手搭在额角上看东边不远处的陆地。在将要隐去的夕阳下,他全身被镀上一层诡异的金色,他的表情、他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游艇直驶向东边的陆地,那儿养着大片水杉,靠在最前面的杉林几乎都养在水里。林子似乎被刻意地自中央分成两半,延伸出一个实木搭建的长长的小型码头。 水杉林的后面,是一座矮宽的山坡,种着许多矮小单薄的树。远远看着,于蓝觉得那应该是芒果树和杨桃树。 五分钟后,于蓝跟着韦诺跨上岸,刘锐站在甲板上对着她大叫:”蓝蓝,我们迟些再见--拜拜--” 刘锐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短短一天里,于蓝觉得自己不再害怕他了。 她相信人与人之间有一种情感,在经历某时段的交往后,会产生一种特殊的牵系,仿佛能相互触及对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心会浅浅地感动,如同酿酒一样,醇香渐厚,然后不知不觉间滋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觉,当然这并不受交往时间的限制,可以是相交一生,也可以几面之缘。 那必定是一种很奇妙很美丽的感觉。 她常常觉得,今生若有这种朋友这份境界,就是最大的幸福,然而”欲益反损”的道理却一再提醒她,渴望和现实,永远不可同语。 但她仍然是渴望的,有时降至最低标准--只要自己不害怕对方,就是朋友了。 韦诺回头叫她站着,然后一扭身转进旁边的小竹林。于蓝站在岸边眺望,不远处是一大片间有水渠的菜田,再过去是几个横列成排的水塘。一条水泥路分成左右界线,另一边是一些二至三层的小型楼房,外形四平八稳,一色瓷砖外墙。有些是在旧式平房上加建楼层的,远远望着,像黑实的彪形大汉被拦腰套上一圈灰白的腰带,很有些怪异。 路尾那头错落着几间青砖瓦顶的古式民居,屋顶直直的烟囱正冒出缈缈炊烟。内中一间颇为气派的古屋,像是祠堂或神宙之类的。门前飘着两个花岩石的大平台,几个老头儿围在一块,像是在下围棋,门两边的黑木对联大得吓人,字似乎是漆了金的。大门上方还有一对红红绿绿的门神,掉了好些颜色了。 远远看过去,让人顿然了悟,朴实中,必定沉积着不少风雨沧桑。 韦诺从林中草棚里推了一台机车出来。骑上车后,朝还在发呆的她抛去一个头盔。于蓝一个接不住,头盔骨碌碌的往田埂滚去……她惊叫一声,抢救不及,那东西就在两人眼皮下滚进水渠去了。 韦诺狠瞪了她一眼,”我一直想送给你一个字--服--服!” ”我我……不戴就是……”她紧扣小手,不敢看他的脸。 ”上车!” ”不戴头盔……能不能坐机车?” 韦诺铁青着脸,偏过头低喝:”上车!” 吓得于蓝一缩,乖乖上前。车身太高,正自犹豫好不好攀着他的手臂,一眼瞥见韦诺满脸想杀人般的火气,立即颤手扶着他的肩头坐了上去。还没坐定,车子猛然向前一飙,于蓝尖叫一声,慌忙扑上前搂住他的腰。待车子稳定下来,便烫手般缩了回来,然后悄悄扯住他的衣摆。 驶过一段乡居,前面逐渐多了好些漂亮别致的村屋。再往前些,不断看见一些大型的花园别墅,内设园林雕像或小桥流水,甚是美观。 这一带是香港新界东北地段,散布不少村落。此处名叫荔枝窝,是香港少有的围村,不但倚山而建,林前更有小河环绕,景色怡人。阡陌四纵,田野碧绿,间或有白鹭拍翼而起,不高不低不远不近的,再轻然落下。登至后山高处,甚至能远眺禁区界外的沙头角风貌。 村内有天后庙、大石广场和百年榕树,村屋排列整齐而紧靠,隐隐然尚有昔日的大村风范。内中住居有些为村民丁屋,有些则是富足人家以求闲居为乐而筑建的花园别墅。 虽然状似世外桃源,却并非人人甘于舍弃繁华都市,到此过纯净简朴的乡居生活。于是便有人在此买地建屋,或当成渡假别墅,或长居此处,面对水光山色,怡然自乐。 至于韦诺先经水路从香港岛绕至长洲,再兜个大圈子绕到荔枝窝的目的,大概是要避人耳目吧。 天色逐渐昏暗,机车驶上一条种着许多合欢树和尤加利树的碎石小路。草地传出嘈杂喧哗的虫鸣。远处不时有狼狗的短吠。于蓝瞄着旁边飕飕掠过的树影,悄然抓紧韦诺恤衫的衣摆。 在脑子即将开始闪过各种不安全的画面的时候,一间灰白外墙的住宅出现在路的尽头,那是一所欧式花园别墅,有三层之高。 韦诺在别墅门前停车,雕花不锈钢的大门突然打开,一个五十开外的老人伸头瞄了瞄,再慌忙迎出,”韦生回来啦。” 韦诺点头,领着于蓝往里走去。 天已经全黑了,没有月亮。于蓝一边走着一边偷眼四顾。园子很大,空气飘着一股花草混合的香味,似乎有许多漆黑一团的花草树木。走过一石子甬路,前方厅门半开,透出明亮的光。 于蓝觉得不安,抬眼四望,却突然发现,韦诺不知到哪里去了! 内心慌张乍现,立即”阿诺阿诺”地低叫--叫了好半天,哪里还见韦诺的影子!背后赫然渗出冷汗,手脚早已酸软无力,明眸大有汹涌泛滥之势。 ”你是于小姐?我是这儿的佣人,叫阿芬,你跟我来吧。”身后突然冒出一个清脆的女声,吓得已经低温的她几乎晕倒。看清身后的是一个圆圆胖胖货真价实的女孩之时,她的心才缓缓跳回原处。 跟着阿芬来到一间小房间,于蓝才开口问阿诺到哪里去了,阿芬笑着说韦生已经回房休息了。于蓝点头,原来他把她带回家了。心中安然,但又有些生气--哪有人把朋友带回自己家后,不声不响地闪去睡觉? 朋友?韦诺会当她是朋友吗?他们只是因为某种利益关系而交换条件而已。对了,他为什么不让她嫁给许应龙?为什么要以不再追究妈咪偷窃的事作为交换条件?他作出这样的协定,会得到什么好处? 再怎么说,也没理由会平白无故地带一个人回家浪费米饭吧。于蓝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无论如何,韦诺承诺过不会害她的,这想法让她无由地安心。 .4yt☆.4yt☆.4yt☆ 两天后,于蓝知道这所大宅子除了韦诺,还住着他的亲妹妹韦妍和几个佣人。这韦小姐长得很漂亮清秀,可惜不能走路,终日坐在轮椅上,连房门也不大出。 阿芬和她说,韦生交代过管家梅婶,要于蓝每天和他们一块工作、一块吃饭。 她被安排每天擦洗韦诺健身房里的各种器材,之后到屋后帮花王志叔修理园子的花草,负责四只杜宾狗的饮食和清洁,空闲时要到厨房帮助弄些下栏工作。 不算太忙,反正要吃饭就要干活,这道理她很明白,因此心中怡然。 楼上是韦生和小姐的私人地方,她不必上去的。 韦家的主楼建在园子中央。外墙用灰白花岗岩筑建。园子星罗点布着各色花卉。甚至还有一洼水池,种植了大片的紫花睡莲。池的左边是一片青绿的草地,放置着不少体积颇巨的卵形岩石。左边是十来株丛生的斑竹林。若拐过这一边,就是特大的花房了。 无论大厅和二楼,韦家都是随处可见太阳的落地玻璃窗户,飘挂着白蕾丝窗帘,阳光从外处挤进,通屋影射出明快的光线,十分明亮。 一周过去了,工作并不算繁忙。于蓝虽然不擅辞令,整日安静沉默,却总会脸带浅笑,且干活从不马虎了事。工作上遇有需要和他人配合的,她总会不声不响给别人行予方便,佣人又大多是附近村民,本质纯朴,于是他们很容易便接纳了她。 花王志叔不知从那天开始,就”丫头丫头”地叫她,于蓝淡淡微笑着,觉得很喜欢蹲在他身旁听他唠叨着园子里的花草。 ”哪,那十来盘都是兰科的奇花哟,前面的叫玉女红,后面那株叫绿英,好娇气的,春天开花时,无论淋水施肥都得好小心,更不能让它们晒太阳。”说话时,他低着头拨开手上那株香草的根部察看。 这她知道,大凡兰科植物,水多会烂根,阳多会叶萎。 ”丫头哟,这种香草特别矜贵的,这阵快要开花了,我六点就得起床,把它移到外面追晒早晨的阳光,十点左右又要移回来哦,不然阳光一猛,它就会死翘翘了。” 于蓝点头,怪不得阿诺会是种兰高手呢,原来他家中就有个老师傅。 ”志叔,你明天不用早起了……我帮你把它们移出来就行……” ”那怎么行,这又不是你的工作。”志叔眼角的笑纹更深了。 ”没什么,横竖我每天六点就会醒过来了。” ”听说你干活没有月薪哪,韦生啥时这幺操弄起人来了。”志叔停下手歪了歪头,有些想不明白。 于蓝突然灵机一动,”志叔,你认识我妈妈吗?” ”呃?你妈妈是谁?” ”苏玉群--”于蓝仔细注意着志叔的脸色,然而,她的话音刚落,志叔连脸色都变了。 对比太强烈了,看来,一切都是真的了。 于蓝垂下小脸,内心的难堪,全因为爸妈昔日对韦家的不耻行径。此刻,她身为于家女儿立于韦家土地,自是无法挺直腰杆堂皇面对韦家所有的人,即使他们并不明示。 韦诺真会等许应龙放弃了她,就会一切回复原状吗?已经八月了,学校快开课了。 ”嘘--”志叔左右瞧了瞧,压着声音说:”快别胡说话……以后别再和人提起了……知道吗?” ”志叔……这花要开了。”于蓝乖巧地避过话题,心中浅浅地感动,毕竟,并非所有人都恨她入骨。 志叔望了她一眼,又说:”韦家要是请个佣人的话,根本不用劳动到韦生,而你竟然是他带回来的……我们就猜到是有原因了。”他顿了顿,又说:”唉,凡事有果必有因,看得出你也是一副善良的心性,老天爷会保佑你的。”说完便捧着香草径自往花房走去,迈了几步后又回头说:”丫头,我听梅婶说韦生今天要回来了。” 于蓝仍然蹲着身子,脑袋有点茫然无措,莫名的愁思突然自心里漫延开去…… ”丫头--还蹲着干啥,快跑啊,下雨了--”志叔站在花房门口喊过来。于蓝一抬头,唉,雨说来就来了。 才想着要赶回厨房帮忙,突然又记起了今早洗干净的狗垫子还晾在水池边的大岩石上,连忙飞似的跑过去,急急抢救了护在怀里冲回狗屋,用夹子把垫子别在檐下,找来干净的垫子把狗窝铺好…… 几只杜宾狗已经熟悉了她的照顾,正扬着鼻子吸着气,磨磨蹭蹭地挨过来。于蓝在每只狗的头上抚了一把,”要乖乖哦,等天气好了我们再溜达去……” 雨还下着,于蓝托着头待在狗屋檐下,想着厨房里还有要洗的菜、切的肉,等着拔毛的鸡……只得双手抱头,飞似的冲回屋里去了。 二楼的落地玻璃窗旁,韦诺吐出一团烟雾,望向雨中飞奔而去的娇小身影,细长的冷眸精光一闪--她似乎过得很好。 ”初来几天,她似乎常捂着肚子,嗯,大概是胃痛吧,看来又是那种装得楚楚可怜的讨男人同情的德性。”盯了一眼哥哥的脸,韦妍又说:”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现在满屋子所有的男人都对她笑脸相迎,包括你那四只心爱的狗宝贝。” ”哦?”韦诺的嘴角明显地绷紧。 ”哼,什么人生什么种,这是定律!可惜这儿只有三个老男人,大概她正恨有本事使不出来呢。”韦妍使尖了语气。那臭丫头长得太美了,常常和杜宾狗小跑在园子的草地上玩耍。跑?她漠然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脚,眸子闪过极其凄苦的神色,紧紧扣着一双小手,不再说话了。 韦诺没有忽略妹妹眼中的痛苦,他上前轻轻蹲在她身旁,”我已经帮你在美国找了一间最先进的骨科医院,医院主办人是闻名世界的骨科医生查理先生,他曾令无数有腿患的病人重新站立行走,三年前我开始向他预约,前阵子终于应允,两个月后,你就过去治疗--” ”嗯……”韦妍轻声应着,眼角无意识地飘向窗外,半晌,满含恨意的话从她好看的樱唇喷薄而出,”哥,我讨厌她那张安静惬意的脸孔!” .4yt☆.4yt☆.4yt☆ 于蓝跑回房间,脱下湿衣换上短袖t恤衫水洗裤,便匆匆赶去厨房。一拉开房门,身子猛打了个冷颤,止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今晚多了好些菜式。阿芬先把鸡汤捧了出去,陈叔的芝士焖蟹也弄好了,正要让于蓝捧出去,阿芬迎面回来,侧着头察看于蓝的脸,”怎么了,脸色白成这样?” ”没事……”于蓝努力对阿芬笑了笑,捧菜出去了。 饭厅里,于蓝一眼看见韦诺木着脸坐在餐桌的主位低头喝着汤。韦妍难得下楼吃饭,正坐在韦诺左边。 于蓝轻轻放下菜,感觉韦诺一双眼睛盯了过来,小手便不由自主地微颤。 ”以后上菜要先说一说名字。”回厨房的走道上,梅姨有点沙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声音冷冷的,好像在生气?”还有,平日的工作一件都不能减,知道吗?”梅婶似乎要申明些什么。 她顿住脚,茫然回望着梅婶。 ”我在说话,你究竟什么态度啊!”梅婶被她的心不在焉惹火了,”做人要记得自己的身份,才不会蒙羞,干活去!” ”是……”梅婶怎么变了?早几天还挺客气的,莫非--志叔把那事说穿了? 处理完杜宾狗的晚餐,于蓝蹲在水喉边慢慢的洗干净盘子。回想梅婶的冷淡,心中忧虑更深。站起身子,眼前一阵昏黑,脑子越发昏沉--好像真的要感冒了。 五分钟后,阿芬小跑着过来说韦诺要见她,然后领着她第一次踏上二楼。穿过铺着大理石的走廊,阿芬在一处门前敲了两下,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进来!” 房子好大,蓝白的色调。房里采用自然光线的日光灯。靠右边的大床和被褥也是清素的蓝色,地毯也是蓝系的色调。 房里没人?于蓝一愣,却见韦诺自阳台处闪了进来,踱至沙发跷腿坐下,手缓慢旋动着杯里琥珀色的液体,锐利的视线穿透沾了红迹的杯壁,落在苍白了一个下午的脸上。 气氛显得有点怪异。于蓝全身绷紧,皮肤上如同有蚂蚁轻爬般泌出丝丝凉意。 ”你好像过得不错。”他哼笑几声,啜了一口酒,脸色有点怪异。 ”是这儿的……环境不错……”那几声怪笑让她头皮发麻。 他沉默。半晌,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妍妍在生气。” 啊?这儿环境好和韦妍在生气有什么关联?韦诺盯着她,眼神变幻不定,仿佛掠过一丝……挣扎? ”过来!” ”啊--哦--”于蓝小脸轻垂,犹豫着挪脚上前,距他三步左右站定。韦诺蓦然欺身上前,一把扯住她的手一拉……于蓝一个踉跄直扑在他身前,韦诺掐住她的下巴嗤笑,”这姿势很好……”话音未落,猛地吻上她的樱唇! 脑袋发出轰然巨响,瞬间空白一片--身体骤然僵硬……仿佛被强霸导人一股狂妄又温热的气息…… 她拼命甩头挣扎,却早被一只大手自背后捏紧脖子…… 半晌,他突然放开她,望着被憋得通红的俏脸--红肿的嘴猛张着,正喘得一塌糊涂。 ”我一直想检验一下,你值不值二百万……”他低笑一声,把于蓝向怀中一搂,轻舔一下她兀自张开的嘴唇,”味道似乎不错……现在,洗澡去。” 已经被吓傻了的于蓝,听见”洗澡”二字,便傻傻回答,”不,不用洗澡了,还早……”待她回过神后,顿时脸如土色,”洗……洗……你你……” ”我想干什么?你说呢--”细长的眼眸赫然眯起,掩饰了内中复杂阴险的神色,”我现在突然想拨三条九……” ”不……你应承过……不会报警的……”于蓝颤抖不已,全身早已被冷汗濡湿。 ”当然,前提是要你合作。” ”我,我一直都听……你的,还不算合作吗……” 他抿嘴轻笑,大手轻轻捏着她精致的下巴,只觉手感非常细滑,”没错,你很听话。” ”那你还会对付我……爸爸和妈妈吗?” ”你说呢?”韦诺冷哼一声。 于蓝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我已经答应你…… 不嫁给许应龙了……甚至跟你离家出走……全都顺着你的意思……” ”没错,但这不算什么……”他顿了一顿,脸目渐显狰狞,”若要算计,那我母亲的命和我们漂泊十多年的凄苦呢?你知道吗?我母亲是因为她的背叛,哀痛发病致死的。还有,我父亲终日借酒消愁,他去世是因为肝病……”他一字一顿咬牙吐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一个摩擦,用力弹向她的脸! 于蓝疼痛惊慌,反射性地拨开他的手。韦诺眼睛一眯,突然捏着她递高的手往旁边一推--失了平衡的于蓝直跌在地上-- 他蹲下身,挑起她一络黑发,用手指绕着发尾轻扫着被他弹得红肿的脸颊,”对于志成,我当然会做些事情,不过会用合法手段,生意场上弱肉强食,本来就怨不得谁,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小东西--对于你,这么漂亮的脸孔,天天在我面前来去晃游,我怎么可以视而不见……” 于蓝缩身闪避他不屑的轻薄,眼泪积蓄良久,轻易涌出,”但你你……你说过不会害我的……” ”哦?我那样说过吗?真可惜,我已经忘记了……” 话未说完,大手肆无忌惮地捏向她一边耳垂,轻轻揉捻起来。 ”走开……”于蓝咬唇哭泣,双手架在脸前拼力抵挡,”你,你这个骗子!出尔反尔……不守信用……” 盯着被他吻至鲜红欲滴的嘴唇微微颤抖着,韦诺眯起复杂多变的眼眸,刚才的心理挣扎已经全然褪去,换之是紧绷的生理的欲望--现在,他心急地想听听她最惊慌的娇喘。 当于蓝拼尽全身力气推开他,跌跌撞撞冲向门口之时。韦诺徐徐搬出要曝光苏玉群的偷窃事件,骇得她当即愣住,小脸涕泪纵横,整个儿跌坐在地毯上…… 高大的身躯逐渐迫近,于蓝摇着全无血色的小脸,茫然颤抖着往离大床最远处的墙边畏缩过去--脑海不停闪现自己问过他的话:你会害我吗?他说不会。 她是信他,彻底地相信。除了家人,这仿佛是她第一次把心托付他人,过程虽然有无奈和犹豫,但她并不后悔,只为,只为相信这个外形阳刚的男人的那句”不会害你”。 然而,他已经忘记了。 韦诺一步跨前,把她拦腰抱起扔在床上……压下沉重身躯,灼热的双唇开始完全性的掠夺……下一刻,粗糙的大手猛然一扯,撩开了两件薄弱的束缚-- 身下纯净完美的气息突然让韦诺泛起一丝烦躁,大手略显粗鲁地揉捻她的细腻。于蓝哭泣扭摆,指甲突然向前一划,竟然在韦诺脸上拉出一道红红的血痕! 疼痛唤醒仇恨,积蓄已久的怒气倏然爆发,韦诺眼中随即泛起骇人的阴狠暴戾……他猛然捉住她挥动的双臂,以单手压在她头顶,然后一个翻身压在她的身上…… 强烈的粗暴,引发于蓝痛彻心肺的尖叫--然而,那并没让韦诺稍显温柔,他仿佛在狠狠发泄沉郁了二十年的怒气…… 半夜的月亮缓慢走至窗前,于蓝满脸泪痕,双目呆滞,像个破碎的布娃娃般缩在床的那一边……床单上殷红的血迹混和着素蓝的被面,变作一滩湿黑。韦诺挺身跃站在床边,似乎刻意忽略眼前的景象,套过睡袍头也不回地走出卧室-- 身子如同被铁磨狠狠辗过;胸口有如潮汐退却般掀翻一阵阵的残余,徒留一阵阵的空虚;脑海竟然不觉得伤悲,只是夹杂着许多奇怪的影像--没有面孔的被放大了的人头,变形的晃动的天花板,所有被蒙上黑灰颜色的空间、景物…… 慢慢地,窗外的天亮起来了。 全身热烫无力,下体是撕裂般的痛……于蓝撑着身子要立起来,才迈了一步,眼前一黑,整个人昏倒在地上…… 再次睁眼时,她躺在韦诺卧室的长沙发上,阿芬正蹲着身子,轻轻帮她擦着脸庞和颈项。 ”嗯--”她哼了叶声。 ”醒了?好罗!”阿芬轻呼了一口气,”你高烧40度呢,全身热得火烧一样,足足昏迷了两天,吓坏人哪。陈医生说你是外感人侵兼受了惊吓,差点得了肺炎。” ”谢谢你……照顾……” ”不谢不谢,你平日帮我做那么多的事,我都没开口谢你呢。对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阿芬爽朗地说着。 ”呃……”于蓝稍稍一动,便觉全身牵痛。 ”真看不出来哟,我们以为韦生只要你帮忙干活的,谁知没几天,你……就亏大本了……”阿芬脸一红,低头不说话了,半晌,终究忍不住,”当日韦生带你回来我们就猜着几分啦,你长得太美,而且娇贵得不像普通人,怎么会是个佣人呢。” 于蓝轻轻闭上眼睛,略显急促的喘气,心虚虚悬浮着,意识有点飘忽,像是无法凝聚神气似的。 阿芬轻叹一口气,”前天韦生一早出去了,我到下午还不见你下楼才上来寻着,上来时看见你浑身发热地昏在地上,床上还,呃……”阿芬脸上掠过一丝羞涩,随即摇着头说:”他们都说韦生那个人心地没什么的,我才来没多久,可不太清楚哟,只觉得他一双眼睛像能看穿人家想啥似的,有时说话尖锐得要命,唔,就是那种得罪不得的性子。因为你妈妈得罪了韦家,所以,他就这么对你了,唉!” 原来韦家上下都知通晓了! ”我……没事……谢谢你……”于蓝挣扎着要起来,才抬起半身,头一昏,身子又栽回原处。 ”快别起来,你两天没吃过东西呢,我到厨房盛粥给你吃,陈叔早熬好了。”阿芬扶她睡好,又盖严了被子才起身出去。 吃过了粥,于蓝又昏睡了一会,醒来时想到浴室洗个热水澡。撑扶着起了身,双脚一沾地,身子便如柳絮般浮着,下体还有些疼痛,行了几步,身子一软,坐在了地上--歇了好一会,才挪至浴室门口…… ”一个晚上就残成这样,真让我得意……”身后传来冷硬的声调。于蓝猛一回头,接触到韦诺阴鸷的目光,身子立即抖个不停,手忙脚乱地拧开浴室门迈了进去……身子倚在门后轻轻滑下,泪水早已决堤般地汹涌而泻。 扶着墙边走向浴池,一边拧开了水喉往里注着温水,一边用抖得不成样子的手解睡衣扣子,扯了半天还是解不开来,人一急,气提不上来,”咚”的一声便又倒在地上--昏沉中,有人抱起她的身子缓缓放在温水里…… 氤氲温热的水气中,于蓝半闭着眼睛,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睡吧,早该要睡去,无论你如何努力,世间的一切都不会容你…… 韦诺闯进浴室,捞起昏昏沉沉的于蓝用大毛巾包着抱至床上,然后拿过药喂她吞下。临出房门时,他突然回头一望,见于蓝仰睡在床上一动不动,苍白如雪的脸衬着素蓝的被面,越显凄艳刺目,那一刻,他突然有冲动想扑回床边,看看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脚没有动,胸口突然感觉沉闷,大步回到书房后,他把室温调低了几度。 第六章 隔天醒来,于蓝觉得脑袋清醒了些,身子还软软的,想着几天没工作了,阿芬必然要把她那份工作也做了,心下更觉过意不去。 空着肚子就晃下了楼,在杂物室拿了清洁剂和抹市就直往健身室走去--蹲下身吃力抹完几只哑铃后,才要起来,眼前一黑,左手乱攀着旁边的器械,定着身子才没倒下去。 ”在干什么!”韦诺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于蓝吓了一跳,连忙往后缩去,身后刚好是一辆脚暗车,腰部一下顶撞在车把上,痛得她”哎哟”地叫起来,突然醒悟韦诺正盯着,便咬唇忍着。 韦诺盯着她一连串的蹩样,视线溜了一倍“看”小说要被地自己咬破了的嘴唇,说:”出去吃点东西再做事吧--” ”好,好的……”他关心她?不会吧。 睨见苍白的小脸掠过一丝诧异,韦诺突然觉得闷气,”我讨厌一大早就看见白得像鬼一样的脸,出去!” 于蓝颤着身子退了一步,垂着小脸走了出去。 刚至门口,就见阿芬正推着韦妍向大门走去,一眼看见她时,韦妍立即转头叫:”梅婶!” ”什么事?”梅婶从饭厅赶着过来。 ”盯着她。”韦妍没有别过脸,嘴角向于蓝的方向一呶,冷声说着:”要她把这几天的工作补回来!” ”知道了--” 等她走远了,梅婶拉着于蓝到厨房,一边叫陈叔盛粥,一边对她说:”喝点热粥再干活吧。” ”谢谢梅婶,谢谢陈叔。”于蓝捧过碗,鼻子有些发酸。 .4yt☆.4yt☆.4yt☆ 挨了十多天,她的感冒才算痊愈。只是一张小脸越显苍白尖细,人也变得更加沉默,眼睛常常定住某一处发呆,旁人往往叫她好几声也没个反应。她的来历早经志叔传开来了,众人都不敢多嘴劝她,心底都明白,这个安静得有点过分的女孩正一点点地自我封闭起来。 韦家的佣人都是韦原时代就已经在这里工作。后来韦家潦倒,住宅抵押给银行后,又转了一手业主。三年前被韦诺买回,便把整屋子来了一次改头换面的装修,似乎要把某些旧日的痕迹全数抹去。刘锐他们劝他,说费这么大的钱财心血,干脆另外选址筑建好了。 韦诺硬是不听,还把梅婶那批老佣人逐一请回。阿芬是梅婶的外甥女儿,一年前跟着姨娘来干活的。 这阵子,韦家上下对于蓝的事似乎极感兴趣,茶余饭后总得交头接耳一翻。每每说话之时,碰见她走过来便立即停嘴,仿佛在议论什么不可告人的丢脸丑事。为免难堪,于蓝常常主动避开,有空便缩坐在狗屋旁边,和杜宾狗呆在一块儿。 那晚过后,韦诺没有再踏进卧室。然而,于蓝仍然无法遏止的害怕,思绪徘徊在半梦半醒之间,脑海便经常出现一些希奇古怪的景象--总是有一些熟悉或许陌生的人和物体,他们会轻易变形、移位,甚至胡乱混合成奇形怪状,而且不断重叠涌现。 半夜里,有时会倏忽睁大眼睛,强烈感觉自己并没有真的入睡过,甚至无法相信,自己怎么会突然睡在这个房间。 种种扰乱心神的幻觉,生理机能的条件反射,常常导致她全身冷汗淋漓,呼吸困难,甚至能感觉,已经痊愈的自闭症症状,再度隐约出现了。 然而,那又如何呢,没有任何人的开解帮助,也没有任何药物控制病情,一切只能凭自己的意志能力了。 三个星期过去了,韦诺没有再出现在卧室,这让于蓝安心了些。或许,如果韦诺真的不再对她……那个,如果这样日子也许会好过些。 韦妍经常坐在二楼窗前向院子张望,及至不自觉的接触到她的视线时,会慢慢勾起嘴角,仿佛在嘲笑些什么。于蓝慌忙避开眼睛,控制自己不再向那个窗口望过去了。 除了总是满脸阴森的韦妍,佣人们已经逐渐忘记了先前的非议,对她渐显友善。在不经意间迎头碰面之时,双方会浅浅一笑,然后搭上一两句可有可无的闲聊--这种随和的相处方式,令她渐觉舒缓。 又过了一个星期,于蓝感觉幻觉减少了一些,这让她欣喜--毕竟已经长大了,只要调理得当,也是能控制自己的心绪。 .4yt☆.4yt☆.4yt☆ 这日上午,于蓝清洗了狗房,又侍弄完几只狗儿洗澡后,正想坐着歇一会儿。阿芬站在大厅门前伸着头叫她:”蓝蓝,过来一下!” 匆匆赶到大厅,阿芬正对着一大捆花儿搔头跺脚向她叫:”今天送花的怎么回事,明知花瓶这么大,还配这么多线型花,这么少的定型花,看哪,怎么比着都不搭配。” 于蓝拨开花儿瞧了瞧,”别急……往日是水平型插花,今天就来个……扇形插花也是可以的。”她蹲下来拿起金鱼草、蛇鞭菊、飞燕草等线形花类修剪一翻,按三角造型作变化,然后在中央插上百合和芍药作定形,旁边伴上小菊和丁香,围成放射状,再略一摆弄,一盆款式美丽又新颖的插花就出来了。 阿芬开心得一拍手,”哗,好漂亮,可要你这么心灵手巧的人才弄得呢,干脆以后你负责插花,我负责替你淋花草吧--那比较适合我。” ”我才不用你淋水,你管治杜宾狗好了……”于蓝抿嘴一笑,她知道阿芬最受不了那几条狗。常常指着它们说拿了好处不认好人。狗儿好像听得懂她的说话,老是”呜呜”地瞪着眼睛向她吹气。 ”喂,你是不是有意惹我发火?” ”你看你……一提起它们嘴巴就翘得像个小尾巴……”于蓝被她的怪样儿逗得笑个不住。 ”还讥笑我?接招!”那边伸出手就往于蓝胳肢窝搔去。 ”别--”于蓝抱着手臂,笑着往楼梯后面缩去。 眼角余光里,发现梯间有一个人影立着,她笑着转过头--是韦诺! 笑容立即僵在脸上--也不知他站着看多久了。 于蓝脸色发白,随即垂头往厨房走去,阿芬也跟在她后面直吐舌头。 韦诺环手抱胸,微歪了歪脖子,心中奇异于那张纯然干净的笑脸……经历那事之后,她怎么还可以笑得此般开心? 燃起香烟,他深吸了几口,慢慢踱回书房,心里仍然疑惑--所谓龙生龙子,隼生枭桀,于志成那等小人怎么可能生出一个如此洁净纯然的女儿?仿佛只求周遭简单明朗,不致令她惶然不安,就会满足、快乐。 于蓝……洁净纯然?他又狠吸了一口烟,似乎想驳斥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形容于家的女儿,然而,他没有继续,因为那确实是一些不断游曳在他心里的真实的感受。 也许幼年时代被仇恨充盈,所以造成他今日多疑冷淡的性情,每遇有刻意接近的女人,总会越加防范,特别如苏玉群般满目风骚狐媚的类型。也因为如此,他和漂亮妩媚的女人可以在床上极尽疯狂,激情过后,始终没有女人能进驻他的内心。 他虽生性乖戾,却并非嗜血之徒。然而疑心极重、擅报复,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欲犯我我必犯人的性子。这种多疑心理,不但让人难以揣测,而且极其敏感,仿佛只要有人多加注意他一眼,便惹起他的防范。 这种性格,要如何才能获得他全心全意的信任?难吧,就算他的现任秘书曼青,长相温柔甜美、行事聪明能干,和他上床后,对他明里暗里有影响的事,他总会有意无意地要探个明白。而她欲盖弥彰的行径,早已被他看穿,于是,疑心顿生、芥蒂滋生。 一个男人如果无心于一个女人,而女人仍然委曲求全地顺从他的话,可能是因为爱,更可能是为某种目的而耍的手段。这种有目的而为的举动,不一定令他愤怒,但一定令他反感。 然而,无论在工作和应酬上,曼青有着都让他无可挑剔的能力,这让他又在某些方面颇为信任她。年纪渐增,他有时会感到疑惑,自己真会娶她吗?每每思量过后,几乎真要决定向她求婚算了。毕竟,对男人来说,婚姻的某一种含义,只是为图个方便而固定一个床伴而已。 当曼青心安理得地准备当上韦太太的时候,他的前任女友却突然出现。那女人名叫雨姬,一连几天来电约他吃饭,他推搪,雨姬便扬言要站在公司门前,直等他应承她的约会为止。 当雨姬打来第八次电话的时候,他刚好有事走开。 曼青拿过电话柔媚着说:”哦?你就是雨姬小姐?呵呵,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找他了,因为,他曾告诉我,你的身材是他所有的女人中最差劲的一个,呵呵,我大概没有告诉你,韦诺最讨厌大波的女人。” 几乎在同一时间,她扭头看见站在档案室门前的韦诺。 空间温度骤然下降--他何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即使有,如此重申,也不是一个心胸磊落的人的行径,而且韦诺平生最讨厌就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女人! 那一刻,曼青仿佛听见美梦轰然破碎的声音,而韦诺,若无其事地踩在上面,冷然而去。 曼青仍然尽心地替他工作,他对她的态度也一如往昔。一年后,曼青终于忍无可忍,接受了另一个男子的追求。再半年,他们双双步人教堂,韦诺当然有去观礼。曼青也承诺继续在公司工作。在新郎新娘交换戒指那刻,曼青微微侧身看向韦诺,他送给她一脸舒畅的微笑--曼青心一凉,也许她应该再一次明白,即使在曾经的最亲密的时刻,他也从来没有爱过她。 这又如何呢,他的心,总会在女人爱上他的同时,猜忌顿生,不停度量她的人性品格。心底总渴望那个她不贪图金钱享乐,忠实纯净而没有心机,然而这样的人,在他面前,何曾出现过? 或许,或许是有过的,曾几何时,他望着于蓝全然信任的眸子,一度讶然不已。只是,仇恨和承诺,如同大象与牛毛,不可相提并论,谁叫她什么不是,偏要是于志成的女儿? 每每见着韦妍狠然盯着于蓝背影的时候,心里就涌起炽热的仇视和痛苦。他的心疼痛而忧伤,却并没柔声安慰,只因明白,面对切肤之痛,最动听的言辞同样苍白无力。该做些什么让妹妹快乐?似乎最简单不过的答案是,让于蓝痛苦。 可能他对于蓝心中始终积蓄着一股无法理顺明释的……歉疚吧。每每再触及于蓝苍白的小脸,脸上虽然摆出冷硬的表情,但内心,那份歉疚却长久发酵变异,逐渐转化成丝丝赤痛。 手中刺痛突现,韦诺微瞥一眼--香烟燃至指根了。他慢慢起身,行向两米之外的烟盅,按熄手中的烟头。 朝着指根上崭新冒出的红肿轻吹了一口气,他又摸向桌上的烟包,点燃,深吸……然而,这一连串的动作,并未洗去刚才想起于蓝而莫名滋生的烦躁-- .4yt☆.4yt☆.4yt☆ 隔天,他回到中环的公司,白天忙于工作,晚上睡在写字楼内的休息室,空余时间就窝在刘锐的酒吧混时间。 昏暗的酒吧里,总有无数美艳的单身女子扭动着身躯向他们示意。当一名大眼睛的卷发美女向他示好之时,他粗鲁地拉过她就要到酒店开房寻乐。女人娇笑声声,百般逢迎,迫不及待就要扭摆在高大健硕的身躯下。 才要开场之际,女人浓烈的香水味和脂粉味直钻进鼻孔,韦诺突然无由地厌恶,便叫女人清洗。洗了一次,他不满意,还要女人再洗--那女人发火了,捡起鞋子手袋就向外冲去,行至门边时,还不忘狠狠骂出一句:”你要是有洁癖,最好整辈子不碰女人!” 韦诺脸都绿了,又不好发作,只得脸黑黑地回到路易酒吧。那女人本是刘锐的熟客,早已火得想杀人般地向刘锐唱开了。 刘锐贼笑着损他,”韦诺会讨厌脂味香?不会是好那味菜了吧--咦--你要是转性子了和我先说,让我趁早打死你算了,免得韦伯泉下有知,会……” 韦诺硬着脖子慢动作瞪了他一眼,”如果再说,现在我想打死的是你。” ”噢,但你那个提不起性趣的举动挺让人遐想的哪。” ”老四你这张臭嘴有时挺欠磨的,让人有想缝了它的冲动--”韦诺拿起放在几上的掷镖把玩着。 ”我这是关心你耶,怎么可能见了脱光光的女人不动心,莫非,那儿,呃,出问题了?” ”坐过一点坐过一点……”韦诺对刘锐勾了勾中指。 刘锐瞄着他手中的飞镖嘿嘿笑着,一边向远处挪动屁股,一边顺手拿个食谱半掩俊面,”死没有良心啊你,这几个周末我都为你跑这跑那,连泡妞都没时间。” ”你得说多谢才对,我可是一直担心有一天你会死在女人身上--”韦诺嗤笑。 ”那又如何--我可不在乎什么名声气节--” ”又是这话,刘家二老听了准给你气病!甚至连刘家老爷子也会瞪眉怒目地从棺材里跳出来找你晦气--” ”说说而已,人总得为了责任而活……”刘锐耸了耸肩,缓缓瘫坐在沙发上,神色有些黯然。 知道触及了他对于自己显赫家世的束缚的无奈,韦诺刻意转了话题,”对了,于志成和许应龙现在有什么动静?”'' 刘锐歪在沙发上说:”老狐狸大发雷霆,却无计可施,因为于蓝极内向,没有任何朋友,要查她躲在哪儿是极难的事。呵呵,你叫于蓝留给他们的信已经绝得没转弯的余地了,那个许应龙居然还四处查探,蛮痴情的,真是难得。” 韦诺略一皱眉,随即淡淡地说:”我多次尝试切人老狐狸的交易系统,发觉他设定了多重密码,看来,投资的金额必定庞大。” ”他以前有股市奇才撑着,保赢不输,是我也会把整副家产投进去。对了,破解密码的事交给陈剑处理吧,那家伙最励害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切人别人的系统,这个你就不及他精。” ”当然,我是正的,那家伙是邪的。”韦诺挑眉,”他后天从美国回来吧,通知他尽快办妥,我要于志成在两个月内,吃不了兜着走!” ”居然背后这样说他,哈哈,又不是不知道他最小气!”刘锐嗤笑,却不忘望了一下四周,”许应龙这人心性高傲,根本不把于志成放在眼内--对了,用不用再耍点小花招,让许应龙更讨厌老狐狸?” 韦诺冷哼一声,”于志成这种奸诈小人,聪明的都不会与他沾连,许应龙绝不是傻瓜,哪里还会甘心被他利用?”半晌,他又说:”也好,向记者泄一点底细吧--” ”那个可爱天使怎么了?”说真的,刘锐点想念那朵美丽柔弱的小花。 韦诺拿起杯子喝了口啤酒,没有说话。 ”唔--按道理说,小老鼠身入虎穴,没理由不被猫科动物吃了的--”刘锐盯着他。 半晌,韦诺轻哼一声,”那又怎么了--” ”是没什么。”刘锐挑眉,”但那女孩什么都不知道就受这样的遭遇……唉,当日还有兄弟建议,你玩过后就把她卖去泰国做鸡……” ”闭嘴!”韦诺莫名其妙地火了。 那句话其实是陈剑说的,他无时无刻都在咀咒天下的美女,说她们是最淫贱、最无耻、最无情的捕猎者,专猎杀有钱、有面、有权、有势的男人。一旦猎物失财势,女人第一个开溜,速度比斑马还快。 当下弄得刘锐笑倒在地上,然后一句:”听说你也是女人生的。”陈剑一听,黑着脸冲了过来--要不是韦诺和方强在场,两兄弟铁定大打出手,因为陈剑一向最痛恨别人提起自己的母亲。 他的母亲长得美艳非常,自从他父亲因病过世,便难耐寂寞,倚着貌美四处勾搭男人。而陈剑就是花着那些男人的钱长大的。 少年时期的陈剑脾气暴躁、好勇斗狠,经常彻夜不归。有时回家了,却连眼尾也不会瞄一瞄母亲,便直走向抽屉掏钞票零用,然后立即转身离开。后来认识了韦诺他们,常常不论多少地塞些纸币给韦原,然后赖在韦家的小木屋吃喝睡拉,不愿回家。 还有一点,他们兄弟三人都异常佩服陈剑,那就是他从不近女色,好像一次也没有! 当日陈剑说那句话时他还轻笑了几声,现在再提时,竟然满肚火气。心下更无法把清纯秀气的于蓝和妓女联想在一起。 ”对了--”刘锐突然想起些什么,”原来苏玉群十九年前生下女儿后就交给远在千里的母亲抚养,直至于蓝九岁,才回到他们身边。” ”哦?”韦诺蹙起浓眉,心中狐疑顿生,”我九岁那年曾经和爸爸在路上见过苏玉群一次,那时她腆着大肚子亲呢地挽着于志成,当我和爸飞快追过去时,却因为人潮汹涌失了他们的踪影。按理由说,于志成生活富裕,也没再生第二胎,根本没有理由把女儿扔到千里之外的乡下。” ”这个我再查查看。” 临了,韦诺回家了。刘锐早就想看看于蓝生活得怎么样了,立即跟了去。 .4yt☆.4yt☆.4yt☆ 隔天下午,韦诺带着秘书曼青回到韦家,把一份开发游戏程序的计划书让她带回公司;下车时正好碰见于蓝拉着狗儿溜达,见到他俩时,顿时白了脸,垂着头一边去了。 半月不见,她好像又瘦了,苍白清冷的气息笼罩着瘦小的躯体,更显得孤独而无助。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她自始至终都是这个样子,仿佛只要他上前,一记弹指就能把她狠狠搁倒在地上,甚至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 第七章 晚上,于蓝万分担忧,但依然住回韦诺的卧房,正犹豫着要不要反锁门把。想了好一会,她还是决定,在洗澡时就把它锁结实。 住在他卧室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享受最好的卫浴设备。把身子泡在圆型的按摩浴池里,水流从四面涌出,轻轻安抚着她的神经,舒散的感觉让她轻轻叹息。 一天里,就只有这半小时让她疲惫的神经得以放松。 头斜枕在浴池边沿,思绪游走跳跃,全是思念家中的一切、一切…… 早上起床,她会随便搂个大毛公仔坐在床上发一会呆,然后赤脚奔至小阳台练一个金鸡独立式的瑜珈姿势,再看半小时外文辞典。这时,娟姨会站在楼梯口操起大嗓门叫她下楼吃早点。爸爸在餐桌旁哗啦啦地翻揭着报纸。妈妈会在一旁托着腮帮子,笑着说今天要和某某贵太太约会打牌,兼说一些那贵太太上次如何出糗,如何浅薄的小插曲。 平淡的生活,让她学会了珍惜生命。每每站于天地之间,会突然滋生起生硬的勇气,安抚曾经战栗的灵魂,让那些不能示于人前的伤疤,在遗忘中逐渐愈合,结痂。 然而,在那些温暖的日子里,她仍然会自梦中惊醒--只觉得心中虚无清冷,但又不知该装进些什么…… 想着想着,背后突然升起凉意,她环顾一下四周,连忙穿起浴袍,快步走了出来。 才一出浴室门,就一头撞在一堵宽阔的肉墙上,抬眼一看,是韦诺!于蓝即时骇得傻呆了…… 韦诺见她披上自己过大的浴袍--素净的小脸配以精致的五官,显得清雅秀气,黑漆如缎的秀发轻泻而下,滑过细长优美的脖子……因为刹那的呆愣而忘记掩紧的前胸,半露出一片雪白。 毫无造作的美态,清雅干净,显露出成熟女人的款款风情……他锐利的眼神缓缓下滑,穿透薄衣,似乎已经触及那细腻的肌肤……韦诺猛吞了吞口水。 胸口同时间掠过种种奇怪的情愫……痛苦、仇恨、悸动、怜惜……努力敛定心神,然而,体内的热焰早已泛滥成灾--轻喘一声后,他迫不及待地把她揽进怀中,用温暖湿润的唇把她整个包容起来…… 他轻柔地吸吮舔动,然后略略放开全身僵硬的于蓝,看着依然被吓得傻呆迷惘的小脸,不禁低低一笑,再度进行更深入更彻底的掠夺。 他……又要那样吗?于蓝嘴里发出”呜呜”的被压抑着的喉音--入骨的痛楚和极度的耻辱还停留在心房……身躯尚未挣扎,双腿已轻站立不住了。 ”别怕,小东西别怕--”他又叫她小东西了。这种邪气幽默的语调她曾经见识过的,每每总让她奇怪感应内中藏有半点的爱惜。 韦诺吻干她的泪,一边在她耳边喃喃说着软语,一边把因为不断颤抖而导致冰冷的她抱至床上…… ”不--”恐惧随着他身体的触碰又再度滋生,于蓝用尽全力要推开他,嘴里哽咽乱喊,”痛,会好痛,不要……” ”嘘,不会了,放松一点--” 韦诺缓缓地低喃,一双大手温柔而有力的搂抱过来,健硕的身躯再度覆盖上娇小的她。 book.ddvip☆book.ddvip☆book.ddvip☆ 半夜,于蓝猛然惊醒,看见韦诺正站在落地玻璃窗前抽烟。高大的身躯被朦胧的月光拖得长长的,一直延至卧室的中央。突然想起刚才春光旖旎的画面,于蓝脸上不禁飞红。 绷紧的身子有点酸软,她忍着不动,仍然半睁着眼静静地望向属于他的一切--刀削般的线条,直立坚挺的鼻子,轻蹙的双眉,似有无数的心事掩藏在烟霭之中--他相当烦恼?为什么? 良久,韦诺依然保持如一的动作。 突然,他猛一扭头,看向床上的她,吓得她赶紧闭上眼睛。半晌,他好像又踱回床边,停留了一会,然后,脚步声移向房门。”砰”的一声,他离开了。 她睁开眼睛,起床走回长沙发上轻缩着身子躺下。 停留在身体的温暖与融合已经过去了,他不会留宿,正如她一样,不会睡在不属于自己的床上。 之后,韦诺经常外出,有时甚至一去半月有余,即使回家,也没有再到卧室。日子一如往日般安静平和。 book.ddvip☆book.ddvip☆book.ddvip☆ 这天,于蓝处理好狗儿,正要到厨房帮忙。走过梯间,胃部突然一阵一阵的胀疼,万分难受之时,她立即闪进梯间--好一会儿,出了一身冷汗,胀感又奇特地消失了。 回到厨房与佣人一同吃过晚饭,于蓝到后面的洗衣房把韦妍的衣服拿到楼上,轻手轻脚地挂进她化妆室的衣柜。 ”谁?”里间问着。 ”呃,是我……我把你的洗烫好的衣服送来……” 于蓝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口缩去。 ”进来--” ”啊--”于蓝吓了一跳,犹豫片刻,只得推门进去。却见韦妍正坐在浴室门前抱着脚踝儿痛苦呻吟,清秀的小脸皱成一团。 似乎天生就是无法审视别人痛苦的性格,于蓝立即飞奔了过去--脚踝肿成包子一样,表皮火热滚烫!于蓝吃力地扶起她在床上躺下,俯身仔细审视她的伤势,脸上不自觉地流露着担忧的神色。 ”我立即打……电话给陈医生。”于蓝转身跑出房门。 ”呃,帮我叫哥哥过来--”她的声音难得地没了阴鸷的味道。 于蓝冲下楼拿了冰袋敷在她的脚上,然后打电话给陈医生,再跑到书房敲门通知韦诺。 想着又要面对韦诺,于蓝觉得有些心慌。突然记得前阵子有个美丽女人陪着他回来的,后来好像又独自离开了--那女人是他女友吧,很高贵大方……正胡思乱想着,门打开了,幽深的眸子盯了过来。 ”小姐的脚扭伤了……叫你过去……” 于蓝坐在楼下大厅等候陈医生。身子一沾在柔软的沙发上,疲劳感立即袭来,全身更觉酸软虚弱,脑袋几乎要垂到胸前了。 门卫张伯带着白净精瘦的陈医生进来,于蓝连忙微笑相迎,”呃……请这边来。” 陈医生双目一亮,惊艳地望着面前的女孩。上楼梯的时候,他在身后柔声问:”以前没见过你,是刚来工作的吗?” ”啊,是的……”和陌生人交流,她总是不自在。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放得软软的。 ”我……叫于蓝,呃,到了……”她敲了敲门。 陈医生帮韦妍处理好脚伤后,被韦诺请到书房聊天。 捧了茶点至书房门前,门虚掩着,于蓝听见陈医生问韦诺:”没来韦家几天,想不到这你小于格调连升几级,要找美得像公主一样的女佣?” 她屏着气放慢动作,便听见韦诺冷淡地说:”她的工作性质与别的不同,白天晚上两重身份。”胸口猛然一痛,强大的耻辱和自卑排山倒海地袭来-- ”哦--”原来这大美人是他的情妇,陈医生的声音里透着失望。 ”不过--”他还是不怕死地要问下去。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奇了?”韦诺哼了一声,打断他的话。 深吸一口气,于蓝轻轻敲门,等韦诺应了方端着茶点进去。陈医生仍然不停地对她行着注目礼,眼神深处满载遗憾和叹息。于蓝垂着小脸,脑里不断盘旋着刚才韦诺和陈医生的对话,双肩紧绷,手脚止不住微微颤抖。 ”咦,于小姐你没事吧。”陈医生拈倍看心正要往嘴里送去,一眼看见于蓝的样子,不禁吓了一跳,走上前要搀扶她。 ”没事……” ”下去吧!”韦诺没有看她。 ”她脸色很差啊,好像病了,让我看看--” ”她天生的,我从没见过她有脸色红润的时候。”韦诺盯着面前的电脑荧屏,一脸漠然。 门轻轻掩上,于蓝强忍着泪水倚墙站立,想着韦诺房中还有盘子和茶杯要收拾,只得呆愣愣地站在走廊上等他们聊天完毕。 半小时过去了,书房的门仍然紧闭。她不由自主地倚墙坐在地上,又十五分钟,小脑袋歪在膝头,人已沉沉睡去。 门”喀嚓”一声开了,韦诺一眼就看见她像颗小肉球一样倚在墙边睡着了,长长的头发垂在肩上,显得清秀的小脸分外苍白--她似乎真的是病了。 ”于小姐?”陈医生叫了一声,急忙蹲在她面前轻拍了拍她的脸。 ”嗯--”于蓝抬起迷茫的大眼着向戴着银框眼镜的陈医生,又望了望他身后神色复杂的韦诺,猛然惊醒,整个儿站立起来,嗫嚅着,”我在等着收盘子--” ”哎,我真不好意思啊,碍小姐睡晚了。”一脸内疚的陈医生被韦诺送下楼去。于蓝不敢擅自走进书房,直至韦诺回来,才跟着进去收拾。 ”点心是你弄的!” ”呃?”韦诺语气平和。于蓝以为听错了,望了他一眼加以确定,”是的。” ”想不到千金小姐也会弄这个。”好像又带些许讥讽了。 这人总是变得这样快,于蓝突然有些恼火,”喜欢……就想学,学了就会弄!” ”咦?蛮有个性的--”他嗤笑。 见他眼中又露出明显的嘲弄,于蓝垂下小脸收拾茶盏,不再说话。 韦诺盯了她一眼,慢慢踱至他身边,恶作剧地在她耳边一吹,低声说,”韦家没饭给你吃吗?为什么又瘦又苍白?” 于蓝向后一缩,摇了摇头。 ”陈叔不给你饭吃?” ”不不,陈叔没有。”她吓了一跳,可别连累了陈叔。 韦诺深沉地盯着她,半晌,才问:”究竟为什么?” ”我,呃……我是和阿芬在减肥。”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这借口糟透了。 ”减肥?”韦诺狐疑地盯着她,然后挑了挑眉,”看来阿芬一点效果也没有。” ”因为她……说我弄的点心好吃……”于蓝有些想笑,却又生生忍着。 韦诺牵了牵嘴角,”以后不要再减肥了,还有,平日工作时不要再穿短裤!”他瞄了瞄她洁白的小腿。 ”啊……哦,知道了。”心下疑惑,自己穿的分明是中筒裤吧。 韦诺没再开口,空气显得有点怪异,好一会后,于蓝鼓起勇气抬头望着他:”我爸爸和……妈妈现在怎么样了--”未等他应声,连忙又急急解释,”我我……只是想知道一下,没什么意思的……” ”就因为你没什么意思,所以不必告诉你。”韦诺淡淡应着。 ”我,我只是想知道一下--”于蓝努力支撑着意志,声音有些走调了。 ”我说过我会用正当手段对付他们。”声调再度阴冷,还特意把”对付”二字加重了语气,”趁未惹怒我之前,出去吧!” 这日傍晚,于蓝正躬着身子在狗屋洗刷地板。一声车鸣,大门处驶进一台白色的开蓬跑车,车上迈下三位身材高挑的英伟男子。于蓝抬起头自小窗向外望了一眼,又垂首默默工作。除了刘锐,其他二位都不认识。 正要离开之际,却见阿芬一溜小跑过来,硬拉着她坐在狗屋前的小石阶上聊天。 阿芬仰天叹了一大口气,开始不停地说刚才那几个帅哥帅得简直离了谱啦,又说只要他们一天不走,她就心痒痒的没一晚睡好觉啦,然后又抱怨她阿芬怎么就不是个大美女啦……于蓝努力撑着眼皮,身子早已疲惫不堪……不自觉地就把头倚在狗屋边的小栏栅上,猛打瞌睡-- ”喂,你有没有听人说话啊你--” ”嗯--”于蓝模模糊糊地应着。 ”哎,我阿芬也算得上是好女孩吧,为什么就没有好男人正眼看我一下呢。上次少爷的保镖朋友来这儿住了几天,净盯着我看呢,哎,可惜他走时却连屁也没响一个。喂,要是我像你那么美,几下手势就拐了个又有钱又英俊的男人嫁去了,那还像你啊,整天不声不响地做个半死,简直浪费父母给你的好胚子。”她噘着嘴不停地说。 身边的人儿没半点声响,阿芬扭头一看,于蓝竟然睡着了……想要叫醒她时,又想着她还要弄好几个人的宵夜,只得把她的头扶在自己肩上挨着。半小时后,阿芬轻轻拍醒她,一同回到厨房弄点心去了。 二楼阳台上,韦诺正燃着香烟,和刘锐站在黑暗中静静望着那个还有点摇晃的清瘦身影慢慢融入夜色。 ”这是蓝蓝?怎么瘦了这么多啊,连走路都摇来晃去,老兄你玩体罚?”刘锐转头问他。 听见刘锐的话,脑海清晰显露那张苍白无神的小脸,韦诺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烟,思绪逐渐明朗。 他没有转过身子,”事情办得如何?” ”已经ok,等陈剑和方强洗过脸,一块说吧。” ”嗯--” book.ddvip☆book.ddvip☆book.ddvip☆ 阿芬今天周期来了,于蓝早早催她休息。十点整。 她捧了灌汤包和香草茶,先给韦妍送去一份。 自从上次伤了脚后,韦妍对她的态度好像平和了一些。不过,有时于蓝背过身子时,会感觉整个后背都被人瞪得直冒凉气,于蓝心慌慌地畏缩着,自然没有勇气去证实。 十一点,她捧着点心,紧张地向韦诺书房走去--将要面对好几个大个子男人呢,这让她很有些害怕。 脚步停在书房,里面突然响起刘锐悦耳的声音,”快啦,几天后就能办妥,到时看你怎么谢我。” 正要举手敲门,里面又传来一把冷淡的男音:”于志成吃了这么久的肥肉,大概腻了,帮他清清肠胃是好事。” 在讨沦爸爸的事?于蓝的胸口一阵狂跳,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了,就站在书房门前细听起来-- ”股市果真是制造混乱的温床,一有风吹草动,散户立即风声鹤唳。”韦诺冷哼着说。 ”lj集团因为代理的罐头肉涉嫌混进过量食用色素与生产商引起争执,此事可大可小,直接关联lj的声誉,一旦见报,股价大跌是正常反应,只是没人料到,事件的源头竟然来自一个小市民的刻意喧闹。”刘锐说。 ”股价跌了二天,我们又泄露lj集团有高层人事变动。股价再接跌势,一发不可收拾。其实,如果它的品质优良,此次只能算是空穴来风,后果不会这么严重的,问题是罐头肉的生产商根本就有问题,加之刘锐早就探知lj董事长刘老的三个儿子为当董事会主席斗得头崩额裂。我们立即放风打压股价,才会获得空前的成功。”是另一名男子略显刻板低沉的声音。 ”哎,老大你这一报复,倒害了不少散户……对了,于志成早几天疯了似的四处寻找许应龙,姓许的不但不见他,还一声不响地去了瑞士,lj股狂跌第五天,苏玉群因为紧张过度心脏病发作进了医院。”是刘锐。 ”那女人是死有余辜!”韦诺冷笑两声,”当初于志成想以于蓝利诱许应龙时,lj股是黑马。在我们精心布置下,黑马也会变成跛马!总之,这次我就是要他完全翻不了身!要他拥着苏玉群凄风苦雨地过完这一辈子!” 阴沉的语调如利器般直刺于蓝内心,剧烈颤抖的手再也承受不住丝毫重量,”砰”的一声,手中的杯盏全数滑落! 门突然打开,一个高大而敏捷的身躯站在门前,声线不高却冷酷异常地喝:”谁,在干什么!” 于蓝的脸苍白得拧不出半点血色,绝望的眼神越过齐站在门前的几个男人的躯体,停留在书桌前的韦诺的脸上。 ”你……说过不使诡计的!你说,说过会用……正当的手段!为什么……言而无信!为……为什么--” 娇小的躯体不停颤抖,泪水如决堤般汹涌流泻,沿着失血的脸孔,怆然滚落在属于韦家的天地-- ”咦,蓝蓝?别哭别哭,这世道冤有头债有主的,因果轮常嘛--嘘,哭成这样,看得我心都碎了!”刘锐啧啧叹息,回身在茶几上拉了一张纸巾,向于蓝递去。 那个首先拉开门的男人冷冷地打量了她一眼,随即缓缓坐回原处。另一个留着冲天短发的酷男瞟了瞟她,依然若无其事地返回椅子上继续按动手提电脑。 ”于志成起家的钱本来就是我韦家的,如果没有那二百万,他们夫妻二人能有这二十年风流快活的日子?我只是拿回我应得的东西。”韦诺盯着被哀伤淹没的小脸,眼睛略略眯起,掩盖了所有变幻莫测的表情。 ”你放过……他们吧,我,我爸爸年纪大了,妈妈心脏不好……我,我可以不再上学,一直留在这里工作好不好,我求你放过他们,放过他们--”泪水流个不停,嘴里不断喃喃乞求……意识似乎逐渐混沌。 ”蓝蓝,现在收手,太迟了……”刘锐不忍,却又不知怎么劝才好。 半晌,韦诺突然站起身子,一拳打在桌上,”除非我能忘记母亲是被活活气死的!除非我能忘记妹妹坐了十五年的轮椅--”狂恕的话语接连不断,”要我原谅他们?你算是什么?你凭什么这样要求?在我眼中,苏玉群是一个十足的淫妇!既然你是她生的,自然不会比她高级多少!” 暴戾残酷的气息,铁石心肠的脸孔,残酷如判刑般的话语,刺得于蓝整个人蹲在地上,双目的焦距缓缓散开,神志有点飘忽恍然,一颗心虚虚悬浮着,居然不觉得痛。 摇晃着爬起来收拾地上破碎的残骸--玻璃刺在手上,划出细小的口子。于蓝像没有知觉……一会后,她静静地离开。灰色的地毡上遗留了一滩湿濡的新痕,显得十分碍眼。 屋里的男人都没有作声,陈剑用阴鸷的眼神盯了韦诺一眼,”希望她在你心中,果真是这么下贱。”然后大步离开。 ”哼,还好,他没再提把她卖到泰国做鸡,这小子准是前世为女人掉了命,今辈子老仇视可爱的女人们……”刘锐还为蓝蓝满脸的哀伤而心痛,便对着陈剑的背影瞪眼耸鼻。 ”你这好色的家伙,小心将来被女人害死。”淡漠刻板的方强用中指猛按了一下回车键,扫了他一眼,也起身要离开。 ”喂喂,没听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刘锐不甘心地在后面回他一句,”幸好你还有个女朋友,不然我以为你和陈剑是一路--的--”走至门前的方强蓦然回头,吓得刘锐的”的”字拖了好一会才敢冒出来。 韦诺站起身子慢慢踱至落地玻璃窗前,燃起香烟,一支接一支地抽起来。 刘锐拍拍大腿,”好啦,我也睡觉去啦--” 拧开门把的时候,他转身盯了韦诺一眼,”就要报仇雪恨了,你快乐吗?老实说,快不快乐可真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韦诺关了灯,埋坐在窗前的沙发。只要方强再向”成玉”使一下手段,于志成与苏玉群将会一无所有,破产收场。他报仇了,真的报仇了,为何,为何还感觉莫名得空虚? 脑海不断闪现的是于蓝痛彻人心的指责,仿佛被刻人心头,拂之不去。自始至终,她一直把他说过的”我不会害你”、”我会用正当手段”的话深植心中,寄予最大的信任。 许多次,晨曦中,他经常会看见她望着朝阳深吸一口气,眼睛渐渐眯着,嘴角略略弯起--那神情似乎是快乐的--怎么还快乐得出来?她早就应该要明白,在决定跟他走的那一刻,便遗失了将来--已经是没有将来的人了,怎么还笑得出来? 韦诺狠狠吸了一口烟,似乎是因为用力过猛,头有点痛了。 从书房出来后,于蓝呆呆晃回房间。坐在地板上,手缓缓拿了茶几上的便条,折起几年里没有再折过的纸鹤…… 天一亮,韦妍突然差人叫于蓝来她房间,说要扶她到院子看花--明天,明天她就会远赴美国求医,怎么可以不留下点”美好”的记忆再离去呢。 于蓝茫然回应,默默地来到韦妍房间,她的目光有点呆滞,动作略显迟缓。双手颤抖着帮韦妍支好左边拐杖,扶着她慢慢走向楼梯。 走至楼梯之时,韦妍突然”啊”了一声,”我的脚--痛--” 于蓝呆着小脸,缓缓地俯身查看。韦妍乘机把早巳准备的耳环扔在最上一级楼梯,”我的耳环,快帮我捡起来。” 见韦妍直指脚边的梯级--果然是有一只珍珠耳环,她迟钝地俯下身子捡拾。身后的韦妍眼中突显阴鸷,抬起当年摔跛的脚,朝于蓝的屁股狠狠一蹬! 凄厉破碎的尖叫尚未完整叫出,毫无预警的于蓝便像一只易拉罐一样滚下二十多级的楼梯……韦妍立在楼梯上,看向楼梯口倦缩呻吟,逐渐不再动弹的身躯,阴恻恻地笑着,撑着拐杖转身离去-- 这一切,让蹲下身子擦餐桌脚的阿芬全然目睹,顿时吓得脸如死灰,无法动弹…… book.ddvip☆book.ddvip☆book.ddvip☆ 刘锐吹着口哨,在走廊上与韦妍碰面,连忙欺身上前,”韦大小姐,我来扶你我来扶你厂他一边说一边就把手揽在韦妍的腰上,”咦,好像很……开心耶,有什么好笑事情了?”老实说,她笑得真难看,女孩儿家,怎么笑得这样阴深恐怖喔。 ”放开你的手!”韦妍厉声说。 刘锐一愣,动作戛然而止,侧身看着韦妍支着拐杖艰难往房间缓步走去,不由摸着鼻子嘀咕,”一大早的,满脸古古怪怪,吃错药啦你!”。 下一刻,行至梯口的他顿足狂叫:”韦诺!” 韦诺从房间疾步出来,见刘锐站在梯口满脸惊诧地指着楼下……下一刻,映人眼帘的是一幅触目惊心的画面--于蓝侧起身子倦缩在楼梯脚,脸朝他们,眼睛紧闭,额角和鼻孔不断地向外涌出鲜血,血痕沿着苍白如死的脸孔宛蜒而下,前襟染红一片。下体,同时也涌出大量的鲜血…… 他的胸膛仿佛被人一记戳穿,意识瞬间空白…… 直至刘锐立于大门再次大叫,他才发疯似的从梯上跃下,抱起于蓝往大厅门口冲去。刘锐快速把车子开到门前了,张伯早把大门打开,才一眨眼,车子已不见踪影。 book.ddvip☆book.ddvip☆book.ddvip☆ 手术室门前,医生是一贯的波澜不惊的口吻,”病人因为意外导致小产、手肘骨折、全身多处擦伤,我们已经替她治疗并输血,情况基本稳定下来。” 骨折和小产……是小产吗?让刘锐和后来赶到的梅婶,嘴巴张成了大大o型。 刘锐自知此刻应该嘴巴休息,恰好手机响起,便一旁接听去了。而身为长辈的梅婶,想起于蓝满身鲜血,韦妍差点杀人了,止不住就抽泣起来。 韦诺坐在病房门边的椅子上,两肘支着膝头,垂首不停抽烟。刚才,车子以时速一百里赶往医院时,他觉得剜心身的刺痛……总是畏缩怯弱的小女人,此时正脸如死灰地缩在他怀中,仿佛用满身的鲜血指责他不守承诺,出尔反尔。 ”是妍妍推她下楼的--”刘锐默默地看着兄弟,”对了,她明天要起程赴美……一切我会处理,你放心吧。” 韦诺捧头沉默,周遭滋长着几乎能杀人于无形的冰冷气息。复杂的情感在内心恣肆碰撞冲击,扯得他闷郁难堪--仍然无法理顺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愫,仿佛起因于某天清晨,在于家走廊上,被他看见那一双哭肿了眼睛,所以无意识地安慰一声。而那一种无意识,在。许久以后的今天,他竟然发现,是有意识所为的。 身后的刘锐对韦诺的心情了然于心,这个自诩冷硬淡漠的死党,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恋上于蓝。身为旁观者的他认为,男人玩”失心”游戏是很亏本的玩意,至于过程就不用探讨了,因为结果是最最恐怖的--为了女人而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book.ddvip☆book.ddvip☆book.ddvip☆ 第二天下午,于蓝仍然没有醒来。韦诺一夜没睡,冒出满脸的小胡碴,加上担忧过度,更显得眼窝深陷、脸色黑沉。梅婶看着心痛,便打电话叫阿芬过来陪伴于蓝,然后命令刘锐拖他回家睡觉。 阿芬来后,韦诺默默地俯身床边,大手轻轻抚弄着苍白的小脸,好一会儿,才和刘锐离开病房。 经过一处日式餐馆,两人停车进去。点了午餐后,刘锐缓缓地说:”她既然没事,你也镇定下来,就该让你知道了。” 韦诺的目光定在窗外一簇鲜活翠绿的米兰上,没有说话。 ”侦探社的人到于蓝长大的地方作调查。苏玉群父亲一房人丁单薄,几乎没有任何亲戚,一些老街坊可以作证--”刘锐紧盯着他,一字一顿地接着说:”也就是说,苏母根本没有抚养过来自香港的外孙女儿!” 韦诺脸色一僵,”你是说,于蓝并不是苏玉群和于志成的亲生女儿?” ”我觉得疑惑,便要私家侦探继续深入调查,发现苏玉群当年是生过一个女儿的,只是出生第六天就因急性肺炎死亡。当时因为于志成母亲病重,牵涉遗嘱分产问题,便不敢向父母直言,只说把女儿交由苏玉群母亲抚养。事实上,她母亲远在千里的外地,有谁会怀疑?” 韦诺横眉深锁,”知道此事的人一定不多吧。” ”于志成谎称女儿有肺病,需要成长在清新干净的环境。众人都见过苏玉群怀孕,所以没人怀疑,直至于志成父亲再次病重,要求见一见孙女,于志成和苏玉群只得临时抱佛脚,到孤儿院选中于蓝,成为他们的''亲生''女儿。” 刘锐顿了一顿,继续说,”所以于蓝非常维护于志成夫妇,大概是他们给了她真正的温暖。”刘锐紧盯着韦诺,”其实,以一个九岁的女孩的记忆,于蓝绝对能够向你解释自己并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不过,我相信她一定曾经应承养父母绝不泄露秘密的。当然了,这也不难猜出于志成一直想凭着美丽的女儿钓个金龟婿,毕竟亲生二字,在利益关头对他更为有利。” 韦诺脸色铁青,神情冷峻异常。 刘锐睨了韦诺一眼,不怕死地继续拨老虎毛,”当我知道这个消息时,便渴望看到你知道真相后的死样儿,现在看到了,果然十分爽快,哈哈。” ”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尽早通知我!”窝了满肚火的韦诺果然被他越挑越旺,一手拿起面前的胡椒粉瓶就朝刘锐掷去。 ”我闪--”刘锐往后一跳,用鞋尖稳稳挑起瓶子接在手里,”我也是刚刚接到侦探社电话才知道的,你心情不好就算了,也不想想我为你整天陀螺般四处转动,甚至挨了二餐饭盒--还有没有良心啊你?--懒得再看你的臭脸了,一边去舔伤口吧你!”随即一溜烟闪了。 ”好好给我滚回公司待着!”韦诺在他身后吼。 第八章 在黑暗中徘徊,顾盼,一切都是无意识的…… 空气清冷而稀薄,游离着一股腥膻的污血味和发闷的药水味。天空飘着奇形怪状的乌云。于蓝觉得诡异,睁大眼睛努力适应--远处飘来一些男男女女的面孔,他们在不停地说话,捡上显露着种种她永远也看不懂、猜不透的神情。 于蓝很想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因为,他们都用着眼尾觑着她说话的。于蓝觉得异常郁闷--她究竟说错什么做错什么了呢?拼命检讨了好久,似乎真没什么是错的了。然而,那些人却开始盯着她不停地笑,脸孔隐晦而冷漠,嘴巴极夸张的大幅度地张合…… 阴凉的笑声穿过耳膜,强行飘荡进她心中灰暗潮湿的角落…… 必须躲起来,快躲起来……只要一切还呆在黑暗里,只要没有光线刺透她的瞳孔,那么,他们就找不到她了-- 眼睛缓缓睁开--映人眼帘的是一张被放大了的脸孔。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蓝蓝,你醒了,终于醒了!觉得怎么样,肚子……还有不舒服吗?” 眼中焦距逐渐涣散,意识不受控制地飘离躯体,然后,眼前的面孔渐渐模糊……她眨了一下眼睛,视线越过面前的影子,呆定在前方的天花板。 ”蓝蓝,觉得怎么样?身体哪儿痛--医生,医生--”耳边不停地响起杂乱无章的声音。 真吵!吵死了!于蓝又眨了眨眼睛,继续瞪视着天花板。如果这个讨厌的声音停下来,她会觉得很平静,是的,一切都会很平静。 ”不要闭着眼睛,对对……乖,就是这样了--要睁着,睁着,你已经睡了好久了,如果再不醒来,我的身心被你熬煎得快要报销了……” 声音继续在吵,她觉得厌烦极了,根本记不住这声音在说些什么。 医生来了,于蓝被推出病房接受进一步的检查。三小时后,医生排除了她失忆的可能性,却仍然没诊断出确实结果,最后,医生要求韦诺提供她以前的病历。 六小时后,刘锐再度来电告诉韦诺,于蓝曾在七岁至十五岁期间,患过自闭症。 怪不得她总是如此的畏缩和惧怕陌生人了。韦诺转脸望着床上漠然无知的小脸,当初的病态,或许和孤儿院的生活有关。现在于蓝,满目迷失虚幻,身子孱弱不堪,可是完全拜他所赐! 他的心立时针刺般的痛--或许,于蓝才是最可怜的,第一次相信人性,便把身心输得彻彻底底,甚至、甚至连命都几乎赔上。 为免再胡思乱想,他让自己在病房里不停地忙碌--温柔地帮她净面梳洗,用梳子梳理那头乌黑柔软的长直发,再把她的床摇起来,拿过梅婶天天用保温瓶准备的稀粥,一口一口地吹凉,细心地喂进她的口里。 于蓝总是瞪视着前方窗外灰白的天空,那是一种没有焦点的视线,内中没有任何感情与哀伤,即使触及他的视线,也全然褪去当初的恐惧和畏缩。 韦诺顺着她的眼光向窗外--初冬了,无论是否常青的植物,只要生长在这个季节,始终洗不去萧条的味道。尚记得,她小跑地跟着他离开于家的时候,还是盛夏吧,短短数月,物是人非,而他的心,居然也奇异感应到,仇恨正缓慢消融。 当年的事,谁才是肇事者?要不是四十岁的父亲强要了十九岁的苏玉群,怎么会落得半生穷困潦倒、颠沛流离?若真要算计,父亲的好色和母亲的懦弱,也得算上一份。 .4yt☆.4yt☆.4yt☆ 这天,韦诺喂于蓝进食时,她略喘了一口气,唬得韦诺连忙放缓喂食动作。她抬头,眼睛定定望着他身后窗外的花园,突然下床向外走去。 即使慢行,清瘦的身子仍然有点摇晃。一双大眼越过在走廊来去的陌生的面孔,茫然望向前方。突然,她看到一位从走道经过的护士,嘴角微微弯起--下一刻,她突然跑过去伸手抢了那护士手上的一小叠记录单,扭头就跑。 韦诺傻呆了,只得一边回身追着一边扭头向护士道歉。于蓝疾走了几步后,觉得头晕身软,便向墙边挨去,吓得韦诺飞扑上前,半蹲着接住将要倒地的娇躯。 于蓝苍白着脸,居然顺势蹲在他怀中,向后挪了挪屁股挨着墙根坐下,然后拿过刚才打劫回来的记录单,满脸认真地折了起来。 原来她在折纸鹤,甚至折到忘我的境界!韦诺咧着嘴巴哭笑不得。刚才他怕她被瓷地砖冻着屁股,特意把大手给她当垫子坐。现在一个小时过去了,大手由疼痛转至麻木,初时冒起的色欲念头已被碾得粉碎。 出院后的于蓝,让韦诺,不,让整个韦家上下神经极度绷紧。佣人一族无时无刻不处于最佳的工作状态之中。众人悄声议论之余,只能说于蓝是摔坏脑子了。 因为只要有人站在她旁边,她就宁可不吃饭。一段日子下来,便有人嘀咕说想看看如果真有人老粘着她站在一块儿,她会不会选择活活饿死。当然,那些话只敢自己和自己说而已,毕竟,现在的于蓝是韦诺的重要保护对象。 负责她一天四餐外加补品的阿芬会把午餐放在于蓝旁边的小圆桌上,立即转身离开。到了下午三点送点心给她的,总发觉她只动了几条青菜,阿芬无计可施,只得红着眼眶努力劝说。 于蓝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直至阿芬几乎要哭了,于蓝才把涣散的视线定在她脸上,慢慢拿倍看心送进嘴里。喜得阿芬立即双手合什念阿弥陀佛--因为每天晚上,韦诺都要问她一整天吃过什么,吃了多少,每次都听得脸黑黑地瞪着眼,唬得阿芬脚都软了。 好在她还会自行如厕和洗澡,不然,阿芬可得撞墙了。 于蓝整天呆坐在窗边小沙发上,不说话,也不在意听别人说话,只是一味地找纸条折纸鹤。韦诺买回大量彩纸,一时间,卧室布满又红又绿又橙又紫的纸鹤,只只精致,有大有小。 韦诺抽烟抽得更凶了,好像手中没烟,就会坐立不安,有时会在书房的落地大玻璃窗前望着院子发呆;有时坐在卧室的一角,远远看着于蓝安然封闭在自以为安全的环境里,眼神里满是忧虑,却又不知应该做些什么。两人就这样一东一西地对坐着,各自留在自己的思忆里,往往好半天。 她出院后身体一直不好,每天除了要有特别的菜谱外,更要定时服用一些抗抑郁的精神类药物。韦诺不想假手他人,每天定时定候,总会亲自服侍她吃药。 时正秋季,韦诺每晚都会走进卧室,扶正她的睡姿,温柔地把她的长发拢起再盖严被子。日子久了,发觉她根本不在乎身边有旁人的存在,于是干脆搬回卧室,每晚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 半夜多会醒来,然后呆呆地盯着缩着身子侧卧的她,手轻抚着精致苍白的脸容,心底会突然涌起温柔无比的情意--那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情感,仿佛已经滋生良久,却在突然的一晚,汹涌而至,继而陷入无边无际的迷恋…… 躺平身子,双手压在后脑,他轻笑--这么一颗多疑乖戾的心,居然会为一位有病的女孩情牵万千、费尽心神。 浅浅的月牙从半拢的窗帘透了进来,洒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她有许多过度害怕的事情,对象似乎都是人。但她又很聪明,轻易明白对方的蔑视、嘲弄和侮辱。这种矛盾,想必是很痛苦的。 记得,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触及的便是一双惊慌怯弱的眸子。他一直不认为自己对这种玻璃娃娃有兴趣,然而,却奇特地记得所有和她的对话,甚至在对话时她惊慌茫然的神态,自己满口不饶人的讥讽。 对于蓝的性情,别人觉得怪异,他却似乎在某一天,突然全部明晰,更因为这种明晰,令他每天面对于蓝呆滞涣散的目光时,胸口会痛得几要无法呼吸。如果、如果苏玉群当年对韦家所做的是死有余辜的话,那么,今天他是不是也应该死上一次,才能赎回韦家对她的伤害? ”我真的很冷血,对不?”他轻轻问道,半晌,又低喃:”蓝蓝,蓝蓝--” 除了每天四次亲自哄她吃药之外,韦诺更把书桌移到卧室来。深沉幽黑的眸子经常越过面前的电脑显示器,停留在玻璃窗前的半垂的脸孔上,呆呆凝望。 她的眼睛不会经常眨动,睫毛随着手上折叠的动作轻轻颤抖,即使有发丝垂飘在脸上,她也不会抬手掠起--似乎她的手,只为折纸鹤而动作。小嘴有时会轻轻抿一抿。 无论何种动作,她的眼中已经不再有他的影子。 蹲在于蓝身边,他定定观察了她好一会,然后望向她那两只因为过度折叠而稍稍变型的食指指甲,低声说:”看你折得这么高兴的,教我折,好不好?” 他拿了一张彩纸,”我会听话、花心思学哦--”先看她折了一遍,再跟着她的动作慢慢折着。 ”知道吗?我读小学时,老师说我没什么好,就是喜欢学新奇古怪的东西。那时我拿着一片树叶就能吹一首曲子,拿把小刀就能自个儿闯学校山后的大竹林。通常还会有收获哦,比如砍几个小竹笋、几只蘑菇,或者采一扎粉红的野杜鹃。不过不能让校工知道的,他会骂人哦,严重些还要见家长和罚钱呢。” 终于折好一只了,咦,折得好丑。韦诺盯了于蓝一眼,悄悄把那丑家伙塞进裤袋去--好吧。继续第二只。 ”那时真自由,一个人四处闲逛,见着一些紫红色的小浆果就扔一粒进口,那果儿……”他歪着头努力思考,”好像叫什么''蛇炮果'',名字真丑,酸酸甜甜的,味道还不错。” ”那时见着麻雀就学叫几声,学得像了,真还能惹来雀儿。虽然手段是耍了,我可没对它们这样……”他拼起手刀在自己脖子上一拉,”有时还会看见肥大的青蛙,不过不太敢捉,却喜欢跺脚吓它们,看它瞪着大眼扑扑逃跑,会装样子在后面追……有一次迷路了,也不惊慌,就仰面躲在树阴下,一边吃''蛇炮果''一边等至太阳西斜,再顺着树影,我就分得出东南西北了。哎,现在再想,真爱死那种自在的感觉了。我看你虽然像个娇娇女,骨子里也爱青山绿水,自由自在的,对不对?”他抬眼,认真等了一会儿,好像她真的会回应一样。 说着说着,他盘腿坐在她脚边,扬眉望向无动于衷的于蓝微笑,”那时呢,有不少男孩子要跟着我四处钻,就是把我当头儿拜,我还不肯呢,后来有一次自个儿不小心滚到墓地的坑里了,居然不觉得怕,在里面呆了好半天,终于扯着小树根爬上来了。呵呵--不过那回挂了满脸彩,想掩饰也掩饰不了,回家后便被妈妈k了一顿。” 他瞅着她手中逐渐成型的纸鹤,轻说:”我知道你也喜欢自由的,因为你折的是会飞的鹤。” 韦诺轻手轻脚地把纸鹤赶在一块儿,堆成一座小山丘……突然心念一转,起身出去找了一大串彩绳回来,然后套上小扣针,穿过纸鹤背部,把它们一只一只相连起来。 ”喂,我把它们穿起来,挂到园子的竹林里好不好……不用问了不用问了。”他甩了甩左手,”就这主意吧,竹和鹤都是清高灵秀的东西,想必你也是喜欢的。” ”对了,你真要好好教阿芬怎么插花,她怎么插也不入眼,活该她减肥失败。” 一会后,他又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哎,我就知道是白问,你这性儿,用一句话形容最贴切--打落牙齿和血吞!”难得让他尽情发挥,”还有--你可别轻易就摆出那副……那副骗死人不偿命的害羞模样,分分钟成了俘虏男人的致命武器……要不认?驳回上诉,那许应龙就是典型牺牲品。” ”当然啦,我是例外的--早在于家时,你深更半夜也敢直扑过来搂定我--早知那晚,我就……”他瞅了于蓝一眼,见她毫无反应的,便又慢条斯理的胡说一通,”就吃干抹净好了……然后带回家,再慢慢吃一辈子……” 天花乱坠之间,手中已穿好大串的纸鹤,还特意把不同的颜色相间开来。 ”漂亮吗?纸鹤公主。”他凑近她的脸,静静望着她那双凝视手中折叠动作的瞳孔,”我把它们全部吊在这屋子里,好不好?”语气中一但退去戏谑的味道,便剩下纯粹的深情。此刻,没有人知道他极度渴望她能够轻轻点一下头,眼中的瞳孔有着他清晰的存在。 有时,他突然想,如果在她折叠的中途,他突然抢去她手中的半成品,她会不会看他一眼?想过许多次要这样做,却因为担心会再度看见自她眼中流露的怯弱和恐惧而放弃。 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内心的喜怒哀乐全牵系在她的手上。仿佛她只是无意识地浅笑,已够他心情好上一整天了。 ”你用魔法控制我了,可惜你不会好好利用……小傻瓜,十足的小傻瓜。”韦诺凝望她好一会儿,才低低说道。 半晌,慢慢凑近她的脸颊轻轻啄了一下。她的睫毛轻轻一颤,瞬间回复原状。韦诺没有放过她这个表情,微笑逐渐加深,转头看看了窗外,此刻正阳光灿烂,如果…… 他带点强行性地触碰于蓝的手,她条件反射地往里缩,目光没有望向他。韦诺歇了歇,出奇不意地抓紧她的小手--温暖的,没有颤抖。她不怕他,她该死的不再怕他了,这也意味着,她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 拖着时不时眨眼、没有将视线停留在任何物体上的于蓝步下楼梯,慢慢往园子走去。韦诺觉得十分快乐,然而又有些奇怪,毕竟这么容易满足不像他的性格。 这种死没骨气的样儿,要是让他那几个性格怪异的死党知道,不知会有什么反应呢。 刘锐大概会怪叫一声:”找到你的死穴了!”再蹦起来开始思考如何牵制于蓝,再由于蓝牵制他。 陈剑会更加冷酷无情,嘴角生硬抿紧,”小心将来她会拿着刀子捅向你的心脏!”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方强会木着口脸边敲计算机边说:”韦诺你究竟在进行第几步的计划?”十足一个没有感情的机械人。 .4yt☆.4yt☆.4yt☆ 深秋了,远处池边的竹叶子好像有点发黄。池里败荷一片,零落萧条。于蓝垂着小脸,毫无异议地任他拖行,微微落后半步之距。 秋风拂至,小手一阵哆嗦。韦诺立即警觉转身,为她披上自己的薄毛呢外套,再缓缓把过长的衣袖往上绕了两圈。右手顺势往上移,由上而下地抚着她的长发,低低说:”记住,你穿了我的衣服,就有了我的味道。” 拖着她往不远处的花房走去。 志叔正拎着小水桶在花房施肥料水。旁边层层的架子上,开得最为雀跃的便是金丝菊和瓜叶菊,可惜韦家好像并不喜欢菊花类。左边架子全是兰花品种,清一色的深绿瓷盆,底座下一小面牌子标着名称。品种略为大众化些,没有苏玉群那般标新立异。 韦诺蹲在一盘茉莉花旁边,抬头望向一脸茫然的于蓝,”这种花不漂亮,却很清香,每每花期时迈进来,无需知它立身那里,立即就让人记得它了,相比起娇艳的花朵,它自有独特之处。” 他按着膝盖站起来,拍了拍手,轻点了点她的小鼻头,”你现在这样子好乖,但乖得太不可爱了。” 直至步出花房,韦诺又突然说:”那一晚,你跟着我离开于家,你小跑着,又不敢叫我,就在夜色中追在我后面。你好像并不太担心等在自己前面的是些什么……或者,你觉得那样做是对的就不再瞻前顾后了,我一直以为你怯弱,其实你很乐观的、很坚强……” 旁边的人儿突然轻轻抖了一下,顿足不前。 他的目光如同炯炯的火焰,缓缓握住她的手,”走出来吧,宝贝,无论以前有过什么,只要你想,就能把它忘记……” 站在原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双手一揽,把她拥人怀中。她有点僵硬,眼神闪现惊慌。韦诺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角,扶着她慢慢踱回房里。心中,却因为她刚才的反应,变得异常愉悦 .4yt☆.4yt☆.4yt☆ 一连几天,只要韦诺有空便会牵着于蓝到园子。让她坐在池边的大岩石上折纸鹤。然后在旁谈天说地,口若悬河,大手也不忘用彩线吊穿着纸鹤。有一次,他突然灵感乍现,便冲进书房继续昨晚尚未完成的程式,并不时透过玻璃窗瞄一眼池边专心致志的小女人。 一阵轻风吹过,拂落了于蓝旁边的一叠彩纸,有几张飘在池水里,晃晃荡荡地向残荷根靠去。她抬头,微张开小嘴,起身走向只有矮小围栏的水池边,弯身向彩纸抓去! 彩纸越飘越远,她的腰身也越弯越下,直把站在二楼的韦诺吓得浑身冷汗! 以最快速度冲下楼梯,狂奔到池塘之际。于蓝早已轻轻巧巧地坐回原处,而池面上确实还浮游着几张彩纸。 嗯,果然还没变成笨猪头。韦诺略略放心,但心头还是紧紧的,总觉得还会发生些什么似的。之后,韦诺便吩咐阿芬,无论于蓝去哪儿都得寸步不离。 .4yt☆.4yt☆.4yt☆ 这日,韦诺回公司处理业务。车子驶进中环之时,刘锐来电说十多天不见了方强,大概躲在家里种植霉菌。韦诺懒得废话,立即拨了方强手机。居然关机?外面阳光明媚,黄金时间,他关什么机? 只得又再联络刘络,两人便一同到方强的公寓踩场。却奇异发现,冷漠男方强居然堕入情网而不自知,以自虐方式蓬头垢面躲在家里十多天。韦诺把方强抓到阳台,一边让他晒着太阳一边训话。刘锐则在旁煽风点火,两人一唱一和,招招正中冷漠男的死穴,最后要他嗫嚅地保证以后一切如常。 韦诺自个儿一边驱车,一边想着方强的异样反应,心中百样滋味。大学三年时自己也谈过一次恋爱,纯纯的浪漫感觉,后来因为女孩全家移民瑞典,二人也就不了了之。当时着实伤心了好一阵子。后来因为记挂着如何复仇与建业,一忙几年,对于爱情,竟然陌生得可以。 想到这里,脑海突然浮现那张怯弱娇美的小脸。这段时间,他经常在于蓝面前自顾自地说话,发觉她有时会把目光定在手上的彩纸,却没有折叠的动作。似乎开始觉得困惑,不由自主地搜寻记忆,调整思绪。那一脸的专注看得他有些心痛,却甜蜜。 嘴角微微扬起,轻轻哼上一首《深海》。 寂寞的世界我从不依赖 漫天尘埃对感情构成阻碍 爱潜入一片蓝蓝深海在心深处摇摆 你所有秘密我能解开 就和我一样暗潮澎湃 .4yt☆.4yt☆.4yt☆ 食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的边缘,车子驶入通往新界的高速公路。行至半路,便想着出门大半天了,得打电话回家问一问于蓝的情况,掏出手机一看,居然没电。 就在他驶进韦家大门之际,竟然看见志叔、陈叔和张伯慌慌张张地拼命搬抬着软垫铺满院侧门处的草地,不时站在草地上仰着头挥手大叫。韦诺一抬头,赫然看见三楼栏杆上坐着一抹粉白色的身影!是于蓝!韦诺吓得脸如土色,全身血液几至凝固! 她脸朝外,一双小脚前前后后地摇摆在外面。时不时还左右交跷着,做出闲适惬意的动作! 韦诺疯了似的直冲上三楼--偌大的阳台上站着被吓得全身乏力的梅婶和满脸泪痕的阿芬,两人猛吞着口水,也不敢劝得太大声,只怕她一个大动作,整个儿掉下楼去。直到见了韦诺,两人立即指着于蓝猛抽气掉泪,连话也说不出来。 韦诺一边命令自己在最快速度里冷静下来,一边慢慢地移近于蓝的背影,眼眸沉着犀利,柔声低喃:”蓝蓝?天快黑了……起风了,一会就看不见那些漂亮的纸鹤了,我们……回房再折?” 于蓝全神贯注地折着纸鹤,嘴角浅浅地微笑。双脚不时摇晃着,只差没唱着歌儿打着拍子。 天色暗淡下来,风过,便多了些刺肉的寒意。在韦诺即将靠近于蓝之时,轻风撩起于蓝膝上的彩纸片,彩纸倏然飘散,顿时漫天纷扬的彩絮,上上下下的抖动着往侧边移去……于蓝睁大眼睛,用迟缓的动作要捉住跳动在眼前的那一张。纸片并不听话,依然向着西北方向浮移。于蓝向侧边倾身乱抓,嘴里发出慌乱的低叫,”纸,纸……” 韦诺吓得肝胆俱裂,健实的双手伸前一搂……于蓝惊呼一声,已安然落人韦诺怀中。而那些该死的纸片,竟然转移了方向,朝栏杆外悠悠移去!天啊,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女人,她真的以为那些该死的纸鹤会飞来救她一命? 他呻吟一声,紧搂着于蓝瘫坐在偌大的水蓝砖阳台上--大手兀自颤抖。望了怀中的于蓝,韦诺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想狠揍她一顿!但又不敢太霹凶相,只得用带着哭音的嗓音说:”坐得这么高,还笑得出来,你究竟知不知道……这样摔下去……会死人!小东西;你实在太太过……折磨我了……”这果然是对我最大的报复。 这话他死忍着没吐出来。 于蓝抬头看了他一眼,慢慢垂下眼帘,嘴角有点儿噘着。她有反应了!韦诺眼眸闪动,一把抱起她,大步下楼回房去了。 进了卧室,他把于蓝放下。后者连忙轻退了一小步,垂着头,两手紧紧握着。韦诺叹了一口气,拖着她的手来到床边,轻轻按她坐下,然后蹲下身子,让她无所遁形地看着他。 ”我相信你有时是能领悟我所表达的意思的,也相信你的情况并不是十分严重,一定会好起来,一定会,明白不?只要你好起来,一切都会和以前有全然不同的面貌。我这样说,是因为决心要让你过得和以前不一样!不但觉得快乐,而且觉得安全,这是你最欠缺的。所以我会包容你的一切,但并不代表我能放任你去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事,明不明白?抑或你私自走上阳台,甚至坐在栏杆上,是想考验一个为了你的健康和安全而活得心力交瘁的男人?” 语气是轻柔的,却夹带着摄人的威严--必须要让这小女人知道,她这样做,无论是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只会强烈地惹怒他! 说完后,他立起身子,又定定望了她一会,赫然转身离去。当房门”砰”的一声关上时,于蓝缩了缩肩头,抬起垂了半天的眼帘,心里空空的,突然觉得好想哭。 这段时间,她觉得自己把心迷失在某个时段,身躯却遗留在现在。这些无法协调的思维让她混淆了白天和黑夜,幻象和现实的对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能听见韦诺在说话,只是有些模糊、有些不懂。 她不思考,不注意周围的一切。但,只要他在身边说着话,她会感觉安然。有时不懂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他沉稳的温柔的语调里,有一些让她觉得温暖安全的情愫…… 内心,有一种要努力注意他的言行举止的意欲,那似乎是一份带着希冀和不甘的心情。然而,她又经常会无意识地觉得冷,先是后背,然后是手,最后是脚。再慢慢地,全身濡湿…… 渐渐地,于蓝微歪着小脑袋,视线慢慢看向窗外,似乎开始努力搜索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一连两天,韦诺依时过来服侍她吃药,却没有在卧室里陪她闲坐、说话。连那张特地搬到卧室办公的书桌都搬走了。 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了。于蓝开始茫然地望着半开的房门,一望就是半天。然后觉得有些坐卧不安,后来连纸鹤也不折了,开始努力思考韦诺为什么不再陪伴她。影像交汇重叠,脑袋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让她更显迷惘。 直至第三天下午睡醒来,她呆呆瞪着天花板,拼凑着刚刚的鲜明的梦境,仿佛间,她明白过来--韦诺是因为她坐上栏杆的事生气了。 那天,阿芬肚子痛去方便,她站在院子里张望,突然觉得喜欢三楼的阳台,便缓步登上。阳台上,是满目粉蓝色的瓷砖,秋阳浅照,风很轻、很淡。 蓝色的地砖带着炫光,把身子往左边一点,地砖奇怪地变成了白色。她觉得漂亮,便想静静坐下来,心底处又觉得坐在地上会不好的,便慢慢骑上宽栏。脸孔下意识地带动身体扭摆,朝向清蓝的天空。当时,她知道栏杆外还有二尺余宽的平地,那是二楼顶圆形的小飘蓬。 她没有失忆,也没有痴呆,只是某些时段,脑子会如灌铅般沉实--不能正确思考,不能灵活到可以迅速接收危险的警报。若真要勉强,脑子会突然绷紧,无数的过去如剪接的影片般重复闪现、掠动。那些画面,似乎都染上鲜血、黑夜、尖叫,或许是来自四面八方的阴狠的面孔。她慌乱无措,恍惚自己正挤身在这样的恐怖之中,会延续一辈子。 没有人比她更渴望脑子空白停顿--从医院回来之际,暗示控制了的思想,让她得尝所愿地过着没有意识的生活。直至韦诺的强行闯入,迫她接受述之不尽的往事,许多细节便慢慢清晰起来。晚上,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他会不会以后都不再理她了…… .4yt☆.4yt☆.4yt☆ 这个晴朗的周末,刘锐带着曼青和雪莉来到韦家。 还带来本该能令韦诺兴奋的消息:没有了许应龙的帮助,于志成死不服气,自认为lj集团实力雄厚,此等空穴来风不足为惧,仍然死捂着手中的股票。 谁知lj股连续阴跌,一来一去跌幅接近四成。于志成不断补货以求平仓(在低位买股,以求拉平在高价时购进的价格),更求神拜佛,希望不会再有大单抛售。 股价稳定了二天后,第三天起又继续有大单不定时的抛售,此举吓坏了草木皆兵的散户,一时间拼命蜂涌抛出。lj股价居然又跌多了二成。 二年前,许应龙曾叫于志成买过一只长线投资的股票,坐庄一年,看尽起起落落,后来稳攒了十五个百分点。这让缺乏投机触觉的于志成误以为,股票的起落是围绕着价值规律而波动的。也就是说,只要该上市公司业绩优良,那么它的价值就存在,再怎么跌,也不会跌至面目全非。 可惜,投机场所自然有投机的把戏,既是投机,必然充斥泡沫经济。没有真材实学、没有敏锐的时代触觉和投资投机相结合的理念,让骑虎难下的于志成终于明白--许应龙从来就没有救过他什么,他的出现,或者是因为于蓝,又或者是他闲暇无事的一个试验而已。 总之无论是哪一种理由,都绝不是他于志成交了什么好财运。 所谓”屋漏更逢连夜雨”,这段时间,”成玉公司”更出现不少大单客户频频”塌订”退单的现象,公司积下大批存货,更无力偿还布料供应商的货款,以致积货如山,债台高筑。当然了,这种半途截客的把戏,是方强最擅长的。 于志成火冒三丈,居然跑到许家宅前大骂起来。此时的许家公子早已远赴瑞士,到红木林树皮屋中舔情伤去了。倒惹来不少记者掏出相机拍闪不停,不但为过气富商再添一抹羞辱,更为韦诺兄弟四人闲余饭后增加笑料。 刘锐话毕,兀自感叹一番,便说起苏玉群心脏病发仍然留院,情况有些不妥,却没有听从医生规劝,不肯动手术。 ”理由?” ”大概是因为钱吧。” ”钱?她以前何等风光,即使破产,应该还藏着不少。”韦诺抿着嘴角。 ”按常理是这样推测,不过他们夫妻一向颇为恩爱。或许因为这个原因,苏玉群并不注重存私房钱。对了,他们曾派人四处寻找过于蓝,可见得他们夫妻二人是真心对待这个女儿的。” 韦诺不语,半晌又问:”现在公司怎么样了?” ”终于提到公司了,我以为你把我们全忘了,也难怪,现在美人在抱了,十足的重色轻友。”刘锐撇嘴。 他这一说可把韦诺逗笑了,便返身走回书桌,从抽屉拿出一张磁碟,抛给刘锐。 ”什么东西?” ”同兴公司订的网络游戏程序。” ”弄好了?”刘锐狐疑地盯着他,”上次方强还说头痛着哪,你几下子就弄好了?” ”方强没头痛,他是讨厌同兴公司的二世祖张子亮,你知他那性子,对人不了眼的人冷得像决冰。” ”这阵子你也为了于蓝的事烦吧,又有心情弄妥同兴这单大麻烦?” ”快烦完了……”想起于蓝这两天老是偷瞄着他坐立不安的,不禁扬起嘴角,”对了,这段时间我在设计一个多功能的网络游戏,公司我暂时不回,有什么事电话联系。过些时候我会带于蓝外出散心,公司你们好好看着。”韦诺一边说着一边拿出香烟叼在嘴上,记起于蓝讨厌烟味,便又搁下火机。 ”度蜜月?”刘锐笑得像个贼似的。 ”你羡慕?”韦诺朝他炫耀般挑起下颌,随即又说,”对了,你明天帮苏玉群支付了那笔动手术的医药费吧。就当报答她疼爱了于蓝十年,当然,我并不祝福她手术成功。” 刘锐嗤笑,”真是乌鸦嘴,明明是要讨某人的欢心,又装一副死不承认的嘴脸。” ”嘁,我真这么好心吗?”韦诺挑眉。 ”no,no……”刘锐摇着食指,”你这招叫欲擒故纵,花些钱做点戏,好让人家纯情女孩感激你--” ”这一下又说得我太丑恶了。”韦诺轻笑一声。 ”虽然是事实,但你不承认,我也没办法--”刘锐继续损他。 ”你应该明白,我绝对可以见死不救。”韦诺耸肩,闲步走至落地玻璃窗前,望向和阿芬并排坐在水池边的于蓝。 刘锐越过他肩膀向外一瞧,”因为于蓝,仇恨真的可以烟消云散?” ”你没爱过,当然不知个中奥妙,何况,复仇的进展已经如我所愿。”韦诺眼中精光一现,语气却依然淡淡的。 ”哼,一箭双雕的老狐狸,你好命,碰着个纯情天使,要是别的女人,会原谅你才有鬼!”刘锐撇了撇嘴角,很看不惯他状似高深莫测的样子。 韦诺靠着椅背,缓缓地说:”我只是在接近目标的同时,发现于蓝有值得我深爱的特质,即使她真是于志成的亲生女儿,我想要,也会尽一切能力得到她。” ”难以想象,以前多少女人都无法招架你多疑的毛病,于蓝居然可以?” ”她一直毫无心机地信任我,那种感觉,原来,原来是我一直极其渴望的……锐,牵念一个女人很奇妙,真的很奇妙,那感觉似乎不知不觉地在心里发芽滋长,只要视线触及她,心里就会涌起一份温柔的情意,只想好好地宠着她……”视线再度穿透明亮的玻璃--阿芬正凑向于蓝不停地说话,她望着池水,轻轻浅笑着,然后又点了一下头。 她懂得点头?她已经懂得点头了!为什么她会对阿芬点头?韦诺的脸缓缓拉长。 ”万一她回复正常后,却依然惧怕……惧怕的另一含意是不肯原谅你,那怎么办?”刘锐顺着他的眼睛向外望去,对正在沉醉的兄弟来了个当头棒喝。 半晌,韦诺说:”我会让她爱上我。” 刘锐耸肩,”噢噢噢,那韦家将来头痛的不是婆媳问题,而是姑嫂问题了--” 第九章 下午,曼青和雪莉强拉着刘锐到园子里摘人参果,理由是他个儿高。刘锐笑哈哈的,说既然天赋极佳,自然得为女士服务服务。 果树刚好种在池边。三个人把竹篮你丢给我我扔给你的,嘻嘻哈哈地打闹着前来。 于蓝觉得有点吵,抬起小脸,却见三人同时住嘴,齐齐向她行注目礼,小脸立即一垂,心里很不自在起来。 ”蓝蓝好,你今天好漂亮!阿芬,你也不错--”刘锐把手围成喇叭状地喊过来,笑容极为灿烂。 ”好,你们好,欢迎到来。”阿芬立刻乐得什么似的。 ”那个娇小的叫雪莉,是刘锐的秘书。那个高挑的叫曼青,是韦生的秘书。她以前来过的,如果你仔细想想应该认得。她们都长得好漂亮喔,又满肚子知识……”阿芬凑在于蓝耳边解释,兼附上一丝感叹。 三人摘了十来个人参果后,曼青拉着刘锐拐过那边墙角摘香蕉。雪莉还蹲在人参果树下摘小野花,然后放在鼻子上起劲嗅着。 阿芬想笑--她大概不知道,志叔经常会浇些自个儿的天然肥料,这些果子树才能有此般收成呢。 他们的笑声总是溜进耳膜,于蓝偷偷瞄了瞄她们灿烂的笑脸,突然觉得有些无措,便又望着池水发呆。 卧室在走廊头,书房在走廊末。于蓝半开着门,看见梅婶来来去去添了好多次茶点--他们呆在书房一整个下午了!她今天吃的药都是阿芬提醒的。 好好,他不来更好,省得吵!用最缓慢的动作折了一只纸鹤后,于蓝停下手,一会后,又折了一只,再一会后,一把推开彩纸片,嘟着嘴呆坐起来。 .4yt☆.4yt☆.4yt☆ 晚餐时,韦诺轻轻推开半掩的门,发觉于蓝停下最为勤劳的”工作”,满脸困惑地盯着窗外。韦诺迈步上前,轻轻蹲在她身边。半晌,于蓝下意识回头,略抿了抿小嘴。韦诺轻轻握着她的手,”和我们一起吃晚餐?” 于蓝往后一缩--这样的动作让韦诺明白,她的病已经逐渐痊愈,现在的于蓝,又回复她特有的状态了。 ”今天晚餐多了三个客人,刘锐你是认识的,另外两个女孩子觉得你很漂亮可爱,说很想认识你。”他慢慢诱导,大手始终握着她的手。 于蓝依然绷着肩头,不语。 ”她们不断称赞你,所以我忍不住应承了,如果你不愿意,我只好向她们道歉吧。”口吻略显委屈,眼眸里精光乍现。 眼皮终于动了一下,她抬起眼帘看了看他,内中清澈如泉,依然没说话。韦诺微笑,握紧她的手便往外走去,故意不回头看她,却走得很慢。 晚餐是愉快的,虽然她不曾一语,却点了五次头。 ”我可以叫你蓝蓝吗?”曼青不愧是精明的事业型女性,知道老板竟然会爱上此类极度受保护动物,叹息之余,脸上依然装出满脸善意。 韦诺把鲑鱼排细心切成小块小块,再放到于蓝面前。她半垂眼帘,直至曼青含笑问话,方抬眼望着她浅浅一笑。只是一眼,曼青立即明白,她该输得心服口服。 举止端庄优雅,看得出有良好的知识修养。眼内清澈如水,没有任何的功利和心计。浑身上下干净灵秀,甚至与周遭格格不入。或者正是这份清灵,才会吸引韦诺极其眷恋的吧。仿佛,这个女人天生是为他而度身订做的,而他,好像也是为了保护这一个女人而存在的。 女同事都称呼”联友”的四名老板为”联友四星”。 四人都是智商奇高的人中之杰,说到拼搏上进,所有员工都会竖起拇指。要说到对待女人,除了怪胎陈剑,其余三人的床伴都如走马灯般换了一个又一个。女人们爱恨交加,只得为他们标上”老奸巨滑,生人勿近”的标签,兼加相互传诵,以奉劝各样蜂拥而来的无知少女,其实心底,谁又不盼望自己是”三星”中某君的最后一个? 她瞄了韦诺一眼,见他正牵着嘴角,十分留意于蓝的举止神态。曼青再次无声叹气。 ”蓝蓝,我也这样叫你,听刘锐说你很会做菜,他吃过你煮的鳕鱼排,好一阵子都念念不忘呢。”雪莉似乎也是个很懂得周旋的人。 ”哦……”于蓝看了雪莉一眼,圆圆的脸,眼睛也是圆圆的,很阳光可爱的,立即就自卑起来了。 这样想着,情绪越加不安,更觉得浑身不自在,却又不想躲开,好像十分想知道,韦诺面对着曼青和雪莉两个漂亮的女孩时,会说些什么话?会做些什么动作?是不是和她一起时一样? 韦诺一眼过去,便知她那副小心肝在想些什么。连忙伸出大手,在桌底下找寻两只紧紧相扣的小手--不见?他挑眉,手掌在她大腿上一抚,偷袭成功,且觅得目标!'' 她身子一颤,小脸绯红。偷眼一瞧,却见揩油之人脸上闲适自如,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却不知韦诺心中喜不自胜,连忙盖住她的小手,先是拍了拍,然后握紧。 ”我说蓝蓝,你也真厉害,一个千金小姐居然也会弄这么多家居活儿,上次在游艇上,你居然还帮韦老大用针线钉纽扣儿!你,还有你……”他指了指曼青和雪莉,”会吗?不过不用回答了,要是会了我才意外。蓝蓝,将来谁娶了你谁有福气。”他”砰砰”地拍了两下心口,”这话可是我刘锐说的。” 那天韦诺的衬衣被甲板上的缆绳扯掉了两颗扣子,于蓝刚好到甲板叫他们回来吃饭,见他皱着眉在甲板上把衣服脱下来随手扔在小沙发上。站在舱尾的于蓝见了,便在洗过盘子后悄悄拿回小房间修补,却四处找不到针线,便问刘锐要,刘锐见她拿着韦诺刚才脱的衣服,心中明了。 这事韦诺一直不知,直至那天于蓝进医院了,刘锐才趁机说了。 ”真的?噢,怪不得老板现在老喜欢穿有好多扣子的衣服。”雪莉古怪的望了望韦诺的衣服,然后对着于蓝挤眼睛笑。大家向韦诺一望,天啊,他今天居然穿了一件灰色小企领的衬衣,前襟有一排小扣子做装饰的,刘锐细数了一下,居然有十多颗。 ”嘿,这算什么,上次蓝蓝说喜欢鹤,这家伙居然去动物园求人家收他当一个月的义工。” 雪莉睁大眼睛,无法置信地问刘锐,”真的吗?那如果蓝蓝说喜欢南非的老虎呢?” 刘锐翻了翻白眼,”你这耳朵听什么的,人家只喜欢鹤!” ”我是说如果--” ”这个如果是假的,笨蛋!”刘锐撇了撇嘴。 ”你才是笨蛋,我的意思是,韦老大究竟会不会为了蓝蓝而身陷险境!” ”问题是,蓝蓝永远都是那种只喜欢鹤和花的纯情小女生,如果她喜欢南非的老虎,就不是韦诺喜欢的于蓝了,懂不懂?” ”噢……那,那男人究竟会不会为了哄心爱的女人而冒险?” 刘锐狠盯了雪莉一眼,”什么心思啊你,有男人为了你去死你就很快乐了吗?他会死耶,死了以后谁帮你买宵夜,谁在你喝醉后清洁吐得一床一地都是臭熏熏的污物?” 轰!雪莉顿时脸红。上次她父亲生日回家吃饭,因为看不惯重男轻女的父母对惟一的弟弟过份宠溺,便冲突了几句,父亲竟然当着全家人的面叫她立即滚蛋!雪莉心中苦闷,便在刘锐的酒吧喝醉了。然后扯着刘锐吐个不停,弄得臭气熏天。 回到她家,刘锐态度恶劣地把她脱个精光的扔进浴池,然后一边咒骂一边替她清理沾染了不少呕吐物的房间。当然了,雪莉是听不到他怎么骂人的,因为早趴在浴池边睡得香香的了。 ”当然笨,甚至笨得连心都掉了……我是说在场的某某和某某。”曼青耸肩,用餐巾拭了拭嘴,优雅地起身,离去。 刘锐当下没了声儿,低头猛吃东西。雪莉也懂了,小脸立即火红。她喝醉那晚,曼青刚巧打电话到她家中找她。是刘锐接的电话。曼青即时没了声--那时是深夜一点耶。 场面还是争吵不休之时,韦诺早已一手拿了两个碟子,一手拖着于蓝离开烦人的噪音。 .4yt☆.4yt☆.4yt☆ 回到卧室,把食物放在茶几上。他拉着于蓝盘腿坐在地下。手中不知怎么地变出一支粗大的短烛。然后又自墙角边拿了几张小彩纸过来递给于蓝。 ”小姐,能否为我折一只小船?”他的脸凑近,语气充满温柔诱惑。于蓝心中一颤,小脸泛红,便接过彩纸折了起来……好了,她抬起小脸,把小船递给他…… 啵,尚不知发生何事的于蓝,嘴唇已被人偷印上一吻-- 再迟钝也知道该发生些什么事了。几秒之后,她由茫然无措至目瞪口呆,肩头一紧,身体习惯性地就向后边缩去…… 韦诺的心一揪痛,口吻突然急躁,”不要怕我了,我绝不会再伤害你,无论你是不是于志成的女儿……现在,如果有人问我的愿望是什么,我可以立即毫不犹豫地说,我要于蓝快乐,我要于蓝一辈子都快乐……蓝蓝……”说到最后,他放软声调,右手试探般抚向她的秀发。 ”人生总是要面临决择,一如你为了保护母亲,不惜跟我离开。蓝蓝,你善良、坚强,甚至让我自惭形秽……以后只要你不喜欢的事,我绝不再做……只求你别再怕我……” 想继续向后缩的于蓝,因为他的独白突然滋生了一股小小的勇气,忍着没动。韦诺凑前身子,慢慢把她拉近自己,”别怕,蓝蓝,别再怕我……” 于蓝腰杆一硬,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告,告妈妈?” ”你终于肯说话了!”他惊喜,不容她犹豫地拥进怀中,才沉稳回答:”对!” 怀中身子慢慢放松,半晌,轻轻道:”不……不会反悔?” 韦诺淡笑,”不会反悔!” 才一会,她又蠕动起来,”永……远?” 韦诺觉得好笑,又有些悲哀,双手更搂紧了她,”是的,永远。” 于蓝不语,静静地呆在以前无法亲近的怀抱,脑子除了一点点的惊喜,还有一点点的陶然。他的味道真好闻…… ”不过,我有条件……”蓦地,怀中人儿身子一颤,随即僵硬。 ”我的条件是……”注意着于蓝最细微的反应,只觉十分可爱,嘴角牵起,赫然畦出以前打死也不肯对女人说的话,”让我永远疼爱你……” .4yt☆.4yt☆.4yt☆ 晚上,刘锐三人离去,临行时刘锐朝站在韦诺身后的于蓝挤眼睛。于蓝呆看着他不明所以,刘锐不怕死地挤上前,用右手挡在左嘴角,作悄声状却大声说:”我说蓝蓝,打蛇随棍上这道理你懂吧?要是不懂,我就没办法了,先当你是懂的吧,那家伙--”他向旁边渐露凶相的韦诺努嘴,”难得有好脾气的时候,无论他有心无意地许下什么承诺,你千万得紧记着,这家伙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而且对承诺特没记性……” 话还没说完,韦诺早已一拳轰了过去。刘锐一闪,飞似的钻进车里关上门,还不忘隔着玻璃对于蓝作一个ok手势。旁边的雪莉笑得什么似的。后排的曼青望了望于蓝,神色一片恍然。 .4yt☆.4yt☆.4yt☆ 之后的日子,韦诺时时要于蓝在身旁,有时要她看书,有时会指使她做些简单的工作,比如上网找资料或打字什么的,总之绝不让她有机会折那些什么鬼纸鹤或神游太虚。 于蓝的病正是恢复期,反应不太灵活,韦诺有时指着某些物件引导她加入讨论,她懂的就应上几句,不懂的会歪着小脑袋想个好半天,直至编不出来了,便垂着小脑袋很用力地看书去,或者躲来闪去地不搭理他。 倘若他一个不在意,她就一下溜进花房,捧出大把的百合或玫瑰。然后又钻回大厅,蹲在地上帮阿芬剪枝插花。阿芬会噼里啪啦地说得十分起劲,常常弄得于蓝咯咯笑个不停。一张笑脸娇憨可人,让总是立在梯间或窗前呆看着她的韦诺心动神摇。 有时,她会瞒着他自顾自地拉着杜宾狗去散步,还一边走路一边歪着小脑袋不知说些什么。杜宾狗在原地绕圈子摇尾巴,一副好听众的模样,惹得二楼的韦诺患冲下来,听听她究竟在说些什么。傍晚,她会独自趴在二楼阳台看向天边奇形怪状的镀金黑云,又或者坐在池子旁边笑着听阿芬叽叽喳喳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将要上床睡觉那阵子,韦诺感觉于蓝双手轻缠、坐站不安的,又不敢主动睡在床上。为了证实和她睡在一块的是个正人君子,他只好一沾到床就假装睡过去,于蓝才敢小心翼翼地离他远远地躺在旁边。 她那青涩的羞态,常常惹得他心猿意马,少不得又咬牙强忍。 .4yt☆.4yt☆.4yt☆ 一段时间后,于蓝大概发现他这个男人除了搂着她浅吻或呢喃之外,可没有再怎么样了。便渐渐放松防范,一到晚上就主动粘着壮硕如梧桐般的躯体。 ”我……我得先去一去洗手间……”好几次,韦诺都用同一姿态,倏地一个翻身下了床,直直走进浴室-- ”你怎么了……”她狐疑地站在浴室门前叫着。 ”我洗澡--” ”呃?” 刚刚已经洗过,现在又洗?于蓝奇怪。站在浴室门前思考了好一会,小脸慢慢飞红。 浴室内的韦诺,立在冷下掩着脸在叹气--他一直希望她身体完全恢复,并全心信任他的时候,才以最好的方式引领她进入那美妙的世界,毕竟,以前对她伤害太多了。 ”在看什么?”从浴室出来的韦诺一眼就瞧见被钉在电视机前的于蓝,连眼也不舍得眨一眨。 ”这个人……好厉害……”好半天,于蓝才指着英俊潇洒的魔术师大卫;高柏辉说。 韦诺看了看那万人迷偶像,再扭头觑向那张着迷的小脸。老实说,他挺渴望她能对他露出这么崇拜的样子,可惜现在看是看见了,却是给了一个可能整辈子也不会见上一面的男人,心下便有些泛酸。 他故意挤身上前,”呃,是他?” ”是哦,是他……好厉害的喔……” ”就是他没错,这家伙可是个一流大骗子!” ”啊?” ”什么空中飞人、拦腰切活人、地底墓穴解锁的把戏,全都是掩眼法,其实是……”还准备继续滔滔不绝,却见于蓝扭头盯看他,脸上有点不高兴。 他立即没了声势,”其实也不差的啦,听说他骗了好多奖项……呃,是获吧……”然后配上干笑两声。 ”你是说全世界……都是大傻瓜……只,只有你才……精明能干?”极具威协性的话从于蓝嘴里蹦出,当即吓了韦诺一跳。 ”你,你刚才说什么?” ”噢,忘记了……”她头一偏,继续看电视。 韦诺斜躺在床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于蓝。 她的脸色越发红润了,思维也越来越敏锐。似乎还敏锐得太过迅速了些,居然懂得讽刺他?不过,他可觉得有趣。 ”好困……睡觉啦……”她”啪”地放下遥控器,像只小老鼠般地钻进被窝。然后看准位置,缩起身子往韦诺怀里一钻,梦周公去也。 才要睡着时,突然听到一个诱惑的声音在耳边悄悄响起,”明天我带你买衣服,看电影,吃日本料理,好不好?” 怀中的人儿呆了一呆,然后一缩身子,不作声。 ”怎么了?” 还是不作声。 ”嗯?” ”人……人多吗?” ”当然!” ”……” ”世界始终是人的世界,太过离群索居不是好事。 处身人群,心中泰然是最难得的。你想想看吧,自己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更没想过要害人什么的,有空还会帮帮这个忙忙那个,这样的心肠实在是太好了,为什么不能抬起头做人呢。而且,我会一直在身边陪着你……” 于蓝没作声。韦诺故意闭上眼睛。好半晌,她悄悄抬起头,观察了他好一会,才小声说:”好……好吧……” .4yt☆.4yt☆.4yt☆ 一大早,于蓝接过韦诺帮她购置的服饰。一件纯白紧身毛衣,配着小围巾,还有一条碎格子及膝裙,一对黑皮小靴。 ”穿上给我看看……” 于蓝听话地应了一声,动手就要解身上睡衣扣子,却突然记起房里还有个男人! ”呃,我要换衣服--” ”知道。”韦诺点头。 ”呃,你……可不可以先出去?”她的脸有点热了。 ”这是我的卧室啊,我天天都在这儿睡觉换衣服。” 他无辜地看着她。 ”那--”她粉颊嫣红,”我到浴室换吧。” 真扫兴! 房里浴室装的是磨沙玻璃的日式拉门,里间亮起淡橙色的小壁灯。脱了衣服的于蓝就站在门后。灯光把玲珑有致的倒影返照在玻璃门上,让门外目不转睛的韦诺血脉贲张!天啊,再这样下去,他可能因为长久抑压欲望而患上流鼻血的毛病。 .4yt☆.4yt☆.4yt☆ 韦诺带着于蓝驱车直达九龙,先到尖沙咀吃日本料理。然后再到上环。这个小区店铺售卖着世界各地不同特色的货品,颇能反映香港中西融汇的独特文化。韦诺拉着于蓝转了一个圈子,见她睁大眼睛四顾不暇,虽然还有点畏怯,却因为戴着墨镜,阻碍了一层赤裸的接触,渐渐便被充斥在整个都市的繁嚣热闹所感染,小脸情绪复杂--畏怯、惊讶、无措,兴奋,却并不厌烦。 步人海港城,内有几十家餐厅与酒吧、数间酒店以及电影院,分为四个相互连接的购物区。稍逛一圈,便见许多单身女郎,似乎是为了避免因为不同的意见而左右自己的决定,干脆一身漂亮潇洒地提着购物袋悠悠荡荡,把时间牵拉成一条长长的线。 手机响起,是陈剑。韦诺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紧盯着睁大眼睛慢慢移近一间名叫”捧云轩”水晶饰物店的于蓝。只见那张凑向门前橱柜的小脸越贴越近,鼻尖快碰着玻璃了。却不敢主动走进店内,韦诺一边说电话一边上前,拉于蓝来到店门口,将她轻轻推了进去。 内中恍如流光异彩的宝晶宫,墙壁镶嵌着错落有致的壁画,巴西的国宝”蓝蝴蝶宝石壁饰”高悬正中,典雅而古朴的货柜排列着闪闪生辉的水晶饰物,四个墙角居然摆着数个亮着灯光、摆着水晶饰物的小型”水晶宫”。 店员见她衣着光鲜、神态入迷,便立即上前殷勤介绍,说这儿所有的原石都从宝石王国巴西、南非、马达加斯加、波利维亚等地采购,与之配搭的纯银配件则购自泰国和意大利。每一件饰物都由专业设计师精心设计,再由熟练工人手工制作而成。 于蓝羞涩微笑,礼貌点头。 在家时她就喜欢收藏水晶饰物。平素虽然极少外出,一旦逛街,必定挑选几件。苏玉群向来疼爱她,便也顺着她性子。但现在待在她身边的是韦诺,怎么好意思开口问他要钱买东西?这样一想,小脸立即黯了下来,便向店员略一微笑,垂下小脸退出店门。 韦诺迎上前温柔问:”想买什么?” ”呃……没,没有什么……”于蓝连忙摇头,目光不敢再往”捧云轩”溜去。然而,她刚才流连的神色岂骗得过精明的韦诺,嘴角一牵,心中又想到一条收买人心的妙计。 领着她踏进内衣专卖店的时候,韦诺知她不会开口要的,便叫店员跟着她,只要她看上一眼,就立即拿下,才一圈回来,竟然打包了三十多套内衣!有少女型的,成熟型的,妩媚型的--直至交费时,竟然以万元为单位,顿时把于蓝吓呆住。 韦诺又拉着她买睡衣。吊带型,抹胸型,迷你型,闪光型……哗,有些透明暴露得好吓人耶,于蓝瞄了一眼就羞得垂下了眼睛。倒是韦诺,大咧咧地穿梭在女性睡衣部,指头一弹,又挑了二十多件! 之后,他又为她选了各色各样的休闲服和小礼服。 有一袭是纯白订珠的修身礼服,当于蓝穿上后迈出试衣室时,韦诺顿时愣了眼睛,二话不说就要店员包了下来。 交费时,于蓝看见收据上的数目竟然是六位数字!吓得她又再傻了一次。 出了店门,韦诺拖着她闲逛。 逛至铜锣湾的渣甸坊,便见一排排简易搭建而成的市集,店家卖的大多是没有品牌的平价衣物或饰品,很像各地的夜市。一眼过去,档子里居然有一些很有古朴风味的手工绣花鞋、串珠绣花手提包等。 韦诺带于蓝到这里来,是希望她更能接近平民的面孔和平凡忙碌的生活。要让她逐渐明白,人是群居动物,虽然不必太过违心处世,但无论立身何处,总得坦坦然然。 好半天,背后一声不哼的。韦诺歪脖察看,却看见她横起小脸,不禁笑了起来。 ”喜欢唐老鸭吗?” ”不……”半天才憋出一个字。 ”我倒很喜欢的,看看,今天还带它逛商店呢。” ”呃?”她望了望他,恍然醒悟--说她像鸭?于蓝一气,便使劲甩开他的手。 韦诺越发觉得好笑,硬是捉紧她的手,还边走边前后晃起来。背后的人儿硬着四肢,他迈步,她就跟着。他停步,她也停下。虽然手还被他牵着,却硬是不和他站在一块。 韦诺又好气又好笑,便凑在她耳边说:”你究竟在气什么呢,我猜了好久也猜不到。” ”你好浪费……有用没用的东西都乱买一通……” 于蓝鼓着气,瞥了一眼那个胡乱买了无数半透明胸衣和性感睡衣的男人,暗暗发誓回去后死也不穿它们。 ”消费是经济社会最重要的环节,如果所有人都只看不买,这店老板会关门大吉,然后破产,还可能睡街边哦,你最看不得人家惨的,是不是?” ”嗯,不过我不要穿……穿那个……”于蓝红着脸扭看向旁边的精品花店,满脸不自在。 眼前景物一闪,头一晕,她早已被一双大手拖进花店。”老板,红玫瑰一扎,十一支厂韦诺大声叫着。 ”行行--小姐,十一支红玫瑰代表一心一意爱着你喔。”美丽的花店老板娘一边向于蓝递过玫瑰,一边眨着眼睛对着于蓝甜笑。 ”呃,谢谢……”她一张小脸快被烧起来啦。 拥着满脸害羞的于蓝走出花店,韦诺左挑右逗的,她仍然不肯说话。他一脸贼笑,故意没有回头就直向着前方就叫了起来:”亲爱的--” 于蓝还满心掂记着那些露得吓人的衣服,越想越担忧。不过他仰头在叫”亲爱的”,是在叫她吧。 ”亲爱的--”他又叫了起来,旁边一个路过的漂亮女人猛然停下来,好奇地盯向韦诺的脸。 于蓝一下紧张起来,赶着就应到,”呃,什么事?” ”终于记得我了。”韦诺停下步子拧紧浓眉,”要不是那好心女人帮忙,你大概还会坚持多久?” ”你……你别乱叫……”她小声地说。 ”乱叫什么?”韦诺眯起眼睛。 于蓝绯红小脸,又不作声了。 ”天,你怎么脸红成这样?发烧吗?”他故作惊慌,搂着她就要往停车的地点跑去。 ”我没--”她挣开他的手。 ”你究竟说哪个呢?” ”那个亲……爱的……不可以乱叫,我……又不是……” ”如果我很想让你是呢?”他挨着过来,温热的气拂在她的耳边,眼神异常闪烁,”我们每晚睡在一起的,你……我应该问,你喜欢孩子吗?” ”呃?是睡……睡在一起……喜欢。”她一下意会不来,还抬眼问他,”你呢?”才刚说完,身子已被他猛然搂进怀中,”亲爱的,我们得立即回家。” ”可是……可是你刚刚还说再看一场电影……”话未说完,已被他一把抱起,快步往车子走去。 ”既然我们都那么喜欢孩子,那么现在最急的问题是,如何制造孩子。” 第十章 小壁灯浅浅的光线,映照着床上旖旎的春光。 第二天上午,有送货人员上门,送来各色各样的水晶,款式形状全都是她那天看中的。于蓝惊喜不已,咧着嘴巴蹲在房间摸个不停。直至韦诺扬言要全部收回去,才依依不舍地挑了些特喜爱的摆在卧房里,其他的就用小盒子分门别类装好,锁进一个大抽屉。 一连几天,韦诺都把她缠在床上,弄得整日下不了楼,有一天甚至连晚饭都送到房里去--以致佣人一眼看过来,她的脸就红得像着火了。 他的目的就是要她快乐。然而,有时在夜里她仍然在梦中颤抖。韦诺惊醒后拍背安抚她,直至她安然入睡。 当她身体完全恢复时,她会选择离去吗?他已承诺不再控告苏玉群,那么,她不会记起自己曾说过的话,甘心留在这里一辈子?万一她真的离开,而许应龙再次出现,他们会走在一起吗? 如果他不能再以苏玉群作为要挟的话,应该怎么做才能把她永远地留在身边? 这个担忧让他头痛。或者,他们应该结婚? 这天晚上气氛正好时,韦诺不失时机地问:"蓝蓝,我们结婚,好不好?" "唔……好……" 在这种的时候求婚是卑劣些,但她也是答应了,对不? .4yt☆.4yt☆.4yt☆ 第二天一大早,韦诺一边赶着打电话要刘锐帮忙订结婚戒指,一边捉了还睡眼惺忪的于蓝到法院公证结婚。亲笔签名后,他心中放下一块大石,立即带着她去吃蜗牛餐喝法国黄金坡干红,看一出笑爆连天的喜剧片,然后到铜锣湾时代广场乱逛一通,搜罗什么双人枕、同心结、子孙尺的结婚用品,再到超级市场全面了解小妻子的零食需要。 拎着大袋礼物食物回家,于蓝忙着要请阿芬她们吃什么鱿鱼丝、朱古力的。却被韦诺左手拎礼物,右手挟持她去卧室了。嘿嘿,终于结婚了,他自当尽情享受应有的权益! 十天后,韦诺亲身到美国探望韦妍,并把于蓝的事向她全盘托出。韦妍木着脸,听到最后,失声痛哭起来。 几天后,韦妍寄来礼物,是一朵漂亮的粉晶莲花。于蓝十分喜欢,便回信说希望她早日康复归来。 之后,韦诺带着新婚妻子,坐上飞机直飞往欧洲渡蜜月去了。旅游途中,于蓝鼓起勇气,把心中祈求已久的愿望向韦诺提出--回家与父母见面。 韦诺当即应承,却并不确定时间,更要她答应不公开他是韦原儿子的事实。于蓝,心中明白,他这么做是想把往事一笔勾销吧。 半月后,刘锐一个远洋电话,让千里之外娇躯在抱、不亦乐乎的韦诺愣住了:苏玉群手术后引发并发症,危在旦夕! 当晚,韦诺抚弄着妻子沉睡的脸庞,陷入沉思。第二天早上,他办好退房手续,于蓝半梦半醒间,已被穿上大衣鞋子,被韦诺拥着迈出酒店…… 下午,他俩回到香港。刘锐到机场接机。 才坐上车子,于蓝又迷迷糊糊地倚在韦诺怀中睡着了。 刘锐先瞟了她一眼,才慢慢地说:"那……女人的情况不乐观,昨天我打了电话给她的主治医生,说她连日发着高烧,口里不停叫唤丈夫和……"刘锐住口,又看了看于蓝。 "没人在她身边吗?" "她往日的闺中密友一个也没有露面,这可真是人情淡莫、世态炎凉,又或者是--"他顿了顿,"报应?" 韦语沉默。 "咦?嫂子脸色似乎不是很好--"刘锐看了看于蓝,"你这家伙也太勤劳了吧?" "她大概怀孕了。" "啊?"刘锐挑起眉毛,"手脚真快。对了,方强也快当爸了,不知那小子怎么搞的,居然让自己的种流落民间。要是我像他这么笨蛋,大概有朝一日满街女人都抱着孩子来认我做爹了。" 韦诺嗤笑,"你别得意,我保证你一定有那么一天。" "我呸呸呸,闭上你那张臭嘴,想我刘锐纵横情场十数年,啥时有这么糊涂过?" "糊涂?这话让他听了可不是玩笑的,说他老奸巨滑更对口一些吧,要不是他早就认定了木芙,会让她怀孕?这才是方强!" "果然是老大,他是迫木芙做掉孩子,木芙吓得溜了,他却后悔了。" 韦诺看了看怀中的于蓝,半晌不语。或者,每个男人一生中都会遇到一个极度影响自己心绪的女人吧。 方强,你是时候还一还感情债务了。 回到家中,他抱着仍然昏睡的于蓝迈上楼梯,面对着一脸紧张的梅婶,他解释说她只是睡着了。跨了几级楼梯,他突然又停下来,对梅婶说:"蓝蓝可能怀孕了。" "啊?这……"梅婶脸色一紧。 "怎么了?" "她上次流产过,今次得极为小心!不然很容易出事……"此语一出,吓得韦诺也紧张得不得了。 .4yt☆.4yt☆.4yt☆ 于蓝醒过来后,立即就被守在床边的韦诺抱进书房让陈医生替她检查。 "她是怀孕了。"半晌,陈医生说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喜的消息,"明天再到医院妇科部详细检查一下,让医生指导你们学习一些基本的常识。" "我有……小宝宝了?"直至陈医生走了,于蓝还是回不过神来。 "对,你要当妈妈了,而我也将荣升爸爸。"韦诺欣喜地吻着她的脸。 "真的吗?"于蓝摸着还是扁平的肚子,大眼睛掠过惊喜与茫然,"我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梅婶笑了,"傻孩子,再过几个月你的肚子就会像皮球一样胀起来啦。" 她捧着韦诺的脸,"是真的吧?"韦诺偷吻她一口,笑着点头。 "韦诺,我……想回家看看……爸爸妈妈。"于蓝小心翼翼地又问起这个重复了不知多少次的说话。 韦诺专注按着电脑,似乎没有听见。于蓝吞了吞口水,只得再问一次。 半晌,他才一脸询问地抬眼看向她,"什么?" 怎么就感觉他是故意的!于蓝鼓起勇气又说了一次。 韦诺盯了她一眼,不作声。 于蓝呆等了一会,只得噘着小嘴往浴室去了。 睡觉了,于蓝悄悄望了丈夫一眼,见他木起一张扑克脸,那神情倒是久违了。看来要回父母家,她只好自己想办法--嗯,或者悄悄外出一趟?只是身上又没有现金,而且一副连话也说不好的样儿,该怎么才能骗得了整天跟着她的阿芬? 小脑瓜很用力地思考着,一双大眼定定望着天花板眨也不眨一下。韦诺觑了她一眼,她那脸上分明写着:我该要怎么说谎呢? 身子轻轻压过去,左手食指刮着她的脸,柔声说:"在想什么了。" "不关你的事……"她别开眼睛。 "不关你的事,就是关我的事了。"他嗤笑。 于蓝不睬他,翻身把面朝向另一边,觉得自己很应该生气。 "我不是不同意你回家,只是凡牵涉至你父母的事情,就得全方位考虑。你应该明白,当日你应承父亲嫁给许应龙以保证他的发财大计,却又一声不哼地躲了。 以他角度看是你这个做女儿的背叛他!总之,你既然想回家,就得考虑用什么姿态站在他面前。而我要考虑的是,他将会用什么态度对你。" "他……他们一向是疼我的……一定不会怎么样……" 韦诺轻轻扳过她的身子,搂在怀中,胸臆充满深切的温柔,"不会怎么样?如果我没估计错误,于志成会拿刀砍你……"说完后,发觉怀中于蓝一惊,立即安慰,"傻猪,我是说笑……他并不知道你是为了母亲才这样做的,如果知道一定会原谅你。只是,他可能会拿刀砍你丈夫了。" 听着听着,于蓝肩头轻颤,眼泪早已如珠串般泻下。 韦诺低头吻她的泪珠,大手插入她浓密的发中,按摩她僵硬的颈背,"别哭了,有身孕的人不宜激动,看你这样子就叫人不放心,如果见面时和父亲争执起来怎么办?万一伤了自己或伤了他怎么好?放心吧,我会出钱替他们买一处居所,每月送一些生活费给他们。而且保证居所不会太差,生活费不会太少,这样好不好啊?" 他是这样打算没错,只是会改为:居所勉强能住,生活费只够两餐。 他韦诺今天能够如此慈悲,纯粹给老婆面子罢了。 "真的?"于蓝睁大珠泪欲滴的眼睛,小脸闪闪发亮。 "嗯--"他眼里闪着笑意,恶作剧地轻摇了一下她的头,待她的眼泪流了下来时,立即伸出舌尖准确一舔。 "不会反悔?" "不会……" "永远?" "没错!"他轻弹了一下她的脸颊,微笑应道。 .4yt☆.4yt☆.4yt☆ 几日后,刘锐带来消息,说苏玉群从死门关前捡回一条命,睁眼便问丈夫是谁帮她付了昂贵的手术费。于志成沉默了好半天,说是女儿。然后拿出一封信,一把锁钥、一张支票对老婆说,给这些的也是女儿。之后,两夫妻复又沉默,最后连打探消息的护士也等得烦躁了才转身离开。 这日,韦诺兄弟四人碰过头后,正打算聚在一块儿喝酒聊天。准爸爸韦诺一声"对不起",急脚鬼似的离开公司,剩下的三人睨着他的背影,冷哼不已。 韦诺可不管那么多了,先直奔水果店选了十多个品种,然后又驱车到中式餐店买了于蓝怀孕后最爱吃的蒸肉卷米粉,才匆匆往家里赶去。 直至小宝宝四个多月,医生再三保证孕妇各方面健康,韦诺才载着于蓝来到元朗八乡吴家村。车子停在路边,于蓝急急开了门就要下车,韦诺一把捉住她按回车里。 "别违规!"韦诺不留情地瞪她。一连几天,于蓝百般乞求,直至承诺只会远观不会近望,韦诺才带她来的。 "人家……只是……只是看看风景……" "拿着!"韦诺递给她一台望远镜,"这样什么都看得清楚了,他们住在左边数过去第五家。"说完后,他转到车头那边打电话。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扭头警告她,"不准下车!" 那是一处二层的半旧楼房。屋前种着几丛甘蔗。旁边也是三三两两的村屋,相互毗连。屋前宽阔的田埂边,种着许多粗壮的蕉树。 一个村妇挑着两箩筐生莱走过,大声招呼着一位坐在门前石板的老头儿,笑聊了一会后,老头上前向女人的箩筐挑了几棵生菜,又匆匆奔回院子,捧了好几个大南瓜塞进女人两个箩筐里…… 情景平常如斯,却倍觉温馨。于蓝放下望远镜,凝目深思。远处,一只孤鹰盘旋半空,翅膀在阳光下,乌黑发亮。天很蓝。又近夏天了。 于蓝心中默默祈祷,能否亲眼看看妈妈的脸?过了一会后,二楼阳台突然迈出一个苍白瘦削,却衣履整齐的美妇,手里捧着一小盆衣服。她拿出衣服使劲抖了抖,然后蹑起脚跟,晾在竹竿上,再细心地抹至没有一丝皱折,才转身下楼去了。 她,正是妈妈。 然后,漆成深蓝色的铁门开了,于志成探出一颗脑袋,瞄了瞄左右无人,"啾"的一声,把手中的垃圾直飞到几丈外的垃圾池里。当然没有掷个全中了,垃圾一半留在池外,一半挂在池边。于志成左右瞄了瞄,脑袋一缩,"砰"地关门了。 这,就是爸爸。 韦诺刚好瞄见,嗤笑一声,咧了咧嘴角。于蓝看见丈夫满脸讥笑,脸上讪讪地不自在。韦诺赶着上前拥着她吻了一下。 "对不起。" "噢……我没事……"心情还是不好啊。 "陈医生每月会来帮他们检查身体,当然,我是说你委托陈医生这样做的。" "真的?" "嗯……"韦诺眯着眼睛看向可爱的笑脸,心中愉悦不已。如果可以多些这样的笑容,他不惜经常使用这种利诱的小手段。 .4yt☆.4yt☆.4yt☆ 六个月后,于蓝忍受着无法言述的阵痛,产下一个3.2公斤的白胖小子!韦诺捉住她的手,由始至终陪伴在她的身旁。出了产房后,于蓝安然睡去。可怜他尚在惊诧中瞪着眼睛,看着守在产房外的梅婶、阿芬和刘锐,好半天回复不过来。 唉,亲眼目睹孩子来到这世界,那是一种何等惊心动魄的场面啊。 刘锐看着刚刚荣升父亲的韦诺,像个傻子似的附在玻璃窗上看着婴儿室里的儿子,一会笑一会自言自语的,不禁摇了摇头。 "喂,我见过于志成了--" 那人眼睛也没动一下。 "喂,我见过于志成了。"刘锐又说了一遭,"他快死了。" "啊--"韦诺猛一回头,"怎么会这样?" "是快死了,还没死--"这样说话效果来得快,刘锐干脆打起谜来了。 韦诺白了他一眼,"有话快说。"又转过头去看儿子。 "他正托朋友,四处打探这个又可恨又可爱的女儿的踪迹!" "那又如何?"依然不以为意。 "老大,公司上下都知道你老婆的名字叫于蓝,还是小心些好。" "有什么好小心的,大不了就让她回家看看嘛。" "噢!"刘锐挑眉叫道,"你这个黑心肝女婿准备用一个假名字骗狐狸岳父?" "笨,就说是同名同姓嘛……" 一全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