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公害》 主角简介 黄金单身漠--殷路森。 身分:成功的家族传记作家,个性像隐士,最近的作品被认为是有些另类的罗曼史。 最恨:群众、咄咄逼人的女性。 不喜欢:日光浴、蒜味浓重的晚餐、宗教符号。 喜欢:旧式的价值观、辛辣的墨西哥菜、香味宜人的温暖颈项,还有丰满的嘴唇。 特征:比十个大男人加起来更强壮,并可在一眨眼间消失无踪。 目前:浑然不觉自己正在寻找值得共享永生的女人。 优质俏佳人--黎凯蒂。 身分:圆屋出版社新上任的罗曼史编辑,个性活泼风趣。最近接手一位有待她好好开发的作家,事实上,她的事业可能会因此而飞黄腾达。(只消带这位高大黝黑的英俊作家出席几场罗曼史年会,向书迷推销介绍就成了……对了,要防止他在大众面前做出古怪的举动。) 讨厌:难以相处、粗鲁无礼、让人反感的猪头作家。 目前:浑然不觉自己已经遇上在她最狂野幻想中梦寐以求的男人。 欢迎进入殷氏家族的系列故事-- 序曲 殷先生大鉴: 希望这封信能顺利送达你的手中,同时也祝你佳节愉快。这是我第二次写信给你。第一封信是在耶诞节不久之前寄出的。那封信无疑是在节庆的混乱之中失去了踪影。我曾经想以电话跟你联系;不幸的是,我们现有的联络资料当中并没有你的电话号码,显然电话号码尚未建档。 至于提笔写信的原因是:我很高兴能通知你,你以殷陆克为笔名所写的吸血鬼系列故事大受读者欢迎--远远超乎我们的预期。许多人热烈询问是否可能举办新书签名会。向我们洽询这个可能性的书店是如此之多,令我认为应该与你联络,讨论你是否有举办活动的兴趣和时间。 请和出版社联络,告知你的电话号码以及答覆。 期待你的回音。 圆屋出版社编辑黎凯蒂敬上 纽约州,纽约市一月三十日 黎小姐惠鉴: 不。 殷路森敬上 安大略省,多伦多市四月一日 殷先生大鉴: 今天早上收到你的来信。虽然我猜想你对巡回签名并不感兴趣,我觉得应该强调大众对于你的作品有多么著迷。你的人气指数迅速攀升。有几本杂志来信询问能否采访你。我想我应该不需要解释,这样的宣传对于今后的销售会有多大的助益。 我们不只收到无数电话询问是否举行巡回签书会,也有一家销售点遍布美加的大型连锁书店宣称,只要你愿意造访他们旗下几间主要书店,他们愿意支付开销。他们会帮你安排飞机,支付旅费,每一站都为你订妥旅馆,提供一辆有司机的车,到机场接你前往饭店,再送你去参加签名活动,然后回来。我非常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这个相当慷慨的提议。 因为寄信到多伦多旷日废时--虽然你似乎通常会隔个十天再回信--我决定改寄快捷邮件,明天即可抵达。如果你能马上回覆,我会很感激--这次请记得附上你的电话号码。 圆屋出版社编辑黎凯蒂敬上 纽约州,纽约市四月十一日 黎小姐惠鉴: 不。 殷路森敬上 安大略省,多伦多市六月十五日 殷先生大鉴: 你似乎再次忘记附上电话号码。既然如此,首先,我必须请你立刻打电话到办公室来给我,或者假使你来电时,我恰巧不在,请你找我的助理絮莉。必要时,你可以使用对方付费,可是我真的很想和你谈谈,因为我确信你可能不太了解你现在多么受欢迎,也不太了解与读者面对面是多么重要的基础。 我不知道你是否晓得你的大批书迷在网路上先后成立了许多网站,我们每天都收到许多相关来信,我会把这些信装箱,另外寄给你。在前几封信里,我提过巡回签书会的邀请,但我该向你告知,这些邀请已经多到超出我们的处理能力范围了。看来世界上每一家书店都渴望邀你造访,你的签名活动将会一举成功。由于不可能要求你出席每一家书店的活动,我们认为可以想办法在每一个主要城市安排一家书店。 我也极力希望你能考虑接受一、两次采访。在此,我附上各家不同的杂志社寄给我们的采访邀请函。你可以发现不仅罗曼史杂志想采访你。连报纸和文学杂志也都有意愿,以此种种迹象可见:你已在主流市场占有一席之地。甚至有一、两个晨间新闻节目也向我们表示过兴趣。如果是新闻节目,你必须亲自上场,报纸和杂志的采访则可以安排让他们透过电话或是网路访问你。你上网吗?如果是,我也希望知道你的电子信箱,鼓励你安装网讯即时通之类的软体,我就能和你谈话了。我负责的有一些作家使用即时通,而且我们觉得使用起来相当方便,比普通邮件更为迅速。 我还有许多事情想与你讨论。请尽快打电话到公司来,如有必要,尽管使用对方付费的电话。我决定再次用快递寄送这封信,明天就能送达你手上。 圆屋出版社编辑黎凯蒂敬上 纽约州,纽约市六月-一十六日 黎小姐惠鉴: 不。 殷路森敬上 安大略省,多伦多八月一日 第一章 九月十一日,星期四 「芮雪发誓,她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棺材。」 路森对母亲这番评论发出不满的咕哝,和弟弟柏轩合力将棺材放在地下室的地板上。他很清楚这位未来的弟媳最近讨厌的东西;亚堤已经全部解释过。亚堤很乐意把棺材从他的大房中移出好让未婚妻开心,但他多愁善感的一面又使得他无法将它永远割舍。这家伙发誓,他的最佳点子都是静躺在漆黑的棺木中想出来的。他是有些古里古怪。就路森所知,他是唯一一个带著棺材去参加婚礼预演的人。之前牧师撞见他们三兄弟把棺木从亚堤的小货车搬上柏轩的厢型车上时,曾一脸惊恐。 「柏轩,谢谢你开车把它送过来。」路森挺起身体时说道。 柏轩耸耸肩。「你的宝马跑车不太可能装得下棺材。」他们转身要步上楼梯的时候,他又加了一句:「况且,我宁可出力搬运也不要保存这玩意儿。我的管家看了会发飙。」 路森只是笑了笑。他已经没有管家,不必再烦恼这种问题。他雇用的清洁公司一个星期才来一次清理主楼层的部分,不必担心他们会看见藏在地下室的棺材。 「婚礼要用的东西都安排妥当了吗?」他尾随母亲和柏轩走进厨房时问道。他关掉地下室的灯,反手关上门,但没打开别的电灯。嵌在炉子上的夜灯发出微弱的光线,足以照亮通往前门的走廊。 「是啊,终于都准备好了。」殷梅芝像松了一口气。「葛太太原本担心婚礼太匆忙,芮雪的亲人可能挪不出时间到场观礼,现在他们都想办法来参加了。」 「他们的家族有多少人?」路森诚心希望葛家的人数不要像何家来参加俪希婚礼时那么多。他妹妹和何睿格的婚礼是一场噩梦。那家伙有一大票亲戚,似乎大多是女性--单身女性,全都盯著路森、亚堤和柏轩猛瞧,仿佛他们是简餐的主菜。路森不喜欢太过主动的女人。他从小生长在男人采取主动,而女人知趣地微笑或假装微笑的时代。他还不太适应时代的变迁,也不期望再发生像俪希婚礼上那样的大灾难。那一次,几乎所有的时间他都在闪躲女性宾客。 幸好,梅芝的宣布缓和他部分的恐惧。「和睿格的家族比起来,算是少得多了--而且我看过宴客名单,大多是男性。」 「谢天谢地。」柏轩低声说道,和哥哥交换一个眼神。 路森深有同感的点点头。「亚堤紧张吗?」 「一点也不紧张,真够教人惊讶。」柏轩邪气地笑道。「他很享受安排这一切的感觉。他发誓他等不及婚礼当天的到来,芮雪似乎让他很快乐。」他的表情变得有点困惑。 路森和弟弟一样不解,两人都无法想像为了妻子放弃个人的自由。他在前门停下脚步,转身发现母亲正用手指翻弄堆在走廊桌子上的邮件。 「路,你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有拆信了!你不看信的吗?」 「妈,这有什么好意外的?他也从来不接电话。唉唷,他肯来应门就算我们走运了。」 柏轩一边大笑,不过路森没有漏掉母亲和弟弟交换的眼神。他们很担心他。他一向独来独往,但最近更为极端,觉得每件事情都是烦扰。他们知道他变得走火入魔,厌倦生命。 「这箱子里装了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母亲从桌上拿起一个大纸箱摇动时,路森承认道。那箱子在她手上轻得仿佛羽毛。 「那么,你不认为应该打开来看看吗?」她不耐烦地问。 路森翻个白眼。无论他几岁,母亲都会插手干涉,对他唠叨个没完。他很久以前就认命了。「我终究会抽出时间来拆呀,」他低声说道。「八成是骚扰邮件,或是有人想从我这里要什么东西。」 「那么,这封出版商写给你的信呢?这可能很重要,否则不会寄快递。」 母亲拿起那个联邦快递的信封,好奇地在手中把玩的时候,路森的脸色逐渐下沉。「那封信不重要。只是我的编辑骚扰我,以及出版社希望我去做巡回签书活动。」 「德允要你去做巡回签书活动?」梅芝板起脸。「我以为你从一开始就向他清楚表示过你对宣传没有兴趣。」 「不,不是德允。」路森并不讶异母亲记得那位老编辑的名字;她的记忆力非常好,而且从十年前他开始为圆屋出版社写书以来,他曾数次提到过德允。他最初出版的作品是历史教科书,已为大部分的大学及学院所肯定。这些课本目前仍获采用,而且由于书中的写法仿佛作者体验过他笔下的每一个时代,因此颇受好评。当然,那的确是路森的亲身经历。只是,大家当然不知道。 然而,路森最近出版的三本书在本质上已经带著自传的意味。第一本叙述父母邂逅而后结合的故事,第二本道出了他妹妹俪希与她的心理治疗师丈夫睿格相遇相爱的过程,而最新的一本几周之前才刚发行,描写他弟弟亚堤和葛芮雪的故事。 路森并非有意写出这些事情,这构想是自然而然涌上心头的。可是一旦动笔,他认定这些故事应该出版,让后代见证。得到家人的同意之后,他将稿子送给德允,德允认为它们是相当出色的小说,就归在小说的类别中出版了。而且,不只是小说,而是「衍生型罗曼史」(译注:paranormalromance,暂译)。路森赫然发现自己变成罗曼史作家。整个情势让他有些苦恼,所以他通常尽可能地不去想这件事。 「德允不再是我的编辑了,」他解释道。「他去年因心脏病去世了。他的助理接任之后,就一直骚扰我。」他再次露出阴沈的脸色。「这女人一直想利用我来证明她的能力,她认定我应该为了这几本小说做一些宣传活动。」 柏轩仿佛想发表意见,却打住,侧耳聆听汽车驶入车道的声音。路森拉开门,和弟弟两人惊讶程度不一的注视著一辆计程车开进来,停在柏轩的厢型车旁边。 「弄错地址吗?」柏轩问道,他知道哥哥生性孤僻,不可能有访客。 「一定是。」路森评道。当司机下车,替一位年轻女子打开后车门的时候,他眯起眼睛看去。 「那会是谁?」柏轩发问,他的口气远比路森惊讶。 「我不知道。」路森回答。计程车司机从后车厢拿出小行李箱和过夜用的提袋。 「我相信那位应该是你的编辑。」梅芝宣布。 路森和柏轩两人转身看向母亲,发现她正在阅读刚拆封的联邦快递信件。 「我的编辑?你见鬼的在说什么啊?」路森大步走过去,从她手中抢走那封信。 路森的母亲不理会儿子的粗鲁行径,走到柏轩旁边,好奇地向外看。「因为邮件太慢,你的作品又引起广泛的注意,黎凯蒂小姐决定亲自来找你。」梅芝顽皮地加了一句:「如果你肯看信,就会知道她要来了。」 路森一把将信捏绉。基本上,信里所写的就是母亲方才说的。信上还写著黎凯蒂会从纽约搭乘晚上八点钟抵达的班机过来。现在是八点半。那班航机一定很准时。 「她挺漂亮的,不是吗?」这句评论,伴随著母亲盘算的语气,就足以使得路森心中的警铃大响。梅芝一副考虑做媒的口气--而她对这一套可是驾轻就熟得很。她在第一次看见亚堤和芮雪的时候也用过这一招,看看现在的结果:亚堤正忙著准备婚礼! 「柏轩,她在想做媒了。请你立刻带她回家!」路森下令。他的弟弟爆出大笑,使得他再加一句:「等她解决掉我,她会集中火力帮你找老婆。」 柏轩立刻停止大笑,拉住母亲的手臂。「妈,来吧。这跟你没有关系。」 「这跟我当然有关系,」梅芝甩开柏轩的手。「你们是我的儿子;你们的将来和幸福跟我有非常大的关系。」 柏轩试著争辩。「我不懂为什么要现在争论这个。我们都已经好端端的活了好几百年,你为什么在过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突然希望看到我们全都结婚?」 梅芝深思片刻。「嗯,自从你们的父亲去世,我就一直在相--」 「天啊!」路森插嘴,痛苦地摇摇头。 「我说了什么让你这么难受?」他母亲问道。 「那根本就是俪希会落到去庇护所工作,并扯上睿格的原因嘛。爸爸一去世,她就开始动脑筋。」 柏轩严肃地点点头。「女人不应该思考。」 「柏轩!」殷梅芝大声抗议。 「拜托,拜托。妈,你知道我是在开玩笑。」他安抚地说,再次拉起她的手臂。这次他把她拉到门外。 「不过,我可不是在开玩笑。」路森一边喊,一边看著他们步下前廊的台阶,走到人行道上。母亲一路严厉责备柏轩,路森看到弟弟一脸困兽的表情,不禁咧嘴一笑。路森知道柏轩在回家的路上可有得受了,他几乎对弟弟感到抱歉。几乎。 然而,他的视线转到那名显然是编辑的金发女郎身上时,他的笑意戛然而止。他母亲竟暂时停止责备柏轩,和那个女人打招呼。路森本来有点想发挥听力听清楚他们的对话,接著又决定没有必要。一定不会是他想听的话。 他注视那个女人对他母亲点头微笑;然后她拉著行李,沿著人行道走上来。路森眯起眼睛。天啊,她不会打算在他这里过夜吧?她信上没有提到她计划住在何处。她一定是打算去住旅馆,她应该不会认定他还提供住宿。这女人可能只是没有先到旅馆放下行李,他对自己再三保证,眼神继续打量她。 黎凯蒂和他母亲差不多高,这表示她比一般女性高挑,可能有五十。她很瘦,身材匀称,留著一头长长的金发。隔著距离,她看起来很漂亮。身上的浅蓝色套装,仿佛一杯冰水。如此意象在这个热得不合时宜的九月傍晚,显得特别宜人。 当她拉著行李踏上前廊阶梯、站在他面前,给他一个灿烂鼓舞的笑容时,这个意象就破灭了。她的嘴角扬起,笑意在眼中闪闪发亮,突然对他说:「嗨,我是黎凯蒂。希望你有收到我的信。邮件往返实在太慢,而且你一直忘记给我电话号码,所以我认为应该登门拜访,和你谈谈我们手上每一项宣传活动的可行性。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有兴趣参与这些活动,但我确定在听我解释完各种好处之后,你会重新考虑。」 有那么片刻,路森著迷地望著她的微笑;接著他将自己摇醒。重新考虑?那就是她要的吗?好吧,那简单。他可以重新考虑,而且是立刻执行。 「不。」他把门关起来。 凯蒂瞪著坚硬的木板门,殷路森刚刚露脸的地方,努力不要气得大声尖叫。这男人真是最难缠、最讨人厌、最无礼、最可憎的家伙--她用力敲门--最猪头、最自大…… 门倏地打开,凯蒂迅速戴上虚伪、但十分开朗的笑容--这番卖力表演应该可以拿到高分。她看了路森一眼,笑容差点滑下来。她之前没有真正仔细地看过他。仅仅一秒钟之前,她还忙著回想她写好且沿途背诵的说词;现在她不止说不出准备好的稿子--事实上,她连一个字也想不起来--因为她正真真切切的看著殷路森。这家伙比她的预期年轻许多。凯蒂知道早在她接德允的工作之前,他已替德允写作十年,然而他看起来不会超过三十二、三岁。那表示他从二十出头就从事专业写作的工作。 他也英俊得惊人。他的头发像夜晚一般漆黑,银蓝色的眼眸几乎可以反射前廊的灯光,他的轮廓深邃、线条刚强。对一个需要长时间坐著工作的人而言,他很高,而且肌肉意外地壮实。他的肩膀看起来比较像工人,而非学者。凯蒂无法不留下深刻的印象。即使他的表情阴沈,也无损于外表的英俊。 凯蒂不太费劲就恢复温暖的笑容,说道:「又是我。我还没吃饭,我想也许你愿意和我一起用餐,我们可以讨论--」 「不。请你离开我家门口。」殷路森再次把门关上。 「嗯,这句子比一个『不』字长一些了,」凯蒂低声对自己说。「真的,这甚至是一个完整的句子呢。」她一向乐观,决定把这一点视为进展。 她举起手再度敲门。她的笑容有点疲惫了,不过当门第三度打开的时候,笑容仍然留在原位。殷先生再次出现,发现她还在这里,他露出比之前更加不高兴的表情。这次,他不说话,仅带著疑问扬起一道眉毛。 凯蒂认为如果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就是进步,那他恢复完全沉默就是退步--不过她不要多想。她努力让笑容更为灿烂,说道:「如果你不喜欢外出用餐,也许我可以叫一些东西送来这里,而且--」 「不。」他又要关门了,但是凯蒂在纽约住了五年,好歹也学到一、两招。她迅速地伸出脚卡位,毫不退缩,门砰地撞在她脚上又弹开来。 在殷先生批评她的游击策略之前,她赶紧说:「如果你不喜欢外卖,也许我可以去超市买一些材料,做些你喜欢的菜。」她立刻添加一句:「那样,我们可以讨论你的恐惧,而我也许可加以缓和。」 听到她的暗示,他惊讶得动也不动。「我没在害怕什么。」他说。 「是吗?」凯蒂在声音中注入大量的怀疑,必要时,她非常乐意玩这种把戏。然后她等著,脚仍然卡在原位,希望脸上没有露出绝望的表情,但她知道自己平静的表象正开始崩落。 这个男人紧抿著嘴唇,从容不迫地思考。他的表情让凯蒂怀疑他正在帮她估算棺材的尺寸,仿佛考虑藉由杀掉她、埋在花园里,永久摆脱她的打扰。 她努力不要太在意那个可能性。尽管当德允助手的那几年共事过,也担任他的编辑将近一年,凯蒂对这个男人的认识并不深。无聊的时候她也想过他可能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大部分的罗曼史小说家都是女性。事实上,她负责的其余作家都是女性。殷路森,笔名殷路克,是唯一的男性。什么样的男人会写罗曼史?而且是写吸血鬼爱情故事?她之前认定他是同性恋者……或是什么怪胎。他此刻的表情让她的看法比较倾向怪胎。连续杀人魔那一型。 「你不打算滚开,是不是?」他终于问道。 凯蒂想了一下这个问题。一个坚决的「不」字也许可以让她进入屋内。但那是她的目的吗?这家伙会不会杀了她?如果她踏入门内,会不会变成明天的头条新闻? 凯蒂甩掉这种毫无效益、甚至很吓人的念头,挺直双肩,坚定地宣布:「殷先生,我老远从纽约飞过来,这件事对我而言非常重要。我决心和你谈清楚,我是你的编辑。」她强调最后两个字,以免他漏了这个事实。这一点对作家通常有某种程度的影响力,虽然到目前为止,殷先生并没有露出任何印象深刻的征兆。 除此之外,凯蒂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所以她只好站著,等待或许永远不会出现的回答。殷路森只是重重地叹口气,转身踏入幽暗的走廊,离开。 凯蒂不确定地看著他走远的背影。他这次没有当著她的脸甩上门。这是好现象,对吧?但这是邀请她入内吗?凯蒂决定把这当成邀请,提起小行李箱和手提袋,踏进屋内。现在是夏末的夜晚,比当天稍早已经凉了些,可是仍然很热。相较之下,进入屋内好像进了冰箱。凯蒂自动把门带上,以免冷空气外流,然后停了一会儿让眼睛适应黑暗。 屋子里面很暗。殷路森连灯都懒得开。除了一道昏暗的灯光照射出长长的走廊尽头似乎有扇门,凯蒂所见有限。她不确定那灯光来自何处;屋内灰蒙蒙的,那光线不可能来自于头上的灯具。凯蒂甚至不确定朝著那光线走去是否找得到殷路森,但那是她触目所及的唯一光源,他应该是朝这个方向离去的。 凯蒂把行李靠著门边放下,开始朝著那方形的光小心前进,而它忽然显得好遥远。她不知道这一路是否有阻碍--她关上门之前并没有很仔细地看过--不过她希望路上不要有东西。如果有,她一定会找出来。 路森在厨房中央停下脚步,靠著夜灯的光线环顾周遭。他不太确定该怎么做;从来没有访客来过这里,或者说,至少这几百年没有。客人该如何招待?经过一番内心的辩战,他走到炉子边,抓起放在炉口上的水壶,拿到水槽去装水。他将水壶放回炉子上,转到大火,接著他找到茶壶、几个茶包,还有一大碗糖。他随意地把这些东西全部摆在托盘上。 他会让黎凯蒂喝杯茶。茶喝完,她也可以滚了。 饥饿使他走向冰箱。一打开冰箱门,光线洒在厨房里,由于之前太暗了,他不由得眨眨眼。一旦眼睛适应光线,他弯腰从中间架子上仅剩的两包血袋中拿起一包。除了血袋之外,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冰箱白色的内层空空如也。路森不喜欢下厨。自从他的上一任管家去世,他的冰箱就经常是空的。 他甚至懒得拿玻璃杯,只弯在冰箱里把血袋拿到嘴边,利牙刺进袋中。冰凉的琼浆玉液立刻开始注入他体内,舒缓了他的怒气。他从未在血量这么低的时候这么生气。 「殷先生?」 厨房门口传来的询问吓得他倒退。这一动扯破了他拿著的血袋,腥红的液体喷得他全身都是。他出于本能挺起身体,一头撞上冷冻库的底层,血液像冲冷水澡似的喷在他的脸上和头发上。路森一边咒骂,一边将破掉的袋子丢回冰箱架子上,一手抓著头,一手甩上冰箱的门。 黎凯蒂冲到他身边。「喔,我的天!喔!对不起!喔!」她一看到他满头满脸的血就开始尖叫。「喔,天啊!你割到头了。糟糕!」 自从那个「吃午餐表示咬上一个温暖宜人的脖子、而不是讨厌的冰冷血袋」的美好岁月消逝之后,路森就再也没见过人类脸上出现这么惊恐的表情。 黎凯蒂似乎已回复一些神智,抓住他的手臂,敦促他走向厨房的桌子。「来,你最好坐下。你血流得好多。」 「我没事。」凯蒂将他按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他喃喃说道。他发现她非常关心,而不是生气。如果她对他太好,他可能会过意不去,也开始对她很好。 「你的电话在哪里?」她踮著一只脚转身,寻找厨房里有没有电话。 「你要电话做什么?」他满怀希望地问。也许她现在肯离开了,这个想法闪过他的脑海,不过她的回答打消了这个可能性。 「叫救护车,你的伤势严重。」 当她再次低头看著他的时候,脸上显得忧心忡忡,路森低头看看自己的正面。他的衬衫上有不少鲜血,而且他可以感觉到血液正沿著他的脸滴下来。他也闻得到血液尖锐浓郁带著些微金属的气味。他想都没想,伸出舌头舔舔嘴唇。接著她说的话才钻进他的意识,他猛然挺直身体。让她以为这是受伤流血并非难事,但是他绝对不要去医院。 「我没事,我不需要医疗。」他坚定地宣怖。 「什么?」她不可置信地瞪著他。「到处都是血!你的伤很严重。」 「头部的伤常会流很多血。」他不在意地挥挥手,站起来走到水槽边去冲洗。再不赶快洗掉,他会开始去舔手上的血,把这个女人吓个半死。她这么一惊动,他本来打算要吃的粮食也就没了,饥饿感一点儿也没有降低。 「头部受伤通常会流很多血,但是这--」 路森很吃惊的发现凯蒂突然来到他身边,将他的头抓过去。他讶异地随她摆布,乖乖弯著头……直到她开口说:「我看不到--」 他一明白凯蒂在做什么就立刻挺直身子,并快速地弯向水槽,把头埋在水龙头底下,不再让她抓住他的头,进而发现那上面一道伤口也没有。 「我没事。我的愈合很快。」他一边说一边让冷水冲过头顶,满脸都是水。 黎凯蒂并没有接腔,不过路森感觉得到她站在他背后仔细瞧著。然后她走到他身边,他感觉到她温暖的身体贴著他,弯下腰想再次检查他的头。 有那么片刻,路森讶异得无法动弹。他非常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身躯贴近,她的温暖向他流注,还感觉到她甜美的香气。有那么片刻,他的饥渴迷失方向。他嗅到的味道并不是她血管中流动的血液,而是一阵揉合香料、花卉,以及她独特体香的气味。他满脑子都是这种香气,思绪因此开始模糊。接著他发现她的手伸到水龙头下面,穿过他的头发寻找一道不可能找到的伤口。他向上一缩,想要躲开她的手。这个尝试被撞上他后脑勺的水龙头阻挠了。他头痛欲裂,水喷得到处都是,凯蒂尖叫著后退。 路森一边咒骂,一边把头从水龙头底下抬起来,抓住手上第一个能抓到的东西,一条茶巾。他用茶巾裹住湿淋淋的头部,挺起身体,手指著门。「滚出我的厨房。出去!」 对路森的报以怒骂,黎凯蒂吃惊地眨眨眼,接著把身体挺高一。她非常坚定地说道: 「你需要看医生。」 「不。」 她眯起眼睛。「那是你唯一认识的字吗?」 「不。」 她的双手甩向空中,又放下来--快得好像在做伸展操。路森戒心十足地看著她。 黎凯蒂微微一笑,去泡他刚刚要煮的茶。「就这样决定了。」她说。 「决定什么?」路森问道,一脸狐疑地看著她将两个茶包丢入茶壶,倒入热开水。 凯蒂轻耸肩膀,把水壶放回去。「我原本打算在找你谈过之后去住旅馆。然而,既然你受伤了,又拒绝去医院……」她从茶壶前转身,对他扬起一道眉毛。「你要不要重新考虑?」 「不。」 她点点头,转身拿起茶壶的盖子盖上。这清脆的声音听起来居然很舒服,她继续解释:「我不能让受伤的你单独留在这里。头部受伤很麻烦,我认为我应该在这里过夜。」 路森打算开口说话,好让她知道她绝对不可以在这里过夜,不过她一边走向冰箱一边问:「你要不要加牛奶?」 想起还有个撕开的血袋躺在冰箱里,他冲过去,粗野地挡在她面前。「不!」 她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他发现自己双臂张开,摆出惊慌失措的姿势站在冰箱前面。他立刻改成斜靠在冰箱门上,叉起手臂,腿踝交叉,希望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接著他盯著她认真地打量。这动作具有让她闭嘴的效果,然后她犹豫地说:「喔。那么,我要加牛奶,如果冰箱里有。」 「没有。」 她缓缓地点头,可是脸上的关心表露无遗,真的伸出温暖柔软的手放在他额头上,检查他有没有发烧。路森吸入她的香气,态度有点软化。 「你真的不去医院?」凯蒂问。「你的举止有点怪异,头部受伤真的不能轻忽啊!」 「不。」 路森听到自己的声音转为很低沉,心中开始警觉。当黎凯蒂微笑,半开玩笑地问他话的时候,他就更担心了。「呵,为什么我早就料到你会这样回答?」 他惊慌地发现自己几乎要回应她的微笑了。他把心思拉回来,脸色反而更加阴沈,暗暗斥责自己短暂的软弱。黎凯蒂这个编辑现在可能对他很好,那是因为她想从他这里得到某些好处。他要牢牢记住这一点。 「好吧,那就一起过来吧。」 路森回过神来,注意到编辑小姐已经端起托盘,向厨房的门走去。 「我们应该在客厅喝茶,你在那边可以坐下。你刚才撞那一下可不轻。」她侧身用臀部推开弹簧门的时候,又说了这句话。 路森跟著她走了一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看冰箱,想著里面那个血袋。在明天晚上鲜血送达之前,那是他仅有的存粮了。他饿得不得了,快饿昏了。这一定就是他面对黎凯蒂强势的接近时,会这么软弱的原因。也许吸一口血对稍后的会谈将有帮助。他伸手去开冰箱。 「路森?」 那声呼唤让他不敢动弹。她什么时候改口不再称呼他殷先生了?为什么她双唇轻启、喊著他名字的时候,听起来这么性感?他真的该进食了。他拉开冰箱门,伸手去拿血袋。 「路森?」 这次她的声音好像有点担心,而且似乎靠得更近。她一定是走回来了,想必是担心他因为受伤而晕过去。 他挫败地喃喃自语,关上冰箱的门。满身鲜血的灾难可不能再发生。刚刚那次已经引发了无止尽的难题,例如现在这个女人竟打算在这里过夜。他本想当场否决那个建议,但是因为黎小姐接近冰箱而分散了注意力。该死! 好吧,先去澄清这个问题。他才不要她留下来,滔滔不绝地谈那些宣传活动的废话。就这么决定。他会非常坚定。必要时,拿出残忍的手段。她绝下可以住在这里。 路森试图摆脱凯蒂。不过她一旦决定,就像牛头犬一般坚持。不对,牛头犬这个形象不对,应该是小猎犬。没错,他比较喜欢这样的比喻。一只可爱的金毛小猎犬挂在他的手臂上,意志坚定地咬著他的衬衫袖缘,死不放手。几次想把她甩到墙上去都不成,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让她松口放开他。 没错,情况相同。尽管活了好几百年,路森一向拙于应付这一类的事。依他的经验,人类相当烦人,永远都在闯祸,尤其是女人。只要碰上落难少女,他就一败涂地。他已算不出多少次被陷入麻烦的女人绊住,整个生活因此陷入混乱,接下来他就为了这个女人打架、决斗或是去打仗。当然,他总是获胜才能保住性命。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没办法得到那个女人。每次到了最后,所有的努力和生命中的遽变,都让他只能眼睁睁看著那个女人和别的男人离开。 不,这次情况不同。黎凯蒂这个编辑不是落难少女。事实上,在她眼中,显然他才是有难的一方。她是「为了他好」才留下来过夜。在她心中,那是在拯救他,而且打算「如果他昏睡过去,每个小时要叫醒他一次」,只因为他太愚蠢了,居然拒绝去看医生。他们一在客厅坐下,她就这么宣布,然后平静地从茶壶中拿出茶包,在他目瞪口呆地望著她的同时,把茶倒好。 路森不需要她帮忙。他的头并没有真的撞得很疼,而且即使真的撞痛了,他的身体也能快速自我治疗。不过这件事不能跟她讲,他只能尽量严苛、坚定地说:「黎小姐,我不要你帮忙,我可以照顾自己。」 她镇静地点点头,啜了一口茶,愉快地微笑说道:「如果你头上没有像回教徒似的缠著一条美丽却沾满血迹的茶巾,我会更加认真考虑你的意见。」 路森警觉地伸手去摸,只摸到他忘了拿掉的茶巾。他开始解开它的时候,凯蒂加上一句:「不必因为我而拿掉。你顶著它还满可爱的,比较不吓人。」 路森咆哮著扯下那条有花朵图案的茶巾。 「你为什么要咆哮?」他的编辑睁大了眼睛问道。 「我没有咆哮。」 「有。」她露齿一笑,样子非常开心。「喔,你们男人真是可爱。」 路森知道自己正在输掉这场战斗,他完全找不到理由叫她离开。 如果控制她的心智呢? 他一向规定自己避免使用心智控制的技巧,而且也有一段时间没有练习了。通常没有使用的必要,因为他们全家都转为血液银行的客户,以此为食,不必出外狩猎。但是眼前这个情况显然有必要采取心智控制。 他看著凯蒂喝茶,试著进入她的大脑,以便能控制她的思想。他大为吃惊地发现,他只找到一面空白的墙壁。仿佛有一扇锁紧的门挡著,他无法进入黎凯蒂的大脑。然而他还是尝试了几次,无法成功闯关让他更为担心并警戒。 直到她打破沉默,提出她前来多伦多的理由,路森才放弃尝试。「也许我们该讨论一下巡回签书活动。」 路森的反应好像她拿了块烧红的铁戳他。他跳起来,放弃控制她的大脑、要她马上离开的尝试。「楼上有三间客房,都在左手边。我的房间和办公室在右边,不准靠近。随便你要睡哪间客房都可以。」 然后他急忙从战场上撤退,冲回厨房去。 他可以忍受她一个晚上,他这么对自己说。等今天晚上一过,她确定他没事;她就会走了。他会设法让她走。 他尽力不去想当初也是这么坚信让她喝完茶就可以赶她出去。他抓起玻璃杯,拿出冰箱中仅存的血袋,走到水槽边准备痛快享受晚餐。在黎小姐忙著选择该睡哪个房间的时候,他也许可以赶快喝一些鲜血。 他想错了。当背后的厨房门打开,他才刚把鲜血从袋子倒到玻璃杯里。 「这镇上有没有整晚营业的杂货店?」 玻璃杯和血袋从手上掉落,路森急忙回头看著她,听到玻璃杯掉入水槽的声音,他的脸开始抽搐。 「对不起,我下是有意要吓你。我……」她说到一半,他举起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拜托……」他开口,然后疲倦地说完。「你刚问什么?」 他没有真的在听她的回答。甜美又带著金属味的血液在空气中显得那么浓郁,令他担心在厨房另一端的凯蒂也会闻到。他无法集中注意力,尤其是听到鲜血从袋子中涌出来、流进水槽的声音,更是没办法专心。他的晚餐。他最后的一袋鲜血。 他的大脑在大声尖叫:不!他的身体发出抗议的痉挛。在这种情况下,黎凯蒂的话听起来像没有意义的声音。她一边说,一边走向他的冰箱,往里面瞧。这次路森懒得阻止她。之前的鲜血用完了,里面空空如也。然而,他的确试著聆听她在说什么,希望越快处理她的问题,就能去抢救他的晚餐。然而,他再怎么努力,也只听到只字片语。 「……从早餐后就没吃东西……真的没什么食物……买东西?」 最后这段点点点大合唱以高音收尾,提醒路森这是一个问句。他不确定那个问题是什么,不过他感觉得到如果答「不」可能会引发争执。 「好。」他脱口而出,希望甩掉这个顽固的女人。这个答案取悦了她,而且让她走到门口去,真是大大的解救了他。 「……去选我的房间。」 他几乎可以尝到血液的滋味了,在空气中闻起来这么浓郁。 「……换上比较轻松的衣服。」 他好饿。 她离开后,门关起来,路森转身面向水槽。他痛苦地呻吟。血袋几乎完全流干了,变成一个扁平的袋子。几乎。他有点迫不及待地把袋子拿起来,倒在嘴巴里,用力一压,试著挤出剩下的几滴。在放弃之前,他终于喝到三滴血,然后他厌恶地把袋子扔进垃圾桶。如果之前他心中还有存疑,现在可没有了。有件事毫无疑问,除非黎凯蒂离开,不然她会让他像活在地狱里一样痛苦。他知道。 而他刚才有没有该死的答应了什么事情? 第二章 「购物!」 他们一走进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凯蒂就嘲弄路森发出的抱怨。自从出门,他每隔几分钟就嘀咕一次。起初他的抱怨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同意去购物。接著,当他们坐上他的宝马跑车来到这里,路森的惊恐已经转为厌恶。让人认为这个男人从来没有出门采买过食物呢!当然,从他空荡荡的橱架看来,凯蒂猜想他的确从来没买过食物。凯蒂曾对他家缺乏食物的情况发表评论,他只是喃喃地说一些还没找到管家之类的话。凯蒂推测在这段时间里,他一定经常在外用餐。 她并没有费心询问之前的管家怎么了。他的性格就足以回答一切。那个可怜的女人一定是辞职不干了,凯蒂知道换做是她自己,也会辞职。 她带路森走到购物推车前面,拉出一台推车的时候,路森发出咕哝,听起来像是在说「让我来吧」,不过也很可能是「你给我滚开」。然后他把购物车抢过去。 据凯蒂的经验判断,男人总是偏好驾驭的工作--无论是驾驶汽车、高尔夫球车,或是购物车。她怀疑这跟控制欲有关,不过反正很方便;这表示她可以空出双手来填满整辆购物车。 她一边带头走向乳制品区,一边在心里列出采购清单。她认为应该要替路森多买一些蔬菜水果。这男人虽然个头高大,又满身肌肉,但是脸色太苍白了,需要摄取绿色蔬菜。 或许蔬菜也能改善他的情绪。 路森需要鲜血。打从跟著黎凯蒂在乳制品区、冷冻食品区穿梭,以及现在来到的咖啡区,这个念头就不断浮现。推车很快就填满了。凯蒂早已经将各种不同的优格、乳酪、蛋,还有一大堆可以当晚餐食用的冷冻佳肴丢进推车里。她在咖啡区停下脚步,考虑各种不同包装的咖啡,然后转头问路森:「你比较喜欢哪个牌子的?」 他茫然地看著她。「牌子?」 「哪个牌子的咖啡?你平常喝哪一牌的?」 路森耸耸肩。「我不喝咖啡。」 「喔。那么,你喝哪一牌的茶?」 「我不喝茶。」 「可是你--」她眯起眼睛。「巧克力?义式浓缩咖啡?卡布其诺?」他摇头否定她所有的提议。她恼怒地问:「好吧,那你平常喝什么?酷爱牌饮料?」(译注:drinkingthekool-aid这个片语源自于一九七八年琼斯镇事件,现引伸为盲目追随某一种信仰或理念。) 在同一排走道上,有个胖嘟嘟的年轻女子推著购物车向他们走来,发出吃吃的傻笑,引起路森的注意。这是他们走进超市后第一次遇见别的客人。经历了血袋狂泄的灾难、在客厅用茶,以及凯蒂进驻客房更衣,此时已接近午夜,超市的生意并不忙碌。 既然那阵傻笑已经引起路森的注意,那个客人对著路森眨动她的睫毛,路森发现自己对她报以微笑,视线牢牢盯著她喉咙下方跳动的脉搏。他幻想著牙齿沉入那脉搏之中,吸取她温暖甜美的血液。她是他喜欢的类型。肌肤粉嫩的胖女孩一向都是最棒、最丰盛的美食。血液又浓又让人陶醉,而且-- 「殷先生?地球呼叫殷路森!」 路森愉快的想像碎成片片。他不情愿地转头看著他的编辑。「什么事?」 「你喜欢喝什么饮料?」她重复一次问题。 他回头看看那个顾客。「呃……咖啡就可以了。」 「你说你不喝咖--算了。哪个牌子?」 路森浏览一下架子上的选择,眼睛盯住一个上头写著霍式咖啡(timhortons)的暗红色罐子。他原本一直以为那是卖甜甜圈的商店呢。不过,这是他唯一认得的品牌,所以他就朝著那一罐咖啡比一比。 「你当然挑最贵的牌子。」凯蒂低声说道。她拿起一罐精致研磨的霍式咖啡。 路森之前并没有注意到标价。「别抱怨了,这次采购由我买单。」 「不。我说我要付钱,就会付。」 她有提过她要付钱吗?他想不起来,他当时什么也没听进去。他的念头都在别的事情,譬如:鲜血滴进水槽真是太浪费了,为什么不是滴进他干裂的嘴唇中? 他的视线偷偷溜回那个脉搏热烈跳动的胖客人身上,她正好走过他身边。他幻想自己一脸饥馋地盯著一辆自肋餐车从眼前跑过。他必须极力压抑,才没有扑上前去。温暖新鲜的血液啊……比他和他的家人所吸取的那种装成一袋袋的冰冷血液美味多了。他不知道自己那么怀念老式的用餐方式! 「路森?」黎凯蒂气冲冲的语气令路森脸色一沉,转头过来看著她。她不在刚才所站的地方,而是走到通道底端,正等著他过去。她生气的表情起发他的怒火。她有什么好气的?她又不是那个饿得半死的人。 然后他模糊地想起她曾说早餐之后就没再吃过东西,或许她也很饿,因此,他勉强同意她有权利表达不满。 「我来付钱,」他一边坚定地说著,一边推著购物车前进。「远来是客,我起码该供应食物。」而不是拿你当我的食物,他想著。而那才是他最渴望做的事情。好吧,也不算他最渴望做的事。他宁愿拿背后那位矮胖的褐发女子当晚餐。他一向认为像黎凯蒂这种光鲜亮丽的金发女子的血液尝起来淡而无味。肉感女子的血液比较美味,尝起来别具风味,口感浓重强劲。 当然,他不能拿人类当食物。在现在这种时代,做出这种行为太危险了,而且即使他自己愿意冒这个险,他也不会为了短暂的美食快感而拿家族的安危冒险。 但,这并不表示他愿意舍弃这样的美梦。于是,接下来的时间,路森跟在凯蒂后面,在罐头和干粮之间穿梭,心不在焉地同意凯蒂说的每一句话,脑海中愉悦地忆起过去的大餐。 「你喜欢墨西哥菜吗?」她问。 「喔,喜欢。」他喃喃说道。凯蒂的这个问题马上勾起记忆中在坦比哥(译注:墨西哥东部一海港城市)所享用的那个娇小活泼的墨西哥女郎。她真是个美味的小东西,搂在怀里既温暖又香甜。当他的牙齿和男性冲刺进入她体内的时候,她的喉间发出细小而愉快的呻吟……喔,真好。吸血可以变成如此强烈的体验。 「义大利菜呢?」 「义大利也相当美味。」他大表同意,记忆立刻转到在亚玛非(译注:义大利南部一个小市镇)海岸遇到的一个农家女孩,她十分讨人喜欢。那是他第一次独自猎食。男人永远会记得自己的第一次。一想到甜美娇小的玛丽,他就全身发热--那对深邃的黑眼睛,子夜一般漆黑的波浪长发。他想起手指缠在玛丽那头秀发之中,当他对她献出他的处男之身,又同时吸吮她的血液时,她在他耳边发出深切欢愉的呻吟。的确,那是一次甜蜜而难以忘怀的回忆。 「你喜欢牛排吗?」 他再度从思绪中跌回现实。凯蒂突然拿了一盒生肉凑到他鼻子底下,打断了他愉快的回忆。这块牛排不错,血淋淋的,虽然他平时偏爱人血--哪怕是冰冷的人血都比牛血来得好--这块满是鲜血的牛排在此刻闻起来好棒。他发现自己深深吸入牛排的味道,然后缓缓地吐气。 那盒牛排突然撤退。「还是你比较喜欢白肉?」 「喔,不,不。红肉比较好。」 他往前挪,靠近肉品柜台,这是他进入超市后第一次认真的环顾四周。他是个要求不多的男人,只要有肉和马铃薯就可以了。原则上,肉最好生嫩一点。 「你是肉食动物,我懂了。」当他伸手去拿一盒看起来格外鲜血淋漓的牛排时,凯蒂语气嘲弄地批评道。牛排的血滴下来,他几乎要舔嘴唇了。接著,因担心自己在目前这状况下会做出什么后悔莫及的蠢事--例如去舔那盒牛排--他后退一步,将肉放下。他握住推车,开始移动,希望能前往一个诱惑力比较小的区域。 「等一下。」凯蒂呼唤道,可是路森继续走著。当她抱著几盒牛排冲过来放进推车里的时候,路森几乎要发出呜咽了。 太好了!这下子诱惑随处跟著他了。他真的需要吃东西。他必须联络柏轩或亚堤,看能不能借一点血。或许他可以在回家的路上绕到柏轩的住处稍做停留。他可以把坚定不移的黎凯蒂留在车子里面看守那堆食材,冲进去,狠狠喝他几口滋补的鲜血,而且…… 天老爷!他几乎像个犯了毒瘾的人! 「我想,接下来是蔬菜水果,」凯蒂在他身边说道。「你显然非常需要补充维他命。你有没有考虑加入日晒沙龙的会员?」 「我不行。我……呃,皮肤有点状况,而且我对太阳过敏。」 「看来,你有时候会很难受,是吧?」她睁大眼睛看著他,问道:「这就是你不愿意从事巡回签书会和其他宣传活动的原因吗?」 他耸耸肩。当她开始挑选各种绿色蔬菜的时候,他扮了个苦瓜脸。为了保卫自己的权利,他挑了一袋马铃薯放进推车,可是那袋马铃薯很快就被绿色淹没:小小圆圆的绿色蔬菜、大大圆圆的绿色蔬菜、长长的绿色菜茎。天老爷,这女人对绿色有莫名的狂热! 路森开始加快推车的速度,逼得凯蒂不得不匆匆挑选别的颜色。橘色、红色、黄色的蔬菜纷纷飞入推车之中,在路森最后想办法逼她走向结帐柜台之前,橘色、红色、紫色的水果又跟著飞进来。 他一停下推车,凯蒂开始把东西抛到输送带上面。他心不在焉地看著凯蒂的时候,那位胖嘟嘟的客人推著推车经过。她微微一笑,再次眨眨睫毛,轻轻地对他挥挥手。路森报以微笑,视线牢牢盯著她颈间跳动的脉搏。他几乎可以听到她心脏怦怦的跳动、血液奔流的声音,还有-- 「路森?殷先生,你要去哪里?」 路森顿了顿,眨眨眼,凯蒂这一问,他才发现自己跟在那个胖嘟嘟的客人后面,就像马儿跟著悬吊的红萝卜。这份准晚餐再次对他回头一笑,然后消失在冷冻食品区走道的另一端。路森的视线紧紧追随她。「我们忘了买冰淇淋。」 「冰淇淋?」他听得出凯蒂语气中的困惑,不过就算他想回答,也没办法停下脚步。他冲到冷冻食品区的时候,发现那里除了那位可爱的胖姑娘,还有别的客人。整个晚上他们除了这个胖女孩之外,没遇到别人,但是现在冒出了新的客人,妨碍他匆匆咬上一口的计划!他在心中叹口气,走到冰淇淋区,不太专心地看著眼前的选择。巧克力口味、樱桃口味、巧克力坚困碎片口味。 他朝可爱的胖姑娘瞥了一眼。她也在看他,对他卖弄风情地微笑。她看起来就像一大块会走动的微笑牛排。让死的女人!这样子挑逗人真没良心,他不悦地想著,一边看,一边把冰柜的门开得更大一点。 当他从冰柜拉出冰淇淋的时候,那个女人向他走来,脸上挂著大大的微笑。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淘气地微笑,从他身边走过时手臂轻轻与他擦过去。 路森深深吸进一口气,她的气味令他几乎晕头转向。喔,是的,她的血液很甜对。或者是那股香甜的味道来自他手上的冰淇淋?他抓了另一盒冰淇淋,看著她从转角消失,叹了一口气。他好想跟上去。他可以使用心智控制,将她拐到超市的后面,吸一点血。不过,他如果被逮到…… 他叹口气,打消主意,随手抓了一些巧克力坚果碎片冰淇淋。他可以再撑一下子。只要再撑一下子,他就自由了,可以逃到柏轩或亚提那里去。当然黎凯蒂在经过一整天的工作和飞行之后,一定很累了。她会早早结束,上床就寝。 「哇,你真的很喜欢冰淇淋呢!」他回头听到凯蒂这么评论道。 路森低头瞧见自己手上拿著四盒冰淇淋,耸耸肩,把冰淇淋全都扔到输送带上。有几盒冰淇淋他甚至不知道是什么口味,而且方才在分心的情况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抓了那么多盒,不过没关系。终究会吃完的。 路森付钱的时候,凯蒂向他抗议,不过他坚持买单。这是男人该做的事。他的自尊心不容许女人付钱买食物给他吃。在回家的路上,凯蒂打开一包米制饼干来吃。她拿了几片给他,不过他只是轻蔑地摇摇头。米制饼干?天老爷! 路森控制自己不要顺路停在哪个弟弟的家门口。他相当以自己的自制力为傲。他和凯蒂将这堆食物提入屋内,然后他坚持要凯蒂在他把食物归类收好的同时就开始烹饪。他显得既能干又乐于助人,虽然事实上他希望她赶快煮好该死的晚餐,吃完,然后上床睡觉,好让他可以寻觅他所需要的血液。倒也不是说他无法享用食物,吃一点食物无妨,但是一般的食物无法纾解他主要的饥饿。吸血鬼可以不靠食物维生,但吸不到血却万万不可。 幸运的是,黎凯蒂显然饿坏了,几分钟之内就做好一餐:她烤了一、两块牛排,然后弄了一大钵淋了酱汁的绿色蔬菜。路森永远看不出沙拉有任何魅力可言。兔子吃青菜,人类吃肉;路森则是吸血嗜肉。他不是兔子。然而,他忍下自己的意见,差不多在凯蒂烹饪完毕的时候,他也把东西都放好了。接著,他们坐下来用餐。 路森热情地埋头猛吃牛排,不理那一钵给冤子吃的东西。他事先要求肉不要烤得太热,而这块肉,他想,对大多数人类来说应该很生--但他尝起来仍嫌太老。不过,肉质仍然柔软多汁,他迅速地吃光了。 他看著凯蒂吃完,不过凯蒂把沙拉递给他的时候,他摇摇头。「你真的应该吃一点蔬菜,」她皱著眉头对他说教。「蔬菜富含维他命和养分。你看起来太苍白了。」 他推想凯蒂很担心他头上那道不存在的伤口是造成脸色苍白的原因。然而,主因是缺血,这提醒路森他应该看看柏轩在不在家。他先告退,离开房间,走到办公室。 他打电话给弟弟,却很失望地发现没有人接电话。柏轩如果不是出去约会,就是去殷氏企业了。柏轩像路森一样,偏好在大家呼呼大睡的夜晚时间工作。数百年的习惯很难一下子改过来。 路森回到厨房,发现凯蒂已经吃完了。她将大部分的餐盘冲干净,放进洗碗机里面。 「我来做就好,」他立刻说道。「你一定很累了,应该上床睡觉。」 凯蒂讶异地看了路森一眼。难以想像那个回信只写了一个「不」字,而且在她抵达的时候表现得如此无礼的家伙,居然和路森是同一个人。他帮忙她卸下那一堆杂货,而且对她如此体贴,让她起了疑心。他脸上那副乐于助人的表情并没有化解她的疑虑。然而,她的确累了。这真是漫长的一天,于是她勉强承认。「我的确很累。」 话才刚说完,下一刻,她就发现路森坚定地握住她的手臂,把她推出厨房。 「你该睡觉喽!」殷路森的声音既期待又雀跃。他把她推到走廊,送上楼梯。「你高兴睡到多晚都可以。我会像平常一样,一整晚工作,白天的时候几乎都在睡觉。如果你比我早起,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要到处探看。」他用十分严厉的口吻说出最后这几个字,这就像她预期中那个无礼的家伙了。 「我不太可能到处探看,」她气愤地迅速说道。「我带了一份原稿来修订。我会一边工作等你起床。」 「很好,很好。晚安。」他把她推进她之前选定的黄色客房,砰的一声把门拉上。 凯蒂慢慢转身,几乎以为会听到门被锁上。当她没听到上锁的声音时,松了一口气。她对自己的多疑摇摇头,走向行李箱,拿出睡衣,走进套房内的浴室去冲澡。她正要爬上床的时候想起她在这里过夜的借口,停下来,环顾四周。 她在床边的桌子上看到小小的电子闹钟,拿起来,将铃响设定在一个钟头之后。她打算起来检查,确定路森没有昏睡--如果他睡著了,要叫醒他。 凯蒂将闹钟摆回桌上,爬进被单里,回想之前厨房那个让人惊慌的场面。她用鼻子深深吸入一口气,想起路森满头鲜血的模样。老天,她从来不曾亲眼看过人头部受伤。当然,她听说头部受伤容易大量出血,伤口通常看起来会比实际情况更糟糕,但是,路森流了那么多血。 她耸耸肩,咽下心中的焦虑。凯蒂几乎不太了解这个男人,而且从她抵达之后,他的态度除了无礼还是无礼,尽管他这么不客气、活该受点伤,但她不是真心想看他送命。那就无法给上司一个好印象了。她几乎可以预见那个景象。 「不,俐珍,我无法说服他接受报社的采访。不,电视访问也不行。呃……不,他也下想举办巡回签书会。事实上,我本来可以说服他,只是我杀了他。俐珍,那是一场意外。我知道他是我们最炙手可热的摇钱树。虽然他是个没礼貌的大猪头,我真的不是有意杀害他……不,那真的是意外!是,我了解我被开除了。不,我一点也不怪你不能帮忙写推荐函。是的,如果你容我告退,我想去应征麦当劳的工作,我的出版生涯完蛋了。」 她躺在枕头上叹气摇头,合上眼睛。谢天谢地,殷路森似乎很健康--除了脸色苍白以外。她在床上坐起来,担忧再度啃噬她的心。他真的苍白得吓人呢。 「怎么可能不苍白呢?」她自问。他看起来流失了约40的血,或是至少也有20吧。也许她现在应该去看看他的情况。凯蒂思考了一下,一方面想检查他的状况,一方面不愿意听到他破口大骂,责备她打断他的工作,不论他正在做什么。如果她整夜每个小时就去检查一次,他势必会破口大骂。可是他撞到头之后,脸色真的太苍白了。 话说回来,她在门廊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他非常苍白,那时他还没有撞到头。或许,那是光线的关系?当时是夜晚时分,而且门廊的灯光又是日光灯之类的。也许那就是他脸色会显得苍白的原因。 她简短地思考一番,滑下床准备在入睡前先去检查他的状况,可是她听到关门的声音,于是停下脚步。凯蒂动也不动地倾听,那轻巧的脚步声移到走廊的另一头。凯蒂强迫自己放松,回床上躺下。脚步声很轻柔,此外,一切正常。听起来路森并没有摇摇欲坠,或是步伐过度缓慢。他没事。她还是坚持原本的计划,一个小时之后再去检查好了。 她放松地躺回床上,闭起眼睛。她知道自己今晚不可能睡得很饱。老实说,她真的宁可住在某处旅馆,呼呼大睡。如果她不是这么害怕一旦走出去,殷路森就不可能再让她进门,她一定会去住旅馆--无论路森头部有没有受伤。凯蒂不能冒这种风险;她必须说服他在宣传活动上露个脸。任何一场都好。否则她这份编辑的新工作很有可能保不住。 「你在说笑吧?她当真以为那些血全都是因为头上撞了个小包的缘故?」亚堤不可置信地大笑。 「,她不太可能想像得到那些血全来自他冰箱里的血袋。」柏轩指出这一点,不过他也在格格发笑。 路森当作没听到两个弟弟的笑声,牙齿戳进芮雪拿给他的第二个血袋。他早就喝完第一袋了。他坚持先喝一袋血,再解释自己为什么跑到亚堤的门口乞食。第一袋血让他从柏轩也在这里的惊讶中恢复,亚堤也有时间说明柏轩是顺道来帮忙解决婚礼最后的一些问题。刚好解释了路森之前找不到他的原因。 「可是我不明白,」路森吸完第二袋血,把牙齿缩回来的时候,柏轩说道。「你何不直接进入她的大脑,建议她离开?」 「我试过,」路森疲倦地承认。他将两个空血袋放在芮雪伸出的手上,看著她走出房间去把血袋丢掉。「可是我没办法进入她的心智。」 亚堤和柏轩瞪著他,非常震惊。 随之而来的沉默就像人类讶异时发出的惊喘一样效果强烈。 「你在开玩笑。」柏轩终于开口说话。 看到路森摇摇头,亚堤跌坐在路森对面的椅子上,说道:「那么,如果你不想要被撮合,就别告诉母亲。她一听到我无法判读芮雪的思想那一刻,就决定我们是很适合的一对。」他若有所思地顿了顿。「当然,她是对的。」 路森厌恶地哼了一声。「黎凯蒂小姐不适合我。那个女人就像在你头上飞来飞去的小虫子一样烦人。她像一只顽固的骡子,而且强势得要命。那个该死的女人自从强行进入我家大门之后,就不肯给我片刻的宁静。」 「并不尽然,」柏轩半开玩笑地争论。「你还是找出机会,躲到这里来了。」 「那只是因为她很累,上床去睡了。她……」他突然停住,挺直身子坐正,想起她约定过每个小时要检查一次,确定他头部的伤势没有恶化。她真的会那样做吗?他锐利地看了弟弟们一眼。「我到这里多久了?」 柏轩兴味浓厚地挑起眉毛,却还是看了一下手表。「不太确定,不过我猜你已经待了四十、四十五分钟左右。」 「该死。」路森立刻站起来朝门口走去。「我得走了。芮雪,谢谢你让我饱餐一顿。」他从另一个房间大声喊道。 「等一下。什么……?」 柏轩和亚堤跟著站起来走出去,口中还叨念著问题,不过路森并没有停下来回答。他在离开住处之前,曾把办公室的门锁上,而凯蒂可能认定那代表他人在办公室中,可是如果她真的每个小时都过来检查,敲门的时候又没有得到回应,那个该死的女人可能会认定他已经气绝身亡之类的,打电话叫警察或救护车。她甚至可能自行破门而入。那个女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没人说得准。 在赶回家的路上,他想到一些很好玩的画面。 很幸运的,当他回到家的时候,她并没有做出任何可笑的事情。不过,她已起床试图唤醒他--他一打开前门,立刻明白这一点。连在楼下都听得到她大声喊叫、用力敲他办公室的门。听到她制造的这番喧闹,和她惊慌失措地喊叫他的名字,他翻翻白眼,把钥匙放入口袋,慢跑上楼。他踏上楼梯顶端之后,却猛然停下脚步。 天老爷,这女人不仅吃兔子的食物,还穿兔子鞋。 路森瞠目结舌地看著她脚上那双毛茸茸的粉红色兔子拖鞋上跳动著的兔子耳朵,然后视线往上滑,浏览她身上同样是粉红色、毛茸茸的厚重家居袍。如果他不是早就知道她身材姣好,这下子根本就看不出她的曲线。接著,他瞥见她的秀发,有点退缩。她头发没吹干就上床睡觉,而且显然在睡梦中翻来覆去,发尾朝四面八方竖起来。 往好的方面想,显然她并没有放下身段、色诱他进行宣传活动,尽管她极力想邀请他出席。奇怪的是,了解这一点之后,路森反而怅然若失。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甚至不喜欢这个女人。然而,他也许愿意接受一点小小的勾引。 「晚上好。」当她暂停吼叫、以便换气的时候,他说道。黎凯蒂迅速转身过来和他正面相对,又再次让他目瞪口呆。 「你!我还以为……」她回头看看办公室的门,又转回来看他。「这扇门锁住了。我还以为你在里面,而你又没有回应,我……」她看见他的表情,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模样,拉紧身上那件破旧的袍子,仿佛他可能试图一窥法兰绒睡袍领口的春色。「有什么不对吗?」 路森忍不住了;他知道这样讲可能很粗鲁,可是他克制不住,脱口而出:「天老爷!你脸上那团黏糊糊的东西是什么?」 凯蒂立刻放开睡袍,在脸上按一按,她的嘴惊恐地张成一个「0」字形,想起干掉的绿色面膜,真想把脸藏起来。 那显然是某种美容秘方,路森推测,可是凯蒂没有留下来解释那到底是哪一种配方。她脚跟一转,逃回客房,把门关上。几秒之后,她声音紧绷地喊道:「很高兴你没事。真的。你没有来应门的时候,我很担心。一个钟头之后,我再来检查你的状况。」 走廊上鸦雀无声。 路森等了片刻,没听到凯蒂离开门口的脚步声,显然她在等他回答。「不」是他第一个想到的答覆。他不想被检查。他根本就不希望她在这里,可是他发现他说不出口。她似乎觉得被人瞧见方才那副乱糟糟的模样相当尴尬,他真的不能责备她;乱归乱,她看起来像只乱得可爱的小兔子。 他想起她站在走廊上那副乱糟糟的模样,忍不住微笑起来。她是有些可怕--却是可爱到让他很想抱抱她的可怕……直到看见她脸上龟裂的绿色面膜。 她一定正在等他回答一个「不」字,但路森决定不要再加深她的苦恼了,于是他用让人不舒服的嘶哑嗓音大喊一声「晚安」。他走到办公室门口,把锁打开的时候,听到她房门的另一边传来轻微的叹息,然后她非常小声地向他道晚安。她轻柔的脚步声逐渐远离。她上床睡觉去了,他这么想著。 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光线从客房的门下流泄而出。路森顿了顿。为什么要开灯?她是不是将闹钟重新设定在一个小时后?那个蠢女人真的打算每个小时起来检查一次! 他摇摇头,走进办公室,把灯打开。他给她十五分钟的时间入睡,然后他会进去把闹钟关掉。他绝对不需要她整晚纠缠不清。虽然他曾经想过如果她今天晚上少睡些,隔天早上会因为补眠而睡得更久,就可以缩短在他睡觉的时候独自到处探看的时间。 不,他决定。她说过她不会到处探看,而他相信她。 大部分相信。 第三章 凯蒂到处探看。 她不是有意的。事实上,她原已计划好白天的工作,当然不包括到处探看--可是,俗话说得好,再完美的计划也会出错。 凯蒂在早上十点钟醒来。第一个念头是猜测自己身在何处。第二个念头--等她一想起自己在哪里,以及来到这里的原因之后--则是「喔,惨了,闹钟没有响」。她坐起来,伸手拿闹钟查看。闹铃钮设定在关闭的位置。凯蒂皱眉看著闹钟,很确定自己在第一次检查路森伤势之后,确实重新设定过闹钟,也打开了闹铃钮。可是闹铃是关闭的。她皱皱眉,将闹钟放回去。会不会是第二次该醒的时候,她翻身将闹钟关掉了?一定是那样,她想通之后,对自己扮了个鬼脸。 「继续努力吧,黎小姐。你只有一个借口可以在此过夜,只有一次机会能讨好那个男人,却自己搞砸了。」她一直相信只要不辞辛苦,每个钟头醒来一次去确定他的伤势没问题,他就不会将她扫地出门。可是既然她搞砸这个任务,他会在中午之前把她赶出去--假使他没像他所说的写了一整夜。如果他整晚都在写作,那么,他可能睡到两、三点钟。那表示她曾在三、四点被赶出去。 「凯蒂,真精彩呀-」她推开被单下床。现在她必须想一个好借口留下来,直到她说服殷络森答应合作。 凯蒂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一边淋浴、擦干、穿衣服、刷牙、拨弄头发,搽上一点蜜粉。最后她觉得必须先吃点东西,不然大势已去,可以准备放弃了。她的脑筋一向在吃饱的时候更加灵光。 她走出客房,在走廊停下脚步,注视著对面的房门。也许她该去检查一下屋主,她整晚都没有检查他的状况。这男人可能倒在办公室地板上,昏迷不醒。 她抿著嘴唇仔细思考,然后摇摇头。不。她决定这不是个好主意。她昨天晚上怠慢职责,没去检查他的状况;在找出方法弥补疏忽之前,绝对不要去吵醒他。 她脚跟一转,尽可能静悄悄地走下楼梯。第一站是厨房。她开始煮咖啡,接著察看冰箱。虽然她知道放在冰箱里的每一项东西,可是看见那么多好吃的并假装自己要吃一些培根、鸡蛋之类油腻腻的不良食品,还满好玩的。她当然没吃而是弄了没那么可口、却更有益健康的葡萄柚及麦片。然后,她倒了一杯咖啡,一边喝,一边注视著窗外的院子。院子很大也很干净,外围种了树林,草地相当整齐,显然有专人照顾。一如这栋房子。 路森的家,无论屋内或屋外,都说明了他的财富以及社会地位。房子很大,摆满了古董,但是屋外才是最美的地方。房子座落在一大片的土地上,土地周围环绕著树木,全都经过悉心照料,而且这样的设计恰好可以让人遗忘这栋房子位于大都会边缘的事实。景色很美,充满悠闲的气氛,凯蒂一边享受美景,一边喝咖啡。 她又倒了杯咖啡,漫步走出厨房,沿著走廊闲晃,编著可以让她起码多留一晚的借口。她真的必须说服路森至少接受一次访问。凯蒂怀疑他永远不会答应举行巡回签书活动,她早就放弃那个主意了。可是,一定可以说服他接受几次专访吧?也许透过电话或网路?她负责的几位作家接受过电子邮件访问。采访者拟好问题,以电子邮件寄出,作者也以电子邮件回答。或是网路上也有很多即时通讯的服务;她听说有些作家也以这种方式接受访问。天啊,这又没什么了不得的,对吧?路森甚至不必离开家。 她端著咖啡想转进客厅的时候,发现放在走廊桌上的箱子。凯蒂立刻认出它。她亲自将书迷来信打包装箱,拿去邮寄。她改变方向,继续走到桌子前面,低头凝视那个箱子。她三个月前寄出的!三个月!他甚至不肯打开那该死的箱子,更别说回覆箱里的信了。 「该死的家伙,」她喃喃说道。「不知惜福、愚蠢……太好了。」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凯蒂的笑容透出希望的曙光。她找到了再次留下来过夜的借口了。「喔,」她呼吸一口气。「愿上帝保佑你愚蠢的脑袋和无礼的行径。」 苏萨音乐。(译注:salsamusic为源自南美洲之节奏强烈的舞曲。)这是路森醒来时第一个听到的声音。他认得出曲调;时下正流行这种音乐。一个画面匆匆闪过他的脑海:一个身穿黑衣、削瘦英俊的拉丁男子在舞台上跳舞。 音乐让他很轻易地找到凯蒂--他只需要跟著音乐走进客厅。他在客厅门口停下来,目瞪口呆地看著客厅在他睡著的时候已经变成一团混乱。他上床的时候,客厅很干净整齐,可是现在到处是四散的纸张。每一个可以利用的平面都堆著折开的信件和信封。在混乱的中央有个箱子,黎凯蒂正绕著箱子跳舞,把信掏出来、拆开,旋转著将信放到某一堆纸张上面,又跳著舞回去拆开另一封信。 「你搜我的东西!」他大吼一声。 凯蒂本来拿著那个半空的箱子扭腰摆肾--坦白说,扭得相当性感--紧张地叫了一声。她转身面对客厅门口,将箱子打翻,掉落在地上。 「你害我打翻了!」她大叫,尴尬得羞红了脸。她弯腰捡起箱子和箱子里的信。 「你搜我的东西。」路森重复这句话。他走向前,高高在上地看著她捡起掉落的信封。 「我……」她充满罪恶感地望著他,不过表情接著转为不悦。她站起来,回瞪路森。「我哪里需要搜查,这箱子就摆在走廊的桌上,我经过时发现的。」 「我不太确定,可是我相信拆开别人的邮件是违法的。这不是违反联邦法律吗?」 「我确信那不适用于自己寄的邮件--而这箱子的确定我寄的。三个月以前寄的!」她语气严厉地加了一句。 「可是箱里的信不是你写的。」 凯蒂脸色一沉,专心把没拆封的信扔回箱子里。她解释道:「我看你一封信都没拆开,也许我帮得上忙。显然你被这么多信件吓到了。」 「哈!我一点都不知道有几封信。我根本没开箱。」 「对,你没开,」她在片刻之后做了让步,然后她问:「你跟邮件有仇吗?我从来没看过有人像你这样,任凭信件躺好几个月。难怪你回信这么慢。」 在他回话之前,她转身,加了一句:「你怎么可以如此漠视信件?」她挥手一比房间内信件堆成的迷你小山丘。「这些都是你的读者、你的书迷!没有他们,你什么也不是。他们花了很多钱买你的书,又花了钱告诉你他们有多么喜欢你的作品。如果没有读者阅读,你的书根本就不能出版。你怎么可以这样忽视他们?他们花时间、不嫌麻烦地写信给你,他们大力称赞你,赞美你的书、你的作品!难道你不曾欣赏、或是非常喜爱芋个人的作品,喜欢得让你好想告诉他?读者肯花心思这么做,你应该好好珍惜。」 路森讶异地瞪著她。她相当慷慨激昂、满脸通红、胸口起伏。他注意到她的胸部很美。总而言之,她身材曼妙,即使只是像今天这样穿著舒服的牛仔裤和t恤,也很好看。 这些细节都值得注意,不过在此刻却不太有用。他谴责自己,清清喉咙片刻,才试著开口说话。问题是,他想不起来她刚才说的话,也想不出他该回答什么。 「哈!」她露出胜利的表情。「你答不出来,对不对?因为我说的是实话。你对处理那种事情非常的马虎,而我决定--大发慈悲--帮助你。你不必感谢我。」她用相当自以为是的口吻加上这一句适。然后她抓了另一封信拆开。 路森注视著她的时候,发现笑意不自觉地牵动嘴角。他不必进入她的大脑也能知道这并非出于好意,而是试图延长留在他家的时间,以便说服他参加几项宣传活动。他决定--大发慈悲--让她留下来帮他处理信件。他原本不打算回信。他跟这些人根本不认识,回这么多信实在太费功夫,不过现在……好吧,她的长篇演说在某种程度上让他相当感动。 「很好,你可以协助我处理这些信件。」他宣布。 对于殷路森如此宽宏大量的说词,凯蒂摇摇头。「真好!你真是太伟大了,居然允许我……」她停下来。她的讥讽完全是浪费力气;路森早就离开客厅了。该死的男人!他真是最让人泄气的家伙,气死人……而且为什么他说话总是这么恰到好处呢?这个男人的这词用字相当传统,而且说话带著些微她难以辨认的腔调,在在都令她恼火。 她正转身要继续将箱子里装的信分类整理时,一连串响亮的铃声响遍整栋房子。凯蒂认出那是门铃声,犹豫了一下,然后放下信件去应门。她打开前门,看见门外站著一个穿制服的男人,手上拿了一个冷藏箱,箱子上印有「abb」三个字。(译注:「殷家血库」英文字母简写。) 「嗨。」他停下嚼口香糖的动作,对她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健康白亮的牙齿。「你一定是路森的编辑。」 凯蒂扬起眉毛。「呃,对。我是凯蒂,黎凯蒂。」 男人接住她伸出的手,温暖地紧握著。「梅芝伯母说得对,你很俏。」 「梅芝伯母?」凯蒂迷惑地问。 「梅芝是路森的母亲,我的伯母。」她看起来还是很茫然,所以他又加上这一句,不过没有多大帮助。她来到这里之后唯一遇见的人就是昨天她一下计程车时遇见那两个正准备离开的人,而且那个女人不可能老得足以当路森的母亲。凯蒂耸耸肩,将这个问题抛到一边去,想到那个男人话中的另一个暗示。「你是路森的堂兄弟?」 「是的,小姐。我们的父亲是兄弟。」他的嘴巴笑得那么开,令她很难辨识他们像不像。喔,这个男人稍微高一点,乌黑的发色很像路森,可是路森不笑的,而这个年轻男子自从她开门之后,就一直保持笑容。很难相信他们有亲戚关系。「不过,我比较年轻。」 「你比较年轻?」她怀疑地问道。她认为这两个男人年龄相仿。 「喔,是啊。」他露齿而笑。「我比路森小了好几百岁。」 「唐迈!」 凯蒂转头望过去。路森正从走廊上过来,一脸阴沈,视线从她身上移向他堂弟。他显然相当不悦,她在心中叹气。显然,他不喜欢她去应门。天啊,这男人真是个讨厌鬼。为什么写吸血鬼故事的人不是唐迈呢?她确信这个堂弟比较好沟通。 「堂哥,这个给你。」唐迈似乎一点都不为路森的表情所惊吓或困扰。他将冷藏箱递过去给路森。「柏轩说要我赶快送过来,还说严重缺货害你非常饥渴。」他一边大笑一边加了一句,还对路森眨眨眼。 「谢谢你。」 路森真的对他堂弟微笑了,凯蒂惊讶地发现这一点。而且,他的脸并没有四分五裂地掉下来。 「我马上回信,」路森又说了一句,转身向楼梯走去的时候,还特别发出警告:「别想要咬我的客人,她会……气死你。」 凯蒂脸色一沉,看著屋主退回屋内,然后勉强地微笑面对格格发笑的殷唐迈。她表情扭曲地微笑,问道:「他是一直都这么暴躁,还是只冲著我来的?」 「他是冲著你来的,」唐迈说。看到她低头气馁的表情,他开始大笑,最后出于同情,终于告诉她实话。「不是啦,不是你的关系。路森脾气不好,几百年来都是这样。但是,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你对他一定有正面的影响。」 「这样子算心情不错?」凯蒂不可置信地问道。唐迈又开始大笑。 「这个给你,」路森喊道。他小步跑下楼梯,把冷藏箱还给堂弟。「替我跟柏轩道谢。」 「我会转达的。」唐迈说完点点头,又对凯蒂眨眨眼,转身离开前廊。 凯蒂向车道上的货车瞥了一眼。车身上标示著「abb专送」,她注意到这跟冷藏箱上的戳记一漠一样。路森要她让路,好把门关上。 「那是……?」她好奇地开口,不过路森在她吐出问题之前已经转身离开,免得她证明自己是个没礼貌又爱管闲事的人。 「既然有那么多信件--说真的,多到不可能各别回信--我认为我们应该将信件分类,针对每一个类别写一种标准的回信。这么一来,每一封信你只消多写个一行,看起来比较亲切、有诚意就成了。」 路森咕哝了一声,又喝了另一口凯蒂在午餐的时候煮好的咖啡。那一顿对她来说是午餐,却是他的早餐。不过,他把唐迈送来的血袋堆进办公室的小冰箱之时,吸光了一个血袋,如果将那个也列入计算,他想,这一顿也能算午餐。他们吃完之后走到客厅,他就坐在沙发上听她解释回信计划。 「我且将你那声咕哝视为你对这个计划的赞许,也当作你同意合作。」凯蒂回应。既然那声咕哝似乎让她很生气,况且他喜欢看她生气时满脸通红的模样,路森又咕哝了一声。 正如他预期的,血液冲上她的双颊,加深红晕,而怒火在她眼中闪烁。路森判定黎凯蒂生气的时候是个漂亮的小东西。他享受地看著她。 尽管对他相当不悦,她脸上的气愤突然缓和下来,接著发表意见:「你今天的气色好多了,看来你头部的伤口终究没有恶化。」 「我告诉过你我没事。」路森说道。 「对,你说过,」她同意道。接著,她看起来有点不自在地说:「对不起,从第一次之后,我就没有再去检查你的状况。我本来打算起来检查的,可是没有听到闹钟。我八成是在睡梦中不小心关掉了。」 路森挥手示意她不要道歉。是他关掉闹钟的,她不需要道歉。他不认为凯蒂会很感激他居然趁她睡著的时候溜进她房间。她大概也不会想知道他在关掉闹钟之后,站在床边看著她的睡姿:他著迷地凝视她睡梦中天真无邪的表情,注视法兰绒睡衣上的小兔子随著呼吸起起伏伏。他多么想要拉开那件无比端庄的睡衣,露出她的粉颈,瞧瞧底下跳动的脉搏。不。她绝对不会想知道这些事情,于是他保留这个秘密,又啜了一口咖啡。 这饮料很苦涩,奇怪的是,喝起来味道不错。路森想不起他这么多年来避免喝咖啡的理由。的确,曾有医生警告过咖啡中的刺激成分对他的影响比对人类强大两倍,可是目前他还没发现影响的迹象。当然,他才喝了一、两杯,也许他不该再冒险多喝。他放下杯子。 「那么,我们要做什么?」他突然问道,将话题从凯蒂昨晚没有醒来检查的事带开。 「嗯,我已经将信件分类放好。有许多信件的主旨和问题很类似,譬如询问你接下来会不会写路森或柏轩的故事,」她解释道。「所以我把问那个问题的都放在同一堆。每种分类你写一封制式回信,这样大概可以减低到二十几种,你就不必回几百封信了。」 「当然,如果你肯阅读每一封信,个别写个一、两行的回覆,那会很贴心。」她跃跃欲试地补上一句。 路森猜想她认为这整个构想会让他生气。他也的确感到恼怒,忍不住抱怨。「我写别的书从不需膛这种浑水。」 「别的书?」她迷惑地眨眨眼,然后说道:「喔,你是说你写的历史教科书。唉,那不一样,那是非小说,大多是大学上课时使用。很少学生会写仰慕信给教科书作者。」 路森扮个鬼脸,又喝下一大口咖啡,免得自己对她说最近的作品也是非小说,只是被归类成吸血鬼罗曼史贩卖而已。 「反正我认为已经分成好几类了,可以开始回信。我可以向你说明每一堆信件的类别,你就针对每一种写一封共用的回信。我继续把剩下的信分类放好。」她这么建议。 路森点头默许,抱著双臂等待。 「你需不需要纸笔记下我的说明?」片刻之后,她问道。「以免你遗漏了?这里起码有二十种分类,而且--」 「我记性很好,」路森如此宣称。「继续。」 凯蒂的视线缓缓地绕了一圈,显然试图决定该从哪边开始。「老天,他真像『国王与我』那部电影中那个光头的家伙。」他听到她低声抱怨。 路森知道照理说自己应该听不见那句话,可是他的听觉非常敏锐。他很喜欢享受她怒气冲冲的模样,所以自己加注了一句:「你是指尤柏;连纳。」 她猛然转过身来,大为警觉地看著他。他点点头。「他扮演暹罗国王,演得很好。」 凯蒂犹豫了一下;接著,显然认为他没有生气,她稍微放松下来,甚至挤出一朵微笑。「那是我最喜欢的电影。」 「喔,他们把这个故事拍成电影了吗?」他很感兴趣地发问。「我看的是舞台首演。」 她好似相当怀疑,他发现看过罗杰斯与汉默斯坦制作的百老汇首演--如果他没记错,首演是在一九五一年--等于承认自己已经一大把年纪了。而他的外表不过三十五、六岁,难怪她的表情会很惊讶。他清一清喉咙,又说了一句:「当然是重新上演的时候,大概是一九七七年在百老汇。」(译注:richardrodgers和oscarhammerstein是美国音乐剧史上非常成功的拍档,从一九四o年代开始,合作推出过许多部脍灸人口的音乐剧,包括「真善美」thesoundofmusic。) 她扬起眉毛。「你那时候一定只有七、八岁了吧?」 路森不愿意撒谎,只好咕哝一下算数。「我记忆力非常好。」 「是啊,你当然记性很好。」凯蒂叹气,拿起一封信。她大声念出来:「亲爱的殷先生。我读过《爱情会咬人》一、二,而且好喜欢这些故事。不过,第一集是我的最爱。你真的相当有才华!那本小说的中古世纪气氛是这么的恐怖与真实,我几乎相信你亲身经历过那个时代。」凯蒂顿了顿,抬头看路森。「这一叠信件都是这种路线,极力赞美你的写实功力,以及故事读起来仿佛是你的亲身体会。」 路森只是点点头,她皱眉问道:「如何?」 「怎么?」他讶异地问。「读者说得对。」 「读者说得对?」她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你只想要写这句话?『亲爱的读者,你说得对』?」 路森微微一耸肩,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提高声音。读者是正确的。他的作品读起来仿他去过中古世纪,因为他确实在那个时代生活过。并非在他父母相遇的那一年,但也相隔不久--在那个年代,改变的速度非常缓慢,一切几乎没什么差别。 他看著黎小编辑把那封信啪地放回那一叠上面,然后向下一叠移动。整个过程中,她一直低声抱怨他是个狂傲自大的混蛋,外加种种贬抑的形容,「不体贴」和「缺乏社交技巧」只是其中两项。路森知道这些话他全都不应该听见。 他并不觉得受到冒犯。他已经活了六百年,早已从岁月中得到自信。路森猜想,对大多数人来说,他的确显得很自负,可能甚至是个混蛋。想当然耳,他不怎么体贴,而且他知道自己的社交技巧有点不灵光了。亚堤和柏轩对于社交向来比较在行。然而,在度过这么多年隐居写作的生活之后,他的社交经验相当不足,他也有自知之明。 然而,他看不出有什么理由值得他费心磨练社交技巧。在他的人生舞台上,让别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似乎是种麻烦的重担。 他曾经带一个女服务生去晚餐,那个服务生说过的话刚好可以解释他的经验。她说:「你去工作、轮班,一切都很顺利。大部分的客人都很好,虽然偶尔会碰到一个恶劣的。可是,有时候你碰上了个讨厌鬼,甚至连续两、三个,会让你很沮丧,令你既疲倦又悲惨,让你觉得人类可恶透了。然后也许有个小婴儿发出轻轻的咕咕声,并向你微笑,或者另一个客人带著同情的笑容,对你说『今天晚上很辛苦吧?』然后你的心情又会好起来了,你会发现人类也许不是那么恶劣。」 路森曾经度过好几十年痛苦的岁月,他感到疲倦、沮丧,而且觉得仿佛所有的人都很差劲。他没有力气也没有意愿去忍受他们,只想独处。所以他开始写作--单独工作让他保持忙碌,也带他进入更为快乐的世界。 他知道只要某个人微笑著对他说「这几十年来很辛苦吧?」,一切就会改观。某个像凯蒂一样的人。尽管他非常排斥与她相处,他却开始喜欢有她作伴的时光。有几次她甚至令他露出微笑。 路森发现自己的思绪脉络变得温情,而且对于和这个不速之客相处已经相当自在,他猛然打住这些念头,脸色开始转为阴沈。天老爷,他刚刚在想什么?黎凯蒂是个顽固、烦人的女人,她除了带来混乱、并打扰他规律的生活之外,什么也不会。他-- 「『殷先生大鉴,』」她朗诵信件的严肃声音将路森从他的思绪中拉回来。「『我拜读过您的吸血鬼小说,而且对您的作品感到无比的喜爱。我一直对吸血鬼的生活非常著迷,求知若渴地研读相关的一切资料。我知道的确有吸血鬼的存在,而且猜测您本身就是吸血鬼。我渴望成为其中一员。是否能拜托您也将我变成吸血鬼?』」凯蒂翻翻白眼,停止读信,看著他。「你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没有。」他坚定地说。 凯蒂嗤之以鼻地丢下那封信。「为什么我老早猜到你会这样回答?要对那种人解释你其实不是吸血鬼,事实上也没有吸血鬼,所以你不可能『将她变成吸血鬼』等等,我也认为太荒唐了,」她大笑,向下一叠信件移动。她一边看摆在最上面的那封信,一边又说:;口诉她找心理学家帮忙解决现实与幻想不分的问题,可能会比较好。」 路森觉得嘴唇在痉挛,不过他没说什么,只等待凯蒂选定下一封信。 「『亲爱的殷先生,』」她开始念道。「『我还没有看《爱情会咬人》一,可是我保证一定会去读的。我刚刚看完《爱情会咬人》二,觉得太棒了。亚堤好甜蜜,又好风趣,而且那么性感,我就像芮雪一样爱上他了。他是我的梦中情人。』」 凯蒂顿了顿,带著期盼的眼神抬头看他。「你想对这样的信件说些什么呢?」 很简单。「亚堤已经名草有主了。」 他的编辑双手挥向空中。「路森,这不是笑话!你不能就这么--」她听到门铃作响,把话打住,叹口气转头,看见路森很不情愿地起身去应门。他已经知道是谁来访了。唐迈已经把血袋送过来了,所以只剩下一种人会来找他:家人。而既然亚堤跟芮雪正忙著准备婚礼,柏轩、俪希和睿格此刻全都在工作,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的…… 「妈。」他打开门看见殷梅芝的时候,招呼声一点热诚也无。他真的不希望让他母亲和黎凯蒂待在同一个房间里;那一定会让他母亲开始动歪脑筋。既然他早就怀疑她正往那方面想,他完全不认为应该鼓励她这么做。可是他能怎么办?她是他的母亲啊! 「路,亲爱的。」梅芝亲吻他左右脸颊,然后把他推开,走进屋内。「亲爱的,你自己在家吗?我想顺道过来喝点下午茶。」她不等他回答,顺著母性的直觉走到客厅门口,看见凯蒂在里面的时候,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嗯,看来我刚好赶上,刚好让两位利用这段时间休息一下。」 路森认命地叹口气,关上前门。他母亲大胆无惧地踏进凌乱的客厅。这女人绝对不会只是路过喝杯茶而已,她总是有所企图。路森恐怕不会喜欢她今天顺道过来的目的,他希望上帝不要准许她在他和凯蒂身上玩那套做媒的无聊把戏。 第四章 「唉呀,你可以当路的女伴呀!」 「呃……」凯蒂听到梅芝的建议,抛了一个暴怒的眼神给路森,却发现他闭著眼睛,一脸痛苦。她怀疑他正在乞求地板裂开,把他吞进去,甚至撕成碎片吞下去也行,只要能埋到地板下面去都可以。这几乎让凯蒂觉得痛快许多。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一个父母一抓住机会就想办法害她丢脸的人,感觉真好。 不过,梅芝还直是不简单。自从这女人光临,凯蒂花了半小时的时间目瞪口呆地看著她。这个充满异国风情的美女是路森的母亲?喔,当然,相似之处其实很多。路森的五官很像母亲,不过殷梅芝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超过三十岁。她怎么可能是路森--或是路,大家似乎都如此称呼他--的母亲? 「亲爱的,我们家的基因优良。」凯蒂刚才发问的时候,这女人是这么回答的。 凯蒂悲惨地叹气,气忿她的家族为什么没有流传这样的基因。然后,她就只是瞪著这个女人,心不在焉地对她的每句话点头同意,努力想找出拉皮手术的痕迹。她显然应该更专心一点,好好听梅芝说话。路森弟弟的婚礼是聊天的主题,凯蒂不太确定话锋怎么会转到刚刚那句话。 「女伴?」她脑筋一片空白地跟著念。 「是啊,亲爱的。为了参加婚礼。」 「妈!」路森咆哮似地发出警告,凯蒂瞥见他已张开眼睛,锐利地盯著他母亲。 「拜托,路,亲爱的。你怎么可能明天晚上自己去参加婚礼,而抛下这个可怜的女孩。」梅芝大笑,显然对儿子的怒火不以为意。 「凯蒂必须回纽约,」路森坚定地说。「她明天晚上不会在这--」 「听起来很有趣!」凯蒂突然冒出这一句。路森陷入沉默,用螺丝锥一般锐利的视线瞪著她,不过她当作没看到。新闻媒体吵著想跟他说话,除非他同意至少接受一次访问,不然她绝对不离开。听从梅芝的建议表示他不只不能逼她回纽约,而且等到婚礼结束,时间也太晚了,不可能搭飞机回去。这样子她就可以一直待到星期日,好好地对这个男人下功夫。这个念头让她乐得眉开眼笑,她默默地感谢路森的母亲。 她唯一担心的是殷梅芝似乎也相当愉快地回看她。凯蒂突然感到不安,觉得自己刚巧踏入一个陷阱。她向上帝祈祷别让这个女人有任何想撮合她和路森的想法。梅芝一定很清楚她儿子是个不可理喻的笨蛋,完全不是凯蒂喜欢的型! 「那太棒了!」梅芝说道。她不理儿子阴沈的脸色,像只舔到奶油的猫似地露出笑容,接著问道:「亲爱的,你有没有适合参加婚礼的衣服?」 「喔噢。」凯蒂的笑容动摇了。她的衣服包括每一种可能的场合,婚礼除外。凯蒂不可能预知会来此参加婚礼,也不认为那件适合参加各种晚上活动的黑色紧身洋装可以。 「啊哈!」路森可高兴了。「母亲,她没有合适的衣服。她不能--」 「我们赶快去找我的裁缝,」梅芝打断他的话。「她那里总是有应付这种紧急情况的衣服。然后再找我的发型设计师做个完美的发型,这样一切就妥当了。」 凯蒂放松下来,几乎想要拥抱梅芝。这么好的女人真下该有路森这种儿子。她既聪明又迷人,是个好玩伴。不像某个脾气乖戾的男人。凯蒂偷偷看向路森,他悲惨的表情,几乎让她想笑。她应该对于强行进入他家过夜感到愧疚,不过她并没有罪恶感。他极为需要协助;他非常缺乏社交技巧,显然花了太多时间独处。她的出现对他大有益处--她相当确信这一点。 「那么,既然一切敲定,我要走了。」梅芝很快地站起来,离开厨房--快得凯蒂为了注视她的一举一动,几乎扭到脖子。 她起身匆匆赶上梅芝。「殷夫人,非常谢谢你。」她小跑步追到走廊上一边喊道。 路森的母亲不只看起来很年轻,对一个儿子起码有三十五岁的母亲来说,她的动作也很敏捷。她究竟几岁?凯蒂猜想。至少有五十三岁吧。不可能,她想,不过她没有把这段话说出口,只是说了一句:「我真的很感激你慷慨地答应帮助我,而且--」 「胡说,亲爱的。我才要谢谢你来这里陪伴路森。」梅芝停下脚步,等凯蒂赶上来。「唉,你真该瞧瞧他在他妹妹婚礼上的模样。我从来没见过谁跑得这么快,或是躲得这么久。你知道,都是小姐们的缘故,她们喜欢追著他跑。」 这话让凯蒂的眉毛扬得老高,显然完全不相信。 梅芝突然笑了起来。「很难想像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路森这么难以取悦的人身上,对不对?不过我想是那种狩猎的快感吸引那些小姐。他明显地表示他没有兴趣,而她们的反应就像是追捕狐狸的猎犬。你来扮演他的『护花使者』,他这次就可以放轻松,好好地庆祝婚礼。等他了解这一点,就会非常感激你的陪伴。」 凯蒂毫不掩饰她十分怀疑殷路森会对任何事情心存感激。在她看来,这个男人比「难以取悦」恶劣多了。 「亲爱的,他的外表可能似乎很暴躁,」梅芝严肃地说道,显然读出了她的想法。「可是他很像烘烤过的蜀葵,内心很柔软,且多愁善感。但是,很少人看得到他的内在。」梅芝继续走向前门,将门打开,留下凯蒂思考那番话。「明天午餐之后我会过来接你。一点钟。你觉得这个时间可以吗?」 「可以。不过,那样来得及将一切打理妥当吗?」凯蒂关心地问。根据她的经验,婚礼通常在下午两、三点开始。 艾梅芝看起来很镇定。「喔,亲爱的,时间非常充足。婚礼要到晚上七点才开始。」 「七点不会太晚吗?」凯蒂讶异地问。 「在晚上举行婚礼是现在的潮流。我听说茱利亚;罗伯兹和她的摄影师老公的婚礼是在午夜过后举行的。」 「真的?我倒没听说过。」凯蒂自嘲地说。 「喔,是的。她开启了这一股风潮。那么,明天见喽。」梅芝兴高采烈地说完话,然后在身后带上门,留下凯蒂站在走廊上,觉得自己活像经历了一场龙卷风。 凯蒂站了几分钟,眼睛盯著门,大脑快速地想著参加婚礼所该准备的每件事情,直到厨房的门打开,路森悄悄走出来。 「我会在我的办公室。」他简短地说完,脸色严峻地经过她身边,走上楼梯。 凯蒂一向是个聪明的女孩,知道该明哲保身,闭上嘴巴,看著他步上楼梯消失了。当然,他非常生气。这是可以预期的,不过她希望他的怒气赶快消退。 楼上传来甩门的声音。非常用力。 好吧,也许今天晚上没办法让他消气,不过明天应该会好转。她这么希望。也许她该帮一点忙。她转身看看客厅里的那团混乱。今天晚上不可能要他回信了。也好,她开始担心他写任何信件都会冒犯读者,把他们吓个半死,而非取悦他们。她愿意帮他一个大忙,拟好制式回信,他只要签名就行。 凯蒂想到这个生意,对自己扮个鬼脸。这表示她有得忙了。不可能取悦每个读者。然而,读者可能会比较喜欢收到她自作主张的回信,而不是收到以下这样的答覆: 读者大鉴: 不。 殷路克敬上 奇怪的是,凯蒂想到这主意,不禁轻笑。就某方面而言,她手下这位作家相当爆笑。问题是,他不是故意的。 她深深叹口气,回到客厅开始工作。 路森从办公室的小冰箱抓出一个他之前存放的血袋,像一只被困住的老虎,在办公室内踱步。他走了一个小时以上,才觉得发泄够了,可以放松地坐下来。他不知道他这么亢奋是出于气愤,或是咖啡因的关系。他也不在乎。 他一边呻吟,一边向后靠在办公椅上,双手摩擦脸部。母亲刚刚害他必须和黎凯蒂多相处两个晚上。凯蒂那么快就同意,真是一点儿都不帮忙。那个女人就像苔藓,或鞋底揩不掉的污泥。像--好吧,他想出来的形容词都不太迷人,而尽管黎凯蒂这么讨人厌,她还是很迷人,于是路森不再列出那些形容词。他一向要求自己要公平地看待事情。 他将手从脸上放下来,转而考虑书桌上的电脑。他想躲避凯蒂一阵子。他仍然暴躁不安,如果凯蒂在他身边,他可能会伤到她的感情,而他不想伤她-- 「天啊,该死!现在你倒是担心起她的感情来了?」他自言自语。这么做根本行不通。他开始坚定地教训自己那难以驾驭的感受。「那个女人是你的编辑。她会设计你,运用聪明的伎俩和任何必要的武器,达到她的目的。不要对她怀有温柔感性的想法,你不希望她在这里。你希望能独处,平静地工作。」 问题是,他无事可忙。自从写完亚堤和芮雪的故事,他还没动笔写新的作品--而亚堤他们的故事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印行了。路森不知道接下来要写什么。他晓得凯蒂和圆屋出版社希望他能再写一本吸血鬼罗曼史,可是柏轩完全不肯帮忙,丝毫没有坠入爱河的迹象。 好吧,路森耸耸肩,反正他不缺钱。他这几年的投资获得相当不错的收益,他可以不必工作。圆屋出版社必须耐心等待,直到他有写作的灵感。 他的视线落在书桌角落的电玩游戏--血腥欲望二(bloodlustii)。这是亚堤最新创作的游戏。第一部好几次卖到缺货,赢得无数电玩大奖。路森并不意外这部游戏会成功;这游戏很有趣,动作感十足,配上绝佳的绘图、许多该杀的坏人、一堆费解的谜题,故事情节也写得很好。路森不是家族中唯一擅长写故事的人。大家甚至预期第二部发行的时候会比第一部更好。 他咧嘴而笑,啪地一声拆开游戏包装的封口,拿出电玩光碟。他在游戏完成之前就玩过雏型的前几关,手上是他和柏轩在游戏一出炉就优先拿到的完整版。身为电玩创作者的哥哥,就是有这种好处。 路森将游戏塞进电脑,准备大玩一场。他可以痛宰坏蛋,充分发泄自己的怒火,也可以暂时避开凯蒂。他觉得这是最完美的解决之道。 听到有人敲门时,他已经玩了好几个小时,深深沉醉在游戏之中。当他分心喊「什么事?」的时候,门打开了,凯蒂端著托盘走进房间。 「我想你可能饿了。」 她语气中的犹豫,伴随著食物的香味,让路森的注意力离开电玩游戏。他兴趣浓厚地嗅一嗅,认为自己可以吃一点儿食物了。他就像家族中其他人一样,既吸血也进食。如果不吃实质的食物,他们就会瘦成皮包骨了。 「那是什么?」他好奇地问。 「嗯,我知道我会很忙--处理那些信件。」她通知他。「所以,在你母亲离开、你上楼之后,我把我们买的一些烤肉和马铃薯丢进烤箱。你说过你喜欢所有的食物都生嫩一点,我希望你的意思包括烤肉,因为肉没有烤得很熟。」 「太好了。」路森接过托盘,放在书桌上,注意到上面有两盘食物、两杯看起来似乎是葡萄酒的饮料,以及两杯水。她将一切基本的需求都打点妤了。 他正准备休息,她却拉了一把椅子到书桌边陪他。「我希望我们可以讨论--」 她正准备再次提起宣传活动的话题,路森立刻开始感到紧张;接著,凯蒂的视线落在电脑萤幕上。 「那看起来好像是血腥欲望。」 「是『血腥欲望』二。」他纠正她。 「开玩笑!真的吗?这要星期一才上市啊!我预订了一套。」 「我认识这套游戏的作者,」路森不情愿地承认道。「可以提早拿到游戏。」 「不会吧,你运气真好!这次和第一部一样好玩吗?」 「更精彩。」看著凯蒂渴望地盯著暂停的画面,路森松了一口气。遇见电玩迷的时候,他认得出来。任何与宣传活动有关的话题都可能因此化为尘埃。 他看了萤幕一眼,发现他选的角色在他分心的时候死掉了。游戏正等著他决定接下来该做什么。他可以选择重新开始,或是退出游戏。他短暂地考虑了一下,接著问道:「要不要一起玩?我们玩双打。」 「真的?」她看起来非常兴奋。「好啊,谢谢你。我很喜欢血腥欲望,而且等待第二部发行等了好久。」她将椅子拉得更近。「太棒了!」 路森对自己露出微笑,按下游戏结束的按钮。他可以为她说句好话了:黎凯蒂品味不错。她喜欢他的作品,也喜欢亚堤的电玩。 她也证明她是厉害的电玩高手。她煮好的晚餐被遗忘在书桌上,他们合力打破他之前玩过的关卡,继续迈向下一关,他们联手打败坏蛋,拯救绝望的少女。每一次他们成功晋级,凯蒂就兴奋得像个小孩子,在电脑载入下一关的时候,他们会击掌,或是绕著书桌跳舞,庆祝胜利。 他们玩了好几个钟头,直到食物干掉,凝结成一团,他们的脖子和手都酸痛了,而凯蒂开始打盹。路森不情愿地建议凯蒂最好去睡觉,她也同样不情愿地同意,否则她明天会无法及时起床,跟他母亲一起去采买。 奇怪的是,她一离开,路森就开始想念她。他继续突破游戏的下一关,但是她不在身边一起发出胜利的欢呼,感觉截然不同。少了击掌和胜利之舞,他发现自己想念这些小事情的时候,觉得很困扰。路森觉得更困扰的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觉得很孤单。 虽然昨天很晚才入睡,凯蒂在一点钟的时候已经准备好了。她焦急地站在前门等侯,眼睛搜寻殷夫人的踪影。当一辆豪华轿车驶入车道的时候,她急忙出去,步下门廊的台阶,然后停下脚步,回头犹豫地望著门口。她拿下门闩开门出来的,不知道该如何重新将门拴上。她可以不锁门吗?或是该叫路森起床,请他把门拴好? 「凯蒂,没关系,不用担心门的问题,」梅芝摇下车子后座的车窗,对她喊道。「来吧,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凯蒂在心中耸耸肩,转头走向豪华轿车。当她抵达的时候,司机下车为她开门,凯蒂一边低声道谢,一边滑入车内;然后她才仔细看清楚殷夫人的打扮。这女人全身上下裹得仿佛身在寒冬的暴风雪当中。她穿著长袖的上衣、宽松的长裤,戴了手套,头上披了一条丝巾,遮住脸蛋的下半部,脸蛋其他的部位则被过大的太阳眼镜遮住。她的鼻子是唯一露出来的地方,鼻子涂了厚厚一层白色的乳液,凯蒂猜想那是防晒乳。 「先别说。你像路森一样,对阳光过敏?」凯蒂猜测。 梅芝开心地露出自嘲的笑容。「不然你以为他从谁身上得到这种遗传?」 凯蒂大笑,轻松地靠向轿车的椅背,准备展开疯狂采购的一天,过足当大小姐的瘾。而那正是她经历的:旋风似的冲进店里选了一件完美的礼服,看著裁缝师为她量身修改,然后又在殷梅芝的发型设计师处奢侈地接受了几个小时的泡澡与按摩。那真是无与伦比的享受。 路森睡得不好。他在凯蒂离开之后,因为太无聊就上床了,不过却睡不著。那个女人不只强行侵入他家,也侵入他的梦境。这个事实足够让他一起床就满肚子火,当他星期六下午蹒跚下楼的时候,心情更是阴沈。他很快地在屋内搜索之后,发现凯蒂出门购物尚未回来,他的心情越发恶劣。 他磨著牙喃喃抱怨著,走到厨房--出于习惯--打开冰箱门寻找鲜血。他打开门之后,才想起存粮都放在办公室的小冰箱里,免得被凯蒂发现。他考虑上楼去拿一袋血,不过他并非真的很想吸血,也不太想吃一般食物,尽管他和凯蒂昨天晚上只顾著玩「血腥欲望」二,忘了吃晚餐。他知道在婚礼的庆祝仪式上有很丰富的食物可以享用,那么,他最好晚一点再吃东西。 路森决定出门参加婚礼前才喝一袋鲜血,所以漫无目的地走出厨房,来到客厅。他立刻做了个鬼脸。凯蒂已将所有的信件都归类放好,也拟好几封制式回信等著他签名。 出于好奇,他坐入沙发开始阅读凯蒂拟奸的信。她的写法很友善,像在闲话家常,笔调优雅迷人,完全不是他的作风。凯蒂也是个好作家。她做得很好,好到路森觉得应该向她道谢。他也认为未来或许该聘用一名助理负责处理这一类的工作。不幸的是,他清楚自己不会这么做。光想到家里有个陌生人笨手笨脚地翻动他的东西,就让人不悦。这也是庄太太去世之后,他没有再找管家的原因。他惊讶地发现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从那之后,路森雇用清洁公司固定每周一次来打扫家里,而且他通常出外用餐,或者打电话向街尾的美食餐厅订餐。他本来打算找人接替可怜的庄太太,可是一直没找到。他一想到这件事,以及随之而来的麻烦,就决定不找了。他何必花那么多时间和力气去雇用一个像庄太太和德允一样,十年或二十年后就会死去的人呢? 一想到如此,他就低声抱怨。从那方面看来,人类真是不可靠。当你好不容易将他们训练完好,他们永远会比你早一步去世。 沉思于人类这种讨厌的小毛病时,前门啪地关上。凯蒂购物回来了。他用手指梳理头发,拍拍衬衫,希望自己看起来比较像样。他端正坐姿,眼神企盼地望著客厅门口……刚好瞥见凯蒂飞奔上楼的模样。至少,他认为那是凯蒂的身影。其实他只看到一大堆侧边印著许多名牌设计师名字的可怕购物袋,和一双脚。 喔,是的。她采购回来了。他重重躺回沙发上,心中感到厌恶。她甚至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女人,真是的! 接著,楼上传来一阵杂音--客房的门关上的声音,然后是各种无法辨识的碰撞声响。听起来仿佛这女人跳来跳去,到处乱丢东西。 噪音持续了很久,让路森开始担忧,然后一切突然彻底安静下来。他起身,走到走廊上,焦急地看著楼上。有一扇门打开又关上;接著,他听到高跟鞋踩在硬木地板上发出的喀喀声,凯蒂在楼梯顶端现身。 她好美,美得像幻觉。金色的长发层层盘在头上,几束长鬈发落下来,环绕著发亮的漂亮脸蛋。她穿著一件深色的翡翠绿礼服,裙摆很长,绉丝的领口,礼服的布料看起来非常柔软,优雅地随著身材的曲线垂落,发出淡淡的光芒。她非常明艳动人,像个天使。路森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而那具有某种涵义。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敬畏地看著她走下楼梯。 她走到一半的时候,看见路森。她立刻停下来,眨眨眼睛,脸色一沉。「你还没有准备好!」 这回轮到路森眨眼了。他的天使正在咆哮,非常生气。宁静的幻象消失了。 「路森!」她不可置信地瞪著他。「婚礼七点钟开始!现在已经六点十五分,我们该出门了。而你甚至还没有冲澡之类的!这段时间你都在做什么?」她害怕地捂著嘴巴。」我们会迟到的!我讨厌在婚礼上迟到。大家都已经在长椅上坐好了,瞪著我们看,而且--」 「好了!」路森举起双手试图舒缓她的紧张,一边上楼。「没问题,我很快就可以准备奸。给我十分钟,我们不会迟到的。」他小心地从她身旁走过去,要她别担心。「真的,我向你保证。」 凯蒂怒气冲冲地看著路森消失在楼上。等他一走出视线,她的肩膀立刻垂下来,觉得闷闷不乐。她这样精心打扮,他居然一句赞美也没有。 她感到很失望,继续走下楼梯,到客厅等候路森。她不耐烦地用脚轻叩地板,准备要把地板敲出一个洞来。还没来得及敲洞,十分钟过去了,路森回到楼下,准备好,可以出发了。他的头发仍然因为淋浴的关系而显得微湿,向后梳得十分光滑,身上穿著量身订做的西装,优雅地展现他宽厚的肩膀。 十分钟,凯蒂厌恶地想著,只要十分钟,他就可以看起来非常英俊。她花了一整天才把自己打理好,他却只需要十分钟!她走到走廊和他会合,双眸气愤地瞪著他看。 「看吧?我告诉过你,我动作很快,」路森一边打开前门,一边安抚她。「我们不会迟到的。一定会准时到达。」 凯蒂仍在气愤为什么他的动作这么快,所以只是做了个鬼脸,先走到屋外。 路森以她非常激赏的优雅举止为她打开宝马跑车乘客座的车门,然后说道:「你看起来非常动人。」凯蒂尚未回答之前,车门已被关上,不过凯蒂带著一朵盛开的微笑看著他绕过车身走到驾驶座那一侧,她的心情开始再度变得飘飘然的。凯蒂通常不喜欢参加婚礼,而且被当成路森的女伴一定很不自在,可是今晚也许不会太可怕。 第五章 它可怕极了。好吧,不完全是那么可怕。路森向自己承认。婚礼仪式非常美好。而且他那位顽固、讨厌的编辑在亚堤和芮雪交换誓言的时候居然热泪盈眶,让他大为意外。他细心地将胸前口袋的手帕递给她,她是这么解释的:「他们看起来好幸福,显然彼此深爱。」 路森只发出一声咕哝,希望这场婚礼不要像去年俪希的婚礼拖得那么久。他只带了一条手帕。 幸运的是,芮雪的牧师不像何家的牧师那么唆。不过,路森几乎是在仪式一结束,就催促凯蒂离开教堂。或者该说,试著离开。他们逃跑的时候,被出口狭窄的通道阻挠了,每一位宾客都在那里停下脚步,向亚堤和芮雪恭贺致意。这对新人依照礼俗,先从教堂出来,正站在教堂最上一层台阶,与要离开的宾客说话。 当然,凯蒂也坚持要向他们恭贺致意,路森觉得这很可笑。她甚至不认识他们!可是凯蒂不理他的催促,停下脚步,祝福这对新人。 芮雪和亚堤看到凯蒂出席婚礼,完全不觉得讶异。家族内互通消息的管道如同往常一般,畅通无比。让路森生气的是,芮雪是个天生爱交朋友的人,她喜欢朋友,也喜欢聊天。亚堤同样也为这一点深感苦恼,所以他们不能只对凯蒂道谢然后请她离开。不行。他们必须实实在在的和凯蒂聊天,询问她在多伦多是否玩得愉快。 路森发现自己很紧张地等待她回答,并有点惊讶凯蒂居然笑著说:「喔,很愉快。」 亚堤似乎也很惊讶。他问:「你是说,我哥哥真的让你感到很开心?」仿佛路森是化外之民,不懂得当个称职的主人。 「是的。」凯蒂兴高采烈地点点头。「令堂也是。梅芝今天带我去购物,还享受了水疗按摩。昨天晚上,路森和我一起玩血腥欲望二玩到早上。」 「喔!」芮雪兴奋地大叫。「那部游戏很棒,对不对?亚堤真是才华洋溢。虽然他的设计进行到尾声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会因为这部游戏而把我逼疯。它带给他很多麻烦。」 「亚堤?」凯蒂有一点儿不太确定地将视线从芮雪移到亚堤身上。 「是啊。这是他创造出来的游戏,」芮雪解释,一脸讶异的看著路森。「你没有告诉她那是亚堤写的吗?」 「有,我相信我提过--」 「不,你没有!」凯蒂轻拍一下他的手臂。「喔,天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路森脸色一沉。他的编辑没注意到,转头和他弟弟谈起话来。 「真不敢相信!我非常喜欢血腥欲望,一和二都喜欢。这两部游戏太精彩了!」 她滔滔不绝的和亚堤说话,路森发现自己相当气恼。凯蒂突然停下来,稍稍倒抽一口气。「啊!我刚刚才想到,路森上一本书的主角也叫芮雪和亚堤。书里面的亚堤也是电玩的创作者。喔,哇!」她对芮雪露出大大的笑容。「说不定你会告诉我,你像故事的女主角一样,也担任法医的工作。」 路森、亚堤和芮雪交换眼神,不安地改变一下姿势。 发现他们沉默不语,凯蒂睁大了眼睛。「你真的是法医?」 「我喜欢尽可能从真实生活中取材。」路森开口打破沉默。 「可是你写的是吸血鬼故事。」凯蒂的口气非常困惑。 「我只在合理范围内取材,」路森更正自己的话,坚定地握住她的手臂。「来吧,我们挡住其他客人了。」 路森催促凯蒂上车后,他自己也跳上车,立刻打开广播频道。他调高音量以避免谈话,然后开车到婚宴会场。他的车速比速限稍快,希望凯蒂会分心,因而忘掉书中人物与他真实家人之间诡异的巧合。结果,他们是最先抵达会场的人。 凯蒂没有再提那件事,让他松了一口气。她和路森先坐下来,他母亲、他妹妹俪希与丈夫睿格很快地加入他们这一桌。 路森抚著他面前的酒杯,在凯蒂和梅芝及俪希聊天的时候,神经质地注视著凯蒂。这三个女人让他非常紧张。她们交头接耳,格格地笑个不停,在小声的谈话中,不时爆出大笑。 他很想知道她们的谈话内容,但是由于周围充满了宾客抵达寒喧的说话声和干扰,他再怎么努力就是听不到。 「俪希!」 凯蒂这么一喊,路森不敢轻举妄动,她转头对他说:「你妹妹的名字叫俪希!正是你第二本书里那位女性吸血鬼的名字。」 「呃……是的。」他锐利地看了母亲和妹妹一眼。她们是不是故意要把他的生活搞得天翻地覆? 「亚堤和芮雪是上一本书,俪希和睿格是第二本。还有梅芝!」她转头看路森的母亲。「你丈夫叫劳德,对不对?」 「那名字要发『o』的音,亲爱的,念成洛德,而不是劳德,」梅芝温柔地纠正她。她点头说道:「不过,是的,洛德正是我丈夫,也是孩子们的父亲。」 「喔。」凯蒂沉默了片刻,不过她显然是在思考,寻找其他雷同之处。「而且你们姓殷(译注:argeneau法文的铂)。慢著,」她更正。「在小说里面,主角是姓铂,来自于拉丁文argent这个字,象征银色之意,因为依据宗谱纪录,族长有著银蓝色的眼睛。像你一样!」她突然转头过去看著路森的双眸。 「是的。」路森非常不安地转换姿势,不确定该怎么解释比较妥当。幸好凯蒂不需要他解释。 「我认为你用家人的名字来写书,实在很甜蜜。显然你很爱他们。」凯蒂说道。 「呃……」路森觉得自己仿佛落入奇怪的圈套中。有人轻拍他的肩膀,他转头,发现是柏轩和亚堤。他对他们露出大大的微笑,反而让他们有些诧异。 「我们需要两位的协助。」柏轩看著路森和睿格说。 「喔,没问题。」睿格站起来的时候,路森回头对凯蒂说话。「他们需要帮忙。我们得过去。」他解释道。 凯蒂认真地点点头。「是男人之间的事,对吧?」 「呃……对。」路森站起来,对母亲和妹妹投以警告意味浓厚的眼神,想阻止她们对凯蒂灌输奇怪的想法,这才尾随两个弟弟离开。 他们四个人穿过婚宴会场,从一扇半掩的门离开。他们继续沿著一条狭窄的走廊而行,从另一扇通往大楼后面停车场的门出去。柏轩穿过一排排停放的车辆,来到他的货车旁边。路森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直到弟弟打开后车门,将一个医疗用冷藏箱拉到面前。- 「我不太清楚你们几个的状况,可是,今天有这么多事情要忙,我在婚礼前什么也没吃。我想我可能不是唯一感到困扰的人,所以替大伙儿准备了野餐盒。」柏轩打开冷藏箱。 路森看见冰在冰块里的血袋,开心地咧嘴一笑。柏轩这个好家伙!他总是随时有准备。如果他们童年的时代有童子军,柏轩一定是最出色的一个。 「喔,谢天谢地!」亚堤是第一个伸手去拿血袋的人。「我忙著到处跑,根本没机会吃东西。我相信芮雪也饿了。」 「我替每个人都准备充足的分量,」柏轩向他保证。他把血袋递给路森和睿格。一我们回去之后,我会把女孩子们带过来。我们如果全部都不在场会不太好。殷家的人会谅解,可是葛家的人一定会觉得奇怪。」 「好家伙,你说对了,」睿格摇摇头,说道。「我还不太习惯这些事情。」他比一比手上的袋子,然后把血袋举起来,将伸长的牙齿刺进去。 路森微笑,一起吸血。虽然他妹夫宣称不习惯新的生活方式,但动作却像自在的老手一样熟练。如果你的心理治疗师像吸血鬼一样,必须靠吸取人血维生,那你就要当心了。 四个男人全都安静下来,各自喝完第一袋血。然后柏轩从厢型车中拿了塑胶杯子出来,又开了两个血袋,平分在四个杯子中,他们就站著边喝边聊天。没多久,他们聊到路森那位不速之客。亚堤首先提到凯蒂似乎很好相处。 路森嗤之以鼻。「别被她给骗了。那个女人像头骡子那般顽固。她就像那些该死的壁虱,潜伏在你皮肤底下,赖著不走。她擅自潜入我家,不肯离开!」 其他人大笑。睿格提出建议:「俪希最近在教我心智控制的技巧,你何不对她做心智控制呢?溜进她的大脑,在她的思考中加入离开的建议,不就好了?」 「路进下了她的大脑。」亚堤咧嘴一笑,向大家宣布。 「你试过了?」睿格讶异地问路森。 「当然,第一个晚上就试了。」路森脸色阴沈地摇摇头。「可是她似乎对这种暗示非常抗拒。我甚至没办法判读她的思想,那个女人的头脑像铜墙铁壁。」他叹气。「真是该死的让人泄气。」 「没错,但你可别让母亲知道。」亚堤提醒他。 「为什么?」睿格问道。 柏轩解释道:「母亲说夫妻之间应该读不出彼此的想法。当你遇上某个心智强壮、且能将你挡在门外的人--据母亲的说法,这种情况很罕见--你就应该注意,那种人会是很好的另一半。」 亚堤点头。「所以,如果她听到风声……」 「她会决定撮合我们,」路森替他把话说完。他立刻感到困惑。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就是他母亲扮起媒人的角色,强迫他和顽固的黎小编辑配成一对。另一方面,凯蒂是这么厉害的电玩高手,又非常迷人。而且不知怎地,他越了解她,就越不讨厌她。他甚至开始习惯她待在他家中活动。如果他必须被迫接受婚姻--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告诉她。」柏轩说道。 「就这点而言,我必须同意柏轩和亚堤的看法,」睿格看著路森。「虽然我很喜欢你们的母亲,但她是那种一旦起了念头,就会坚持到底的人。如果你不希望她出手撮合你和凯蒂,我不会告诉她,你读不出凯蒂的思想。」 「来不及了。」 四个男人听到这一声甜美的评论,都跳起来,内心充满罪恶感。他们转身看见梅芝。她显然听见每句话了。从她的表情看来,她已经在盘算计划。 起码他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当他看见她拿起柏轩提供的血袋时,感到很讶异。梅芝转而对长子微笑。「路,亲爱的,如果你这么急于摆脱那个女孩,何不答应从她一直提议的宣传活动当中,选一项去参加呢?你一答应,她就会离开了。」 「我不想去。」他听见自己的答案是如此的孩子气,不禁缩了一下。 「我不想听你哀嚎,可是人生中总会有些时候必须勉为其难。」她的话让每个人都陷人沉默;梅芝将牙齿戳进血袋,喝干那一袋血。她喝完之后,转头看著路森。「凯蒂也巴不得不要留在这里打扰你,可是她的工作全仰赖是否能说服你参加宣传活动。她喜欢这份新工作,想要好好把握。除非你答应至少参加一项宣传活动,她才会离开。」 梅芝打量路森惊愕的表情,慈爱地拍拍儿子的脸颊。「我建议你说你会参加r.t的活动。从她今天在按摩时候的谈话看来,那可能是对你们两个最合适的选择。」 「什么是r.t?」路森狐疑地问。 「《浪漫时代》杂志(romantictimes),」母亲解释道。「只要告诉她你会参加这一项活动就可以了。」梅芝说完转身沿著一排排的车子离开了。 「嗯。我怀疑她如何得知凯蒂的工作完全仰赖你能不能参加宣传活动。」他们注视著母亲离去的时候,柏轩喃喃说道。 睿格耸耸肩。「她非常善于让人吐露原本不愿意说出口的事情,她可以当一位非常优秀的心理治疗师。」 路森没有说话。他们将空杯还给柏轩。他不晓得母亲是如何发现她刚才提到的事情,不过他毫不怀疑地认为这是实情。这让他感到万分悲惨,因为他相信自己永远也无法摆脱那个女人了。她已经走投无路,而这样的人总是死不放手,会做出无法预料的行为。 「你们都在这里啊!」 四个男人再次转身,这次看见黎凯蒂出现在他们面前。看到他们一脸罪恶感的表情,还有急忙把东西藏在背后的模样,她不禁露出淘气的笑容。 「芮雪在找你。我告诉她我看见你们走出去,就自告奋勇来替她传话。」她解释的时候,眼睛充满笑意地看著他们。「她本来说不必了,她可以自己来,可是这是她的婚礼--我不能让她追著你们四个无赖跑出来,丢下宾客不管。」 路森和其他人交换眼神。他们全都该死地明白芮雪可能是像母亲一样,希望偷偷溜出来吸一点血。凯蒂虽然是出于好意,却让芮雪的希望破灭。 「你为什么叫我们无赖?」睿格发问。 凯蒂双手向空中一挥,笑著说道:「看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就知道了。」 四个男人交换眼神,站得紧密一点,努力遮住厢型车后门那一箱血袋。路森重复她的话,问道:「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喔,好像人家不会发现似的,」她哼了一声。「偷偷溜出来,群聚在厢型车旁边。」她摇摇头,纡尊降贵地看著他们。「虽然我在内布拉斯加州长大,却也在纽约住很久了,非常了解你们这种艺术家。」 他们脸上的表情转为很困惑。艺术家?路森是作家,亚堤是程式设计师,柏轩从商,睿格是心理治疗师。艺术家?她到底认为艺术家会做什么?不问问看是不会知道答案的。路森发问:「你究竟认为我们在做什么?」 她认命地叹一口气。「你们在哈草。」她把它说得像个术语。 几个男人全瞠目结舌地望著她,亚堤爆出一阵不可置信的大笑。「什么?」 凯蒂发出啧啧两声,生气地说道:「哈草,抽大麻。你们偷溜出来抽卷烟。」 「呃……我相信那个叫烟卷。」睿格插嘴。 「名称无所谓。你们就是来这边抽大麻,对吧?」 「呃……」路森开口。接著,他、柏轩、亚堤,和睿格心照不宣地露齿大笑。 「对,被你逮到了。我们在抽卷烟。」亚堤同意这说法。 「烟卷。」睿格纠正他。 「对。」柏轩点点头。「本来可以分你一些,可是我们……呃……」 「全部抽完了。」亚堤帮他把话说完。 他们的话在路森的耳里听起来充满歉意。天老爷。 「喔,没关系,我不抽烟。」她露出邪恶的笑容,又说:「况且,晚餐即将开始。我想那就是芮雪要找你的原因。」 「那么,我们该进去了。」路森向前一步,牢牢抓住凯蒂的手臂,带她走进建筑物。他们走不到两步,就听到其他人关上车门,跟在他们后面的声音。抽大麻,天老爷。 路森整场婚宴心不在焉,随便吃几口作罢。根据凯蒂的评论,晚餐的菜色显然非常美味,可是他真的没有胃口。他满脑子想著母亲那番话--凯蒂能不能保住工作全看她能不能说服他合作。路森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烦恼这件事,而且是非常烦恼。 「……跳舞,路。」 路森迷惑地看著四周。他太专心思考,只捕捉到母亲语尾的几个字。他疑惑地看著她。 「什么?」 「我说,你应该带凯蒂进入舞池跳舞,给亚堤和芮雪一个面子。总得有人开始,别人才敢跟著跳舞。」 他的视线多移向舞池,讶异地发现新郎新娘正在跳舞。晚餐结束,第一支舞已经开始了。他身为家中的长子,照理说,应该立刻去陪这对新人。按照礼俗,他应该带著母亲,他们家的女性长辈,下场跳舞,鼓励大家一起加入,可是梅芝的眼神他晓得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开始撮合他了。她不会与他共舞的。 他叹口气,拉开座椅,向凯蒂伸出手。黎编辑小姐起身将手指搭在他手上的时候,表情非常犹豫--她的态度让他更为生气,他无法探测她的想法,也没有深入了解的意愿。他告诉自己,这支舞纯粹是义务,母亲不能强迫他跟凯蒂跳第二支舞。路森带领凯蒂走向舞池,搂著她跳起舞来。 这是个错误。他一将黎凯蒂搂进怀中,立刻感觉到两个人的曲线仿佛天造地设一般服贴。她的头顶刚到他的下巴,她的手在他掌心中显得娇小柔软,她的香气飘散、微微挑逗刺激他的嗅觉。路森不自觉地敦促凯蒂更贴近些,让两人的身体紧密结合,他的腿和胸膛随著舞步轻拂著她。 路森已经习惯饥饿;他每天早晨醒来的时候,都会感到饥饿。无论白天有何损伤,身体会自动在睡眠中运用他所喝下的血来修复,造成他口干舌燥,需要更多鲜血。在某些日子里,他会心平常更饥饿。其他时候,他可以忍受轻微的饥饿,将注意力分散到别的事物,如同今天早上。然而,当饥饿来临的时候,路森很清楚。他了解那种渴望。他活著的每一天,都感受到打从骨子里发出的强烈渴求紧紧地束缚著他的身体。然而这次…… 他低下头,吸嗅凯蒂秀发上揉合了洗发精与香水的甜美辛辣气味。她有著微微的香草气味,像一杯浓郁美味的冰淇淋甜点,他突然很想舔纸她的颈背和…… 路森猛然挺直,压抑自己的思绪。舔舐她的颈背?比较像是要吸她的血吧。天老爷,他需要更多鲜血。他最近不太注意自己的食量。家里有凯蒂在,他没办法维持平常一天要喝80鲜血的习惯。这几天他大多一天只喝平常量的一半--难怪他会感到莫名的饥饿。他错把对鲜血的渴望当成对她的渴望了。 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听见凯蒂低声喊他,他低头对她露出俊朗的微笑。看到他的笑容,她似乎很意外,犹豫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你停住脚步,不跳舞了。」 路森环顾四周,讶异地发现自己因为陶醉在领悟之中,停下脚步了。他现在站在舞池中央搂著凯蒂。搂得很紧。她的酥胸因为紧贴在他的胸前,高耸地快从礼服上蹦出来了。她的胸部很美。浑圆,浅粉红色的肌肤色调象征著健康的血液。路森好想一路舔吻那对乳房直到…… 「我必须找柏轩谈一件事。」他喘著气说道。 他松手放开凯蒂,走向正在跳舞的柏轩,却又忽然想到自己在做什么。凯蒂一脸困惑,像个被遗弃的小孩站在舞池中央。他转回凯蒂身边,拉起她的手,送她回到座位上,再回头朝舞池走去。他走到弟弟身边的时候,音乐正好结束,他感到很庆幸。 「柏轩,你把舞伴送回座位去,我必须跟你到外面谈一谈。在厢型车那边。」他意有所指地说。 「好,」他弟弟说。「待会儿跟你会合。」 路森点点头。柏轩护送伴娘,也就是芮雪的妹妹,回到主桌坐下。 「好像听到你说你要去厢型车那边?」 路森转头发现俪希站在身后。她和睿格继路森和凯蒂之后,加入跳舞的行列。这对夫妻就站在附近,等待下一首歌开始演奏。他并不意外俪希听见他的谈话。 他以点头代替回答,却又觉得有必要解释:「凯蒂来了之后,我就没有吃饱过。」 俪希点头,十分理解他的处境。「芮雪和我稍后也会过去。她花太多时间准备婚礼--」 「好,好,」路森打断她的话。他不需要俪希解释;女孩子们愿意加入,他很高兴。「那你去找她过来吧。柏轩会……喔,他带她过来了。」 柏轩带著新娘子穿过舞池而来。 「我会留意凯蒂的动静,不让她溜出去,逮到你们手上拿著大麻的模样。」柏轩和新娘子来到他们身边的时候,睿格小声地这么说,然后前去邀请凯蒂跳舞。 「很好。」路森甚至没有微笑。他只是点头致意,带著其他三个人走出婚宴会场。 凯蒂和睿格一开始跳舞,凯蒂就觉得轻松许多,她在路森的怀中找不到这种轻松自在的感觉。她看到路森和他妹妹、芮雪,以及柏轩一起溜出去,怀疑他们又要出去抽大麻了。她仔细考虑之后,认为他可以抽一点。大麻一定能帮助他放松。这家伙整顿晚餐都很紧张,而且……好吧,她认为他吃晚餐的时候似乎心烦意乱--倒不是因为她很在乎他,才会注意到这一点。当时,她忙著和他母亲与妹妹聊天,听她们描述路森小时候的趣事。 如果他母亲和妹妹的叙述具有可信度,路森其实天性敏感,只是戴著暴躁乖戾的面具。凯蒂读过他写的小说,认为这个可能性很高。他在书中描述男女主角的方式总是带著某种渴望,超乎吸血鬼对鲜血的欲望,甚至超乎性欲。他的主角都是内心寂寞的吸血鬼,殷殷企盼共享长生不老的灵魂伴侣。如今凯蒂开始猜想那些故事或许是他情感上的投射,是否他渴望爱情? 睿格带领她轻轻旋转,她对睿格露出微笑。俪希的丈夫跳起舞来比路森放松多了。路森紧张得几乎有一点发抖,那也感染了她,让她充满苦脑与压力。然而,撇开紧绷不谈,她发现自己融化在他的怀里,她将头依偎在他的肩上,手指滑到他的颈背,抚摸他颈上的头发。当他突然停下舞步离开的时候,她虽然有一点讶异,但也松了一口气。 唉,好吧,她的讶异其实大过解脱。她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注视他的背后,不敢相信他就在舞池正中央、当著大家的面,恢复他的招牌特色--粗鲁无礼。如果他没有突然转身回来,护送她回位子坐下,她可能会追杀过去,从后面用力地踢他一脚。是的,他出去外面抽一下大麻是件好事。一定可以让他放松下来。 「我认为你应该同意帮她做一些事,」柏轩提出建议。当然,像上次一样,他们从抵达厢型车旁边,话题就离不开黎凯蒂。让路森大为气愤的是,每个人都想给他建议。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愿意接受一次采访?譬如刚刚母亲提到那个r.t的活动,」柏轩继续说话。「或是告诉她你会参加宣传活动,不过仅限一场,而且不做巡回签书会。让她从中选择一项最有可能保住工作的宣传活动。这样,她就会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让她选择?」路森想到要做出这么大的让步,满脸惊恐。「可是,如果她选择来一场电视访问呢?」 俪希发出不耐烦的啧啧声。「路,花半个小时待在摄影机前面,不会要了你的命啦!」 「可是--」 「花半个小时在摄影机前面接受访问,或者让黎凯蒂在你家前廊搭帐棚住下来。」他妹妹说。「你自己决定。」 柏轩大笑。「如果你有办法将她扫到前门。」 路森瞪著弟弟,柏轩却只是耸耸肩。「路森,显然你心软了,」他继续说道。「一百年前,你会不假思索地抓著她心形的小屁股把她扔出去。」 「你盯著她的屁股瞧?」路森火冒三丈地问。 「当然,有何不可以?她单身,我单身。」他耸耸肩。「有什么问题吗?」 路森脸色一沉。那不成问题,他很清楚。可是,出于某种因素,他一点儿也不喜欢柏轩盯著凯蒂瞧。 「路真是可怜,」俪希说道。他用眼神询问她;俪希拍拍他的手臂,仿佛他需要安抚。 「你活了六百年,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凯蒂在你心中激起的感觉。年纪越大,应该越有智慧才对啊!」 「男人对感情方面的事情似乎一直都很迟钝,无论他们活了多久。」芮雪语气干涩地评论道。 路森没有说话,思绪骚动。俪希暗示他不知道自己爱上那个女孩子了。他并没有爱上她,他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他不必喜欢--也不必对此让步。至于他在她身边所感受到的饥渴,路森现在愿意承认,他在跳舞的时候感受到的不是吸血的欲望,而是性欲。他想要黎凯蒂。他可以甩开这个困扰。假设她没有对他关闭心智的大门,他也许可以顺从欲望,放纵自已尽情享受凯蒂的肉体。他这六百年并非一直过著僧侣般的禁欲生活。但是,她的大门关闭,让体享受变得很危险。 他摇摇头,抛下其他在厢型车旁边的人,走回婚会场。在他看来,自己只是一时迷恋--当你被迫与另一个人亲密接触,自然会产生这种情感。只要黎凯蒂一离开,他就能熬过这种痛苦。只要她离开就不会有问题。 第六章 路森回到座位时,那一桌只剩梅芝待在位子上。他快速地扫视一下舞池,看见凯蒂和睿格在跳舞。他们看起来很惬意,惬意得令人讨厌。凯蒂在何睿格的怀中轻松自若地微笑--她在路森怀中就笑不出来--而且他们舞步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是多年的舞伴。 睿格在舞池上甚至表现出该死的温文儒雅。路森从来不认为妹婿是一个懂得讨女孩子欢心的男人,不过睿格现在做得有模有样。路森在理性上很清楚睿格深爱俪希,对凯蒂不具威胁。况且,自己并没有兴趣和女人谈感情,路森这样子自我提醒。可是,他的身体似乎不赞同他的理性思维。他体内那个原始的自己对于理性不屑一顾。路森注视著睿格和凯蒂在舞池中旋转,觉得自己的肌肉绷紧、抽搐。路森看见凯蒂随著睿格的动作下腰,旋即起身;他的胸中顿时涌起一声低沉的咆哮,隆隆作响。 「你应该插手。」 听到母亲说的话,路森身体冻住。他望了她一眼,发现她正用同情的眼神看著自己。他猛然收回视线,内心短暂挣扎了一下,把椅子往后推,起身大步走向舞池。如果要说路森有什么痛恨的事情,那就是被人同情。他现在气疯了。 睿格注意到路森向他们走来,看了一眼路森的表情,严肃地点点头,离开舞池。 睿格突然放下凯蒂的手,举步离开,令凯蒂困惑地转过头来。看见路森出现,她并不讶异。然而,路森的表情却让她吃惊。他平常冷漠、脾气粗暴的外表已经被某种专注与激动取而代之,仿佛他正在追踪猎物。他的样子严厉而愤怒,却不冷漠。绝对不是冷漠。他的双眸转为银色,完全不带半点蓝光。她现在可以体会他在第一本书中对洛德的描述了--「闪著地狱之火的银灰色眼眸,令敌人望之生畏。」她无法想像那对银蓝色的双眼居然会露出如此残暴的目光,可是他的眼中燃烧著朱红色的火焰,简直像是点焊机射出一道弧形的火焰,瞬间点燃他的虹膜。 可是凯蒂并不害怕。出于某种因素,她的嘴角扬起一朵微笑。她本想忍下嘴边的话,却又忍不住脱口而出:「看来,抽大麻并没有令你放松?」 路森仿佛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壁。他立刻停下坚定的步伐,之前那副野性狂热的表情完全一扫而空,他瞪著她,一脸茫然。接著,他做了一件让人大大吃惊的事:殷路森,这个顽固、愚蠢、自负的男人,突然爆出一阵大笑。事实上,凯蒂之前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个男人是如此的…… 路森将她拥入怀中,翩翩起舞,她的念头消逝无踪。他依然发出柔和的轻笑,他的胸膛贴著她,因为笑声的回荡而震动著。他将凯蒂搂得更紧。凯蒂抬起头,羞怯地凝视他,他微笑说道:「黎凯蒂,你这只小妖精。」 她发现自己报以微笑。她在初次见面的时候,认为这个男人很英俊,可是现在,他的眼底闪著盈盈的笑意,嘴角扬起,绝对不只是英俊;他俊美得令人透不过气,绝对不夸张。凯蒂与他视线交会的时候,的确感到呼吸困难。他们身上每一吋贴近的部位都散发著热力。她好想将头倚靠在他肩上,融化在他怀里。她好想知道他的手抚摸她的肌肤会是什么感觉。她好想…… 好想回家。凯蒂绝对很想回家。或者,说真的,她想去任何可以远离路森的地方。她不希望她有这种感觉,她不希望自己渴望他。天哪,她甚至不喜欢这个男人。 好吧,她痛苦地坦白承认:她和路森一起玩血腥欲望二玩得很开心,当路森愿意的时候,他可以非常友善,她相当确信这一点。那不表示他的友善是装出来的,不过,每个人只消一点点努力都一定表现得出友好的态度吧?对,她向自己保证。事实上,他此时此刻就很友善。多少吧! 凯蒂在心中叹息。跳舞的感觉的确不错。当路森这样搂著她,她就忘记他是个多么无理的猪头。可是--这是个很重要的「可是」--她完全不打算和她负责的作家发生关系。她在商言商,非常专业。哪怕只是演戏,她也有办法表现出专业的态度,不过,她真正渴望的却是剥掉他所穿的名牌西装,贴上他赤裸的身躯。 喔--那可不妙。 路森突然停住舞步。「我累了。」她没有回应,他又加了一句:「你可以离开了吗?」 「可以。」她飞快地答道,非常乐于从亲密的折磨中脱身。 路森显然颇有同感。他立刻拉住她的手,带她离开舞池,穿过大厅。他途中只停下一次脚步,走到主桌旁边,短暂地告知弟弟和刚刚成为姻亲的弟媳,他和凯蒂要先告退。 凯蒂偷瞄到殷梅芝坐在椅子上皱眉望著他们,她知道路森的母亲不喜欢他们这么早离席。她有点愧疚,但这真的不是她的问题。梅芝是路森要面对的问题。凯蒂的问题是如何保持公事公办的态度,说服路森参加宣传活动。她只剩下一天的时间。 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路森很沉默,他的思绪有一点混乱。他不确定提早离席的意图为何,可是…… 喔,他在骗谁呢?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将凯蒂单独带回家,如果可能,接著褪下她的衣裳。这个女人真的把他惹恼了,家人们已经逼他坦承这一点。柏轩对她臀部的评论引起他的注意,而且柏轩询问欣赏凯蒂的身材有什么不对的时候,脸上还挂著明知故问的笑容:俪希那一声「可怜」更是火上加油。光是看见睿格搂著凯蒂,就足以唤醒他心中的野兽。不过,母亲露出怜悯的表情是致命一击。路森知道他可以欺骗自己,却骗不了别人。天杀的,他甚至无法欺骗自己。 他喜欢她。尽管她是个现代女性,在必要的时候,她的作风积极强势,不知好歹,他却很喜欢她;尽管她不是身陷险境、等待英雄救美的少女--她的困境只有他的不肯合作,他还是很喜欢她。而且,天老爷,他渴望凯蒂。 路森是个活了六百一十二年的健康男性。他曾经带上床的女人算起来有……欸,他甚至数不清。可是,当他将凯蒂拥在怀中的时候,他连一个女人也想不起来。 不过,凯蒂现在不在他怀里;她坐在乘客座上,双臂交叉环抱胸前,一副严阵以待的态度,眼神空洞地注视著前方的夜色。她刻意忽视他的存在,保持疏远。这使路森稍微能清醒地思考。凯蒂是他的编辑,他必须与她共事,万万不可带她上床。他将车子驶入私人车道,感到难以形容的疲倦。 他和凯蒂下车的时候都很沉默。她先开口说话。他们沿著车道走的时候,她抬头仰望满天的星星,喃喃说道:「这真是一个美丽的夜晚。」 她语气中的伤感让路森放慢脚步。她似乎很不愿意见到今夜就此结束,而他也不愿意。路森知道不能对欲望让步,可是依然不愿意与凯蒂分开。 「的确很美,」他同意。「你想不想在门廊坐坐,喝一杯葡萄酒?」 她迟疑了一下,他屏息等待她的回答。 「我们能不能改喝咖啡?」她问道。「我今晚已经喝了比平常多的酒。」 路森松了一口气。「当然可以。你坐下,我去--」 「我来帮忙。」自从离开喜宴,她第一次露出笑容。「无意冒犯,可是我想你事先并没有准备咖啡。」 路森不觉得受到冒犯。他很高兴夜晚没就此结束,而且凯蒂脸上又有了笑容。 在厨房中,他们安静而友善地分工合作,凯蒂煮咖啡,他则是拿出小碗,舀了几球冰淇淋放在碗中。然后,两个人端著宝贝宵夜到门廊去。 凯蒂凝视天上的星星。这是一个如此安详而美丽的夜晚,路森陪在身旁的感觉让人愉悦。是的,她真心喜爱这种感觉。他平常脾气乖戾、惜字如金的那一面消失了。她不知道原因是酒精或大麻,但这是他第一次流露出温柔的神情。喔,昨夜他们一起玩电玩游戏的时候,相处也很融洽,可是这一次大大不同。玩电玩的时候,他很紧张,随时准备射杀坏蛋。现在,很不可思议的,他一派轻松,很好相处。他们坐了好一会儿,喝咖啡、吃冰淇淋,稍微聊了一些婚宴的话题,不过避免目光交会。至少,凯蒂努力不看他。她必须如此--不然每一次她凝视著路森唇边挑逗的笑容,都好想亲吻他。 你这个傻子,凯蒂暗想。为殷路森所吸引,太危险了,而且他如此友善,甚至表现出讨人喜欢的样子,实在是种折磨,她不能放任自己的感情滋长。他只是她所负责的作家之一。对两人的关系来说,她就像保母。可是,在此刻,她对路森的感情完全与母性无关。这段插曲延续得越久,她就越感到难以抗拒。她好想靠近路森,一边说话一边抚摸他,倚偎在他怀中,接吻…… 她赶紧打住幻想,挺直身体,寻找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事情,某件可以了结这段插曲的事。最简单的解决之道,就是提起她来多伦多的原因。凯蒂作个深呼吸,突然冒出一句话。「路森,我知道你不想谈这个话题,可是我真的很希望你能考虑举行巡回签书会。」 他立刻绷紧神经,温和的神情消失无踪。「不,我不愿意举行巡回签书会。」 「路森,我知道你不愿意。可是……你的作品非常畅销,而且--」 「既然如此,我根本不需要举办签名会,不是吗?」 「可是读者渴望见到你,他们--」 「不。」他坚定地重复说道。 「路森,求求你。」凯蒂声音低哑地恳求他。 路森静静看著凯蒂,满脑子希望她乞求的是完全不相干的事情。路森,求求你吻我。路森,带我上床吧,求求你……可是那并非她的请求。这是生意。她渴望他替作品举行宣传活动,替她的公司赚进更多利润。她希--他瓦解自己的生活,冒著危险,在有害的阳光下举行巡回签书会。路森真希望自己从未写过那些该死的畅销作品。 他站起来,突然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倒在草坪上,掉头离去,走入屋内。「我还有工作。晚安。」 「不,等一下。路森!」她立刻站起来,尾随著他。「我们必须谈谈。我已经来这里三天了,却一事无成。」 路森不理会,迳自踏进屋内,往楼上走去。 「路森,求求你!没有一个作家喜欢签书会,可是这对宣传相当有益,读者们很高兴能与作家有所接触。他们希望能和创作出精彩故事的作家见个面。即使是小型的巡回签书会也好,」路森完全没有接腔,她只得用甜言蜜语哄他。「也许只去六个地方。我会陪著你,确保每一项细节都遵照你的意见执行。只要你愿意--」 路森走到办公室门口。他踏入办公室,砰地一声,将门关上,关门声只比上锁的声音稍微大一些。 凯蒂瞪著门。他们两人相处时,甩门的情节似乎一再发生。她开始恨起房门来了。 她的肩膀垮下来,斜靠著门,闭上眼睛。她通常是个能正面思考的人,一向认为只要下定决心,全力以赴,天下没有做不到的事。可是那是在她遇到路森这个不动如山的家伙之前。这男人顽固得跟……好吧,顽固得跟她一样。也许更顽固。 凯蒂考虑就此放弃,打包行李,夹著尾巴回纽约去,可是那不符合她的天性。她不喜欢当个讨厌鬼,希望还给他一个平静的生活,可是站在公司的立场,要求路森参与一些宣传活动并不过分。他们花了大笔银子替他的作品打广告;他起码也应该付出一点点努力。她非常同意这一点。她必须说服他。天杀的,到了这种地步,就算只能说服他接受一、两次电话访问,她都会视为是一大胜利。 凯蒂缓缓挺直身子。这可能行得通。她一直集中火力在签名会,但接受访问也许是比较容易达成的目标。 「路森?」她唤著他的名字,他沉默不答腔。可是凯蒂没有被吓到。「听著,我知道你不想举行签名会,没问题。不过,求求你,至少考虑接受一、两次访问好吗?」 她静静等待片刻,接著又说:「你先考虑看看,好吗?」 凯蒂决定今晚到此为止,转身回客房。她必须想出一套论点和计划来说服路森。她决定明天早上和他谈判。 路森知道凯蒂放弃,走开了。他感觉得到她的离去,也听到客房的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响。他坐在书桌前好一会儿,听见她在客房内走动、准备上床睡觉,接著,她的活动停止,夜晚变得静悄悄的。 他考虑玩玩血腥欲望二,可是少了凯蒂,他已提不起劲。他考虑写作,却没有动笔的心情。于是,他坐在沉默的黑暗之中,倾听夜晚的声音。夜行性鸟类的鸣啼、蟋蟀的歌声、风的低语,以及……凯蒂的叹息。他突然明白那阵昏昏欲睡的呼吸声是凯蒂的声音。如果他仔细听,可以听到凯蒂的呼吸。他也闻得到凯蒂的气息。她的香气似乎飘荡在他的周围。路森想起跳舞的时候,她倚偎在他怀里,于是他低头嗅闻外套。外套上的香气浓郁,令他心烦意乱。 路森起身脱下外套,将外套挂在椅背上,但那股香气似乎仍如影随形。或许那只是空气中的味道,或许那股幽香就像她本人一样,已经渗透到屋子里的每一处。路森放弃摆脱香味的想法,走到办公室门口,打开锁住的门;他站在门口,闭上眼睛。如果他注意力非常集中,夜里的其他声响就会淡去,他可以把焦点集中在她发出的声音--床单在她翻身时发出沙沙的声响,她在梦中温柔的轻叹,偶尔一阵呢喃,但大多数的时候,他听到凯蒂的呼吸声,柔软和缓,一次又一次的吸气、吐气。 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吹拂他的皮肤,温暖而微湿的吐息。他发现自己实实在在感觉到手上那股柔软温暖的触感。他站在床边--完全没有察觉双脚已经自动走到这里。 在朦胧的月色中,路森低头看著她,看她睡著时候孩子气的模样,他不禁微笑。凯蒂像个婴儿似的侧身姥曲著,一只手垫在下巴下面。他的视线飘向她的脸蛋,往下浏览她的身体。今天晚上很暖和,楼上的空调似乎没有楼下那么冷。凯蒂踢开被单,身穿一件白色棉质睡衣,裙摆缠绕在大腿附近。他目光饱览她曲著的纤细双腿。凯蒂的腿很漂亮,修长、匀称。路森努力抗拒诱惑,不让自己用手指轻轻滑过那片睡衣没遮住的珍珠白肌肤,不过他幻想著肌肤的触感,知道摸起来一定十分温热柔嫩。 一声羽毛般轻飘飘的叹息自凯蒂唇边逸出,她在睡梦中转身平躺,一只手缓缓地滑过胸前,垂落在床上。 路森摇摇头,抹去煽情的意象,踉踉跄跄地从床边离开,走出她的房间。他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像喝醉似的摇摇晃晃经过走廊,下了楼梯。他满脑子都是凯蒂。他必须离开。渴望占有凯蒂的念头排山倒海而来。 他甩上门,离开屋子,走向汽车。他发动引擎,心中并没有特定计划,只想远离凯蒂不经意流露出的性感诱惑。他开了一个小时左右的车四处乱晃,最后发现自己来到柏轩的住处。弟弟的房子一片漆黑无声,他感应得到房子里没有人。他正准备倒车离开,柏轩的厢型车驶进车道,停在他的车旁边。 路森松了一口气,下车和弟弟在车头碰面,脱口而出,大大抱怨凯蒂带给他的种种困扰。他抱怨了好一会儿,把一切经过都告诉弟弟。 他说完之后,柏轩只问了一句话:「你打算怎么做?」 路森沉默片刻。谈话并没有让他厘清想法,他仍然感到困惑。他不喜欢困惑的感觉。他不喜欢生命中任何脱序的事情。答案似乎很简单:摆脱掉这个困惑就成了。 「无论用什么方法,我一定要叫她搭上明天的飞机滚蛋。」他决定。 瞧,和弟弟谈话果然有帮助。 凯蒂在床上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唇边浮现笑容。她已经有好几年没睡得这么甜了。而且醒来的时候,感到前所未有的神采奕奕。她感到很放松、很满足。她吃惊地眨眨眼睛,发现这是真的--她真的感到很满足。她的身体既快乐又温暖,手脚灵活自如。 她从床上起来,前去淋浴。直到全身抹遍香皂,一边哼歌一边洗澡的时候,她才想起那场美梦。 一阵刺痛令她低头看著胸部,她发现自己在不自觉中开始抚揉双乳,不禁尴尬地放开双手。她胸前的蓓蕾坚挺突出。更糟的是,她感觉到两腿之间逐渐泛潮,那股湿意与从背部流下的水柱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将脸转向水花,双手抵著莲蓬头下的墙壁,让热水流遍全身。可是,那场春梦并未因此消退--这是她有生以来最生动的梦境。 曾经有那么片刻,凯蒂很担心这不是一场春梦,而是确实发生过的事,只因为她太想睡觉,才会以为是在作梦。不过,她摇摇头,甩开这个愚蠢的想法。如果确实发生过,她希望能接吻,而他却连一次也不曾亲吻她。有必要的话,凯蒂会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嘴唇拉过来,反正她一定要接吻。她喜欢亲吻。 不,那不曾发生过,她如此想著,格格地笑,心底松了一口气。那真是一个性感得惊人的梦啊。一场湿润的春梦。 凯蒂在心底嘲笑自己,淋浴完毕,踏出浴室,擦干身体。无论那是不是一场梦,她都觉得美妙极了。由于梦中的欢愉,她也开始对屋主怀抱善意。无论他和这场梦有没有关联,他都是梦中的主角;在梦境中让她尝到无比欢愉的滋味。没错,他是第一流的男人。 凯蒂带著大大的笑容更衣,梳头发,然后离开房间,慢跑下楼前往厨房。她打算替路森准备早餐,准备一顿丰盛的早餐。她打算甜甜蜜蜜地让他知道,她已放弃说服他举行巡回签书会的念头。也许这么一来,他会松一口气,答应接受一、两次采访。 她做好早餐了:生嫩得还在滴血的牛排、两面都煎过,蛋黄半熟的荷包蛋、马铃薯煎饼、吐司,还有咖啡。她开始发愁了,接下来该做什么?路森还没有现身,可是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她是不是应该去敲路森卧房的门,冒著激怒他的风险?那对她一点帮助也没有。还是说,应该用托盘将早餐端去给路森,让他在床上吃呢?这似乎也不是个好主意。经历昨晚的春梦之后,她最好能远离路森和他的床铺--不然她可能会怀抱著美梦成真的渴望,将那个可怜的男人扑倒。 凯蒂一边叹气,一边看著布置妥当的餐桌思考。她朝著烤箱看了一眼,所有的食物目前都放在里头保温。将食物放在那边一会儿应该还好,但是不能太久。她决定先动手清理做早餐造成的混乱,如果整理完毕时,他还没有醒来,她得冒著让他发火的风险叫他起床。 她瞄到厨房角落有一台收音机。她打开收音机,开始清理厨房,一边聆听古典摇滚电台,一边随著节奏摆动身体。 一阵动物濒死的尖锐叫声把路森吵醒。起码,他一开始是这么判断的。那声尖叫将他惊醒,他猛然坐起身来,然后停下来细听屋子里的噪音。 有人在厨房里敲敲打打,他还听到楼下某处传来微弱的音乐声,但没听见吵醒他的尖叫声。会不会是凯蒂发出疼痛的大叫?他猜想著,觉得非常紧张。她是不是遭到某个正在拆厨房的疯子攻击? 「萝--克珊!」 那尖锐的叫声再次响起,像用指甲刮黑板一样的声音窜过他的神经,路森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天老爷,是凯蒂努力引吭高歌的声音。 他感到一阵厌恶,跌回床上,筋疲力竭的感觉将他击溃。他直到黎明才睡著,目前还不打算起床。 「萝克珊!」凯蒂继续尖叫。(译注:roxanne是摇滚歌手sting的名曲。) 无论如何,凯蒂似乎已准备好,正等著他起床。 路森低声抱怨著起身,摇摇晃晃走去淋浴。他试图用冲澡唤醒自己,并且冲掉恶劣的心情。他一直告诉自己今天就可以摆脱凯蒂了;她离开之后,他可以好好睡个饱。这鼓励没什么作用。他蹒跚下楼时,感到无比的暴躁。 凯蒂听到路森下楼的声音,停止唱歌。她转身走向炉台,抓住隔热垫,迅速打开烤箱,将早餐拿出来。她正准备将马铃薯煎饼的盘子放到餐桌上,他就走进厨房来了。 「早安!」她兴高采烈,唱歌似地打招呼。 路森缩了一下,发出抱怨的呻吟;然后,他的视线牢牢盯著餐桌,抱怨的脸色消失了,代之以讶异的表情。「这些都是你做的?」 「是的,」凯蒂轻声说道。她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不会因为被吵醒而大发雷霆,只会有一点点难搞。「坐下来吃早餐吧,免得食物冷掉了。」 他坐下来,浏览面前的食物,最后埋头猛吃。凯蒂帮两个人都倒了咖啡后也开始吃早餐。她让路森安静地享用,决定等他吃饱喝足心情好的时候,再开始讨论采访的可行性。 然而,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她根本下必这么做。 路森吃完早餐,把盘子推开,凯蒂起身,拿著咖啡壶替两个人都重新斟满饮料。她把咖啡壶放回去,正准备开口,路森突然说道:「一项活动。」 凯蒂走回餐桌,一脸困惑。「一项活动?」 路森点头。「黎凯蒂,如果这是唯一能摆脱你的方法,我答应参加一项宣传活动。」 「真的?」她想捕捉住这一丝突然浮现的希望。她等著准备接住这一球。 「对。可是,说好了,我参加一项活动,仅只一项。从此以后,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好。」她答应。 路森狐疑地看著她。「你不会再打电话来骚扰我?不会再寄快递邮件?不会在我家门口的台阶上搭帐棚?」 「我保证不会。」凯蒂严肃地说。 「很好。」他叹气地说道。「一项活动就好--可以的话,最好是我母亲说的那个《浪漫时代》的活动。」 凯蒂的眼珠子几乎掉出眼眶。「《浪漫时代》的活动?」 「对。我这么做,你的上司会很满意了吧?」 「喔,当然。」凯蒂吸一口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交了好运。她在婚宴上对梅芝提过罗曼史作者与读者年度大会,而且坦承她希望能说服路森参加,可是料想不到他会同意。看来是梅芝帮忙敲边鼓的。凯蒂决定把整颗心偏向殷梅芝。梅芝真是太棒了! 「好。你去安排吧,我会接受《浪漫时代》的采访。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还我清静?」 凯蒂看看厨房的时钟。现在已经快到中午了。她稍早打过电话,知道一点钟有一班飞机,三点钟和五点钟也各有一个班次。她原本考虑搭乘晚班飞机,如果想和路森相处久一点,她还是可以这么做。但是,他那句话在她的脑海闪过。「好。我会接受《浪漫时代》的采访。」那本杂志并未要求访问路森。他们举办的是罗曼史年会。路森的母亲是故意误导他吗? 「呃……路森,关于《浪漫时代》的活动,你母亲是怎么说的?」 大作家耸耸肩。「她说,『我建议你告诉她,你愿意参加《浪漫时代》的活动。』她认为这对我们可能是最佳的选择。」 「她只提到这样子吗?」凯蒂小心翼翼地发问。 路森点点头,又说:「喔,她还说那是一本杂志。」 凯蒂仔细思考著。好吧,看来梅芝是故意误导她的儿子。而凯蒂认为梅芝的误导,纯粹是想帮助她。她感到一阵内疚的刺痛。 过了一会儿,她决定抛弃罪恶感。梅芝不会做出伤害儿子的事情。她一定是认为路森有参加的意愿,也认为这活动对他有益。凯蒂决定不干涉梅芝的决定。他说他愿意参加《浪漫时代》的「活动」;就这么决定了。 她得赶紧离开,免得一旦他发现罗曼史年会并不是访问的时候,打起退堂鼓。 「喔!我没发现时间这么晚了,」她瞄了手表一眼,假装惊讶地倒抽一口气,然后对路森露出甜美的笑容。「你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还你清静。嗯,如果我动作快一点,可以赶上一点钟的飞机!」 她说完,转身冲出厨房。 路森目瞪口呆地望著厨房摇摆的弹簧门。他希望她离开,可是她迫不及待地一口答应,让他反而有点不知所措。他抬起头,脸色阴沈地看著天花板,楼上突然爆出乒乒乓乓的声响。她像个疯女人似的匆促打包行李,似乎巴不得尽快离开他家,迅速打包完毕。不久之后,他听到头上传来她匆匆跑过走廊的声音。 他即时踏人走廊,看见她冲下楼梯的模样。她一脚才刚踩上一楼的地板,前门就响起了汽车喇叭的鸣声。 「喔!」凯蒂转头看看厨房,停下脚步。她看到路森,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你在这里!好!计程车来了,我不希望没跟你道别就走人。」 「计程车?」路森难以置信地重复她的话。 「是的。我打包行李的时候,在房间里打电话叫了计程车。天啊,这里的司机速度真快,对吧?」 路森茫然地瞪著她,凯蒂迟疑了一下。最后,她提起行李箱,说道:「这一切都要感谢你。我知道自己是不速之客,可是你是个很好的主人,事事替我著想。我很感激--喔,该死!」计程车司机又按了一次喇叭,她低声抱怨。 「慢著!」编辑小姐转身打开前门的时候,路森喊道。她犹豫了一下,对计程车挥手示意她会马上过去,回头看著路森。路森并非真的有话想说,只是不愿意见到凯蒂离去。他在脑海中搜寻话题--任何话题--然后终于想到:「采访怎么办?你什么时候会安排?你应该抄下我的电话号码,打电话告诉我访问的时间。还有,你也该记下我的电子信箱。」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呃……」凯蒂缩了一下,然后坦承。「你母亲把你的电话和电子信箱都告诉我了。」 「是吗?」他吓了一跳,不过既然有个这么爱管闲事的母亲,他不该感到意外。 「是的。」凯蒂侧身打算从门口溜走,脸上露出有趣的表情。她看起来相当挣扎,仿佛她应该要告知路森某件事情,又不愿开口。当她像只螃蟹似的侧身溜走时,路森感到更加有趣。她突然爆出一句话:「《浪漫时代》并没有要求采访。」 「不做采访?」 「不,他们不要求采访。你母亲所提到的活动其实是罗曼史年会。」痛苦的表情掠过她的脸蛋;当路森还在消化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又说道:「不过,你别担心。你不会后悔的。整个年会期间,我都会陪著你、照顾你。」她依然侧身行走,几乎快溜出门外了,接著又加了一句:「我会将所有的资料和机票寄给你,也会去机场接你。所以,你不用担心!」 计程车司机正好选在这一刻,不耐烦地再按了一次喇叭。 「我走了!」凯蒂一边大喊,一边砰地一声甩上前门。甩门的声音响彻整间屋子,接著是她踩著高跟鞋冲下门廊台阶的脚步声。之后,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路森吓得呆若木鸡,仿佛被人用战斧劈了一记。罗曼史年会?母亲并没有提过这种事。她只说《浪漫时代》是一本杂志,一个读书俱乐部,他们只想做个访问。凯蒂一定是搞错了。天老爷,她最好是搞错了。 他赶到门口,隔著深色玻璃向外望去,看到计程车正好开走。路森看著这一幕。 他站了一会儿,凯蒂的话还在他大脑中回荡;他转身朝楼上走去。《浪漫时代》。她一定是糊涂了。他会上网查查《浪漫时代》杂志,以确保是她弄错了。 三分钟不到,整栋屋子回荡著路森的怒吼。 第七章 「我不要去。」路森宣布,怒火隐含在平静的声明之中。 「你要去。」殷梅芝正在进行每天必玩的填字游戏。她一边说,一边填上单字。从路森到达之后,她就一直在玩那个该死的游戏。 梅芝不喜欢城市的气味和噪音。洛德--路森的父亲--也有同感。况且,在城市里居住,意味著每十年就必须搬迁一次,避免人们注意到他们不会衰老的事实。为此,路森的双亲在多伦多郊外,车程约一小时的地区购置几处房地产,并在其中建立家园,所以他们不需要担忧人类住得离他们太近,除非自愿离开,不然也不需要迁徒。起码,自从置产之后,他们已有三十年未曾搬家了。 路森此刻坐在家族的宅邸里头,看著母亲填字。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对这该死的填字游戏这么有兴趣;她活了几百年,又拥有绝佳的记忆力,玩这游戏实在缺乏挑战性。他耸耸肩,看著母亲,又说了一次:「我不要去。」 「你要去。」 「不去。」 「去。」 「不去。」 「去。」 「好了,你们两个。别说了。」柏轩插嘴。他接到路森的电话之后,就开车回到殷家大宅。路森胡言乱语嚷著自己被要了,吼著说要扭断母亲大人的脖子。其实柏轩并不相信哥哥真的会这么做,不过他好奇心大发,赶到这里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路森前脚刚进家门,他后脚就跟著来了,可是他不太明白哥哥在发什么脾气。 他非常好奇。路森很少气到双眼冒火。脾气暴躁、行为乖张、缺乏耐心?没错,路森的脾气一直都是这样。愤怒、火爆?不。过去五百年,柏轩不曾看过路森这样子,黎凯蒂在路森的心底点燃了火苗。柏轩确信路森会这样一定和那位捉摸不定的编辑有关。路在电话中已经用诅咒的语气,多次厉声提及那个编辑的名字。这也是少数柏轩辨识得出来的几个字。 柏轩转头看著哥哥,问道:「路森,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以为你以接受《浪漫周刊》的访问当作交换条件,好摆脱凯蒂。什么事情让你改变主意?」 「是《浪漫时代》,」路森简短地更正。「而且,该死的,那不是访问--这就是我改变主意的原因。那是一场天杀的罗曼史作者和读者聚在一起的年会。」 「罗曼史年会?」柏轩吃惊地看著母亲。「你知道这一点吗?」 殷梅芝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这是她最接近自首的暗示。「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是和一些读者在旅馆中相处几天罢了。」 「母亲,是五天,」路森愤怒地说。「和大约五千名书迷在同一座旅馆共度五天。而且还要加上一大堆舞会、签名会,以及--」 「只有一场签名会,」母亲插嘴。「和其他一、两百位作家一起举行一场签书会,你不可能会成为全场唯一的焦点。如果有人注意到你,你就该偷笑了。」 这并不能安抚路森的心情。「那么,舞会和颁奖晚宴又该怎么办?」 「这些活动都是在旅馆里面进行,你不须冒著晒太阳的危险。而且--」 「我不需要冒著晒太阳的危险,因为我不去!」路森怒吼。「我不能去。」 「你要去,」梅芝坚定地开口,不过柏轩打断她的话。「你为什么不能去?」他问路森。 「柏轩,活动在美国举行,」哥哥一脸凶狠地说道。「血液不可能通过机场海关。我不可能度过五天没有鲜血的日子。」事实上,他可以,但是会非常不舒服。手脚会抽搐而导致无法行动,身体会开始自体吞噬。 柏轩皱起眉头。「你一到我就把血袋快递过去。我们常干这种事的。」 「你看吧!」母亲带著获胜的语气,洋洋得意地说道。「你要去。」 「亲爱的弟弟,多谢你哦。」路森语带讽刺地对弟弟说话,然后狠狠瞪著母亲。「我不去!」他再说一次。 「你已经答应要去了。」 「我是遭人欺骗才会答应这种事,你让我以为那只是访问。」 「我从来没说过那是访问,」梅芝争辩,接著,又施加压力。「你答应过要参加,你就得去。」 「我也许口头上答应了,可是并没有签署合约之类的文件。我不去。」 梅芝突然坐得很挺直,仿佛他刚刚甩了她一个耳光。她语气冰冷,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道:「在古时候,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路森微微退缩,不过他咆哮喊道:「那是古时候的事情。时代改变了。在现代的社会中,除非有白纸黑字,不然男人什么也不必做。」 「在现今这个年代,的确如此,」她承认,眯起眼睛看著他。「但是,殷路森,那不是我教育你的方式。你不再是个信守承诺的男子汉了吗?」 路森咬紧牙关,愤怒与无助在心中翻腾。母亲使出杀手简,质疑他的荣誉感,连名带姓叫他,意味著她深以儿子的不守信用为耻。他忍心让母亲失望吗? 凯蒂啃著大拇指指甲,在入境闸门前的地毯上踱步。她的班机提早到达,而殷路森的班机延误,这表示她已经等了快要两个小时,而她甚至没有把握路森在不在那班飞机上。 离开多伦多的隔天,她就将机票和《浪漫时代》举办罗曼史年会的所有相关资讯寄出去。她没有收到路森拒绝参加活动的任何回信,可是,也没收到他愿意参加的消息。就凯蒂所知,他甚至可能如同往常一般,没有拆开她那封该死的信。她可以打电话--她有电话号码--可是凯蒂突然发现自己胆怯的一面。她害怕一拨电话过去,路森会叫她把机票吞进肚子里。 她发出呻吟,转身顺著原路踱步回去。自从离开多伦多,已经过了四个星期又三天。这段期间内,她成了圆屋出版社人人恭贺道喜的宠儿。俐珍很讶异她达成连德允都办不到的任务--大家之前都忘了曾经发生过这样的趣闻。她似乎已脱离之前工作岌岌可危的险境;说服路森参加罗曼史年会这件事,大大提升公司对她的评价。俐珍现在明确地相信凯蒂「可以胜任愉快」。她保住这份工作了。 除非自己又捅出大楼子,她心中暗想。这种可能性包括在他们花了大把钞票替路森报名罗曼史年会、为他购买头等舱机票、以及她坚持在旅馆订下一间三房套房之后,路森拒绝出席。凯蒂告诉俐珍这些是路森开出的条件。就某方面来说,也的确是如此;她在溜出他家门的时候,亲自向他保证他绝对不会后悔来参加年会,以及她会全程陪伴他,确保每件事顺利进行。 她在搭机返回纽约的途中,仔细思考如何才能取悦路森;到家之后的晚上又继续计划,万一星期一在办公室收到路森谢绝出席的消息,她可以把这些条件都搬出来对他进行游说。结果证明她不需要再游说路森,但她依然按照原定计划安排一切事宜。 她会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黏在路森身边,即使某些时机并不适合她作暗--譬如,当他必须上厕所的时候,或是她得溜进厕所的时候--还有另一个人可以陪伴他。圆屋出版社仅有的两位男性编辑之一齐克理,已经答应在这方面协助她。 她本来盘算无论是乞求、贿赂,或甚至是靠散发黑函,都要让这位资深编辑答应帮她的忙,不过她完全不必使用这些伎俩。虽然克理所负责的作家也有多位出席本次大会,需要他照顾,但是他很爽快地答应协助凯蒂。 凯蒂猜想保证可以在三房套房中享有私人卧室这一点,对克理形成很大的说服力,这样他就不必和汤姆--行销部副理--共用一间普通的双人房。不过,小齐,她偶尔会这么喊克理,也是路森笔下吸血鬼故事的大书迷。凯蒂从多伦多回来之后,克理问了许多与路森有关的问题,但她一贯的答案是:「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耐著性子等一等吧。」她担心如果说出真相,他会拒绝帮忙。 凯蒂身边响起越来越大的嘈杂声,她发现有一大群人沿著走道过来了。飞机已经抵达,她很快就可以得知路森是否愿意参加大会了。凯蒂祈祷他母亲会缠著他、逼他出席,但即使是梅芝这种高手出马,也不见得能说服路森。 凯蒂双手垂在腿边紧紧握拳,在人群中搜寻一张张脸孔。罗曼史年会星期三才正式开幕,不过她替路森订了星期二傍晚的飞机,防止他借口对阳光过敏,不肯与会。她和克理很早就飞抵此处,准备替他接机。两班飞机相隔一个小时,凯蒂不愿意匆匆赶去旅馆报到,又要赶回来接路森,于是克理好心地带著两个人的行李前往旅馆,让凯蒂留下来等待路森。 谨慎至上,当她了解路森的班机会延误很久的时候,她大可选择和克理一起去旅馆略微休息,喝个两、三杯饮料再回机场。她对于这次大会感到神经紧绷,紧张得胃酸过多。也有可能是胃溃疡--她听说这是从事编辑工作者常有的职业病。 凯蒂注视到一个夹在人潮后端的男性身影时,所有的念头一扫而空。无论身在何处,她都认得出那一身肌肉劲实的骨架,还有那副头微微扬起的尊贵气势。路森。他正朝著她逼近,修长的双腿大步迈开,快速挤身旅客人潮的前瑞。 「梅芝,谢谢你。」她低语,甚至不在乎这个男人依旧一副脾气乖戾的样子。她不奢求,他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凯蒂嘴角漾开如释重负的笑容,上前招呼他。 「你来了。」她原本害怕会泄漏安心的感觉,并不打算这么说的,却偏偏说溜嘴了。 路森睑色一沉。「我说我会来,我是信守承诺的人。」 凯蒂的笑容加深;她低头看看路森的大行李箱和随身提袋,还有他手上拿著的手提电脑。「来,让我帮你提行李。」 她在他阻止之前就伸手接过他的公事包和手提电脑,但他似乎不怎么喜欢她帮忙。 「我可以自己拿,谢谢。」他语气生硬地说道,试图将行李拿回来。凯蒂假装没看到他的动作,自顾自的转身带路,嘴里还模糊不清的说著一些鼓舞的话。「克理先去旅馆帮我们办入房登记,所以我们只须搭车过去把东西放下就行。我安排你搭今晚的班机,因为考虑到你对太阳过敏,最好的解决之道就是安排你搭下午以后起飞、傍晚时分抵达的班机,我认为这比白天的航班更为合适。结果不错,我们现在有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可以放松休息,其他人明天才会来。」 路森一直绷著脸瞪视凯蒂的背后--事实上,如果他从实招来,他是在看她心形的臀部--但是听到她那番话,他猛然将视线移向她的后脑,扮了一个鬼脸。他曾经猜想过凯蒂为什么将班机订在年会开始之前的夜晚,他还以为大家都会提早报到,现在知道她是出于对他的关心。或者说,更有可能是担心他以「过敏」为理由拒绝搭乘白天的班机。这下子惨了,他必须感激她了。 「上车吧。」 凯蒂让他搭晚间班机的体贴让路森内心交战,不过当他看见凯蒂停在一辆汽车旁边的时候,把那些想法抛到脑后。那是一辆黑色的小型豪华轿车。她面带微笑,将他的公事包和手提电脑交给司机,请司机将大行李放在后车厢,然后她转身想接过路森手上的提袋。路森皱起眉头,闪过她伸出的双手。他走到后车厢那里,自己将行李放进去。这傻女人想帮忙,不过,路森不习惯接受女人的帮助。在他成长的岁月、性格逐渐成形的时代,他应该帮女孩子提行李--不容许女性来分担他的责任。 司机关上后车厢,带头走向后座车门,凯蒂已站在那里。她显然并不欣赏路森拒绝女性协助的男子气概。这一点也激怒了路森。谁来教教这个蠢女人啊,男人天生在生理方面就是强壮有力,足以承担生命中的重责大任。上天赋予女人的则是取悦男性的美貌。司机打开后车门,他决定当作没看见她的表情,随著她进入后座。他脸上摆出一副「在我眼中,你什么都不是」的高贵派头,直直盯著前方看。 车门一关上,他就全身笼罩在凯蒂诱人的香气之中。他不清楚她搽的是哪一种香水,可是这瓶香水应该贴个警告标示:「令人晕眩的气味,吸闻时可能造成神智不清」。他本身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他心中充满愤怒。从她夺门而出之后,这四个星期以来,他觉得遭人背叛,怒气持续在心底累积。然而,此时此刻,当凯蒂的香气萦绕在他身旁的时候,一股与怒火截然不同、却一样强烈的感情涌上心头。 男人在这方面屈于弱势,他憎恶地发现愤怒已被欲望所取代。他居然花了六百年才肯承认这个事实,真是惊人。 「我尽了最大的努力,确保你在这次活动的期间过得很舒适,」凯蒂开口,引起他的注意。「我会列出已经安排好的细节,如果有任何地方你希望更动,我应该今晚就可以处理好。接著我们就可以好整以暇地等待其他人抵达。可以吗?」 路森发出同意的咕哝声,不过当她从大皮包中掏出资料夹的时候,他却又希望自己不曾表示同意。凯蒂将资料夹拿得靠近一些,方便他能看见她将资料夹打开。他实在不希望她靠近。她的香气会让他失去平衡;她一贴近会造成…… 她打开资料夹的时候,无意间擦过他的手臂,路森深深吸进一口气,然后发出叹息。他的目光落在大会活动议程的第一页。他皱起眉头。「从这份资料看来,罗曼史年会在星期天就已经开始了。」 「倒也不是,」凯蒂说完又纠正自己。「他们的确准备了一些活动给想要提早报到的人参加,但是正式的开幕仪式是在明天。」 「嗯。」路森决定闭上嘴巴,他应该感激她没有逼他参加会前的活动。 「那么,」编辑小姐恢复她一贯活泼的语气。「明天一开始是与封面模特儿有一段晨间散步。接著是享用早午餐--」 「为什么要与封面模特儿做晨间散步?」路森插话。当然,他之前已看过议程表--包括年会的网页与她寄给他的书面资料。可是列出的活动并没有只字片语的描述。 「呃……事实上,我不太清楚,」她坦承。她清清喉咙,勉强挤出微笑。「可是没有关系--你不必参加。」 「不必?」他满腹狐疑地盯著她看。她不希望他参加晨间散步?似乎事有蹊跷。他一直以为她打算将他拖出去参加「每一项」活动。 「对,你的第一项正式活动是参加早午餐欢迎会,与颁奖典礼。」 路森点点头。这两项活动听起来不错。有餐点可以吃,虽然颁奖的部分可能会很无聊。 「接下来是读者招待暨讨论会,」她继续说道。「俐珍和查克希望你能到场参加。」 「他们是谁?」 「俐珍是总编辑,我的上司,」凯蒂解释。「查克是出版社社长。他们非常希望你能参与读者招待会。」 路森扮了个鬼睑。「那是什么样的活动?」 「那是……」有那么一会儿,她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每个出版社--大部分的出版社--合力在旅馆租下一间接待室,让作家、编辑与参加的读者有机会面对面谈话。」 「你要我跟大家谈话?」他惊恐地说道。天老爷,早知如此,他应该答应参加签书会!签书会比较不麻烦,随便签个名就行。 「我当然希望你和大家聊聊,」凯蒂气恼地说。「你办得到的。我看过你说话。」她沉默下来,瞪著他,脸上逐渐浮现紧张的表情。她咬紧嘴唇。「或许我们也可以略过这一项不管。不,俐珍和查克可能会气死。你必须参加。」她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喔,该死。这下子不妙了。」 「嗯,的确不妙,」路森点头同意。然后,他出于惊讶,猛然动了一下身子。他旁边的车门打开了。显然已经到了。他没有发现车子停下来,司机现在正等著他下车。路森点头致谢,下了车,转身接过凯蒂的手,协助她下车。 「我们今晚得将你改造一番。」她挺直身子站在他身边的时候,下了这个决定。 路森身体一僵,放开她的手。「改造我?」 「是的。改造你。」凯蒂重复道。他们跟在路森的行李后面进入旅馆。穿著制服的服务生将行李放在手推车上,推入旅馆。显然司机先将行李提出来才去替他们开门。 「我不需要改造。」他们停在电梯门口的时候,路森气急败坏的说。 「需要,路森,你非常需要改造。」电梯门开的时候,凯蒂对服务生露出甜美的笑容。 「我不需要。」路森坚持。他跟著凯蒂进电梯,紧靠著她,把空间让给行李推车。 「我们晚一点再谈好吗?」 凯蒂不耐烦地对服务生点点头,按下房间楼层的按钮。至少,路森的推测是如此。他不太清楚,不过她说过有个叫克理的人已经先帮他们做好入房登记了。他猜想克理也是一位编辑。不知道她会不会像凯蒂这么讨人厌? 他看了服务生一眼,不明白凯蒂为什么想要稍后再谈。那个男人只不过是仆役,不需要担心。不过,他也不想继续争执。「不,没什么好谈的。我不需要改造。」 「你需要,」凯蒂坚持。「我现在不想讨论这件事。」 「没什么好谈的。」 「有。」她厉声说道。 服务生小声地笑,路森瞪了他一眼。古时候的仆人非常谨守本分,对于这种讨论会装聋作哑,当作没听到。时代变了,他常常忘记这个世界变得多么缺乏礼貌。 电梯门开了,服务生将推车推出去,带领他们走过长长的走道,经过多到数不清的房间门口,停在走道底端,拿出一张磁卡钥匙,将房门打开,把推车推进去。 「小姐,这些行李应该搬到哪一个房间?」他将推车停在应该是当作客厅使用的宽敞房间的中央。 他的问题又让路森脸色一沉。他是男性,那家伙应该问他才对。 「我还不确定,先放著吧。我们可以自己处理,谢谢。」凯蒂从那家伙手上接过磁卡钥匙,将小费递给他,这又使得路森一脸不快,他这次是对自己发脾气。他是男性,给小费的人应该是他。他应该更像男人一点。他唯一的借口是今天很累。班机的时间是下午三点钟,可是因为冗长的安全检查,他提早在一点出发前往机场。他穿了正式的西装、戴上帽子和太阳眼镜,抹了厚厚一层的防晒乳液,可是,还是有一些阳光透进来。血液已经在快速进行修补身体伤害的工作。他感到筋疲力竭,需要进食--他开始把黎凯蒂与饥饿联想在一块儿。 房门关上的声音将注意力拉回凯蒂身上,他立刻重拾刚才的争执。「我不需要改造。」 「路森,」凯蒂疲倦地开口。她突然失去耐性,非常严厉地说:「听著。你的名字像乳制品的牌子,你的外表像假扮的安吉,但是你一开口却像是吸血鬼的拙劣版。你需要改造!」 「哇塞,凯蒂。」 路森转头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金发男子走进来。那个人缓缓拍手,无法克制地露齿大笑。「你得给我类似的教鞭来指挥那些作家,我从来没看过有人这么厉害。」 「喔,克理。」凯蒂闷闷不乐地叹气。 「这位是克理?」路森惊慌地问。 凯蒂紧张得不敢动,只有简单地说:「是的。」 「你没有说过他是男人,请他离开。」 凯蒂眯起眼睛看著他,眼底闪著熊熊怒火。「听著,路森--」 「不对,」克理插嘴。他举起双手,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凯蒂,他说话不像吸血鬼。他没有那种迷人的腔调。」 凯蒂转而瞄准她的同事开炮。「我的意思是:他的遣词用字太老气过时。」 克理只是扬起一道眉毛。一会儿之后,他又说:「他的头发颜色太深,不会有人认为他是安吉。」 「闭嘴!你少管闲事。」 克理哈哈大笑,显然不觉得受到冒犯。「俐珍和查克还担心你应付不了这家伙呢。」 「这位绅士是谁?」路森拘谨地问道。如果她说是她丈夫、男友或情人,他怕自己可能会忍不住动粗。 「这位是齐克理,」凯蒂宣布。「他也是圆屋出版社的编辑。齐克理,这位是殷路森,笔名殷路克,那位吸血鬼故事作家。」 「殷先生,很高兴认识你。」这个身材细瘦的编辑上前伸出手表示欢迎。 路森机械性地和他握手,问道:「你是编辑?」 齐克理点点头。 「你编辑哪一方面的书?」 「罗曼史,和凯蒂一样。」 路森缓缓点头,满怀希望地问道:「你是同性恋吗?」 齐克理讶异地睁大眼睛。 「路森!」 路森恼怒地看了凯蒂一眼。她高声说话的时候,听起来与他母亲如出一辙。他看著编辑小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但他决定不告诉她。 一阵大笑突然冒出来,令他将视线移回克理身上。这个年轻男人已经从原本的震惊回过神,开始捧腹大笑。路森耐心地等待他恢复正常。 克理的大笑慢慢转为轻笑。他问路森:「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问?」 「你是罗曼史编辑,那是女人家的工作。」 「啊!」克理咧嘴一笑。「可是,你是罗曼史作家。你是同志吗?」 路森凝视片刻,然后露齿而笑,被逮到了。「一针见血。」 凯蒂可不觉得好笑。她走到他们中间,抬头看路森。「克理很好心,答应这个周末帮忙照顾你。不可以对他失礼。」她脸色一沉,又说:「起码,不可以比平常更没礼貌。」 路森也以阴沈的表情回敬她。「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 「你--」 「凯蒂,」克理打断她的话。「时间不早了。如果你还想参加鲍比的开幕派对,也许你该--」 「喔,该死!」凯蒂看看手表,似乎忘记路森在场。她问克理:「你把我的东西放在哪里?这次派对的主题是西部风情,我必须换衣服。」 「我放在那个房间。」克理指著右边的门。「我想,如果你不满意,我们可以晚一点再交换。」 凯蒂点头之后就冲进房间,砰的一声甩上门。克理摇摇头。 路森的目光追随凯蒂而去,他的脸色很难看。如果她期望他去参加这个派对,那她可打错算盘了。他绝不打算一下飞机就去参加西部风情派对。 「看来今晚只剩你我两人喽,路森。」克理兴高采烈地说。突然之间,路森愿意重新考虑去参加派对。至少派对上有凯蒂陪伴,而不是跟这个家伙待在一起。 「你来这里的原因是……?」他问克理。 克理咧嘴大笑。「遇到像今天晚上这样的场合,凯蒂不能陪你的时候,就由我来负责你的安危。」 「负责我的安危?」路森重复他的话。「为什么?」 克理噘起嘴巴思考,然后他又笑开来。「路森,你从没参加过罗曼史年会,对不对?」 路森摇摇头。克理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有点讶异。他望著克理朝角落的吧台走去。「先喝一杯,我再告诉你。你会需要喝一点酒的。」 路森一脸烦躁地看著克理倒了一杯他要的苏格兰威士忌。他开始相信这场年会必定远比他的认知更为惨痛与恐怖。 「来,拿著。」克理把酒杯递给他,示意两人可以到安置在窗前的沙发坐下。 路森走过去,突然想到肚子饿了。「有没有人送一个快递包裹到这里来给我?」 「据我所知,没有。如果有,我相信柜台会在登记入房的时候告诉我。」克理回答。他坐在房间里的一把椅子上,把沙发留给路森。「话说回来,我不清楚订房的时候有没有用你的名字登记。」 路森再次静止不动。难道他在目前的这些情况都不是主导的男人吗? 凯蒂的房门突然打开,她冲出来。她进来的时候,路森自动起身,暂时忘记他所渴望的血液包裹。他看著凯蒂。她穿著一条他这辈子见过最紧身的低腰牛仔裤,另外搭配及膝牛仔靴、格子衬衫、有流苏的麂皮外套,还有一顶看起来经过日晒雨淋的牛仔帽。她这模样真是天杀的性感。 「凯蒂,」克理喊道。「你订房的时候有加上路森的名字吗?」 凯蒂回头,一脸讶异。「当然没有。我担心有人会将路森的名字与他书中的人物联想在一起,进而猜出路森住在这里。我会订这套房也是为了防备他的书迷找上门来。怎么了?」 「路森在等一个包裹。我在想,旅馆方面如果不知道路森住在这里,他们可能会将包裹退回去。」 凯蒂满怀歉意的看了路森一眼。「对不起。你再打电话,请他们将收件人改成我的名字,可以吗?」 路森缓缓点头,他正用眼睛大吃凯蒂的冰淇淋。他的凝视让凯蒂羞红了脸。她说道:「我尽早回来。在我回来之前,克理会照顾你。你有任何需要,找他就对了。好吗?」 路森又点点头,他的舌尖顶著上颚。 「克理,」她转头对同事说话。「给他看一点电视节目,也许看电视可以让他说话的方式比较跟得上时代。」 克理哈哈大笑。「凯蒂,亲爱的,如果他从前看的电视节目都改变不了他的说话方式,想要一夜之间有所突破,根本是天方夜谭。」 「他没有电视,」她语气干涩地解释道。「起码我在他家没看到电视。」她转身,对路森投以好奇的眼神。「你有电视机吗?」 他摇摇头。以他的意见,电视对大脑有害。 「我想也是,」她满意地说。她对克理下达指示:「让他看电视。回头见喽。」 两个男人沉默地看著凯蒂关上门,路森回到沙发上坐下。 「你为什么站起来?」克理很好奇。 「因为有女士进入房间。」路森心不在焉地回答。他满脑子都是凯蒂穿牛仔装的模样。 他通常偏爱打扮得比较有女人味的女性,可是凯蒂那一身劲装没有丝毫的男人味。 「电视的事情,你是在开玩笑吧?」克理问道。「你真的没有电视机吗?」 「没有,一直都没有。」 「天啊!」克理拿起桌上的遥控器。路森认得出那是遥控器;他家中的立体音响系统也有一个遥控器。这一个是看电视用的。克理按了一下遥控器,露齿而笑。「敬请欣赏。你会爱上电视的。」 路森扮了个鬼脸。他不太相信自己会爱上电视。他比较喜欢上电影院,老习惯总是根深柢固。 第八章 路森爱上电视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会对电视有那么大的偏见,连尝试一下都不愿意。电视实在是一项神奇的发明,好像许多迷你演员在迷你舞台上演出。而且这些演员真棒!在过去的三个小时,他看了一出由一个叫蒙提·派森的人所演出的电影……或者,蒙提·派森是戏中角色的名字?(译注:montypython是英国著名的讽刺喜剧影片系列。) 总之,他们先看了这部电影。电影结束之后,克理翻了一下电视指南,大喊:「万岁!黑爵士影集马拉松!」然后他们就一直在看这部影集。这节目真棒!既精彩又逗趣。路森已经好几年没笑得这么开心过了。(译注:theckadder是由英国演员rowanatkinson所主演的黑色喜剧。rowanatkinson亦主演另一系列相当有名的喜剧--豆豆秀mrbean。) 「这部影集把历史都搅混了,不过,很有趣。」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拿一瓶放在咖啡桌上的半打装新鲜啤酒。 克理爆出一阵大笑,然后突然站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喔,糟了!凯蒂会杀了我!」 路森扬起眉毛。「为什么?」 「我应该让你看当代的美国电视节目,改善你的说话方式。」他沉思一分钟,然后耸耸肩。「管他的。反正,到现在才想改变你的用字遣词,为时已晚。」 路森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一提到凯蒂,他想起她稍早的责难。她说他的用语太老气。路森猜想她说得对;不过要改变说话习惯相当困难。他于一三九0年在瑞士出生。他的父母在那段时间里搬家频繁,不过他们在瑞士怀了路森,也在那里生下他。之后,他们搬回英格兰,而他也学会使用正统英语。尽管后来他在许多国家往过,也学会这些国家的语言,他仍然保有轻微的腔调,用字遣词也仍遵照以前的习惯,也许这习惯会一直保持下去。 她还说了什么呢?他想起她提起安吉之类的事情。他的外表像是伪装的安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的口气似乎很愤怒,不太像是赞美。他将目光从萤光幕移向克理。「安吉是什么?或是什么东西?」 克理一脸茫然的看著他。「啊?」 「凯蒂说我像假扮的安吉。」路森提醒他。克理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喔,你晓得吧,安吉。芭菲与安吉?吸血鬼杀手与吸血鬼?喔,对了,你不看电视,不懂这些故事。」他最后说道。「安吉是吸血鬼,他是吸血鬼杀手芭菲的男朋友,或者说,前任男友。不过,他现在有自己的节目了。」(译注:buffythevampireyer电影译为「魔法奇兵」一九九二年在美国上映,一九九七年拍为电视影集。) 「吸血鬼杀手?」路森惊慌问道。现代还有吸血鬼杀手吗?天老爷,他原本以为股狂热在大约一个世纪以就消失了。在那段时间里,他们的日子过得很紧张,全家都必须非常小心--比平常更加提心吊胆。几个世纪以来,他们与生俱来的特质多次令他们成为人类攻击的目标。在宗教大审判时期,有许多吸血鬼被当成巫师,胸口钉上木桩,活活烧死。而当该死的布拉姆·史托克的作品发表之后,突然之间各地都冒出许多猎杀吸血鬼的人。这真是该死的棘手,而且十分骇人。(译注:bramstoker为吸血鬼德古拉故事的作者。)自从血库问世,降低了吸血鬼猎食人类、也被人类猎杀的机会,他的家人才安心一些。但这似乎只是表面的安全。现在外面的世界竟然仍有吸血鬼杀手的存在。 哎,路森此时此刻虽然想向家人发出警告,却无计可施。只能等柏轩回电话的时候,再告诉他。 路森提起凯蒂的另一项批评。「凯蒂说我的名字像乳制品牌子,这是怎么回事?」 「喔,」克理扮了个鬼脸。「路森(lucern)是一家美国的乳品制造商。」 「乳品制造商?」 「是啊,你知道的嘛--牛奶、白干酪、冰淇淋之类的。」克理不太高兴地解释。 「我知道什么是乳制品,」路森气愤地说。「可是我的名字并非来自乳制品厂牌。」 「那你的名字有什么来历?」 「它是瑞士的一座湖泊,我母亲在那里怀了我。」 克理点点头。「我想我听过那个湖泊。不过,那不是叫琉森湖kelucerne)吗?」 「是的,这……我想母亲认为琉森太过女性化,所以改为路森。」 「啊。」克理又点点头。「这名字很酷。别理会凯蒂的话。她最近脾气不太好,可能是工作太忙了。」他指了一下桌上的披萨盒。「披萨还有剩吗?」 路森弯腰,看见里面还有两片他们点的肉类总汇披萨。他拿了一片,把盒子交给克理。除了电视之外,他也没尝过披萨。他常常去的美食餐馆并没有这道菜。路森开始怀疑他自以为是的优越感是否让他错过许多美好的享受。他以前不太爱喝啤酒,可是一边吃披萨一边喝啤酒的感觉真不错。啤酒配上克理跑出去买的花生,滋味更好。拨开花生,把花生壳扔得到处都是,也非常好玩。 路森兴致勃勃的看著咖啡桌。桌上到处是空的啤酒罐、花生壳、用过的纸盘和纸巾。起先由于天性讲究,他一吃完就将东西收拾干净,可是克理叫他先别收,会挡住电视萤幕。现在,路森发现自己坐在这一团脏乱之中,还满舒服的。 他好奇地看了看克理。凯蒂这位同事是个有趣的家伙,他通常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只在偶尔谈到他年轻时候的事情,会冒出一、两句讥讽。路森得知克理将近三十岁--与自己相较,只是个小婴儿,不过如果这位编辑知道他这样想,可能会相当愤慨。除此之外,路森很喜欢跟他相处。 不过,他发现自己在最近这一小时,常常盯著这个男人的脖子看。他已经吃完一般食物,满足了天性之外的饥饿,那个遗失的血液包裹开始啃噬路森的理智。他已经从卧室打了两通电话给柏轩,可是电话没有人接。弟弟老是不在家!不过,柏轩本来就是这样。 他这个弟弟是个用心工作、用力玩耍的人,体力惊人,有时候他会冒险在白天工作,有时候每晚在家族企业工作。父亲去世之后,柏轩是唯一扛起殷氏企业营运的儿子。路森对经商不感兴趣。他一向偏好艺术,最近两、三百年来,他有时绘画、有时写作。 相较之下,柏轩一向喜爱掌管事业,经营生意。他成年之后的时间都在经营家族企业,对此非常专精。他在十八世纪的时候,说服父亲放弃农场经营转而将投资扩大到工业生产。决定改成向血库订购鲜血的人,也是柏轩。柏轩的思想非常先进。 想找到他的行踪,也是该死的困难。家族的生意让他常常必须临时出差到国外,每次时间长短不一。路森经常不知道弟弟跑去哪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当他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柏轩有可能刚好出门用餐,也有可能正赶往欧洲总部处理问题。无论如何,他迟早会听到路森的留言而打电话过来。可是,路森现在就饿了。 他的视线又溜向克理的喉咙。这位编辑的脉搏健康有力。路森也许可以从他身上吸取一些鲜血,而不会对他造成伤害。当然,他的血液酒精含量会很高,这让路森有点不开心。路森自己的血液已充满许多酒精。他皱皱眉头,不过眼睛仍然盯著克理的脖子。克理看著正在上演的黑爵士,因为某段情节而哈哈大笑。路森没有看电视;他很饿。 对鲜血的渴望跟对食物的渴望完全不同。在某种程度上,这比较像口渴,只是没有口干舌噪。这种渴望会影响全身。由于缺乏养分,他的皮肤似乎开始萎缩与疼痛。 他知道若不是下午晒到太阳,应该不会这么严重。下车到走进机场的路程很短,但机场到处是玻璃帷幕,他在飞机上的座位又靠近走道,所以无法拉下遮阳板。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侵袭他的身体,他却无计可施。对吸血鬼而言,阳光的威胁性很大。当然,阳光对吸血鬼或一般人类都有害。可是他的身体和血液一直持续不断的修补晒伤和其他日常伤口,而阳光的辐射造成的影响太大,会加速消耗他的体力,再严重一点,会造成他脱水,令他无论喝多少水都无法解除那种干渴。只有喝血才可以。 「你在做什么?」 克理这么一问,路森才发现自己已经站起来走到克理背后。坐在椅子上的克理正好奇地转头望著他。 没事,我正坐在沙发上。继续看电视吧。路森下达命令,毫不费力地进入他的大脑,控制他的心智。 「继续看电视。」克理跟著他重复说道,转身坐好。 路森露出微笑。他并没有失去潜入别人的大脑、控制其思想的能力。他原本很担心自己无法控制凯蒂是因为他遗忘了心智控制的技巧。当然,他没有遗忘。这表示凯蒂是属于心智坚强的人,而母亲宣称心智坚强的人是…… 路森推开这个念头。现在想到凯蒂会让他感到愧疚。毕竟,他正考虑要把她的同事当作晚餐,而且他知道凯蒂会不高兴。 他眯起眼睛看著坐在他面前的男人,迅速筛检这个编辑的思绪,寻找任何与凯蒂有关的事情。他发现克理对于凯蒂只怀抱著友善的想法,他松了一口气。克理和凯蒂不曾交往过。很好。路森很喜欢克理。如果克理与凯蒂有爱情方面的牵扯,他就不会这么喜欢克理。 路森进一步的消去克理的思想,逼他专心看著黑爵士影集。他不会感觉到路森一手放在他的头顶,让他的头斜向侧边,贴近他的颈动脉。 路森弯腰向前。他只要吸取一点点血液,足够纡解痛苦的口渴就好。只要一点点。 凯蒂步出电梯,踏上走廊,松了一口气。她花了好几个小时与同业聊天,她负责的几位作家也参加这个派对,她对她们鼓励、打气、大加赞美。这些女性作家都很棒,不过凯蒂私下很少与她们接触,所以当她们有机会遇见她本人,她们的表现都非常热切。虽然很愉快,但是几次招呼下来,凯蒂的精神和情绪都很疲惫,迫不及待想回套房休息。 她想到路森。她摘下帽子,不太开心地用手指梳理头发。她稍早之前的态度不需要这么恶劣。她只想得出一个借口:她既疲倦又挫败。挫折感是因为她好不容易把这个男人弄来参加罗曼史年会,现在却得担心造成反效果。而且她上个月常常加班,以免这个星期的出差造成进度落后。除此之外,她的神经因为一直担心路森会不会出席而绷得很紧。 凯蒂在心中叹了口气,伸手进口袋想找房间钥匙。她会对路森格外体贴,以弥补之前恶劣的态度。毕竟,他的名字像乳制品厂牌,多半时间看起来像死人一样苍白,或者说话这么老气,都不是他的错。他遭人设计,不得不答应参加活动,而且他已信守承诺。路森的个性不全然那么恶劣,他是…… 变态!凯蒂一打开套房的门,立刻想到这个字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起初甚至不太确定自己看到什么。克理坐在椅子上,凯蒂差一点以为他在看电视,可是路森俯身靠著他,一手沿著他的胸口慢慢滑过,路森把脸埋在克理的颈窝里。 凯蒂目瞪口呆,一脸惊恐。殷路森是同性恋;他正在勾引她的同事! 「天杀的,你在做什么?」 路森猛然挺起身体,转头望向门口,看见凯蒂瞠目结舌地站在那里。他第一个念头是:糟了。第二个念头是:真可惜心智控制对凯蒂无效,不然他可以用在凯蒂身上。接著,电话铃声响起。 路森花了一点时间加强他对克理的控制,以免他听见或看见所发生的事情;路森认为除非得知克理打算如何解释,不然最好别放松心智控制。凯蒂此刻似乎无法移动,他就任凭她站在门口,迳自走进他的卧室接电话。他希望是柏轩打来的。 正如他所希望的,电话那头传来柏轩的声音。虽然时机不巧。如果他弟弟提早半个小时回电,他也许可以克制饥渴,避开这个尴尬的场面。该死,他要如何对凯蒂解释呢? 「路森?路森!」 他放弃思考,把注意力转向柏轩。「你在哪里?」他问道。 「我在欧洲。我听到你的留言了,可是你没有讲出了什么问题。发生--?」 「挂掉电话。」凯蒂突然在他身旁出现。他应该把门锁起来的。显然她已经从惊吓中回神,而从她的神情看来,她不太高兴。 「等一下,凯蒂,」路森脸色一沉。「去客厅等我。」 「不要。我要和你说话,现在!」她伸手想抓听筒,不过路森转身将听筒移到她拿不到的地方。 「听著,柏轩,我……」一声喀嚓在耳边响起,他停下来,瞪著手上的听筒。 「你对克理做了什么事?」 路森转身。「你把电话切掉了!」他睁大了眼睛看著凯蒂。 「对,我把电话切了,」她不满地说道。她的视线从开著的房门望向客厅。客厅传来黑爵士影集的罐头笑声。她转头,严厉地低声斥责:「我离开你们才几个小时,回来就看见你在勾引我的朋友?告诉你,他不是同志,你不必浪费时间了。我不敢相信你居然这么做,你立刻给我解释你在干什么。」 路森仿彿被她揍了一拳。「我没有勾引你的朋友。你把我当成哪一种男人了?」 「我该把你当成哪一种男人?你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而我一回来就发现你趴在克理身上。」 路森瞪了她一会儿,然后把沉默的电话重重放回架子上。他抓住凯蒂的手腕,把她拉进怀里。她发出惊讶的喘息,嘴唇旋即被路森所覆盖。 「嗨,路森!有个叫柏轩的人……喔!呃,对不起。」 路森猛然挺直上半身,膝盖跪在床上。他转头看见克理正迅速从开著的房门离开。他惊愕地看著门,不敢相信自己被激情冲昏了头,竟然忘记关门,更讶异自己居然失去自制力,完全忘记他原本正在对克理进行心智控制。最糟糕的是,他被克理逮到他和凯蒂在一起亲热。他不担心这个男人看出他正在吸血,但是如果克理朝另一种方向猜想,也相当不妙。凯蒂一定会很不高兴。路森不希望造成她与同事相处时的尴尬。 然后,他想起克理的话,也想起电话铃声。柏轩回他电话了!路森匆忙下床,冲到门口,只来得及看到克理挂上电话。 「喔,」克理从门口偷看他一眼。「我告诉他你正在忙。」 路森低声咒骂。他张开嘴想咬住这个年轻男子,却又停下来,发现克理回避他的目光。齐克理气得满脸通红。路森低头看看自己,不禁退缩,他看到凯蒂不只解开了他的衬衫,也解开了他的长裤。腰带解开、钮扣也开了,长裤褪到大腿的一半。 然而,他不懂克理为何如此气愤。这个男人无疑是因为当场逮到凯蒂和她所负责的作家亲热,所以感到十分难堪。 路森还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做的时候,突然被人从背后推开。他让到一边,转头看见凯蒂从他身边冲出房间。她已穿好衬衫,也戴好帽子,他瞥见她脸上泛著尴尬的羞红。 路森想抓住她的手,可是她早已跑得远远的。凯蒂口中喊著难以理解的话,路森只听懂了一个字「床」,然后凯蒂就躲进她的卧房了。她砰的一声关上门,然后用力上锁。她一定是想要独处。 路森闷闷不乐地叹了一口气,用手爬梳头发。每件事都被他搞成一团乱。 「我想我也……呃……要去睡了。」克理说完话就消失了。 路森摇摇头,朝吧台走去。他替自己倒了一杯烈酒,端著酒杯回房间,顺手把门关上。 「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他自言自语,走到床边。他知道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 现在能做什么?他不知道凯蒂脑子里的想法。她晓得他咬了她吗?人类通常不会察觉,可是他在吸血的时候也同时会进行心智控制,将他吸血时尝到的欢愉灌注回人类体内。对人类而言,这通常是一种非常激情的体验。好吧,只针对女人。他才懒得花这么大的工夫在男人身上,他只抹去男人的记忆,让他们想不起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最后他们的脖子上只留下两个小洞,他们也不会明白这两个小洞是怎么来的。当路森吸食凯蒂的鲜血时,他将自己的心智对她开放,但是他不确定她是否能将他的愉悦当成她本身的感受。她感觉得到他吸血吗?会不会很痛?或者,她感觉到的是喜悦与欢愉呢? 如果凯蒂感受到被吸血的疼痛,她可能会认为他是某种疯狂的怪人。她会认为他写吸血鬼的故事是因为他误以为自己是吸血鬼。她会开始怀疑自己遇上麻烦人物。或者,更坏的情况是,她发现事实真相了。可是路森怀疑这种可能性。像凯蒂这样明理的现代女性,不可能相信吸血鬼的存在。 第九章 凯蒂醒来的时候,感觉非常难过。她起初不明白为什么,但昨夜的回忆立刻毫不留情的敲醒她:她一回来就发现路森趴在克理身上。路森走到卧室去接电话。她跟在他后面,愤怒摧毁了她的理智。她想著:他怎么可以是同性恋?这念头让她大为震惊。她是如此深受他的吸引,作过与他缠绵的春梦。他不可能是同性恋! 结果,他的确不是。她仍然感觉得到他吻住她双唇的美妙滋味。 对于他的美妙攻击,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惊讶;后来,她的愤怒转为放松,而且迅速化为欲望。 这男人是个接吻高手。她推开被单下床的时候,想起了他的吻。他此她遇过的任何对象更懂得接吻的诀窍。他的吻直达她灵魂深处,诱出藏在她心底深处的每一吋渴望、每一丝欲望、每一滴贪恋,暴露她的渴求。她昨夜非常渴望他。现在依然如此。光是想起这些回忆,胸前的蓓蕾就已经傲然挺立。而他绝对也感到非常兴奋;当她将双手放在他裤裆上,感觉得到他长裤底下雄伟的男性。 这一切都很美妙。只不过,她是他的编辑,不管他的男性有多雄伟,都不在她的职责范围之内。更何况还被同事逮到两人打得火热的样子! 她发出抱怨的呻吟,走进浴室,踏入淋浴间,打开冷水。她不知道该如何再次面对路森和克理。可是无论如何,她都必须面对。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好不好?该不该和他们两位都谈一谈?她该说什么?她知道自己应该对路森说什么。她应该说明这是一次脱轨的意外,绝对不能再发生第二次。可是她不想这么说。至于要和克理谈的话,她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凯蒂叹气,关掉水龙头,抓下一条毛巾像回教徒一样,把毛巾缠在湿答答的头发上,然后抓了第二条毛巾擦干身体。接下来,她穿上旅馆提供的毛巾布浴袍,将自己裹起来,走到镜子前面,对自己扮了一个鬼脸。她必须把头发擦干,上好彩妆,穿上衣服,出去和克理及路森会面。唉。 凯蒂伸手解开包著头发的毛巾,准备在吹头发之前先将头发擦干一点。她注意到脖子上有痕迹。她暂停动作,仔细看了片刻。然后,靠近镜子,头转向一侧,斜眼检查脖子。 她花了很久的时间仔细检查脖子上两个刺孔的痕迹,脑子里冒出一大堆揣测:路森笔下的每个角色都与他的家人同名。在晚上举行的婚礼。路森和他母亲对太阳过敏。他头上似乎大量流血,她事后却找不到伤口,而且路森也毫不在意的洗去鲜血。她回套房的时候,他趴在克理身上的姿势--他的嘴唇贴著她朋友的脖子。克理似乎不晓得路森在场,对凯蒂的归来也毫无反应。 可是,她不记得路森昨晚曾经咬她。会不会记错了? 喔。她的脑海突然浮现自己上身赤裸,被路森搂在怀中的画面,她的双乳磨蹭著路森坚实的胸膛,他的男性贴著她的双手用力推挤,他轻轻咬住她的脖子。她原本以为他可能是想在她的肌肤上种下吻痕,所以毫不在意,她觉得好舒服。「天啊,」她当时低声呻吟,还说:「不要停。」她甚至把头侧向一边,方便他继续动作。 她双手滑落。他咬了她。殷路森不只是吸血鬼,他竟然有胆子咬她! 她脚跟一转,冲出浴室去找他算帐。 「你咬了我!」 路森双眼圆睁,从床上坐起来,瞪著站在门口的女人。他还没恢复精神,睡眼惺忪。他昨晚睡得很少,也没怎么熟睡。六百年来,他的身体已经习惯白天睡觉,没办法突然改成在晚上入睡。夜里大部分的时间,他清醒的躺在床上,猜想凯蒂会不会对他生气,猜想何时才能再将凯蒂拥入怀中。从她现在的表情来判断,那可能得在很久之后。 他叹了一口气,发出呻吟,扑通一声倒回床上。他现在没有体力应付凯蒂。他昨晚才从克理身上吸了一、两口少少的血,凯蒂就回来了;从凯蒂身上,他也没吸到几口。他饥肠辘辘,该死! 「殷路森,不准你假装没听到我说的话!」凯蒂怒气冲冲,像暴风雨似的向前踏了一步。「你咬了我。」 她的话灌入他睡意迷蒙的大脑,他眼睛眨一眨,再次张开。该死,她发现了。他看著她接近,也注意到克理一脸忧虑地在门外徘徊。 「关上那扇该死的门。」他生气地说。 凯蒂惊讶地转头。她看到克理,看到他的脖子。他的脖子上也有小伤口。 看到她气冲冲的表情,克理扬起眉毛。他握住门把,准备将门带上。「我来关门。」 「等一下。让我看看你的脖子,」凯蒂命令。她立刻走到门边,将他的头偏向一侧。她仔细看了一下他的喉咙,然后转身对路森发火。「你这个混帐东西。」 「凯蒂,冷静一点。这不是路森的错。脖子上的伤口是我刮胡子的时候伤到的。」 她转头震惊地看著克理。他已经离开,把门关上了。 卧房内顿时笼罩在黑暗之中,然后,路森扭开床头灯的开关。凯蒂走向他。「你对他做了什么事?你怎么有办法让他以为那是刮胡子的伤口?」 她太粗心大意了。她靠得太近,路森从床上起身,双臂将她拉入怀里搂著躺下,她猛然躺倒在床垫上。下一秒,他翻身压住她。 「放开我。」她希望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有威严。然而,她的声音软弱无力,仿佛在喘息。凯蒂脸色转沈,想加强自己的话。她其实不害怕,但是声音里有一丝颤抖。路森虽然没有生气,但他的眼眸转为深银色。他看起来像是正在狩猎的猛兽,而凯蒂确信她就是被追捕的猎物。问题是,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不愿意当路森的猎物。她的身体早已开始回应路森压在她身上的美妙感受。 路森迟疑片刻,垂下眼帘,像是一头佣懒的狮子。这对情况毫无改善。 「我很抱歉。」他用正统英语说道。凯蒂闷闷不乐地想,又多了一条证明他是吸血鬼的线索。他可能真的很老了。 「为什么道歉?」她在沉默片刻后,开口问道。 「因为我咬了你,」他立刻回答,然后又说:「事先没有得到你的允许。」 凯蒂脸色一沉。「那么,克理呢?」 「我只咬了一小口,」他耸耸肩。「而且你说过如果我有任何需要,可以去找他。」 「我的意思不是你可以咬他!」凯蒂吼道。 路森厚著脸皮,露齿一笑。「不然我该怎么办?」 「你可以……」 她陷入沉默的思考。他问:「怎么办?难道要说,『嘿,克理,你出去买花生的时候,顺便买一瓶鲜血回来好吗?我现在有点口渴。』」他做个鬼脸。「你订房的时候没有把我的名字列上去,原本快递给我的血液被退回去了。我当时非常饥饿。」他简单做个解释。 凯蒂口干舌燥地瞪著他。他真的是吸血鬼。她从前并不相信有吸血鬼,现在她可相信了--大致相信。她在他身下扭动,下达命令。「让我看看你的牙齿。」 他张开嘴。在她看来,他的牙齿十分正常。犬齿稍微尖锐一点,不过并不会太长。她喃南说道:「看不到尖锐刺人的犬齿……」 「喔,那种牙齿啊。」路森又张开嘴。凯蒂吓了一跳,他的犬齿像猫爪一样,从牙龈向外伸长。 「喔,天啊!」凯蒂低声呜咽。 他立刻将牙齿缩回。「没关系,凯蒂,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你咬过我!」她大叫,接著发出一连串合唱似的:「喔,天啊。喔,天啊。喔,天啊。」她似乎无法停止,一再说著。 「可是,不会痛吧,」他辩解。「会痛吗?」 「喔,天啊!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她开始在他底下徒劳地挣扎。他比她高大许多,而且也比她强壮。她不再挣扎,试著镇定下来。她说:「请你离开我身上。」 路森满腹狐疑,注视她一会儿,然后摇摇头。「不行。除非你答应我,你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她开口要说话,但他先发制人,加了一句:「凯蒂,这是为你著想。不然,大家会认为你疯了。」 她知道他这一点可能是对的。大家全都会以为她工作过度,精神错乱。底下一阵骚动引起她的注意,那不是路森。起码,并不是路森的整个身体都在动。天哪,他勃起了。她感觉得到他的男性抵著她,正逐渐变大。凯蒂轻轻喉咙。「呃,路森?」 「叫我路,」他坏坏的笑。「路森太正式了,而我们早已跨越那个界限了。」 她没笑,只再次轻咳。「路,如果你已经死了,你怎么有办法……」她往下看。谢天谢地,不需要她明说,他已经挪开他的男性,也换了个姿势,不那么亲密地贴著她。 「我道歉,但恐怕我已深深为你著迷。」他很有尊严地说道。 「真的?」她问道。 「是的。」 「喔。」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此感到高兴,所以她重提之前的问题。「可是,如果你已经死了--」 路森翻翻白眼,对她说道:「我没死。」 「没死?」她问。他严肃地摇摇头。她继续问:「那么,你有灵魂?」 「当然。」他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你的家人也……?」 他严肃地点头。 凯蒂消化这个讯息,她想到他在写吸血鬼故事之前,写了许多历史教科书。她想起他的第一本吸血鬼故事中男女主角的名字是他的双亲;第二本是俪希和睿格--社工与心理治疗师,一如真实生活中的俪希与睿格;第三本则是芮雪与亚堤,法医与电玩设计师的爱情故事。看来,他显然仍是维持自己一贯的写作方式--记录史实。「你几岁?」 「六百一十二。」他平静地回答,仿佛活这么一大把年纪很稀松平常。天哪,凯蒂惊慌地发现自己已经失去理智。她再度呜咽。 「没关系,凯蒂。」路森把她脸上的头发拨开。「我知道一时难以接受这么多讯息,不过,没关系的。」 「怎么会没有关系?你是吸血鬼,而且你咬了我。」她仍然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做。而且,为什么那种感觉会如此美妙? 「只是轻轻咬一口,」他说。在她的怒视之下,他只好试著解释。「我很抱歉我咬了你,可是当时我非常饥饿……而你的味道令人垂涎三尺。」他视线落在她的脖子上,欲望闪过他的脸庞。凯蒂心中警铃大作,用双手遮住脖子。 让她气恼的是路森竟然笑出声来。他的胸膛抵著她震动。 「这不好笑,」她气冲冲地说。「如果你被人当作一块厚厚的牛小排,看你会有什么感想?」 「我亲爱的凯蒂,你不像牛小排,」他说道。他勉强挤出严肃的表情,继续说:「你起码可以算是牛排。」 她吓得张开嘴巴。路森乘机用嘴唇堵住她。让凯蒂更懊悔的是,他昨晚在她体内点燃的那股热情立刻重新燃起。显然她的身体一点也不在乎他是吸血恶魔。她的身体非常喜爱路森,而且不只是普通的喜爱。现在,凯蒂必须对抗他,也必须对抗自己。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没多久她就让步,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双手圈住他的脖子。 显然路森正等著她这么做,因为不消一秒钟的时间,她就发现隔在两人之间的床单消失了,她的浴袍也被掀开。这不只让她赤裸地躺在他的身下,也让她警觉殷路森原来是全裸入睡的。 她双眼圆睁。他光溜溜的睡在床上。他停止接吻,开始轻咬她的耳垂,凯蒂喘息说道:「你的棺材呢?」 「我把它放在家里。」他的低吼仿佛是点缀著笑声的天鹅绒。 凯蒂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开玩笑,可是当他的手温柔地覆盖住她一只娇乳,轻轻挤弄的时候,她不再担心这件事。她呻吟著,拱起身体迎向他火辣的爱抚;接著,她突然睁开眼睛。「为什么你的身体摸起来不冷?我以为吸血鬼都冷冰冰的。」 「我说过,我不是死的。」路森提醒她。 「哦,对,」凯蒂喃喃说道。路森再度占领她的樱唇。他往下移动,用温热湿润的嘴唇含住一只浑圆的乳房。他像饥饿的婴儿一样吸吮她的饱满,用舌尖弹动她胸上的蓓蕾。突然间,凯蒂不在乎被当作路森的晚餐了。这又让她想到:「那大蒜呢?」 「我喜欢大蒜,」他说完,用嘴唇含住她另一只乳房。「以后我会将大蒜抹遍你全身,再全部舔干净,向你证明这一点。」 凯蒂想到这个煽情的画面,不禁扭动娇躯,然后想到这和他们现在进行的挑逗并没什么两样--他正舔著全身赤裸的她。老天爷!当他一只手溜到她双腿之间的时候,她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路,」她喘息著。让她意外的是,他停下来,重重叹一口气,改变姿势,坐在她身旁。「好吧。我们必须把话说清楚。显然,如果不谈清楚,我们没办法进行下去。」 凯蒂发现路森以为她又要提出另一个问题,本来想出声更正,却又决定不说话。她其实不太想了解。 「我的高祖父来自一个人类称之为亚特兰提斯的城市。」(译注:传说中,antis是一个高度文明古国,甚至远比现代更为进步,却在一夜之间没入海底,消失无踪。但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实这个传说的真实性。) 凯蒂有点瑟缩。她没想过他会这么说。他说的话听起来很疯狂。 路森不理会她的反应。「正如某些人所推测,亚特兰提斯在科技方面非常先进。我的高祖父是个科学家。在亚特兰提斯城毁灭之前,他研发出今日人类称之为奈米的科技--奈米是电脑化的微细单位。我姑且不解释整个过程,只能说他将奈米科技与微生物学结合,只能用高度精密显微镜才能发现的细小奈米分子--一种病毒--注入血液之后,奈米分子就会存活,并且不断复制。这是一种寄生病毒,」他解释。「病毒寄生在宿主身上,但是会修复并重建宿主的身体。让宿主与病毒本身都能长时间保持青春与活力,但每个人的时间长短则不一定。」 「病毒?」凯蒂觉得很恶心。 「并不会经由接触传染,也不会透过接吻传染。」 「那吸血呢?」她双手无意识的护住自己的脖子。 「不会。不会经由吸血感染。感染途径只有两种:直接注射,或是喝下病毒。」 「像德古拉割伤自己的手腕,把血滴进米娜的嘴里那样?」 「德古拉!」路森叹了一口气。「布拉姆的角色是以一个残忍、浮夸、野蛮的混帐为原型。那个混帐如果喝酒的时候嘴巴闭紧一点,布拉姆·史托克也不会写出那本该死的书--那本书内容错误百出,因为提供他资料的人来不及泄漏更多秘密,就被拖走了。」 凯蒂杏眼圆睁,不确定她该不该相信路森。也许他们两个都疯了。 「我还活著,不是死的。我有灵魂。我可以嗅闻、进食、触碰大蒜,也不怕十字架,而且你参加过我弟弟的婚礼,所以你很清楚我也可以上教堂。」 「可是你不能晒太阳。」凯蒂说。 「我可以,」他纠正她。「只是太阳对皮肤的伤害很大,我体内的奈米分子会需要更多的血液才能进行修复。晒黑对人类也没有好处,会加速皮肤老化。我们晒不得太阳,奈米分子会自动更新老化的皮肤,这表示我们必须吸取更多鲜血,增加被人发现的风险。避免日晒、限制摄取鲜血的需求是比较简单的作法。在夜晚,猎食也比较容易。」 「你们猎捕『人类』。」 他点点头。 「这么说来,你不是人类喽?」 「我是人类,」他皱起眉头。「我是亚特兰提斯人。同样是人类,但不同种族。」 「喔。」她轻轻叹气,坐在床上消化这个消息,直到她的目光瞟向路森的腿部。他的腿十分苍白。建议他去日晒沙龙的主意已经出局,她想起路森有时候看起来苍白得可怕,有时候却脸色红润。「那么,当你实在苍白得不得了的时候,原因是--」 「因为我需要进食,」他接口说道。「我会脱水,而血液会全部流向五脏,维持身体的运行。当我脸色红润的时候,表示已经吸饱了血。」 「脱水。」她点头。「你为什么不喝大量的水就好了?为什么必须喝血呢?」 「奈米分子需要利用血液进行修复与再生,而身体制造血液的速度不够快。当奈米分子需要更多的血液时,会藉由制造体内某种化学反应,呈现出饥渴状态。」 「那,牙齿呢?」 「牙齿是最早被创造出来的。这与某种基因编码有关。」他露出疲惫的神色,叹了一口气。「凯蒂,告诉你这件事,代表我已经将我、以及我全家人的性命交付在你手上。如果你泄漏出去……大部分的人会认为你疯了。但也可能有人会相信你,只要有一个人相信,就足以危害整个吸血鬼族群。」 「你们有多少人?」 「不超过五百人。」 她毫不掩饰她的惊讶。「这么少?」 「是的。人数过多也会造成危险。照规定,我们每一个吸血鬼每个世纪只能生育一个婴孩,以便控制人口数。」 「可是,应该会有更多吸血鬼啊!如果现在有五百个,而每一位都生下小孩--」 「五百之中包含男性、女性,以及幼儿。由此推算,大约有一百对夫妻。而我们每个世纪也会有一些吸血鬼死亡。」 凯蒂非常吃惊。「我以为你们不会死。」 「我们不会老化,但万物皆有一死,」他耐心解释。「疾病和病毒不会影响我们的身体--奈米分子会处理这一类的状况--所以我们不会老化。可是,另有其他因素造成死亡。譬如说,在宗教大审判期间,我们许多族人被绑在木桩上活活烧死。」 「那么,将木桩刺人心脏呢?」 路森点点头。 「将子弹射入心脏?」她问道。 他摇摇头。「奈米分子会迅速修复伤口。」 「那木桩为什么会致命?」 「如果木桩插入心脏的时间太长,就会致命。奈米分子会尽力修复木桩周围的组织器官,却无法将木桩拔出体外。一旦心脏无法跳动,就不能运送修复所需的新鲜血液或奈米分子,然后奈米分子和身体就会死亡。」 「喔。我懂了。」凯蒂发现自己正盯著他平静下来的男性。这一大套解释有点破坏气氛--真可惜。她清清喉咙,再次抬起头看著他的脸。「这么说来……柏轩将血液寄过来给你,可是因为我订房的时候没有列出你的名字,所以包裹被退回了,而你现在……」她迟疑了。他像死人一样惨白。如果她像他这样苍白,她看起来一定会像鬼一样,他却依然展现出强壮性感的模样。实在不太公平。「如果你喝不到血,会怎么样?」 「奈米分子会开始蚕食身体组织,以便获取它们需要的养分。」他相当不情愿地承认。 凯蒂吓得眼睛睁得大大的。「听起来很痛苦。」 「是的。」他简单说道。 「会因此丧命吗?」 「最后一步当然就是死亡。不过,在那之前,会经历许多痛苦。」 「我昨晚挂掉柏轩的电话,」她十分惊慌地想起这件事。「你能不能叫他多送一些鲜血过来,免得--」 「不能。」路森的语气突然听起来有一点暴躁。 「你有回他电话吗?」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在你挂断之前,他只来得及说他在欧洲。」 「喔,天啊,」她小声说道。「你痛多久了?」 「从今天早上四点钟开始。」 凯蒂闭上眼睛。很好!那表示奈米分子早就开始对他鲸吞蚕食。她手上有个饥饿的吸血鬼,一个饿到发痛的吸血鬼。而她把他安置在旅馆,而这旅馆中有超过两千名罗曼史书迷渴望扑进他怀里。这简直就像把一头狮子放进猪圈。凯蒂叹气。当然,一切都是她的错。她认为自己最好尽快弥补这个过错。 「好吧。在我们想出别的方法替你弄到更多鲜血之前,你需要喝多少血?」 他露出讶异的表情。「也许20就足以支撑我度过今天。不过我需要--」 「20!」凯蒂尖叫。天哪。 「是的,差不多。」 凯蒂认真考虑这件事,他昨晚咬她的时候,并没有造成疼痛。事实上,该死的,那感觉很美妙。可是,20? 「你去捐血,也差不多是这个分量。」他满怀希望的告诉她。 「是吗?」她不曾捐过血。可是她看过每当急需用血的时候,新闻报导会拍出许多人排队捐血的画面。她想,路森说的应该是真话。 凯蒂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臂,手腕朝上,送到他嘴边。「来吧。」 路森眨眨眼,鼻子微微颤动。她很好奇,不知道他能不能闻到她血液的味道。路森觉得她闻起来像晚餐这件事情让她很苦恼。 「来吧?」他不太有把握地重复她的话。 「来咬我吧!」她不耐烦地说。她把头转开,担心这次会疼痛,先眯起眼睛。毕竟,这次是咬在手腕上,不是在脖子上。也许她应该伸出脖子才对。 当他握住她手指的时候,她不敢乱动。凯蒂屏住呼吸,等著被咬。路森的嘴唇接触到她手腕敏感的肌肤,她的心跳停止,几乎想把手抽走。可是她并没有感觉尖锐剧烈的痛楚;他仿佛只是细细的咬著她的肌肤。 路森沿著她的手腕轻咬的时候,她想著:嗯,这感觉还不坏。她相信比到血库去输血的感觉好多了。好多了,甚至让人兴奋。路森一路轻咬至她手肘内侧敏感的弯弧,她不禁微微扭动。显然他还没开始吸血。或者,他已经在吸了?凯蒂轻眨睁开一只眼睛,看著他。她只看得见他低头俯贴在她的手臂上。他的头发很好看,浓密、漆黑,而且-- 「喔,」当他轻轻刺入她的肌肤时,她发出喘息。并不会疼痛,反而涌现性感的感觉,让她很讶异。他继续沿著她的手臂往上移动。她模模糊糊地想:也许那边的血管不够好。她注视著他的头部逐渐上移,在抵达她的上臂内侧与胸部之间的时候,他突然改变方向,噙住她胸前的蓓蕾。她吓一跳,几乎要抗拒,但是他吸吮著她敏感的肌肤,或许他从胸前吸血也比较好。别人不会发现伤口。他缓缓舔她、吸吮她,深深将她含入口中。凯蒂认为他随时会开始吸她的血。 他一只手从她的小腹向上抚摸,找到另一只乳房。凯蒂慢慢躺回床上,告诉自己这只是避免她在路森吸完20的血液之后会晕倒,实际上,她的身体颤抖得很厉害,肌肉兴奋地颤动。她不认为自己能挺直身体承受路森如此煽情的袭击。 路森随著她躺下,用一只手肘支撑身体,继续取悦她。凯蒂闭上双眼,双手游移,伸入他的头发中,双手揉乱轻扯他的发丝。她无意打扰他的用餐,可是她突然觉得很饥渴--迫切渴望路森的吻。他的嘴唇离开她的蓓蕾,凯蒂看见她的皮肤上并没有伤口。他还没吸血。看来,吸血是相当复杂的折磨。她早该知道。路森不是那种吃饱就溜的人。 如她所愿,他的嘴唇来到她唇边,凯蒂发出叹息,迎接他的亲吻。她的双手也滑到他背后,摸索他的臀部,催促他更加紧密地贴近自己,甚至拱起身体配合他。他的男性碾磨著她,并没有进入,但他似乎和她一样兴奋,因为他的吻越来越强势与猛烈。 「我想要你。」他在她耳边低语,轻轻咬著她柔软的耳垂,尖锐的牙齿微微露出,划过她的耳垂。 凯蒂突然有个疯狂的点子,假使她没有穿耳洞,他可以替她做这项服务。 「凯蒂?」 她强迫自己专心。他想征得她的同意。她不太确定他是想征求吸血的允许,还是征求进入她体内的允许?也许两者都是。凯蒂模棱两可地叫他尽管进行,门上却响起敲门声。 「嘿!你们两个!」克里的声音从门的另一边传来。「听著,我不愿意打扰你们,可是十五分钟之后,早午餐欢迎会和颁奖典礼就要开始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第十章 「路森还好吗?他的脸色十分苍白。」 俐珍这么一说,凯蒂担忧地看看她所负责的作家。路森的确非常苍白。在他的卧室之中,他已经显得很苍白了,但是在早午餐欢迎会会场的灯光下,他的脸色看起来更可怕。她应该坚持叫他吸血的。 当然,她努力过。当时,她要他好好吸血,可是克理非常固执,一直敲门,所以路森拒绝咬她。他担心吸完血之后,她会晕过去,而他不希望看到她忍受头晕目眩之苦准备出门,也怕她昏倒。况且,没有时间了,他说,他晚一点再吸。 现在,看著他惨白的肤色,她真想踢自己一脚。她应该更坚持的。 「凯蒂?」 她转头对上司挤出一丝微笑。「他的时差还没调整过来,稍后就会好了。」 俐珍接受她的说法,把注意力转回餐点。凯蒂打算餐会一结束就让路森咬她;他们可以在前往读者欢迎会之前,上楼赶快吸一点血。她已经找到方法,可以让他得到充足的血液补给。她仔细考虑过了,即使他们今天找得到柏轩,她相信包裹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寄达。 凯蒂一想到柏轩的电话随时都可能进来,而现在房间内一个人也没有,她不禁皱眉。白天都不会有人在。如果他们今天去参加封面模特儿晚会,晚上也没人在。也许他们可以略过这个项目,路森其实不需到场。书迷的焦点全都在男性封面模特儿身上,也许不会发现路森缺席。不过,俐珍和查克会发现。凯蒂对著餐盘大皱眉头。俐珍不会介意,可是查克会。他认为公司付一大笔钱请路森来参加罗曼史年会,自然希望物超所值。 「他会说话吗?」 查克酸溜溜地提出问题,凯蒂锐利地看了他一眼。她事先确保克理坐在路森旁边,她坐在路森的另一侧。俐珍坐在她右手边,查克的位子在俐珍隔壁,可是查克的头靠过来,挡在总编辑俐珍的前面,他说话的时候,下巴几乎碰到她的胸部。俐珍气得快冒烟了,凯蒂不怪她。查克是个色老头,每次遇到女同事,都试图偷瞄她们的胸部。他不受员工爱戴,他们简直等下及看到有人取代他。一般而言,圆屋出版社的社长大多每年换人,凯蒂希望莫查克也不例外。自从他来到圆屋,接掌施乔治的位置之后,同事都不太开心。施乔治表现优异,他把在广播业与电视业的学问带到出版界,对圆屋贡献良多。当他突然被大公司挖角的时候,没有人感到意外。莫查克是个很差劲的继任者。 凯蒂的目光从他不屑的表情瞟到韩裘蒂脸上。这位作家坐在查克旁边,正好奇地打量著路森。凯蒂并不讶异。路森除了外貌迷人,也得到非比寻常的贵宾级接待。原本圆屋出版社的编辑和主管应该分散到不同的餐桌,才不至于冷落旗下的各个作家。但是克理和凯蒂这个星期都会寸步不离的陪著路森,而俐珍和查克一直想和这位神秘的殷先生见面,所以他们全都围绕在他身旁。只留下谭迪娜和行销部副理杜汤姆去照顾其他三十位与会的作家。 「我刚刚问你,他会说话吗?」 凯蒂将目光移回查克脸上。很少人的五官恰好反映出他们惹人厌的个性,查克偏就属于这种人。他有一张坑坑疤疤、红不隆咚的脸,有气无力的灰色胡子,和一颗布满斑点、日渐光秃的头颅。 凯蒂思考这个问题。很不幸的,路森大多时间都相当沉默。此时,他安静得像块大石头。她正要开口替路森的沉默找借口,却突然改变主意。老板希望路森出席,她也把他找来了。如果老板对他的表现不满意,也许以后就不会再要求她纠缠路森。她耸耸肩,说道:「他很少说话。」 查克似乎不太高兴。凯蒂不在乎。她说的是实话,她也不能替路森的个性负责。她又看看路森。克理正在说话,路森沉闷地点头。他的眼睛周围出现紧张的皱纹,让她很担心。她猜想他是否正在忍受许多痛楚。她立刻开始动脑筋,想找方法替他弄到鲜血--他说只要20,但是多给他一些会比较保险。她考虑为他排出可供吸血的受害者阵容,可是,尽管她乐于把查克当成让路森饱餐一顿的第一人选,她并不想把其他人列入名单。 凯蒂还在思考这个难题,桌上的餐盘就被收走了。颁奖典礼开始。 她不甚专心地听著主持人念出每一个奖项的所有入围者,然后宣布得奖者。凯蒂跟著其他人鼓掌,不过她通常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最后一位入围的是殷路克--《爱情会咬人》。」 主持人喊出路森笔名的时候,凯蒂在座位上突然挺直坐姿。她一点儿也不意外发现身旁的路森也做出同样的举动。她忘了告诉他,他的作品入围三项提名。看到他向她投以控诉的目光,她缩了一下。 「被提名不表示一定会赢。」凯蒂安抚地说。 「得奖的是……殷路克--《爱情会咬人》!」 「狗屎。」路森用法文喃喃咒骂。 「狗屎。」凯蒂用英文重复他的话。她迟疑了片刻,不过路森完全没有要站起来的迹象,她靠过去对他解释道:「你必须起身去领奖。」 「我不要去领奖。」 听到这么孩子气的抱怨,凯蒂觉得心脏无力。他活了六百多岁,讲话还像个小孩似的。男人不分物种,通通一个样儿……或者该说不分种族呢?哎,随便。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肘,猛然起立,强迫他跟著站起来。「我也不想去。所以我们一起去领奖吧。」 路森允许她逼他起立,让她松了口气。她带路森走到位于大厅另一头的舞台。一路上,众人纷纷鼓掌、恭喜他,也有些人嚷著他们很喜欢他的作品。路森似乎对此丝毫不以为意。他顽固地向前走的时候,脸上绷得紧紧的,表情近乎痛苦。凯蒂分辨不出这是因为饥饿,还是他不习惯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从他在多伦多的隐居生活看来,她知道他一定很痛恨这一类的事情。就算她在三天相处的时光中没有了解这一点,他的母亲和妹妹在婚宴上也透露了许多他的个性。 贝罗夫人dybarrow特为本书写了篇自述,请参阅本书附录之「午茶聊天室」。)--这位一手推动《浪漫时代》杂志、罗曼史年会,以及许多重要活动的女性--在台上等著要颁奖给路森。凯蒂和路森顺著台阶登上舞台的时候,她展现灿烂的笑容;不过,她注意到他们怪异的举止,脸上不禁流露关怀之情。凯蒂挤出比较愉快的笑容想让贝罗夫人放心,可是她却无法让自己安心。路森并不擅长演讲,凯蒂料得到他会说出什么话。 「殷先生,恭喜你,」贝罗夫人一边说,一边将奖座颁给他。「我非常喜爱你笔下的吸血鬼系列故事。」 路森咕哝一声,接过奖座,就要下台离去。凯蒂目瞪口呆看著他的背影,然后小声抱怨,追上前去,伸手抓住路森。 「你必须发表感谢词。」她小声敦促他回到台上。 「我不要。」 凯蒂听到他虚弱的声音,不禁皱眉。她几乎开始比较喜欢那个说「不」的路森了。她揣测缺少血液对他的心智造成多大的影响。如果她不快一点替他找到血液,他会不会完全失去理智,变得疯疯癫癫?这种可能性让她有点害怕。 「说谢谢就好了。」她下达残忍的命令,硬把他拖回舞台上。 「他还好吗?」贝罗夫人低声问道。路森停在麦克风前面,一脸茫然地瞪著底下的人海。凯蒂心想,不知底下的观众看在他眼中有没有变成牛排大餐。她对贝罗夫人点点头。 「时差的关系。」她撒谎。 「真的只是这样吗?」贝罗夫人一脸怀疑,凯蒂只好又说:「还有一点肠胃型感冒,我想。」然后,凯蒂让步,坦承道:「他不太舒服。」 「喔,天啊!」贝罗夫人喃喃低语。 「可是我们希望他的感冒很快就会痊愈,」凯蒂向她保证。「我们今晚可能会去看医生,不能参加封面模特儿晚会。」 「晚上去看医生?」 「我们只约得到这个时间。」凯蒂撒谎。 「喔。」贝罗夫人摇摇头,发现路森已经沉默地站在麦克风前面好几分钟了。大家都安静下来,等待他发言。 凯蒂走到他身旁,用手肘顶了他一下。「说谢谢。」 「谢谢。」他照著她的话说了。听起来像忘恩负义的咆哮,而且说完立刻退后。凯蒂畏缩不前,不过贝罗夫人挽救了这个场面。她走到凯蒂和路森的中间,抓住他的手臂,敦促他再次上前。她靠近麦克风,说道:「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她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朝著那一桌男模特儿露齿而笑。除了出版界的工作人员与少数几位作者的丈夫,这些男模特儿是万红丛中的几点绿。「你们也看到殷先生苍白的脸色了,他不太舒服,却仍坚持来参加今天的典礼,以答谢大家的支持。」她暂停片刻,让大家消化这个消息后继续说:「我个人衷心感谢他的参与。让我们给他热烈的掌声,感谢他写出精彩的故事。路克,谢谢你。」 贝罗夫人转身拥抱他,然后观众开始鼓掌。 凯蒂松了一口气。贝罗夫人成功挽救大局!接著,她注意到路森鼻翼翕动,他低下头靠近贝罗夫人的脖子。更让凯蒂惊慌的是,他眼中散发银色的光芒。他的嘴唇沿著贝罗夫人的肌肤移动,寻找跳动的脉搏。 凯蒂惊恐地睁大眼睛。该死的,他竟然想在舞台上吸人的血! 「不!」看到路森的牙齿变长,凯蒂发出尖叫。叫得很大声。所有的人一片错愕,鸦雀无声。可是凯蒂不在乎,毕竟贝罗夫人因此离开路森的怀里,转头惊讶地看著她。路森失去进食的机会,脸色阴沈地瞪著她。 「呃……」凯蒂试图打破沉默。她走到麦克风前面,说道:「不。这个……呃……没有必要感谢他。路森……他也很高兴……呃……有这个机会向大家道谢。呃……谢谢。」 群众又开始鼓掌,可是凯蒂几乎没有注意到这些。路森又朝著毫不猜疑的贝罗夫人靠近,眼中依然流露著饥渴。凯蒂挤出一个笑容,抓住他的手,把他拖走。 「你快要咬到她了。」她谴责他。 「我只想吸一点点血。」他语气微快。 「一点点?」她惊呼。「就在舞台上吸血给大家看?」 「他们会以为这只是宣传的噱头,」他替自己辩护,然后叹口气,悲惨地承认。「我克制不了。她的血液既浓烈又甜美。」 凯蒂瞪著他。「你该不会--」 「没有,你及时阻止我。但是,我可以由气味判断血液的口感。」 凯蒂扮了个苦瓜脸,注意到他眼睛周围的纹路加深,他的嘴唇周围也出现皱纹。「你现在有多饿?」这问题很蠢。这家伙差点在舞台上咬贝罗夫人一口。他一定饿坏了。她真正想知道的是:「我是说,你很痛苦吗?」 他冷酷地点点头。 「昨天晒那么一点点太阳,就造成这么大的困扰?」她问道。如果是这样,那么她认为在某些方面来说,吸血鬼似乎比人类更虚弱。起码,在这方面非常脆弱。 「昨天晒那么一点点太阳,而且昨天在飞机上坐我隔壁的人得了感冒,不停对著我咳嗽,这--」 「周遭有病人也会消耗掉更多血液吗?」凯蒂紧张地问。他们和几千人一起待在旅馆里面--病菌可能非常猖獗。难怪他喜欢离群索居。 「会。」路森点头。「奈米分子会包围入侵的疾病,歼灭疾病,可是会消耗更多--」 「血液。」凯蒂闷闷不乐地接口说完。 「是的。而且,今天这里也有阳光。」 凯蒂惊讶地环顾明亮的宴会厅。墙壁坚实,没有窗户,但是头顶有天窗。天窗是毛玻璃,凯蒂没想到这也可能是个问题。她早该考虑到的。她望向他们坐的那一桌,发现她选了一张刚好在天窗下的桌子,她几乎发出痛苦的呻吟。 「昨天晚上喝酒也不好,」路森继续说道。「酒精会让身体脱水。」 凯蒂皱眉。她今天早上曾经注意到电视机前面的咖啡桌上有压扁的啤酒罐、空空的披萨盒和一大堆花生壳。看起来克理和路森昨天享受了一个男人专属的夜晚。毫无疑问的,路森正为昨晚的欢乐付出代价了。看来他的虚弱是许多事情综合起来的结果。然而,最后一个因素的确是她的错。 他们快走到他们那一桌的时候,凯蒂把路森带开,朝一处出口走去。「来吧。」 「我们要去哪里?」他听起来很困惑。 「帮你找食物。」她踏出宴会厅,环顾四周。实在没有时间回套房去了,必须找一个近一点的地方。她把他拖到男厕。 「进去看看里面有没有人,」她提议。「如果里面有人,让他们离开。你办得到,对吧?你知道,就是控制他们的心智,然后--」 「可以。不过--」 「快!」凯蒂坚持。 路森摇摇头,推开男厕的门。几分钟之后,厕所门打开,一个男人走出来。凯蒂认出他是一个封面模特儿。她紧张地对他微笑,可是他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发现她站在那里。他的眼神呆滞,表情空白。 她看著模特儿走远后,溜进厕所,很高兴看到路森独自在里面。 「好。」她充满决心地走向他。「我们开始吧。」 她伸出手腕,路森摇摇头。「我做不到。」 「做不到是什么意思?」她怒气冲冲地说。「你已经咬过克理和我了,你当然做得到。把牙齿伸出来。」 「凯蒂,不行。你会痛。」 「昨天晚上不会痛。」她指出这一点。 「那是因为你被性欲冲昏了头。」 凯蒂脸红,可是没有否认。她昨晚的确相当激情,而且急切。「这有什么关联吗?」她眯起眼睛。「克理没有--」 「当然没有。」他语气开始不耐烦。「可是我可以控制他的大脑。」 「那就控制我的大脑吧。」 「凯蒂,我做不到。你的心智太强壮了。」 「是吗?」她感到满心愉悦。她的心智太强壮了。这不是很好吗?她心智强壮。喔,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心智比克理强悍,因为以她昨晚回到房间时所看到的情况来判断,路森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控制克理。她想好好炫耀一番,可是路森继续说著。 「我唯一能进入你大脑的时机是在你睡著,或是你陷入激情的时候。至少,我确定在那种情况下我办得到。我昨晚咬你的时候,你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对不对?」 凯蒂摇摇头。「一点儿疼痛也没有。」 他点点头。「在那个时候,你的心智是开放的,我才能把欢愉的感觉注入你的大脑。」 「嗯。」凯蒂消化这个消息。「你怎么知道你有办法在我睡著的时候进入我的大脑?」 路森露出愧疚的表情,凯蒂突然想起她在他家中作过一场煽情的春梦。「你该不会……」她说。 面对她的指控,他微微退缩,举起手安抚她。「我只是……检查你。而你的样子如此甜美性感,我开始幻想将对你的渴望付诸行动,一直没有发现你在接收我的想法,直到你……呃……」他不自在地耸耸肩。「我就立刻停止了。」 凯蒂瞪著他,觉得秘密曝光了,感觉好脆弱。她在他家所作的梦完全不是梦境。或者,的确是梦呢?是他的性幻想?是一场梦吗?一场清醒的梦?那并不是她的梦。 厕所的门开了,她和路森警觉地朝门口看去,有一个中年男子走进来。路森脸色一沉,眼睛闪烁银色的火焰。离开。 那个男人突然停下脚步,眼神呆滞,转身,顺从地离开厕所。 等到里头又只剩下他们两个,凯蒂抓住路森的手,把他拉进有隔间的厕所--她不能放任他对每一个进入厕所的人施咒。有隔间的厕所很隐密,适合吸血。「路,快吧。你需要鲜血,你愈来愈像个活死人。」 「我不想伤害你。」 她恼怒地叹口气,心底却暗暗高兴路森不愿意让她受苦。尤其是他显然正为了她能轻易供给他的血液而忍受悲惨的折磨。被咬的疼痛应该和打针差不多吧。至少,她希望只有这么一丁点痛楚。 「听著,如果我对你打开心智呢?」她提议,虽然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做。她猜想或许想一些开阔的事会有帮助。「我们试试看。我打开心智,而--」 「凯蒂,」路森开口。她知道他打算拒绝。她目前身在该死的男厕里面像是疯狂的伦菲尔德(译注:renfield伦菲尔德是被吸血鬼德古拉所利用、奴役的房地产经纪人。),把血液贡献给这个愚蠢的男人,而他却拚命坚持欧洲古老的骑士精神。他一定真的很老了。以她的经验,现代男人都十分乐意接受女性的奉献,无论对那位女性是否有益。天杀的,他们有时候甚至强夺女性不愿意奉献的东西。 「该死,路森!」她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她抓住u字领洋装的领口翻开,露出她用来将胸罩肩带固定在洋装上的别针。 「你在做什么?」他又露出一脸怒容。 很好,她气愤地想,心底觉得很不高兴。她以为只有小婴儿才需要一匙一匙喂食。她将别针从肩带上解开,快速刺入指尖,用力挤出一滴圆滚滚的血珠。她意志坚决地把指尖伸到他的鼻子下面。 「你饿不饿?」她问。他后退贴在隔间墙壁上,努力避开她的手指,她却紧跟不放,在他鼻子下面轻轻摇动手指。当她看到他鼻翼翕动的时候,心中涌起一股胜利感。「来吧。你饿了。尝尝看,舔一口就好了。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再替你找别的人。如果你喜欢,在我的脖子上轻轻咬一口,你就会感觉好多了。来吧,路森,早餐尝一点凯蒂试试看……」她语音未落就发出一声惊吓的喘息,路森舔去她指尖的血滴。他的舌头扫过她的指尖,快得她几乎感觉不到。不过她很满意,路森的眼睛闪耀著银色的光芒。她成功了。 她把头偏向一侧,眯著眼睛准备接受下一步,然后她想起打开心智这回事。她想著:我的心智打开了,路森可以进入。我的心智打开了,路森可以进入。 显然,打开心智并不容易。她感觉到路森的手放在她的手臂上,嘴唇轻刷过她的脖子,他的牙齿刺入的时候,她感到一阵剧痛。 「噢,噢,噢。」尽管不愿意,凯蒂还是开始挣扎。路森立刻松开。不过他仍然抱著她,双手用力钳住她的手臂,呼吸沉重,他努力克制饥渴的时候,眼中的银色火焰看起来像地狱之火一般。 凯蒂不快乐地咬著下唇,对自己的软弱无用感到羞耻。可是真的好痛。打针从来没那么痛。话说回来,针头也没有路森的牙齿那么粗。她用一手压著喉咙。「我想,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启心智。」 路森放下他的手。「你最好赶快离开,我不认为我还能继续克制自己。」 凯蒂迟疑,接著,向前一靠,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你在做什么?」他严厉地问。 「如果你只能在销魂忘我的时候进入我的大脑,好让我不觉得疼痛,那你最好勤快一点,努力挑逗我。」她说。 「凯蒂,我们在厕所。这地方不适合--」 「你真是缺乏冒险精神,」她说。「老兄,忘掉我们身在何处,赶快开始吧!这里是公用厕所--随时会有人进来,」她指出这一点。她向前一靠,贴上他的嘴唇。她只需要这么做,路森猛然开始回吻她,手臂像钢圈一样牢牢圈住她。 隔壁厕所的门突然打开,她背后的墙壁随之震动。凯蒂猜想有别人进入厕所了。她不太在意,可是路森抬起头皱眉。他看了凯蒂一眼,脸上充满担忧。 他轻声咒骂,调整拥抱的姿势,放下凯蒂让她坐在马桶上。他一句话也没说,表情却非常严厉。他拉好她的衣服,扣好洋装的扣子。他一整理好凯蒂的衣衫,就打开厕所的门向外看,然后抱著凯蒂站起来,让她的双手搂著他的肩膀,半走半抱的离开厕所。凯蒂没有看到任何人,可是他们隔壁的厕所门关上了,她可以看到门底下露出的脚。有人进来了,她模模糊糊地想著。 「你们在这里啊!我到处找你们两个。」 凯蒂环顾四周,看到克理正朝著他们走过来。他一脸紧张,语气听起来很急迫。「查克非常生气。路森赢得了另外两个入围的奖项,人却不在现场……天啊,凯蒂,你还好吗?你的样子真可怕。」 「她不舒服,」路森解释,在心里踢了自己一脚。这都是他的错。他吸太多血了--他无法克制自己。一旦甜美温暖的血液冲过他干裂的舌头,涌入口中,他就迷失了。如果不是有人让他分心,他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什么。他担忧地凝视凯蒂失去血色的脸蛋,再次严厉谴责自己。幸运的是,他吸食的量不至于造成严重伤害,只是凯蒂会觉得虚弱而且-- 「我还以为是你不舒服,」克理困惑地说。他上前扶住凯蒂另一只手臂,帮他分担凯蒂的重量。 「这是会传染的。」路森低声说道。他带著另外两个人走向电梯。 「太好了,」克理说。「接下来大概就是我了。」他脸色一亮。「可是你似乎痊愈了,脸颊上又有了血色。起码这个疾病消退得很快。」 路森歉疚地缩了一下。他恢复气色要归功于凯蒂的鲜血,但却造成她的虚弱。他觉得身体好一点儿了。一点点。他猜想如果能再弄些血液,他就能恢复正常。 「我们要去哪里?」他们在等电梯的时候,克理问道。 「带凯蒂上楼去躺一下。」 「不。」凯蒂突然强迫自己站直。她奋力尝试,却只能虚弱地摇摆。「我们应该参加读者招待会。」 「你身体状况不好,不能去参加什么愚蠢的招待会,」路森反驳她。「你需要吃一点甜食,好好休息。重新制造……」他把话打住,不希望在克理面前泄漏太多事情。 「我只要坐在那里。他们会有准备点心,」凯蒂坚持。她转向克理。「颁奖典礼快结束了吗?」 「对,再半个小时吧。」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克理看了路森一眼,然后一起搀扶凯蒂走进电梯。「她待在读者招待会应该还好,我们会注意她。如果她不去,查克会发火。」 克理按下电梯按钮的时候,路森没有说话。他不喜欢这个决定,可是他不想危及凯蒂的工作。他会留意她的情况。 第十一章 凯蒂将袋子倒过来,注视她所买的东西滚出袋口,再将它们分类。她抓起黑色的毛衣和黑色的羊毛帽,到衣橱旁边拿出黑色的长裤。她迅速穿上长裤、套上毛衣,将帽子塞进口袋。接著,她赶回床边,将东西都丢进新买的黑色背包。完成之后,她看看手表。 凯蒂大半个下午都在圆屋出版社招待会场,坐在路森隔壁的椅子上,吃光他不断塞到她面前的每一样食物,顺从地喝下他请克理出去买的柳橙汁。路森的喂食简直没完没了。凯蒂在吃下食物、喝下柳橙汁之后,很快地就感到好多了。至少,身体觉得好多了,可是路森一直焦急地守在她身边。这男人简直像悉心照顾幼雏的母鸟。 路森心中充满愧疚,使得凯蒂很想踢他一脚。他不需要觉得内疚--是她逼他吸血的。是的,被吸血让她暂时体力不济,但终究没有造成伤害。然而,她不打算自愿变成路森的晚餐。即使这种体验大致上还算愉快,她也不愿意再次奉献自己,成为他的下一餐。所以她整个下午一直苦思该如何替他找到血液。 凯蒂参加过几次罗曼史年会,可是从来没看过圆屋出版社的招待会这么忙碌。书迷大量涌入,会场大爆满,挤不进来的人只好流落到走廊上。查克显然很满意。俐珍、汤姆和迪娜忙著回答问题,发送画著迷你版故事封面的钥匙圈。克理几度被迫离开路森和凯蒂,去和他所有负责的作家商谈,不过一切都没有问题。书迷都很体谅,对路森很温柔。这可能是因为罗夫大那席「殷路克身体不适」的话,也可能是因为路森虽然不再像个活死人,脸色却依旧苍白,显得非常脆弱。无论是什么原因,凯蒂原本担心会一拥而上,吓坏路森的书迷都表现出优雅而体贴的态度。而且她们也都主动发言,滔滔不绝的诉说她们有多么喜爱他的作品,似乎没发现他很少开口应答。 凯蒂是在招待会上想出这个计划的。实行这个计划必须冒很大的危险,也需要足够的疯狂,但这是她唯一想得到的法子。她知道路森可能不会赞成,所以没让他知晓。她要求克理陪同路森出席晚餐暨封面模特儿晚会,自己溜去搜集必需品。现在,她检查完毕,确定一切准备好了,再次看看手表。 她指示克理晚餐过后立刻带路森回房间,略过其他活动。她望向旅馆窗外。当她进行秘密采购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沈;现在外面一片漆黑。很好。他们需要黑暗。 客厅传来的笑声,让凯蒂知道这两个男人已经回来了。她很好奇他们的笑声为何这么轻浮,于是溜到客厅。她看到路森一副苦恼的模样和克理开心的表情,不禁扬起眉毛。 「玩得愉快吗?」她轻声问。克理再次大笑,她的好奇心跟著高涨。 「凯蒂,你不会相信的,」克理大喊。「我从来没看过这种事。我是说,你也知道,女人总是绕著与会的少数男性打转,就像蜜蜂绕著花朵,可是今天太疯狂了。我发誓,有一个女人真的扑到路森腿上,当著大家的面,向他求欢。我还以为他会逃跑,」他又哈哈大笑。「路森当时一脸惊恐。」 克理继续描述另外几次被他挡掉的攻击,路森露出苦瓜脸。那个晚会太疯狂了。路森厌恶太过积极的现代女性--当然,凯蒂除外,她的激进只限于某些美好的方面。可是他和克理努力逃离的那群女人……天老爷!路森从孩提时代看见拿著火把和干草叉攻击城堡的村民之后,就没再那么害怕过。直到今天。 他耸耸肩,听克理描述那个跟著他们跳入电梯的女人。她竟然乞求路森当她孩子的爹,宣称她热切渴望生出一个跟路森一样才华洋溢的儿子。尽管那个女人身材丰满、胸前伟大,路森仍旧拒绝了她慷慨的提议。如果当时克理不在场,他很有可能冒险尝试。凯蒂捐赠的血液帮他舒缓了稍早的痛苦,但是效用并没有维持很久。他的身体需要更多鲜血。他再次迫切感觉到进食的需要。他认为离席回房实在很可惜,若能走出晚会厅门口到走廊去找一些点心吃--不只一些,应该不错。他知道应该记取凯蒂的教训,别吸食过头。他的父母在许久之前教过他不可杀鸡取卵的道理。 「我要回会场去了。」 路森将注意力拉回现场,见到克理朝门口走去。 「你很乐意再度挑战那些女人吗?」凯蒂则揶揄他。 克理咧嘴一笑。「我必须陪我负责的作家说说话。况且,路森不在场,那些女人应该不会来打扰我。也有可能即使他不在,她们还是会来找我。」他说著,眨了一下眼睛。可是当他开门的时候,几乎被挤进来的人撞倒在地上。 路森惊恐地睁大眼睛,突然发现自己被一群兴奋而且吵闹不休的女人团团包围。她们每个人都互相推挤,想抓住他。路森一直往后退,直到发现自己已经退到墙边,可是她们仍然蜂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他的注意力全被这些女人血液甜美的气味拉走了。他偶尔断断续续听到只字片语,但是这些话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好喜欢你的作品喔……」 「……负担不起参加年会的费用,可是住进同一家旅馆……」 「……一直在大厅等待……」 「……从放在小说封底的照片认出你来……」 「……跟著你回房间……」 「……爱你!」 「……请咬我吧。让我也变成吸血鬼……」 「……可以在我的胸前签名吗?」 「出去!」 路森一定听到了这一声大吼,甚至知道这是凯蒂的声音。他还听到她下一句尖锐的话: 「路,你可不可以来一点特别服务?」 路森微笑。他很喜欢听凯蒂这样叫他。接著,他突然了解凯蒂希望他使用心智控制,说眼这些女人离开。他只能祈祷自己的注意力够集中,才能进行心智控制。他尽力抛开饥饿的感觉,集中精神,将「自愿离开」的讯息传送给那些女人。 凯蒂和克理也很帮忙,各抓住两个女人的手臂,催促她们向门口移动。路森使用心智控制对付剩下的人,直到她们通通出了套房门口,他才解除控制。 「天啊,」克理将门锁上,喃喃说道。「『咬我』?『让我也变成吸血鬼』?这些女人必须学习分辨现实与小说的差异。」 路森和凯蒂交换眼神,不过他们什么也没说,看著克理走向他的卧室。 「我还是从我房间的门口溜出去好了,希望那些女人没有盯上我的门。我会顺道去大厅柜台,要求安全人员上来请这些女人离开。」 「好的,谢谢你。」凯蒂挥手送他离去。路森和她默默等待克理出去,并且把门关上。 关门的声音响起,凯蒂叹了一口气。她带著坚决的表情转身看著路森,即使在如此体力不继的状态下,路森也察觉得出来一定没什么好事。她的第一句话并没有让他更安心。 「我有个计划。」 「你的袋子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他们离开旅馆的时候,路森迷惑地问。 「一些东西。」凯蒂简短地回答。她现在对他有些不满,因为他并没有立即遵从她的计划。听她说出计划之后,他一脸的不可置信,努力想说服她放弃。他尽全力想要她答应放他去咬一、两个来宾,他认为自己的计划比较明智,可是她似乎认为他这种想法很不可取。 他曾经短暂幻想,她的不悦会不会是因为她不喜欢和别的女人分享他让她尝过的快感,不过他很快抛开这种揣测。撞见过他吸克理的血,她早就明白他不需要藉著情欲挑逗达到目的。他认为凯蒂是因为身为人类,所以觉得受到冒犯。人类不介意为了吃牛小排而屠杀小牛,却对自己变成别人的食物感到愤怒。 「如果袋子太重,我很乐意自己提--在楼上我就告诉过你了。」凯蒂咬著牙说。 看到她这么生气,路森觉得自己快要露出笑容了。他立刻逼自己收回笑脸。他以前几乎不笑,所以这微笑应是缺乏鲜血的征兆。他换另一只手提袋子。这女人从不轻言放弃。在超过一个小时的争论过后,路森终于让步且同意她的计划。主要是因为他饿了,她又这么顽固,而且这是能离开房间的唯一办法。他很清楚,凯蒂会缠著他直到他答应。 路森虽然软化,答应试试她这个「一次解决」的用餐计划,却不代表他放弃礼仪。当地拿出这个她称之为「法宝袋」的袋子时,他立刻坚持要提袋子。凯蒂似乎认为这种举动是对她体力的轻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她可以自己提。可是他不答应。 哼,路森想,现代的女人真是麻烦。 「到了,」凯蒂宣布。她带领路森走向一辆计程车。路森跟著她坐进车内,她将一张地址便条交给司机。看来,她做过研究。她显然是「事前作好准备」的信徒--和柏轩一样。 即使身体不适,路森还是努力忍住笑意。他真的好想笑;凯蒂是如此可爱,又讨人喜欢。 车子没开多久就停下来,路森下车后,发现他们停在一家餐厅前面。路森困惑地站著,注视面前的建筑物,凯蒂跟在他后面下车。 「凯蒂,我想我们走错地方了,」计程车开走的时候,他说道。「我看不出--」 「往这边走。」她拉著他的手臂,往前走。「我不希望计程车把我们直接载到门口,免得我们小小的冒险明天就上了报纸。计程车司机也许会记得我们上车和下车的地方,记者可能会追踪到旅馆。这么做我们就不必担心这一点了。」她听起来不太愉快。这虽然是她的主意,她却显得非常紧张。 「啊,设想周到。」路森喃喃说道。他不想指出他们身上的服饰已足以让别人印象深刻了--更别说他提的袋子一直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即使提早在别的建筑物前面下车也没有帮助。不过也不必担心这一点;路森自会处理好,他无意让凯蒂遭到危险。 他想认出他们所找寻的那栋建筑物,不过凯蒂拉著他的手,匆匆走过去。他正想开口询问原因,她却突然转向,进入与建筑物反方向的一条巷子。 「我来采购的时候事先勘查过。」她一边低语,一边偷偷摸摸穿过巷子,一只手牢牢拉著路森的手腕。她以一种非常奇异的方式行走,低头屈膝,以为这样可以减少被别人看到的机会。 路森很不解地观察她的行为,猜想她平常的理智都跑哪里去了。她应该了解虽然用这个方式行走比较不容易被人发现,可是也使她看起来像要做坏事。她显然不了解这个道理。 他的脚尖踢到一颗石头,看著石头飞远,他叹了一口气,吓得凯蒂魂都快飞了。她突然拉著他一起跑,跑到一辆放在巷子中途的大型垃圾车旁边。她拉著他躲到垃圾车后面,然后害怕的探头向外张望。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她焦虑地低声问道。「我好像听到一些声音,可是没看到任何人。也许是一只猫。」 「可能是老鼠。」路森低头在她耳边低声说话。他晓得这样做很卑鄙,尤其他明明知道凯蒂听到的是什么声音。可是他克制不住。要捉弄她真是轻而易举。他已经好久没玩得这么开心……嗯,几百年了吧,他讶异地想著。 「老鼠!」凯蒂猛然挺直身子,她的头狠狠撞上他的下巴。 路森后退。他揉揉下巴,脸部肌肉抽搐,而凯蒂也按著头,发出疼痛的嚎叫。当然,她几乎立刻就停止尖叫,可是路森忍不住猜想那声惨叫让他们鬼鬼祟祟的行动曝光了。凯蒂并不擅长做坏事。 「嘘!」她严厉地说道,仿佛路森才是那个嚎叫出声的人。路森没有反驳,只兴味浓厚地看著她从口袋掏出两顶羊毛帽。她戴上一顶,从头上拉下,罩住全脸。那是一顶滑雪帽。她调整好洞口,露出眼睛和嘴唇,然后将另一顶帽子递给他。 「戴上。」她下达命令。她接过他提的背包,将袋子放在地上,袋子里发出匡当声。 「我不要戴这种东西。」他轻蔑地说。 凯蒂不耐烦地重重叹气。「路森,戴上。我不希望明天早上打开报纸,看到你苍白的脸被印在报纸上。」 「怎么可能--」 「防盗摄影机。」她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路森嗤之以鼻。「不可能会有人把防盗摄影机架设在一个--」 「现在到处都装有防盗摄影机,」她又插嘴。「可以降低保险费之类的。」 路森低声抱怨,然后让步。戴上这顶愚蠢的帽子,他觉得自己好像白痴。谢天谢地他家人没有看到这一幕。尤其是亚堤,他一定会嘲笑路森好几十年。他晓得凯蒂看不到他不悦的表情,可是仍然忍不住一脸愤慨地瞪著她。她果然没有注意;她正忙著搜索袋子里的东西,东西互相碰撞,一直匡当作响。 她到底带了什么鬼东西?他不悦地想著。 「你活了这么多年,」她用紧张的声调说道。「不会正好学过如何偷窃吧?」 「知道一点点。」路森承认。 「很好,」她听起来松了一口气。「因为我所知道的方法都是从电视上看来的。」 路森扬起一道眉毛,不过他再次想到凯蒂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用严肃的语调说:「你说这种话,没有人会相信。」 「是真的,」她热切地告诉他。「我喜欢有关警察的节目,而且才刚刚复习过。希望已经弄到足够的器材了。我不太有把握--只是去五金店抓了一些看起来很有用的工具。」 啊,所以她才没参加封面模特儿晚会。路森跪在她身边,好奇地看看袋子里的东西。他第一个看到的是顶端磨得很尖锐的螺丝起子。有好几把螺丝起子,尺寸不一。「划针?这些是用来做什么的?」 「电视上闯空门的小偷总是使用锐利的东西来撬开门锁,」凯蒂解释。她停了一下,露出沉思的表情。「或者使用信用卡。」她皱了一下眉头。「早知道应该把皮包带出来。」 路森没有注意听,他在翻那个背袋。「水管扳手?」他举起那个巨大沉重的铅管工用具。 凯蒂咬著下唇,不安地扭动一下。「我想,如果你撬不开门锁,可以把窗户打破。」 路森扬起一道眉毛,然后拉出一捆……「绳子?凯蒂,绳子?你带绳子做什么?」 「万一你必须爬入或爬出二楼的窗户,就用得到了。」她辩解道。 「这栋建筑物只有一层楼。」他指出这项事实。 「喔,对。」她不悦地看看这栋建筑物,仿佛怀疑屋子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矮了一层楼。 「我以为你事先勘查过。」 「我勘查过啊,我只是……」她随便挥挥手。「好吧,你不用从窗户爬出去,不过你可能必须把人绑起来。」 「嗯。」路森伸手拿下一项东西。「空调管胶带?」他掏出一卷银色的胶带。即使夜色漆黑,他还是看得出她脸红了。 「我爸爸常说手上有胶带,万事都好办。」她呐呐地说,然后,她挺直双肩,又说:「你在打破玻璃之前,先用胶带贴好,那样可以减少噪音和脏乱。或者,如果我们必须把人绑起来,胶带会使那个人没办法挣脱。」 「我还以为绑人要用绳子。」 「好,」她恼怒地说。「用绳子把人绑起来。你可以贴上胶带,堵住他们的嘴巴。」 路森差点笑出来,不过努力忍住了。她显然考虑过各种可能性。只是漏了一项,他不必用到这些废物。路森把东西都放回去,拉上背包,然后站起来。 「你在这边等。」他命令凯蒂,然后沿著巷子走到侧门。 如同往常一样,这个女人很不听话,紧紧跟在他后面。她的声音透著惊慌,问道:「你要做什么?」 「依照我们的计划,」他回答。「抢劫血库。」 他敲敲侧门。凯蒂几乎不敢置信。她不相信。路森认为闯入血库的方法就是敲敲那扇该死的门?他实在需要买一台电视,多少了解一下现实生活。没人会在闯空门前先敲门的。 也许他失去理智了,她闷闷不乐地想。这个念头停在脑海中,凯蒂认真地思考著。这可能性非常高。血液不足所造成的饥饿和痛苦已经超过他能忍受的极限。他现在可能已经神智不清了,她想著。所以她决定告诉他。 「你疯了,」她在路森敲门之后,周遭一片安静的时候说道。「对鲜血的渴望已经把你逼疯了。你--」 侧门开启的时候,她赶紧闭上嘴巴。凯蒂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目瞪口呆地站著,看见一个男人走出来。那个人有一头沙色的头发,年纪大约和她差不多,穿了一件白色的实验袍,脸上露出询问的表情,仿佛只是讶异谁会在这么晚的时间敲门。 凯蒂原本不期望有人应门,即使有,她也不希望是血库的员工。工作人员应该都回家了,不是吗?她原本以为来者会是一位安全警卫,或者是清洁工。 这个人似乎注意到他们的滑雪面罩,凯蒂赶快把思绪拉回来。她确信这就是那人脸上闪过一阵惊慌的原因。他正要关门的时候,凯蒂看了路森一眼,用手肘推推他。显然,不必她担心。下一秒,这个男人就定住了。路森早已对他进行心智控制。 路森瞪了那个男人片刻,周遭一片寂静,接著,那个人慢慢变得面无表情。路森愉快地问:「只有你一个人在吗?」 「是的。」血库的工作人员语气平直,听起来很像被麻醉了。 「这里有防盗摄影机吗?」路森问道。 当这个男人答「是」的时候,凯蒂觉得平衡多了,坚持戴上滑雪面罩是对的。可是路森有一点不高兴,她猜想他可能很希望能摘掉面罩。 「你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们看看你的血液库存呢?」路森接著问。凯蒂听到路森这种旧世界的客套用语,不禁翻白眼。路森真是凡事遵循古礼,连闯空门也不例外。 血库员工转身,沿著走廊前进。路森瞥了凯蒂一眼。「你在这里等,我立刻回来。」 「是、是、是。」她答道。她扛起背包,跟在他后面进去。这是她的点子;如果她像某些小说中没用的女主角一样,拧著手在巷子里等他,她就该死了。 路森瞪她,她回瞪。她把路森抛在后面,跟著穿实验袍的男人走。 他们一路走,她一路紧张兮兮地环顾四周。血库安静得有如坟场。不要这样想,她决定,可是脑海中马上浮现许多棺木,而她开始思考棺木的问题。显然,路森不需要睡在棺木里面。虽然他在旅馆房间内的窗帘上加挂了一条毯子,加强隔绝光线,可是他不睡在棺木里面。她想这是史托克搞错的另一项吸血鬼特质。根据路森的说法,他还活著,不需要棺木。他只是年纪大了。 她、路森,以及工作人员进入一间放置许多金属与玻璃冷藏柜的房间,凯蒂脸色一沉。路森的年纪非常大。她通常比较喜欢和同一年龄层的男人约会,路森不在那个年龄层。她绝对有把握路森是她所约会过最老的男人,也许他会是任何女孩子所约会过最老的男人。 她走入门内,停下脚步观看,而路森越过她身边,走向其中一个冷藏柜。他打开冷藏柜,里面露出好几排他所需要的红色液体。 凯蒂好奇地看著那个穿实验袍的男人。他看起来完全事不关己,像一具被路森所控制的强尸。有那么片刻,她很庆幸自己有颗强壮的头脑。倘若不够强壮,路森就会对她施咒,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对待她。这个念头太吓人了。 她将注意力转回路森身上。她带著浓厚的兴趣观察路森选出一包血液,把牙齿戳进去,过程干净俐落。看来,他可以直接利用牙齿吸血,一如使用吸管。他只是站著、牙齿插入,血液就被他吸干了。速度很快。不过,凯蒂还是紧张地看著走廊,等待他吸食完毕。 路森就这样,一个接著一个,吸光了八个血袋。当他喝完最后一包,他关上冷藏柜的门。凯蒂冲向前阻止他。 「你在做什么?」他看到她打开背包的时候问道。她把血袋丢进背包。 「带走一些血袋啊!你明天会需要更多血液,」她指出。「而我不想再闯进这里了。」 路森点点头。「把空袋也拿走。」他下达指示。接著,他走到血库员工的面前,低声说一些她听不清楚的话。 「你刚才说些什么?」他们匆忙沿著走道回人口处时,凯蒂问道。 「我指示他配合数量的变化,更改库存记录,才不会有人注意到血袋少了。」 「喔。」凯蒂踏出门外,陷入沉默。她摘下面罩,凉爽的空气吹拂在脸上,真是舒服多了,而且感到神经紧绷的感觉离她而去。可是她并没有完全放松,尤其是当他们搭上一辆计程车返回旅馆的时候。她今天一整天都像个上紧发条的时钟。她简直不敢相信会这么轻而易举。敲敲门?哼! 路森伸出一只手覆盖在她的双手上,凯蒂讶异地看著他。他居然在微笑,就某种程度来说。至少,他平常阴沈的表情消失了。这很接近人类的笑容,她想著,注意到他的双颊现在很红润,脸上痛苦的纹路也不见了。她不敢相信他喝了这么多血,可是显然鲜血对他大大有益。他的气色看起来前所未有的健康。 她低头看向覆盖在她手上的大手,反过来用自己的手握住他。凯蒂知道他感觉得出,她依然被紧张的感觉牢牢束缚,而他试著无声的告诉她一切都没事了。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少女时代,第一次和男朋友手牵手。当他们抵达旅馆,路森放开她的手,付钱给司机的时候,她感到很遗憾。 他们沉默地走进旅馆,搭电梯回到他们住的楼层。凯蒂纳闷,不知道电梯抵达的时候,他会不会亲吻她,感谢她的协助。她希望他会,甚至希望他会更进一步。不过,当他们走进房间,听到电视的声音,事情便不可能了。克理已经回来,正坐在沙发上休息。 「喔,嗨!我还在想你们去哪里了。你们不在的时候,有一个包裹送来了。」他比了一下放在窗边桌上的大箱子。「上面写著:请由黎凯蒂转交殷路森。我猜这应该是你弟弟重新寄送的,他一定自己想出来了。」他对自己说的话大皱眉头,然后又摇摇头。「不过,我猜昨天那一箱还没退回他手上--才隔了一天的时间而已。」他耸耸肩。「他八成是寄别的东西给你吧!」 凯蒂没有听到克理在说什么。她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著桌上的箱子。箱子侧边有「abb」的印记。会是殷氏血库(argeneaubloodbarn)吗?天啊!她真是白操心了。 第十二章 路森的目光扫视会场,看见凯蒂正在和谭迪娜说话。凯蒂穿了亮丽的黄裙子和同一色系的外套,很容易辨认。她散发著生命与活力的光彩,露出微笑,表情生动,双手随著谈笑风生而舞动。她好美。光看著她,路森的胸口就开始疼痛。一定是消化不良,他想起早上那顿油腻腻的早餐。 自从昨晚回到套房,发现柏轩寄来的箱子之后,她就不大跟他说话了。她甚至没有尾随他进入卧室查看箱子里装著什么,只将藏有六包偷来的血袋的背包递给他,喃喃道声晚安就回房间去了。这令路森觉得夜晚变得十分乏味。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开箱子,将所有的血袋都放进迷你冰箱--包括柏轩寄来的血袋,以及他们冒险的斩获。他必须将冰箱里面的东西清出来,才放得下血袋。他把几罐汽水、一些小瓶的酒精饮料,还有零食都堆在梳妆台上,然后晃到客厅,和克理一起看了一会儿的电视,暗暗希望凯蒂再次出现。她并没有出现。 去找凯蒂的念头是一种强烈的诱惑。对血液的需求已经被满足了,路森发现别的渴望正困扰著他--其中最让他困扰的,就是凯蒂的存在。不知道为什么,有她作伴让他感到比较轻松、比较年轻,仿佛六百多年的岁月并没有让他对生命逐渐感到厌倦。这女人已经大肆蹂躏他的心灵。 在看了一部很难看的吸血鬼电影之后--天老爷,为什么吸血鬼总是坏蛋?--路森就离开克理去睡觉了。他今天很早就醒来,吸了一、两袋血液之后,在通往外面走廊和通往客厅的两道门上挂出请勿打扰的牌子,避免清洁人员发现冰箱里的血袋会吓得花容失色,然后就加入凯蒂和克理的行列,一起出去吃早餐。 他们三个人在主餐厅与其他几位圆屋出版社的作家一起用餐。路森没怎么说话,只是很感兴趣地聆听凯蒂、克理与别人谈话。直到那时候,路森才了解到他独占了凯蒂和克理多少时间。他们两个一直把他当小孩子一样照顾,让他感到很羞耻。 他的自尊心一向很强。当大家移往招待会会场后,路森坚持凯蒂四处走走,和她所负责的其他作家谈话,他告诉凯蒂他可以照顾自己。她看起来很不安,但由于她需要尽可能与更多作家相处,最后只好让步。她常常回头留意他,偶尔会过来确定他安好,不过,早上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在会场到处寒喧,说说笑笑,让作家安心,并且赞美她们。 克理也去忙他的工作,照顾他自己的作家,留下路森和刚才一起吃早餐的其他作家坐在一起。路森整个早上几乎都在聆听别人的话,只偶尔发表意见。这些女性作家人都很好,既有趣又富有创造力,而且她们毫无疑问的就让他加入她们的圈子。可是,她们也以非常保护的态度对他,协助他应付一波波涌过来的书迷。 路森很感激她们的协助,但他开始产生一种复杂的情绪;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他需要保护?她们的表现仿佛他很脆弱,而且很敏感--他光是想到这个形容词就会发抖。路森自认是个最不敏感的男人。哎,他在年轻的时候当过战士,只知提剑砍人。自从手枪发明,他经历过无数次的决斗,射杀对手之后,再骑马去俱乐部吃早餐。他可以照顾自己。可是凯蒂和其他人似乎不同意。凯蒂虽然没有在他身边,仍然用保护性的眼光留意他,像看著幼鸟摇摇晃晃进行第一次飞行的母鸟。他毫不怀疑一旦她认为他需要帮忙,就会立刻赶回他身边。 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凯蒂正好朝他的方向看过来,所以路森不悦地瞪著她,她居然这么小看他。 「凯蒂是个大美女,」韩裘蒂轻轻在路森的耳边说道。「她也非常体贴、乐于付出。如果有人伤害她,她所负责的许多作家会很生气,包括我。」 路森转头,讶异地看著这位作者。吃早餐的时候,裘蒂坐在他身边,抵达会场后,她的位子也在他旁边。韩裘蒂五十岁了,可是像年轻女性一样活力充沛,她是圆屋出版社的顶尖作家之一。她不是突然冒出来的,而是辛辛苦苦建立起自己的写作事业,一本书接著一本书,慢慢增加读者群,她已经达到最近出版的五本书都荣登《纽约时报》畅销排行榜的成绩。她是一个充满自信、非常有趣的女性。路森很快察觉到她另一个比较不明显的特质,那就是她非常仁慈--虽然此刻的她像是一只母熊,严重警告掠食者别靠近她的宝宝。路森喜欢这一点。终于有人不再把他当成无助的小孩,而是潜在的危险人物。即使只是情感方面。 「我绝对不会伤害凯蒂。」他向她担保。他很欣赏韩裘蒂;他喜欢聪明的女人。 裘蒂缓缓点头。「希望如此,殷路克,因为我欣赏你。」 「我其实不叫殷路克。本名是殷路森,」他告诉她。「殷路克是我的笔名。」 裘蒂再次点头,伸出一只手。「我的本名是朱莉莎。殷路森,很高兴认识你。」 「叫我路森就好。」他和她握手,感觉自己的嘴唇一扭,挤出一个类似露齿而笑的表情。「莉莎,我猜你是写历史罗曼史的小说家?」 「是的。而且我买了全套你写的历史教科书,当成写作资料来研究。你比我所想的更年轻,不过,我早该发现的。你的作品不像大部分枯燥无味的陈年古事,你把其他的时代也写活了。研究你的书是一种乐趣。」 路森觉得嘴唇再次弯曲变成愉快的笑容。这感觉真奇怪。他不太习惯微笑。自从凯蒂闯入他的生活之后,他才开始微笑。不过,他认为自己可以逐渐习惯。 路森发现招待会的书迷潮已经消退,感到稍微放松了些,开始和这位新认识的朋友讨论历史。很快的,所有圆屋的作家都加入他们的讨论。 「变得有些安静。」 克理走到凯蒂旁边,凯蒂对他点点头。今天早上很漫长,但是成效斐然。凯蒂确信自己和与会的每一位她所负责的作家都谈过话了。她准备要休息。 「午餐时间到了,」她指出。「可能大家都在用餐。待会儿又会开始嘈杂了。」 「也许我们应该去接路森,一起去吃午餐。」克理提议。 「好主意。」凯蒂转头寻找路森的身影,看到他和裘蒂聊得正愉快。 「他的身体好多了,也比较不拘谨了,」他们走过大厅的时候,克理低声说道。「他不像德允说的那么难相处。不然,就是你对他具有很大的影响力。」 凯蒂自嘲地大笑。「你们两个在第一晚享受的『男孩狂欢夜』是他放松的大原因。」 克理大笑。「我不敢相信他从来没看过电视。不过他像鸭子学游泳一样,很快就喜欢上电视了。在那古板的标准英语性格的遮掩下,他其实相当有幽默感。我喜欢他。」 「我也是。」凯蒂无意识的回答。她突然了解自己说的是真心话。她真的很喜欢路森。虽然不太明白原因,不过她的确喜欢他。并不是因为他的吻,或者他在她的工作上扮有举足轻重的角色。她一直沉思自己为什么喜欢路森,直到他们来到那群正在争辩的作家旁边。 她第一次抵达路森家门口的时候,他非常无礼,而且脾气乖戾,但还不至于粗鲁到把她推出门口,要她滚回去。他绝对有权利这么做。他允许她拉著他出门采买,毫无怨言地跟著她逛遍整个超市,吃掉她做的食物。他的回信一直都让人觉得他很难以相处,但是凯蒂现在明白他不是故意的。 她忆起朗诵读者来信时,有读者问路森是否能把她变成吸血鬼,路森那声唐突的拒绝。她又想起有一位读者写信自称爱上亚堤,而路森的回答是:「他已名草有主。」在当时,她认为他是故意表现得很难相处,可是现在一切似乎都明朗了。她差一点大笑出声,虽然从前她曾经想对他尖叫。 路森是个诚实,而且遵守承诺的男人。他答应参加《浪漫时代》的活动,尽管他是被人误导以为这是一场访问,却仍然坚守诺言。她明白如果不是已经答应,地球上的任何事物都不可能把他拖来他现在置身其中的人群里。他也非常有爱心,很富骑士精神。当他急需血液的时候,仍然拒绝咬她,不愿造成她的痛苦。 当然,她开始怀疑在他那正经的外表与暴躁无礼的脾气之外,他有一种邪恶的幽默感。有时候她会捕捉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通常是在他表现得非常愚钝的时候--令她开始思考路森是不是故意惹她生气的。 「喔,嗨。」 凯蒂拉回思绪,向和她打招呼的裘蒂微笑。 「我们打算趁活动没那么热络的时候溜出去吃午餐,」克理说。「有没有人想一起去?」 所有的作家立刻拿著自己的东西,站起来。看来每个人都准备要休息了。凯蒂对路森微笑,他走到她身边,勾住她的手。这个举动感觉有一点宣示的意味,几乎像占有的姿态,可是凯蒂猜想这只是路森的教养,他天生的骑士精神。 有人提议走出旅馆,离开大会的氛围一会儿,可是凯蒂担忧阳光对路森的影响。路森似乎察觉她的忧虑,不悦地看了她一眼。他低声说他没事;他有「解药」。 「什么药?」裘蒂问。 「路森对阳光过敏,」凯蒂不情愿地解释,又匆忙加了一句:「可是他在楼上准备了一些……呃……药物,我相信他会没事的。如果你们喜欢,我们可以在附近找一家餐馆。」 「不,没必要拖著他陪我们到处找餐厅。我们不希望造成他的不适。既然我们还没有在旅馆的酒吧吃过饭,那就去试试看吧!」裘蒂提议,其他人也都同意。 他们一行人下楼的时候,其他的作家大开路森的玩笑,评论他是个吸血鬼故事作家,又对阳光过敏。「嗯。也许我们应该留意自己的脖子。」裘蒂打趣道。 凯蒂很俊悔引起这个话题。她对于这些挪揄感到紧张而焦虑,可是路森似乎从容不迫的接受别人的玩笑。最后,大家转而谈论别的话题。他们来到酒吧,找到位子坐好。 午餐很可口,有这群同伴一起用餐更是愉快。用餐完毕时,大家似乎都不愿意离开,所以凯蒂决定在把大家赶回招待会场之前,稍微轻松一下无妨。「也许我们应该在这里查看一下有哪些活动正在举行。」她提议。 裘蒂拿出她的大会议程表,念出上面的选项。有写作训练课程、一场叫做「爱的烹饪」的料理示范表演、灵媒与星座命盘解读,以及舞蹈课。 有两位作家想去瞧瞧写作训练课程,不过她们保证晚一点会回到招待会会场。另外两个人也做出同样的保证,然后跑去观摩料理示范。有一个人想去参加舞蹈课,就拖著呻吟抱怨的克理离开了。只留下裘蒂、凯蒂,与路森。 「只剩下灵媒算命和星座。」裘蒂宣布完合上议程表,放进皮包里。 「好像很好玩。」凯蒂将椅子向后挪,准备站起来。她刚好瞥见路森,很惊讶地发现他一脸迟疑。裘蒂也注意到了。 「路森,怎么了?担心灵媒看出你的未来会发生不好的事情?」裘蒂开玩笑。 路森扮个鬼脸。「或者看出我的过去。」 他的语气还是像平常一样乖戾,可是凯蒂发现自己开始辨认得出他眼中闪烁著淘气的光芒。裘蒂显然也看得出来,因为她哈哈大笑。然而,凯蒂想著,路森有一段很长的过去。六百年。那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她发现自己在思考这么多年来他是如何生活的。是否谈过恋爱?结过婚?有没有小孩?他现在是单身--起码看起来像单身。天哪,她甚至不能确定这一点;他可能有个妻子,他可能有小孩,他可能…… 「那么,路森,这么多年来,你是如何设法躲避婚姻的?或者,你已经结婚了?」裘蒂仿佛看出凯蒂的心思,替她发问。这女人总能看出别人的想法,这让凯蒂有一点紧张。这位作家可能有一点灵媒的天分。该死,她甚至可能有他心通,而且可能会嘲笑路森竟然用尽方法也打不开凯蒂的心智。凯蒂决定从现在开始,面对裘蒂时要善加保护自己的思绪……以防万一。 「你究竟几岁?」裘蒂继续问。「三十五岁上下?」 凯蒂看到路森的嘴巴歪歪斜斜地挤出一个罕见的笑容。 「差不多,」他回答。「而且,不,我没结过婚。」 「为什么?」裘蒂显然擅长一路追问。让凯蒂很惊讶的是,路森似乎只觉得好玩,并没有生气。看来克理说得对。路森放松了。 「谁敢要我?」他轻声问道,眼中闪著邪恶的光芒。 裘蒂看了凯蒂一眼,凯蒂觉得自己脸红起来了。这女人发现她对路森的好感了吗?天哪,她真的应该更加谨慎。 「到了。」她坚决又活泼地宣布。前面有个房间标志写著:「灵媒与星座命盘解读」。 那个房间里散布著几张小桌子。每张桌子前面都有一个灵媒或是星座专家,旁边摆放他们的招牌和随身用具。每张桌子旁边,另外放了一张椅子。一次一个客人,谢谢。也有几张桌子上面摆放水晶之类的东西,供人购买。看起来非常像是灵媒市集。 「我要去排我的星座盘,」裘蒂宣布。「接著,去找星座专家解说。然后再去找一个灵媒。」她的绿色眼眸闪闪发亮,显然很兴奋。 凯蒂从来没有见过灵媒,不知道该从哪里著手。她看了路森一眼,发现他一脸无聊,所以凯蒂对裘蒂点点头,露出微笑。「大师,带路吧!」 「你有一个非常年轻的灵魂,轻盈、充满爱与热诚,想体验世界上的各种事情。」 当灵媒对路森扇扇睫毛的时候,他保持沉默,可是凯蒂在他背后嘲弄地哼了一声。这个灵媒不再晃动他的手,瞪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你转世过许多次。」 凯蒂再次嗤之以鼻。「他怎么会有时间?」 「对不起?」灵媒抬头对她露出轻蔑的表情。 「你刚才说他有一个年轻的灵魂,」凯蒂指出这一点。「一个年轻的灵魂怎么可能转世过许多次?」她碰一下路森的手臂。「走吧。浪费钱。」 路森立刻站起来,在那个灵媒充满威胁的目光注视之下,带著她和裘蒂离开。他本想带著她们离开这里,不过裘蒂停下来,让凯蒂和路森也只好停下脚步。 「不,等一下。我想听她分析。」裘蒂指著一位单独坐在桌子前面的白头发的女士,她那一桌不像其他人都大排长龙。凯蒂猜想她是因为不做华而不实的噱头才会没那么受欢迎。其他的灵媒都打扮得金光闪闪、招牌很引人注目,桌布也很俗艳;这个女人并没有放桌布,穿著米白色的衣服,在这堆人潮中,这颜色保证毫不起眼,她的招牌也很朴素。 「她?」凯蒂狐疑地问。这个女人看起来不像成功的灵媒,但是表情很宁静。 「真正有才华的人不靠虚浮外表。」裘蒂说。他们一起走过去。 凯蒂和路森严肃地看著这个女人握住裘蒂的手。她说裘蒂是个作家--凯蒂认为要猜出这个结果并不难,因为这是属于作家的研讨会。裘蒂如果不是作家,就是读者,机会各半。这女人接下来说,裘蒂的写作事业很成功,这也不是什么天大的启示。她也许从裘蒂的作品封底早就认出来了。 接下来的陈述却让凯蒂很惊讶。这个灵媒说裘蒂仍在追悼一段很久以前的伤痛,她失去了她的灵魂伴侣。凯蒂觉得颈背的头发开始刺痛。这个消息并不广为人知,裘蒂的丈夫四年前去世,这是她出版作品的前一年的事。凯蒂知道裘蒂仍然常常因为想起他而落泪。裘蒂说丈夫是她的真爱。 灵媒安抚地捏捏裘蒂的手,说她丈夫正与他们同在,而且他一直都在裘蒂身边。可是她也说,他希望裘蒂能好好的活下去。很快会有另一个人进入她的生命,那个人不会像裘蒂的初恋一样成为她的灵魂伴侣,但他会是一位亲密的朋友、一个爱人,陪伴她度过余生--这个灵媒说,这是裘蒂丈夫的愿望。 裘蒂的双眼蒙上一层泪水。她站起来,转身看凯蒂和路森。凯蒂试著说一些话来提振心情,不过路森突然说道:「听起来,你在去世之前,还是有机会搞一下。」 凯蒂无比惊讶地看著他。她从来没听他用过这么粗俗的字眼。她甚至从来没听过他使用这么现代的辞汇。她震惊的转头看裘蒂,不过裘蒂爆出一阵笑声。 「是啊,有机会。这不是很棒吗?」裘蒂叹气,拍拍路森的手臂。然后她对凯蒂解释:「如果回溯到在招待会会场的话题,灵媒所指的,一定是性爱。蓓诗才在抱怨她笔下的人物性生活都比她更美好,我当时嘲笑她说,起码她有个伴,我很怀疑自己在去世之前,还有没有机会再来一次。现在,听起来我会有机会的!」 她对路森微笑,催促他坐上椅子。「朋友,轮到你了。我想知道她会怎么分析你。」 凯蒂看著裘蒂说服路森坐下。有那么片刻,她感到很不舒服。显然裘蒂和路森今天早上培养出某种友谊来了,凯蒂发现自己很嫉妒,因此觉得丢脸。她耸耸肩,甩开这种胸襟狭窄的想法,将注意力转向那个灵媒。灵媒刚刚握住路森的手,现在正用手指轻轻在他的手上滑动。她的双眼闭起来,集中精神。 「你非常老,」灵媒压低声音说道。她张开眼睛看著他英俊年轻的脸庞,困惑地皱起眉头,然后再次闭上眼睛。「一定是你有个古老的灵魂,」她更正。「非常古老。你谈过许多次恋爱。」 凯蒂觉得她的胸口紧绷难受。灵媒再次更正:「不,不是恋爱。是情人,你有过许多许多情人。许多,许多,」她说道,声音听起来非常惊讶。她有一点苦恼地睁开眼睛。「你怎么找得出时间睡觉?」 凯蒂抿起嘴唇。她猜想路森的确有过许多女人。他是一个六百多岁的健康男性。即使只是一年一个情人,那就有六百个。如果一年超过三个……她算不出来。她沮丧地决定该问问路森,吸血鬼会不会感染、散播性病。她希望不会,可是,她真的必须知道。 「你已经开始厌倦生命,」那个女人说。「一切似乎变得很难熬,而且人类的残酷已经开始削弱你的生命力。但是,某件事--不,不是某件事,而是某个人--某个人让你重生。让你再次感到值得活下去,生命中仍然充满喜悦。」 凯蒂的舌头似乎卡在上颚,说不出话来。某个人?谁?她内心深处希望那个人就是她。同时,这念头也把她吓坏了。她很受路森吸引,甚至开始喜欢他,尊敬他,但是-- 「把握住她。」灵媒深深看入路森的眼底。「你必须要为她而战,但不是以你惯用的方法。在这场战争里,武器和力量对你并没有好处;你必须要打败自尊与恐惧。如果你失败了,心会枯萎,而且会成为一个孤单、痛苦的老人然后死去,永远对你没做的事情感到万分后悔。」 路森抽出手,起身离开。凯蒂转身想跟过去,可是灵媒突然拉住她的手。「等一下,你的男人很快就会没事。」 凯蒂僵硬地说:「他不是我的男人。」 灵媒的表情暗示凯蒂骗不了人。她说:「他很特别,你的男人。但是要跟他在一起你必须做出抉择,必须要放弃一切。如果你有勇气,将可以拥有想要的一切。如果没有……」她耸耸肩,放开凯蒂的手。「现在去找你的男人吧。只有你能让他平静下来。」 凯蒂赶忙找路森,知道裘蒂就跟在自己后面。手腕上被灵媒触碰的部位颤抖著,感到微微刺痛。凯蒂心不在焉地揉著手腕,思绪纷乱。她会放弃一切,然后又会得到想要的一切?那怎么可能?她耸耸肩,抛开那个念头,冲出房间,看见路森消失在转角处。 当凯蒂和裘蒂在圆屋出版社招待会会场赶上路森的时候,路森坐在一张桌子旁边,被书迷层层包围。 「我去看看路森。你去问问你的老板有没有什么指示,」裘蒂建议,将她推向总编辑。「我们反正不会在这里待很久。主办单位想提早结束这项活动,让大家有时间准备晚上的宴会和文艺复兴化妆舞会。」 喔,对。凯蒂走向老板的时候想起来,今晚有化妆舞会。 路森向和他谈话的读者点头,站起来去和裘蒂说话。他已经习惯与读者聊天了。他起先并不想尝试,可是凯蒂在他家所说的那席话一直在他脑中浮现--如果没有读者,他的书根本就不可能出版。她还说他感动了读者的生命,而读者们只是想向他表达谢意。他学习以较讨喜的态度来回应读者令人尴尬的热情赞美,立刻发现这么一点点尝试就足以让读者对他敞开心胸。她们告诉他许多事情,让他知道某些内心深处的故事,有些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有一个女人告诉他,她刚刚失去稚子,觉得生命像是一场索然无味且毫无止境的折磨,但是她在他的作品当中,找到出路与希望,也许有一天,生命会再度美好。然后她挤出一声大笑,告诉他说,她希望真的有吸血鬼的存在,而且如果真的有吸血鬼,她找遍全世界也要找到一个吸血鬼拯救她儿子。 路森为这个女人的叙述感到痛楚。他可以感觉得到她的伤痛向他传来,渗入他体内。他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他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开。他潜入她的脑中安慰她,让愉快的回忆比悲伤的回忆更茁壮。她离开的时候,面露微笑。 他今天遇到许多受伤的人。他一开始向他们敞开心胸,似乎就无法将他们阻挡在外。可是,他也遇到许多很愉快的人。他发现这种经验整体而言,非常有趣。他下笔写出这些作品的时候,只是希望能记下真相。可是,他现在看到他的故事感动了这么多人的生命,让他渴望尝试真正的小说创作,这是他之前从未考虑过的事。他在生命早年是一个战士。在一百年的战争生涯之后,他变成浪荡子。当他厌倦做浪荡子的时候,他披上学者的外衣,将真实的自己埋藏在历史底下。也许该是激发创造力的时候了。可是这种工作他做得来吗? 「好,该走了。」凯蒂突然出现在他身旁。「俐珍准备提早结束招待会,让大家有充裕的时间准备参加文艺复兴舞会。」 路森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觉得解脱了。其他的作家似乎也有同感。和读者谈话相当有助益,却也非常累人。路森讶异地发现自己很疲倦。 当他和凯蒂走向电梯的时候,他提醒自己务必记得在舞会前先进食。这是很重要的事。这么一想,他的思绪转到舞会上头。文艺复兴舞会。 他在那个时期有过许多美好的回忆。为此,路森相信今晚的舞会一定充满乐趣。 第十三章 文艺复兴化妆舞会太悲惨了。路森想到文艺复兴的时候,忘了考虑妇女的衣著。当凯蒂踏出卧房,走入共用的客厅时,他闷闷不乐地想起这回事。 她穿著一件裙长及地的伊莉莎白式礼服,锦缎布面上织著酒红色缇花和白色蕾丝。丝绒质料的紧身上衣到腰下之后缩成传统的尖形,长长的裙摆和袖罩都打上折边。她看起来好可爱。真的。不过,这件礼服的重点在紧身上衣;如此集中托高,令她的酥胸仿佛随时都会从衣裳里蹦出来。她一出现,路森就开始流口水。他忽然想到凯蒂露出浑圆诱人的饱满乳房,盯著瞧的人不会只有他一个。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凯蒂穿这件该死的衣服出现在公开场合。 路森正要开口,她却停下脚步,吃惊地看著他。「你穿的是什么鬼东西?」 他惊讶得不敢乱动,低头看向自己一身深蓝色的打扮。「这是十六世纪的传统服饰,」他说。「不是你订的吗?」 「是,当然是我订的。但我只告诉他们你的尺寸,并没有特别注明要……」凯蒂越说越小声,对路森皱起眉头。 「你不喜欢?」 「吾欢?,怎么说呢……你看起来有点……呃……太那个,」她终于说道。「我的意思是……黑色的紧身裤的确可以炫耀你的腿部,可是……」 「这个叫合身袜,」路森告诉她,仍在想「太那个」是什么意思。她的口气不像赞美。不幸的是,他跟不上现代委婉修辞学的脚步。他真的应该多出去走动。「我以为你也担任历史罗曼史的编辑。」他说道,语气可能带著些许暴躁。 「大部分是中古世纪的作品,」她解释。「文艺复兴时期并不那么受欢迎。」她噘起嘴唇,向旁边微微一努。「那么,呃……这鸭子似的东西……是什么?」她的手朝他胯间的方向比一比。 路森叹气。「这是遮布。」 「喔。」她缓慢地点头,打量那片相当夸张的配件。 路森也低头凝视,仔细思考。遮布很大,是个蓬松而开衩的袋子,以装饰用的珠宝别针别住。因为遮布的收纳保存不良,有点变形,看起来的确有点像只鸭子。显然这是文艺复兴早期的服装。从伊莉莎白女王执政之后,遮布就不再流行了。 「我读过相关的文章,可是我以为遮布应该是……呃……形状比较圆一点的东西。你这样会受伤的。如果有人经过你身边,撞到遮布--」 「嗨!你们两个真好看!」克理穿著一身鲜红与酒红搭配的服装从他房间里走出来,他的衣服和路森的差不多。不过,克理的遮布形状比较圆。 路森对他微笑,觉得心里的紧张逐渐消褪。他不计较凯蒂挑剔他的打扮,也不计较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他的遮布。一想到凯蒂正盯著他看,遮布下的重要部位燃起一丝兴趣的火焰。 「那么--」克理的视线来回看看他们两个。「可以出发了吗?」 凯蒂很确定她的胸部快从礼服里面蹦出来了。她尽力不要呼吸,避免出糗,但每当必须行屈膝礼的时候,她都祈祷胸部乖乖留在适当的地方。幸运的是,胸部很听话--不过每次她行礼后起身,就发现路森怒气冲冲的瞪视附近的每一个男人。凯蒂觉得相当好笑。 不过,她可不觉得女人盯著路森的遮布很好笑。那片该死的东西闪闪发光,珠宝别针吸引了每个路过者的目光。凯蒂自己的视线也一再受到吸引。那个东西如此容易让人分心,真是羞死了!但路森似乎没注意到。即使他知道房间里两千个女人都张口结舌的盯著他的胯间,他也假装不知道,相当有尊严地走动著。她不晓得路森怎会有这股勇气。假使要她穿著闪闪发光的圆锥形胸衣走动,她可能会缩起来,努力掩饰胸部。 「哇,这个舞会真是盛大,不是吗?」克理发表意见。 凯蒂环顾舞厅。在场的有乐师、小丑弄臣、舞者,以及吟游诗人。真的很像她想像中古时代的舞会应有的场面。她握紧路森的手臂,靠过去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那时候的舞会真的是这样子吗?」 他犹豫了一下。「有几分类似。当然,以前的灯光比较昏暗,那时候只有烛光,没有电灯。地板上会铺灯芯草,小狗和野鼠会在其中穿梭寻找残余的食物。气味闻起来远远不如现在宜人,而且--」 「没关系,」凯蒂打断他的话。「我比较喜欢我们现在的舞会。」 「嗯。」他点点头。 他们找到一张空的桌子坐下,裘蒂和其他几个作家也加入他们这一桌。他们起初一直惊讶地谈论著贝罗夫人这次舞会办得有多么成功。小丑逗人发噱,吟游诗人弹奏著古代的乐器。开始上菜后,更发觉这顿晚餐即使不是真正的文艺复兴菜肴,也非常美味可口。 服务生撤下餐盘之后,跳舞时间开始。路森低声说他几分钟后就回来,凯蒂以为他要去男厕,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专心看著人们满场飞舞。她转头想和坐在路森另一边的裘蒂说话,却看到路森仍然在座位上,她顿了顿。「我以为你……」 她尾音拖长,注意到他的手藏在桌子底下。他看起来好像……在做某种事情。「怎么了?」她开始觉得诧异。 「我被钩到了。」他简短地说道。 凯蒂眨眨眼,心中充满迷惑。「你说被钩到了,是什么意思?」她开始推想……哎,幸好她没有想太久,马上猜到事情比想像中更严重。 「桌布,」他一边说话一边微微侧身弯腰低头,努力想看出症结。「一根别针。」 他一这么说,凯蒂马上了解。路森用来固定遮布的珠宝别针其中一根不知道为什么钩到桌布了。她大吃一惊,不禁发出一阵爆笑。 路森可不觉得好笑。「这不好笑,」他严肃地告诉她。「我急著想去方便,却没有办法站起来。」 「这么说来……你们这种人也需要去洗手间喽?」凯蒂兴趣浓厚地发问。 路森瞪著她,好像她是个疯子。 「。」她带著自卫的语气解释。「布拉姆的书中从来没写德古拉需要去方便。我只是没想过--」 「我怀疑他也没让米娜去方便过。」路森咆哮。他突然往后一扯,桌布和桌布上的东西都向他滑过来,挪了大约一的距离。 桌边的谈话声停止了。凯蒂抬头一看,大家都盯著路森看,眼神中带有程度不一的惊恐与迷恋。凯蒂知道路森绝对不会开口要求帮忙,她决定解救他的尊严。她清清喉咙,将众人的注意力转向自己,然后对克理微笑说道:「克理,你能不能帮路森一个忙?他现在遇到了一些难题。」 「好啊,发生什么问题?」克理站起身来。 「遮布上有一根别针和桌布缠在一起了。也许你可以爬到桌子底下去帮他解开。」她建议道。 克理大笑,然后顿了顿。「你在开玩笑,对吧?」 凯蒂摇摇头,克理猛然跌回座椅上。「很抱歉。解开遮布不是我负责的工作。」 「克理!」凯蒂严厉地说。 「凯蒂,」他用讥诮的态度回应。「他是你的作家。你自己爬到桌子底下去帮他解开。」 「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凯蒂指责道。 「没那么喜欢。」克理反击,然后目光带著歉意地看看路森。「路森,对不起。」 「我了解。我自己处理。」他相当有尊严地回答,可是窘得满脸通红。凯蒂很有兴味的注意到这一点。她以前不知道吸血鬼也会脸红。 他再次努力拉扯桌布,凯蒂皱皱眉头。他这样子如果不是把桌子搞得一团乱,就是毁了她所租的服装。无论哪一种结果都不好。她不希望发现晚餐的剩菜倒在租来的礼服上;她不想付干洗的费用。她也不想帮路森别好那块被他毁掉的遮布。她咽下最后一口葡萄酒,把酒杯放下,转身面对路森。 「好吧。拿开你的手,让我瞧瞧。」 路森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来放在桌子上。凯蒂迅速地弯下身试著看清楚状况。不过,她的角度不对。「你能不能向后挪一挪?」她问。 「身上缠著桌布,没办法。」他怒气冲冲地说道。 凯蒂挺起身子,难为情的环顾四周,一点也不意外地看到整桌的作家全都热切地观赏这一幕。她看看坐在路森另一边的裘蒂。「从这个角度什么也看不到,我要钻到桌子底下。」 裘蒂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然后站起来。「来吧,女孩们。没必要让大家都知道出了什么事,我们可以组成一道栅栏。」 其他的作家全都迅速地站起来,沿著桌子围起来。凯蒂看到她们圈成半圆形遮住她和路森的位置,大大的裙摆刚好形成一道帘幕,顿时松了一口气。克理是唯一还坐在椅子上的人。他瞠目结舌地注视这个场面,不确定自己应该害怕还是应该放声大笑。 「动手吧!」每个人都站好位置后,裘蒂说道。其他作家点头附和。 凯蒂觉得自己像是接受命令单独从事秘密任务的军人。太荒谬了,早知道刚才就多喝一些葡萄酒。她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溜下去,钻到桌子底下。底下又暗又热。她跪在路森的腿边,偏著头,努力想看清楚抓到东西的别针,可是角度不对,不够靠近。 凯蒂非常小声地低低抱怨著,缓缓靠近他的腿,移动到他的双膝之间,跪下来;她试著伸手去拉被别针钩住、绉成一团的桌布。她压根儿不想碰到他的遮布,起码在忍得住的范围不去触碰。她拉起一点点桌布,但实在钩得太紧了。 「你在底下需要蜡烛或什么东西吗?」裘蒂热心地问道。她突然探头进桌子底下看,又消失了,凯蒂听到她询问道:「有没有人带迷你手电筒?我通常会带一支的,但是……」 裘蒂挺起身体,剩下的话凯蒂就没听到了。 「凯蒂啊凯蒂,你可让自己陷入很有意思的局面了。」凯蒂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试著拨开桌巾的折边,想找出钩住的位置。当作家遇到难关,把作家从棘手的困境中拉出来,确保他们顺利继续写作是她的工作。可是她认为今天这情况远远超出编辑的职责了。如果不是路森,她甚至不想亲自动手。这一点倒是很有意思,她待会儿可以仔细思考。她开始解开桌巾,无意间,掌心碰到某个东西。是遮布,凯蒂吃惊地想到。遮布正在变大,顶到她的手。好吧,是遮布底下的东西变大。看来路森觉得这是比尴尬还可怕的酷刑。 路森希望地面裂个大洞,把他吞进去。那个洞最好大到把围著他的作家也都吞掉,连凯蒂也一起掉下去。只要能终结这场折磨,什么都可以。他从未如此尴尬。遮布缠上桌巾还不够悲惨,现在连凯蒂都跪在他双腿之间帮他解开纠结,这举动引发与上洗手间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念头。他在想像另一种情境,如果凯蒂不是在解开桌巾,而是解开遮布,将他掏出来、双唇裹著他。然后他发现自己硬了起来,天啊,希望凯蒂没有注意到。 他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他是个喜欢规则和规律的男人。他不该参加年会,也不该参加文艺复兴舞会。他的人生怎么会如此失控?有个东西顶到他的遮布,他痛得在椅子上缩起来,这一缩引起围在他身边众女子的注意。 「对不起。」凯蒂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从桌子底下传来。她似乎是咬著牙在说话。路森羞愧地闭上眼睛,希望胸口被钉上木桩。 「是她用别针戳你吗?」其中一位作家蓓诗,很关心的问道。 路森咕哝一声回答,不过声音听起来比较像呜咽。蓓诗认为他的答覆是肯定的,大发同情拍拍他的肩膀。 「你在这里啊!」 路森转头发现贝罗夫人正穿过一群群作家,朝著他走过来,裘蒂紧紧挨著路森的腿,靠在桌子上,挡住蹲在桌子底下的凯蒂。贝罗夫人似乎有点好奇大家为什么挤在这里,不过她没开口问,只对路森微微一笑。 「俐珍告诉我你好多了,不过我还是想亲自来看看你。」 路森看著她,知道自己眼睛已经变得像南瓜一样圆。一般说来,女士过来的时候,他会起身迎接;现在要遵守这个礼仪却是天方夜谭。不过,那并不是他眼睛睁大的原因。实际的情况是,凯蒂不知道贝罗夫人来了,抓住他的遮布移开。她同时也--是故意的吗?--握住他的重要部位,那部位正迅速膨胀,逐渐填满过大的遮布。 「对不起,」凯蒂的声音再度从桌子底下传来。「我看不到那根别针。」 贝罗夫人的笑容冻结了。她的目光扫向被裘蒂裙子遮住的桌子,然后往上巡视裘蒂满脸戒备的表情,再看看路森一脸窘迫的样子。她还来不及说话,凯蒂又开口了,听起来既愤怒又简短。「路森,去你的!等我把这东西解开,我一定要你把这些该死的别针扔掉。真是该死的麻烦透了。」 「路森的遮布缠在桌布上,」裘蒂在贝罗夫人开口前说。「凯蒂很努力在帮他解开。」 「我懂了。」贝罗夫人喃喃说道,看起来完全不确定该如何处理这种场面。不过,她的惊慌只维持了片刻,接著她指示裘蒂让开,掀起桌布,蹲下来往桌子底下瞧。「凯蒂,你在里边看得清楚吗?要不要我叫人拿手电筒来?」 路森感觉到凯蒂吓一跳,小手更紧紧握住他,他闭上眼睛,发出呻吟。 「是贝罗夫人吗?」凯蒂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对,是我。你在底下需要光线吗?」 桌子底下传来一声模糊的咒骂,几乎被台面上的大笑掩盖过去。路森张开眼睛,看见克理捂著嘴巴。这家伙快要忍不住了。路森认为他不能责怪克理。倘若他不是这场灾难的核心,他可能也会觉得非常好笑。 路森听不到凯蒂对贝罗夫人咕哝了什么,不过一定是肯定的答覆,因为贝罗夫人站起来环顾四周,吩咐工作人员替她拿手电筒过来。那个人像颗子弹一样,飞快地离开;贝罗夫人转头审视路森痛苦的表情。她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别放在心上。我们偶尔都会碰上这一类的事情。」她突然改口。「,不一定完全一样,不过你明白我的意思。」 路森呻吟,再度闭上眼睛。突然响起一个粗率的声音,说道:「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作家全都站著?」 凯蒂认出莫查克的声音,她真想哭。她没有哭,只把头无力地靠在路森的膝上,暗想情况会不会再更糟糕。起先是贝罗夫人见证这次丢脸的事件,现在连社长也来了。喔,在这次大会上,她真是让上司印象深刻啊!以前只当德允助理的时候容易多了。 「什么?」查克错愕的吼叫声大概可以从晚宴厅的一端传到另一端吧,凯蒂猜想--周遭的谈笑声究然停止,她知道自己猜对了。天啊!每个人很快就会晓得她在桌子底下。 凯蒂听到贝罗夫人高昂而坚定的声音,她对自己微笑。贝罗夫人和大家一样亲切,但她不是爱说废话的女人,而且据凯蒂所知,她也从不畏惧任何人。她大概已经控制住查克,以免她们极力掩饰的状况暴光。凯蒂真想拥抱贝罗夫人。 「你拿来了!」她听到贝罗夫人大声说道:「谢谢你。」 桌布掀开,凯蒂看到贝罗夫人。让凯蒂大为讶异的是,贝罗夫人并不是将手电筒交给她,而是亲自趴下来爬到餐桌底下陪伴她。「桌子底下真热啊,」她像聊天似的发表评论,仿佛每天都在做这样的事情。贝罗夫人调整好位置,打开手电筒,照在桌布和遮布纠结之处,严肃地向凯蒂点点头。「小姐,动手吧!你越早解开桌布,我们就能越早离开这里。」 说时容易做时难。路森实在被缠得很紧。至少有三根遮布的别针,方位各异地钩在桌布上。起初大概是某一根别针缠住了,在路森的拉扯之下,另外几支别针也沦陷。要费一点工夫才能让他重获自由。 在整个过程中,贝罗夫人一直很有耐心,稳稳地拿著手电筒,在凯蒂手忙不过来的时候,帮忙她把桌布拉开,提供建议,偶尔讲讲笑话打破沉默,缓和紧张的气氛。然而,即使有人协助,这项工程似乎仍是无比漫长的煎熬,而且很令人尴尬。虽然她很希望能不去碰触路森的遮布,却难以避免--而且她常常不得不用手抓住遮布。当她将遮布左右扯动、试图解开钩住的别针而不让其他别针缠上去的时候,她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遮布底下的硬挺。她甚至不敢猜想路森的感觉,这一定是某种恐怖的酷刑。 如果凯蒂再不住手,路森确定他即将在这张桌子旁边、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让自己蒙羞的事情。她并非用挑逗的方式抚摸他,可是光是她跪在他两腿之间调整重要部位的事实,就让他像个十几岁的少年一样亢奋。他已经活了许久、许久的时间,可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况。他向上帝祈祷,希望未来不必再体验一次。 「又解开一根别针了。」 凯蒂的声音从桌子底下传来,绕桌子的每个人都发出吱吱喳喳的声音,路森猜想她们是在恭喜、鼓励他。当她握住他的重要部位摆弄的时候,他尽力避免在座位上扭动。那并不是他平常「升旗」致敬的方向--不过他猜想凯蒂正试图解开最后一根别针。他低下头,可以看见她的手指穿过遮布底下,包覆著他的重要部位。他抬头,看见裘蒂杏眼圆睁的盯著他的大腿看。他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喔,天啊!」 有一个作家发出惊呼,引起他和裘蒂的注意。是蓓诗,而且她看起来非常惊恐。路森觉得他的心开始下沉。他原本以为莫查克的到来已经是最恶劣的事情,可是蓓诗另有所指。 「怎么了?」他决定最好还是问清楚。 「你知道那些拍纪录片的人吗?就是那些一直到处拍摄影片的人?」她问。 「不知道。」路森没听说过拍摄纪录片的消息。 「他们每次都会摄影将罗曼史年会纪录下来,」裘蒂加入谈话。「他们喜欢拍摄女人以及华服丽饰之类的题材。」 「是的。现在别张望,他们正往这里走过来了。还有本地报社的一位摄影记者也来了。」 「喔,天啊!」裘蒂低语。「他可能要找贝罗夫人。他今天晚上一直都在找她。」 「该死!」路森小声咒骂。情况势必将演变得更恶劣。 「剩下最后一支别针。」凯蒂松了一口气,告诉贝罗夫人,夫人也叹了一口气。 「很好。」《浪漫时代》的创办人说道。 凯蒂不怪她;她们两个人都屈著身子,侧著头,背部顶著桌底。凯蒂很佩服贝罗夫人跟她一起钻到桌子底下的勇气。贝罗夫人没有必要这么辛苦,可是她是那种「如果有麻烦,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的人。她身上似乎散发著活力与热情的光芒。 凯蒂叹息,逼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上的任务。只要再解开一支别针,她们就可以钻出桌子底下了。到那时候,她一定要坚持叫路森直接前往男厕,拿掉所有的珠宝别针。她之前根本没想到他会用这些该死的别针固定遮布,她也很庆幸自己没有在发生这等糗事之前与路森共舞--她可能会发现他的别针缠在她的礼服上。在舞池里让大家观赏解开别针的过程不是很有趣吗?现在呢,已经够多人知道她在桌子底下解开路森的遮布了;她不需要让其他所有与会的来宾都晓路森的糗事。 「解开了!你自由了!」最后一根别针松开的时候,凯蒂松了一口气,大声喊道。凯蒂后退,却发现拉不动她的袖子。不知怎么搞的,当她努力将桌布从最后一根别针上拉开的时候,她的袖子勾到了另一根别针。她的手腕缠在路森的遮布上。 「该死!」她说 「怎么回事?」贝罗夫人皱眉问道。桌布外头响一阵骚动,似乎每个人都同时开口。 「我被他的一根别针给钩……」凯蒂倒抽一口气,跪在地上,身子突然向前,免得袖子被路森突然后退的动作给扯破了。路森所坐的椅子刮在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声音,掩盖了她紧张的叫声;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她被迫跟著匆匆爬出来。闪光灯突然一亮,凯蒂眨眨眼,她听到路森咒骂,可是之前的桌子底下那么漆黑,她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楚。 「小心,殷先生,」贝罗夫人发出警告,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她的袖子缠在你的……」 贝罗夫人一看见刚刚加入的观众,立刻闭口不语。凯蒂也发现那些人了,她的眼睛适应了光线,缓慢地发现摄影机镜头正对著她的方向。还有一个摄影记者,手上拿著看起来很专业的照相机。她想到方才的闪光灯就是这个人在拍照。 路森尽可能不理会凯蒂放在他胯间的手,以痛苦但礼貌的声调说道:「贝罗夫人,请叫我路森。」 「哇,」那个拿著照相机的男人说:「贝罗夫人,你没跟我提居然有这项活动呢!」 「是谁……?」凯蒂开口,但她知道自己不想听到答案。 「本地的记者。」贝罗夫人严厉地说。她站起来。「现在,紧急状况已经解除,我想我最好去处理下一件事。」 裘蒂和其他作家帮贝罗夫人拍掉她裙子上的灰尘,然后,贝罗夫人挽起记者的手臂,转身离开,带领他往自己那一桌走去。 「我打赌她十分钟之内就能让那个人乖乖听话,」裘蒂语气中带著钦佩。她转头看看路森和凯蒂,对他们露出鼓舞的笑容。「照片不会上报的,我敢保证。」 第十四章 他们上了《每日新闻报》的头版。 「那个狡猾的记者发誓他没有把照片交给编辑,我不知道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会那样做。」贝罗夫人以不悦的口吻说道。她一大早就打电话给凯蒂和路森,请他们到主餐厅与她共进早餐。凯蒂马上有了最坏的心理准备,而且她猜对了。 她一脸悲惨,瞪著报纸上的照片。照片上,路森穿著华丽的服装、半站半坐、看起来非常英俊,而她呢,看起来像个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的廉价妓女,一手抓住他的……她发出悲哀的叹息,再看一次标题用触目惊心的粗体字写著:「中世纪风情?」 在昨夜的文艺复兴化妆舞会上,圆屋出版社编辑黎凯蒂兴致勃勃地抓住吸血鬼罗曼史作家殷路克;在一旁观看的是贝罗夫人,《浪漫时代》杂志的创办人兼总裁。 凯蒂呻吟,准备丢下报纸,却又停下来,再看一次撰稿人的姓名。她更加仔细地注视照片。 「等我找到那个记者,我会--」贝罗夫人开口。 「我想他说的是实话,」凯蒂疲倦地插嘴。「那个记者似乎在我一爬出桌子底下的时候就按了快门。你当时还在桌子底下,可是这张照片里面也有你。」 贝罗夫人接过报纸,仔细看著照片,皱起眉头。「我想你说得对。可是还会有谁拍照片呢?大会不允许携带相机入场。我们聘请了一位摄影师替大家拍照。唯一能携带相机入场的人只有记者和……」贝罗夫人尾音转弱,眯起眼睛。「怎么会……」她没有把话说完,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悦。「请你们见谅,我去处理事情。」 她站起来,挤出一朵微笑。「别担心这则新闻,这只是个小风波。如果你们不对外和媒体讨论这件事,事情很快就会平息了。」 凯蒂和路森点点头,看著贝罗夫人离开餐厅--无疑是要去剥了某个摄影人的皮。 凯蒂叹了一口气,路森也是。他们极力避免视线交会。昨天晚上的意外之后,他们就一直避开视线。裘蒂帮忙凯蒂解开袖子之后,路森就迅速告退了。凯蒂回到座位上,裘蒂和其他作家都努力想逗她开心,克理则是英勇地忍住大笑的冲动。查克有两次顺道经过,愤怒地瞪了她几眼。俐珍至少走过来三次,向她保证一切没问题。克理再度忍住笑声。- 路森并没有在半个小时之后回来,凯蒂也告退回套房去。她回到套房的时候,路森刚好从他的卧室出来。他的视线与她交会,又迅速移开,询问了一句舞会是否结束了。凯蒂告诉他舞会尚未结束,可是她的头在痛,想要躺一下。他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告诉她他是上楼来喝一杯的--她猜测他喝了一点儿血--接著说他可能也想回房休息。 凯蒂只是耸耸肩。她觉得既沮丧又悲惨,这是她生平少见的重大失败,她忖度为什么一切会变得如此离谱。 而昨晚她还没有看到自己的蠢行在报纸上公开呢! 她再次叹气。 「我想我们应该动身去会场了。」路森提议。 凯蒂露出痛苦的表情。第一天她还得拖著他去参加那项该死的活动;现在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去了。她并不想去,凯蒂非常不想面对莫查克。如果社长对她昨晚的表现很不满,在看过今天的报纸之后,一定会气炸的。如果到了中午她还能保住工作,就算她运气好。 可是,她对自己说,没有拖延的必要。她也应该去会场,面对残忍的事实。 情况并不如她想像的那么恶劣,但某些方面则比她想的更糟。凯蒂保住了工作。事实上,查克对这项宣传非常高兴。毕竟,路森上了头版,圆屋出版社的名字也是。查克不断向她道贺,仿佛当众出糗是她深藏不露的宣传计谋。凯蒂真想掐他的脖子。当这一天的招待会到了尾声,她决定假如查克再次拍她的肩膀表示贺喜,她就要动手了。 招待会结束,大家可以自由活动,去准备晚上的摇滚派对。凯蒂顿时感到解脱。 她的视线飘向路森。他已经突破了封闭拘谨的外壳,非常受到大家的欢迎。她今天每次看他的时候,他都在和书迷或是别的作家谈话。凯蒂不太确定,可是她猜测他这次在罗曼史年会中说话的时间已经比过去数十年开口的时间加起来更多了。他变得一天比一天健谈,今天也不例外。 当然,每个与会成员都看到了今天的新闻标题。出糗的新闻已经传遍整个大会,大部分的人都非常同情她和路森,可是也有人窃笑不已。那些人一边格格轻笑,一边说「你们真可怜」,或者说「你们一定很尴尬吧」。当然,路森不必忍受这些讪笑的折磨。每个人似乎都对他寄予高度的同情,把所有的调侃都留给凯蒂。 这类事件通常会演变成如此,凯蒂疲惫地想著,走向路森与其他作家坐的桌子;女人总是要忍受嘲弄和羞辱,而男人可以带著荣耀与同情离去。不幸的是,尽管大家的态度让凯蒂很想对路森发脾气,但她没办法真的生气。当凯蒂和裘蒂忙著将凯蒂的袖子从他的遮布上解开的时候,他不断道歉,她明白路森的确觉得这整件事很不好受。这不是他的错。人生难免运气不佳。 路森看著她靠近,凯蒂努力从心底挤出一个笑脸。 「该走了吗?」他问。 「是的。」她露出微笑看著他,再看看整桌的人。「该去准备晚上的摇滚派对了。」 路森起身握住她的手,带著些许可能是关怀的眼神凝视她的脸。「你好像很累。」 「漫长的一天。」凯蒂轻轻耸肩,同意他的话。他们离开会场,在抵达套房之前,都没有再开口。克理还没有回来,套房里空荡荡的,很安静。 「参加摇滚派对应该穿什么衣服?」路森把门关上之后,询问凯蒂。 「嗯,我想这是一场复古派对。五o年代风格,牛仔裤和t恤就可以了。我带了一件皮夹克和一双靴子给你穿。」凯蒂向他解释。她说过她会照料所有的细节,而且她也尽可能做到最好。 「皮夹克?」路森扬起一道眉毛。 「对。你知道,方兹风格的打扮。」(译注…方兹fonzie是美国导演朗霍华所执导的情境喜剧happydays的一个角色。该剧拍于七o年代,但背景设定为五o年代的美国。」 「谁的风格?」 她看到他困惑的表情,不禁皱眉,然后想起他不看电视。她惊讶地发现他错过很多事情。「方兹是电视影集里面一个很酷的五o年代人物。皮夹克、牛仔裤、皮靴,还有向后梳的油亮发型,非常的酷。」 「啊!没错,我想起来了,这几天在电视上看过一些这种角色。」路森点点头。「可是你怎么知道该买几号的靴子?」 凯蒂羞红了脸,耸耸肩,转身走向她的房间。她要溜进房间之前,坦承:「我打过电话问你的母亲。」 她不等路森回应,就当著他一脸惊吓的表情把门关上。然后,她从各式服装里取出一袋衣服。她将那个装著皮夹克和靴子的袋子放在床上,又拿起装她自己衣服的透明袋子。这将会是一场冒险。这件衣服一点也不好看,而且硬布衬裙肯定会让她疯狂地抓痒。 事实上,她猜错了。片刻之后,凯蒂检视镜子中的模样,承认自己的错误。她穿著马靴、短袜、粉红色蓬蓬裙,还有两件式的乳白色毛衣。她把头发扎成马尾,上一点淡淡彩妆,看起来只有十六岁左右。她对著镜子甩甩头,认为自己准备好了,提起路森的衣服走出去。 凯蒂走进客厅的时候,克理和路森都在看电视。她来回看著他们两个人油亮亮的头发,目瞪口呆。「你们两个的头发怎么弄的?」 克理转头,咧嘴一笑。「很棒吧?路森帮我弄的。我没有带皮夹克来,不过他说我可以在t恤的袖子底下放一包香烟,看起来就会很酷了。」 凯蒂看看路森。很好。现在她手上有两个抹了油的方兹。然而,除了发型之外,他们大不相同。克理的发色很淡,而路森的发色黑得像子夜。克理身材细长,不像路森肌肉劲实又壮硕。克理的t恤是纯白的;路森则是黑色的,他的t恤突显了他的胸肌,露出肌肉线条。天啊,他看起来真是让人想入非非。即使他头发上的油多得可以炸甜甜圈。 「衣服是给我的吗?」路森站起来走向凯蒂,他的视线爱抚似的缓缓滑遍她的身体。 「对。」凯蒂将那一袋衣服交给他,她知道自己脸颊发红。她不只看起来像十六岁,现在连心情也回到十六岁。 「你的样子很可爱,」他温柔地低语。「甜美、俏皮,像少女的化身。」 甜美、俏皮。凯蒂消化这些字眼的时候,路森取出靴子和夹克穿上。小狗才俏皮,谁想要看起来像「少女的化身」? 「非常合身。」 凯蒂瞥见路森伸懒腰测试夹克肩幅够不够宽。不过,她的视线并没有一直停留在他的肩膀上,而是移到肌肉隆起的胸膛。年轻、帅气。她叹息。 「好看!」克理站起来,走到客厅中央,加入他们。「动身吧,我得去买一包香烟黏在袖子底下。」 凯蒂努力将视线从路森的胸膛上移开。她点点头,转身率先出门。 他们到场的时候,摇滚派对已经热闹开始了。凯蒂看了看正在跳舞的人--大部分是女性--觉得有点退缩。有些人舞跳得很好,有些人显然不知道自己在跳什么。凯蒂恐怕自己会被归入后面那一类。 「你会跳舞吧?」她问路森。看到凯蒂痛苦的表情,他咧嘴露出罕见的笑容,点点头。 「事实上,我『很会』跳舞。」他又说:「我可以教你。」 公认跳舞时笨手笨脚的凯蒂听起这话,简直像是威胁。可是,路森是个非常好的老师,而且,身为场中少数的男性,大家都抢著要他当舞伴。他举止优雅地掌握一切,几乎让凯蒂讶异到快要晕倒。她看著他一次和大约二十位左右的女性共舞。他请她们排成几列,一边听她们吃吃傻笑,一边耐心地指导她们的舞步,然后使足了劲旋转,让她们轻盈地在空中飞舞。每个人都觉得他太了不起了。凯蒂深有同感。她不敢相信这和之前那个脾气暴躁、当著她的面甩上门的家伙是同一个人。眼前这个男人会微笑。他像圣经中的约伯一样有耐心。他是每个女人梦寐以求的男人。她甚至让他教她跳舞。(译注:圣经约伯记中记载约伯是个非常有耐性、信仰虔诚的人。上帝三番两次考验他、折磨他,他仍然不背弃信仰。) 大家在派对上玩得很开心,不过凯蒂已经折腾了一整天,很快就感到累了。路森显然注意到她试图掩饰打呵欠的模样。「你应该离开了。」他走过来带她回房间。他在回套房的一路上都在对她说教--主要是唠叨她没有吃饱。看来他也发现她今天忙著和她所负责的作家谈话,在自助餐会上吃不到几口的食物。 「我不喜欢这样。你必须好好照顾自己,」他非常坚持。「你为你所负责的作家,包括我,耗费了过多的时间和精力。」他抱怨。 凯蒂试图为自己辩护,指出这个一年一度的盛会为期只有一周。 路森没有傻到被她哄骗过去。「裘蒂提过,一年到头都有各种聚会,」他说。「而且我听说你常常加班到晚上、甚至周末,忙著编辑的工作,阅读一大堆书籍。」 凯蒂在心中暗暗记住,如果裘蒂在闲谈中泄漏她的秘密,那么,下班时间到了之后,要把裘蒂从微软即时通的名单上封锁。她待在办公室的时候,总是会登入即时通软体,以免作家有问题却找不到她。裘蒂常常责备她工作过度,可是凯蒂不希望路森知道她完全没有社交生活。 当然,他显然也对追求两个人曾经短暂共享的激情失去了兴趣。自从第一个夜晚和隔天早上之后,他就不再挑逗她。那已经是星期二和星期三的事了。现在是星期五晚上,而除了平静地握著她的手之外,路森并没有试图开启另一次的情挑。 当然,她也没有,凯蒂暗暗承认。她对他投以沉思的目光,也许…… 「我们一回套房,你立刻去睡觉。在明天早上七点之前,我不要看到你。这表示你要睡足十个钟头。你需要好好睡觉。」他们踏出电梯后,路森坚决地说道,打断了她的思绪。 凯蒂在心底叹气。没有「也许」;这个男人不再有兴趣和她上床了,而且他说的很清楚,避免她会错意。之前那两次激情缠绵只是因为他需要吸血而引起的吗?也许他是为了一咬一口一而故意勾引她的。也许前两次她没发现他并不是真的对她很有兴趣,因为当时她被欲望冲昏了头,不清楚他可能是故意挑起她的兴奋,以便吸她的血。第三次发生的时候,她非常清楚,也注意到了,可是当他一撩拨、故意冲击她的感官,她立刻招架不住。也许他只对把她当成晚餐有兴趣。 她为什么不从另一个角度想?她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这一点意义重大? 凯蒂闷闷不乐地叹一口气,走进套房。只被当成点心的想法让她很灰心。 「好好睡一觉。」路森温柔地将她推向她的房门,凯蒂走过去,一句话也没说。在溜进房间以前,她低声向路森道晚安,不过那只是出于自尊心而勉强说的话。她的肩膀垮下来,心痛不已,开始更衣。 路森看著凯蒂关上门,对自己皱眉。这个女人工作太辛苦,吃得太少,又卖命想讨好每个人--包括他。她需要休息,需要多吃一点。而且更重要的是,她需要放松。他想到许多可以协助她放松的方法。不幸的是,大部分都需要两个人一起宽衣解带,他不确定她在知道他的真面目之后,还会不会欢迎这样的方式。从他的经验看来,大部分的女人都会很排斥吸血鬼。这么多年来,凯蒂并非第一个知道这项事实的女人,而他发现一得知真相之后,她们通常会开始畏惧他。为了保护自己与家人的安全,他常常必须努力掩盖她们的记忆,或者说服她们相信那一番表白只是一场梦。 但是,凯蒂似乎并不害怕。他的吸血鬼身分在她眼中只是一个需要处理的难题。路森是吸血鬼,可是他也是她手上最成功的作家,这位作家需要吸血。她必须替他找到一些血液。她甚至愿意为了配合他的需求,在男厕里亲热。然而除此之外,她并没有表现出对他本身有兴趣的迹象。 他想起他来到这家旅馆的第一个夜晚与第一个早晨,他们两人是如此的激情。但那是在凯蒂得知他是吸血鬼之前。她现在可能非常排斥他。 路森突然觉得脖子和肩膀很紧,他脱下皮夹克,丢在椅子上,轮流活动肩膀,然后转转头,试著松弛肩颈肌肉。都是凯蒂造成的。他真希望自己知道她在想什么,以及她对这件事的看法。他渴望凯蒂。他扮了个鬼脸,这是愚蠢的渴望。凯蒂是个对工作充满抱负、在纽约有个家、有自己人生的现代女性。她为了出版业的工作,离开悠闲的内布拉斯加。她不太可能为了感情放弃工作,搬到加拿大--而路森对她的认识还不够深,不确定自己是否想与她共度一生。对于一般人而言,再糟糕的婚姻也不过是四十年到五十年左右的刑期;在他的情况,服刑的时间会更久。 他的视线飘向角落的小吧台,考虑在睡前喝一杯苏格兰威士忌,随即予以否定。他不常喝酒,也不希望自己开始倚赖酒精。酒精对他父亲洛德造成很严重的伤害,甚至最后害他送命。他耸耸肩,认为自己也该去睡了。 他一走进卧房,马上感觉到空气中弥漫著血液甜美的气味。然后,他意识到床头灯竟然亮著,他的身体立刻静止。他在去参加舞会之前,已经把灯关掉了。现在灯亮著。他的眼睛扫视房内,肾上腺素开始急速分泌。 微微开启的冰箱门前放著好几个开口划破的血袋,解释了空气中的气味。除此之外,其他东西并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房间里看起来没有人。当然,血液的气味太过浓郁,大大降低了他对周遭环境的感知能力。 他朝被洗劫的血液库存迈出一步,想瞧瞧能否抢救一些血袋。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背后的卧室门轻轻关上。他一转身,一根木桩猛然插入他的胸口。 凯蒂脱下衣服,正在挣扎该去冲澡或直接上床睡觉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巨响。她停止动作,偏著头聆听声音。她听见有东西撞上她和路森卧房之间的墙壁,她抓住浴袍匆匆穿上,一边系腰带,一边冲入客厅。 路森的房门关著。凯蒂没有敲门,用力打开门冲进去。她差一点撞到两个正在打斗的男人。起初她只看到两个男人在扭打;接著,她注意到一根木桩,木桩的一端刺入路森胸膛,血液汩汩流出。她吓得不自觉开始大声尖叫,并觉得自己的叫喊仿佛是远方传来的声音。 最后,她突破被吓得无法动弹的状态,狂乱地环顾四周。她唯一看到的武器只有床头灯。她跑去抓住一盏床头灯,咒骂著想拿起灯座,可是那该死的东西固定在床边的桌子上,无法移动。她转头看见路森和那个攻击他的人。更多的血液涌出,她觉得木桩仿佛插得更深了。路森显然越来越虚弱。然而,该死的,周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拿来当武器。她情急之下抓了一个枕头冲过去,用力猛打那个陌生人的头部和肩膀。她的攻击对那个男人起不了任何作用,他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 当她发现路森的脸色发白,她发出愤怒的吼叫,双手各抓住枕头的一端,她把枕头抛到攻击者的面前,猛然罩住他的脸。她紧紧拉住枕头,爬上那个人的背后。那个人放开路森,踉踉跄跄向后退,双手乱挥想抓住她,她大大松了一口气。她闪过他挥舞的双手,尽全力抓紧枕头。如此一来,他难以呼吸。她祈祷他会在抓住她之前先昏倒过去。 那个人摇摇晃晃后退,撞上衣橱旁边的墙壁,她大喊了一声,不过继续努力攀在他的背上。凯蒂努力撑著,知道如果她撑不住,她和路森就输定了。 凯蒂焦急地望向路森。他在床边跪下,双手握住胸前的木桩。她想起他曾经说过如果木桩留在体内过久就会致命,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赶到路森身边。当她攀著的男人再次用力向后撞的时候,她的思绪飞散,这一次那个男人撞向衣柜。凯蒂头部撞上衣架横杆,不禁发出疼痛的呻吟。 她的头痛得快裂开来,眼前除了烧灼的白色闪光,什么也看不见。她想用双手抱著头逼走那阵剧痛,可是她不能放开枕头。于是她只好忍住疼痛,眼前一片茫然,紧紧把握最后一丝意识,攀住那人的背部。 疼痛终于开始消退,凯蒂不确定已经过了多久。她花了片刻才发现眼前的情况有所改变。她很靠近地面。她将注意力转向她攀住的男人,看见他背著她,双膝著地。她把脚放下来,踩在地板上,转头看看路森。她的心中再度响起警铃。他向前趴倒,头部朝下。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攻击者因为缺氧而昏迷了。她放开一只手去摸索衣柜底下的地板。 她试著用单手将枕头固定在那个人的脸上,不过她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事。她听见他大口吸入空气,知道他很快会恢复,再度变成严重的威胁。凯蒂还没来得及惊慌,手突然摸到东西。她把那个东西抓起来,认出那是一只鞋子,想都没想,就拿鞋子用力敲打攻击者的头部。这个举动并没有让他立刻昏倒趴下,凯蒂发现自己抓的地方是鞋跟。她放开另一只手,不再固定枕头,将鞋子转过来,这次,使出所有的力量,用鞋跟猛敲敌人的头盖骨。 这一招奏效了,她很满意--这男人无声无息地脸部朝下,昏了过去。凯蒂任他趴在地上,挣扎著站起来,踉跄定到路森身边。 她首先抓住他的双肩,将他扶起来。他闷不吭声向后倒,头部重重撞在地板上,膝盖弯曲,小腿压在身体下面。凯蒂难过地凝视路森。他面如死灰。她从来没看过他的脸色如此糟糕。不过,她看得出来失血情况并不严重。木桩依然插在他胸口,只有微微的渗血。不过,她想起他说过木桩插入会使心脏无法跳动,她晓得如果不把木桩除,路森会死。 木桩是用手工拼装商店买得到的轻质木头做成,看起来像是木钉之类的东西。攻击者买下木钉之后,将其削尖,以便刺入路森胸口。她现在必须将木桩拔出来,不然他会丧命。 她没有浪费时间思考;只知道分秒必争。她伸出手,牢牢抓住木钉,用力拔出来--这不像她想的那么容易。凯蒂以为可以像从奶油块里面抽出刀子一样,拔出木桩。但路森的身体不是奶油,要拔除木桩的时候,会有反作用力,她必须使出更多的力气。她拔木桩的时候,肚子响起一阵显示出她晚餐只吃了一点点食物的微弱咕噜声,并且威胁要再度作响。 凯蒂吞下口水,下定决心。她将木桩扔向一旁,迅速盖住路森胸前的伤口,血液从伤口中涌出。她用力压住伤口止血,避免他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一直祈祷他的血液能够修复他所遭受的伤害。她坐在那里,忖度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在拯救路森,或是反而害他送命。 她就这样坐了几分钟,一直压著路森的胸膛,直到攻击者发出了一声呻吟,显示他即将醒来。她不知该留下来保护路森不再失血,设法再让攻击者昏厥。她认为如果那个男人醒了,她和路森都会没命。当然,他会先结束路森的生命,然后杀了她,免得她上堂作证。然而,如果她离开路森,他可能失血而死。 她凝视路森的脸庞,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将手从他胸口上挪开。让她安心的是,血液不再像之前一样大量涌出了。她希望他的身体正在自行修复,不然他会没命的。 凯蒂甩开那个念头站起来,环顾四周,想找东西把敌人绑起来。她瞥见那个装有闯空门用具的黑色背包,一颗揪紧的心镇定下来。她把背包交给路森,让他拿走血袋,没有再向他要回来。她跑到背包旁边,找出绳子,却又扔掉,改为掏出胶带与刀子。她不太擅长打结。而且,她猜想胶带比较坚固,免得那个人挣脱逃走。 攻击者再次发出呻吟,凯蒂冲到他身边。她将他的双手拉到背后,用胶带快速地缠住他的手腕,并且额外圈住他的下臂与手掌。当她终于满意,相信他无法自己解开胶带,她向他的双脚,以同样的方式捆住他的足踝。然后,她把他翻过来,让他的背部压著被绑住的双手,开始用胶带缠住他的嘴巴和头部。把胶带黏在他头发上实在太恶毒了,可是她不在乎。他活该多受一些折磨。 当凯蒂即将完成的时候,攻击者的眼睛突然眨动睁开。当他晃动、试图挣脱的时候,她吓了一跳。他的双眼弥漫著恨意。她凝视他的眼睛片刻,结束捆绑的工作,不理会他无用的挣扎。 假使路森是个普通男人,她会打电话报警。但,路森不是普通男人。她该怎么解释这个状况?凯蒂眼睛扫视房间,视线落在微微开启的冰箱门与被划破的血袋上面。她无法向警方解释。不,她必须自己想办法。 她强迫自己站起来,非常勉强的走到路森身边。她迟疑了一下,不确定该怎么做。失血的情况似乎依然不太严重。但换个角度来看,她猜想可能需要大量鲜血才能修复路森身上的伤口。他需要血液。 她的目光移向他的嘴巴。他似乎没有呼吸,更别说能张嘴吸她的血了。另一方面,她看见他的胸口不再冒血。她很确定伤口正在缩小,血迹逐渐减少。 凯蒂想起路森说过,他的血液中有个成分可以利用鲜血修补身体的伤痛。即使在这么严重的情况之下,那个成分也在运作吗?能不能修复他的伤口,让他继续活下来……如果他还活著的话。 凯蒂向前倾,抓住木桩在路森t恤上打穿的那个破洞的边缘,将洞口撕开,撕下一条布。她将布条放在身旁的地板上,靠近路森的胸口仔细检查他的伤势。是的,血迹比较少了。这一定是他还活著的迹象吧? 她咬著下唇,低头看看手上的刀子。他无法主动咬她。可是,由她来喂他喝血呢? 凯蒂在慎重考虑、改变心意之前,就采取行动割破手腕了。她把手挪到他的伤口上,放任鲜血滴入伤口。她一直让鲜血滑落,只到感觉轻微晕眩的时候才停止。她抓住方才撕下的t恤布条,紧紧地包扎手腕。单手包扎并不容易,不过她努力办到了。 最后,凯蒂坐下来,朝那个攻击路森的人看了一眼。他依然被捆得紧紧的,躺在原地。他越挣扎,胶带黏得越牢。她松了一口气,转头看看路森。他仍然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动也不动。他并没有像她期望的那样睁开眼睛、对她微笑。伤口并没有神奇地愈合。这和电影情节不同。她多么希望和电影情节一样啊! 凯蒂决定整晚看护路森。她完全没有把握他会不会再睁开他那双银色的眼眸,可是她不会放弃希望的。 疲倦迅速袭来,凯蒂挪动身体,躺在路森身边,将她隐隐作痛的头部靠在他没有受伤的肩膀上。她沉默地躺了片刻,仔细聆听,可是听不见心跳的声音。之前那根木桩已经止住他的心跳。她不确定他会不会永远失去心跳了。 「路森,回到我身边,」她低声说道,闭上双眼,一片漆黑。「求求你。」 第十五章 路森猛抽一口气,苏醒过来,他的身体将氧气深深送入肺部,再迅速地呼出。心脏强力跳动的声音像打鼓似的在耳边作响,他的眼睛只看到一片黑暗。黑暗缓缓散开,他看到模糊不清的色彩。路森静静躺了片刻,让身体努力复原,知道自己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 他慢慢感觉到肩膀上的压力,低头一瞥,松了一口气。他只看得见头顶,看不到脸,可是他认得出凯蒂蜜金色的发丝,知道凯蒂与他同在,一股奇异的暖流蔓延开来。 他闭上眼睛,评估状况。他感觉得出脑部没有受伤;他的记忆力依然完美。凯蒂救了他。这让他极为惊讶。他一直习惯做一个好战士、救星或英雄。可是凯蒂今天非常英勇,在所有的东西之中,选了区区一个枕头来抵挡攻击者。 如果他有体力,一定会笑出来。这女人以枕头击退一个打倒他的攻击者。这真的让他非常吃惊。她是勇气与机智的结合,令人十分敬佩。他试著抬起手想抚摸她柔软的秀发,渴望与她有更紧密的接触,但是力气还不够。 路森对自己的虚弱和失去控制力感到很挫败,他强迫自己要有耐心。他的身体会疯狂地将血液运往脑部,修复重要器官。当主要器官都恢复正常运作,血液就会集中修复其他的部位,那时他的力气就会恢复一些。 他躺著,思考那个攻击者的事情。那个男人是谁?路森希望能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是也很好奇那个人后来怎样了。他只能假设凯蒂已经处理掉那个人,不然她不会倒在他身旁睡觉--如果她是在睡觉的话。 他突然再次睁开双眼。 以之前受伤的经验来判断,路森猜想他也许昏迷了半个小时。凯蒂居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对付歹徒,从他胸口拔出木桩,然后睡著,太奇怪了。这一次,他试著移动,举起手来,虚弱地将手放在凯蒂头部旁边。 他松了一口气,凯蒂在睡梦中喃喃自语。她像只小猫似的依偎著他,蜷伏在他怀里。这个举动让路森放松下来。她还活著。别的事情就不急了。他闭上双眼,稍微休息,让身体可以完成修复的工作。 他下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因为饥饿。他还没有完全恢复力气--与平常的状况相比,仍然很虚弱--可是他的体力已经达到与普通男子的力气不相上下的程度。他小心翼翼地移动,从凯蒂的身子底下挪开,轻轻地将她的头靠在地板上,然后才坐起来,环顾四周。他立刻瞥见攻击他的人躺在衣柜旁边的地板上。那个人像只被五花大绑的火鸡。 路森的视线移向冰箱,看见四个划破的血袋。路森明白之后,身体抽搐。四个血袋。他上次进食之后,剩下八个血袋。他站起来,走向冰箱,拉开冰箱门,往里面一瞧。他看见四个完好无缺的血袋,他感到宽慰,小声叹了一口气。他一定是刚好打断歹徒销毁所有血袋的计划。 路森抓了一包血袋,将牙齿戳进去,一边喝一边审视房间里的状况。要把东西都摆回原位需要一点工夫。他必须清除地毯上的血迹,还得料理这个像一张熊皮地毯似躺在地板上的男人。 他一边考虑该如何处置这个攻击者,一边继续吸取另外两袋血液。最后,他认为在做出决定之前,应该找出更多细节。他必须知道这次袭击是针对吸血鬼故事作家殷路克,或是针对吸血鬼殷路森。这之中的差异会影响整个家族的安危。 路森喝完第三袋血液,感觉好多了。他决定将第四袋,也就是最后一袋,留到以后。他关上冰箱门,开始工作。他尽力将每件事处理好--包括那位攻击者--然后,将注意力转向仍然躺在地板中央的凯蒂。他无法决定要不要将地带回她房间,不过后来他想起她的头部曾经撞上衣橱横杆。他不希望任她整夜独处。如果这个伤害造成她行动困难怎么办?她应该睡在他的房间里,不过,不是睡在地板上。 路森走到凯蒂身边,跪下来,双手伸到凯蒂身下,将她抱起来。当他将她抱到床上,让她躺下来的时候,她对这阵骚动几乎没有感觉。当他挺起身体,才发现她手腕上缠著布条。他握起她的手,解下那条临时绷带。他心中充满关怀之情。在她那道长长的伤口上,血液已经凝结成块,不再流血了,可是他看不出伤口有多深。他不认为她需要缝合,因为伤口已经愈合,可是…… 他抓起话筒,打电话给大厅柜台,要求他们送一些绷带和杀菌药膏上来,然后沉思她为什么会有这道伤口。他唯一想到的是,她是在打斗中受伤的。他现在很后悔让那个男人这么轻易就离开了。他应该-- 他的沉思被外面的敲门声打断。急救物品已经送达。他穿上皮夹克走到门口去拿,不让服务生进门,然后回来照顾凯蒂。他将她的伤口清洁处理,然后小心地包扎起来,轻轻将她的手放在她的身前,帮她盖好被单。 他离开睡梦中的凯蒂,脱掉损毁的衣物,洗净身上的血迹。然后,他也溜上床,尽可能的离凯蒂远一点。他不想冒著不小心压到凯蒂手臂的风险,也不希望让她醒来的时候大发脾气。他会乖乖睡在床的另一边。 当然,他没有考虑到凯蒂也许不会乖乖睡在她那一边。他开始打瞌睡的时候,凯蒂滚过来,一只手放在他的胸前,蜷伏在他怀里,仿佛那是她天生的归宿。奇怪的是,这种感觉非常自然。 凯蒂缓缓苏醒,几乎不愿意面对这个世界。过了一会儿,她才朦朦胧胧想起之前发生的事;路森的影像突然滑入她心中。她身体一僵,睁开双眼。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路森的下巴。她瞪著他的下巴看了片刻,终于勉强自己低头看向他的胸膛,担心会在那里看到一个大洞。当她看到床垫的时候,她猛然坐起来,讶异地发现自己和他一起躺在床上。她迷惑地环视房间,却发现一切都很整齐。那只是一个梦吗?她模模糊糊地猜想著。 她的视线落在迷你冰箱前面的地板上,舌头惊讶地顶著上颚。显然有人试图洗去血迹,设法除掉脏污,但是上头还是留了一大块淡淡的血渍。凯蒂转头看著路森,把毯子拉下来。 她看见他毫发无伤的胸口时,发出了连自己也讶异的啜泣。她感到既安心又惊讶,用手指轻轻抚摸他胸口完美的肌肤,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狂乱的心跳。他活著! 一只温暖的手盖住她的手指,凯蒂再度睁开眼睛。路森醒了,他看著她,紧紧握住她的手。 「你救了我一命,」他严肃地说。「谢谢你。」 凯蒂移开视线,看见衣柜前面的地板空空如也。「那个攻击你的男人--」 「我清除了他的记忆,要他离开了。」 凯蒂惊恐地瞪著他。「要他离开?他攻击你!」 「我不可能报警,也不能对警方解释这里的状况,」路森指出这一点。他耸耸肩,又说:「况且,他不太对劲。他的神智……异常。」 「他为什么攻击你?他也参加这次年会吗?他--」 「不,他不是与会成员。他住在这个城市。看来,他的妻子是个狂热的罗曼史书迷。妻子离开他之后,他想要找个人怪罪。他认为都是她看的那些罗曼史惹的祸。」他耸耸肩。「他开始阅读这些书籍,读到我的作品的时候,他认为我是吸血鬼。他在报纸上看到我们的照片,知道我也来到这个地方。他认定我控制了他妻子的神智,将她从他身边拐跑。他相信只要他能毁掉我,她的神智就会自由了。他相信她会回到他身边。」 凯蒂看著路森,脑子不停地思考。他说的话听起来非常体谅。 昨天晚上她觉得很无助,帮不上忙,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失落感,害怕他可能会死亡-- 而非担心失去自己负责的作家。抗拒是没有用的。凯蒂知道她对路森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她在见到他之前,认为他既聪明又才华洋溢;刚到他家的时候,发现他脾气乖戾、粗鲁无礼;后来,看到他的其他面相就像乌龟伸出四肢和脑袋那般慢慢展现。她开始看得出他让外界看见的蛮横态度就像一个壳、一个防护罩,保护他的内心。 他既聪明又强壮,但是他也很有同情心、很仁慈。有个人几乎杀了他,但路森竟真心替那个男人感到遗憾。她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同情,那感觉就像他的表情一样,柔软、毫不矫饰。他的保护壳今天早晨似乎完全消失了,她不明白原因。她几乎希望事情并非如此。如果事情不是这样,那她也许能够对抗自己心中涌起的丰沛情感。 「凯蒂?」 她回神注视他的脸庞。 「你的头还好吗?」他问。「昨天晚上我失去意识之前,看见你撞上衣架横杆。」 「不太舒服。」她严肃地对他说。 他眼中立刻充满关怀。「是吗?」他坐起来,伸手轻轻滑过她的后脑勺。「我昨晚看了一下,当时并没有肿起来。我还以为……」当她把手放在他昨晚被木桩刺穿的地方,他陷入沉默。被单落在他的腰际,赤裸的肌肤一览无遗。 他看起来没事。然而,凯蒂知道他需要补充修复身体所消耗的血液。她也想补足歹徒所销毁的血袋。路森需要充足的血液才能度过剩下的会期。现在是星期六早上六点,只须再撑过未来两天--可是路森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会需要大量的鲜血。她乐意提供自己的血液。和昨夜不同,这一次奉献血液将会很愉快。她知道他一定会做到的。她的手指自愿自的滑过他的胸膛。 他的皮肤带有微微的凉意--不是死尸般的冰冷,而是比她的体温低个一、两度。摸起来很舒服。凯蒂几乎觉得自己在发烧,不过她知道肌肤发烫与身体不适无关,而与躺在她身旁这个赤裸的男子有关。她确定他是赤裸的。她在第一个早晨就知道他习惯裸睡,而且她今天早上翻身的时候,模模糊糊感觉到她的腿摩擦到光裸的皮肤。当然,他也可能只穿了内裤。 路森捉住她任性的手,结束她心中对于他是否赤裸的辩论。凯蒂的视线慢慢来回看著他。他的眼神与她交会,一边将她的手举到唇边,在她的掌心印下一个吻。 凯蒂屏住呼吸。他在她掌心上的爱抚引发了一阵微微的刺痛,沿著手臂往上流窜,让她轻轻颤抖。 「你的头很疼吗?」他问。 凯蒂缓缓摇头。「路森,我刚说不舒服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是……?」 凯蒂不予回答,只抬起手抚摸他的脸颊。手腕上干净的绷带让她很意外。「你--?」 「是的。」他捉住她的手,拉到唇边。他在绷带的上方印下一吻。他的眼中闪著怒火。「是他割的吗?」 「不。是我割的,」她坦承。「我想帮助你。」 他的目光顺著她的视线来到胸膛,脸上出现明了的表情,缓和了片刻之前的怒气。 「凯蒂。」他的声音嘶哑。可是她不要他的感激。她这么做并不完全是为了他。她的理由很复杂,甚至有一部分是出于私心。她是为了自己。因为她无法想像世界上少了他会变成怎样。她不想失去他,也不想听到他道谢。她想要给他机会吸取他现在显然非常需要的鲜血;而且,她想要他。 「我想要你,」她承认。「你是我所负责的作家,而且你极需鲜血,昨天晚上你差点死去,我们两个都可能死去;可是现在,今天早上,我一点儿也不再想那些。我只想把你推回床上,爬到你身上,让你进入我的身体。」 路森望著凯蒂,听到她说的话,脑中一片空白,只剩她描述的画面。他仿佛看见她将他往后推,再把被单和毯子推到一边,脱下她身上厚重的毛巾布浴袍,然后爬到他身上,向下抚摸,引导他进入她体内。 在片刻之前,他不可能听从她的提议。他的身体无法配合。然而,他现在清醒了,满怀期望地顺著毯子看过去。该死,他有点讶异地思考,面对强势的现代女性,一定有什么话可以说的吧。 路森清清喉咙,露出微笑。「我想这个主意很值得嘉奖。」他说。 奇怪的是,他嘶哑而正式的谈话让凯蒂爆出一阵大笑。路森犹豫他该跟著一起笑,或者该觉得受到侮辱。凯蒂突然变得很认真,躺在他身边挺直身子,解开浴袍,从肩膀上褪下。浴袍滑落在她腰际的时候,她严肃地说:「我希望你有保险套。」 路森凝视她身上乳白色的肌肤。几天之前,同样在这个房间里面,他也曾经让她几乎完全赤裸,可是他没有机会饱览她的美色。凯蒂的身材纤细匀称,胸部丰满却不会太大。酥胸上玫瑰色的蓓蕾像双筒望远镜似的耸立。他像透过望远镜观赏似的,渴望伸出手捉住,他不只想凝视那两朵美丽的蓓蕾,更迫不及待的想舔弄吸吮…… 「保险套?」他仿佛从来没听过这个字。幸运的是,他的理智还不至于太糊涂,可以理解她的意思:她担心现代的种种性病。「喔。不必担心,疾病无法在我体内生存。」 他露出罕见的笑容,很高兴能传达这个讯息。没有保险套不构成问题。况且,此时此刻,他确定一个保险套并不足够,会需要很多保险套。很多,很多,他一边想著,一边伸出手指抚摸她坚挺的乳尖。 凯蒂拍开他的手,他讶异地抬头看她。让他失望的是,她看起来对他的话不太满意。她眉头轻蹙。 「可是,吸血鬼没有精子吗?」 路森必须动动他昏沉沈的可怜大脑思考一下这个问题,才开始了解。精子?性爱。婴儿。喔! 「喔!」他狂乱地环顾房间,大脑疯狂转动。他没有保险套。他没有使用保险套的习惯。性病对他并不构成威胁,他也从来不担心怀孕的问题。他的一个堂弟,一位家族中的疯狂科学家,曾经对他解释过原因。然而,他不认为凯蒂愿意冒这个机率微小的风险。他需要保险套。 「呃,稍等一下。只要……呃……」他把毯子扫到旁边,跳下床,抓起他昨晚脱掉、还沾有血渍的长裤。他在口袋里面搜索,找到皮夹,把皮夹拿出来,对她微笑--一个看起来相当痛苦的笑容。「我必须……呃……稍等一下。」 他冲出房间,跑进客厅。他正准备打开走廊的门,听见她喊著:「你该不会打算去买保险套吧?路森,你没有穿衣服!」 这句话阻止了他的行动。 「路森?」 「不。不,我不是--稍等一下,」他最后说道,脑海中一片狂热。他考虑穿上衣服,可是凯蒂的模样浮现在他心中。不,没有时间穿衣服了。万一她改变心意怎么办?或者她念头一转,决定不要了?他不能冒这个风险。这可能会快一点,如果…… 他冲向电话,抓起话筒,拨了大厅柜台的号码。 「早安,」一个声音轻快的女子说道。「这里是大厅柜台。需要为您服务吗?」 「保险套。」路森脱口而出。 「先生,抱歉?」 「保险套。我需要保险套!」他大吼。 「我明白了。」那个声音不再轻快。「哪一种尺寸?」 「尺寸?」保险套有分尺寸?路森低头看看自己。「大的。」 「当然,先生,保险套一向都很大,」那个女人嘲弄地回答。「你可以选择服贴、一般尺寸、大尺寸,或是超大尺寸。」 路森再次低头看看自己。他似乎比几分钟之前小了一些。他的坚挺正在缩小。他决定放弃超大尺寸。「大尺寸。」 「路森?你在做什么?」 路森转头发现凯蒂一丝不挂站在卧房门口,她紧张地来回望著他和克理的房门。他将她从头到脚浏览一次,感激昨天晚上并未使自己的视力受损。他的嗅觉也很好。她甜美辛辣的气息飘过来,鲜美的气味萦绕在他的四周。她闻起来好好吃。那引起他另一个念头:舔遍她全身每一吋肌肤-- 「路森?」凯蒂开始露出担心的表情。「你还好吧?你看起来……很奇怪。」 「先生?」 路森的视线落在他坚挺的男性上。他对著电话说:「改成超大尺寸。」 「超大尺寸的什么?路森,你在做什么?」凯蒂问道。她听起来有点生气。 「稍等一下。」路森对电话吼道。他把电话放在桌上,赶到凯蒂身边握住她的手臂。「我立刻回来,你先回床上去。你身上起鸡皮疙瘩了。」她全身都冒出鸡皮疙瘩--无论是他心不在焉爱抚的手臂,或是他眼神流连忘返的酥胸,或是在--也许超大尺寸还不够大。 路森摇摇头,将凯蒂转身,请她回床上。「我立刻就回来,我保证。」 「可是--」 路森在她的迭声抗议之下关上房门,冲回电话旁边。「哈啰?」 「是的,先生。」这个女人一定是因为被晾在一旁等待而生气了。「你想要哪一种包装的?我们有六个一盒、十二个一盒、二十四个一盒,和三十六个一盒的。」 「六、十二、二十四、三十六?」路森跟著重复。这简直像在考试。老天爷,他无法思考。凯蒂的香气仍然包裹著他,他的大脑完全模糊不清。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吸更多血。也许他失血的情况比想像中严重,而他的血液含量过低,身体必须从别的地方搬运血液,以便支撑他的坚挺。假使是这样,身体一定是选择将血液从大脑中挪走。他的思绪就像大雨过后的猪舍那样混乱。 「先生?」 「全部都要。」他最后说道。越多越好。 「含润滑剂的,或是不含润滑剂的?」 「啊。」路森喉咙梗住,说不出话来。 「很好。含润滑剂的,」这个女人说道。「现在……你想要取悦女性专用型、菱纹型、加倍服贴型、加长型、加倍享乐型、高敏感度型、特殊材质型、敏感型、超薄型、超大容量型、向上型、网状享受型、延长享受型,或是超大向上型?」这个女人听起来很自得其乐。 路森可不觉得高兴。他低头看见他的坚挺已经饱受问题的攻击,变得垂头丧气,他对著电话呜咽。 「那么,每一种都送一盒给你?」 路森松了一口气,靠在桌子旁边,萎靡不振。柜台小姐又说:「应该在半小时以内就会送达。祝你有个美好的一天。」 路森又立刻挺起身子。嗯,身体挺直,他的男性却依然下垂。他对电话吼道:「半小时?」 回答他的,是空荡荡的嘟嘟声。 「路森?」 他甩下电话,转身发现卧房的门再度打开。凯蒂又站在门口。可是,她穿上浴袍了。这让他的一颗心往下沉,担心他已经错过时机。如果他不赶快采取行动,她会改变主意。他一脸不确定的表情。「我看这一次算了吧。你是我所负责的作家,这并不是专业人士应有的态度--」 路森懊恼到几乎想大叫。这正是他所担心的。他面对现在的状况,做出一件他唯一想得到的事情。他穿过客厅,用手捉住凯蒂,亲吻她…… 「什么事,甜心?」卧在她的双腿之间,他问。 「我渴望你进入我。戴上保险套,」她乞求著。随即因他停下动作而皱起眉头。「路森?」 「呃……」他抽身离开,让她大为失望。「我,呃……」 「你没有拿到保险套吗?」她问。「我还以为--」 「有,有。我,呃,我只是忘记从客厅拿过来,」他飞快地向她保证。他强迫自己离开床铺,又说:「我……呃……稍等一下。你留在这里。」 接著,他冲出房间,把门关上。 第十六章 路森用力拉开门,看著走廊,希望看到服务生拿著保险套晃过来。当然,这种事情并未发生,走廊空荡荡的。他沮丧地把门甩上,转身看著套房。每一个房间里都应该放保险套。旅馆应该像放糖果及饮料一样,随时摆放保险套。真的,路森不懂为什么没有人想到。 轻柔的叹息和床单的寒牵声让他看向自己的房门。此刻他的听觉出奇地好,全部的感官都维持高度的警觉,整个身体因为兴奋而跳动,而且每一疼痛的他都希望和凯蒂在一起。这就像某种地狱。某种…… 路森沉下脸看著房门,想到床上那柔软而愿意的女人。他早就知道这个罗曼史年会是一次讨厌的旅程,谁知道竟变成全身的折磨。 另一个方向传来的鼾声吸引了他的注意。齐克理的房间。当然了,那家伙睡得正舒服,不用承受这可恶的折磨,而且-- 克理是个男人。 这个想法打断了路森内心的抱怨,他用力地瞪著克理的房门。凯蒂的同事可能会有保险套。他看了看自己的房门。但是,凯蒂可能不会想让克理知道他们正在做什么,他很确定如果向她的朋友要保险套,会让凯蒂很不高兴。 他的卧室又传来了一声叹息,伴随著另一声床单的声。他可以想像凯蒂焦躁地在床上扭动,乳尖仍然坚挺、脸庞因欲望而柔和,而且-- 路森决定,只要不告诉她保险套哪里来的应该就没有问题。快速地走到克理的房门口,他没有敲门,或发出凯蒂可能会听到的任何声响,就直接开门溜进去。冲到克理的床边,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地摇晃。 「醒醒。」他低声起说。 克理马上就醒来,眼睛警觉地张开。「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他焦急的问。「饭店失火了吗?」 「没有。我需要一个保险套。你有吗?」 克理愚蠢地对著他眨眼睛。「什么?保险套?」他开始抬起头,然后看到路森的裸体。他突然静止不动,害怕地张开嘴巴。「喔,哎呀,不要用那个东西指著我。喔,天啊!」挣脱路森的手,他恶心地滚到一旁。「这里是我睡觉的地方,走开。」 路森对著克理的背皱眉,站直身子,双臂交抱。「我需要保险套。」 「而且我需要睡眠!走开。」这名编辑重复地说。 「你没有保险套吗?」路森坚持地问。 显然了解到路森不会走开,克理转过身,生气地看著他。「有,我有。但是我看起来像药房吗?」他坐起来。「听著,路森,我喜欢你。但凯蒂是我朋友,而且……」他停下来皱眉。「你可以不要用那个该死的东西指著我吗?我快要精神错乱了。还好我负责的作家都是女性,绝不会赤裸地站在我面前摇晃。我不应该知道凯蒂的私生活,我们是朋友、同事,而且……你们两个上床了吗?前几天--」 「没有。」路森插话让他闭嘴。「还没!我要的是该死的保险套,不是训话!」 「喔?那么,我要的是睡眠、不要看到凯蒂受伤,而且你……」当套房的门上响起敲门声时,他停顿一下。 路森准备走出去时,克理抓住他的手臂。「你不能这样去开门!万一是个想来找你的书迷呢?」这名编辑拉开毯子,马上下床。他没有穿上衣但是有穿一件四角裤,但没有套上睡袍就走出房门。路森远远地跟著他,以免门口的人真的是书迷,而不是他叫来的保险套。 「先生,早安!」一名穿制服的服务生站在门口,微笑地拿出几个盒子。「我想这是您要的东西。」 克理瞪大了眼睛。路森不知道是数量还是种类把他吓傻了。当这名编辑仍呆站在那里时,路森失去了耐心,走过去。 「给我。」他从现在也目瞪门呆的服务生手中拿走了盒子,然后迟疑一下。「我没有小费。克理,你有小费吗?」 「什么?」这名编辑茫然地看著他。 「给这个人的小费,」路森暴躁地重复他的话,比了比自己的裸体。「我什么也没有。晚一点我会还你。」 「喔。」克理拍拍四角裤的口袋,然后皱眉。「没有,我当然没有--」 「没关系,以后再给我。」服务生快速地说,看起来很不自在。拿出一枝笔,和夹著一张纸的笔记板。「只要在这里签名,我们会记这个房间的帐,然后我立刻就走。」 克理快速地签名,然后把笔和笔记板还给他。「呃,谢谢。」 「不客气,先生。祝两位愉快。」服务生眨一下眼睛,关上门。 克理转身面对路森,脸上出现恐惧的表情。「他以为我们--你和我--他……」他已经害怕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路森急于回去找凯蒂,根本没时间让他冷静下来。他采用吸血鬼的捷径,进入这名编辑的内心。回床上睡觉,克理。这全是一场梦。你正在睡觉。 这个人立刻就安静下来。开始走回房间,低声嘀咕著:「喔,对,我在睡觉。」 看著克理关上房门,路森快速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差点就把凯蒂撞倒。她已经穿上睡袍,显然要来找他。 「喔,」她倒吸一口气,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后退一步。「我好像听到敲门声还有说话的声音。」 「对。饭店服务,」路森说。注意到凯蒂看到他手上的盒子时睁大双眼,然后担心她会因为保险套的数量而退缩,就说:「嗯,这是……呃,这表示了我的深谋远虑……之类的。」 路森心里叹了一口气。保险套真的会抑制做爱这件事情。 对于现在他和凯蒂之间的不自在感到很不高兴,他把盒子放在梳妆台上,关上门,把她拉进怀里。他想要她再次变得温暖、潮湿、渴望他,不希望大费周章却反而破坏了这一刻,带著刻意的热情吻著她,撩拨先前建立起来的余火,但是,当凯蒂没有立刻在他怀里融化时,又无法看穿她的心,他真觉得挫败。如果可以把他的欲望直接传给她、将其充满她内心,事情岂不简单得多。现在,他只能用事倍功半的方法来做。 让她转身靠在梳妆台上,他停下亲吻,解开她毛巾布睡袍的腰带。当睡袍打开时,他无法移动。可恶,她让他无法呼吸。他举起双手握住它们。 凯蒂在他的爱抚下发出颤抖的叹息,路森发现努力果然值得。他想要听到更多这种叹息声。想听到呻吟及低吼,想听她用性感恳求的声音说出他的名字,想进入她、用欢愉让她疯狂,而且他不想浪费时间抱她上床。 放开她的胸脯,路森推开那几盒保险套,抓著凯蒂的手臂,抱她坐上梳妆台。将睡袍从她肩上推开,任它掉落在坚硬的木质表面上,进入她腿间。他想要她再次燃烧起来,想要她心无旁骛,心里只能有他。扣著她的颈后,拉她向前再给她一个吻,另一只手则在她身上游移。他计划用嘴和手描绘她全身的曲线,一都不放过。他想要爱抚、轻啃、亲吻、吃掉她。 然而,凯蒂也有自己的需求。他感觉到她握住他且上下其手,使得他差点就把持不住。他勉强抑制自己,但是他的吻变得很狂野,手立刻就滑到他们之间,找到她的核心。 凯蒂猛吸一口气,差点从梳妆台跳下来。路森的触摸对她仍敏感的肌肤是很大的刺激。她呻吟著,向前靠,双腿环住他的腰臀,双手在他身上移动。他很坚硬、强壮、摸起来很舒服,而且快把她弄疯了。先前他已经把她推向疯狂边缘,而现在她再次渴望这种经验。但是,这一次她想要他进入体内。 当她摸到他的硬挺并握住时,路森呻吟且颤抖。凯蒂在他嘴边微笑,很高兴她也可以影响他,然后摸索著直到碰到梳妆台上的盒子。设法用一只手打开盒子,拿出一个保险套。她不知道自己拿的是哪一种保险套,也不在乎。她只想要他在她体内。现在。 路森隐约听到沙沙声,然后是撕开东西的声音。他正准备去看,已感觉到前端有某种压力,而且开始向前滑。现在,他的确停止这个吻低头看。很惊讶地发现凯蒂正在帮他戴上保险套。 「凯蒂,」他从牙缝中进出这句话。「我--」 「我想要你,」她喘息地说,完成她的工作。抱住他的臀部,将他拉近。「现在。」 她不必再多说。路森原本以为需要再花一点功夫才可以把她带回这种地步,但是她的脸颊绯红、身体紧绷。她想要他。不再浪费力气,他抓著她膝盖下方,从梳妆台上往前拉,吻住她的嘴。他进入她体内,然后必须马上停顿一下。她这种温暖、潮湿的包围是他前所未有的经验。被她的气味、感觉所笼罩,而且几乎和她的身体及灵魂合而为一。几乎。 本能地把嘴滑至她的颈项,然后部分抽离出来。凯蒂愉悦地低语,下半身抵著他的身体扭动,头向后仰,接受他的爱抚。当他再次进入,路森感觉到自己的牙齿露出来,并咬住她的颈项。这是一种单纯的动物行为,一如强势的公猫在进入母猫体内时会抓住她的脖子。黎凯蒂是他的,而且他用这种方式做上标记。 当她全部的身心充满欢愉时,凯蒂大叫出声、身体拉得紧紧地贴著路森。电光石火之间,强大的波将他的心智和她的结合,并把他的体验赋予她。她的愉悦--本来便已几乎无法承受的欢愉--突然加倍,有那么一刻,她很确定她的心将承受不了。然后她的身体颤抖、收缩,腿紧紧地夹住他的,指甲不自觉地陷入他背上的肌肉,紧闭的眼睑之后爆出光亮。 她感觉到路森的手滑至她的臀下,将她拉得更近,她因此发出呻吟。这个动作带给她另一次的高潮、一波又一波猛烈地刺激著她,因为她同时感受到他们两人的欢愉。当过量的刺激使得她头昏眼花,她抓著他的头发想保住自己的小命。她不敢张开眼睛,害怕房间会和她的心智一样不停地旋转。 她悲伤地发现在这次经验之后,一般人类的男性将会太过平淡。路森破坏了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的经验,而且很害怕这会像毒品一样。凯蒂只知道她想要更多。她的心疯狂地跳动著,身体在扭动,而且她想要更多、想要沉溺在其中。当她逐渐失去意识,她发现正沉溺在其中。但是,她还想要更多。 当欢愉征服他时,路森感觉到凯蒂瘫在他身上。身体颤抖著,他把她抱在怀中,等待力气恢复。稍微将她向后拉一点看著她的脸,他发现她昏倒了。 他并没有很惊讶。这跟他咬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咬她的时候,身体非常满足,并没有吸血。她的昏倒完全是因为刚才经历的事。以前少数几次当他把欢愉灌注进入情人的心智时,也曾经发生过同样的状况,而那几次都没有这么爆炸性。如果她没有昏倒,他反而会很惊讶。 他微笑地吻一下她的额头,又把她靠回胸前。他必须快些恢复力气,这个经验也对他造成冲击。路森从未感到如此虚弱又满足,而且一切都起因于怀中的女人。他一只手摩挲著她的背,另一只手的手指滑进她的头发。 终于恢复力气时,他托著她的臀部把她抱离梳妆台。就这样把她抱到床上,她的手脚下垂,但是他们的身体仍然结合在一起。当他走到床边,在她体内的他已再次硬挺起来。当她呢喃且张开眼睛时,他松了一口气。和她一起跪在床上,然后一起躺下。 「路森?」 「嗯。」他拨开她额上的发丝,轻吻她的鼻尖。 「那真是……」 「对。」他认真地同意。改变姿势,用手肘撑起自己以免一直压著她。感觉到他在她体内移动时,凯蒂睁大双眼,然后显得有些失望。 路森不懂,直到她说:「你没有--」 「有,我有,」他打断她,不愿意她认为没有取悦他。「但是你让人迷醉,我又想要你了。」说话的同时,他抽离一下,又进入她。 凯蒂的眼帘半掩,看起来困倦又性感,眼中还闪烁著淘气的光芒。「嗯,我的确尽力取悦我负责的作家,路。」她说。 然后,她在他发出评论之前抱住他的头,拉他下来给他一个吻。身体拱起,将他拉进体内。 「路森的书都卖完了。」克理说。 「什么?已经卖完了?」凯蒂暂停和封面男模特儿的谈话,转身说。这位男士是最受欢迎的模特儿之一,用他的名字和脸蛋卖出的书,比用任何作家的名字更多。他也正在考虑写作,利用他的名字和脸赚更多钱。但是,从他几个星期前寄出的试写作品来看,他写的东西显然一文不值。凯蒂已经花费两个小时想说服他找人捉刀。现在,她放弃了,而且对克理皱眉。 他们在书展会场,今天没有读者招待会。十点到下午两点是签书会,出席的每位作家都在帮读者签书和聊天。 凯蒂和路森在十点一分到达。迟到了一分钟,但是如果克理没有在九点半用力地敲他们的房门,且大叫:「起床,起床了!我们要出发了。」他们一定会迟到更久。当然,凯蒂并没有在她房间里。也很高兴她的同事不知道这件事。她和路森善加运用了那些保险套。吸血鬼似乎比男性人类更有精力,而且也非常有创意,虽然凯蒂不确定那是吸血鬼的特质,还是路森个人的。她想一个人应该可以在六百年中学到一些花招,而她每一个都享受到了。 「对。他一直很忙,而且人群一直涌过去,像疯了一样抓走他的书。」克理解释。 凯蒂看看手表,中午刚过,签书会还有两小时。「我们有多带,就放在--」 「卖完了,」克理宣布。「那些也都卖完了。」 「我们实在应该多带一些来。」凯蒂叹一口气。「他现在在做什么?」 「就坐在那里,和读者聊天。这很不错,但是他抱怨有点累了。他叫我来问你,他可不可以去小睡一下。你要我陪他上楼吗?」 她正准备说她会带他上去,随即转念,她相信他一定很累了,前一个晚上发生了很多事情,他被攻击,还有马拉松式的做爱。他们第一次醒来的时候还很早,因此在克理叫醒他们之前又厮混了好几个小时。那位可怜的吸血鬼一定累坏了。但是,如果她带他上楼,他可能会继续他们先前做的事--而凯蒂完全不确定自己的意志力是不否坚定到可以拒绝他。「你的脖子怎么了?」克理突然问道。她刚才心不在焉地一直在揉脖子。凯蒂移开手指。她的脖子和全身多处地方都有咬痕。她当然预期到路森会咬她,反正她本来就打算帮助他补充体力,只是没想到他会咬这么多次。还有这么多地方。那男人是只动物,而她绝不厌倦他,尤其她又觉得如此妙。喂过他以后,她并不觉得虚弱或头晕。嗯,一开始她昏倒过几次,但是相较于所享受到的愉悦,这一点代价不算什么。他真的破坏了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的兴趣。 「凯蒂。你的脖子怎么了?」克理再次问道。 她挥一挥手。「没什么。好吧,那就麻烦你陪他上楼回到套房,以免某个书迷跟去打扰他。」 事实上,路森对书迷很好,他们也以好得出奇的态度回报他。凯蒂真正担心的是另一个疯子来攻击他。但是克理不知道这件事,没有人知道。 「好,」克理立刻答应。「如果我的作家需要些什么,告诉他们我马上回来。」 「谢谢。我会在你回来以前帮你照顾他们。」凯蒂向他保证。 「喔,那件服装真好看。」 路森对裘蒂的评语咕哝一声,不再看著凯蒂,转头看向走过舞台的那一对男女。这是一罗曼史先生一封面模特儿的选拔赛,以及古装时尚展示会。这可以解释成,看著男人穿著黑色紧身裤和宽松的海盗式白色上衣,陪穿著古典礼服的女人一起走过舞台。 事实上,路森并不觉得那女人穿的服装比他年轻时看到的礼服好看。而且如果凯蒂坐在他身旁,他可能会更喜欢这场展示会。他目前是和克理及其他作家坐在一张圆桌前,凯蒂则坐在直接面对舞台的第一排椅子上。 她是选拔赛的评审,路森是这么听说的。她在工作时,要他自己一个人并没有问题。但他不喜欢的是,她正与先前在签书会上一直跟她说话的那个长发模特儿并肩而坐。路森根本不觉得签名很累,他是希望引诱凯蒂回房间去做爱。但是,凯蒂一直在忙那个模特儿的事情--一个肌肉发达的长发男人,又老是太靠近她,而且太常常往下看。 如果那家伙是个作家,而且有事情要和她讨论,路森可能不会那么介意,但他是模特儿。他们可以讨论什么事情?当那个男人靠近凯蒂,在她耳边说话时,路森沉着一张脸。路森从来不觉得自己善妒。但是,他现在发现了,而且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喔,那一件也很可爱。」 路森再次把眼光从评审区的那对男女身上移开。看了舞台一眼,对那女孩穿的枣红色礼眼冷冷地点头同意。那件礼服很好看,晚期文艺复兴时代的代表。穿在凯蒂身上一定很好看。路森又再次看过去,见她根本没看舞台,只热烈地和那模特儿说话时,皱起眉头。 该死的男人。难道不知道她已经名花有主了吗?显然不知道。而这是谁的错?凯蒂。她该让他知道她已经不在市场上。 而且,为什么她今天下午不想和他上床?难道他早上没有一再地取悦她吗?他的确很喜欢他们的做爱。她应该也是。难道不是吗? 「凯蒂和柏特之间有了点小麻烦。」裘蒂注意到。 路森看了她一眼。「柏特?」 裘蒂点头。「他是最受欢迎的模特儿,跟大部分作家一样出名。他想要自己写罗曼史来增加知名度,同时担任封面的主角。不幸的是,他不会写作,书里只有抽搐和喘息。」她笑了一下并解释:「这也是许多人对罗曼史的刻板印象--只有抽搐和喘息。」 路森哼了一声。他的书里没有任何抽搐和喘息,竟还是被当成罗曼史。 「凯蒂一直在说服柏特让人捉刀,」裘蒂继续说。「但是,他不肯,一迳觉得自己是很好的作家。」 路森严肃地点头,开始用新的角度看凯蒂。那么那个模特儿是个作家。他的头又靠近凯蒂了。正当路森看著他们时,凯蒂笑出了声音,还碰了那个男人的肩膀一下。路森看过她对其他女性作家做过同样的举动--他注意到,凯蒂是个喜欢碰触别人的人。和他说话的时候,也常拍他的手、肩膀或手臂。他也看过她对别人这么做。看到她触摸女人时,他从来不觉得困扰。但是,他不喜欢看到她那样触摸那个叫柏特的人。一点也不喜欢。 这个新发现的嫉妒倾向使他烦躁,路森拿起桌上的饮料一口喝光,听见每个人都在拍手时,他环头四周。舞台上,评审已经挑选出优胜的模特儿。展示会结束了。 「好吧,」站起身时,克理对桌位剩下的人建议。「在圆屋的派对前你们还有一点时间,去吃点东西吧。我要去协助凯蒂和其他人布置了。裘蒂,你可以帮我照顾路森吗?」 「当然。」这名作家同意。当她看到路森沉着一张脸时,挽住他的手说:「克理是好意,路森。你第一次参加罗曼史年会,大家只是担心你不知所措。」 路森只是哼了一声。他不是因为克理认为他需要照顾而不悦--虽然这也很烦人--他是因为知道凯蒂也要忙著布置而不高兴。从他们今天早上抵达书展以后,他就没有跟她说过话,因而开始有点觉得被遗弃了--这是一种新的感受,而且他一点也不喜欢。 他开始依赖这女人,心情被她左右。他不喜欢这样。当她接近他时,生命充满一连串的高潮;而当她不在,则是一连串的低潮。路森觉得遇到凯蒂之前那种无聊、一成不变的生活似乎比较好、比较安全。或许他应该在他们之间拉出一点距离。毕竟,年会明天就要结束了,他会飞回多伦多的家,而她则会返回纽约。 而这一切的热情及笑声都会成为回忆,他悲伤地想著。凯蒂让他复活了一下子,他玩得很高兴,却使得回到以前的空洞生活更为痛苦。他已经很久都懒得去交朋友了,因为他们总会死去,或当他搬家后就不再连络。不交朋友反而比较简单。他几乎希望-- 「来吧,路森。」裘蒂站起来,并在他的椅子旁等待。「我们要去饭店里的酒吧吃一点简单的晚餐。然后,就要各自去为圆屋派对做准备了。」 路森甩掉忧郁,站起来。「派对的主题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她似乎很惊讶。 「我应该知道吗?」他问道。心中响起警觉。 「嗯,是吸血鬼派对。你会是派对的焦点!」 路森勉强不要表现出畏惧,但他不是一个快乐的吸血鬼。他喜欢前一晚的摇滚派对,但是今晚真的一点参加派对的心情也没有,而且成为舞会焦点听起来也不太妙。 第十七章 「我想我们这里已经准备好了。」 环顾他们努力的成果,凯蒂听到俐珍的评论后点点头。黑色的桌布、每张桌子上的血红色玫瑰,还有微弱的灯光。是都准备就绪了。 「你最好快去换衣服。半小时后宾客就会开始进场了,而且你和路森都应该在接待的行列之中。」总编辑警告著。凯蒂苦著一张脸,但是仍点头,并示意克理离开。 俐珍、查克、汤姆和迪娜都已经换好衣服,他们是一个个轮流出去换衣服,同时间其他人则留下来继续装饰。现在,只剩下凯蒂和克理。其实凯蒂是故意拖延到现在。她一点也不期待去告诉路森他是今晚派对的主角,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不高兴,而且在他们分享了笑声与热情后,她很怕他会恢复成那个易恼怒且脾气暴躁的路森。 「振作点,」他们走出电梯时,克理说。「路森已经比较自在了,应该应付得了。」 凯蒂强迫自己对同事微笑,但愿他是对的。因为没有在一开始就告诉路森实话让她感到很深的罪恶感,但是,她既胆小又怕事。 吸血鬼派对不是她的点子,那是查克的主意。他认为这是非常好的宣传手法,而凯蒂想以路森不喜欢应酬、这样会让他受不了来说服他时,查克根本不理会她的抗议。他甚至不管与会者可能没时间准备衣服,因为原本的计划是间谍派对。凯蒂很担心一半的人会穿著风衣,另一半则穿斗篷。场面可能会变得很滑稽! 停在套房门前,她心中的忧虑逐渐退去。克理拿出房间钥匙卡片,打开门锁。凯蒂一眼就看到路森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头发微湿、穿著浴袍,显然在等著著装。看得入迷的他没注意到他们已经进门,脸上带著绝望的恐惧。他到底在看什么? 凯蒂看向电视,发现是重播的「魔法奇兵」。 路森突然向前坐,发出听起来很像「泼妇」的厌恶声音,但是凯蒂并不确定。 意识到他们没多少时间换衣服,凯蒂清一下喉咙。「呃……路森?」 他愤怒地看她一眼,脸色不大好。「你有看到那个吗?芭菲捅了那个可怜的吸血鬼一下。他甚至还没做任何坏事,只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这样根本不对。她竟然把对安吉的不满发泄在吸血鬼身上,就是这样。」当路森把目光转回萤幕时低声咒骂。 正走向他房间的克理忍不住笑了出来。「嗯,我去准备了。」 凯蒂咬著嘴唇看著他走掉。 「你看!」路森怒气冲冲地说,再次向前坐。「她又这么做了。以捅吸血鬼为乐,有时候根本没有理由。这个叫芭菲的人真的是--」 「路森?」凯蒂打断他。 「嗯?」他问道。眼光仍停留在萤幕上。 「我们必须要准备出发了。」 「好。我已经洗过澡、刮好胡子,就等著穿衣服了。我在等你回来告诉我应该穿什么,我不知道是否有另一套衣服还是--她又那样了!」他突然站起来,愤怒地看著萤幕。「这种无聊的故事是谁写的?我们咬人的时候不会变成流口水的野兽,而且我挨揍的时候有变成一缕轻烟吗?不对,我说不对。这真是荒谬至极。我应该要写……」 凯蒂没听到剩下的话,让路森继续对著电视挥拳,迳自走进房间拿替他租来的衣服。让路森发现电视这种东西,真是太遗憾了,甚至是她的错。那一晚是她坚持叫他看电视。 凯蒂回来时,他还在大声地叫嚷要投书去澄清事实。她站在他身旁悲哀地摇头。 「我想我应该庆幸你还没发现体育节目。男人成为运动迷的时候,会变得非常不可理喻。」她评论著。 路森的视线自电视上移开,哼了一声。「运动!我看过你们称为运动的东西,逊!如果你想看运动,应该要看看马上长枪比武。那才叫运动。赢得比赛、失去生命、血溅三步。」他看到她手里的袋子。「这是要给我穿的吗?」 「对。」凯蒂把袋子给他,正要转身,随即因他抓住她的手而失去平衡,惊讶地倒抽一口气。她很不优雅地跌坐在他腿上,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已被他彻底地吻住。 「喔。」结束后她叹一口气。头昏眼花,而且不知怎地她的手抱住路森的颈项,而且像湿布一样地贴在他胸前。 「嗨!」这个吸血鬼低吼。他的手滑上大腿内侧,停下来轻抚他留在那里的咬痕。 因为腿间开始感到疼痛,凯蒂全身僵硬地扭动著。 「会痛吗?」他低声问道,手指轻揉咬痕。 「不会。」她试图伸手阻止,但是套装的窄裙因为拉扯所以紧紧地包住她的腿。她完全无法阻止他。 他开始轻啃她的耳朵,手指更向上滑。 「路森,」凯蒂抗议著,因为自己语气的软弱无力而感到沮丧。她试著用更坚定的语气。「我必须去准备了。」 路森咕哝一声,一只手指滑进她的底裤里。「你已经准备好了。」 「喔。」她稍微拱起身体挨近他的爱抚。她的身体渴望获得今早那样的神奇欢愉。但是,她心里响起告诫的声音。派对,路森是主角,而且克理就在门的另一边。最后这个想法,而不是前一个想法让她爬起来,远离他的爱抚。 「我必须去换衣服了。」她脱口而出。冲进房里,凯蒂把他的任何评论都关在门外,整个人靠在门上,手放在胸口。她一直喘气好像刚比完赛跑,双腿颤抖、体内刺痛,而且正在抗拒自己的本能。她非常希望把他拉上床。事实上,此刻的她是非常努力克制自己不要这么做。但是,职责所在。 职责。她叹了一口气。她还没告诉路森他是今晚的焦点。他现在充满欲望,但是,一旦知道她带给他的状况,那些欲望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强迫自己不要继续想下去,她离开门边。要快点准备了。她从家里带了一件黑色长礼服。穿上这件紧身黑色丝质礼服,然后化一点妆让肌肤散发出骨瓷般白皙的光泽,最后再搽上血红色的口红。完成了,接著她解开梳成发髻的长发,慢慢梳直,直到头发像柔软的波浪散落在肩上。 决定她打扮好了,凯蒂拿起两副从纽约带来的吸血鬼牙齿,匆忙地走出房门。 路森站在客厅里,已经穿好衣服。一看到他,凯蒂忍不住惊叹。穿著她带来的燕尾服和斗篷,他看起来非常完美,绝对是每个人女人的梦想。她真的希望可以不要用即将告诉他的消息来激怒他。 「你看起来真迷人。」路森郑重地说。 凯蒂强迫自己微笑,走向前,拿出一副牙齿。 路森厌恶地看一眼那副廉价的塑胶吸血鬼牙齿,然后全身僵硬。马上看回她的脸。「请说你在开玩笑。」 凯蒂咬住嘴唇以免突然笑出来。路森一副想到要戴那副俗不可耐的牙齿就很害怕的样子。 「每个人都会戴这种牙齿,」她告诉他。「这是一场吸血鬼派对。」 「我有自己的牙齿。」他骄傲地说。 「对,我知道。但是没有人会预料到。拜托你,就戴上吧。拜托你,路森?」她抚摸他的手臂。 他的眼光停在她唇上,让她无法专心。然后他恼怒地用力叹一口气。「喔,好吧。」 路森从她手中抢过一副牙齿,戴进嘴里。然后开始移动位置,扭曲著脸,调整下巴好让牙齿戴起来舒服些。「测副牙此时菜粉难戴。」 听到他口齿不清的话,凯蒂眨眨眼。决定最好不要鼓励他发牢骚,她耸耸肩,也把牙齿放进嘴里,然后马上完全了解他的意思。这副牙齿的确很讨厌,戴起来死的不舒服,让她几乎考虑要把这两副牙齿留在房间里。 克理穿著燕尾服和斗篷晃进客厅里。「你们两个真好看。」他说。 他对著他们俩微笑,露出一副看起来很真实的吸血鬼牙齿。 路森立刻臭著一张脸。「里看?塌的牙此看七呆坑撑的一样。」 凯蒂试图翻译路森含糊不清的话时,克理突然退很一下。「天啊,凯蒂,」他说。「你从哪里找到这种牙齿的?逊!有够过时,一点也不好笑。」 凯蒂愤怒地瞪著她的朋友,感到背叛。决定不理这两个人,她走向门口,说:「快走吧!我不想迟到。」至少,她想这么说。但是听起来比较像「快丑巴,偶扑相吃套。」克理大笑出声时,她叹了一口气,拉开门先走出去。 在电梯里,路森企图把牙齿拿掉,但是凯蒂勉强说服他再把牙齿戴回去。然后,她把自己的牙齿拿掉,清一下喉咙,并且说:「路森,我真的应该先告诉你,但是--」 「偶丝拍对的猪脚。」 「什么?」克理瞠目结舌地看著他,然后看了凯蒂一眼。「他说什么?」 「他说:『我是派对的主角。』」她不耐烦地回答,然后问路森:「你怎么知道?」 路森把牙齿吐出来才回答:「裘蒂告诉我的。」 「喔。」凯蒂咬著嘴唇研究他的脸,试图找出他没生气的理由。「这不是我的主意。」她低声地告诉他。 「真的不是,」克理说。「这是查克的创意。凯蒂一直想说服他弃。」 路森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这使得凯蒂皱眉。「你不生气吗?」 他耸耸肩。「一开始我有点气恼。但是,这只不过是生命中的几个小时。我有很多时间,凯蒂。这整个罗曼史年会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 克理似乎很困惑。但是凯蒂了解路森的意思--他已经活了几百年,而且还会再活个几百年。这几天对他的生命而言只不过像沙滩上的一粒沙子--但是她真正想知道的是,他的话里是否有其他的意思。她只是他这几百年生命中所经过的几百个或可能几千个女人之一?对他而言,他们俩目前正在享受的关系,是否和这个年会一样不重要呢?她只是另一粒沙子吗? 这个想法困扰著她,但是却很有道理。不然她还能是什么?再过二十四小时,她就会在纽约的家中,他则会返回多伦多。生活会如同往常一样继续下去。最后,她会遇到某个好男人、定下来,生几个小孩、逐渐变老。但是,路森仍会保持年轻、性感,而且把另一个女人向狂喜的高潮。这个想法真的深深地困扰著她。 深吸一口气试图消去心中的痛,凯蒂把牙齿装回嘴里,跟著克理走出电梯。 「你们终于来了!」俐珍前来迎接他们。她和查克以及贝罗夫人一起站在舞厅里面靠近门的地方。「你们正好赶上,才刚来了一、两个人已而。」 「很好。参加自己的派对却迟到会很丢脸。」路森冷冷地说。他看了出版商一眼,让他不自在地变换姿势。 「对,嗯。」查克低语,但是路森已经转身向贝罗夫人打招呼。 路森对著这位穿著可爱深红色礼服的女人微笑,举起她的手,低下头。「贝罗夫人,」他亲吻她的手背。「你看起来好看、闻起来好香,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贝罗夫人亲切地笑了,但是凯蒂却很紧张。她清楚地想起来还没有补充路森的紧急用血。就她所知,他需要的血应多过今早做爱时她给他的。她本来要在今天去一趟血库,结果完全忘了。现在,路森一定饿坏了,而且一定因为缺血而很痛苦。 但是,他并没有很凄惨的样子。当路森和俐珍还有贝罗夫人谈天说笑时,凯蒂看著他。有点苍白,但是没有上次那么惨白,而且脸上没有因为痛苦而产生的线条。 凯蒂思考这件事情的同时,也提醒路森把牙齿戴回去,然后他们去到门口迎接来宾。她的结论是,他们必须提早离开,然后再次去抢劫血库。她不喜欢这么做,血库总是在闹血荒,但是路森和其他病人一样需要血,而且她受不了他受折磨。 他们在门口站了一个小时之后,俐珍宣布可以去走动走动了。凯蒂一直陪著路森,深怕他可能--不顾一切地--咬某位宾客。如果那些女性读者能不要一直纠缠他一起照相,还要求他摆出作势咬她们的样子,她还不会这么担心。她只能想像他正在经历的煎熬,装出要咬她们脖子的样子。这就很像要求一个节食中的女人整晚拿著一汤匙的起司蛋糕放在嘴前,但是不能吞下去。 不过,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嗯……除了她所提供的该死牙齿。嘴里含著这种牙齿变得很难说话,而且当路森喝酒时,他的牙齿至少掉进酒杯三次。第四次的时候,凯蒂抓著路森的手臂,把他拉到舞厅另一边的舞台去,他们溜到后台,走进第一扇门里,她打开灯,然后关上门。 路森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更衣室,然后他扬起眉毛。「要--」 「牙齿给我。」凯蒂打断他,伸出手。 路森并没有掩饰可以把牙齿吐出来有多开心。牙齿给她后,凯蒂走到梳妆台,把他们俩的吸血鬼牙齿都丢进垃圾桶。「你可以用真的牙齿。只要告诉别人有一位好心的书迷看到你的困扰,给了你另一副牙齿。」 她转身,因为发现他就站在身后而吓了一跳。她并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虽然突然心跳加速,她仍勉强对他微笑。「我们可能应该等一下再出去。我不确定装上像克理那种牙齿通常需要多少时间,但是我想胶水要过几分钟才会干。」 「嗯。」路森的手滑上她的手臂,当她颤抖时微笑了。 凯蒂尽力不要露出一副想要跳到他身上的样子。他只消触碰她,她就好想要他。天啊,她的腿在发抖。清一清喉咙,她移动一下,坐进梳妆台前的软凳。转身面对镜子,她放下皮包拿出口红,快速地再擦上一层。当他的手放在她肩上时,她看著身后的他。 路森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定定地看著她镜中的眼睛。凯蒂突然感到口干舌燥。看到他眼中的银色火光,她吞一口口水。她看过那种眼神。今天早上他差点就把她活活烧死。路森想要她。 他的手离开她的肩膀,移至胸前,凯蒂的目光随之移动。这是一件露背礼服,这表示她不能穿胸罩。现在,只有一块黑丝布阻隔在他的手和她的胸脯之间。 「路森--」 「嘘。」他一只膝盖抵在软凳上靠著她的腰臀,然后把她的头轻推至一旁。拨开她的头发,他亲吻她的颈项。 凯蒂向后靠著他,看著镜子里。当他的大拇指爱抚过尖挺的乳尖时,她轻声叹气。然后他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将她的头转过来,吻住她。凯蒂呻吟著张开嘴,身体因他的爱抚拱起,手沿著他的手臂滑上肩膀。 当他突然拉著让她站起来时,她吓了一跳。「干么?」 「来。」他拉著她走出房间。凯蒂以为他要带她回派对,但是他却带著她走上布幕后面的舞台。他快速地横越舞台。凯蒂尽力安静地跟在他后面,知道只有舞台上的这块布幕分隔著他们和整个舞厅里的人,但是走路的时候她的高跟鞋一直发出喀嗒喀嗒的声音。路森带著她走下舞台的另一边阶梯,然后走出门去。 「我们要去哪里?」凯蒂小声地说,紧张地看著身后舞厅的门。 路森停在电梯前面,揿下按钮。「你的样子很累,」他说。「你今天工作太久了,需要休息。」 凯蒂尖声地说:「路森,我们必须--喔!」当电梯门打开,他拉她进去时,她惊呼。 「路森,」她重复。他按下他们房间那层楼的按钮,但是凯蒂挡在他和按钮之间,压著开门钮不放。「我们必须--」当他贴上她的背,手滑上她胸脯时,她差点吞下舌头。她放开电梯按钮,抓住他的手。「路森!」 他的下半身磨蹭著她的臀部,那里的硬挺令她闭上双眼。电梯的门关上了,开始往上升。「小睡一下好像不错,」她气喘吁吁地说,然后又摇头。「不,我们必须……」 当他弯腰抓住她膝盖上方的腿时,她又把话吞下去。他的手掠过她的肌肤,身体站直时,手也滑进她裙底。 凯蒂呻吟著,双腿稍微张开。他双手捧著她双腿之间,将她向后压靠著他。 「你想要我。」 「我想要你,」凯蒂附和著,但她旋即眨眼。「嘿!」 挣脱他的怀抱,她转身拉下脸看著他。「不要对我使用那种心智控制的招数!」 「你不想要我吗?」 凯蒂的脸更沉了。他知道她想要他。如果她不想要他,他不可能知道她的想法。但是,这不重要。她发现实在很难抵挡自己的欲望,以及做出应当做的事情--心智若让他控制了,将更不可能。而且他竟然这么容易就溜进来! 电梯停了下来,门打开,路森抓住她的手拉她走出去。 当他拉著她走在走廊上时,凯蒂用力踩住地板。「路森,再回去待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然后我们就去血库,处理你的小问题。我们不能--好吧,半个小时,」当他停在门前拿出钥匙卡片时,她仍绝望地想说服他。「回派对多待半个小时!」 他把她拉进去,关上门,然后走到沙发前。 「还是我们可以现在去血库,快去快回,」凯蒂恳求。路森坐在沙发上,仍然握著她的手。「我们可以先处理你对血的需求,然后回去--」 「凯蒂。」路森打断她。 「怎样?」凯蒂小心地问道。 「我不需要血。」他拉她坐在他腿上。「我需要的是你。」 凯蒂没有机会回应,因为路森封住她的嘴。一开始她紧闭双唇,努力地保持自制力,不理会想回吻他的欲望。但是,并不是只有他的嘴吻住她--他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背,手指从礼服旁边滑进去爱抚她手臂底下怕痒的肌肤,以及胸脯的侧边。另一只手则忙碌地拉扯她礼服的肩带。 凯蒂自喉咙深处发出呻吟,但是当两边的肩带掉落,她勉强紧闭双唇。身上的礼服滑至腰间,路森的唇来到她胸前。 「可恶,」当他分别吸吮她的乳尖时,凯蒂低声地说。「管他什么派对。」 抓住他的头发,她把他的头拉回来,饥渴地吻著他。这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晚,查克和她的工作就下地狱去吧!她要好好把握这个夜晚。 凯蒂听到路森呻吟著回应她的屈服,然后他开始展现热情。手在她身上游移,掠过她的胸脯、腰身、小腹,滑上大腿。 凯蒂并不满足于只接受他的爱抚,在他的协助下,她改变姿势跨坐在他身上,把礼服的窄裙拉到腰上。她想要抚摸他、品尝他每个地方。停止他们的吻,她坐直,开始脱他的衣服。她解开斗篷推至他肩膀后,接著是燕尾服的外套。 让那两件衣服堆在他身下的沙发上,凯蒂开始脱他的衬衫。当她终于让他腰部以上全都赤裸时,凯蒂开心地叹了口气。滑下他的大腿,她置身于他双膝之间,将注意力转移到他的长裤。当她解开扣子并拉下拉链时,路森准备要站起来,但是凯蒂向前倾,让他站不起来。她推下他的长裤和四角内裤,然后握住他的勃起。当她把他放进嘴里,路森抽搐并猛吸了一口气,因为感觉到她的唇来回摩擦而开始呻吟。 「凯蒂。」他低吼著,手伸进她头发里。他似乎无法决定要怎么做。她猜测他想拉开她的头但是又做不太到,所以当她取悦他时,就只是抱著她的头。他任由她做了一、两分钟,然后增加力道,拉开她的头。 他再次低吼,表情紧绷,凯蒂知道她已经唤醒了这头猛兽。路森一只手抓著她,站起身开始粗暴地亲吻她,双手把礼服从她腰上拉下去。礼服还没掉到地板,他已抓住她脆弱的底阵,用力一拉将它脱去。 凯蒂倒吸一口气,颤抖著。然后他的手停在那个部位,手指探入她的腿间。凯蒂双眼紧闭,附和著他的爱抚,意识到双腿无法再支撑多久。路森似乎也发现了,将她转向沙发,用身体推著她跪在沙发上,并跟上来紧紧地靠著她。 当他滑进她体内填满她时,凯蒂大叫出声,紧抓著沙发背。他的双臂绕到她身前,一只手放在她胸脯下做为支撑,另一只手在进出她的同时滑进她的腿间,凯蒂再次叫了出来。 这激情快速且猛烈,很快地就将他们淹没。凯蒂完全没感觉到路森咬她,但是她明确地注意到她心里充满了他的热情。凯蒂已经在满足的边缘徘徊,随即跳了下去,因狂喜而尖叫。路森的欢愉在她心里和她的交会。但是,声音似乎渐渐地从她嗡嗡作响的耳朵中消失,凯蒂担心她即将…… 第十八章 她并没有昏过去,虽然差一点点。隔天早晨,凯蒂在淋浴的时候如此坦承。幸好她年轻而且健康,否则那些激情很可能会让她的身体受不了。 她微笑著站进莲蓬头下,让水冲掉肥皂泡沫。路森比巧克力更好。凯蒂小时候曾经问过母亲,怎么知道自己坠入爱河。妈妈说为了和那个人在一起,即使只有一个小时,也愿意永远放弃巧克力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坠入爱河了。做为一位不可救药的疯狂巧克力迷,凯蒂当时就决定永远也不要爱上别人。她很确定没有任何男性值得让她的巧克力被夺走。 为了路森而放弃巧克力却很值得。黑巧克力、白巧克力、牛奶巧克力--为了他,她很愿意放弃全部的巧克力。但是她的笑容很快就消失,她不认为选择在她手上。 叹一口气关掉莲蓬头的水,她走出来站在地板上的小毛巾上。从架子上抽出一条大浴巾来擦干身体,在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停下动作。让毛巾掉到一旁,她看著自己的影像。 她身上布满了咬痕,没有什么地方是路森没有留下记号的,而且每一个咬痕都代表著幸福。只要是有血管的地方,或某些没有血管的地方都被留下记号。既然她已不再感受到激情,心里也没有被路森的愉悦充满,这些地方应该会感到疼痛,但是并没有。 凯蒂的手指摸著肩膀上的咬痕,想起路森是在进入她时咬她的肩膀而全身颤栗。她的身体立刻燃烧起来,再次渴望著他。 「天啊,我上瘾了。」她低声说著垂下手。更糟的是,她是一个即将失去毒品的瘾君子。今天是星期天,年会的最后一天。下午有一个茶会,晚上有一个告别派对,大部分与会者都会在下午或傍晚离开,有的甚至一大早就走了。 由于他对「太阳过敏」,凯蒂帮路森订了下午四点半的飞机回多伦多,而她和克理则搭乘下午五点半的飞机回纽约。好让他们送他上飞机,各自回到家的时间也不会太晚。 那她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和他在一起?早上六点醒来时,她曾考虑爬到路森身上,微笑地叫醒他,但是先走进这里冲澡。她猜想现在应该是六点十五分或六点半了。这表示她还有十个小时。她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十小时。十小时,然后…… 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心非常痛。 凯蒂厌恶地用手指擦掉眼泪。天啊,她是怎么了?他们的确享受了很美好的性关系。但是她还没有笨到爱上他之类的,她告诉自己。 但是,她在说谎。那不只是美好的性关系,她爱上了那个大笨蛋。天哪,她不是那种会为了某个作家不惜犯法去抢劫血库的人。她想到裘蒂,但是她肯定不会为了裘蒂这么做,而且她也不会把自己的手腕给裘蒂当早餐。没错,她爱上路森了,而且很严重。 这是怎么发生的?什么时候发生的?显然是在星期三早餐之前。可能是路森实践诺言前来参加年会的时候。不对,很可能是她离开多伦多之前。她很诚实地承认--至少对她自己--在遇见他直到再次见到他,这个男人就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她很开心地替他预约房间、登记参加年会、挑选租用他全部的服装。甚至梦见过他--和在他家里享受到的梦一样,是热情、香汗淋漓的梦。 天啊,她是个白痴,应该早点发觉的;应该早点发现自己的感情,然后与他保持距离。如果她这么做,可能还可以及时忘了他。不。既然她已经看过他柔软的一面、看著他非常有耐心且亲切地对待他的书迷、和他一起大笑、微笑过,还享受过只有他能给她的狂喜…… 凯蒂开始哭泣,大滴的眼泪流下脸颊。镜中的眼泪吓了她一跳。她十分害怕自己在机场也会有相同的反应,在必须说再见的时候哭得像个婴儿。她将无法隐藏自己的感情,心会为他淌血。而路森会很尴尬、厌恶。现代女性应该能够处理这种事情。应该可以毫不在乎地谈恋爱,并在结束时,耸耸肩继续过生活。 凯蒂的心里抱著一点希望,或许对路森而言,这也不只是一场恋爱。然后,她又邪恶地压碎这个希望。路森从未提过对她的感觉,甚至没说过喜欢她。而且,和坦白一样痛苦,她怕自己在这个男人心中只是点心。他无法控制她的心智来咬她,只好燃起她的热情,而且他也的确燃起了她的热情。但是,理由很明显。他在利用她。在他抵达的那晚和隔天早上,他们分享了热情,但是当时他需要血。然后,他们又彼此闪躲,直到他被一位书迷的丈夫攻击,当时路森又再次发现自己需要血。 她只是路森的晚餐。这实在是太丢脸了。但是,更丢脸的是,如果这只是她唯一的价值,凯蒂发现自己仍想被列入他的菜单,只为了接近他。 闭上眼睛,抱住自己,她无法再次面对路森,她不能让自己如此丢脸。而且如果他拒绝她…… 不。她不能冒险再和他见面。 路森转身伸手找寻凯蒂,但只摸到空荡荡的床铺。他不悦地睁开眼睛,看著房间里的漆黑,没看到她。强迫自己坐起身,环顾四周。那个可恶的女人已经起床了,而且把他独自留在床上。他们之间还没结束。他打算和她待在床上一整天,才不管她的行程。今天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他计划好好利用这一整天。 推开毯子,他滑下床,大步走到浴室。凯蒂不在那里。他看著床边的时钟,已经超过七点半。房间里面这么黑,一定是因为他把毯子挂在窗户的百叶窗上面。从床边走开,他打开门,大步走出房间。 克理正坐在沙发上看卡通。他回过头看一眼,又转头再看一眼。 「喔,哎呀!」这名编辑看到了路森的裸体,然后又转身回去看著电视。「你可以去穿上该死的衣服吗?天啊!我……为什么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以前并没有看过你裸体的样子。」他又怀疑地看了路森的方向一眼。「有吗?」 路森不理他。他已将克理那天早上的记忆清除,但是他并不打算告诉这名编辑。然而,他也不能这样直接走去凯蒂的房间,这会透露他和凯蒂之间的关系,可能会让她很生气。除非他再次控制她朋友的心智。 你正在看电视,克理。你没有看到我。 「我没有看到你。」齐克理转身继续看著电视。 路森继续定向凯蒂的房间,把门打开。她的房间很整齐,充满阳光,百叶窗全都打开了。路森快速地把门拉上,然后就站在那里。他这样看就知道房间里面没有人,看到衣橱的那一眼更让他的心往下沉。衣橱的门开著,里面是空的也没有行李箱。 路森走回客厅,转向克理。释放这个人的心智,他大叫:「她在哪里?」 克理慢慢地转头。「你为什么没有穿衣服?」 「可恶,克理,凯蒂在哪里?她的东西都不见了。」 「喔。」这名编辑的脸上现出不自在的样子。「她有急事,必须先离开。她叫我今天好好地照顾你,而且今晚要送你上飞机。」 不需要读心术就看得出来克理在说谎,他闪避路森眼睛的样子泄漏了他的秘密。路森觉得好像肚子刚被揍了一拳。「凯蒂离开了?」 「对,她有急事。」克理转身继续看电视,但是脖子开始变红。他不习惯说谎。 路森心里的念头不停地打转。「她离开多久了?」 「呃……嗯,大约半小时。她把我叫醒。说是八点的飞机,还要通过安全检查之类的,她怕赶不上。」 路森根本没在听。他已经跑进房间,穿上前一晚的衣服,抓起皮夹跑出房门。 他直接从房门跑到走廊上,而非浪费时间通过共用的客厅。幸好外面并没有一大群书迷。他跑到电梯前,不耐烦地等著,然后更不耐烦地等著电梯从二十几楼下降到大厅。他匆忙地走出电梯时,到处都充满了阳光。路森有点畏缩,然后拉起领子尽可能地保护皮肤,但是其他的他就不在乎了,冲到在饭店前排班的一排计程车前。他跳上第一辆车,立刻控制司机的想法,催促他不理会速限,直接开往机场。 即使如此,因为交通的关系,他抵达机场时已经七点五十六分了。他还要去找她的登机门。他祈祷凯蒂的班机误点,这应该是常有的事。一只眼睛看著手表,他快速地走向服务□,请那个女人找凯蒂的名字。他心里的催促确定她没有耽误时间。然后他跑著穿越机场,推挤路上的人群。当他跑到凯蒂的登机门时,已经八点两分了--刚好看到她的飞机滑向起飞点。路森停在门口,看著飞机,双肩垮了下来。 「殷先生?」 路森慢慢地转身,看到贝罗夫人微笑的脸。看到他沮丧的表情,贝罗夫人扬起眉毛。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她关心地问道。「你那样子好像刚刚失去了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当她的目光从路森的身上移至慢慢滑出视线范围的飞机时,声音渐歇。「喔,你的编辑离开前我有看到她。」 路森的表情马上改变。「真的吗?克理说她有急事要赶回纽约。」 「嗯。」贝罗夫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嗯,大家似乎都有很多急事。我们也有一件急事。我也必须送我的杂志编辑早点回去处理问题,她也在飞机上。」 她的眼神再次飘向飞机,和路森一起看著飞机绕著机场滑行,然后离开他们的视线。这女人叹了一口气。「我送你回饭店吧,你就不需要叫计程车了。」 当她挽著他的手臂,路森全身僵硬。他真的不想和她搭车回去。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跟人说话,而且觉得很痛苦及疲倦。不幸地,凯蒂不是唯一拥有坚强意志的女人,他正企图把想法灌输给贝罗夫人,但显然没有效果。她不让他沉浸在悲惨中,而是拉著路森走向出口。 「你的第一次罗曼史年会还愉快吗,殷先生?」 「叫我路森,」他近乎生气地低语,然后皱眉。「不。愉快。不。」 「啊哈。」对他的混乱,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事实上,她巧妙地帮他解释他的感觉。「我想你有点不知所措,而且--又加上--一开始身体不舒服。第一天之后你就开始比较愉快了,但是现在则希望我们全部下地狱,回家去。」 路森惊吓地转头看,她了解地会心一笑。「小心你的头。」 听到这些话,他眨一眨眼睛,随即发现他们正站在有著黑色窗户的大轿车旁边。他看著她滑进车内,跟著她坐入车中,然后松一口气地关上车门。至少在回程里他不用担心阳光。 「你今天有点苍白,」贝罗夫人打开小冰箱让他看里面的东西。「想喝点什么吗?」 路森的目光掠过里面的罐装水、饮料和果汁,然后移到贝罗夫人的喉咙。他可以喝点提神饮料、快速地咬一口,再回饭店喝他最后一袋血。他本来就打算把它留到今天早上的,现在更高兴这个决定做得好。他实在不应该跑到太阳底下。 「路森?」这女人低声询问。 路森叹了一口气然后摇头。他不能没有得到贝罗夫人的同意就咬她,她是大好人。但是,他要回去咬克理。这名编辑活该,因为他说谎,又没有在凯蒂离开时立刻告诉他。那几分钟可能可以让他及时抵达机场,阻止她离开。 「嗯,我觉得你需要喝一杯东西。」贝罗夫人说。他听到叮当声,以及液体倒出来的声音,然后他转头看到贝罗夫人倒了两杯柳橙汁加香槟。她拿一杯给他,然后问:「你们吵架了吗,还是她害怕地跑走了?」 路森只是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她微笑。「这整个星期都可以看到你们俩之间的火花,而且大家都看得出她有多保护你,或者你有多保护她。」 路森接过这杯早晨鸡尾酒,一口气喝光,然后把空杯子还给她。不幸地,贝罗夫人说的是真的。但是,她不知道凯蒂展现出来的保护,纯粹是工作所需--她答应过要照顾他,而且完美地实现她的诺言。至于火花的部分…… 嗯,我的确尽力取悦我负责的作家,路森。 当凯蒂的话在他脑中响起,路森觉得嘴巴紧抿。他不认为她的热情是假装出来的,或者只是工作的一部分,但是今天早上她就这样离开他,好像一切都不重要,又好像害怕他可能会错意,造成尴尬的场面。而他发现他真的可能这么做,他可能做出邀她一起回多伦多的蠢事,或者…… 他心里逃避这个「或者」,路森不愿承认想和凯蒂永远在一起的欲望。一起用这种热情大笑、哭泣、吵架、做爱几世纪。不,他还没准备好。 他眼前出现一个杯子,贝罗夫人又帮他倒了一杯鸡尾酒。当他有点犹豫时,她说:「她会恢复理智的,路森。你是一个英俊、有才华又成功的男人。凯蒂会恢复理智的,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路森咕哝一声,接过杯子。「我有的是时间。」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这些话都重重地悬在路森的心头上。他和贝罗夫人一起回到饭店,但是马上就打包行李,回到机场,搭第一班飞机回多伦多。 当他进到家里,他的避风港时,房子里似乎更觉冷清与空荡荡的,剩下的只有回忆。凯蒂曾坐在他的沙发上,教训他读者的重要性。焦急地冲进厨房里,看到他头上不存在的伤口而惊叫。也曾开怀大笑、手舞足蹈,在他的办公室里和他击掌欢呼。还曾在他客房的床上热情地呻吟、扭动。他现在正可悲地睡在这张床上。她萦绕在他心头,一整天都挥之不去。但是,她也只做了这些。 路森找到她要求他安装的网路聊天程式,而且经常和贝罗夫人、裘蒂以及其他在年会上遇到的作家交换即时讯息,但是凯蒂虽然在他的通讯名单上,但她从来都不上线。裘蒂认为似乎她封锁了每一个人。他想过要寄电子邮件给她,又不知道要写什么。结果他只坐在书桌前,听著时间流逝,看著电脑、等她上线。他有的是时间。 过了快两个星期以后,他厌倦等待及看著电脑。某天早上,他厌烦地关掉聊天程式,打开文书处理程式。他想可以开始尝试写第一本小说了,但是他发现自己开始写下第一次遇见凯蒂,还有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写这本书是一次净化心灵的经验,好像再次经历每个时刻。有些他当时不觉得有趣的事情,现在反而很好笑,像是他的紧身裤遮布钩到桌布,还有他急忙找保险套的事情。对于她的离去他并不觉得好笑,所以故事就停在这里。他简单地把这故事命名为凯蒂。 从开始写这个故事的几个星期后,他终于写下最后的片段,疲惫地站起身。现在感觉起来比刚从罗曼史年会回来时轻松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点。他很感激可以遇见黎凯蒂,也和她度过一段时光,将会永远记得她。但是,他同时也很难过而且生气她为什么不给他们俩一个相处更久的机会。 他关上电脑,生气地看了桌上的电话答录机一眼。俪希认为因为他们白天通常都在睡觉,所以全都需要答录机,因此去年圣诞节时送了每个人一台。以前路森根本懒得去听留言,但是自从回到家,就有了听留言的习惯。他一直希望凯蒂可以打电话来,即使只是问他下一本书何时完成。但是,她一次也没有联络,而且今晚的留言也都不是她留的。 他母亲留了一通留言给他,其他的则是俪希、柏轩和亚堤。从罗曼史年会回来以后,路森就一直闪躲他的家人,他知道他们很担心他,但是他并不太想说话;他真的不想跟任何人说话,除了年会上的几个人。他和凯蒂一起认识他们。不知怎地,他觉得和他们说话可以拉近和凯蒂之间的距离。而且有时候裘蒂或其他女作家会从其他作家那里得知凯蒂的近况。虽然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她正在编辑谁谁谁的书,她拒绝了那个男模特儿的书;她感冒了,她感冒好了。 路森不理会答录机上闪烁的灯,直接走向卧室。他的胃正饿得咕噜叫,而且身体因为需要血而疼痛,但是似乎连走到楼下去打开冰箱都要花很多力气。他甚至连脱掉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路森直接走进房里,瘫在床上。他决定先睡一段时间,一段很长的时间;之后再喂饱自己。 路森睡著的时候太阳刚升起,醒来的时候太阳早就下山了。他躺下时所感受到的疼痛现在更严重地困扰著他。他必须进食。滚下床,他下楼走进厨房。站在冰箱前喝光两袋血之后,又拿了一包血上楼。他走进办公室时,这袋血也几乎快喝光了--这是件好事,因为他看到某人坐在他的书桌前,吓得他把最后几滴血喷在地板上。 「柏轩!」他生气地看著弟弟。「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看了电脑萤幕一眼,然后发现那是凯蒂的最后一章故事时,无法移动。 柏轩点一下滑鼠关掉文书处理程式,露出很抱歉的表情。「对不起,路森。我很担心你,只是想确定你没事。你不回我们任何人的电话,既不来看我们,也不让我们来看你。大家都很担心你,所以我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你什么时候到的?」 柏轩迟疑了一下,然后承认:「天亮之后没多久就到了。」 「你已经在这里一整天?你在……」问题自他的喉咙消失。他完全知道柏轩在做什么。他弟弟已经看完了凯蒂的故事,已经看到了最后一页的每一个字。路森眯著眼睛看著这个年轻人。「你怎么知道我会写下这个故事?」 「你有写日记的习惯,路森--至少从纸容易取得后开始,你总是把事情写下来。我常在想,你是不是藉此把自己隔离起来,就像你把自己关在这里一样。」 路森欲言又止。他们俩都不会相信他的否认,所以何必浪费力气?他转身走向沙发跌坐进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拉下脸来问:「那么,你觉得我的第一本小说如何?」 柏轩的眉毛扬起,并没有拆穿路森明显的谎言,只说:「我认为你写罗曼史的尝试不太成功。」 路森全身僵硬,轻蔑地说:「为什么?」 「嗯……」柏轩开始玩弄桌上的滑鼠。「首先,这家伙是个白痴。」 「什么?」路森坐直身子。 「嗯,当然喽。」柏轩扭曲嘴唇。「我是说,这位有影响力、英俊又成功的吸血鬼作家并没有告诉这个女孩,他爱她。可恶,他甚至没有说他喜欢她。」 路森皱眉。「他还没来得及说,她就离开了。此外,她也没有跟他说。」 「嗯,的确没有。但她为什么要说?大部分的时间里,这家伙都像一个坏脾气的混蛋,她可能不敢说。」当路森只是生气地看著他时,柏轩放弃装模作样。「你应该跟著她去纽约,路森。」 「她又没有兴趣,她只是在做她的工作。」 「我很确定她的工作内容并不包括和你上床,或让你喝她的血。」 「柏轩是对的。」另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们俩都惊讶地看向门口。殷梅芝看著儿子们,走进房里坐在路森旁边。握著他的手,她悲伤地看著他的眼睛,然后说:「你应该去找她,路森。你已经等凯蒂等了六百年,为她而战吧!」 「我不能为她而战。没有什么需要战斗,又没有火龙困著她。」 「我不是说要你那样为她而战,」梅芝不耐烦地说。「此外,以前这么做有用吗?为了搏取女人的注意力而替她屠龙,只会让她依赖你。那不是爱,路森。这也是你以前无法找到知心伴侣的原因。凯蒂不需要你帮她屠龙。虽然她可能还是会欢迎你偶尔帮帮她,但是她够坚强,自己有能力杀死那只龙。」 「那么,她并不需要我,不是吗?」他伤心地指出。 「对。她的确不需要你,」梅芝同意。「这反而可以让她真心爱你,而且她真的爱你,路森。不要放走她。」 路森心中感觉到希望在跳动,然后小心地问:「你怎么知道她爱我?」 「在遇到你之前,她就有点爱上你了。到了这里她就完全爱上你。」 「你怎么知道?」路森坚持地问道。 梅芝叹了一口气,终于承认:「我看到她的想法。」 他摇头。「她的意志很坚强,你不可能看穿她的想法。我就不能。」 「你不能,是因为她对你有所隐藏。凯蒂很喜欢你,而且害怕这种感觉。就像我说的,在遇见你之前她就有点爱上你了。这使她害怕,因此不愿意面对,也就对你封闭心智。」 路森摇头。「她怎么可能有点爱上我?她甚至不认识我。」 「经由你的书,路森。」 他不耐烦地耸肩。「多谢那些可恶的书,让很多女人都以为她们爱上我--我在罗曼史年会上看到她们。她们根本就不认识我。」 梅芝叹了一口气。「那些女人是被你的外表和成功所吸引,但是凯蒂下同,她是你的编辑。她不相信吸血鬼,而且也不会因为你的成功而神魂颠倒。她爱上的是真正的你,她从你的作品里看到了真正的你。」 当路森仍然一副很怀疑的时候,他母亲啧了一声。「她怎么会看不到?在你叙述亚堤和芮雪的故事里,以及你的其他书里,你都和现实生活一样脾气暴躁又孤僻。你从故事里发出声音,而且你非常诚实,展现出好的以及坏的一面。事实上在书里,你展现了更多的自我,远比现实生活更多,因为你透露了平常不轻易显露出来的想法。」 路森还是不相信。 梅芝采用他书中的话,愤怒地皱眉。「我是你的母亲,路森。这件事情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让你误入歧途。」 「你是不会『故意』让我误入歧途。」他同意,嘴角扯出了一点微笑。 梅芝眼中充满泪水,路森知道母亲想消除他过去的遗憾以及悲伤。「相信我,儿子,」她说。「拜托你,不要这么轻易就放弃幸福。你父亲就是这样,他厌倦生命、放弃生命,而且不管我说什么或做什么都无法找回他的活力,你正危险地跟随他的脚步。我已经担心你好一阵子了。但是,凯蒂的出现把你唤醒,把喜悦又带回你的生命里。」她握著他的手。「路森,就好像你又重新诞生。你会微笑,而且还再次大笑出来。凯蒂可以给你失去的一切--儿子或女儿、伴侣、喜悦。不要让自尊阻碍了你。」 路森看著母亲,她的话和另一个女人的话一起在他脑中盘旋。罗曼史年会上的灵媒也说过类似的话。 「你已经开始厌倦生命,」那个女人说。「一切似乎都变得很难熬,而且人类的残酷已经开始削弱你的生命力。但是,某件事--不,不是某件事,而是某个人--某个人让你重生。让你再次感到值得活下去,生命中还定充满喜悦。」 「把握住她。你必须要为她而战,但不是以你习惯用的方法。在这场战争里,武器和力量对你并没有好处。你必须要打败自尊与恐惧。如果你失败了,心会枯萎,而且会成为一个孤单、痛苦的老人然后死去,永远对你没做的事情感到万分后悔。」 路森感觉到脖子上的皮肤有点刺痛。看著母亲,然后问:「那么,我该如何为她而战?」 第十九章 凯蒂看著俐珍,心里的念头不停打转。总编辑正好在克理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撞见凯蒂,并说她才刚和路森通完电话。他想要讨论进行巡回签书会的可能性,但是他希望凯蒂能飞去多伦多一趟,向他解释细节。 凯蒂不敢相信,她一点也不相信,为什么他要叫她去?或许殷氏血库现在严重缺血,心里某个角落如此邪恶地低语,然后她痛苦地缩了一下。他想要她去多伦多的原因并不重要,重点是她办不到。再次和他见面,她可能无法全身而退,至少她的心不能。她一点也不确定她的心在年会之后还活著,它现在仍然满目疮痍、血流不止。 「我很忙,俐珍。不能请克理代替我去一趟吗?事实上,也许他可以接管和路森有关的事,」她语带希望地说。「这样也许最好,我觉得我无法掌握路森。」 「你不可以说不行!」 凯蒂快速转身,看到查克走过来。 「任何可以让那个混蛋出席巡回签书会的可能,都值得你去。来回机票的费用,比起连锁书店愿意为这些巡回签书会出的心力,根本就微不足道。而且这种宣传,效力非常惊人。签书会所到之处的地方报纸都会刊登报导,甚至可能会有电视采访。如果你不想丢掉这份工作,最好搭上下一班飞机,去给我说服殷路克进行巡回签书会。」 凯蒂懒得告诉查克路森的真名,因为她正忙著考虑是否该辞职。不幸地,经济上的压力不允许她辞职,她还有好多帐单要缴。查克认为她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哼了一声,高视阔步地转身走回办公室。 「没问题的。」俐珍轻拍她的手臂向她保证。然后,她也走回办公室。 「这么说,路森终于还是来找你了。」 凯蒂转身看到克理微笑地站在办公室门口。 「只是要讨论巡回签书会的事情。」凯蒂不理会他,迳自走向她的办公室。 克理不相信地哼一声跟在她后面。「对啊,没错。好像殷路森真的会进行巡回签书会。别妄想了,他要的是你。」 凯蒂叹一口气坐在桌子前。「请把门关上,克理。我不想让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她等到门关上后才说:「他不想要我。」 「你在开什么玩笑?那家伙为你疯狂。」 「对啊,」凯蒂冷冰冰地低语。「从他一直打电话和送花给我就看得出来。」 克理坐在她桌子的角落上,耸耸肩。「嘿,那个像小偷一样从套房溜走的人是你。你要想想,那家伙之所以犹豫不前,可能是认为你没有兴趣。」 凯蒂突然挺直身体。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心里悄悄地燃起一丝希望。「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我敢用你的生命打赌。」 凯蒂眨眨眼,半笑了出来。「用我的生命,嗯?」 「没错。」他露齿微笑,离开她的桌子,走向门边。「嗯,我百分之九十九确定,但是我并没有自杀倾向。如果我错了,你出事总比我出事好。」他离开她的办公室。 凯蒂看著门在他身后关上,然后盯著桌上的文件。罗曼史会已经让她的进度落后,她一直试图弥补,却因心烦意乱使得进度更加落后。现在,除非搞清楚和路森之间的现况,工作才可能进行。 她勿忙地自桌下拿出皮包,站起身。别再愁眉苦脸和自怨自艾,是让厘清状况了。尤其,如果还有机会……她不敢继续往下想。她已经建立太多希望。 克理站在走廊上,当她走出办公室时,扬起眉向后看了一眼。「你要去哪里?」 「搭飞机。」凯蒂回答。 「喔。」他看著她走过身旁,跟著说:「嗯……你是否应该先打电话或写信通知他?」 「他会接电话或看信吗?」凯蒂轻蔑地说:「不了,这样比较好。他要我去多伦多,我就如他所愿,希望他准备好了。」 「嗯,小姐?你想要下车吗?」 凯蒂的视线从路森的房子移回车内,勉强对计程车司机歉意的一笑,后者正坐立难安、胆心地看著她。他非常有耐心。几分钟前凯蒂己经付过车资,但是并没有下车,而是坐在车上害怕地看著车外的那栋房子。 「对不起,我……」她无助地耸耸肩,无法承认让她抵达这里的决心已开始动摇,取而代之的是恐惧。 「嘿,没关系的,小姐。如果你不想下去,我可以载你去别的地方。」 凯蒂叹了一口气,伸手至门把。「不用了,谢谢你。」 她下车并关上门,站在车道旁看著计程车倒车。因为直接从办公室搭车到机场--她甚至没停下来打包行李--所以身边只带了一个皮包。现在,她双手紧紧地握著皮包,努力保持正常的呼吸。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在这里了。 「嗯,你就是在这里,所以最好快点把事情解决。」她告诉自己。 利用这坚定的声音壮起胆子,凯蒂走上人行道,走过前廊。她举起手来准备敲门,然后因为想起现在还不到中午而停下动作。外面还是大白天,路森应该在睡觉。凯蒂犹豫地放下准备敲门的手。她不想吵醒路森。吵醒他,可能让他很暴躁,让这次的见面有个不好的开始。 她看看手表,十一点四十五分。距离天黑至少还要六个多小时。她考虑坐在阳台上等到天黑,但是六小时很长。此外,她非常疲惫。自从离开罗曼史年会后,都还没好好地睡过一觉。她很想小睡一下,好提起精神、完全清醒地和他见面。 凯蒂转身看看街道,叹了口气。她没有车,也没办法叫计程车,所以不能去旅馆。而且,她也不要像个流浪汉一样在他的前廊打盹。她再次转身面对大门,犹豫一下,然后伸手至门把上。慢慢地转动,她很惊讶地发现门可以打开。他没有锁门。哪一种白痴会不锁门?任何人都可以直接走进他家而且攻击他。她已经看过别人攻击他,所以他不能宣称没有人会这样做。她一定要和他好好谈谈这件事。 现在,她不能看著他的门没上锁就走开。她只要走进去,锁上门,在他的沙发上小睡一下。这是为他好。凯蒂为自己的理由微笑,是有些勉强,但不无道理。 凯蒂关上门,而且上锁,却在快要走到客厅的时候,听到厨房里有声音。她突然转身,准备快速走到外面去并且敲门,然后又静止下动。如果厨房里的声音不是路森发出来的呢?他应该正在睡觉,而且门没有锁,所以任何人都可以走进来抢劫。凯蒂住在纽约,那里的犯罪率很高。多伦多是个大城市,犯罪可能也很猖獗。她必须要去查看那个声音是谁弄出来的,只要从厨房门口偷瞄一眼。如果是路森,她就溜出去再敲个门;如果不是,她可以溜出去跑到邻居家打电话报警。 凯蒂转身,小心地尽可能快速且安静地走在走廊上。一走到厨房门口,她停下来深吸一口气,把门推开一条缝……差点惊叫出来。厨房里有一个女人--从她头上的印花大头巾和手里的拖把与水桶看来,应该是清洁妇。让凯蒂惊慌的是这个女人正快速地走向厨房门口。凯蒂绝不可能在那个女人出现时回到走廊并走出房子。 想不到其他办法,凯蒂只好让门关上,然后紧紧地贴在门后的墙上,闭上双眼,并且屏住呼吸。门慢慢地打开了,凯蒂默默地等著。她听到脚步声从她身旁经过,慢慢地移至走廊上越走越远。她张开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没被逮到。再站在那里一下,然后,突然间又因为怕那个女人可能会回头看到她,就悄悄地走进厨房里。 正当门关上的同时,凯蒂看到清洁妇停在客厅外面,好像想到什么弹一下手指后转身要回厨房。凯蒂惊慌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视线慌乱地梭巡过厨房,看到另一边有一扇门,她冲向那扇门迅速拉开,里面是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她犹豫了一下,几乎可以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那个女人已经走回来了。 凯蒂向下踩在第一个台阶上。拉上门,留下一条小缝看外面的情形。过了一会儿,厨房门打开来,清洁妇进来,走到水槽边离开她的视线范围,一阵子后又走回来,这次是离开厨房。正要走出去的凯蒂停顿一下,决定保险起见还是再等一会儿的好。 现在,她几乎站在一片黑暗中,感觉到身后的漆黑缺口,意识到房子发出的每一声嘎吱声,大约三十秒后,她的怯懦怂恿她去找电灯开关。把灯打开后,满室明亮。凯蒂松了一口气,这样好多了。她正站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顶端。 当她紧张地向下看了楼梯一眼时,脑筋停止思考。从她站的地方,可以看到一个带有光泽的桃花心木箱子的末端。 「那不是棺材,」凯蒂坚定地告诉自己。她试图看清楚那个箱子,所以又向下走了一阶。「那是一种嫁妆箱。喔,希望那不是棺材。」 虽然她早就知道那的确是棺材,她还是必须走下全部的阶梯才看得到整个箱子。此时,她心中突然充满了背叛的感觉。路森说过他并没有死,而且也不睡在棺材里。或者只是她自己认定他不睡在棺材里?但是,他曾经说过他并没有死。但如果他没有死,那这副棺材是做什么用的?也许他只是不想让她烦恼,所以骗她他没死。 他是对的;她很烦恼。 「喔,天啊!」她呼一口气。「和一个大我六百岁的男人发生关系我可以接受,但是一个死人?」她因为恐惧而睁大双眼。「这会让我变成有恋尸癖的人吗?」 她简短地仔细思考一下,摇摇头。「不对!路森并没有死,他有心跳。我把头靠在他胸前的时候,的确听到他的心跳声,而且他的皮肤不是冰冷的。嗯,凉凉的,但是并不冰冷,」她指出。虽然没有别人在听,但她觉得必须说服自己。直到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请注意,他的心跳曾经一度停止。」 凯蒂一想到路森被攻击的那一晚就呻吟出声,然后又呢哺:「死人当然不可能像路森一样挺得出那完美的勃起,因为不会有血液流过那里。」 这个理由让她很开心,但她的声音又再次背叛她。「当然,死后僵硬也不是不可能。」 「就打开它吧!」凯蒂厌恶地自言自语。她慢慢走到棺材旁边,同时为了让自己分心,就一直自我辩论。一边说话分散注意力,一边伸手打开棺材盖。「或许这些事情都有合理的解释。路森可能是用它来储存东西,像是大提琴,或是鞋子,或……尸体!」凯蒂尖声地说出最后一个可能性,同时终于掀开棺材盖……然后看到一个人躺在里面。他的眼睛突然睁开,接著双手抓住棺材的两边,开始坐起身来。同时间,电灯突然熄灭,凯蒂放声尖叫。 路森坐起身,眼睛突然张开。他好像听到女人尖叫。当那个声音再次传来时,他弹下床然后冲出门。那是一种因为恐惧而发出的尖叫,他没办法想像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听起来很像某人遭到攻击。他冲到走廊然后下楼,看著客厅时,发现一位清洁公司的员工呆站在那里。那女人的脸很苍白,害怕地睁大双眼。 「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尖叫?」他问道。 那女人显然无法说话,只是摇头。路森转身继续往走廊冲去。虽然她脸上带著恐惧,但是人并没有怎么样。此外,尖叫声似乎是从房子的后面而不是前面传来的。在他冲向厨房的同时,另一声尖叫划破宁静,证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但是,这一次他发现尖叫声不只是从后面,而是从地下室传来的。 路森咒骂著撞开厨房的弹簧门。他已经特别交代过清洁公司地下室和楼上不用打扫,没有人可以进去地下室。 「天啊,你们有多少人在这里?」路森看到另一个女人僵硬地站在地下室门前,怒气冲冲地问。她正盯著地下室看,好像这里随时可能爆炸。 「两个人,先生,」这女人回答,然后马上就哭叫说:「我只是把灯关掉,我只有这样做。地下室的门开著,而且灯亮著--我只是把灯关掉。我不知道有人在里面。」 路森不理她,迳自拉开门,把灯打开。虽然尖叫声已变得有点沙哑,但是并没有停止。路森楼梯走到一半时,听到亚堤说:「没事了,是我啦!真的,没事了。」 路森走到最后一级台阶时看见他弟弟站在楼梯旁,双手像在安慰人似地举起。 「亚堤?」他疑惑地咆哮出来,然后路森的弟弟半转身,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路森,谢天谢地!我不是故意要把她吓成这样的。我是说,我听到她自言自语地说了有关死后僵硬和棺材的事情,而且我知道她要来掀开盖子,所以我就闭上眼睛给她一点小惊吓,但是我不知道……」 路森并没有在听弟弟说话,他的眼神、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立于他地下室里的那个女人身上。凯蒂。他的凯蒂。他们四目相接,虽然她一开始很苍白且在发抖,但是已经渐渐恢复血色了--眼睛里还闪耀著光芒,他希望那是因为看到他而感觉到的热情与开心。 「凯蒂,」他低语。当她冲过来,微笑地张开双臂,准备迎接她进入他的怀抱和生命。但是,凯蒂并没有真的冲进他的双臂中,她稍微和他擦身而过,吼著说:「你说过你不睡在棺材里的。」然后开始用力地踏上楼梯。 嗯,那个光芒代表愤怒,不是因为看到他而产生的热情。他快速地尾随她上楼。 「我们不睡在棺材里,我有卧房。」他向她保证。他发现脸部正好平视她上下颠倒的心形臀部,因而有点分心,而且没办法移开视线。我真的应该在家里多搭建一些楼梯,只要有机会就跟在她后面上楼,他模糊地这么想著。这真是非常赏心悦目啊! 「哈!那么他在那个棺材里做什么?思考吗?」她讽刺地问著冲进厨房里。 「嗯,没错。事实上,我是在思考,」亚堤跟在他们后面,从路森身后这么宣布。「一我发现棺材里的黑暗以及宁静可以帮我解决写游戏程式时遇到的问题。」 「棺材?」 他们全都转身看著还站在厨房里的清洁妇。正当路森盘算著是否该消除这女人的记忆时,凯蒂发出了痛苦的声音,跑到走廊上。 路森向前一步想跟著她,但是又停下来转身看著弟弟。「你做了什么?她很生气。」 「我只是……她……」他苦著一张脸。「我听到她走下楼梯,本来一开始还很担心是不是清洁公司的人,但是后来我听到她说话,认出了她的声音。」 「她跟谁说话?」 「她自己,」亚堤马上回答。「她想说服自己打开棺材,希望你不会在里面。」 「那你做了什么--闭上眼睛,然后当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开棺材时,又突然张开双眼,而且坐起来吓得她魂不附体?」路森厌恶地问道。这是亚堤曾经对他们所有人都做过的恶作剧。 他弟弟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怀著歉意点点头。 路森低声咒骂,转身准备离开,但是亚堤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他。「我不是故意把她吓成这样的。我是说,她其实已多少预期到里面会有人。她不应该被吓成这样,不幸的是,灯同时被关掉。她只来得及看到里面的人不是你,却来不及在那位节源太太关灯前认出我。」 他们同时停下来看向那个清洁妇,她则向后退,因为他们的恼怒而缩在墙角。这时,大门被重重地关上。路森再次准备冲出厨房,但是亚堤又阻止他。「等一下。我认为她不全是因为棺材的事情在生气,路森。」 「什么意思?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嗯,她说服自己打开盖子的时候,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 「什么样的话?」 「呃……嗯,她似乎觉得和一个大她六百岁的人发生关系已经够令人苦恼,但是和一个死人--」 此时,清洁妇倒吸一口气。路森皱眉看著她。「出去。」他说。 清洁妇一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路森叹了口气,转身面对他弟弟。「我没有死。」 「嗯,拜托。」亚堤转动一下眼球。「我知道,但是她不知道,而且她有点吓坏了,想著这样会不会让她变成有恋尸癖之类的。她也想知道你那『完美的勃起』是不是死后僵硬造成的。」 路森感到很振奋。「她说我的勃起很完美?」 亚堤只变得目瞪口呆,然后举起拳头像敲门似地敲他哥哥的额头。「哈!地球呼叫路森!她认为那是死后僵硬。」 路森打掉他的手,再次感到恼怒。 「那么,这是谁的错?亚堤,反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睡在那个该死的棺材里,家里有一个温暖且爱你的妻子正在舒服在床上等著你,你到底在我家地下室的棺材里做什么?」 「我在写血腥欲望三的时候遇到一些问题,需要好好地思考。而且,芮雪又不在家。她必须参加员工会议。」 「嗯,我建议你下次去别的地方思考,因为我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那个棺材弄掉。」 「啊,别这样嘛,路森。」亚堤开口,但是路森转身离开房间。 他大步走在走廊上,低声自言自语。「死后僵硬?恋尸癖?她打哪想到这些东西?」那两个清洁妇在客厅里交头接耳,惊慌、快速地低声交谈著。当他经过门边时,她们突然沉默下来,路森可以感觉到她们害怕地看著他。他完全不理会她们,直接走到大门边。停在那里拉开门边的百叶窗,因为看到强光而有点退缩。需要一点时间才可以适应中午的阳光强度。眼睛适应之后,他马上就看到凯蒂。她正站在他的前廊,像一只被弃养的小狗般孤独地看著马路。 当然了,她是坐计程车来这里的,他这么想到。但是,她进入屋子后计程车就开走了,而且现在她正试著决定该怎么做;显然她并不想走回屋子打电话叫另一辆计程车。 他叹一口气放下百叶窗,拉开门。「凯蒂?」 她僵硬地站在前廊边缘,但是没有转身。 路森再叹了一口气。「凯蒂,请进来里面,我们好好谈谈。」 「我真的还是不要进去的好。」她的声音很紧张,仍然没有转身面对他。 「好吧。」他把门再拉开一点,走到前廊。「那么让我来陪你。」 他走到她身旁时,凯蒂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你会在我面前变老然后化成灰烬吗?」 他气恼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我不会在阳光底下化成灰烬。」 「我也以为你不睡在棺材里。」 「我没有,是亚堤。他……嗯,他是我们家里的怪胎。」 「非常谢谢你的美言。」 他们同时转身看著刚开门走出来站在路森影子里的亚堤。 「我要回家了。很抱歉我吓著你了,凯蒂,」他严肃地说,然后路森的弟弟转向他,加了一句:「请澄清死后僵硬及恋尸癖的事情,不然我也会很困扰。」 凯蒂脸红了,须然因为自言自语被别人听到,而觉得尴尬。她转身背对他们俩走到旁边去,预期亚堤会从前廊走出去。当他关上门而没有从他们身边走过时,她环顾四周,一看到亚堤已经不见了,眼中充满怀疑。「他做了什么?变成蝙蝠飞走了?」 「当然不是,」路森怒气冲冲地说。「他穿过房子去车库去,避免晒到太阳。」 「嗯。」她看起来一点都不相信,所以路森只好等著。过了一会儿,他们都隐约听到车子引擎发动的声音,然后路森的车库门打开,亚堤那辆有著黑车窗的小跑车开了出来。接著车库门自动关上,而亚堤的车驶上车道,然后开上车路。 路森又等了一下,然后深呼吸并且说:「凯蒂,我爱你。我们跟布拉姆;史托克捏造的荒胶的故事根本不一样,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们不会变成蝙蝠,也不会睡在棺材里--除了亚堤,他很肯定睡在棺材里可以帮助他获得写游戏程式的灵感。我没有死,你没有恋尸癖,我的勃起也不是死后僵硬造成的,是因为你。」 她听到他最后几个字而脸红,虽然他不确定是因为难为情还是开心。他察觉到似乎两者都有一点。她的姿势不再那么僵硬,肩膀渐渐放松不再武装,但是在转身面向他的同时,悲伤地叹了一口气。 「你想要我相信,你和其他人一样。」 「我本来就和其他人一样。」他向她保证。然后,为了完全地坦白,他只好接著说:「嗯,除了嗜血、可以活好几百年、不会变老或生病,还有……」他苦著脸,不再坦承。反正再说下去也无法加分。 「正常人无法控制其他人的心智,路森。」凯蒂指出。 「嗯……」他叹气。「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神秘的力量。我们的血液使得身体更有效率。我们比较强壮,比一般人更有耐力。和相同体格的人比起来,我可以举起十倍重的东西、跑得更远、力气更大。我那阅读以及控制心智的能力从未造成问题,但是我认为那只是另一种加强的特质。有人说人类并没有使用全部的脑力。嗯,这表示我们这类人的血液让我们可以做得到这一点。或者,至少我们使用到的脑力比一般人多。这很可能像牙齿一样,是生存的一种必要能力。」 他先让她消化一下这些话,再继续说:「但是,这些真的有关系吗,凯蒂?事实上,某些方面我的确有些不同。但是,我爱你,凯蒂。全心全意地爱著你。难道我们不能不管这些,找个方法在一起吗?我想要跟你结婚,和你一起生活几百年。」 很好!我做到了,路森这么想著。他杀死了自己的那只龙,把自尊和恐惧放在一旁,而且说出真正的感觉。现在,他的心与未来都在她手上。有那么一刻,他认为一切都没事了。凯蒂眼中充满泪水,喜悦写在脸上,而且开始向他走来。然后,大门打开,那两个清洁妇悄悄走出来。她们像看到发疯的连续杀人犯--或吸血鬼那样一直看著他。 路森因为她们打扰了这么重要的时刻而瞪著她们,而她们俩畏惧地后退,同时放慢脚步,然后其中一个抓住另一个人的手腕冲口说出:「我们不做了!我们已经打电话告诉公司你有多奇怪。公司要取消你的合约,你要去找另一间公司来打扫房子了。」 当她们开始向外跑、冲出前廊、跑上人行道、冲上停在马路边印有公司标志的车子里时,路森叹了一口气。然后,当她们留下轮胎急速刮擦柏油路所发出的尖锐声音时,路森又汉了一口气。 强迫自己苦笑一下,路森转身面对凯蒂。「你看,你必须要嫁给我了。我似乎把全部的帮手都吓跑了。」 凯蒂稍稍微笑,然后低下头看著手。她的手指紧张地绞来绞去。此时,他第一次感觉到恐惧。「凯蒂?」 「我……我们要怎样在一起,路森?你还可以再活几百年,永远都不会老,而我--」 「我可以转化你,就像亚堤转芮雪,俪希转化睿格那样。」他低声地插话。他以为她听懂了,但是显然并没有。他也发现,她还没说她爱他。 「转化我?」她的口气似乎心烦意乱。「我可以和你在一起,永远活著?不会变老?」 路森注意到和他在一起是她的第一个想法,而不是永远活者或不会变老,因此松了一口气。对大部分的女人来说,后面那两点已经足以构成假装爱他的诱因。 「那我的家人怎么办?我要怎么解释……」因为他握住她的手,所以她停顿下来。 「十年左右以后你就必须要消失。别人会注意到你没有变老,如果你要向他们解释,很有可能会使我的整个家族冒上生命危险,」他承认。原本他希望这一点可以在转化她、且将她绑在身边后再让她知道。 「放弃我的家人?」她低语,显然非常不开心。 「凯蒂,我们进去屋里好不好?」他的手滑上她的手臂,抚摸著她。他想要和她做爱,用自己的热情说服她。他知道这是会使人头昏、且上瘾的好方法。她不是唯一一个经历这种双重愉悦的人,他也是。路森与她分享他的兴奋时,凯蒂也会本能地打开心胸,与他分享。这是一种难得的经验,他们曾共同分享信任以及爱情,至少他这么认为。他从来没有和其他女人有过这种经验。但是,她仍然没说她也爱他。 路森决定他不在乎了。他想要她、需要她、爱她。他的自尊一点也不重要,不管要用什么办法,他都要得到她,而且要用尽他所知道的每一种招数。抬起她的下巴,他索取她的唇,用他们身体结合时所拥有的热情吻住她。就好像她是为他而生的。她柔软的地方他则很坚硬,两人完全互补。路森紧紧地抱著她,低吼著把身体压在她身上。他很想念她,渴望她的身体、她的微笑以及轻柔的笑声。他不能再失去她。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赢了。 凯蒂叹了一口气在他身下屈服,手臂滑上他的脖子,和他一样拚命地抱著他。当他的手握住她的胸脯时,喉间逸出小小的呻吟--但是,他太操之过急。 结束这个吻,他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向大门。「我们进去屋里。」 凯蒂抵抗著,脸上的热情消失,类似恐惧的表情出现。她摇著头。「不,不行。我需要先仔细思考。」 「你可以在屋里思考。」他坚持著,将她拉向大门。 「不。你会和我做爱、咬我,而我会无法思考。」她把手抽回去,退至前廊边缘。「我需要想一想,路森。你要我放弃我所知道的一切、我所爱的每件事物。」 「所爱的每件事物?」他轻声地问道,脸上带著痛苦的表情。 「不。我爱……」 路森屏住呼吸。如果她说她也爱他,世上便再也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止他把她拉进屋子里占有她,而且转化她。但是,就在她快要承认前却不说话了,表情非常谨慎。摇一摇头,她退到前廊边缘。「我必须回家仔细思考,我必须要决定……」 凯蒂转身准备走下楼梯,但是他跑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她害怕地转身看著他,路森知道她怕他不给她选择的机会。他也非常想这样做。但是,他想到灵媒的话,而且知道自己不可能替凯蒂杀死盘踞她心中的龙。他已经克服了自己的障碍,不顾自尊与恐惧,把心交到她手上。现在,他必须相信她够坚强,可以保护他的心。 他放开她的手臂,说:「我帮你叫计程车。」 凯蒂放松了,嘴角出现一抹感激的微笑。「谢谢你。」 第二十章 凯蒂好不容易搭上当晚回纽约的班机。在搭机前、飞机上、下机后,心情都在快乐和绝望之间起伏。路森爱她,她不只是他的点心。他没有死,也不睡在棺材里,而且他爱她。这一切都很不可思议地美好,但是,要跟他在一起,她必须要被「转化」,必须要放弃家人以及朋友--或者十年以后必须这么做。这一点也不好。 凯蒂仔细地考虑每件事情。她或许可以和他在一起,却不用被转化,但是只要一想到当路森仍保持强壮、头脑清楚时,自己的身体和心理已经老化,这让她无法承受。她认为如果这是她的选择,他仍会和她在一起,但是一想到他的手放在她充满皱纹且老化的身体上,还有她白发苍苍的头躺在他健壮的胸前……不,她绝不要这种事发生在他们身上。 当然她可以只和路森谈一场恋爱,然后在十年或二十年后,当别人开始把她误认为他母亲时,再和他分手。但是,她现在就无法想像自己离开他,那么在爱他并和他分享了十年或二十年的生活后,这将更不可能。 这代表她有两个选择:让他转化她,而且在十年或二十年后放弃目前认识和所爱的人;或者,趁现在她还有力量的时候离开他。这两个选择她都无法接受。自从离开内布拉斯加搬到纽约,虽然和家人住得很远,但是他们之间还是很亲。她的爸妈常来纽约看戏或购物,而且会去她那里住。她的姊妹一年中会来纽约很多次,来旅游、购物或单纯只来看她。他们是她的家人,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爱她,而且支持她写作的梦想,认为她想去纽约当编辑是一件很值得赞许的事情。他们是她生活中的支柱及基础。但是,要拥有路森,她必须要放弃他们;或者,要拥有他们,她就必须放弃路森。 凯蒂几乎整夜没睡。天亮后,就沐浴、更衣,然后坐地铁去圆屋出版社。整个晚上,她心里的想法不停地打转,但还是想不出一个可以同时拥有路森和家人的方法。她快要疯了。极度渴望可以无不要去想这个问题,希望工作可以占据她的注意力。 她到达圆屋出版社时,克理已经在办公室。凯蒂一点也不惊讶,其他的编辑也都长时间工作,连周末也不例外。然而,克理看到她却非常惊讶。 「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在多伦多,和路森玩亲亲。」他取笑她,但是一看到她苍白疲倦的脸,他眼中充满了关心。当他开口说话时,严肃的声音反映了他的关心。「我说错了吗?他真的只想讨论巡回签书会?」 凯蒂摇头,走过他身旁沿著走廊进入办公室。「你没错。我们根本没讨论到巡回签书会的事。」 「那你们讨论了什么?」克理问道,跟在她后面。 凯蒂把公事包放在桌上,安静地看著它。她并没有回答,反而改问:「克理,如果可以永远活著,你要吗?」 他大笑出声。「当然不要!永远活著,然后让那些作者一辈子追著我跑?天啊,你会让我作噩梦。」 凯蒂因为他脸上夸大的恐惧而微笑,但是接著说:「我是认真的,克理。如果你可以不用再应付作家,可以在别的地方生活,和一个你很爱的人在一起。你可以有钱、有爱情、永远活著,而且不会变老。」 「交换的条件是什么?」他带著她所预期的讥讽问道。 「条件是,因为你不会变老,所以必须放弃家人和朋友,而且从他们的生活中永远消失。为了拥有你那热情强烈的爱,最终必须放弃你原本爱的许多人。」 克理轻轻吹一声口哨。「这很棘手。」他快速地考虑一下,然后说:「嗯,我猜这取决于我有多爱她。我是说,家人当然很特别,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家人。」 凯蒂皱眉。「什么意思?」 他耸肩。「嗯,小孩会长大、恋爱、搬走,然后有自己的小孩及家庭。原本的家人还是很重要,但是他们自己的小孩更重要。紧要关头的时候,他们会优先考虑到自己的家人。」 「没错,但是--」 「主角是男人还是女人?」克理插话。凯蒂则眨一下眼睛。 「什么?」 「主角?我认为你正替新小说的情节烦恼,对吧?」 凯蒂犹豫一下,然后点头。她无法说这是真实生活,他一定会认为她疯了。「女人。」 克理点头。「那这样就比较容易处理了。」 「是吗?」 「当然。女人长久以来一直面临这种决定。中世纪时,她们长大、嫁人、离家,通常都嫁到很远的地方,没办法再与家人见面,」他指出。「毕竟那时她们不能搭飞机。」 「的确不能。」凯蒂慢慢地同意。 「该死,你甚至在来这里工作的时候就遇到类似的选择,你把家人留在内布拉斯加。」 凯蒂皱眉。「那不同。如果我需要他们,他们就在那里,我又不是不能再见到他们。」 「嗯,这主角的情况也相同。当她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他们并不是死了。她还是可以在远处看著他们,注意他们的情况。而且如果有紧急情况发生,真有必要时,她可能还是可以和他们见面--用某种方法。」 凯蒂慢慢地点头。她从来都没想到这一点。她可能不能和他们面对面,但是…… 「这是现代小说,还是跟他的第一本书一样,是中世纪小说?」克理问道。 凯蒂迟疑一下。他显然认为她在担心路森最新的小说。「现代。」她终于说,决定让他继续误会下去。 「嗯,这样就有点难了。」他决定。 「为什么?」凯蒂问道。 「嗯……如果是中世纪小说,女主角就可以搬走但仍和家人通信。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没有变老。但是现代,很难搬去飞机到不了的地方。」 这样可能行得通,凯蒂这么想著。对他微笑。「对于设计情节你真的很有一套,我的朋友。」 「所以他们才付我大把钞票。」他对她眨眼。 凯蒂笑了。他们没有一个人可以拿到大把钞票,他们的薪水都很低,大部分都工作超时,又充满压力,而且她还大老远从内布拉斯加搬到这里来做这种工作。他们全都疯了,她摇一下头这么想。但是,他们热爱书本。她拿起公事包走向门口。 「你现在要去哪里?」克理跟在她后面好奇地问道。 「回家睡觉。我需要先睡一下,才能根据你的建议做全面思考。」 凯蒂睡了很久而且很熟,因为她很确定克理的话中已有答案。如果她可以清楚地思考,就可以找到。这个想法抚平了她心里的疼痛,而且给了她一点希望,认为和路森在一起可能有未来。 当凯蒂因为敲门声而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睡眼蒙地爬下床,她在法兰绒兔于睡衣外套上绒毛粉红色睡袍,穿上粉红色兔子拖鞋走进客厅。 「是谁?」走到门边时她打著呵欠问道。 「梅芝。」 凯蒂全身僵硬,睡意一下子就消失了。路森的母亲?天啊! 打开门,她以小心翼翼的微笑迎接她。「殷太太,真没想到会是您。」 「当然。」梅芝的微笑充满自信与兴味。「我可以进去吗?」 「欢迎!」凯蒂侧身让她进来,然后关上门跟著她走过短短的走廊进入小客厅。「你想要喝些什么吗?咖啡、茶、果汁?」 「不用了,谢谢你。」梅芝坐在沙发上,眼睛扫过咖啡桌上的手稿,还有放在小餐厅桌上的电脑。「看来你和路森一样是个作家。」 凯蒂不自然地看著正在写的故事的前十章。她已印出来准备校稿,但一直没有时间。 「难怪你们两个可以相处得很好。在很多方面你们都很相似,但是在其他方面却完全相反。」 凯蒂不自在地改变姿势。「殷太太--」 「如果我没记错,我曾经请你叫我梅芝。」她平静地打断她。 「梅芝,」凯蒂改口。「我--」 「我是来帮助你的,」路森的母亲再次打断她。「不是来纠缠或苛责你,而是来帮助你作出生命中最难作的决定。」 凯蒂迟疑一下,然后问:「你可以吗?你真的可以帮我吗?路森是你的儿子。」 「没错,他是我儿子。但是我自己几百年前也必须做出这种决定,我知道这有多困难。」 凯蒂感到很惊讶。「你是说,你不--」 「我遇到路森的父亲洛德的时候和你一样是人类。在我眼中,他黝黑、性感而且似乎具有强大的力量。我以为我爱他,我以为他爱我,但是他并不爱我。在决定以我做为伴侣之前,他的心早就给了另一个女人。」 凯蒂向后坐,感觉像被打了一拳。她一直在怀疑是否可以为了路森而放弃家人的同时,并不曾质疑过自己对他的爱。自从年会时在饭店浴室里对自己坦承后,就从未质疑过。但,有没有可能她不是真的爱他,只是被他的魅力和力量所迷惑,而且……此时,梅芝的大笑声打断她的思绪。 「对不起,亲爱的,」她道歉,手盖住嘴巴一会儿,然后解释:「只是你的想法是我长久以来听过最傻的。被他的魅力和力量所迷惑?你讨厌那些力量--它们把你吓傻了。至于他的魅力,路森是我的儿子,而且我爱他,但即使是我,都必须承认他非常缺少魅力。这个人像熊一样暴躁而且爱抱怨,动不动就发火,直到你进入他的生命。」 凯蒂对于她的用词感到很惊讶,但还是比较关心:「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梅芝点头。 「但是,路森说我的意志力太强,所以他无法知道我在想什么。他说--」 「他的确无法知道你在想什么,」梅芝向她保证。「因为你已经有点爱上他了,所以会有所防备。但是,面对我,你却懒得防备,而且我已经知道你的想法,发现了你不愿意承认的尊敬与爱恋。绝不要怀疑你对他的爱,凯蒂。你从他的书中发现了他真正的特质,以及他令人厌恶的举动背后隐藏了一个敏感的灵魂。而且,遇到他以后,又发现了更多的事,你真的爱他……尽管你非常讨厌那些特殊能力。」 凯蒂沉默了一会儿。「但是你并不爱你的洛德。」 「不是你和路森所拥有的那种爱。洛德并不像我们的孩子那般坚强,他本质上很软弱,虽然我还是爱这样的他。最后,他就像家里的第五个孩子,而不像一般的丈夫应该是伴侣、伙伴。他似乎不抱任何希望--我想这也是他酗酒和嗑药的原因,最后以那种方式去世。」她叹一口气,耸耸肩说:「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尽管如此,我从来都不后悔作出和他在一起的决定。我有四个完美的孩子,还有一个媳妇和一个女婿。也亲眼目睹世界以我想像不到的方式在改变,以及被改造。每一件想做的事情,我几乎都做了,每天还会发现有更多的事情想做。」 「但是,如果我不够坚强呢?如果我变得和洛德一样呢?」 「你够坚强,」梅芝向她保证。「我看过你的心灵。你、路森和我全部的孩子--你们怀抱希望。不管情况变得多坏,或你们觉得有多难过,心里都还保有一丝希望,而这一点使你们很坚强,这最后会强迫你们擦干眼泪、在伤口绑上绷带,重返战场。你会是路森最佳的生命伙伴。」 凯蒂同意她的话。但是,还有一件事要担心。「我的家人?」 梅芝的表情变得悲伤。「没错,你的家人。这一定很像是我们请你放弃一切和一个特别的男人在一起。」 当梅芝的话让她想起灵媒曾说过的话时,凯蒂突然间屏住呼吸。「他很特别,你的男人。但定要跟他在一起你就必须做出抉择,必须放弃一切。如果你有勇气,将可以拥有想要的一切。如果没有……」 「我们会成为你的家人,凯蒂,」梅芝轻声地说。「而且只要他们还活著,你永远都可以和你另外的家人连络。」 「路森说十年后--」 「对。」梅芝打断她。「十年或二十年后,黎凯蒂不能和她认识以及爱的人见面--至少不能和那些跟我们不同类的人。但是,你还是可以写信给他们,只是绝对不能看到你没有变老。你必须避免和他们见面,经常旅行,编造不能和他们见面或出席一些聚会的借口。或许,让凯蒂出意外,而且被认为你已经死了,可能还比较简单,但是,还有其他更细腻的方法可以解决这件事。想必路森值得让你这么做?」 「谢谢。」柏轩把休旅车的门关上时,路森低语。他刚和柏轩把地下室的棺材搬进柏轩的休旅车里。 「别客气,」柏轩向他保证。「我会先把它放在我家的地下室里,直到亚堤可以不再依赖它,而且会告诉我的管家暂时先不要打扫地下室。」 路森把手插进口袋里,然后点头。他认为应该请弟弟进去喝杯茶之类的,但是他现在实在不太想说话。母亲早上才来看过他。亚堤显然跟她提起凯蒂来过这里。梅芝叫他说出事情经过后,就叫他自己想办法。他怀疑柏轩来载棺材也只是个借口,他其实是想再次确定他好不好,而且他完全预期著亚堤和俪希也迟早会找借口来看他。其实,应该感谢他们来分散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家里踱步、等著凯蒂下定决心,已经快把他逼疯了。 「嗯,我应该……」柏轩停下,看著一辆车停进车道。「那是妈妈的车。」 「对。」路森叹了口气,想著他必须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假装他并没有慢慢地走向发疯的边缘。但是另一方面,他从来都懒得装作满不在乎,现在又何必多此一举? 「嗯。好吧,我最好先走一步。」 路森惊讶地看向弟弟。他一度以为柏轩是在闪避母亲,但是当他看向大轿车时,只见一个金发美女走下车。 「凯蒂。」他低语。当弟弟坐进休旅车,他只是站在那里。接著大轿车倒车驶离车道,只留下凯蒂站在那里,然后柏轩的休旅车跟著开走。他和凯蒂仍然呆站著,彼此注视。直到两辆车都驶远了,凯蒂才走向前。路森发现自己的脚也带他向前。 两人在半途相遇,站在那里看著彼此的眼睛,然后凯蒂说:「我们进去屋里好吗?」 「喔。」路森眨眼。这不是他希望听到的第一句话。但是,总比一些太刺激的话好些。她上次甚至不愿意走进屋里,这一定是个好预兆。但是,他等不及想听到她的决定,所以就抓住她的手臂,带著她急忙走上人行道。 一进入屋里,路森就用力地把门关上,靠在门上,贪婪地看著凯蒂。她会让他变成地球上最快乐、还是最悲惨的人?他希望是最快乐的。 「我爱你。」 这是个好的开始,路森这么决定。 「而且,好,我会嫁给你,与你一起生活。」 路森开始走向她,然后又停住。「那你的家人呢?」 「我没办法完全放弃他们,路森,」她怀有歉意地承认。「我爱他们。但是,当我看起来明显没有变老的时候,我不会再和他们见面,改成只用信件联络。」 路森离开门板,紧紧地抱住她。她的解决方法太完美了!他松了一口气,带著明显感觉得到的爱意与感激吻著她,然后一把抱起她,上楼走向他的卧室。 「我爱你,凯蒂。我会让你幸福与快乐。你绝不会后悔做出这个决定。」他亲吻她的脸向她保证。 「我知道我不会后侮,」她轻声地说,双手环住他的颈项。「而且我们会让自己幸福快乐。」当她清一清喉咙开口问时,他们已经几乎抵达卧室了。「嗯,路森?」 「什么事,吾爱?」他推开门的时候问道。她终于看到他的房间。此时,任何与和他睡在棺材里的相关想法,全都从她脑海中消失。和他本人一样,这个房间出色地结合了黑色、银色和纯白色。窗户和四柱床都垂著黑色帘幕,阻挡阳光进入。 直到路森把她放在床中央而且面对著她,她才想起刚才想要问什么。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阻止他吻她,她问:「会痛吗?」 路森停顿一下,扬起眉毛。「转化吗?」 凯蒂点头。 「嗯,」他皱眉。「我也不确定。我从来没有转化过别人。」他犹豫一下,然后准备坐起身。「我打电话问我妈,她应该知道。」 「不用了。」凯蒂坐起身,抱住他的肩膀,脸靠著他的背继续说:「不用问了。如果会痛也没关系,为了你,我可以赴汤蹈火。」 她感觉到他的背因为他笑了而震动,然后他说:「而且还会去抢劫血库,提供自己的血给我喝。」 他转身面对床铺,捧住她的脸。「最后甚至放弃和家人的联系。」他低下头给她一个轻柔而虔诚的吻。「我真的非常幸运。」 凯蒂严肃地点头,然后淘气地微笑,说:「当我在例如一百年后开始唠叨地叫你把垃圾拿出去,或去换婴儿尿布的时候,你还会这么说。」 路森轻轻地笑了,把她压回床上。「我会很乐意做那些事。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会很乐意去做任何事。」 凯蒂只是摇头,拉他下来给他一个吻。她不会笨到相信他们绝不会吵架,或者他会很乐意去丢垃圾,但是她确定不管几世纪后会带来什么样的风暴,他们都应付得了。毕竟,他们怀抱希望--而且只要他们有希望,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全书完 编注:敬请期待《爱情会咬人》在romanceage出现! 作者絮语 哎,我想你们可能对我的资料有点兴趣。我的名字是琳茜;珊德斯,我所创作的浪漫喜剧故事由杜契斯特出版社(dorchesterpublising)出版,属于爱情魔咒系列(leisurelovespellbooks)。我也替肯辛顿出版社(kensingtonpublishing)写一些非喜剧类的作品。 我一向热爱写作,总是持续不懈,也一直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专业作家。嗯……大致是如此。好吧,在那个尴尬别扭、而且不认为自己活得到二十岁的年纪(我想他们现在把这种阶段叫做青春期),我并非一直都信心满满,不过,除了那段时间之外,我一直相信自己会成为作家。总之,我的愿望实现了。耶、耶、耶! 如果我是个心胸狭窄的人,我现在可能会对著那些曾经带著一脸不以为然、纡尊降贵的表情,对我微笑地说:「嗯哼,你以后能做什么?」的老师与亲友(你们自己心底有数)发出轻蔑的冷笑。不过,我不会这样,我会假装自己心胸宽大,多跟你们聊一些我的事,因为我相信你们很希望能更了解我一些--虽然,我觉得很难相信。你们知道,我像洗碗水一样无聊,如果你高兴,你大可以跳过这一篇,只看故事正文就好。 至于对那些会从头列尾把整本书看完的读者,我会告诉你们,我出生于加拿大南安大略省一个叫做历明镇(leamigton)的小城,人口一万两千(至少,这是当时的人口数)。严格说来,我住在历明镇,但是每年都到五大湖区一个大约有五千个居民的小岛上居住一段很长的时间。那个岛上当时有一间合作社、一家街角小店、一个卖啤酒的小酒馆,以及一家旅馆。 之所以提到这个小岛,是因为我衷心认为,在那里度过的时光正是我成为作家的原因。我对写作的冲动、技巧以及创作的欲望,都是在那个环境培育出来的。岛上没有电视,至少我们从来没看过--而且年纪太小了,不能常常溜进酒馆--我便把阅读当成主要消遣。我相信父亲和祖母总是唠叨要我「放下书本,出去享受新鲜空气」也对写作很有帮助。就像大多数青少年,我偏不听从他们的意见,更常阅读,连出门也带著书去看。海边、悬崖、船上、或是草坪躺椅,任何地点我都可以找出一个舒服的位置,畅快地享受阅读的乐趣,常常灵机一动,想出许多罗曼史的新鲜题材。也因此,我也毁了几本书。(在这里提醒大家,以我对书籍的经验,我不推荐你们躺在游泳池气垫上或戴著游泳圈的时候,携带电子书之类的东西。除非那些电子书具备防水功能。)幸运的是,我祖母对罗曼史非常著迷。每当我在等待太阳晒干湿答答的书本时,可以去偷看她丰富的藏书。 十九岁那一年,我从历明镇搬到安大略省的温莎市,就读大学,从心理学课程中学习人类心理变化。大学毕业之后,我搬到安大略省的伦敦市,(不是英国的伦敦,偏北很多很多的。)在那里卖出我的第一本作品。我的家人大多仍然居住在这个城市。然而,我自己目前住在英国。是的,你们没看错。但不是在伦敦,而是偏北很多的地方,你们想得出比这里更适合做研究的地方吗?因为我心爱的男人住在这里,而且他很乐意协助我做研究。(笑) 以下是我的最爱,也欢迎大家到我的纲站参观我今年列纽约参加罗曼史年会的照片:uk.msnusers/lynsasands 最喜欢的罗曼史男主角 (笑)答案是迪夫(dave),喔,你们不知道他是谁,对吧?别放在心上,罗曼史男主角本来就不存在这个世界上。若是我自己的作品,我最喜欢的是柏轩--《tall,dark&hungry》(译注:作者二00四年七月的新书)的男主角。如果是其他作家笔下的男主角,我得靠抛硬币才能从j.d.robb的洛克(roarke)与jevanovich的警探做出抉择。我大概偏爱那种强壮、沉默、英俊,而又性感得有点危险的类型吧。 几位我最喜欢的作家 克莉丝汀娜;陶德、珍奈,伊凡诺薇琪(jevanovich)、汉娜;豪威尔、梅兰妮;杰克森(mniejackson)、琳恩;柯兰、理察;雷蒙(richarymon)、德瑞莎;麦德罗、j.dld罗博(j.d.robb)、艾曼达;奎克(amandaquick)、茱莉亚;昆恩等。当然,我也非常喜爱「爱情魔咒系列」的每个作家。 最喜欢的电影 嗯……我不太擅长谈论电影。我似乎无法决定哪一部电影是我的最爱。呃,目前最喜欢的喜剧定《麻辣女王》(译注:misscongeniality珊卓;布拉克主演)最喜欢的惊悚电影是《沉默的羔羊》;动作片是《神鬼尖兵》(boondocksaints)。当然,迪士尼所有的电影我都喜欢。喔!还有《神鬼传奇》(themummy)(一和二都喜欢。)还有--喔,我想最好就此打住,不然我会开出一长串清单。 最喜欢的饮料 这个简单,就是可口可乐。好喝。我是可口可乐迷。 最喜欢的食物 披萨!!鸡肉凯撒沙拉之外,我最喜欢的就是披萨。我想我实在不是上流社会那种女生。话说回来,我的幽默感早巳警告过你们这一点了。我想上流社会的人不会认为「放屁的马和臭臭的苏格兰人」有趣。(译注:作者其他书的角色。)唉,反正,比起一些像coqauvin(红酒炖鸡肉)之类不知道该怎么念的菜名,我一向偏爱披萨和起司堡(我的最爱第二名)。往好处想,跟我约会不必花大钱,多好。 谢谢你们喜欢我的书。 --本文取材自作者网站groups.msn/lynsaysands 并获作者同意使用 午茶聊天室 身为贝罗夫人dyofbarrow),我统领(presideover,主持或负责)一个占地二十四百英亩的美丽村庄。这个村庄位在英格兰的赛马之都新市(newmarket)和圣艾德蒙(一个以古罗马殉道者为名的一个新教徒城镇)之间。牛津大学在四十五分钟车程之外。贝罗这名称来自丹麦文,极可能是一个丹麦骑士的名字。 贝罗是一个很有特色的盎格鲁萨克逊村落,我们的教堂(从十二世纪就有驻堂牧师的纪录,且保存至今)颇有些名气,因为它据说是圣米迦勒的直系教堂,长久以来以拥有某些神秘的特殊教产著名。大多数的村民住在维多利亚式的房子或木屋里,产业大多很大。 我从萨福克(suffolk)最大的地主布理斯托(bristols)家族买下这份财产,并继承随财产而来的头衔。英格兰的庄园式头衔(manorialtitles)历史可以远远回溯到十一世纪的征服者威廉,他把英格兰的乡村画分为一万四千个庄园爵衔(lordshipsofthemanor),方便他的管理。这些头衔纪录,是英格兰第一份官方文件。 追随威廉的丹麦人和高级教士是十一世纪时原始的庄园领主,作为他们追随威廉占领英格兰的奖赏。依照规定,庄园的领主必须负责收税、维持治安、裁断纷争、担任陪审员,必要时召集兵丁去为国王打仗。他必须把部分税收交给国王,其余可留为自用。 直到今天,头衔仍跟当年画分的那块领地连在一起。每当一个村落传给下一代,或把财产出售,这块土地的所有人便也同时可以接收这个头衔。头衔与土地,从不分开。 几百年下来,某些庄园的领主会获赐一些特权。十六世纪时,贝罗的领主获得众人渴望的打猎权(猎捕兔子)以及经营市集及其周边生意的特权(经商比务农的利润大许多)。这可能是因为,当时的贝罗领主是伊莉莎白女王一世的教子,而她常在前去圣艾德蒙时来贝罗探望他。 我的村庄与头衔之所以传到我手上,乃是因为布理斯托子爵家族最后一位男性死后没有直接的男性继承人,其家族把它卖给国家基金会。这个家族多年来累积并拥有许多的村庄与头衔,他们也大多还住在离贝罗二十分钟车程的艾克渥斯,并很高兴是我标购到贝罗村。 艾克渥斯(ickworth)是布理斯托家族祖传的产业,拥有远近知名、英格兰最大的一座圆形建筑(rotundahouse)之一,其中的一翼现在是一家高级旅馆。游客可以参观展示著许多家族宝藏的祖屋,并在周围的几十亩公园地散步。 布理斯托子爵有两个女儿,但是没有儿子,爵位因此传给一位远房侄子。菲丽丝小姐的夫婿是苏格兰亚林杜南城堡麦克里家族的族长,她在贝罗建了一座有一百个房间的房子,大家都叫它「孵蛋屋」。几年前,她以九十多的高龄过世,目前是她的女儿玛丽,及其侍女薇玛住在那里,还有她的许多甥女之一。 贝罗的人对村内的诺曼教堂是很骄傲的,它属于英国国教。坐落在二百年前被火烧掉的庄园主屋的对面,四周都是美丽的树,另一边则是古老的墓园。住在教堂所附之牧师住宅的派特神父,每年夏天都会举办夏季音乐会,藉以筹募维护教堂的款项。玛丽小姐和我则是夏季音乐会的赞助人。 我也捐钱重修教堂十六世纪的钟,听到它在礼拜天悠然敲响,让人无比欣慰,也非常好听,因为我们甚至拥有专业的敲钟人。只是,他们总在周四晚上练习敲钟,许多邻居因此每到星期四就赶紧出城去。 由于贝罗离著名的赛马之都新市不远,所以许多产业和农庄的主人是喜爱这种「运动之王」的阿拉伯酋长和富有的实业家。家住贝罗的不少年轻人在这些人的马厩工作。依照新市的传统,最昂贵的马会在早上六点的时候在赛马场奔驰,这些年轻人也常骑著他们所照顾的马匹在清展出外奔驰,所以骑士骑著美丽的纯种马奔驰而过贝罗的乡村道路是很常见的景象。 我住在庄园农舍,它建于十六世纪,原来是贝罗领主的工作农庄,现在为办公兼住处。我们修好附属的一生谷仓,装饰起来替玛丽小姐庆祝八十岁的生日,许多人第一次见识到有著高拱壁的木造谷仓,那真是十六世纪的建筑奇迹。 贝罗只有一条主要街道,有一所邮局、一家商店、两家酒馆(「哭柳」和「五个马蹄」)、一所小学,当然还有我们的教堂。身为贝罗夫人dyofbarrow意为贝罗这个村子的女性领主,异dybarrow,后者是贝罗「某」爵爷的夫人。当然实际上并没有这位爵爷,只是有无of是有差别的,但年会土大家都简dybarrow。),我的丈夫并不能被称为贝罗爵爷。男士继承的头衔可以涵盖到他们的妻子,但是反过来则不行。英格兰仍是男性为主的统治系统,所以菲力普亲王并不因为妻子是女王而成为国王,只是亲王或王夫;但如果查理王子当上国王,他的妻子就自动成为王后。 喜爱历史和英格兰的我,对成为贝罗的女性领主感到很骄傲。我一直希望能有更多时间住在那里,我喜欢村里的朋友,喜欢参与他们每天的活动并在教堂做礼拜,他们会邀请我读祈祷文,并一起聆听钟声及诗班的歌声。只要有任何需要,例如儿童游戏场需要新的设备或牧师宅的维修,我都很乐意帮忙。 贝罗是英格兰第一位女画家玛莉-碧蕾的家乡,她在清教徒与复辟时代是伦敦很受欢迎的人像画家,她的作品在布理斯托家族于圣艾德蒙的市区住宅所改成的美术馆仍可以见到。玛莉的父亲和祖父都是贝罗教堂的牧师及业余画家。 在美国,我是社址在纽约布鲁克林的《浪漫时代》(romantictimesbookclubmagazine)杂志的发行人,杂志社每年都举办罗曼史年会,让出版社、作者、读者、书店经营者、图书馆员、封面画者和封面模特儿有机会齐聚一堂。著名的男性封面模特儿法比欧(fabio)和我创办了罗曼史先生选拔赛,让读者提名的好看男士参加竞选,评审再根据他们的外貌、仪态和个性评选,评选项目之一是穿著古装戏服摆出封面的姿势。获奖者将被加冕为「罗曼史先生」,奖品是一趟纽约之旅,并担任肯辛顿出版社的封面模特儿。 除去这项选「美」,为期四天的年会还包括晚宴、化妆舞会、两百位作家齐聚一堂举行签书会的巨型书展、罗曼史写作工作坊、与经纪人和编辑见面,以及该年度各奖项的颁奖典礼。 二00五年的读友会将于四月二十七日到五月一日在圣路易市举行,二00六年是五月中旬在佛罗里达州迪图纳海滩俯瞰海岸线、风景芙丽的希尔顿饭店。 最近我刚成立sosamericainc.net(supportsoursoldiers)支持海外以及住院的军人,我们写信、送出爱心包裹,表达我们对这些年轻的自由战士的关怀。尤其其中百分之十三的女兵,因为她们的上级与补给单位不见得了解她们对卫生棉、护唇膏以及厚袜子的需要。 本书作者琳茜-珊德斯今年也远从目前卜居的英格兰赶来参加在纽约举行的年会,我很高兴她把我和年会的盛况写入她二00三年出版的这本《单身公害》之中,当然她活泼俏皮的精彩写作是这本书成为《纽约时报》畅销书的主因,但是作为书中的重要背景,年会、杂志社和我也都与有荣焉。欢迎全世界喜欢罗曼史的读友来参加我们的年会,所有资讯都可以在《浪漫时代》的纲站.romantictimes找到。衷心期待早一天见到来自台湾的罗曼史同好。 贝罗夫人凯瑟琳-福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