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仙途》 第1节 本书由 断燃篱愁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珠玉仙途》 作者:彼岸风清 文案: 神女一魂,历尽千劫终不悔; 此生夙愿,珠玉成双踏仙途。 前世,由于种种原因,本该相牵的一对仙侣千百次擦肩错过。 这一世,她是个带着记忆从“球”里面蹦出来的“灾星”。一次她受伤,包得像个木乃伊、裹帘蒙眼,而他是替她疗伤的大夫。 “大夫贵庚?” “虚度二十二载。” “可有娶妻?” “未娶。” “那便好!”她坏笑,“你若不把我的伤治妥帖,让我落了残疾或毁容,我就嫁你!” 后来她发现,大夫是个绝世美男,身份不简单。她与他身上,还隐藏着关乎六界的惊天秘密…… ※本文1v1,已he,通篇虚构,勿较真。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异世大陆 仙侠修真 主角:熙瑶,风俊 ┃ 配角:陆黎,烨浔,毛球儿等 ┃ 其它:鲛人,魔君,神仙,三生 ================= 第001章 仙山奇遇 几乎一夜之间,东海边的吕四小镇便彻头彻尾在滔天海潮中没了踪影。近海古城墙被冲垮,一些低矮的房屋七零八落在水里泡着,猪漂上街鱼游进屋,幸运留得一条半条性命的人们纷纷爬坐到树上和屋顶上。 刚满十二岁的吴熙瑶父母双双被浪头卷走,消失无踪。她无助地站在不知谁人家的屋脊上,望着自家房屋剩下的残砖断墙、破瓦渣渣发愣。 奇怪的是,父母消失时,吴熙瑶看到了一个幻象,似乎有一列从水中升起的队伍抬着轿子、吹吹打打在迎接他们。 这怎么可能呢?吴熙瑶觉得自己一定是看花了眼!汹涌的洪水再次袭来,冲碎了幻象,她立足未稳从屋脊掉入水中,扑腾半日,就在即将支撑不住的当儿,是镇上居民张大爷划着一根浮木将其救起。 张大爷先前常年奔走于东海与扬州运河一带,据说与东海鲛人在做买卖。鲛人深居海中珊瑚宫,所织龙绡入水不湿;他们常对月而泣,流下眼泪皆化作珍珠。张大爷以茶叶和大米等物从鲛族人手中兑换龙绡与珍珠,再沿运河卖出去。 阴沉沉的天,晃悠悠的水。吴熙瑶如落汤鸡一样狼狈地趴在浮木上,瞅着菜市门前那些漩涡中的菜叶垃圾和鸡毛蒜皮儿,眼角余光不经意还摄入些他人的指指点点。她清眉紧蹙,心里五味杂陈又全然不是滋味。她拼命昂起头,才将夺眶欲出的泪收回去。 后头张大爷道:“孩子,瞧见西边那个红瓦的屋顶没?那就是爷爷的房子,赶紧同爷爷一道往那儿划水。” “嗯。”吴熙瑶答应一声,两手拼命跟着张大爷的节凑拍打水面,溅起一阵水花泡沫儿。 一老一小两人好容易气喘吁吁划到近处,张大爷在屋柱边寻着一个落脚点,一手攀住柱子,一手拉着吴熙瑶,小心翼翼地从浮木上跨出,直接就到了他家已然漫水的二楼。 吴熙瑶这孩子在当地极不讨喜,大伙儿都觉得此次灾害与她不无关系。 据说十二年前的二月初三那日,吴熙瑶出生时,晴朗无云的天空突然裂开了一道黑乎乎的口子,好一阵才合拢,继而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连接下了八、九日大雨,就闹了洪灾。 一般洪灾多发于夏季,可在吕四镇,每年一到吴熙瑶的生辰,当地就会闹一次大的洪灾。于是,吴熙瑶就被镇上的居民视作不祥之人,认为她是妖魔投胎。 的确,吴熙瑶还有好些与众不同之处,她生下时是一个球,当球爆裂后,稳婆曾惊叫着说看到了尾巴什么的,但片刻间,那些“幻象”就消失不见了。再抱起看时,这孩子似乎没什么异常,只是胸口有一枚醒目的凤眼蓝胎记(传说这是种象征至死不渝的花)。 别的娃还是婴儿时都爱哭,吴熙瑶却很少哭,而且几个月上就会说很多话了,一岁会歌舞,两岁能吟诗,三岁上琴棋书画几乎都会了。皆是无师自通信手拈来。吴洛祥认为他女儿是天纵之才,邻居们却说她这是妖法使然,古怪得紧。 还有更古怪的,吴熙瑶性格极其孤僻,从不踏出院子半步,平时说话老气横秋,无一丝小儿的幼稚可人,她夜里还经常做噩梦,每一次都是大呼小叫着醒过来。 为这,吴洛祥夫妇可没少操心。 后来,镇上来了个云游的虚号“晤真”的道士。此道一身灰色道袍,手持一柄稀疏的拂尘,年纪不算大,白面微须,雄姿英发,周身笼罩着一层仙雾。 吴洛祥将晤真道士请到家中,酒肉伺候罢,便报了女儿吴熙瑶生辰,求他为其算命。 晤真掐指算了一通,便将吴洛祥夫妇拉到一边,面色凝重道:“小施主投胎之初未喝孟婆汤,乃携带前世记忆降生。然她那前世记忆并非太美好,是以常做噩梦。施主若要她如其他孩子一样活泼健康地成长,必先让贫道助她除去前世记忆。” 吴熙瑶闻言先是不依,后来思量一阵,附到晤真耳边提了个要求,此要求与她两生的姻缘密切相关。 见晤真颔首答应,吴熙瑶这才配合晤真运术封住了存留脑海的前世记忆。 完事后,晤真又道:“熙瑶小施主与贫道也算有缘,但命运极其波折,待得她满十三岁之后,贫道便来收她为徒,带到东海方丈山去,不知施主有无异议?” 见吴洛祥夫妇彼此对望一眼,并未开口说话,晤真道士复又掰着手指娓娓道来:“熙瑶小施主若十四岁不修道,十五岁上恐有火灾,十七患疑难重症,十八是天劫,顶多活到二十岁……” 夫妇俩本不反对道士收熙瑶为徒,只是听了后头几句不详之话气极,两眼时不时瞄向门后那把扫帚,真想操了扫帚把满口胡诌的道士扑出去。 道士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神色,犹自道:“小施主生来特殊,即便活到二十岁,在此之前也可能克死身边一干人,比如……” “住口!”吴洛祥道,“你到时收了她便是!” 临别之时,晤真赠了把玉笛给吴熙瑶,嘱咐一定不能丢失,因它不仅可驱邪,还可用来当防身利器。 此笛浑身碧色,中间夹杂些许白丝儿,头上绑了个红丝扎成的流苏结。吴熙瑶与这笛子似是有缘,即便没有乐师教,她也能轻松平常吹奏多种曲子,并随心情任意改变曲调。 吴熙瑶慢慢变得天真灿漫起来,大劫没有小病频繁,但都悠悠挺了过来。 就这样,吴熙瑶混到了将满十二岁。这也意味着十二年来,当地至少经历了十一场洪灾。 转眼又到了吴熙瑶的生辰。出乎意料的是,这日却是晴空万里,鹤舞云霄。吴洛祥大摆宴席,请了远近邻里同亲戚过来为吴熙瑶庆生,大红灯笼挂得俯仰皆是。 请来的厨子去打水,却听说两只木桶先后沉入井底,弄不上来。人们于是暗地里谈论,认为这是个凶兆。 吴熙瑶以为这凶兆是冲自己来的,只要不殃及其他人,她也认了。 宾客散尽后,庭院寂寂,清风拂过杏花梢头,一时间落英缤纷残瓣乱舞。为自己如花期般短暂的一生,吴熙瑶生了些她这年纪不该生的感伤:“人生在世这一遭,究竟有什么意义?六道轮回,奈何桥一过,孟婆汤一喝,到头来依然谁都不认识谁。” 只是不几日,那凶兆并未应在吴熙瑶身上,吕四镇却遭遇了此次滔天海潮。 海潮退去之后,张大爷说要远行,将自己的房子送给吴熙瑶住。 世态炎凉中,吴熙瑶能得到张大爷如此帮助,当然是感激不尽。但自从吴熙瑶住进张大爷那房子之后,接连半月都没有睡好。因为每到三更半夜,房子底下就会传来“叮叮咚咚”的流水声,还有一阵阵类似于击鼓的声音,此声音总会持续到第二日拂晓。 有天拂晓时分,吴熙瑶对房屋底下的异动忍无可忍,便起床摸件衣服披上,用发带随意在头顶松松束了个髻,也懒理后头披散了一些,捎了玉笛,操起个灯笼点着,循地下那流水声一直朝外走,最后走到了屋后林子里的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前。 吴熙瑶正欲返回,等约了表哥再进洞去查看,可耳边突然又传来了有节凑的类似击鼓的声音。吴熙瑶伸长脖子朝洞里张望,冷不防几只栖息在洞中的蝙蝠“扑棱棱”冲出来,把吴熙瑶吓得一个立足不稳,朝洞里栽了下去。 “啊!救命啊——”吴熙瑶一阵乱喊,可这个时候,谁会到这林子里来呢? 随着那阵喊声消失在山洞拐弯处,吴熙瑶的身子也溜出老远,屁股一下子坐到了水中。 吴熙瑶四下里望望,发现自己正处于一条石壁砸出的地道中,地道顶上还刻着各种精美的花纹,灯笼光亮照在下方的水面上,漾着明晃晃的光波。 “这地道到底通往哪儿?”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吴熙瑶继续摸索着朝前走。奇怪的是,地道虽深,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闷。 又走了一段路,地道朝上蔓延,地面也变得干燥了。 在地道中七弯八拐,吴熙瑶最后竟然绕到了一处交叉的大些的洞,同时还出现了往上登攀的阶梯。 是时天已大亮,吴熙瑶弃了灯笼,顺着那阶梯一直爬上去,惊奇地发现自己来到了临海的一座山上。 此山云遮雾罩,连绵不断的山岚延伸到海中央,一眼望不到边,更为神奇的是,山间随地可见传说中的仙芝。 吴熙瑶不住惊讶于眼前所见,却不曾想,潜在危机正朝自己一步步逼近。 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一男一女正虎视眈眈望向吴熙瑶。男的皮肤粗糙脸色棕黄,着一身碧色衣裳,是棵食人树成精,女的满脸纵横的细纹,皮色发绿,穿青黄相间的衣裙,是条蜥蜴精。 两妖冲着此山灵气之旺而来,不约而同冒着被诛杀的危险,潜伏在此处已两三日,不料等来了开荤的好时机。 显是等得不耐烦了,树精愤愤然道:“真是连乌龟都不如,爬得这般慢!” 蜥蜴精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如我们先来打个赌,此人是男是女?” 树精不屑地挑眉:“细皮嫩肉,准是个女的!” “我猜是个男的。”蜥蜴精双目弯成了月牙。 “即便是男的,也是个小白脸!”树精搓了搓一双干枯硕大的手,又道,“这般等下去,老子可要上火了,老子这就去会会他。” 蜥蜴精扯了一把树精的袖子,朝道上一努嘴:“那人来了!” 走着走着,吴熙瑶袍子给道旁一拦路的荆棘勾住,遂停下脚步来低头去拨弄。直到此时她才发觉,自己身上这藏蓝袍子是张大爷留在那儿的,穿在她身上大且长,如同被单儿挂在竹竿上。 吴熙瑶正替自己囧着,树精和蜥蜴精两条身影“唆唆”就窜到了跟前。 树精将吴熙瑶以电光石火的速度飞速一拉,吴熙瑶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脚下一个踉跄摔倒,额头“哧”地磕在路旁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上,立时拱起个老大的包,遂眉头皱起,瞪眼望向面前树精。 第002章 落洞少年 “对不住对不住,”树精虚虚道歉,同时也在打量吴熙瑶,目中两道贼一样的精光扫了一下吴熙瑶脸面,再着重瞄了一下胸的位置,一马平川,回头沮丧朝蜥蜴精道,“方才那一赌可能你赢了!” 吴熙瑶的个子比同龄其他孩子稍高,又穿了件深色袍子,看起来难免老成些。 树精微微一笑,一把拉起吴熙瑶衣袖:“小弟,你叫什么名儿,要上哪去?” 吴熙瑶压下心头火,打量树精一眼,方才悠悠道:“吴熙瑶,上山去。” “你一男儿,怎取个娘里娘气的名字?”树精说罢,便将吴熙瑶朝一边有山洞的地方拉,“你且跟我来,我有些比珍珠还真的话要同你讲,再顺便给你取个霸气些的名字。” 吴熙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和一头乱发,又低头瞄了一下身上张大爷这蓝袍子,咧嘴一笑,也不说穿。 蜥蜴精娉娉婷婷走上前来,轻挽吴熙瑶另一手臂:“小弟还是同我一道走吧!我挺喜欢你,你想修仙吗?咱们可以双修!”说罢,蜥蜴精朝树精抛了个眼色,“打赌你输了,人便归我!” 树精道:“只说打赌,可没说赌什么。” “不不不,”吴熙瑶摆手,“你俩去玩儿吧,我还有事!” 第2节 “有什么事呐,我看小弟生得这般玲珑,与我极是般配,方才第一眼见着小弟,就觉得我俩缘份不浅,我好似梦里还是哪儿见过你,”蜥蜴精摇了一下吴熙瑶不甚结实的胳膊,“小弟跟我走可好?” 还一套一套的,蒙谁呢?吴熙瑶内心鄙视嘴里直呼气。 树精不肯罢休,拉着吴熙瑶的手,缠在自己腰上,就要挟持吴熙瑶进那乌漆抹黑的山洞去:“小弟长得如此水灵,看着我都流口水了,要是让我吃上一口,味道一定很美吧!”说罢,树精吐出一条长长的似是藤蔓般的舌头,在自己的下嘴唇舔了两把。 “死树精!跟我抢什么男人!”蜥蜴精恶狠狠冲树精说罢,又拉过吴熙瑶,柔声道,“小弟别理那臭树精,还是跟我走吧!” “臭蜥蜴,一天到晚就想着拐男人双修!我偏要让你修不成!” 吴熙瑶出了一头三千尺的瀑布汗,原来这一男一女都是妖怪,一是食人树妖,想吃掉自己;一是蜥蜴精,想与自己双修。 吴熙瑶心里暗暗着急:“一下子来两妖怪,还不知对方底细,这可如何是好?”不过转念又想,“与其被树妖吃掉,倒不如先同蜥蜴精虚与委蛇几番,再找机会脱身。” 树精又要抢人,吴熙瑶顺势往蜥蜴精怀里一倒。蜥蜴精一把搂住,得意洋洋对树精道:“瞧见没有,这小弟喜欢我,答应了与我双修呢!”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三者僵持了好一阵,吴熙瑶也差不多给树精弄到了山洞的口子上。若再往里去,便是死路一条。 看来还是树精功力稍好。吴熙瑶忽然灵光一闪,操起腰间那把玉笛,横在唇边,左手熟练握上笛头,右手握笛尾,开始吹奏发声。 笛声诡异多变,深入耳鼓,牵动神经而忽喜忽悲,低沉处似深海呜咽,高吭处如剑芒破云。 一曲未完,树精和蜥蜴精已消失无踪。吴熙瑶也不知是玉笛本身厉害,还是自己吹笛子的功夫厉害。 “哼哼,就这点儿本事,还想吃人!”吴熙瑶说着,又回到正道。将将走出几步,不料树精又追了上来。 看来玉笛还镇不住这妖物,吴熙瑶只得撒腿朝山上猛跑,希望能遇到几个路人,一边跑一边大呼:“有妖怪啊,妖怪要吃人呐!” 可路上此时竟是一个行人都没有,任吴熙瑶喊破嗓子也无用。跑了一会,吴熙瑶两腿酸得厉害,浑身使不上力气,渐渐被树精撵了上来。 便在这危急时刻,只听耳边“夺夺夺”三声响过,那树精惨叫连连倒在了地上,昏死过去。 吴熙瑶回头一看,但见三片树叶儿插在树精喉咙处,竟如暗器般锋利地深入数寸,有鲜血汩汩涌出。 “谁在帮我?”吴熙瑶四下里凝望,只见树木间呼呼刮过一阵风,露出半个衣袂翩飞的月白身影,一闪不见了行踪。 “是谁?可以出来一见么?”吴熙瑶冲那身影消失处喊。 无人应声,只有风吹树叶儿的沙沙轻响。吴熙瑶正疑惑,忽见空中飘来一片叶子,旋旋转转一阵,便掉落在她鼻尖上。 吴熙瑶拾起叶子一看,上头浮出一排娟秀字迹:“特殊时期,恕不方便相见。” “什么特殊时期啊?”吴熙瑶不解地摇摇头,准备继续上路。朝北望,那里有座高峰直插云霄,似乎还有什么建筑物的房梁画檐返着金光。 再朝山下看,山路蜿蜒盘旋,直伸入万丈深渊,看得头有些发昏。更远处是海面,烟波淼淼,浩瀚无垠,偶有一两艘帆船的影踪。 下山也是不易,不如就到山上看看吧,说不定有个什么大庙或者道观之类能收留自己。吴熙瑶迈开步子,朝最高那座山的方向走。 走出约么三里路,道边的密林处传来一个声音:“听见没有?有种拉我上来单挑!使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你个兔崽子!祖祖辈辈全是兔崽子!” 吴熙瑶慢慢慢慢循着那声音走,走到近处见一深约么三丈的狭小地洞,把头一探底下黑漆漆的看不到人影,只隐约有一小片红光在闪烁。 “兔崽子,你算是来了!快把小爷我拉上去!”洞里那个声音一直骂骂咧咧不甚友好,吴熙瑶正欲离开,底下那人似是突然悟出了什么,又改口道,“朋友行行好,救我上去啊!” 吴熙瑶转身回到地洞前,朝黑乎乎的洞里不客气地喊道:“喂喂,你是谁啊?我为什么要救你?” 那人急急忙道:“我叫陆黎,你救我上来,我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你!” “你有吃的吗?”吴熙瑶摸了摸贴到后背的肚皮道。 “有有有,有煎饺馒头。” 虽然不是什么好吃食,但吴熙瑶实在太饿,咽下一口口水:“行吧!”朝四周看了看,吴熙瑶接着道,“你稍等啊,我去附近找些树藤接起来,弄长些,一头绑在树上,一头放下来给你,就可以救你了。” “对对对,你快去吧!”那人催促道。 吴熙瑶就近找了些易于折断的藤蔓,分三股编在一起,一头在地洞边的枞树上绑好,一头准备丢入洞中,突然又问:“你不是坏人吧?别等下救了你反而害了我自己。” “不是不是,我以人头担保!” 人头?不救你上来你人头还有用么?这么不确定的东西怎能做担保?算了,就冒险一次,救了你吧! 吴熙瑶藤蔓丢下去,陆黎爬爬爬爬到一半,“咔嚓”一声,藤蔓断了,陆黎“扑通”摔了下去,疼得在底下直喊:“哎呦,屁股都要摔成两瓣了!” “屁股本来就是两瓣的吧?”吴熙瑶嘿嘿笑道。 “也是哈,”陆黎挠挠头,“你还是快把我弄上去吧,这鬼地方我真不想多待。” “那,我再多弄点藤蔓来吧。”吴熙瑶说罢,又扯来一堆,同原来的编在一起。陆黎先是试探着在上头荡了两下秋千,见相安无事,就又爬了上来,肩上还背着个包袱。 吴熙瑶过去拉他,手将将碰触到对方的手,就倏地缩了回来。并非她害羞,而是对方手太烫。 还好陆黎反应灵敏,自己攀住洞沿稳稳上到了地面。 吴熙瑶一瞧,此人大概和自己同龄,一袭青衣,长发齐肩眉目深邃,一张轮廓分明的脸虽不甚白皙,脸上身上还有泥巴,但依然不能掩饰他俊逸的风采。 只是细致一瞧,他眉心有片诡异的若隐若现的红光。 “小兄弟,真是多谢你了!你叫什么名字?”这声音亲切可人一点不似先前的凶悍,吴熙瑶听得心里暖洋洋的。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我叫吴熙瑶。”吴熙瑶摆摆袖子。 “熙尧小兄弟,能在这儿遇见你真是幸会。” “是啊,荒山野岭的,遇见个正儿八经的大活人委实不易。”记起方才陆黎烫得有些不正常的手,吴熙瑶问,“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啊!” “可是,你眉心发红手发烫,是怎么回事?”吴熙瑶寻思:“如此奇怪,不会又是个妖怪吧?” “我天生如此,也早已习惯了。” 联想到自己也曾给人看作异类,吴熙瑶又释然了些:“哦,好罢。” 陆黎记着被救前的承诺,赶忙打开包袱,将一包油纸包着的煎饺打开,递到吴熙瑶手里:“熙尧小兄弟,你快吃吧!” 吴熙瑶接过纸包,白皙手指拈起一个煎饺丢进嘴里,嚼巴嚼巴吃了起来。 一口气吃了八个煎饺,嘴里还有些没吞下去,吴熙瑶含含糊糊道:“有水吗?” “没了,我这就去打水!”陆黎说着,从包袱里翻出一个空的小瓦罐,侧耳听了听山间水流声,一蹶一拐扒开挡路的树枝,拿瓦罐朝一旁坡下缓缓走去。 吴熙瑶坐在树下等了一会,身侧树枝轻响,陆黎很快就回来了。 喝完两口水,吴熙瑶好奇问道:“你来这山里做什么?又是怎么掉到洞里的?” “我来山上拜师学艺,这方丈仙山上据说有个得道神人,道行非常高深。”顿了一下,陆黎又道,“至于这地洞,我认为是有人故意挖的,我困在里头两个多时辰了,刚掉进去的时候,还似乎看到有人影晃过。” “你可能是看错了,又或者是动物或者飞鸟罢。这儿就是方丈仙山吗?”吴熙瑶突然记起,先前那晤真道士同她说过,要将她带到方丈山学道。 陆黎颔首:“嗯。” “你是哪里人?爹妈支持你来学道修仙吗?” “我啊,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父母早已过世。”陆黎说着,脸色黯淡了下去。 “抱歉,我不该问的。”吴熙瑶道。 “没事!”顿了一下,陆黎又道:“你呢?” “我……”吴熙瑶正要实言作答,但一想,对方不知什么来历,还是留个心眼儿比较好,于是道,“我来这山上拜佛,待会儿就要下山了。” “哦,”陆黎想来一个人孤单了许久,好容易遇着一个同龄人还是个救命恩人,当即心情激动握住吴熙瑶的手,“那我今后在这山上学艺,你可以随时来山上找我!” 那手温度真的有些高,吴熙瑶将手抽离,道:“好的!” 见吴熙瑶转身欲走,陆黎有些舍不得放不下,又上前拉住吴熙瑶的衣角:“熙尧小兄弟,我觉得自己与你挺投缘,很想同你结为兄弟,不知你意下如何?” 吴熙瑶暗道:“反正本姑娘不是男的,结拜为兄弟不凑效,誓言再发得狠些也无所谓。”于是乐呵呵道:“好!” 陆黎随手折了几根树枝代香烛插在地上,两人拜天拜地行了结交礼,发了一通誓言,诸如苍天在上黄土在下,我某某与某某今日结为兄弟,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云云。最后,吴熙瑶再让陆黎加上:同生共死,赴汤蹈火,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鼓捣完毕,吴熙瑶这才上路。 绕道走了一阵土路,甩开陆黎,吴熙瑶又从一个绿树掩映的交叉路口踏上了石阶,毕竟石阶基本垂直,没那么绕。 吴熙瑶卯足一口气,气喘吁吁爬了许久,才看到了一座奉着香火的庙宇。庙宇旁侧这道小门离自己更近,吴熙瑶想歇歇脚,便走了过去。 原来此处是座金碧华宇,二人抱那么粗的数根柱子上都盘着金龙。高墙和屋顶全刻有油彩涂抹的菩萨和飞天壁画,间或镶嵌宝石,一派繁华盛景。 绕着华宇走了大半圈,吴熙瑶一不小心,给壁上一块尖锐宝石划破手腕,鲜血流下来,洒了些在石壁上。 在吴熙瑶惊慌诧异的眼光中,那石壁缓缓朝两边移开,露出了一个石室。 吴熙瑶前脚刚刚踏入门槛,突然周身一震,似遭雷击,身体一动也没法动弹。 第003章 紫霞绝密 忽然,室内白光一闪,一个八卦阵图缓缓飘起,隐于石室顶上。吴熙瑶试着动了一下手指,又迈出一步路,这才确定自己安全了。 走入室内,一股幽香扑鼻而来,如莲似兰。 石室北面一座真人大小的佛像,周身罩着一层耀眼白光。佛像前人影可鉴的神龛上摆放着一个金牌匾,上书“天问菩萨”四个朱漆大字。牌匾旁是个空空如也的签筒。除这些,也便没别的什么了。 吴熙瑶跪拜下去,好奇抬头望了一眼那佛像,不想佛像竟还会眨眼。 莫不是我看错了?吴熙瑶再看,只见佛像的一张脸在白光中变来变去,看得头昏眼花,却怎么也瞧不真切。 吴熙瑶心想,菩萨本有千面,看多了会心神不宁,还是不要多看罢。 收回目光,吴熙瑶听到耳边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道:“我既享用了你的血,理应替你答疑一次,你想问什么?” 吴熙瑶道:“我可以问任何问题?” “不,你只能问一个字!” “一个字?”吴熙瑶琢磨着,“这菩萨忒也小气,既然只有一个字,那我就问个歧义最多的吧。” 琢磨罢,吴熙瑶站起身,在神龛上哈口气,写了个“路”字。 “你想问的是上山路?求仙路?姻缘路?还是别的什么路?” “都问,可以吗?”吴熙瑶笑道。 “你这所有问题,归结起来就是‘人生路’。”菩萨突然动了一动,伸出一根白皙修长的食指,在神龛上连写了两个“海”字。见吴熙瑶疑惑不解,菩萨解释道,“你的一生,缘起于海,缘落于海。” “我还是不太明白欸。”吴熙瑶疑惑道。 “第一个‘海’,指东海;第二个‘海’,是众仙仙逝的去处。” “众仙仙逝?那我今后能成仙?”吴熙瑶难免有些许惊诧。 “你今日上山去,会遇到一个好师尊,你的修仙之路便由此开始。” 第3节 吴熙瑶自小就对修道升仙此类事情十分好奇又向往,听到此处,心里像是吃了颗定心丸:“这么顺利?” 只听菩萨又道:“拜师虽顺利,但你的这条人生路,却是曲折离奇。” “好吧,一步步来。做什么都不可能一步登天,这个我懂。”吴熙瑶自言自语说罢,转身走出了石室,壁山石门又倏然合上,瞧不出一丝开合过的痕迹。 吴熙瑶正欲离开,庙宇四壁和屋顶突如晨露蒸发,眼前是郁郁葱葱的树木,且凭空多出一架虹霓般的梯子,通往方丈山山顶飘渺处。 一个声音自空中传来:“山上有结界,你顺着天梯走,可直达紫霞洞府。” 吴熙瑶顺着天梯朝上攀,心里揣摩着那个师尊会是个什么模样,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累。口有些渴了,见身侧浮云水汽蒸腾,咬一口试了下,果然能止渴。 越往上走,浮云越密集视线越模糊,快到顶上的时候,吴熙瑶忍不住朝下看了一小眼,我的乖乖,好高啊!当即头脑一阵晕眩,腿一软栽了下去。 便在此时,斜刺里一素白清影一闪,吴熙瑶落入一个温热怀抱,一个声音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来人一身白衣,虽长得没什么特色,却是星目明朗,剑眉英挺,气质宛如清风。 吴熙瑶从那人怀里蹦出,躬身道:“多谢哥哥救命之恩。” 来人淡笑道:“不必客气,此处为方丈山最高峰紫霞峰,我是紫霞峰紫霞派晤真神人门下大弟子重岚。” “嗯,我叫吴熙瑶,想来拜师学艺。”吴熙瑶道。 “是你?”重岚见吴熙瑶不明所以,又道,“你被送到这方丈山来学艺,名册早已到了我手上。” “不是吧?确定是我的名册?”吴熙瑶半信半疑。 “没错!就是吴熙瑶,年龄十二岁。难道这几日还会有第二个同名同姓同龄之人要来学艺么?” 吴熙瑶搔搔乱成鸡窝样的头:“那该不会!只是,那名册到底是谁送来的?” 重岚略微回想了一下:“是个标标志志的公子,他自称是你‘五哥’。” “我总共就一个表哥,哪来的四哥五哥啊?真是奇了怪了!”吴熙瑶小声嘟囔。 重岚却道:“根据先例,你闯过三关,方能到此拜师。” 吴熙瑶揉一揉发酸的膝盖,满脸凄惨:“还得再闯关?” 重岚摆摆手:“不用了。第一关是对战树妖和蜥蜴精,你已成功;第二关是考念善恶,你已救出陆黎;第三关是问心,你问的是人生路,可见心胸宽敞有目标。所以恭喜你,这三关你都顺利通过!”顿了一下,重岚又补充道,“唯有第三关,才是师尊刻意安排。” 吴熙瑶这才明白,原来先前那月白身影的神秘人说的特殊时期,指的便是这闯关的考核。 “那现在我可以拜师了?”吴熙瑶道。 重岚作了个恭请的手势,将吴熙瑶引到一道山门前。山门大约宽三丈,高四丈,是两块硕大玉石构成,此时敞开着,一眼可瞥见里头人影可鉴的巨大广场。 广场皆由一种光滑如琉璃的石头铺就,中间对一巨大洞府,可溶万人,名紫霞洞。洞中布局如王府般复杂,除应有的练功房、厅堂雅室及各种偏房,亦有个偌大洞府花园,设亭台长廊。 广场四条边对应着半里开外的四座宫殿,东西南北分别为:无尘殿,无欲殿,无求殿,无苦殿。 四座宫殿均是四层,互相连接形成一道保护罩,罩住四座宫殿与中间紫霞洞。 重岚一指紫霞洞,道:“我们的师尊晤真神人在此洞府中清修多年,前后收得有弟子六人,我便是第一个。” “那你是我的大师兄咯。” “你是七师妹,嘿嘿。”重岚又指着广场周遭四座宫殿,“这四宫各有一仙坐镇,分别为华珖上仙,寒狄上仙,悬帆上仙和听荷上仙。” 吴熙瑶傻傻又问:“大师兄,我想问一下,上仙和神人哪个阶品更高?” 重岚作高深状道:“道教经典《太平经》中将神仙分为六等,一为神人,二为真人,三为仙人,四为道人,五为圣人,六为贤人。由此可见,神人比仙人阶品高。” “那四位上仙也收徒么?” “他们守护紫霞洞,同时也给弟子们授课,但从不自己收弟子。” 吴熙瑶眼中写满了问号:“守护紫霞洞?难道这紫霞洞有什么宝贝么?” “这个嘛,”重岚嘿嘿一笑,抬望一眼紫霞洞府所在这座紫霞峰,无限骄傲道,“这整座紫霞峰就是一块巨大的玉石,我会告诉你它是宝贝么?” “哇哦,好神奇啊!” 随重岚走过广场,吴熙瑶被带到紫霞洞前。 紫霞洞一侧是一棵几人合抱的云松,稍近些的花圃里,金腰带密密层层的开得正艳,一片灿金在阳光下微微晃动,绚烂盛放而迷乱眼眸。 重岚掐诀突破洞前五行阵,拉着吴熙瑶穿过前厅,绕过回廊,在更衣室寻了一套白色稠衣后,带吴熙瑶来到一个三面假山、中间开门的温泉水池。 池中稀稀疏疏浮着些睡莲,零星开了几朵白花儿。 吴熙瑶脱衣躺下,水温恰好,隐隐夹杂一股淡香,雾气氤氲令人说不出的舒爽,满身疲倦顿时一扫而空。 在此沐浴更衣罢,吴熙瑶整了整头发,随重岚来到大殿。 大殿本不常有人坐守,想来是收到通报,方才聚到此处。此时殿上坐有三人,两男一女。在重岚的介绍下,吴熙瑶得知最左边那位铁青着脸、额间有古怪印记的是寒狄上仙;中间手摇折扇,一直邪魅笑着、又生得一副惊世好皮相的是悬帆上仙;右边那一身绿罗裙、女童面相、个子比吴熙瑶还矮的是听荷上仙。 吴熙瑶不敢多瞧座上三仙,跟重岚跪拜下去:“叩见三位上仙!” 三上仙彼此对望一眼,悬帆上仙邪笑更甚,寒狄上仙依然冷着脸,听荷上仙朱唇轻启道:“起来!” 两人站起身。 依着惯例,同这三位上仙打过招呼之后,便要去后殿拜晤真神人。可吴熙瑶却节外生枝问重岚:“大师兄,你刚才说的不是有四位上仙吗?还有一位呢?” 闻言,寒狄上仙脸色更冷,悬帆上仙却微眯着眼,折扇朝怀里悠悠扇风,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听荷上仙轻咳一声,道:“但凡紫霞弟子,不许妄议各上仙与神人。” “是!”吴熙瑶低头答罢,转身便朝外走。 “慢着!”悬帆上仙“倏”地收起折扇,坐直了身子,仔细打量吴熙瑶几眼,笑意微敛道,“你方才所问,是华珖上仙对吧?” “弟子,不敢多问!”吴熙瑶答罢,小心地低下头去。 “问就问了,你长得挺像我一位故人,而这位故人与华珖上仙又是至交,至于华珖上仙为何不在方丈山嘛,这是绝密,任何人都不知或不能告诉你!” 吴熙瑶有种被戏弄的感觉,但还是佯装彬彬有礼道:“好吧,多谢!” 晤真大多时候在后殿清修,从大殿穿过中庭,再过一道大门便到。 吴熙瑶于中庭的一棵冬青树旁停下脚步,拉住重岚衣角小声问:“为何不能提华珖上仙的事?华珖上仙怎么啦?” “这个嘛,”似乎顾忌了一下,重岚才压低了声音道,“华珖上仙本是四仙之首,但我听说华珖上仙早已仙逝,不知是真是假,总之我们都未曾见过他,无尘殿基本处于封闭状态,只有举行重大仪式时,才会派上用场。之所以保密,可能是师尊担心紫霞派遭人觊觎。” “原来如此!” “嗯,咱们去找师尊!” 吴熙瑶随重岚将将过了后门,便见对面殿中翩翩然走来一个灰衣人,脚踏流星手扬拂尘,仙人风范十足。 此人转眼间走到近处,不,应当是飘到近处,吴熙瑶方才看清楚,此人果然是多少年前遇见的那个晤真道士,只是不曾想其真实仙阶竟是神人。 “弟子叩见师尊!”吴熙瑶跟着重岚在廊上跪拜了下去。 “起来吧!”吴熙瑶一瞧,晤真神人此番收拾得妥妥贴贴,身形笔挺,虽有几分威严,却也不失亲切。 一眼看到吴熙瑶,晤真的脸色转瞬间变了好几变,不过最后还是以笑容的模式定在了脸上:“你来了?” 吴熙瑶颔首。 “先前我也说过,要收你为徒,今日你来此,自然是有心学艺,那我便收你为徒吧!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紫霞派第七弟子。” 第004章 威胁大夫 吴熙瑶在晤真处领了两本道典和三本别的书,晤真说她初来乍到,今日就早些去休息,让回寝处休息,明日再来上课。 接着,吴熙瑶被重岚带到了紫霞洞的一个小院落。 雕刻花纹的朱漆门打开,一阵清香扑鼻而来,原来这洞府中的院子竟然也可以是露天的。花圃中,琼花和栀子花各占一边,开得热闹而璀璨,皆是清一色的白,纯如雪,洁如冰。 大厅虽不大,进门便可闻到一股檀香味道。看来这儿经常有专人打扫,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汉白玉地板可以当镜子照。 这里装潢精美,挂着浅蓝色帷幄,其中一排的窗户对着外面山谷。靠里的墙边摆放着桌案、书架、琴台等。 吴熙瑶开了好几张门,瞧见每间房都是浅蓝帷幄,布置整齐美观。 “这紫霞派倒挺阔气,每个弟子都能有这么个院子。”吴熙瑶笑道。 重岚得色道:“可不是么?我会告诉你因为我们有靠山么?” “靠山?什么靠山呀?”吴熙瑶又问题来了。 重岚涎笑:“紫霞洞靠的是紫霞峰,这么高的一座玉石山峰,自然很可靠咯!”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吴熙瑶在重岚安排的卧房依着窗坐下,往外看去,这方丈山还真是风景如画,从峰脊朝下望,紫烟如带,迷雾中幽兰盛开,香味更是清远纯净。 打开那些书略略看了一遍,研习无非是卦术,丹药,奇门遁甲及各种阵法和道术。 回偏厅吃了个饭,吴熙瑶与邻座月茹师姐聊得火热。 月茹师姐在晤真众弟子中排行第五,生得花容月貌,身材丰腴,性情温顺随和。 饭后,趁山门未关,吴熙瑶给月茹拉出门去,在山间游玩。 此时西天彤云翻滚,连绵起伏的山峦笼罩在一片红霞之中,而东面一座山峰,却往外冒着一股淡紫光亮的烟雾。 吴熙瑶坐在一块青石山,一手支起下颌:“这儿风景可真美啊!” “今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师妹你开心吗?”月茹笑道。 一提起“家”这个字,吴熙瑶又默然了。月茹见状,转移了话题:“师妹你知道吗?咱们师尊来头可大着呢!” 吴熙瑶点漆样的双目炯炯凝定月茹脸上:“什么来头?” 月茹道:“具体什么来头我们不甚清楚,但据说,天宫的官员都时常来请教。” 吴熙瑶点点头,煞有介事赞同道:“那确实来头不小。” 二人在山间游荡一番,不知不觉走到了密林深处。此处古树参天,百鸟争鸣,灵力极其旺盛,似是另一重天地。 见好些鸟儿在一棵古树枝桠间飞上窜下,但一直不曾离开,吴熙瑶觉得很神奇,便打算瞧个究竟,于是三下五除二手脚并用攀上了那棵古树。 原来古树上有个大洞,洞里有颗老大的蛋,蛋壳呈淡青色,有些奇异的花纹组合在一起,乍一看像是个娃娃脸谱,还略略散发出一波波银白光芒。 “哇!这蛋真是好可爱!”吴熙瑶想也不想,就抱起那颗蛋纵身下了树。 月茹一瞧,也觉得此蛋甚是特别,虽想劝说吴熙瑶送回去,但看了看摸了摸之后,也不舍得就此还回,干脆成全了吴熙瑶:“师妹,这蛋我们都从未见过,不如你带回去给师尊瞧瞧,让他帮忙照看着吧!” 吴熙瑶闻言开心得半死,抱着那颗蛋,一路屁颠屁颠地笑着。两人也拿捏不准山门何时关闭,遂趁早又返往广场,将蛋交给了晤真。 第4节 晤真笑吟吟接过那颗蛋,也说不出个来由,只表示自己有办法让其孵化。吴熙瑶同月茹又围着蛋磨蹭半晌,这才满怀期待地离开。 夜幕渐渐降临,吴熙瑶回到小院,拖了把椅子在院子里坐了一阵,洗了两件衣裳,浇了浇花,天渐渐黑了下来。 进得卧房,吴熙瑶用火折子点亮烛火。清风夹杂着兰花香扑面而来,撩起浅蓝色的窗纱,与烛火一同摇曳。 此情此景充满了诗意,吴熙瑶忍不住拿起玉笛,对着暗夜山谷吹奏了一曲,回声层层叠叠,宛如幻境幻听,令人久久回味。 夜深,月色皎洁。 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吴熙瑶躺在床上,心里疑惑重重:爹娘是不是还活着?从树精手上救她的是何人?那给她送名册来方丈山的‘五哥’又是谁?悬帆上仙说她像他的故人,此人却同华珖上仙是至交,这其中到底与自己有何牵扯? 如此这般思索,吴熙瑶翻来覆去不知多久,方才勉强睡着。 翌日,吴熙瑶需要到广场上早课。入门道法除了诵经,便是炼气。 吴熙瑶穿好门派发的衣衫,扎了个高高的女侠式的马尾,飘然出得洞府去。来到广场的时候,弟子们已经差不多到齐了,青一色的白衣白裤,只是背上图纹不一,根据金木水火土而区分开来。 给新生上课的是寒狄上仙。新生有二人,聚到一起两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是你?吴熙瑶!” “是你?陆黎!” “原来你也是来拜师学艺的?还是个女的?” “原来你……依然是男的,哈哈!” “好了,别寒暄了!”寒狄上仙长篇大论道,“想学道,炼气很重要。我们今日学炼气口诀和方法,炼气遵循‘道法自然’,行之得法,不可出现偏差……” 寒狄上仙授课也真够枯燥,偏偏长得还没有悬帆上仙好看。瞧着广场那边一个个在万人迷悬帆指教下御剑而飞、甚至腾云的各位兄弟姐妹,吴熙瑶眼都直了。 一天时间就在无聊头疼中度过了。几时才能腾云啊?吴熙瑶望云兴叹。 第二天依旧是寒狄授课。 第三天,第四天,第n天…… 寒狄,我的亲叔啊!五花肉吃多了也会腻,更别说还是冰冻五花肉!都半年了,你到底会不会笑啊?不会我可以教你啊! 就这么不声不响着,咬着牙关忍一忍,一年时间也就过去了。 只是那什么华珖上仙,还真是仙踪难觅。吴熙瑶甚至怀疑此仙是不是给瞎编出来糊弄人的。 无事之时,吴熙瑶便常同月茹去晤真的后殿看那个大蛋。那蛋妈妈也是宽心,这么久都不来寻自己的宝贝。只是此蛋也甚奇怪,竟同石头一样,静悄悄的一直没发生丝毫变化。 吴熙瑶焦急地问师尊晤真:“师尊师尊,这蛋多久才能孵化呀?” 晤真淡笑:“等个几年吧。” “这么久?”吴熙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掉地上去了,这年头,连个蛋都这么能折腾人。 “这是个不寻常的蛋,没那么快就孵化,你得有点儿耐心。” “哎!好吧!”吴熙瑶慢吞吞走出后殿,自我安慰道,“它都不急着出来,我急个啥?” 第二年是练剑,换了听荷上仙执教。陆黎和吴熙瑶都没了娘亲,听荷上仙又时常是一副暖融融的面色,舞剑的姿势又是那般美,在听荷孜孜不倦循循善诱死而后已的教导下,又花了一年时间,吴熙瑶学会了“鸿雁无痕”、“龙腾四海”、“林暗惊风”、“云雀飞天”等十八套剑法。 学成之时,陆黎和吴熙瑶当着晤真掌门和三上仙的面,在前厅过了一回招。只见厅中光影闪烁,剑走游龙,两人进进退退,倏合即分、倏分即合,金铁撞击声不绝于耳。 八十招过去,两人累得够呛,结果打成平局。对于这个结果,晤真掌门还是挺满意。 第三年,吴熙瑶总算等来了那个万人迷悬帆。不过御剑飞行可不是好玩,虽说拿的是木剑,但飞到空中,稍不留神就摔得鼻青脸肿。加之学御剑飞行和腾云的难度大,弟子们停留在这个层面上的稍多,互相撞上的可能性也很大。 那天,吴熙瑶一个不小心,将师姐云萍的鼻子撞开了花,整整给对方数落了一下午,连头都不敢抬。 这云萍古灵精怪,在晤真众弟子中排行第六,不仅贪玩,还有些微花痴与泼辣。 御剑飞行学到第八个月的时候,有天吴熙瑶飞到半空,天空中突然刮起了一阵诡异的旋风,吴熙瑶连忙屏气凝神,集中精力操控木剑,试图赶紧撤离那旋风的包围圈。 可吴熙瑶技艺还是不够纯属,那风狠狠将她连同木剑卷向一边的悬崖……天……地……旋转……血光…… 吴熙瑶浑身是血,昏死了过去。 吴熙瑶微微醒来的时候,大概是八天以后的事儿了。她只感觉哪哪都疼得厉害,脸上和身上缠着厚厚的裹帘,连眼睛上都有,简直就是个活的木乃伊。除了眼珠子和两张嘴皮子,其余她还是一动都不能动。 隔着裹帘,吴熙瑶看到屋子里有两三个晃动的身影,听说话其中定然有陆黎,还有五师姐月茹,这两人不时照看着她给她喂药喂流食。还有个人似乎是大夫,偶尔来为她疗伤换药。 “大夫,她怎么还不醒来?”陆黎焦急地问大夫。 “着急是吧?我比你更急!”大夫道。 “其实,我早就醒了,”吴熙瑶悠悠道,“只是我这个样子,真的没有心情说话啊。” “原来你醒了,”陆黎面现些些欣慰,又道,“这儿是紫霞派在山脚设的观海楼,温度没有山顶低,适宜伤口愈合,师尊说你伤得很重,得暂且在这儿养伤,好了再上山去。” 吴熙瑶尸跳了一下:“我真的……伤得很重?” 陆黎支支吾吾道:“是……大夫说的。” “哎,好吧,”吴熙瑶裹帘下的脸布满凄惨之色,又对着空气问大夫,“大夫,我会变残疾吗?” “估计不会!”大夫道。 “会毁容吗?” “估计也不会!” “都只是估计,大夫你不可不以确定一下啊?要不然,我就算修成了仙,也是个吓人的仙啊!”想了一想,吴熙瑶甚认真问大夫,“大夫今年贵庚?” 似乎考虑了一下,大夫道:“虚度二十二载。” “可有娶妻?” “未娶妻。” “那便好!”吴熙瑶在裹帘下坏笑,“你若不把我治好,让我落了残疾或者毁容,我便嫁给你!” 大夫道:“我虽然答应帮你疗伤,但都是不收取分文的,只是那日我刚好从山下经过,遇到你受了伤掉在地上,这才救了你,把你弄到了这儿来。” 吴熙瑶甚伤感:“大夫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没有把握治好我吧?” 陆黎连连安慰:“熙瑶若真嫁不出去了,记住还有我垫底!” 却听大夫胸有成竹悠悠道:“治不好你,那是不存在的事儿!” 吴熙瑶在忐忑不安中又过了五天。五天后,她身上和脸上的裹帘在师姐月茹的帮助下,慢慢被拆了下来。吴熙瑶找到一块铜镜,朝里一瞄,嘿!没疤啊!吴熙瑶再一瞧身上各处伤口,居然也好得七七八八了。 见吴熙瑶无大碍,陆黎便上山去上课了,月茹也跟着去拿食盒。 吴熙瑶慢慢走出房门,特意感觉了一下,自己腿脚恢复得也不错。院子里,几株高大的木香肆意盛开着满树繁花,洁白晶莹的花朵坠在碧叶间尤为灿然。地上一片雪白落英,如秋霜冬雪。 “姑娘,你出来走动了?”说话间,围墙的大门处龙行虎步走进一身着月白衣裳的人来。 这一袭月白衣裳,不正是吴熙瑶上次遇到树精时候见过的么? 吴熙瑶细细凝望,只见来人气宇轩昂,长眉入鬓,凤目清澄,水润唇角勾出一抹动人的弧度,配以完美到无可挑剔的面部轮廓,这是怎样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呵,吴熙瑶都有些不敢看了。 他足有八尺的修长身形立在清风中,一袭绣着本色花纹的月白色披风翩然轻舞,如瀑长发有一缕被吹散到唇边,如梦似幻美胜谪仙令满院木香花顿时失去了光彩。 面对眼前人,吴熙瑶恍然间还有种朦朦胧胧曾相识的感觉。方才第一眼瞅见他眉眼,便似有根无形的手指牵动了一下她的心弦,泛起阵阵涟漪。 第005章 心弦初动 “那一次,是你帮我击败那树精的?”吴熙瑶道。 来人点点头:“那次只是碰巧路过,见那妖物想害人,所以出手了。” 吴熙瑶心道:“他上次说的特殊时期,言外之意他根本就是了解到师尊在考核我,可今日又说只是碰巧路过云云,前后有出入呀。还有我此次受伤,他来得也忒及时,难道,他是在时不时地跟踪我?” “你……你是何人?”不知怎的,吴熙瑶说话开始变得吞吞吐吐。 来人灿笑:“我就是同你疗伤的那个大夫呀!” 居然是他?想起先前威胁说没治好自己就要嫁给他,吴熙瑶脸上顿时飞出两朵红霞来。早知道这大夫生得如此清俊脱俗,说什么她也不敢冒犯啊!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风俊,‘俊良’之‘俊’。”顿了一下,风俊又道,“听你师姐师弟说你名叫熙瑶?” “对,‘熙熙攘攘’的‘熙’,‘瑶池’的‘瑶’。” “估计王母开蟠桃会的时候,你娘在瑶池边生你的。”风俊玩笑罢,又道,“那我便唤你‘瑶儿’吧!瑶儿你感觉恢复得如何了?” “还不错,你是个好大夫!谢谢你!”吴熙瑶笑道。 “无需客气。”风俊摆袖道。 吴熙瑶这才注意到,风俊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篮子,里头放着好些海胆,看来是刚刚在山下的海滩拾来的。 指了指风俊的篮子,吴熙瑶:“你拾这么些海胆做什么?” 风俊道:“海胆可是味好药,它有治疗心痛;软坚散结和化痰消肿的功效。我采回去晾干了以备不时之需。” “你想得可真周到!就地取材哪儿都能采到药。” “嘿嘿!”风俊笑了笑,无意识地低下头去摆弄那些海胆。忽然,他“呀”的一声将手快速收了回来,指尖已现出斑斑血迹。 吴熙瑶长期待在海边的山上,自然也知道,海胆体内是有毒液的,被海胆刺伤后会有灼热和剧痛症状,疼痛有时持续好几个时辰。吴熙瑶着急地拉起风俊的手,将他伤处残留的海胆棘刺突清理了出来。 此时两人靠得很近,彼此都听得见对方的呼吸,空气中充满了紧张又浪漫的气息。良久,吴熙瑶才发现风俊的手还在自己手里攥着。 意识到大大的不妥,吴熙瑶赶忙丢开了风俊的手。两个人都没有言语,时间就这么悄悄溜走。 风俊将篮子搁置在围墙上,终于开口打破了僵局:“这方丈山可是个好地方,风光秀丽景致宜人,瑶儿在这山上拜师是个明智的选择,我听说,晤真神人道行非常了得。” 吴熙瑶将发间一片木香花残瓣拍落,一边道:“但愿我能学有所成吧!” 冷不防,风俊突然转身,吴熙瑶一张脸差点撞到了他胸口。风俊道:“瑶儿,虽然你已经痊愈了,非残疾也未毁容,只是,你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可还算数么?” “这……”吴熙瑶不知作何回应,刚巧脚下踩着一块小圆石,人一紧张,身体突然朝一侧扑倒了过去。 风俊身手敏捷,连连拦腰把她截住。不曾想将将站稳,脚下再次踩着同一块石头,又往另一侧栽去! 此时风俊使力一带,索性把她整个人揽到了怀中。这是个温暖的怀抱,还散发着淡淡的草药味。吴熙瑶正惊慌失措,却听耳畔风俊道:“你这是怎么啦?被我的问话吓着了吗?竟然两次都差点摔倒!” 对于这个美男中医术最好的大夫,大夫中长得最俊最有气质的美男,吴熙瑶对自己所犯下的唐突尴尬无比,只得用笑声来掩饰自己。 很快,吴熙瑶回到练习御剑飞行的队伍,又继续勤学苦练。 一日,晤真神秘兮兮地告知吴熙瑶与月茹,说她们送去的那颗蛋有了动静。吴熙瑶与月茹两人兴奋地跑到后殿,只见墙角放着一个摇篮,上头用棉绒包着个蛋,外头还给晤真下了一道输送修为的结界。 那蛋壳有了些裂痕,但还未真正裂开来。 晤真收了结界,对吴熙瑶和月茹道:“你俩去摸摸它,同它说说话吧。” 月茹走近,推了推摇篮,又喊了几声“蛋宝宝”,那蛋没有丝毫反应。 第5节 吴熙瑶走近,一边抚摸着那颗蛋,一边唱起了摇篮曲。那蛋滚了一滚,又回到原处。吴熙瑶将其捧起的瞬间,蛋壳儿突然碎裂了,并掉下一小片。紧接着,两条金黄的带弯钩的小爪从里头伸了出来。 吴熙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一跳,慌乱中没拿稳,那蛋就掉在了地上,到处跑到处碰壁,一面乱跑还一面喊:“主人,主人!” 晤真追上蛋,把它拧了起来,它却使劲儿摇头:“你不是我主人,我要主人!我要主人!” 屋里除了晤真就是吴熙瑶与月茹,月茹试着上前抱了一下蛋,可那家伙照旧不从,嚷嚷着要找主人。 直到给吴熙瑶再次抱回,那蛋才老老实实地往她怀里一拱,道:“主人真好!” 从这天起,那颗蛋就不再听晤真指挥,一不留神就跑没影了,不过多半是出去找吴熙瑶。可半年过去了,它却依然还是个长了两条腿的蛋。这难免让人有些心急。 半年之后,御剑飞行这门课程已宣告毕业,吴熙瑶告别了万人迷悬帆上仙,最后还剩下腾云、运术二门课程等待攻克。 此二门课程难度极大,由晤真神人亲自指导。 学会了御剑再修习腾云,还是挺顺利,加之晤真掌门幽默风趣,指导又细致入微,吴熙瑶花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也便勉强学成。 只是,运术却是极其复杂的道学,五花八门令人目不暇接又难以消化。 修习了一年之后,为了提起兴趣与新鲜感,晤真将自己研究出的各种阵法拿来指教,吴熙瑶又开始同其他弟子一起接触各种阵法,如“腾龙阵”、“盘蛇阵”、“撒豆阵”、“悦音阵”、“幻烟阵”、“拈花飞雨阵”…… 如此又修习好长一段时间,总算小有所成。 而当初的那颗蛋,也顺利孵化出一只小青鸾来。它长得很慢,一直是个有着尖尖嘴的毛球儿,连尾巴都还没伸出来。只要晤真稍不注意,它就四处乱跑偷吃食,要么就是围着吴熙瑶打转转,嘴里不停“主人、主人”地喊。 自吴熙瑶初来方丈山学艺,十年光阴弹指一挥,就过去了。 每年开春,吴熙瑶都会问晤真神人同一个问题:“师尊,我这样有望升仙吗?” “莫急,慢慢来!”每一次,晤真神人的回答也都是这一句。 这日,八名弟子在紫霞洞前的广场上腾云比剑。左近竖着一个落兵台,旁侧挂了个老大的“道”字,上插放数柄长剑、大斧及画戟等。 众弟子皆精神抖擞,来来回回过招,只见广场上清影横飞,寒芒闪烁,剑舞灵蛇,金铁声声入耳。 唯七弟子吴熙瑶盘坐在汉白玉地板上,凝脂般的脸上满是沮丧之色,两眼一瞬不瞬地瞧着众人过招。一袭绣银丝格纹的白罗裙,此时成了擦地的抹布。 近几月,吴熙瑶这姑娘无论同谁比,三两招便败下阵来,但就这三两招,还让她十分疲累。 实际上,吴熙瑶先前的状况并非如此糟糕。但她发现,自从学道以来,她似乎患上了一种奇异的病,此病每隔五年就会复发一次,发时全身通红、抽搐,如散功一样,但三个时辰之后,症状会自行消退,但修为大减。为避免吓到旁人,她从未让病情外露。 而几个月前,吴熙瑶刚刚发过一次病,是以如今她又得重新修行,才能回复到先前的程度。 光滑的地板上摇摇曳曳多出一个影子,厅内徐徐走出一人,此人是晤真神人。看到弟子们情绪高涨,晤真神人嘴角笑纹更深,心里也愈发得意了。 却在这当儿,地上吴熙瑶缓缓站起,奔到晤真跟前,劈头盖脸问道:“师尊,我表现太差,惹您操心了!” 晤真淡笑道:“其实你的情况,师尊还是了解些的。不过只要你用心学,师尊不会怪你。” 吴熙瑶眉头微蹙道:“可师尊,我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如果升仙无望,是不是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要是我爹娘在,一定比我还急呢!” 晤真悠悠道:“你的姻缘,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晤真虽为得道之人,但很少约束弟子们的天性,是以吴熙瑶才敢这么一问。 实际上,当初吴熙瑶答应让晤真替自己封存前世记忆之时,就曾给他提了个要求,这要求便是帮她找到前世错过的有缘人。只是此记忆也被一并封存,吴熙瑶再想不起来。 “只是,那姻缘到底在何处?”吴熙瑶又问。 晤真淡笑:“时候未到!不可说!” “那师尊,再给点提示吧!比如说,这人有什么特点?”吴熙瑶刨根问底道。 “嗯,”晤真捋了把颌下似有若无的胡须,“此人是个玉人儿。” 吴熙瑶双目晶亮:“师尊说他长得很俊么?” “不,他是个真真正正的玉人儿。”说罢,晤真陷入了回忆,“那年那夜,紫霞峰顶上散发出一道奇光,将太上老君引了下来,老君运术取下那块发光的玉石,交给了一对有缘的夫妻。夫妻二人回去将修为渡给玉石,那玉石裂开之后,竟走出了一个玉人儿。你的姻缘,就是他。” 吴熙瑶目瞪口呆,只当晤真是在唬她。她心知自己身患怪症,修炼升仙的可能性非常小,如果再耽误了姻缘,那她的人生就真是太失败了。 况且在吴熙瑶心里,似乎依稀已有了一个人的影子。那人便是那个曾经受他威胁的风俊风大夫。 吴熙瑶在心里算算,从她那日与风俊别离上山继续学业,也有整整三年了。风俊到底来自何方?吴熙瑶怪自己当初忘了问这个问题。只是他如今又去到了何方?为什么再也没来拾海胆,没来过方丈山? 得闲时候,吴熙瑶也会在山头眺望山下那片海滩,而海滩上那个一身素衣的人影儿,却从未出现。 吴熙瑶偶尔会半玩笑半认真地问自己:“如果当初我说我是真想嫁给他,他会不会娶我?” “又或者,在这三年时间里,他是不是早已成了家?” 入夜,清风微凉,满天星斗。汉白玉广场上似是披了一层薄薄的秋霜。 吴熙瑶跟随自己的脚步来到广场上,一个人毫无目的地徘徊。月光斜斜照过来,将她纤瘦的影子拽得长长的。 “你一个人在这儿晃悠什么?”背后传来了陆黎的声音,同时空旷的广场上又多了个颀长身影。 吴熙瑶回头一笑:“加上你,就是两个人晃悠了!” “有件事情我一直不明白,自从你恢复女装之后,我似乎感觉在哪见过你。”陆黎道。 书里那些公子哥们爬墙进到后花园同小姐勾搭,开口闭口不都是这一句么?吴熙瑶呵呵一笑:“若不是在梦里,准是在奈何桥头还是忘川河岸见过了。” “我绝非说着好玩。”陆黎表情很严肃。 “好吧。” 陆黎眉心那片红光在夜色中尤为打眼,吴熙瑶转移话题道:“陆黎,你有没有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陆黎揉了揉眉心,摇摇头。 是时,山下忽而传来了歌女隐隐约约的琵琶声与歌声,是一曲温庭筠的《新添声杨柳枝词》: “一尺深红胜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 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歌唱罢,琵琶声渐消,只有清风扶过山岚群翠,发出沙沙轻响。 吴熙瑶凭栏抬望幽远的夜空,茫茫之中似是找不到自己的存在。她静默许久,甚感伤地轻叹一口气,转身朝紫霞洞走去。 目视着那个背影离开,陆黎脑海蓦然想到了些什么,但一转眼又没能抓住。 第006章 蛇国历险 这日午间,一白眉白胡子老头儿急急忙跑到紫霞洞来,一眼见到晤真,便道:“大师,对面的虎头峰起了天火,您快带弟子们去帮忙救火吧!” 见情势紧急,晤真二话不说,就带着上头的四个大弟子跟随那老头儿,直奔对面虎头峰而去。 救火一事展开得还算顺利。不到半个时辰,师徒一行五人便回来了。 此时,五人皆灰头土脸,晤真的二弟子溪雨的左脸还被烈焰灼伤,头发也烧掉了一小片。为了溪雨能够安心养伤,晤真决定带着他在后山的灌云洞闭关半月,让其余几个弟子没课时候就下山自由历练。 恰巧三仙今日要赴王母的蟠桃盛宴,无课可上,晤真几个大弟子见难得一回如此清闲,都兴致高昂地下山去了。 吴熙瑶的六师姐云萍亦是老早就不见了踪影,这家伙在众弟子中最是贪玩和特立独行。 见大伙儿走得差不多了,月茹对吴熙瑶道:“师妹,我们也去外面转转吧,我先前那两个银头钗用久了没了光泽,我想再买个新的。” 吴熙瑶点点头:“正巧我也想出去买点儿女红物事,留着闲时鼓捣,此番顺便透透气儿。” 说罢,吴熙瑶便挽起月茹的手往外走。走了四、五步路,两人见陆黎在一边练剑,月茹走过去,对陆黎道:“师弟,你怎么没同师兄们一起下山呢?” 这陆黎虽然比师兄们来得晚些,但好歹勤奋得紧,比起此时的吴熙瑶来,那可是强了不止一点点。 陆黎一面舞剑,一面道:“‘海底捞月’这剑法,我还没练得纯熟,所以还想再练一会。” 月茹眼前闪过几道寒光,之觉眼花缭乱,遂用手挡了一挡:“师弟,要不你跟我们同去吧!就在山下那个集市。” 陆黎连舞数招后,做了个收尾动作,犹豫了一会,道:“你们先去吧,路我熟,待练好这‘海底捞月’,我再来追你们。” 月茹道:“也罢!” 陆黎说完,便转身去练剑。吴熙瑶和月茹并肩朝外走了。 出了山门,月茹道:“师妹,我们还是操近道吧,我知道有条路直通那集市,只需沿着这方丈山朝南走几里路,一下山,再过河,就到了。” “那好吧,我们就走这条道。”吴熙瑶道。 两人沿着山间的一条羊肠小道七弯八拐,走走聊聊,不一会,就来到了附近一个叫“丹青崖”的地方。 此地地势险要,据说早前,有些打柴的村民在这里失足掉入崖下,都是尸骨不留。此时,再加之一些不知什么鸟儿的凄沥叫声,就更让人脊背发凉了。 吴熙瑶打了个哆嗦:“师姐,确定咱们没走错路吧?” 月茹道:“不会的,前几天我都和云萍从这儿走过,只要再向前走两里,就可以下山。” 吴熙瑶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快走吧!” “走不了了!”一声呼喝,出自崖边的石堆间。 便在此时,崖边石堆后面跃出了六条人影儿,着清一色的蛇纹长袍,面蒙蛇纹花纱。顷刻间,六条人影儿已奔至近旁,将月茹和吴熙瑶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月茹战战兢兢问道。 为首的那人嘴角一撇,将吴熙瑶和月茹扫视一眼,指着月茹对身后之人道:“这妞不错,蛇王兴许瞧得上。”说罢,又指着吴熙瑶道,“这个嘛,都还没怎么发育好,只怕是要祭鼎的货色。” 吴熙瑶心道:“蛇王?什么蛇王啊?难道是妖怪?祭鼎又是怎么回事儿?” 只见为首之人大手一挥,道:“管他的,都给我带回去给蛇王瞅瞅!” “我们不去,快放开我们!”吴熙瑶揪住旁侧一人手臂,一口便咬了下去。 “休要胡来!我们可是晤真神人的弟子!”月茹说罢,便拳脚并使朝几人攻去。 但对方似乎个个身手不凡,只三下两下,就把吴熙瑶同月茹两手负到身后,绑了起来。 在吴熙瑶同月茹惊慌的挣扎中,两人被带着从一旁的荆棘小道绕到了丹青崖下。到得那儿一瞧,原来是个老大的乌漆抹黑的山洞,吴熙瑶同月茹都吓得不轻。 进得山洞之后,吴熙瑶同月茹这才发现,原来里头大大小小的地道四通八达。为首之人点亮一盏琉璃灯,前方三人,后方三人,将吴熙瑶和月茹夹在中间,一路沿着地道朝西面走去。 后头月茹捅了捅吴熙瑶后背,小声道:“师妹,早知道不走这条道,现在麻烦来了。” 吴熙瑶耳语道:“没办法了,已经上了贼船,只能见机行事。” 后头一人道:“你俩少交头接耳,最好老实点儿,不然都拉去祭鼎!” 吴熙瑶和月茹闻言,便不敢再说什么。只是这“祭鼎”,二人想来也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只怕是性命堪忧了。 第6节 走了一段路,借着前头琉璃灯的丝丝微光,吴熙瑶和月茹见洞壁上时不时有什么物事蠕蠕爬动,仔细一瞧,原来全是蛇! 吴熙瑶“啊”地惊叫一声,腿一软,险些摔倒。后头月茹虽然也很怕,但好歹将吴熙瑶扶了一把。 还好那些蛇都不挡道,没有在地上爬的,一众人在地道里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一个相当不一样的洞府。 这个洞府外的地道比任何一处都要宽敞许多,地道上方每隔二尺远,便高悬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或者是各类发光的宝石。而两边的石壁上,也雕刻着各种精美的图案和花纹。仔细一瞧,那石壁竟全是天然发光的萤石构成。 吴熙瑶正观察着石壁上的花纹,却听前方为首之人道:“就快到大殿了,别磨磨蹭蹭的。” 后方之人答应一声,便催促月茹和吴熙瑶快走。 走了二十来步远,面前视野突然变得开阔明亮,出现了一座地下城堡。城堡灯火辉煌;歌舞喧嚣。 在几人的推搡之下,吴熙瑶和月茹被领到了蛇王的大殿里头。 蛇王是一中年男子,身形瘦削,满头金发,面容倒还可以,只是两眼放射出幽绿的光,有些摄人。他身披一袭荧光闪闪的拽地式蛇纹长袍,坐在一张镶满各色宝石的虎皮大椅上。 在蛇王左右,各站有四个体型丰满、面庞圆润的妩媚女子。想来这蛇王自己长得瘦,便喜欢专找身形互补的微胖女子做陪衬。 见吴熙瑶和月茹远远地站在下头,畏缩不前,蛇王对那为首之人道:“把两位美人带上来,让本王过过眼。” 当差的为首之人唯唯诺诺答应着,几人当即把吴熙瑶和月茹推到了蛇王的跟前。 蛇王将二人随意瞧上几眼,道:“两女子都还有些些仙气,这一点倒不错!” 为首之人道:“蛇王喜欢就好!” 顿了一下,蛇王一指月茹道:“给本王把这个留下,充盈后宫!”说着又一指吴熙瑶,道:“这个太瘦,不符合本王审美,拉去祭鼎!” 这一结局,果然应验了为首之人在大雁山前所说的话,看来此人为蛇王办事由来已久,甚懂蛇王心意。 吴熙瑶同月茹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很快就被拉到了两种不同命运的旋涡中。 月茹被先前那为首之人带走,下一步是安排寝宫、选侍女、领取宫装饰物等,而吴熙瑶,从大殿出来,就被两个形象邋遢;而且凶得出奇的人带走了。 吴熙瑶被带走之后,走了五、六条长长短短又光线昏暗的地道,来到了一个凉嗦嗦、冷清清的地下广场,广场上飘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放眼望去,只见广场中间一座四四方方的大石台,石台前站着一个黑袍人,黑袍人正背对着吴熙瑶这边,他背上背着一口黑锅一样的物事,面前是九个一人多高的鼎,有几个鼎中还冒着黑烟,原来那股焦味是从这些黑烟散发而出的。 再走近些,吴熙瑶见那黑袍人头上光秃秃的,头皮上却绘制了一种奇形怪状的图案。他背上的物事有如蝙蝠的一对翅膀,只是给折合了起来。 吴熙瑶心知此番必定凶多吉少,但又想看看祭鼎到底是怎么个祭法,矛盾之下,只得随着那两人顺着那石台边的阶梯往上走了十来步,便到得那石台上。 此时黑袍人正面对着吴熙瑶,吴熙瑶再看,原来他脸上纹了一个黑白相间的面具,看起来让我心惊胆寒。 一见到吴熙瑶,那黑袍人狰狞一笑,露出了一口黄而尖利的牙,只听他用怪异的声音道:“哈哈,这是第十九个妙龄少女了,只要拿她祭了鼎,五皇子便会活过来了!” “呸——”吴熙瑶啐了一口,道,“妙龄少女?你是瞎子吗?本姑娘都年纪一大把的老姑娘了!” “不许对巫师大人无礼!”带吴熙瑶前来此处的一凶汉道。 那巫师将吴熙瑶上下打量几眼,笑得更狂了:“不论你是少女还是老姑娘,今天我都得将你祭了这鼎,你是最后一个了,关键人选,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脱的了!” 说罢,巫师便要来抓吴熙瑶。吴熙瑶本就没甚修为,而此地又戾气太重,掐诀不好使,又试了一下,连一点点道法功力都使不出,无奈之下,吴熙瑶只得拔腿从高台上跃了下去。 第007章 再次相见 一边跑,吴熙瑶一边又想起了自己腰间挂着的那宝贝玉笛,于是摘下笛子,横在嘴边吹奏了起来。 吹奏之初,追吴熙瑶那三人还没什么反应,直到周旋了一阵,吴熙瑶将笛音转到稍高昂,充满阳光气息的时候,那巫师似乎有些吃力,脚步慢慢变得迟钝了。 吴熙瑶又跑了一阵,拐过了三条地道,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祭鼎的命运,不知怎的,兜兜转转之后,竟然又回到了先前那广场。 再次碰见巫师,他笑得更张狂:“姑娘,不要再挣扎了,今日你就是我们五皇子的救星无疑!” 吴熙瑶怒道:“我诅咒你们,即使拿我祭了鼎,你们五皇子也无法活过来!” 巫师亦是怒不可遏:“你大胆,居然可以如此无视本大师的法力!”说罢,巫师朝两个手下一使眼色,两个手下就围了上来,将吴熙瑶逼到了一个死角。 吴熙瑶持玉笛一阵声东击西,居然又逃脱了。 如此追逐了几番,最后,吴熙瑶还是败下阵来,给三人抓到了高台上。原来这个广场被布下奇门阵法,困在其中的人如果不能破阵,又不是法力十分高强的话,无论怎么逃,也是逃不出去的,只会累得够呛。 吴熙瑶也没想到,自己会栽到如此一个巫师的手上,了结了小命儿。 就在她还未来得及忏悔那一刻,却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悬在了空中,随即被丢到一个大鼎中。大鼎四周全是倒立的钉子,只要稍稍乱动,就会被划得皮开肉绽。 外边那人开始念咒语,叽里咕噜不知说些什么。说了一阵,咒语停了,吴熙瑶感觉脚下越来越烫,似乎大鼎给人烧了把火。她背上,额上慢慢的让汗水浸湿了一片。 脚下温度还在不断升高,吴熙瑶觉得自己的双脚都快融化了,只得不断地念道家静心诀:“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 念了几遍,吴熙瑶感觉自己仿佛好受了一些些。于是继续重复地念此诀。念到第十一遍的时候,脚下那温度的确已经高得可以煮粥了,吴熙瑶也没法再坚持念诀了,只期盼着快点儿结束这煎熬,可以让自己能够早些从这蒸笼中解脱。 如此疼苦煎熬中又过了一阵,吴熙瑶有些昏昏欲睡了,眼皮十分沉重,身体逐渐缩成一团,慢慢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吴熙瑶被一盆冰水浇醒了过来。她不敢相信地睁开眼睛,爬起来一看,自己正处在一条地道中,面前是一盏琉璃灯映照着月茹师姐一张真真切切的秀脸。 月茹师姐道:“师妹,有人救了我们,我们快些离开这儿吧!” 吴熙瑶依然好奇,忍不住问道:“是谁救了我们?” “师妹你就别问了,我们赶紧出去,从这儿一直往东,再往北,就可以返回方丈山了。” 吴熙瑶“嗯”了一声,便随月茹师姐一道朝前跑去。 半路上,两个人丝毫不敢懈怠,无论被树根绊倒了还是给石头划破了皮肉,都顾不得多停留一下,只是继续朝前跑。 跑到入口处,已经有个侍卫在那儿接应,带着两人一直逃离到三里开外的荒坡,这才转身回去了。 此时,吴熙瑶终于舒口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问月茹道:“师姐,到底是什么人救了咱们?” “不知道,”月茹摇摇头,又接着道,“我听侍女们说,似乎是蛇族大公主的一个什么恩师,是个女子,我听其中一人叫她什么姨。” 吴熙瑶道:“可是,我们都不认识她,她为何要帮我们呐?” 月茹道:“这个我也不懂,以后可能会晓得的。师妹,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师姐放心,我今日好容易才捡回来一条命,不敢再作践自己了,嘿嘿。”说罢,吴熙瑶又嘟起一张嘴,“那蛇王也真是可恨,看不上本姑娘就罢了,居然要害死本姑娘,哼——” 月茹道:“我听蛇国的人说,他们那是一种久已失传的禁术,叫做回生之术,从死者第二年的忌日开始,每隔九天九夜,将一个妙龄女子放入鼎中焚烧,以祭死者之灵,一共焚烧完十九个如此妙龄女子,死者就会苏醒。” 吴熙瑶冷笑一声,自嘲道,“当真是惊吓,只可惜,我已不是什么妙龄……” 吴熙瑶“女子”二字还未说完,突然嗓口一热,喷出一口鲜血,五脏六腑随之一阵翻涌,难受地蹲在地上。 月茹急了:“师妹,你怎么啦?” 吴熙瑶眉头紧蹙,双手按压住自己的腹部,甚艰难道:“估计是在祭奠的时候……受了内伤。” “那你还能走吗?要么我马上扶着你回去,让师尊帮你疗伤。”月茹说着,弯下腰就要来扶吴熙瑶。 吴熙瑶还未来得及答话,直觉眼前一黑,浑身无力地朝地上栽了下去。 月茹吓得大喊:“救命啊,快来人啊!”喊罢,她又担心蛇王的人发现后会追来,于是竭尽全力将吴熙瑶拖到一个隐蔽处,自己则漫山遍野地找人帮忙。 不久,吴熙瑶朦朦胧胧感知自己躺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有呼呼风声,太过虚弱的她昏昏睡去。 似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吴熙瑶听得耳边总有两个声音,交替着声声唤道:“瑶儿,醒醒……瑶儿,醒醒啊……” “师妹,快醒醒,你不要再吓我了!是我不好,我害了你!” 在某日一个晴朗的午后,受伤的吴熙瑶没心没肺地半醒了过来,凉凉的风吹在脸上,夹杂着一股桂花的清香。腹内有点儿热乎乎的,而且似乎比受伤当时更加疼痛了。 吴熙瑶又听到耳畔那个声音从往日急切的期待,变为此时的欣喜:“瑶儿你醒了?终于醒了!” 抱歉的是,伤口真的很痛,吴熙瑶又疼昏了过去。就这样又睡了一会儿,经过调息,吴熙瑶再次醒来。 睁开眼,入目是木屋一角和一棵开着雪白花儿的桂花树,还有一张清雅俊逸的脸。而此时,自己正和着一张小床榻,被搁置在走廊的屋檐下。 “瑶儿,这回也该真醒了吧?” 吴熙瑶认出眼前人是那年那日海滩上遇见的风俊,便道:“原来是你呀!” “瑶儿不希望是我么?”风俊说话间,又凑得近了些。 吴熙瑶道:“都三年了,你还记得我名字?” “当然记得,你叫吴熙瑶,‘熙熙攘攘’的‘熙’,‘瑶池’的‘瑶’。”风俊道。 后边那半句话,完全是吴熙瑶当年同风俊自我介绍时的原话,吴熙瑶于是觉得,风俊三年都不来瞧自己一眼,并非事杂忘记了她这个人,而是本就无心。想来一切皆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吴熙瑶打量了一下身处的这座木屋,发现其位置是在一座山上。屋前是个大草坪,除了檐下几棵桂花树,便是一些浅草零星开着些小花儿。草坪对面直通向一条曲曲折折的山道,山道两旁绿树成荫,杜鹃花红彤彤的开得正艳。 这木屋大致分为三大间,六小间。 吴熙瑶在她那个位置所能看到的,最远的走廊尽头是厨房,墙上挂着瓢和盆,一口大锅被架在三块齐整的厚石板上,旁边的柜子上放着一叠碗和盘子。中间是大厅,有八仙桌一张,茶几一个,还有些椅子什物。靠自己最近的是一间卧房,里头一张床榻,离中间位置有些偏,另一边的墙角是放着铜镜和木梳的梳妆台和一个衣柜,想来自己晚上应该是睡在这儿的,因为房间留下的空位置,刚刚好可以放一张床榻。而从房间大小来看,后方应该还有一间如此格局的卧室,估计风俊就睡那儿。 看了一阵,吴熙瑶忽然担忧起自己和月茹的安危来,于是一叠声发问道:“这儿离你那日救我的地方有多远?离方丈山紫霞峰又有多远?” 风俊道:“这儿离我那日救你的地方十多里地,此山本就属于方丈山的一段,在紫霞峰的北面,离紫霞峰也不远,大概就七里地吧。”像是看出了吴熙瑶的担忧,风俊又道,“放心吧,有我在,你们都会平安无事!” 吴熙瑶想也不想,便道:“你是不知道,蛇王那些个手下好生厉害呢!” 风俊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瑶儿是不相信我咯?” “相……相信!”与师兄弟们相处了那么久,吴熙瑶心知,男儿家不喜自己的能力得到否认,于是转而问,“这木屋就是你一直以来的住处吗?” 风俊笑了笑,没有作答。顿了一下,风俊转移话题道:“瑶儿,你知道自己在这儿躺了多久了么?” 吴熙瑶一双秀目睁得滚圆道:“多久?” “八天!”风俊道。 “八天,这么久了,我怎么什么也不记得呀?” “你一直昏迷着,所以不记得。天气好的话呢我们就把你抬出来,天气不好或者到了晚上,我们就让你待在屋里。实际上,为了让你的内伤早些好,我们都喂你喝了三八二十四碗药了。” 吴熙瑶苦笑:“吃这么多药,我都快成药罐子了。” 顿了顿,吴熙瑶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我伤得如此重,你居然敢医我?” “还未超出我能力范围。”风俊说罢,又拉起吴熙瑶的手,语重心长关切道,“瑶儿,下次小心些!” 那暖暖的语调,温情无比的眼神,让吴熙瑶转瞬间又陷了进去。 第008章 剑斩獓因 “看来你是个不露痕迹的神医。”笑说罢,吴熙瑶双臂支撑着,想要坐起来,风俊见状,赶忙过来搀扶。 第7节 在风俊的帮助下,吴熙瑶缓缓在床头半坐了起来。 吴熙瑶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一身粉紫衣裙,竟然不是先前那条绣银丝格纹的绿罗裙,当即娥眉一蹙道:“风俊,我原来的……衣裳呢?” “哦,”风俊道,“当初瑶儿内外都有受伤,那裙裳也脏破了,你月茹师姐临时给你定制了这一条,给你换上了。” “那我师姐哪去了?” “她去集市买果子和糕点了。我方才捉到一只山鸡,这就去炖了,放点儿芝草,给你补一补。” 吴熙瑶将风俊上下打量一番,半信半疑道:“就你这干净斯文样儿,还能做汤给我吃?” 风俊呵呵一笑:“小看人了不是?” 吴熙瑶道:“那我就在这儿等着喝巧手神厨的汤吧。” “瑶儿莫要取笑我,弄得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风俊微红着脸说完,便起身进屋忙活去了。 但见风俊转身离去,齐腰的长发在风中丝丝舞动,桂花花瓣在那发丝间穿飞,他一袭拽地的月白披风闪着微光,玉立的背影是那般楚楚临风。 心又没来由地牵动了一下。吴熙瑶不知自己为何每次见到这个人,就会有种隔着遥远时空,又似照过面的感觉。 吴熙瑶这边走神一阵,屋里却已传来一股好闻的肉香味。吴熙瑶透过走廊那边半支开的窗棂朝里看,只见那边的厨房中,风俊正在生火煮汤。那动作虽有些生疏,但也足够让人觉得温暖。 回过头时,吴熙瑶见山道上摇曳生姿走来一女子,左手拧一串荷叶包的糯米鸡,右手提着一篮子鲜果,正朝小木屋这边走来。吴熙瑶认出是师姐月茹,便朝她摇了摇手,喊了一声:“师姐!” 月茹见吴熙瑶醒了,赶忙加快速度奔了过来,将手上物事搁置一边,拉着吴熙瑶问道:“师妹,怎么样了?” 吴熙瑶压了压自己的腹部,道:“感觉还有些疼。” “那师妹就静心在这儿养着吧,师尊那边到时候我会跟他打招呼。” “有劳师姐了。” “说哪去了,当初要不是我带你走那条山路,你今日也不会如此啊!” 这边一阵热心询问和关切之后,风俊那边在吴熙瑶的床榻边已摆好了一张八仙桌,搬来三把椅子,又将芝草山鸡汤端了上来,月茹赶忙把买来的糯米鸡和果子在桌上摆好,三人准备开吃。 风俊先将小瓷碗盛了一碗山鸡汤,吹吹冷,放到吴熙瑶的面前道:“瑶儿,趁热喝吧,喝完了我再给你盛!” 吴熙瑶喝了一小口山鸡汤,果然鲜美非常,于是对风俊厨艺大加赞赏。赞赏罢,又将自己碗里剩余的汤一扫而光。 月茹瞧瞧风俊,又瞧瞧吴熙瑶,淡淡一笑,便开始低头掰开一张包糯米鸡的荷叶,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吴熙瑶吃吃喝喝,百无聊赖时,便在廊上看山,看远方的天空。 如此这般,时间一晃又到了傍晚。吴熙瑶的床榻给风俊和月茹抬进去,搁置在临近走廊这间卧房。 将将放好床榻,外面似乎传来异响,风俊侧耳倾听了一会,慎重对吴熙瑶与月茹道:“你俩好好待在屋里别出声,我出去瞧瞧!” 说罢,风俊关牢了大门,只身走出了院子。 吴熙瑶透过窗棂缝隙朝外看,只见院外林中突然狂风大作,吹得树木和木屋“呼啦啦”作响。 风俊兀自站在那狂风中,月白披风猎猎乱舞,长发一丝丝如千万条灵蛇舞动。他一手抬袖,在空中划过半道圆弧,周身刹那间被罩在一层银白光亮之中。 那狂风愈发剧烈了,院前天地转眼一片昏暗。 紧接着,一物从林中跃出,落定在风俊身前三步开外。 这物长得有些像牛,头上却生了四只角,周身毛发很长,整个儿就像披了一身蓑衣。此时它两眼直冒精光,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风俊。 “獓因,你吃了那么多人,作恶多端,受死吧!”说话间,风俊也不见如何作势,手中凭空出现一柄光华流转的灵剑,剑尖直指面前獓因。 獓因大吼一声,撼动山脊。随即纵身一跳,朝风俊扑去。 风俊挫身躲过,朝地上顺势一滚,滚出丈余远。眼见獓因追了上来,风俊以剑撑地,侧身跃起,飘然落在獓因的背上。 任獓因怎么发狂地怒甩风俊,风俊似是贴在上头一般纹丝不动。一眨眼,一柄剑便穿透獓因脊背,鲜血喷涌而出。 獓因哀嚎着踉踉跄跄朝前走了两步,轰然倒地。风俊就地念了几句诀,獓因化作一道光消失无踪。 舒口气后,风俊将灵剑隐去,理了理衣襟,这才缓步回到小木屋。 大厅和卧房均给月茹点好蜡烛,风俊走过,带起一阵风,烛火摇曳不止。 吴熙瑶奔了过去:“风俊,原来你也有如此的功力。” 风俊云淡风轻地笑笑:“我说过了,有我在,你们都会平安无事!” 吴熙瑶很肯定地颔首:“我相信你!” 风俊一指天上那半轮月亮:“时候不早了,瑶儿也早些休息吧!方才那怪已除,今晚可以睡个好觉。” 吴熙瑶摆摆手走进卧房,关实了房门。 见吴熙瑶过来,月茹将刚刚翻开的《六祖坛经》往床头一搁,作势仔细瞅了瞅吴熙瑶的脸,煞有介事道:“师妹,你脸红得有些不正常,这是中毒了吧?” 吴熙瑶摸摸自己的脸:“不会吧?我没感觉啊!” “你确实是中了毒,”月茹慢吞吞道,“不过,中的是情毒!” 吴熙瑶傻笑,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道:“师姐你就好好看书学道吧,不要瞎扯了!” “依师姐看,你是中了风公子的情毒了,”月茹目光定在吴熙瑶脸上,正色道,“我是想说,中就中了吧,风公子人还不错,你俩也挺相配。” 吴熙瑶无名指压在唇上做了个动作,又指了指外面。 窗棂上,一个黑影闪了一下。 紧接着,是风俊开门出去的声音。院子里,脚步声两行,朝林中去了。 吴熙瑶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但语气尽量装得懒懒的:“来人是个女子。” “不会,我觉得是男的。”月茹道。 “要不要咱俩打个赌?”吴熙瑶道。 “赌什么?” “谁输了,给对方浣衣一月。” “好!”两人谈妥了,人也走过了院子。 月光朗朗,透过稀疏树梢洒向林间。林子里站着两人,一穿白衣,是风俊,一穿七彩的华丽衣裙,定然是个女子。那女子身姿曼妙,纤细腰身盈盈一握。 吴熙瑶赌赢了,却没有丝毫开心,心里紧张得直打鼓,竖起一双耳去听林中那两人在说些什么。 “风俊,我已经依着你的要求,暗中安排人救了她俩,你也该兑现你的承诺了吧?” “可她还没有痊愈,等她痊愈了,我便走!” “此言算数?” “算数!” 缓了一下,女子道:“虽说五皇子并非与我同母,救不救关系不甚大,可我这样公然与父王作对是很危险的。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呢?你却是为了她!” 风俊那边陷入沉默。 女子凑得近了些,挽住风俊手臂,意欲靠上一靠。 风俊后退一步,错开那女子臂膀:“华裳,这次我欠你的人情,今后一定想办法还你。” “可你也明白,我要的是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总算听到了风俊的声音:“对不起!” “每次都是这三个字,我都听厌了,”华裳甚激动地上前摇晃风俊手臂,“不许说对不起,我不要对不起,我只要你……” “华裳,你冷静点,找一个爱你的人相处才会幸福。” “我不要听!”华裳抬袖捂住了自己的双耳,又冲风俊喊,“她与你处于两个不同世界,而你跟我,才是同路人。” 风俊没动静。 “怎么说我也是蛇国公主,而且我也懂医术,跟你有许多话题可以谈,论地位论品貌论才华,我到底哪一点比不上她这个凡人?”华裳说到最后,已经是歇斯底地了。 待得对方冷静了些,风俊才道:“喜欢或者不喜欢,不是对比比出来的,而是内心自然而然萌生的念想罢了。” 华裳低了头,衣袖掩面,像是在抽泣。 过了一阵,风俊道:“时辰不早了,三公主还是请回吧!” 说完这句,风俊转身朝林子外头走。 月茹急忙拉了吴熙瑶,矮身躲在灌木丛后面。 蛇国三公主华裳在那儿抽泣了一小会,见自己悲悲切切的涕泪无人欣赏,满腹牢骚亦无倾诉对象,她抹了把泪,冷笑一声,隐去了。 吴熙瑶与月茹尾随风俊身后,拉开距离,回了小木屋。 二人躺回各自的床榻,听了听后边卧房风俊的动静。那家伙或许同以往一样,在秉烛夜读医术之类的典籍,安静得出奇。 这边吴熙瑶与月茹二人又抒发了好一阵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感慨,这才安静下来。 两天以后,月茹师姐去了趟紫霞峰,回来告知吴熙瑶,是云萍的母亲听从了蛇国三公主华裳的差遣,在蛇王眼皮底下救了她们,那个“阿姨”就是云萍的母亲。 至于云萍母亲与三公主华裳的关系,甚至云萍与蛇国的关系等等,云萍却不愿多说。 第009章 海湾撞鬼 时间一晃,吴熙瑶和师姐月茹在风俊这儿已待了半月。 很多时候,月茹都是此地与方丈山两边跑,忙得不可开交。而吴熙瑶却很闲,每次想着手做一丁点儿事情,就会被风俊或者月茹抢了过去。随后还要被千叮咛万嘱咐:“少干活,多休息!” 在如此无聊的情况下,吴熙瑶身体恢复得还挺快。 半月之后,是晤真神人出关的日子,月茹于是一清早就回去晤真那儿报到,顺便跟他说说吴熙瑶的情况。 吴熙瑶的内伤虽说勉强好了,可以下地四处走一走,但身体还很虚弱,无法进行剧烈运动,更别说回方丈山炼气练剑了。 那日,吴熙瑶睡了好长一个午觉,在风俊的帮助下简单洗漱一番,又梳了头。风俊道:“瑶儿,你在这儿待了这么久,是不是闷得慌,不如我带你出去散散步吧!” 吴熙瑶抬秀目望去,天气晴好,苍翠山间映山红和绿色松树相映成趣,此时着实是个踏青的好时节。于是道:“好吧,只是不要太远,不然我怕自己没法走回来。” 风俊道:“担心这个做什么?我可以背你。” 吴熙瑶想也没想便道:“我可以自己走的,不要你背。” “哦,那好吧,那我们就去附近海边的回水湾转一转,可好?” 第8节 吴熙瑶点点头,就这么让风俊携着,两人走了也就半里山路,在一个三面环山的海湾停下了脚步。风俊冲吴熙瑶微微一笑,道:“瑶儿,到了!” 深深呼吸了一下,吴熙瑶道:“这地方景色倒很美,可还是不如我们方丈山来得有意思。” “没办法,你又不能走远,”风俊一指那水面,“不如,我们来看鱼吧。” 两个人踱步来到湖边,风俊找了片草地坐下,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冲吴熙瑶道:“瑶儿,坐这里来。” 吴熙瑶正考虑要不要离他这么近,却感觉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拉她,她使劲儿抵住,可毫无效果,无奈,吴熙瑶蹙着眉,不甚情愿地坐到了风俊身侧。 风俊修长食指一指那绿得泛蓝的海水,压低了声音道:“别出声,注意瞧着。” 吴熙瑶盯着那水面,两眼一眨都不敢眨,等了老久,眼睛都疼了,那水面依然平静,什么也没看到。天光云影和左近的山峰倒映在水面上,美是够美。 嘴一撅,吴熙瑶道:“风俊,这儿哪有什么好瞧的?我……”便在此时,吴熙瑶说不下去了,风俊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风俊动作快了些,吴熙瑶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朝草地上倾倒。 便在此时,吴熙瑶看到空中掠过一个小小身影,朝水面飞去。为了不惊动那物,吴熙瑶甚辛苦地维持着先前那个倾倒的姿势。 那是一只云雀,它背部呈花褐色,尾巴为羽白色和棕色,后脑勺还有片微耸的羽冠。云雀在水面飞了一圈,湖里猛然蹿出一条小青鱼来。 云雀一眼见到那青鱼,便以极快的速度俯冲下去,吴熙瑶以为那青鱼很快就要成为云雀的盘中餐,嘴巴张得老大,就那样默不作声、心砰砰直跳地望着。 却不曾想,云雀只是用嘴触碰了一下那青鱼,就又飞了起来。吴熙瑶又以为,云雀只是一时失手,而那小青鱼早就逃之夭夭。 但吴熙瑶又错了。那小青鱼一直在水面游着,时不时就蹦出水面来,似乎在提醒云雀自己所处的位置。 而每一次,云雀又会再次快速俯冲过去,同那青鱼短暂地亲密接触一下,随后又倏然分开。 吴熙瑶看了好一阵,这才明白,云雀和青鱼只是在传达彼此的感情。 风俊眼中闪动粼粼波光,比阳光照耀下的湖水更璀璨,凑到吴熙瑶耳边悠悠道:“其实,我俩如今的处境,也正像云雀和青鱼。” “难道你,不是凡人?”吴熙瑶心里那个疑问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风俊点点头:“如果我不是凡人,与你处于两个不同世界,瑶儿,你介意吗?” 想起这几天风俊身上发生的一连串不合情理之事,吴熙瑶恍然道:“难怪……” 言罢,吴熙瑶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心里暗自揣度:“如果风俊是妖魔鬼怪,我真的能接受他么?况且,风俊的父母,能接受我这个异类么?”转而又想起在蛇国祭鼎的遭遇,吴熙瑶更加迷惘了。 “瑶儿,我愿意做云雀,或者做那条小青鱼,你愿意吗?”风俊恳切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良久,吴熙瑶幽幽抬头,水雾朦胧的眼睛望向风俊:“我还没有得出答案,给我些时间吧。” “可以,等多久都行。”风俊道。 吴熙瑶轻叹一口气,刻意违心道:“风俊,如你这般,找个好姑娘也不难,又何必执迷于难有结果的事呢?” 风俊闻言,脸色一下子黯然了下去。说出方才那番话,吴熙瑶其实也有些后悔。 半晌,又半晌,风俊沉声道:“大千世界,美妙女子何其多,可我这一颗心,却不知何时,已暗自随了一个人。” 风俊说罢,在吴熙瑶鼻尖轻轻点了一下。 吴熙瑶立时责怪道:“可是,都三年了,你却没来看过我一眼,这又是为何?” 风俊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只用眼神意味深长地看了吴熙瑶一眼。 云雀与鱼倾诉了一番,已飞走。吴熙瑶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道:“没得看了,风俊,我们走吧!” 风俊没动静,吴熙瑶只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又拉着她坐了下去。 “风俊,我真的要走了,我感觉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吴熙瑶道。 “瑶儿,再陪我在这坐一会好不好?”言罢,风俊甚感伤道,“我曾经一个人孤零零在这儿一直待到日落,考虑我们之间的事情。” 见风俊楚楚可怜的模样,吴熙瑶心有些软,只好答应了。目光落在自己腰间的玉笛上,吴熙瑶道:“这儿地势空旷,空气又好,我给你吹奏一曲,也顺便给自己提神醒脑,你觉得怎样?” 风俊颔首答应了。 吴熙瑶横起玉笛,随心所欲吹奏一番。风俊先是皱眉,后来站起身,不动声色后退了几步,最后竟沿着湖边越走越远。 吴熙瑶吹笛子的水准并不低,在方丈山随性一曲,便能引来群群鸟儿上下翩飞听她的曲子。如今遇到风俊这般不通音律之人,吴熙瑶也甚无语。 将玉笛往腰间一别,吴熙瑶追过去,自身后猛地拍了一下风俊肩膀,眉头皱得如蠕动的蚕:“真是对牛弹琴,这么好听的曲子,你竟然抵触!” 风俊连连振作起精神来道歉:“瑶儿,实在抱歉,不知为何,我天生不喜丝竹喧嚣。” “那好吧!今后有你在的时候,我便不吹笛子。”吴熙瑶道。 风俊眼中又闪过一道波光:“听瑶儿这么说,那我们以后还会时常在一起,对吧?” “你别问我了,我也不知道。”说着,吴熙瑶的心绪更加凌乱了。 过了好一会,风俊道:“你不是问我为何三年都不来看你吗?其实我经常来方丈山看你,只是你看不见我而已,一来我不想打扰你练功,二来不想吓着你,更不想让你像如今这般纠结。” “可你已经吓到我了。”吴熙瑶道。 见情势越谈越糟,风俊转移话题道:“瑶儿,你饿了吗?我去那边山坡上采些果子来,你在这儿等我。” “嗯,好!”吴熙瑶说着,目送风俊的背影朝山那边走去。 夕阳西下,天边一片火红的云霞倒映在水面,美轮美奂。 草丛里有两只小螃蟹在打架,吴熙瑶蹲下身,瞧得津津有味。风俊去了好一阵未回,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吴熙瑶唤了几声风俊,见无人回应,便起身朝山间去寻他。走到水边一棵大树下的时候,吴熙瑶忽觉身后刮来一阵凉风,右边肩头有什么冰冷刺骨的东西落下,地上是一摊水,腥臭难闻。 扭头一看,只见一人头上全是海草和散乱的头发,露出的半边脸给鱼还是什么咬破了,可见森森白骨,舌头伸出半尺长,脖子上套着一条老粗的麻绳,那绳本该是船上拉纤还是升帆用的,最后却做了此鬼上吊的物事。 吴熙瑶再一瞧自己肩上,那是只被海水泡得发白的手,骨节毕现,隐隐有蛆虫在蠕动。 “啊——”吴熙瑶惊叫一声,沿着草地便往一边跑。那鬼追了过来,一把揪住吴熙瑶后领,两只蛆虫顺势掉落,滑过吴熙瑶背脊也不知落到了何处。 吴熙瑶心中一阵发麻,胃里翻滚不止,鸡皮疙瘩掉得满地皆是。 阴冷可怖的声音虚飘飘、含混不清传来:“始皇让我找的东西终于找到了!这回可以交差啦!” 吴熙瑶心道:“他说的可是秦始皇?我咧个去,秦始皇早就挂了不晓得多少年。” 挣了两下没挣脱,肩上一只手反而抓得更紧,可听得骨骼发出的“咯吱”声,那鬼露在空气中的上下牙一张一翕,令人毛骨悚然的模糊声音又道:“你进宫后可得好好唱歌给始皇听,听说你们的歌声可以疗伤,而且神奇无比;泪可以变成珍珠;油点的灯万年不灭……” “喂喂喂,你这说的是我吗?” “我认得你们身上的气味,应该没错的!”那鬼又嗅了嗅,忽而小声嘟囔,“怎么回事?这会儿又不像了。” “我身上哪有气味胡说八道,你身上才臭得熏人,快放开我!不然我可要念咒了!”吴熙瑶说罢,还真随口念出一串驱鬼咒来,“我是天目,与天相逐。睛如雷电,光耀八极。彻见表里,无物不伏。急急如律令……” 说着,吴熙瑶作势玉笛一挥。 突然,“哧溜”一声,鬼没入水中不见了。吴熙瑶见脚边还剩下半截麻绳,遂将那半截麻绳丢入水中,道:“始皇早已不在世上,你还是赶紧去投胎吧!” 那鬼又冒了上来,扯了扯自己尚有弹性的舌头道:“傻冒,不知道吊死鬼是不能投胎的吗?除非找到替身!” 吴熙瑶“哦”了一声,心知这鬼怕驱鬼咒,也便不再惧他。 未几,风俊兜了一怀抱的浆果回来了。两人于是吃着浆果谈论着那水鬼的事儿,一面朝山间小木屋走去。 第010章 不辞而别 连接下了几日几夜大暴雨,小木屋四面屋檐都传来哗啦啦的雨声交织的乐章,走廊前的满树桂花堪堪凋谢,透过朦胧雨幕朝外看,山间的杜鹃花亦被雨水淋得沉沉压弯了枝条,地上更是一片残红。原本苍翠的绿树倒更显苍翠了。 这样的天气,吴熙瑶也只能整日地待在风俊小木屋的大厅里。还好月茹师姐前几日给她捎来一个绣篮,她可以绣那对鸳鸯戏水的枕套来聊以消遣。 吴熙瑶虽不太会做饭,做女红倒也灵巧得紧,而且只要一开始穿针引线,她专著于这件事甚至可以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如此绣来绣去,没几日,那两只鸳鸯枕套便在她感觉快要眼花缭乱昏晕之时,刚好竣了工。 在此其间,风俊可是操碎了心,劝了吴熙瑶无数次多休息,可她偏就不听。此时见状,风俊总算长出一口气,递过来一杯温茶道:“瑶儿,快歇着吧!” 吴熙瑶将绣篮往近旁桌上一搁,满意地升了个懒腰,接过风俊的茶杯,携杯盖抚了抚上头的茶沫儿,呷了两小口,又拿起那绣枕瞧了瞧,方才的满意因得有一处绣得不甚平整而顷刻散尽,赶忙放下茶杯,要将其拆开了重绣。 风俊连连抢过来,瞧了一眼道:“这不挺好的么?干吗要折腾呢?瑶儿若是不喜欢,就送给我,怎么样?” “你喜欢就拿去吧!”吴熙瑶说罢,将一对枕套朝风俊臂上一丢,便来到檐下欣赏倾盆大雨,听着那雨打屋顶的声音。 吴熙瑶其实也挺喜欢下雨天,是那种说不出缘由的喜欢。 到得下午申时,大雨方才停住,一道彩虹悬在天边,弹指间又消失不见。望着这转瞬即逝的虹霓,吴熙瑶心中感慨万千。 “瑶儿,你可是想起什么来了?”一旁风俊问道。 “这稍纵即逝的彩虹,就如同我的年华一样……”吴熙瑶只说了半句,突然有些难为情地顿住了,她不能如此直言不讳地说自己恨嫁。 风俊也不知如何安慰,只望着空空如也的天幕道:“瑶儿,别想太多。” 吴熙瑶没有应声,气氛有些惆怅。便在此时,山道上走来了月茹师姐,手里拿着一把湿漉漉的油纸伞。 来到近旁,月茹师姐道:“师妹,你知道吗?山下村子里遭了水患,师兄们刚刚救灾回方丈山来,说是要咱们多少捐些钱财给受灾的民众,师妹你跟我回去一趟可好?咱们沿着山路走,不会淹水的。” “我先前刺绣的那些画和物事,也卖了一点钱,我这就跟你回去拿吧!”吴熙瑶说着,同风俊告别一声,准备随月茹师姐走。 “等等!”风俊将吴熙瑶叫住,道,“瑶儿你跟我来,我这儿有些财物,也一并拿去!” 吴熙瑶答应一声,便跟随风俊进了他卧房。风俊打开柜子的抽屉,从里头拿了些翡翠珠宝等玩意儿,用木匣装好,拿给了吴熙瑶。 吴熙瑶道了谢,正欲转身,风俊突然问道:“瑶儿,你真的很在意我身为异族这件事吗?” “我……”吴熙瑶看向风俊,目光有些闪烁,一时之间不好如何作答。 风俊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外面月茹催促道:“师妹,今日山路湿滑,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回紫霞峰去吧!” “嗯,来了!”吴熙瑶也顾不得风俊是何感受,兀自拿着他给的那个木匣奔了出来,与月茹二人朝山路走了。 吴熙瑶同月茹回到紫霞洞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大厅里点了两个烛台,几个师兄正谈论山下发大水以及捐款救灾的事儿,此次灾情很惨,令吴熙瑶不由得想起了她的故乡吕四小镇。 吴熙瑶不禁扼腕一叹:“那些灾民真是够可怜!” 师尊晤真说,凡间的好些灾害是天庭为了惩罚作恶者降下,但无论此次惩罚的是谁,其中的许多居民却是无辜。 为聊表些些善意,吴熙瑶拔下发髻上一个镶嵌夜明珠的裴翠叉,又连同往时的积蓄,都放在风俊那个木匣里,递给了大师兄重岚,道:“这是我和一朋友捐给灾区的一点小小心意,大师兄你先代为收下。” “多谢师妹了。”大师兄重岚说着,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木匣着,里面立时放射出耀眼光芒来。 师兄们一下子给那光芒镇住了。愣了一愣,二师兄溪雨道:“师妹,原来你偷偷藏了这么多好宝贝啊?” 大师兄重岚道:“七师妹方才说了,这宝贝有她的,也有她朋友的。” 三师兄平澜道:“师妹你这朋友是谁啊,一出手就这么阔卓,咱们今后做善事可有靠山了。” 月茹本要离开,此时恰好听到三师兄平澜那句话,接口道:“师妹这朋友呀,不仅相貌堂堂,还医术高明,又心地善良,你们要是想认识呢,他就住在紫霞峰南边的山坡上。” 第9节 “住这么近呀,那咱们明日刚好打那路过去村子里捐钱物,顺道都去拜访一下吧,”大师兄说着,又侧过头问吴熙瑶,“师妹你意下如何?” 吴熙瑶道:“我觉得挺好,明日我与你们一道去吧!” 月茹道:“也算我一个,我对那儿路熟!” 大师兄重岚道:“那就这么定了!” 这夜,吴熙瑶就宿在紫霞洞。照理说,这个寝处她住了有些年头,该是颇为熟悉,睡得也应当很踏实。可不知为何,她却刚入寅时就惊醒过来,再也无法入眠。心里总感觉要发生些什么事儿,不畅快。 翌日,吴熙瑶、月茹同师兄们一道带着大伙儿捐赠的财物,沿山路朝受灾的村子进发。他们选择的这条路线,途中会经过风俊的小木屋。 可都快下山了,一众人却在山间什么也没有发现。吴熙瑶与月茹又来回找了好几遍,先前那个山坡倒是还在,草地也在,可就是没了那座小木屋,没了风俊。 望着那一片空旷的片瓦不存的浅草地,吴熙瑶眼神空洞道:“他走了!” “师妹,会不会我俩记错了地方。”月茹道。 吴熙瑶道:“不会的,我在这儿住了这么久,又怎能记错?” “他是不是有急事走了?然后小木屋又刚巧给大风刮走了?”其实月茹也很清楚,自己说的这话无人相信,但为了安慰吴熙瑶,她只能这么说。 “他不会再回来了。”吴熙瑶说着,泄气地一屁股坐在湿润的浅草地上。 “连屋子也一道消失,那他……”风俊并非人类,月茹自然也想到了。 “如你所想,”吴熙瑶说着,又转而问月茹道,“师姐,如果是你,你能接受这样一个异类吗?” “对于风公子这样无害的异类,我想我是可以接受的。”月茹望了吴熙瑶一眼,接着道,“师妹难道觉得不是如此么?” 吴熙瑶抬起头,看向悠悠蓝天:“先前他曾经数次问我是否在乎,我没有给他满意的答案,这也许就是他离开的原由吧!” 吴熙瑶三年的等待,就换来了一个这样的结果,与其这样,倒不如风俊不要再出现,这样至少还能留个念想,可如今,连这飘渺的念想都没了,吴熙瑶甚至可以听到,自己一颗心破碎开来的声音。 两个人在草地上待了好一阵,这才陆续叹着气,又朝紫霞峰走了回去。 整个一天,吴熙瑶都无精打采,食不甘味。 好容易熬到了晚上,吴熙瑶本想蒙起被子来,结结实实地睡一觉,可横睡竖睡,无论怎么折腾,就是睡不着。脑子里满满的,全是风俊的影子。 要是放在以前,吴熙瑶兴许会披衣起床,四处走走,但经过那次祭鼎事件之后,她胆子变得小了,也不敢贸然出去。 而此时,紫霞洞前厅的大门闯开着,外面风有些凉,月光躲到了云层后面,天地间昏暗一片。 紫霞洞外的山道上,晤真神人同一个紫衣神人正密谈着什么。虽说月色不甚明朗,但这两人的身影儿都犹自带着一抹淡淡的光辉。 晤真道:“她最近受了些伤,已然痊愈。” 紫衣神人道:“还是多看着她点,这一世,不要让她再如前世那般多舛。” 晤真道:“她当年的所作所为,好生令我倾佩!” “哎——” “一见到她,我就不由得想起忘川河中那朵凤眼蓝……两千年的艰辛磨砺与孤独等待,何其漫长!” “往事不可提!提起来,我这心就痛得紧!” “我又何尝不是呢?不提,不提……对了!她不曾喝过孟婆汤,虽说你强行把她的前世记忆封存,不过,她的记忆是否会随功力增长而慢慢浮出呢?” “这很难说。”顿了一下,晤真道,“每过五年,我就会暗地里给她服一颗丹药,依着目前的情势看,暂时不会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 “她学艺不成,连自己都保护不来,同样让人忧心,那丹药还是免了吧。” 似乎慎重考虑了一下,晤真颔首:“她年纪不小了,心理承受力也慢慢增强,不服丹药也许可行!” “哦,对了,魔君烨浔这几年没来找你了?”紫衣神人淡笑。 “想来在魔界平内乱去了吧,听说魔界又出了个自封的王,惹了些乱子。”晤真道。 “不来最好!免得每次她生辰都同你斗法淹水,看来他也是个情种,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 “听说他中了一种十分厉害的原始妖法,”晤真拂尘指了指自己的头,做了个动作,“这里有些不太清醒了。” “但他记得她生辰。” “嗯,她转世后,生辰依然没有变。只希望烨浔不要来纠缠。” 第011章 相同梦境 方丈山的盛夏时节,美得就似一副清丽的水墨画。 时间如白驹过际,不为谁停留。那只毛球样的青鸾如今逐渐长开了些,有了些尾羽,不过依然是个可爱的跑货,都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起飞。 吴熙瑶依稀记得,风俊曾经在那海湾说过,他可以等自己。而这个,也是她为风俊执着的最大理由。异族或者非异族,在不相见而相念的情况下,她又不去管那许多了。 每当想念风俊难以抑制之时,吴熙瑶就会用刺绣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渐渐地,刺绣又堆了约么有十来件,遂准备拿去山下的集市售卖。 见到月茹师姐,吴熙瑶道:“师姐,今日有空陪我去集市一趟吗?” 月茹有些为难:“这些时日都在下雨,就今天刚刚转晴,我得赶紧浣衣,不然连换洗衣物都没了。” 吴熙瑶笑笑,回头瞅见师弟陆黎,便把他拉了去。 集市上白日里人不多,一般要待得晚上,出工的收了工,干农活的干完了农活,用了晚饭,这才出来闲逛。 吴熙瑶与陆黎在集市一直等到华灯初上,这才将十几件刺绣物事悉数卖完。又寻了家饭馆,简单点了两个炒菜,几碟凉菜,吃了顿饭。 出得集市,抬头仰望,一枚毛月亮将将挂上梢头。 对面是大河堤岸,渔火在闪烁,更有歌声从水上漾开,再飘过来。似乎周围人头攒动,众人皆听歌女在弹琵琶唱歌。 两人将将走近那河岸堤坝,一卖花小姑娘从忽明忽暗的灯火中走来,捧着一大束紫薇,冲陆黎道:“哥哥,要买花吗?” 陆黎连连去怀里找银子,却给吴熙瑶一面摇头,一面拉住了手臂。 “这花还有个美丽的传说,就让我来说给哥哥姐姐听吧,”那卖花小姑娘说罢,便开始讲那个传说,“盘古真人开天辟地后,大地上猛兽横行,伤害人畜无数,于是,有位神人下到凡间,将那些猛兽一一锁进深山。为了监管猛兽,神人将自己的宝物化作紫薇花,留在深山出口和人间,给人间带来平安幸福。据说,当两个相爱之人在紫薇树下牵手走过,便可从彼此手心里看见天宫的模样。” “天宫的模样……”吴熙瑶漫不经心重复了一句,心里似乎如平静的古井落入了一片树叶,泛起些微波痕。 陆黎听了卖花小姑娘所言,眼里漾着星光,右手又慢慢探入怀中去了。 “陆黎,说了不买了,我现在没心情摆弄这个。”吴熙瑶当头浇了一瓢冷水,陆黎掏银子的动作一顿。 卖花小姑娘见陆黎终有些动心,于是又道:“紫薇花寓意很好哦,它代表沉迷的爱,而且也很好养,差不多都能用清水养上半年呢。” 陆黎听罢,也不管不顾吴熙瑶反对,又要去掏银子。吴熙瑶身手敏捷,急急从自己怀里掏了一锭银子,递到卖花小姑娘面前:“小妹妹,这个够买花钱了吧?” “够了够了。”卖花小姑娘将花往吴熙瑶怀中一塞,接过银子,在口里轻轻咬一下辨了真伪,就转过身,一蹦一跳地跑远。 “熙瑶,你不让我买,为何自己又买了?”陆黎疑惑不解地问。 吴熙瑶道:“你没听那小姑娘的言外之意吗,只有成双成对的有情人才与这花有缘的。” 实际上,吴熙瑶掏钱买这个,只是为了告诉陆黎,自己与他之间仅仅是朋友的关系。即便陆黎真买了,她也不能收。与其两个人尴尬,倒不如自己先行买下。 陆黎并不傻,此时,无言的他陷入了沉思。 吴熙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道:“陆黎,你先前不是说自己无父无母吗?而且你来拜师也多少年了,没见做过挣钱的事儿,你哪来的钱买花呢?” “事情还得从一年前说起,”陆黎回忆道,“一年前,有对长相富贵、华服加身的夫妇打我们村子路过,说是要寻一座桥,那桥名叫‘玉箫桥’,村里人都不知那深山中玉箫桥的所在,恰巧我几年前去过那儿,于是毛遂自荐,给他俩带了路,临别时,他俩赠我一个锦囊,说是遇到难处时方能打开。后来一次大雨过后,我的屋子垮了,我便打开那锦囊来看,不想刚一打开,那锦囊就变成了一个包袱,我一瞧,里头全是银叶子。” 吴熙瑶心里挺惊讶,问道:“那后来呢?” 陆黎道:“后来,我四处打听那两夫妇,想把银叶子还回去,可就是找不到,再后来,我的屋子漏雨,只得用一小部分银叶子买了个新木屋,其余的,就随身携带保存着。” 吴熙瑶“哦”了一声,脸上呈现出些许羡慕,和些许难以置信。将方才买的花捧在手里,她也不知该怎么办。这带回去吧,难免遭大伙的猜忌,不带回去吧,又委实浪费。 吴熙瑶就那样傻傻捧着花,和陆黎坐在堤坝上,看点点渔火在夜色中晕染河道,荡漾千年古波。 有那么一刻,吴熙瑶暗想:“如果此时,身边陪着的是风俊,那该有多好。” 风俊他现如今到底身在何处?他是否也在想念着自己,吴熙瑶越揣测心里越是没有底。 正出神间,从黑暗中跌跌撞撞走出一个醉汉,满身的酒味儿。两只手还各自握着半瓶酒。大概看到了吴熙瑶和陆黎,那醉汉深一脚浅一脚地,就晃过来了。 “美人,兄弟,你俩要不要同我喝一杯?”醉汉含含糊糊道。 陆黎许是方才被吴熙瑶拒绝收花而心情欠佳,正有意饮酒,一只手伸在半空,却又不敢贸然接那陌生醉汉的酒。 不知是否因太想念风俊,吴熙瑶突然觉得自己对喝酒也产生了些兴致。人言:酒杯在手,万事无忧嘛! 又听那醉汉道:“我家可是开酒馆的,街角那‘春风酒馆’就是我开的,你们尽管去那儿喝酒,不要钱!” “陆黎,磨蹭什么,想去就去吧,我陪你!”吴熙瑶说罢,站起身来。 陆黎又犹豫了:“熙瑶,姑娘家还是不要去了,你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咱们回方丈山去,免得师尊担忧。” “没事儿,我们就尝尝喝酒的味儿,听说喝酒可以解千千愁结,就体验一下这感觉啊。”心结加之好奇心驱使,吴熙瑶更加想去喝两杯了。 陆黎劝说无果,索性沆瀣一气。 两人跑那街角一瞧,果真有个“春风酒馆”。酒馆门前贴着副对联,上联书:春风十里;下联书:酒馆一间。横批处却是胡乱涂鸦了四个潦潦草字:酒中狂人。好家伙,一看这横批,就似醉酒之人的杰作。 馆中寻得一八仙桌,两人各自拉了把椅子坐下。 跑堂的小二依着陆黎所点抱着一坛子“杏花春”,帮着斟了两杯,吴熙瑶将酒杯端起尝了一小口,只觉那酒香气扑鼻,但入口时颇为酸辣,慢慢又转为甘甜。 吴熙瑶不过就喝了三、四杯,很快便有些醉了,只觉得头重脚轻,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吴熙瑶似乎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去处,那儿云遮雾笼,面前是个好大的湖,不知怎的,半边的湖水变成了赤色,翻滚呼啸着。 吴熙瑶正疑惑那湖水怪异的颜色,忽然,湖里飞出一把闪着红光的权杖,像是被一股巨大而无形的魔力操控着,径直超她的胸口刺来。一个看不清脸面的少女惊慌失措大喊:“娘娘,担心啊!” 少女说罢,猛扑上来,用自己身体挡在了吴熙瑶面前。 便在此时,湖里窜出一凶猛硕大的水麒麟,将少女驼在背上,又去挡那发光的权杖。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面前顿时化作一片火海。一男子声音自那火海传来:“下世若再相见,我依然选择守护你!” 话音落尽,那少女,那水麒麟,皆在火海中化为灰烬…… 吴熙瑶被吓醒了过来,酒劲一时间跑到九霄云外,隔窗瞧瞧天上那枚毛月亮的位置,还好此时并不算太晚。与陆黎抢着去结账,结果给那醉汉三下两下推了出来,那帐硬是没结成。 最后陆黎灵机一动,将吴熙瑶手里那束花丢给了醉汉,道:“此花就送您装点门面吧!免得拿回去也是难养。” 醉汉笑呵呵地收了花,转身进去了。 出得门,吴熙瑶笑说道:“如他这般经营法,估计会亏死去。” 陆黎道:“那倒不一定,生意之人,越是大方,人缘就越好,也就越能赚钱。” 陆黎有时总是这么睿智,让吴熙瑶不得不佩服。 两人沿街行了十来步路,在一个卖灯笼的摊子上买了两个灯笼,各自挑着,朝方丈山的方向赶去。 第10节 路上,吴熙瑶跟陆黎说起了自己方才那个梦,陆黎听罢,半晌没有动静。 走了好一阵,陆黎忽然在一条小桥边站住了脚步:“这不是我先前做过的梦么?难不成是你听说了,所以有所思,才有所梦吧。” 吴熙瑶回想了一下,道:“我确定没听你描述过此梦境!” “也是,我记得并未跟人提起过这事儿,这就奇了怪了,”陆黎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如此说来,我们算是又多了那么点缘份。” 吴熙瑶随口道:“缘份确实有很多种,父母缘份、兄弟姐妹缘份、师兄弟师兄妹缘份、朋友缘份、相识相知的缘分,等等,数也数不过来……” “你呀,就会跑题!”陆黎嘟囔道。 “嘿嘿。” 陆黎蓦然顿住脚步,回过身来,一手搭在吴熙瑶肩上,目光凝定吴熙瑶眼底:“熙瑶,你可以对我上心一次么?就一次!你会发现我其实优点挺多的。” 可能因为喝了酒的缘故,陆黎的脸有些酡红。他的手温本就高,如今搭在吴熙瑶肩上,令吴熙瑶感觉益发的烫。 “我……”吴熙瑶低头不语,灯笼光照着她一张脸,却显些许苍白。陆黎先前送花让她果断拒绝,这回又伤害一次,她也于心不忍。 陆黎未等到答案,将搭在吴熙瑶肩上的手抽离,轻轻转了身,道:“不急,来日方长,你可以慢慢考虑!” 那手离开,还带起一丝凉风,吴熙瑶肩上顿时一片冰凉。 两个人有一茬没一茬聊着,走了大概三柱香时间,也便到得了方丈山紫霞峰,紫霞峰的山门最近每日戌时最后一刻关闭,此时刚刚好欲关未关。 趁大师兄重岚还未现身,不必听他些许呱噪,两人立时进得门去,穿过广场,把灯笼吹灭,往角落里一扔,一溜烟似的各自奔向紫霞洞的寝处去了。 第012章 仙境列国 烈日炎炎,午膳过后,气温一下子窜得老高。 紫霞洞外的花圃中,几株芍药开得正艳。太阳白花花地炙烤着大地,知了的叫声也显得苍白无力,吴熙瑶没有午睡的习惯,于是顶着骄阳,来到一处僻静又临海的山崖上,除去方孔纱披肩和锦鞋,朝下方的海面纵身一跃。 自来到方丈山之后,吴熙瑶时不时在练习凫水,水性已是极好。此次本只想下到海中泡一回澡,凉爽一下。 吴熙瑶身形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水花四溅,可将将沉入水中不久,一个素白身影在水面一闪,快如风驰电掣,随即,吴熙瑶感觉一股大力将她拉离了水面。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喊道:“瑶儿,你要干什么?” 听出是风俊的声音,吴熙瑶心里一阵欣喜,但想想他的不辞而别,让自己受了冷落和伤害,吴熙瑶于是心生一计,立时屏住呼吸,只留一股真气在体内流转,准备吓唬一下风俊。 风俊的声音变得异常焦急:“瑶儿,你快醒醒,醒醒啊!” 说罢,风俊抱起吴熙瑶的腰,搁置在自己的膝上,使其背朝上、头下垂进行倒水。 眼见着没倒出水来,风俊又将吴熙瑶整个顺过来,把她的头搁置在自己的膝上。探了鼻息之后,风俊见吴熙瑶呼吸微弱,赶忙附身下去,准备口对口地渡气。 既然要吓唬风俊,吴熙瑶觉得一定要做得彻底,于是嘴唇闭得死死的,一动不动。 风俊毫无办法,吴熙瑶只觉得自己被他夹在腋下,眼皮让太阳照得一片红,耳边传来了呼呼的风声。 那风声响了一阵,吴熙瑶感觉自己似乎进入了另一个空间,那地方空气温润,阳光恰好,灵力比方丈山更盛,自己的身体也像是一下子轻盈了许多。 不久,风俊稍稍停下了脚步,吴熙瑶随着他身体猛地往下坠,最后落了地。空气中有股好闻的花香,一女子的声音道:“太子殿下,您回来了!” “嗯!快去玖弦宫弄张贵妃榻来!”风俊道。 “是!”两女子答罢,一阵风似的走远。 “太子殿下?”吴熙瑶有些吃惊,原来风俊还是个异族太子。她很想偷看一下,风俊的太子宫是个什么模样,但将将睁眼,风俊又唤了声:“瑶儿。” 未几,那两个侍女竟奇迹般地迅速折回,随即是家具物什被挪动的声音。 吴熙瑶赶忙一动不动,任风俊将自己放在贵妃榻上。 “殿下,她是个凡人?”一侍女在榻侧小声道。 “是的,半夏,她溺水了,给我拿药剂和器械来。”风俊说着,开始用手压按吴熙瑶的人中,随即又转向脚底的涌泉等穴位。 吴熙瑶很是怕酸,给他这么一按,立时格格笑着坐了起来。睁开眼一瞧,她发现面前站着三人,除了风俊,还有两个身穿同款同色服装的女子,也就是风俊的侍女。 “瑶儿,你没事了吧?”风俊问道。 吴熙瑶很想说,本来就没事,给你这么一按,反倒全身酸痛。不过还是没说出来,只道:“没事。” “真没事了?你下来走两步我看看!”风俊道。 吴熙瑶神气十足地跳下贵妃榻,在地上来回踱了几步。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全身湿漉漉的,衣裙紧紧裹在身上,曲线毕露,禁不住难为情地转过身去。 风俊笑了笑,别过脸吩咐左右侍女道:“半夏,冬萱,带瑶儿去沐浴更衣吧!” 吴熙瑶于是随两侍女去更衣。此时,她才注意到,自己正身处一个独立的院落。此院环境十分清幽,一栋坐北朝南的三层小楼,红瓦白墙,中间檐下悬一牌匾,题有“槐花阁”三字,四周围便是个白石围墙围着的偌大院子。 跟在两侍女身后,吴熙瑶进了那栋小楼。小楼中间一扇大门,进了门穿过一曲折回廊,左右标有会客厅、偏厅、茶水房、膳房、书房、药房和卧房等数间房,走了好一阵,这才来到浴室。 浴池另外由一面墙同一扇小门隔着,外头是衣柜鞋柜各种物事。 两侍女给浴池中放了水,撒了些玫瑰花瓣,让吴熙瑶稍候。 半夏在衣柜中翻了一阵,找出一套粉色绣着云锦的裙裳,双手捧着送到吴熙瑶面前:“瑶儿姑娘,您来得有点儿突然,我们没有准备,所以您先将就一下,穿我这套还未穿过的便服吧。” 吴熙瑶正欲伸手,冬萱也拿出一套藕色裙裳来:“瑶儿姑娘,我这也是崭新的,您看看是要我这套,还是半夏那套?” 吴熙瑶将两套比对了一下,略微想了想,接过冬萱这套藕色裙裳,转身进了里间的小门。还未脱衣,门外冬萱又道:“瑶儿姑娘,锦鞋给您放门外了,您出来便瞧见。” “欸,好!我自己来就是了!”吴熙瑶答罢,外面便传来两侍女很小声的对话,一个道:“这想必就是太子心心念念的那个姑娘了。” “可她是凡人,无法在仙界久居,他们怎能在一起呢!” “太子是个对感情认真又执着的人,谁也改变不了。” “唉——” 声音消失后,接着传来一阵朝外走远的脚步声和轻微的关门声。 吴熙瑶也不知她俩是不是故意说这番话给自己听,听过之后,心里委实不太好受。 她摇摇头,缓缓除去身上湿漉漉的衣物,下到浴池中,在水汽升腾的花瓣间躺了下去。闭上眼,吴熙瑶心里满是疑问:“风俊到底是哪一国的太子?瞧着这里的种种情形,也不似妖魔鬼怪那般可怕。” 转而又想:“自古皇宫都规矩甚多,我一毫无身份地位的凡人,在这儿本就无依无靠,加之修为不济,想来也是难以混下去,更别说风俊的父母会如何难为我了。” 如此想着,吴熙瑶计划沐浴更衣完便让风俊送她回去。可久别重逢,就这么急匆匆地又要分离,吴熙瑶亦有些不舍。 思来想去,这般那般,吴熙瑶沐浴便花费了好长一段时间。 吴熙瑶出得水已渐凉的浴池,随手从架子上取了块长大的汗巾,擦擦干,穿戴整齐,推门出来换了鞋,就原路返回,走到了院子里。 院子共有两扇大门——南门与北门。北门稍宽,估计直通主宫,南门则通往外界。院中绿树成行,其间有些明艳的花草。最为打眼的,是小楼对面那棵千年古槐。这“槐花阁”想来也是由此而得名。 古槐正处于花期,满树繁花,一串串嫩黄嫩黄的花儿挂在梢头,带着露珠儿,在风中微微摆动。 风俊一袭白色锦衣,正坐在槐花树下的石凳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药典,低眉甚认真地翻看着。 他身侧的石桌中央搁置着一个小炉子,炉子上有个银茶壶,呼呼冒着热气,一股茶香不知不觉混入了原先的槐花清香之中。 见到吴熙瑶过来,风俊缓缓起身,阳光透过槐树的枝叶斜照在他那张俊逸的脸上,美得真是无可方物,而他却不以为意。 “瑶儿,坐这儿来!”风俊一指身旁空着的石凳。 吴熙瑶走过去,依言坐下。 “这衣裳你穿着还喜欢吗?”风俊问。 “还好吧。” “我方才叫主衣局给你重新定制了几套,两套是粉紫色长裙,一套浅碧色套件,只是依着你平素的喜好来的,也没问过你,不好意思了。” “这两个颜色都还不错,”吴熙瑶思量了一下,“只是,定制衣裳得量尺寸吧?我现在是否要去主衣局走一趟?” 风俊嘿嘿一笑:“我已目测。” 吴熙瑶老脸一红,低了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风俊淡笑,素手伸出,将壶盖打开查看了一番,又将炉火调小些,遂道:“茶还未煮好,瑶儿要再等等!” “没事儿。”吴熙瑶闻了闻茶的香味,道,“这是绿茶吧?” “对,夏季饮绿茶,挺符合养生之法。” 吴熙瑶心道:“喝个茶都这般讲究,让人好不拘谨,看来我还是速速离开的好。” 风俊见吴熙瑶不语,就继续低头去看医典。 是时,院子里很静,能清晰听得见槐花落地的声音。 一会儿,水烧开了,侍女半夏也刚好过来了,她将炉火熄灭,用水晶杯沏了两杯茶,一杯搁风俊面前,一杯搁吴熙瑶面前:“太子殿下;瑶儿姑娘,请用茶!” 吴熙瑶轻轻颔首。 朝四周又瞅了一圈,吴熙瑶疑惑地问:“风俊,你作为太子,理应住太子宫吧,怎得住在这么个离大殿偏远、独门独户的院子里呢?” 风俊道:“我自小不喜热闹,不爱歌舞丝竹杂乱纷飞的场面,也不喜身边跟随的侍女太多,父君当初册立太子之时,也曾将我赐住东青宫,但都过去了好些年,我还一次都没去东青宫住过呢!” “原来如此。”吴熙瑶又试探着问,“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哪一国的太子吗?” “风之国。”风俊道。 “……”吴熙瑶眼中写满了问号。 风俊不疾不徐道:“瑶儿,你现在所处位置便是光尘界的风之国,光尘界是同凡人界平行的一个世界,与凡人界有一些隐秘通道相接连。通俗来讲,光尘界就是仙界的一个主要空间。凡人只有通过修炼飞升成仙才能久居于此。不过,凡人在做梦的时候经常可以窥探一下光尘界的边缘地带。光尘界本有七个国家,光之国、风之国、金之国、木之国、水之国、火之国与土之国,其中光之国和金之国最为强大。” “一万年前,光之国与金之国为争夺光尘界霸主王国的地位,进行了长达三百年的恶战,最后两国各种族消耗殆尽。从此,光尘界就剩下风之国、木之国、水之国、火之国与土之国五个国家,以及一些外来的小仙小妖等。我们把远古凤族的后代、鹤族、神鸟族等各种有羽翅、栖息在森林树木间的种族划到木之国;把龙族、鲛族、龟族等划到水之国;把火麒麟、火狐以及能操控火的鬼族仙族划到火之国;把蛇、鼠和各类住山洞地道的地仙地妖划到土之国,像蛇国与青丘狐国此类自立小国也都属土之国。其余分类不明显的,皆划到风之国。而我,便是这风之国的一员。” 吴熙瑶听得迷迷糊糊,都不知说什么好。先前在她看来,能上方丈仙山拜师学艺已是神奇得不得了的事情了。 “那你是风之国的太子?”吴熙瑶道。 风俊点点头:“嗯。” “太子殿下,你这个假大夫,医术倒也不赖嘛。”便在此时,肚里一不小心传来一长声“咕噜噜”的轻响,令吴熙瑶好不尴尬。 风俊连连体贴问道:“瑶儿你饿了吧,我让厨娘给你去弄些好吃的。瑶儿想吃什么?” 吴熙瑶甚感激地笑笑,道:“弄些点心和粥吧!” 风俊转身,留下一个楚楚临风的白色背影。刹那间,吴熙瑶脑子里翻翻滚滚闪现出多个画面,全是有关那个背影,仿佛历经了遥远的时空,那背影早已在她眼前出现过。 这厢吴熙瑶还未清醒,风俊便御风折了回来:“我已给厨子们吩咐下去,弄了些小菜点心和清汤,还有粥。” “谢谢你!太子殿下”吴熙瑶调笑道。 风俊甚认真道:“瑶儿,不许如此称呼我。” 第11节 第013章 做茧重生 烈日炎炎,午膳过后,气温一下子窜得老高。 紫霞洞外的花圃中,几株芍药开得正艳。太阳白花花地炙烤着大地,知了的叫声也显得苍白无力,吴熙瑶没有午睡的习惯,于是顶着骄阳,来到一处僻静又临海的山崖上,除去方孔纱披肩和锦鞋,朝下方的海面纵身一跃。 自来到方丈山之后,吴熙瑶时不时在练习凫水,水性已是极好。此次本只想下到海中泡一回澡,凉爽一下。 吴熙瑶身形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水花四溅,可将将沉入水中不久,一个素白身影在水面一闪,快如风驰电掣,随即,吴熙瑶感觉一股大力将她拉离了水面。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喊道:“瑶儿,你要干什么?” 听出是风俊的声音,吴熙瑶心里一阵欣喜,但想想他的不辞而别,让自己受了冷落和伤害,吴熙瑶于是心生一计,立时屏住呼吸,只留一股真气在体内流转,准备吓唬一下风俊。 风俊的声音变得异常焦急:“瑶儿,你快醒醒,醒醒啊!” 说罢,风俊抱起吴熙瑶的腰,搁置在自己的膝上,使其背朝上、头下垂进行倒水。 眼见着没倒出水来,风俊又将吴熙瑶整个顺过来,把她的头搁置在自己的膝上。探了鼻息之后,风俊见吴熙瑶呼吸微弱,赶忙附身下去,准备口对口地渡气。 既然要吓唬风俊,吴熙瑶觉得一定要做得彻底,于是嘴唇闭得死死的,一动不动。 风俊毫无办法,吴熙瑶只觉得自己被他夹在腋下,眼皮让太阳照得一片红,耳边传来了呼呼的风声。 那风声响了一阵,吴熙瑶感觉自己似乎进入了另一个空间,那地方空气温润,阳光恰好,灵力比方丈山更盛,自己的身体也像是一下子轻盈了许多。 不久,风俊稍稍停下了脚步,吴熙瑶随着他身体猛地往下坠,最后落了地。空气中有股好闻的花香,一女子的声音道:“太子殿下,您回来了!” “嗯!快去玖弦宫弄张贵妃榻来!”风俊道。 “是!”两女子答罢,一阵风似的走远。 “太子殿下?”吴熙瑶有些吃惊,原来风俊还是个异族太子。她很想偷看一下,风俊的太子宫是个什么模样,但将将睁眼,风俊又唤了声:“瑶儿。” 未几,那两个侍女竟奇迹般地迅速折回,随即是家具物什被挪动的声音。 吴熙瑶赶忙一动不动,任风俊将自己放在贵妃榻上。 “殿下,她是个凡人?”一侍女在榻侧小声道。 “是的,半夏,她溺水了,给我拿药剂和器械来。”风俊说着,开始用手压按吴熙瑶的人中,随即又转向脚底的涌泉等穴位。 吴熙瑶很是怕酸,给他这么一按,立时格格笑着坐了起来。睁开眼一瞧,她发现面前站着三人,除了风俊,还有两个身穿同款同色服装的女子,也就是风俊的侍女。 “瑶儿,你没事了吧?”风俊问道。 吴熙瑶很想说,本来就没事,给你这么一按,反倒全身酸痛。不过还是没说出来,只道:“没事。” “真没事了?你下来走两步我看看!”风俊道。 吴熙瑶神气十足地跳下贵妃榻,在地上来回踱了几步。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全身湿漉漉的,衣裙紧紧裹在身上,曲线毕露,禁不住难为情地转过身去。 风俊笑了笑,别过脸吩咐左右侍女道:“半夏,冬萱,带瑶儿去沐浴更衣吧!” 吴熙瑶于是随两侍女去更衣。此时,她才注意到,自己正身处一个独立的院落。此院环境十分清幽,一栋坐北朝南的三层小楼,红瓦白墙,中间檐下悬一牌匾,题有“槐花阁”三字,四周围便是个白石围墙围着的偌大院子。 跟在两侍女身后,吴熙瑶进了那栋小楼。小楼中间一扇大门,进了门穿过一曲折回廊,左右标有会客厅、偏厅、茶水房、膳房、书房、药房和卧房等数间房,走了好一阵,这才来到浴室。 浴池另外由一面墙同一扇小门隔着,外头是衣柜鞋柜各种物事。 两侍女给浴池中放了水,撒了些玫瑰花瓣,让吴熙瑶稍候。 半夏在衣柜中翻了一阵,找出一套粉色绣着云锦的裙裳,双手捧着送到吴熙瑶面前:“瑶儿姑娘,您来得有点儿突然,我们没有准备,所以您先将就一下,穿我这套还未穿过的便服吧。” 吴熙瑶正欲伸手,冬萱也拿出一套藕色裙裳来:“瑶儿姑娘,我这也是崭新的,您看看是要我这套,还是半夏那套?” 吴熙瑶将两套比对了一下,略微想了想,接过冬萱这套藕色裙裳,转身进了里间的小门。还未脱衣,门外冬萱又道:“瑶儿姑娘,锦鞋给您放门外了,您出来便瞧见。” “欸,好!我自己来就是了!”吴熙瑶答罢,外面便传来两侍女很小声的对话,一个道:“这想必就是太子心心念念的那个姑娘了。” “可她是凡人,无法在仙界久居,他们怎能在一起呢!” “太子是个对感情认真又执着的人,谁也改变不了。” “唉——” 声音消失后,接着传来一阵朝外走远的脚步声和轻微的关门声。 吴熙瑶也不知她俩是不是故意说这番话给自己听,听过之后,心里委实不太好受。 她摇摇头,缓缓除去身上湿漉漉的衣物,下到浴池中,在水汽升腾的花瓣间躺了下去。闭上眼,吴熙瑶心里满是疑问:“风俊到底是哪一国的太子?瞧着这里的种种情形,也不似妖魔鬼怪那般可怕。” 转而又想:“自古皇宫都规矩甚多,我一毫无身份地位的凡人,在这儿本就无依无靠,加之修为不济,想来也是难以混下去,更别说风俊的父母会如何难为我了。” 如此想着,吴熙瑶计划沐浴更衣完便让风俊送她回去。可久别重逢,就这么急匆匆地又要分离,吴熙瑶亦有些不舍。 思来想去,这般那般,吴熙瑶沐浴便花费了好长一段时间。 吴熙瑶出得水已渐凉的浴池,随手从架子上取了块长大的汗巾,擦擦干,穿戴整齐,推门出来换了鞋,就原路返回,走到了院子里。 院子共有两扇大门——南门与北门。北门稍宽,估计直通主宫,南门则通往外界。院中绿树成行,其间有些明艳的花草。最为打眼的,是小楼对面那棵千年古槐。这“槐花阁”想来也是由此而得名。 古槐正处于花期,满树繁花,一串串嫩黄嫩黄的花儿挂在梢头,带着露珠儿,在风中微微摆动。 风俊一袭白色锦衣,正坐在槐花树下的石凳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药典,低眉甚认真地翻看着。 他身侧的石桌中央搁置着一个小炉子,炉子上有个银茶壶,呼呼冒着热气,一股茶香不知不觉混入了原先的槐花清香之中。 见到吴熙瑶过来,风俊缓缓起身,阳光透过槐树的枝叶斜照在他那张俊逸的脸上,美得真是无可方物,而他却不以为意。 “瑶儿,坐这儿来!”风俊一指身旁空着的石凳。 吴熙瑶走过去,依言坐下。 “这衣裳你穿着还喜欢吗?”风俊问。 “还好吧。” “我方才叫主衣局给你重新定制了几套,两套是粉紫色长裙,一套浅碧色套件,只是依着你平素的喜好来的,也没问过你,不好意思了。” “这两个颜色都还不错,”吴熙瑶思量了一下,“只是,定制衣裳得量尺寸吧?我现在是否要去主衣局走一趟?” 风俊嘿嘿一笑:“我已目测。” 吴熙瑶老脸一红,低了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风俊淡笑,素手伸出,将壶盖打开查看了一番,又将炉火调小些,遂道:“茶还未煮好,瑶儿要再等等!” “没事儿。”吴熙瑶闻了闻茶的香味,道,“这是绿茶吧?” “对,夏季饮绿茶,挺符合养生之法。” 吴熙瑶心道:“喝个茶都这般讲究,让人好不拘谨,看来我还是速速离开的好。” 风俊见吴熙瑶不语,就继续低头去看医典。 是时,院子里很静,能清晰听得见槐花落地的声音。 一会儿,水烧开了,侍女半夏也刚好过来了,她将炉火熄灭,用水晶杯沏了两杯茶,一杯搁风俊面前,一杯搁吴熙瑶面前:“太子殿下;瑶儿姑娘,请用茶!” 吴熙瑶轻轻颔首。 朝四周又瞅了一圈,吴熙瑶疑惑地问:“风俊,你作为太子,理应住太子宫吧,怎得住在这么个离大殿偏远、独门独户的院子里呢?” 风俊道:“我自小不喜热闹,不爱歌舞丝竹杂乱纷飞的场面,也不喜身边跟随的侍女太多,父君当初册立太子之时,也曾将我赐住东青宫,但都过去了好些年,我还一次都没去东青宫住过呢!” “原来如此。”吴熙瑶又试探着问,“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哪一国的太子吗?” “风之国。”风俊道。 “……”吴熙瑶眼中写满了问号。 风俊不疾不徐道:“瑶儿,你现在所处位置便是光尘界的风之国,光尘界是同凡人界平行的一个世界,与凡人界有一些隐秘通道相接连。通俗来讲,光尘界就是仙界的一个主要空间。凡人只有通过修炼飞升成仙才能久居于此。不过,凡人在做梦的时候经常可以窥探一下光尘界的边缘地带。光尘界本有七个国家,光之国、风之国、金之国、木之国、水之国、火之国与土之国,其中光之国和金之国最为强大。” “一万年前,光之国与金之国为争夺光尘界霸主王国的地位,进行了长达三百年的恶战,最后两国各种族消耗殆尽。从此,光尘界就剩下风之国、木之国、水之国、火之国与土之国五个国家,以及一些外来的小仙小妖等。我们把远古凤族的后代、鹤族、神鸟族等各种有羽翅、栖息在森林树木间的种族划到木之国;把龙族、鲛族、龟族等划到水之国;把火麒麟、火狐以及能操控火的鬼族仙族划到火之国;把蛇、鼠和各类住山洞地道的地仙地妖划到土之国,像蛇国与青丘狐国此类自立小国也都属土之国。其余分类不明显的,皆划到风之国。而我,便是这风之国的一员。” 吴熙瑶听得迷迷糊糊,都不知说什么好。先前在她看来,能上方丈仙山拜师学艺已是神奇得不得了的事情了。 “那你是风之国的太子?”吴熙瑶道。 风俊点点头:“嗯。” “太子殿下,你这个假大夫,医术倒也不赖嘛。”便在此时,肚里一不小心传来一长声“咕噜噜”的轻响,令吴熙瑶好不尴尬。 风俊连连体贴问道:“瑶儿你饿了吧,我让厨娘给你去弄些好吃的。瑶儿想吃什么?” 吴熙瑶甚感激地笑笑,道:“弄些点心和粥吧!” 风俊转身,留下一个楚楚临风的白色背影。刹那间,吴熙瑶脑子里翻翻滚滚闪现出多个画面,全是有关那个背影,仿佛历经了遥远的时空,那背影早已在她眼前出现过。 这厢吴熙瑶还未清醒,风俊便御风折了回来:“我已给厨子们吩咐下去,弄了些小菜点心和清汤,还有粥。” “谢谢你!太子殿下”吴熙瑶调笑道。 风俊甚认真道:“瑶儿,不许如此称呼我。” 第014章 鲛人一族 吴熙瑶暗想,任自己如何全力以赴再全力以赴,五年之后,只要那散功的怪病再行复发,她就会功亏一篑。 实际上,她并不知晓,晤真为了彻底封存她的前世记忆,每过五年便暗地里给她服了一种丹药。而自那日晤真与紫衣神人交谈后,那丹药不会再出现,她的“怪病”也便随之消失。 吴熙瑶摒除杂念又奋力修炼了两年,许是急于求成,她对自己的表现愈来愈无法忍受了。大家都在进步,唯有她不进而退。 但越是急于求成,就越难以成器。如此循环,吴熙瑶的表现亦是每况日下。 这日,大师兄公然对吴熙瑶道:“七师妹,人道是:‘笨鸟先飞’,但还有许多笨鸟最后给鹰吃掉,抑或自投猎网,也有在水中照镜子淹死的,希望你做前者,不要做后者。” 犯花痴的云萍师姐这几日不知怎的惹到了万人迷悬帆上仙,给悬帆上仙责备了几句,是以把气转移到了吴熙瑶身上,添油加醋一把:“谁说师妹是鸟,我觉得师妹更像是丑小鸭嘛。” 天气本就热,再带着些许恼火,吴熙瑶更觉燥热了。 “你们厉害,咋不上天去啊!”言罢,吴熙瑶冷哼一声,掉头便跑。 吴熙瑶只顾满心委屈地低着头往前跑,斜刺里忽然劲风骤起,衣袂飘飞,她眼前一花,两条人影已拦住了去路。 抬眼凝望,吴熙瑶见面前是个身高八尺半;右脸戴着半边红铜面具的男子。此人身披灰底满绣黑色花纹的长袍,一双暗红眸子古井无波,一头深咖色长发给松松垮垮绑了一下,轮廓硬朗,威武霸气。 面具男子身后那人面蒙黑纱,朦胧可判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项上悬有一块椭圆球形的水晶镜。 此二人身上有种奇异的气息,想来并非仙界中人,吴熙瑶觉得自己此时危险性很大,是以十分谨慎。 老者目放精光,将吴熙瑶打量一番,又催动那水晶镜,投射出三道光束,扫过吴熙瑶周身,最后对面具男子高大的背影道:“王上,这姑娘便是您的克星!” 第12节 光束扫过的时候,吴熙瑶反射性躲闪到一边,凝眉不悦地望向面前二人。 面具男子回望一眼老者,又看了看嗔怒的吴熙瑶,没有动静。 老者又道:“前世,她的死令王上坠入魔道,今世却恰好相反,她的生会给王上带着灾难,王上若不杀了她,便是同自己过不去!” 面具男子又看了吴熙瑶两眼,心里似是疑惑不定。 “王上,您快动手吧!不杀了她,后患无穷!” 见面具男子依然没有动,老者又跃跃欲试道:“吾等找了这么久,今日才得找着她,王上若是懒得动手,便让属下代劳,如何?” “且慢!”面具男子终以沉闷的声音开口道,“本王若想取她性命,自然唾手可得,只是,在本王未弄清整件事情来龙去脉之前,本王还不想轻易了结她。” 老者再行劝道:“王上,待得弄清楚,也便迟了!” 吴熙瑶耐着性子听了这一阵,此时道:“阁下,你到底要不要杀我啊?杀请尽快!不杀我有事先行一步了!” 见那二人正僵持不下,吴熙瑶袖子一拂,大踏步离开。 回头望望,那两人竟也没有追上来。 天气确实热得厉害,再加之方才的一惊一诧,吴熙瑶背上出了好些香汗,浸湿衣裳。她准备冲个澡,便来到平素入海冲凉那悬崖处,同往常一样,除去锦鞋,反身作了个花式,随性跳了下去。 身体落到海面,激起飞溅的浪花,吴熙瑶脑海的灵光也如这浪花一样,瞬时间被激起。 她琢磨:“既然我水性好,如果身体一直笔直地往下沉,又会怎样?” “海底下到底有些什么?” “如果遇险,风俊会不会马上出现呢?” 七七八八想了一些,吴熙瑶的身体也慢慢随着想法而沉入海中。 更深,更深…… 这其中的过程,像是经历了一辈子。 不知沉了多久,吴熙瑶的身体被一层水草包围,软软的,搔在脸上有些痒痒。 事实证明,风俊此时并不在。 至于其它两个问题,吴熙瑶还没有答案。 却在此时,耳边一个声音高叫道:“六公主!是六公主回来了吗?” “真的啊,六妹,你是怎么回来的?” “你不是在紫霞峰学道么?父王有交代,谁也不许打扰!” 吴熙瑶揉了揉眼睛,不相信那声声“六公主”、“六妹”是在称呼她自己。但周围确实围了好些人,正在同自己说话。 一穿着宝蓝色锦衣、样貌俊秀的公子走上前来,对吴熙瑶道:“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表哥熙睿呀!”熙睿说罢,挽起吴熙瑶左手的衣袖,朝手臂上瞅了一眼,指着内侧那个朱砂痣道:“没错啊,你是熙瑶。” “表哥,你怎么住在这儿?”吴熙瑶抚着眉心,不明所以。 “我一直就住这碧波海的啊。”顿了一下,熙睿又道,“实际上,我并非你表哥,而是你五哥,第五个亲哥!” “五哥?”吴熙瑶更疑惑了。 “嗯,”熙睿颔首,“你是我六妹。” “我……真的是你六妹?”吴熙瑶娥眉不展。 “算了,多说无益,你同我去大殿见父王吧!”熙睿说罢,便拉了吴熙瑶朝一旁光彩夺目的珊瑚宫走去。 吴熙瑶这才注意到,自己眼下像是落到了海底一宫殿的后花园中。此处长满了白色睡莲和凤眼蓝,一大片一大片地在水中蔓延开去。 珊瑚宫,远看一片晶莹,走近看,殿前八根巨大的水晶大圆柱,撑起一片色彩眩目的硕大屋顶,中间二根圆柱间隔稍宽,对着一扇琉璃大门。 琉璃门敞开着,门前八个带刀侍卫,笔挺挺地站着。吴熙瑶随熙睿进了那门,眼前是个璀璨可观的大殿,殿上两硕大宝座,上坐有一胸宽肩阔的中年男子,一旁还坐着一姿色尚佳、锦衣华服的女子,瞧不出年纪。 熙睿拉着吴熙瑶径直走到宝座近处,屈膝跪倒。 瞬时间,座上那对男女皆是一惊。女子同宝座上的男子对望一眼,男子点点头,眼中有波光划过,女子走下来,柔声道:“起身!” 吴熙瑶仔细一瞧,这不正是自己在水患中消失的父母么?居然摇身一变,成了这宫中的主人? “娘,真的是您么?”吴熙瑶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好疼!不是做梦! “熙瑶,你自己回来的?” “是的母后!”熙睿替吴熙瑶答道,“六妹潜水回来的。” 熙睿和吴熙瑶缓缓起身,女子抓住吴熙瑶臂膀道:“熙瑶,你不是在晤真神人那里清修么?还未修成,怎的就回来了?” 吴熙瑶本就迷糊得紧,再给这么一问,就更是摸不着北了,良久,不答反问:“我真是……此处的六公主?您是我母后?” “对啊!”答案充满欣喜又肯定的语气。 吴熙瑶茫然地耸耸肩,问:“母后,我们这是水之国么?属什么种族?” 女子笑道:“你父王是水之国的鲛王,至于我嘛,我本是个凡人,修仙后才可长期在水下生活!”说罢,女子将吴熙瑶一把搂在怀里,接着道,“你知道吗?在你们六兄妹中,你的体质最接近凡人,未成年之前无法在水里生活,成年之后若要久居海下,也得修仙才成,是以爹娘当年才带着你去了陆地。” 宝座上的鲛王不知何时也站到了吴熙瑶的旁侧,对她道:“小六,你师尊没同你道明你的身世么?”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 “好吧,现在晓得也不迟,还有,你父王我真名青云,你母后真名念淑。你也不姓吴,你的名字就是熙瑶,‘熙’是你们这一辈的备份字。” 念淑又道:“为了不打扰你静修,这些年来,父王同母后也只是偶尔偷偷来看你,没同你打照面,你可别怨父王母后啊!” 听青云、念淑还有熙睿解说好一阵,熙瑶才明白了个大概。 原来,在东海之上,靠西岸这近似一半的水域,仙界称之为“碧波海”,是鲛族人的地盘。碧波海以西是风之国,西南则是人界。熙瑶是鲛王青云与鲛后念淑最小的孩子,上头还有五个哥哥。她也曾被水之国的龙帝亲封为“慧珠公主”。 念淑让侍女们给熙瑶换了一套米白的公主衣裙,此衣裙为鲛人族独产的鲛绡纱织就,遇水不湿。 熙瑶随五哥熙睿并肩走过长廊,准备去宫外转悠。将将行至长廊尽头,一着翠绿侍女装的姑娘自身后操着碎步小跑过来,朝着熙睿与熙瑶的背影施一礼,道:“五皇子;六公主,午膳时间到了,二位主子还是请回吧!” 熙睿缓缓转身:“碧柳,你先回去,我们再待会儿,很快就来!” 是时,珊瑚宫膳房内,一张长方形的紫檀木桌上,林林总总摆满了各类飞禽走兽点心佳肴,花花绿绿好不丰盛。 第015章 不解风情 桌旁围坐有六人。 坐在上首的是鲛王青云,青云身侧是鲛后念淑,其余则是四位王子。 六人正聊着、用着膳,却听门口处传来一声侍女清朗的问好声:“叩见五王子、六公主!” 一听到“六公主”三个字,在座四位王子皆是一惊,齐齐回过头去,看着那个身影出现在门口,都异口同声喊道:“六妹——” “嗯。”随着这声简短的答话,熙瑶随五哥熙睿跨步进了膳房,悄然坐在了熙睿的右手边。 跟熙睿另一方挨着的四王子熙瑜问道:“五弟,今日没去昆仑丘你师父那儿么?” 熙睿道:“凯王这两日有要事离开了,我就偷两日闲,刚好碰到六妹回来了,也是好巧呵!” 大王子熙沅道:“想当年,六妹最喜欢粘着你这个‘表哥’了。” 四王子熙瑜道:“还不是因为他长得俊点儿,又会哄人开心!” 熙沅道:“看来咱六妹将来找夫君,也会是五弟这一类型的。” 熙瑜道:“不错啊,挺般配。” 见几个哥哥调侃自己,熙瑶眉头微蹙,不知该如何作答,心里想着风俊,抬手默默拿起一双玉筷,夹了个点心,正欲将点心往嘴里送,却听上头鲛后道:“小六,还想回晤真神人那儿去吗?” 熙瑶拿筷子的手在空中一顿,想了一想,微微抬首:“不是还未修成么?那孩儿还是继续吧。” “也好,凡事不得半途而废,小六不愧为珊瑚宫的公主!”顿了一下,鲛后又道,“小六既然回来了,就在宫里休息几日,我让人上紫霞峰给晤真神人捎个信儿。” 熙瑶点点头,便低头用膳。 隔了好一会,鲛王道:“小六,你在那儿可学到了些什么么?晤真神人修为挺高深,以往教出的弟子都还不错的。” “这……”熙瑶搁下玉筷,看了看鲛王,又看了鲛后一眼,遂收回目光,垂下眼睑道,“父王,母后,孩儿……孩儿惭愧!” 鲛王面色凝重地瞅了一眼熙瑶,没再多言。 熙瑶琢磨着,既然她自己也是仙界之人,看来同风俊在一起估计不成问题了。她满怀心思地用了膳,又跟随五哥熙睿缓步出了膳房。 是时,迎面走来了虾将步泽家的大女儿珺玥和她的婢女,见到熙睿与熙瑶,两人立时让到路边,施礼道:“叩见五王子,六公主——” 熙睿与熙瑶略一点头,便朝前走去。 熙瑶走在后头,耳边只听那婢女对珺玥道:“咱们五王子近来是愈发有风采了!” “是啊,”珺玥痴痴道,“在这水之国,有谁能比他姿容更盛?” 婢女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我听说,风之国还有一位公子比五王子更具□□,他为仙低调,无事很少出来走动的。” “那可真是难得了……” 那主仆二人后来还说了些什么,熙瑶走得远了,也没听清楚。不过,熙瑶隐约觉得,她们说的那风之国的公子,就是风俊。 走出膳房边上这条小道,便是个绵延数十里的大莲池。是时白莲盛开,一朵朵,一串串,似夜明珠洒落在碧玉地毯上。 兄妹二人停下脚步,靠在朱漆栏杆边,熙瑶道:“五哥,你认得风之国的太子吗?” 熙睿全身不自然地抖了一抖,半晌才道:“认得啊,怎么啦?难道六妹也认识他?” “嗯。”熙瑶点点头,又道,“五哥,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熙睿立时脸色变了:“他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怎么会啊?”熙瑶想得到证实,“五哥说的可是风俊?” “不是他还有谁啊!”熙睿正色道。 “哦?” 熙睿目光凝定,一直望到熙瑶眼底:“六妹,你不会是瞧上他了吧?” 熙瑶头一低:“哪有啊!” “最好没有!”熙睿蹙眉,“若不然,麻烦就来了。” 在珊瑚宫,熙瑶有一套自己的卧房,因着侍女时常打扫,里头保持着干净整齐。一张水沉木的大床也是又大又软。 不过,一想起五哥白日里说风俊的那番话,熙瑶真是辗转难眠。先前还以为他们只是仙凡有别不能在一起,可如今才发现,即便自己是这仙界之人,也依然无法同风俊在一起。 第13节 她披衣起身,出得宫门,漫步来到莲池边。 莲叶儿挨挨挤挤,莹白花骨朵披着月光,梦幻般令人着迷。熙瑶脑海忽然涌上一首应景的歌来,遂随口轻唱道: “云袖轻舞,金井栏边, 任夕霞染红这方天。 孤寂深锁宫殿, 铜镜映照着谁的容颜? 转辗反侧难成眠。 莲花开,灿烂笑脸忽现, 剪一段芬芳做便笺。 心事深藏心间, 谁也瞧不见! 君之面,隐于那云海深处如誓言……” 唱罢,熙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六公主,六公主。”忽然,一个似曾相识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熙瑶疯长蔓延的思绪。 熙瑶四下里找寻那声音来源,却半个人影也寻不见。 “你在哪呀?”熙瑶问道。 “在你脚下,在水里呢!” 熙瑶低下头,细细在莲叶下寻找,终于看到了一只老龟将头伸出水面。只是,他声音为何如此熟悉? “你是谁呀?”熙瑶问。 那老龟慢慢游过来,攀住莲池边的栏杆朝上爬,可四条短腿扒拉半晌,依然没有成功着陆。熙瑶连忙帮了一把,将其拉到岸上。老龟摇身一变,变成了当年张大爷的模样。 “原来是您老呀?您老也是这水族人?”熙瑶惊了一惊。 张大爷微微笑道:“其实,我是你父王部下一员龟将,当年跟随他去吕四镇,明面上在同鲛人做买卖,实则除了通风报信,还暗地里保护他。” “原来如此!”最近新奇事物一桩桩一件件接踵而至,熙瑶也开始变得镇定了些。初回宫中,对于张大爷这个老相识,她觉得格外亲切,一把扑上前去,“张大爷,能在此见到您真是太开心了!” 张大爷差点给吓着,缓了口气,这才摸着熙瑶的头道:“你都平平安安长这么大了,我也挺开心。” “嗯。”熙瑶听话地点点头。 “六公主,得知你最近过得好,老龟我放心了。担心你父王宫里还有吩咐,我这就走了!”说罢,张大爷一阵风飘远。 依着栏杆又静默了一阵,五哥熙睿翩翩而来。 “六妹,还不睡么?”熙睿道。 熙瑶欲盖弥彰:“我初回珊瑚宫,还有些不习惯,这么早睡不着。” “我就晓得你没这么快适应水下环境,本来都要睡了,又顾忌到你,就又起来了,果然瞧见你在这里发呆。” 熙瑶娇笑:“表……五哥,你对我真好!” “那是自然,你可是我唯一的妹妹。”顿了一下,熙睿又道,“你好容易回来一趟,不如明日我带你去个有意思的地方走走瞧瞧吧!” 熙瑶有了些兴致:“什么地方?” 熙睿搔搔头:“我也还未想好,就这么一说,到时再看,你今日就早些回去睡吧。” 熙睿话音刚落,但见两女子摇曳生姿自道上走来,尚未走近,尖细棉柔的声音传了来:“不还早着么?五王子这么催着公主去睡可不太好罢?” 来人是虾将步泽的女儿珺玥同婢女,方才便是珺玥在说话。 “珺玥,你来了?”熙睿打了个招呼。 珺玥格格一笑:“如此花好月圆夜,又有五王子在这儿,小女来看看风景凑凑人气,也是极好的!” 自从五年前的一个月夜,熙睿在莲池洗澡时不小心被珺玥看到,珺玥便对他存了那么一点点心思,只可惜熙睿却毫不知情。 见熙睿不吱声,熙瑶赶忙打圆场:“五哥,人家这是把你当风景,赞美你呢!” “哦,是吗?”熙睿淡笑。 “五哥,你这人真的有点笨哦!”熙瑶用手肘碰了一下熙睿。 珺玥接过话头道:“笨点好,省心!” “我有那么笨吗?真是的。”熙睿说着,兀自抬头欣赏天上的月亮。 珺玥凑到近处,一指月亮周遭那抹云道:“五王子若是那枚月亮,珺玥便是那云霞,你说这比方可好?” “非也!非也!”熙睿不解风情地摇摇头,低眉指着水中那枚月亮道,“我倒宁愿在这水里待着,也不想跑那么高那么清冷的天上去。” “这就对了,你喜欢有人陪!”珺玥双目闪烁着星星的光,凝望熙睿。 “嘿嘿,”熙睿傻笑,“确实如此,我到哪都不是一个人,在这儿,宫里人来人往,在昆仑丘,师兄弟们也挺多。” “五哥,你没得救啦!”为避免熙睿与珺玥继续尴尬下去,熙瑶挽住熙睿手臂道,“五哥,夜凉了,咱们回去吧!” 熙睿颔首,两兄妹并肩朝珊瑚宫走。 回到寝处,熙瑶也不知自己来来回回翻了多少次身,叹了多少口气,最后总算是稀里糊涂睡着了。 不过,睡得晚,起得就晚。 第二日清早,阳光洒在海面上,给珊瑚宫披上了一层神秘金光。窗纱轻晃,绿波荡漾,此情此景美不胜收。 熙瑶尚未起床,五哥熙睿就穿门而过,将熙瑶拉了起来,问道:“六妹,今天有没有想要去的地方啊?五哥说了要带你出去走走的。” 这厢,熙瑶仅仅穿了贴身的衬裙,只得甚难为情地将锦被捂了捂,道:“我要好好想一想,待会再同你说。” 第016章 流波迷墓 熙睿别过脸望向窗外水中明明晃晃的光影,道一声:“赶紧穿外裳,我在莲池等你。” 话音刚落,熙睿没了踪影。 熙瑶在侍女碧柳的协助下,顺捷地穿戴整齐,洗漱梳妆。随后一边寻思着那个想去的地方,一边草草用了早膳,便急急忙朝莲池奔去。 是时,熙瑶的大哥熙沅与一龟将也站在莲池边,正谈论着风月之事,只听熙沅侃侃道:“这世间风月啊,归结起来无非四种――男男恋,是为断袖;女女恋,是为磨镜;男女恋,是为姻缘;男女不恋,是为知己。” 龟将连连摇头表示反驳:“还有第五种,不男不女恋,是为人妖殊途!”说罢,二人嘿嘿傻笑。 熙沅一眼瞥见熙瑶,这才止住笑,稍稍正色道:“六妹,你可是这碧波海唯一的公主,将来出使联姻的重大任务会落到你头上,要不要大哥教你如何以退为进、虚与委蛇同各族皇子周旋之法呀?” 熙瑶白了一眼,摇摇头绕开路,朝数步外的五哥熙睿走去。 “六妹,想好了去哪游玩吗?”熙睿遥遥问道。 熙瑶一边走近,一边道:“五哥,有没有又不太远,又神奇的去处。” 站在莲池边,熙睿抬眼朝东面海上望去,只见一座仙山浮在朦胧雾霭中,缥缥缈缈、时隐时现。 那便是流波山。很小的时候,熙睿就告诉过熙瑶东海深处有一座如此仙山,只是熙瑶并不认为它是真实存在的,如今估计连名字她都记不起来了。 “那座山怎么样?”熙睿对着流波山遥遥一指。 熙瑶早就看到了,遂点点头。 熙睿建议即刻启程,于是掐诀分开海水,腾了朵云,带着熙瑶径直朝流波山而去。 流波山,入海七千里,于云中立足俯瞰,只见水雾氤氲,烟波浩淼,边缘处惊涛拍岸,中间则山岛耸峙、乱石穿云。 到得山脉中段,熙睿朝下瞧了瞧状况,对熙瑶道:“听说此处生了不少名贵灵药,天帝早先已派猛兽在此镇守,还是小心为妙。” “嗯,”熙瑶道,“咱们现在空中查看一番,寻得一条绕开毒蛇猛兽的道,再行下去。” 熙睿仔细查探一番,心里似乎有了底:“我准备按下云头了,六妹你注意着点。” 熙瑶还未来得及作回应,左近的天空忽然刮起一阵诡异旋风,熙睿呼一声:“不好!”当即猛地一按云头,两人骤然坠落了下去。 那股旋风一直没有停下来,熙睿死死抓住熙瑶的手。于是,两人的身体就随着那旋风与自身施加的力量,自然自然斜斜落入了一处黑暗的深渊之中。 落入深渊后不久,那风也在此处消散无踪。熙瑶与熙睿两人这才有惊无险地落在了踏实的地面。 朝四周抬望一眼,熙瑶不得不惊叹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竟然可以把一个这样的深渊打造得如同一个镂空圆石柱的中心。 熙睿当先看出了熙瑶的顾虑,忙道:“六妹,我们处于目前这个所在,法力无法施展开,只能一步步爬出去了。” 熙瑶道:“能爬出去的话,也是好的。”实际上,熙瑶都担心这么陡峭的悬崖,凭她那点法力要出去,想来并非易事。 “你跟着我,一步步来!”熙睿说罢,一脚踏上了靠近膝盖上头的一个浅洞。 待得熙睿再往上挪步,另找地儿下脚,熙瑶跟了过去。就这样一点点,一点点,两个人在峭壁上朝上蜗速爬行。 深渊里光线很暗,爬了一段路,视野总算好了些。熙瑶也不敢贸然往下望,来以此推断爬了多远,只是紧紧跟随熙睿的足迹,一路紧贴石壁匍匐向上。 未几,熙睿惊喜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六妹,我发现咱们头顶的斜上方有个山洞,那儿有光线传过来,不如试着爬到此处,看看能不能寻条捷径出去。” “五哥,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只要能快点出去就好。” 讲真,如今熙瑶趴在这石壁上,如同一条蜥蜴般畏畏缩缩,实在让人难堪。况且熙瑶一身白衣白裙此时已面目全非,变成了泥巴色,好几处还给尖石划破了口子,想来都能看到里头白皙的肌肤了。 无奈,脚下还得继续稳住,随五哥去到头顶那投射光芒的“圣地”。 又往上爬了六、七步,熙睿大喊:“六妹,赶紧上来,我发现了一个好物事!” 熙瑶心里一激动,脚下打滑差点就跌了下去。还好自手边顺了条稍结实的树根,这才勉强定住身形。怀着好奇与期待,熙瑶总算是爬到了熙睿等着的那个位置。 放眼一瞧,前方竟是个四周密闭、中间漏天的硕大洞穴。洞中长满了一种紫色没膝高的小花儿。在洞的中央位置,是个大大的土包,一方貌似还竖立着四根粗大的柱子。土包上不曾长有花草,却发出一波波摄人的亮光来。 “那土包还真够诡异的,六妹你别来,待我前去瞧瞧究竟。”熙睿说罢,纵身一跃,就朝那大土包去了。 走到近处,熙睿看了好一阵子,这才回头朝熙瑶喊话:“六妹,没什么危险,你过来吧!” 熙瑶顾不上答话,只脚底使劲儿蹬啊蹬,很快就跑到了那大土包跟前。一看,顿时明白了,原来这儿是一座坟墓。此墓坐北朝南。 两兄妹立身于南面墓前方,抬眼望去,只见眼前竖着四块差不多一丈高的石碑,却只有其中两块刻了字。从右至左,右边第一块石碑没有刻字,满铺是立体图案花纹、龙飞凤舞,栩栩如生。 第二块无字石碑刻的也是图案,却是太阳自东方升起,阳光普照群山丘壑,山间隐隐露出宫殿一角,灿花满园。 第三块与第四块石碑没有图案,清清爽爽地刻着字,右边这块刻的是:三生挚爱,最左这块刻的是:道友安歇之墓。 “五哥,你说这墓里头,一共葬了几个人?”熙瑶道。 第14节 熙睿稍作思索,道:“右边这块石碑,想来代表的是地位十分尊贵的帝王之类,这龙凤图纹可不是谁都能刻的;右边第二块的碑主嘛,想来也是个份位挺高的人;两个九五之尊凑到一块,那也是门当户对,所以我认为,这两块碑是为同一人所立。至于第三块碑,我还有些不懂……” 说到这儿,熙睿又走近了些,一块碑一块碑地仔细端详。 四块石碑虽差不多尺寸,但右边那两块雕刻图案的却精致很多,石材亦是绝佳汉白玉,其色调均匀、结晶颗粒大小一致。第三块石碑也不赖,起码属于芝麻白的品类。论质地,第四块石碑也还好,只是不知为何,此石碑上头半截有些凹凸不平,像是刻错了字,又锉掉了重新再刻的。 在左边这两块石碑中,又数第三块石碑上的字较大,而且苍劲有力。许是字数少,又许是立碑之人用情更深。 熙瑶百思不得其解,刚巧熙睿走近,于是指着第三块碑问熙睿道:“五哥,你说这上头为什么不像左边这块碑一样,刻上个‘墓’字呢?” “我也正在想啊,”熙睿悠悠道,“三生挚爱,那得爱得多深啊。刻碑人若是为仙之身,仙这一世,平平凡凡过日子,何其漫长啊,这三生过去,不知沧海桑田要变成个什么样子,若是个凡人,也证明曾经有过一段荡气回肠的惊世恋歌罢。” 熙睿说着,禁不住诚惶诚恐地抬眼望了一回天。 “这人又不刻‘墓’字,难不成是忘记了?或者前头的字儿写得太大,后面刻不下了?又或者,他心知这被埋之人根本就没有死?” “可是五哥,你想想,在流波山这么个人迹罕至的地儿,而且是这悬崖峭壁里头,弄一座假的墓,未免也多此一举吧?若真要造假,必定做得十分招摇,惟恐天下人不知啊!”熙瑶道。 “这也对。”熙睿想不出个所以然。 熙瑶悠悠道:“这墓中人何其不幸啊,也不知生前经历了什么,竟被下葬到这个荒凉地方。四个墓碑两个还没有刻字,另两个好容易刻了字,却不提姓甚名谁,不留生辰之日,立碑人自己也不留个名。” 思索了一下,熙睿道:“这墓藏在这儿,想来也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它的存在,那么,这墓中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何时死的,世人自然也没有几个知晓的了。” 熙瑶又一指左边这块刻有“道友安歇之墓”的石碑问熙睿:“这石碑上前头两个字像是被临时改掉了,你说这是别人改的,还是立碑之人要改的?” “依我看嘛,”熙睿好看的眉头微微蹙着,缓缓道,“都有可能,但我觉得,这人之所以把字改掉,也许不想和其他人雷同。” “又或者,此人自己也不确定,自己与对方到底是道友,还是什么。”熙瑶若有所思补充道。 第017章 巨蛇追袭 熙睿在一旁又观摩了一阵,忽而指着墓上那透明闪光的屏障,甚震惊道:“好家伙,这儿竟然给扎扎实实下了四道结界!” “四个立碑人,下四道结界,也是正常啊!”在这仙界,不论大仙小仙,为了保护一件重要物事或者一个人,下道结界实属正常。 但熙睿不依,又指着那结界,一层层剖析道:“最外层这道结界龙气正劲、霸气暗涌,有帝王之气;第二道紫光氤氲、同样磅礴,亦有领袖之风;第三道来路不明、忽明忽暗,却极是牢固,坚不可破;尤其最里头那道,此结界实力雄厚、白光耀眼,比前三人的都要强出许多。” “问题又来了是吧?”熙瑶笑道,“这墓中人也当真是个豪杰,就连死后留下一个墓都如此神秘莫测,令人费解,却不知其人生前,到底折腾成个啥样?而且给此人立碑下结界的四人,居然还都属于顶尖高手!” “顶尖高手就好办些了,”熙睿一副爽朗神色,笑道,“咱们只需往厉害人物的身上去推测,迟早能把这谜题解开。” “嗯,”熙瑶在这儿也待得烦闷了,便道,“五哥,咱们还是离开这儿吧,一个墓穴,阴森森的有那么好看吗?” 熙睿颔首,此洞穴十分敞大,亦不是很深,可以施展法力。二人于是运术跃了出去。外面旋风已停,水雾却没有散去,云遮雾罩的辨识不清方向。 由熙睿腾云,兄妹出得洞去,经过一个大水泽的时候,水泽中酝酿出一大股水汽,蒙住了熙睿的眼,熙睿只得胡乱朝前赶。 奇怪的是,明明方向没有变,可方才所见的出路却没了。 便在此时,身下传来一声低低的鸣叫,遂见一数丈长的青色巨蛇仰起血盆大口,朝兄妹两人身下跃来。熙睿吓得连连调转云头,朝水泽的岸边驰去。 熙睿原以为那蛇仅仅待在水里边,只要离开了水泽,就安全了。没曾想,在岸上,它竟然还能背上拉开两张鱼鳍一样的物事,可随意滑翔。它每跳跃一次,就可滑出十来丈远,速度极其迅捷。 其间有两三次,就差那么半尺远,巨蛇尖牙利齿的血盆大口就要够着熙瑶。那蛇身形巨大,足以将熙睿与熙瑶两人作一口吞下去。 熙瑶心知再这样一味逃逸肯定得丧生蛇腹了,只得随熙睿一面逃,一面朝四下里大呼:“救命!救命啊!” 可是,稍不留神,那巨蛇又撵了上来。熙睿气喘吁吁左躲右闪,路又不熟,直急得冷汗淋漓,却丝毫也不敢怠慢。 正精疲力竭之时,熙瑶眼角余光一瞟,斜刺里有个白影儿一闪。救星来也! “你俩快走,我来对付这怪!”熙瑶听声音有些熟悉,侧头一看,眼前人一身白衣,白披风在风中猎猎起舞,长发随着他挥洒间闪动如电。这人不是风俊,却又是谁? 那巨蛇想来也是难以应付,风俊左冲右突,时进时退,想必一时间还未摸清巨蛇秉性,因此也只仅仅打个平手。熙睿虽说与风俊有些什么间隙,但此时顾不得那许多,当即调转云头,同风俊一道对付那巨蛇。 在熙睿和风俊的同心协力下,又斗了数个来回,那蛇终于如棉花般瘫软下去,巨大的身躯“砰——”的一声掉落到坚硬岩石上,溅起一阵猩红的血花。一股难闻的腥味顿时在空气中四散开来。 三人这才舒口气,聚到了一堆。 熙睿冲风俊打趣道:“风美人,好久不见,不想在这儿遇上了,冤家路窄啊!” 风俊也不恼:“熙睿此言差矣!能在这渺无人烟的地儿遇见你,那是三生有幸了。” 说罢,风俊望定熙睿身旁的熙瑶,惊了一惊,疑惑道:“你俩怎么在一块儿?” 熙睿眼一瞪:“这是我妹妹,难道我俩长得不像么?” 熙睿这么一说,风俊眉眼稍稍舒展开来:“瑶儿原来是你妹妹,我还以为只是个凡人。”说罢,风俊又侧头对熙瑶道,“这么说来,那我俩当真有缘了。” 几日未见到风俊,熙瑶心里也挺想念他,但迫于熙睿威压,只得淡笑着装作漫不经心地同他打招呼:“风俊,你怎么也来了?” “这流波山生得有奇花异草,草药资源丰富,我常来这儿采草药的啊!”风俊说着,从袖内掏出两棵生着金色果子、银白色叶片的草,展示给面前的两人看,“瞧,这是金银果,清肝明目,治疗眼疾效果甚好。” “这么危险的地方,你以后还是少来点吧!”顿了一下,熙瑶又道,“我也少来点。” 风俊凝目望定熙瑶:“瑶儿,你这么关心我?” 风俊话音未落,便给熙睿从中插上一脚:“关心你个大头鬼!风美人,我警告你,少打我六妹的主意!” 见熙睿一副仇视的眼神盯着自己,风俊有些无奈道:“熙睿,我俩好像没仇吧?” 熙睿道:“你祖上跟我祖上有仇,你说我跟你,能顺顺利利地交好么?” “可我们都是被牵扯的啊。”风俊无辜的眼神投向熙睿,那样子真是让人看着骨头都要酥了。 可熙睿偏偏不买账,又冷冽道:“世仇不共戴天。” 熙瑶也不懂他俩在说什么,又插不上嘴,也懒得管了。就听耳边风俊回应道:“可这也不是我造成的啊!” “得了,无事各自回家吧!”说罢,熙睿将熙瑶拉到身侧,腾云飞快地朝碧波海驰去。身后传来了风俊似有若无的叹息声。 路上,熙睿又语重心长对熙瑶道:“六妹,这风俊就长相好那么点儿,还容易招桃花,而且风之国的人都极具心眼,你以后不要理他了,免得遭受其害,懂吗?” “五哥,我晓得了。”答罢,熙瑶又暗想:“虽不知风俊平素对其他人如何,可对我,也没存那坏心眼吧!” 熙瑶却不知两族世仇到底如何生出的,见五哥熙睿那深仇大恨的样子,似乎随时都要爆发,她也不敢贸然去问。 路上,熙睿将熙瑶放在海滩上,说要回他昆仑丘的师父处,让熙瑶给珊瑚宫捎个话儿。 五哥熙睿走了,珊瑚宫想来也不好玩,上头都是些哥哥,居然还不甚熟悉,连个诉说心思的地儿都寻不着。 熙瑶准备在外头兜几圈再回宫,看到不远处有块大石礁,就跳入水中游了过去。 这礁石本是灰白色,上头却花里胡俏堆满了各色海螺,甚为美观。 方才游得有些累,熙瑶正想在礁石上找个地儿躺下歇息,却在石礁一侧发现了一条裂缝,里头隐隐闪着红光。 还未来得及好奇,三条人影自那裂缝一闪而来,随即一个沉闷的声音道:“姑娘,好巧啊,又见面了!” 熙瑶抬眼望去,眼前人不正是上次遇见的那个右脸戴了半边红铜面具的男子么?听对方口吻不太冷,大概不会就此萌生杀她的意向。 上次那老者没有来,面具男子身后倒是跟了两个妩媚动人的女子,一着紫色衣裙,留深紫色长发;一着大红色长裙;红棕色长发。 淡然一笑,熙瑶道:“阁下还挺有艳福嘛,左拥右抱全是美女。” “胡说!”面具男子将熙瑶打量几眼,道,“并非你所想那样!” “呵呵,那是我思想不纯咯!”熙瑶道。 “你叫什么?”面具男子问。 “熙瑶,你呢?” “我,烨浔!”烨浔说罢,一指东面海天相接处那座若隐若现的山峦,问道,“那座山可是流波山?” “不错!看来烨浔君是个明白人!”熙瑶道。 烨浔神色变了一变,忽而自言自语了起来:“都两千多年了,当初的流波山都变了样子,而我……”说到这里,烨浔似乎陷入了沉思,没有接着说下去。 熙瑶好奇地问:“流波山怎么啦?与你何干?” “这些你都无需知晓!”顿了顿,烨浔又道,“既然来了,总不能就这么回去吧,姑娘你可是水之国的人?” 熙瑶轻轻颔首。 “那就劳烦带个路,我要找你们水之国法力最强者切磋一番!”烨浔说罢,朝身后紫衣女子打了个手势,紫衣女子一阵风似的欺上前来,拉着熙瑶胳臂催带路。 熙瑶道:“你们就不要难为我了,像我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哪知谁是水之国法力最强的人啊!” 熙瑶随紫衣女子拉着绕礁石走了一阵,竟然发现一旁水下数米处有道小门,心里暗自琢磨:“不如趁这三人不注意的时候,我潜水从这小门溜走吧!” “但是,要怎样才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呢?”熙瑶脑子飞速转了三圈,终于将目光锁定在自己腰间这把玉笛上。 熙瑶摘下玉笛,在手中扬了扬,对烨浔道:“烨浔君,我这宝贝还不赖吧?” 烨浔不语,右手手掌伸出掌心向上,轻轻握了一下拳。 熙瑶在等待烨浔回答的时候,又顺便打量了他两眼,发现此人还挺有男人味,一双暗红色的眼眸深如幽潭,暗自散发着一股魔力。虽只看到半边脸,但也难以掩饰他那种凌云的气势。 见烨浔不作回应,熙瑶想是他手指朝里握的动作已然作答。她又把玩了一下手中的玉笛,试探问道:“烨浔君想不想听我吹笛子?” 烨浔手又握了一回拳,随即招呼身后两女子在一块稍平整的礁石处坐了下来。见状,熙瑶明白他是默允了听自己吹奏一事。 第018章 魔君烨浔 熙瑶横起玉笛,开始吹奏。为了不让面前的三人起疑,熙瑶先是轻微发声,吹出一派晴空万里;众鹤排云端的优雅曲调。 那三人听得似乎有些满意,眼神柔和而安逸。熙瑶也不想拖太久,以免生变,是以笛音一转,化为飞瀑漫天;流水潺潺。 过渡了一下,见那三人没什么特别异动,熙瑶再将笛音转为山风骤雨;雷鸣闪电。随着熙瑶吹奏时的暗自运气,四周海面浮起一层白雾,那雾越聚越拢,将整个礁石团团罩住。熙瑶心道:“若再不走,更待何时?” 便在此时,蛇王带着个手下打此处路过,听得熙瑶那笛声,便落下地来,挡住了熙瑶先前瞅准的去路。 “臭丫头,原来是你?”蛇王愤然道,“你害我五儿回生无望,今日我就要你赔命!” 熙瑶当即将玉笛朝腰间一插,后退两步,暗自道:“今儿算是倒了大霉了,先是被大蛇追,后来遇到这古里古怪的烨浔,这下又来了个臭蛇王,吾命休矣!” 这边熙瑶一念未完,蛇王已亮出一把方天画戟,带着呼啸风声,朝她当头压下。 熙瑶朝后急退,恰巧退到了烨浔跟前。蛇王方天画戟还未攻下来,只听“砰——”的一声,熙瑶也未瞧清到底怎么回事,只见蛇王已重重摔在三丈远的地上,方天画戟掉落一边。 蛇王身边人望向烨浔,身体瑟瑟发抖,脸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烨浔阴沉沉的声音又响起:“来者何人?居然在我烨浔的眼皮底下多生是非?” “烨浔?你……你是……”蛇王战战兢兢爬将起来,摸起方天画戟,与手下那人正要逃跑,烨浔嘴角抽动了一下,只见人影一晃,已到得蛇王面前。 “想走?恐怕没这么容易!”烨浔说着,朝身后两随从一挥袖,那两女子便一人一把寒刃刀,扭动腰肢走上前来。 第15节 两女子那身段,那姿容,以及略显野性又充满肃杀的眼神,把个蛇王看得直流哈喇子。但大敌当前,蛇王也自知没那福分看女人,即刻握紧手中方天画戟,侧目与身边手下用眼光交流了一回。 那手下意会,顷刻间自袖□□出十来支短箭,每支都箭头发绿,想是抹了剧毒。 两女子一一闪过,双方打成一团。 蛇王与烨浔也斗上了。烨浔心知蛇王打他不过,便像猫捉老鼠一样玩儿他。眼见着蛇王一次次被烨浔打趴在地,又一次次给拧起来继续打,熙瑶看着还挺解气。 看了一阵,熙瑶突然想起自己应该趁机脱身,此时蛇王早已移步,无人挡路,于是撒腿奔向先前瞧见的那道水下小门。 熙瑶头也不回,分开海水转身跳入其中,从那扇小门钻了进去。身后的打斗声和呼喊声从大到小,最后慢慢被水冲淡了。 初入门时,熙瑶只觉四周狭窄,前方似乎是条长长的走廊,经过那走廊,就豁然开朗,亭台轩榭,布置精美。 熙瑶走了一阵,正恍然间,一头却撞上了一个人。心里立时打了个激灵:“不会又碰到那烨浔了吧?” 抬秀目一看,竟然是大哥熙沅。 熙沅一把拉住熙瑶衣袖:“六妹,做什么如此慌慌张张?” 熙瑶连喘三口气,这才道:“方才遇到了好些坏人,吓死我了!” “都是些什么人?现在何处?”熙沅问。 熙瑶有些着急:“大哥你还是别问了,那些人挺厉害的,反正我如今也逃脱了,咱们就别横生枝节了。” “好罢,六妹别怕,这儿是咱们珊瑚宫的后花园,你没事就到那边的亭子里歇歇吧!”熙沅一指园子那头的凉亭。顿了顿,又道,“算了,我陪你去坐会儿!” 走到亭中,两人隔着中间一长条形桌子,在靠椅上面对面坐了下来。 据说熙瑶的大哥熙沅出生时,恰巧鲛王带着鲛后经沅江准备去洞庭湖游玩,谁料这熙沅急着出世,怀胎期还差两月的光景便要出来。因此念淑半道上突然腹疼,只得在沅江一处水面宽阔的回流处停下来休息,由鲛王亲手接生照管,才使得母子平安度过了这非常时期。是以,熙瑶的大哥也就得名熙沅。 刚一落座,熙瑶便开门见山问:“大哥,你怎的还未娶妻?” 熙沅摇摇头:“趁着大好时光,你大哥我还想多玩儿几年。” “那大哥有了中意的对象么?”熙瑶又问。 熙沅用奇怪的眼神扫了熙瑶两眼:“大哥不娶亲,六妹就这么着急么?大哥看上的,人家姑娘瞧不上我,瞧上我的,我又不喜欢。” 熙瑶俏皮一笑:“大哥看上谁了?” 熙沅摆摆手:“不告诉你!” 两人正聊着,侍女碧柳来了,施一礼道:“大王子,六公主,要拿些点心和果品来么?” “嗯,好吧!”熙瑶懒懒回答一句,斜靠在椅背上,观赏一旁长势旺盛的凤眼蓝。 熙瑶钟爱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也爱这种毫不起眼的凤眼蓝。凤眼蓝此花俗名水葫芦,无牡丹之富贵,无梅兰之清雅,但它生命力极强,能在水中得到一个立足的空间便可不断朝四周生长,开出幽蓝幽蓝的花。这是种象征着至死不渝的花。 赏了一会花,侍女碧柳带着另一年纪小些的侍女,端来三盘点心和一盒果脯,在中间桌上一字型排开。 熙瑶拈了些紫色的粉状糕点尝了尝:“嗯,味道还不错。” 见对面熙沅毫无生气,也不过来吃东西,熙瑶逗趣道:“大哥在想什么事儿呢?莫非在想:‘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是也不是?” “澈!六妹,哪壶不开提哪壶就是你的特性么?” “没有没有,我只是没话找话说,呵呵!”说罢,熙瑶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很重要的问题,于是转移话题道,“大哥,你可知道,咱们鲛族人同风之国,有什么旧仇么?” 熙沅似是在脑海中归纳了一下,方才面色甚凝重对熙瑶道:“父王曾经告诉过我,其实风之国和鲛族的矛盾,最早发生是在一万年前,那时候,魔界的女魔帝苍劫挑起与神界、仙界的争锋,风之国、鲛族一道奉天帝之命前去驻龙坡与苍劫的部下交战,当时战况十分惨烈,血流成河,尸骨如山,最后,风之国和鲛族仅剩下两名大将,而且是带伤从尸骸堆里爬出来的,苍劫那方也只剩下一名左翼将军,双方都不愿做逃兵,于是准备决一死战。当时,鲛族的啸天将军因受伤较重,在恶斗过程中被敌方操控心魔,失误之下刺杀了风之国的长风将军,所以战事一结束,风之国先帝便带了一众将士来珊瑚宫讨说法,免不得又是一番打斗,最后双方民情激愤,断绝了来往。” 熙瑶思索了一阵,问道:“仅仅是断绝来往,再无其它瓜葛了?” “哎——”熙沅叹了口气,“因了我方才说的这件事,才有了两族之间后来更深的隔阂,像滚雪球一样,越积累就越多,仇恨也是更深,有时候甚至为了些些小事,就相斗了起来。尤其近年又发生了一件雪上加霜的事……” 说到此处,熙沅瞧了熙瑶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熙瑶心里禁不住为自己与风俊的将来担忧,也没注意熙沅方才那句话并未收尾。 珊瑚宫倒是有一点好,熙瑶做什么都给人伺候着,更衣梳头喝茶用饭,面面俱到,一日之内还可换上几套不同的装束,再给鲛后请几回安,如此这般,晃晃悠悠又到了傍晚。 月上东天,夜色妖娆,海水中斟满繁星。 珊瑚宫外,丝竹声起,鲛族众男女臂挽轻纱,载歌载舞,一群群发光的小鱼儿穿梭其间,更将气氛塑造得如梦似幻。 鲛族人擅长唱歌,个个是歌中好嗓音,随便派一个到凡间的宫廷去,都会眨眼间将宫里其他歌姬比下去。熙瑶那日在海湾撞见的吊死鬼,大概也是奉圣旨寻鲛人未果,才被逼上吊自杀了。 凡间时常有这样的事例。但由于皇帝昏庸,成天迷恋于乱耳之丝竹,不理朝政,因此世人将昏君的无所作为怪罪到鲛人身上。从那之后,鲛族就再也不参与人界宫廷之事了。 看着面前这种热闹的场面,熙瑶微蹙娥眉,又想起了风俊。 一个人最落寞的时候,是身处层层人海中,身边却无一个可以牵手的人。 曲终人散,熙瑶回到寝处,有气无力地躺在榻上,想了很多,大多都是眼下因两族世仇不能和风俊在一处的烦恼。 月光摇碎在窗前的纱帘外,亦摇碎了她心里细细编织的梦。 此时此刻,风俊在做什么?他是否也同自己一样,在满怀心事地看着月亮长吁短叹?熙瑶不得而知。 …… 这日阴天,天幕灰白灰白,几只海鸟缓缓在天空盘旋。 这是熙瑶决定暂留珊瑚宫享受的最后一天,天气也恰好符合熙瑶的阴郁心境。 熙瑶浮出海面,在珊瑚宫外寻得一块被水冲刷得平滑的礁石,坐在上头,眼睛直直地盯着那烟波淼淼的天水间。海水一浪浪拍击着礁石,发出“嘟嘟”的声响。 发了一阵呆,熙瑶不由自主地拿起玉笛,搁到嘴边吹奏了起来。那忧伤的曲调渐渐洒满海面,深沉而哀婉,一如她难以解开的心结。 海似乎也听出来熙瑶的伤情,海浪慢慢变得汹涌,拍在礁石上撞出了一尺来高的破碎白花儿。 熙瑶的吹奏一直没有停,直到一个高大身影的出现:灰底满绣着黑色花纹的长袍;深咖色长发;右脸戴着半边赤铜面具。正是先前遇到的烨浔。只是这一次,他左右并无随从。 烨浔站在熙瑶身前丈余远,隔着半边面具,看不出他什么表情。 第019章 娃娃之亲 笛声骤停,熙瑶道:“烨浔君,还真是巧啊,每次都能在这附近遇见你!” 烨浔一指熙瑶的玉笛,用一如既往阴沉的声音淡淡道:“是那物事将我吸引了过来!” 熙瑶眼睛睁得老大,忙将玉笛朝背后一藏,惊慌道:“你……你不是要抢我的宝物吧?” “熙瑶姑娘,你确定这是你的宝物么?”烨浔缓缓道,“我瞅着这物,似乎与我有些渊源。” 熙瑶戒备地后退两步,将玉笛朝腰间一插:“怎么可能啊?这笛子我一直带在身边,你想强抢也不用编这么个烂理由吧?” “别急!”烨浔摆摆手,“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熙瑶见烨浔似乎没有抢玉笛的意思,舒了口气,静观其变。熙瑶也清楚,烨浔此人极是厉害,逃跑是不可能了。 烨浔上前两步,道:“熙瑶姑娘不想再吹奏一曲么?” “不想!”熙瑶眉头一皱,转过脸又去看海。此时海浪似是一头发怒的狮子,咆哮着直冲上礁石,被狠狠拍碎后,那白色泡沫贱了熙瑶一身一脸。 “你是仙界的什么人?”烨浔问。 冷嘲一声,熙瑶道:“我是仙界鲛族一个小得让你找不着的小六。” 为了公平起见,熙瑶又问烨浔:“你是异族人吧?来自何处?” 烨浔道:“魔界!” 魔界?熙瑶吓了一跳!难道那边那块礁石上的裂缝,就是仙界通往魔界的入口么?魔界又是个什么所在?他们的存在会不会对仙界造成威胁? 熙瑶突然记起,曾有本书上说过,六界之中,唯魔界与神界完全对立,那里的魔族活得无秩序,无目标,所行之事皆任性而为。 “熙瑶姑娘,”烨浔又道,“可否再吹奏一曲?” “你……你想听何种曲子?”熙瑶道。 烨浔依然是那个平坦无波的语调:“什么样的都行!” 方才吹笛子一顿吸气吹气,熙瑶也有些疲累了,于是问道:“我给你唱首歌怎么样?” 烨浔右手伸出,掌心朝上,轻轻握了一下拳。熙瑶明白烨浔是同意了。便清了清嗓子,唱起了先前自己无事之时所创的一首歌曲: “茫茫大海,波光潋滟。 海上有仙山,在那虚无缥缈间; 海下有宫殿,在那淼淼深水间。 这浩大的水与天, 却装不下我的小小思念。 梦中那陌生熟悉的脸面, 你到底隐于浮云之巅? 还是群山深涧? 抑或在那万花盛放的坡前? 所有去处我皆寻遍, 泪水流淌在心尖, 与你相见到底何月复何年……” 唱到这里,熙瑶眼睛有些红,声音哽咽竟然唱不下去了。烨浔似乎听得意犹未尽,等待良久,终又开口道:“熙瑶,为何你不唱了?” 熙瑶觉得这魔界中人真是奇怪,人家都把自己唱哭了,却还一个劲催着人家唱,于是不耐烦道:“不唱了!我不想唱了!” “那我可否每日来这里听你唱歌,或者吹笛子。”烨浔道。 “每日来?”熙瑶冷冷一笑,“就算你有那闲工夫,我还没那闲心呢!” “那我跟着你走!你到哪,我到哪!”烨浔道。 “跟着我?你个大男人,正经事不去做,跟着我一姑娘家做什么?”熙瑶目光凝定烨浔眼睛,“难道就为了听我唱歌、吹笛子?你们魔界缺这个吗?” “不缺!”烨浔道,“但我只想听这把笛子吹出的音律,只想听你唱的歌!” 熙瑶心道:“这就是他不杀我的又一个理由?” 冷冷一叹,熙瑶道:“绕来绕去,不还是想要我的笛子!”又决然道,“这笛子陪伴了我多少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只要我在,你就休想拿走它!” “你误会了,我其实……”说到这里,烨浔没有再说下去。 熙瑶道:“其实什么?” 第16节 “呃……”烨浔眼睛望向悠悠天幕,“不知道为什么,我那日听你吹奏曲子之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我曾听过千万曲,唯这一曲,才令我最是有感触。虽说不上那感触是什么,但就是还想体验那滋味。” “可我没闲情同你耗!” “熙瑶,既然你不能这样,不想那样,那我们就定个时日,改天我再来听你吹笛子,好吗?”烨浔恳切道。 熙瑶本就心情不甚明朗,此时又被烨浔一番无休止的纠缠,真是很恼,怒极反笑道:“行!你说哪天就哪天!” “那就三天之后的这个时辰,你我约在此处!不见不散!”烨浔道。 “你是老大!”熙瑶咬咬牙,走到石沿边,回头又交代了一句,“我要走了,千万别跟过来!” “等等!”烨浔话音刚落,也不见如何作势,身形一闪,又闪到了熙瑶面前一尺开外。 由于隔得太近,两人身高差距悬殊,熙瑶费力地抬起头,方才望到烨浔下颌。那硬朗的轮廓,暗自给人一种霸道与凌厉的感觉,半边面具更添神秘诡异,使人有些许压抑。 烨浔以一种少见的柔情低下头来,双手轻轻搭在熙瑶肩上,居高临下端详着熙瑶的脸,眼中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怜惜与痴迷。 熙瑶不知自己的判断是否有误,但依然心慌得紧,赶忙后退两步,摆脱了肩上那双温热的大手,把头埋得更低:“你……别这样看我啊!” 良久,烨浔道:“我可能……走神了!” “你若没什么事儿,那我走了!”熙瑶说罢,火烧屁股一样,衣袖一挥,分开海水径自跳下,朝珊瑚宫游去。 一面游,烨浔那双眸子一面不断在熙瑶的脑海闪现。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子有种令人难以推拒的魔力。 他为何要那样打量自己?听他身边人称呼,他该是魔界的王,熙瑶可不想同他有什么瓜葛。 熙瑶将将行至珊瑚宫外,鲛后念淑迎面走来,神神秘秘道:“小六,来,母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啊母后?”熙瑶说话间,已然给鲛后拉着进了大殿。 鲛后自案上拿起一个请帖,在手中扬了扬,对熙瑶道:“这是火之国的麒麟帝过寿的宴请函,明日我们一道去火宫给麒麟帝祝寿吧!” 熙瑶听着还挺有意思,遂道:“可以。” 鲛后又道:“小六,你还记得自己那时候同麒麟太子订下的娃娃亲吗?” 闻言,熙瑶如遭五雷轰顶,待在那儿傻愣愣的。 “小六,火之国可是个大国,仙界自古,水之国龙族、木之国凤族与火之国麒麟族都是望族。虽说龙汉初劫后,凤族与麒麟族已衰落,但他们的后人还在,统领权也还在。” 鲛后见熙瑶无甚反应,接着又道:“不扯远了,那麒麟太子可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喜欢他的姑娘怕也不少,他若能真心实意待你,你也该知足了。” “麒麟太子,麒麟太子……”熙瑶重复念了两遍,脑海中缓缓展现出一幅幅图画来—— 那时熙瑶还小,头上扎着两个羊角辫,在吕四小镇自家的院子里扒沙子玩,五哥熙睿(那时是表哥)翩翩然过来道:“麒麟太子来了,熙瑶,你要不要去看看?” “哦?他长得可有五哥你好看?”熙瑶忽闪着一双眼,问熙睿。 熙睿神采飞扬道:“当然!长得可神气了,人家是骑着火麒麟来的。” “火麒麟是什么?”熙瑶益发好奇了。 “你跟我来!”熙睿不由分说,便拉着熙瑶朝前门跑,“到了到了。” 熙睿停下脚步,指着大门外一个黑红锦袍的小哥道:“就是他!是他爹爹带他来的。” 熙瑶走过去,无限失望地回头和熙睿说:“哪有火麒麟?五哥你骗我!” 熙睿尚未搭话,就见那小哥一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刹那间,一匹火麒麟出现在他身侧,而他却不骄不躁,只沉声道:“看到了吗?这便是火麒麟!” 说罢,小哥手一挥,火麒麟隐去。 熙瑶欢呼一声,拍着小手道:“这是魔法么?好玩好玩!再来一次!” 小哥于是又演示了一遍。熙瑶便死缠着他:“我也要学这个魔法!你快教我吧!” “这不行,”小哥头摇动如拨浪鼓,“只有我们麒麟族的君主世家,才能学得会。” “那我也要加入麒麟族的君主世家!” 说这话的时候,熙瑶并未觉察不妥,毕竟还是个小屁孩。不料便在此时,麒麟帝出来听到了这句话,走过来弯腰低头问熙瑶道:“小姑娘,你方才说什么?可以再说一遍吗?” 熙瑶扬起小脸:“叔叔,我想学招出火麒麟的魔法,可这位小哥说只有麒麟族的君主世家才能学得会,那我也要加入麒麟族的君主世家,可以吗?” 麒麟帝捏了一把熙瑶白皙可人的脸道:“可是可以,但要等你长大了,嫁给这哥哥,才算正式加入了麒麟族的君主世家,你懂吗?” “为什么一定要长大了才能嫁他,我现在就要嫁,不行吗?” 熙瑶吵着嚷着,一定要嫁给这小哥。熙睿比熙瑶稍稍懂事些,在一旁拍手叫好。 此时鲛王(那时是吴洛祥)出来了,麒麟帝于是把熙瑶说的一席话竹筒倒豆子,全背给鲛王听。鲛王听了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熙瑶和麒麟太子见了却是一愣一愣的。 麒麟帝对鲛王小声道:“我就一个儿子,将来必定继承帝位,可否将熙瑶赐婚于我这小儿,订个娃娃亲,咱们两族联合起来,也算是珠联璧合!” 听到她爹说好,熙瑶都高兴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了。也不知这赐婚和订亲是怎么个玩法,反正只要能唤出火麒麟来,也便成了。 熙睿见状,忙趁机让熙瑶与麒麟太子拉勾。麒麟太子却也傻得可以,不明所以之下,竟乐颠乐颠地同熙瑶拉了勾。 第020章 百花青楼 “小六,小六,你明日到底去火之国不去?”鲛后一声问话,将熙瑶拉到现实中来。 熙瑶连连摇头:“不,娘,我还是上方丈山师尊那儿去吧!” 鲛后寻思了一下,道:“也罢,我听得消息,那麒麟太子也有十数年不在宫中了,却不知去了何方。” 熙瑶暗想:“管他去了何方,他若能带两个美人回宫去,我这娃娃亲也就黄了,如此更好!” 既然都说了回方丈山去,熙瑶也不好老着脸再在珊瑚宫多留,第二日,宫里众人去火之国的同时,她便回到了方丈山紫霞峰。 将将走近紫霞洞前厅,熙瑶就瞥见一个极其秀美的姐姐在那儿徘徊。那姐姐步伐轻盈,周身仙气缭绕,她来来回回地踱着步,不时扭头瞥一眼晤真神人的后殿处。 熙瑶过去问道:“姐姐,你是来找人的吗?” “嗯,”那姐姐轻轻回应一声,脚下步子停了停,道,“小妹妹,你可否帮我把你们师尊请出来?” 熙瑶心里琢磨:原是冲师尊晤真来的。答应一声,正欲前去,忽而想起还未得知那姐姐姓甚名谁,稍时不好给师尊禀报,遂问道,“请问姐姐芳名?” “映琴。” 熙瑶一口气跑到晤真神人的后殿,后殿大门竟然不同以往,关得死死的。熙瑶以铜环叩门,随后又接连唤了两声:“师尊,师尊。” 晤真神人听出是熙瑶的声音,便过来开了门。 熙瑶刚推开门,那映琴姐姐便身法极快地从门缝里挤了进去。晤真一见到她,脸立时拉得老长,用冷若冰霜的口吻道:“映琴,说了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人,我是晤真神人。” 熙瑶心里琢磨:“师尊何时招惹了一个如此美貌的姐姐?”但听他口气,是想将那姐姐甩掉。还真是瞧不出来,原来晤真绝情起来忒也可怕。 “这么多年来,你一直用这句陈词滥调敷衍我。”映琴声音有些颤抖。 “可我说的是真话。” 映琴不语,熙瑶看见有颗晶莹的泪滴在她眶中打转。不忍再瞧,熙瑶悄然转身朝前厅走。 来到前厅不久,便有一自称为土地神的老头求见晤真,说有事邀请他入庙堂商议,熙瑶只得折回报告消息。 晤真闻言,立时跟随土地神离开。那映琴姐姐见晤真走了,也就梨花带雨地腾云垂首而去。 熙瑶正为其叹惋,眼前物事却突然画风一转,一只羽毛都未长齐的小青鸾扑腾腾跑了出来,围着熙瑶一面打圈圈一面喊:“主人,主人!你到哪去了,我好想你!” 熙瑶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抚着小青鸾毛茸茸的背脊:“毛球儿,我没走远哦,只是回家一趟,这不已经来了嘛?” “主人来了,真好!”小青鸾使劲儿一蹦,就蹦到了熙瑶肩上,不愿意再下来。熙瑶只好托着它就这么走到了紫霞洞前方的广场上。 广场上还是老气象,众人腾在云头,正奋力练剑过招。 熙瑶好说歹说,才把小青鸾从肩上弄下来,让它自己去山里玩儿,并交代不许贪玩,要早些回紫霞洞来。 目送小青鸾离开,熙瑶自落兵台上操起一柄长剑,运术腾云混入队伍之中,慢慢地,她步法与剑法竟勉强跟得上其余师兄师姐们,而且不觉有先前的疲累。自己心里也是暗暗纳罕。 收功后,众弟子陆续离场,尚未离场的陆黎回头冲熙瑶打了个招呼:“熙瑶,你也记得回来啊,听说你在家有人伺候,过得挺舒坦啊!” 熙瑶笑笑:“这不想念大家嘛,所以又回来了!” 陆黎摇摇头:“这话不实在!” 熙瑶还未答上话,却听得旁侧月茹惊叫道:“云萍哪去了?今日一上午都没见着她。” 陆黎道:“可能有事去了吧。” 月茹道:“师弟,你不了解云萍,她可没你想的一半老实,不定到哪闯祸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陆黎思踌了一下,“不如我们去山下找她?” 三个臭皮匠商量一阵,终于下得山来。 走过两条土路,拐了三道弯,再绕过两座桥,前面是一条稍繁华的大街,据月茹透漏,云萍常来这儿混。三人一路走,一路呼喊云萍的名字。 此时快接近正午,街上人影儿少得可怜。 陆黎人高,步子自然大些,是以走在熙瑶与月茹前头。路过一座雕栋画檐的二层小楼,牌匾题有“百花楼”三字,是时,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千娇百媚的女子自楼前迎了上来,左右将陆黎拥住,左侧紫花衣裳女子挑了挑眉,眼波流转道:“公子,要来咱‘百花楼’歇歇吗?里头漂亮姑娘多着哩!” 右侧另一红花衣裳女子朝陆黎旁侧靠了靠:“是啊公子,我看公子长相不凡,该找个相衬的地方落脚才是!” 两女子说罢,便动手来拖陆黎。 陆黎见人家柔弱女子,也不好用蛮力,是以僵在那儿,双方进进退退七八回。紫花衣裳女子见陆黎不太顺从,干脆伸手去陆黎怀中摸索,瞧他有无携带银两。 摸索几番,那女子骂一声:“穷鬼!”又继而去探陆黎身上其它有可能藏银子的地方。 眼见着将欲摸到要害处,陆黎脸色发绿,一把将两女子推开。对方不死心丢失客户,复又如牛皮糖般粘了过来。 熙瑶与月茹对视两眼,最后,熙瑶实在看不下去,过去将两女子训斥一顿,推开,把陆黎远远拉到了大街上。 “熙瑶,谢谢……见你刚才那么生气地推那两姑娘,我真的……”陆黎眼中闪烁的亮光,让熙瑶实是难于接收。 “陆黎你别想太多了,”熙瑶目光瞅向别处,道,“我方才只是嫌你太脓包,没别的意思。” “真的只是这样?”陆黎语气含了些许失落。 熙瑶颔首:“真的!” 便在此时,百花楼传来一阵“叮叮砰砰”的声音,像是什么器具被打碎。 三人好奇发生了什么事儿,于是绕到楼后去瞧热闹。此时,只听楼上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快来人啊!这什么鬼地方?本小姐怎得会在这里?” 声音一起,三人相觑皆惊,原来这便是云萍在说话。 另一个声音糯得发嗲又有些沧桑老成;似是老鸨道:“这是香飘万里、引来蜂蝶无数的——百花楼!”顿了一下,那声音又道,“小乖乖,你可花费了妈妈我不少银子!此处比你还昂贵的姑娘怕是再没有了,乖乖美若天仙,日后定能使我百花楼的生意扶摇直上千层楼,好好干!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本小姐我听不懂!”云萍说罢,二楼最左侧窗口一身影“唆”地立了起来。 第17节 老鸨赶忙讨好:“啧啧——你瞧瞧、你瞧瞧,咱百花楼的头号人物,可就是与众不同嘛!呃,小乖乖,你可别生气,生气就不那么漂亮了哦,你饿了吧?妈妈这就吩咐人给你拿点心鲜果来!” 言罢,老鸨当即冲门口嚷道,“小桃子,快过来!” 云萍纵身一跳,看窗上那投影像是揪住了老鸨耳朵:“嚷嚷什么!本小姐乃紫霞峰晤真神人的弟子,识相的就快快用轿子送本小姐回去!” “嘘——我的姑奶奶!你没发烧吧?”老鸨道,“咱小声点好不好?客人听见了可不好。” 云萍不屑怪笑一声,欺近老鸨,也不知使了何种手段,总之过了一会,老鸨便哼哼唧唧再也没有说话。 下方三人又回到前头街上,计划着如何声东击西,一个将门前守卫的四条汉子引开,一个搞定站街接客的,剩余那人去营救云萍。不曾想,这边三人还未商议妥当,楼里便飘出个影子来。正是云萍。 “师妹,你终于出来了!”月茹道。 “奶奶的!”云萍扭头咒骂一口,将月茹抱了一下,撇起嘴,似哭非哭道,“真气死我了!” “师妹你怎的给弄这里头去了?”月茹问。 “我去他娘!”云萍止不住又骂一句,这才揉了揉眉心道,“今日大清早,我见一群老大的蝴蝶飞过山间,就想捉两只来玩儿,谁知一路追下去,竟到了一个好多好多蝴蝶的山坡,我正兴奋着哩,忽见一英俊洒脱的哥哥朝我走过来,他桃花扇一摇,我没来得及反应,一抹白灰扑面而来,我顿时感觉晕乎乎的,就瘫软了过去……恍然间被他背着走了很长一段路……然后,我就给弄这楼里来了。” “那个英俊洒脱、手摇桃花扇的哥哥长什么模样?你能不能说清楚点。”陆黎好像联想起了什么人,于是追问。 “星目、扬眉,四方脸,恩,好像哪边的眉头有个黑痔,高八尺有余,当时只是觉得他长得俊,一直在看,结果……” 陆黎闻言大惊:“是他?!” “谁呀?快说快说!”月茹催促着。 “在我上山学艺之前,这无赖在途中的万蝶谷欺负过我,让我留买路钱,他还自报家门,好像叫惜源。” “万蝶谷、惜源,我记下了,惜源这死相,居然敢把本姑娘卖到青楼去!哼——”云萍虽气,但她天生是个花痴,改也改不了,“那家伙缺德是真的,不过长得倒挺好看,可惜了。” 月茹道:“可惜什么?你还想见他么?” 云萍这才攥着拳头道:“有机会我定教训他一顿。” 陆黎一想起那两姑娘拉他的情景,也挺恼火:“那百花楼呢?居然敢买你,你打算如何处置?” 云萍道:“百花楼嘛,哪天心血来潮,我请他一百个农夫,挑上八百八十八担大粪,浇在他们门口,看它还香飘万里……” “嘿嘿,那得臭气熏天!”陆黎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师姐,你是怎么在守卫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走出来的啊?” 云萍没有马上回答,过了好一会,大伙儿都走出一段路了,她才悠悠道:“这件事,恕我不能告诉你们。” 熙瑶忆起之前云萍母亲与蛇国的关系,又听她方才闪烁其词,大概也猜到,云萍身份不是那么简单。而自己给蛇王掳走一事,不定就是中了这干人的计谋。 第021章 赴约遭挟 这天用过早膳,熙瑶忽而记起自己同魔界烨浔约定的见面时期已至,她同师尊晤真告了个假,又喂了小青鸾些吃食,交代不要惹事偷吃,便只身赶回东面海上那礁石处。 烨浔来得有些迟,还是先前那身装扮,右边半边脸戴着赤铜面具。不过在他身后却跟着两个蒙黑布穿黑衣的人。其中一个熙瑶认出是首次见过的老者,另一个蒙面人身高稍高些,不过同烨浔比显然矮出一个头来。头发亦呈栗色,面容瞧不清楚。 “熙瑶,你果然守信用!”烨浔声音依然冷冷清清,不带感情。 “那是自然!” 熙瑶说罢,便玉笛一横,随意吹奏了一番,反正想到啥她就吹什么曲子,从春暖花开、乳燕出巢到白莲绽放,再是夏雷滚滚,接着转到万山红遍,秋风扫落叶,最后是阳春白雪,千山鸟飞绝。 吹罢熙瑶收起玉笛,狠狠瞪了烨浔一眼:“烨浔君,这回你听得满意了吧?” “熙瑶,为何不继续呢?”烨浔意犹未尽悠悠道。 熙瑶气极:“千山鸟都飞绝了,还吹什么吹?烨浔君,回去用膳吧!” “熙瑶,那你唱支歌我听听好吗?”虽是肯求一般的内容,但从烨浔口中说出来,却霸气无双,似是理所当然。 “不唱!”熙瑶决然道。 其实熙瑶也想到了,魔界中人无目标无所事事,一切皆随性而为。这烨浔一而再地想听曲子、听歌,若是她今日不果断拒绝,估计以后亦是没完没了。 “熙瑶,再唱首歌吧!”烨浔又催促道。 “行啊,本就混得不甚如意的我,如今倒成你免费的歌姬了!”熙瑶狠狠白了烨浔一眼,继续冷冽道,“烨浔君你走吧,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给你吹笛子,也不想唱歌给你听。你还是找别人去吧!” 烨浔不言不动。良久,身后那稍高的黑布兄走上前来劝道:“熙瑶姑娘,你就再唱几句吧!不论唱什么,怎么唱,都可以!” “不唱就是不唱!这儿可是仙界的地盘,我为什么要受你们魔界之人差遣!”说话间,熙瑶两条眉毛都皱成了蠕动的蚕。要知道,魔界与仙界本是水火不容的。 闻言,烨浔阴着脸走到礁石边,对着一方的海水一掌便劈了下去!熙瑶只觉脚下一阵摇晃,一道数丈宽的水柱直冲上半天云,又狠狠落了回去。死伤的鱼虾顿时翻了上来,白花花一片! 熙瑶瞪大眼望向烨浔的背脊,呐呐道:“你……你……” 烨浔漫不经心地回过头来,踱步走到熙瑶面前道:“罢了,就让我把你带往魔界去,你道如何?” “你敢!”熙瑶双手叉腰,愤愤然瞪着他。 实际上,魔界中人胆大妄为,哪有什么敢与不敢一说。熙瑶话音刚落,烨浔便给两个蒙面人打了手势,那两人当即一左一右将熙瑶架了起来,朝那透着红光的裂缝走去。 初入那裂缝,熙瑶便被那片通红闪花了眼,蓦地里感觉一股灼热气浪逼身而来。此时两个黑布兄已将熙瑶松开,任熙瑶走在第二,也就是烨浔后头。夹在他们三人中间。 熙瑶发现此处她法术并不凑效,只得老老实实朝前走。 脚下摇摇晃晃,将将走出两步,前方烨浔回头瞅熙瑶一眼,在熙瑶面前站定,食指中指并拢掐个诀,给她周身设下一个防护罩,这才令她舒适了些许。 熙瑶朝四周打量了一下,吓到差点魂不附体!原来自己脚下是个狭长的吊桥,上下四条不粗不细的平行铁索一直蔓延到她看不到的前方。铁索上稀稀疏疏地横铺着石板,走上去不仅晃得厉害,还吱吱作响。 再往下俯视,熙瑶终于明白初时那红彤彤的光来自哪儿了!脚底这赫然就是一座火焰山呀!那扑扑的火苗子随风飞舞着,似是超级妖魔张着一个血盆大口,就要吞噬上头路过的众人。 此时有防护罩护体,熙瑶虽感觉不到有多热,但光看看那火焰山情势,熙瑶的心就烧得好生厉害! 熙瑶的双腿开始发抖,上头扶着铁索的双手也颤得厉害!她止步不前,口中喃喃道:“这魔界原是如此鬼地方,我还以为是什么好去处呢!” 后方一黑布兄一个健步冲上前来,拖着熙瑶就走。也不管她骂什么。熙瑶心道:“难道是烨浔下的防护罩有隔音作用,黑布兄根本没听见我说话?” 说话你听不见,打你掐你你总能有感觉吧?如此寻思着,熙瑶便狠狠朝那黑布兄的手臂上掐了一把。 黑布兄吃疼,立时就放开了熙瑶。可熙瑶脚下由于惯性,身体一个趔趄,方才一只手又给黑布兄拉着,此时悬空也没来得及抓到上头铁索,很快就要摔下去,却不知是摔在脚下,还是摔往那火焰山! 电光石火间,走在前方的烨浔突然一个回身,疾风一般窜上来,又身形猛挫,当空将熙瑶抱了起来。 熙瑶吓得不轻,全身瑟瑟发抖。就这样让烨浔抱着走了一段路,熙瑶方才恢复平静,于是又大喊:“烨浔,你个混蛋,快放我下来!” 烨浔不理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兀自抱着熙瑶朝前走。熙瑶斜斜望过去,烨浔没戴面具这整张侧脸在她面前展露无疑。 熙瑶仔细一看,烨浔这半边脸生得确实还不错,轮廓硬朗,很有男人气概。 接着,熙瑶又扼腕长叹,可惜这么大个魔,竟然连人情冷暖都不甚懂,更别说怜香惜玉什么的了。 如此叹息着,熙瑶便过了那栈道。烨浔将熙瑶朝地上一放,收起了那层防护罩。 “烨浔,你要带我去哪?我五哥和父王会着急的。”熙瑶道。 “反正着急的又不是你!”烨浔说着,便朝身后两个黑布兄做了个手势,两个黑布兄会意后即刻消失了。 一路风景倒也不错,悬浮的山;飞翔的火鸟;路边开着巨大的蘑菇一样的花,一簇簇一团团,散发着妖娆的光芒。 熙瑶好奇地走了一阵,看了一阵,突然又无聊了起来。心想:“同一块行走的石头一道相处,也不知我前世到底造的什么孽。” 又走了几步,熙瑶望着苍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烨浔,你放我回去吧,我若是在这儿待上三日,必定香消玉殒,幽魂不存!” 烨浔站定了脚步:“熙瑶,我认了一个妹妹,我把她叫来陪你吧!” 熙瑶一摆手道:“快去吧!” 烨浔一隐身,不见了。熙瑶又四处游荡了起来。路边有人陆续经过,熙瑶略略打量他们,他们倒是没戴面具也未蒙面纱,但清一色的眼神都不太友好。各自走着走着,其中有些人就互相开始打斗。 但也有的擦肩而过时,彼此对望一眼,就看上了对方,竟然难以自持,当场拥吻了起来。 约莫过了半盏茶工夫,也可以说是咋舌了半盏茶工夫,烨浔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同熙瑶差不多高矮;右脸戴着赤铜面具的女子。熙瑶都不用问,这自然是烨浔认的妹妹。 那女子是紫色的长发,紫色眼眸,着一身花色长裙,袖口和裙摆处绣着金丝花边。隔着那半边雕花的赤铜面具,熙瑶看出她是个娇俏的女子。 烨浔道:“熙瑶,我这个妹妹名叫紫珀。” 熙瑶笑了笑,甚热心拉住紫珀的手道:“紫珀姐姐,这名字很配你呢!” 紫珀木木的任熙瑶拉着她手,语气平淡道:“谢谢妹妹!妹妹呢,叫什么名字?” “熙瑶。” 见对方冷清得有些过头,熙瑶好生奇怪,为何魔界这些个戴面具的人,都像是一个调调,似乎得了什么诅咒一般,心大概变成了石头,不懂得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顿了顿,见紫珀不吱声,熙瑶又道:“紫珀姐姐,你就同你哥一样,叫我熙瑶吧!” “熙瑶!”紫珀喊了一声,接着道,“听说你来自仙界,仙界是什么样子的?” “仙界嘛,”熙瑶心道,绝不能把仙界说得太好,以免令魔界觊觎,于是道,“仙界同这儿差不多,比这儿还差一点点!” 紫珀淡淡地说了个“哦”字。烨浔又道:“对了熙瑶,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紫珀道:“哥最常去的地方,不就是那琉璃山的星月明泉谷吗?” 烨浔摸了一下紫珀的头,转身对熙瑶道:“我们这就去星月明泉谷!” 明泉星月谷,光听这名字就令人神往。远远的,就见一座白玉石山高高屹立,峰顶直插云霄。在魔界,像这样落地式的山峰很少,一般都是悬浮在空中的。 一道清泉自半山的石缝裂隙间流淌出来,撞击在前方的岩石上,瞬间又分成千万条,同时那些细碎的小水珠在日光与山石的折射反射之下,闪耀着星月般的光辉。 第022章 似若故人 此等秀美风景把个熙瑶都看得有些呆愣,于是一直就那么站着抬望半山腰。烨浔同紫珀也陪着她站在那儿,半晌,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欣赏了一阵美景,熙瑶见山顶斜斜生出棵树,树叶儿五彩斑斓甚特别,便对烨浔道:“你可以飞上去帮我摘些树叶儿来吗?” 烨浔右手握了握拳。忽而又道:“熙瑶,不如你亲自去摘吧!” 话音刚落,熙瑶便被烨浔一手抱着,飞身跃上了山顶。站在山顶往远处看,一轮红日在翻腾的云海里若隐若现,几座漂浮的青山,一些盘旋的巨鸟,勾勒出一幅壮阔的风景画。 烨浔带熙瑶来到那彩树之下,熙瑶仰头望去,一树的彩色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片片叶子都挺肥大,而且差不多皆长成菱形。 熙瑶忽而记起师姐月茹先前告知她的用手帕叠布鸢的方法,于是摘下一片铜色夹杂着暗红色的树叶,依照那个方法叠起鸢鸟来。 嘿,还不错,这树叶叠出来的鸢鸟比手绢叠的形状更好,菱角更清晰。 熙瑶将叠出的第一只鸢鸟放在烨浔手上道:“这只鸟儿的颜色同你的面具和眼睛颜色很搭哦!你瞧它漂不漂亮?” 烨浔“嗯”了一声,运术将那鸢鸟放飞了。鸢鸟扑动几下翅膀,消失在风中。熙瑶见烨浔眼中有丝丝光芒闪过,这是之前未有过的。 熙瑶又折了一只,试着运术放飞,直到那鸢鸟坠落山崖,她才猛地记起在这魔界之地,她那点微薄的法术发挥不了作用。 第18节 熙瑶又折出几只鸢鸟,对烨浔道:“烨浔,我还想折更多这种鸢鸟,你下去把紫珀也带上来,我们一起折吧。” 烨浔依言纵身跳下山去,很快便将紫珀抱了上来。 熙瑶一边自己叠,一边教烨浔和紫珀叠鸢鸟。很快,紫珀就学会了。看着第一只漂亮的紫珀在手中诞生,紫珀脸上终于有了些变化,那是一种云开月明的清淡。 烨浔见状很是羡慕,也想要学会。可一个大男人笨手笨脚的,熙瑶教了好久,自己都折出一大堆鸢鸟,却还是没能教会烨浔。 眼见着自己与紫珀的鸢鸟已经有百十来只,熙瑶对烨浔道:“烨浔,你把这些都放飞吧!记得哦,放飞的时候可以对着它们许下你的愿望!” 紫珀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双手托起两只最漂亮的鸢鸟,对着两只鸢鸟各自轻轻说了两句,然后让烨浔帮着放飞了。她的眼睛随着那鸢鸟一直追了很远,很远,直到看不见都不愿收回目光。 熙瑶也拿了三只鸢鸟,闭上眼睛许下三个愿望,还未许完,就被烨浔抢先给放飞了。 “熙瑶,你许的那三个愿望之中,可有一个是关于我的么?”烨浔问。 “有啊,”熙瑶笑道,“我希望你快点儿放我回仙界去!” 烨浔眼神突然黯淡了一下,沉声道,“熙瑶,你真的很反感与我呆在一处么?” “是的,我不喜欢你强行把我带到这里来,也不喜欢与一块石头待在一起。”熙瑶终于忍不住大喊了出来。 紫珀被熙瑶的叫喊声吓住了,茫茫然一个转身,双眼愣愣地望着熙瑶,不知该说什么好。 烨浔慢慢后退了两步,道:“我也不想被你当成石头来看,所以我才要向你请教,来改变我自己啊。” “你为什么要改变?”熙瑶歇斯底里道,“你们在这魔界待了那么久,不一直好好的么?我们是我们,你们是你们,为什么非要改变?为什么非要把我抓来?!” 闻言,烨浔又上前两步,目光落在熙瑶眼中,投射出两道暗红的影子,他两手搭在熙瑶双肩,道:“在魔界这数千年,我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而活,直到那天来到仙界遇到了你,听了你吹奏的曲子,还有你的歌,我才突然觉得自己得到了些启迪,似乎明白了我们需要做些改变才能使自己活得更完整。” “那你说,你什么时候放我走?”熙瑶道。 烨浔脸贴得更近,道:“熙瑶,我会放了你的,只要我想。” 说完,烨浔朝那一堆鸢鸟走过去,慢慢蹲下身,施法一次性将那一群鸢鸟全都放飞了,瞬时间,那些鸢鸟就像是得到了生命一样,都扑打着翅膀四散飞去。 “此情此景,好一个‘美’字了得?”紫珀的眼神像是身处梦境,欢快地奔跑着追随着那漫天飞舞的鸢鸟。 烨浔的眼光在空中转了一圈,最后落到熙瑶身上:“熙瑶,谢谢你,我这个妹妹之前从未像今天这般开心过,是你让我了解到世间还有更多美好的东西需要我们去发现;去探索。” 熙瑶还未说些什么,便听得山下有一黑布兄说要求见王上。烨浔于是一手夹着熙瑶,一手夹着紫珀,飞身跳了下去。 落到地面之后,那黑布兄上前同烨浔耳语了一番。烨浔眼睛睁得有些大,不过很快又平静了下来,道:“只要不惹出麻烦来,也便随他去吧!” 黑布兄应了一声:“喏!”一旋身化作黑风一股,不见了。 烨浔又对熙瑶道:“熙瑶,山那边还有个焰明洞,我带你去观赏观赏!”说罢拉着熙瑶就走。紫珀也跟了上来。三人绕到山侧,远远的,就就看到了一个闪着绿光的山洞。 待得三人正欲走近,一黑布兄又前来报道:“王上,有一紫衣女子要见王上。” 一听是“紫衣女子”,紫珀连连道:“那是我姨娘吗?哥我也要去!” 烨浔冲熙瑶说了句:“熙瑶你在这儿稍等片刻,我们去去就来!” 话音刚落,两阵旋风便已将三人刮走。 熙瑶走近焰明洞,只感觉一股很浓的妖气,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稀奇。正欲离开时,那洞中却刮出一阵极具吸力的旋风,将她吸了进去。 “啊——”随着一长声尖叫,熙瑶到得了焰明洞的深处。 此洞两头各自蔓延出老远,温度比外头稍低,各色石头散发出淡淡光芒,令人宛如身处一个不真实的世界。 “有人吗?”熙瑶朝洞里喊。 “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回应她的是层层叠叠的回声。 “出来啊!”熙瑶再喊。 “出来啊!出来啊!出来啊……”回声依旧。 “缩头乌龟!”熙瑶骂了一句,扬起玉笛吹了起来。笛声高吭刺耳,加之回声的重复,就更是乱耳烦心了。 如此吹奏了一阵,洞中光影摇曳,地面震颤,走出来一个怪模怪样的人。此人身型巨大,全身似由乱石堆砌而成,但眼鼻分明,四肢亦相当灵活。 “你来了?把你的心交给我吧!”那怪人用十分低沉含糊的声音道。 “你……你是谁?离我远点儿!”熙瑶收起玉笛道。 “我是这山里的巨石怪,修炼了几万年,唯独少了一颗心。把你的心交给我!”巨石怪说着,便朝熙瑶扑来。 熙瑶转身拔腿就跑,可将将跑出数步,巨石怪往壁上重重一拳砸下去,前方落下许多碎石,一下子把出路封死。 熙瑶试着运术将石块推开,但未能凑效。无奈之下,她只得寄希望于那把玉笛了。 一个个刺穿耳鼓的音符自那玉笛窜出,化作一阵暗器般带着呼啸朝巨石怪脸上击去。巨石怪站住身形,稍稍有些恼怒,但很显然,这家伙也惧怕此种笛声。 就这样僵持了好一阵,巨石怪慢慢适应了这种音律袭击,又大踏步走了过来。 熙瑶退无可退,眼见着那怪走到近处,只得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有种将死的征兆。血腥而残暴!满脑子都是红! 忽而,洞外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飞沙走石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五色光芒中。是烨浔! “烨浔,你终于来了!”熙瑶欣喜地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烨浔的腰。 烨浔遭此一抱,木然愣在了当场。低下头,是满怀温香。此情此景,怎有种熟悉的异样感觉? 自烨浔在流波山中了一种十分厉害的原始妖法后,他就忘记了很多事,脑子也不似先前清醒。正当烨浔想要细细回想眼下情景,熙瑶却意识到自己的不妥,羞得跑开了。 此时巨石怪早已逃遁,烨浔还要带熙瑶去那洞内参观,熙瑶有些后怕:“算了,还是下次再来吧!” 两个人来到外头,烨浔目光将熙瑶上下扫视一番,问道:“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熙瑶道,“不过也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真对不起!”烨浔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我妹妹陪姨娘去了,不能来陪你了。” 熙瑶答应一声,不经意多看了一眼烨浔。 不知为何,熙瑶脑海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天空昏暗,烨浔站在那儿,似乎没有戴面具,手持一把利剑。一个同自己长相酷似的女子手舞足蹈地呼喊着什么,无比激动,失去了控制一样,一头便朝烨浔扑了过去,任那剑刺入了胸膛…… 头忽然剧烈疼痛,熙瑶只得曲膝蹲在地上,用手抱着头,让自己不要再去多想。 “熙瑶,你怎么啦?熙瑶……” 烨浔的声声呼喊将熙瑶拉到现实中来。熙瑶惊恐不安地站起身,后退几步,定定地站在那儿,不知那镜头的场景到底怎么回事。心里寻思着:“烨浔是个相当危险的人物,还是赶紧帮自己速速离开的好。” 如此寻思着,熙瑶只得刻意压制住内心的顾忌,装作没事人一样,又同烨浔在那琉璃山周围看了一阵,聊了些趣事。还给破例吹奏了一曲《鸢鸟漫天飞》的曲子。 最后,熙瑶冲烨浔道:“烨浔,我忽然想起了一件很要紧的事,我的小青鸾还被我关在笼子里,都快要渴死饿死了,别人喂食给它它一般不吃的。” “真的吗?”烨浔用审视的眼神注视着熙瑶。 “千真万确。”熙瑶煞有介事道。 烨浔把熙瑶送回了东海礁石处,走时又恳切道:“熙瑶,下次来把那小青鸾也带来吧,魔界其实挺好,还有许多新鲜地方,我可以一一带你去看。” 熙瑶一想起那个灵光忽现的镜头场景,那惨烈的画面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只挥挥衣袖,赶忙抽身离去。 第023章 摔碎信物 在回紫霞峰之前,熙瑶顺道回了趟碧波海珊瑚宫。 将将来到大殿,熙瑶便听得鲛王同鲛后在讨论一件大事儿。凑过去一听,熙瑶才得知是她大伯要娶天帝的堂妹为妾,下月初八便是大婚之日。 熙瑶先前一直住在别处,对这位大伯是毫无印象,不过根据鲛王、鲛后与其他官员的描述,她大概了解了一些。她的这位大伯名叫青衫,从小不学无术无甚修为,又因年少轻狂时异想天开夺过老父王的王位,是以被水之国的龙帝惩罚,搬去了北海之北的极寒地居住。 青衫此人除了个高外,几乎没什么优点,本已娶了妻,都有了一个女儿,却不知这天帝是怎么回事,居然也肯把堂妹妹嫁与他做妾。 “小六,你还未同这位大伯见过面,要不干脆一起去参加此次的婚礼吧!”鲛后道。 “呃,好吧!”熙瑶允着手指道。 “只是,新娘可是天帝的堂妹,你去了要自律些才是!” “嗯。” “还有,北海之北非常非常冷,说不定会冻坏的哦!” “这……” “如果你不想去也没关系,反正大伯也不是第一次娶妻了。” 压下自己的千般好奇,熙瑶道:“好吧!那我还是不去了。” 熙瑶正欲离开,鲛后又道:“哦对了,小六,麒麟太子原来去了人界历劫,是麒麟帝亲口所说。” 管他去了哪里,总之熙瑶觉得最好不要见到他。 在碧波海用了晚饭后,熙瑶适时地赶回了紫霞峰。刚刚进得山门,就见一圆圆的物事自暮色中由远及近滚将过来,仔细一瞧,原是那只可爱的小青鸾。 “呼啦啦~主人回来啦!”小青鸾说着,一头扑到了蹲身等抱的熙瑶怀里。 熙瑶抚摸着小青鸾那油光可鉴的青色带花纹的羽毛,笑问道:“毛球儿,你今天有没有乖呀?没去厨子那儿偷吃捣乱吧?” “没有没有!”小青鸾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那好吧,时辰不早了,你跟我一起回后殿去!”熙瑶说罢,抱起小青鸾便走。这家伙估计吃得挺饱,抱起来比先前又重了些。 还未走到后殿,小青鸾就使劲用嘴啄熙瑶衣袖,不肯让她再继续朝前走了。 “你这是怎么啦?”熙瑶问。 “我……”小青鸾还未说出个丁丑寅巳,对面晤真神人已气冲冲地走来,怒发冲顶指着它道:“你这家伙又跑出去了是吧?今天一天你干了多少坏事啊,打碎了听荷上仙的花瓶;撕破了悬帆上仙的扇子;把厨子调好的菜品弄得乱七八糟,就为了在里头找虫子吃……” 给晤真一番数落,小青鸾整个头都深深扎进了熙瑶臂弯里,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调好的菜品不都洗过了么?哪来的虫子啊?”熙瑶小声嘀咕道。 闻言,小青鸾连连昂起头,眼中放射出两抹亮光,神气活现道:“怎么没有,我都抓到了两条,老大的毛毛虫呢!” “毛……毛毛虫?!”熙瑶闻言,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晤真铁青着一张脸,气呼呼地转身找厨子去了。 便在此时,月茹奔过来对熙瑶道:“师妹,风俊公子找你,人在广场上。” 熙瑶这才想起,似乎有几日未见风俊了,也挺想见见他。熙瑶将小青鸾往月茹怀里一塞,便一路小跑来到广场上。 听到熙瑶的脚步声,倚栏欣赏风景的风俊轻轻转过身来,虽面容有些憔悴,但微微一笑,依然倾心。 风俊拉住熙瑶的手道:“瑶儿,好些天没见了,我想你想得厉害,你呢?” 第19节 熙瑶不好意思回答这个问题,只把头埋得低低的,脸上有些发烧。 “我们去山间走走吧!”风俊说着,便拉了熙瑶走出山门,到得一条小道上。此时已过黄昏,道上绿树掩映有些昏暗。 “瑶儿,我上次送你的小灯还在吗?”风俊问。 “当然。”熙瑶自怀中掏出那灯,化大了些,拿来照明。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来找我?”熙瑶问。 “我今日都来过两次了,这是第三次,总算是等到你回来了。”顿了一下,风俊又问,“你上哪去了呢?” 怕风俊担心,熙瑶不敢说自己去了魔界,只道:“我回碧波海去了,办了点事儿。” “嗯。”风俊颔首,“对了,这灯你可要替我保管好哦,这两千年来,我可是第一次赠姑娘礼物,也是第一次收到姑娘的礼物,你可知在我们风之国,这意味着什么吗?” 熙瑶茫茫然摇头。 风俊欲说还休,见道边有块齐整的大石头,两人便坐在上头休息。 正当二人酝酿感情之时,身后灌木丛中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紧接着,一个毛球儿钻了出来,兴奋地大喊:“主人主人,原来你躲在这儿呢!” 小青鸾喊罢,纵身跳入了熙瑶怀抱,一不小心把个琥珀灯掀落在石头上,顿时夜光飞溅,亮闪闪的碎片洒落一地,一股青烟飘了出来,扶摇直上,消失了。 望着地上碎掉的残片,风俊惊得嘴巴张了老大。 “怎么会这样?”风俊瞪了小青鸾一眼,“腾”地站起身来,蹙着眉自言自语。 小青鸾见自己又闯了祸,连忙将头和身子使劲儿往熙瑶怀里拱。 “风俊,不就一个灯么?我下次买一个赔你不就是了。”熙瑶道。 “你赔不上!”风俊极其不悦地转过脸,不想再说话。 “真是瞧不出来,你竟然如此小气!”熙瑶想起了五哥对风俊的评价,此时又多相信了一些。 “好吧!是我小气!”风俊说着,轻轻转身,顿了顿,朝山道走去。 山风吹起他的长发,闪烁着星光的颜色,一袭白披风随风舞动,那画面太美,熙瑶闭上眼,不敢看。 为那一路风景,熙瑶竟走了神。直到听到后头传来的一声假咳嗽,熙瑶才回过神来。原来是云萍那花痴,这不奇怪。只是在她后头,竟站着陆黎。 熙瑶拍拍裳子上的尘土,抱着小青鸾转身朝山门欲走,却给陆黎叫住了。 “熙瑶,方才发生什么啦?竟让你如此不高兴。” “都怪那风之国的太子,小气鬼!”熙瑶“小气鬼”三个字说得很大声,小青鸾大概不懂“小气鬼”是什么意思,抬起头来一瞬不瞬地打量她。 “他不就是那大夫吗?怎么成风之国太子了?”陆黎絮絮叨叨两句,又突兀问道,“风之国在哪?” 闻言,云萍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瞅了陆黎一眼,道:“你这个井中之蛙,不知师尊怎么也收了你,我看是拿你充数的吧!” “谁充数的啊?”陆黎也生气了。 “你就是……”云萍不甘示弱。 不想听他俩继续争吵,熙瑶转身走开。听到陆黎一路呼喊着追了过来,熙瑶只想静一静,便躲到了一棵大树后。 陆黎喃喃道:“怎么不见了人影儿?算了,我帮你去同那什么国的太子聊聊吧,希望可以帮到你一些。” 陆黎顺着山道疾走,拐过几道弯,撵上了心事重重走得十分缓慢的风俊。 “太子,请留步!”陆黎道。 风俊回过头,有些疑惑:“是你?你来做什么?” “来找你。”陆黎道。 风俊仔细看了陆黎两眼,道:“我似乎在仙界哪个国同你打过照面,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有此感觉。你去过仙界吗?” 陆黎摇头,眼睛瞪得有些大,不解地反问道:“仙界?仙界在哪儿?” “也对,”风俊道,“你只是个凡人,怎会去过仙界呢。”顿了一会,风俊又道:“陆黎,你找我什么事?” 陆黎终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便道:“为了熙瑶的事。” “是她叫你来的?”风俊眼里闪动着光芒。 陆黎连连摆手:“不!不是!我自己来的,你走后,我看她很不开心……” 风俊没有说话,只是拼命摇头。 陆黎又道:“如果你喜欢她,就该好好待他,如果不喜欢,又何必为难她?” “我没有为难她……算了,你不懂!”风俊说着,手竟然有些发抖了。 陆黎还是不依不饶:“你这样惹她生气了就一走了之,也忒不负责任,要不你就回去同她道个歉吧!” 风俊略显倦意道:“天色已晚,我该走了,你帮我捎句话吧,是我不好惹她生气,我改天再来看她。” 陆黎道:“行!你好自为之。”说罢,陆黎转身便走。 回到住处,见熙瑶一声不吭,小青鸾乖觉地躺在一旁的椅子上,蜷缩着身体闭目养神。瞧着这个毛球儿,又想想它给众人带来的麻烦,熙瑶真是又爱又恨。 “哎!月茹师姐怎么就没看好你,让你跑出来害我!风俊大老远跑来看人家,结果闹成这样,看来我是真同他有缘无分了。”熙瑶自语罢,用火折子点亮一盏灯,坐在榻上呆呆地望着夜色中院子里的花草轮廓。 坐下没多久,小院的门“咚咚”响了起来。 熙瑶开门一瞧,是陆黎。 陆黎道:“我已经帮你说了风俊两句,别不开心了!” “你说什么了?”熙瑶紧张地问。 “没什么,只是让你对你好一点儿。”出于私心,陆黎到底还是未将风俊最后那句转交给熙瑶。 熙瑶漫不经心“哦”了一声,便准备关门谢客。 陆黎又道:“明日师父又要闭关修炼,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吧,今晚早些睡!” 熙瑶跟风俊这么一闹,心里很不畅快,出去转转不失为梳理情绪的好方法,遂点头道:“好罢!明早来叫我!” 第024章 生猛汉子 翌日,日起竿高,东辉初照。 熙瑶与陆黎用了早点,便准备下山去。路上遇见月茹师姐,熙瑶道:“师姐,我跟陆黎要下山去了,一起去吗?” 月茹道:“我还有些个人琐事未完成,就不去了,师妹你们要小心点儿,早些回来哦!” 熙瑶左右瞅了一眼,见那只小青鸾不在,正是脱身的好时机,便道:“师姐放心吧,我们会早去早回。” “那行,你俩去吧!” 临走时,陆黎自落兵台顺了把剑说是防身,两个人屁颠屁颠朝山下走。走了一阵,熙瑶见河边一条小道曲径通幽,风景甚是宜人,打算过去瞧瞧。 沿着那小路边沿,是两排木槿。此时正是木槿花开之时,漫道飘香,粉白的残花掉落一地,再堆积起来。踩上去咯吱响。偶有黄鹂枝头鸣叫,悦耳动听。 陆黎一路无话,一条道走到拐角处,就看到一个写着“羊马坳”的低矮石界碑。眼前是七零八落的屋舍、大片的翠竹林、围着竹篱的菜园杂草丛生。 “奇怪!这‘羊马坳’怎不见有羊马呢?”陆黎道。 熙瑶放眼朝坳下望去,这村坳像是要荒废了,四处杂草萋萋。半晌也不见路上有行人走动。带着满心疑惑,熙瑶与陆黎敲开了一破旧的木门,探出的是一张惊恐不安的孩童脸。 “小弟弟别怕,哥哥不是坏人。”陆黎道。 孩童点漆似的眼睛上下打量陆黎,认真地点了点头,抬眼看到身后的熙瑶,于是问道:“这位漂亮姐姐也是好人么?” 熙瑶做了个张牙舞爪的鬼脸,怪声怪气道:“我是恶鬼——”本想逗逗这孩童,却不曾想竟吓得他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往里间跑。 陆黎追上,急急道:“别怕别怕,姐姐逗你玩儿呢!” 追到里屋,陆黎竟没遇上一个大人,于是问道:“小弟弟,你家人呢?” 孩童一指身后床榻,满脸委屈道:“爸爸被恶人抓去修……修大墓,妈妈得了病,没钱买药,起不来了。” 屋里光线甚昏暗,陆黎仔细一瞧,确实有个黑影儿躺在角落的床榻上。两个人安慰病人良久,陆黎又从兜里掏出两片银叶子安抚了孩子和病人,便四处打听那恶人的来头。 原来那恶人名叫“赫寅”,住在不远处的山寨里,隔山岔五的就到村上来抓人、抢员外地主。 由于那赫寅力大无穷,又来去如风,村坳里人都拿他没辄。前段时间,听说赫寅他娘得了怪病,浑浑噩噩行动不便,服了许多药仍不见好。后来,赫寅请来个算命的,说什么要给他娘盖一座大墓,之后将一黄花闺女连同他娘穿过的那些衣裳,统统埋入大墓,他娘便可病愈。 于是,赫寅又跑到村里来,疯狂地抓劳力去修墓。 据说三日之内,那大墓便告竣工。 闻言,陆黎扼腕大怒:“荒唐至极!真是岂有此理!” “我倒有个办法,不知能不能行。”熙瑶道,“他们不是要找个黄花闺女下葬吗?我去就是,我就不信,我用功这么久还斗不过这个赫寅。” “可是你以身涉险,万一低估了对方身手,只怕就麻烦了。”陆黎连连摇头。 “那怎么办?” “要不,我们找那人理论一番,看看能不能凑效,如若不能,我们再想办法。” “好吧。”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已到得赫寅寨子的白玉栏外朱漆大门下——好气派的场面!这哪是山寨呀?熙瑶正惊讶间,倏地眼前一暗,挡住视线的,是一满脸胡腮的汉子:“二位哪里去!”汉子声若洪钟。 “你以为听信那算命先生的鬼话,你娘的病就会好么?” “你说什么?不许咒我娘!” “你既冥顽不灵,我们也不客气了。”熙瑶皱眉道。 陆黎答一声:“是。” 寒光闪动,一柄长剑倏地出鞘,陆黎紧接着扭转剑锋,斜削向汉子右颈! 别看这汉子手无寸铁,却生猛异常,但见他一个急弓身,剑锋已躲,又腾地一弹腿,直奔陆黎腰际而去!陆黎以剑点地,一个飞身已弹出数丈,继而旋身反攻。 汉子急出横拳而搏,同时口中唱道:“有来无往,非礼也!” 如此来来回回,二人转眼已过十余招,陆黎突地停手,纵身飘至白玉栏之上。 汉子惊赞道:“公子好身手!” 陆黎见那汉子并无计较寻仇之意,便翻身跃下,扭头朝熙瑶道:“我瞧此人并非传言那般歹毒,先别急,看看再说!” “咱飞来山庄好久未来稀客,请问二位到此有何贵干?”汉子收住拳法道。 陆黎靠近熙瑶,一使眼色小声道:“此人好生有礼!莫非,我们是找错人了?” 第20节 熙瑶仰头淡笑道:“不知大侠可认得赫寅这个人?我们有要紧事找他。” “哈哈哈哈哈——什么大侠不大侠的,在下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罢啦!那赫寅,在下自然认识。”汉子直言不讳。 陆黎好生意外:“山庄的一个下人,便有如此武艺,真是了不得!” “今日之事,在下多有得罪!”陆黎连忙致歉,接着继续问道,“赫寅是什么人?我想会会他,问他为何要扰乱乡邻、抓走百姓。” 汉子也是爽快人:“二位要找赫寅是吧?咯,他就在对面山寨住着,呃……只是这人脾气古怪,你们单独去找他,怕是不成……” “如此说来,你要带我们去?”陆黎道。 汉子欲言又止,接着一声叹息,方才道:“说来惭愧,本人乃赫寅的哥哥,名赫戌。其实我弟弟‘赫寅”天生习武奇才,本有一身神力,又得名师指点,少年时即可以一抵百!他身手神敏舞刀如龙,只是脾气古怪、作为更是嚣张,那些搜刮不义之财的主子,都怕了他,每年总得被他抢几回。一些分给路人,剩下的就带回来自己用。我这做老兄的,也拿他没辙!” 熙瑶寻思着,难怪这寨子修得还像模像样,竟是这么来的。 陆黎大惊,虽说这人有点私心,但也是奇人一个。惊讶之余,不忘来意:“我们正想会会这等侠士,还请大哥带个路如何?” “本人正有此意!”汉子赫戌笑道,“还望公子爷能把他给降服了。” 三者自小道绕过一片浓密的树林,便来到赫寅的寨子。寨子不大,却也阔气。 “老哥,来得正好啊!娘那大墓马上要竣工啦!”一个粗哑的声音由远及近,不用瞧,那自然是赫寅在说话。 熙瑶闻言气极,恨不能立马扑上前去将这家伙暴打一顿。陆黎看出苗头,急急凑上前道:“等一等!咱先把事情弄明白再说!” 待得那说话之人走到近处,熙瑶不禁暗自好笑!原来这赫寅与他哥哥赫戌长得是一模一样,就连后脑勺上那块突出的头骨也是一般无二。 赫寅发现来了两个陌生人,忙道:“今儿个来客了?大哥怎不通知小弟一声,也忒不仗义!” 赫戌不语,兀自转过脸来示意陆黎。 陆黎会意,道:“客人不敢当!只是,你在村里抓的那些劳力,这就劳烦你把他们交出来吧!” 赫寅仰天打个哈哈,操粗嗓门道:“哎呀呀!这可不得了!哪来的毛头小伙子,口气这么大?” 流光颤动处,剑已出鞘。陆黎正欲上前,只听一女声道:“慢着!” 遂见赫寅身后上来四名女子,两前两后并排而行,前方二人身着黄色衣裙,纯净似水,后头二人着黑色长裙,成熟丰润,四者腰间皆挂银光佩剑。 熙瑶向陆黎一撇嘴,小声道:“这四个女的,我来应付,你去对付赫寅!” 说到“去”字,已有两女子拔剑出鞘,一左一右直指熙瑶两肩,说时迟,那时快,熙瑶以掌幻剑,扭转架势自后劈出两掌,一女子脚下一滑,已移步圈外,另一女子躲闪未及,“啊”地一声摔在地上,剑丢出老远,“哐啷”掉在地上,人随即昏死过去。 熙瑶收手站定,对其余三女子道:“就这点本事,你们还是不要自讨苦吃了,这万一把脸蛋儿弄花了,可就不好嫁人了哦!” 赫寅还不赖,右手使刀,左手用拳,竟然可以打得风生水起,一点也不乱套。招架他的陆黎可就有些心力不足,师尊曾叮嘱不得随便运术伤人,此番他防了刀却顾不了拳。弄得手忙脚乱。 三女子踌躇间,一黄衣少女丢下剑的当儿无意中退了两步,不想同正在厮杀的陆黎撞个满怀,就听“噗——”的一声,赫寅的拳头来不及收回,硬生生打在了那黄衣少女身上。少女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与陆黎一块倒在地上。四目相对,少女脸上一红,竟娇羞万分。 第025章 山洞囚人 陆黎并未受伤,是那黄衣少女给他挡了一掌。赫寅见伤了自己人,也无意再打下去。便叫人将受伤的黄衣少女抬进屋去。 熙瑶与陆黎也跟在后头,陆黎想知道姑娘的伤势如何,熙瑶却是想去瞧瞧那生怪病的赫寅他娘,意欲从此处解决这个根本问题。 黄衣少女被暂时安置在一个厢房里,紧靠着的是另一间厢房,里头躺着赫寅生病的娘。见熙瑶走近,老太太挣扎着半坐了起来。 熙瑶赶忙上前扶住她,问道:“老夫人,您感觉如何?” 老太太蹙眉道:“就是头很痛,什么事儿做了就忘。” 熙瑶柔声道:“那您还是躺着歇口气吧,什么都不要多想。”说罢,熙瑶又扶着老太太缓缓躺了下去。 老太太一面躺倒,一面道:“欸——人老了,不中用。这病怕是治不好了。” 此时,老太太的仆人来了。是个挺朴实的中年妇女,她招呼老太太休息,并将熙瑶拉到一边:“姑娘,你有什么话就问我,我在这儿伺候太太已有三十余年了。” “婆婆何时生的病?”熙瑶问。 “具体的不清楚,大概有二十几年了,药吃了二十几年,郎中换了一拨又一拨,但病情不见好。”说话间,那仆人压低了声音。 “我有个朋友,医术相当高明,我让他来替婆婆诊断诊断。” “那就劳烦姑娘了。” 熙瑶说的这个朋友,自然是风之国太子风俊。虽说风俊是个业余的大夫,但熙瑶对他的医术还是有些信心的。 “不用客气,我先告辞了,回头再来拜访。”熙瑶说罢,双脚已踏出了房门。 身后女仆道:“姑娘慢走,请恕老身还有事,就不送了。” “无妨,您忙吧!” 熙瑶转身走出几步,便到得那受伤的黄衣少女厢房外。此时,透过半支开的窗棂,熙瑶瞥见那少女竟奇迹般拉着陆黎的手,道:“……陆黎哥哥,不要再难过了,我愿意为你受伤,真的。而且我一见到你,就感觉似曾相识……” 熙瑶仔细打量了几眼那黄衣少女,见她脸庞秀气,眉目精致,性情也挺乖巧讨喜。只是对一个将将初识的男儿家说这种亲密话,倒令人有些接受不来。 熙瑶走上前去,微微笑了笑,道:“好浪漫的场面哦!陆黎,你是呆着听这姑娘的甜言蜜语呢,还是回紫霞峰去给师姐师兄们报个平安?” 陆黎急急忙像甩一个烫手山芋,挣脱了那黄衣少女的手。 “姑娘,你刚才受了伤,需要多休息,我们去去就回,你跟陆黎还有的是机会相见的。”熙瑶道。 黄衣少女双目转而望向熙瑶,怯怯地应了一声:“是,姐姐!”说罢,又转过脸去看陆黎。 陆黎不说话,正欲转身离开时,被那少女拉住了衣角:“陆黎哥哥,待我痊愈之后,可以去找你吗?” 陆黎“嗯”了一声。 “哦,对了,我叫倩怡。”黄衣少女道。 熙瑶有些着急走,于是道:“好吧倩怡姑娘,随时欢迎你来方丈山紫霞峰找陆黎,只是现在他得回师尊那儿去,而我得去请大夫诊治你家老夫人,顺便也好同你检查一下伤势。” 说罢,熙瑶三步并作两步朝外走,陆黎紧跟在后头,走出了回廊。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经过大门的时候,熙瑶同赫寅说了她的意思,赫寅发话了:“只要你能帮我治好我娘,我抓来做工的人不但马上放掉,还会打发些钱财。今后也一定洗心革面做个老好人。” “那就一言为定!” 与陆黎分路而行之后,熙瑶凭着模糊的记忆到得风之国风宫的槐花阁,未能找到风俊,将欲寻个侍女问问情况,转身便见一红衣公子翩然而来,此公子四方脸,面皮白净,通过其自我介绍,熙瑶得知此人乃风之国二皇子风鸣。 风鸣说风俊不在,他亦不知他哥去了何处。 熙瑶转身欲走,风鸣道:“我哥昨晚回来的时候心情忒差,说你打碎了他赠你的信物,为此他整晚未睡,今早一大早又出去了。哥是个极其专情之人,希望你不要辜负了他。” 熙瑶愣住了,这才得知那小灯原来是个定情信物。 “如果见着你哥,请替我告诉他,信物打碎了没关系,只要我心里有他。”说罢,熙瑶腾云朝紫霞峰而去,师尊晤真已闭关,熙瑶心想或许大师兄重岚能替那老太太瞧瞧病。 在紫霞洞门口将将站定,熙瑶还没来得及歇口气,那只淘气的小青鸾就跌跌撞撞从云松后头跑了过来,蹭到熙瑶腿边求抱抱。 “主人主人,我今天做了件好事儿。”小青鸾昂起头,洋洋自得道。 “什么事儿呀?”熙瑶好奇地问。 “那无尘殿不是好久没人住落满了灰尘么?我听说今晚会下雨,就把无尘殿屋顶上的瓦片揭掉了一些,这样就可以将里边的灰尘冲冲干净,让它成为真正的‘无尘殿’了。” 闻言,熙瑶禁不住眼冒金星,赶忙压低了声音严肃地道:“快去把瓦片还原,不然师尊要把你关在笼子中用拂尘打。” 小青鸾眨巴着一双狭长眼,拍了拍毛绒绒的翅膀:“唔,那老头儿不是闭关了么?” 熙瑶道:“即便师尊闭关了,我大师兄也不会放过你呀。” “可是,我上不去屋顶呀,先前是神雕哥哥带我上去的。”小青鸾甚委屈道。 小青鸾这神雕哥哥哪来的啊?看来也是个害人精。哎!熙瑶叹了口气,拎起小青鸾圆鼓鼓的身子,运术腾身而起,朝无尘殿飞去。 将小青鸾朝屋顶一放,熙瑶交代一声:“瓦片弄好了你就大声叫人把你弄下来,我有事先走了!” “呀呀呀主人,我也要……”小青鸾话未说完,一个趔趄,头朝下栽进了瓦缝里。 熙瑶火急火燎朝紫霞洞走,一不小心,却撞上了一个匆匆而来的人。抬眼一瞧,却是陆黎。陆黎道:“我问过了,风俊今天来过此处,师姐说往南边去了。” “南边?那师姐有没有说去了多久了?”熙瑶问。 “半个时辰吧!” “我去追他。”熙瑶话罢,又指着无尘殿对陆黎道,“小青鸾在那屋顶上,待会儿它要下来的话,你去帮它一把。” 话音刚落,熙瑶人已消失无踪。 熙瑶腾云朝南边疾驰一阵,见脚下漫山遍野全是飞舞的蝴蝶,好奇心大起,便按下云头落在一个山包上,观看这难得一见的幻境般的奇景。 正看得入迷,却瞥见不远处的草坡上晃过一身影。仔细一瞧,又不见了。熙瑶赶忙追了上去。 那身影速度极快,追了好一阵,熙瑶见树丛中走过一翩翩公子,样貌倒还不错,身着蓝色长衫,手里拿着一把桃花扇,有事无事不断地朝自个儿怀里扇着风。 熙瑶心里打了个激灵:“这人不会是云萍师姐先前遇上的什么惜源吧?瞧这儿的境况,同陆黎先前说的万蝶谷不是很像么?暂且跟过去看看再说。”于是掐个诀隐了身,撵了上去。 熙瑶瞧那人身上隐隐有些灵气,估计是这山中的一只什么蝴蝶修成的精怪,但灵气十分稀薄,比凡人也就强那么一丁半点儿。 跟随那人走了一阵,前方出现了一个山洞,乌漆麻黑的有些吓人。熙瑶正犹豫要不要跟过去,却听里头传来了一女子焦躁的声音:“你放了我!放了我!我身上有伤啊。” 熙瑶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我瞧你还有几分姿色,都不知是留给自己、让你慢慢养伤呢?还是弄去青楼卖个好价钱?反正你这伤多半也是内伤,瞧不出来的。就容我,再考虑考虑哈。”那公子道。 女的啐了一口,骂道:“我瞧你长得人模人样,行为却这般无耻,你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禽兽!” “骂得好、骂得妙!”那人死皮赖脸道。 熙瑶往那山洞里仔细打量,总算看到了那女子的一小片黄色衣角,顿时想起来,似乎此人是先前那个无意间为陆黎受伤的倩怡。 熙瑶心道:“糟了,这倩怡想是跟出来目送陆黎,不小心给这惜源抓住了。她如今受了伤,得赶紧救回去才是。” 想着,熙瑶也顾不得那么多,立时从隐蔽处冲出来,欺身上前,自身后一拍那浪荡公子惜源的肩斥责道:“惜源,你好大胆,居然连个受伤的姑娘都抓!” 惜源吓了一吓,缓缓回头,见面前活生生立着个美人儿,顿时眼睛发直,半晌没搭话。 黑暗里那被五花大绑的倩怡一见是熙瑶,顿时激动地咳了一口血,道:“姐姐,你快走!不要管我!” 熙瑶心道:“倩怡身处险境还不忘替我着想,就凭这一点,我今日一定要救她。” 熙瑶侧过头一看,那花花公子爷还在发呆,熙瑶走将过去,猛地一拍那人额头,抬高了声音道:“喂!惜源!快放人!” 惜源这才从惊诧与惊艳、惊吓,三惊之中清醒过来,木木问道:“姑娘怎么知晓我名字的?” “你自己都臭名在外了,还疑惑这个么?”熙瑶说着,又走近了两步,腔势逼人道,“惜源,我只问你一句,放人还是不放?” 第21节 第026章 贴身侍卫 “若是姑娘愿意留在这儿赔我下几盘棋,我便放她走!”惜源邪魅一笑,指着倩怡道。 论长相,这惜源在姑娘堆里应该还算是挺吃香那种,至少初初看去,会容易让人喜欢。但不知这么个人怎么就干出这种龌龊事来。 熙瑶琢磨着:“我与这黄衣少女想来也是有缘,若真是下几盘棋可以救她回去,那也是值得的。若这惜源要玩个什么花样,至少我没受伤,好歹还学了些术法,想来会无恙。” 这么一思量,熙瑶便满口答应了惜源。惜源立时用火折子点了灯烛,又自洞内拿了棋盘棋子,在一旁石桌上摆下棋局。 熙瑶棋艺本不甚好,又是在这黑咕隆咚的山洞里,虽是点了烛火,可那烛火给山风吹得摇摇晃晃,心里也是忽明忽暗,拧不清。 走了七、八步子儿,对面惜源忽然指着那棋局哈哈大笑起来。 熙瑶正迷惑间,却见对面惜源飞速捏碎一个棋子,将那黑色粉末朝自己脸上一扬,一股浓烈的异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熙瑶还未弄清楚发生了何事,便眼前一黑,一头栽到了棋盘上。 耳边恍然又响起了少女那姗姗来迟的声音:“姐姐,小心啊!” 熙瑶于昏昏沉沉中不知睡了多久,耳边像是曾经有过一阵打斗,她的身体似乎给人转了多个地方。 醒来的时候,熙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软的怀抱,全身酥酥麻麻,心里猛地一惊:“坏了,本姑娘莫不是给惜源这浪荡公子占了便宜去了?” 熙瑶睁开眼睛一看,竟然惊诧地发现怀抱自己的人是风俊。那张绝无仅有的脸,即使只仰望到冰山一角,就完美到可以断定不是惜源的。 四下里都是飞舞的蝴蝶,宛如一个梦。风俊身上散发出好闻的草药味,与空气中的花香混合在一起,令人闻着十分地舒心。 “风俊,怎么是你?”熙瑶道。 “只能是我!”风俊低眉抚了抚熙瑶的鬓发,微微一笑道。 “惜源呢?还有那受伤的黄衣姑娘呢?”熙瑶着急地问道。 “那少女给我送走了。”风俊说着,又反问道,“惜源是?” 熙瑶道:“就是那手摇桃花扇的浪荡公子啊!” “哦,”风俊脸上神情一鄙,继而道,“给打趴下,弄去那女鬼猖獗的长冥坡了。他那师叔枯叶蝶与我斗了三十个来回,心知不敌我,脚底抹油逃跑了。” “风俊,好样儿的!” 熙瑶说着,就想站起来,可全身软乎乎的,一丝力气都使不上。风俊见状,一把将她搂实了,道:“瑶儿,别乱动了,那迷踪药的药效还没有消失。” “迷踪药?这迷踪药如此厉害啊?”熙瑶骇然道。 “就连我,也略略对付不来,你以后还是不要到处乱跑了,免得我到时四处找你,又干着急。”说这话的时候,风俊表情忒严肃。 熙瑶将头靠在风俊怀里,扬起头望定风俊,那张俊脸在目光中定格,四周是舞动的彩蝶,合着那蓝幽幽的天幕,当真是妙不可言的美! 熙瑶正陶醉其间,只听耳畔风俊道:“瑶儿,你可知道,我赠你那灯是怎么做出来的吗?” “我只知道那是你在我不明真相之下塞给我的信物,其余我一概不知,还请不要笑话我见识少哦!”熙瑶道。 风俊摇了摇头:“算了。” “灯我会赔给你,做人嘛,这点诚信还得有。”熙瑶正色道。 “瑶儿,我都说了,这灯你赔不起!若要陪,只能把你自己赔给我了。” 熙瑶心里冷笑道:“用一个灯就能收买本姑娘,风俊你也忒瞧不起人,要不是我有求于你,才不想理你呢。” “你默许了?”风俊说着,便猛地低下头,水润双唇毫无征兆吻落下来。 熙瑶素手挡了一挡,竟吻到了手背上。两个人对望一眼,都尴尬地笑了。 风俊煞有介事道:“瑶儿你知道吗?我这小灯一辈子都只能造出一只,因为做胚之前,得将自己的部分精元做到素胚里。只有遇到深爱并打算相伴一生之人,才能赠与她。” 熙瑶暗暗心惊:“原来如此!但现在灯给我摔碎了,如何是好?” 没辙,熙瑶只得充楞:“谁要你的灯了?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既然这灯毁了,我也不能将它转赠其他人了,所以瑶儿,你必须给我承诺,这一诺,便是此生。” 这风俊原来比熙瑶想象的要难缠,那边赫府老夫人还在满怀期望等着治疗呢,熙瑶只得道:“风俊,我不想再绕弯子了,我来是想求你去给一个凡人看病。” “这个好办!”风俊淡笑,“只要你给我一个承诺,我立马就去,无论这凡人生的什么病,都包治好!” 风俊还真会趁人之危。看来熙瑶这次是骑虎难下了,一诺便是一生,这可比绑架还厉害啊! 熙瑶真的是无计可施,只得胡诌道:“这可是大事儿,我们这一生会经历很多,即便此时我答应了你,但将来历劫或失忆之后那个我,兴许不是现在的我,我可保不准她会记得你。” “你答应便是,到那时,我自然会想办法让你记起我。” “要么这样吧,”熙瑶道,“你先帮我救了那凡人,我回去问问我父王母后再来答复你,这毕竟是人生大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风俊犹豫了一下,道:“也行。” 熙瑶让风俊化了身凡人衣裳,又在头上扣了顶墨冠,便拉着风俊朝赫府的方向走。 风俊在赫府将将现身,那些个姑娘家都七七八八围了过来。这倒没什么,好笑的是,这赫寅一见风俊,竟然老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喝醉酒了还是怎么着,一双眼直勾勾地望着风俊,久久不肯挪开。 看了好久,熙瑶实在看着难受,便道:“赫大哥,你就直说,是不是瞧上了我这位朋友?” 闻听此言,姑娘们嘻嘻直笑,赫寅更加扭捏了起来,走近问熙瑶:“你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儿?” “风俊。”熙瑶实话实说出卖道。 “如风般俊逸而洒脱,果然同你这朋友很配。”赫寅呵呵笑着道。 熙瑶甚遗憾瞟了赫寅两眼:“赫大哥,想不到你也这般风雅,但连雌雄都分辨不出,真是枉费了你这雅致心性啊。” 风俊站在一旁甚难为情,连连道:“赫大哥,还是让在下先替病人诊个脉吧。” 赫寅依然红着个脸,道:“好,风俊公子且随我来。” 见赫寅那副熊一样的汉子模样,熙瑶是欲笑不能、欲哭无泪。 熙瑶跟在风俊身后,两人与赫寅拉出一段距离,熙瑶小声道:“风俊你今日可要小心些,这赫寅怕是看上你了,你若失了身,我也脱不了干系,毕竟今日是我把你带来的。” “胡说八道!”风俊凑到熙瑶耳边训斥一句,便转身抓起熙瑶双手,将熙瑶逼到墙角,蜻蜓点水般在额间吻了一下,继而道,“好了瑶儿,这初吻已妥妥地给了你了。” 风俊正意犹未尽,只听前头赫寅催促道:“风俊公子,风俊公子……” “来了。”风俊一面答应着,一面低头对熙瑶道,“等着,下一次可没这么轻易放过你了。” 熙瑶愣着,半晌没有跟上去。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 待熙瑶正想走进厢房的时候,赫寅同伺候老太太的仆人一道退了出来,赫寅道:“风俊公子有交代,他要单独一个人给我娘疗伤,只需半柱香便好!” “嗯。”熙瑶答应着,随两人退到廊上。 风俊这大夫还真不是白叫的,果然只花了半柱香工夫,那边老太太就中气十足地在唤了:“寅儿,快去叫戌儿来,就说娘已经轻松多了,病好了!” 赫寅来不及答应,壮实的身板儿还挺灵活,一溜烟就跑没影了。熙瑶赶忙进了厢房,老太太对熙瑶与风俊是千恩万谢,一个劲地问他们想要些什么。 风俊也问熙瑶想要什么,熙瑶说不知道。或许是要得太多,那儿却没有。又或许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很快,赫寅便叫来了赫戌。兄弟两人齐齐走进了厢房,看到老太太精神劲儿十足地自己下了床,确定她的病真好了之后,都开心得抱在一处喜极而泣。 见风俊和熙瑶什么都不要,赫寅的话真是不害臊,直截了当道:“既然风俊公子什么都不要,要么这样,让我跟着你做个贴身侍卫,护你周全如何?” 赫寅这刚猛汉子,又来了!还贴身侍卫呢?这是要贴身到什么程度啊? 熙瑶实是瞧不下去了,便道:“大可不必,风俊公子的武艺在你之上。” “不会吧?他年纪这么轻,而且是个了不得的医者,可见精力都花在了琢磨药草上头,哪还有心思习武?”赫寅不信。 第027章 误伤道士 熙瑶心道:“风俊都活了两千多年了,如今竟有人说他年轻如斯,忒也好笑。” 为了让赫寅死心,熙瑶又道:“风俊公子武艺不仅在你之上,更是超过你千倍万倍。” “既然如此,那风俊公子,我们切磋一番如何?”赫寅不肯罢休,“你若赢了,我无话可说,你若输了,我便跟定你了,甩也甩不脱。” 难缠之人遇到死缠之人,就看这功力谁高谁低了。熙瑶捏了把汗,还好风俊是不可能输给赫寅的,所以熙瑶答应得很爽快:“那好,你们赶紧去院子里了结了。” 说是了结,熙瑶是笑赫寅这痴人竟然会去喜欢风俊,孽缘一曲,所以故意用了了结二字。 也不知怎的,风俊今日状态不佳,同赫寅都打了十几个来回,居然没能占上风。 熙瑶禁不住在心里着急:“风俊你可是个仙啊,虽说不用法力,但好歹你也得打过一个凡人吧。难不成你是故意的?” 赫寅自己抡了把长刀,又丢给风俊一柄剑。只见二人进进退退,刀剑相接,寒芒乱闪,来回游离的人影倏分即合,合了又分,风俊竟还是没能拿下这赫寅。而此时,风俊脸上却冒出些汗珠来。 事情有些蹊跷,熙瑶正欲叫他们不要再打,但见赫寅右手使一招虚刀,左拳立时发了出去,但拳头还未打实,风俊就倒将下去,脸上一副痛苦的神情。 “赫大哥,你不会在茶里给风俊放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吧?他竟然还斗不过你?” 赫寅摞起袖子,得意洋洋地将臂上肌肉展示一番,开怀大笑:“哈哈小姑娘,在你心里,难道风俊公子是如此厉害?我就这么不堪一击?” 熙瑶不理会赫寅所说,过去把风俊扶了起来,发现他长衫下头竟有斑斑血迹。只听风俊低声道:“瑶儿,趁他们不注意,你赶快将我弄走,我受了伤,快支撑不住了。” 事情来得突然,熙瑶只得装腔作势朝空中作了个揖,大声道:“师傅!您来了!” 众人皆齐齐朝天上看,半晌没见着人,此时,熙瑶已趁机将风俊带走。因熙瑶术法有限,带着风俊仅腾云两里不到,便落在了一座寺庙前。 此时无人上香,庙里只有一个小和尚,熙瑶与风俊两人到达之时,小和尚帮着将风俊搀扶进屋,一揖道:“施主是否需要请个大夫来?” 熙瑶担心出乱子,连连道:“不用了,多谢小师父!” 小和尚见无事相助,便交代了茶水的位置,说是要下山去化斋,施主需要什么可以自己找。便转身而去。 熙瑶刚刚把风俊扶坐到床上,风俊便颓然倒将下去。熙瑶这才发觉风俊腿上伤了好大一块,正在朝下滴着血。 此时风俊甚疲累,熙瑶只得自己运术帮他疗伤,可术法不精,只是将大伤口稍稍收敛,变成了小伤口,于是起身翻找小和尚留下的一个包裹,在里头弄了两块干净的旧布,撕开来给风俊包上,又在墙上找了些绳子,将布系紧。 做完这一切,熙瑶又用小碗倒了些茶水给风俊喝下,随后扶着他在床榻躺好,抖开一条单被帮他盖妥。 便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熙瑶有些莫名地紧张,担心遇到劫匪什么的,赶忙从后窗处伸手摘了些树叶儿,运术化成一串钱币,心想万一遇到劫匪也好应付一下。 熙瑶将钱币拎在手上,将门关好,跑到大门口去查看情况。 是时,门外来了两个人,一大一小。大人是个中年妇人,手里挽着个无精打采、脚步踉踉跄跄的男孩儿。 那中年妇人走到近处,也不急着拜菩萨。只是凝目望了熙瑶一眼,许是觉得她衣装不错又面善,当即跪倒在地冲她作揖道:“这位姑娘,行行好,我丈夫刚刚病故,儿子又得了同种病,如今都被我婆家人抛弃,求姑娘大发慈悲,施舍些钱财吧!” 说罢,那妇人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了熙瑶手里拎着的钱币上。熙瑶想也没想,立时将钱币递给了妇人,又从头上拔下一把珠钗,也一并送与了她。 妇人拉着男孩儿磕头道谢罢,转过脸对孩子笑逐颜开道:“狗蛋,下了山走上半里地,路边有个包子铺,咱去那儿买两个包子吃吧!” “太好了,有吃的咯!”狗蛋虽精神头不好,也雀跃了起来。 第22节 母子俩转了身走出七八步路,不曾想道上又来了两个道士。两道士虽年纪不大长相端正,但满脸煞气,似是阎罗王出巡。 就在母子俩与两道士擦肩而过之时,不知怎的,中年妇人手中那串钱币给撞得掉落在地,很快便现出了树叶的原型来。 两道士见状大喝一声:“站住!”喝罢一前一后将母子俩包围了起来。 这两道士仙气稀薄得紧,明显尚未修炼有成,却极其爱管闲事。 一道士道:“最近黑山老藤妖四处作梗,杀了不少人,你俩这般古里古怪,又提着这些树叶化出的钱币,不会是黑山老藤妖吧?” 狗蛋吓得瑟瑟发抖,将头埋进了中年妇人的臂弯。 妇人道:“我们不是树妖,我们只是穷苦百姓,无路可走之人,哪里还能杀人呐!” “说!你那钱币哪来的?”另一道士又问。 妇人不想供出熙瑶,只一个劲儿地为自己争辩。 熙瑶大步走上前,对两道士道:“是我给她的,有什么招式就冲我来吧!” “原来你才是妖孽啊?大胆妖孽!竟敢来此地撒野,瞧贫道不收了你!”其中一道士吼道。 熙瑶冷笑两声道:“这世上除了凡人就只剩下妖孽?那你们干吗还要悟道修仙?” “放肆!让贫道先解决了你这妖女再说吧!”那道士说着,就亮出了法器。那是一根银质的拷鬼棒,形似权杖,约莫二尺来长,上刻有符文。 熙瑶先运术将那对母子变走,又运术唤出灵剑,却听两道士一齐唏嘘指骂:“你瞧瞧,瞧瞧,还说不是妖呐?” “是啊大哥,咱俩赶紧诛妖吧!”言罢,此道亦亮出了一柄寒光四溢的七星剑。 熙瑶心道:“倘如我在这节骨眼上惹了事,风俊怎么办啊,今儿可千万不能伤人,更不能让自己受伤呀!” 这厢熙瑶还未反应过来,那边两道士便迫不及待攻了过来,形成夹击之势,熙瑶只得慌忙持灵剑应对。 剑光闪烁,寒芒相接,“哐啷——”声连接入耳。 熙瑶左躲右闪,一面封住法力,一面奋力迎敌。前方那道士显是不敌,退了几步便倒在地上喘气,拷鬼棒被弃置一边,胸口衣裳被划破,露出的血肉有些模糊不清。 熙瑶亦不知用几成力才算不会伤到人,因着顾忌,她动作慢了一步,稍不留神竟被后头那持剑道士在臂上伤了一剑,一股热流涌出,鲜血顿时沾湿衣裳。她有些后悔:“早知如此,方才就不该让着他们。” 后悔罢,熙瑶挫步回身,便即挥剑迎上。许是熙瑶本意报仇,又许是受伤后手臂失去控制,她腕抖剑斜,灵剑所到处,竟硬生生划破那持剑道士的侧颈,血花四溅。 地上另一道士见状,忙咬牙爬将起来,扶起此道朝路上跑,同时大声呼喊:“有妖孽啊,妖孽杀人啦!” 熙瑶臂上的血许是滴落到了腰间,只感觉腰间些些黏湿,不敢去瞧,头有点晕眩,伤口却并不很疼。这是熙瑶第一次闯下如此大祸,心里自然十分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扶着门框歇息了好一阵,熙瑶方才记起要给自己包扎伤口。 她撕下整条袖子,简单冲洗了一下伤口,又找了些干净细布条,手嘴并用,终于给自己包扎妥当。 做完这些,肚子竟有些饿了。熙瑶不敢走远,怕风俊有什么危险,只得在庙里贡台上拿些快风干的果子吃。 寺庙依山而建,山里树多,光线不好,天很快就黑了下来。熙瑶检查了一下小和尚留下的两盏灯,都还亮得很好,于是端了一盏来里间,搁置在墙角桌子上,关上门,凑合着睡在风俊身旁,单被也只勉强盖了半个角。 半夜里,熙瑶被山风吹醒了过来。见风俊还在昏睡,就壮着胆子朝里挪了挪,觉得身上还是有些凉意,就干脆背对着风俊,同他挤在一起。 窗外月色昏暗,四下里一片寂静。熙瑶卷缩着身体躺在床上,感觉臂上伤口比白日里来得更疼些。但终究有些疲累,熙瑶悄悄闻着风俊身上散发出的好闻的男人香,又睡了过去。 早上感觉屋里已有阳光照射,熙瑶就醒了过来,伤口似是好了许多。 刚睁眼,熙瑶吓了一跳。风俊已半躺在自己身旁,俯下身来,未打理的发披了她大半身。一双凤眼直勾勾地看着她,都不知已经看了多久了。原来那束光不是阳光,却是风俊的灼灼目光。 第028章 甜蜜惊慌 熙瑶忙“唆”地一下坐了起来,抚着起伏不定的胸口道:“吓死我啦,你不会太饿了,想要吃我吧?” 风俊笑了,双眸弯出一个迷人的弧度:“你不说我倒忘了,还真是有点儿饿,你不如就好人做到底,让我吃了你?” 熙瑶一面拿起床头的外罩披上,一面道:“别开玩笑了,你吃不了我。多躺会吧,我等下去山里看看有没有野兔什么的。” 之所以这么说,熙瑶只是急着想摆脱风俊,对于一个真心喜欢的人,熙瑶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做什么都有些顾虑一样。 风俊何等城府,将熙瑶穿上一半的外罩一把扒下去,侧身就扑过来,将熙瑶压在床榻边,邪魅一笑道:“我就不信吃不了你。” 此动作让熙瑶有些惊诧慌张,她真是想不到,原来如风俊这般不食烟火之人也有疯狂的一面。 “嗯,啊——”熙瑶低吟一声,声音中似是带着蛊惑,这更加激起了风俊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野性,火热双唇如暴风骤雨般盖了过来。 实际上,熙瑶是有伤在身,不想让风俊担忧便隐瞒了实情。可风俊方才那一扑刚好碰触了她臂上的伤处,是以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逮着风俊将唇游离到一边面颊的时候,熙瑶急急道:“风俊你……你别这样,这样对你的伤口不好。” 风俊的亲吻一顿:“无碍,经过这一夜调息,我伤口已经好了。如今又有美人相伴,自然很快就能痊愈。”风俊又笑,那笑容璀璨而令人沉醉。 熙瑶心慌间,便故意岔开了话题:“对了风俊,你是怎么受伤的?” “我给那老夫人检查病情时问她去过什么不洁之地没,她说自己生病之初去过宝塔山,我于是掐追魂诀查探,结果发现她是三魂七魄少了一魄,我元神出窍去追踪,才得知她丢失的那一魄是给吸到了宝塔山镇妖塔,还好此魄攀附在一只蜘蛛身上,隐藏甚好,尚未被妖王炎冥享用。我凝神招那一魄时,正巧炎冥发现了我,一不小心给他从背后偷袭了。” “原来如此,我就说嘛,你怎得连赫寅这样一个糙汉子都斗不过。” “妖王炎冥可是个厉害角色,当年他便是因吸人魂魄拿来练妖法,才被天帝座下的四大天帅所收服,压在宝塔山镇妖塔内,并命了四大凶兽之一的穷奇看管他。如今他再行为恶,想来是修为又精进了吧!” “你是说,他都不用出得那镇妖塔,便可吸食凡人魂魄么?” “嗯,他可能是用的一种妖术,但此妖术应当对他有反噬,是以他并未放肆作恶。” “你回来时情况看起来本没那么糟,可后来为何会大出血?”熙瑶心疼道。 “先前我自封经脉,不会出血,可经过与赫寅那几番打斗,加快了我的血液流动,导致伤口恶化。” “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说着,熙瑶竟鬼使神差地摸了一把风俊的脸。 风俊的脸很滑,热乎乎、软绵绵的,熙瑶双手摸上去都不想放下来。 但很快,熙瑶就晓得自己错了,她不该摸风俊的脸,导致场面益发不好控制。风俊顺势一把将她两手捉住,按在头顶上,再次俯下身疯狂亲吻、撕扯她。 “啊,疼!”伤处又给风俊压到,熙瑶忍无可忍闷哼了一声。 “怎么会呢?都还未开始……”风俊疑惑又戏谑道。 熙瑶幽怨地白了一眼风俊,奋力抽出手,滚到床边之后,立时警觉地抓起外罩下了床:“风俊你好好躺着,我……我出去找吃的了。” 熙瑶一只脚刚要迈出门槛,就见白影飘动,刚打开的门“吱呀”一声又重新合上了。待那白影站定,已拦在自己跟前。 “你就这么怕我吃你吗?”风俊无辜地问。 熙瑶不敢抬头,心想只要自己不看到风俊那张妖孽的脸,他的杀伤力便不存在了。 风俊伸出骨节分明的白皙双手,轻轻缓缓捧起熙瑶的脸,四目相接的时候,熙瑶突然发问:“哦对了,妖王他,长什么样子?” 风俊不回答,只看着熙瑶灿笑,许久才道:“脸色惨白如山石,双目深陷,尖牙利嘴,挺骇人的模样,你怕是不怕?” 熙瑶摇摇头。 “你怕的是我这样的,对不对?” 熙瑶点头。又警觉地摇头。 “那你为何不敢看我?”风俊灼灼逼人道。 “我……”熙瑶说着,一双眼依然在别处游走。 风俊拉住熙瑶的手揉搓着,低下头柔声道:“不用怕,我会对你好的,一个我等了两千年的人,我又如何忍心伤你?” 熙瑶想想鲛族与风之国之间的世仇,依然摇头:“不,我不想彼此受伤。” “你因何有这一说?”风俊似是明白了什么,又道,“如果一个人为爱受伤,不管怎样,至少他爱过了,无怨无悔。不像有些人,活了数千年却孤独一生,何其悲哀。” 说这些的时候,风俊眼里有泪花在闪烁,也不知他说的这个何其悲哀的人,与他又有何干系。 风俊将熙瑶拉到一旁坐下,甚认真道:“瑶儿,能与你这样在一起,还可以敞开心扉地谈天说地,真好!就算是受伤,我都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你说得……好肉麻”熙瑶低着头,小声道。 风俊灿笑:“这就算肉麻吗?那我今后还会有更肉麻的,你如此听不得肉麻话,可怎么办才好?” “我……”熙瑶都不知该说什么。 风俊复又拥住熙瑶问:“我让你给我承诺,你说要回碧波海去同家人商量对吧?要不我们明天就启程,我陪你一起去!” “这么着急啊?”熙瑶这下看似退无可退,只得问道,“那你这边呢?你父母那儿你怎么交代?” “我早就同父君说了我们的事,他没有意见。” 风俊只说了父君,那他母后呢?又或者,风帝子嗣的婚姻,只有风帝才有权左右么?每个人心中都有禁区,熙瑶不敢多问。 “可是,鲛族已有万年不与风之国往来,我虽不知为了什么,但要冰释前嫌,只怕是难。”熙瑶终于把心里的顾忌和盘托出。 风俊却言其它:“瑶儿,你只需告知我,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风俊,我是愿意把你带到碧波海,但在碧波海,我真的无法控制场面,估计到时你会吃大亏。”熙瑶道。 风俊用修长手指点了一下熙瑶的鼻子:“别总说这个难那个难的,明天我非去看看,方可解决了这个难题。咱们现在去山间走走,打点儿野味烤着吃,你看怎样?” 熙瑶答应着,风俊于是给熙瑶披好外罩,两人一道上了山。山间溪流清澈,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斑驳成影。 两个人沿着溪岸一直朝上游走,未几便在一个宽阔点的回流处发现了几条红鱼儿,其中的两条还挺大。 “这就是咱们今天的午餐了。”风俊很有把握地说着,食指与中指稍运仙力,便将两条大鱼吸上来,甩到空中,再落到草堆里。 两条鱼儿在草堆里活蹦乱跳,熙瑶担心再跳回溪中,便跑过去抓,可那鱼很滑,只得用外罩包起来,弄得全身都是鱼腥味。 风俊将两条鱼清理一番,就近找了些香草洗洗,塞在鱼肚子里,随后两人捡来些枯枝,在一棵大树下生了火。两人一人一条鱼,穿在树杈上烤。 一盏茶功夫,鱼就熟了,香气扑鼻,令人禁不住胃口大开。 这可真是熙瑶平生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估计会终身难忘。 “看样子你今天很开心啊。”风俊道。 “今天确实心情不错,只是一想起明天,我就……” “那就不要想明天了,瑶儿,你相信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不论遇到多少困难,我都会让它过去的。” 风俊说罢,拉起熙瑶的手,两人仰躺在草地上,沐浴阳光,看白蝶儿飞过头顶,听涓涓溪水“叮咚”流淌。 …… 夜半,寺庙幽静庭院。 壁上两盏青灯,勾勒出一人的两个修长身影。 此时,熙瑶已在里间的卧房熟睡,风俊没来由地有些心神不宁,于是来到外面透气,想借此平复一下焦躁的心。 第23节 蓦地里,一人一鹤,自黑暗中悄然而至。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风俊的面前。 风俊嘴角一弯,微笑道:“玄奕,你总算破茧出关了啊!” “是啊,可惜经历一番痛楚,到头来还是不见有半点收获,法力也丝毫不见进展。”玄奕有些气馁道。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来这儿做什么?” “瞧你这话说得,”玄奕满脸不悦道,“我这是从今日午时开始出来找你,到现在才找到你啊!” 风俊呵呵一笑道:“你怎的知道我在此处!这么偏僻的地方也给你找着了。” 玄奕道:“我也说不清,不知为何,我经常可以循着你的气息找到你,任何你涉足过的地方,我都有感知。” “这就奇怪了,”风俊道,“你我既非孪生兄弟,也非亲属,你怎能对我的气息掌控得如此微妙?” 玄奕道:“我也奇怪啊!” “噢,玄奕,”风俊道,“我明日想去她家提亲了!你有什么要交代我的么?” “我对你有信心!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样!”玄奕说完,两个人十分有默契地击了一掌。 风俊又道:“要进去喝口茶吗?” “哦,不用了,我来就是跟你报个平安,让你知道我已破茧而出了。” 说罢,玄奕轻挥衣袖,一人一鹤消失在暗夜里。 玄奕总是这么来去匆匆,但他每次来找风俊,都是给他交代些自己认为比较重要的事情,交代完了便骑鹤而去。 第029章 遭遇棒打 风俊持灯回到内室,火光摇曳中,熙瑶一张白皙清秀的脸愈发显得迷人,那长而密的眼睫投影在眼睑上,又增添了几分可爱。 “瑶儿,瑶儿……”风俊唤了两声,熙瑶睡得很沉,未有反应。 风俊嘴角勾起一抹邪邪笑意,趴下去便去啃熙瑶的脸。是时熙瑶正处在睡梦中,恰好梦到遇见了一只好大的怪物张开尖牙巨嘴正要咬她,给风俊这么一啃,她立时惊叫着醒了过来,额上满是冷汗。 “怎么啦?瑶儿。”风俊为她擦去额上的汗,甚关切问道。 “可把我吓坏啦,还好还好,仅仅是个梦!”熙瑶轻拍着自己胸口道。 风俊目光不由自主顺着熙瑶素手的方向蔓延开去,映入眼帘是她单薄内袍下的两团柔软,虽极力将视线挪开,但依然心旌摇曳得厉害。 熙瑶见风俊神色有些不对劲,蹭过来道:“风俊,你怎么啦?” “我……”风俊刚说出一个字,便揽了熙瑶入怀,开始狂野地亲吻她,揉搓她。 熙瑶亦有些无法自控,只得随着那润湿的唇和温柔的手一寸寸燃烧自己,直到听到自己不堪入耳的轻吟浅唱,这才意识到失态,赶忙使尽全力推开风俊,坐在一旁大口喘息。 风俊复又贴了上来,自身后抱住熙瑶,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不止。半晌,他轻声在熙瑶耳边道:“就放过你一次吧,反正早晚也是我的人。” “啧啧,你可真自信!”熙瑶用手指刮了一下风俊的鼻尖道。 “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风俊拍拍熙瑶的背,“睡吧,明天还有重要事情要做呢!” 熙瑶“嗯”了一声,两人相拥着睡去。靠着风俊身上的灵气,熙瑶臂上的伤口愈合得很快。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风俊便将熙瑶唤醒。熙瑶揉着惺忪睡眼问:“风俊你,真的要去碧波海吗?” “那是自然。”风俊自信地点头,“待会儿你同我一道回风宫,我跟父君禀报一声,再捎带些礼物。” “风俊,事情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都想清楚了?”顿了顿,熙瑶又道,“在风之国,你是太子,事事顺心,可今天你跟着我到了鲛族,你的待遇可是天上地下的区别了哦。” “我风俊就准备冒这一回险了,呵呵。” 熙瑶点点头。 不多时,二人腾云到得风宫。风帝此时不在宫中,风俊的弟弟风鸣说他去木之国赴宴了。由于还要赶回碧波海,风俊便自己寻了些礼物,诸如翡翠摆件、风火扇、琉璃盏之类,用一个木匣装好,再运术化小纳入怀中。 一路上,熙瑶假设了多个场景,心里七上八下。而当两个人来到碧波海珊瑚宫的时候,场面却远比他们想象的难以控制,将将在宫门处落定,风俊便给四名龟将挡在门外。其中一个说进去通报。眨眼就出来两列兵,手持器械把风俊团团围住。 此时,有两个侍女路过,好奇地过来朝圈里看了一眼,又走了。 鲛后念淑走在后头,出得宫门来便将风俊四周围着的兵卒挥手退开了些,打量一番,问道:“这位可是风之国太子?” “风俊见过鲛后娘娘。”风俊恭而有礼道。 念淑将从未有过的严厉眼光转向熙瑶:“小六,你这是要存心气死我跟你父王么?” 熙瑶甚认真道:“孩儿不敢,孩儿只想面见父王,同你们聊聊……” 这厢话未说完,念淑便打断道:“小六你可知道你在人界闯了大祸了,你父王此时估计忙于在天帝那儿替你开脱呢!” 熙瑶一惊,忙问:“是砍伤那道士的事情么?” “不仅仅只是砍伤,那道士如今死了。”念淑蹙眉道。 “死了?怎么会呢?”熙瑶脸如死灰地自言自语一声,又问道:“父王去见天帝了?” “我都说了,难道连母后的话都不相信了么?”念淑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白了一眼熙瑶,又道,“小六你也这么大了,不要让父王母后成天为你操心。” 闻言,熙瑶自责地望了鲛后一眼,低下头不敢多言。 风俊悄然握紧了熙瑶的手,不想看她委屈的神情同时也意在慰藉她。风俊虽不晓得熙瑶何时伤的道士,但听闻她与鲛后念淑方才对话,也明白了个大概。心里下定决心要同她一起面对惩戒、度过难关。只是他此次来一趟,也很想解开心结,让鲛王鲛后成全了他们俩。 见这二人死缠在一起,念淑瞧他们的眼神又凌厉了几分。 不知何时,圈外竟然来了十数个女子,有宫里的侍女,也有丞相和将军家的女儿和婢女,均踮起脚尖探出头,用一种花痴般的眼神朝圈里瞄风俊。 念淑见围观之人越来越多,不宜把事情闹开,于是指着熙瑶的鼻子吼了一句:“你你你……得了!反正你也犯了事,况且这事儿还不小,可有你受教训的!”说罢,念淑裙角一甩拂袖而去,许是气极想缓口气儿,又许是太失望不想再理。 是时,熙瑶的五哥熙睿来了。熙睿也不顾忌,便径直走过来挥手令四边将士退下:“我与六妹有私事要聊,请各位暂且回避,其他事到时再议!” 一声令下,兵士们二话不说就散了。熙瑶在心里琢磨,五哥最近是越发有威信了。估计这碧波海将来的王位非五哥莫属。 不过瞧瞧左右,那些花痴样的小姐和侍女们却还没有走。 如今仙界各国各族这帝王位置已不是天生太子就能继承,而是看个人本事,鲛王青云就是个先列,他上头有个不务正业的哥哥青衫,因一万一千岁尚未到上仙,先天帝便废了他继承之位,发配到北海之北,改立青云为储君。后来青云因救灾有功,便被现任天帝提携为鲛王,统辖碧波海。 是时,熙睿走近熙瑶,关切道:“六妹你回来了,我这么些天还是挺想你,你想五哥么?” 熙瑶颔首罢,心情甚沉重喊了一声:“五哥。” 熙睿拍了拍熙瑶的肩膀以示安慰,又转向风俊,立时变了张脸:“风美人,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熙睿,我想同你聊聊我跟你妹妹的事儿。”风俊淡淡一笑。 熙睿脸一沉:“什么都能聊,就这个,不能!” 风俊有些黯然,道:“熙睿,你若不帮我,就没人帮我了。” “抱歉得很风美人,这个忙,我没法帮你。”五哥说着,看了看熙瑶,又道,“我就这么个妹妹,又不愁嫁。” “我会对她好,熙睿你相信我。”风俊甚严肃道。 熙睿准备来个曲线救国,于是又道:“我这个妹妹呢,坏毛病一堆,修为又差……” 见熙瑶在瞪他,五哥顿了一下,还是在熙瑶的威胁之下,将话甚艰难地说了下去:“而且刁钻古怪,我都受不了她,你能受得了啊?” “没事,我觉得挺好。”风俊笑道。 圈外围观的小姐和侍女们闻言,顿时一阵唏嘘。 见自己送客的计谋落了空,熙睿只得来硬的了。定了定神,熙睿又面色凝重道:“风美人,我告诉你一句总的,只要六妹一日身为鲛族人,就绝不能嫁与你!” 熙瑶本也不甚着急嫁风俊,此番碰个钉子能令风俊冷静冷静,同时试试他的耐心与真心也是极好的。 忽而想起另一件事,熙瑶于是凑近五哥,小声问:“五哥,我这次惹的祸,你说会被天帝如何处置?” 熙睿见风俊在,介怀地将熙瑶拉到一个角落,低语道:“六妹,这回你可摊上事儿了,摊上大事儿了。现在五哥建议你,先把这个风俊打发走,再来商量如何应对你在凡间弄的那档子事儿。节骨眼儿上,要听话哈……” “可是,他不会听我的吧?” “没有可是,要快!不然我可管不了了。”熙睿说着,摆摆手走了。 熙瑶心里很慌,极不情愿地蹭过去对风俊道:“风俊你……可不可以过几日再来,现在父王正在气头上,母后又懒得睬我,五哥只怕保不住我,我不想牵连你……” “都等了两千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不管怎样,我就在这儿等着。”风俊说着,找了个石桌在石凳上坐下来。 一会儿,只见鲛王带着两个侍卫过来了。熙瑶连忙走上前去:“父王,孩儿……” 话音未落,鲛王一指指着熙瑶,声色俱厉道:“小六,你呀……你……真是气死我了!” 鲛王说罢,便一跺脚,冲往大殿去了。 熙瑶拉住一个随身侍卫,问他什么情况。那侍卫说熙瑶在凡间杀的那道士来头不小,她这番惹恼了天帝,天帝刚刚责备了鲛王,限他三日之内把熙瑶交给天庭,任由发落。 这厢熙瑶还在猜想天帝到底会把她怎样,就见一道白影在大殿门口闪过,熙瑶回头看时,风俊不见了。 熙瑶正欲追进去,就见鲛王同熙沅一左一右押着风俊,将他丢了出来。先前围观的小姐侍女们均无比痛心地望着风俊,却是无能为力。 风俊爬起来,又冲了过去,想同鲛王理论,此时,一群将士将风俊连拉带推,撵出了珊瑚宫。那些围观的小姐侍女们纷纷摇头,脸色黯然地散去了。 心竟然有点小痛。但熙瑶这厢,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鲛王将熙瑶拎起来,锁在莲池边的镂空石栅栏上。 第030章 亡魂之灾 仙界众生在人界犯事一般惩戒甚重,望着那满池开得热热闹闹的白莲,再低头瞅瞅手腕上这铁链,熙瑶心里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更不知有个什么坎在后头等待自己。 眼见着日头要偏西,侍女碧柳总算弄了些吃食过来,甚无奈对熙瑶道:“六公主,实在抱歉,鲛后不让我来看您,我此番是偷偷来的。”说罢,她将装着各种点心的篮子搁置在栅栏上,又道,“我得走了,待会儿被人发现了说不定又要连累六公主。” “谢谢你!”熙瑶甚感激道。 “六公主见外了。”碧柳挥挥衣袖,转身走了。 最难熬莫过于黄昏,瞧着那天上彤云倒映在海面,还有归巢的鸟儿三三两两长鸣着飞过天际,熙瑶就忍不住为自己感伤,好容易遇着一个两情相悦之人,却难以走到一处,如今又节外生枝弄出个更糟的事情来。 入夜,清风拂过莲池,满池莲叶儿沙沙作响,似是在嘲讽熙瑶的狼狈处境。 “哎!天帝会不会命人将我丢到诛仙台上去啊?”如此想着,熙瑶又忍不住自嘲,“我如今连个小仙都算不上,还未入仙籍呢!上诛仙台的资格都还没有!” 转念又想:“天帝若要我死,可以有千千万万种方法,又何必拘泥于诛仙台呢!” 便在此时,身后传来了一个暖融融的声音:“瑶儿。” 都不用瞧,熙瑶便知道是风俊来了。风俊走到近处,甚心疼凝望熙瑶道:“瑶儿,还是让我陪着你吧,夜里挺黑,你一个人很难熬的。” 第24节 熙瑶伸出绑了铁链的手刮了一下风俊的鼻子,忽然道:“风俊,如果……我是说如果此次我遇到了不测,我们之前所有的约定便取消了;你可以为我难过些时日,但不能永远难过;我也接受你娶其他女子为妻,只是请不要带她来我的坟前看我,毕竟……” 未等熙瑶说完,风俊一手便捂上了她的嘴:“不要说了瑶儿,因为我不允许你遭遇不测!” 两日之后,熙瑶被鲛王带到了神界天宫。 正央大殿,乃当今天帝上朝所在。其规模宏大构造别致,飞檐斗拱龙舞凤翔,极尽匠人之能事,占尽周遭环绕宫殿之霸气。天上地下,六界多少要务,也都是经过这儿批奏的。 熙瑶跟随鲛王走过十九级金光闪烁的台阶,步入大殿,来到了天帝煌亥的面前。 天帝煌亥端坐在高高的龙座上,威武华贵。大殿上,文武百官排成四排,齐齐整整,大气都不敢出。 熙瑶平生未曾上过天宫,更未见过天帝煌亥,此次前来将将跪倒,便好奇又诚惶诚恐偷瞄了煌亥两眼,这煌亥倒也长得一副儒雅君子的斯文样貌。 熙瑶正琢磨煌亥会如何惩戒自己,却被殿上两个审判官的催促声唤醒。 左右不会好过,熙瑶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招认了所有罪行。依着两天官的叙述,原来与她打斗那两臭道士皆是木之国凤帝一个侧妃的儿子,因不成器被弃置凡间,没想一个被她所伤,一个却是短命鬼,受伤回去后就一命归西了。 殿堂之上,凤帝也只想着要熙瑶给他那混账儿子赔命:“臣建议,将这慧珠公主关入宝塔山镇妖塔七日。” 那妖王炎冥极其厉害,连风俊都不易抵挡,熙瑶心想,别说七日,就是七个时辰,她也是熬不住的。于是连连朝鲛王使眼色。 “臣教女无方,实在对不住各位,但老臣也就这么个女儿,还望高抬贵手,留她一条小命。”鲛王恳切道。 众天官议论纷纷: “诛杀凤族王子已是滔天死罪,罚得轻了众臣不服!” “是啊,此事不惩戒惩戒,日后只怕还有其他人惹出更大的乱子来。” “臣附议!” “众卿说得倒是!只是这姑娘也不是有意为之,就不必非要置之死地吧。”最后这句还算中听,熙瑶抬眼遥遥望去,发话者是个温文俊逸的男子,正端坐在天帝右手边。略略一瞧竟然还有那么点像她师尊晤真。但再仔细瞧,神情却略略不同。 熙瑶寻思着此人是谁,竟还懂得说两句公道话,便听得后排众仙中已有人发话了:“这位是苍黄大帝,乃上一任天帝,因帝位坐得久了,厌了,便禅让给了天帝煌亥。” 此前熙瑶在方丈山那段时日,苍黄大帝的名字是如雷贯耳,今日有幸一见也觉得自己值了。虽是半个即将赴死之人,黄泉路前也算得了些欣慰。只是苍黄大帝为何形似自己的师尊晤真,这一点令熙瑶好生奇怪。 熙瑶正疑惑着,便听旁侧众仙群里另一个声音道:“怪不得这位神君每次发言,天帝都多少买他些面子。” 关于怎么处置熙瑶,文武百官自是众说纷纭各有各理,天帝煌亥最后决定:“不如,就将慧珠公主打入十八层亡魂海,能不能上来,几时上来,就看她造化了。” 鲛王说不过凤族那么些人,虽痛心疾首,但闻听苍黄大帝发了话,也不好再替熙瑶求情。 退朝后,天帝的正央大殿上,苍黄大帝对天帝煌亥道:“真的只能如此了吗?她可曾是我们神界与仙界的救星啊!” 一声轻叹,天帝煌亥道:“木之国也是大国,她此次犯事不小,宜按律究办,以儆效尤!” “回想当年,这小女子的所作所为,吾等是倾佩得无以复加啊!”苍黄大帝说着,似乎陷入了当年回忆。 “此言不假!” “我还依稀记得,当年她与女魔帝苍劫同归于尽后,在那浑浊的忘川河中,那一抹用凤眼蓝载着的魂灵,飘飘悠悠,带着万分不舍……” “可是又有几人知晓内情?况且就事论事,她此番犯了错,与上世无关。” 从天帝的正央大殿出来后,熙瑶被带到了亡魂海,给锁在里面,外头重兵把守。自始至终,熙瑶上唇死死咬着下唇,没有掉一滴眼泪。 亡魂海。 此处深不见底,漆黑如墨。亡魂成群结队穿梭其间,鬼泣狼嚎之声此起彼伏。 熙瑶运术在上头飘着,躲闪着侵袭而来的团团黑雾般的亡魂,坚持了一阵,觉得很是受累。 此处都是些冤死的小仙小妖的孤魂野鬼,怨气轻的倒也无害,若遇到怨气重的,轻则给夺了仙身,魂不附体,如此即使能出去,少不得也会大病一场;重则给撕碎元神,挫骨扬灰,那就彻底回归尘埃了。 来来回回也不知斗了多久,躲过多少回纠缠,熙瑶渐渐感觉体力不支,随时都有坠下深渊的危险。再耗下去对己不利。她还得快刀斩乱麻,争取早些出去。 熙瑶自行调息片刻,懒去理会四下里那纠缠不休的亡魂。感觉自己气息平顺了些,她便唤出灵剑,叫足真力朝深渊奋力一劈! 本想借着那股反冲的力量御气冲上去,不曾想那深渊还真似无底洞,真力下去如石沉大海,悄无声息。 这可如何是好?熙瑶暗自叫苦。也是她倒霉,方才那一劈,竟给她惹来一只沉睡在渊下的厉鬼,青面獠牙,血盆大口,带着一股强有力的戾气,朝她当头袭来! 熙瑶精疲力竭,头脑轰鸣,一个站立不稳,竟如落叶般回旋,随后摔落万丈深渊。 “再见父王母后!再见五哥!再见风俊!……如有来世,来世再见吧!”熙瑶的身体像被一阵漩涡吸了进去,那里没有天和地,只有黑暗,深不见底的黑暗。 无穷无尽的夜,接连噩梦。 亡魂海的尽头,万古幽森,骷髅成林。经脉化作那满地荆棘,凝固血液是那夜树的花朵。冤魂是培植的土壤。 熙瑶的身与心,喧嚣过后皆归于宁静。 离开冰冷的躯壳,熙瑶看到了曾经经历过的每一个美好片段,世界是那么温馨而充满了希翼。 “不!我要活下去!还要拥有不死之身!”熙瑶周身的血液再次不安分起来。 几番奋力挣扎,熙瑶从暗夜中觉醒,体内热情涌溢。她试着御气往上飞,身体竟随心所欲地轻盈!不费多少功夫,便到达亡魂海的上层。 此时,熙瑶见到一道白影一闪而过,是那样熟悉。还带着点血腥味。原来是风俊一直在召唤她;用幻境给她鼓劲。 “瑶儿,总算把你叫醒了,若再不醒来,我可要下去寻人了。” 风俊满脸疲惫,浑身伤痕,但神情很是高兴。熙瑶也不知他是怎么进来的,想必吃了不少苦头。 熙瑶亦是疲累不堪,加之方才被戾气所伤,情况并不乐观。风俊只得把熙瑶带回了风之国,安置在槐花阁他的卧房,说是方便给她调理。 风俊转身离去的瞬间,脚下一个趔趄倒了下去,一时间却没能起来。熙瑶大声唤他,摇他的肩膀,他都没有反应。 熙瑶只好将风俊拉起来,搀扶着放到床上。风俊额头凉凉的,手脚一动不动。 一旁隐身的侍女半夏忽然现身出来,惊叫呼喊着出去找人去了。 第031章 意外飞升 未几, 熙瑶听到外面有人喊了数声“大哥”。想是风之国二皇子风鸣到了。 熙瑶招呼风鸣进来,说了风俊的情况。风鸣长叹一口气,用怨恨的眼神看了熙瑶一眼, 很快便转身去找御医。 御医是个矮胖老头儿, 提着个药箱。在这宫里宫外,平素不打紧的小病小痛是他整, 大的来了就是风俊出马。此番他先是像模像样地给风俊把脉,瞬间两条眉头皱到了一起, 复用意念查探病根, 更是摇头不已。 “风俊他, 到底怎么啦?”熙瑶不由得担心起来。 “太子怕是元神受损,也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要知道,他修为尚可, 仙界也没有几个人伤得他元神。” 熙瑶很是焦虑:“风俊是为我而伤,我理应想办法治好他。”于是问御医:“那现在怎样才能治好太子?” “我也想不出好办法,估计要服仙丹才能凑效。”御医寻思了一下,又道, “要不我去请风帝来看看?” 熙瑶心道:“风之国同鲛族本就仇大恨深,万一风帝得知了风俊居然不顾性命救我,那又得更讨厌我了吧。”是以赶忙道:“别!我想到办法了!你们稍等一下啊!我去去就来!” 熙瑶于是去到了昆仑丘云雾岭, “凯王”蒙晟的据地,她五哥熙睿正在蒙晟那儿学艺,据说蒙晟除了武艺,医术也不错。于是她准备去求五哥问问蒙晟有无可救治风俊的丹药。 昆仑丘云雾岭。 “飞趁昆仑山上去, 须臾化作一天云。”昆仑巍峨、雄伟,乃万祖之山。 将将到得山前,熙睿便看到了熙瑶,纵身把她从云头拽下地来。 见熙瑶能从亡魂海毫发无损地回来,熙睿很是开心,笑道:“哈哈,六妹总算是回来了,我还道若今日再不回来,我同父王便准备去找天帝理论呢!” 熙瑶道:“那一步倒是省了,但还有其他事儿需要麻烦五哥一下。” “什么事儿?六妹你就快说吧!” 熙瑶心知她五哥不喜风俊,但性命攸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便道:“风俊为了救我,受了很重的伤,如今昏睡不醒,像是元神受损。五哥你可不可以去你师父那儿求点儿丹药,救救风俊?” “风美人去了亡魂海救你?受重伤了?”熙睿眉头微蹙说罢,又道,“好,为了六妹不欠他人情,我这就去找师父!” 熙睿说罢,转身走了。 不一会,熙睿折回来道:“师父回应说,丹药是没有,不过,他可以帮你看看风美人的伤势。” 熙瑶心道:“听说仙界除却九霄大殿的女御医华裳和风之国太子风俊,便数“凯王”蒙晟的医术最为高明,把风俊带来让他看看也未尝不可。” 于是,熙瑶同五哥熙睿即刻动身,一道来到槐花阁,趁人不注意时将风俊带到了昆仑丘云雾岭。 熙睿背着受重伤昏迷的风俊走在前头,熙瑶跟在后面。来到山前,只见那儿树着一扇高逾三丈的青铜门。 熙睿将风俊从肩头卸下来,对熙瑶道:“来,六妹,你扶他一扶,我得去按机关将大门打开。” 说罢,熙睿将风俊交与熙瑶,自己则在大门右手边的石壁上摸索一阵,熙瑶忽听得“轰隆隆——”一长声闷响,那青铜门朝两边缓缓退开来,现出一个云雾缭绕的长廊,长廊尽头立着一人面虎身却长着九条尾巴的巨兽,把个熙瑶吓得止步不前。 五哥连连道:“六妹别怕,这是昆仑山山神,名陆吾。” 熙瑶“哦”了一声,陆吾似是瞧出来人心思,竟自觉地甩甩头,调头走了。 长廊尽头是个硕大广场,亦是云遮雾笼,熙瑶抬眼望一下四周,顿觉天地茫茫,而自己渺小无比。 熙睿背着风俊顺着广场一路向前走,经过了许许多多的柱子,熙瑶定睛一看,柱子那边均是一个个布局相似的小庭院,想来是云雾岭弟子的生活起居处。 走了好一会,那小庭院还未完,熙瑶心道:“按照这个规模,云雾岭弟子怕至少也有数百吧!” 又继续走了一阵,这才见熙睿一转方向,朝一边的小庭院走了过去。 熙睿将风俊在庭院中安顿好之后,便去请师父蒙晟过来。 很快,蒙晟便过来了。此人模样甚不好看,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不过比熙瑶想象的随和,他瞥了一眼床上一动不动的风俊,半开玩笑道:“想不到风之国太子一世神医,今日竟要我给看病啊。” 熙睿道:“此番风美人他若醒来,我师父这‘神医’名号自会更响了,若不醒来,也没法再拐我六妹,反正横竖都有好处,不是吗?” 熙瑶急了:“五哥,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这等玩笑!” “就知道你着急,女孩子家,要矜持些才好。”熙睿道。 熙瑶低头不语,不想再花时间争辩。 “看吧,脸都红了。”熙睿说罢,师徒俩哈哈大笑。熙瑶真是无法想象,从不吃败仗的凯王这幽默感是如何练就的。 蒙晟对熙睿这个弟子十分看好,依着他的面子,蒙晟很快给风俊查看了病情,又帮他平息了外伤。 做完这一切,蒙晟又吩咐熙睿道:“熙睿,你就这样让他躺着,不要动他。” “凯王,您的意思是?”熙瑶问。 “我没法子治好他啊,”蒙晟摊摊手,接着道,“治不好所以才让他躺着,他伤得很重啊……” “那,怎么办?”熙瑶如同油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却还得装作不在乎的语气。 熙睿道:“就知道你急,本来一句话能说完的事儿,师父他老人家现在只好把它分成两句话来说了。” 熙瑶在心里暗骂这凯王蒙晟老不正经。却听蒙晟道:“你们在此候着,我去元始天尊的九霄大殿一趟,请华裳神医来。” 第25节 熙睿道:“那就有劳师父您了。” 一听到华裳名字,熙瑶心里直打鼓,她不就是蛇国三公主么?转念再想到风俊的伤,熙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都知鸿钧道术世无敌,据说这蒙晟便师出鸿钧老祖,虽其貌不扬,但替六界平息外忧内患屡立战功,可是这天上地下的大恩人。有他出马,相信那华裳也不会推辞。 一切都还顺利,蒙晟很快将华裳带了来,远远地,熙瑶便见华裳着一袭霓虹色彩衣,身姿轻盈秀颀。 熙瑶突然想起那次在蛇国的不爽经历,但不知怎的,一见到华裳本人,她又恨不起来。况且她那次遇险,与这三公主似乎也寻不出什么联系。熙瑶这万般情绪,转瞬间又随风消散了,当即调侃起五哥熙睿来:“五哥,你将来若是娶妻,我必定支持你娶华裳这样的女子。” 熙睿不以为意地小声对熙瑶道:“华裳她年纪比我大上不止一倍吧,还是留着孝敬我师父好点儿,正好师父也挺喜欢她。你是不知道,我师父这医术,当初还是因为华裳才练就的呢!如今虽比先前精进不少,但一有病人,他必定第一时间想到去把华裳找来。这其中的原由,六妹你用脚趾想都想得出来吧?” 熙瑶淡笑。 蒙晟将华裳带到风俊的床前,熙瑶同熙睿也跟随其后。华裳远远见到风俊的时候,眼中神情是复杂莫测的。她走到近处,把了把脉,便将熙瑶、熙睿连同蒙晟一并拒之门外。 也不知华裳在里头鼓捣了些什么,过了两个时辰,她出来告知大伙儿:“风之国太子元神已被我修补好,只是若要彻底醒来,还得等待数日。为了以防万一,我会在这儿等待他醒来之后再行离去。” 说罢,华裳神情怪异地瞥了熙瑶一眼。 熙瑶正迈出步子欲去探看风俊,华裳斥道:“无事不要去打扰病人,越少打扰就会越早醒来。” 虽说华裳让熙瑶少打扰风俊,但熙瑶见她自己一下午就进去查看了七八趟,对于一个深睡或者说是假死之人,风俊一不要吃饭二不要喝茶,华裳还真是太过于尽职责了。 左右无事,熙瑶便跟着五哥在云雾岭四处闲逛。五哥见熙瑶不甚开心,便道:“六妹,这风美人还死不了,我给算过了。” 熙瑶没有说话,只是白了五哥熙睿一眼。 “你知道吗?你现在已经是小仙身份了。”熙睿又道。 “不可能!你是想逗我高兴。”熙瑶撇撇嘴。 “我本来想等风俊醒了,你心情好的时候告诉你,这样你就会更开心对吧?但现在看来,风俊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而我却迫不及待想告诉你,难道你还不了解你五哥?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啊。” 熙瑶惊讶得嘴巴张得老大:“我确实感觉今天做起事来格外轻松,只是不知我这个小仙位置,是如何得来的。” “还不是你在亡魂海历劫得来的。” “原来如此。”熙瑶扭过头,看远方的风景。 不一会,熙睿眉头又皱了起来:“六妹,论理说,你只是因着做错事而受罚,不该得到飞升的呀,也不知那掌管女仙名册的瑶池金母是怎么搞的。” 熙瑶依然望着远方那条往东奔腾的河流,漫不经心道:“估计是她老人家弄错了吧,又或者,是她上辈子欠了我的债。” 第032章 繁华落处 此时恰逢蒙晟的弟子们去广场上晚课, 打熙瑶与熙睿身边经过,前前后后拉出一条长线。这蒙晟的弟子倒挺多,不过全是些男儿。 熙瑶一眼望去, 无论神态还是根骨, 无一个比得上她五哥熙睿。 再回想一下紫霞派那方,虽凡人居多, 修为不甚理想,但长相可都是至少千里挑一。自师尊晤真到小师弟陆黎, 不论老少男女, 个个生得秀美俊逸。 熙瑶道:“五哥, 难怪蒙晟这么宠你,你在这一堆弟子中间,单凭一张脸就出类拔萃、无敌寂寞了, 更别提你的聪明才智与修为功底。” “嘘!”熙睿做了个手势,“小声点,别给我拉仇恨!” 正调侃间,熙睿的二师兄竹喧过来了, 远远地,熙睿便招呼道:“二师兄!” 竹喧却懒理熙睿,径直向熙瑶问好:“这位可是你经常提起的熙瑶妹妹, 今日一见,果然如你所说那般惹人怜爱。” “哪有?二师兄您过奖了。”熙瑶道。 熙瑶仔细看了看这竹喧,骨骼倒也清奇,样貌虽不细致, 却多了几分英气。正打量间,竹喧又说话了:“哟,还是个正儿八经的小仙哩。” “这不刚升的吗?算她走运,给瑶池金母偏袒了一回,也不知她上辈子积了什么德了。”熙睿笑道。 两师兄弟这回说开了。 竹喧道:“哎,你有个这么可人的妹妹,怎么不早带来这昆仑丘云雾岭,我也好早点定了。” “你以为这是货品啊,想定就定?切!”熙睿白了一眼。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见熙睿极其不屑,竹喧又道,“喂你瞧不上我是不?瞧不上我就直说啊。” “人家这个房子里已经有人了,容不下你了知道吗?”五哥说着,手舞足蹈地摸摸自己的左胸。 竹喧过来拍拍熙瑶肩膀:“真的啊?有了谁?我去会会他!” “这个……”说话间,熙瑶幽怨的眼神瞅向熙睿,怪他太多嘴。 “别不好意思呀,若是有,就带我去会会他,若没有,看看我合适不?”这竹喧还真是个话痨,没完没了了。 “哎,二师兄你就别添乱,快去做晚课吧!”熙睿一边说,一边将竹喧推走。 “说得好像你就不要做晚课一样。”竹喧瞥一眼熙睿,讪讪地走了。熙睿跟随其后:“欸,等等我!” 依栏望着山下那奔流不息的河水发了半天呆,熙瑶觉得自己甚茫然。她真想立即飞到风俊身边,告知他自己已飞升小仙之事,也想让风俊一起开心。可现在风俊一睡不起,熙瑶纵有万千言语,更与何人说。 熙瑶在心里呼喊风俊:“你快醒来吧!我如今习惯了有你。今后无论去到哪里,我都希望你在。” 但那样的日子,终究不会再来。有时候你越想怎样,就越不会怎样。 熙瑶在昆仑丘云雾岭等待了九日之后,风俊终究是醒来了。但已经不认得熙瑶。熙瑶让他拿出怀里她给他的那束发,风俊依然想不起她是谁。 看着风俊那熟悉依旧的面孔,却再也回不去两人过去的甜蜜,熙瑶心情甚为复杂。 熙瑶逃也似的离开,把自己困在幽静的林中许久。她甚至想,风俊也许在最脆弱的时候,不留意间与别人互换了元神。 但很快,熙瑶知道自己错了。她见到林荫道上,华裳和风俊肩并着肩,在悠闲漫步。他们有说有笑,风俊不断聊着他对医术的见地,他还是那个懂医术的风俊,而不是别人。 熙瑶突然觉得,他俩走在一起其实真的很般配,话题也很多。华裳比自己优雅成熟而善解人意,况且还那么爱风俊。 就这样,熙瑶迷迷糊糊地结束了一段感情。 一下得晚课,熙睿便回碧波海给鲛王鲛后报信,眉飞色舞说熙瑶不仅平安无事逃过一劫,还因祸得福飞升成了小仙。闻言,鲛王鲛后与众王兄皆自欢喜。 熙瑶这厢却为风俊的突变而无比心伤,一个人躲在暗处偷偷垂泪。有些泪自腮边滚落之后,竟化作了浑浊的珠子。 见熙瑶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停嚷嚷着要喝酒,竹喧下山买来两坛子“梨花醉”,拉着她边在山间游荡,边各自朝对方灌酒。 后来,两个人皆在山间酩酊大醉,熙瑶像疯子一样奔跑着,哭着,笑着。 月光从树梢洒下来,朦朦胧胧映照出枝条弯曲庞杂的影子。熙瑶似是忆起了前生往事,雾眼惺忪、吐词不清地唱了一段宫廷曲子。 竹喧下酒慢,此时尚未大醉,于是连连夸赞:“这歌好听,但我从未听人唱过,在我们师兄弟中,就数九师兄最能唱,能唱好几百首,却从未听他唱过此歌,熙瑶,你这歌是谁教的?” 熙瑶傻笑一声,摇头道:“不……不知道。” “难不成还是你临时编的?”竹喧又问。 熙瑶醉得有些彻底,也不理竹喧问了什么,突然冒冒失失蹭到前头,打着酒嗝问竹喧:“那什么,你,爱过谁吗?” 实际上,熙瑶也是无心,只是在风俊那儿受到冷落,想要得到些不懂的答案。即使这人不是竹喧,而是五哥或者其他人,她或许也会这么发问。 竹喧含糊其辞地回答:“爱不爱,我也不清楚,但是,我喜欢……” 熙瑶微眯醉眼,甚嫌弃道:“喜欢过?那为何又不喜欢了?你们男儿家都是如此朝三暮四、喜新厌旧的吗?” “不不不,”竹喧急急忙摆手,“我喜欢的是你!” “你喜欢我什么?”熙瑶又道。 “不……不清楚,看一眼,就喜欢了呗。” 醉眼朦胧中,原来这竹喧倒挺耐看的,熙瑶于是自己问自己:“如果没有遇见过风俊,如果风俊没有救过我,我是不是会喜欢上竹喧?” 竹喧就在眼前,但熙瑶依然不开心,不能释怀,是的,熙瑶没法用竹喧来替代风俊,没法用任何人代替他。风俊就是风俊,上穷碧落下黄泉,他是独一无二。只是现在他忘了自己。他什么都能记起,却唯独选择性地忘了她熙瑶。 “那什么,谢谢你,能陪我走过这个最低落的时期。”熙瑶喝得有点多,脚如同踩在棉花上头,突然一滑,扑到了竹喧的背上。 竹喧此时也是不胜酒力,要知道,来学艺是不许喝酒的,没有得到锻炼,自然酒力不佳。两人就这样滚出老远,任荆棘划破了衣裳,灰头土脸,呼呼大睡。 熙瑶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夜。四周是一片蟋蟀的鸣唱。顺手将竹喧推醒,天变得有点凉。心想两人坐在一块儿,兴许暖和些。 竹喧也酒醒了一点,却依然如同酣醉一样大笑。笑够了,他便道:“生平第一次,我了解到自己竟然可以如此疯癫。” 熙瑶说:“我也是。” “我说,如果有人让你痛苦,我可以陪你喝酒,你什么时候觉得我这人靠谱了,随时可以告诉我,我随时接受你。” 竹喧凝望熙瑶许久,月光下,她容颜似乎散发出一道惑人的光。趁着酒劲儿还未完全清醒,竹喧突然遵循内心欲念将熙瑶推倒,就在他要吻下来的时候,熙瑶想起了风俊吻她时的模样,周身如遭雷击一般,一把将竹喧推开了。 “熙瑶,你就真的这么讨厌我?”竹喧一双无辜的眼睛闪烁着失落的光。 “不!我不想害你,也不想欺骗你。”熙瑶道。 过去是回不去了,如今该何去何从,熙瑶迷茫了。但爱不是将就,不是丢了又接着换这般随随便便。 最后,竹喧道:“无论你对我如何,我还是用一个怀抱等着你。” 熙瑶不答话,只是在心里拼命摇头。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风俊的心,从今往后,或许他们再无瓜葛,熙瑶几度哽咽,才明白,原来对于自己来说,风俊有多么重要。 赢得小仙阶品,丢了刻骨铭心。宁愿不曾遇见,无爱无恨,却经不起转瞬繁华落尽,随水飘零。 经过一夜调息,熙瑶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于是跟五哥熙睿和竹喧道别。 熙睿是个成大事之人:“六妹,风美人只是你的一个劫。我们为仙这一生太长,要经历的还有很多,时间久了就什么都看淡了,甚至忘了自己的年龄。” 熙瑶听不下去,只在心里怅然若失地反复重复:“一个劫?一个劫!一个劫……”重复了三遍,心里越来越苦涩。她真的不愿意承认,那仅仅只是一个劫。 见熙瑶欲走,竹喧再次表态道:“熙瑶,你可以忘了自己的年龄,但哪天心情不好了,想来找我了,我随时敞开心扉。” 第033章 飘忽错觉 熙瑶说声“谢谢”, 挥袖转身便走。可是,她能去哪儿呢?思来想去,不如回紫霞洞。 腾云来到半空, 熙瑶见对面一男子骑一只白鹤而来, 离自己愈来愈近。与那男子照了一面,认出他是风俊的好友玄奕。就在二人擦肩而过的瞬间, 那白鹤一个扇翅的动作,将熙瑶扇得打了个趔趄, 身体立时朝一旁倾倒。 “啊——”熙瑶惊叫一声。 玄奕拍拍白鹤的头, 白鹤一个旋转朝熙瑶掉落的地方钻了过去, 把熙瑶稳稳地托在了它的背上。 “熙瑶姑娘,是你?”玄奕道,“没吓着你吧?” 熙瑶摇摇头, 下意识地朝前方挪了挪。她还从未骑过白鹤这种物事,心里有些惶恐。还好这鹤长得挺大,熙瑶可以将整个身子伏倒在鹤的背上,再用双手抱着白鹤长长的颈。 只听身后玄奕又道:“没吓着便好, 你可是风之国未来的太子妃,若把你吓着了,风俊那儿可不好交代。” 闻言, 熙瑶身心皆黯然了下去。关于风俊,她如今什么都无力多言。 第26节 但不知为何,熙瑶感觉玄奕身上似乎有几股相当熟悉的气息,那气息像是风俊身上的, 又似乎夹杂着她师尊晤真的。 只是熙瑶如今第一次骑这白鹤,也来不及辨别那气息的真实性。 “熙瑶姑娘,这几日可曾见着风俊?”玄奕又问。 沉默。熙瑶双眼无神地望向远方天际那翻涌的云海。白鹤扇动翅膀穿过厚厚的云层,又朝前飞了一段路,来到一个山区,玄奕道:“对了熙瑶姑娘,你要去哪儿?” 熙瑶回过神来,应道:“方丈山紫霞峰!” “就是那儿吧?”玄奕一指前头那座紫雾萦绕的山峰。 “嗯!” 将熙瑶送到目的地,玄奕转身欲走,眼光蓦然触及到一边的晤真神人,目中闪出了一丝诧异,连连过去施礼道:“是您?” “是我!”晤真淡笑。 “玄奕不知您归隐此处,还请恕罪!” “你何罪之有?” 晤真见熙瑶尚未走远,对玄奕连使两次眼色之后,玄奕便拜别晤真,知趣地骑鹤而去。 紫霞派众弟子此时正在广场上操练一种阵法,此阵名叫“拈花飞雨阵”,由万人迷悬帆上仙指挥列阵。熙瑶无心参与,便沉着脸在一旁观望。 阵法名字倒好听,但实际上,就是弟子们背对着背排成两排,每个弟子手里捧着用法术变出的一捧花瓣,花瓣颜色各有不同。 悬帆给两边的空旷处都布满纸片人,一声发号施令后,两边的纸片人就会朝对方攻上去。弟子们此时把花瓣用法术悉数击出,谁打倒的纸片人最多,谁就赢。 熙瑶站在阵外瞧了一会,师尊晤真便走近,将熙瑶上下打量一番,忽而欣然道:“我就说这徒儿有出息吧,半月未见就自行修成了小仙。” 熙瑶淡淡道:“我宁愿不要这小仙阶品,谁爱谁拿去!” 晤真表情认真起来,过来拍拍熙瑶的背,问道:“你倒说说,是谁招惹了我这好徒儿?我定要讨个公道。” “师尊,您做不到!”熙瑶凄然道。 “说说总可以吧,”晤真说罢,将熙瑶拉到一个僻静处,“你我虽有师徒之名,但我却不想把你当弟子来看管,有什么事不必顾忌,你就直说了吧。” 熙瑶猜想,这晤真神人仙阶不低,他的弟子估计也都是仙界子弟沦落凡间而已。他如今这般待自己,也是很不错了。于是实言相告:“如果说,有人一觉醒来后,什么都能记起来,却唯独不记得我,师尊您可有法子让他记起我来。” “这……” “师尊,您倒是说啊!”熙瑶摇了摇晤真的肩,一束秀发突然散落,从鬓边飞泻而下。 晤真凑近拈起熙瑶一缕发看了看,摇着头道:“竟然还生了些华发来,看来你说的那人对你不一般的重要。” 熙瑶将那束发拿到眼前瞅了一下,的确有数根银白头发夹杂其间。 正愁烦着,晤真只手挽起熙瑶掉落的发束,帮熙瑶绑了上去。熙瑶随手查验了一下,竟然弄得挺服帖。于是对其刮目相看。 方才那一幕让熙瑶恍然生出一种飘飘忽忽的错觉来,那错觉似是历经了久远的沉淀,已微微泛黄,却不知是哪个年代结就的缘。 “熙瑶,你身为仙界之人,人生很长,有数十万年之久,为了一个匆匆过客竟白了头发,哎!没得救咯!”晤真说罢,一副恨无长进的样子。 蓦地里,熙瑶耳畔传来衣裙悉索、环佩玎珰声,紧接着入目是一张秀美的脸,那周身缭绕仙气的映琴姐姐又来了。她双眼悠悠然望着晤真,眉目间蕴含着万种幽怨。 熙瑶赶忙同晤真道一声:“师尊,回头见。”说着便急匆匆准备离开。 恰巧此时,熙瑶听得一旁紫霞洞前厅有人“师尊、师尊”地连连呼喊,那语气甚是急促。 晤真笑了一笑,拍拍映琴姐姐的肩膀,甚轻松道:“真的不要再来找我,我只是与你想要寻觅的人长了相似的一张面孔,这六界之内,长得相像的人何其多。” 说罢,晤真疾步走向紫霞洞。 熙瑶跟随其后正欲抬脚,身后传来一阵深深的怅惘之声。熙瑶将将抬起的一条腿,就这样顿在半空,回眸间,映琴姐姐那张幽怨的脸在空气中晃了一晃,便不见了。 舒了口气,熙瑶来到紫霞洞前厅门外。透过那扇大门,熙瑶见陆黎的剑掉落在地,他脸上一副痛苦的神情。晤真走过去帮他搭了一把脉,有些焦虑:“脉象紊乱,你这几天可有去过什么地方?” “没……没去过什么地方。”陆黎吞吞吐吐道。说罢,他不经意间看到了门外的熙瑶,目光所及,熙瑶感觉陆黎看她的眼神与先前有些不对。 晤真也看出哪儿不妥,便起身欲走出大厅回后殿,丢下一句话:“陆黎,你且跟我过来。” 熙瑶好奇这些天她不在的时候,陆黎到底经历了什么,于是偷偷跟了进去。拐过回廊,晤真站定,回过头来语重心长对陆黎说:“现在可以说了吗?” “师尊,我……” “你堂堂一男儿,说句话都不敢,还怎么成大事儿?”晤真厉声呵斥道。脸上写满恨铁不成钢的憾意。 “我问你,前些天我出关之前,你不同师兄们打声招呼就走了,你到底偷偷去了哪儿?别以为我不知道。”晤真催促道。 熙瑶寻思:“那个时日,不正是我被罚关入亡魂海的日子么?” “去了……亡魂海。”陆黎说着,又摇摇头,“不,我并没有进去,就我这功力,进去了还能有命回来么?” “亡魂海?胡闹!”晤真拉起陆黎的手,复又狠狠甩了下去。 见陆黎不说话,晤真又问:“说!你去那亡魂海做什么?” “救人!” “你这哪是救人,简直就是……丢人!”晤真气急,已不择言语。 陆黎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晤真想起了什么,又问:“你这是去救谁?这人真有这么重要?” “重要。救……熙……”陆黎只说了一半,突然拉起晤真的衣角,恳求道,“师尊,你可不要说出去啊,求你了。” “熙瑶!”晤真替他说了答案。 熙瑶吓了一跳,没想到那日陆黎也去了亡魂海。 “嗯!”陆黎低下头,声音小到连自己都听不见。 “原来我不在的时候,熙瑶竟被关到了那亡魂海,”晤真说着,脸上变成了痛惜的模样,“亡魂海何其阴暗危险,也不知她是怎么挺过来的,当初怎么就没人来告知我……” “当时事出紧急,我不太擅长法术,来不及……禀告师尊。”陆黎很是惭愧。 “那她后来,又是怎么出来的?”晤真问。 “我也只到了亡魂海的外界,那里戒备森严,有重兵把守。我到的时候,发现一边乱哄哄的,原来已有一人在那里开了杀戒。我定睛一看,是风俊。他衣裳褴褛浑身是伤,正在与一干人打斗。我想他也是去救熙瑶的,乘机加入了他。我们杀红了眼,逮住一个便杀,逮住一个便杀,后来敌人越来越多,将我俩重重围困,我功力不好,渐渐没了力气,手也软了,腿也迈不开了,后来不知怎的,竟狠狠撞到了拼死杀敌的风俊身上,顿时感觉魂不附体,朦胧中,我的身体重重地倒在地上……后来,后来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条河边的柳树下,离亡魂海大概一里地。可能是风俊当时为了救我,将我抛到那儿的……” 听了陆黎这番话,熙瑶心里顿时伤感不已:“风俊,也不知你当初是怎么一鼓作气杀出重围将我从那亡魂海带出来的,光是想想,就很艰难很可怕了。” “这么说,是风俊救的熙瑶。”晤真瞟了一眼陆黎,语重心长道,“幸亏熙瑶现在没事了,你呀你,若再不好好练功,将来一定后悔!” “我知道了,师尊,我这就去练功。”陆黎低着头,一溜小跑走了。 熙瑶先前躲在角落里,刚要跑,正巧撞见了晤真。晤真问:“你方才说有人什么都记得,却独独忘了你,这人可是陆黎?” “不,不是。”熙瑶摇头。 “那便是……风俊?” 熙瑶颔首“嗯”了一声。 第034章 热切如火 “听陆黎这么说, 风俊这小子真是胆识过人,又有一身真本领,”晤真笑着摸摸熙瑶的头, “我这徒儿, 眼光倒不错,得了为师真传啊。” “可他已经把我忘了, 我们已没有可能了。”熙瑶说着,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也是奇怪!两人撞上之后, 这陆黎没什么异样, 风俊却也只单单忘了你。”晤真自言自语道。 “活该是我的劫。”熙瑶苦笑一声。 “别这么说, 你不是还有为师我么,我可以帮你化劫。即便是嫁不出去这种劫,为师都能帮你化。”晤真说着话, 自己都忍不住在笑。 “怎么化?”熙瑶疑惑问道。 晤真又呵呵一笑:“大不了委屈你一下,嫁给为师呗!” 熙瑶暗自道:“晤真神人你为老不尊,非常时期竟开这等玩笑,好吧, 是你逼我,我不得不出绝招的。” 于是,熙瑶抬眼盯住晤真的脸, 十分严肃道:“师尊,下次可得多注意言行,小心映琴姐姐修理你哦!” 此言立竿见影,晤真闻听之后脸色黯然, 甚无语。连连推脱说还有事情要办,灰溜溜走了。 云萍师姐见熙瑶老不高兴,便道:“熙瑶师妹,你这是怎么啦,臭着一张脸给谁看呐?” “不高兴。”熙瑶长话短说道。 云萍不以为然:“你都无端端成小仙了,有什么不高兴啊?” “无端端?呵!”熙瑶冷笑一声,蹙眉看向云萍。 熙瑶现在升了小仙,也能略略瞧出这云萍原来是条小蜈蚣。心道:“一条小蜈蚣,看来是蛇国的成员不假。” 蛇国本属土之国,但蛇王自以为子民众多势力大,于是自立了一个国家。 熙瑶正转身欲走,却被云萍拦住了去路。 “听说你跟风俊闹矛盾了,是也不是?”云萍幸灾乐祸问。 “是!”熙瑶不屑回答,也不想说,风俊都不记得她了,两个人还有何矛盾可闹。 云萍面上有了几分得意:“你明知蛇国三公主比你更喜欢风俊,却死死拽着不撒手,如今总算是云开月明了哈。” “云开月明,天大地大。”熙瑶故作轻松说罢,朝广场走去。 走出两步路,那只毛球儿小青鸾也不知打哪冒了出来,斜刺里连滚带溜插到了熙瑶前边,拍着一对羽翼参差的翅膀,嚷嚷道:“主人主人,我好想你啊,你这几天又上哪去了?” 熙瑶蹲下身,抱起小青鸾道:“主人呢最近经历了好多事情,你要乖要听话哦,不然主人心情不好可能会拔光你的毛,加点儿芝草炖了吃。” “呀,人家好怕怕啊!”小青鸾闭上眼,摇摇才长了两根翎毛的尾巴,将头埋进了熙瑶臂弯。 “怕是吧?怕就别捣乱了。”熙瑶心道:“若非这家伙摔碎了风俊赠我的信物,不定我们就不会走这么多弯路了吧?” 想到这里,熙瑶有些嫌弃地将小青鸾朝地上一扔:“主人有要紧事,你自个儿玩去吧!” 小青鸾掉落在地未站稳,头朝下屁股和尾巴朝上滚了半圈这才站起来,甚委屈地抬眼朝熙瑶看着。看了一会,见天上飞过一只鹰,便撇下熙瑶,边拍打翅膀边往前追:“神雕哥哥,快带我飞啊!” “神雕哥哥,神雕哥哥……” 直到那只毛球儿在视线中慢慢变成一个小点,也听不到它稚嫩可人的尖细声音,熙瑶这才把目光转向广场中间来。紫霞派其余弟子此时在广场中间练功,不经意间,熙瑶又碰到了陆黎的目光,眼眸相对的刹那,陆黎不动声色将目光移开了。 不知怎的,熙瑶总觉得这次回来,陆黎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是那种明明如火般热切,却刻意压制的感觉。 熙瑶不知和陆黎聊些啥,还是陆黎先行开口说:“熙瑶,有些挫折是免不了,你不要太在意。” “行!我不在意。”熙瑶望着陆黎身后的天空,随口道,“陆黎,我想去山下走走,你还跟我一起去吗?” 第27节 “嗯,当然!”陆黎笑笑。 “那便走吧!”熙瑶给师尊晤真告了个假,匆匆换件衣裳,把陆黎带到了上次那个河坝堤岸。 两个人依在栏杆上,静默良久,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有点点尴尬。熙瑶侧脸瞧着陆黎眉间那片红光,无话找话道:“陆黎,你觉得自己有可能来自仙界吗?” 陆黎寻思片刻,道:“也许吧,谁知道呢!” 说着,陆黎将炽烈目光看向熙瑶,熙瑶突然有种错觉,觉得陆黎此时看她的眼神,竟和往日的风俊一样。 “也许是我太想风俊了。”熙瑶暗暗骂自己不争气。 “既然都出来了,不如我们就四处走走,看看有什么新鲜事儿。”陆黎说罢,二人沿河岸朝前走去。 此时,有两个男人从身旁经过,一边走一边聊:“听说今晚有个叫倩怡的姑娘要来献唱,而且是免费的。” “听说这姑娘长得不错,歌又唱得好,还会舞剑,谁不想见识一番?” “拭目以待,拭目以待。” 二人一路说着,便走远了。 “倩怡?那不是爱慕你的那个姑娘吗?”熙瑶笑问陆黎。 “哪里?”见陆黎怪不好意思,熙瑶便学着倩怡姑娘的样子,拉起陆黎的手,模仿她当时的口吻道:“……陆黎哥哥,不要再难过了,我愿意为你受伤,真的。而且我一见到你,就感觉似曾相识……” 不知怎的,这回陆黎竟然还挺入戏,他捉住熙瑶刚松开的手,深情地凝望着熙瑶双眸:“熙瑶,是真的吗?” 熙瑶暗自好笑,就背了一段词,这陆黎竟也当真,看来陆黎对自己也是蛮用心了。只是感情这东西不是什么礼尚往来,来便要往。 熙瑶又想到了倩怡,这姑娘若是来了,自然得让她见陆黎一见,想必她这些天四处献唱,就是为了找到陆黎。 青春少女,谁不曾爱过一个情郎,为他做过一两件连自己都觉得唐突的傻事?熙瑶可不想人家年纪轻轻就害了相思病,郁郁而终。 熙瑶同陆黎两个人一直在河岸等到夕阳西下。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人们从四处赶来,相拥着挤在河岸上。不久,河中驶来一艘船,灯火通明,鼓乐齐鸣。 “来了,来了!” “大家快看,那位就是倩怡姑娘。” “真是个大美人啊。” 光听这言论,熙瑶就似乎能看到那些说话之人垂涎三尺的模样了。 岸边人头攒动,那船离得有些远,熙瑶看不太清楚船中人的脸,不过见那身形,确定是那个爱慕陆黎的倩怡姑娘无疑。 此番倩怡姑娘身穿一袭淡蓝衣裙,胸前均匀镶嵌了白色水晶,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耀眼银光。 倩怡姑娘武艺一般,编故事倒挺厉害,如今又多了一项唱歌的绝活,也算是个人才了。一曲过后,掌声雷动。久久回荡在河岸,甚是热闹。 估计是要舞剑了,四周的灯光暗了下去,熙瑶趁乱携陆黎飘到那船尾,将陆黎搁那儿,便上前告知倩怡。 此时灯光忽然一亮,倩怡姑娘又迅速换了一身武装,拔剑出鞘,果然要舞剑了。熙瑶闪过一刺一挑,出现在倩怡面前:“倩怡,陆黎来看你了。” “是吗?”倩怡又惊又喜,赶紧对岸上大呼,“各位,今日小女子还有点事儿,就先告辞了。” 倩怡吩咐船家将船划远,忙奔到船尾,一眼见到陆黎,便扑了过去。陆黎一闪没扑着,就听“扑通”一声,倩怡掉水里去了。 熙瑶心道:“是时候本小仙女侠救美了!” 当季多暴雨,上游黄昏时想是下了雨,入夜后,河水有点湍急,眼看倩怡姑娘就欲随水流漂走,作为鲛族的熙瑶,二话不说,便一头扎入水中。 不曾想,那倩怡原来是会凫水的,只是刚好舞剑舞得浑身发热,又见着了心上人,一时身体燥热难挡,急需降温,反正也打湿了,不如在河里多待了会儿。 熙瑶同倩怡先后上得船来,倩怡见自己从头到脚一身湿漉漉的,像个落汤鸡,难免有些许狼狈。何况是在意中人陆黎的面前,还真是挺难堪。 抖了一抖身上的水,倩怡奔到熙瑶面前,跪拜道:“多谢姐姐与那位公子上次在万蝶谷出手救倩怡,还有方才,姐姐想来也是要救我的吧?我虽喜欢陆黎哥哥,但姐姐若是也喜欢,我便退出了。” “不,倩怡,你喜欢就要坚持到底。”熙瑶推脱着笑道。 倩怡像是明白了什么,小声嘀咕道:“上次那公子仙风绝貌,姐姐心里喜欢的人该是他吧?” 熙瑶不语,让自己的脸色尽量保持波澜不惊。 倩怡又发自肺腑道:“无论姐姐方才所言是真是假,我今日是不能再与陆黎哥哥在一处了,你看看我现在这模样多狼狈,你还是把陆黎哥哥带走吧!” 熙瑶想想,倩怡此言也不无道理,便答应一声,把陆黎带上岸去。 两人在岸上刚落定,恍然间就见一人的脑袋自河面水中升了上来。熙瑶正欲细看,那人却当先开口道:“六公主啊,可让臣等好找!” 那人说着,就纵身一跃,落在熙瑶前头。熙瑶定睛一看,原是碧波海来的虾将军步泽。步泽将军弓着个背,喘着粗气将熙瑶拉到一旁,小声道:“六公主,你怎么又跑这人界来了?鲛王担心你安危,就派了臣等四处找寻你的行踪,嗨,总算给小臣找着了!” 陆黎见两人像是有隐秘事要谈,也就远远站在那儿瞧着。 “步泽将军,您找我有事?”熙瑶问道。 “自那日公主受罚,鲛王就心里很不好受,虽有五皇子相报平安,但鲛王依然一直念叨着公主怎么还未回宫,公主赶紧同小臣一道回碧波海,以免鲛王挂念呀!” 熙瑶道:“将军说得是,熙瑶这就同将军回去。” 说罢,熙瑶给陆黎告了一声别,就撇下抓着头发愣的陆黎,同步泽将军一齐走到个河流拐弯的僻静处,从那儿下水游走了。 第035章 丹青画像 路上, 步泽将军又对熙瑶道:“公主殿下啊,鲛王这两天都没心情用膳,回去你们两父女得好好沟通一下, 给些安慰才是, 老臣看得出,鲛王是真疼公主。” 闻言, 熙瑶心里也很不好受,答应了一声, 就兀自朝前头加快速度游去。 将将回到珊瑚宫, 熙瑶便被两名龟将左右架住, 这阵势明显不对,熙瑶吓得抖了一抖,看面前的方向, 却委实是朝着鲛王的大殿去的。 大殿上灯火通明。熙瑶被架到殿前,见鲛王闷闷不乐地坐在宝座上,便过去行了跪拜礼:“孩儿拜见父王!” 鲛王轻蹙眉头,半晌, 又半晌,才道:“小六,你也知道回来啊?” “孩儿……对不住父王, ”熙瑶说着,脸上勉强挤出丝丝笑容道,“父王您看,孩儿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 哦,对,父王,孩儿飞升小仙了,父王您高兴吗?” “熙睿已经说过了,你,起来说话吧!”鲛王道。 熙瑶缓缓起身,抚了一下裙裳上的褶皱,便乖觉来到鲛王身后,两手搭在鲛王肩膀上给捏了几把,问道:“父王,这样舒服吗?” “你啊,就会来这套!”鲛王不冷不热道。 熙瑶停了下来,一撇嘴道:“那父王,还要不要再来啊?” 隔了好一会,鲛王才又道:“继续吧!” 熙瑶使尽浑身解数拿捏了一阵,手都酸了,却听鲛王道:“小六啊,虽说父王当初把你送去那方丈山紫霞洞学艺,可并未说允许你随意闯荡天下啊,你若还不知道反省,以后野惯了就没得救了,所以,父王此次要将你禁足三月,让你在珊瑚宫好好反省思过。” “禁足三月啊?”熙瑶说着,眼都直了。 “父王本是要禁闭你半年,熙睿讨价还价,给你减了三个月,”鲛王说着,顿了一下,又道,“哦,对了,熙瑶,你在同风之国太子风俊交往,是也不是?” “父王,风俊他……” 熙瑶还未想好要怎么回答,只听鲛王道:“无论你同谁来往,都不要与风之国扯上干系就好。” “本就没干系了!”熙瑶一跺脚,赌气道。 “那父王也便放心了!”似是思索了一下,鲛王又道,“风俊上次来,还偷偷留下了几件宝物,一件是翡翠精雕;一件是风火扇;还有四个琉璃盏。这些都是名贵之物,你见着他便跟他说一声,父王下次会派你五哥给他送回去。” 熙瑶心道:“难怪当时风俊在那么不受待见的情况下,还非得冲进大殿去,原来是为了送礼。如今礼送成了,却要退回去,这家伙,也真是够会惹麻烦。” 鲛王那边话音刚落,还未待熙瑶反应过来,两龟将挑着灯笼,又是一左一右,将熙瑶架了起来,带到后花园一单独建造的乌漆麻黑的小屋前。 借着灯笼的光亮,熙瑶见小屋门上挂着个牌子,上书:“思过处”。 熙瑶还在打量,那门很快就给一龟将利索地打开,另一龟将自身后一推,熙瑶便给推了进去,站立不稳,竟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差点没来个狗啃泥。 耳畔又传来“嚓——”的一声,门外面已落了锁。 熙瑶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揉着摔疼的膝盖,一边朝屋内打量。 还好前边进屋那龟将留了个灯笼,熙瑶正好拿来用。挑着灯笼一瞧,屋内有个搁置着烛台和几卷书的桌子、一张床和墙上的几幅画,以及一个沐浴更衣处。 屋子一侧有个大大的窗棂,若是白日里,熙瑶则可以透过那窗棂看到外头花园里的各种花花草草,还有色泽绚丽的珊瑚丛。 可如今是晚上,外面黑漆漆一团,又静悄悄的有些骇人。 委实无聊,熙瑶就拿了一卷书来读。那书记载的是各种猛兽和奇花异草,还配以插图,勉强可以用来消磨时间。 看了一阵,熙瑶听外头花园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她警觉地将烛火熄灭,蹑手蹑脚摸到窗前一瞧,是两个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待得稍稍走近,熙瑶运目力一瞧,两个身影差不多高矮,却是一胖一瘦,像是二哥熙虞同三哥熙盛。 看样子,熙虞同熙盛这两人是将将从外头回来。那身影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眨眼便不见了。 “这么晚了,二哥同三哥这是上哪去了?”熙瑶嘀咕了一下,也不管那么多,此时灯也熄了,索性爬到床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第二天日上中天,太阳照得屋子明晃晃的,熙瑶都还没有起床。 “咚咚咚——”有人在敲窗。 熙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揉了揉惺忪睡眼,问道:“谁呀?” “是我,碧柳。”外头道。 熙瑶连忙从床上爬将起来,支开窗棂一看,见碧柳端着洗漱物什等在那儿,连连接了进来。 简直洗漱一番之后,碧柳又来了,这回是拿了一套衣裙过来。熙瑶接过衣裙道:“碧柳,今后就不要拿那么多衣物来了,还是多弄点吃食吧!” “六公主,这是五王子交代我做的,吃食待会儿我会给您送过来。”碧柳说罢,就又倒回去了。 熙瑶拿着那一身衣裙,懒懒地躺在床上,也不想换,嘴里自说自话道:“我都出不去,还老换什么衣裳呀!白费力气!” 说罢又起身拿来那卷书,接着昨晚做记号的那处往下看。 看了没一会书,碧柳就端了一盘点心和一些鲜果过来了。熙瑶迅速接过那些吃食,高高兴兴地坐到桌边,大口吃了起来。 风卷残云地清扫了战场,熙瑶总算满足了,就继续蹭到床边,趴着看书。 正看到那鬼车鸟如何滴血为灾之处,忽而肩上搭来只颇为粗壮的手,回头一看,竟是大哥熙沅来了。 “大哥,怎么是你?”熙瑶随口问道。 “怎么不是我?”熙沅微微一笑道,“父王设的这障,在咱们七兄妹中,也就我和五弟能进出自如吧?” “嗯,”熙瑶又道:“那五哥人呢?” 大哥熙沅闻言,满脸不悦道:“五哥回昆仑丘去了,六妹不高兴我来么?” “怎么会呢?”熙瑶意识到说错话了,赶紧堆上一张笑脸,“大哥找我什么事?” 熙沅从袖内抽出一张卷起的画像,放在熙瑶面前,道:“你瞧瞧!” 第28节 熙瑶赶忙将那画铺开,一瞧,顿时傻眼了:“怎么,这画上画的,是我吗?” 熙沅看了一眼画像,又看了一眼熙瑶,道:“这画像和六妹你有九分像。” 顿了一下,熙沅又忧心忡忡地问:“六妹你又得罪谁了?这刚刚从亡魂海出来,不会又摊上事儿了吧?” “还不至于吧,衰成这样?成通缉犯了?”熙瑶嘀咕两句,前前后后想了好一阵,除了那个魔界的烨浔,似乎也没招惹谁了。 “大哥,这画像哪来的?”熙瑶问。 是我在海面上捡的,想是被风吹过来的,绘丹青之人法力颇深,我倒试过了,此画水火不侵。 熙瑶又仔细看了几眼,发现画中人脸与自己十分相像,但服饰和发髻似乎不太像。于是指着那发髻上的一个白色的莲花形状玉钗对熙沅道:“大哥你瞧,我几时有过这样莲花形状的白玉头钗呀?” 熙沅看了看,觉得也对。于是道:“那可能画的不是你,但愿如此吧!” 熙瑶见熙沅正好闲着,于是撒娇道:“大哥,你可不可以同父王说一下,带我出去透一会气嘛。” 熙沅甚为难道:“父王最近为了你,是伤透了脑筋,你就暂且缓缓,过两日我找着机会同父王沟通好了,再带你出去好吧?” 熙瑶勉强答应了。 好容易混过了两日,到得第三日上,熙瑶便一直盼着大哥熙沅来寻她。 可左等右等,等到太阳都落山了,熙沅连个人影儿都没有。正好此时,熙瑶的侍女碧柳来送吃食,熙瑶于是问碧柳:“碧柳,你今儿见着我大哥了吗?” 碧柳连连摆手,表示未有见着。 熙瑶气鼓鼓地将那些吃食填进腹中,蜡烛也不点,书也不想看了,就僵直地躺在床上生闷气。一个个想起来,她父王,大哥熙沅,风俊,每一个都够自己气的,想着想着,不知过了多久,熙瑶便睡着了。 第二日清早,熙瑶被熙沅的嚷嚷声吵醒了:“六妹,还睡,小心变肥婆!” 熙瑶从锦被中钻出来,打了个哈欠:“大哥,你总算是来了,有好消息么?” 熙沅一听熙瑶打听好消息,连连摇头:“父王不让我带你出去,我就是来同你说这个的,免得你老期盼。” 也不知怎么的,熙瑶忽而醍醐灌顶,想出一个让自己金蝉脱壳的妙招来。于是未等大哥熙沅离开,就连连缠住他,嘴角溢出些些笑容,秀目闪着波光,道:“大哥,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什么忙?”熙沅问道。 “很好办的,呃,待会儿我的侍女碧柳会来这儿,大哥你就运术把她变成我的模样,让她在这儿顶替我两三日,就两三日,待我去方丈山给师尊说明了未去学艺的原由,再回来这儿,不会使你为难的哈。” 熙沅道:“方丈山不用去了,我待会儿会替你去同你师尊交代清楚,就说你身体不适,想在碧波海多待几日。” “要真这么下去,我岂止是身体不适,简直会大病一场的。”熙瑶说罢,一双眼睛满怀希翼地投向熙沅,摇晃着他手臂道,“大哥,你就帮我一回嘛。” 经不住熙瑶一番死缠烂打,熙沅问道:“你确定那碧柳不会说出去吧?” “不会的,虽说我们相处时日不多,但我还是了解她的,她是个实在人,嘴紧。”熙瑶把握十足道。 “行吧,大哥我这就帮你一回。” 第036章 未了心愿 熙沅话音刚落, 碧柳就端着个盘子,扭动小蛮腰过来了。熙沅连连掐个隐身诀,闪到窗外碧柳的身后。 盘子里是些果脯和花色分明的糕点, 看起来十分可口。熙瑶咽了一口口水, 接过那些吃食,但为了自由, 还是舍弃了这些,正色地隔窗拉住碧柳的素手问道:“碧柳, 你可以帮我个小小的忙, 顶替我在这屋里待两日吗?” 碧柳毫不犹豫道:“碧柳倒是愿意, 可是六公主,这样不会露出破绽来吧?” “应该不会的,”熙瑶道, “反正宫里侍女也不少,我在的时候,你也就伺候伺候我,别处是很少使唤你的。” “既然六公主只出去两日, 那碧柳就替您两日吧。”碧柳爽快答应了。 身后熙沅现出身来,将碧柳携入屋内,又运术将碧柳变作熙瑶的模样。虽熙沅修为差了些火候, 但碧柳这替身也与熙瑶有八、九分相似了,隔着窗是很难瞧出来的。况且一般也就大哥和五哥来瞧瞧,此二人自然不会说破。 熙沅将熙瑶送到碧波海岸边,甚不放心叮嘱道:“六妹, 不要再闯祸了,万事要小心谨慎,按照约定时间及时回来啊!” 熙瑶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隐身走了。 回到紫霞洞,熙瑶遇到师姐月茹,于是问道:“师姐,陆黎在吗?” 月茹道:“陆黎下山去了,说是去河边找师妹你啊,怎么,你没见着他吗?” 熙瑶这才想起,那晚自己匆匆同虾将军步泽操水路回了碧波海,也没仔细同陆黎交代缘由,更没说自己何时回紫霞峰。 “看来还得找到陆黎,同他说说清楚这事儿。”如此想着,熙瑶对月茹道,“师姐,遇到师尊,就说我下山找陆黎了,另外,我或许会回碧波海老家一段时日,让他不要担心。” 便在此时,不远处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道:“主人,主人,是你吗?我听到你声音了。” 见小青鸾来了,熙瑶火烧屁股一样,立时撇下月茹,一溜烟就闪了。 山下此时正值农耕时节,田间地头都是劳作着的人们。熙瑶好奇他们会种些啥,于是隐了身在陌上看了老半天,总算看出了些眉目。 此时肚子有些饿了,这才想起要去找吃的。可这阡陌之地,除了些果子,也没什么好吃的。 无奈之下,熙瑶只得潜入附近一桃园,偷了些半生不熟的桃子,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饥渴问题。 寻陆黎又寻了好一阵,天色慢慢暗了下来,不远处的集市华灯初上。借着那灯火,熙瑶见到河岸的人群中闪动着一个人影儿,那人清瘦身板,长发齐肩,背上背着一把剑。 “没错,看来此人就是陆黎了。”熙瑶加快脚步追了过去。 就是即将靠近的时候,一歪脖子老头儿从对面奔了过来,手里打着个灯笼,一不小心,正好撞在了陆黎身上。 老头正愁眉不展地四处找寻着什么,或许人老了,眼睛和耳朵也不太灵验了。 忽的,歪脖子老头眼里放出了异样的光彩,将陆黎全身上下仔细端详个遍,似欣赏着一件珍藏的物事,嘴里不停发出“啧啧”称赞声,继而点头道:“恩,不错!” “不错?”陆黎不知这老头儿打的什么主意。 就听歪脖子老头道:“小伙子若无事,就上我老人家那儿去坐坐吧!老人家此生有个心愿未了,还望有人来帮着完成呐!” 陆黎还在搔着头,没有答话,熙瑶猛地钻到前头,冲那老头笑道:“好说!好说!” 歪脖子老头与陆黎均是一愣。半晌,陆黎突然奔上前来,一把拥住熙瑶道:“熙瑶你那天怎么就那样走了,我好生担心你,你晓得么?” 熙瑶一颗玲珑心抖了一抖,愣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歪脖子老头又催请道:“二位一道前去如何?” 熙瑶瞧出歪脖子老头仅仅是个凡人,也不至于制造多少危险,反正自己飞升小仙了,亦不会吃亏,此番正好打发无聊,于是连连说好,陆黎见状也只点点头,二人随那歪脖子老头而去。 三人沿河岸行了一里多路,来到一座废弃的破道观,歪脖子老头止住脚步,一指破道观道:“就这儿了。” 熙瑶抬眼一看,但见门梁之上书得有三个大字,但经年已久,字迹已模糊难辨,定睛细看,方才认出是“浮云观”三字。 三人步入大殿。只见北墙上有一老大的朱漆写就的“道”字,不过已褪色泛白,立在供案的几座巨大神像皆斑驳不堪,偶有残臂断头者,四壁则蛛丝缠绕,灰尘与蚊虫在昏黄的灯笼光晕中四下里舞动。然,这破道观虽破,却是宽敞得很。 陆黎于是问:“这偌大一座道观,也是荒废了,就您一人住着么?” 歪脖子老头道:“也不全是,偶尔有过路的,走累了或者天黑了,也就在那边那两间我划出来的客房歇息。” 老头说着,一指靠西面那扇破旧的朱漆门。 陆黎道:“原来如此!” 这晚,熙瑶与陆黎就歇在这道观里头,西边客房一人占一间。老头儿说第二天要给他们俩一个惊喜。 夜半,梆子声响过之后,熙瑶被惊醒。听得前头房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于是随口问道:“陆黎,你醒了吗?” “嗯。”陆黎答应一声,脚步声便传来,随即,一个身影推门走了进来,眉心红光闪烁。 “你也没睡?”陆黎站在门口道。 “我刚醒,给敲梆子的吵醒了。”熙瑶说着,又惊慌道,“你别过来啊,我……我还要睡呢!” 陆黎却反而走到床边,在床沿坐了下来:“熙瑶,你是在想他吗?” “没……没有。”熙瑶说着,把头整个儿埋进被子里。 “你想他也是正常,正如我对你……”陆黎话说到一半,帮熙瑶将被子拉下一些,掖好,轻声道,“好好睡吧,不要想太多。”说罢,转身出去了。 熙瑶说不想风俊,又怎会是真的。他就如同插在心头的一根针,不碰触或许忘了疼,稍稍碰触,那便是疼得钻心啊! 要怎么才能忘了他?怎样才能拔掉心头这根针?熙瑶辗转半宿,得不出答案。 第二日一大早,歪脖子老头就神气活现地把前屋的陆黎叫醒,熙瑶听他道:“小伙子!给你个见面礼,且跟我来!” 熙瑶很是好奇,反正补觉也是睡不着,就一个翻身下了床。 老头带着陆黎与熙瑶穿过破道观边的一片野花地,再走过一个长着桃树的后院,紧跟着钻进了一片浓密的芭蕉树丛。 此时出现在三人眼前的,是个敞大的石洞。 三人沿着狭窄的洞口,慢慢往里走数步之后,顿觉豁然开朗! 凭着洞顶照进来的一束强光,熙瑶清晰看到山洞北面有四尊石雕人像,或坐或站,表情各异。其中两个给熙瑶印象最深,一个拄拐杖,一个手里托着个七宝如意。 老头介绍道:“这四尊雕像分别是鸿钧老祖、通天教主、接引道人和元始天尊的雕像,都是些厉害角色,在道术上赫赫有名哦。” 鸿钧老祖的厉害,熙瑶倒是略知一二,她五哥熙睿的师父蒙晟就出师于鸿钧世家。 “不知前辈带我们来这儿,是何用意?”陆黎有些着急地问。 歪脖子老头抬手一捋白须道:“这洞府外人根本无从知晓,确是个练功的好去处!小子,你且看看这石壁上的文字!” 老头说罢,一指周遭石壁。 熙瑶和陆黎两人这才注意到,石壁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文字!而这些文字,虽历经年岁已久,一笔一画却依然清晰。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一字半字能认得出来的。 陆黎是个执拗性子。越是看不明白石壁上的字符,就越能激起兴致。熙瑶却是不屑一顾,此番前来,本打算瞧个热闹而已。 陆黎左看右看,冥思苦想,折腾了半日,还是什么也没悟出来!然,他不愠不火,竟拔出随身佩剑在地上临摹了起来。 忽然,陆黎脑海灵光一闪——这字符莫非就是剑法所在?他“腾”地跳起身来,将一旁静坐着运气的歪脖子老头吓了一跳,老头问道:“小伙子,可瞧出名目来了么?” “是的!这些其实不是文字,是剑法!”陆黎道。 “你只说对了一半!”歪脖子老头道,“是剑法没错!但也可以是拳法,或者掌法、步法等,而这些都是相通的,如能灵活应用,便能变得很强!” “我且练来试试!”陆黎正欲挥剑练习,却被歪脖子老头阻止,正惊奇间,老头道:“你可知,我为何把你叫来此处?” 陆黎想了一想,摇头作答。 但见那歪脖子老头长叹一口气,即而将脸转向陆黎,凝定陆黎的脸道:“二十年前,我在‘浮云观’守观,有位法力高强的道士经过此处,见我为人忠厚,于是交给我一个任务,让我照料这个石洞,除非找到行为端正的年轻人来继承这石壁上的技艺,让其得以传承,学成之后将石洞毁去,方可离开。” 陆黎点头道:“前辈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早日学成!” “哦,对了,不要老‘前辈前辈’地叫我,直接叫‘天仁’就好。” “是,天仁前辈。” “是‘天仁’,哎!人老了,不中用了,我担心万一哪天睡下去起不来,可就让那道士失望了。”歪脖子老头叹气道。 第29节 “不会的,前辈莫要说这等不吉利的话。”陆黎连连道。 歪脖子老头话题一转,讲到了自己的过去:“我那时也是年少轻狂啊……那个时候,江湖正反两派以胜夺主,五年一次的大战在即,而我是正派中最年轻、武功最高的选手,当时的我,坠入情网无法自拔,得意忘形之中,岂料遭枕边之人暗算,在我出战头一天,正前去比武场地察看地形之时,孰料那歹毒女人竟将我从悬崖上推下,从此,我的脖子便成了今日这等模样,全身筋骨也严重受损,武功尽失,我派输得一败涂地!我没有颜面再踏出江湖,也只好找得这间破道观,了此余生。” 第037章 忘忧神汤 这样一个糟老头儿, 居然还有过这样的揪心往事,看来世间之人都没有想象的简单。熙瑶又由此联想到了风俊,如风俊这般相貌堂堂身份显赫又术业高深之人, 若活上十万年, 当有多少风花雪月的偶遇? 天仁老儿见熙瑶一直不说话,突然过来问道:“小姑娘, 难道你不想学这技艺?” 熙瑶如梦初醒,摇摇头:“不了, 我天生愚钝, 怕是学不来, 还是让陆黎学吧!” “既然你不想学,刚才又发什么呆呢?” 熙瑶道:“方才听了前辈的话,没想到前辈也是有故事的人, 就出了一会神。” “小姑娘,你也是有故事的人吧?我从你脸上就看出来了。” “前辈倒挺能识人。”熙瑶淡然道。 “是啊,我栽过一次跟头,从此潜心研究探心之术。也正是我比较懂这个, 那高道才会放心让我去找这技艺的继承人不是。” “这个我倒相信。陆黎是个大好人。” “是啊,我找了八年,总算给我找着了。” 熙瑶道:“陆黎, 既然如此,也算是有缘,你就好好在这儿练功,我去外面看看, 顺便给师尊报个平安,疲了自然就会回来的。” 未等陆黎和天仁老儿答应,熙瑶已使障眼法走远。 熙瑶回紫霞峰给晤真告了假,来到一个市集,正欲买些果子吃,没曾想遇到了师姐云萍。 云萍一眼见着熙瑶,便奔上前来道:“原来师妹你也在这里啊。” “师姐你,要找我吗?”熙瑶道。 “嗯。”云萍颔首。 “找我做什么?”熙瑶疑惑。 “我……”云萍道,“我华裳姐说,她已经向风俊表白了,风俊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华裳姐还说,你可以帮她,她也可以帮你……” 说到这儿,云萍没有再说下去。 在熙瑶印象中,风俊可是个办事果断的人,答应或者拒绝,都是甚分明的。此次他同华裳这出糊涂戏,倒也出人意料。 但熙瑶转念一想,不拒绝,也许是默允的意思吧?想想自己先前的种种情愫,熙瑶忽然心里一酸,转了身就要走。 忽而又想起云萍最后说的二句,熙瑶有些好奇:“云萍师姐,你刚才说华裳可以帮我?帮我什么?” “是这样的,”说着,云萍从怀中摸出一个瓶子,交到熙瑶手上,“既然风俊忘记了你,使你痛苦,你不如也忘了他,这样你俩就扯平了,不是吗?” “这瓶子里是什么?哪来的?”熙瑶问。 “不瞒你说啊,我先前迷悬帆上仙遭了婉拒,华裳姐于是给了我这‘忘忧汤’,不过后来我想通了,又不那么喜欢他了,所以就用不着这玩意儿,可师妹你如今也许用得着吧!”云萍道。 “这‘忘忧汤’,有何功效?”熙瑶又问。 “喝下它之后,只要在两个时辰之内,回忆让你痛苦的那些过往,很快,那些事就会被‘忘忧汤’从你脑海中抹去。从此以后,你就变得快乐了。”云萍道。 “看来这‘忘忧汤’也是个顶好的东西。好吧,既然师姐用不着,那我就收下了,兴许将来可以用得上,多谢了!”熙瑶将瓶子朝怀里一塞,便像个没事人,四处游荡了起来。 游了一阵,忽然感觉有阵古怪的风自身侧吹来,转身一看,竟是五哥熙睿。 刚一站定,熙睿便拍拍自己胸口道:“六妹原来你在这儿,这下我可安心了。” “五哥,是父王派你来抓我回去吗?”熙瑶问道。 “不是!”五哥熙睿道,“这才还多亏你不在碧波海,不在那思过房,你知道吗?你那替身侍女碧柳当天晚上就给人抓走了,后来许是抓她之人看出不是你真身,这才又放了她回来。” 熙瑶一双秀目睁得老大:“不是吧?抓人竟然抓到珊瑚宫来了,何人这般大胆啊?” 又回想了一下大哥先前捡到的自己的画像,熙瑶心里也是诧异。遂又问睿道:“碧柳她没事吧?” “她回来之后,吓得不轻,说话有些结巴,不过还好,没有受伤。”顿了一下,睿道又道,“据碧柳说,抓她之人是个戴红铜面具的男子。此人能轻易来碧波海抓人而不动声色,想来是个顶尖高手,熙瑶,你可要担心啊,这段时日就少回碧波海来。” 熙瑶担心碧柳,毕竟是因自己连累了她,于是道:“五哥,既然这段时间我也不在碧波海,就让碧柳多休息一下,少安排些差事给她,好吗?” “这个六妹不必记挂,”睿道笑道,“五哥心知六妹素来体恤下人,所以呢,五哥我已给碧柳休了假了。” “还是五哥最懂六妹,最疼六妹了。” 说着,熙瑶过去挽了睿道手臂,微微靠在他肩上。众路过之人无不投来艳羡的眼光。 撒了一阵娇,熙瑶又在心里寻思:“少回碧波海此事,眼下倒也合我心意,只是那戴红铜面具的男子,不正是魔界烨浔么?” 复又回想那次自己撞到烨浔剑上的画面,熙瑶十分疑惑:“我与烨浔到底有何纠葛?那凄惨的画面,会不会真的出现?” 思来想去,熙瑶是越来愈担忧。 在熙瑶心目中,魔界之人最是好战,喜欢四处挑衅,唯恐天下不乱。熙瑶不想让五哥担心,也不想任何人牵扯进来,是以也就将魔界烨浔这四个字烂在了肚子里。 “五哥,你回去禀报给父王,就说我现在安然无恙,我会时刻注意着,不让自己给任何人抓走的。”熙瑶道。 “那就好,那五哥就回去复命了。”睿道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自怀中掏出一卷牛皮纸,交到熙瑶手中道,“这是张地图,上面标明了人界通往仙界水之国的暗道,此暗道多为隐秘山洞或者龙井,你定要将此图保管好,切不可使其落入不轨之人手中。” 熙瑶摊开看了几眼那牛皮地图,记住了一些重要方位,复又甚小心地将其折叠好,纳入怀中,对熙睿道,“五哥放心,六妹会谨慎行事的。” “那便好!再怎么说我六妹如今马马虎虎也是个小仙了。”熙睿轻轻拍了拍熙瑶肩膀,又道,“不要再想那什么风美人了,咱水之国龙宫的皇子多得是,潇洒的俊逸的风流的老成的,高矮胖瘦各式各样,老龙王都说了任你慧珠公主挑选哈。”熙睿说罢,急匆匆隐身走了。 傍晚时分,熙瑶像个游魂似的回到了浮云观。天仁老儿已经做好了一些素菜,还有两只不大的山鸡。香喷喷的,想想都很美味。 熙瑶老实不客气地吃了整整一只山鸡,还嫌那山鸡太小,没有吃饱。 虽然逃过了魔界烨浔的魔爪,但风俊同华裳那回事儿哽在心头,令熙瑶好不畅快。都说人在悲痛之时食量极大,今日想来真是如此。 肚子还稍稍饿着,熙瑶于是又拉着陆黎去外面兜了一圈,买了些丸子吃下肚去,又捎回两壶酒喝下去,这才满足。 晚上,熙瑶躺在床上,想象着风俊同华裳在一起的各种画面;各种亲密镜头,越想就越觉得风俊是个灾害! “与其让他日后找了别的女子,以此伤害我,不如我当先忘掉他。” “再说呢,我们各自都得不到族人的祝福,执拗地在一起也不会顺心的。” “就这么着吧!”熙瑶打定主意,把心一横,就摸出了云萍师姐给她的那瓶忘忧汤。 熙瑶又迟疑:“忘忧汤这东西如果有效果,我忘了风俊,从此互不相认,无忧无虑,也挺好。万一这东西不管用呢?那也不过是和现在一样,总之不会再差了。” “这么多年来,能如此伤我者,也就一个风俊!得了!喝就喝,怕什么?你风俊敢忘记我,我就不能忘记你么?”想罢,熙瑶果断起床,将云萍师姐给她那瓶忘忧汤一口气喝了。 瓶子空了,熙瑶便依着云萍所说,回想那些和风俊的过往,慢慢的,也不知怎的,竟不由得有些后悔了。 趁自己还没有完全忘记,熙瑶便赶紧找来一支毛笔,在自己的丝帕上写下“风俊”两字。 不久,睡意来袭,熙瑶就躺回床上,盖上被褥蒙头大睡。 翌日起床后,熙瑶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轻松。于是感叹一声:“华裳这忘忧汤果然很好,她不愧享有这‘第一神医’的名号啊!” 用早膳的时候,熙瑶主动同陆黎聊了他昨天练功的收获,发现他在这石洞中自学的,竟比过去在晤真那儿学的剑法还适用。 极度无聊之下,熙瑶便想着女扮男装出去走一通。恰巧陆黎打身旁经过,熙瑶瞟见他方才收进来一套行装,就放在床头,于是拿来朝身上比划了一下,虽有些长大,不过勉强能穿。 于是,熙瑶作男子装扮,又用玉冠束了发,肆意踱步出了浮云观。 第038章 处处桃花 熙瑶先是飘到河岸看渔舟靠岸;卖鱼人哄抢的场面, 后又跑去集市看人斗蟋蟀,再与一些闲杂之人下棋厮混。倦了,就去酒馆找到那“酒中狂”, 拖了把椅子在桌边坐下, 蹭些小酒小菜。 “酒中狂”见到熙瑶先是一愣,随即大嘴一咧:“哦——” 都认识这么些时日了, 熙瑶却还没问过那“酒中狂”姓甚名谁,每次心情欠佳或者打发无聊去酒馆, 都只顾着蹭酒菜。 那“酒中狂”倒也豪爽, 总会拿出些成年佳酿来招呼熙瑶。还说在他认识的人当中, 熙瑶是唯一一个好酒的美人,说他喜欢看熙瑶喝醉的样子。 为这个,“酒中狂”也没少遭他夫人的白眼, 还有他那顽劣小儿,更是“登徒子、登徒子”地唤他。 熙瑶小仙今日倒是女扮男装,自是不须介怀“酒中狂”那酸溜溜的娘子。但她那仙体着实酒量不佳,三五杯下肚, 就连人都不太认得了,更不会去管“酒中狂”为何人。不过若是此时有谁敢招惹她,迷糊之中便只管把他提起来随手一抛, 也懒理丢到了哪个旮旯里。 将将走出大门,熙瑶便撞入一壮硕的汉子怀抱。那汉子拿环目瞪了熙瑶几眼,粗嗓门儿吼道:“哪来的小白脸,胡乱往爷怀里钻, 爷可不是什么断袖,晦气——” 说罢,汉子作势拍了拍身上脏处。旋即,一身影风一样自酒馆窜了出来,闻酒味,熙瑶断定是那“酒中狂”。 用余光一瞟,就见“酒中狂”一手推开环目汉子,道:“若要在我‘酒中狂’的地盘活动,休得这般粗鄙。” “是,是!”汉子唯唯诺诺。走时还不忘瞥熙瑶一眼。 熙瑶朝“酒中狂”做了个鬼脸,道一声:“好哥们儿。”“酒中狂”双手一拱,转身走两步穿过一道门,回酒馆去了。 摇摇晃晃走到路上,恍惚间,熙瑶见不远处娉娉婷婷飘来一小娘子,一路分花拂柳,竟是朝着她这方来了。 走到近处,熙瑶瞅着这张脸有些熟悉,可定睛一瞧,竟然歪歪扭扭变了形,于是一抬手,含混不清地指问:“何方妖怪?连人形都没修好,便出来吓人!” “师妹,你是师妹吗?”那妖怪修成的小娘子发话了。但将将问出首句,便自顾着嘀咕,“华裳姐指着这边让我来找我师妹熙瑶,可这……是我师妹熙瑶吗?” 说罢,小娘子四下里端详一番,见此处只自己与熙瑶二人,再细细把熙瑶打量一阵,顿时若有所悟的样子,蹭到熙瑶跟前,小声道:“你是我师妹熙瑶对吧?你今儿怎的这身装扮?” “我是熙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倒是何方妖孽?报上名来!”熙瑶酿跄着道。 “师妹,我是云萍师姐啊!” 虽是醉酒,但熙瑶还依稀记得自己这厢是女扮男装,简单回想了一下其大哥那几日在路上偶遇姑娘家,是如何插科打诨的。于是依葫芦画瓢。 “云萍师姐?什么云萍师姐啊?过来让本小仙瞧瞧!”熙瑶晃晃悠悠走到近处,一手托起云萍的下颌,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这才发现是自己醉眼目力欠佳,于是道,“嗯,还不错,本小仙勉勉强强还看得上!” 云萍扭捏作态一番,红着脸丢下一句话:“可是那‘忘忧汤’出了什么差错?竟把你变成这般疯癫了吗?” 说罢,云萍战战兢兢地跑了。 忘忧汤,这名字挺好。只是熙瑶小仙此时觉着,那“酒中狂”的忘忧汤,还更甚一筹。 醉眼朦胧中又行了一段路,熙瑶来到一座什么桥上。蓦地,一仙女从天而降,着一袭霓虹色彩衣,稳当当落在她前头。 熙瑶心道:“今儿个好容易女扮男装一回,竟也值了!这一路桃花处处开,美女是一个比一个来得玉貌花容。也罢,先看看她怎么说。” 那美女估计是闻到了熙瑶身上的酒味,先是用云袖在前头扇了半日,终于朱唇轻启,试着问熙瑶道:“熙瑶,你这是到哪去呀?” 哟!美女居然还随口叫出了她名字! “浮云观!”熙瑶果断地指了个方位。说也奇怪,她这人醉酒后虽说识不得人,却也勉强分得清东西南北。 第30节 “难不成你受不得刺激,竟然出家了?”喃喃说罢,那美女又问,“你可还记得风俊此人?” “风俊?做什么的?”熙瑶搔着头反问。 “大夫!” 熙瑶想了想,不假思索道:“记得记得,方才集市那儿就碰见了一回。” 美女神情似乎有些着急,又道:“他醒来后总说丢了什么,这几天正四处寻找。你既然碰见了他,他可问了你什么吗?” “他问我什么了?他有问过我吗?”熙瑶半眯着醉眼道。 “那就好!”美女小声嘀咕着,一手掐诀,便不见了。 熙瑶打了个酒嗝,对着那美女消失的地方衣袖一挥:“大夫他能找什么?多半是药箱不见了呗。这屁大的事儿,找本小仙作甚?” 见久久无人回应,熙瑶便踉踉跄跄地回浮云观去了。双脚刚迈入中庭,便见陆黎慌慌乱跑了出来,熙瑶忙定住他,问:“怎么啦?这道观里起火了啊?” 陆黎一把揪住熙瑶衣角:“我道遇上贼了,换洗衣裳都寻不见了,却原来在你身上!” “如何?”熙瑶扎了个马步,挑眉道,“潇洒吧?” “是,潇洒,你倒潇洒了,我这回可就没得换洗衣物了,这练功大汗淋漓的,不换身衣裳还真不是事儿。” “那刚好,成名副其实臭男人了。” “谁臭啊,这不给你害的……” 见陆黎喋喋不休,跟个苍蝇似的甚是烦人,熙瑶当场便将青衫一脱,披回他身上道:“还你就是!” 酒气现下散出来,熙瑶只觉全身发热,还要去脱里头的衬褂,陆黎见状脸色乍青乍红,忙拦住熙瑶道:“不用了不用了,你穿着吧!” 熙瑶虚虚道声:“不谢!”便连滚带爬摸到后房睡下了。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辰,醒来后天就黑了。摸索着披上外袍,爬起来一看,前方屋里的陆黎睡得正香。 忽见窗外传来一道闪电,紧接着是一声惊雷。那雷一劈下来,地面都抖了几抖。熙瑶心里无端有些不好受。 多少年没听过这么强的雷声了,况且现在天已入秋,这雷声来得甚蹊跷。熙瑶心里暗道:“今夜这是怎么啦?” 正思虑间,又有两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是两声惊雷,大雨倾盆而至,砸在屋檐上噼里啪啦地响。这下熙瑶似有所悟:“难不成是天劫要来;这浮云观要塌了?” 转念一想:“不对啊,我刚刚飞升小仙,不可能这么快又要渡劫,除非是陆黎的劫。” 这陆黎一介凡人,道艺亦不甚佳,只怕给雷一劈,小命就没了,即使不直接被劈,单是这破道观垮下来,也难逃一死啊。 熙瑶连忙点上灯,奔到前房,把陆黎唤醒,不曾想陆黎没了换洗衣裳,光着个膀子不好意思出来。熙瑶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拔萝卜一样把他扒拉了出来。 陆黎立足不稳,一个趔趄扑来,两人滚到了一旁的地上。 “陆黎,快走开啊!不然来不及了!”熙瑶尴尬地将陆黎推开,急急道。 “来不及了?”陆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张脸忽而“唰”地红了,心道:“我是这样猴急的人吗?” “哎!不多说了,快跟我走!道观要塌了!”熙瑶带着陆黎,一道将天仁老儿从沉睡中拉了起来。 是时天仁老儿大概在做着梦,见熙瑶和陆黎突然闯入硬生生把他拉起来,很是生气,非得赖在床上把梦做完不可! “我方才梦到自己正年少,携一姑娘素手游走于陌上,陌上乱花开得正艳,草儿青青,多美的境地啊……”说这话的时候,天仁老儿一双眼荡漾春光,直直地望着窗外那团乌漆麻黑。 焦急万分之下,熙瑶只得同陆黎一个抬首,一个抬尾,将天仁老儿强行抬了出来。雨下得很大,瞬间将三个人淋成了落汤鸡。 天仁老儿还在不停挣扎,但听陆黎在雨中大喊:“熙瑶,我们去哪儿?” “去那石洞!”熙瑶回应着,死死抓住天仁老儿的脚,心里咒骂着这老儿不知多久未曾洗脚,抓得自己满手都是死皮,又咒他白混了这么些年,如今竟还这般天真,连个梦都死死抓着不放。 两人抬一人,一顿猛跑,终于到达那石洞。熙瑶气呼呼地将天仁老儿朝地上一丢,便将手伸出石洞淋雨,为冲洗那一手死皮。 天仁老儿撅了一会嘴,见无人慰藉,也就起身去,生起一堆火来。熙瑶把衣裳烤烤干,将就靠着那石壁坐了大半夜。 第二日,雨还未停,却没再劈雷。熙瑶迫不及待跑浮云观门前一瞧,那道观却还屹立未倒,走近围绕一周,发现竟是稳稳当当。于是三人再次回到了浮云观。 熙瑶与陆黎自然少不了挨天仁老儿一顿数落,只见天仁老儿面色涨得通红,哼哼唧唧,吐沫横飞,熙瑶却记不得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第039章 野浴风波 白日里平安无事, 晴转多云,熙瑶晒在外头的裙裳半天工夫就干透了。 到得夜半时分,熙瑶做了个梦, 梦境挺模糊, 似是电闪雷鸣,一条白色身影被粗如碗口的铁链拴着, 立于天地之间,经受着天雷焚烧之苦。虽看不清楚他面容, 但见他一动不动, 也不哼一声, 熙瑶顿时心生敬服之意。 天上惊雷将熙瑶再次唤醒。这次不是梦境,倒是真的在劈雷,与昨晚情形一般。 熙瑶好生奇怪, 若是陆黎要遭劫,这雷却不直接劈到浮云观来,也忒没准头了。依着以往情形,那劫一旦降下来, 都势必应验,于是熙瑶确定这并非陆黎的劫,或许是其他人或者小仙小妖的。熙瑶又着急, 这夜夜有小神渡劫,时间长了,仙界还不仙满为患啊。 翌日竟是个大晴天,熙瑶心顿时开朗, 这日御神君总算露脸了,今夜想必不会打雷了,本小仙也可睡个安稳觉。 要知道,两日来因睡眠不佳,熙瑶看上去已然老了好几岁,乌黑眼圈儿呼之欲出。 熙瑶在外头兜了一圈,回来用了个现成午膳,又美美地睡个午觉,起床后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便去石洞观看陆黎练剑。 陆黎那剑法还不错,刚柔并济,灵动犀利;步伐也是错落有致,这些招数与紫霞派稍有区别,但姿态洒脱翩若飞鸿,看头更甚,熙瑶这厢一看就看到了日落西山。 晚上,熙瑶安心地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月光如洗,星汉灿烂,想着今晚不会再打雷,便全无心事甜甜地睡下了。 孰料夜半,熙瑶又一次被惊雷劈醒,醒来后大雨如注。熙瑶亦似惊弓之鸟,再无法入睡。心里暗骂那雷神电母闲得发慌,深更半夜老出来吓人;又恨四海那些个龙子龙孙没个性,只知跟在雷神电母屁股后头跑。 熙瑶就这样僵挺挺地躺着,咒骂着,一直熬到天亮。 突然想起有些时日未去紫霞洞了,想那晤真神人虽好说话,时间长了不见人影大致也会发火吧。 熙瑶决定回紫霞洞一回,见陆黎在练剑,已然练到了骨节眼上,惊扰不得,熙瑶便想自己单独回去禀报一声。掐诀一闪,熙瑶随即紫霞洞外现出身来。 刚要进洞,却听不远处山径上传来谈话声。熙瑶这人胸无丘壑,但什么都好奇。便就近身去,侧耳细听。 “……风俊私闯亡魂海救人已有违天意,但还不算最差,要命的是,他在亡魂海外头斩杀九百名天兵天将,这便惹恼了天帝,前几日将他押上天庭,叛他受惊雷焚身之刑三次,每次九道。本是还要罚得更重些的,只因先前的苍黄大帝替他一再求情,才减免了些刑罚……” 熙瑶将半个头从石缝间探出来,看见一女子面向自己,赫然就是师姐云萍。 而另一女子背对着自己,身披霓虹色衣裳。这衣裳熙瑶认得,蛇国三公主华裳就时常穿这身彩衣,近日醉酒时,大致也照了一面的。 只是熙瑶不解,这两人每次一出现,开口闭口总是聊那个什么风俊,什么大夫。 在熙瑶的印象中,大夫大多是糟老头儿,偶有一两个面容清秀的男子,也可惜技艺不精。禁不住嗟嘘:“她们口中这个大夫本事可真大,不仅能一口气杀掉九百名天兵天将,还能让天上地下这许多美人魂牵梦绕,当真是个奇葩。” 熙瑶正思索间,云萍却道:“华裳姐姐想要我做什么?” 华裳自袖袋顺出三根香,递到云萍手上,交代道:“他身受重伤,如今不知所踪。你若看到他来紫霞洞,立即焚香告知我,这香气味独特,我闻到自会下来。” “是的姐姐。”云萍答应着,将三根香收回袖内。 华裳长叹一口气:“也不知本公主前世欠下这风俊多少债,今生竟要如此对他死心塌地,这也罢了,居然还不领情……” 云萍愤愤然道:“都怪那该死的狐狸精,若是没有她,风俊也不至于对姐姐你这般冷漠。” “我本以为,将风俊那部分记忆划走,他也就忘掉了她,可他拼了命地到处寻找,昼夜不息,这次受了罚之后,想是又寻她去了。” 华裳一直背对着熙瑶,熙瑶看不出她表情,但从她说话的语气判断,此时她心里一定是又恨又怨。 在那石缝前站了许久,熙瑶腿脚有些发麻。只听那边的两个人依旧左一个风俊,右一个风俊,俨然为风俊而生,为风俊而死,偏偏那风俊还不买账,于是两人迁怒于别的姑娘,此等做法实在太无骨气,熙瑶小仙听着好生厌烦,于是挥袖而去。 熙瑶在前厅找到晤真神人,装作满是歉意的样子,道:“师尊,我不该私自去山下游玩,更不该一声不堪带走陆黎……” 晤真神人笑着摆摆手:“前几日我打浮云观路过,见那小子练剑练得酣畅淋漓,想是精进不少,把他交于你,我甚欣慰,何来不该?” “哦。”熙瑶随口懒懒一答。 晤真神人又道:“熙瑶,在我这众弟子中,目前你是唯一一个位列小仙阶品的,我不限制你的天性,你只要自己钻研、不惹事便好。” 熙瑶淡淡一笑,抱拳道:“师尊英明!熙瑶当初拜师拜得甚妙!” 见晤真那儿如此好说话,熙瑶轻轻松松又跑了出来。正不知往哪儿去,忽然间就想到了五哥熙睿和他二师兄竹喧,不知他俩近来可好,熙瑶打算此番前去看看。 熙瑶于是腾云落到昆仑丘云雾岭的白鹤峰。 熙瑶自白鹤峰朝下俯瞰,凯王蒙晟的那些弟子们在谷中练兵,竟是动作一致,如同一人。再想想紫霞洞那一盘散沙似的乌合之众,难免替晤真神人伤心难过了半天。 午休时分,熙瑶见五哥同竹喧肩并肩地走出来,于是紧跑几步追了上去。 熙睿一见到熙瑶便诉苦连连:“六妹你知道吗,自打你那日离开昆仑丘云雾岭之后,这二师兄就对我纠缠不休,非要我做他大舅子不可。” 熙瑶道:“那挺好啊,你在这儿是竹喧的小师弟,他日若能当了他大舅子,岂不赚了?” “对啊,赚大发了!”熙睿呵呵一笑,“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竹喧看熙瑶一眼,脸上一红,推了一把熙睿道:“哪有的事儿,熙瑶你别听他胡说!” 熙瑶还想看戏,便道:“我五哥呢是个明白人,平日里很少胡说哦!” 竹喧脸更红了,支吾着道:“你……你们两兄妹合起伙来对付我是吧?” 熙瑶走到竹喧跟前,虚与委蛇道:“这种事儿,得亲自跟我说。” “这,这个……我……”竹喧期期艾艾。 熙瑶摇摇头:“竹喧,你该喝点酒,喝点酒胆子就大了。” 竹喧僵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众弟子从身旁陆续经过,都不忘回头看他几眼。熙睿见他下不来台,只得过去挽了他的手,一道走了。 熙瑶好生犯傻,这竹喧初时相见还好,今日不知为何竟这般羞涩。熙瑶抬眼再望,见竹喧一直低着头,连后颈都红成一片,顿时深感作孽,心道调戏这情窦初开的男孩儿毕竟不妥,还是早早回浮云观静心的好。 熙瑶心情还不错,腾在云上,琢磨着半道去哪儿再看看风景,不能是深山老林那种猛兽出没地,最好还能戏戏水。 天气晴朗微云,有些些炎热。熙瑶寻着一风景甚佳之地,降下云头,登上一座小山。 小山绿荫掩映,风景宜人,主要是有几处清浅又僻静的池塘。 在一处阴凉地,熙瑶发现了一个清澈的小池塘。走到近处,只见一眼清泉细细在石壁上流淌,然后汇聚到这个池塘。天光云影倒影在里面,看着令她想起了碧波海珊瑚宫的浴池。 四周一片寂静,熙瑶在附近转了转,没发现有人迹,便安心地走到池塘边,将锦鞋和罩衫除去,轻轻地滑入了池塘。 被阳光晒过的池塘水水温刚刚好。好久都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洗澡了,熙瑶将满头秀发解开,在水里泡着,有种说不出的清爽畅快。她闭上眼睛,靠在一块斜斜的石壁上,享受着这美好而寂静的时光。 想不到人间也有这样的地方,真好!似乎所有烦恼转瞬间被洗去,心灵都变得一尘不染。熙瑶一时贪心,泡在水池里,竟半天不愿出来。 忽然,身后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了一阵惨叫:“啊——” 熙瑶吓得不轻,连忙运术隔空抓来外袍穿上,飞身到岸边套上鞋,朝发声的地方奔去。只见一白衣公子躺在地上,他的手一会儿捧着胸口,一会儿又揉自己的头,总说疼。 熙瑶蹲下身去,见他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便掏出丝帕替他擦了一把。他那翻滚的模样,看来确实挺疼。 “公子,要不要给你找个大夫看看?”熙瑶问道。 “不要……”那公子眼睛半闭着,喘着粗气道,“我自己,就是……就是大夫。” 第31节 熙瑶心道:“这大夫长得倒不错,难不成云萍和华裳所言就是他?”熙瑶扭头又看了一眼,见他虽脸面扭曲,却还是挺俊的,尤其惹人怜。 “公子,你真的没事吗?”熙瑶不放心地问。 那公子像是没力气说话,眼睛依然半闭着,只是拼命摆手,估计是死要面子,不想熙瑶看他痛苦狼狈的样子。 熙瑶寻思:“这家伙,看模样道行还不浅,比我强得多了。都不知我洗澡的时候,他有没有偷看,既然他说没事,倒也好。” 于是,熙瑶顺势说了声“后会有期”,便要离开。 那公子突然在身后喊住了:“姑娘别走!” 熙瑶又转身走了回去,问道:“你还是想让我为你找个大夫来,对吧?我这就去!” 那人一边翻滚,一边道:“不!不是!你不要走,我突然想起了你的名字,但是又忘了……” 熙瑶好生奇怪地问:“公子,我们真有那么熟吗?” 慢慢地,那人的疼痛症状似乎平复了些,他皱着眉头坐了起来,一整张脸搁置在自己的双膝,双手不停地揉撮着太阳穴。 熙瑶见他身上沾满了尘土和杂草,便过去帮着他清理了一下,又扶着他站了起来。只见他双目含情地看向自己,道:“我想我们不止是熟悉这么简单吧!” 说罢,他便要来拉熙瑶的手。 熙瑶忽然想起,她大哥熙沅平时同女孩儿搭讪,开场白大概也是用的这句,于是赶紧后退半步,朝那公子摆摆手,道:“不好意思哈,我突然记起还有什么事儿要做,既然公子病疼也好了,那么我也得走了! 说罢熙瑶一晃身,便朝浮云观的方向走远了。 这段时间以来,每日早膳过后,陆黎都会自觉地去那石洞练剑,今天也不例外。熙瑶回到浮云观的时候,陆黎又练剑去了。 熙瑶见天仁老儿一个人在伙房做午餐,就自觉过去帮忙添柴看火。 陆黎练功完毕回到浮云观用午膳时,熙瑶发现他今日面容也挺憔悴,于是问道:“陆黎你怎么啦?是不是练剑又走神了?” “不是,只是不知怎的,练着练着,突然心口很疼,头也很疼。”陆黎道。 熙瑶好生奇怪:“我方才在小山上见到一公子,好像也是你这个症状。” “真的?”陆黎双目瞪得滚圆道。 “千真万确。” 熙瑶于是同陆黎把方才在小山上看到的事儿说了,没想到两人连发病的时辰都是一模一样,陆黎有些不相信。 此时,天仁老儿走了进来,陆黎问他最近本地可有什么疫情发生。天仁老儿说没有,他每天早上都去集市买菜,也没见到有什么不对的人或事。 “难道是有人对你俩施了法?”熙瑶疑道。 天仁老儿一边歪着个头用膳,一边道:“也不像啊,你俩离得这么远,一个在山上,一个在石洞里,相隔至少一里地,就算施法,也不能同时呀。” “说得也是。”熙瑶转脸问陆黎,“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陆黎先是脸有点红,随即道:“我好像,丢了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和我一样丢了丝帕之类?”熙瑶问。 陆黎笑着摇头:“我一男儿,要丝帕做什么?” “我只是打比方哦,那要么,是丢了剑?” “剑在这儿!”陆黎指指一旁矮几上的剑。 “那是丢了……丢了脸?”熙瑶说着说着,就有点不怀好意了。 没料陆黎却意外回答:“快了,快接近答案了,你继续说,继续提示我。” 此时,天仁老儿一拍手,道:“我知道了,小子你是失忆了!部分失忆!” “对,对,就是部分失忆!” 这就更离奇了。一个人好端端的在山洞练剑,没招惹谁,也没喝什么药,也没受伤,怎么就突然头疼心口疼,然后部分失忆了呢? “那你现在无碍了吧?”熙瑶问陆黎。 陆黎攥紧拳头在他们面前晃了晃,以示强壮:“我没事,好得很!” 熙瑶于是又想起小山上那个公子,难不成,他也失忆了?却不知他是部分失忆?还是完全失忆?若他经历和陆黎一样,那他道行高,现在身体也便无碍。 午餐结束的时候,熙瑶发现自己的丝帕不见了。那上头写着两个字,她还总提醒自己那很重要,千万不能丢,但今天就丢了,她觉得也真是对不起自己。 却听陆黎道:“丢就丢了呗,不就一个丝帕么?待会儿我练完剑,就陪你去买个新的。” 熙瑶白了一眼,道:“可我上头写了字,似乎对我很重要。” 陆黎大笑,食指敲了敲熙瑶的头:“笨啊,你就不会在那个新的上头,也写上两个字啊。” 熙瑶点点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在浮云观等了大半天,熙瑶总算等到陆黎收工。两个人来到集市,看了好几个卖丝帕的摊位,都没有找到熙瑶喜欢的花色。熙瑶也明白自己是个很挑剔的人,什么事儿都不想委屈求全。 陆黎道:“女孩子家不能没有这个,那就先随便买个吧。下次看到喜欢的,再买便是,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于是就近一个摊位买了个丝帕,因不中意,熙瑶也就没有在上头题字。 天晴了又雨,雨过了又晴。熙瑶这段时日四处游荡,看遍周遭美景,亦尝过人情冷暖,酒醉酒醒后,终知仙界人界,其实没什么两样。 很快,三个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花落随尘、秋叶黄透之时,陆黎的剑法也练得有些眉目了。 那日,熙瑶想试试陆黎的真本领,便把他约到小山上。熙瑶唤出灵剑,陆黎亦拿着他的配剑,两个人在破道观前的草地上摆开了阵势。 打斗开始了,熙瑶一个箭步冲上去,腾升到空中,一剑朝陆黎劈下!陆黎闪身错步,待熙瑶还未落地,陆黎长剑便是一挑,熙瑶飞起一脚,将陆黎的长剑弹开,接着灵剑朝前一刺,将陆挫步后仰躲过…… 后来熙瑶暗暗运气,陆黎为了抵挡熙瑶,也一道运气。周遭树木纷纷掉叶,在空中胡乱飞舞,转眼间就在草地上堆积了薄薄的一层。 二人打了三十几个来回后,熙瑶依然没能占上风。再打下去也是疲倦,熙瑶只得偷偷运了些许法力,这才赢了陆黎。 由此看来,陆黎的武艺确实比之前在紫霞峰的时候进步了不少。熙瑶将此事告知了天仁老儿,为此,天仁老儿也总算释怀了。 看着别人一个个心愿达成,而熙瑶的心愿呢?她那方丝帕上留下的那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熙瑶不得而知。 第040章 凤族公主 这日一大早, 熙瑶刚要起床,大哥熙沅却来了。看他那满面春风、穿戴整齐的样子,想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儿。 “大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熙瑶问。 “你师尊说的呗。”熙沅灿笑。 “大哥这是要带我出去是吧?”熙瑶又迫不及待问。 “对!” “去哪呀?” 熙沅发束一甩, 神气活现道:“去木之国赴那凤族三公主的一面之约!你是女儿家,对女儿家更了解些, 跟我一起去如何?” 熙瑶一听,脸顿时煞白煞白, 上次她将那凤帝侧妃的儿子不小心害死, 结果差点被凤帝生吞活剥, 于是找了个借口,扑倒了继续睡着。 熙沅二指一点,一带, 熙瑶身体就不听使唤地朝他那方飞去。与他撞到了一起。 低头看看自己睡袍加身,熙瑶惊叫一声,赶紧缩身下去,钻进了锦被中。 在锦被中露出一张脸, 熙瑶道:“大哥,凤族那地方我去不得,我那次弄的麻烦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三公主一见到我,必定连你一起撵走,我不想害了你啊!” 熙沅手指点了一下熙瑶额头道:“六妹,就你这木头疙瘩不开窍!三公主乃凤后所生, 凤后如今失宠,将那侧妃当作仇家,你杀了侧妃的儿子,就等于杀了三公主她仇家,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撵你?” 熙瑶还是拼命地摇头摆手:“可是万一,万一被凤帝撞到,发现我这小命儿还好端端的,不会刁难我,把我捉起来么?” “那要么这样,我施法将你变作五弟的样子,你道如何?” 熙瑶与五哥本生得有四五分相像,长相都随了娘。若将熙瑶扮作五哥,却也是个新奇的玩法。 就见熙沅眼睛一闭,口中念念有词,须臾,熙瑶全身装束就变了一套。熙瑶一股脑从床上跳起来,摸了摸脸,又低眉看了看,还确实与五哥有八分相像,只是这个头尚且矮了几分。 作为美男熙睿的替身,个儿可不能太矮。熙瑶正为这身高发愁,熙沅立时又掐一诀,熙瑶靴底“呼呼呼”立时朝上垫高,他那方还没有要停诀的意思,熙瑶却开始站立不稳,只得大喊:“够了够了。” 这靴子一变高,袍子又短了,于是熙沅又掐诀将袍子变长。几番鼓捣之后,熙沅前前后后将熙瑶检查了一遍,道:“马马虎虎,就这么着吧。” 熙瑶还是有些不自信,熙沅只得自袖内掏出把扇子道:“你若实在拘谨,便将这扇子潇洒一扇,啧啧,那风流劲儿,瞬间抹去你诸多杂念。” 熙沅平时玩世不恭,脑子却也还使得,插科打诨自是信手拈来。不过凤帝法力高强,熙沅的法术他铁定识破。熙瑶如此顾虑着,还是不太愿意趟这浑水。 熙沅看出熙瑶为难处,又发话了:“那凤帝日日临幸专宠侧妃,已有数年之久,你就放一万个心,他切切不会在凤后的地盘露面。” 这话倒也着些道理。熙瑶于是就这么被说服,同熙沅一道腾云到了凤族三公主的后花园上空。 熙瑶俯身张望,这园子虽大,亭台轩榭倒也布置了些,可花花草草却唯独西边那个角落有一小块。其余都是高大苍翠的梧桐树,青幽幽连成一片。 还是熙沅眼尖,指着西边那一处花丛间晃动的小黑点,道:“三公主估计就在那儿!” 于是按下云头,二人直接坠入花丛。 见两公子哥从天而降,这凤族三公主倒也不惊不慌,只甚优雅地定定望着。 熙瑶见她面孔精致;模样儿小巧,站在自己身边估计才及肩膀。当然,熙瑶靴底下倒是垫了些杂物,不过即使不垫高,那三公主也至少矮出她半个头。 三公主想是记起了先前的约定,于是先自报家门,说她闺名昙悦;芳龄一千二百岁,这么说来,倒是比她大哥熙沅还小那么一丢丢。 随后,三公主就那么站在花丛中,朝熙沅嫣然一笑,熙沅这情场浪子立时晕上一晕,若非熙瑶暗地里将他扶住,只怕就要给他丢碧波海的大丑了。 既然大哥遭遇下马威,只得熙瑶这陪同出手了。 熙瑶倒是记得,自己此番出演的可是美男熙睿,于是云扇一开,一只手负在背上,潇洒自如地踱步走了过去,压低了嗓门道:“昙悦公主,闻听公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否让在下开开眼界,见识一回!” 昙悦公主杏眼望向熙瑶,突然脸上飞出两朵红云。 熙瑶这才晓得,原来她初时那嫣然一笑并不是冲她大哥去的,她大哥却生生受了,当真是自作多情自苦恼。 也不知当初那公主是怎么约的她大哥熙沅,熙瑶估摸着,想是冲她五哥熙睿去的,只是给捎信的人张冠李戴,这才约到了熙沅。 如今人也来了,总不能就这么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反正熙瑶方才说过了,让那昙悦公主琴棋书画全部显露一番,如此一来,倒足够累上她一阵。 昙悦公主立时吩咐下去,命人设好琴台,搬来一把伏羲琴。 尚未凑乐,昙悦公主便当先解释道:“当年先祖伏羲见凤集于桐花树上,便按照此情此景,削桐树制出此琴。早前,据说这琴是水之国一位鲛族女子所有,后来不知怎的,这琴又落到北海之北青衫也就是你们伯父手中,再后来,青衫为了换取我们另一件宝物,才将这琴留在这儿。” 熙瑶心道:“这昙悦公主倒是有些学识,虽说配我五哥熙睿还欠了那么一点点,但也绝非我大哥熙沅可御之人。” 昙悦公主言罢,撩衣坐下,十指轻轻在琴弦上流水似的一抹,一缕琴音便袅袅飘出,缭绕画檐、贯穿回廊。 试音完毕,昙悦公主方才轻拨琴弦,悠扬琴声自她纤纤玉指间浅浅溢出,如月色清泉般秀丽;又如云雾仙境般神秘怅然。 熙瑶幽幽望向她的脸,见其眉宇间万千柔情;细密的青丝自微风中划过如樱红唇;那股认真而执着的韵味,或许只有在她弹琴的时候才能显现出来。 第32节 此情此景,令熙瑶不由自主地想掏出玉笛来,与她共凑一曲。一摸腰间才发现,那玉笛已给大哥暂时变没了。没有玉笛也好,毕竟那玉笛太小巧,容易露出自己女扮男装的破绽。 熙瑶于是转而又思虑接下来该如何说,如何做,要不要替五哥收了这朵桃花。突然,琴声嘎然而止,园中草木万花又归于本真。 熙沅连忙马屁精似的直嚷嚷:“好、好、好!” 熙瑶悠悠道:“百鸟朝凤;桐花万里,此中真意,唯公主与吾共参详!” 昙悦公主惊了一惊,低眉浅笑道:“今儿遇上知音,实乃小女之荣幸!” 大哥见这昙悦公主不搭理他,拼命给熙瑶使眼色,熙瑶心道,这事儿可勉强不来,于是暗地里朝大哥熙沅摆手。 此时,仆从们上了三壶烟雨细茶,搁置在桃树下的石桌上。昙悦公主便招呼熙瑶与熙沅过去,一人沏了一杯茶。 不多时,昙悦公主又命人摆下棋局,说是要与熙瑶一决高下。没料熙瑶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她却当了真。 下棋熙瑶可不太会,先前凡属看到别人下棋,她便远远躲开。虽然之前五哥数次苦头婆心教导她:下棋其实没什么诀窍,只要不一味去堵或攻对手的棋子,讲究灵活多变的引导,使对方棋子进入你一步步构造的包围就好。 这话倒说得轻巧,熙瑶却怎么都做不来。 熙瑶于是想:“这下恰好可以给大哥熙沅一个表现的机会,免得他回去了不高兴,又来数落我。” 五哥本人倒是棋艺甚佳,但这公主若喜欢的是五哥其人,熙瑶此番表现如何她自然都不会嫌弃。 左右无事,熙瑶便在后花园四处逛了起来。刚刚踱过一条长廊,便见拐角处远远走过来一个人,看模样似乎是先前与自己恶斗过的其中一道士,唔,也就是凤帝那个侧妃所生的儿子。 熙瑶连忙转身退出长廊,慌乱之中竟跑错了方向,冒冒失失闯入西厢一间闺房中。 那镜前坐着的一美人听得动静,先是“啊”地就要喊出声,但与熙瑶隔空一望,四目相对间,突然没了声音,只是张大嘴巴木木然望着熙瑶。 这美人与昙悦公主长得有几分相似,身材却高大一些,眉目间也多了些大气。熙瑶正欲为自己的鲁莽道歉,那公主却现行开口道:“公子可是来寻人吗?” 熙瑶低低“呃”了一声,连忙拿扇子朝怀中扇了两扇,给自己压惊。 美人缓缓站起身来道:“公子莫要惊慌,我乃凤族二公主嫦吟。” 熙瑶抱拳沉声道:“在下碧波海五王子熙睿,见过嫦吟公主!” 那嫦吟公主脸上霞云氤氲,轻启朱唇道:“嫦吟早听闻了碧波海五王子熙睿的美名,今日得以一见,更是三生有幸。” 熙瑶似笑非笑道:“多谢公主抬爱!” 嫦吟公主不以为然,又道:“不知五王子欲寻何人,可与嫦吟说否?” “寻……三公主昙悦。”熙瑶吞吞吐吐道。 “昙悦是我妹妹,我这就带您去后花园找他。”嫦吟说着,便走到前头,领着熙瑶朝后花园走。 熙瑶边走边得意,这五哥的替身可真是好当极了,只需长着这张脸,闺秀厢房从此便畅通无阻。 正犹自得意,却听前方嫦吟长叹一声:“我这做姐姐的还未出嫁,妹妹便这么急着赴约,这不摆明了让我下不来台么?” 熙瑶清了清嗓子道:“嫦吟公主天姿国色,不愁找不到好郎君。” 方要转过回廊到达那后花园时,嫦吟公主脚下顿了一顿,侧过脸来,眼神迷离地望向熙瑶:“如今好郎君都会了他人,可还能留与我么?” 熙瑶听她这口气,这好郎君似乎说的是自己,呃,不对,应该是她五哥熙睿。 熙睿这家伙,向来无视风月,对待女孩儿少根筋一样,以为天下所有人都似他妹妹熙瑶,无心觊觎于他。是以素来坦坦荡荡,穿行于姑娘堆里目不斜视;游走于花丛中处变不惊。 熙瑶正为五哥熙睿其性情伤着脑筋,又见那嫦吟公主隔着镂空窗棂一指桃树下下棋的两人,道:“昙悦不是已约了人么?公子不如随我出去走走,如何?” “也好!”熙瑶沉声道。 来时有些急了,熙瑶竟没有细看整个凤宫的布局。此次腾云再上得凤宫顶上,方才瞧出这凤宫是何等辉煌:琉璃为瓦;水晶筑墙;飞檐斗拱间放射出万道珠光。熙瑶不禁啧啧赞叹。 嫦吟公主本要与熙瑶同乘一朵云,但熙瑶担心隔得太近容易露出马脚,便刻意落在后头,自己招了朵灰溜溜的云。 前方嫦吟公主回头笑道:“五王子若是喜欢这儿,今后可随意进出我那秋桐苑,届时只要您报上大名,那些仆从和看守便不会阻拦于你。” “如此,甚好!熙瑶摇扇道。 不过三柱香的时间,两人便打木之国上空横穿了一遭。 这木之国名副其实,境内各个山头;栈道边;河滩上;无论平地丘陵的任何角落,统统都是树木,连成一片海,与天相接,其中以桐树居多。 落过一座奇峰的时候,熙瑶见山间云雾如带,缭绕不绝,满山生长着一种紫冠的桐树,甚是好奇,就多看了几眼。 见熙瑶有些入迷,嫦吟公主道:“五王子可愿随我去这紫桐山看看?” 熙瑶颔首道:“好!” 二人当即落到紫桐林中。那烟紫色的树冠在风中瑟瑟作响,微风过处,连接不断的枝叶互相碰撞,凑出美妙的篇章。此情此景,倒是诗意油然。只可惜才子身份掺水,佳人却是正宗。 走了一阵,两个人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突然,走在前头那嫦吟公主转过身来,一双大眼悠悠望向熙瑶:“五王子,你订亲没有?” 这一问可把熙瑶难住了,心道:“我是回答订亲了?还是没有?若回一句定了,估计这美人得梨花带雨,呜呜咽咽无休无止。若答一句没定,虽说会招来些暧昧言语,抑或动作,但总比惹得她哭上一场来得轻松。”于是熙瑶摇一摇头,算是作答。 嫦吟公主眼里顿时闪出一道光芒,过来拉住熙瑶衣袖,继而低头小声道:“那便好!嫦吟总算有些微薄希望。” 瞧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哪还有半点公主相,熙瑶暗自神伤,这天下间许多骄傲的姑娘,一旦爱上了,都如这般百依百顺么?接着,熙瑶又兴庆自己至今还没有为谁改变过。 嫦吟公主见熙瑶不答话,干脆将一张脸埋到熙瑶腮边。熙瑶叹息一声:“五哥熙睿的一世英明、半生淡定,今日只怕都得毁在我手里!” 复又自我劝诫:“不行,再这么下去,那嫦吟只怕要吻我,然后扒我衣裳,届时我还能怎样?与其万般担心,不如早早脱身,给五哥留个清白啊。” 熙瑶抬手轻拍嫦吟后背,道:“我大哥还在你妹妹那后花园等我,先前就说好的,要一道回去赔我父王用膳。” 嫦吟“哦”了一声。动作极缓慢地把一张脸从熙瑶腮边抽离,目光却是久久凝望,不愿就此移开。在熙瑶的一再催请下,这才姗姗然与她搭乘一朵大云回了凤宫。 熙瑶之前也见过师姐云萍那花痴样,今时再见识这嫦吟公主的迷情之态,熙瑶暗暗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幸好我比她们淡定,至少不会为谁如此失去自我吧。” 第041章 公子霸吻 熙沅虽未得到昙悦公主的确切答复, 但也寻着机会与昙悦公主融融洽洽相处了半日,心里自然有些许欢喜。当然,熙瑶扮成五哥同嫦吟公主发生的那段乌龙插曲, 熙瑶不说, 熙沅便不得而知。 这天早上,天仁老儿交代说, 他有事要出去一趟,让熙瑶同陆黎两个人去菜市买些菜, 自己弄两天伙食。 熙瑶将自己随意收拾了一下, 带些银子, 便和陆黎一道去了菜市。作为有着半个鲛族血统的熙瑶,食材自然少不了鱼。两个人来到河岸,在那儿等待渔民的渔舟停靠。 今天天气不错, 是个捕鱼的好日子。熙瑶与陆黎两人刚等了一会,就有两艘渔舟相继靠岸。走近一看,熙瑶其中一个渔民伯伯网中的都是些红鱼儿,活蹦乱跳, 何等新鲜。 在河岸等着买鱼的还有好些人,熙瑶想买下那些红鱼儿,怕失了先机, 赶紧奔过去帮那渔民伯伯把网理开,便去拿那条大点的红鱼。可那红鱼儿很滑,熙瑶抓它不住。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熙瑶也不能使术。一着急, 熙瑶便用衣裳兜住,将它死死抱着。 陆黎刚付了钱,便“啊”的一声倒在地上,先是捂着胸口,不停地说疼,后来又揉额头,惨叫声声。 熙瑶将鱼儿丢在地上,蹲下身去,见陆黎额头汗水淋漓,疼得在地上打滚。那情形同她上次在小山上看到的那公子差不多。 “陆黎,你忍一下,我去街角请大夫来。”说着,熙瑶便已跑远。 刚拐过一条巷子,便见一群人围在那里,熙瑶有些好奇,就踮起脚尖朝里看了一眼。竟看到地上躺着一白衣公子,就是她在小山上见着的那个。 此时,公子在地上翻来滚去,还是胸口疼;头疼,境况和熙瑶上次看到时一般无二。 周遭人群里走出一风骚大娘,袖口掩面无限惋惜道:“真是可惜了,这么个俊俏公子,竟然生得有怪病,哎~” 一糟老头道:“这什么怪病啊?根本就是邪灵附体!” 一样貌猥琐的绿豆儿眼小哥扒开众人,自缝隙中朝里瞅了一眼,道:“这老天还算公平,给你一副好容貌,便以病痛折磨你。” 熙瑶无暇逗留,也不多想,就飞一样奔到街角,言简意赅地同那药房的大夫把事情说了。因着一下子出现两个病人,大夫便吩咐他大徒弟去看那白衣公子,自己则跟着熙瑶来救陆黎。 是时陆黎身旁也围了不少人,各自议论纷纷。有说像是中了妖术;有说是受了老天的惩罚;还有说疯病的、恶鬼缠身的,应有尽有。 熙瑶分开人群,大夫上前替陆黎把了一会脉,把握十足地说:“小姐,你家少爷这是失心疯。” “失心疯?那是个什么病?可还要紧?”熙瑶问。 大夫一手捻了把稀疏胡须,道:“这病是精神刺激所致,一时半会好不了,要长期休养。” “可有什么药吃么?”熙瑶又问。 大夫摇摇头:“心病还须心药医。” 说罢,大夫起身走了。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陆黎终于慢慢变得安静,症状也逐渐消失,不久就自己撑着坐了起来。 人群陆续散去,熙瑶在附近的草丛中找到了他们先前买的鱼,心道:“鱼儿啊,还好你没被人发现,不然本小仙午餐就没得吃了。” 陆黎终于自行站了起来。熙瑶问:“陆黎你感觉怎么样了?” 半晌,陆黎才如梦初醒,回应道:“我好像,心被抽空了。” “那么,可还认得我?我叫什么名字?”熙瑶一只手抱着鱼,将另一只手在陆黎面前晃了晃,问他。 “得吧,你是熙瑶。”陆黎道,“你知道吗?就算全世界我都给忘了,可还记得你叫熙瑶。” “你就吹吧,我不也属于这全世界?”熙瑶不屑说着,伸手刮了一下陆黎的鼻子,抱着鱼转身欲走。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等等!” 熙瑶循声望去,正是那个方才在地上打滚的白衣公子。他头发蓬乱,样子有点狼狈,但依然掩盖不了他非凡的俊美姿容与高贵气质。 待得那公子走到近处,熙瑶道:“公子,你没事就好,要注意身体哦。” 说罢,熙瑶拉着陆黎就要离去,却见那公子奔过来,一把拉住熙瑶的手,道:“瑶儿,我总算找到你了。” 熙瑶心道:“他怎么知道我名字?在那小山上,我好像没告诉他我名字,我也没问他名字的。或许是方才我与陆黎的对话给他偷听了去?” “瑶儿,你怎么不说话,你在想什么?”公子又问,看样子有些焦急。 熙瑶甩开他的手,淡淡地问:“公子,你是哪位?是不是找错人了?” 公子又重新捉住熙瑶的手,甚认真道:“瑶儿,我是风俊啊!难道你也不记得我了吗?” “风俊?”这名字倒挺熟悉的,熙瑶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 熙瑶暗自猜度,这风俊公子应该在找一个姑娘,而这姑娘恰好也叫瑶儿。 见熙瑶没有反应,风俊跑过来,两手抓住陆黎的肩膀,死命摇晃:“陆黎,你快告诉瑶儿,我是风俊,是她的风俊,快啊!” 陆黎看看惊慌失措的熙瑶,又看了看风俊,诚惶诚恐地摇摇头。 风俊急疯了一般,更猛烈地摇晃着陆黎的身子,熙瑶见他修为挺高,陆黎凡人躯体只怕受不住,就上前去拉他。可他力气大,熙瑶拉不动。没办法,熙瑶只好把鱼丢了,用两只手去推他。但依然不凑效。 见陆黎表情痛苦,骨头架子似乎传来“咯吱”的声响,风俊却没有要停的意思,无奈之下,熙瑶动用了部分法术,风俊猝不及防,很快朝身后倒了下去,同时,由于熙瑶用力过猛,自己失了重,也一股脑倒了下去,刚好扑在风俊身上。 四目相对间,熙瑶的心被牵疼了一下。风俊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就那样两眼漾着波光,一直看着熙瑶发愣。 恍然间,熙瑶感觉好像有什么从脑海一闪而过,但瞬间又归于平静。 “瑶儿,你现在想起我来了,对不对?”风俊轻声问道。 第33节 “没,没有。”熙瑶的脸有些发烧,连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本能地后退几步。 风俊站起身,忽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从怀里掏出一束红绳儿绑着的秀发来,对熙瑶道:“瑶儿你看,这可是你赠与我的,这么久我一直珍藏着。” 熙瑶接过那束头发看了看,果然有些像她的,随手自肩上捻了一束来比对,发现她的没有那么黑,心想风俊要找的那位姑娘,想必头发颜色质地也同自己差不多,却不知长得怎么样,是不是也有些像她。 见熙瑶不太相信,风俊又掏出个丝帕来。熙瑶见那丝帕的一角写着字,倒有点像自己先前丢失的那个,估计是那天在小山上给他擦汗时候落下的。 风俊指着那两个字,道:“瑶儿你看,这是你写的对不对,风——俊——,这便是我的名字啊!” 熙瑶寻思:“这“风俊”二字不一定就是个人名,有些跑得快的马儿大概也叫这名字,况且这天上地下无奇不有,取名为瑶儿或者风俊的人也多得去了,更何况他给我看的那头发,也不太像是我的。这风俊得了和陆黎一样的病,估计是失忆了,找不着心爱的人,这才把我当了替身。” 突然记起那日师姐云萍同蛇国三公主华裳提到了风俊此人,还气呼呼地责怪一姑娘来着,熙瑶于是又寻思:“若我不尽早拒绝,要与风俊生出些不必要的纠葛来,那真正同他情意相投的姑娘日后得知了,估计他们这桩姻缘也就成不了了,看来我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此时陆黎已将红鱼儿拾起,站在一旁等着,熙瑶唤了一声,他便跟了过来。两人撇下风俊,回浮云观去了。 黄昏时分,天空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熙瑶同陆黎还有天仁老儿三人正在观里用晚饭,此时一阵风刮过,烛火晃动间,一月白身影飘了进来。 熙瑶认出是风俊,便道:“风俊公子,你怎么来了?” “我一直都在外头等你,这会儿天下雨,才进来避避雨的。”风俊道。 天仁老儿起身从墙角拖了把椅子,放在桌边,对风俊道:“年轻人,还没用饭吧?不嫌弃粗茶淡饭的话,就在老头儿这儿将就一餐咯!” 风俊笑笑:“多谢前辈。”说着便老实不客气地在熙瑶身侧坐了下来,也不扒饭,只默不作声将菜朝熙瑶碗里夹。 天仁老儿瞧瞧风俊,又看看陆黎,不知说什么好。 熙瑶不好意思道:“我说风……风俊公子,夹菜这种事儿,还是我自己来吧!” 风俊筷子顿在半空,道:“瑶儿,不要公子公子地叫,直呼我风俊便好!” “好吧,风俊,”熙瑶搁下筷子,用丝帕抹了把油嘴,道,“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吧。”说罢,便离开椅子走了。 外面下着雨,又黑乎乎一片,熙瑶只能站在屋檐下,借着屋里烛火的光亮看看那风中细细密密斜织着的雨帘。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一只温热的手揽上了她的腰。熙瑶一面躲闪,一面侧头去瞧,嘴唇却碰到了那人温热的颈。 “风……风俊,”熙瑶尴尬后退一步道,“别这样,我之前真的不认识你。” 风俊却不由分说,又伸手环了熙瑶入怀,问道:“瑶儿,你生我气了吗?还是你真的把我忘了?” “都说了几次了,我真不是你要找的那个瑶儿。”熙瑶说着,便欲挣脱风俊怀抱,但被他搂得更紧了。 当熙瑶再一次扬起脸想开口辩解之时,风俊索性将唇堵了上来,霸道地吻她。 第042章 陷入流沙 熙瑶遭此强吻, 脸红得像只虾米,赶紧逃也似地矮身挣脱了风俊臂弯,朝观里跑去, 一双眼四下里瞄来又瞄, 只希望天仁老儿同陆黎不要看到方才那一幕。 还好那二人此时在桌边闲聊,根本无人注意屋子外头发生的事情。 熙瑶一溜烟跑回里屋, 拿火折子点了灯,将房门牢牢关上, 便坐在窗前, 透过支开缝隙的窗棂望着漆黑的雨幕发呆。 方才被风俊那一吻, 不知怎的,心跳得好生厉害,老半天还平静不下来。这风俊也真是要命, 生得这般俊绝人寰的姿容,偏偏还如此情痴。 熙瑶正想着,窗缝处忽然刮过一阵风,随即, 一个月白身影飘落在她面前,双眸泛着星光定定地看着她。 “风俊,你……”熙瑶话未说完, 嘴巴又被堵住了。 哦,老天!该怎么办啊?熙瑶虽是千般想拒绝眼前人,可身体不听驱使,只能让自己在他温润微甜的津沫中一点点陷下去。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 又花费老大的气力,熙瑶总算把自己同风俊分离开来。 望着两步开外蠢蠢欲动的风俊,熙瑶赶忙道:“喂,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可要喊人了!” 风俊无可奈何地摆摆手,在床沿上坐下,不言也不动。 屋里的气氛有些紧张,熙瑶正不知该找个什么话题说服风俊离开,却感觉一股无形的大力将自己吸住,朝床沿靠了过去。她拼命运术抵住,却也只是减慢了身体移动的速度而已,到最后,人还是落到了风俊的身旁。风俊手臂一揽,她就毫无疑问地跌入了他怀中。 可是这一次,熙瑶感觉哪儿有些不对劲。扭头一瞧,在烛火摇晃下,风俊额上布满了晶莹的汗珠,用手一摸,竟是冰冷冰冷的。 “风俊,你怎么啦?”熙瑶掏出丝帕替风俊擦了汗,急切问道。 “没……没什么。”风俊应罢,一双手死死捂住了胸口。 “是你那顽疾又要犯了么?”可熙瑶感觉这一次问题非常严重,不仅仅是顽疾那么简单。她忍住羞涩,将风俊衣衫拉开来一看,只见他胸前数条烧伤的印痕,触目惊心。 “风俊你别动,我帮你疗伤!”熙瑶说罢便要运术,却给风俊拉住手臂制止了。 “这是天雷所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风俊抚着熙瑶的脸颊,又道,“这点伤算什么,重要的是我找到了你。” “可是……我……”熙瑶还要再说什么,嘴已经被风俊用手捂住。 “今晚我就歇在你这里了,明日一早便走。”风俊接着自嘲道,“你放心,我受了伤,即便对你有所企图,也是力不从心了。” 熙瑶心想,这么个伤员,就让他躺着休息一晚算了,大不了自己弄张木门睡地上将就一晚。 熙瑶刚要出门去找木门,却被风俊拦腰抱住,放倒在床上。风俊道:“我都说了不会动你,不相信人么?” “没有,我只是……哎,算了,我睡了!”熙瑶说罢,拉过被子将自己彻头彻尾地盖好,背朝着风俊躺下,和他保持一段距离。 听着窗外的风雨声,两个人都难以入睡。却又都默默想着心事。双方的心事纠缠在一起,如一棵参天古树,愈长愈庞大。 熙瑶好容易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却听身侧风俊道:“瑶儿,你若是真忘了我,我一定会想办法使你记起我来的。” 第二天,熙瑶起得床来,朝身边一瞟眼,风俊人已然离开了,余温还尚在。 三日之后,蛇国三公主华裳在浮云观找到了熙瑶。 “熙瑶,不,慧珠公主,你知道吗?风俊现在去到了西荒的流沙之地,就为了找沙隐。”说这话的时候,华裳的表情挺复杂,有嫉恨,也有愤懑或者其他的什么。 “沙隐是何物?”熙瑶甚疑惑地问华裳。 华裳一口气说了很多:“是一种世间罕见的药材,据说可以治好失忆症。典籍上说沙隐长得像蘑菇,又像鱼,能在流沙里游动,但身上的色泽和沙子差不多,非常难找,找沙隐的人,随时都有陷入流沙的危险,因此那西荒流沙之地,又叫做‘鬼怪之手’。” “你怎么知道他去了那里?”熙瑶又问。 “昨日他跑来问我,可有什么药能治好失忆症?我说,有是有,只是难以得手。于是把这沙隐给他说了,不曾想,他竟马不停碲就直奔西荒而去。” 对于华裳这个人,初初见两次之时,熙瑶还是对她有些好感,但后来了解越多,心里就越排斥她。 略一沉吟,熙瑶道:“既然这样,你为何不去救人,却跑来同我说。我区区一个小仙,怎比得上你这九霄大殿来的?再说呢,那风俊自己,不也道行极深么?” “可他找沙隐是为了治你的失忆症!”华裳道。 熙瑶听这华裳说话有些酸溜溜的,于是思踌:“难不成,我真的便是风俊要找的那个瑶儿?但他现在既已去了那西荒,我又能怎样?” “你若不想风俊为你而死,就快去你五哥那儿,让他帮你找蒙晟去西荒试试。”华裳说罢,便消失无踪。 熙瑶按照华裳所说,去了昆仑丘云雾岭,同五哥熙睿谈了这事儿。很快,熙睿的师父蒙晟便出来了:“救人要紧,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去西荒流沙地。” 说罢,蒙晟携了熙瑶与熙睿,腾云到了西荒流沙地。但还是晚了,三人仅仅在一处断壁下找到了一件月白披风和一件墨绿色的长袍。 熙睿道:“奇怪,这白披风是风俊的,可这墨绿色的袍子,又是谁的呢?” 蒙晟道:“兴许是有人到流沙下头救他去了吧!” 熙瑶心想:“既然两件衣服都还在这儿,那就说明两个人依然没有上来呀。” 蒙晟运仙力将各处流沙掀开查看了一遍,都没有找到风俊的影子。三人在那儿又待了三天三夜,看流沙改变了方向,又回落到先前的位置,依旧未见着风俊。 蒙晟亦是无能为力了,只得携熙瑶与熙睿回到了昆仑丘云雾岭。 熙瑶的心不知不觉有些抽痛,风俊如此完美的一个人,最后却要葬身在流沙中。那漫天飞舞的黄沙,也终究化作一片凄凉的荒芜。 跟蒙晟回到云雾岭不久,蒙晟带着弟子们去操练了,熙瑶正要前去告辞,不曾想一个物事横空飞来,稳稳定到了她身侧的柱子上。 熙瑶仔细一瞧,那是一根下头尖尖的五彩翎羽,如钉子般钉在柱子上,固定住了一张便笺,便笺上写道:欲救风俊,速跟我来! 虽然熙瑶也有疑惑,担心这是个圈套,但转念一想:“不试试又如何得知真相,万一还真能救风俊呢?” 如此想着,熙瑶见那五彩翎羽松了一松,便带着便笺朝空中飞起。也来不及细想,熙瑶便腾云撵了上去。 一路跟随那带路的便笺朝西奔驰,不多时,熙瑶俯瞰脚下,发现自己又到达了西荒那个满眼黄沙的不毛之地。 此时,那根五彩翎羽没有再超前飞,而是在空中悬浮了起来,那便笺上又显示出一行字:下边那黑洞是寻人的入口,下去吧! 熙瑶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猛地被人从后边推了一把,她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栽了下去,都还没有弄清楚;没来得及怀疑这一切,就被流沙彻头彻尾淹没了。 熙瑶闭上眼,滚烫的沙子从她眼皮边,从她手指间,从全身的各处皮肤间擦过,她遍体凌伤,没有一处不发出令人颤抖的疼痛,鼻孔里、耳朵里全是沙子。 “那就这样吧!”熙瑶心道:“我这个活在仙界也没甚本事的小仙,就让我化作一滴不起眼的尘埃,从此埋入这黄沙的腹地,去陪风俊算了罢,我不必再在乎自己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瑶儿。” 黄沙烙过之后,熙瑶感觉每一寸肌肤都是熟的,只是四周太黑她看不见那鲜血。骨骼在流沙形成的高速旋涡中回转,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只是她此时也听不见。 渐渐地,熙瑶沉沉睡去,再也没有了意念…… 不知在沉沉痛楚中折腾了多久,随后又昏迷了多久,朦朦胧胧之中,熙瑶觉得自己有那么一段时间似乎死过了一回。 活过来的时候,熙瑶感觉口干唇裂。 因脱水,熙瑶的眼皮肿得厉害,费了半天劲也没有睁开眼睛,只得艰难得举起手,帮着勉强将眼睛掰开来。虽说全身如火焚烧般失水,可眼泪却没来由流个不停,或许因为眼睛受伤的缘故吧。 熙瑶透过泪幕看了看,发现自己躺在一棵小沙柳下边,衣裳破碎,全身血肉模糊,那些伤疤经过高温烫过,有些地方是黑漆漆的,有些却蒙着一层白色,甚是恐怖。 熙瑶竭力弄掉了耳鼻中的沙子,竟然听到了令她痴迷的水滴的滴答声!她循声望去,发现那沙柳的根部,正有一些小水珠陆续滴落,然后隐没在沙中去了。 熙瑶惊喜道:“许是我命不该绝,我没有死成,总得先自救一下吧。” 于是,熙瑶用手搬了一双早已麻木不听使唤的腿,朝小沙柳的根部挪了过去。估摸着头部快接近那水滴了,她便仰躺下去,将口对准了那水滴的出处。 这是有生以来,熙瑶喝过的最清甜的水,虽然来得细细的,久久不能安抚她干涸的心灵,那滋味却如同甘露,足可润到记忆深处数千年! 就这样,熙瑶在这棵小沙柳下躺了大概五日,眼见着不远处沙丘的黄沙起了又落;眼见着刺眼的日头东晃西晃;也体验了流沙地从炼丹炉的高温到九千丈冰宫的刹那转变,终于,她听到有人来找她了。 那是她五哥熙睿的声音,声声透着焦急:“六妹、六妹。” 熙睿的呼喊回荡在空旷的沙丘,倒也传得很远。熙瑶有气无力地应了两声,终知五哥离自己还甚远。她嘴角因为重伤撕裂,鲜血流了下来。 在热切期盼中,熙瑶煎熬了大概一个时辰,那声音从北边唤到西边,却一直没有近身。后来竟是越去越远,最后来彻底消失了。 熙瑶又一次陷入了绝望:“天命如此,就认了吧!”她任由自己躺在这无垠的沙地上,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慢慢地,她又昏睡了过去。 熙瑶再次苏醒的时候,据说已经是八天以后了。她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五哥,却是她那师尊晤真。这令熙瑶有些些诧异。 晤真平时一副不务正业的样子,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这番却是如何算到熙瑶遇险,又是如何将她救了回来,谁知道呢! 熙瑶没有过问那许多,也不去想是谁将她推入黄沙之中,只是心事重重地躺着。她肌肤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估计是晤真疗伤的功劳。 第043章 金母桃林 第34节 此次经历, 熙瑶欠下了晤真一份债。时不时还经常有两个影子在屋里晃动,想必是那月茹师姐和陆黎罢。 那只小青鸾总是在门外徘徊,每次刚挤进门就被撵走, 急得呱呱尖叫。 伤好后, 熙瑶去了一趟昆仑丘云雾岭,给五哥熙睿报平安。 熙睿像小时候那样搂了熙瑶, 温和地抚着她秀发,甚心疼道:“我只你一个妹妹, 你若遇到不测, 我可能会一月不吃不喝, 还会至少伤心三百年呢。” 熙瑶心道:“为仙的一生那么长,三百年又算什么呢?”只是她没有说穿,总祈求别人的恩赐, 终究没什么好处。 熙睿忽然想起了什么,神采飞扬道:“六妹,为庆祝你的这次重生,我且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去哪儿?”熙瑶一张脸缓缓由阴转晴。 熙睿道:“去瑶池金母的蟠桃林。” 熙瑶曾听过关于瑶池金母和蟠桃林的事儿, 此次终于要亲临其境了,也甚激动,连连欢呼一声, 道:“好啊好啊!” 瑶池金母的蟠桃林在昆仑西北隅,离云雾岭本就不远,熙睿同其师父蒙晟打了个招呼,便带着熙瑶, 两人隐了身,将云腾得低低的,朝昆仑丘西北角奔去。 不一会,两人朝脚下俯瞰,只见于郁郁葱葱的山林间,坐落着一座红瓦白墙的宫殿,古朴雅致,仙雾缭绕。 熙睿一指那宫殿道:“想必这就是瑶池金母的大殿了。” “那咱们就寻个位置降下去吧,”熙瑶转念一想,又道,“瑶池金母可是掌管女仙名册的神,得罪不得,咱们不要走得太近,光是隐着身,略略看一回便好。” “六妹说得在理,我也正有此意。”熙睿说罢,两人远远落在了瑶池边的桃林外。 瑶池亭台楼阁座落有致,四周绿树成荫,各种奇异的飞鸟欢唱其间。下有清泉从石隙浸出,慢慢汇成山涧。山涧旁曲径入幽,径边皆是奇花异草。 两人隐了身,慢慢朝蟠桃林走去。此处共有三千六百棵蟠桃树,由于几千年一熟,所以多数时候,这桃树是一直挂着果的。 立于那桃林间,不知怎的,熙瑶觉得此处竟有些熟悉,似乎在哪一年的哪一日,有张她难以忘怀的脸面在这桃林中出现过。待得细细回想往日情形,却又笑自己产生了幻觉。 熙瑶又四处走了一圈,一面走,一面朝着心里认为该出现矮墙、出现花园,甚至出现秋千架的地方望去,那些东西却都还真真实实地展现在眼前。 “真是奇怪!这地方我怎么如此眼熟?”熙瑶在心里暗暗纳罕。 为了验证事实,熙瑶问熙睿:“五哥,我有来过这蟠桃林吗?” “六妹应当是从未来过此处。至少,我之前未曾带你来,也未曾听你提起过。”五哥顿了一下,疑惑问道,“六妹因何问这问题呢?” 熙瑶怅然若失道:“哦,没什么,是我多想了,五哥,咱们还是回去吧。” “六妹,刚来就要走吗?”熙睿不解道。 熙瑶伸出两手,揉了揉自己的两鬓,眉头维蹙道:“我头有些痛。” 熙睿走过来,帮着熙瑶按揉了一下穴位,柔声道:“六妹没事吧?五哥这就带你回云雾岭去。” 熙瑶抓住熙睿的双臂,令他停止了按揉动作:“不了五哥,我还是自己回方丈山紫霞洞去吧。” 熙睿缓缓抽回手,道:“自上次碧柳冒充你被抓一事,就知有人在四处寻你,你要多加小心啊。” “我知道了五哥。”熙瑶说罢,在五哥的注视下,腾云朝方丈山去了。 在那之后,熙瑶便把自己关在紫霞洞清修。 晤真神人隔三差五就要出去云游,于是留给熙瑶两本厚厚的道典。熙瑶每天清早起来,便是翻开道典,什么法术看得似懂非懂就只管囫囵吞枣往下灌。 半年来,熙瑶十分消沉,不想踏出门一步。熙瑶也曾听晤真说,风帝瑾煜为了找太子风俊,已经派人将仙界和人界翻了个遍,甚至连鬼界都去过了,却依然没有消息。 熙瑶寻思,既然风帝他们去过鬼界,没有找到风俊,那起码证明风俊他还活着呀!饶是如此,熙瑶心里还是不甚踏实。 空隙时候,熙瑶思量最多的便是,风俊陷入那流沙可否还能如她那般无恙地回来;她又到底是不是风俊要找的那个瑶儿。 当初那只小青鸾又长大了些,比先前乖巧不少,但依然是个跑货,圆滚滚的笨笨的,偶尔会弄些滑稽可爱的动作来逗乐熙瑶,替她解闷。 一日,熙瑶心情稍好些,便问小青鸾:“毛球儿,你妈妈怎么从不来看你呢?” 似乎是想了好久,小青鸾才用翅尖挠着头道:“毛球儿可能没有妈妈,是好久好久以前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地底下钻出来的?怎么会呢?”熙瑶笑着摇摇头,抚摸了一下小青鸾毛绒绒的脖子,“你这个小骗子,这么小就学会骗人了啊?” 小青鸾将甚委屈的小眼神投过来:“毛球儿没有骗主人,只是毛球儿真的忘记了有没有妈妈哇。” “……” 西荒,流沙地。 太阳明晃晃地照着,沙地上的温度足可以连着壳烫熟鸡蛋。 一身穿墨绿长袍、黑发如瀑的男子骑着白鹤,正焦急地用一把天蚕丝在流沙地里打捞,那动作就像是撒网捞鱼一样。 看着那些细细的沙子被捞起来,又从丝网中缓缓落下去,最后什么也不剩,男子的心似乎也跟着一阵阵地被填满,又落空。 此男子正是玄奕;风俊最好的朋友。 捞了好一阵,玄奕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已经是他第三十几次来此处打捞了。都不知道底下那人是死是活。 玄奕坐在白鹤身上,望着手中那把空空如也的天蚕丝,喃喃道:“风俊,你这个混蛋,我的怪病你都还没给瞧出来呢,这多令我烦恼啊!你若就此死去,那肯定是对不起我的!” “不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让我再多捞两次吧!”玄奕自言自语说罢,又骑白鹤撒网来回捞了两把。 捞第二次的时候,那网十分沉,白鹤飞得很低,不停地拍动翅膀,显得有些吃力。 待得那些黄沙落下一些之后,网变得轻了,一个长长的人形物事便在网兜里显现了出来。 玄奕胸口急促地起伏着,手有点儿发抖,不过还是顺利地将那蚕丝网收了上来,横放在白鹤的背上。玄奕仔细一瞧,此人虽容颜枯瘦了些,但那样貌特征,赫然就是他的好友风俊! “哈哈哈哈哈,功夫不负有心人!无论你是死是活,我总算是捞到你了!” 见那人手指稍微动了一下,玄奕愣了一愣,遂又大喊道:“风俊,你还活着!我这就带你走!” 说罢,白鹤一声长鸣,猛地调转方向,朝东方飞去。 但眼前的风俊太过虚弱,玄奕唤了许久,都未能唤醒他。 “得了吧!虽然我刚刚完成破茧重生一事,身体还虚弱着,但是,为了你,就让我勉为其难,再做个茧,救了你这半条命吧!” 一横一竖两个人乘一白鹤,径直朝东方进发,阳光金灿灿的,将这幅画面镀上了一层瑰丽的色彩…… 半年之后,已然是第二年春天了。 经过一季寒冬,万物苏醒;枯木纷纷吐出了绿芽。 紫霞洞外的山道上,红彤彤的杜鹃花开得正热闹,远远望去,像燃烧的火焰,又如喷薄而出的红霞。 也不知怎的,熙瑶这两天忽然觉得心里有块石头落了地,心情一下子舒畅了些许。于是,熙瑶约了陆黎,再次来到了山下的街上。 走出不远,熙瑶发现有个人一直跟在他们后头,既不靠近,也不离开。 “出来吧!”熙瑶说着,便站住了脚步。 那人加快脚步走了上来,熙瑶定睛一看,似乎有些眼熟:拽地的月白披风,只是有些瘦,且神情落寞。 “你是……风俊?” 熙瑶不是很肯定此人便是风俊,毕竟仙界都说风俊此仙俊美无双,但如今,熙瑶看他还不如五哥熙睿的风采。 “瑶儿,你没有看错,我是风俊。”那人走过来,拉住熙瑶的手,眼中闪动着波光道。 “真的是你,你回来了?”熙瑶只是不太相信,风俊也能如她一样,在流沙中九死一生归来。 “嗯,我好端端的。”风俊又走近了些,拉住熙瑶一只手,慢慢碰触自己的脸。 触到是一团微凉,滑滑的,熙瑶也没有抽回手来,只问道:“半年前,你陷入了流沙,是怎么出来的?这半年来,你又是怎么过的?” “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在流沙底下,睡了半年。”风俊轻描淡写道。 熙瑶心道:“睡了半年?说得倒是轻巧。流沙地高温时候可以烫熟山芋,低温时又能冻死蛤蟆,我那回也是运气好,才捡回一条小命。在那儿睡上半年,比活埋都不如啊。” 不由自主地,熙瑶生出些心疼的感觉。 这风俊也怪可怜的,半年前,熙瑶便知他得了那怪病,经常会发作,一发作起来痛不欲生,而且还被心爱之人遗忘了,当真很惨。更惨的是,为了治好心爱之人的失忆症,他竟陷入了西荒流沙中,音讯全无。如今半年过去了,他也被折磨得变了样子。 “那你,又是怎么出来的?” “多亏了玄奕这个天蚕族的朋友,半年以来,他坚持用天蚕丝在流沙中四处打捞,终于把我给捞了上来。” “玄奕可真够义气!” “是啊!”顿了一下,风俊又道,“不仅如此,他还舍弃自身修为给我疗伤,这才使得我得以迅速康复。” “也只有你这样有情有义之人,才能交到如此的朋友吧?” “你诚心待人,人便诚心待你!” 第044章 隐私外露 “只是, 不知道为什么,玄奕身上居然有你的气息,甚至……甚至还有我师尊的, 风俊, 这事儿你不觉得诡异吗?”熙瑶道。 “诡异?”风俊微微蹙眉,忽又作开朗状, “瑶儿不要想太多,玄奕与我是挚交好友, 接触得多了, 身上自然会沾染些我的气息, 至于你师尊的嘛,也许是你跟随你师尊久了,对其他人生出了些错觉吧!” “也许!” 熙瑶说着, 两眼望向街道一边在风中摇曳的黄桷树枝条,陷入了沉思。 “瑶儿,玄奕真的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你就不要多心了, 好吗?”风俊恳切道。 熙瑶心道:“他本是你的好友,既然你都说了他如此这般的诸多好处,那我还能怎样?”当即道:“嗯!但愿一切如你所说!” 风俊淡笑, 又道:“瑶儿,我们找个地儿歇歇,然后静下心来,听各自说几句话, 好不好?” 熙瑶点点头,回头叫上了身后随行的陆黎。 三人就近找了个环境幽静的茶馆,此茶馆是座二层小木屋,门前竖着一个紫藤花架,环境优雅清新。三人在一张靠窗户的方桌旁坐下。从这边朝外面看去,只见窗棂的一角爬着一株紫藤花,几串淡淡颜色的花苞儿挂在藤蔓上,在微风中瑟瑟抖动。 风俊坐在熙瑶对面,陆黎坐在熙瑶的左手边。 熙瑶见风俊和陆黎都兀自沉吟,便抬头对跑堂的小二道:“小二,沏两壶花茶,弄些干果来!” “好咧!”小二答应一声,便转身快速朝后堂走了。 风俊满脸忧伤,嘴唇动了几下,突然竟不知从何开口了。 很快,两壶花茶、一些带壳的核桃和杏仁干果;还有香玉瓜子儿,皆被两个小二送了过来。稍后离开的那个小二道:“几位客官,慢用!有什么吩咐再叫我们啊!”说罢便不见了人影。 熙瑶正要剥杏仁壳儿,手却同时被风俊和陆黎抓住了。 二人对望一眼,风俊道:“瑶儿,还是让我帮你剥吧!” 陆黎顿了一会,抓住熙瑶的手缓缓松开了。风俊从熙瑶手里拿出那枚杏仁,小心地剥开,将果肉递给了熙瑶,又继续从桌上拿了一颗新的来剥。 第35节 熙瑶吃着杏仁,忽又忆起了风俊先前的怪病症状,于是问道:“风俊,你的记忆可还停留在半年前?” 风俊幽幽道:“嗯,历历在目。对于你们来说,半年之间可能会发生很多事情,但对于在流沙地沉睡的我,那便是昨天。” 此时,陆黎正定定地望着窗外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熙瑶侧过脸去,对陆黎道:“陆黎,半年前你就与风俊同病相怜,你们现在坐在了一块,可以交流一下了。” 陆黎忽然来了兴致:“你那时说的和我同时发病、症状相似的人,原来是他?虽然半年过去了,但我对此依然记忆犹新。” “那么,你俩可有什么疑点要问对方吗?”熙瑶道。 陆黎问风俊:“你那时发病的时候,是不是心口疼,头也疼?” “对!”风俊点头。 陆黎又问:“那你发病过后,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但是能想起一些过去忘记的事情来。”风俊说罢,两眼波光闪动注视着熙瑶,久久不愿挪开。 熙瑶疑惑不已,道:“奇怪!你俩发病过后,一个会部分失忆,一个却相反,能将忘记的东西记起来。” 风俊若有所思,两眼望向花架。许久,陆黎突然问风俊:“那次亡魂海同袍一战,你可还记得?” “刚开始那些倒还记得,但后来,你撞到我身上之后,我突然觉得身体非常疲惫,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还好敌方见我已杀了那么些人,生出怯意,后来不战而退。此时你元神已出窍,我唤你不醒,为了救你,便用法力将你丢了出去。这才下到亡魂海中去救人,再后来的事,我就不太记得了。”风俊回忆着当时的情景,道。 熙瑶寻思:“这亡魂海有天兵里三层、外三层地看守,防御何其坚固,风俊竟然能攻破这重重阻碍,下到亡魂海救人,来回怕是要在死亡的边沿走上数十回,他这般不要命去救人,还真是侠肝义胆,忠义无双!” 陆黎道:“既然你想不起来,那就不要再想,别让自己难受,总之是你冲破重重阻挠救了熙瑶。我倒是拖累了你,每每想起此事,我便惭愧。” 熙瑶有些心惊:“这个与我同名的姑娘也真是,当初风俊救了她,她却消失了,还让风俊满世界找她,忒不像话!” 又听风俊道:“陆黎你不必自责,毕竟你能力有限,做到如此已是不易。” “那后来你回去之后呢?你可还有印象?”陆黎问。 “后来,后来我自己……”风俊欲言又止。 “你也记不得了?”陆黎又问。 风俊看了看熙瑶,没有说话。陆黎两手一摊,给风俊做了个无所谓的动作。风俊思量片刻,问陆黎:“对了,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应该是在你丢我出来的一天之后。”陆黎笑道,“还好你把我丢在河边柳树下,这要是丢在河中间,我可就一命呜呼了。” 风俊也笑:“你命不该绝。” 见风俊和陆黎谈话进展太慢,熙瑶倒是急了:“你俩说的倒挺有意思,说重点好不好,我迫不及待想听了。” 风俊颔首,继续道:“陆黎,我就觉得是这么回事——当时你的元神估计是撞进了我的身体,我被你拖累,因此疲惫不堪,回去后就睡着了。听说后来,我被送到昆仑丘云雾岭,那蒙晟吃不准我的病情,就请来九霄大殿的御医华裳给我看病,华裳把你从我躯体赶出来以后,你便好了。” 陆黎半信半疑:“是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可如今,你我又生了同样的病,这是什么道理?” 风俊沉吟许久,抬头问陆黎:“我每次发病就能记起一些过去忘记的事情,而这些事情,都与瑶儿有关,你呢?” 只见陆黎的脸一寸寸变红,一直红到脖子根。他低下头,道:“我忘记的事情,也是如此。” “这么说,我失去的记忆竟是跑到你脑子里去了?”说到这里,风俊有些难为情,“那我同瑶儿先前的交往,同她……你都看到了?” 陆黎支支吾吾道:“我竟然以为……那便是我前世的记忆,现在想想,也是好笑。” “可能是华裳当初把你俩元神分开的时候,将属于风俊的记忆误划给了陆黎。而每当风俊找回那段记忆,陆黎也就失去了。”熙瑶道。 “嗯。”陆黎点头。 此时,风俊如释重负,脸上少了些许忧伤,他换了个位置,坐到熙瑶右手边,自桌旁摸起熙瑶右手抓住,问:“那你呢?你又是怎么失忆的?” 熙瑶挣脱他的手,云淡风轻道:“我……我没有失忆啊,都半年时间过去了,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什么都记得嘛。” “你没有失忆,只是不记得还有一个我,这么长时间也想不起来,对吧?” 风俊说罢,将脸凑近了些,一双波光粼粼的眸子不住打量熙瑶,熙瑶甚至都能听到他的呼吸声。他那张脸虽然瘦了些,但毕竟是仙界美男,光轮廓就够杀死人的。 为防止自己迅速沦落,熙瑶急忙将椅子拖远了些,道:“风俊,我们……真有这么熟吗?” “不仅熟,而且……”风俊说着,将两根食指并到了一起。 陆黎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道:“我出去走走,你俩聊吧。” 熙瑶起身拉住陆黎,一指风俊,用寻求帮助的语气问道:“我真的和他有这么熟吗?” 风俊连忙用楚楚可怜的眼神央求陆黎:“陆黎,你既然早已经窥探了我的记忆,就实话说了吧,好吗?” 陆黎于是坐回原处,不假思索对熙瑶道:“熙瑶,虽然我也喜欢你,而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记得风俊这么个人了,或者说,你故意装的也好,但你一口气装了这么久,实在受累,总之,他没有认错人,你确实就是他要找的那个瑶儿。你如果对他没有那个意思,还是趁早谢绝人家的好意,不要再生出那许多纠葛来。” 说罢,陆黎也不管熙瑶作何反应,就起身出去了。 想起那种男女间的交往之事被第三人偷窥,熙瑶是甚难为情。但转念又道:“那个‘瑶儿’怎么可能是我?风俊不顾生死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竟能这么抛弃了他?我是这样的人吗?” “瑶儿,你这下应该是被说服了,只是还不敢接受事实而已。半年多了,是块冰也该化一化了。”风俊那眼神有些咄咄逼人,身子又斜斜靠过来了些。 “你……”熙瑶有些结巴了,但依据天性,仍旧还要继续辩论,“但是你能确定,你要找的那个瑶儿,也曾经喜欢你,愿意和你在一起吗?” “瑶儿是否曾经喜欢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让她喜欢我。”风俊说着,在桌上留下一块银子,过来挽住熙瑶的手,朝外头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熙瑶问风俊。 “四处走走吧。”顿了顿,风俊又道,“帮你找回些感觉来。” 这一次,熙瑶没有推拒风俊的请求。光听那亡魂海一次经历,便足以让她对风俊折服,更何况是在流沙下睡上半年这种磨人之事。 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将熙瑶素手携起,那微温的舒适感觉,令她心里不由得涌出一股甜蜜。 第045章 难言苦楚 不知不觉, 两人步入了河岸边的一片柳林。放眼是垂下的万条绿丝,微风过处,梢头灵动轻舞, 美得像画面一般。 风俊一袭月白披风走在那万绿丛中, 更是给熙瑶眼前这画面增添了如梦似幻的色彩。 熙瑶突然想起,自己最近已有两次见到风俊心口疼、头疼。遂问:“你最近已经两次发病, 我想知道你记起了什么?又是怎么记起来的?” “这个……”风俊有点顾虑,但很快就说了, “我方才见你抱着红鱼儿, 就想起我们那次在山间的小溪里抓鱼, 也是红鱼儿,你抓不住,便用衣服去兜, 后来,我将鱼清理干净,塞些香草,然后放到火上烤。” 自从熙瑶喝下忘忧汤, 忘掉风俊此人之后,那些与他一起的经历也就淡化了,于是道:“是吗?听起来还不错。那还有一次呢?” 刚问出话, 熙瑶就想:“这下坏了,风俊只怕是偷看了我洗澡!”熙瑶心里七上八下,等待着风俊说出答案。可风俊只是笑而不语。 “看来你是做了亏心事,不敢说对吧?”熙瑶用了激将法。 “我……我不是有意的。”风俊转过身去, 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声道。 “原来你还有这个嗜好,我真是小瞧你了,你……我……我不理你了!”冷哼一声,熙瑶便兀自朝河岸跑去。 风俊追了上来,拦在熙瑶前面,道:“瑶儿你听我说,那只是碰巧撞见而已……” “你都活了两千多年,就只在我这里碰巧了这一回,我不相信!”熙瑶将风俊一把推开,继续往前跑。 风俊后发先至,又落在熙瑶前头,竟然笑了:“今儿是怎么啦?一会说同我不熟,一会又没来由地吃干醋,女儿家的心思,真是难猜!” “你……”熙瑶十分生气,待得想出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河岸边不时有行人走过,也有的回过头来看他们,熙瑶实在不好发作,也就作罢。 便在此时,熙瑶见人群里迎面走来两个白衣人,一男一女皆仙姿楚楚,女的容色出众,男的玉面俊朗,两人四处打量着来往人众,想是在找人。 熙瑶仔细一瞧,来人原是月茹师姐和大师兄重岚。于是赶忙奔了上去,拉住月茹师姐的手,喊了一声:“月茹师姐!” 月茹师姐和大师兄重岚对望一眼,连连把熙瑶拉到一僻静处,道:“师妹,今晨有个面具男人拿着你的画像找到紫霞峰来了,说是要寻你,师尊心情异常激动,也不知同他说了些什么,后来两人就打了起来。从广场一直打到封顶上,两人又前前后后奔了差不多半里地,来回过了一百来招,师尊似是不敌,但那人却无心同他打,只三番五次问你是不是他门下弟子。” 熙瑶寻思:“面具男人?那不是魔君烨浔么?上次那幅丹青果然是他弄出来的。”当即着急地问:“师尊他没事吧?” “师尊还好,没有受伤!”月茹师姐又道,“那面具男人功力好生了得,却不知师妹你怎么惹上他的?” “我没惹他啊,师姐你难道不相信我么?”熙瑶说罢,接着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师妹你如果有什么为难之处,一定要同我们说啊,尤其是师尊,他对你甚是看重,你若有什么隐瞒于他,只怕要害了他去。”月茹师姐忧心忡忡。 熙瑶坦白道:“师姐,一切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这面具男人,我跟他没多少交情,只是他曾听我吹奏了两三次笛子,我同他之间的事,一时半会儿还没什么好说的。” 月茹师姐也不便再追问,只道:“师妹,你这几日就不要回方丈山紫霞峰了,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心里也不好过啊。” 熙瑶“嗯”了一声。 此时大师兄重岚见这边谈话谈得差不多了,就走上前来,对熙瑶道:“师妹,作为紫霞弟子的一份子,有何难言之隐大可告知师尊,师尊心胸宽广,绝不会为难任何一个弟子的!” 又来了不是?熙瑶眉头轻蹙,尽量将语调放慢道:“大师兄,我真没什么难言之隐,方才也都同月茹师姐讲明了,你们就放心回去吧!我会注意安全的。” “那好!”重岚说罢,便同月茹一道走了。 风俊又将熙瑶拉回柳林,言归正传小声道:“瑶儿,你怪我爱偷看别人洗澡,那是不可能的事儿,若你怪我偷看你洗澡,那我要告诉你,我会对你负责的。” 熙瑶本来给重岚和月茹一打岔,都不记得为何同风俊生了气,此番风俊自找软钉子,熙瑶脸色又一阴,道:“弄得好像我强迫你负责一样!” “没有没有。”风俊连连道,“我是心甘情愿的。” “越说越假……” “我是真心的,我可以发誓。”风俊说罢,就开始抬袖举手宣读誓言,却给熙瑶制止了:“谁要你发誓啊,你顶多就会说违背誓言天打雷轰之类,可你都经历过那么多次天雷了,如今还不是好好的。” 风俊淡笑,低头拉起熙瑶的左手,捂在了他的右脸上。 熙瑶道:“你还会不会再头疼、心口疼啊?我好生害怕!” 风俊摇摇头,道:“既然已经找到瑶儿你了,我也就不用那么努力去回想,头疼心口疼也自然不会再有了。但倘若有一天,你要再行离去,我便又要四处去找你,拼命去回想,到那时,我的病痛就又来了!” 熙瑶白了一眼,没有回答。 两人在柳林静静待了半日,熙瑶突然问风俊:“风俊,你母后支持我们在一起吗?” “嗯。”风俊甚认真点头,“母后支持我所有的行动。” 熙瑶对风后了解不多,又问:“你母后叫什么名字?” “我母后名……蝶衣。”风俊中间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直呼其母之名有所不妥。 “蝶衣?挺好听的名字,”熙瑶略微想了想,又道,“儿多肖母,我猜风后一定是个大美人吧?这仙界第一美女,想来非她莫属了。” “瑶儿说得是。可惜,在我一千岁的时候,母后得了一场怪病,离我而去了。”风俊说着,难过地低下头去。 熙瑶连连表示歉意:“风俊,对不起,我不该问。” “没事,我现在有你。而且别人都称我一声‘神医’,什么疑难杂症都难倒我。”说话间,风俊的脸色慢慢变得好了些。 熙瑶寻思:“难怪风俊不好好享太子的清福,却成了神医,真相原来是这样的,有点令人心酸。” 是时,风俊又抚着熙瑶的肩,道:“瑶儿,你现在也是个小仙了,如你这般年纪就做成了小仙,也是不易呀。” 第36节 “说起这个,还真亏了有你,风俊你知道吗?亡魂海历劫回来,我便成了小仙。”熙瑶道。 “真好!”风俊又灿笑。 熙瑶禁不住打趣道:“风之国风美人,一笑倾国;二笑倾城;三笑倾我心。” “真的吗?”风俊捧起熙瑶的脸,柔柔望着,轻轻一吻落在额间。 “假的,我逗你玩儿的。”熙瑶扭捏道,“倾国也倾城,却不那么倾我心!” “不行,你都说过了,我也当真啦,岂能随意改口?” 风俊说话间,熙瑶听到自己的肚子在咕噜直响,便道:“风俊你看,也快到吃饭的时候了,不如我们去吃个饭,再四处逛逛,然后回陆黎待的那浮云观去。” “前面的,我都同意,但是你得跟我回槐花阁去,而不是回陆黎那儿,好吗?” “可师尊让我照看着陆黎的。”熙瑶道。 “陆黎那么大个人,哪需要你时时看着,”风俊道,“瑶儿可以先去槐花阁,回来再看陆黎呀。” “槐花阁?这名字听着倒挺熟,只是我们人没那么熟,我还是不去的好吧。”熙瑶推脱道。 风俊有些不悦:“瑶儿,咱不提我和你有多么熟,熟到了心里,就你先前也是去过那儿的,如今再去,也没那么说不过去吧?” 见熙瑶依旧未答应,风俊又道:“其实槐花阁经常有陌生人往来的,我的好些病人也在那儿待过。” “也罢,那我就当自己是你的一个病人吧。”熙瑶不想扫风俊的兴致,便勉强同意了。 “对,你就是妄语症病人。”风俊道。 “你讨厌!”熙瑶自身侧推了一把。 “看吧,又是一句妄语。”风俊笑道。 熙瑶轻咳一声,改口道:“好吧风俊,我喜欢你!” “瞧,妄语症暂时得控了,咱医术立竿见影啊。”风俊又笑。 “风俊你……”熙瑶呆立原处,用眼白望向风俊。这次可是真生气了。 “哎,瑶儿,”风俊轻轻拍了一下熙瑶的背,哄道,“别生气啦,我也只是想让你开心点,没发现吗?今天你笑得特别多。既然你说饿了,那我们就去那家酒楼吧!” 风俊说着,指了指绿树掩映的一座写有“九华楼”招牌的酒楼。 熙瑶肚子实在闹腾,赶忙“嗯”了一声。 到得“九华楼”,点了几个菜,两人在二楼寻得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边聊边用饭。用饭膳,熙瑶又下楼同风俊在集市逛了一会。 正欲离开集市的时候,熙瑶被一个提竹篮的小姑娘拉住了,小姑娘央求道:“漂亮姐姐,买个手绢吧!我爹爹打柴时不小心从崖上摔下去,受了重伤,虽然给人抬回来了,但没有钱治伤,已经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我需要钱。” 小姑娘说着,便从竹篮里拿出两块手绢来。就在熙瑶看到其中一块手绢的时候,她的心瞬间“咯噔”了一下。 第046章 熏熏欲醉 手绢上绘着满树槐花, 一翩翩公子在树下煎药,他衣袂飘逸,虽低着头, 但依然掩饰不了其绝佳姿容。 熙瑶弯下腰, 问:“小姑娘,你可知这手绢上画的是什么人?” “听说画的是一位药仙哥哥, 这位药仙法力高强,医术非常好, 心肠也好, 经常到凡间来救治病人。姐姐, 我也好想请他来看看我爹爹的伤病。” 熙瑶一瞧,这画的不就是风俊吗?心道:“风俊这会儿买果子去了,不然听了小姑娘这番话, 又该得意半天。这两千多岁的仙君居然给小姑娘叫成哥哥,还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姐姐先帮你买下这块手绢,至于这位药仙哥哥,姐姐若是找到他, 就将他带来给你爹看病,可好?”说罢,熙瑶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小姑娘。 小姑娘挺感激地谢过熙瑶, 又道:“姐姐也信奉药仙吗?姐姐若是信奉,从这儿往东走两里路有座仙观,里头供奉着有药仙老祖,姐姐可以去拜拜的。” 顿了一会, 那小姑娘又道:“我每天要照顾爹爹,还要卖手绢,都好久没去那儿了,不过以前去过几次,在那儿许愿,都挺灵验的哦!” 说罢,小姑娘便提着竹篮走了。 熙瑶刚走出没几步,远远的,便看到风俊已买好一些鲜桃,朝她这边走来。熙瑶连忙迎上去,把手绢给他看。 风俊不见得有多得意,只是淡然道:“凡人尚且懂得感恩,有些仙高高在上,却不明白这个道理,真是愧为仙了。” 熙瑶道:“风俊,你是在说我吗?你若再要说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只能……” “只能怎样?” “只能……以身相许了。”熙瑶玩笑道。 “真的?”风俊精神为之一振,忙把熙瑶逼到左近石墙边,在她两边脸上各自落下一个吻。 熙瑶见风俊意犹未尽,急道:“风俊,我刚才说的,只是玩笑话啊……” 风俊目光凝定熙瑶眼眸,甚认真道:“可我不这么认为,我当你是在立誓。” “我……”对一个可以突然变得严肃的人,熙瑶真是百口莫辩。 此时,风俊又补充道:“我说的不懂感恩的人不是你,况且,你也不高高在上呀。” “那就好!”熙瑶舒了一口气,抬头望向风俊,顿有所悟道,“此时我看你,是你高高在上。” 风俊笑道:“我这是个子高而已,瑶儿若不喜欢,我今后可得弯腰曲膝而行了。”说罢,风俊照着所言那样走了几步。 熙瑶忍不住“扑哧”一笑。 天色将晚,熙瑶突然想起那小姑娘他爹还等着救治,但走遍整个集市,也没能再找到那小姑娘。心想,还是明日再来吧。 熙瑶又记起小姑娘说的供奉着药仙的仙观,就和风俊聊了这事儿。风俊还挺感兴趣,决定同熙瑶前去看个究竟。 按照那小姑娘的指示,两个人一直往东走,走出大概两里路,路旁一座山,山上露出了仙观朱红瓦片的一角。 两人拾阶而上,走了大概七八十级石阶,便来到那仙观前。飞檐下悬着一雕花横匾,上书:“三仙观”。 那庙开得有三道拱门,每道拱门上都刻着栩栩如生的图腾。站在庙前查看,右边的图腾是水之国鲛族标志,中间是火之国麒麟族的,最左是风之国。 进去一看,每道拱门对应着一个神位,分别立了三尊雕像。右边是鲛族先帝震江的雕像,此雕像熙瑶常从碧波海珊瑚宫大殿的祖宗牌位上看到,不过这凡间的雕塑,刻得不甚逼真,竟然给鲛人的雕像刻上了龙角和龙尾,身子倒同鲛族人还有八分相像。 中间一童子坐着火麒麟,栩栩如生弄得相当不错。 左边一药仙腾着云,提着个采草药的篮子,也是像模像样。看来此药仙还真是依据风俊来塑造的。 两人在三个雕像前拜了一拜,拜罢,风俊对熙瑶道:“瑶儿,既然你父王还没有答应我们的事,那我就当先在这拜了鲛族先帝,同他说说我们的誓言吧。” 誓言虽不一定可全信,但在某些场合还是很有份量的。熙瑶略一沉吟,道:“父王挺崇拜先帝,而且先帝也代表了我们全鲛族,我们拜这先帝,同这先帝宣读誓词,倒也不失是个好主意,间接地,也像是拜了我父王。” 风俊颔首,拉着熙瑶又在鲛族先帝震江的雕像前跪下,正色道:“鲛族先帝在上,请受风俊与熙瑶一拜,我,风之国风俊,愿与水之国鲛族熙瑶结发为连理,恩爱两不疑,绝命亦相依,任六道轮回,三生不悔,不离不弃。” 宣誓罢,风俊又推了推熙瑶,道:“瑶儿,你跟着我再念一遍。” 熙瑶支支吾吾道:“风俊你……你说得如此肉麻,又如此决绝,我都有些不敢说了。” 风俊使了使眼色,耳语道:“先帝在看着你呢?你倒是快说啊!你说了,先帝才好帮咱们达成心愿呀!” 熙瑶抬眼一瞧,先帝那雕塑眼珠子似乎动了一下,当即不敢儿戏,照着方才风俊所说,道:“我,鲛族六公主熙瑶,愿与风之国太子风俊……” 隔了这么一阵,熙瑶说到此处,忽然就忘了怎么接下去。况且熙瑶也不擅长说豪言讲肉麻话,此时要临场发挥都难上加难,只好跪在那儿不停地挠头想啊想。 风俊暗暗着急,正欲提醒熙瑶,却听熙瑶又道:“先帝您别见怪,熙瑶想说的,方才风俊已经说过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谅解谅解熙瑶的愚笨吧!” 听闻此言,风俊是哭笑不得,都有了些些欲吐血的倾向。 从仙观出来,下了七八十级石阶,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忽见前方行人四散逃开,惊慌失措。一大婶因手里拿了东西,跑不快,又急得要死,一不小心,竟撞到了风俊身上。 大婶抬眼瞟了风俊一眼,脸一红,道一声:“公子对不住!”说罢,大婶一边扭着头瞧风俊,一边双脚又不断朝前疾走。 “风俊,她这回还得撞到人。”熙瑶望着那大婶行色匆匆的背影,笑道。 “嗯?不是吧?”风俊话音未落,回头一看,那大婶倒是没撞人,只是“砰”的一声,一头撞到了前边一堵墙。 “风美人,瞧你把人家大婶害的,你这人真是有毒……”熙瑶还要再埋怨风俊两句,却突然嘴巴张在那儿,说不出话来了。 路上行人跑光之后,瞬时现出一条白花花的道来,只见道中走来一身材高大的男人,身穿灰色长袍,面上戴着半边红铜面具,手里还拿着一个画卷。此人极是好认,熙瑶一眼就看出是魔君烨浔。那霸气冲顶、唯我独尊的架势,任谁都想远离三分。 “快跑!”熙瑶掐诀一隐身,拉住风俊就跑。风俊虽不明就里,但方才见着别人四散逃逸,也明白了几分,是以隐了身,跟着熙瑶一路猛跑。 “熙瑶……熙瑶……”身后传来了烨浔嘶哑阴沉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竟是朝他们这边追上来了。 烨浔法力深厚,熙瑶心知跑不过他,奔到街尾一条小巷,见巷子边有个柴房,心里灵机一动,连忙拉了风俊躲入那柴房中。 柴房堆了一捆捆的柴禾,码得有些高,但为了方便拿柴禾的人进出,中间还留了条夹缝。熙瑶拉着风俊从那夹缝挤了进去,又顺手移来两捆柴禾,堵住那夹缝。 两人将将躲好,巷中便响起了烨浔那富含特色的声音:“熙瑶,你出来好吗?我要和你说说话……” 熙瑶拍了拍胸口,心道:“还好没继续跑下去!” 虽说两个人均隐了身,但其实相互都看得见,尤其像烨浔那样法力之人,要看到熙瑶这样的小仙,定然是不在话下。 只是,外头不知发生了什么,清清楚楚地,竟传来了两个男声的对话。 一个浑厚的男中音侃侃道:“是你?你在这人界做什么?” “没做什么,只是有点儿事!”这声音阴郁而略带嘶哑,是烨浔的。 熙瑶好奇心起,慢慢拨开身边柴垛,甚艰难挤到窗前,透过窗棂的缝隙朝外边窥看。那窗棂缝隙不是很大,熙瑶只能看到一片深紫色衣袍的一角,袍上细细密密地绣着本色花纹。想来便是这紫衣人在与烨浔交谈。 “赶紧离开吧!越快越好!”顿了一下,那深紫色衣袍没了,轻盈脚步声像是去得远了些。 不一会,更飘渺的声音又传来:“记住!少造杀孽!”说完这一句,屋顶上空似乎隐隐传来了车辙之声,似是神人所驾的八景舆升天了。 “我这就走!”烨浔答应一声,原地刮起一阵旋风,吹得窗户呼呼作响。未几,外边烨浔就失去了动静。 熙瑶在心里琢磨:“这紫衣人是谁?烨浔为何如此听从他言语?” 一旁风俊挤开柴垛摸索着走上前来,见熙瑶眉头紧锁,问道:“那人走了吗?” 熙瑶轻轻摇头:“不晓得!” 是时,熙瑶抬起头来望向对面风俊,风俊却是冲自己诡异一笑。熙瑶觉得哪里不对,低头一看,原来方才跑得太急,外衣前方珍珠纽扣都松了两颗,胸前春光乍泄,好不尴尬。 熙瑶正欲转身扣纽扣,烨浔的声音又自外边传来:“熙瑶,我知你在这儿,你出来好不好,我只想见见你罢了!” 听声音,烨浔应该就在不远处。熙瑶吓得全身哆嗦,那手抖得厉害,扣了几次都没能把纽扣扣上,低着头,一张脸也是酡红酡红。 熙瑶眼角余光瞟到风俊,那家伙还在不怀好意地笑。熙瑶狠狠白了一眼,又继续尝试着扣纽扣。将欲扣好下头一颗纽扣,手却被抓住了。 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熙瑶抬眼一看,还好,不是烨浔。侧耳倾听,外头也没了烨浔的脚步声。 却见风俊一双稍稍野性的眸子打量着自己,用一个与平时略有不同的声音柔声问道:“瑶儿,要不要我帮你?” 熙瑶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转身背对着风俊,这下手没那么抖,倒是顺利扣好了纽扣。 风俊一张脸自身后贴上来,带着灼热呼吸,小声道:“我都看到了,还有,你胸口那串凤眼蓝一共有五朵,好神奇哦!” 第37节 “你……” “我都看得很清楚,怎么办?” 熙瑶的脸本来一直红着,这下子就更红了,红得还挺烫。 风俊又道:“瑶儿,你这前胸后背我都看光了,你这辈子,怕是也只能找我了吧。” 熙瑶猛地一转身,正欲推风俊,却被风俊逮住,两个人不甘示弱,你推我我推你,后边柴垛却经不住这番鼓捣,“哗啦啦”倒下来一片,将熙瑶和风俊一下子全淹没了。 两个人好容易从柴垛里爬将出来,却都是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模样儿。各自衣服上,头发上,哪儿都沾满了枯枝残叶,瞧着对方的窘态,都忍不住好笑。 便在此时,风俊在熙瑶的玉颈上发现了一片红,便凑近去瞧,嘴里自言自语道:“奇怪,我方才可没吻你啊!” 熙瑶脸上又是一红,顺着风俊的目光用手摸了摸,像是摸到了一个小包,还有些痒,于是道:“是蚊虫叮咬的。” “这蚊虫忒也大胆,居然当着我的面叮咬瑶儿,”风俊说着,仿佛是咽了一口口水,轻咳一声,又道,“这儿还只大蚊子,也想咬一下瑶儿,可怎么办?” 熙瑶正欲逃开,却被风俊使力一拉,揽入臂弯中,还未来得及低头躲闪,脸颊就给风俊湿润开一片。 两人的发一缕缕纠缠在一起,耳边呼呼热气吹得熙瑶熏熏欲醉,只觉浑身使不上力气,要瘫软在那炽热的怀抱中。 第047章 掉入魔爪 “不行, 要沉沦了!万一此时有人来取柴禾,给人瞧见了可怎么办?”熙瑶心里十分焦急,可风俊却还欲求未满, 一时半会儿只怕难以住手。噢, 是住口! 侧耳听听外头动静,烨浔想来走远了, 熙瑶卯足了劲方才推开风俊热乎乎的胸膛,含羞地用丝帕擦了擦脸, 自行走出柴房去, 来到巷子中察看, 发现巷子里没有烨浔影踪。 熙瑶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裳和发髻,身后风俊跟上来,问道:“瑶儿, 方才找你那人是谁?” “他是魔界中人。”熙瑶小声道。 风俊一惊,道:“难怪你抖得如此厉害,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呀?”熙瑶道。 “以为你同我处在一起,心情无比激动着呢!”风俊笑道。 “激动, 激动你个大头鬼!”熙瑶拍了一下风俊手臂,道,“还不赶紧走, 待会儿那人又来了,你看怎么办?” 风俊也不急着跑,只问道:“那人当真很厉害么?瑶儿又是怎么惹上他的?” “很厉害相当相当厉害!”熙瑶说罢,拖起风俊一面朝巷子外头跑, 一面又道,“怎么惹上他,说来也是我倒霉,算了,我不想费力气说这事儿,咱们得马上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便在此时,屋顶传来些微轻响,一个灰色身影飘飘悠悠便降落下来,稳稳立在熙瑶和风俊的面前,赫然就是烨浔。 “你?!”此人风俊也是打过照面的,却不记得何时何处的事情。 烨浔冷哼一声,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风俊见状,赶忙上前紧紧拉住熙瑶的手,又迈开一小步,拦在她前头,虎视眈眈地看着烨浔。 烨浔脸色甚为难看,虽隔着那半边红铜面具,怨气都能依稀发散出来,只见他幽幽眼神望定熙瑶,用那特有的阴沉口吻道:“熙瑶,你真的这般讨厌我么?惹上我让你很倒霉么?” “烨……烨浔,原来你一直没有走啊?”熙瑶惊道。 “你总是逃避我,我真有那么可怕?”烨浔又问。 风俊冷冷一笑,道:“你若不可怕,路上那些人就不会一见着你,便逃命似的四处乱跑了。” 熙瑶想起了那个紫衣人,即便没能看到他的脸,他给自己的感觉总有些异样,遂问道:“烨浔,方才在巷子里与你交谈、叮嘱你少造杀孽之人,是谁?” 烨浔似是有些顾忌,又似想不起来般,搔着头道:“这大概是个神人吧,我虽中了原始妖术想不起诸多往事,但一见此神人面貌,心里还会略略歉疚,也不知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风俊趁机道:“既然如此,他让你赶紧离开,你倒是离开啊!” 烨浔不理睬风俊,只自顾着对熙瑶道:“熙瑶,你相信我,我只是想找回我丢失的记忆,不会对你怎样的!既然你不想随我而去,我也不难为你,就让我来替他跟随你左右吧!”说罢,烨浔一指风俊。 风俊冷笑,懒得理论。 熙瑶略略回想了一下烨浔方才说的上半句,心道:“难道我先前脑海闪出撞到他剑上的画面,也是他先前记忆的部分么?” 顿了一下,又听烨浔傲气十足道:“熙瑶,我若是在你身侧,保管无人敢冒犯你!” 熙瑶寻思着:“今天只怕是难以脱身了,不如将计就计,劝风俊先离开,再来想其他办法让自己脱身。”于是朝风俊使了使眼色,又正视烨浔道:“烨浔,你跟随我左右可以,但不能限制我的自由,我是我你是你,懂么?” “我是我你是你?”烨浔喃喃念了一句,不置可否。 熙瑶见风俊牵着他的手并未松开,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就明说道:“风俊,你先走吧,此事因我而起,此人因我而来,迟早总要有个了解,倒不如今日就辨出个眉目来吧!” “不行瑶儿,要走一起走,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走的。”风俊道。 烨浔似乎寻得了把柄,眉头一挑,冲熙瑶道:“熙瑶,你的话这位公子似乎听不进去呀!” 熙瑶甚无奈地侧过脸去看风俊,风俊却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 烨浔又视若无人般上前几步,捉住熙瑶另一只臂膀道:“熙瑶,跟我走!”说罢便要夺人。 风俊一手将熙瑶死死拉住,另一手运术砍向烨浔捉拿熙瑶那只手臂。烨浔猝不及防,松了一下手,很快又再行捉住熙瑶同一手臂,一面发招与风俊对决。两个人来来回回、兜兜转转,斗来斗去,把个熙瑶夹在中间,被推来抢去,头昏目眩不知所以。 两人还欲再斗,熙瑶忍无可忍大喊道:“你俩直接开打便是,干吗拉上我啊?”说罢,熙瑶又转而将目光投向烨浔:“烨浔你放心打去吧,本小仙就在这儿等你俩打出个结果来。” 烨浔一边拆招一边道:“熙瑶你可不要骗我!” “不骗你,你若不放心,可以将我定在这儿。”熙瑶说着,忽而又想到,定在这巷子里终究不甚安全,万一哪个色胆包天之人将她这小仙扛回去做妾,那可没得活路了,于是又一指头上那片屋顶道,“还是定在那儿吧!” 烨浔答应一声,就要过来将熙瑶带到那屋顶之上,风俊却不让。 趁那两人斗法的间隙,熙瑶自己飞身一跃,就跃到了屋顶上。 此时夕阳已从西山落下,巷子里华灯初上,也有些从外头将将归来之人,呼喝着把家还。此时见巷子里有人在打斗,边打边飞舞跌宕,也瞧不出门道,不想惹火烧身但又忍不住好奇心,是以远远地绕过去,隔着半条街观望着。 有一稍懂些武功的汉子,见着这等飞天恶斗的场面,不由得叹一声:“好俊的功夫!” 那些人看着看着,忽见屋檐上坐着个白衣白裙的姑娘,晃荡着两只脚,没事人一样看向打斗之人,顿时吓得连呼:“邪门!” 随着呼“邪门”之人的一声嚎叫,隔巷观战的众人就接二连三陆续跑光,这倒是给风俊和烨浔又提供了一个斗法的好环境,两人洋洋洒洒又打了十几轮,竟然落到了原处,烨浔却是当先收了手,道:“我不想伤你,若我伤你,熙瑶势必会恨我,但我今日定要将熙瑶带走,你我再如此打下去,即使打到明日破晓也不会有结果,只是各自受累而已。我倒是愿意同你打,可熙瑶坐在那屋顶上,夜凉露重,对身体不好啊!” 风俊当即寻思:“这烨浔倒是个明白人,可让他带走熙瑶是万万不能的。先前熙瑶朝我使眼色,难不成是想到了对付此人妙招?” 如此一想,风俊连忙纵身跃到屋顶上,用秘术问熙瑶有无脱身之法。 熙瑶道:“烨浔虽法力深厚,但对人界与仙界并不太熟,不如我先虚与委蛇跟他走,再见机行事,到时利用地利这一点,半路把他甩了。” “此法可以一试,”风俊道,“你先跟他走一段,我会在暗处跟着,到时掩护你脱身。” “那就这么着吧!”商议罢,两人跳下地去,烨浔还在那儿耐着性子等。 熙瑶脸上漾起微微笑意走过去,对烨浔道:“烨浔,你想带我去哪?” “我俩去流波山吧!”烨浔道。 “流波山?”熙瑶连连摇头。 流波山多毒蛇猛兽,熙瑶上次去到那山,还大白天的,未等落地就给旋风刮到了深渊谷底,后来又给巨蛇猛追,好容易才蛇口逃生,这回黑灯瞎火,流波山想是更加可怕了,此番还要自己送上门去,忒也犯傻。 烨浔一手搭在熙瑶肩上,甚霸气安慰道:“熙瑶,有我的地方,就不会有什么可以伤害到你。” 熙瑶心道:“你本身就是个致命伤害,可恨却没有自知之明。” 不过让熙瑶想不明白的是,烨浔这石头心肠之人,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她,在烨浔眼里,她是真瞧不出能令她找到答案的神色来。 琢磨半晌,熙瑶觉得再耽搁下去也是徒劳,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于是道:“那就去流波山吧!” 烨浔有些兴奋,尽管脸上表情无甚变化,说话的语调却稍稍高了些:“熙瑶,真的很高兴你能答应我,我也很想找到自己因中术丢失的记忆,或许你就是打开那记忆之门的钥匙吧!” 说着,烨浔捉起熙瑶的臂膀,迈开了大步朝一边的空旷处走去。准备在那空旷处腾云前往流波山。 熙瑶心里琢磨:“若要利用地利逃走,就不能让烨浔腾云到空中,届时自己若从空中忽然逃遁到地上,烨浔必然居高临下,看得尤其清明。”遂道:“烨浔,你也不陪我四处走走呀,就这样腾朵云直奔目的地,也忒无新意了吧?” 没辙,烨浔只得随了熙瑶,带着她回到那个集市。路人先前见了烨浔就跑,此次他身旁伴了个美人,倒是没那么多人惧怕他了,只是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瞧着这美女与野兽的新奇搭配。 风俊则隐了身远远地跟着,自己也不确定这隐身法对于烨浔来说是否凑效。 集市历来是入夜之后最为热闹,因白日里务农的都下地干活,市井之人则要照顾买卖,其他人也是各司其职,而到了晚上,各自张罗着用了晚膳之后,就没甚闲事要处理了,因而都信步来到了集市上。 摊子上此时摆得是琳琅满目,各种物事一应俱全,走贩们挑着担子来来去去,嘈杂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来凑热闹或者买东西的人们亦是捱捱挤挤,时不时还抱怨被人踩了脚、摸了屁股。 熙瑶这儿瞅瞅,那儿看看,东游又西荡。脑子里一路思来想去,斟酌着如何摆脱烨浔这个麻烦。 第048章 窥得天机 熙瑶行至一卖团扇的摊子前, 随手一指其中一把写意春景的丹青图案团扇,冲烨浔道:“烨浔,付钱!” 烨浔刚一走近, 正准备自怀内掏银子, 摊主见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直哆嗦, 连连道:“公子爷,您喜欢就拿去好了, 一把团扇也不值几个钱。” 闻言, 熙瑶忍不住偷笑。 烨浔不屑瞥了一眼摊主, 从袖内化出一锭银子,往摊子上一扔,随手拿了两把团扇, 回头塞到了熙瑶手里。 “谢谢你,烨浔君。”熙瑶虚虚道。 烨浔面无表情,自顾着转身欲走。 熙瑶又道:“烨浔,我这团扇是赠人的, 是我在人界结识的一位阿婆,她家里穷,买不起团扇, 这个季节又蚊虫猖獗,阿婆正需要一把团扇,我这就给她送了去。” 说着,熙瑶便拿着扇子快跑几步, 赶到烨浔前面,引着他朝一边的郊外走去。烨浔无奈,只得迈开步子跟了上来。 月光皎皎,给野地披上了一层银白的轻纱。山风阵阵吹来,令人有种说不出的惬意。若非此时给烨浔跟着大煞风景,熙瑶早就放声高歌了。 走出一里多地,眼前的路越来越狭窄,路两旁杂草丛生,不远处,山岚的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熙瑶于是撩起裙脚,缓缓侧身而行。一眼见到路边树立的一块无字圆石,想来离脱身的目的地不远了。 “熙瑶,这阿婆住得真是偏僻!”烨浔忍不住道。 “可不是吗?”熙瑶顺势道,“阿婆得上山打柴维持生计,不靠山而居,又怎方便打柴呢?” 又往前行了数十步,熙瑶听到沟壑间发出“哗啦啦”一阵水声,心知目的地龙井就在这附近了。 龙井是仙界水之国通往人界的水路,一般分布在山野的沟壑边,凡人很少去注意,即便见着了,也会以为是普通的水井或者山间池塘。 熙瑶之所以得知此处有龙井,还多亏了五哥熙睿那日给她的牛皮地图。地图上标明了仙界水之国通往人界的诸多暗道,暗道多为隐秘山洞或者龙井。而眼下这口龙井,就是最近直通东海的暗道。 回头看了一下,熙瑶感觉风俊就在后头,于是冲空中喊了一声:“风俊,出来!” “我在这儿!” 熙瑶循声望去,见风俊自不远处的茅草丛中探出头来,拍了拍白衫上的草屑,疾步走了过来。 “你一直都跟着吗?”烨浔不悦地问风俊。 第38节 风俊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我怎会放心让你把瑶儿带走?” “你跟或者不跟,对我来说没有区别!”烨浔满脸倨傲神色,宛然六界无敌。 “门缝里看人不是?我自认为,总有一天,我可以……” 趁那两人自诩高大的间隙,熙瑶赶紧溜了出去,借着月光在山涧里找寻起龙井的口子来。找了一阵,见一处水颜色特别暗,于是丢了块石子儿下去试了试,里头久久未传来回声,果然,这儿像是个无底洞。 熙瑶再无顾忌,一头扎入水中。忽而想起还没给风俊打招呼,为了让他放心,熙瑶蹬到水上,将头浮出水面,冲外头喊道:“风俊,我要安全离开了,再见!” 喊罢,熙瑶头也不回地顺着龙井遁走了。 外头烨浔听熙瑶那么一说,急急奔到山涧四处寻找熙瑶,可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烨浔甚为气恼,但人都跑了,拿风俊撒气也是无用,只冲他冷哼一声,袖袍一甩,转身腾云而去,丢下冷冷一句话:“她跑不了的。” 龙井下水的温度有些冰凉,熙瑶担心烨浔会像上次一样佯装离去,便一刻也不敢逗留,径直顺着那水流朝前方游去。 游着游着,半路上,不知怎的,熙瑶感觉水温变得越来越暖,于是停了下来,浮出水面去查看情况。目之所及,是一条河流,皎白月光照在河水中,闪着凌凌波光。河岸不远方有一堵低矮的围墙,墙里现出一个亭子,亭子边杏花开得正艳,两边还有绿树掩映、翠竹环绕,环境相当幽静。 熙瑶自水中游上来,攀到岸边,运术将衣裙和发髻弄干,便纵身跃到那亭子中,坐下来休息。 满园春影,花落无声,此情此景令熙瑶好生眷恋。 不多时,园中有脚步声缓缓走过,传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对话声,女声道:“君上,陆黎在人界也待了这么久了,我们是不是再去看看他?” “他这次被封了法术下凡历劫,灌输的虚假记忆也是极其凄惨,不仅身世贫苦,六岁上便父母双亡,又孤苦零伶熬了这么些年,也真是难为了他。”男声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如此也好,让他得着锻炼,日后定能担当大任。” “君上——”几近哀求的口吻,“陆黎是你我的儿子,也是咱火之国的储君,万不可有闪失,若是君上朝务繁忙,还是待妾身明日前去人界探望一番吧!也好让妾身安心啊!” 一听到“火之国”这名号,熙瑶脑海中又悄然浮出些自己小时候订娃娃亲的画面来。 过去这一幕幕在脑海中均放过一遍之后,那一男一女已然走远。熙瑶如梦初醒,这才心里略略吃惊:“他们口中的陆黎就是我师弟吗?原来陆黎的真正身份竟是……火之国储君?而此时,我所处的位置,是火之国皇宫的后花园?” 想到风俊还在着急寻自己,熙瑶不想让他担忧,也不敢多在火之国逗留,于是纵身跃出那皇宫后花园的矮墙,借着月光,腾云朝人界赶去。 夜风微凉,熙瑶一袭单薄衣裳不胜寒,忍不住打个寒颤,她低头往脚下俯瞰,此时,人界已是灯火阑珊,外头见不到几个夜行之人。 急赶慢赶,熙瑶终于又回到了先前遁走之时那地儿。小心地将云头降低些,熙瑶目光掠过一处处有可能疑似人影出现的去处。 月光清明,风俊又是一身月白衣衫,熙瑶心想,若是风俊走在路上,她定能很快就找到。 在空中隐着身,熙瑶来回察看了一阵,终于在街角的一处花园里,寻到了一个白影儿。正欲降下地去,却忽然心里一惊,那儿不是一个影儿,却是两个,还有一个,是七彩霓裳的颜色。 “华裳?”熙瑶心道,“华裳来做什么?上次将我推到西荒的流沙地中,差点就害了我性命的,估计就是她吧?我都还没有想好怎么还她这份情,她此番前来找风俊,又打的什么主意?” 熙瑶还没有傻到硬碰硬,于是远远地寻了个开阔地,降下云头,躲在树荫暗处,悄然朝那两个人靠近。 园中海棠花开,团团簇簇,夜风一过,花影轻轻摇晃,月光微洒花间,一切朦胧得恰到好处。 由于隔得有一段距离,熙瑶瞧不出华裳的神情,只是竖起耳朵听得她在说话:“风俊,我们真的……不可以么?” “华裳公主,风俊已经说过了,这种话三番五次拿来说,恐怕是不太好吧。”风俊道。 “论出身,我也是个公主,长相我就不便自夸,论才华,论学识,我到底哪一点比不上她,为什么我求而不得,她却垂手而得,难道就因我比你大了几千岁,风俊你说呀?你说呀?”华裳的心情似乎有些激动,说话间一手揪住了风俊衣襟。 “为仙之人本就长寿,几千岁又算得什么,”风俊幽幽道,“人与人为什么一定要比来比去,我就从来不会如此拿两个人去比较,唯听心所愿。” 便在此时,华裳似乎发现有人在偷听,猛地回头朝熙瑶藏身的那片树荫望了一眼。待得转过身去,熙瑶连忙后退了几步,藏得更隐蔽了些。 花影下那两个人不知又说了些什么,相隔甚远,熙瑶也听不真切。只是那两人聊了一阵,华裳忽然伸出纤纤素手,在风俊脸上柔情似水地摸了一下。风俊却是没有丝毫介意样,依然站在那儿继续说着话。 熙瑶心里立时腾起一股气焰:“口口声声说不接受人家,可为何又不走,让人家摸了脸还傻乎乎地站着,我看是故意想让人家揩油吧!” 想到这儿,熙瑶又联想起那回自己冒充五哥替身去会凤族二公主嫦吟的事儿,嫦吟当时差点把自己上衣给剥了,华裳待会儿得寸进尺,不会也来这招吧? “得了,他俩若是一个爱占便宜,一个接受被人占便宜,刚好凑成对,我还是早些走开,不要污了自己的眼。”如此想着,熙瑶便轻轻走出那树荫,摇摇头走了。 心不在焉走到街上,夜风习习,熙瑶满脑子全是风俊和华裳的身影,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见路边有个茶楼,别处店面差不多皆已打烊,但此茶楼生意不赖,还灯火通明,有人进进出出,于是一头扎了进去。 原来这茶楼之所以生意火爆,全仰仗那个说书的干瘦老头儿。 此时已是那老头今晚最后一轮的说书了,老头儿手里握了把折扇,待得众人到得差不多的时候,朝堂上一站,清了清嗓子,捋一捋稀疏的山羊胡子,来回踱了几圈,见来客目光纷纷朝自己投来,便吐出一口气,悠悠然开讲了: “话说,一万年前,天帝座下有四大天帅,而华珖天帅为首帅,华珖天帅此人,长得是仙姿绝貌,那个仪表堂堂啊……呃,说那日,华珖天帅被派到凡间来诛杀蜀山魔怪,经过数轮恶斗,天帅终于一剑砍下那魔怪头颅,别在腰间凯旋而归。路过凡间的京城之时,引得全京城闺秀啊婢女啊总之女人诸多,都激动得前呼后拥。当然,男人们也有骚动,但更多是羡慕嫉妒恨。只是这众人啊,只看到华珖天帅归来时那绝世英姿,却鲜少有人知晓,他这条天帅之路走得是伤痕累累……” 熙瑶觉得那说书老头儿说得倒还有趣,况且那什么华珖天帅似乎与紫霞派渊源甚深,就寻了个位子坐下,随便点了一壶花茶,边喝茶边听场中说书。 将将坐稳屁股,熙瑶眼角余光瞅到大门的一侧有一身着蓝色长衫、手摇扇子的公子,正挨着墙朝她这边款款而来。 待得那人走到近处,熙瑶才又抽空瞅了一眼,嗯,此人像是在哪见过。他眼袋很重,围着眼睛乌漆麻黑好大一圈眼圈儿,似乎是接连十几宿没睡好的样子。 一眼掠过那把桃花扇,熙瑶终究记起来,此人是万蝶谷那个浪荡公子惜源,那日自己差点中了他的计,还好风俊及时赶到,这才免遭其色手,后又听风俊说,此人已让他弄到了女鬼猖獗的长冥坡。 “姑娘,真不巧啊,原来你也爱来此听书?”惜源说着,便撩衣坐到了熙瑶的对面,隔着桌子定定将她望着。 来了这么个冤大头,熙瑶也无心听书了,只略带嘲讽问惜源道:“公子在那长冥坡过得可还潇洒?” 不料惜源竟咧嘴一笑,不胜感激道:“要说这事儿,还得多谢姑娘与那位白衣公子的成全,令在下如今找到了几位红颜知己。” 熙瑶闻言,心里顿时有些毛骨悚然:“这惜源想是遇着艳鬼了,只是他自己还不自知吧?更别说,还不止一个女鬼。虽说此人挺可恶,但万一就这么被女鬼缠身折了阳寿,毕竟不容乐观啊。” 可是,这该如何是好呢?寻思了一阵,熙瑶还是没能想出个好主意来。此时,说书先生的说书已然收尾:“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众人陆续朝外头走,然后四下里散去,惜源也同熙瑶告了辞,桃花扇一收便一阵风般急匆匆夺门而去。 熙瑶心道:“瞧惜源那神魂颠倒的痴样,想是又赴那女鬼之约去了。女鬼昼伏夜出,也只有这么晚才会出来走动吧。” 第049章 坡间艳鬼 对于色少惜源与女鬼一事, 熙瑶有点点好奇,又有点点忧心,毕竟此事也是自己引起的, 万一如上回一样惹出大祸来, 只怕她也脱不了干系,于是隐了身跟在惜源身后, 随他朝镇子北面的野外走去。 惜源手里的灯笼光亮忽明忽暗,如幽森鬼火在荒野间闪动。四周虫鸣声一片, 除此再无其它。 走出不多时, 对面半空中落下一白影儿。熙瑶以为鬼魅, 忙运术作抵御状。却听那人欣喜道:“瑶儿,瑶儿——” 原是风俊寻人来了。熙瑶本不想理睬风俊,可又担心误了跟踪的正事, 只得朝他摆摆手,示意安静。 “瑶儿,总算是找着你了……”风俊话没说完,就给熙瑶死死捂住了嘴, 憋得一张脸成了酡红色。 好容易挣扎着呼吸到新鲜空气,风俊又道:“瑶儿,天已晚了, 跟我回去吧!” “不去!”熙瑶道,“我还有事儿呢!你自己回去吧!” “怎么啦?哪根筋又不对了?”风俊揽住熙瑶胳膊,暖声道,“你有什么事儿?我陪你去便好。” 熙瑶寻思:“拉上风俊一起去会会那女鬼也罢, 可以把这事办得妥帖些。惜源受了教训,想来今后不敢再贸然得罪姑娘家了。” 转念又一想:“不好,风俊同那华裳勾搭这么好一阵,也得让他主动给我个合理解释才行。” 于是乎,熙瑶撇下风俊,继续往前去追惜源。 一只白色蝠妖突然从身旁飞过,惊起林中一群山鸟四处乱窜。熙瑶还未瞧清来者何物,那蝠妖又如白色闪电般折回,径直朝她袭来! 风俊以迅雷之势运术击出一掌,光焰闪烁,只听“砰——”的一声,那蝠妖发出凄厉惨叫,摔落林中去了。 危险解除后,熙瑶继续不动声色往前走。踏出没几步,风俊步法迅捷追了上来,自后头扑上来一把将熙瑶抱住,下颌搁在她肩上,道:“瑶儿,你生我气了么?生我气了总得告诉我缘由吧?” 熙瑶白了风俊一眼,矮身自他怀抱中钻出,道:“风俊公子,方才我见到花前月下,有一对情侣在卿卿我我,旖旎柔情,你猜这对情侣是谁?” 风俊心知他与华裳在花园的情景给熙瑶瞅着了,连连道:“瑶儿,你既然都看到我了,怎么不唤我一声,让我又等了这么久,找了这么久,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 话间带着些呵责的口吻,听得熙瑶很是不满。熙瑶干脆也懒理那惜源和女鬼了,只眉头一蹙,冲风俊道:“你既然着急,为何又在那花丛间同华裳聊了那么久,她都摸了你脸了,你还不知走开。” 闻言,风俊禁不住笑了。 “你还笑,我不理你了!”熙瑶说罢,转身便走。 风俊一把拦住,抓起熙瑶一只白皙素手,放到自己手中,方才道:“华裳只是看我脸上停了只蚊子,帮我拍了那蚊子而已,瑶儿你若为了这个生气,我倒是不怪你,不仅如此,我还要赏你,赏你也摸我的脸,再亲我一下如何?” 素手被风俊拉着贴到了脸上,触到是一团温润柔软,极致细滑,熙瑶陡然心跳加速,连连把手抽离了风俊的脸,道:“你说急着找我,为何还在那花园逗留许久?” 风俊道:“我也是找你找了一大圈,刚巧累了想停下歇息一下,不想那时华裳来了。” 顿了一下,风俊又纠正道:“哦,不对,是我坐了一小会,她才过来。” 熙瑶不说话,只抬秀目定定地看着风俊,审视他是不是在说谎。此时月上中天,光线格外明朗,风俊站得也挺近,他的每一个眼神和细微动作,熙瑶都能察看得一清二楚。 熙瑶琢磨着,风俊若要撒谎,也不会说完又纠正,这样更加引起怀疑不是?况且他表情很自然,说话语气和眼神都透着轻松,也不像是在作假。 “罢了,此事到此为止,”熙瑶道,“我方才正在跟踪一个人,你一来就跟丢了,那人这会儿想是同女鬼约会去了,你同我去一瞧究竟吧!” 风俊又是一笑,笑罢正色道:“瑶儿说的是万蝶谷的惜源?” “正是此人!”熙瑶道。 “看来我这回投其所好是投到点子上了,咱先去长冥坡看看,要是惜源真与女鬼交往,再作决定要如何应对吧!” 说罢,二人腾了云朝长冥坡而去。 虽说今晚月色清朗,可长冥坡这地方朝向不好,又背光,月光照不到的地方还密密麻麻生长着一些参天大树,树冠郁郁葱葱,连成一片黑乎乎的树荫,尤其在晚上,更是骇人。光看这环境就像是容易藏污纳垢之处。 这还不算,还有种不知名的鸟儿还是兽类,时不时弄出哭丧一样的怪声,那怪声不比乌鸦叫,是一种更为凄厉阴冷的飘渺声音。 “瑶儿,下去瞧瞧吗?”风俊道。 熙瑶犹豫了,抓了一把风俊的衣襟,摇头道:“不要!”说着,又不动声色地往风俊身边挪了一小步。 “瑶儿若是害怕,不如咱们先回去,明晚我一人前来会那女鬼便是。” “那还是再等等吧,我不想让你一个人来。” 风俊眼中波光骤起,在暗夜中依然亮堂:“瑶儿这么关心我?” “我有吗?”熙瑶不以为然道,“我只是不想你给那女鬼迷惑了。” 风俊倾心一笑:“那还不仅仅是关心我了,还有更复杂的情感在里面哦。” “我看是你想得太复杂吧!” 凑到耳边,风俊小声道:“我想的何止是复杂,简直热血沸腾!” 夜色讨巧地掩盖了熙瑶闻听此言后的窘态,她再不答话。四下里萤火点点,寂静无声,空气中透着潮湿寒凉与一股霉菌味儿。 二人立在云头朝脚下瞧了一阵子,忽然,林子里传来了急促的“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显是有人匆匆走过。 “惜源来了!”风俊耳语道。 “他果然奔这里来了。” “嘘,小声点儿。”风俊说着,又跟随那脚步声腾着云慢慢朝一方飘去。 那“悉悉索索”的声音一路朝林子深处去了,两人跟踪到一处坟场,惜源的脚步声骤然消失。 第39节 “可以下去了。”风俊道。 熙瑶心想:“惜源一凡人都去了,我身为小仙,也该勇敢些才是。”遂朝风俊点点头,两人落到林子深处的坟场边。 本以为此处会是个冷风瑟瑟、阴暗幽森的去处,可真正下得地来,熙瑶才知先前想得太多了,面前出现的竟然是几座小房子,房里皆点着红烛,烛火摇曳,照得坟场四周没了一点凄凉的样子。 熙瑶正欲踏入那屋里寻人,却给风俊拉住:“瑶儿莫去,那是鬼屋。” “鬼屋?”熙瑶又扎扎实实吓了一大跳,身子抖了三抖,接着道,“难怪惜源会被迷惑,连我都差点没看出来。却不知惜源进了哪座鬼屋?” 风俊一指东边那座屋子:“就那儿。” “你怎么知道的?”熙瑶好生倾佩问道。 “那儿阳气颇重。” 两个人悄悄靠近东面那座鬼屋,侧耳倾听,只见里头传来一阵嬉笑之声。一女子娇媚的声音道:“公子,你都三夜没来看我了,这三夜,你一直在菱薇妹子那里吧?” “有三夜那么久吗?哎——”惜源叹口气,道,“我这记性最近是越来越不好了,这精神头也是每况日下,白日里又睡不着。” 女子道:“公子若是多来看看采蒹我,让我为公子多按摩按摩,就不会那么没精神头儿了。” “还是采蒹最贴心。”惜源说罢,里间传来了“吧嗒”一声。 熙瑶难为情地侧过脸去瞧了瞧风俊,风俊此时却是全神贯注在想问题。 “那公子,明夜还来吗?”采蒹又问。 “来啊,怎么不来,”惜源道,“不过今夜还得先好生度过了不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可人儿你说对吧?” “对对对,公子你这张嘴皮子可真能说啊!女子说罢,里间红烛猛地摇曳,突然就熄灭了。 看来这一人一鬼是迫不及待要开始房中事了,熙瑶觉得好生羞人,却听身侧风俊小声道:“这些女鬼修炼已久,不容易打发,我要运术了,你帮我看着点,不要打扰我。” 熙瑶“嗯”了一声。 风俊掐诀饶几座鬼屋走上一圈,将其罩上一层罩,便寻得一块平整的大青石,端坐在上头,闭目凝神念诀。 未几,几座小屋内连接黑影晃动,传来叮叮砰砰的异响和凄厉哀怨的惨叫之声。 熙瑶哆嗦着站在那儿,背脊一阵紧似一阵发冷。风俊此时正运术到关键处,熙瑶即使再怕也不好前去打扰,以免他走火入魔。 哆嗦了一阵,东边鬼屋的窗子忽传来“吱嘎”一声,熙瑶抬眼一看,只见那窗蓦然朝外洞开,接着蹿出一暗色身影,还未将对方瞧仔细,那身影就直接扑了过来,将长长指甲的双手掐上了她的玉颈,顿觉呼吸急促将要窒息。 此女鬼采蒹是众鬼姐妹中法力稍高的一个,她一身宫装,面容饱满身姿丰润,虽头上挽着的发髻有些散乱,一张嘴似乎红得过分了些,但整体模样并不那么令人惧怕,难怪那色少给鬼迷心窍却不自知。 熙瑶挣扎着喊了一个字:“风……”便感觉喉咙越来越紧,已然说不出话了。 风俊觉察不妙,立时收了诀奔上前来,但听那女鬼道:“我乃先前天帝的嫔妃,因遭天后雍婧害死才沦落成女鬼,在天宫数十年未能得到先帝宠幸,反倒给关入冷宫,如今化身女鬼,找个男人却又遭你等好事的神仙来诛杀,我如今已无退路,若你不放过我,我必定要这姑娘给我陪葬。” 采蒹说罢,掐着熙瑶的手指又用力了几分。此时熙瑶脸色煞白,腿脚发软,已没了挣扎的气力。 “你放了瑶儿!我也放过你!”风俊道。 “好!我们各自退后三步,我便放了她!”采蒹一面说,一面拖着熙瑶朝后退出三步。 风俊也已退出了三步。 采蒹放过熙瑶,正欲转身遁走,突然看了一眼熙瑶的脸,没来由地喊了一声:“莲妃娘娘!” 却不知怎的,这一声“莲妃娘娘”像是刺到了风俊,风俊忽而情绪激动,不自然已掐诀在手,只见一道银光闪过,“啊——”的一声嚎叫,采蒹倒在了地上,瞬时周身抽搐,化作一团血水。空气中顿时有种令人作呕的古怪味道。 熙瑶眼中含了些清泪,连连质问风俊道:“风俊,你答应放过她却又为何杀她?再者,我还有话要问她呀!” “为何杀她?”风俊迟疑了一下,道,“我就是不想看她威胁你,也不想听到‘莲妃娘娘’这四个字!” “风俊,你向来是个冷静之人,可今日,你过激了。”熙瑶道。 “怎么说她也伤了你,”风俊甚心疼扒开熙瑶衣领,见那儿红成一片,血迹斑斑,关切问道,“瑶儿,你没事吧?” “我好得很!”熙瑶冷冷道。 两人正争执间,自那鬼屋中又踉踉跄跄爬出一蓝色身影。这时候,两人才记起,原来屋里还有个色少惜源。 惜源将将爬出,鬼屋便燃起大火,噼噼啪啪烧得甚带劲。 惜源连滚带爬离开火海,“扑通”一声跪拜在风俊面前,接连磕了三个响头,道:“多谢大仙相救,要不是大仙今日来此,只怕惜源命不久矣!” 风俊双手负在背上跺了两步,悠悠道:“算你命不该绝!今后不要再重复此类错误了。” “惜源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个好人!不近女色,不贪图钱财!”惜源道。 风俊微微颔首:“甚好!如此,你去吧!” 惜源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跪在原地,腿也抖得厉害,又昂起磕得有些渗血的额头,弱弱问道:“大仙可曾想过要收徒么?” “暂时没有这个想法。”顿了一下,风俊又道,“他日若想起要收徒,就收了你吧!” 熙瑶补充道:“正好你也需要管教!” “姑娘说得是,”惜源难为情地笑笑,“那惜源明日就回老家江北跑马坞去,等着大仙这句话。”说完,惜源深一脚浅一脚,如醉汉一样跌跌撞撞地朝林子外头走了。 走了七、八步路,惜源又扭头重复道:“大仙要记得啊,惜源在江北跑马坞等您收徒的好消息!” 惜源慢慢走远,背影消失在林子尽头朦胧的月光下。鬼屋也在火中化成一堆灰,长冥坡鬼事已落下帷幕。熙瑶道:“风俊,现在人和鬼都走了,夜也深了,你怎么还不走?说不定那蛇国三公主华裳正等你等得急不可耐呢!” “我等你才等得急不可耐!”极尽蛊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瑶儿,跟我回槐花阁去吧!” “不去!” “为何不去?怕我吃了你吗?” “……” “即便不去槐花阁,我也照样能吃了你,你信是不信?”说着,风俊煞有介事地四处望望,邪魅一笑,“此处清静无人,刚刚好……” 第050章 西荒落疾 哎!去哪都比这长冥坡强啊。抖掉一身鸡皮疙瘩, 熙瑶连连道:“风俊,这儿可不好,我还是……随你去槐花阁罢!” “甚好, 咱们这就走!”风俊说罢, 携熙瑶腾云朝槐花阁疾驰而去。 月色正浓,夜风清凉, 两人回到了槐花阁。望着此处似曾相识的环境,熙瑶感觉有些亲切。 御厨房就在槐花阁后面, 此时还亮着灯烛。风俊走过去一看, 见几个厨娘还没有睡, 还在那儿择菜,便安排厨娘弄了几种简便的吃食,拿来满满摆了一桌子。 侍女们点亮烛火便知趣地退下, 熙瑶吃得有些多,懒洋洋地坐在那儿都不想动。 风俊本打算带熙瑶去大殿见见他父君即风帝瑾煜,可见了熙瑶那个疏懒样,又担心风帝那边也已入寝, 就没开口提这些。 将将吃过东西还不宜就寝,风俊便就着烛火,看一些医书典籍。熙瑶在案上找到一支狼毫, 用砚台磨了些墨,在新买手绢的一个角上小心地写下“风俊”两个字。 待风俊歇息的片刻,两个人挑灯来到院中老槐树下,唤来侍女半夏给沏了两杯温茶, 一边喝茶,熙瑶一边把手绢拿给风俊看:“风俊,你晓得我为何要在手绢上写你的名字吗?” 风俊不解,一双眼闪动波光望向熙瑶,有烛火的光芒在他眼中跳跃,那温馨的画面令人看着很暖心。 缓缓收回目光,熙瑶道:“记得当时我喝了华裳给我的‘忘忧汤’,想把一个人忘掉,但喝下之后,又后悔了,于是赶紧找到毛笔,写下‘风俊’这两个字。虽然之后不晓得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我明白,那是我失忆时最后悔忘记的东西。” 闻言,风俊什么也没说,过来从背后拥紧了熙瑶。一滴清泪自他腮边滚落,掉到熙瑶微昂的脸上,咸湿,而且热乎乎的。不知怎的,熙瑶竟也跟着哭了。 在老槐树下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夜深人静,风俊才带熙瑶回到寝处。房间很敞大,一边用珠帘隔出另一方天地,放置着一个缩小的小木屋,那是风俊和熙瑶曾经待过的屋子。 风俊将小木屋指给熙瑶看,希望她能忆起他们的从前。熙瑶虽极力夸赞那小木屋制作精巧,却并不知自己曾经在那儿有过故事。 见熙瑶哈欠连连,风俊指着他那张香沉木的雕花大床道:“瑶儿,你困了就睡这儿吧!” “可这是你的床呀,难道这么大的槐花阁就没有别的床了吗?”熙瑶道。 “我想你离我近一点,就像丢失许久的宝贝失而复得,要日夜看护着才能安心入睡。”说罢,风俊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熙瑶,像个孩子似的。 熙瑶见那床也挺大,两个人完全不需要挤在一块儿。熙瑶白日里四处走动,又给烨浔一顿好追,此时确实有些倦了,不想再折腾,于是颔首答应了。 风俊挺高兴,麻利地理好了锦被,又帮熙瑶卸下外罩,把她抱上去,放在靠墙那一边,这才脱去自己的披风,半卧到床上来。 熙瑶脸朝里,背靠着风俊,盖上锦被,再死死抓住。风俊不知在想些什么,坐了一会,他便熄灯躺了下来。 月光透过纱帘从窗外柔柔洒落地上,像是披了一层银白的轻纱,美轮美奂。熙瑶虽困,但一想起长冥坡之事,又睡不着了,只好睁着眼看窗前月色。 仔细回顾着那女鬼采蒹称自己“莲妃娘娘”的场面,熙瑶还真犯疑,但听背后风俊道:“瑶儿,你睡了吗?” “嗯。”熙瑶赶紧闭上眼,一动不动地装睡。 “都睡着了,还能应我么?瑶儿你蒙我是吧?”风俊坐起身,朝里挪了挪。 熙瑶死死抓住那锦被,一面问风俊道:“风俊你说,那采蒹为何称我‘莲妃娘娘’?” “她也许是认错人了吧?”风俊微微蹙眉道。 “可是,你又为何不愿听到‘莲妃娘娘’这四个字?”熙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径直问道。 “这……我也说不清楚,”风俊抬手抚着熙瑶的头,转移话题道,“瑶儿,让我抱抱,可好?” “不!”熙瑶身子朝里挪了数寸,将锦被抓得更紧了些。 风俊也跟着靠了上来,俯下身来,凑到熙瑶耳边轻声道:“瑶儿,我只是想抱抱你,你就这么怕我?” “嗯。”熙瑶已经被他挤到墙角,无处可退。 风俊趁机道:“瑶儿,你这是要睡到墙上去呢?还是睡我怀里来?”说着,风俊稍一使力,便将熙瑶拉入他怀中。灼热气息撞到了一处,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见,这要让人如何淡定? “风俊,我还是换个床……”熙瑶话未说完,风俊那家伙便不安分地翻身到被子上来,把她压在锦被底下,两手捧起了她的脸,欲行不轨。 “风俊……不……”熙瑶的脸在发烧,赶紧推开了风俊的手,把头缩到被子里。 就在这时,忽然,风俊的身体朝一边滚落,“砰”地撞到了床沿上,他一手捂着嘴,咳得石破天惊。熙瑶担心他是想骗自己出来,就不动不敢动。 只是风俊这一咳竟然停不下来,熙瑶觉得有些不对劲,就把头钻了出来。就着月光,只见风俊无力地躺在锦被外头,全身抽搐,脸面扭曲,牙关咬得“咯吱”作响。熙瑶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紧随意披上外袍,起床点了灯。 风俊似乎冷得发抖,口里一直不停地唤着:“瑶儿,你别走!” “我不走,我在这儿。”熙瑶连连回答。一摸风俊的脸,冰凉的,再摸他的手,也是非常凉。 熙瑶道:“风俊,你是不是刚才与女鬼斗法伤了元气?若是这样,我可以渡些元气给你,你别动啊……” 风俊微微摇头:“没有用的,我这是……旧疾。” 现在大家都睡沉了,熙瑶也不知该怎么处理,只得弄了盆热水,将手帕打湿,敷在风俊的额头上。又过去将被子掖好,在里头紧紧抱着他。 就这样折腾了大半夜,风俊总算是睡了过去。 第二天两人都起床很晚。将将起床,熙瑶便问风俊:“风俊,你昨夜为什么会那样发抖抽搐,我见着好生害怕。” 风俊云淡风轻道:“我那时在西荒流沙地逗留,那儿温差变化太大,在那儿待久了,回来才会偶尔如此,以后自然会好起来的,瑶儿大可不必为我忧心。” 第40节 熙瑶有些半信半疑:“真的无碍吗?” 风俊没有作答,只轻轻颔首。 用过早膳后,熙瑶忽然记起卖手绢的小姑娘同她说的事,于是对风俊道:“风俊,我们今天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哦。” 风俊笑了笑,拉起熙瑶的手揉撮着,道:“是要我再去你爹那儿求亲么?” “不,不是。”熙瑶道,“我在集市遇到一个小姑娘,她说他爹爹从崖上摔落,弄伤了,躺在床上动不了,就想着你去给看看。” 顿了一顿,熙瑶又道:“风俊,我觉得你现在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不过我相信你的医术,可以用药治疗的病情,就千万别损耗自身精元。” “嗯,瑶儿,我们这就动身吧。”风俊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两个人来到集市,很快就找到了昨日那个卖手绢的小姑娘。小姑娘见到是熙瑶,也挺高兴:“漂亮姐姐,你给我的手绢钱,回去我爹说收多了,我这就退给你。” 说着,小姑娘从兜里拿着些碎银子,拉起熙瑶的手,将碎银子放到了她手上。熙瑶推脱着连忙又塞回了小姑娘兜里:“姐姐不缺钱,还是妹妹留着用吧。” 小姑娘还要把碎银子再退回来,熙瑶一闪身躲到了风俊的背后。小姑娘抬眼一瞧,愣住了:“你是……药仙哥哥?” 风俊笑了笑。 熙瑶将头自风俊身后探出,道:“小妹妹,药仙哥哥给我找到了,你爹的病有救了,你赶紧带我们去看看你爹吧!” “嗯,姐姐对灵儿真好!”小姑娘笑着,拉了熙瑶的手,又扭头对风俊道,“药仙哥哥,跟我们来吧!” 一边走,熙瑶一边问小姑娘:“你叫‘灵儿’对吧?” “是的姐姐。”灵儿看了看熙瑶,又回头看了看风俊,忽然松开了熙瑶的手,把熙瑶推到风俊面前,“药仙哥哥,你先别动!” 风俊站住了,一只手悄悄拉住熙瑶的手。就听灵儿兴奋地大呼起来:“你俩这样站在一起,就像戏里的神仙眷侣,真好!” “是吗?”风俊微微笑着,低头凝视着熙瑶,满眼柔情。 “得了,”熙瑶轻轻捏了一下风俊的手,“这么多人看着,还有小孩儿呢,多不好意思,咱们还是先去看看病人,回来再这样,好吗?” “好,这可是你说的!”风俊笑笑,迟疑地松开了熙瑶的手。 一路上,三人说说走走,不多久便到了目的地。灵儿的家住在山下一条小溪边,是个小茅屋。屋里家具简陋而破旧,似乎除了灵儿父女,再无他人。灵儿的爹爹躺在床上,眉头紧锁,但一声不吭。 刚进门,灵儿便飞也似的奔过去,轻拍他爹的被褥,道:“爹爹,爹爹,漂亮姐姐帮我请来了药仙哥哥,您的病这下有治了。” 见到有客人来访,灵儿他爹赶忙硬撑着坐起来,朝两人作了一揖,道:“恕我废人一个,不能起床为你们沏茶了。” 灵儿异常懂事道:“爹爹,我这就去沏茶。” 风俊帮灵儿他爹诊了脉,道:“您这都是些胫骨伤,不太难治。”说罢,风俊为灵儿他爹掐了驱病诀,又道,“您稍等一会,我去去就来。” 说着,风俊便拉着熙瑶出了门。走到一个僻静处,风俊运术掐一穿空诀,二人眨眼间就回到了槐花阁。 两人在药房挑好一些药材,打包好带上,风俊又搬出一些家具,对熙瑶道:“瑶儿,我想将这些闲置物什赠与灵儿他们,你没有意见吧?” 熙瑶笑道:“我当然没意见啦,这可是你的东西,而且,你也是出于好心帮助人,我怎会有意见?” “瑶儿,从今往后,我的也都是你的。我做什么自然也会问问你。你这么体谅人,我真欣慰。” 说着,风俊运术将那些物什化小,放到袖子里,携熙瑶返回了灵儿家的茅屋后头,将家具物什放置在那儿。两人赠了药,风俊便把那家具一件件搬了进来,熙瑶想要帮忙,风俊却说这是粗活儿,不让熙瑶干。 风俊又嘱咐灵儿怎么煎药,煎多少分量什么的。走的时候,父女俩千恩万谢,风俊也只是回以淡淡一笑。 归得槐花阁已到饭点,风俊吩咐厨子们做了熙瑶爱吃的鱼头和好些点心,两个人愉快地用了晚饭。 入夜,两个人坐在老槐树下谈天说地。 晚风吹起风俊的披风,猎猎轻舞着,如同梦境。熙瑶亦不知自己和风俊两个人最终能不能走到一起。梦与真,有时候只是转瞬之间的更换。 “我们,真的会一直走下去吗?”熙瑶问风俊。 “一定会的,只要你愿意!”风俊的回答很果断。 是时,身后传来一个缥缥缈缈的声音:“无论人还是神仙,这得不到的,就拼命想得到,好容易得到了,又害怕失去。” 熙瑶悠悠转头,没看到人影儿,只见老槐树枝桠间有团雾气,氤氤氲氲。风俊长袖一挥,那雾气中便现出一个小老儿,悬在半空,傻呵呵地冲着两人笑。 “你是谁呀?你一直在偷听我们说话么?”熙瑶急了。 小老儿冲两个人拱拱手:“我是这千年槐树精,因修为尚浅,还未化好人形,此次出来本打算找点玉露滋养滋养,却不想顺耳听到了你们的情话,小老儿这厢叼扰了。” “没事,你去吧!”风俊袖子一甩,那小老儿便隐去。都说木头疙瘩笨得厉害,熙瑶看这槐树精脑子倒挺灵光,许是暗地里跟着风俊混久了,也多少沾了些灵气。 见熙瑶依旧忧心忡忡,风俊过来揽住熙瑶肩膀,道:“瑶儿,不要想太多,今后你便是我,我便是你,我不会再让你离开。” 熙瑶一阵无言,风俊亦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第051章 订亲仪式 风俊一双眼望穿秋水, 等了许久也没见熙瑶有回应,只得意味深长地轻轻拍了拍熙瑶的背,以示安抚。 此时, 侍女冬萱自微暗的院落一角袅袅走过来, 冲风俊施一礼,问道:“太子殿下, 今晚要做宵夜吗?” 风俊看了熙瑶一眼,见熙瑶摆手, 于是道:“不用了。” 见冬萱还未走远, 风俊寻思了一下, 又问:“今儿风帝在大殿上吗?” 冬萱连连回头道:“回殿下,今晚风帝的大殿没有点烛火。” “我知道了,你且去吧!”风俊道。 “风俊, 你有事找你父君吗?”熙瑶没心没肺地问。 “是有事,有大事儿。”风俊道。 “什么大事儿?”熙瑶想了一想,终究明白了,“哦, 你是要带我去见你父君吗?” “瑶儿聪明!”风俊笑了笑,又道,“我这个父君呀, 对我倒挺放心,无事从不多过问我私事,也不让我时不时去请安。” “这样呀,那说明你能力强, 懂事呗。” 不知不觉,月已飘过中天,露水开始滋生,夜风有些些凉爽。 “夜深了,我们进屋去吧!”风俊捉住熙瑶一只手,紧紧拉着穿过院子,走过长长的回廊。每一步的脚步声都回荡在彼此心间,那暖暖的温度自手心传来,让熙瑶觉得很有安全感,亦期待这样奢侈的地久天长。 两个人来到寝处,熙瑶道:“风俊,你还是收拾一间屋子给我单独住吧,我一未出阁的姑娘家,与你同床共枕毕竟不妥呀。” “未出阁是吧?我马上让你出阁,嘿嘿!”风俊说着,作势要使坏。 “我是认真的。”熙瑶闪身道。 长长地叹了口气,凤俊幽幽道:“若非鲛王不中意我这个女婿,我又怎会迟迟不给你名分呢?在我心里,早就已把你当成我的唯一。” 对于这个回答,熙瑶还能说什么呢?两人相对寡言坐了一阵,便熄了灯烛,隔着一条“银河”睡下。 一会,风俊挤过来道:“瑶儿,让我抱着你睡,好不好?” 等待片刻,风俊见熙瑶没说话,二话不说,老实不客气地滚将过来抱了熙瑶,又将熙瑶的头贴到他胸口处。 风俊身上有种淡淡的药香,手指上也有,很好闻。熙瑶深深地吸了一口,无意间双唇碰触了一下风俊颈下的肌肤。风俊反应有点过激,突然一把死死搂住熙瑶的腰,呼吸粗重。 熙瑶像是触了电,慌忙向风俊解释:“我……我不是故意……” “不打紧,吻就吻了。”风俊说着,还要进一步发展,熙瑶急了,装模作样手捂腹部:“哎哟,风俊,我腹疼……” 这谎言刚一说出口,熙瑶就心知不妥,风俊可是神医级别的大夫,况且熙瑶这地方疼得也不对,倒是刚好给了风俊机会。 哎!熙瑶心知她这厢可是虎口难逃了! “腹疼是吧?我给查验查验可好?”风俊一掀锦被,就欲欺上前来,熙瑶忙条件性地用仙力推他。 许是用力过猛,这一推,风俊在床上滚了两滚,“扑通”掉落到地上。 熙瑶心生歉意,正要说些什么,却见风俊许久没有起来,也不作声,黑暗中似乎传来他上下牙碰撞的“咯咯”声。熙瑶忙起床掌灯,走到近处,但见风俊躺在那儿,浑身筛糠似的发抖,手脚冰凉,竟和前一晚情状差不多。 估计此症是风俊在西荒流沙地待久了落下的病根,每每到了夜凉人静之时就会发出来。 熙瑶只好把他扶回床上,照旧用热水敷额头,锦被盖住,然后紧紧抱着他给他温暖。 翌日一早,熙瑶表情甚严肃道:“风俊,你病得这么厉害,每夜都会发病,得安排一两个侍女或者侍从睡在你隔壁房间照应你才好。” “不行不行!”风俊连连道,“我一直都没有这个习惯的,所以也从未答应父君入住东青宫。我自小喜清静,得知有人睡在我隔壁,我都看不好书,睡不好觉了。再说,这儿如今不是有你么?我觉得就挺好。” 熙瑶眉头微蹙道:“你我尚未成婚,也不曾订过亲,我总不能天天和你这样共处一室,可你这没个人招呼,毕竟不是个事儿。” “瑶儿,我俩想到一块去了,”风俊目含潋滟晴光,“其实你前晚刚来槐花阁的时候,我就想与你举行个仪式,算是正式订亲,这不两天又忙去了,今儿刚好得空,我待会带你去父君殿上请安,再恳请他为我俩主持,顺便叫上我弟做个证婚人。” 熙瑶略略想了想,也就应了一声,跟风俊去见了风帝瑾煜。 风帝的大殿与风俊的槐花阁相距大概三里地,中间隔着一条河和两个种着各类药草的山丘。 携手经过那河的时候,熙瑶被河中成片的凤眼蓝吸引,遂多看了两眼。 风俊道:“此河叫‘落英河’,因两岸花树甚多,常见落英随水流而得名。既然瑶儿喜欢莲花,不如我在这河里也种些莲花,这条河在我风之国境内绵延了六十八里水路,若统统种上莲花,那景致当真绝美。” “你怎得知道我喜欢莲花?”熙瑶好生惊讶。 “你喜欢莲花,更喜欢凤眼蓝,”风俊道,“你瞧,凤眼蓝这河里已经有了很多,所以只需再种些莲花便可。” 熙瑶道:“那就一言为定,我等着观赏你种出的六十八里绝美莲花哦!” 风俊笑着颔首。 到得大殿时,风帝风瑾煜正坐在殿上的金漆雕花椅上看文书,他着一身银色长袍,衣襟和袖口均绣着精美的金色花纹。手里拿了把白狐骨扇,在案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见风俊带了熙瑶前来跪拜,瑾煜笑着唤了两个人起身坐到他身侧。熙瑶这才看清瑾煜脸面,他比自己想象的年轻不少,面容饱满,眼神中透着睿智,身高较风俊稍矮。 大殿的器具为清一色的金色,边缘雕花,虽说看着显高雅华贵,但同风俊槐花阁的古朴格调相比,竟显得俗气了些。 在昆仑丘云雾岭的时候,熙瑶就听“凯王”孟晟那些弟子们讨论风帝瑾煜教子严苛,今日一见,熙瑶觉得也不过如此。猜想许是这人活得久了,见识广了,风帝心坎上的边边角角也磨平了。 瑾煜将熙瑶略略打量,嘴角笑纹慢慢变深,道:“我这俊儿模样虽生得风流了些,但实则是棵铁树,两千年来不曾开花,今儿有人能令这铁树开花,也实属不易啊!” “风帝,我……”熙瑶无言以对,但似乎不说个一两字,又有些失了礼数。 瑾煜也不多想,只侧头问风俊道:“这是谁家姑娘?竟生得这般清雅娴静。” 熙瑶代答道:“风帝过奖,小女熙瑶,出自碧波海鲛族。” “熙瑶,嗯!好名字;好姑娘!可是,碧波海……碧波海……”瑾煜自言自语,有些顾虑的样子,不过很快又释然,打了个哈哈,“我儿眼光甚好,平常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何事有求于父君?” 风俊直言不讳:“父君,我想与熙瑶订个亲,就在今日,您看可否给我俩主持一下。” 两个人本以为事出唐突,风帝会怪罪,没料他爽快得紧:“我儿办事向来奔逸绝尘,颇具父君当年风采啊!行,父君答应你!” “多谢父君,孩儿想将地点定在槐花阁,那是瑶儿与我喜欢的地方。”风俊道。 第41节 “俊儿,”瑾煜道,“你真的不想去父君赐予你的太子东青宫住上一两回吗?当初那里的一切可都是按我大殿的排场来建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就那样任其搁置着,也真是浪费!如今既然你要订亲,就在那儿举行仪式怎么样?到时册立熙瑶太子妃仪式,也一样上那儿办!” 风俊想了想,又小声和熙瑶商量了几句,回道:“父君,册立熙瑶为太子妃的仪式可以到那儿办,只是父君,此番我俩都想好了要在槐花阁订亲。” 略一沉吟,瑾煜道:“好说!好说!你俩要在哪操办订亲仪式,我便去哪为你俩主持!至于正式大婚嘛,到时择日再办过便好,排场自然要比这大上许多才行!只是,碧波海那边……” “父君放心,孩儿日后必定解决此事!给鲛王一个圆满交待!” “嗯!即使如此,你俩就先去准备准备,我捎上鸣儿,稍后即到!”瑾煜说着,起身更衣去了,侍女们也陆续跟了上去。 风俊与熙瑶回到槐花阁,侍女半夏、冬萱为熙瑶梳妆打扮一番,风俊表情肃穆地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木匣,将层层包裹打开后,便现出了一把稀世珍宝级的九凤金钗。风俊亲手为熙瑶插上,后又捧出一件金缕霓裳来,为熙瑶披上。 风俊说这两件物事都是他娘留下来的,他一直小心收藏着。想来何其珍贵。 侍女欲为风俊束发,风俊却坚持要熙瑶亲自为之。 而这个熙瑶小仙呢,别的不会,编发束发倒是轻而易举。这不三下两下,就给鼓捣得服服帖帖,令那些侍女仆人无不刮目,连称太子殿下找了个贤内助。 闻言,熙瑶笑道:“贤内助这名我差之甚远。不过诸如编发、刺绣、缝衣裳之类的活儿,倒是自小就会了,无师自通,哈哈!” 风俊甚得色宣扬:“我瑶儿天生聪颖。” 于是,未来太子妃是个厉害角色的话题,很快传开了。 与风俊并肩走出楼阁,熙瑶见院里铺了张硕大的红毯,红毯四边点缀着各色鲜花,高低错落有致;又见槐花树下那石桌上也已铺好红绸,石凳都披了红彩。 厨子们端来数十样精美的点心,放置在石桌上。待果品什物刚摆放好,风帝瑾煜便来了,后头还跟着风鸣和八个代表性的文武官员。 熙瑶和风俊向风帝瑾煜行了跪拜礼,八个文武官员又朝风俊行了另一种稍简洁的拜礼,众人方才各自按照左为尊的位置依次坐下。 隔着席位,风帝瑾煜的目光又落到了熙瑶身上。 这是风帝第二次打量熙瑶,也不知是熙瑶穿了先前帝后的衣裳让他多心,还是什么的,看了好一阵,他说的话也是不可思议的两个字:“甚好!” 等了好一阵也不见风后过来,熙瑶心里暗自琢磨:“听说风俊与风鸣出自不同娘胎,风俊他娘不在了,这风鸣他娘,难道也离世了?若她还健在,也该来见证一下太子的订亲仪式,毕竟风俊可是风之国储君、未来的风帝啊。” 待得各人入了席,转眼见道上飘飘然奔来一群舞姬,着装花花绿绿,且凉爽得紧。众舞姬奔到院中,便在那硕大的红毯上载歌载舞。 几曲舞完毕,舞姬们散去,桌上点心也所剩无几。尽管主张一切从简,可仪式确实简单得有些出乎熙瑶的意料。 “难道风帝同风俊是在担心碧波海得到消息,对此事不利么?”熙瑶忍不住寻思。 侍女半夏私下里告知熙瑶,说是自风瑾煜执政以来,便取消了诸多繁文缛节。这也罢了,可自始至终,熙瑶都没看见有自称风后的女子现身,订亲仪式再简洁,也不至于如此吧?最起码也得弄个妃子什么的来走走过场。然,什么人也没见着。 此事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风宫根本没有风后和其他妃子。熙瑶心道:“如此也好,本小仙也不用太受累。” 拜了礼之后,风俊与熙瑶互发了一通誓言,又去大庙拜了一通风之国的列祖列宗,两个人便算是正式订了亲。 回到槐花阁时,风帝瑾煜和众人还等在那儿。见一对新人过来,瑾煜自袖袋内掏出一个雕漆盒子放到熙瑶手上,对两人道:“就算这仪式再简洁,也不能亏待了熙瑶,让她戴着你母后的遗物吧,从今以后,她便戴父君赏赐的这个金钗了。” 道了声谢,熙瑶便将盒子收起来。瑾煜又道:“熙瑶,你且打开看看!” 熙瑶只得依言将盒子打开,一股柔光投射入眼,竟有些似曾相识。金钗呈凤霞状,上头点缀着九颗明珠,颗颗透着琥珀色的光芒,不知怎的,脑海忽然有个琥珀色的小灯一闪而过,消于无形。 风俊凑过来,小声道:“瑶儿你知道吗?那次你把我的定情信物夜光杯打破之后,我后来又折回去,花了好几个时辰才重新拾起些碎片,于是求父君运功将这些碎片融入这个金钗中。” 熙瑶自打喝下那“忘忧汤”后,很多同风俊有关的物事都一并忘掉了。 虽然记不得自己何时打碎了什么琥珀灯,也记不得自己曾接过何人信物,但这碎片还得劳烦风帝瑾煜运功才能融入金钗,她估摸着,这也是不失为神物一件了。 “多谢风帝!”熙瑶又小作一揖。 “熙瑶,该改口叫朕父君了。”瑾煜提醒道。 “哦,对,多谢父君。”熙瑶重复了一次。 “不必谢朕,这可是风俊冒了剜心之疼才能做出来……” 瑾煜还未说完,便被风俊打断:“父君……” “好吧好吧,这孩子,从小就这个内敛的性子。”瑾煜说着,兀自摇头。 文武官员和侍从们倒是陪在一旁有说有笑,毫不客气地吃着水果和点心。见状,熙瑶心里琢磨着,这风帝瑾煜也不是那么拘泥于细节的君王吧。 座间熙瑶与二皇子风鸣打上照面,风鸣道:“嫂子,不知为何,我感觉你身上一些特质有点儿像我娘……” 风鸣话未说完,却听瑾煜唤了声“鸣儿”,于是低了头不再多言。 众人悉数散去之后,天色已晚。熙瑶问风俊:“风俊,风鸣他娘,可还在世?” “我也不甚清楚……”风俊摇头,有些闪烁其词道,“她大概是离开了风宫罢!” “我当真,与她长得相像么?”熙瑶又问。 风俊将脸贴了上来,道:“瑶儿,你问这个做什么?要知道,在我心里,上至碧霄下至黄泉,你是最美。” 熙瑶道:“风俊,你父君还说你性子内敛,我看你很会说情话嘛!只是你敢说,我还不敢听了。” “我还有更肉麻的,你要听吗?”风俊说着,两手捧起熙瑶的脸颊,熙瑶刚要说“不听”,嘴却被风俊的嘴堵住了。 唇舌相交,津沫相涂,两个人倒在榻上,缠绵缱绻无止无休。 翻腾半日,熙瑶渐趋窒息境地。风俊力气很大,熙瑶推他推不开,嘴一下子喘不上气,脸憋得通红,同时出现胸闷症状,忒难受了,万般无奈,只得去挠他腋下痒痒。 好容易才挣脱开,熙瑶大喘几口粗气,这才道:“风俊,难道没人告诉过你,这样接吻会憋死人吗?” 风俊傻傻笑了:“我都没有这样过,谁会无缘无故告诉我这个?” 此时,外头已有些凉意,风俊的楼阁又处在落英河边的风口上,凉意自然更浓些。熙瑶心里暗自担忧,前两夜的情况,会不会再重演? 风俊见熙瑶不说话,便问:“瑶儿,在想什么呢?” 熙瑶道:“我害怕看到你每夜发病的样子。” 风俊邪邪一笑,凑到熙瑶耳边小声道:“瑶儿,我有个办法能快速治好这病,就看你敢不敢一试?” 第052章 尘封恩怨 熙瑶看风俊说得神秘兮兮, 又一脸邪笑,想来绝非好事儿,于是假装严肃地问:“什么办法呀?” 风俊侃侃而谈:“我之所以会这样呢, 是因为在流沙地底下待着的那半年间, 每夜气温骤降,身体受了极寒之气入侵, 若是如今能在夜凉之时想办法使我血液自发性升温,这个病就根除了。” “那可以在每夜夜凉之时泡个热水澡, 然后再多多活动一下筋骨。我这就去给你倒水啊。”说着, 熙瑶便“唆”地跳下床去。若问为何如此惊慌, 还请君仔细推敲风俊那几句话。反正熙瑶是懂了。 刚要逃,身旁忽然刮起一阵旋风,熙瑶定睛一看, 一条白影便拦在了她前头。风俊笑说道:“瑶儿,没想到你悟性还挺高嘛!泡热水澡就算了,我方才已然泡过,现在直接活动筋骨就好, 你说呢?” 熙瑶这下逃无可逃、退无可退,当真是没得救了!只得红着脸硬着头皮,乖乖给风俊又抱回了床上。 “瑶儿, 你为何如此怕我?要知道,我对你可是很温柔很温柔的哦。”风俊双手撑着,作势趴在熙瑶身上,一字一顿道。 “你心知我怕的是你风俊的温柔, 你愈是温柔,我就愈发怕得厉害。”熙瑶弱弱道。 风俊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也……害怕。” “怕我吗?”熙瑶指指自己的鼻子,水灵灵的眼睛睁得老大问风俊。 风俊俯下身来,咬着熙瑶的耳根,轻声道:“怕我自己表现不够好……毕竟,我也……没有试过。而你,又是我此生唯一想要的女人。” 声音中极尽蛊惑暧昧。不行!又要散攻!熙瑶赶忙搬挡箭牌道:“风俊,你父君当初是不是也对你母后这么说过,信誓旦旦,如雷贯耳,但你母后走了之后,你父君也许痛苦了一阵子,但终究还是娶了风鸣她娘。” 风俊有些诧异:“你怎么突然提这个?” “你说呢?” 风俊闻言,连忙从熙瑶身上闪开,老老实实坐到锦被上,拉着熙瑶的手道:“瑶儿,你听我说,首先,我也算是个好大夫,不会让病痛将你我阴阳两隔的。其次,生儿多随母,你先前也说过了,所以更不能张冠李戴,把我父君做的每件事都生搬硬套套到我身上来。再次,我父君没有做对不起我母后任何事情,再娶也是发生在我母后过世许多年以后。风族是这天地之间最忠情的仙族,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风俊,我说不过你,但你记着,我若缴械投降,并不是因为你有多能言善辩,而是我什么都信你。”熙瑶甚认真道。 “嗯。”风俊颔首,“瑶儿,我并非想说服你,只是你我如今都订亲了,畅所欲言,也没什么不好。” 熙瑶不得不承认,风俊善于攻心。和风俊相比,她修为太次。她很想控制自己,不停地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毕竟鲛族同风族有旧仇,一旦陷入太深都不知如何抽身。但终究敌不过那万般柔情,只能一点点;一点点地被风俊这个家伙征服。 为阻止自己进一步沦陷,熙瑶道:“风俊,既然你也怕,那不如我抱着你睡,你夜半也就不会那么冷了。来日方长,其他的,以后再试吧!” “也挺好。”风俊答应着,乖巧地钻进了锦被。 那一夜,风俊的心和熙瑶贴得很近,熙瑶甚至能听到“扑通扑通”的狂跳声,他身上微暖,手脚不再冰凉,一觉睡到天亮,再没出现前两夜那样发冷的症状。 翌日两个人因为晚起了些,侍女们都进厨房忙活去了,风俊走过来,对将将穿好外衣的熙瑶道:“瑶儿,让我给你梳妆吧。” 熙瑶暗自忖思着:“这风俊给我梳妆出来,不知会是个什么效果,就让他试试也无妨。” 但见风俊拿出前一日他父君赠熙瑶的金钗,又端来一盆水,细细密密地帮熙瑶结发。熙瑶隔着铜镜看去,发现竟也像模像样。 不出半个时辰,这发髻便出来了,风俊再小心地将金钗插好。熙瑶对镜端详了一下效果,不仅瞠目结舌。 镜子里那个端庄贵气的女子,真是自己吗? 良久,熙瑶如梦初醒,忙问风俊:“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有过如此美的发髻,你一男儿家是怎么做到的?” 风俊淡然一笑:“小时候经常看到侍女给我母后梳头,时间久了便烂熟于心,只是这千余年来,一直没有机会试过。今日初试,果然很得心应手!瑶儿若是欢喜,我日日给你梳头便是。” 熙瑶暗自佩服这风俊的异常禀赋,而且这两天,很多事情他都是初次尝试,也当真难为了他。 顶着头上风俊的得意之作,熙瑶出门一路遇到两个仆从三个侍女,皆称她今日装扮甚美。为此,风俊的洋洋自得洒了一地。 两个人在槐树下的石凳上刚欲坐定,便有人来报,说是外头有个鲛族公子来访。熙瑶心道:“五哥怎么会来,还来得这么快,难道得知我订亲的消息了?” 熙瑶当下不敢怠慢,赶忙拉了风俊奔到大门处。 来人果然是熙睿,风采如故,嬉笑怒骂皆自逍遥。被风俊请入阁楼大厅之后,熙睿同风俊客套了许多,但言外之意,就是怪风之国怠慢了鲛族,熙瑶这个唯一的鲛族公主给风俊拐了来,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私下订亲了。这是对鲛族的大不敬。 一番数落之后,熙睿绕着熙瑶转了两圈,脸色终于雨后天晴,啧啧赞道:“六妹,你这拾掇得倒像个样儿,颇有些帝后风范。” 熙瑶垂首道:“是风俊给弄的。” “哟,我倒没看出来,风美人你还有这一手!”说着,熙睿过去拍了拍风俊肩膀。 风俊打个哈哈道:“既是这般,五哥还不放心把你这宝贝妹妹交与我么?” “话虽如此,可六妹毕竟属于整个鲛族,而且是父王唯一的女儿、我们五兄弟唯一的妹妹。你若要迎娶,必得先过我鲛族这一关。” 熙瑶心里暗自难受:“人家迎娶都是欢天喜地说些好听的,我跟风俊想成个亲,却为何偏要过那什么关,我也实是命苦。” 接下来,熙睿当着熙瑶的面和风俊打起了哑语:“你身为太子,日后是风帝继承人,但有些事情,须得你出面处理的,你却不上心,千多年来都迟迟不见有个结果,我鲛族对你,甚是失望啊!” 风俊为难道:“他毕竟是我父君,我每每好言相劝均被驳回,我又能如何?难道真要我们父子决裂吗?” “这只能说明你能力不佳,如此之人,要做我鲛族的女婿,多半是无果了。也罢,那便让瑶儿先同我一道回碧波海去。”熙睿说着,便来挽熙瑶的手。 熙瑶不知就理,走了会神,竟给熙睿偷偷定住了。未等风俊看出门道,熙睿一掐诀,就带熙瑶直奔了碧波海。 熙睿一手携熙瑶,腾出一手分开那三千丈汹涌碧涛,二人瞬间没入珊瑚宫。身后传来的几声朦胧呼喊,也渐渐被浪涛淹没而不闻。 第42节 这一次,熙瑶被径直带到了鲛王面前。五哥熙睿离去之后,除了熙瑶,整个大殿只有鲛王一人。初时,鲛王负手而立,背对着熙瑶。气氛不太对。 “父王!”熙瑶轻轻唤了一声。 鲛王蓦然回首,脸上竟是无边的寂寞,眼神中微微有些倦意。 熙瑶暗暗吃了一惊,身子抖了一抖。这么多年来,她从未见自己父亲有过如此神情。他年纪并不大,却似饱经沧桑。 “小六,你不能嫁入风之国!”鲛王的话晴天霹雳般炸响,亦斩钉截铁,如板上钉钉。 熙瑶悲从中来,咽下一口苦涩口水,问道:“这是为何?难道就因为一万年前,啸天将军误杀了风之国的长风将军,由此引发的那些事吗?” 鲛王摇摇头,将熙瑶拉到他身旁,让熙瑶冷静地坐下,这才语重心长道:“小六,你现在长大了,多少也是个小仙了,有些话,我就不瞒你了……” 看来故事可能会很长,熙瑶见鲛王顿了顿,喝了一口茶。 “父王请讲!”熙瑶道。 “这事还得从几百年前说起,那时候,你姑姑被送出碧波海历练,被一不明身份之人劫持,带到了一个偏远的地方,那里多是虫蛇猛兽,后来有一天,风帝瑾煜打从此地路过,打败劫持之人,救了你姑姑,两个人一起离开那草莽之地,游历名山大川……” 原来自己还有个姑姑,熙瑶倒是现如今才晓得。见她父王还要长篇大论,也不知风俊此番会不会来珊瑚宫闹事。心道:“父王正在气头上,风俊若真来,此番我俩的婚事更是没有可能了。” 如此想着,熙瑶也有些着急,对鲛王道:“父王,你方才说我不能嫁给风之国,可这些和风之国有何干系?” “莫急,待我说与你听——后来,你姑姑得知风帝瑾煜死了风后,便打算嫁给他。但那个时候,我东海龙宫二太子与你姑姑早有了婚约。得知你姑姑要嫁给风帝,龙王于是让我去找风帝同你姑姑谈话……” 熙瑶暗自道:“果然一波三折!” “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姑姑竟然告诉我,她已经同瑾煜有了一个孩子。但我看那孩子样貌既不像你姑姑,也不像瑾煜,心里并不确定事情的真实性。” 难怪那日风鸣说熙瑶有些地方像他娘,姑姑同侄女儿有些像也是正常的。 “我好说歹说,你姑姑总算答应了跟我回碧波海,与龙宫二太子完婚。我于是猜测,他们那孩子估计不是亲生。风帝瑾煜当时也答应尊重你姑姑的选择,不再纠缠她。然,待得我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只等双方嫁娶之时,瑾煜却突然冒了出来,要将你姑姑带走。” 说到这儿,鲛王的脸色变得无比忧伤,他继续道:“我自然不同意此事,双方打斗中,风帝瑾煜突然拿出一面摄魄镜,把你姑姑的元神摄了去。从此,你姑姑一直沉睡不醒,再也没有出来见过阳光;没同我说过一句话。” “难怪我从未见过姑姑,她到底在哪儿?”熙瑶问道。 “在莲池!”说到此处,鲛王满心的岂有此理,一只手“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吓了熙瑶一跳。 “为了保存她躯体,我把你姑姑用水晶棺封住,沉入了莲池下的千丈冰宫。没了元神,她就是一个活死人。” 风帝瑾煜竟然做出这种事,这令熙瑶实在震惊。 “我每月都会写封信给瑾煜,派你五哥亲自送去,就为了规劝他还回你姑姑莲芸的元神……” “姑姑名叫莲芸?”熙瑶又道,“ “那父王何不亲自去,与那风帝瑾煜一教高下?” “你小孩子家,不懂!实际上,我年轻气盛时曾去过风宫二次,每次都是两败俱伤,同时种下一条无辜人众的血泪之路!风帝也带兵来闹过二次,让我归还你姑姑尸身,每次也是死伤无数,上达天听后更激起了天帝的不满。我如今之所以不亲自去,一来就是为了避免再次激发矛盾,二来也可避开天帝的耳目。这样情况,已维持了几百年。” 熙瑶终于明白了,五哥熙睿与风俊打哑语所说,就是规劝瑾煜归还她姑姑元神一事。 到此,熙瑶心里又开始恨风俊:“这个风俊,口口声声说他不知道风鸣她娘的情况,处处隐瞒我,我却还天真以为自己是他的唯一!” 顷刻间,熙瑶感觉自己如同吃下一堆死苍蝇,甚是难受。 夜深了,珊瑚宫中的人无论主仆,均已入梦了吧?月光从海面折射下来,已氤氲如雾水,但仍可依稀视物。 熙瑶慢慢摸出宫门,来到莲池边上。 又是春天,莲叶儿都钻出了水面,嫩嫩的,绿绿的。水面还有一层开着小花的水草,密密麻麻、星星点点。想着姑姑的躯身便沉在这莲池下,熙瑶顿时挪不开步子。 “未曾谋面的姑姑呀,你到底长什么样子?”熙瑶正寻思,忽闻得海面传来“轰隆——”巨响,紧接着恶浪滔天,一群仙魔人众汹涌杀到!为首之人右脸戴着赤铜面具,样子有些像烨浔。昂首走在他身后手持方天画戟的那人,却很像是风帝瑾煜。 “先控制大殿,遇到画上这模样的女子,千万保护周全,带来给我!”那疑似烨浔的男子说罢,将一幅画展示给众将士过目。熙瑶瞟了一眼,那似乎是她的画像。 此时,又听瑾煜补充道:“即使见到这尸体,也要带来给我!” 熙瑶骇然道:“瑾煜什么时候与魔界的烨浔勾搭上了?他们难道是来抓我的?瞧这架势,这不仅是要抓我,瑾煜怕是还打着我姑姑尸身的注意,不想居然来得这么快!”熙瑶急忙闪身潜入莲塘,打算稍后从侧门进大殿禀告鲛王。 眼睁睁地看着那列仙魔将领经过,均身披战甲,多半携上乘法器,显是有备而来。待所有将士过目之后,熙瑶确定没有看到订亲仪式上风宫那四名武将的身影。 “这就奇怪了,风俊是风之国储君,那四名武将想必也是将帅之首。此次前来,这四名武将并未得知消息么?”熙瑶奇道。 熙瑶本急于去大殿报信,正出得莲池,却看到瑾煜布障收手的姿势,心道:“坏了,这大殿已被封死,凭我这点浅薄修为,化个蚊子也进不去了!” 熙瑶一边暗暗责备自己无用,一边脑海里九曲十八弯想着法子。她忽然想起,五哥熙睿今晚不在殿内,而是回到了昆仑丘云雾岭。 于是,熙瑶当即决定去找五哥,捎带着把他师父蒙晟也给请来。时间紧迫,不容熙瑶多想,她也顾不得身份暴露,便分开海水腾云朝云雾岭的方向赶去。 在云雾岭刚落地,熙瑶就直冲蒙晟弟子们的寝处大喊:“五哥,五哥。” 此时,一个人影身披白色衬袍,挑着一盏灯走到熙瑶身后,悠悠地道:“熙瑶,你来了,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定睛一看,那人竟是竹喧。他走过来之后,便要从身后抱熙瑶,熙瑶一闪身躲开,这才知道走错了房间,这个房间是竹喧在住。 熙瑶一阵风似的跑远,身后“熙瑶、熙瑶”的呼唤不绝于耳。 于暗夜摸索,熙瑶以最快的速度找出五哥熙睿,又无礼地弄醒蒙晟,也没来得及说个缘由,就急急忙引了这二人朝碧波海走。 第053章 鲛宫血案 三人在珊瑚宫门外站定, 好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蒙晟刚刚落地时还睡眼惺忪,忽而大喊一声:“不好!”便操剑上手,冲进大殿。 熙瑶与五哥熙睿紧跟着冲了进去。 可还是迟了!太迟了!残肢断臂, 鲜血淋漓地洒了一路, 触目惊心。 熙瑶身体直哆嗦,腿脚一个不稳, 便摔倒在地,竟一时爬不起来。就那样坐在地上, 熙瑶看到蒙晟左手边扶着鲛后念淑, 右手边扶着鲛王青云出来了。 鲛后像是昏过去了, 到底怎样熙瑶也不敢看,鲛王脖子歪在一边,一条手臂死死垂着, 那样子显然比鲛后伤得重,想来是凶多吉少了。 不知哪来的力气,熙瑶顷刻间就站了起来,一个箭步窜到鲛王身边, 猛烈摇晃着他胳膊,大嚷:“父王,父王!” 鲛王没有应熙瑶, 也不知此生他是否还能应熙瑶!蒙晟冲熙瑶使了个眼神,让熙瑶安静。熙瑶又见五哥熙睿扶着她大哥、三哥从另一边走了过来。大哥一条腿都没了,熙睿搀扶得很艰辛。熙瑶于是过去帮忙。 蒙晟和熙睿以及一些侍从们将伤者并排放倒在地上。蒙晟应熙瑶的要求,先替鲛王疗伤。蒙晟鼓捣了一会, 擦了把汗道:“不行!我弄不醒他!” 熙瑶想起了风俊,兴许风俊能治好她父王。虽说她此时一百个不愿意去找风俊,但转念想想,还是父王的性命最重要。况且,风帝的所作所为如何,也不能代表就是风俊所愿。 可熙瑶又怕五哥熙睿难为风俊,只得先去央求熙睿。 熙睿先是勃然大怒,熙瑶从未见他如此动过火。为了救她父王,熙瑶只得替风俊说了不少好话,也说了他没有参与此次事件。 蒙晟表示:“不如等天明后去请女神医华裳来吧。” 熙瑶三言两语,就把华裳的种种劣迹顺带说了。最后道:“华裳这等人,救的人和害的人估计数目相当,还是不要让她来此瞎搅合了。” 蒙晟虽不相信华裳会做出那么些伤害熙瑶的事情,不过还是帮熙瑶在熙睿面前把道理讲了些,熙睿这才勉强答应去请风俊。 很快,熙瑶出发了。 腾云飘到槐花阁,熙瑶见风俊的寝处幽幽亮着灯,为确认风俊没有参与屠宫,熙瑶先是偷偷从窗外看了一眼。 风俊坐在床头,一边打着哈欠,手里拿着一本医典在看,但显然心不在焉,看几行,便抬头叹气。 想到父王正急需救治,而害他之人又是风俊他爹瑾煜,熙瑶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来个破窗而入! 旋身站定之后,只见风俊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自己,脸色乍青乍白,眉目间写满无可言说的离愁别恨。 熙瑶也不多说,过去便拽风俊走,风俊却是纹丝不动,一脸懵懂:“瑶儿,你是不是气我没去找你?” “不是!你跟我走!”熙瑶说着,捡起风俊的披风随手一扔,扔到了他头上。风俊也不怠慢,胡乱穿着,便云靴一蹬跟了上来。 走了几步,熙瑶正要腾云,风俊忍不住还是发问了:“瑶儿,我们这是要私奔吗?” “是啊。”熙瑶心中正窝火,不想多说,随意答应一声,便连拉带拽,将风俊带到了碧波海。 再次步入大殿,地毯上已横七竖八躺了数十个死伤者。普通外伤的多半给蒙晟查看过,熙睿和侍女侍从们帮着处理了,偶有几个哼唧哼唧,多半是昏的昏,死的死。风俊着实受了惊吓,玉面瞬间就惨淡了下去。 见风俊现身,熙睿两道犀利无比的目光扫过他一张脸,“唆”地便窜上来,就要动粗,还好给蒙晟妥妥拿住了。蒙晟劝道:“熙睿,无论什么情况,此时也不宜动手啊,还是赶紧让他给伤者疗伤吧!” 熙睿瞥了一肚子火气,便道:“风美人,你不会什么都装作不知情吧?” 风俊委实不明就里:“我还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瑶儿也没告知我一声,就直接将我拖了来。” 闻言,熙睿冲风俊狠狠瞪了一眼,喝道:“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风俊听得更是云里雾里,又转过头问蒙晟:“凯王,这打底谁干的?” 熙睿一听这话,如同火上浇油,一身血液立时沸腾起来,直冲头顶,硬是挣脱了蒙晟的束缚,上来冲风俊就是一顿好打。 见熙睿打够了,骂也骂够了,熙瑶道:“五哥你就别添乱了,让风俊给父王瞧病才是正经。” 风俊这才从一惊一乍中回过神来,也不多计较熙睿的蛮横无理,上去给鲛王把了脉,又查看了元神,终知鲛王这是元神受损。 “熙瑶留下,其他人暂且请离开,我们先为鲛王疗伤试试。”风俊道。 等得旁人退出去,风俊对熙瑶道:“待会儿我要运术替鲛王修补神元,你身上流着鲛王的血,我便将你充当媒介,把我的修为过渡给鲛王。” 顿了一下,风俊又叮嘱道:“届时无论如何,我没有收功,你就不能乱动啊!” 熙瑶颔首。虽心痛风俊,但眼下救父王更要紧,于是不再犹豫,帮着风俊把鲛王勉强扶着坐好,又依着风俊所言,盘坐到鲛王与风俊中间,风俊双掌按压在熙瑶背部命门穴,熙瑶双掌则压在鲛王命门穴,三人形成一条线。 一切就绪,风俊开始运术。熙瑶只觉一股气流自命门穴汩汩而来,身体竟有些吃不消,连连屏气凝神,将那股气流自双掌逼出,灌入鲛王穴道。 如此持续一阵,鲛王似乎有了些些反应,身体微颤了一下。 身后那股气流还在连绵涌来,不过不似先前那般汹涌,熙瑶心知风俊已耗损了不少修为,但风俊已有交代,她不能乱动,也不敢说话。 又过了一会,身后风俊“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血沫飞溅到熙瑶的肩上,熙瑶这才知悉风俊受了内伤。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身后风俊总算收了手,随即“扑通”一声,重重倒在了地上。 熙瑶起身大喊:“风俊——风俊——” 风俊躺在地上,弱弱道:“快去扶……鲛王。” 熙瑶只得又遵嘱将鲛王扶着躺好,朝鲛王端详了几眼,发现其脸色比先前好看了些,于是又转身去看风俊。 风俊躺在那儿,面色苍白,满脸疲倦。 熙瑶俯下身去,素手触摸着风俊的脸,轻声道:“风俊,我父王都这样了,你可不要再有事啊,不然,我……” “你怎么样……”耳边风俊微弱的声音传来。 “我……我不能没有你。”熙瑶道。 “傻瓜!”风俊道,“我只是累了,休息一会就好,听瑶儿这么说,我真的好欣慰……”说罢,风俊淡笑着在地毯上睡熟了过去。 熙瑶坐在地上,呆呆地望了风俊好一会,心里隐隐作痛。又起身看了一下鲛王,喃喃道:“父王,风俊和您都是熙瑶心里最重要的人,您为何就不能冰释前嫌,对风俊好一点儿呢?” 悲悲切切坐在地上,熙瑶是百感交集。 第43节 出了一会儿神,熙瑶见鲛王还在沉睡,便又转到风俊身侧,蹲下身来趴在地上,仔细打量着风俊,口中自言自语:“风俊,你是多好的一个人,我父王不该那般待你的,即使风帝做错了事,也不能算到你这个儿子头上啊!” “风俊,我什么都不怪你,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只想你好好的,我们在一起。”说着,熙瑶又滴下几滴清泪来。一滴泪掉在了风俊的额角,熙瑶却浑然不知。 大概过了两柱香的时辰,风俊悠悠醒了过来,往额上一摸,湿湿的,凉凉的,又瞧见熙瑶红着一双眼,顿时明白了几分。 风俊伸手拉着身侧熙瑶,两人站了起来。 熙瑶扬起脸将风俊凝望着,见其倦容与惨白面色,甚焦急道:“风俊,你真的没事吧?” 风俊抬手轻抚着熙瑶的面颊道:“没事!因为瑶儿,我不能有事!我若有事,谁来照顾瑶儿?” “风俊——”熙瑶一头埋进风俊的怀里,哽咽着哭了。在遇到困难和危险的时候,有个人总愿意陪着你面对,甚至替你收拾烂摊子,这不得不让人感动。 哭了一阵,熙瑶问:“风俊,我父王他怎么样了?” 见风俊神色甚是凄怆,熙瑶又后悔自己不该随意盘问,却听风俊幽幽道:“鲛王这是元神受损,被我修补了一部分,但因我修为有限,他须得再将养三百年左右,待自行修复好元神,方能慢慢醒转。” 熙瑶两眼无神地瘫坐在地,半天无语。 “我不相信!”一睡下去便是三百年,还有可能醒来吗?熙瑶悲从中来,眼中盈了一眶泪,扭头跑出了大殿。 此时天已蒙蒙亮,风正凉。熙瑶坐在莲池边的栏杆上,哭成了个泪人,身子缩成一团。 未几,熙瑶听得有人追了过来,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同时,她闻到那指间的一股草药味。 “瑶儿——”风俊轻轻唤了一声。 熙瑶用衣袖草草擦了把泪,道:“风俊,什么都不要说了,你为我所作的付出,我都会记在心里,事到如今我也不怪你,只是这些惨状全是你父君瑾煜和魔界烨浔造成的……” 风俊听几人旁敲侧击,也早将整件事明白了七八分,连连摆手制止了熙瑶的话:“我父君他不会这么做的!先前你被熙睿带走以后,父君见我心情欠佳,大半晚都在与我下棋,碧波海珊瑚宫同我风宫相距千里,而我刚上床没多久,你就来了,我父君怎会这么快就跑你们珊瑚宫弄出这么多事?” 熙瑶道:“风俊,你这也不是头一回骗我了,我亲眼看到是风帝瑾煜跟在魔界烨浔身后,手中拿着方天画戟。” “这就怪了!”风俊一副狐疑的神情道,“我父君几时得了方天画戟这神器,之前一直用的白狐骨扇呀!” 熙瑶反驳道:“他几时得了方天画戟,也得跟你啰嗦半日么?你说他大半夜与你下棋,弄个分身跟你下就是了,这叫掩人耳目,他是风帝,连这点本事也没有么?” 见风俊被自己驳得无话可说,熙瑶又问他:“上次我与你打听风鸣的娘,你说不清楚她情况,是也不是?” 风俊呆呆地看熙瑶,似乎琢磨着,才一日未见,熙瑶是怎么突然长了这么多见识。 熙瑶再不理风俊,就这样呆坐在莲池的栏杆上,风俊在一旁陪站着,相对沉默。 春风吹皱一池春水,田田莲叶绵延成一片,叶与叶之间相互碰撞,发出“沙沙”的轻响,摇醒了熙瑶一个未做完的梦。 良久,风俊道:“瑶儿,关于风鸣他娘,关于鲛王同我父君之间的恩恩怨怨,我确实隐瞒了你,但都是出于善意。” “她是你姑姑,她叫莲芸,是你父王的亲妹妹。她与我父君之间的情感纠葛,想必你父王都已经告诉了你。我也不便多说了。” “可是风俊,你为何当初要隐瞒我,现在又来告诉我这些?”熙瑶近乎咆哮道。 风俊修长手指抚着熙瑶泪湿的脸:“我不是有意要隐瞒莲芸的事,而是你父王不让说,你懂吗?” 接着又补充道:“你父王之所以不让你知晓此事,是为了保护你,怕你寻仇。” 熙瑶脑子乱成一团糟,里头是是非非堆成一团老高的麻。理了很久,这才绕回到最大的疑问——到底是不是瑾煜杀她父王,血洗珊瑚宫? 单听风俊一面之辞,熙瑶是断断不会服气。她自个儿琢磨:“瑾煜如果要拿回我姑姑莲芸的躯体,那大可不必对我父王下这么重手。要知道,我父王将此事隐瞒数百年,而且莲池绵延那么远,我姑姑的尸身到底在何处,其他人应当一概不知。如果我父王死了,瑾煜就不可能得到我姑姑的躯体。” 熙瑶又想:“我与风俊如今也算是订了亲,当时都是我自愿的,风帝瑾煜智慧过人,又活到那么大岁数,也该不会鲁莽到半夜突然杀过来强行抢儿媳的地步。” 再想:“虽说当年瑾煜爱我姑姑心切,将元神摄了去,然,情爱这东西本就难分对错。之前我父王和瑾煜也为了我姑姑几次交手,但听我父王的口吻,多半都是打打闹闹,为出口恶气而已。这都好几百年过去了,也不见瑾煜来杀我父王。再者,我那日同风俊去风宫初见瑾煜,他委实手里拿着把白狐骨扇,在案上敲呀敲的,这一点同风俊说的相吻合呀。” 今夜这情状终究不太对,熙瑶又初初回想了一下,烨浔身高八尺半,风俊高八尺,真正的瑾煜比风俊还矮出半个头,站在烨浔身后应该矮出一大节来,可方才队伍中那第二人似乎身高与烨浔差不了那么多,面貌也不是十分像,估计是冒充的也未可知。 只是还有一处熙瑶不明白,魔界烨浔大胆任性,自然是敢作敢当,可为何还要借假冒的瑾煜来做掩护呢?计划难道还有其他人在参与?这问题也许只有她见到烨浔本人才能弄清楚。不过那裂缝她是过不去,即使烨浔真来了,她也担心被他抓回去。 正在熙瑶思量的片刻,听得不远处有人忽然打了个喷嚏。眸子一抬,熙瑶瞥见五哥熙睿已不知站那儿多久了。 熙瑶于是把方才的疑虑全部竹筒倒豆子,与五哥熙睿一顿说了。 熙睿定定道:“我听老臣们说,他们亲眼所见,是一面具男子与一个形容酷似风帝的人带头,制造了这起惨案。” “五哥,你还是对风俊有偏见么?风俊耗损修为,为父王疗伤,我们若是错怪了他,又能心安么?”熙瑶道。 “六妹!”熙睿抬高声音喊了一声,接着道,“我有说‘风俊’这两个字吗?六妹心里喜欢他是一回事,但最好不要给他灌了迷魂汤,都忘了自己是谁了。” 熙睿说罢,脸色甚不好地狠狠瞥了风俊一眼,站在一边,也不知寻思着什么。 风俊听了熙瑶给熙睿的分析,却是连连夸赞:“瑶儿,没想到你竟一夜之间懂事了不少。” 此时,蒙晟出得大殿来,径直走到熙睿跟前道:“熙睿,你去天帝煌亥那儿走一趟,备个案,再让天帝遣些医官下来照管伤员。这鲛宫暂且由我帮你看管着。” 熙睿也不跟熙瑶打个招呼,便遵嘱去了。 蒙晟又转向熙瑶:“熙瑶,你留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替我去昆仑丘云雾岭走一趟,就说我七日之后才能回去,让大弟子盎灼与二弟子竹喧帮我安排众弟子的操练事宜。” 第054章 九天神女 熙瑶心想, 在天帝那方尚未查清真相之前,风俊断断不能再留在碧波海,以免惹出不必要的是非。 为保险起见, 熙瑶拉着风俊偷偷溜进她的闺房, 给风俊扎了个同她相似的发髻,又弄了身女装让风俊自行换上。风俊虽觉扭捏, 但还是依了熙瑶。 那身女装是前不久熙瑶的阿姨做给她的生辰贺礼,外头是绣着彼岸花的纱袍, 里头是花边儿云锦拽地长衣。熙瑶当时欢喜得很, 却没想她个子不如姑姑想象那般魁梧, 穿着大且长,如今穿在风俊身上,却是短了一丢丢。还好风俊云靴深深没过脚踝, 刚好将那缺陷给弥补了。 熙瑶虽千万遍想象过风俊男扮女装的盛况,眼前之景,却还是超出她想象,她一身华丽丽的新衣裳穿在风俊身上, 风俊那面孔和纤长的手指显得益发白皙动人,什么仪态万方、袅袅婷婷,这些用在风俊这里, 都似乎欠了些火候。 一番装扮完毕,熙瑶急急收拾一番,带着风俊从侧门而出。两人分开海浪,腾云朝昆仑丘云雾岭的方向疾驰。 没想刚驰出半里余, 两人便见后方碧波海方位,灰沉沉降下至少三百名神界天宫来者。估计多半是些查案子的司法天官和疗伤的医官。 印象中,仙界各国对天帝煌亥的能力与人品似乎颇有微词,是以皆怀念先帝苍黄大帝统治的那个黄金时期。也有人甚而至于私下里说煌亥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办件芝麻小事都得一拖再拖。 只是熙瑶没料到,煌亥这次办事却挺有效率。既是如此,熙瑶也可以稍稍放心些,毕竟说明煌亥对鲛宫血案比较在意。 路上,风俊见熙瑶心事重重,便道:“瑶儿,你别着急,我回去再翻翻医典,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让鲛王早些康复。” 熙瑶重重点了一下头。 两个人在离昆仑丘云雾岭相差半里处按下云头,轻轻滑落下去,便刚刚好降在半山腰的广场上。 远远地,熙瑶就望见孟晟的弟子们白衣一片,在自觉地列队操练。熙瑶暗自惊叹,蒙晟的管理能力可比师尊晤真强太多。 走过中庭的时候,风俊目光锁定对面屋里的一个炼丹炉,忽然将熙瑶拉住,一指那炼丹炉道:“瑶儿,我有办法让鲛王早日苏醒了。” 熙瑶道:“你是说,让我父王服仙丹么?”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只是……还得等上一段时间。”风俊似乎是迟疑了一下,才又接着解释道,“鲛王刚刚接受了治疗,不能这么快又服仙丹,身体承受不了的。” 熙瑶也没多想,只道:“风俊,我相信你。” 风俊回以淡笑。 熙瑶刚要上前给蒙晟大弟子盎灼和二弟子竹喧打招呼,不知人群里谁说了声:“快看,九天的神女姐姐来了!” 循声望去,熙瑶见那人一指妥妥指向风俊。随即,众弟子散成一盘散沙,万千目光齐刷刷扫过来,何其火辣! 忽然,熙瑶意识到一个问题,要命的问题,方才走得太急,忘了给风俊取个一听就是美女的好名字,只得临阵发挥,脑子里飞速旋转,终于豁然开朗,一个名儿蹦了出来——宛蓉! 熙瑶赶忙凑到风俊近处,小声道:“风俊,待会有人问起,你就说你名宛蓉,宛在水中央的宛,芙蓉的蓉。” 风俊笑着颔首。 还未走出两步,就见蒙晟大弟子盎灼和二弟子竹喧携众弟子朝这方奔至,连去路都堵上了,迈步已是艰难。 风俊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盎灼开口道:“神女姐姐,您是九霄大殿来的吧?” 话音刚落,竹喧也凑了上来:“您这番来,可是有什么吩咐,我们正等您发话哩。” 风俊只是笑,一双眼眯成了月牙儿弯,后来委实忍不住了,便用袖口捂住半边脸,不敢出声。 熙瑶心想,风俊一出声,男儿身就要露馅儿,赶忙替他解释道:“神女姐姐这次伤寒未愈,暂时失声了。” “失身?!”众弟子大吃一惊,你望望我,我瞧瞧你,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缘来,于是又将目光投回风俊身上。 熙瑶见众弟子皆上下打量风俊,彼时两人走得急,熙瑶也未弄个垫胸的给风俊垫上,生怕被看出破绽,赶忙补充道:“方才我说的是‘声音’的‘声’,失声的意思就是不能说话了,懂吗?” “哦——”众弟子释然。 熙瑶勉强堆上笑容:“其实呢,这次神女姐姐不是从九霄大殿直接来的,而是应了你们师父蒙晟的请求,这才来到云雾岭的……” 直到熙瑶说了这么些话,又陪笑一番,那盎灼和竹喧终于注意到她。竹喧朝熙瑶这边靠了靠,一改往日那羞涩的模样道:“熙瑶,原来你也来了啊。” 熙瑶道:“你才注意到我么?也对!这人长得一般呢,就是不打眼。” “熙瑶,你长得可不一般。”竹喧敷衍一句,便转移了话题,“呃,你是怎么同这神女姐姐熟识的?” “嗯——”熙瑶假咳一声,接着把话说下去,“蒙晟大师让我们给众位捎个话,说是七日之后才能回来,这七天就让盎灼与竹喧帮忙照管弟子们各项事宜。” 众弟子又哦了一声。竹喧推了推熙瑶,催促道:“熙瑶,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熙瑶寻思半晌,这才想起竹喧问自己的问题来。于是嘿嘿一笑道:“怎么熟识的嘛,可就说来话长了,还是日后慢慢说与你们听吧!” 估摸着大伙儿是听了“日后”二字,猜想熙瑶和“神女姐姐”会在这儿住很久,于是有人说去给神女姐姐安排闺房,有人说给神女姐姐收拾浴室云云,半数人陆续离场。 熙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道风俊折腾起人来如此不动声色,还真是佩服之至。现下首要任务是将风俊弄走,以免影响弟子们练功。 可是,风俊又能去哪呢,风帝瑾煜如今毕竟是鲛宫血案的头牌嫌犯,要是司法天官到了风宫,势必也会将风俊一道带走。但不知这一届的司法天官查案水准如何,会不会草菅仙命都未可知。一不小心把风俊弄到了诛仙台,那可就惨了。 如此看来,熙瑶觉得还是让风俊在这云雾岭逗留几日,再作打算为好。可他现下装的是姿容俱佳的哑女,熙瑶担心他万一给哪个吃了豹子胆的弟子扒了衣,可就不妙了。 弟子们皆离开之后,熙瑶拉着风俊在山间晃荡了起来。路过先前同竹喧一道喝酒的地方,看到那块曾经一起靠过背的石头,熙瑶恍然间又想起那日竹喧的话,说他喜欢她。 熙瑶估摸着,这竹喧打小就上昆仑丘云雾岭学道,平生很少见到姑娘家,这才会那么爽快地说喜欢她吧? 想到这里,熙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因为就在刚才,风俊替熙瑶移除了她内心的疑惑。熙瑶觉得如此甚好,也免得自己总是欠了债一般难受。 风俊问熙瑶因何而笑,熙瑶只说如今该叫他声“宛蓉姐姐”,这才发笑。 没想风俊十分认真地问熙瑶:“瑶儿,倘若有一天我重新投胎,却变成个女孩子家,那可怎么办才好?” “这个……”熙瑶稍作思索道,“好办,把你嫁给我五哥呗!” “瑶儿,你真坏!他一直把我当仇人你都没看出来么?” 熙瑶扯着嘴角干笑道:“若不嫁我五哥,天上地下也没几个能与你这美人相配了。” 风俊过来伸手捏了一把熙瑶的脸蛋:“还是瑶儿这美人与我更相配!”捏罢脸蛋顺势将熙瑶揽入怀中。 这是一个温暖安全的怀抱,虽说风俊此时男扮女装,画面不是很和谐。 风俊揽着熙瑶,朝树荫下走去。熙瑶记得,那是当初风俊与华裳并肩走过的地方。也不知风俊在想些什么,但见其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第44节 熙瑶也不多虑,只将头靠在风俊胸膛听他的心声。这颗心跳得有些快,快到胸膛在急促地起伏,又似乎有些慢,慢到忘记了时间。 良久,风俊幽幽地问熙瑶:“如果一个姑娘爱上一个男人,爱得挺深,心心念念想要嫁与他,而这男人却心有所属,断然拒绝了这姑娘。你猜这姑娘从那之后,会不会报复?” 熙瑶心知这姑娘指的就是华裳,而这男人说的是风俊自己,熙瑶果断回答:“也许会!” 情爱本无对错,但却能滋生出很多错事来。 两个人彼此话不多,却都相当珍惜在一起的每时每刻。这是经历了数次挫折后慢慢达成的默契。 黄昏时分,在众弟子们的前拥后簇之下,熙瑶与风俊勉勉强强用了晚膳。 晚上,两个人被安排在一间宽敞点的屋子暂住。风俊刚要卸下发髻,竹喧便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熙瑶欲将他推出去,盎灼却来了,吵嚷着要与他们下棋。 “不瞒各位说,区区在下这琴棋书画中,其它三样都还好,可这棋艺嘛,那自然是见光死,”熙瑶坦白道,“所以谁同谁下你们自己决定,反正我也累了,要歇息了!” 说罢,熙瑶出去简单洗漱一番,便走回床边大大方方朝身后一倒,四仰八叉躺到被褥上。心道:“反正那两人也不是冲我来的,我这厢都不知父王到底怎么样了,那么多伤员,也不知煌亥派来的医官们到底怎么个治法。还好有蒙晟留在了那儿。” 想到这一层,熙瑶又不那么厌烦蒙晟这些个宝贝弟子们了。 风俊虽扮作女子,却依然彪悍,衣不解带、发不散髻地同盎灼与竹喧虚与委蛇下了一夜棋。真真叫熙瑶五体投地。 半梦半醒中,熙瑶只听盎灼时时叹气:“哎,宛蓉,你又赢了我。” 竹喧却不时哈哈发笑:“我就说嘛,宛蓉,盎灼师兄,你俩棋艺都不如我。” 在制造噪音这一点上,熙瑶觉得还是风俊最好,反正装的是个哑巴,倒吵不着她。不过熙瑶却希望能多听听他的声音。经过彼此的相处,熙瑶潜移默化中已经将风俊当成了最亲、最可靠的人。 外面三更的梆子敲过之后,盎灼与竹喧可能突然想到自己身为众弟子的头头,若这头没带好,以后估计要乱套,两人这才打着哈欠站起身,悄悄潜回入各自寝处,没了声响。 熙瑶透过朦胧睡眼看到风俊关好门,随后散下发来,脱下她给的纱袍细细叠好,接着又要脱里头的长衣,熙瑶连忙闭上眼睛,将头缩回到被子里。 可是,过了半晌,却不见风俊动静。熙瑶扭头一看,屋里空空如也,只剩下自己和那身长且大、方才给风俊穿过的华丽丽的新衣裳,平平整整被放置在床头。 熙瑶打了个机灵:“许是风宫出事了!” 这风宫里头除了风俊,还有熙瑶那个姑姑与风帝的儿子风鸣,熙瑶心道:“风俊和风鸣可都不能出事!” 如此想着,熙瑶急急忙起床,速速洗漱一番,又运术穿了衣裳梳了妆,穿墙出得寝所,腾云便走。 到得风宫近处,熙瑶远远地便按下云头,落到园子的角落里。 暗地里察觉一番,熙瑶也不见风宫有何不对,便掐诀隐了身,悄悄来到风帝的大殿外头,躲在一棵大树后,竖起耳朵细细辨听,宫里还确实有动静。 正欲再靠近些,突然,熙瑶发现前边窗棂下也有个影子,那影子虽同自己一样隐了身,但依着熙瑶的小仙目力,勉强能看出个大概,也怪影子主人那身衣裳太过光鲜,熙瑶三下两下就认出她便是华裳。 熙瑶赶紧绕路走开,从西面另一侧墙角接近那风宫。 便在此时,熙瑶在墙根下发现了一处半弧形的孔,估摸着是为了方便一些小地仙出入的口子。 熙瑶俯下身去,将耳朵贴到那口子处,仔细听了一阵,只听里头有个男声以审判的口吻道:“……据鲛族这次亲历厮杀的众仙口述,正是风帝瑾煜手持方天画戟,与魔界中人勾结,夜半杀入碧波海珊瑚宫。如今这方天画戟既已搜出,人证物证俱在,若还想抵赖,只怕是罪上加罪……” “这明明就是栽赃啊!我风帝瑾煜好歹也算个正人君子,要去那碧波海珊瑚宫殿,也不至于夜半去,再说呢,这方天画戟我还是第一次见,也不知诸位是如何搜出来的。” 先前那个男声又道:“栽赃?你说的倒神奇,你风帝瑾煜的模样兴许可以变出来,如今这方天画戟明明在你宫中,难不成也是我等临时变出来的?” 风帝瑾煜语气有些焦躁:“这我哪知道啊,诸位好歹也是明白事理之人,烦请查清楚案情来龙去脉,再行定夺可好?” “此案我等已彻查清楚,证据确凿,无须再狡辩!”紧接着是一阵小小骚乱。 便在此时,熙瑶听到了风俊的声音:“恳请诸位稍等片刻,听我一言,我父君那晚大半夜都在与我下棋,不曾去过东边海上,诸位可找我槐花阁的槐树精作证;再者,我父君若真带兵杀到那碧波海,鲛王与他几个儿子均非等闲之辈,我父君或其他将士回来也势必有人受伤,在下建议诸位清点我风宫将士名单,并将医官唤来,悉数验伤。” 风俊说罢,就听“哗啦”一声,是竹简落到桌案上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错落有致的脚步声。想是一列将士进了大殿。 忽然,殿中响起了一个女声:“待我看看。” 熙瑶听出是华裳的声音,那话音落下之后,殿里顿时静寂了下来。半晌,先前那个男声又发话了:“华裳神医,到底有人受伤没有?” “暂时没有发现!”华裳回应着,想是还在忙活中。 熙瑶还要继续偷听,却见另一面墙角现出一丢丢红色衣角,熙瑶道:“谁在那儿?” 那衣角渐渐多出来,接着头也探了出来,熙瑶认出是风鸣,便掐诀破了隐身术,现出身形来。 风鸣一双大眼望着熙瑶,眉宇间写满了疑问。 想起风鸣还是姑姑的孩子;自己的弟弟,熙瑶就欲上前将他瞧瞧仔细,不料这家伙不清楚实情,连连闪身往后躲开,一面道:“嫂子,不要如此,男女授受不亲啊。” 熙瑶这才意识到,风鸣也同先前的自己一样,并不知晓他们之间的姐弟关系,为了保护风鸣,熙瑶也没有说穿。 谁知此时,风鸣又靠过来一点,对熙瑶道:“你方才靠我那么近,想做什么呀?” 熙瑶没有作答,只佯装倨傲地抬头看天。 风鸣拘谨地搓着衣角,又间或抬头看熙瑶一眼,问道:“你……生气了吗?” 熙瑶心道:“生你个大头鬼!不会真以为姐姐我看上你了吧?瞧你这人小鬼大的样儿,忒也好笑。” 于是,熙瑶没事人一样换了个话题:“风鸣,你方才躲在这儿,干什么呢?” 风鸣笑笑:“同你一样啊!” “那你说说,我方才在干什么?” “偷听呗。”风鸣不假思索地说。 第055章 赤昧神珠 熙瑶一副瞧风鸣不起的样子, 啧啧道:“你父君与你大哥此时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你却躲在这墙外偷听,胆小鬼!” “才不是呢!”风鸣撅起一张嘴, 道, “这些个神仙闲着骨头疼,无缘无故跑来找父君晦气, 肯定是不怀好意,我就想, 如果我们都被一网打尽, 那谁来替我们伸冤呢?所以我就做了条漏网之鱼, 溜出来了。” 熙瑶“哦”了一声。暗想:“这风鸣比我想象的倒是聪明些,这样也好,省得日后麻烦我时时□□。” 想罢, 熙瑶又俯下身,贴着那口子朝里细听。 里头有些安静,想是审判会已然结束,良久, 风帝瑾煜的声音再次响起:“也不知我瑾煜此番得罪了何方神圣,竟要冒充我的身份四处作恶,如此诋毁我!” “父君莫急, 我们只需派些人手出去,看看哪个仙族最近伤员比较多。”这是风俊的声音。 “这方天画戟明明不是我风宫之物,却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哎——”瑾煜话说到一半, 便长叹一口气。 顿了一下,瑾煜又道:“华裳姑娘,今日还多亏了你替我等解围,我瑾煜欠你一个人情,你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尽管提!” 华裳似乎没有回话。熙瑶心道:“她不是喜欢风俊吗?这回不正好找着机会,让瑾煜还了她这个人情罢?” “要是华裳真说了,瑾煜答应了,那可如何是好?”如此想着,熙瑶心里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风鸣见熙瑶趴在墙角许久没吱声,猛地过来拍了拍熙瑶肩膀。熙瑶吓了一跳,连忙直起身来,正色地看向风鸣。 风鸣却学着熙瑶的样子,用她方才说他的语调打趣道:“你夫君与你父君在堂上受审,你却躲在这墙外偷听,你这又是为了什么?” 将将这一惊吓已然令熙瑶有些魂不附体,心道:“若不教训教训这小子,往后只怕更嚣张。”于是舞着袖子道:“风鸣你吓死我了,瞧我不打你!” 风鸣见势不妙,拔腿就跑,熙瑶遥遥看着前方是条河,于是拦住一面退路,将他逼到河边。 “这下我看你往哪跑?”熙瑶呵呵一笑道。 风鸣还想从身侧溜走,熙瑶忙去推他,一个立足不稳,两人一道“扑棱棱——”掉入河中。 此时也不知是谁在岸上高喊一声:“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于是乎,近旁小仙中仙老仙都齐齐朝河这边奔来。熙瑶小仙出自鲛族,如今修炼稍有所成,连滔天巨浪都不怕,这区区一条河自然不需谁来搭救。 奈何这群小仙中仙老仙虽然没救着熙瑶小仙,却拿着熙瑶小仙与小叔子同时落水的事儿四处八卦、奔走呼告。 一时之间,此事传得沸沸扬扬,中间不免有添油加醋者,说熙瑶小仙使妖法迷惑了太子风俊,又打着二皇子风鸣的主意。 风之国百姓并不全是风族人,还有各类飞禽走兽化的仙,因此只大事上随朝廷走,小事却并不太服从管教,尤其是八卦事儿。 熙瑶暗自揣摩,风之国百姓想是因了一万年前啸天将军和长风将军引起的大误会,加之风帝与她父王抢她姑姑的纠葛,对她有所偏见,所以一抓住时机便少不得要诋毁她。只是他们没考虑周全,如此也便是诋毁了储君风俊。 从那个时辰开始,熙瑶再遇到风鸣,风鸣总是大老远就悄悄绕路走开。一个好端端的阳光少年,就这么给自己拉下了水,熙瑶也是过意不去,总祈祷着他不要想不开。 熙瑶心道:“这风鸣若只是我小叔子,倒也不打紧,可他实乃我弟弟,若我说,我姑姑现如今又成了我婆母,估计也没有几个仙能轻易理解吧。” 转而又道:“算了,我这厢只得打碎牙往肚里吞了。幸运的是风俊和风帝想必都清楚个中缘由,也明事理,所以就无所谓闲言了吧。只是这事我父王还没同意。要我父王同意,也得先待他醒来,他这回受了重伤,要醒来也得等上三百年之久。” 熙瑶盘算着,若是这三百年来一切太平,鲛王能及时醒过来,兴许她可以试着说服鲛王和风帝,使她姑姑元神回归正体,将来在她与风俊的大婚之日,两大家子能有个皆大欢喜。 想到这一层,熙瑶决定还是先回碧波海去看看鲛王。 熙瑶于是去同风俊道别,不料此番正遇上瑾煜同风俊将华裳送出风宫的情形,瑾煜满脸堆笑说着客套话,似乎这华裳成了风宫的大恩人。风俊跟在瑾煜身边,虽很少说话,却也时不时颔首。 熙瑶又就地等了半个时辰,华裳才磨蹭着离去。熙瑶跑去找风俊,他却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瑶儿你也这么大的人了,可不可以省心点,少惹点乱子。” 闻言,熙瑶如遭雷击般愣在那儿,半晌回不了神,她不相信这样的话竟出自风俊之口!他先前那些誓言,那些付出,被他方才这冷冷的一句话,已冲淡了所有。 “好的风俊!你若有种,就娶了华裳吧!我等你的好消息!再见!”说罢,熙瑶气呼呼地扭头便走。 听得身后风俊似乎追上来两步,但后来没了动静,估计给瑾煜阻止了。熙瑶也是走得快,为了撑面子,自然不会回头去看。 就这样,熙瑶径直回到了碧波海。 蒙晟还在门口守着,却是鸡啄米一样打瞌睡,大殿已被他布下了一层防护结界。他之所以这样做,是担心有人再次来犯,赶尽杀绝。 熙瑶还真是不得不钦佩五哥熙睿,居然能同蒙晟师徒关系处得这般好,简直如好友一样没有隔阂。熙瑶问蒙晟要了开启结界的咒语,便进到大殿去了。 五哥熙睿和侍女、侍从们一样,给那些医官呼来喝去,倒挺忙碌。见熙瑶回来,熙睿像是溺水之人抓到根救命稻草,两眼放光地捉住熙瑶手腕道:“六妹快快快,来帮我照顾伤员。我都一宿没合眼了,你就先顶替一下,多谢多谢!” 说完,熙睿一溜烟跑没影了。熙瑶都来不及向他询问鲛王的情况。虽说她清楚,其实问也问不出什么好消息,风俊当时说的已是全部的实话。 熙瑶走到鲛王与鲛后的寝宫,远远看到鲛王仰躺着,一动也不动。鲛后念淑躺在里头,看她面色比父王要稍好一些。熙瑶试着掀开父王身上盖着的锦被,当即吓了一跳:他一整条胳臂给生生卸下,却不知接了个什么臂膀,黑漆漆的挺古怪,而且下端本该有手指的位置却没有分叉。 正巧有个医官进来查看,熙瑶便问他:“医官,我父王接的怪臂膀是什么?” 那医官淡淡地道:“鲛王这接的是巨蜥的尾。因着鲛王那胳膊骨骼遭重创而断裂,即使勉强治好,也无法再正常使用,而这巨蜥的尾有极强的再生能力,况且,鲛人与那巨蜥形态相似度挺高,所以恢复更快些。” 熙瑶听了有点犯迷糊:“我们鲛龙可是智慧和能力都挺高的种族,怎就与巨蜥相似度那么高。而且那大尾巴不分叉,父王今后可怎么舞刀弄剑?” 那医官似乎看出熙瑶所虑,又补充道:“鲛王这番元神受损,也得养个三、四百年,期间我会下来帮他修整这臂膀,使这臂膀长得更好看些,如果整得成功,也是会分出五指的。” 熙瑶甚无语,医官所言期限比风俊似乎更长,她只得嗯嗯啊啊一阵。心道大哥也丢了一条腿,估摸着也是接的巨蜥腿或者尾巴。却不知这些个医官打哪弄到这许多巨蜥。 经过正殿的时候,熙瑶听到两个年长些的医官在谈论如何治疗元神受损的问题。 一个道:“这元神损伤后,没什么捷径可走,只能安安静静地躺着,待他自行恢复。” 另一个道:“那也未必,我听说,当年苍黄大帝的弟弟真午与孔宣的弟子辰渊斗法,真午想来是低估了辰渊本事,心不在焉地过了才七八招,元神便给那辰渊的五色神光刷碎,在天宫躺了三百年,后来还是凭借一个叫‘赤昧珠’的圣物,重塑元神,活了过来。” 顿了顿,先前那个又道:“这事儿我也听过,不过欲速则不达,那真午虽说很快活过来了,但法力失了不止一半……” 两医官后来说了些啥,熙瑶也无心听下去,反正重点她已听到了。 第45节 熙瑶忽然想起先前月茹师姐说过,天宫要官时常会来找他们师尊晤真,想来先前天宫的事情,晤真多少会了解一些。熙瑶于是决定去方丈山走一趟,问问晤真那赤昧珠现在何处。 今天托了日御神君的福,阳光柔和得恰到好处,一朵白云召之即来。未几,熙瑶便到达了方丈山的紫霞洞前。 此时已过了饭点,晤真神人该是在寝所打坐。熙瑶径直朝他寝所疾走,身后传来溪雨师兄的呼喊声,似乎是:“师妹慢着。” 熙瑶急于打听那赤昧珠的去向,也不管那么多,就推开门闯了进去。 房里水雾氤氲,不时有水流发出的“哗哗”声,熙瑶透过雾障四处搜寻,一面喊:“师尊,师尊。” 刚一喊,那水流的声音忽而不见了。 熙瑶心里纳闷:“这师尊难不成还躲着我吗?于是更加好奇,便绕着房间找寻了起来。” 不多时,熙瑶见雾霭中的墙角处放着一只一人多高的大木桶,便走过去趴在桶沿踮起脚尖看了看,那木桶里装满了水,上头还漂浮着些草药。初初一看似乎没什么,再一细看,里头好像蹲着一个人,一动不动,身上是白花花的□□,立时就明白了,大概是晤真在洗澡! “啊”地惊叫一声,熙瑶衣袖掩面朝外便跑,连门都没给带上。 一路跑熙瑶一路在心里暗骂:“晤真也真是,洗个澡不去浴池,却要在寝所洗,在寝所洗也就罢了,还忘了插门闩,简直臭不要脸嘛!” 路上,熙瑶遇到了大师兄重岚,重岚见熙瑶那动作表情十分不对劲,就一把将她拉住问:“师妹你干什么呀?这么火急火燎的?” 熙瑶一口气噎在喉咙口,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甭提有多难受了。只得手舞足蹈一番,指着晤真的寝所支支吾吾。 重岚在熙瑶的指点之下,也重复了一番熙瑶方才的做法,最后结果亦是落荒而逃。熙瑶这下终于明白在她之前还有那么一个溪雨了。 熙瑶在紫霞洞前厅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晤真神人终于出来了。溪雨自远处瞥了一眼,转身就跑。 熙瑶心想,在木桶里憋了那么久,是条龙也想必不好受,便强忍笑意问晤真:“师尊,您还好吧?” 晤真白了熙瑶一眼,抬了颈使劲儿望向厅外那条土路,道:“好什么?溪雨那小子也不知何时潜入老朽寝处,趁老朽泡药澡的时候,竟偷了丹药去,想必又是喂那山崖下的野猫!气死老朽也!” 到此,熙瑶终于弄清楚,原来晤真神人泡澡前委实是插了门闩的,只是给溪雨出门时打开了。 世上弟子如此坑师尊的,怕也就只此一家了。熙瑶于是道:“溪雨师兄也忒不像话,不就一只野猫子,吃什么丹药呀?” “你有所不知,那野猫可是母的。”晤真神人越说越气。 “哦?母的野猫就得喂丹药么?”熙瑶木木然问道,“难道是为了顺利生养小野猫,需要吸取丹药的能量?” “熙瑶你呀,真是一根筋!”晤真神人一指指着熙瑶的鼻子,气急败坏道,“溪雨说那母猫天生尤物,巴望着它赶紧修成人形,好上来陪他。” 熙瑶忍俊不禁,晤真神人却是不停地吹胡子瞪眼,虽说他那胡子也就寥寥几根。 好一会,晤真神人想起了什么,问熙瑶道:“熙瑶你找我,是不是为了陆黎的事儿?” 熙瑶这才意识到,自己已有些时日没有见到陆黎了,便顺带问道:“陆黎他怎么啦?” “前几日,陆黎练成那石洞的功夫,便依着守观老头的叮嘱,要把石洞毁掉,免得给无良之人觊觎。只是那石洞乃坚石构成,毁洞着实不易,陆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快夷为平地了,却不想一块大石塌下来,砸到了他头上……” “啊?”熙瑶惊叫一声,惶恐问道,“那师尊,陆黎还活着吗?” “别急,别急……”晤真摆手道,“凡间的这个陆黎是死了,但麒麟太子现下已重回仙班,升了小仙,可谓因祸得福。” 熙瑶心有些发冷:师尊用的这“因祸得福”四字,还真是不妥。神仙们面对凡人的生死,就这么不屑么? 陆黎心思单纯,不曾害过任何人,甚至连一句谎言都不会说,上苍却要安排一块大石砸到他头上,那血肉模糊的场面,熙瑶真是连想都不敢想。 熙瑶虽也听说了陆黎是麒麟太子的身份,但依然对凡间这个陆黎的英年早逝无法释怀。往日相处的画面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不断朝记忆之门外边蹦,熙瑶湿着一双眼,默默走出前厅,来到崖前,抬眼辨出浮云观方向,在心里道:“陆黎,你走好!” 哀悼一阵,晤真神人慢慢踱步出来,只手自后边搭在熙瑶右肩,拍了两下,道:“你知道吗?陆黎本是要来人界历情劫,可那姑娘却无意成全,而当时文书定下陆黎在凡间光阴仅二十余载,无奈之下,斗斋星神和南极真君经过商议,只好安排他历了这苦肉之劫。” 闻听此言,熙瑶愤懑不已,一个大好青年,仅仅给他二十多载作为终结,忒没人性。 转念又想:“如陆黎这么个心性耿直之人,历情劫也绝非他所擅长,只怕在情劫上吃的苦头也不比这苦肉劫来得轻松罢。” 如此想着,熙瑶也便释然了些,方又叹道:“不知是谁家姑娘,放弃了这么一段好姻缘,陆黎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何却得不到该有的福报啊。” 晤真神人转到熙瑶跟前,悠悠看着她道:“谁家姑娘老朽不清楚,只是这姻缘若刻在了三生石上,即便这一世没有走到一处,下一世也终究会修成正果。” 忽然,熙瑶思绪溯回到那个追晤真那么久未果的玉琴姐姐,却不知那三生石上,她与师尊的名字是否刻在一块儿。 想了一阵,熙瑶思绪再落回陆黎处,幽幽道:“如此,倒还算好。” 晤真神人笑了:“既然你也想开了,老朽还有事,便先行离开一下。” 熙瑶急急拉住晤真后襟,道:“师尊,我还有要紧事。” 晤真站住,侧头道:“说吧!” “师尊您可知那‘赤昧珠’的下落?” 晤真全身隐隐一震,顿了顿,转过身来,不答反问:“熙瑶,你打听赤昧珠做什么?是谁派了你来找老朽的? 熙瑶迟疑道:“没谁派我来,我父王遭不明身份的人夜半偷袭,如今缺了一条胳臂,元神受损估计会长睡不醒,我听医官们说,只有赤昧珠可以迅速修补元神。” “哎!这消息也真够令人痛心。”晤真叹口气,又道,“那赤昧珠几千年前属于木之国凤族,现在不知是否还在那儿。” 熙瑶内心一凛,上次得罪了凤族,他们非要处死她不可,若此番以鲛族名义去借赤昧珠,必定讨不着好,只得把希望寄托于晤真神人:“师尊,你可不可以帮我去取赤昧珠,随便找个借口,只要不提起‘鲛族’两字儿便好。” 第056章 麒麟归位 见晤真还在思虑, 熙瑶急了,忙拉住他手臂晃了晃,使尽浑身解数嗲声嗲气道:“好不好嘛, 师尊?” 晤真招架不住熙瑶的软磨硬施, 只得连连说好,并答应翌日便启程去木之国凤族求赤昧珠。 熙瑶无心练功, 便打算去浮云观陆黎遭劫那山洞瞧瞧。也不知天仁老儿是否将自己的伤疼收拾妥当,这老头是性情中人, 他没有子嗣, 与陆黎相处这段时间下来, 估计已把陆黎当成了自己亲儿子。这白发人送黑发人,想必令天仁老儿够悲痛的了。 熙瑶同晤真打个招呼,正欲驾云出发, 那只好似许久未见的毛球儿飞快地拍打双翅跑了过来,大呼:“主人,主人,可想死人家了, 你怎么总是撇下人家,人家不要嘛!” “毛球儿,我有点儿急事, 马上回来哈,马上!”熙瑶说着,同师尊晤真使了个眼色。晤真会意,立时运术将它双脚定在那儿。 “啊呜~快放开我, 你这个粗鲁的臭道士,我……”不知怎的,小青鸾翅膀一阵乱扑,竟然解开了术法,又扑棱棱朝熙瑶跑去。熙瑶连忙掐个诀隐了身,迅速逃离。还好那家伙不会飞,省去了些麻烦。 最近意外事儿可真多,熙瑶觉得自己一直忙得团团转,哪还有心惹毛球儿。 浮云观与方丈山相隔并不远,一盏茶的工夫便到。熙瑶沉云降下,在浮云观后方的蒿草中现出身来。目之所及,却无意间捕捉到不远处山道上一个衣袂飘飘的紫色身影,周身仙气磅礴,但此身影只一闪,便不见了。随即,空中出现了两条黄龙驼着一辆金光四射的八景舆,朝东方的云彩中隐去。 熙瑶眉头蹙了一下,忽而忆起,这紫衣神人似是那日自己躲魔君烨浔时候,在巷子里与烨浔交谈过的人。眼下她是为陆黎而来,也就顾不得其他人了。 站在没人高的蒿草中,往日同陆黎一道相处的情景仍历历在目,熙瑶禁不住悲戚唱道: “那一身青衣, 映在脑海里。 驱逐了朦胧梦境, 你便远远逃离。 月冷风寒,长亭短亭; 岔道太多,迷路的你, 是不是依然孤寂? 三生六道,彼伏此起, 今昔尘缘,来世再继。 在我目光所及, 你凝结成画, 永远定格, 化作麒麟一匹。” 歌唱罢,熙瑶将将走出两三步,便听到一男儿朗声道:“什么人,可否出来一见?” 这浮云观相当荒凉,平素鲜少有人涉足观后,但今日不知为何,走了一个紫衣神人,又来了一个不知身份的人。 没料自己这么快给人发现,熙瑶慌乱中疾步朝外走,一不小心绊到根伏倒的蒿草,囫囵摔了下去。 脚下可都是杂碎乱石,熙瑶心道:“这下惨了,我这张养了二十多年的老脸可得毁容了!”又怪自己大意,非得落到这一人高的篙草中来。 掐诀已然不及,熙瑶心思乱转间,却不知怎的,身体竟然没有落下去,反而撞到一个热乎乎、软绵绵的柱子。 熙瑶抬头一看,入目是个身穿黑红锦袍的青年,年纪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他眉目清秀神采奕奕;自带一股刚正之气,腰间挂着的一串玉佩尤为显眼。 说此人像先前的陆黎,却又多了几分非凡的气质。熙瑶偷偷运法眼一瞧,眼前不偏不倚正是一匹火麒麟。 “你是麒麟太子?”熙瑶问。 “区区正是,”那青年点了一下头,复又道,“熙瑶,方才听你唱歌,真是感慨颇多,没想到我在你心里,竟也是如此重要。” “我只是随意唱来罢了,你且不必多想。”熙瑶笑道,“我一生得有灵感,就会不由自主唱出来。” “熙瑶,你还是老样子,总不把我挂在心上。”说着,青年打量了熙瑶几眼,似乎也瞧出了熙瑶的种族来路,冲她回以微微一笑。 忽又忆起小时候定的那桩娃娃亲,熙瑶面上不由得飞起了两朵红霞,只巴望着麒麟太子不要记得这事儿。 几番对话,麒麟太子却依然没把熙瑶放下地来,只一直呆望着她。熙瑶给他抱得浑身不自在,不得不提醒道:“麒麟太子,可否还我个自由之身?” 麒麟太子嘿嘿一笑,这才将熙瑶小心地放下地来。又担心熙瑶绊倒,于是时不时做出准备搀扶的姿势。 熙瑶一边走,一边问:“你现在回归仙界了,是不是改了名字?我该叫你什么?” “你还是叫我陆黎吧,我名字一直没变的。”麒麟太子道。 熙瑶道:“陆黎,你知道吗?我当时听说你被巨石砸中,心里非常难过……” 陆黎半伸出一只手,先前可能打算抚熙瑶的脸,半路忽然顿住,想了想,从熙瑶头发上扒拉了一下,拿下一片蒿草的枯叶来,在她面前晃了晃。 熙瑶笑道:“你终究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陆黎。” 陆黎侧过脸来,认真地道:“熙瑶,先前我只以为自己是个无甚作为的凡人,不敢对你剖白心迹,如今我也是为仙之身了,你是不是可以……留在我身边不要被谁带走?” 熙瑶一惊,甚为难低头小声道:“可我……我已经和风俊订亲了。” 陆黎脸色黯然了下去,许久,他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你和他的事,其实我也猜到了,只是不知为什么,我依然想选择守护你!” 忽然,熙瑶脑海又闪过一个朦胧的画面,画面是那次梦里的情景,一匹水麒麟为她挡住了袭击她的权杖,自己却葬身火海,留下一句话:下世若再相见,我依然选择守护你! 熙瑶眼睛有些些模糊,梦里那声音似乎同陆黎的声音很像。 也不知为了什么,陆黎对她还这么耿耿于怀,即便得知她与风俊已订亲。 可熙瑶呢,之前一直当陆黎是个小跟班,如今虽说陆黎重列仙班,两人之间的身份没有先前悬殊,但熙瑶对陆黎其实也就是对她五哥那感觉。 熙瑶不知该如何谢绝陆黎或者给予安慰,踌躇间突然记起了师尊晤真的话,此时刚好搬出来一用:“师尊说,姻缘若刻在三生石上,即便这一世没有走到一处,下世也一定修成正果。陆黎,若你命中有我,我自然逃不脱!” “这可是你说的,逆天而为可就不太好!”陆黎神秘一笑。 第46节 熙瑶只得拿鸡毛当令箭,慎重其事道:“你可别忘了,凡间还有个叫倩怡的姑娘,曾经打着灯笼四处找你下落,说不定那便是你们的缘份所在哦。” 闻听此言,陆黎真是哭笑不得。 天仁老儿与陆黎相处了那么些时日,两人感情相当好,那日天仁老儿又亲眼目睹了陆黎凡身惨死的现状,那场面连他自己都无法言说,可想而知是多么悲天跄地呜呼哀哉。 如今这个麒麟太子的归来,却让天仁老儿大悲过后又大喜,直令他疑心置身梦境,分不清今夕何夕了。 天仁老儿此次准备的菜品相当丰富,有熙瑶最喜欢的鱼,还有鸡和虾、飞禽,以及一堆花花绿绿的蔬菜,有些熙瑶都说不上名字来。天仁老儿之所以有那么多钱买各种菜,还多亏了陆黎将先前那袋银叶子赠与了他。 熙瑶同陆黎也在伙房跟着打打杂。陆黎看火,熙瑶上窜下跳帮忙替盘子。 熙瑶午膳吃得相当撑,干坐着实在难受,况且她还得在外头等待师尊借赤昧珠来,方才能回鲛宫去。此番无事,便对陆黎道:“先前你为凡身之时,我俩经常一道去外面游玩的,咱们今日再重温一次,可好?” 陆黎欢呼一声道:“好啊!” 五哥熙睿曾经跟熙瑶说过,人界有个去处比九霄天宫的风景更美,熙瑶于是道:“听说从这儿一直往南走,便见一条大江滔滔东去,大江以南风景如画,美不甚收,陆黎,你可否陪我去瞧瞧?” 天仁老儿见两人要去到那么远的地方,便张罗着帮两人借来两匹马,一黑一白,又往陆黎怀里塞回了些银叶子。 熙瑶把白的马让给陆黎,自己骑了那匹黑不溜秋的小驷。 本来二人只需隐了身腾个云,或者让陆黎掐诀幻个火麒麟坐骑,不多时也就到了目的地。可熙瑶长这么大都还没骑过马,想试试是个什么滋味,陆黎说他在凡间的时候倒是骑过两回毛驴,有一回还是因为那公毛驴为了追母毛驴,而陆黎挡了它的去路,于是公毛驴一头将陆黎顶起,陆黎被迫趴在驴背上趴了老久才下得地来。 熙瑶听着挺乐,却不知陆黎怎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想是他在凡间那短短二十几年过得并不开怀罢。 此时大江以南也正处于春季,江岸上水雾朦胧,杜鹃花和迎春花开得连绵不断,好不热闹。 枇杷正是这一季成熟,道路两旁的枇杷树上,全都挂着明晃晃的枇杷,就像一个个小灯笼,密密匝匝环绕着那一团团绿色。 熙瑶看着那水灵灵的枇杷,有些垂涎,拉马缰放慢了速度对陆黎道:“陆黎,你可以去摘几个枇杷来吃吗?” “好!”陆黎勒马答应一声,纵身一跃,直接从马背上跃到枇杷园中,摘了十来个枇杷,留下一片银叶子挂在枝丫上,便飞身落回马背,将枇杷分了。 陆黎剥开一个枇杷,递到熙瑶的手上,熙瑶尝了一口,赞道:“嗯,这南方的枇杷味道果然不错,与仙界的不相上下。” “熙瑶喜欢的话,我再去摘些来吧!”陆黎说罢,正欲起身。 熙瑶连连道:“不用了不用了,虽说你留了银叶子放那里,但园主不一定就喜欢咱们这样。” “还是熙瑶心思缜密。”陆黎笑道。 两人分食了那些枇杷,又策马继续朝前走。 前方屋舍整齐,阡陌交通,杨柳依依,野草花铺得满地姹紫嫣红,在阳光下摇曳着,很是晃眼。地里则种着各种时令蔬菜,到处都有活动与劳作着的人们忙着在春耕和播种。 经过一个叫“三河湾”的地界时,两个人勒马停下来找了个茶肆,打算坐下喝些茶水再走。 墙角处一张桌上坐着一对稍有姿色的母女,同桌还有个侠士模样的人,三人正小声聊着什么,看样子是为了什么难事而发愁。 熙瑶使术细听,原来这三河湾一带有个恶霸叫公孙嵬,这人有些三脚猫的功夫,又是个不折不扣的登徒子,凭着祖上遗留下来的基业,还请了一些壮实的家丁,帮助他横行乡里。近几年,公孙嵬霸占了乡邻的土地大兴土木、广纳妻妾。人们虽然对其恨之入骨,却也不敢随意惹他。 这日,公孙嵬挺着大肚子;提着个别致的鸟笼,摇头摆尾地走在大街上,后边跟着几个家丁。 恰巧此时,这对母女提着菜篮子打此地经过,想去集市将自家种的一些蔬菜卖掉,换点儿布料和口粮。谁知正巧遇到了公孙嵬。只稍稍看一眼,这公孙嵬就给这娘俩迷了心窍,他丢下鸟笼,迈开大步便过来追赶,一边扭头朝身后家丁们扯开嗓门吼:“点子出现啦!小的们,快跟我追!” 家丁们不敢怠慢,个个脚底使劲一窝蜂似的追赶了上来。这母女吓得不轻,赶忙丢了菜篮子洒了菜,一个劲地朝前跑。这才躲到这个茶肆来,眼下正有急事要回去,可又怕出门给公孙嵬逮个正着,所以见到茶肆坐着一位侠士,这才主动上前来请求帮忙。 陆黎显然也听出了其中细则,于是同熙瑶使了使眼色:“熙瑶,要不你去那公孙嵬面前走一趟试试,看看他是个什么反应。” 熙瑶呵呵一笑,拼命摇头道:“不敢不敢!你怎舍得把我往这险境推?” 陆黎显然不想放弃,继续怂恿:“我看挺好玩,你就屈尊试试呗,再者,你一出去,估计那公孙嵬也就会放过这娘俩。去吧,出了事儿我给你担着。” 熙瑶心道:“陆黎彼时凡人如今麒麟太子,这还是区别挺大,以前老觉得我可以罩着他,现在却轮到他罩我了,也还公平,就给他个机会表现表现吧!” 其实一想到可以帮两个弱女子脱险,熙瑶身为小仙,冒一趟险也没什么的。 于是乎,熙瑶摞起袖子上了马,骑着便朝大街上跑,一边跑她一边暗自观察情况,忽听得身后吵吵嚷嚷,还以为是打架斗殴的来着,一扭头,却见五六个汉子冲她飞奔而来。跑在最前面的是个喘着粗气的大胖子,边跑还边大呼小叫的,却不知在说些什么。 熙瑶看这情形和方才那对母女所说有些相似,心道:“反正我骑马,他们跑步,我先多兜几个圈累死他们。” 于是乎,熙瑶先是策马扬鞭,待马儿跑出半里远又放慢脚步,待得那些人追得近了,再加快步伐奔跑,玩儿他们。 如此跑跑停停坚持了半个时辰,那胖子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快跑不动了,而那几个家丁模样的汉子看样子倒还能再跑一阵。熙瑶寻思着,得怎么整一整那胖子。 熙瑶只顾着想怎么整那胖子,却不想这凡间的巷子又多又杂,一不留神,就误闯入他人家里边去了。熙瑶的黑马儿因不识生路,也就踌躇不前。 先前倒小看了这公孙嵬的家丁,此时竟然如此迅速就从后头包抄上来,已经一左一右地拦在了熙瑶的黑马前边。 熙瑶暗暗叫苦:“这下惨啦!陆黎你个臭小子人在哪里?快来救救我啊!” 驾着马儿左冲右突,熙瑶却依然没能摆脱公孙嵬那两个厉害的家丁。可这黑马儿原地反复颠簸,就使得熙瑶先前轻挽云髻散落了一大半,遮住半边脸!熙瑶脑海忽然灵光一现,稍施法术摇身一变…… 熙瑶暗自得意:“这下可有你们好瞧的!本姑娘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惊鸿一瞥’了!” 透过长发间的缝隙,熙瑶看到方才那疑似公孙嵬的胖子走到近处,便轻咳两声,抬袖将那散发撩了上去,露出她那法术的杰作——一张青面獠牙、极是骇人的脸! 那胖子想必心脏不好,被熙瑶结结实实那么一吓,立马就地一躺,人事不省了!他那些家丁们均围将上去,一个劲地哭丧:“大少爷啊,你可不能死啊……” 熙瑶呵呵一笑,调转马头,朝小巷尽头走去。远远地见陆黎牵着马站在一棵大树下,熙瑶气他没来给自己解围,刚好可以吓他一吓,于是又故伎重演了一回。 陆黎先是惊吓,后转为嫌弃,正欲逃离之时,无意中竟使法眼认出了熙瑶,忍不住哈哈大笑。 此时有两个家丁抬了那胖子打身旁经过,后头还跟了些汉子,正是方才追着熙瑶满街跑那行人。 陆黎一掐诀,后头那些个闲人便就地消失,一个不剩。 熙瑶见状好奇地问:“陆黎,公孙嵬那些家丁哪去啦?” “他们回去不是破坏家具什么的;就是打砸公孙嵬霸占乡邻土地建造的那些房子去了。”说着,陆黎胸有成竹地一笑。 熙瑶当即竖起大拇指,道一声:“高!” “也不知我那诀灵是不灵,”陆黎有些不自信,又道,“熙瑶,不如咱们前去瞧瞧?” 熙瑶“嗯”了一声,又变回青面獠牙的模样,跟随在公孙嵬那几人身后。不一会,前方几人拐进了一个高墙围起的大院子。 第057章 仇恨愈深 后边熙瑶与陆黎两个人找了棵树, 将马拴在树上,便准备潜入院中去察看,便在此时, 一群汉子凶神恶煞地抡着各种器具冲出来, 二话不说便开始拆公孙家的围墙。 熙瑶定睛一瞧,正是公孙嵬先前消失的那些家丁, 于是将陆黎拉到一边,小声问道:“陆黎, 你这术叫什么名儿?怎的如此厉害?” “这术其实并不厉害, 只是将那几个家丁内心的仇恨加深了些, ”陆黎见熙瑶半懂不懂,接着解释道,“他们其实也恨透了公孙嵬, 只是先前还能忍住,没有发作,我施法之后,他们的忍耐力突破了极限, 于是付出了行动。这围墙一拆,霸占了乡亲们的土地就出来了。” “陆黎,你人聪明, 心地又好,将来一定是个明君。”熙瑶说着,便放心地将自己容貌变了回来,又各自牵了马往回走。 “熙瑶, ”陆黎站住了脚步,甚严肃问熙瑶道,“你愿意做这样一个明君的帝后,辅佐他、关爱他吗?” “我……”熙瑶是要拒绝的,却不知该如果说出来。 “其实我并不急着听你现在就说出答案。”陆黎说着,飞身跃上了马背,纵马朝前方奔驰而去。 “陆黎,你等等我啊——”熙瑶策马追了上去。 为了早些得到赤昧珠的消息,熙瑶很快又同陆黎去浮云观还了两匹马,告别了天仁老儿,回到方丈山紫霞洞来。 在紫霞洞左等右等,晤真神人总算是从木之国凤族回来了。一眼见到陆黎回归,晤真神人自是少不了寒暄一番。 令熙瑶大跌眼镜的是,晤真神人说那赤昧珠现已不在凤族,五百年前,北海之北的鲛族先太子将一把伏羲琴留在凤族,把那赤昧珠换了去。 “北海之北的鲛族先太子,那不是我大伯吗?”熙瑶听了心里一阵乐呵,赶紧回寝处随意拾掇了一下,心知北海之北那地方挺冷,于是带着件貂皮大衣,准备就此出发。 晤真神人过来道:“熙瑶,北海之北是个冰封数万年的极寒之地,你一姑娘家,修为还不到位,还是让老朽赔你去一趟吧!” 熙瑶本想着只叫陆黎一道去的,毕竟陆黎是个火麒麟,有他在便不惧那极寒之气的侵袭。可既然师尊晤真发话,多个人多个照应,熙瑶也就欣然答应了。 三人腾云向北而去,到得目的地却停在半空,不知从何处落地。 虽然先前早就对北海之北有所耳闻,不过熙瑶亲眼一见,还是略略吃了一惊,那高耸如云的冰雕;疾风过后留下的痕迹;还有跃出海面被瞬间冰冻在空中的群鱼,皆是熙瑶从未见过的景象。 一股寒气袭来,熙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紧将貂皮大衣拿出来化大了披在身上。 好容易找着一块宽阔些的高地,三人将将跳下去,便都滑倒了。 晤真神人修为比熙瑶和陆黎高深,自是摔得好看些,而且一只脚刚划开,另一只脚就跟过来支撑住。陆黎着地之时虽也滑倒,但他周身散发热气,冰雪立时融化开,也便轻易站了起来。摔得最难看的,自然便是熙瑶小仙了。 熙瑶两脚着地,随即朝前头一滑,一屁股平坐到了地上,哎哟一声,两手朝后按才勉强支撑住,但怎么也爬不起来。低头一看,脚下这块冰平整得同镜子一样,竟能清楚照出人影,她一瞥之间,发现自己头发上,眼睫上,转眼间全是冰珠子。一口气哈出去,也立时被冻在空中。 晤真神人要来扶熙瑶,因小觑了那块如镜寒冰的滑感,结果两人倒到了一堆,滚出几步远。还是陆黎走近将那冰雪融掉,方才使他们摆脱困境。 熙瑶心里暗自道:“此等恶劣环境之下,也不知我大伯是如何生存了那么久;延续后代的。小娃娃呱呱坠地便要遭受这极寒苦痛,忒也可怜。” 走到宫殿近处,见到两边石阶绵延,这大门也还像样,冰雕玉砌精致得紧,两边一边八个守卫,见几人过来,便一一拦住,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熙瑶见这架势像是来真的,赶忙赔上笑脸道:“在下碧波海小六熙瑶,欲前来拜见家伯,还请通禀一声。” “喏!”那靠近大门的一守卫说罢,便扭头进去了。 不多时,守卫出来了,指着熙瑶道:“你,可以进去,这两个男人,在这等着!” 熙瑶回头看看身后的晤真神人和陆黎,陆黎没有说话,晤真神人摆摆手示意她进去。熙瑶于是一溜小跑进到了大殿。 大殿的风格与大门一致,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什物摆件都雕琢得细致精巧,一点不像熙瑶想象的样子,之前的顾虑和怜悯瞬时间荡然无存。 熙瑶的大伯青衫高高坐在那精雕的黄金椅上,锦袍上满绣着一种独特花纹,似乎与鲛王的极其相似。青衫旁侧坐着的是个年轻俊俏的女子,一身华服,头上戴着的凤冠累赘而刺眼,看装扮似乎是个娘娘。 上前一长揖,熙瑶道:“小侄熙瑶见过大伯,这厢有礼了。” 青衫打了个哈哈,五指并拢,指着旁侧那女子道:“熙瑶,这位是伯母,不打声招呼么?” 熙瑶之前也在吕四镇同那伯母见过几面,她叫茹嫘,是个慈眉善目的女子,虽说谈不上天香国色,五官倒也生得周正,最主要是待人温和,谦谦有礼。伯母年纪不是很大,但也全然没有眼下这个年轻,长相也迥异得很。 见熙瑶迟迟不行礼,那女子先行发话了:“熙瑶,你若不肯认我这个伯母,叫一声姨娘便是。” 原来这女子是天帝煌亥的堂妹妹,熙瑶这才想起,大伯最近确实娶过一门亲。 熙瑶寻思着,女子这般年轻,她长得还不赖,只是这煌亥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把这么个宝贝堂妹妹嫁到这苦寒之地来,况且她大伯除了身形高大些,基本是一无所长,长相谈不上英俊,也不潇洒,修为就那样,多年不见长进。 青衫见熙瑶一直站着呆若木鸡,便咳咳两声道:“你伯母茹嫘自打来到这北海之北,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后来便一病不起,到现在还是整日整夜躺着。天帝抬爱且怜悯于我,这便将妙姿下嫁给我。因着你伯母还在世,不敢刺激她,这便未大张旗鼓摆酒席,只是简单办了几桌。” 熙瑶哦了一声,道:“碧波海此次天降灾祸,父王遭遇重创,小侄此次前来,是想将那赤昧珠借来用上一用。” 青衫先是沉默良久,后来似乎那妙姿对他暗地里使眼色提了个醒,他便悲情地开口道:“你父王可要紧么?” 熙瑶道:“情况不太乐观,医官说大概得躺上五六百年。” 妙姿挠腮不语,袖口掩面,看不出表情。 青衫长叹一声,道:“若是赤昧珠在这儿,大伯自然没道理推脱,但实在抱歉得很,赤昧珠如今不在我这里。” “不在?那在哪儿?”熙瑶问。 第47节 青衫思索一番,沉吟道:“似乎在风帝瑾煜处,记得前半月给他借了去。” 熙瑶突然又想起了凤族公主所言的伏羲琴,便道:“大伯,听凤族的人说,您当初是拿了伏羲琴去与他们换的赤昧珠,却不知那伏羲琴,您又是如何得来的?” 青衫警戒地看了看熙瑶,道:“这个你先不用管,还是去给你爹取赤昧珠要紧。” 熙瑶本也急于去借那赤昧珠,便不再逗留,旋了身三步并作两步朝宫门外走。一不留神,便与奔过来的一小姑娘撞到了一块。 那小姑娘比熙瑶矮出一大截,此时拉着熙瑶的袖子,惊魂未定地抬头看着她,这是个大眼长睫、挺可人的小姑娘。熙瑶不知如何安抚,只得讷讷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眨巴着长长睫毛道:“水汐遥。我爹说是‘潮汐’的‘汐’,‘遥远’的‘遥’。” 熙瑶心里一惊:初初一听,这不与我同名么?只是她多了个姓氏,字不同罢了。 不过是个名号而已,世上同名之人多了去了,熙瑶也不作多想,即刻出了宫门,与晤真神人和陆黎在门外汇合,一道离开了北海之北。 路上,熙瑶同晤真说起了方才在大伯青衫宫中的所见所闻,着重提到了煌亥的堂妹妙姿,晤真神人只是倾听着熙瑶说话,却一言不发。 既然赤昧珠在风帝瑾煜处,熙瑶少不了要去风宫走一趟。 闻听消息后,晤真神人问道:“熙瑶,此番还要不要老朽陪你前去?” 熙瑶摆摆手:“谢师尊,不用了,风宫我熟悉,不须您作陪。” 晤真应了一声,便隐去了。 谁知熙瑶将将乘云奔出十几步,陆黎便腾着火麒麟追了上来。看来陆黎习惯了做小跟班,以前是,现在也是。 到达目的地之后,熙瑶将陆黎丢在风宫门外,独自一人走进宫去。侍卫们见熙瑶面熟,都没拦她。风宫大殿上,瑾煜坐在案前,还是以往装扮,拿着白狐骨扇在案上敲呀敲。 堂前一张方桌摆着棋局,风俊和风鸣对坐着,正在厮杀。见熙瑶闯入,风俊站起身来,冲熙瑶微微一笑。 熙瑶颔首算是作答,腿脚却直奔向瑾煜。风俊见状,也跟着熙瑶一路行至瑾煜的案前。 作了一揖,熙瑶道:“父君……” 熙瑶刚要说正事儿,便给瑾煜摆扇遏止。 瑾煜将骨扇一收,放在掌心,头也不抬道:“熙瑶,今后还是唤我一声‘风帝’吧!” 熙瑶不以为然地叫了声风帝,开门见山道:“熙瑶听说那赤昧珠在风帝这里,不知是否可以借那宝贝一用。” 但听身侧风俊唏嘘一声。 瑾煜这才抬眼看了一眼风俊,又将目光转向熙瑶:“赤昧珠并不在我这儿,我甚至都没有亲眼见过,单是听人说这个名字,都已记不得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熙瑶认为大伯青衫没必要骗她,毕竟他是她父王的亲哥哥,于是认定瑾煜在做文章。心里暗自揣度:“想必风帝是嫌我礼节没到位?”便即一揖到地:“赤昧珠事关我鲛族命数,风帝若肯借我这珠子,从今往后便是我鲛宫的恩人。” 待熙瑶话音刚落,瑾煜一字一顿道:“赤昧珠当真不在我这儿。” 既然如此恳求而不得,熙瑶也不客气了,“腾”地站起身来,昂首转身道:“方才之话,还留了半句,风帝若不肯借我这珠子,从今往后,我便记着你这儿有笔深仇大恨!” 说罢,熙瑶朝外便走。一面走一面侧头决绝地对风俊道:“风俊,往后我们无需再见面,就此别过,多保重!” 两个侍官先前没料到熙瑶走得这般匆忙,未来得及躲闪,便被熙瑶灵剑当空一划,倒下地去。 身后传来了瑾煜训斥风俊的声音:“你瞧瞧这熙瑶,刁蛮任性;胡搅蛮缠,哪一点像个未来的风后,我就说那……” 后面的熙瑶去得远了,也没听清楚。 出得宫门,却见宫门外围了好一群小仙中仙老仙,这景象令熙瑶始料未及,熙瑶正欲唤陆黎离去,便听得仙群之中一个声音道:“不过才短短三天时间,这鲛族公主就又想换郎君了吗?” 另一个道:“除了咱们太子,她哪里还找得出更好的来!” “我看那女神医华裳美貌无双,又识大体,这才配得上我们太子。” 熙瑶觉得作为拜过把的“兄弟”以及同门,抑或是哥哥、朋友,陆黎跟随在自己身边并没有什么不妥。 眼下这些风言风语也验证了一点,风之国百姓之所以喜欢用三寸不烂之舌践踏她,估计正是因为她来自鲛族的缘故。 想当年啸天将军和长风将军引起的大误会,后来鲛王和风帝又撕破脸皮,就为了抢一个女子莲芸,这事儿也不算多高明,估计引起过风之国百姓的愤愤不平,是以时隔这么多年后,风之国百姓便将余怒迁移于鲛族了。 众仙还要再嚼舌根,熙瑶也想听听他们到底有多八卦。于是耐着性子;挺直了腰板当听众。 不料陆黎听不下去,招出火麒麟,一把大火烧向那些爱八卦的小仙中仙老仙,瞬时间火光蔓延,火苗儿舔到什物便发出“呲呲”声响,有几个衣裳瞬时化成灰烬,疼得在地上打滚。 见二人惹不起,众仙只得嚷嚷着四处散开,那些个被火烧着却还能动的,也赶忙朝河那边跑。需不知这麒麟荒火,是河水浇不灭的。 不过陆黎这几日的表现,比起先前做凡人的时候,委实强势很多。 熙瑶对着宫门哈哈哈大笑三声,扬长而去。 路上,熙瑶暗自道:“亏得我先前还道风帝瑾煜不会夜半偷袭我父王,但从今日他不借我赤昧珠这事来看,我倒要朝前追溯一下,看看到底哪儿出了偏袒。” 与陆黎满脸沮丧回到紫霞洞,晤真神人见熙瑶表情不对,就知她借赤昧珠的事又黄了。为了使她高兴,晤真神人指着溪雨师兄离去的背影道:“熙瑶,跟过去看看。” 熙瑶见溪雨是朝着那山崖的方向去了,心道估计又是去看那野猫子。他既说那野猫子乃天生尤物,熙瑶这厢实是好奇,去看看也好。脚于是身不由己就朝山崖走去。 走到崖边,那儿挂着一条瀑布,溪雨走到瀑布里,飞身跳了下去。熙瑶也学着他的样子,使法力坠落到瀑布下头,却失去了溪雨的踪迹。 熙瑶来回走了几趟,也找不到溪雨,心想:“溪雨这家伙是有意要甩我,于是躲在暗处不出声。” 一会儿,熙瑶听到瀑布里头传来“喵”的一声,便照准方向,运法力奔了过去。 声音传来的地方原是那瀑布里头的一个天然溶洞,熙瑶悄悄潜入,只见溪雨背对着自己,他面前坐着一只黑猫,那眼睛闪着摄人的亮光,在这黑暗的洞里尤为晃眼。 溪雨自袖袋拿出一颗红色药丸,小声对那黑猫道:“妙妙,快吃吧,吃了就可以化成人形,和我做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了。” 那野猫似乎很听话,一张口便将那红药丸吞了下去。 看了一会儿,溪雨又道:“妙妙,你看我这张脸,是赈灾时给那天火烧的,虽然给师尊治愈了些,却也留了几道疤,这样子想娶个姑娘实属不易,这辈子,我只能靠你搭救了。为了我,你就加紧修炼,早点上来紫霞洞陪我好不好?” 不知为何,熙瑶脑海突然浮现出一个朦胧的画面,一个十分好看、着白衣的哥哥也同溪雨如今这般口吻对她说道:“瑶儿,你的眼睛好黑哦,里头可以看到有两个小小的我。你快快长大吧,我等着你哦!” “父君说,你是个半鲛人,我觉得你以后长大了会很漂亮哦。我以后娶你可好?”那声音依稀传来,却越去越远,最后随幻像完全消失…… 熙瑶呆坐在地上,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的一生竟然经历过这个场景。许久,她被一个声音叫醒了:“师妹,你偷看我和妙妙做什么?” 随即,一个人弯下腰来,使劲儿摇着她臂膀。熙瑶这才如梦初醒,抬眼叫了声:“溪雨师兄。” “谁叫你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熙瑶还没完全回过神,溪雨便劈头盖脸问了几个问题。熙瑶心想:那晤真神人也是一片好心让我开心一下,可不能把他出卖了。于是应道:“我自己来的。” 溪雨一副严肃的表情道:“你偷听了我和妙妙说的话,是不是感觉很好笑。” 熙瑶连连摇头:“一点都不好笑。你看我这样子,有笑吗?” 溪雨将熙瑶面上打量一番,拉起她便朝外头走,一面走一面训道:“下次不许再来偷看偷听!” 熙瑶认真地颔首。 第058章 决绝告别 熙瑶没能找到赤昧珠, 也不想在方丈山老这么呆着,想想明日还是回碧波海去吧,珊瑚宫正缺人手, 回去帮着五哥打点打点, 总不是坏事。 回到碧波海,熙瑶将将走进大殿, 便见五哥与蒙晟以及一些侍女、侍从们在收拾衣裳等物什。所有重要点的文书都留了下来,说是天帝煌亥要让下一任鲛王过目, 煌亥还道如今鲛王昏睡, 鲛族不可一日无君, 是以神界的天帝煌亥颁布文书下来,另立新君,管辖碧波海。 瞬时间, 熙瑶只觉白云苍狗,变幻无常。 “下一任鲛王是谁?”熙瑶奔到五哥熙睿身边,急急问道。 “大伯青衫。”五哥木木然回答,“三日之后便到。” 熙瑶寻思:“父王刚刚重创, 这大伯就来继位了,也真是太心急了一点,不得不让人产生怀疑啊。” 也直到此时, 熙瑶这才明白,为何那天帝煌亥要将他那大好年华的堂妹妹下嫁给她大伯青衫了。原来这一切,都早有预谋。 熙瑶又问熙睿:“五哥,既然碧波海给了大伯, 那我们今后住哪呢?父王伤得这么重,还有几位哥哥同母后,我们将何去何从?” 以前熙瑶有些不能接受二哥三哥的为人,觉得他们行为怪异,对自己亦是爱理不理,但现今想起一同患难,也便单方面冰释前嫌了。 熙睿见熙瑶破天荒问起二哥三哥的情况,脸上有了些许笑意,回道:“六妹,我们要搬去北海之北,大伯以前管辖的地方。你的房间我们还没来得及去看,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就自己去拾掇一回吧。” 熙瑶不想说她日前去过那北海之北,那地方连正常人也住不惯,何况鲛王伤势甚重,去了只怕是有去无回。说起来,此番离去,也不知还能不能回这碧波海。只在心里暗自发誓:“若是上苍借我一身好本领,我倒是愿意拼了这条小命,夺回我们的碧波海。” 伤神地走进昔日的闺房,熙瑶面窗的冰镜前方是她经常想念风俊的地方;她的床紧靠着墙,床头的莲花花纹是她父王亲手雕刻的;墙上那副画,是她十岁多一点的时候画的,画的内容是她重复过三次的梦境:云蒸霞蔚;老树枯藤;一方远去的背影。虽然看起来有些乱七八糟,但熙瑶觉得,总有一天她能读懂它。 出了一会神,熙瑶开始收捡物什。衣物她只挑了几件现下所需和厚些的两件貂皮大衣,准备用来抵御北海之北的严寒,其它除了风俊穿过那套,她都没有要。 不好的记忆如果收拾太多,日后必定更加受累。随后,熙瑶又简单清理了一下她的饰物,再把墙上那幅画卸下来,就算完事。床和镜子自然是要搬的,但还有三日时间,现在收起来还尚早。 在床上坐了一会,外面忽然传来了陌生女子的声音。熙瑶连忙跑出去一看,原是木之国凤族二公主嫦吟同三公主昙钰前来拜访。 熙瑶心道:“大哥现下失了一条腿,昏睡多日,无法再出来看一看这两位美人,实是遗憾啊,不然他得知她们会来看他,而且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知该有多开心呐!” 因着熙瑶先前假扮五哥勾搭了这两位公主,难免有些心虚,只好硬着头皮去把五哥熙睿本尊请过来,招待这二位。 熙睿真身出现的时候,因忙乎了许多时日没怎么休息好,面容有些苍白,不过依着那两公主失了魂似的神情,熙瑶便明白,当初自己假扮他时到底有多逊色。 两公主就坐在他们对面,那么呆呆地望着熙睿,许久,还是二公主嫦吟当先痴痴喊了一声:“五王子!” 熙睿摇头笑道:“鲛宫已易主,从此我便不是什么五王子,让公主见笑了。” 嫦吟依然痴心一片道:“那有什么关系,你便是你,不论是五王子抑或不是,都不打紧。” 熙睿可能意识到还有许多事要忙的,便直接切入正题道:“两位公主远道而来,是为何事?” 三公主昙钰小声道:“前几日有个穿灰衣、留两撇长胡子的道人来凤族讨要赤昧珠,可惜那珠子已然不在凤宫,我后来在宫外再次遇见他,他又一次找我核实此事,无意间他提到了鲛王受伤的情况,并交代我不要传出去。我见鲛王情况堪忧,便找我母妃求来些万年云松玉露,这云松玉露虽说比不得赤昧珠,但服下也可令伤者提前恢复,倒是一味好药。” 熙瑶寻思着,昙钰公主口中说的道人定是她师尊晤真,只是晤真没留什么长胡子,想来是昙钰公主记错了。 昙钰公主说罢,自袖内掏出一个玉瓶,交到熙睿手上。熙睿毫不客气地收下,道一声:“多谢!”便起身欲走。 熙瑶一把拉住熙睿衣角:“既然二位公主这么有心,五哥你就多坐一下,稍时也好送别一下。” 熙睿只得耐着性子又坐了下来,却是极不安心,场面有些尴尬。熙瑶于是起身沏来几杯茶,二公主嫦吟指着熙瑶问熙睿:“这位姑娘是?” “我妹妹熙瑶。”顿了顿,熙睿又瞅了熙瑶一眼,补充道:“别看她一副正经模样,实则刁蛮任性得紧。” 闻言,熙瑶准备喝茶的杯子停在半空,一着急道:“五哥,原来你心里一直是这么评价我的?” 熙睿立时显出一副让步的样子,自责道:“都怪我,没把你给教好。” 二位公主均是会心一笑,后又七七八八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嫦吟公主见熙睿不似以往的温情,觉得显然是受了沉重打击,此番不适宜在此多麻烦,便欲起身告辞。 临了,那二公主嫦吟走近熙睿,垂首道:“无论将来如何,在我看来,你都是我心目中那个五王子,无以取代!” 对女儿之情偏偏木讷的熙睿没听出这弦外之音,站在那里愣了一愣。随后便依了熙瑶的意愿,将二位公主送走。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熙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老天保佑!总算没出什么亲嘴、扒衣之类的岔子。” 不过熙瑶转念又想,若那嫦吟公主一时没忍住,生生亲了他五哥熙睿一口,却不知后事如何?一时间存了坏心眼的熙瑶倒很想见识一下这奇迹,可惜现下没了机会。 第48节 回头再遇到熙睿,熙瑶便问:“五哥,你觉得这凤族二位公主如何?” 熙睿赞道:“人挺好!大老远跑来,就为了给父王送一味药!难得的大好人呀!” 五哥熙睿这一根筋,不知要持续到何时才能分叉。熙瑶只能略略提示道:“这二公主与三公主,你觉得哪个更美一些?” 熙睿回忆了一下二位公主容颜,道:“二公主自然稍占上风!” 熙瑶用奇怪的表情看着熙睿,沉声问道:“五哥你,喜欢她吗?” “她人这么善良,又生得这么美,喜欢,喜欢!”熙睿漫不经心地说罢,起身又去忙活开了。 熙瑶终究还是没能说动熙睿,也是啊,像熙睿这样天生不懂风月之人,一天两天是改不来的,还得慢慢培养情愫。 黄昏过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月色轻晃,夜凉,有风。 就要离开这碧波海了,熙瑶在这儿虽然没待多久,但却是鲛王鲛后和众哥哥们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 熙瑶回头想想,近年来在她身上也发生了许多令人或难忘、或感动、或悲伤、或无奈的事情。尤其是一个人的出现,彻底改变了她平静如水的心境,让她从先前那个无甚追求的人,学会了上进、感动和被感动、关怀和被关怀。那个人就是风俊。 只是命运总是多波折,没有人可以一帆风顺。虽说熙瑶说了重话和气话,说不再见风俊,可她真的,就可以做到吗? 坐在莲池边,呆望那满池莲叶,熙瑶满脑子都晃动着风俊的月白身影,心里也全是关于他的疑问:“风俊这几天过得开心吗?他有没有想起我?华裳有没有把他怎么着?他父君对他说了我什么不好的话吗?” “罢了,我还是去看看他,同他告别一声吧!北海之北距风宫还是挺远的,今后要相见只怕不容易了吧。”如此想着,熙瑶站起身来,抚了抚裙子上的褶皱,分开海水,便腾云朝风宫而去。 槐花阁有些安静,唯风俊的药房点着烛火,熙瑶隐了身走到窗棂下,只听里边传来一个女声道:“风俊,你是可怜她吗?可怜她年纪轻轻就经历那么多波折吗?但这并不是爱啊,你或许还没学会区分怜与爱吧?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等你明白,等你忘记她……” 熙瑶听出说话之人是华裳,可是,在窗外待了半晌,又半晌,风俊都没有答话。 “看来他是默认了吧?人都是会变的,或许真如华裳所说,他只是可怜我吧,像风俊这样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救人本也是天职,他当初救我,也不见得就是对我格外不同吧。既然如此,也罢!那我就这么走了吧!” 想罢,熙瑶转身便走。因心里不痛快,熙瑶没有立即腾云,只是在地上疾走。走了一段路,熙瑶感觉身后有风声,便停下脚步来,回头去看。谁知刚一站稳,旋即又给人撞了出去。 熙瑶好容易才维持了身体的平衡没有摔倒,定睛将撞自己之人一瞧,那从头到脚月白衣裤,不是风俊,又会是谁? “风俊,你跟着我做什么?”熙瑶眉头微蹙,冷冷道。 风俊缓缓朝前又走了两步,眼中表情复杂,幽幽道:“瑶儿,我好想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熙瑶也不说破自己知道华裳在那儿,只是后退了两步,连连摇头。 “瑶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之间难道就是个这样的结局么?”风俊遥遥问道。 熙瑶决绝道:“风俊,我已经不是你的病人了,咱们医者和病人的关系就到此为止;而且,我觉得自己活得很好,不需要任何人怜悯,所以我们同情和被同情的关系,也到此为止。今后你是你,我是我,你大可以明天就娶了华裳,我呢,虽然不会嫁给你,但依然会祝福你们。” “你很想我娶华裳,不再纠缠于你是吗?”风俊反问道。 熙瑶咬咬牙,接着听到了自己冷冷的回答:“是!” 风俊一声长叹,又问道:“瑶儿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吗?” “真心话!”又是违心的一句。说罢,熙瑶掐诀一闪,旋风般便走远了,身后那声声呼唤,也在夜风中渐渐不闻。 失魂落魄之人,有些辨不清方位,鬼使神差地,熙瑶竟在东海上腾云多飘了一段路,来到了海中一座山上。鼻息中满是沁人心脾的花香。熙瑶仔细一瞧,却是曾经来过的流波山。 一想起流波山的虫蛇猛兽,熙瑶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还好此时仅仅立在云端,没有下到山上去。调转云头,熙瑶正欲返回到碧波海去。忽而,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熙瑶,熙瑶——” 熙瑶寻思:“不会是魔界烨浔在喊我吧?”心里一紧张,竟忘了运术。突然又想,烨浔就烨浔吧,我正好问问他为何血洗鲛宫! 但见一素色身影愈来愈近,雄姿英发、仙风道骨,熙瑶这才看清楚,来人是师尊晤真。 “师尊,您来这儿做什么?”熙瑶问。 “唔,”晤真似是迟疑了一下,道,“我睡不着,想来此看看!” “这大晚上的,师尊您就不怕那流波山的怪兽袭击么?”熙瑶道。 晤真呵呵一笑:“没事儿,我经常夜间来此,熟悉地形,知道哪儿有怪兽,哪儿一般怪兽不去。” “师尊好雅兴!”熙瑶说罢,便调转云头欲返回碧波海。 “哦,熙瑶,”晤真道,“这山里黑灯瞎火的,你又来此做什么?一个姑娘家,还是小心些的好啊。” “我……我只是走错路。”熙瑶道。 晤真追了上来:“碧波海隔这儿也挺远,你走错这么长的路程,是不是又在想你父王受伤的事儿呀?” “这事儿确实够我忧心的,”熙瑶戚戚然道,“也不知那夜袭之人到底为了什么。” “查出来是谁干的吗?”晤真问道。 “好像是魔界烨浔,还有个貌似是风帝瑾煜……的替身。” “哎——”晤真叹口气,轻轻一跃,跳到熙瑶身侧,两手搭在熙瑶的肩上,道,“熙瑶,你也真是命运多舛啊。” 熙瑶故作轻松道:“我觉着,还好吧,不管怎么说,父王还是会醒过来的,只是,我们暂时要搬到北海之北去。” 晤真道:“几时去,你知会我一声,我去送送你。” “两天后便去。”熙瑶道。 “行,我到时自己过来,就不用你再来唤我。” “师尊真乃老好人!那就这么定了。” 与晤真道过别,熙瑶回到珊瑚宫,坐在莲池上感概万千。随口一首镌刻娥眉;愁对宫伤云云的曲子在夜风中飘远,亦是散发着无尽凉意。 一边唱着不知名的寒歌,熙瑶竟不由自主地一边悲悲戚戚舞了起来,恍然间,熙瑶觉得自己似乎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那里云雾缭绕,宫阙环绕,满园的早梅在风中洒落点点花雨,幽香清远又好似近在眼前。 唱罢舞罢,熙瑶的落寞似乎还未消散,意犹未尽又掏出玉笛吹奏了起来。笛声渐高渐远,洒满东海水面,再和着那漫天花香,穿透夜空,窜到天宫的某处。 直待得笛声停下来,熙瑶忽听得身后有异响,回头一看,竟然是师尊晤真,原来他还没有离去。瞧他脸上那如痴如醉的神情,也不知何物打动了他。只见他表情复杂地一步步缓缓走近熙瑶,如梦呓般口中喃喃道:“你唱歌还是那么好听,吹笛子还是那样能打动人心……” 熙瑶甚疑惑问道:“师尊,您是说我吗?您今日难道不是第一次听我唱歌和吹笛子吗?” “是!是!”晤真说着,便转过脸去,不再多言。 师尊今日的言辞举措有些异样,熙瑶也跟了他十来年,这一点自然不难瞧出来。 原地站了好一阵,晤真这才回过神一样道:“我走了,你多保重,为师回头再来送你。” “嗯,师尊您慢走!” 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熙瑶是一脸琢磨不透的神色。曾几何时,她觉得师尊不仅仅是师尊,他身上一定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而这些故事,隐隐与自己有关。 第059章 沧海横流 两日时间转瞬即逝, 到得第三日,搬离珊瑚宫的时辰到了,一众人也该有所行动了。虽说可以运用法术, 搬家也不太难, 但人手多点毕竟是好事,于是熙瑶又眼巴巴等着师尊晤真过来。 将将走出珊瑚宫的大门, 远远的便见两个身影,一玄一素朝自己这边疾走, 神色有些匆忙。熙瑶一瞧, 正是晤真和陆黎。 熙瑶迎上去, 笑问道:“师尊,您把陆黎也叫来了呀?” “陆黎是火麒麟,用处大着呢!”晤真道。 陆黎甚认真对熙瑶道:“熙瑶, 我愿意为你效劳!” 熙瑶笑笑,领着二人进了珊瑚宫。 一众人收收捡捡,在珊瑚宫忙乎了半日,就到了用午膳的时间。待得众人都齐齐就了座, 这晤真方才姗姗来迟,说是赏莲塘去了。 现是春季,莲塘除了一些碧绿莲叶儿, 就是水面上随意疯长的水草花儿,也没什么好观赏的。只是这晤真神人一出现,座间几个年纪大些的医官双目瞪直,随后便齐刷刷跪倒, 沉声唤道:“苍黄大帝!” 凯王蒙晟本来背对着门口,听到动静立时转过头来,方才瞥上一眼,便也奔过去跪倒,唤一声:“苍黄大帝!” 众人一见这阵势,都急急奔过去,自觉地跪作两排,齐声拜将下去:“苍黄大帝!” 熙瑶踌躇不定,不知先前在天帝煌亥大殿上见到的那人是真的苍黄大帝,还是她师尊晤真是真的苍黄大帝,但她心知,此二人虽乍看起来形似,却不神似,不像是同一人。 转念又想,可能其他人没有对比,是以没瞧得真切,误把他师尊当成煌亥大殿上的苍黄大帝了。 思来想去,熙瑶不知如何是好,见五哥熙睿赫然也在跪拜的人群中,熙瑶琢磨着他可能是随了他师父蒙晟去的。也罢,反正晤真也是自己的师尊嘛,拜他一拜也不打紧。 正巧此时,陆黎自身侧朝晤真悄然跪了下去,于是,熙瑶也一撩裙裳,跪倒在地。 见所有人都跪下了,这晤真方才笑了笑,一挥袖子道:“赶紧起来吧!老朽乃晤真道人,不是什么苍黄大帝!” 后方众人闻言,也不细究,多半悄然起身离开,就座去了。只剩当先拜倒那几人还在等着发话。 晤真也不理睬,犹自转过身去,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来用饭。那些跪拜之人久久得不到回应,便无趣地各自散去。 熙瑶忽然想起似乎还有些事要问师尊晤真,但最近变故太多,刚一开口,竟不记得是何事了,心里好生遗憾。 午膳过后,那些医官便告辞了。留下的人众则继续收拾屋子。 熙瑶将闺房的衣裳饰物及其墙上那副画,还有些细软先扎成一个包,又将冰镜和床鼓捣着化小,悉数收进袖内。 这番去北海之北,依着上一次的经验,熙瑶让陆黎在前方开路,果然收效明显,不多时便化出一条结结实实的青石大道来。 熙瑶过去拍了拍陆黎的肩,夸赞道:“陆黎,好样的,亏得有你在!” 陆黎关切道:“熙瑶,你身体单薄,恐怕难以适应这北海之北的气候,若是你留我,这段时日我便待在这儿不走了,随时供你取暖,给你开道了,你说可好?” 几个侍从在一旁听了陆黎的话,都感动至极,当即击掌冲两人大喊:“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熙瑶无心地答了声“好”,自己也不确定这到底算留了陆黎,还是没留。 后头龟将张旭方也就是先前的张大爷慢吞吞走了过来,望了望陆黎,又看了看熙瑶,不紧不慢道:“你俩在一起我看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当年你们双方便定下了娃娃亲,我旭方亲眼所见!当时麒麟帝和鲛王都在场。” 侍从们闻言一阵欢呼。之前熙瑶还担心他们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会不开心,现在个个笑容满面,熙瑶心里倒是欣慰了许多。 与陆黎对视一眼,熙瑶见陆黎的脸微微一红,竟与先前做凡人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只是熙瑶在心里道:“这北海之北能困住我们多久,便是受了多久的侮辱,我绝不会甘心待在这儿哪怕多一天。” 大伙冒着刺骨冷冽与极寒之气的侵袭,将各种器具物什搬到北海之北以后,蒙晟便同熙睿一道去接鲛王和鲛后以及熙瑶的其他几个哥哥。说是接,实际也是施法变小,再带过来而已。 待得人都到齐,熙瑶细心地安置了鲛王一众受伤之人,将门窗关严了些,只留一些缝隙透气儿用,又给他们多加了一层带天鹅绒的被褥,想必几人即使在昏睡中,也不会被冻伤了。 熙瑶刚要去忙别的事,就见大伯青衫带着他的宠妾妙姿来了,妙姿从熙瑶身旁走过的时候,由于隔得近,熙瑶闻到妙姿身上有股怪异的胭脂味,闻着似乎有些眩晕,当即心道:“作为天帝的堂妹妹,不去做些有意义的事,却爱拿些媚术蛊惑人心,当真恬不知耻。” 大伯趴在鲛王的被褥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了很多,大部分都是些成年烂谷子,说他在这北海之北受了许多苦;日夜盼望兄弟团聚;又说他当初之所以修为不精进,是为了给他弟弟青云做鲛王的机会;还说这次去碧波海他也是身不由己,是天帝敦亥赏识抬举他,让他不得不这么做的。 妙姿也拉着鲛后的手,依葫芦画瓢哭诉了一番。那模样悲天跄地;如丧考妣,只怕是死人也要给她哭活过来好几回。可这鲛后念淑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想必因为言语间无一句是真。 充其量他们也只是两个棋子,熙瑶便耐着性子不去拆穿,由着他们把这戏唱完。大不了待会让侍从换两床面上的锦被而已。 在寝宫的一处清冷后厢房,熙瑶倒是看到了伯母茹嫘,她瘦骨嶙峋地躺在榻上,一动一动,只时不时轻哼一声。熙瑶就知道,如她这个状况,他大伯青衫和那妙姿是不会将其带去碧波海多生琐事的。 熙瑶走过去问茹嫘生的什么病,她只是拼命摇头,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熙瑶想她或许根本没得病,只是被人生生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想起小时候每逢自己生辰,每都是伯母一个人前来吕四镇为自己送生日贺礼。那时候熙瑶不知道自己是鲛族公主,亦不知伯母住在哪儿,如今想想,一切都已经变了。 茹嫘问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他们举家皆来到北海之北。熙瑶还是忍不住,跟她说了实情:“伯母,碧波海天降人祸,一夜之间我父王和母后重伤,几个哥哥也是,都被转移到这北海之北,碧波海如今由大伯青衫接手统领。” 第49节 茹嫘闻言似乎心情异常激动,她喘着粗气道:“因果轮回,这青衫……必定遭报应!” 熙瑶拿丝帕帮茹嫘擦干了泪痕,安慰道:“伯母您就同我们一块住吧,我会安排侍从照看您。” 茹嫘先是点头,复又摇头:“不行,我女儿水汐遥已跟着青衫去了碧波海,我担心她呀!” 想起这个水汐遥,熙瑶仿佛看到了自己儿时的影子,也不知妙姿对她如何,只是觉得她大伯像是什么都依着那小妾。伯母和这水汐遥若是随他们去了碧波海,今后的路想来也是艰辛难走。 大伙儿将将把寝处打理好,便有使者来报,说鲛族新一任鲛王也就是青衫早就坐在大殿等着碧波海的旧部前去交接。 熙睿接下话来,说他会前去办理此事。 凯王蒙晟向来看重熙睿这个弟子,是以也一道去了。熙瑶心想:“大伯之所以如此急着进入碧波海,估计料想我碧波海没人才了吧!于是,熙瑶左手挽着晤真神人,右手拉着陆黎,远远跟着步入了大殿。” 青衫先是看到近处熙睿和蒙晟,稍稍欠了一下头,说了些客套话,诸如身不由己;不得已受天帝提升云云。 说罢,青衫便将一摞布满灰尘的竹简朝案上一丢,道:“文案都齐了,这北海之北活物稀少得紧,几百年也不曾有啥大事发生,你等若在此住上个千年,估计还能遇到些冰山崩裂或者冰卷风的稀奇事儿。” 闻听青衫这番虚妄言论,熙瑶甚是气愤,忙遥遥回道:“别说千年,我看最多住上个几百年,这天下又将变上一变,到那时,我等只怕也不必待在这鬼地方了,大伯你说是也不是?” 熙瑶口出此言,大伯青衫先是诧异,随后定了定神,醒木一拍,高喊一声:“放肆!你这小丫……” 说话间,青衫估计是看到了熙瑶左手边的晤真神人,竟一时语塞,说不下去。半晌,忽然跑到前堂,一揖到地:“青衫不知苍黄大帝大驾到此,有失远迎了。” 晤真随意瞟了一眼面前青衫,不理不睬便从他身边插肩而过。青衫倒也知趣,在身后打躬作揖完毕,便匆匆转身离开了大殿。 四下里除了大殿中留下的几个侍卫,也就剩碧波海来的一行五人,熙瑶小声问晤真神人:“师尊,您真的是苍黄大帝么?” “你看我像吗?”晤真神人指了指他的脸,做个衰样。 蒙晟闻声踱步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别人看不出不打紧,我蒙晟倒还是能识破您真身!您将这法力封存了这是七分呢?还是八分?” 晤真连连摇头:“不不不,老朽才不是什么苍黄大帝,老朽乃晤真道人是也!” 蒙晟嘿嘿一笑:“臣司战这数千年来,从未听说有晤真道人这名儿,不过倒是有个真午,但那真午现在神界天帝煌亥堂上当参谋,打的是苍黄大帝的名号,您说,那苍黄大帝本尊去了哪里?” “这……这……”晤真说着说着,竟有些结巴了。 见晤真无言以对,蒙晟继续笑道:“就让我来告诉您吧,那真午本是苍黄大帝的弟弟,与苍黄大帝长得有八分相像,在其坐前担任要职。后魔界女帝死灰复生,来仙界与神界寻衅滋事,四大天帅之首的华珖天帅因此猝然离世;真午也因与孔宣的弟子辰渊斗法时,元神给辰渊的五色神光刷碎,在榻上躺了三百年后,借圣物赤昧珠重塑元神活了过来,但修为减半,因此不想留在天宫拖累苍黄大帝。苍黄大帝失去了华珖天帅这左膀右臂,又极疼他这弟弟真午,或许还有其它缘由吧,总之苍黄大帝悲戚之下无心上朝,便将帝位禅让给如今的天帝煌亥,令真午打着他的名号当了个勿须操心的旁听参谋,自己则下到人界,隐姓埋名。” “你……”晤真将手臂从熙瑶臂挽抽出,过去敲了一下蒙晟的头,很快又淡定了下来,掳掳稀疏似无的胡子,一撇嘴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神界天宫中的事,我先前全然不知,如今听你一说,方才知晓,我只是个小小道人而已。” 蒙晟颔首道:“好,小小道人,您说您是晤真道人,我今后便唤您一声‘晤真道人’!那么些礼数也全免了,自然是极好!” “嗯!”晤真乐颠乐颠地应道。 听到这里,熙瑶方才醒悟,原来她这师尊居然是苍黄大帝下界,怪不得那天容之姿的映琴姐姐自己修为不赖,这么多年却一直苦苦纠缠她师尊,想来是看出了他的与众不同。 只是有件事,熙瑶又有了疑惑,于是问晤真:“师尊,您之所以禅让帝位,难道就因华珖天帅的长逝与您弟弟受伤这两件事么?这似乎说不过去吧?” 晤真神人望定熙瑶,良久,神情极是复杂,嘴巴动了好几次,最后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熙瑶最初听到华珖天帅这名号,是在紫霞绝密的言谈中,之后此名出自茶楼说书先生之口。此时再听,不知怎的,熙瑶心里总有种莫名的牵动,也不知到底为了什么。 心知再逼问晤真也不会有答案,熙瑶便强压住心里那些疑惑,不再多问了。 北海之北气候确实寒冷,到得黄昏时分,那冷气是更加刺骨了。风从四面八方涌入,吹着数十丈的冰凌冰柱儿呼呼作响,光听着都令人瑟瑟发抖。 由于是第一天来北海之北,厨子们也没准备什么食材,只得去那冰块里敲了些冻住的鱼儿,生火下锅炖了吃,清汤寡水的,说不出来的滋味。 熙瑶忽然忆起那时风俊在山坡上烤的那红鱼儿,虽说也只塞了些香草,但味道也比这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想着晤真同陆黎无端端跟着自己受罪,熙瑶装贤惠地夹了一块给晤真,又夹了一块给陆黎,笑盈盈道:“多谢你俩陪我来这儿,天气虽冷了些,但我这心却给你们捂得热了哟~” 晤真也不客气,将鱼块朝口里一送便吃了。陆黎却是思量半日,也不知想些啥。 熙睿见了不乐意,将碗伸过来也要熙瑶夹给他,熙瑶夹了个鱼头,道:“这段时间五哥是咱碧波海旧部的领头人,自然要吃这鱼头了。” 大伙皆知熙睿不喜鱼头,忍不住哈哈大笑。 晤真吃罢那鱼块,又笑问道:“熙瑶好徒儿,可有酒喝么?” 熙瑶问遍当场人众,总算在一蟹叔那儿找到两壶酒,蟹叔说自己修为浅薄,捎酒是为了驱寒用的,见熙瑶眼巴巴望着那酒壶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忍痛割爱把两壶酒都给了她。 晤真抢过一壶酒便要往嘴里灌,被熙瑶拉住了:“师尊您修为浑厚,尚且没那么觉得冷,可大伙儿比不上您,这都是第一次来北海之北,不胜寒冷,要不一人一小杯分喝了吧,也让大伙儿驱驱寒。” 座间传出一片叫好声。熙瑶当先倒了一杯送与那两壶酒的主人蟹叔,再挨着座子一个个去倒酒。此次不论男女,凡是接到酒杯的,都欣然端起杯一饮而尽。 晚饭用过之后,熙瑶去看了鲛王一行人,情况似乎维持稳定。回头,熙瑶帮晤真同陆黎安排了住处,便独自走出寝宫,来到那大殿旁的高台上,想看看清楚她们这段时日要住的是个什么环境。 日御神君忙活了一天,也赶着车子朝西边去远了,扯下西天彩霞一片当作结尾的落幕。放眼望去,满是明晃晃的倒刺冰凌,如尖尖的刀剑寒芒直指向苍天。 熙瑶裹紧貂皮大袍,将冻红的双手捂在嘴上哈了一口气,又跺了几回脚,身体却似乎并没有因这些动作变得暖和起来。 想想来北海之北虽然挺吃苦,不过总算远离了东边海上那道通往魔界的裂缝,碧波海这些人也不会那么容易被魔界中人抓到,这算是百害中的一利了。 熙瑶光想想烨浔这个亦正亦邪、冷血无心的家伙,就可以知道给魔界中人抓到的话,必定不会有好下场。 正转身欲走,熙瑶的双手却被当空捉住,给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入眼是一片黑红的衣襟,顺势朝上看,是一张自带刚气的脸。此人正是陆黎,他低头笑望着熙瑶,问道:“熙瑶,还冷吗?” 第060章 烧心媚药 “不, 不冷了。”熙瑶说着,正要将手抽回来,却被陆黎抓住一拉, 因脚下不稳, 整个人就滑倒在他怀里,给他两条手臂团团抱住。 熙瑶以前只当陆黎是小跟班, 后又当他是兄长和朋友,可如今不知怎么的, 熙瑶竟然也意识到其间的些微区别。 陆黎就那样抱着熙瑶, 一动不动, 也不说话。还是熙瑶先行开口道:“陆黎,你看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回去吧!” 轻轻嗯了一声, 陆黎有些不舍地松开双臂,把熙瑶放出来,又拉起熙瑶的手,朝寝宫的方向走去。 上是蓝蓝的天, 下是蓝蓝的冰雪,中间手拉手的两个人,这画面其实也很美。只不过若是心不在, 便破坏了这美景。 陆黎怕熙瑶夜里冷,说他先睡,把被褥捂热了,再来同熙瑶换一床。熙瑶觉得挺好, 便答应了。她没有想到陆黎此人平素粗枝大叶,其实也挺细心的。 入夜,陆黎果然依言做了,他拿来的那被褥,熙瑶初初睡进去倒是挺暖和,可慢慢就冷了,到得后半夜,她冻得如寒号鸟一样上牙磕下牙,只得不断用法术来维持体温,煞是辛苦。还好几番折腾下来,终于天亮了。来北海之北的头一晚就这么勉强撑了过去。 熙瑶本想着日子一长,自己也便习惯了这里的寒冷。可她完全低估了现实的残酷,由于前晚法术用得过了火,第二天一整天她都在无精打采中度过。再想想那些修为尚浅的小仙,此番只有比自己更惨了。 熙瑶于是暗暗发誓,终有一天,碧波海是怎么失去,定要怎么夺回来,绝不能让无辜之人跟着受苦。 这两日熙瑶同五哥熙睿碰面,见熙睿倒是镇定得很,一副天下无大事的尊容。熙睿向来不照常理出牌,熙瑶也习惯了。至于他内心所想,熙瑶自然猜他不透。 陆黎见熙瑶一脸憔悴,问道:“熙瑶,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熙瑶想也没想,便道:“昨夜太冷,我失眠了。” 陆黎很是心疼,道:“如果实在冷,今夜就等你睡着了,半夜我再起床帮你换一轮被褥吧。” 熙瑶笑笑,挺利索答应了。 这北海之北不仅冷得古怪,而且是日短夜长,熙瑶一副身子骨没几两肥肉,最怕就是入夜,那种刺骨钻心的冰冻简直就是恶魔,只要一着榻,便无穷无尽地缠着她。 陆黎换给熙瑶的被褥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减温,由于前一晚的折腾,她的身体更加无法抵御严寒。她僵躺在榻上,心里总惦记着陆黎来给她换被褥。她又困又冷,只想找个温暖的小窝钻进去,美美地睡上一觉。 又在煎熬中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眼皮厚重得使熙瑶睁不开眼,可手脚冰冷得厉害,她担心一旦睡着,会不会把肢体冻坏,想想那巨蜥尾巴巨蜥腿,安在自己身上该是何等触目伤怀,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陆黎的寝处离熙瑶很近,只隔着一条狭窄的过道。可熙瑶左等右等,陆黎就是没来,也不见有动静。 难道陆黎不在此处么?还是他根本就睡得跟死猪一样,完全忘了自己还在挨冻?实在太冷了,这破身体要扛不住了呀,怎么办怎么办?熙瑶躺着使劲儿蹬腿,腿都蹬酸了依然冷得厉害,两眼甚疲惫望着窗外,听着猎猎寒风吹过屋顶,实在忍无可忍,干脆豁出去算了! 这北海之北长年冰雪覆盖,夜里倒也映得亮堂,熙瑶一骨碌爬起来,披上貂皮长袍,便打开门跑到过道对面,去敲陆黎的门。 那门竟然没插门闩,只是虚掩着,后头也不知卡到什么小物事,竟还没被风吹动,熙瑶使力一推便开了。 熙瑶喊了几声陆黎,没有得到回应。实在冷得厉害,便索性掀起陆黎的被子,钻了进去,心想这陆黎若是醒来,就让他起床去自己那间寝处睡,同换被褥也是一个意思。 令熙瑶不解的是,陆黎似乎也没有睡着,一只手搁在那儿还在乱动,却不知为何,就是不答话。熙瑶趴过去,想看个究竟。陆黎却突然喊了一声:“熙瑶,你别过来!” “陆黎,怎么啦?你不是答应我,夜半要同我再换一回被褥吗?害我差点成了冻死狗。”熙瑶抱怨道。 “别碰我!”陆黎又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头也没回。像是在努力克制自己。 “陆黎,你在和我生气吗?可我真的好冷,没办法才过来的,你若不想与我换寝处,我这就回去吧!” 说罢,熙瑶起身披衣。右手却被陆黎死死拉住:“熙瑶,别走!” 陆黎力气好大,熙瑶正不知如何反应,他突然坐了起来,双手死死抱住了熙瑶的腰:“熙瑶,你嫁给我好不好?我实在无法控制我自己,我明天就让我父君准备聘礼,你答应我好不好?我现在……” 事情来得太突然,熙瑶一脸懵懂:“陆黎,你在说什么呀,深更半夜的,不是说梦话吧?” 熙瑶说着便伸手去摸陆黎的额头。陆黎将熙瑶一只手抓得更紧,道:“熙瑶,我不是说梦话,你快答应我,若不然,我就要立即回火之国去!” 熙瑶心道:“这什么跟什么呀,陆黎白日里是那么委婉的一个人,到了夜半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会要我嫁给他,一会又说回火之国去。” 这陆黎不会是着了什么道吧?熙瑶觉得事情来得蹊跷,便趁陆黎没注意的当儿,突然抽出手,两指并拢,快如疾风地偷点了陆黎穴道,又使了个定身法将他定住,他整个人这才安静下来,闭上眼老老实实地睡觉。 事情就这么得到了解决,也还算不错,至少熙瑶可以在这儿蹭个暖和的被子,反正她在陆黎身上施的那定身法也得三四个时辰才失效。 外面寒风凛冽,熙瑶躺在被窝里,身边源源不断有热气涌过来,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真算是最幸运的人。 第二天天刚亮,陆黎便醒过来了,比熙瑶预料的要早上一个半时辰。想来同为仙身的陆黎修为并没有熙瑶想象那么低。 陆黎起床披衣,正要叠被的时候,这才意识到自己身旁原来还躺着一个熙瑶,顿时惊讶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熙瑶,我……我……”陆黎说着,朝房间扫了一眼,这才确定是他入寝时那个房间,于是改口道,“你……你怎么睡在这里?” 熙瑶打着瞌睡,没事人一样伸了个懒腰,两手一摊道:“一言难尽啊!有空再同你细说,现在我好困,就让我再睡会儿吧!” “可是熙瑶,我……你……”陆黎语无伦次,都不知要表达个什么意思。 熙瑶上半夜没睡好,此时实在犯困,陆黎在耳边喋喋不休,令她甚是头疼,于是洒脱地玉手一挥:“陆黎,你就别‘我你’、‘你我’地结巴了,什么也没有,你该干吗就干吗去吧。” 陆黎“哦”了一声,凑上前来小声道:“那就让我再看看你睡觉的样子,好吗?” 遇到这般聒噪的主,熙瑶实是没法子,不过想起昨夜的事儿,她依然心有余悸,顿时睡意跑了七八分,一翻身坐起来道:“陆黎还是不要看了,我怕你又像半夜里那样要我答应嫁给你,不答应就立时回火之国去。” 陆黎一脸无辜和不解道:“我有这么说过吗?虽然我是这么想,但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啊,况且还是夜半,这么去表白,不是犯忌么。还有,要同你正儿八经求婚,也得鲛王醒来才是呀。” 熙瑶拿眼看看陆黎,只见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同时胳臂似乎有点疼的样子,他若有所思地揉了揉,那豁然开朗的眉目告诉熙瑶,他似乎找到了些昨夜留下的蛛丝马迹,不知该如何继续这谈话,他只得转身走了。 熙瑶猜想陆黎十有八九是中了什么术或者不小心着了魔道,才会那般失控。如今他也清醒了,人走了,熙瑶终于也可以再安心睡一会,补个觉了。 时间一晃便到了下午。熙瑶左右无事,便去看了一下伯母茹嫘,如熙瑶所料,大伯青衫终究还是把茹嫘丢弃在这里,携小妾走了个干净。 茹嫘面如死灰地躺在榻上,干巴巴的唇一张一合,说是口渴了,熙瑶便给她倒了杯热茶,搁置在床边的茶几上,可茹嫘似乎心情不好,口里总念叨着她女儿水汐遥的名字,许久都没起来喝茶。 晚饭过后,熙瑶再次经过茹嫘那房间,顺带着进去看了一看,见茹嫘还没有动过那茶,但茶水已凉,熙瑶也正巧口渴,便自己把那茶喝了,又重新漱洗了杯子,沏了热茶放置原处。 喝下那茶不久,熙瑶便察觉出异样:心里似乎有股热流一直冲到脑门,怎么压也压不下去;又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各处血脉中爬来爬去,鼓捣得周身痒痒难忍。 熙瑶心道:“这茶到底给谁做了手脚?谁这么急着想我嫁给陆黎?侍从们虽说有这嫌疑,但心性不坏,还不至于下药害我呀。” 回忆了一下自己喝茶时候的情形,熙瑶觉得那茶水倒也没什么不对劲。熙瑶思量着,陆黎之所以突然激动地说要自己嫁给他,还欲有其他过激动作,想是也喝过这种茶,深受其害了。 第50节 既然如此,这药应该是难以被人发觉的厉害物事,想必这研药之人,亦没那么简单。 想到这一层,熙瑶便少不得去找见多识广的师尊晤真解惑。晤真既是为人之师,多少得授些不解课业才是。 可晤真房里没人,熙瑶只得跑到外头找,没料此时,晤真扛着个包袱,正要告辞。熙瑶急忙挽留:“师尊,那紫霞洞也就那样,众师兄妹都挺自觉呵,您去了没去都不打紧。不如您再在此小住两日,我对这地儿也不熟,得有人陪着走走,说说话呀。” 说着,熙瑶赶紧拉了晤真的手臂不让走,自己着了魔应了道也只有晤真能救了。可是,她怎么好意思说啊?晤真那方也没多虑,只道:“为师此次不是回紫霞洞,是应了舍弟的邀请,去天宫给他参详些要事。” 先前蒙晟也说了,晤真的弟弟真午在神界天帝煌亥那儿当参谋,想是遇上难题自己拿不定主意,这才求助于晤真。 熙瑶“哦”了一声,却迟迟没放开晤真的手,心里热气腾腾,不知怎么办才好。又羞于启齿,不敢让晤真帮她渡过难关。 晤真望定熙瑶,甚关切道:“徒儿,此处极寒,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注意保暖啊。” 熙瑶呐呐回应着,药茶的作用让她神智有些迷糊,使得她依然没有松开晤真的手。晤真也只当她在撒娇,便由着她耽搁。 正逢上陆黎前来与晤真道别,陆黎见熙瑶一副失了魂的样子,二话不说,霸气地一把将熙瑶拉开了。 陆黎同晤真说了几句话,便把晤真放走了。 一回头,陆黎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熙瑶:“熙瑶,我看你今天表现甚是异常,你就这么舍不得师尊走么?” 熙瑶本就难受,只是一直压制着,兴许是那药性还没有全面爆发。这下见到更为亲密的陆黎,那将将压下去的火星子又突然腾地升了上来,烧得她脸上红红的,手心直发热。 趁自己还有那么一点小清醒,熙瑶蹭过去,伏在陆黎的肩上道:“陆黎,我怕是喝了不好的东西,你不要放我一个人走,我怕遇上坏人,待会儿如果你觉得我说话很过分,或是对你动手动脚,就赶紧用定身法把我定住吧。” 陆黎先前也喝过那东西,非常理解地答应了熙瑶。顿了顿,他又问:“定身法定多久?” 熙瑶本打算说定上七八个时辰,让自己美美地睡一觉也好,陆黎总不会令她一个人冷着。后来想想不行,万一陆黎又喝了那样的东西,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岂不是天雷勾起地火? 琢磨一番后,熙瑶道:“先定个把时辰,视情况再论。” 说着,熙瑶便不受控制地抓起陆黎的前襟,将脸贴了上去。说来也怪,先前陆黎身上一直是热乎乎的,火麒麟嘛,这下贴上去,却感觉凉凉的,刚刚好能化解她内心腾腾的火焰。 陆黎害怕旁人看到熙瑶失控的样子,赶紧用术将熙瑶带回了寝所。 未几,熙瑶眼前变得一片模糊,看人影儿看家什器物都成了重叠的,脑子里晕晕乎乎,身上又燥热得很,只想找个东西来降温。熙瑶就近试了试,将脸贴到桌案上,不管用;又贴到床头上,刚开始有点效果,可一会又失效了;我四处找呀找,忽然碰到了一个立着的柱子,熙瑶想拿来试试,于是双手抱住,将脸和身体贴了上去。 正觉得火气排泄掉一些的时候,那柱子似乎动了一动。熙瑶用手摸了摸,感觉那柱子软软的,上头像是还包了好几层布,便悉数把那布除去,最后那柱子竟然剩下一片白花花的颜色。 哈哈,看来没得布可以剥了!熙瑶整个人朝上猛地一靠,一推搡,那柱子便朝后倒了下去,陷进了被褥中。熙瑶索性爬到上头,将外袍除去,又去除锦衫…… 便在此时,那柱子说话了:“熙瑶,你真的那么难受吗?” 熙瑶脑海一片空白,却也给那能说话的柱子吓了一吓。见那柱子说完又没了动静,熙瑶于是胆子大了些,胡乱回答了一声:“很难受,我想我是要被心火烧死了。” “熙瑶,我不想看你难受,虽然你说过要我将你定住,但我怎么也下不去手啊,你还是快快醒来吧……”那柱子说着,忽然长出的一只手顿在半空。 熙瑶顺势将脸贴到那平坦宽阔处,在上边摩挲着,那儿好像有个泉眼突突突地跳动着,往外冒着一股清流。熙瑶内心感觉十分奇妙,有种说不出的凉爽和愉悦。 不一会儿,熙瑶脑海之中似有一股清流灌入,慢慢清醒了些,看东西好像也没那么飘渺了。熙瑶躺着不动,任那清流缓缓扫遍我全身每个角落,熄灭了那腾腾的火焰。 心火终于给压下来,熙瑶也困极了,便滚落到一边,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熙瑶似梦似醒间,一只胳臂伸过来将她揽住,一个声音在耳边低语道:“熙瑶你可知道,在那三生石上,你我的名字是成双的,这是师尊告诉我的,以前我还不太信,但自从知晓他苍黄大帝的身份后,我便再无怀疑。” 许是药性的缘故,第二天待到日头到得中天,熙瑶才悠悠起床,似乎还没有睡饱,可肚子已“咕噜噜”直闹腾。 熙瑶揉了揉惺忪睡眼,抓起貂皮长袍朝空中一丢,两条胳臂朝袖口处一拢,便打算去开门。 此时,房门突然朝里洞开,陆黎进来了,手里端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 第061章 贵重礼物 昨夜的事儿熙瑶虽记不太清楚, 总之在关键时刻还是刹住了阵脚,并不算太丢人。只是个中细则却只能询问陆黎了。 “陆黎,我昨夜……没把你怎么样吧?”熙瑶有些含羞道。 陆黎一惊, 脸上微红道:“没……没有, 我都没用定身法,你自己就醒了。” “奇怪, 那我是怎么突然醒过来的?”熙瑶疑惑不解地问。 “我也不知道,你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熙瑶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瞪得滚圆。 “你只是脱了我的上衣, 把头放在我胸前, 然后慢慢就醒了。” “哦——”熙瑶总算舒了口气。 略略回忆了一下, 熙瑶觉得事情大致是陆黎所描述这么回事。令熙瑶好生困惑的是,为什么她把头往陆黎的胸口一靠,就能自然醒转。 熙瑶奔将过去, 又要扒陆黎的衣,想看看他的胸口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陆黎急了,赶紧后退两步, 作出一副警戒的样子。 是时,熙瑶记起她父王以前曾经说过,火麒麟是祥瑞之物, 周身充满刚正之气,可以逢凶化吉。熙瑶昨夜之所以能化解那药效,想是陆黎的功劳最大。 眼下见陆黎一副羞涩的样子,熙瑶呵呵一笑, 摆了摆手:“得吧,又不是没见过你,何必这么假害臊?” 陆黎期期艾艾道:“昨……昨夜那是我见你喝了那药难受,才委曲求全,让你脱了我上衣。” “瞧你,像是我占了你天大的便宜。”熙瑶不以为然:“你一男儿,光着膀子都可以招摇过市,脱你个上衣就这么为难你么?”熙瑶真是很想笑,陆黎这家伙居然这么看重自己的贞操。 “不知道是谁说的,让我答应嫁给他,不然便要生气回火之国。”熙瑶又接着数落了一句。 只听陆黎甚暧昧道:“我们都将彼此的第一次留到大婚之日,不是很好么?” 谁要同你共赴婚礼啊?熙瑶也是无语了。 见没有得到回应,陆黎又道:“若是熙瑶想早些在一起,我们可以早点儿成亲哦!” 得寸进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熙瑶忍不住道:“我才不要成亲呢,做个自由自在的小仙该多好!谁要嫁人?谁要成天拖着一堆油瓶儿到处跑?” 陆黎呵呵笑道:“我们的孩子怎么可能是油瓶儿呢,那都是在地上跑、天上飞、神气活现的小麒麟呀,多可爱,是吧?”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熙瑶一叠声表示受不了。 “咱不说这个了,熙瑶你饿了吧,来喝点儿莲子羹,很好喝哦,是我刚刚熬的。”陆黎说着,便将几上的莲子羹端到了熙瑶面前。 熙瑶纳闷了,问道:“这北海之北的气候,实是不宜莲花生长,这两日又无人出去采买物品,却是哪来的莲子羹?” 陆黎略一沉吟,还是从实招来:“我今日起得早了些,见你还在熟睡,便回了一趟火之国,带了些莲子来熬了羹。” “知我者,莫若你陆黎也!”熙瑶挺开心地接过莲子羹,用勺子舀了半勺,正张开大口准备开吃,便听陆黎提醒道:“小心烫!” 可还是说得迟了,那半勺羹早已滑入了熙瑶的喉咙深处,疼得熙瑶眼泪不自觉就流了出来。陆黎连忙接过熙瑶手中的碗,用勺子舀上一些羹吹了吹,道:“来,我喂你吧!” 疑心自己太过惊讶,熙瑶方才囫囵吞下去的羹竟然卡在食道,呛得她连连咳嗽。陆黎连忙放下碗,过来给熙瑶顺背。 好容易顺过气来,熙瑶道:“本小仙自打记事时起就没让人喂食过,今儿居然让你这堂堂火之国的储君来伺候,这可不行,我吃不下去!” “好了好了,你自己吃吧!”陆黎顺势道。 熙瑶觉得陆黎今日特别殷勤,于是问道:“陆黎,你是有事求我吗?” “没有!”陆黎果断摇头。 熙瑶坐在几案前,支着下颌看陆黎,认真地道:“你平时虽然也是个温润君子,但毕竟不如今天来得亲切。说吧,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在熙瑶的步步紧逼之下,陆黎终于说出了实情:“我母后见我找厨娘要莲子,便问我拿来做什么,我说要给你做莲子羹,母后挺高兴,说迟早是一家人,让我对你好一点儿。” 熙瑶听了是一个头,两个大,赶紧问陆黎:“你是怎么跟你娘描述我的?” 陆黎不好意思地脸上红了一红,道:“我跟母后说了你的情况,没料母后竟告诉我,你就是小时候与我定娃娃亲那姑娘,我听了好生高兴,然后,我父君就接下话头去了。” “娃娃亲竟也这么当真?”熙瑶眼睛睁得老大问陆黎。 陆黎不假思索道:“这要看是和谁定了。” “那你父君又是怎么说我的?”熙瑶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陆黎也是直肠子:“说你那时候挺可爱,长大了一定也很美,还说你父王德才兼备,儿肖母女肖父,你势必也会随了你爹。” 熙瑶不悦道:“你们什么意思啊?难道我娘就不好么?” “没有,都很好。”陆黎连连掌嘴。 熙瑶心道:“居然把我说得这么好,我倒是有些紧张了,这万一哪天他二老遇上我,发现没他们想象的一半好,那可真真尴尬了。” 于是,熙瑶在心里祈祷着,相见不如怀念,还是不要让自己有这么为难的一天。 陆黎见熙瑶不说话,便道:“熙瑶你在想什么,莲子羹都快凉了。” 说罢,陆黎将那碗莲子羹端了过来,熙瑶当心他再要喂我,便一把抢到手中,老实不客气地低头喝了起来。 将将喝完羹,陆黎便过来问:“熙瑶,我都在你们这儿待了这么久,你倒是什么时候跟我去火之国看看?”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熙瑶一时语塞。只听那陆黎又道:“你现在不想去也不打紧,我父君和母后听我说了鲛王他们受伤的事,过两日便会前来探望,到时你便可以见到我父君和母后了,他们一定会很喜欢你。” 我不去,他们便来。熙瑶这下可是无处藏身了,只盼着这一天不要那么快到来。俗话说,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熙瑶也算不得丑媳妇,麒麟帝和帝后也不见得就是自己公婆,可熙瑶这心里不知怎的,却是七上八下的。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眨眼就到了陆黎父母要来北海之北的日期,蒙晟和晤真两位大师可都走了,当事的只剩下五哥熙睿和熙瑶自己。 熙瑶也提前一日把这事和五哥熙睿说过,熙睿倒是挺高兴,立时让人去凤国采购了些成年佳酿“凤尾春”,又跑了一趟凡市,买了一堆食材和几床厚些的被褥。 见到那被褥的时候,熙瑶暗自祈求上苍:陆黎父母千万不要在这儿留宿,要是他们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每逢半夜都得起来给我换被褥,那该多心疼,心里少不得又要怪我虐待他。 见熙瑶苦着脸,熙睿又好生劝道:“先前,我们鲛族和麒麟族关系本就甚好,若是六妹你嫁与陆黎,也是美事一桩。况且这么些时日的相处,五哥我觉得陆黎的情感虽没风美人来得浓烈,是那种细水长流类型,但六妹若嫁与陆黎,后边的道路必是平坦宽阔,前途一片光明。而六妹若一意孤行选择风美人,不但得不到风之国与鲛族的祝福,相反会加深矛盾,六妹你的一生,或许也只能在凄苦中度过了。” 熙瑶突然心头一酸,很不是滋味。 临了,熙睿语重心长地跟熙瑶说:“熙瑶,五哥希望你以后可以开心快乐,你要是明白我的苦心,就不要再同风美人往来了。若论长相,陆黎也不比你五哥我逊色是吧?” 如今来到这北海之北,大伙的日子都不甚好过,也是给自己连累的,熙瑶不想再生出些是非来,便点头答应了五哥熙睿。 这天清晨,熙瑶早早便起床将自己打扮了一番,梳头的时候,她还特意学着编了个风俊给她编过的那种发髻。陆黎见熙瑶如此认真对待他父母的到来,兴奋和骄傲都满满地写在了脸上。 日起竿高的时候,麒麟帝与帝后早早地便来了,熙瑶同陆黎在高台上远远望见,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侍从,刚落地,麒麟帝便唤出一个雕漆木箱,让两侍从抬着朝大殿走。 陆黎欢呼一声,拉着熙瑶飞奔而去。半路,熙瑶挣脱了陆黎的手。熙瑶觉得自己与陆黎都还没订亲,在长辈面前这样勾勾搭搭,毕竟有失体统。 麒麟帝与帝后到得大殿的时候,熙睿赶忙出来阶前迎接,满脸欢喜却也发自内心。如今他们落得这步田地,还有这种贵客远道而来,自然是开怀的。 熙睿也是有些犯迷糊,都还没把客人请到大殿,便在阶前与之攀谈了起来。熙瑶不紧不慢跟在后头,不敢贸然跑到前方去。经过陆黎一顿推搡,熙瑶也就身不由己地被推到了麒麟帝与帝后的跟前。 朝麒麟帝与帝后施了个礼,熙瑶便下意识地退到熙睿身后,偶尔偷偷瞄了一眼麒麟帝与帝后,两位都比自己想象的要年轻很多,着装高雅却不花哨,前身皆是火麒麟,郎才女貌十分登对。谈话间,二人亦是礼让有加、相敬如宾。 攀谈了一阵,熙睿这才想起将客人让到大殿中休息。二人答应着,熙瑶正欲转头的时候,被麒麟帝后轻轻唤住了。 麒麟帝后倒是亲切得紧,笑语盈盈地过来拉了熙瑶的手,一面朝大殿走,一面道:“熙瑶,我早些时候便听陆黎说了你,我们对你都挺喜欢。待会到了大殿,我有件礼物要送你。” 熙瑶连连颔首:“多谢帝后!” 麒麟帝后笑道:“熙瑶莫要客气,往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不说这两家的话。” 第51节 说话间,一行人不知不觉就来到大殿中央。大殿的这些个物什、雕栋,青衫倒是留了下来,勉强也衬了一下排场。 一行人落了座,熙睿叫侍卫沏了茶。还未聊上几句,麒麟帝后便命侍从打开木箱,将礼物一一呈上:有赠与鲛王的万年固元膏;有赠与念淑的琉璃木梳;赠与熙瑶几个哥哥的佩剑和长刀;最后那件终于在熙瑶的好奇等待中拿了出来,熙瑶看到那侍从托在两手上,用金箔包裹着,打开一看,竟是个硕大的火璃球,隔着罩障,熙瑶隐约看见一股纯阳之气在内流转。 前几天熙瑶也听五哥熙睿说,要给她弄个火璃球来取暖。只是那火璃球温温热热,用在这极寒之地,效果不甚理想。熙睿还说,火璃球只有注入了火麒麟的修为,才能将那份暖气变得热烈,而且持久绵长。 熙瑶当时闻言极力反对,如果为了一个火璃球,让她去叫陆黎损耗真气修为,她于心不忍。 此时这物就这么真真切切给呈了上来,熙瑶也只好感激涕零、欣然接受了。接过火璃球,掌心顿感温暖舒适,熙瑶沉重地道了声:“谢谢!” 麒麟帝后觑了一眼陆黎,道:“熙瑶你不用谢我,这是陆黎做的。” 熙瑶心道,陆黎这几日不都在这北海之北吗?哪来空闲做这个。正疑惑着,麒麟帝后又补充了一句:“从今日凌晨开始,我这儿子就在着手做这个,一直到今日早上才算完工。” 麒麟帝哈哈一笑,接话道:“为了做这个,陆黎可是破坏了我们不少宝物,好几个宝莲灯都给他拆了。” “拆……拆宝莲灯给我做火璃球……”熙瑶甚无语,这不是舍本逐末吗?陆黎这么胡来,麒麟帝同帝后却也由着他,想必他们都是为了我。 想到这里,熙瑶竟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去。 陆黎见熙瑶难为情,过来小声耳语说:“别听我父君的。” 几人又聊了一阵,麒麟帝后便提出要去看望鲛王和念淑,一行人便朝寝宫走。看到鲛王鲛后双双躺着,动也不动,麒麟帝后不忍直视,只背过脸躲到他夫君背后,偷抹了一把眼泪。后来实在憋得难受了,便道:“君上,妾身今日身子突然有些不适,还是下次再来拜访。” 麒麟帝也很识趣,连忙拉着帝后告辞而去。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熙瑶终于松了口气。也不知为何,往日里熙瑶天不怕地不怕,今时面对这么一对亲切大度的长辈,竟变得如此局促。 再次经过后厢房,熙瑶又听到伯母茹嫘在不停念叨她女儿水汐遥的名字,熙瑶于是走过去,拉着茹嫘的手,道:“伯母您若实在想见您女儿,我这就带她过来一趟,给您看上一眼。” 茹嫘似乎挺激动,不住地咳嗽起来,熙瑶只好将茹嫘扶起,帮她顺了几通背,茹嫘这才安静下来,一双无神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熙瑶。 熙瑶道:“我这就去,您等我!” 说罢,熙瑶抬脚就走,路上刚好遇到送别麒麟帝和帝后又折回来的陆黎,便捎上陆黎一块去了碧波海。 两个人分开海水,隐身闯进珊瑚宫,见那水汐遥正在荷塘边枯坐着,脸上表情甚是凄楚。 四下里瞅着无人,熙瑶同陆黎便现了身。水汐遥先前见过熙瑶,站起身脱口喊了声:“姐姐。” 熙瑶道:“水汐遥,你想你娘吗?” 水汐遥使劲点头。 熙瑶又道:“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你娘,好吗?” 水汐遥先说好,后来又苦着脸道:“我父王不让我见我娘。” “就一会儿,”熙瑶道,“我们会很快把你送回来的。” 陆黎也蹭过去,弓身劝水汐遥:“小妹妹,我们是受了你娘的嘱托来找你的,你要乖乖听你娘的话哦。” 水汐遥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瞟着陆黎,忽然冲过去抱着他的胳臂,呜咽道:“哥哥,我听话,你带我去吧!” 就这样,两个人带着水汐遥腾云到了北海之北。水汐遥对这里异常熟悉,下得云头,就直接拉着陆黎往她娘的寝处跑,把熙瑶远远抛在后头。 熙瑶心里多少有些奇怪,这小姑娘今日可是第一次接触陆黎,却不知怎么就如此信任他。 也不管那么多,熙瑶跟了上去。第一眼就见那茹嫘坐在床头,两只手死死抓住水汐遥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道:“孩子,娘今后不能再好好照看你了,你要好好……好好活着。” 水汐遥没有说话,只是懂事地不停点头。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实是不忍直视。熙瑶走上前去暖声道:“伯母放心,我今后也会帮着您照看她。” 茹嫘欣慰地冲熙瑶笑了一下,又用干枯的手抚摸着水汐遥的脸,老泪纵横道:“今后无论遇到什么不顺利的事,都要自己扛过去……如果实在解决不了,就找你这个姐姐,知道吗?” 说着,茹嫘指了指熙瑶。 水汐遥答应着,又将陆黎推到前头,说:“娘,这个哥哥也对我很好。” 第062章 雪地凝伤 茹嫘抬眼看了看陆黎, 擦了把眼泪,问道:“你是麒麟太子对吧? 陆黎看了看熙瑶,回应说:“伯母, 是。” 熙瑶心道, 难怪陆黎答话前要看她一眼,原来是借机攀亲。 只听茹嫘又对陆黎道:“我那时见到你, 你还是个孩子,没想到一转眼, 都长这么大了……瞧你这模样生得多端正, 将来必定大有成就……” 茹嫘说着, 将陆黎与水汐遥拉到一块,继续道:“他日我这孩子若是落得无依无靠,还得麻烦你多照看一下, 去火宫当个婢女,也是好的。” 陆黎呐呐道:“伯母,这……” 熙瑶道:“伯母您就放心吧,水汐遥以后会过得很好。我们不会让她落到无依无靠当婢女的地步。” “好, 好……”茹嫘连说了几声好,声音慢慢就没了。两只手也垂了下去。 好久没吱声的水汐遥忽然大呼一声:“娘……”随后趴到茹嫘身上,嚎啕大哭, 悲震屋宇。 熙瑶顺势抹了把泪,对陆黎说:“快去叫我五哥来,给伯母处理后事。” 熙睿很快就来了。但水汐遥将三人都撵了出来,独自一个人在里头哭。也不知哭了多久, 水汐遥便自行睡去。 熙瑶叫陆黎趁那小姑娘睡着,赶紧把她送回碧波海去,免得她留在这里更伤心。 随后,熙睿差人去木之国给茹嫘买了一副上好的棺木,请来一群鼓手吹吹打打,将茹嫘下葬到了寒冰海。 给茹嫘处理后事期间,熙睿也派了信使去通知青衫,可他不予理睬。 “死者已矣,白白做了场夫妻,到头来还要被深深伤害,这是何苦呢?”熙瑶抬眼看天,扼腕长叹了一句,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火璃球果然是个好宝贝,熙瑶抱着它就寝,便再也不必担心抵御不了钻心严寒了。心里琢磨着:“风俊当初贸贸然赠我一个小灯,那么小光线那么弱,还一下子就给毛球儿打碎了,忒不结实,陆黎做的这火璃球呢,既实用,又美观大方,光从这一点就能看出,陆黎在我身上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吧。” 实际上,陆黎赠熙瑶这个球的同时,也无形地将他体内的气息带到了熙瑶的身边。以至于熙瑶每每抱着这个球入睡的时候,似乎总能闻到陆黎身上的味道,连做梦都只出现他的身影。 某夜,熙瑶又做了个梦,梦见遭到一满身罩着红光的女魔袭击,就在即将被对方魔火烧着的时候,陆黎飞身窜了上去,将那魔火挡住,而他自己,却在那火中慢慢失去了踪影。 醒来时候,熙瑶眼含热泪,觉得自己今后就应该与陆黎好好相处。 熙瑶点亮一盏琉璃灯,端在手上,怀着激动的心情,鬼使神差地摸索着来到陆黎的卧房。陆黎睡得正香,发出些些轻微的鼾声。 熙瑶正欲转身,却见一旁的案上搁置着陆黎腰间卸下的那串玉佩,随意拿起来一瞧,熙瑶发现上头最大的那块翡翠玉佩上刻着“离洛”二字,心里好生疑惑。 但回头看一眼熟睡的陆黎,熙瑶只得压抑住千般疑问,回自己的寝处去了。 翌日清早,熙瑶见到陆黎的第一眼,便指着他腰间的玉佩问道:“离洛是什么意思?是人名吗?还是地名?” “我也不清楚!”陆黎摇摇头,笑道,“我父君和母后说,我出生的时候,手里便紧紧攥着这块玉佩。其它的,他们也不曾告知我。” “出生就带着这玉佩,那真是好奇特的一件事啊!” “可不是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熙瑶算算,自打被发配到北海之北,陆黎也陪着自己走过了两个季节。期间,两人偶尔会去方丈山紫霞洞看望晤真和师兄师姐们,也会去人界游玩,而其中令熙瑶记忆最深刻的一件事,便是第一次去火宫的见闻。 那日,陆黎邀请熙瑶和熙睿去火宫作客。熙睿由于有事情要处理,就没去成。 熙瑶随陆黎驾一匹火麒麟,来到火之国上空。 自半空俯瞰,火宫外形看上去宽敞大气,足足可容千万人。但在里边游走一圈之后,熙瑶才发现,这宫殿比她想象的还是差了些。里边多半都是镂空建筑,阳光可以直射下来,为的是宫里四处栽培的那些玄日花的生长。 玄日花是麒麟族特有的花,花瓣为七瓣,长成太阳的样子,每每吸足了阳光,便可在夜里发出光芒。但这花的主要用途却不是用来照明,而是供火麒麟摄取能量。 熙瑶也是得知了玄日花的奥妙之后,方才明白为何陆黎每过上一段时间,便铁定要回这火之国待几日再走。彼时,任熙瑶如何诱惑,他都会毫不留情地悄然遁去。 火之国东面与风之国搭界,东南面挨着人界,北面与木之国凤族也有地界接壤。火之国的祖先是威名赫赫的始麒麟。 据说,当年始麒麟向天道许下宏愿:麒麟出没,祥瑞相随。为了求得元始天尊的庇护,始麒麟命嫡子四不相做了元始天尊的坐骑。元始天尊接受四不相后,天道降下功德,麒麟族呈现一派生机,经久不衰。 始麒麟得偿所愿,别无他求,后来在不周山之巅陨落,他的身躯化为火之国众仙周知的麒麟崖。每年都有许多仙友从四方赶到麒麟崖下,虔诚感恩始麒麟。那麒麟崖四不相也随麒麟帝宫中一干人去过,当真与麒麟身躯有几分相似。 而数万年前,麒麟族、龙族与凤族,在仙界形成三足鼎立的局势。火之国可谓源远流长,延续至今,已有相当长的历史,因此火之国也是个大国,幅员辽阔,足有三个风之国那么大。目前局势稳定;繁荣昌盛。 这也就是熙瑶五哥熙睿所说的,她嫁给陆黎与嫁风俊的天壤之别。 当然,熙睿也不是个势力之人,但鲛族与风之国的前嫌明显摆在那里,熙瑶也数次亲历了那些八卦风之国百姓的厉害。由不得不退避三舍。 熙瑶每次见到麒麟帝后,帝后总免不了扼腕叹息鲛王的惨遇,又说若是鲛王能早些醒过来,熙瑶与陆黎也便可以早些成亲。 然,熙瑶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说服自己与陆黎成亲。她觉得等个三五百年,让双方再好好了解彼此,多历练一些也是好的,今后走到一处也便多一些共鸣。 也是,任何一个人设身处地想想,要打心眼里将一个小跟班变成哥哥,又将哥哥变成未婚夫,再将未婚夫变为夫君,那是一件多么漫长而繁杂的事。 不过陆黎这小哥的耐性,熙瑶倒是敬仰得很。自从那次喝下药茶失言之后,陆黎再没提过要熙瑶嫁给他的事情,也没什么出格的动作,只是总默默陪在她左右,一道看日出;看日落;看白瀑长流;看虹霞万里;看山川大河流入那无尽的海的那头…… 初冬的一天,熙瑶又同陆黎相约来人界游玩。 天下着鹅毛大雪,路上除了熙瑶和陆黎,似乎一个行人也没有。出发时,两人原本准备去洞庭湖中的君山登山,谁知人界这次初雪来得如此早,因而只得改去洞庭湖畔四周游荡。 陆黎撑着一把大大的画着水墨梨花的油纸伞,那伞是临行时他母后给的,说是怕熙瑶淋着雨。熙瑶当时还不以为然地想,陆黎的母后这关心也是有点过了头,须不知她乃半鲛,如今又修成了小仙,根本不怕给雨淋。 不过眼下这情状,却多亏了陆黎母后的关心,熙瑶才侥幸不被冻成冰鲛。 陆黎同熙瑶绕着洞庭湖畔走了半个圈,两人便来到一片芦苇荡。熙瑶停下脚步,出奇地看着那雪花从天而降,然后飘入芦苇荡,化作一朵朵芦花,熙瑶甚开心。 由于天气严寒,两个人又看得正在兴头上,半个时辰没有走动,陆黎怕熙瑶冷,只得将她拥入怀中。 一些小雪花洋洋洒洒,就着微风斜斜飘落到熙瑶的额头和眼睫上;嘴唇边,两个人看了不知多久,熙瑶也累了,便扬起头,对陆黎道:“陆黎,我们去街市找间客栈吃点东西,歇息一下好吗?” 陆黎答应着,低下头来看熙瑶。 此时,熙瑶脸上停留着几片尚未融化的雪花,一张清新娇俏的脸也被冻得略略呈粉色,委实可人,陆黎一时没忍住,嘴唇便不自然地吻落下来。 熙瑶方才一直给陆黎拥着取暖,她琢磨着,这下如果一把将陆黎推开,倒显得自己有些过河拆桥的嫌疑。只得眼睛一闭心一横,任陆黎亲上一口两口。 不知怎的,陆黎嘴唇将将吻实,便刮起一阵狂风,两人的油纸伞被刮出老远,先前凝结在苇杆上的雪花雪块儿,都齐齐飞射过来,砸到他们的头上和身上。 熙瑶本能地挣脱陆黎的手,跑去拾油纸伞。那风却似乎和熙瑶开玩笑,一直鼓吹着那伞朝一旁的小径跑去。熙瑶运仙术飞奔过去,准备拦住那伞,不料那伞却当先自己停住了。 入眼是一袭绣着同色花纹的月白长袍,微微闪着蓝光。熙瑶顺着白袍朝上看,方能看出原是件白披风,随后,她便看到了,看到了那张不该看的脸。 那种绝望的凄美;微睁的凤眼带着怨怒;眉目间似是烟遮雾笼,他就那么站着,也不说话,背景是茫茫一片纯白,他亦是及地的月白披风,只有那张微红的脸,在白雪中证实着他的存在。片片雪花飘落在他肩头,随着那雪花落下,熙瑶这才发现,他肩上和身上的雪花已经堆了数寸厚。 “风美人,你方才……一直都站在这里吗?”熙瑶抬眼问。 风俊微微颔首,头上有雪花陆续掉落。 熙瑶琢磨着,之前也有好几次,不论在人界或是风之国、麒麟等国,只要陆黎想与她有肌肤接触,便总会发生些什么意外,不是遇上小贼,就是无端端天降阵雨,要么就是脚下没水。 如此想着,熙瑶便问风俊:“你不会总是这么跟着我吧?” “偶尔。”风俊回答。 事已至此,熙瑶也不得不实言相告了:“风俊,你的父君不满意我;你的族人侮辱我;而我父王母后与兄长也不祝福我;我跟着你终究很苦,你还是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第52节 “瑶儿,你真的如此狠心,要弃我而去吗?”风俊满眼忧伤道。 熙瑶决然道:“我们在一起是不会快乐的。” 似是下了好大的决心,风俊道:“那好吧,只要你开心,我便成全你!” 说罢,风俊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圆瓶,交到熙瑶的手上,道:“这是我为鲛王炼的丹药,可以促进他元神恢复,瑶儿,你千万要保管好啊。” 熙瑶接过小圆瓶,道:“那就多谢你了,风美人!” 风俊还没有回答,身后便传来了陆黎的声音和他愈来愈近的脚步声:“熙瑶;熙瑶。” 熙瑶正想着如何与陆黎谈论风俊,可定睛一看,不知何时,风俊已经失去了踪迹,雪上连一个脚印也没有留。只是他方才站着的地方,那儿的积雪比四周较薄。 拿着那个装着丹药的小圆瓶,熙瑶反复触摸着那上头残留着的风俊的丝丝体温,眼神呆滞地望着远处的雪地,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熙瑶,你怎么啦!”身侧陆黎的声音铿锵有力地传来。 熙瑶如梦初醒,将小圆瓶甚小心揣入怀中,弯腰拾起油纸伞,对陆黎道:“陆黎,我心里难受,可不可以带我去酒楼,我想喝酒。” “喝酒可以,只是熙瑶,喝醉了可不好……” 陆黎话未说完,熙瑶发了火:“我的事不要你管!你只须带我去酒楼就好了,记住,要大些的酒楼!” 略略思量了一下最近的街市所在,陆黎便携着熙瑶化作一阵旋风而去。 由于下雪,街上行人相当少,两人绕街头街尾快速晃了一圈半,最后,熙瑶挑了一个牌匾最大的酒楼——江南红酒楼,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下雪天,客人本就少,跑堂的小二见客至,还是两个衣着不凡的贵客,于是兴高采烈地奔过来,笑问道:“客官,您二位想来点儿什么?” “给我来两壶酒,越醉人的越好!”熙瑶道。 陆黎马上接着道:“小二,我要些吃食和鲜果,再来点醒酒的!” “好咧——”小二答应一声,奔往内堂不见了。 四下里无人,熙瑶白了一眼陆黎,道:“醒什么酒啊,还怕本小仙喝醉了占你便宜不成?” 陆黎呵呵一笑,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道:“我倒不怕你占我便宜,就怕你占了便宜不认帐。” 熙瑶眉头微蹙,将陆黎好生打量了一番,啧啧道:“陆黎你这闷骚男,藏得还挺深嘛!” 陆黎挠了挠头,道:“我俩什么关系啊,是吧?” “陆黎,你少忽悠我,我可还没醉。”熙瑶话音未落,店小二就端着个托盘来了,上头搁着两壶酒。 听方才陆黎这么暧昧地一说,熙瑶倒是有了些警觉,也不敢胡乱喝酒了只是倒了小半杯,慢慢儿品尝着。 未几,店小二又将陆黎先前点的那些吃食和醒酒茶端了来,熙瑶顺势道:“再来些春卷吧!” 小二答应一声,大步流星走了。 陆黎见熙瑶并未喝什么酒,就又问道:“熙瑶,你不是想喝醉吗?赶紧喝啊,不够我再给你点两壶,我今儿带的银子挺多。” 说罢,陆黎自袖内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袱来。 熙瑶心道:可不要上了陆黎的当,我还是少喝些的好。于是熙瑶拼命吃点心糕点,却鲜少喝酒。 别看熙瑶身材纤瘦,倒也挺能吃。先前的吃食和鲜果此时已差不多扫荡完毕,将将上来的春卷也给吃了一半。 陆黎见状,禁不住咋舌道:“熙瑶,你这么个饕餮之徒,也只有嫁到我火宫,方能勉强伺候得起你吧?” “谁说我要嫁到火宫啦?陆黎你居然嫌弃我吃多了?”熙瑶说罢,一打响指,招来店小二,又道,“你们这儿还有什么好吃的,都统统给我弄些来!咱不缺银子!” 店小二见逮着笔大买卖,拼命颔首罢,乐颠乐颠又朝后堂跑去了。 春卷吃完没多久,三个店小二并排从后堂出来了,一人手中的托盘上摆了三盘菜,五颜六色一时也瞧不出是些啥。想来似乎有荤有素,有地里长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还有天上飞的。 待得那九道菜摆好,熙瑶一边吃,一边又道:“小二,你家这菜品味道不错,为了促消化,再给我弄些荆桃鲜果来!” 陆黎闻言,笑得前俯后仰。 一边小二这回却有些为难:“小姐,这是冬天,没得荆桃鲜果啊!” “那有什么?”熙瑶老大不高兴,当即搁下竹筷,秀目圆瞋问道。 “回小姐,有柑橘,青枣和水栗。”小二道。 熙瑶望了一眼桌上,柑橘已有了,于是道:“行!去弄些青枣和水栗来。” “水栗要剥皮的吗?”小二又问。 熙瑶也不知水栗是个什么东西,为方便下肚,连连道:“剥皮的剥皮的。” 目送小二那颤颠颠的身影消失在后堂处,熙瑶又自顾自地吃将起来,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的食量竟然也有如此之大!而实际上,这所谓的食量都是由悲痛无形转化而来,只是熙瑶不愿意不承认也不想去想。 一边陆黎已然吃够了,就剥了几个柑橘,递了些给熙瑶,剩下些自己慢慢享用着。 熙瑶将那些吃食一样样消耗掉,最后仅剩下那一壶半的酒,终于喝不下了。此时,陆黎笑道:“我这迂回曲折计,用得还不错吧?” “迂回曲折计?”熙瑶一惊,这才想起先前本是来喝酒的,却不知怎么的,给陆黎这么一扰,竟然没喝好,当即脸上一阴,道,“小二,这两壶酒,给我装好了,带走!” 陆黎当即趴在了桌子上,半晌又半晌,才缓过气,起来把帐结了。 熙瑶兴致勃勃提着两瓶酒,同陆黎并肩走出那酒楼,这才想起,风俊给他父王那丹药还得赶紧送回北海之北,于是不再耽搁,两人隐了身腾云朝北海之北赶去。 第063章 狼族叛乱 清晨, 朝阳自冰海上斜斜升起,照耀在万丈寒冰的北海之北,闪烁着慑人的光芒, 那一道道冰柱披着霞光直指苍穹, 好不壮丽! 熙瑶简单将自己梳洗打扮了一番,用了早膳, 便找来陆黎,道:“陆黎, 好久没去方丈山紫霞洞了, 咱今儿去看望看望师尊吧!” “熙瑶这回和我想到一块去了。”陆黎说着, 便招来朵祥云,二人飞身跃上,腾着朝方丈山驰去。 二人将欲落到半山腰, 便见薄雪地里有两个晃动的身影,一为素色,一为七彩霓虹色。 “是华裳!”熙瑶赶忙隐了身,又交代陆黎不要出声。此时靠得更近, 熙瑶认出另一素色身影是云萍师姐。 两人刚着地,熙瑶一边朝华裳哪方奔,一边扭头对陆黎道:“陆黎, 你先去找师尊,我待会儿再来。” 说罢,熙瑶隐着身,悄然接近了华裳和云萍师姐立身的地方, 躲到一棵歪斜着的枝繁叶茂的大松树后头,竖起耳朵听面前这两人在交谈什么。 只听云萍道:“华裳姐姐,我已经遵照您的吩咐,给陆黎和熙瑶下了药了,况且陆黎本就喜欢我那师妹熙瑶,他俩应该会凑成一对儿。” “云萍,这次你做得挺好,我见风俊这段时间都没同那熙瑶交往了,姐姐当初答应你的事,也便给你兑了现吧!”说罢,华裳递给云萍一个小瓷瓶。 云萍接过瓷瓶,甚焦急打开来,将里头包着的两颗红色物事放入嘴中咽了下去,这才开口道:“多谢华裳姐姐赐药!” “你身上的毒还没有完全解尽,那是一种毒粉蝶之粉发出的寒毒,除了下毒之人,也就我能够帮你解毒了。”华裳不无自信道。 “我当时也不知自己中了这毒,后来有了反应,每逢月圆之夜便心冷如冰,这才得知是在万蝶谷中的毒,可惜我再去那儿时,下毒之人已经离开了。”云萍忆完往事,又跪拜在华裳面前,“只要姐姐肯帮云萍解了这毒,云萍愿听姐姐差遣。” 华裳似笑非笑道“云萍说这些客套话就大可不必了,你我本沾亲带故,你娘先前还教会我大姐书法技艺,只要你此番帮我成全了我与风俊的婚事,我便答应彻底将你的寒毒解了。” 听到这里,熙瑶终于明白,当初她和月茹师姐被莫名抓到蛇国去,本来一个要被祭鼎;一个则充盈后宫,结果是云萍让她娘救了她们俩。 “华裳姐姐的话,云萍牢记在心,也会竭尽所能帮姐姐达成心愿的。”云萍道。 “嗯,云萍知道就好,”华裳说着,声音变得愈发飘渺,“我对风俊的情意,还不止于他这一世,他上世在天宫任职之时,我便钟情于他,虽说他这世模样有了些变化,但我依然可以肯定,他就是我当初钟情的那个人……算了,不说这个了,事情到如今总算有了转机,我们也好事将近了。” 偷听了这么些话,熙瑶这才明白云萍师姐同华裳的关系,也清楚了云萍因何要连同华裳三番两次害自己,只是云萍所中的毒粉蝶寒毒,熙瑶倒是能找到这个解毒之人,这人不就是先前那万蝶谷的惜源么? 熙瑶还清晰地记得,那日风俊诛杀了女鬼之后,惜源说他在江北跑马坞等待风俊收徒的好消息。如此,只要去一趟人界的江北跑马坞,也便能替云萍师姐解了毒。如此,云萍大概也就不会再帮着华裳干违心事儿了。 只是,还有件最重要的事,华裳方才说什么来着?说她与风俊好事将近了?熙瑶也不管那两人还要说些啥,只是失魂落魄地转了身,朝紫霞洞的方向走去,两条腿似乎是灌了铅,她走得甚艰难。 “我就这样失去风俊了么?”熙瑶一面走,一面在心里问自己,“华裳说,风俊上世在天宫任职时,她便钟情于他,可我呢?我与风俊,又是怎样一种情缘?我们今生就是这样擦肩而过了吗? 心猿意马地走着,不经意间,熙瑶结结实实撞到了紫霞洞前厅门口的一个人身上。略略抬眼瞧了一下,是师尊晤真。陆黎正站在他身后,两人像是交谈得正融洽。 熙瑶埋怨道:“师尊,您怎么就不躲一下呢?” “我瞧你正梦游,不撞一下又怎能醒?再说呢,你若是撞到柱子什么的,伤着了不是更难办了。”晤真振振有词说罢,又嘴一撇,眼一瞪,不悦道,“这么久不来看一下师尊,来了却是人在心不在,熙瑶你到底还当我这个师尊存在不?” 熙瑶曲膝拜了一拜,微微挤出一丝笑意,拉了晤真坐在一边的石凳上,道:“师尊,您这苍黄大帝的尊身可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啊,徒儿怎能亵渎于您呢?” 晤真不说话,只等着熙瑶继续往下溜须拍马。不曾想,熙瑶突然话锋一转:“师尊,您明日可不可以去一下人界江北跑马坞,找一个叫惜源的人来,云萍师姐中了寒毒,此人有办法驱毒,师尊记住,千万别说这是我让您去的。” “为什么啊?”晤真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又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嘘——”熙瑶小声道,“我偷听了某两人说话,那都是些重大机密,师尊您别说今夜我来过这儿,我这就要回去了。” 说罢,也不等晤真开口,熙瑶便转身欲走。走出两步,那青黄青黄的毛球儿又好事般出现了:“主人,主……” 毛球儿一张尖尖嘴话未说完,就给熙瑶自身旁松树上摘下的一颗大松果丢过去卡住嘴,顿时没了声音。 趁这家伙还在扑腾着左右为难时,熙瑶问一边待命的陆黎:“陆黎你是在这儿赔着师尊,还是与我一道回北海之北?” 晤真手一挥,道:“让陆黎陪你回去吧!北海之北离这儿挺远,你一姑娘家四处瞎晃荡,极不安全!” 陆黎自然是巴不得,立时就跟了上来。 路上,陆黎问道:“熙瑶,你为何走得如此急,难道是怕了谁吗?” “不是怕,而是有些事、有些人,我不想戳破,但我认为别人欠我的债,却是早晚会去讨的。” 顿了一下,熙瑶又问陆黎道,“陆黎,师尊真说了,我俩的名字是成对刻在三生石上的?” 陆黎有些些惊讶,答非所问道:“原来那日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呀?我还以为,你当时睡着了呢。” “三生石;忘川河……”熙瑶念叨着这些名字,仿佛忆起了什么来。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个画面:脚下是一条趟着黄赤浑水的河,而自己的身体,则像是一朵水中花,在那浑水中飘飘悠悠…… 立足云端,沐浴着冬日暖阳,熙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而同一时刻,风之国一偏远山区,正发生着一件大事。 莽莽苍苍的大山将中间一块平地团团围住,隔离出一个世外桃源。此处名叫千暮山,是野狼族的地盘。野狼族占据着这块山地怕不有万年之久,他们世世代代居住于此,到得这一代,已经是狼丁兴旺了。 此族作战勇猛,野心勃勃。 野狼族的首领名叫少纵,是匹黑狼,他长得浓眉环母,头上毛发倒竖,腮边满是络腮胡子。着一件乌漆抹黑的坎肩,底下是条乌漆抹黑的大脚裤。 副首领名叫搏羽,是个身形瘦高的少年,他双目炯炯,一身精壮肌肉,全身着米白衣裤,大概是匹白狼。 此时,野狼族所有男丁均聚集在一个平坦的山坡上,排成八个纵队,长长的队伍一直延伸到对面的野地里。 坡上放满了各种法器和宝物,码了一堆。却不知是如何得来的。 首领少纵正站在山坡前一块高大的石头上,撸起衣袖,长满黑毛的手臂冲底下的族人一挥,喊话道:“乡亲们,如今仙界仙风日下,风帝瑾煜近年来也很少过问我等的生活等大事,今日我召集族人前来,就是向大家表达我揭竿起义,推翻瑾煜的决心!” 顿了一下,少纵想起了还有个重点没说,便接着道:“都说风之国美女如云,此事一旦成功,我等便荣华与美人均共享!我少纵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闻言,底下一片哗然。不过很快又在副首领的挥手之下归于宁静。 第53节 只听副首领搏羽道:“实际上,为了这一仗,我们已经筹谋良久,平日里我为何每日辰带带大家来此健身,为的就是可以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除此之外,我们还联合了对面山头的虎精老兄,一道对付瑾煜,相信能一击必胜!” 下方人众似乎挺来精神,连连高呼:“必胜!必胜!” 首领少纵见气氛起来了,又道:“既然如此,那么你们每五人分作一小组,前来领取一件法宝吧!” 说罢,下头立时分起组来。很快,组分好了,坡上法宝也悉数被领走,数量竟然是不多不少刚刚好,想来此战确实是谋划已久了吧。 很快,对面山头的虎精来了,这是头吊睛白额猛虎,带着劲风之声,一跃便从山顶落定到众人面前,落地化作一身披黑白条纹锦缎长袍的猛男。 少纵上前一抱拳,对虎精道:“孟白兄,您还真是守时啊!” 虎精道:“嗯!事成之后,我的好处呢?” 少纵道:“至少也得封您做个羽林军统帅吧!” 虎精摇头道:“不!我要美人,还要划地封王!” 少纵道:“行行行,只要您帮我等打赢了风帝瑾煜,您说什么都可以!” 虎精道:“嗯,我暂且相信你!” 少纵又道:“对于此次攻打风宫,我还确实是有自信,不说我方本身的实力,就连那风宫里头,也有人接应我们!” 虎精道:“如此,我就更放心了! 搏羽还想问什么,却见少纵大手一挥,道:“就这么定了,明日辰时,各组成员全部持法宝到此处集合,会议暂时解散!” 众人齐声呼应:“喏!” 红日初生,照到千暮山的山道上,那草尖上的露珠儿一闪一闪,煞是晃眼。 不过更晃眼的,却是那边道上正披荆斩棘而来的一长列野狼族队伍。走在最前头的是野狼族首领少纵,此时身披战甲,面带煞气,一手握住一面法镜,另一手里举着一杆大旗,上绘狼族图腾,中间写了个大大的“狼”字。 紧跟其后的是虎精孟白,他两手空空,还是昨日那番打扮,只是眼神多了几分精光,步子因夹在队伍中伸展不开,变得有些局促。 再后是副首领搏羽,今日也是身披战甲,一手持铁鞭,一手高举一面绘有狼图腾;中间写有“必胜”二字的大旗。 一行数万人雄赳赳气昂昂,步踏流星,浩浩荡荡朝风宫的方向奔去。 走了一阵,搏羽隔着孟白对少纵道:“首领,风宫里头真有人接应吾等么?” “对!自己人!”少纵宛然胸有成竹。 “可靠吗?”搏羽不放心。 “十分可靠!”少纵涎笑。 “他是谁?”搏羽来了兴致。 “不可说!”少纵一挥手,“总之,勇往直前就好,无需太多顾虑。” 不出几个时辰,野狼族一众人杀到风宫外。 此刻风帝瑾煜将将上早朝,屁股还未坐稳,便见城门处侍卫惊慌奔进大殿,朗声报道:“风帝,野狼族突然来袭,声势浩大,目前已将整座风宫团团围住!” 说罢,那侍卫轰然倒地,不再动弹。殿上文武百官仔细一瞧,原来此人胸口处已被尖利物事划破,伤口深至骨髓,也无生还可能了。 风帝瑾煜见状,立时对下头作出了安排: “擎浩将军,你快去整队!” “喏!”擎浩答罢,脚步铿锵已走出大殿。 “九诺将军,你去准备法宝!” “属下遵命!”九诺起身而去。 “风鸣,去槐花阁叫俊儿过来,要快!” “是!父君。”风鸣踌躇片刻,一溜小跑跑出了大门。 “循纣将军,你去天宫跑一趟,给天帝禀报情况!” “马上!”循纣是个见识广泛、有勇有谋又很擅长外交的将军,可以说是文武全才。此番得着圣旨,便雷厉风行腾云朝天宫奔去。 风鸣出了大殿,不知何事耽误了一阵,在槐花阁出现时,那里已乱成了一团糟,大门闯开着,门上毫无划痕,像是故意给人打开的。 院子中的空地上,数十个野狼军将两个人围在里头,正恶斗着。中间两人一是风俊,一是他的好友玄奕。 风俊与玄奕虽修为浑厚,但对方突然袭击,人数众多,又个个穷凶极恶,这两人一时之间也是难以取胜。侍女们见了早已是玉容失色,此番估计刚反应过来,上风宫搬救兵去了。 不久,擎浩将军带来一列兵,解了风俊与玄奕的燃眉之急。随后,两方军队在落英河边短兵相接。 半夏和冬萱躲在矮树丛中,只听得打斗声不绝于耳,受伤之众惨叫连连。透过枝叶间一看,风宫这方的人众伤者居多。 于是,二人也顾不得那么多,立时携手奔了出去,与一众野狼军打到了一块儿。 纠缠了一阵,一野狼组长拿住半夏,一手捏住她的下颌,哈哈笑道:“风之国果然出美人儿,这小妞姿色不凡,留着本大爷带回去慢慢……” 野狼组长话音未落,一把长剑便倏然刺来,一个愤怒的声音道:“快放开她,否则死!” 迟疑片刻,野狼组长顺着那剑尖缓缓望去,立时本能地放开了手中的半夏,满脸惊艳地冲持剑之人一笑道:“原来真正的美人儿在这里呀!” 说罢,野狼组长不顾一切地扑上去,面前那剑尖随着他迅速游走,他的颈上很快出现了一个窟窿,鲜血如注。 将死之时,野狼组长隐隐听得不远处副首领搏羽呵斥的声音传来:“笨蛋!他是风之国太子!” “太……太子……我这眼瞎的……”野狼组长话未说完,腿一蹬,眼一白,便死不瞑目地归了西。 风俊冲地上的尸体鄙夷一笑,抽回长剑,持剑与空中飞来的持铁鞭的搏羽纠缠在一起。 斗上三个来回,搏羽既惊且诧道:“瞧你长得这般秀气,却原来还有两下子嘛!行!我搏羽今儿就陪你玩玩!” “搏羽是吧?”风俊趁势劝道,“我说搏羽,你也算是个人才,为何要走上这条不归之路?你若缴械投降,我还能封你做个副将。” 搏羽神情一鄙:“切!谁走的是不归之路可还说不定呢!你那副将的位置,还是留着给贪生怕死之人吧!” 风俊又来灭对方威风:“你们不会成事的,天帝的援兵即刻便到!” 搏羽显然不中招:“让我先解决了你,再解决他们!” “说得倒轻松!你先赢我试试!” “呔!” 说话间,二人又过了十数招,不分胜负,难解难分。 放眼望去,人群中还有两对人打得尤为激烈,一对是虎精同玄奕,一对是擎浩将军和野狼族首少纵。 落英河边已尸体成堆,河中流水全部被染成了鲜艳的赤色。 角落里一个暗影远远站着,漠视着这一切。 第064章 两族联姻 九霄天宫, 天帝煌亥的正央大殿上,风之国使者循纣将军正在恳请煌亥发兵助阵,平定野狼族叛乱。 文武百官齐聚大殿, 正讨论是否发兵。 “天帝, 臣以为,野狼族本就属于风之国, 这是风之国自己的事情,内部解决即可!” “老臣觉得, 如果统治者贤能, 是不会出现此等内乱的!” “就让风帝买些教训吧, 也好令他多长长见识!” 循纣将军的目光在众百官与上头天帝间来回穿梭,一颗心差点蹦到了嗓子眼。 最后,天帝煌亥决然道:“风之国风族是朕的子民, 野狼族也是朕的子民,优胜劣汰,此番谁赢得最后的胜利,谁便待在宫中, 统治风之国。” 下边循纣将军闻言如五雷轰顶,他万万没有想到,当今天帝竟然如此语出惊人, 而百官亦是这般麻木不仁。呆呆地站在那儿,半晌,循纣将军一时间还不知作何反应了。 “天帝,此事怕是不妥吧?”一旁久未开口说话的参谋真午道。 “为何不妥?” “得论个理儿, 看看哪一方出于正义才行啊!” 底下一片静寂。偌大的大殿俨然空无一人。 许久,天帝对循纣将军道:“你先回去吧,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说罢,天帝阔手一挥,宣道:“今日所议之事到此结束,退朝!” 循纣将军还未来得及回应,身体就不由自主地被一哄而散的百官冲了出了大殿。他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大殿前金砖铺就的第十九级台阶上,心里戚戚然对天悲呼道:“君王昏庸,世风日下啊!” 坐了一阵,循纣将军心想:“就这么回去可不行,不如就近去找个种族结下盟约,一道对付野狼族吧。” 思来想去,循纣将军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那个与风之国搭界的蛇国。 蛇国虽隐于地下,但疆土十分广袤,百姓人数众多。蛇国除了蛇族,还有各种爬虫族,像蜈蚣、蜘蛛、百足虫甚至穿山甲等,皆归属当今蛇族。 蛇国宫殿,一座实实在在的地下城堡。 城堡中四处高悬夜明珠和各类发光的宝石,其间岔道千百交错,如同一硕大迷宫。 循纣将军在侍卫的带领下,在这座蛇宫中经过了差不多二十几道回廊,又涉水通过三条河,才到得蛇王的大殿门口。 此时,侍卫对循纣将军道:“您在这儿等等,待小的进去给蛇王禀报一声!” “嗯!好……” 侍卫未等循纣将军回应完,就兀自朝殿内奔去。 蛇王身披荧光闪闪的蛇纹长袍,坐在镶满宝石的虎皮大椅上,听到侍卫介绍说来人是风之国将军,一张冷峻面容立时浮出了些许笑意。 “请他进来!”蛇王道。 “是!”侍卫答应罢,出得门来,对循纣将军做了个恭请的手势,便自行离去。 “末将风之国循纣,参见蛇王!”循纣在殿门口遥遥施礼道。 “免礼!将军远道而来,又行色匆匆,想是有要事吧?”蛇王道。 “蛇王真是明察秋毫!末将此次前来,正是为了恳请蛇王帮忙处理风之国的一项棘手之事……”说到此处,循纣顿了一下,意欲察言观色。 “将军但说无妨!”蛇王道。 “野狼族突然挑起战乱,此刻正将风帝众人围困在风宫,还请蛇王伸出援手,救风帝与族人于水火之中,如此,风之国从此对蛇王感激不尽!” 蛇王淡淡一笑,道:“风之国是否感激不尽我倒不在乎,我只想提出一个实实在在的条件!” “什么条件?蛇王请说!” “那我就直说了吧!我三女儿华裳钟情风之国太子,若是事成之后,风帝答应我三女儿与太子的婚事,我马上调兵遣将,前去风宫鼎力相助!” 第54节 循纣心想:“战况紧急,不容再拖延。”于是爽快答道:“末将以性命担保,此事必定能成!” “好!”蛇王一拍桌案,立时命底下大将雷腾整顿了数万兵卒。 雷腾整好队回大殿复命之时,蛇王又将其叫到近处,小声道:“给朕看好了,千万别让这个循纣将军有事,我三女儿毕生的幸福,就靠他来证实了!” “臣尊旨!” 雷腾答应罢,便领着那数万兵卒,随循纣声势赫赫朝风宫的方向开去。 此时,战场由落英河转移到了离风宫有三里地之远的飞雪山一带。蛇王的部下赶到时,风之国将士已损失了大半。尸横遍野,血洒当场。 紧接着,锣鼓雷响,又是一场大战! 此战持续了两天一夜,蛇王的部下和风之国将士终于杀死野狼族首领少纵,并砍下虎精孟白的头颅,又生擒了野狼族副首领搏羽。 至此,风之国与蛇国两大盟军终于战败野狼族,将叛乱平定。 风宫大殿上,凯旋归来的众将士还未来得及脱下战甲与战袍,便齐聚一堂,商讨大事。 蛇族部将代表雷腾对风帝道:“风帝,既然战事已平息,那么当初我们蛇王提出的条件,也该兑现了吧?”说罢,雷腾对循纣使了使眼色。 循纣意会了雷腾用意,连连对风帝道:“风帝,此次能战胜实力浑厚的野狼族,扫清风之国这一巨大隐患,还多亏了蛇王的支援呀!” “此言说得极是!”风帝瑾煜扫视几眼周遭人众,又望定蛇国雷腾道,“蛇国与风之国关系本就不赖,如今又联手破敌,情谊更是坚不可摧了!今后若是蛇国有什么事儿,我瑾煜一定全力相助、绝不迟疑!” 雷腾见机会来了,便道:“风帝,莫谈今后不今后,眼下就有一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儿,需要您来成全!” “将军有何事,直说无妨!”风帝瑾煜道。 “此事便是您风之国太子与我蛇国三公主的婚事……” 那边雷腾话未说完,便传来了风之国太子风俊无限凄楚的声音:“父君,孩儿不能啊……” “俊儿!蛇国如此大力支持我风之国,今日只仅仅提出联姻一事,况且此事也不失为一桩美事,俊儿你就别执拗了!”风帝瑾煜道。 雷腾也帮着打圆场:“是啊,太子也仙龄不小了,该娶妻了,我蛇国三公主容貌颇佳,人品也不错,与太子也算是一对佳偶,若说有何顾虑,也就是三公主比太子年龄大了那么一点儿,但作为仙族,这也不碍事吧!” “各位,恕我不能接受!”风俊说罢,便拂袖而去! 风帝瑾煜却自顾自对雷腾道:“太子就是这性子,回头我劝劝他,此时无论如何,我是答应了蛇王!” “那就一言为定!末将也回去复命了。”说完,雷腾担心再生变故,赶紧同风帝告了辞,带着一众将士,回蛇国去了。 风俊闻听与蛇国联姻之事后,从大殿出来人就似要发疯一般,腾了云四处乱跑,最后跑到了海边的漆吴山上,方才落下地去。 此山草木稀疏,巨石林立。 风俊站在山顶上,一袭月白披风随着海风猎猎舞动,忧伤的双眼向东遥望,只见东面的丘山上笼罩一层金光,日光忽明忽暗。 这里是风俊初见好友玄奕的地方。 只是今日,他心情很低落,急需要一个人来安慰他。他希望这个人是玄奕。 在山顶上走了一圈,风俊见到了一块临近深渊的巨石,石上用鲜红的朱漆书有三个字——断肠崖! “哎——”风俊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我今日就要命丧这断肠崖了么?” 双脚不由自主走到崖边,风俊朝下望去,只见下头黑漆漆一片,依稀有流水之声撞击在磬石之上,发出洪亮的声响。 “不,我不能就这么离开了,我若离开,熙瑶她会怎样?玄奕会怎样?我父君又会怎样?” 一想起风帝,风俊又绝望了:“父君可真是铁石心肠,明明知道我爱的是熙瑶,非她不娶,可为何偏偏要答应这宗亲事,将我往火海里推呢?我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风俊,你做什么?那儿危险啊!”天空中一个声音道。 风俊一抬头,就看到了一袭墨绿衣裳、骑白鹤的玄奕。玄奕拍了拍白鹤的长颈,白鹤便调转方向,朝山上缓缓降落。 “风俊,赶快离开那儿!”玄奕又道。 “别着急,我只是想到那儿采点儿药,唔,对,就是这样!”风俊道。 “在哪?我骑鹤帮你去采!” “唔,我看看!奇怪!刚才还在那儿呢,怎么一转眼不见了,难道是我眼花了么?” 玄奕将风俊打量几眼,问道:“你,有心事吧?” 风俊尴尬地苦笑道:“确实是有点儿心事。” “说来听听吧!” “我先问你,那日我们平定叛乱归来风宫,你没有来对吧?” “对不起,我半路有急事去了,没来成!” “那你就竖起耳朵听好了!我……被逼婚了!” “逼婚?谁逼你?对象又是谁?” “我父君逼我,对象是蛇族三公主。” “蛇族三公主……”玄奕想了一想,道,“我似乎见过此女子,好像是在我第二次破茧重生之后不久,她被人派来给我把了脉,没说什么,也没留下药,就自个儿走了。” “谁派她来的?” “这是个机密,恕我不能说!” “好吧!不问你不说的秘密。你就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蛇族三公主其实也还不错,不过我感觉嘛,那个熙瑶姑娘与你更登对。关于情爱之事,我也说不清楚!都是凭直觉而已。” “说了这么多,你都是在答非所问啊!你就告诉我,我该如何应付,不,如何逃婚吧?” 玄奕思索了大半天,终于作茅塞顿开状:“我想到了,就两字儿——假死!” “如何做?” “你就装作自杀,然后心跳停止,就行了啊!” “能不能啊?”风俊想了一想,道,“若是一不小心,真送了性命,咳咳,我虽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可由于装作自杀而失了一条命,你叫我这上神的脸,往哪搁呀?” “死都死了,还要什么脸呀?哈哈哈——” “不行!我听你这句,就更加肯定了你这方法有问题!” “那你就自个儿慢慢想吧,我还有要务在身,就先走了!多保重啊!” 望着那渐行渐远的白鹤和白鹤身上的一缕墨绿衣袂,风俊咬牙切齿,失望至极。 风宫,槐花阁。 风俊沮丧地坐在石凳上,唉声叹气。 半夏与冬萱远远望着,极是心痛。半夏道:“风帝也真是,明明知晓太子殿下只爱熙瑶姑娘一个,都订亲了的,如今竟然弄成了这样子。” 冬萱道:“要不你去劝劝太子殿下吧,我方才已经去过了,他不睬我!” 半夏道:“我去又有什么用呢?”寻思一番,半夏又道:“不如,我去叫二皇子来吧!” “行,我跟你一道去!” 未几,风鸣便跟着半夏与冬萱来了。 两兄弟一碰面,风俊道:“风鸣,你也是来当说客的吧?” “哥,你心里难受,就说出来吧,说出来总好受些!” “你要我说什么?说我想找个替代品,替我把婚礼应付了?啊?你愿意当这个替代品吗?” 风鸣见风俊双眼似要喷火,倒吸一口凉气,退了两步,弱弱问道:“这样,可以吗?婚礼上只有女的才盖盖头吧?” “傻瓜!你还真当回事啊,我只是随便一说啊,即便能运术将你变成我的样子,但蛇国不乏能人,华裳她自己也是个上神,一照面,就能认出你!” 风鸣连连摇头,小声道:“我可没想娶那女人!” “你不想娶,也没人让你娶,可我不想娶,却有人强压着我娶!好一个‘烦’字了得!我真想这华裳今晚睡上一觉,明早就醒不来了!哼!” 风鸣道:“不如,哥,派个修为高深的强人去刺杀了那女的!” “傻弟弟,看不出你还挺毒的啊!”风俊正色道,“这些都是没用的馊主意,那日我都当着蛇国雷腾将军的面闹了情绪,只要那女人一死,立时就有人怀疑到我头上来!” 瞟了一眼风鸣,风俊接着道:“况且,对于一个你不爱却爱你的女子,她虽有千般可恶,你想恨却也恨不起来!没有爱,你何来恨?” 第065章 大闹婚礼 北海之北, 依然的极寒天气,依然的冰天雪地。 熙瑶同往日一样,站在宫殿旁那个高台上, 看着眼前那片雪白风景发呆。此时, 五哥熙睿在身侧落定身形,对熙瑶道:“六妹, 我听说,风之国刚刚发生了内乱……” 熙瑶眼睛睁得老大, 道:“内乱?” “是, 内乱!”顿了一下, 熙睿又道,“不过很快又给平定了。” “那他,没有受伤吧?”熙瑶连连问熙睿。 “谁啊?” “五哥你明知故问!” 熙睿一叠声道:“六妹, 你到如今还是心心念念想着那个风美人么?陆黎到底哪一点不好了?为何你偏要与族人唱反调?” “五哥你先告诉我,风俊他有没有事?我求你了!”熙瑶急了。 “放心吧!”熙睿白了熙瑶一眼,道,“他本修为不赖, 况且有蛇国帮忙,他能有什么事儿呢?” “蛇国!”熙瑶震惊了,心里隐隐有种不快的预感, 赶紧追问熙睿,“蛇国就这样伸出援手,不计半分报酬吗?” 熙睿脸色有了些微改变,口中却只是淡然道:“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 连续数天, 熙瑶彻夜难眠。 数天以后,出去采购物事的虾兵们刚刚回到北海之北,熙瑶便待着两个,问道:“你有没有听到风之国的什么新鲜事儿?” “有,公主!” “没有没有,公主你别听他胡说!” 熙瑶眉头蹙起,一指那个说没事儿的,狠狠道:“你,一边去!”随后又对那说有事儿的道:“你,快说快说!” “小的听说,蛇国三公主华裳欲嫁与风之国太子风俊,此次乃双方父母赐婚。” “婚期是什么时候?” 第55节 “婚期……婚期好像是定在明年的谷雨。” “哦,我明白了,你下去吧!” “是!公主!” 其实,听到这个消息时,熙瑶早已经历了无数个日夜的煎熬,心都快熬成了灰烬。陆黎终究还是没能代替风俊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就那样一点点,一点点地耗着自己的那份真情,熙瑶坚持着不让自己落泪,更不让别人看见她沮丧颓废。 转眼间又是春天,仙界乃至人界,想来冰雪已融化,大江奔流、百花齐放了吧? 北海之北却还是老样子,只是严寒稍微削弱了些。 这个时节的人界,每日里都是雨淋淋,也不知那日御神君做什么去了;雷神电母又无聊得紧,天天电闪雷鸣忒吓人;四海水君是一泻千里,轮番光临。就这春神句芒像样点,也知道四处布置些花花草草,赶点儿莺莺燕燕来歌舞一番。 一日,熙瑶独身回北海之北,忽接到风之国使者送来的请柬,上头赫然写着风俊与华裳的名字。不由自主,我的心突然牵痛了一下,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不可遏止地涌了出来。 熙瑶把自己关在寝处,好容易才让眼泪停下来。后来又花了两个时辰,来决定去不去参加这场婚礼。 晤真不知是否也接到了帖子,总之在熙瑶接到请柬的第二天黄昏,晤真稳稳降落在北海之北的高台上。彼时熙瑶正站在那儿,长吁短叹、凭栏怅惘。 见晤真现身,熙瑶心情有些激动,扑过去便抱了他。晤真合着节拍一样,一下一下地拍熙瑶的背。拍了一阵,见熙瑶还没有要走开的意思,便道:“熙瑶,你若想哭,就大哭一场,哭好了,眼泪再流不出来了,为师便带你去风宫!” “师尊您要带我去风宫?”熙瑶问。 “当然!从哪儿栽了跟头,就原地爬起来!”晤真道。 熙瑶颔首答应了。 因着第二日便是风俊娶华裳的日子,是以那晚,晤真在北海之北留了下来。师徒二人就着点点星光,在高台上喝酒划拳,谈天说地,直到夜半才散去。 很快,风俊同华裳的大婚之日就那么到来了,这天风和日丽,天空中散布着朵朵祥云,倒像是个好日子。 早上熙瑶梳洗一番,便开始找像样的衣裳,近几月添的都是貂皮之类,也只在北海之北才穿。风之国现在是春季,自然得穿春装。 找来找去,也只有姨娘赠与她那套合适些,之前曾给风俊男扮女装时穿过,现下她试着穿了穿,没想到这回竟然不显得大且长,想必她来到这寒冷地带,为了抵御严寒,个子也跟着长进了些吧。 穿好衣裳,熙瑶便开始梳发髻。但心情毕竟有些紧张,怎么梳也梳不好。自打来这北海之北,大家晚上都睡得不怎么好,熙瑶就再没让侍女碧柳梳过头。晤真在外头过道一再催请无果,就直接推门闯了进来。 见熙瑶穿着这身新衣裳,晤真上下将熙瑶打量一番,随后赞道:“不错,挺给师尊我长脸!” 熙瑶道:“师尊,我还是有些紧张,这发髻可怎么办?” 晤真道一声:“站好!闭上眼睛。” 熙瑶照做了。继而,熙瑶感觉原先披散下来那些乱发忽然都飞了上去,在头顶慢慢堆起,但听耳边传来两声清脆的金钗碰撞声,随后是一阵悉悉索索的细响。 不一会,晤真道一声:“好了!” 熙瑶于是迫不及待地睁开眼,跑到冰镜前一照,天呐,这还是自己吗?这简直就是神界天宫的娘娘与妃子的打扮啊!想那晤真先前在天宫当帝君当得久了,见多了妃子们这种发型,也便记住了。 见熙瑶还要磨蹭,晤真奔过来当即把熙瑶拿住,迅速带上高台,随意招朵云萍便走。熙瑶道:“师尊,我今日去到那里,当真只是喝喜酒么?” 晤真不答反问:“那你想做什么?” “我……我想闹事儿!”熙瑶笑了笑,道。 晤真把握十足地说:“那你就好好闹一场!师尊别的不能做,不过可以保你周全!你大可放心去闹!” 先前在人界杀了个道士,结果差点害自己丢了小命,是以熙瑶还是不放心,甚疑惑问:“杀人、放火,怎么闹都行吗?” “该怎么闹,就怎么闹!”晤真不以为然。 熙瑶本就憋了一肚子怨屈,加之有了晤真这个靠山,胆子更是大了。心里一路盘算着该怎么去闹这个场子。 不知不觉,风宫便到了。落地之后,晤真道:“待会如果遇到袭击躲闪不过,你便拿那玉笛挡一挡!” “原来我的宝贝玉笛还可以这么用,我到今日总算弄明白呢。”熙瑶道。 晤真将熙瑶送到侧宫的一个角落,告知她新娘华裳待会入宫前,会在此处停留一阵。说罢,晤真掐诀隐去了。 熙瑶立在墙角,思索着该如何处理这华裳,毕竟她先前因着想抢到风俊,狠狠害过自己好几回,还差点使自己丢了性命。 只是一切来得有些匆忙,熙瑶尚未将整个计划拟好,那华裳的步辇队伍就来了,想来他们前一日便被邀请到了风宫,在这儿歇息、准备了一晚了。果真如晤真所说,送亲队伍在这儿停了下来。 熙瑶先是隐身过去将那些随行之人放倒,弄到别处,都是运法力一气呵成。华裳头上披了盖头,此时不远处的正宫中热闹非凡,这点异响自然不会引起注意,华裳一时之间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嘿嘿一笑,熙瑶直接掀开花车,点了华裳穴道,将她定住,把大红喜袍和盖头扒下来夹在左腋下,又剥了她裙裳,接着右手一抬,将她整个人朝后花园随手一丢。 熙瑶披上从华裳身上扒下的喜袍,将盖头一盖,雄赳赳气昂昂地朝东青宫走去。东青宫本是风帝赐给太子风俊入住,但他不喜待在此处。这次大婚将地址选在东青宫,也都是风帝的安排。 喜袍飘带极长,拖出一条蔓延的尾巴。路上,熙瑶听到一些狐疑之人讨论自己,一个道:“这新娘可真是着急,竟然自己跑了来!” 另一个道:“凭我们风之国太子那魅力,新娘这番激动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 “是啊,待会儿新郎一出场,必定艳压四座;受八方垂涎!” 熙瑶暗暗笑上两三回,便行至正宫门口。也不知司仪还是什么人,过来拉了熙瑶的手,又有人在后头把飘带托住,拥着她来到大殿。 一会儿,众人大喊一声:“新郎来了!” 熙瑶琢磨着,待会儿势必要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我是拜呢?还是什么也不拜,便就此开闹? 一念未果,风俊已然走到自己身侧,熙瑶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低首一瞥间,熙瑶发现风俊今日穿的不是喜袍,却是件黑漆漆、绣着红色花纹的袍子。脚上一双云靴也是纯黑,只是绣了同色花纹。 此时,堂中一男中音道:“来!一拜天地!” 熙瑶只能木木然照做。 那男中音又道:“二拜高堂!” 熙瑶于是又拜了。 男中音再道:“夫妻对拜!” 反正也是做戏,熙瑶于是又拜了一拜。可风俊却僵在那儿,不愿意行这对拜礼,时间一久,堂上变得闹哄哄的。 但听近处风帝瑾煜沉声道:“俊儿,你倒是拜啊!” 风俊那边还是没有动静。堂上已经哗然一片,大家三个一群五个一伙,都在互相谈论这到底怎么回事。 熙瑶见开闹的机会来了,将盖头一掀,远远地抛了。又喊了一声风俊。风俊见是熙瑶,先是一愣,随后便拜了过来。 堂中又是一片喧哗。 此时蛇王与侍卫尚未到此,华裳的娘家人多是女眷,见华裳不见人影都甚为焦急,连连围上前来问熙瑶:“姑娘,我们华裳公主哪去了啊?” “是啊,你把我们三公主怎么样了?” 熙瑶不理会华裳的娘家人,只朝风俊摆摆手,站起身来,解下飘带丢在地上,带着满身煞气,面无表情地走到风帝瑾煜面前,昂首道:“风帝,我今日,是来讨债的!” 瑾煜后退两步,道:“我风帝这里,你有何债可讨?” 熙瑶思路清晰,言语掷地有声:“旧债新债,一共三笔!第一笔,为我姑姑讨回元神;第二笔,为我爹取到赤昧珠;第三笔,将风俊这桩糟心的婚事退掉!” “你……你……”瑾煜指着熙瑶的鼻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堂中一片安静,甚至能听到院落外蜘蛛结网的声音。 风俊走到熙瑶身旁,要拉熙瑶的手,熙瑶一把将他甩开,镇镇地等着风帝瑾煜发话。 等了一会,瑾煜唤出一把白狐骨扇,在熙瑶面前扇了一扇,愤愤然道:“你这丫头,刁蛮任性;不识好歹;也不知青云先前是怎么教你的。我好好一个儿子,差点被你毁了……” “你骂我便是,还骂我爹!”熙瑶心里腾地就燃起一阵烈火,不由分说运术抽出灵剑,一剑便刺了过去。 瑾煜闪身躲开,回击一扇。 熙瑶先前早就看过了,风俊在她左后边,华裳娘家那方人在她右后边,此时还未来得及撤退去寻华裳。自己势必不好躲闪,因此早将玉笛握在左边袖内。 此时,瑾煜白狐骨扇那锋芒给熙瑶左手中玉笛扫回,斜着弹到一个小仙身上,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小仙应声倒地。 众人见场面惊险,唆唆就退出去一大半。 熙瑶暂且收回令剑,对瑾煜道:“我尊称你一声‘风帝’,希望你配得上这个称号,不要让更多人为你而死!” 瑾煜冷笑一声:“你所说那三件事,我无一能办到!” “既是如此,我也无需客气!”说罢。熙瑶灵剑又攻了上去。 几番纠缠,熙瑶发现如此根本无法取胜。本来只是来闹闹的,没想到这瑾煜不断不答应任何一件事,还侮辱她爹爹。熙瑶势必咽不下这口气。 思量一番后,熙瑶左玉笛;右灵剑,双双刺了过去。 先前熙瑶只以为那玉笛就是件防御之物,没想到攻击力极强,在熙瑶的冲刺间带着呼啸化作绿光一道,朝着瑾煜劈头盖脸罩了下去。 瑾煜可能也没想到这玉笛的厉害,他眼睛睁得老大,运足法力将白狐骨扇猛地里当空一扇,熙瑶先前玉笛已刺出,要收手抵挡却来不及! 心道,完了!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黑影在熙瑶面前一闪,“噗——”的一声,鲜血迸溅,那黑影朝一边倒去,将要接触地面之时,另一条影子风一般疾驰过去,把那条黑影托住。 熙瑶定睛再看,是她师尊晤真抱着风俊站在那儿,定定地望着风帝瑾煜。风俊嘴角滴着鲜血,胸前一片湿漉漉的,但穿着黑衣,看不那么明显。 瑾煜愣了一愣,先是喊了声:“俊儿” 待到奔得近了,又突然停住脚,口中喃喃道:“苍……苍黄大帝!” 此时,那些赴宴的差不多都齐了,中间好些老仙也是见过苍黄大帝的,先前都在门外遥遥朝里望着,这下里头没有打斗了,便重新都围了上来。人群中有人认出苍黄大帝,便兀自跪倒,称一声:“拜见苍黄大帝!” 后来其他人也跟着跪倒。堂上又回复到死一般的沉静。 风俊嘴里包着一口血,含含糊糊道:“熙瑶,你终究还是嫁给我了,我们可是拜过堂,不许耍赖。只是……我的仙心已被震碎……无法……无法再陪你走下去……只能……” 熙瑶见风俊呼吸困难,眼睛半睁半闭,像是要昏过去的样子,便着急地喊着他的名字,那声音直直绕到梁上,听起来何其悲戚! 晤真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众仙,又看了看风帝瑾煜,一句一顿道:“这世上已没什么苍黄大帝;我这徒弟熙瑶是我教出来的;你儿风俊是被你亲手杀死的!” 瑾煜震惊,呐呐道:“俊儿他,还有救吗?” 晤真也不理会,只道:“他心已碎,如何救?” 瑾煜再次震惊,呆若木鸡。华裳娘家剩下那群人见状,一个个叹着气,唏嘘着散开了。 晤真一手抱着奄奄一息的风俊,一手拉着熙瑶,转身腾云而去的刹那,又扭头对瑾煜道:“风俊他不愿死在这风宫,老朽只能随了他心愿,将他带走。” 身后传来一阵悲悲切切的哭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万丈云霞中。 腾云来到紫霞洞,晤真将风俊暂时搁置在地上,带熙瑶绕到紫霞洞后壁一个峻峭的悬崖边,掐指一弹,那石壁上便“轰”地打开一道口子。晤真道:“这个洞叫‘月华洞’,此处终年寒凉,且风水极佳,适合放置躯体。” “躯……躯体?”熙瑶瞠目结舌道。 晤真叹了口气:“连心都碎了,整个儿没活气了,不叫躯体,那叫什么?” 熙瑶亦震惊。本以为晤真把风俊抱回来,是有把握救他,却不曾想,仅仅是为了安置他的躯体。说躯体还算中听,实则就是尸体。 顿了顿,晤真又道:“他对风帝的所作所为太过失望,同时又像是先前做什么损耗了太多元气,导致没招架住风帝的一击,或者他根本无心招架罢。” 第56节 熙瑶这才想起,风俊先前为了救她父王,输送了大量元气给他,后来又炼丹药送了来,想那丹药也是损耗修为炼成的,于是悲悲切切道:“师尊,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风俊!” 晤真也不理熙瑶,将月华洞洞口打开后,便回到原地抱了风俊,飞身落到那洞内。熙瑶正欲跟上去,那洞门却“轰隆隆”一声闷响,关闭得严丝合缝。 第066章 前生遗梦 随着风宫门前侍卫一句生硬的:“蛇王到——” 蛇王坐着四条大金蛇抬着的轿子于空中缓缓降落, 脚跟还没站稳,随华裳陪嫁过来的侍女便奔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蛇王, 三公主她……” “哈哈哈, ”蛇王笑道,“大喜日子百无禁忌, 有话快说有话快说!” “三公主她……被羞辱了!”说到最后,那侍女的声音小得差不多只有自己能听得见了。 蛇王一头金发立时就要炸开来:“怎么回去, 待本王去找瑾煜!”说罢, 蛇王大踏步朝风帝瑾煜的大殿而去。 风帝瑾煜悲切地坐在案前, 目光空洞,口中絮絮叨叨不知在说着什么。二皇子风鸣在身侧一个劲地安慰他,但似乎毫不见效。 蛇王冲到瑾煜面前, 敲了敲案台,半疑惑半质问道:“太子大婚你人还坐在这儿,这婚礼到底还要不要办?新郎新娘人呢?” 瑾煜对蛇王的问话置若罔闻。蛇王正欲发作,却见风鸣朝殿门外一指:“新娘来了!” 蛇王回头一看, 三女儿穿着一件侍女临时给的衣裳,一枝梨花春带雨,缓步朝这边走来。刚迈入三两步, 便跪下凄楚道:“风帝,父王,请为小女做主啊,小女这厢在风宫不仅被人抢了夫君, 连衣裳都给扒了,当真是颜面无存了,日后可怎么抬得起头来啊?!” 瑾煜忍无可忍,终于开腔道:“我儿都丢了性命,你的面子问题就罢了吧!蛇王,今日不宜再面客,还是请回吧!” 蛇王虽百般气愤,但人家风帝痛失爱子,还是风之国储君之人选,自然不敢多生事端,于是不再多言,携华裳等众人回了蛇国。 蛇国千百交错的地下宫殿内,夜明珠与琉璃灯交相辉映,形成一片璀璨光影,几人围绕蛇王团团围坐。 三公主华裳对蛇王道:“父王,那熙瑶真是可恶,不仅害死了我的风俊,竟然还让孩儿当众出丑,遭人耻笑!” 蛇王道:“风之国太子之死,也便证明那黄毛丫头闯下了大祸,如此,自然有人收拾她,这一点,还是能在女儿你悲戚的心上寻得些许慰藉吧!” 华裳一撇嘴,凄然道:“可是父王,您让我去哪寻一个和风俊一模一样的人来呢?” 蛇王道:“风俊如今是死人一个,能比得过一个活生生的人吗?像我女儿这般优秀的公主,随随便便就可以寻得一大把好姻缘,比如你大姐所嫁那个西海龙宫,不是还有个二王子么?又比如你二姐所嫁那个南海龙宫,不还有四王子和五王子没成亲么?哪一个不是相貌堂堂、风度翩翩?” “可是父王,我只爱风俊一个啊!” “没有的事儿!想当年,父王也极爱你大姐的母后,但她死之后,父王也相通了,又重新爱上了你的母妃,而且爱得是一样深厚。” “父王,我做不到,做不到啊!” “你还是不是我的女儿,居然如此执拗?!”话音落尽,蛇王面前的案几猛地传来一声脆响。 “父王……” 华裳抹着眼泪冲出殿门,轻车熟路地狂奔着穿过大大小小的地道,一脚踹开一扇门,“砰——”地关上,将自己锁在闺房,嘤嘤长泣无止休。 再来说紫霞洞的情况。 晤真把风俊弄到月华洞之后,熙瑶在紫霞洞等了三日,晤真方才出得月华洞来,但那洞门依然被关了回去。 晤真知道熙瑶又要问风俊的事,干脆当先开了口:“徒儿,不要抱希望,风俊他治不好了。” “师尊……”熙瑶欲语泪先流,擦了擦,继续问道,“真的就没有一点可能了么?无论这法子是正是邪,大可以反噬到我身上来!” “没法子!就连三十六天的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晤真此言决绝;语气果断。 熙瑶还是不死心,一定要晤真带她去看一眼风俊的尸体,晤真被缠得没了办法,只得带她进到月华洞内。 月华洞确实是个风水宝洞,四周华光折下来,刚刚好照着中间那张冰床。风俊躺在冰床上,似是沉沉睡去,脸上带着不甘的落寞。晤真已给风俊盖了层白布,那胸口也止了血。只是,风俊已然全身冰冷,没了心跳。 熙瑶想,自己还是不要打扰死者的宁静,只得遁出洞来,关起房门痛哭。她哭累了便睡觉;睡醒了就吃饭,然后再接着哭。 师兄弟们一见到熙瑶,就远远躲着,生怕她一时忍不住,莫名其妙就哭起来,师尊又要怪罪他们欺负于熙瑶。 之后,在一个没有月亮、下着小雪的夜晚,寒风凛冽,熙瑶一个人摸黑攀到月华洞外,坐在一块凸出的白石上,将她新作的词曲儿唱给风俊听: “露凉彻骨,夜风沉吟; 青灯泣泪,冷月无声。 千劫历尽无悔; 忘川渡,一夙难成。 与君相隔阴阳, 执念今宵愈深。 若无歧途长恨, 珠玉一双,本该良辰美景。 上碧落;下黄泉, 心有千千语,只愿一人听。 前路漫漫我划地苦等, 等与你重逢。” 熙瑶歌已唱罢,泪却难干。过去种种在脑海重放,她真是好懊恼那日自己的冲动,即便抢婚,即便一起逃亡六界,也不至于落得现在的下场啊! 风吹散了她的发髻,落雪有声,悉悉索索,飘洒一地,也浸湿了她御寒的衣裳,她却不管不顾。 突然,一个身影自暗夜中潜来,悄然落到熙瑶身侧。不言不动,陪着她一块儿坐在那白石上。 过了许久,熙瑶稍微收拾了一下悲怆的心情,扭头望去,见是师尊晤真,便抬泪眼幽幽问道:“师尊,您怎么来了?” 晤真没来由道:“一切皆因我而起,我又怎能不来呢?” “因您而起?”熙瑶连连摇头道,“不不不,师尊,这不是您的错,是我害死了风俊,除了我,最多……最多也就风帝瑾煜有错。” “我指的,不仅仅是这一桩,”晤真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决心,继续道,“二千多年前,我便卷入了此事,虽说我无法操控整件事情的发展,但多少得有所担当啊。” “师尊,您到底要说什么?二千多年前您又做了什么?”熙瑶追问道。 晤真晃晃悠悠吐出一口气,抬眼望向天空那团深黑,又叹息道:“哎,往事不可提!多是伤心事!” “既然是伤心事,那师尊您就别说了吧,我一人伤心便好,不想把师尊搭进来。”熙瑶道。 晤真侧过身,将双手轻轻搭在熙瑶的肩上,承诺道:“熙瑶你放心,你同风俊之间的事,我不会置之不管的。” “无论结局如何,熙瑶还是要多谢师尊您!”熙瑶说着,便站起身来,道,“师尊,夜深了,又下雪,我也疲累了,想回寝处休息了。” “嗯。”晤真答应一声,便携熙瑶飞落到紫霞洞内。 转眼又到了深秋。这天,秋风萧瑟,落叶被风卷起,在紫霞洞周遭堆了厚厚的一层,熙瑶和师兄师姐们被晤真安排了与扫地的大伯一块儿清理落叶。 熙瑶寻得一把扫帚,想也不想,便来到风俊所在那个山洞对面的这一片清扫起来,扫了几扫帚,对面那月华洞的门突然朝两边洞开,随即飞出了一个身影儿,落定在熙瑶身侧几步开外。 将将扭头要去把那人看清楚,却见那人对熙瑶叹道:“像!真像啊!” “我?像谁?”熙瑶一双秀目睁得老大,问那人道。仔细一瞧,那人也长得挺像她师尊晤真,只是此时穿的藏蓝长袍,令气场改了一改,想来此人便是晤真的弟弟,在当今天帝身边当参谋的真午了。 “哦,姑娘,实在抱歉,我方才走了一会儿神,说的并非是姑娘你!”那人道。 “您是……我师尊的那位天官弟弟?”熙瑶问道。 “姑娘好目力!告辞!”真午笑着说罢,便袍袂飘飘地走了。 实际上,天帝煌亥早就知晓了真午的假冒“苍黄大帝”身份,但碍于他哥的面子,一直没有拆穿他。而其他文武天官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样,千余年来,真午便滥竽充数混了过来,自己也早就习惯了这份差事,可谓是驾轻就熟。 那晚,熙瑶躺在床榻上,虽盖着厚厚的被褥,依然觉得浑身冷得厉害。也不知僵躺了有多久,总算折腾着进入了睡眠状态。 朦胧中,熙瑶似乎见到了一条趟着黄赤浑水的河,河里水蛇游走,各种毒虫四处乱爬。河两边各有一片红彤彤的彼岸花的花海,那千千万万杆高耸的花茎上,却没有一片绿叶。河上有座桥,桥边立着一块黄如金的石头,石上有条裂痕,裂痕中散发着萤萤的白光。 熙瑶走近去看,却见石上出现了两个名字,一是“天羽”,一是“华珖”。 瞥见“华珖”这名字,熙瑶寻思,方丈山紫霞峰四大镇殿上仙之一不也叫这名么?后来在茶馆听说书先生说书的时候,他再次提到了这个人,此人是先前天帝座下的四大天帅之首——华珖天帅,后来“凯王”孟晟又确切地说此人已离世。 只是,为何自己看到会是这样的两个名字呢?熙瑶疑惑不解,凑近去看,却不知怎的,“华珖”两字儿渐渐模糊起来,最后消失不见。 熙瑶觉得那名字并非自己的,与自己大概也无甚关系,正欲转身,却见那石上又出现了两个清晰的名字,比先前的还大上许多,回眸细看,一是“天羽”,一是“泓翔”,下头竟然还有一行蝇头小字,似是一个承诺的期限。 这两个名字来得好生奇怪,却也不是自己的。熙瑶拍拍衣裙,就要离去,被给一老妪喊住了:“姑娘,等等!” 熙瑶转过头仔细一瞧,见老妪身旁架了一口锅,锅里正冒着腾腾的热气,她手里还捧了一碗汤。 正疑惑间,老妪端着那碗汤走上前来,问道:“姑娘,你要喝一碗汤吗?” “不用了,谢谢!我不饿,也不口渴,只是路过此处。”熙瑶道。 老妪一指指着那块黄如金的石头,道:“这是定姻缘的‘三生石’,我见姑娘在三生石前徘徊良久,是有什么疑问吗?” “嗯,”熙瑶点点头,道,“不知为什么,这石头上的字突然变了。” 闻言,老妪眉头微皱,喃喃道:“难道是姻缘又被篡改了?” 熙瑶心里暗自道:篡改了的姻缘,也算是姻缘吗? “哦,姑娘,”那老妪又问道,“你还有什么心愿要对这三生石说吗?” 熙瑶迫不及待道:“有!我刚才看的都不是自己的名字,我想要看看自己的名字,我要决定自己的姻缘。” “你只需闭上眼睛,默默对这块三生石许下心愿,便成了。”老妪道。 熙瑶于是照做了,她默念着自己同风俊的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发誓两个人要在一起,三生不再分离。 只是那三生石上还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熙瑶的梦却醒了。 一天天,一月月,熙瑶一直在思索着这个梦,惦记着石上是否会同一时、于同一处出现自己和风俊的名字。 如此这般,数十年光阴也便过去了。但那个梦,一直都没有再重来,这令熙瑶好生失望。 这日,一人骑白鹤而来,落定在紫霞洞外。来人便是玄奕,风俊那个挚交好友。 玄奕一走进大厅,便逮着紫霞大弟子重岚问:“你师尊在哪?我是他……一个熟人。” 重岚道:“熟人呐?那您在这儿稍等,我去把师尊请来吧!” 很快,晤真便跟随重岚走了过来。玄奕深施一礼道:“听说风俊已在此处的月华洞呆了好几十年了,作为他的好朋友,我可否经得您允许,去看他一眼呢?” “当然可以!”晤真说罢,便打开石门,领了玄奕进了月华洞。 玄奕查看了风俊形容,满脸凄然道:“我等了这数十年才来看他,本以为他只是重伤未醒,便铆着劲儿积蓄能量,好为他做个茧,修复伤痕,可照如今看来,我的愿望是落空了!” 晤真将玄奕上下打量,道:“你最近似乎修为骤减,是什么缘故?” 玄奕道:“呃,不过是多结了一次茧,救了某人的半条命而已。” 第57节 晤真道:“你还是好好履行你的职责去吧,那事儿有多重要,你是知晓的。风俊这里,能想的办法我都会尽量给他想。” “如此就多劳您费心了!” “不必客气!实际上,我与他,也是有些渊源的!” “哦?” “你去吧!我会竭尽所有做我能做的一切!”顿了一下,晤真又交代道:“今后不要再强行结茧了,对你的反噬挺大的。” “好!告辞!” 一声轻微的叹息,白鹤长鸣一声,张翅朝东边飞去。玄奕那墨绿长袍被风鼓起,如孤舟上的帆。 是啊,他总是这么神秘,这么孤寂。没了风俊,他是愈发孤寂了。 第067章 满满怀念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许多年。 一如既往的风宫, 不一样的槐花阁。 老槐树上的黄叶儿已差不多全部落尽,只留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微微颤动。 槐花阁的主人已经许久没有回来过这里, 院子中空空如也, 槐树下那张石桌一直空着,再没有人在上头用小炉子和紫砂壶熬药了。当年那个白衣飘飘的玉人儿早已经失去了踪迹。 半夏和冬萱两个侍女拿着扫帚出现, 将槐花树下的落叶扫到一块儿,又进屋开始清理药房和书房。这一切本可以运术解决, 但两个人太寂寥, 每日里都是用体力来应对各种劳动, 这样大概可以让自己充实些吧。 “冬萱你说,太子殿下他还会回来吗?”半夏一面小心地擦着书架上的灰尘,一面道。 “我想会的!”冬萱道。 “可是都这么久了, 却依然不见动静,风帝最近是愈发消沉了,成天处在自责之中,也无心管理朝政。” “我听说, 他甚至想把帝位让给二皇子呢!” “不会的吧,难道太子真的……?” “嘘!二皇子来了!” 冬萱话音刚落,二皇子风鸣已然通过回廊, 走近了书房。见两个侍女还在一如既往地清理书架,风鸣道:“你俩还真是勤快呀!” 两侍女施过礼,半夏问道:“二皇子您有何吩咐?” “你们中间可否来一人,帮我将听涛阁也打扫一下。我的侍女秋水最近身体不适, 春辉又回老家探亲去了,要五日才能回来。” 半夏与冬萱你瞧瞧我,我看看你,最后,半夏回应道:“待我与冬萱清理了太子殿下的书房和药房,再一道来帮二皇子打扫听涛阁好吗?” 风鸣脸色变了一变,一会儿才回复到先前的镇静,道:“也行!”说罢转身欲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哦,我父君说了,如果太子还不回来,你俩今后就得跟着我去听涛阁了。” 见风鸣已走远,冬萱道:“半夏,看来我俩要易主了,哎——” 半夏道:“那就糟了!我俩今日惹二皇子不高兴了!” “是啊!”冬萱道,“也不知怎么回事,太子一走,风帝和二皇子都变得怪怪的。” “咱们今后还是小心些吧!” 一声鹤鸣过后,那一袭墨绿衣裳、一头如瀑的黑发在回廊尽头伫立,似是寻找先前在此处留下的回忆。 隔着窗棂,冬萱很快发现了玄奕。 “玄奕,你来了?”冬萱说着,便放下手中的活儿,操碎步走了过去。 “冬萱,你到这槐花阁多久了?”玄奕问道。 冬萱想了想,道:“也该有一千年了吧!” “一千年,这么说,你我也相识了一千年了。” “是啊玄奕,你向来很少同我说话,我以为你从来都不曾注意过我。”冬萱的声音中含着些些悲凉。 “大概是吧!” “你要去太子的书房坐坐,喝口茶吗?我那儿刚刚泡了有一壶茉莉花茶!” “不,不坐了,我就站在这儿喝茶吧!” “好!你稍等!”冬萱说着,便转身朝一边的茶水间走去。 望着冬萱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玄奕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如我这样一个得了怪症的病人,还是不要让人记挂的好啊!” 轻盈的脚步声响起,冬萱回来了,手里捧出一杯茶。 “玄奕,给你!”说着,冬萱将茶杯递了过去。 玄奕一指左近的窗台道:“就搁那儿吧!” 冬萱迟疑了一下,还是将那杯茶搁置在玄奕指定的地方。在冬萱的脑海中,玄奕能不接触女子就不接触,也从不见喝酒。他似乎背负着天大的使命,却没有人知道他的秘密。 呷了一口茶,见冬萱还未离开,玄奕道:“你去忙活吧,我对这儿熟悉,随便走走看看,缅怀一下风俊这个好朋友,便会自行离开的。” “我们也很想念太子!”冬萱道,“玄奕你说,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冬萱,不要多想了,做好你本分吧!” 良久,冬萱才幽幽道一声:“好!”言罢,冬萱告辞了玄奕,回书房继续同半夏一道整理书架。 “啪——”一本书掉落在地。 “砰——”一砚台掉落在地。 冬萱立即将掉落之物拾起,小心地摆放到原位。见冬萱心不在焉的样子,半夏小声问道:“冬萱,你是不是喜欢玄奕?” 冬萱道:“我哪有啊?”说罢,脸上不可控制地微微有了些红晕儿。 半夏道:“脸都红成那样了,还说没有呢!你要再不承认,我便要出去同玄奕替你表白了!” 冬萱急了:“半夏,不要去啊,我……我……我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 “喜欢谁啊?” “喜欢……玄奕……” “这还差不多!” 玄奕在回廊的口子上喝了茶,出得这座小楼的门,来到院子里。 望着曾经熟悉的一切,玄奕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凉风牵动他衣袂;吹起他一缕黑发,他终于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老槐树下,方才被半夏和冬萱扫成堆的落叶,现下又被吹得四下里凌乱了。 “风俊啊风俊,你难道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么?”回应玄奕的是呼呼的风声,和枯叶儿的萧索之声。 “你若不再回来,我今后又能上哪去找一个如你这样害我忧心的好友呢?” 转悠了一阵,玄奕失魂落魄地拍了拍衣裳上粘着的两片落叶,骑鹤而去。 又是一天深夜,熙瑶睡得不甚踏实,山下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将她从浅睡中惊醒过来。熙瑶想再入睡,却发现已很难。 忽然,熙瑶听到外面传来了两个男人的谈话声,反正睡不着,她便索性一骨碌爬起来,披上外衫,恍恍惚惚朝发声的地方走去。 熙瑶穿过中堂和前厅,再走出十来步远,见山道边树荫下是两个差不多高矮、差不多胖瘦的身影。此时,一个道:“哥,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救他呀?要知道,他对我真的很重要、十分重要!” “我这不一直在想法子吗?” 这个声音很熟悉,熙瑶一下子便听出是她师尊晤真在说话。想来与之谈话那人,便是天官真午了。 “说也奇怪,我对他的感情,像是兄弟,又像是挚友,但我却心心念念想着他这一世能化作女儿身。”那人好似陷入回忆,顿了一下,又接着道,“那次他因擅闯亡魂海滥杀了那么些天兵,来天宫领罪的时候,我一眼便认出他,当时见到他的姿容,我好生心惊,还道自己的愿望终究实现了,可是,可是,原来他依然是男儿身……”真午道。 闻得此言,熙瑶吃惊不小,心知这真午所言之人十有八九就是风俊。 “真午,难怪在天宫那么些年,你连个王妃都未娶,甚至都不正眼瞧一下那些歌姬舞姬,原来你是……你……”说到这儿,晤真有些说不下去了。 这令熙瑶也无法理解,真午自己身为男子,怎会对风俊有这种意思呢?听真午所言,他惦念风俊似乎还不仅仅停留在这一世。 再想想先前那个赫家汉子赫寅,也是口口声声说要做风俊的贴身侍卫,熙瑶总算是明白了一二,不过却也难以接受。 “哥,若是可以,我们能不能去南极长生大帝那儿求个情,让他下次投胎的时候,能投为女儿身,也算是,圆了我数千年来的梦想啊!即便他下世是个凡人,为了能与他在一处,我也会在所不惜。”真午又言辞恳切道。 “你就死了这份心吧!”晤真猛拍了一下真午的脑门儿,劝道,“去好好找个女人,结一段缘份,不要再打他的主意了。听你这么一说,我都不好意思提他的名字,怕亵渎了他。况且,他如今与熙瑶前缘未了,又对风帝怨念太深,还没有要投胎的意思。” 那边谈话进行到此处,熙瑶的双眼不知不觉已湿润了。只得轻轻转身,又悄然回到了寝处,在床榻上侧身躺下,梳理自己一颗受伤的心。 想想曾经被风俊逼出的三生之约,熙瑶的心如今真是黯淡无比,风俊都不愿投胎,她又如何去履行这约定呢? 时光何其匆匆,你不开心它也过,你开心它也过。 在这段时间里,熙瑶看到那玉琴姐姐还是经常来找熙瑶的师尊晤真,每次依然被晤真用同样的话语打发走。而晤真呢,也曾找来陆黎和熙瑶的五哥熙睿,轮番开导熙瑶,但都给熙瑶拒之门外。 熙瑶记得有好几次,月茹师姐打她门前经过,总是苦口婆心地劝守在门外的陆黎好好保重自己,不要为别人的事伤自己的神。可月茹师姐哪里知道,陆黎早已没有把熙瑶当成别人。 后来再来再被拒绝的时候,陆黎便隔着那张门,跟熙瑶说她堂妹水汐遥长高了,懂事儿了;又说他父母期待他们的婚事;还说他娘给她做了香囊,他搁置在门外了。 五哥熙睿知晓了陆黎此法,也依样画瓢,在门外跟熙瑶说,那凤族二公主又来找了他两回;又说大哥熙沅快要醒来了,那巨蜥腿看着挺好使;最后说鲛王不久也将醒来云云。 既然如此,熙瑶心里多少也变得畅快了些。 时间是疗伤的圣物,慢慢地,熙瑶开始回到从前,跟着晤真学法术,学推算之术,偶尔也独自去人界透透气。 这样又过了大概十余年。 这天,熙瑶的五哥熙睿又来到了方丈山紫霞洞。 此番恰逢熙瑶出来透气,心情还算不错,熙睿道:“六妹,再过半月便是你五哥我的生辰,我请了凤族的二公主嫦吟来参加宴会,无论如何,你这次也得回北海之北来,帮我陪一陪那公主。” 熙瑶揣度着,五哥既然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想必他那不解风情的一根筋也快分叉了吧?嫦吟公主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她自己同风俊如今闹得这般地步,可不能让五哥再错失了缘份。于是道:“五哥,你就放心回去吧,我会来的。” 到了那日清早,熙瑶简单打扮了一番,就出发了。晤真特地将熙瑶送了一程。 回到北海之北后,那凤族的二公主嫦吟确实来了,厨子们也准备了不少吃食。只是,熙沅和鲛王倒是没有醒来。 陆黎带来一些礼物,全是给熙瑶和熙睿的,得知今日熙瑶会出山,回到北海之北,陆黎早早地便在宫外那高台上等着熙瑶。 熙瑶一露面,陆黎就眼眶一红,过来抱了熙瑶不撒手,半晌才喃喃道:“熙瑶,不要再这样躲着好不好,见不到你,我这么些年来过得甚是难熬。” 抬秀目望去,熙瑶见陆黎又瘦了一些,面容有些疲倦。 熙瑶寻思,自己之前在风宫那一阵好闹,也不知麒麟帝和帝后知道多少,于是问陆黎:“你父母可知我与风宫的过节?” 陆黎道:“自然知道,他们很是理解,还说风帝太过份了,你若是嫁到我家,那可是天差地别的待遇。” 熙瑶茫茫然不知如何作答。 第58节 陆黎拉住熙瑶的手,慎重道:“神仙也一样会死,死了便是尘土一抔,你不要再这么伤心好不好,难道在你心里,我还比不过一个死了的风俊吗?” 熙瑶心一震:风俊他离去这么长时间了,再多不舍,再多怨念都该随时间消散,如今也投胎转世了吧?这些年迷迷糊糊过过来,却怎么就把这件最重要的事儿忘记了呢? 想到这里,熙瑶二话不说,将一双手从陆黎手中抽走,招来一朵云,腾着朝来时的方丈山紫霞洞疾驰而去。 熙瑶大呼小叫着找到晤真,彼时晤真正在打坐,一股紫色真气在他四周围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我也不管那么多,便闯入那紫气之中。 眨眼间,熙瑶似乎步入了另一个世界,那是幽冥界的入口。无数充满怨怒的灵魂在那儿兜兜转转,却迟迟不肯进去转世。 熙瑶正要踏进那幽冥的地界,却被一道金光拦截住,给打了回来。那金光有种熟悉的味道,想是师尊晤真的。 很快,熙瑶又清醒了过来,晤真也慢慢控住法阵,屏息凝神作了收尾。 熙瑶见势急急问道:“师尊,风俊可曾投胎?” 晤真摇头不语。 熙瑶在紫霞洞等待良久没有问到结果,只得重新回到了北海之北。 陆黎似乎还保留着熙瑶方才离去时的姿势,两手就那么摊着,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天空,陷入了不解的思索。 熙瑶走过去,绕到陆黎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陆黎转身看到是熙瑶,整个人这才又变得灵活了起来。 “陆黎,没有我你真日子没法过吗?”熙瑶道。 陆黎微微点头。 “抛开那倩怡姑娘不说,凤族蛇族都还有好几个公主呢,火之国也是大国,随便找个门当户对的都比我强哦,恕我说句心里话,我如今真的……对感情失望了,我想……我不会再接受一段新的感情了。你那时总是隔着门开导我,为何就不开导开导你自己呢?”熙瑶断断续续说完这番话,心里却觉得对不起陆黎。 陆黎傻傻地望着熙瑶,或许听出熙瑶的弦外之音是在拒绝他,脸上顿时愁云惨淡,一副欲哭的样子。 熙瑶立时又心软了下来,过去拉着陆黎的衣角,哄道:“我同你开个玩笑。” 陆黎拍拍胸口道:“熙瑶你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我对你一直都是认真的。” 熙睿的客人除了凤族公主;陆黎;还有昆仑丘云雾岭蒙晟及其一些个弟子,还有姑姑家的兄弟同其他一些亲属。 到饭点了,厨娘们便带着些侍从摆出几桌好酒菜,众人也一一就座。 熙瑶先前还没太注意,只是依着五哥熙睿的吩咐,坐在了靠近嫦吟公主的那个位子,但落座之后,熙瑶却发现五哥熙睿的二师兄竹喧刚刚好坐在自己的对面。 一会,陆黎来了,想也不想就坐在了熙瑶的身旁。陆黎朝桌上扫了一眼,见有人已当先伸出筷子夹菜,也就跟着夹了些菜蔬放在熙瑶的碗中。熙瑶也习惯了陆黎如此待她,就像习惯与她五哥撒泼一样。 竹喧见状,眼睛里仿佛有根针似的瞪着陆黎。 陆黎察觉到异样,小声问熙瑶:“对面那人你可认得?” 熙瑶没有答话,只是用手在桌下扯了一把陆黎的衣襟。见嫦吟公主身旁的位子还空着,熙瑶估摸着五哥一定还在忙着招呼迟来的客人,就学着陆黎,夹了些菜给嫦吟公主。 谁知对面竹喧忽然灵机一动,走过来对嫦吟公主说:“公主,你边上这个位子空着,往那边挪个位置可好?” 嫦吟公主也不笨,就直说了:“这个位子是留给熙睿的,待会他要来坐。” 竹喧恍然大悟,这才灰溜溜地坐回了原来的位子上。 不久,五哥熙睿来了。熙瑶没想到,五哥和嫦吟公主的感情比她想象的发展要快一些,刚落座,二人就是互相夹菜,碰杯喝酒毫无顾忌。 这对面一干人可都是的单身汉,见不得那个场面,心里不爽于是拼命灌酒,不知不觉就都喝多了。竹喧也不例外。 喝些酒胆子就大了,确实也是如此。不久,竹喧开始说胡话了,他隔着桌面冲熙瑶喊道:“熙瑶……这么多年未见,你不记得了我了吗?我是那夜同你一起在山间喝酒的竹喧呀……” 闻言,众人皆一顿,似乎同时进入了浮想联翩的境地,尤其“那夜”这两个字,不得不令人起疑。 竹喧这猛料爆得让熙瑶是哭笑不得,一旁熙睿看了看熙瑶,惊诧问道:“你俩啥时候这么厮混过,怎么就瞒着我呢?” “一言难尽!”熙瑶笑着摆了摆手。 竹喧打了个酒嗝,继续道:“你怪我移情别恋,又喜欢上那……神女姐姐是吧?” 熙瑶摇头。 竹喧又道:“熙瑶你错了!为这事,我整整想了好多年……我对你,是喜欢……对那神女,是好奇……是仰慕……” 熙瑶一笑了之。 只听那竹喧又道:“我本想趁这次机会……把这事同你解释清楚,没想到……我还是迟了,有人已捷足先登了……” 说完,竹喧又指着陆黎道:“火麒麟有什么好,你是鲛族公主,找龙族更般配,我……就是龙族……” 陆黎白了竹喧一眼,拉着熙瑶便要离开。临别送了竹喧一句话:“据说你们龙族美女如云,何须来鲛族忏悔心声!” 第068章 投胎转世 又过了十余年, 熙瑶几个受伤的哥哥陆续醒转。 大哥熙沅醒来之后,一眼见到熙瑶,便将她楼起来, 高高举过头顶抛了几抛。熙瑶见大哥手脚麻利, 便知他那巨蜥假肢用得甚合心意。 接着,天宫的医官依着先前的承诺, 来给鲛王修整了手臂,将手指的轮廓刻画出来。临走时, 那医官道:“依据目前的情况, 鲛王同鲛后数年内便可醒转, 你们得多多注意照看着啊。” 熙瑶连连点头,激动得都说不出话了。 只听那医官又自言自语道:“奇怪,鲛王伤得那么重, 先前我还道至少要个三百来年才能醒过来,如今才过了不到百年,怎得就好得如此之快呢?况且还是在这极寒之地。” 熙瑶心知这里边风俊的功劳最大,想来是风俊那丹药产生了效用, 如此说来,风俊他一定是耗损了自己的精元来炼丹,才导致不敌风帝那一扇。 想到这里, 熙瑶不由得潸然泪下。 由于伤者们的情况日益好转,是以虽身处那极寒之地,大伙的心情却比以往都好了很多。经过这数十来年的磨练,熙瑶的侍女碧柳也适应了这极寒之地的生活, 这段时日又自觉地每天准时来伺候熙瑶的起居了。 熙瑶的哥哥们醒转后,便经常去外界运菜蔬、果品和衣物回来。要知道那时在珊瑚宫,这几个家伙也私藏了不少好宝贝,足够千把年挥霍的。 那时在碧波海,除了首尾两个哥哥,其他都是对熙瑶不冷不热,如今一道落了难,倒对她柔和了许多。在一起的生活也越过越融洽。 这天午后,熙瑶正与侍女碧柳在高台上晒太阳,凤族二公主嫦吟翩翩而降,云袖轻挥,嫦吟含羞对熙瑶道:“六妹,你五哥他昨日向我求婚了。” 熙瑶也不知她五哥这无视风月之人是如何开尊口向嫦吟求婚的。便问道:“那你怎么回答的?” 嫦吟脸上微微一红:“我说,只要你爹醒来,我便答应嫁给他。” 熙瑶灿笑道:“恭喜你们!才子佳人终成一对了。” 嫦吟走后,侍女碧柳小声对熙瑶道:“六公主,那风之国太子也离世好几十年了,如今鲛王就要醒转,您同那麒麟太子的婚事,是不是也该落实了?” “碧柳,什么时候你也学会为我的终身大事操心了呀?”熙瑶道。 碧柳有些难为情,半低着头道:“奴婢……奴婢不敢冒犯六公主。” 熙瑶笑了笑,上前拍了拍碧柳的背,道:“我已不再是什么公主了,碧柳今后就唤我小姐吧!” “是,六公主!”碧柳应道。 见碧柳一时难以改口,熙瑶不以为意道:“算了,六公主就六公主吧。” 却听碧柳又道:“六公主,麒麟太子一表人才,若您不好好把握,只怕还有别的姑娘打他主意啊。” “碧柳,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呀?”熙瑶说罢,眉头微蹙,转身朝宫中走去了。 陆黎还是偶尔来北海之北看熙瑶,但再也没有带他母后的礼物给熙瑶过,也不再拉她的手;拥抱她。 碧柳所担忧的事情似乎已经成了现实。熙瑶也不想追问到底什么原因。总之在她最最落魄的时候,是陆黎一直搀扶着自己走到今天,熙瑶也已知足了。 那天是熙瑶一辈子无法忘怀的一天。 天气晴朗,熙瑶腾云来到方丈山,去紫霞洞看风俊(的躯体),是时,晤真将熙瑶拉到一旁,小声道:“熙瑶,风俊之前一直不愿投胎,经过我近些年的努力引导,加之我在南极长生大殿打点的那些关系,终于让风俊投胎到了人界。” 熙瑶喜出望外,于是眼含热泪,紧追不舍地问:“师尊,风俊此次投生到了什么地方?” 晤真道:“大概在人界的淮水一带吧。” “那他如今是刚出生的婴孩么?”熙瑶又问。 晤真想了一想,道:“从投胎之日算起,风俊如今已然十四岁。” 熙瑶道:“对于人界来说,这年纪那也不算小了。” “是啊!”晤真面色凝重道,“此番你追随风俊去人界,若是能得到他一颗完整的真心,兴许就可以救活他。” “完整的……真心?”熙瑶惊诧,“师尊要我挖他的心吗?” 晤真摆摆手。 熙瑶沉吟了一下,颔首道:“我懂了,师尊!” 晤真又给熙瑶报了风俊这一世在凡间的生辰八字。随后自袖内掏出一本测算凡人生辰八字运薄的小册子,交到熙瑶手上说:“一切皆由天意,我不能指破太多,去人界后该怎么做,就靠你自己了。” 都来不及同晤真说声再见,熙瑶便将自己施法化作凡人着装,朝着人界的淮水岸进发了。 熙瑶不知该怎么找到风俊的转世,便女扮男装在街角寻了间铺面,打着半仙的名号,摆摊算卦。 虽男扮女装,但依然有不少人前来打扰熙瑶,其中除了一些情窦初开的姑娘家,也偶有些男子慕名而来,打着求算命的口号进行骚扰,这令熙瑶混得不甚安心。 一个下雨的黄昏,天黑得有些早,熙瑶正欲收摊,一人打着把绘了水墨梨花的油纸伞,匆匆闯进店来。 伞收罢,空中洒落几片杏花残瓣,接着现出是一张眉清目秀、自带英气的脸,熙瑶认出是陆黎,便道:“陆黎,你来了?” 陆黎将熙瑶上下打量,见面前这玉人儿一身男装,容颜略显颓废,甚惆怅道:“熙瑶,你如此作贱自己,都是为了他么?” “是我害了他,我定要找到他,帮他度过在人界这段特殊的时日。”熙瑶执着道。 陆黎眼眶有些红,问道:“熙瑶,他沦为凡人,也不会再是先前那个他了。可是,我要怎么做,才能令你忘了他啊?” “陆黎,对不起,我自己也无法劝说自己忘了他,我此生做不到!”熙瑶说着,心情突然激动了起来,一指门外的路,淡淡道,“陆黎,你走吧!我会在人界过得很好的,你不必担心我。” 陆黎呆愣了一下,打量了熙瑶最后一眼,将那把水墨梨花的油纸伞塞到熙瑶手上,不无感伤地说:“这是当年我母后担心你淋雨,让我带着替你遮风挡雨的,我也曾发过誓要守护你,既然你不接受,我只能把这微不足道的油纸伞留给你,虽然你身为鲛族,不怕雨,但在刮风、下雪的时候,还是有点儿用处的。” 说完,陆黎化作一阵风,远去了。 熙瑶站在门口,目光定定地望着街道对面风雨中洋洋洒洒的落花,手里撑着那把伞,无比感伤地对自己道:“熙瑶,你不要因为寂寞和无助去爱一个人、接受一个人,也不要如此伤一个人。只有耐得了寂寞,熬过了苦难,才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时光荏苒,在此处算了两年卦,熙瑶也没有打听到可疑之人,因此只好换了个去处,又重新找铺面摆摊。 就这样,春去秋来,雨过雪化,熙瑶接连转了三个地方,每个地方待了两年,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一天,大哥熙沅来到熙瑶算卦的铺面,笑容满面道:“六妹,父王母后都已经醒了,一切安好。你开心吗?” “嗯,大哥,我在这人界挺孤单的,你要记得常来看我啊!”熙瑶道。 熙沅心疼地抚了抚熙瑶的头:“六妹不如现在就同我回去见见父王同母后吧!” 熙瑶摇摇头,咬咬唇道:“我如今不敢回去,怕一回去,就不想再来这人界忍受一个人孤零零的煎熬了,还是让我一鼓作气,坚持着找到风俊吧!” 熙沅道:“既然这样,那六妹有什么话要对父王说的,就写下来,我帮着带回去让父王过目,好吧?” 第59节 熙瑶于是拿出笔墨纸砚,洋洋洒洒写了封长信,让大哥带回去给鲛王。 三个月后,五哥熙睿又来了,还带来了凤族二公主嫦吟给熙瑶定制的一身衣裙。那衣裙素白颜色,上边用银丝满绣着莲叶和莲花,再镶嵌小颗粒珍珠,做得相当华贵。 望着那银丝刺绣,不知怎的,熙瑶感觉有种熟悉的味道,似乎曾有过一件这样的衣裙。也顾不得想那么多,赶忙兴高采烈地接了过来。 熙瑶此时是女扮男装,也不好在铺面上试穿,不过依然激动地在身上比试了一番,问熙睿道:“五哥,我穿着会好看吗?” 熙睿笑道:“那是自然啦!在仙界,我六妹就是个清新美人儿,如今在这人界,虽沦落到女扮男装的地步,但也丝毫不能掩饰其出凡脱俗啊。” 熙瑶灵机一动:“那五哥,在你心里,六妹同嫦吟公主,谁更美一些呢?” 熙睿略略思索,道:“客观来讲呢,是我六妹更美,但如果外人问起,我便只能答嫦吟公主了。” 说罢,熙睿自怀中掏出一份信,道:“这是父王针对上次大哥捎回去那封信的回信,六妹你打开看看吧!” 将信展开,熙瑶见上头鲛王龙飞凤舞的字迹写道:小六,你远在人界,要懂得保护好自己,不要记挂我们。另,麒麟帝和帝后携太子前来求婚,父王、母后该如何应对? 熙瑶只好又写了一封更长的信,诉说了她同风俊的种种交集。 熙睿将信带回去以后,又来过人界好几次,但鲛王自收到第二份信以后,便再没有来信,也没有阻止熙瑶寻找风俊。 后来,熙瑶又辗转到了第四个新的地方,开始了新的寻找之旅。 熙瑶算了算,此时风俊的转世已将近二十一岁,早就到了适婚的年纪,如再不找到他,估计先前的努力都得白费。 可这芸芸众生,她该到哪儿去找风俊呢? 时间在一天天逝去,熙瑶心里也是越发焦急。生辰八字不知替人算过多少,过尽千帆,却无一人符合晤真所报的风俊的生辰八字。 这一日,有个少年自称从镇南王的王府来,特意请熙瑶上门去给他家少爷算命。 既然摆着摊,熙瑶总不能推辞,于是就跟着这少年去了镇南王的府邸。 天空下着毛毛细雨,带路的少年说,如果抄近路,便从那王府后花园插过去,很快就能到镇南王府。 落过花园的时候,熙瑶见几个厨娘一边择菜,一边小声地谈论着: “我听说,镇南王已请了好些算命先生给少爷算命,都说二少爷八字硬,若二十一岁之前娶不到八字相合的女子,怕就难过这二十二岁生辰了。” “哎,镇南王也没做过什么昧良心的事儿,可到头来,怎就落得这个下场?” “是啊,如今世子进朝当了将军,偌大一个王府还有那些田地商铺若是没了继承人,那真太可惜了!” 说罢,几个厨娘便忙活去了。 进得王府,熙瑶见到一长相尚佳的中年男人正愁眉苦脸坐在雕花椅上,手里端着一杯茶,思虑良久,却久久没有喝下去。 熙瑶想,这位就是镇南王了吧。 “你是那个半仙吧?”那中年男人问熙瑶。 熙瑶“嗯”了一声。此时她女扮男装,颇有些仙风道骨。 “实话同你说吧,在你之前,我也请过好些算命先生了,我找你来,就是想核实一下情况。”说罢,镇南王拿出一个竹简,上头赫然写着一个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这人姓李,名煊瑞。生辰与这一世的风俊完全相符。熙瑶呆愣半晌,激动的眼泪差点盈眶而出。 “半仙,你有何看法?”镇南王问道。 熙瑶抑制住激荡的心情,掐指算了算,觉得这人的一生可真够跌宕起伏,算了半天,方才抬头沉声问道:“这是您家少爷的生辰八字吧?” 镇南王点头说是。 熙瑶极力装成一副深沉的样子:“李少爷二十二岁上运数有些波动,倒是没有什么坎,他的坎是在二十三岁那年。” 镇南王微微一笑:“你算得倒还有些准头,可否重点算一下姻缘。” 熙瑶于是又认真推演了起来,一会儿便有了眉目,只是这姻缘……姻缘……算了半天,熙瑶心里有了些些惊诧:“这李少爷如真是风俊转世,我俩的姻缘也是诸多波折啊!” 镇南王见熙瑶目瞪口呆的样子,立时吓了一跳:“怎么啦?这姻缘有什么问题吗?” 熙瑶支支吾吾敷衍道:“没……没问题!只是,李少爷若今年能娶一房妻,自然更好。” 说罢,熙瑶转身便走。 镇南王在身后叫住了:“半仙,你还没有拿赏钱呢!” 熙瑶摆摆手道:“镇南王,不必了!” 刚刚转身,身后又传来了镇南王的声音:“添吉,快送把伞给那个半仙吧!” 很快,先前那带路的少年也就是添吉拿着一把油纸伞追了过来,熙瑶接过伞,问道:“你家少爷不在府里么?” “不在,添吉也不知上哪去了。”添吉道。 熙瑶笑笑,心情十分复杂地离开了镇南王府。 第069章 物是人非 风俊转世之后, 想必也是万里挑一的好容貌,只是作为人界少爷的他,不知是个什么脾气, 熙瑶对此甚好奇。 既然风俊人已找到, 熙瑶便无须再摆摊算命,于是回去立时化了个女妆, 穿上凤族二公主嫦吟送她的绣花白裙,关了店铺, 来到街市闲逛了起来。说是闲逛, 其实就是看看李煊瑞此人会在哪儿出现。 方才路过那王府后花园的时候, 熙瑶听那些厨娘说,镇南王家还有好些天地同店铺出租的,熙瑶心想, 那李煊瑞此时估计去外头收租去了。 熙瑶于是沿街一间间店铺地找。 当找到第十六家成衣铺的时候,熙瑶见那门外围了好些年轻姑娘,朝里头张望,似是那儿发生了什么事儿。 熙瑶走到成衣铺近旁一看, 一气度不凡的锦衣公子正在店主的摊子前对账。此公子模样儿同风俊有九分相像,想来这就是李少爷李煊瑞了。 熙瑶正欲进店,一身形稍壮硕的姑娘将其拦住道:“你是顾客还是去找李公子?找李公子的话, 说说你是他什么人!不然站一边去!” “那你们是他什么人呐?”熙瑶好奇问道。 “问这么多做什么?你若无事,就走远点儿!”另一姑娘道。 熙瑶懒理几人,后退两步,站在一旁观察了一阵, 自己都不知遭了多少白眼,却听队伍中一姑娘道:“李公子李公子,快到我家结账吧,掌柜的都等不及了!” 确定没听错吧?天底下还有给钱给得这么利索的主?熙瑶正疑惑,耳边又传来另一姑娘的声音:“李公子还是上我家酒楼去吧,刚好可以请您用个晚饭。” “不不不,还是去我家吧,我家茶楼今日安排了超精彩的歌舞节目。” 李煊瑞修长的手臂一挥:“别着急,我一家一家来!都散了吧!” 此言一出,那些围观的姑娘们竟如同接到圣旨一下,马上各自散去。待众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熙瑶便站在李煊瑞结账的桌案前,拿秀目定定地望着他。 风俊转世之后,面容和先前倒差不多,头发稍稍带些棕褐色,肌肤更显得有血色。熙瑶免不了觉得新奇,就多看了几眼。 李煊瑞也学着熙瑶的样子,上下将熙瑶打量着,随后慢悠悠开口道:“我说姑娘,本少爷长得是潇洒了些,可你这么瞅着本少爷不眨眼,就不太礼貌了吧?” 熙瑶扼腕叹了一叹,风俊这一转世,怎变得如此聒噪。不仅聒噪,还不可抵御。再这样下去,她可要回北海之北了。这一世的风俊,她是真真正正喜欢不起来。 这么多年来,熙瑶在凡间女扮男装地摆摊算卦,也少不了痴男中的断袖和痴女怨女来打搅,要与她□□姻缘,受了这么多累,度过了这么多孤寂的大好时光,结果找到个不尽人意的少爷公子,熙瑶确实心里挺委屈。 先前风俊身为风之国太子之时,熙瑶总以为是他的容貌吸引了自己,直到今时今日,熙瑶才深深了解到,风俊吸引自己的,是他的内在人格。 于是,熙瑶袖子一挥,说了句:“后会有期!”便转身朝外走。 那李煊瑞动作倒快,飞一般就奔到熙瑶前头,把她拦住了:“姑娘留个芳名再走吧!” “熙瑶!”熙瑶丢下两个字,绕开路,拐过一道弯,寻了个僻静处,腾上云头,一路气呼呼就回了北海之北。 鲛王醒来后,这还是第一次见熙瑶的面,二话不说当即将她抱住了。 抱了许久,鲛王才慢条斯理道:“熙瑶,之前父王怕你入那风宫吃亏,这才将你逼到如今的绝路,于伤病中静静躺了这么些年,父王也想通了,你的婚姻还是你自己抉择,毕竟你也这么大的人了,有自己的主见。” 在鲛王面前,熙瑶只得将实情说了:“父王,我找到风俊的转世了。可是……” 鲛王一双眼睛镇镇地望着熙瑶,等待着熙瑶说出那转折的内容。熙瑶长叹一口气,方才道:“我已经不爱他了……他不是先前那个风俊。况且,我给他算过八字生辰,我们姻缘多舛。” 说罢,熙瑶两行清泪就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鲛王用衣袖帮熙瑶擦了把泪,熙瑶这才注意到,鲛王接了巨蜥尾的那只手虽说模样比另一只粗大一些,但五指骨节分明,甚是逼真。 见熙瑶久久忧伤,鲛王道:“既然你能为他流泪,说明你还是在乎他,不要着急,慢慢来。” “可我流泪不是为那凡间的转世,而是我死去的风俊。”熙瑶泪眼朦胧道。 说罢,熙瑶一路哭哭啼啼就跑到了高台上。凭栏远眺,入目是万道霞光映照着冰的海洋,折射出七彩颜色。 霞光中翩翩然一个身影腾云而来,行至近处,熙瑶看清是师尊晤真。晤真过来便问:“找到他了?” 熙瑶颔首。 “师尊见你这神情不对,难道又出事了?”晤真拉起熙瑶的手问。 “可他不是风俊,我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风俊的心。”熙瑶说着,眼泪又泉水般涌了出来。 晤真道:“我说过,风俊的心已经死了。”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让他的心活过来吗?”熙瑶苦苦追问。 晤真摇头:“都这么多年了,所有办法我都一一试过了。唯有你用真情去打动他的转世,还可能寻得一线生机。” 闻言,熙瑶心中顿时充斥着无限酸楚和感概,这些年来,她所做一切是为了风俊,可晤真所做一切,却是为了她熙瑶。 熙瑶在北海之北住了三个月,之后的一天,五哥熙睿高高兴兴地在大殿宣布:他要同凤族二公主嫦吟成婚了! 紧接着,熙瑶的几个哥哥与鲛王就此忙碌了起来,念淑也张罗着给嫦吟做了几套喜服。 自从此次受伤醒来之后,鲛后念淑对熙瑶比以前更好更柔和了。这天,念淑拿了个木箱到熙瑶房里,搁置在梳妆台上,道:“熙瑶,我给嫦吟公主去凤族的布庄定喜服时,发现那儿的布料还不错,于是做了一套浅粉色的绣花外袍给你。” 应着念淑的要求,熙瑶将那粉色外袍披在身上转了一圈,念淑嘴里不断说好,并决定以后多做些衣裳给熙瑶。 闻言,熙瑶禁不住叹惋:“我要的你们不给,我不想要的,给那么多又有何意义呢?” 经过一段时日的准备工作,熙睿的大婚之日便来了。 这天是阴天,北海之北四处披红挂绿、张灯结彩,整个大殿也被我和念淑布置得花里胡哨。殿前石阶上的红毯一路绵延,铺了有好几里。仙界与碧波海旧部有些些交情的亲朋戚友也陆续到达。 尽管这地方气候严寒,可今日这热闹场面,竟也将那严寒之气压制了下去。 不久,不知谁喊了一声:“新娘到!” 于是,熙瑶随人群奔到阶前,去迎请嫦吟公主,却不曾想凤族那方来人太多,人多便拥挤,熙瑶一不小心,竟挤到了那次与我在凡间恶斗的道士跟前,他此番虽不再是道士,但法力依然堪忧。他两只眼瞪了熙瑶一瞪,熙瑶心里正紧张,却见他忽然摆了摆手,绕路走了。 看来时间长了,这仇家也便不想与熙瑶多计较了。 来北海之北这么久,只有今天最是热闹。酒席怕不摆了千来桌,小仙大仙中仙老仙,全都是倾巢而来。蒙晟那一行,竟把昆仑丘云雾岭扫地的樟树大爷都拉了来。先前碧波海那些百姓也都到齐了。 晤真也率领众弟子,从高台齐齐涌现。晤真担心被人认出是苍黄大帝,此番有备而来,腮边贴了两道长髯,头上还戴了顶墨冠。这令熙瑶想起先前昙钰公主将晤真描述成“留着两撇长须的道士”,禁不住哈哈笑了两笑。 第60节 忽然,熙瑶发现人群中多了个人,定睛一看,原是那追了晤真许多年未果的映琴姐姐。熙瑶连忙上前同各位打招呼,晤真挺开心,那映琴姐姐却不甚搭理熙瑶。 师兄溪雨主动过来和熙瑶打招呼,问道:“师妹,几时也请我们喝喝你喜酒啊?” 熙瑶笑答:“待得师兄那野猫女友修成人形,我便嫁了!” 溪雨拿白眼儿望着熙瑶,脸上一片青色。 晤真忙打圆场:“熙瑶,你也别笑话你师兄,想当初你出生的时候,还是个鱼蛋呢!” “不会吧!”熙瑶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 “的确是个鱼蛋,人家接生婆还以为是胎盘没有剥离,也没怎么觉得奇怪,不过后来你从鱼蛋中钻出来时,还有腮有尾巴,这可差点把她魂给吓掉了。还好一接触到空气,你的腮和尾巴就消失了,是以稳婆也搞不清先前那会儿看到的是不是幻觉。” 熙瑶发挥了一回想象,那场面还真是挺让人难为情。 “怎么,你还不信?我告诉你,风俊那小子可以作……”说到这儿,晤真连忙打住,抽了自己一耳光。 “师尊,您说什么?”熙瑶追问道。她如今是不肯放过一丝丝与风俊有关的怀念了。 “风俊算到你欲出生时,便来求我,让我带他去看你,我于是替两人化了身女人行装混在人群里,就这样去了吕四镇……” 熙瑶心道:原来我那次在方丈山山洞偷看溪雨喂野猫时,脑海浮出的画面竟是真的!在我还是刚出生时,风俊就对我定了心。可如今物是人非,风俊也离我而去了! 想到此处,熙瑶又潸然泪下。晤真只得充当安慰使者,不断地哄熙瑶。 熙瑶再次走进去的时候,大伯青衫同妙姿带着水汐遥姗姗来迟。水汐遥个子长高了不少,差不多是凡人女孩儿十四、五岁的模样。她一张脸秀秀气气,倒也挺好看。 水汐遥刚落地,陆黎就现身了。熙瑶这才记起,回北海之北以后,大概有两个月没见着陆黎了。 麒麟帝同帝后走在青衫和妙姿左右,几人一路走,一路有说有笑。时不时还转过头看看陆黎和水汐遥。 就坐的时候,陆黎倒是给水汐遥拉着,与熙瑶坐在了同桌。 陆黎还是喜欢给女孩儿夹菜,只是这次先是夹给水汐遥,然后再夹给熙瑶,而且夹给熙瑶的是她不喜欢的笋苗。水汐遥却是很爱吃那笋苗,总嚷嚷着要陆黎给她添菜。 鲛王同鲛后一整天都乐得合不拢嘴,他们也是没有想到,首先成婚的竟然是这个最不开窍的小五。 大伙儿闹到很晚,这才慢慢散去。北海之北总算恢复了宁静。 此地虽冷,但待得久了,熙瑶也便习惯了。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到哪不是家呢? 不过,木之国的嫦吟公主初初嫁到北海之北来,还是有些不太适应,她是凤族女子,凤栖梧桐,此处却是望不到边际的冰封,连一点绿色都没有。 这日,嫦吟公主找了熙瑶抱怨:“这儿天气这么寒冷,没有一棵桐花树,而且这气候也不适合种桐花树啊,哎——” 熙瑶笑道:“这我可帮不了你,我把最喜爱的五哥都给了你,你就将就点吧!” 嫦吟公主听了,也只能一笑了之。 此时,熙睿过来问道:“你俩笑什么呀?这么开心。” 嫦吟公主立时正色道:“没什么,我只是思念木之国,想在北海之北栽上些桐花树。” 熙瑶道:“嫂子你会腾云,每日去木之国一次,还用得着思念么?” 熙睿却道:“那性质可不同了。” 说罢,熙睿将此事满口答应了下来:“今日我同哥哥们去一趟凤国,采些桐花苗来,再连带着弄些适合桐花树生长的土壤,回来栽上后先用法力将寒气隔开,待那苗长得茁壮些再看看是否可以适应这严寒气候。” 熙睿说完,便兑现承诺去了。 此情此景,忽然令熙瑶想起风俊曾经答应过自己,要给她在贯穿风之国那条落英河中种满莲花。现在又是一个春天,虽说莲花还没长出来,但起码能看到漂在水面的叶子吧? 第070章 饮鸩殉情 熙瑶腾上一朵小云, 直奔风之国那条落英河而去。在高空俯瞰,只见落英河自西边火之国斜穿而来,经风之国顺流朝东, 注入浩瀚东海。 在风之国一处山清水秀的幽静之地, 熙瑶落了下去。真如风俊所说,那河面上漂着绿油油的莲叶, 一路蜿蜒,熙瑶跟着那断断续续的莲叶逆水流走了一阵, 来到一个杏花盛开的小岛。 小岛上有个亭子, 熙瑶方才也走累了, 便想过去亭中歇歇脚。 没想还未走到亭子近旁,便见一个红衣少年扎马步站在那花树下,背对着自己, 两手朝身侧摆出一个架势,引颈昂然,整个姿态有些奇异,似乎正在练习什么路数的生僻道法。 见有人走近, 红衣少年赶忙收了身姿,转过身来望向熙瑶。脸上有些些错愕。 熙瑶这才认出此人是风鸣,只是他比先前高了些, 也瘦了些。 “风鸣,是你?你在这儿做什么?” “没……没做什么?”风鸣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两眼看向熙瑶,呐呐喊了一声, “嫂子……” 熙瑶绕开那杏花树,走到风鸣近处道:“风鸣,你还是叫我姐姐吧!” 风鸣脸上一红,叫了声:“姐姐。” 熙瑶指着河中一路的莲叶,对风鸣道:“你知道吗?这是你哥种的。” “为了你。”风鸣补充道。 熙瑶点点头。望向河岸,良久,悠悠问道:“风鸣,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 风鸣不说话,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熙瑶又道:“你过得不好吗?” 风鸣道:“因那年姐姐大闹我哥的婚礼,我哥因此而死。不知怎么的,父君从此心性大变,对谁都是不理不睬了。” 熙瑶很想说,风帝之所以疏远风鸣,是因为担心风鸣知道他娘的元神被自己囚禁的真相。不管是不是亲生,至少也有点儿感情吧。 半晌,熙瑶长叹一口气,心道:“既然风帝不想把真相说出来,风鸣若是提前得知了真相,对他也是不利。” 风俊那边得了个那样的残局,而风鸣是熙瑶的堂弟弟、她姑姑的儿子,熙瑶自然不想他有什么不测。 风鸣又接着道:“后来有一次,天帝还派了人将我父君带到神界的天宫受雷刑,说我父君是当年夜半血洗碧波海珊瑚宫的凶手。” 对这一连串事情,熙瑶想了很多,却说不出话来。 坐了一阵,熙瑶转移了话题:“风鸣,你应该年纪也不小了吧?” 风鸣颔首:“嗯。” “可有喜欢的姑娘吗?”熙瑶又问。 风鸣看了熙瑶一眼,没说话。 怕风鸣多想,熙瑶接着道:“若是你今后有了喜欢的姑娘,风帝再要反对的话,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不想你重蹈你哥的覆辙。” 风鸣眼中似乎有种让人难以理解的神情闪过,只是随即,他还是“嗯”了一声。 熙瑶又问:“风鸣,你想你哥吗?” 风鸣愣了一愣,心有所思地木然点头。 熙瑶道:“你哥心碎了,绝望而死,没法再回来了。只是,我还在想办法补救,却不知这办法管不管用。” 风鸣抬眼望了一回天,依旧木然。熙瑶却一时没忍住,哭了起来,悲悲戚戚,那伤情随着缤纷杏花雨零落成泥。 过去再也回不去了。 那个爱憎分明的风之国太子风俊,熙瑶的风俊,如同那种满莲花的落英河一样,奔到大海便不再回来。 熙瑶擦了擦眼泪,对风鸣道:“风鸣,陪姐姐沿河岸走走,好吗?” 风鸣缓缓站起,用袖子替熙瑶抹了把脸,便同熙瑶一道沿着河岸逆流而上。一路风景如画,两人却都沉默不语。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火之国的地界。 绕过一片种着兰花的草地时,忽而,熙瑶见到前方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手拉着手在散步,熙瑶加紧几步走近一看,原来是陆黎同水汐遥。 陆黎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便看到了熙瑶。四目相对间,陆黎脸上写满了心虚。此时,水汐遥也注意到了有什么不对劲,于是转过身来看熙瑶。 熙瑶却没事人一样冲他俩笑笑,道:“二位好雅兴!” 水汐遥抬眼望向陆黎,等着他回答熙瑶的话。 陆黎松开水汐遥的手,对熙瑶道:“真巧啊,你们也在散步。” 熙瑶淡笑道:“对啊,只不过我们是一对姐弟,你们是一对情侣。区别大着呢!” 水汐遥闻言,瞟了熙瑶一眼,拉着陆黎就要离开,陆黎却稳稳站住了脚步,转身给熙瑶解释道:“熙瑶,那三生石上与我成双的名字,不是熙瑶,而是水汐遥……师尊当时只告知我那个名字,却没写与我看,加之你们是水族人,我便以为‘水’字是你名字的开头。” 陆黎还要再说,却给水汐遥捂嘴制止了。 “唔,这是个多么美丽的误会!”熙瑶仰起头,对天哈哈干笑几声,接着道,“这天下还有如此之人,照着三生石的名字去对号入座寻姻缘,当真是个人才!” 风鸣走过来,面现一种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狠相,对熙瑶道:“他们这是什么鬼?要不要我去教训一下那个陆黎?” 熙瑶道:“不需要,咱们原路返回,反正这莲叶儿也从火之国境内就断了踪迹。” 回头走出大概两里地,熙瑶对风鸣道:“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再走走,然后直接回北海之北。” 风鸣一转身,便隐去了。 熙瑶在河岸坐了下来,想象着如果风俊在身边,该是个什么情景。想着想着,熙瑶就又忍不住要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熙瑶感觉身旁有股热气存在,侧过脸去,看到了陆黎。 “你又来做什么?”熙瑶问。 “熙瑶,我还是放不下你!”陆黎道。 熙瑶努力做了个笑脸,道:“当断不断,必受其难。” 见陆黎望着那缓流的河水发呆,熙瑶又问:“你这又跑来找我,回去可怎么跟水汐遥解释?” 陆黎摇摇头:“不用解释,她很信任我。” “好吧,你俩天生一对,挺好的。”顿了顿,熙瑶又道,“当初我伯母也说了,让你照顾一下水汐遥,把她交给你,我也很放心了。” “熙瑶,你这些年过得如何?”陆黎问。 熙瑶笑着站了起来,低头顺了顺裙子上的褶皱,道:“很好!多谢你的挂念。” “今后若是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你尽管开口……”未待陆黎说完,熙瑶摆手制止道:“不用了,我衷心祝福你和水汐遥!哦对了,大婚之日别忘了请我喝一杯酒,就此别过!” 熙瑶云袖一挥,便闪身离去。从高空朝下看,陆黎坐在那儿,很久都没有走。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时间一转眼又过去了半年。一日,熙瑶见着五哥熙睿与嫦吟公主甚亲密自身边走过,有说有笑的,禁不住又想起了风俊。 李煊瑞虽不是熙瑶喜好的类型,但好歹是风俊转世啊,而且若不接近他,又怎能取得他真心来救风俊? 为了能试着救回风俊,熙瑶决定再去人界看看。 第61节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熙瑶沐着朝霞再次来到人界。落下地去,眼前是淮水对岸的一片树林。阳光从树梢斜斜洒落,在地上形成斑斑点点的图案。 熙瑶正走着,忽然,林子里传来了一女子时断时续的哭声。待得熙瑶走进那林子,哭声却是越来越小,最后全然消失了。 在林子里找了好久,熙瑶才终于在一棵歪脖子树下见着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她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已经奄奄一息。 熙瑶一边呼喊救命,一边将那姑娘拖了出来。听到呼喊声,路上人们三三两两就奔了过来,其中有一人十分打眼。 此人是个中年男子,长相儒雅,长发齐肩,眉眼间没来由透着一股亲切感。他身披一件深紫色的拽地长袍,长袍上细细密密地绣着本色花纹。 中年男子蹲下身去,仔细查看了那姑娘,摇头叹气道:“她这是饮了黑鸩毒酒有几日了,鸩毒性缓不易觉察,会慢慢将人血化尽,但还不会马上死去。” “那她还有救吗?”熙瑶急急问道。 “听说祷过山有种名叫通天犀的灵兽,专吃有毒之草,此灵兽便可解黑鸩毒酒之毒。”那男子说罢,便就地消失了。 熙瑶心道:“这人就是我先前遥遥见过两次的紫衣人吧?瞧他脸面怎得看着这般熟悉,这感觉好生奇怪。” 但从方才紫衣人的出现到消失,似乎都没有将目光注意到熙瑶身上。 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经众人几番交谈,熙瑶这才得知,原来,这中毒女子名叫慕容婉,半年前与青梅竹马的情郎方逸订了亲。可数月前,镇南王府里当差的一名手下不知怎的来到了慕容家打听慕容婉的生辰八字,并被告知她与李少爷李煊瑞八字最相合。 前几日,王府那当差的又送了聘礼到慕容婉家,命她择日准备出嫁。 慕容婉的父母本来还想反对,但听闻女儿是要嫁与镇南王府的李少爷,自是欣喜过望就答应了下来。然,此事李煊瑞先前一概不知,都是父母操办。李煊瑞心里不服,便暗地里跑了一趟慕容家。 见到那慕容婉,李煊瑞慎重有加道:“既然你都与他人订了亲,又如何好意思再嫁到我王府?况且我李某也是心有所属,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慕容婉本也无心嫁与那李少爷李煊瑞,但不知怎的,在与李煊瑞四目相对间,竟活生生折服,立时就爱上了他,日也思念,夜也思念。 不久,慕容婉听到消息,说这李煊瑞为了悔她家的婚,竟然要与王府脱离关系。镇南王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李煊咏在朝里当差,身边就剩下李煊瑞这么个儿子,定然不会为了一个八字相合的女子放弃自己的儿子。于是乎,这慕容婉嫁与李少爷的梦就这么破碎了。雪上加霜的是,先前那订了亲的情郎方逸得知慕容婉爱上李少爷的事,也过来把他俩的婚给退了。 这慕容婉一下子受不了那双重打击,便喝下鸩酒,离家走了。那毒慢慢渗入血液,几日过去,毒性也便发作得愈发厉害了。 不久,一对男女赶到现场,认出地上躺着的中毒姑娘是自己离家出走的女儿,痛不欲绝地扑上去大哭了起来。 那场面令熙瑶真是难以忍受。便在此时,林子里走出了一个人,熙瑶眼角余光触及,发现身影十分熟悉,原来来人是她的师尊晤真。 熙瑶奔过去道:“师尊,好久不见,您终于来看我了!” “嗯,”晤真只手捻了一下颌下稀疏的长须,道,“近来可好?” “不太好……”熙瑶黯然说罢,一指地上慕容婉道,“这儿有个姑娘喝了鸩酒,您知道祷过山在哪吧?得去祷过山找一种名叫通天犀的灵兽来,只有通天犀可以解此毒,不然,这姑娘就会命丧黄泉了。” 晤真意味深长地瞧了熙瑶两眼,道:“你呀,就爱这么替人操心,罢了,我这就去祷过山吧!” 话音未落,晤真走回林中,消失无踪。 熙瑶愤愤然在镇南王府的门口处找到了李煊瑞,截住正要上街的他,劈头盖脸道:“李煊瑞,你为何如此刁难慕容婉,既然不喜欢,就差个人把婚事退掉便了,干吗还要亲自跑人家家里去恐吓人?” 李煊瑞一双眼木木然望着熙瑶,半晌才问:“熙瑶,自那日一别之后,你去了哪里?我找了许多地方,都没有见到你啊。” 熙瑶玉笛轻轻点了一下李煊瑞的肩,道:“不错,还记得我名字啊,找我干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 这么久未见,熙瑶发现李煊瑞眼中竟有了些当初风俊的神情,只听他沉声道:“想我一直混迹花丛,却不知为何,自从那次见了你之后,我就记住了你,不由自主地便想再见到你。” 熙瑶嘿嘿一笑:“听说你去慕容家退婚的时候,说自己心有所属,那姑娘是谁呀?可否为我引见一下?” 李煊瑞不语,一双眼在熙瑶脸上扫来扫去。 熙瑶摆手作罢,又道:“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强人所难,只是我这次来,可不是扯谈的。” 李煊瑞这才回过神来,言归正传:“慕容婉,她怎么啦?” “喝下鸩酒自尽了。”熙瑶一字一顿道。 李煊瑞震惊了一下。熙瑶又道:“你是镇南王的儿子,得想着怎么救助地方上的人,却如何还去害人?” “她……可还有得救?”李煊瑞问。 “我也不知道,她喝下鸩酒已有数日,不过我师尊去给她找解毒之法了,如果她命大,倒还有救。”熙瑶道。 “你师尊?你还有师尊啊?” “噢,是啊,”既然话已经说了出来,只能临时编点儿什么打打圆场了,熙瑶道,“我爹觉得我不学无术,就请了个舞剑的师尊教了我几天,呵~” “原来如此!”李煊瑞道,“你且带我去瞧瞧慕容婉吧。” 熙瑶答应一声,两人一前一后朝淮水对岸奔去。 第071章 再生之约 此时, 远远地便见河对岸围观的人群已散去,只剩慕容婉的父母在那儿。熙瑶带着李煊瑞刚刚奔到近处,晤真就带着通天犀来了。 通天犀与普通犀牛长得差不多, 但却有三只角, 一角长在头顶上,其余两角长在额头两边。为了不吓到路人, 晤真先前已运术将通天犀化成了一头小山羊的大小。 通天犀解毒之法是用角来回蹭中毒者的身体。经过它一番解毒,慕容婉脸色倒是好看了不少, 但中毒太久, 身上血液已给化去一大半, 怕也是性命垂危了。 晤真将李煊瑞打量了一番,没说什么,便带着通天犀, 叫上熙瑶,走进那林子深处。 将通天犀运术送回了祷过山之后,晤真转过身来,甚肃穆对熙瑶道:“熙瑶, 你身为小仙,是不能与凡人有过多接触的,如今有个绝佳的机会摆在眼前, 那姑娘性命难保,最多拖个三日便会彻底丧命,你如果借用她的身体来接近那风俊的转世,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若你同意,师尊这就去同幽冥司的冥主打声招呼,让你暂时给这姑娘续了命。” 熙瑶琢磨了一下,道:“那不妥吧,李煊瑞本就不喜慕容婉,我借用她的身体,别说能与李煊瑞再续前缘,就是能不能接近他,都是个未知数啊。” “你以为师尊连这点易容的本事都没有吗?”晤真瞪了熙瑶一眼,又道,“你只管用她身体,我自然会把她变成你的样貌,虽不能变得十分像,但至少也能八分相像吧,只是身为凡人,没了一身仙气,你先前那□□也要大打折扣了。” “那行吧,也没别的好办法了。” 熙瑶话刚说完,林子外头便传来慕容婉母亲一声呼天抢地的哀嚎:“翎儿啊,都解了毒,你怎么还是离我而去了啊——” “我的女儿啊!”慕容婉的父亲说着,便站起身来,捶打着李煊瑞的胸口道,“你怎的如此对待我慕容家,我三个儿子,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你叫我怎不伤心啊!” “对不住了大伯,我也不想这样的,只是我真的,真的有了心上人了……”李煊瑞道了歉,又道,“您女儿也是自己想不开,才折腾自己,要不我给您赔偿些钱财,您看如何?” 慕容婉的父亲哭了一阵,似是想通了些,对李煊瑞道:“也罢,我女儿喝毒酒这事儿,不能全怪你,我三个儿都在外地干苦力,也挣不了几个钱,你多赔些钱财,我一人给他们分一些,他们也可以不用再出远门;在家孝敬我跟老伴儿了。” 这个赔偿过程虽有些波折,但最终在双方妥协之下,达成了一致。 李煊瑞赔了足够的钱财,又买了个像模像样的棺材,将慕容婉埋到了她家山后的竹林中。晤真和熙瑶跟在后头,晤真在坟头布了一道障,来保护棺中人。 做完这些,晤真又叮嘱熙瑶道:“这姑娘的躯壳现在被为师冻住了,待为师去会会幽冥司的冥主,三日之内,你一定要记得来方丈山找我呀。” 听得熙瑶答应一声,晤真便回仙界去了。熙瑶落在后头,去与李煊瑞告辞。李煊瑞有些不舍道:“熙瑶,不多待几日吗?” 熙瑶道:“我五哥刚刚大婚才半年,怕嫂子在我们家待着不自在,我得回去陪陪我嫂子。 李煊瑞问:“你家住哪儿?” “北海之北。” 李煊瑞点点头走了,想是回药铺去了。 熙瑶突然又忆起李煊瑞说他有个心上人,好奇那心上人是何方人物,便隐了身,偷偷跟在李煊瑞身后。 一路上,李煊瑞去了两个药铺,三个绸缎庄,询问了些情况,这才朝王府的方向走。路上,李煊瑞要经过一个热闹的市集,好些女子见到他走过,都忍不住靠上前来看他。 市集本就热闹,李煊瑞的出现,就导致了街道拥堵。寸步难行之下,这李煊瑞却怡然自得地停下脚步,在路边摊挑起首饰来。 只见他先挑中一个银雀钗,拿起来一看,晃了两晃,摇摇头,又拿起一个玉镯子,放在手心查看了一番,不久又放了回去。最后他相中了一对嵌着珍珠的耳环,让店家用一个雕金红盒子装着,掏钱买了下来。 熙瑶一路同行人磕磕碰碰,好容易才跟着李煊瑞回到了镇南王府。 回王府后,李煊瑞直接就奔到了他父王的府上。熙瑶先是躲在墙角查看,待得那两父子坐下喝茶,熙瑶便隐身拐了进去,站在门后。 只听李煊瑞道:“父王,孩儿今日见着我上次给您提的那姑娘了。” 镇南王道:“那个熙瑶?” “是!”李煊瑞的声音。 镇南王道:“你同她说了什么?” “孩儿……没敢说,只是打听到,她家住在北海之北。”李煊瑞的声音。 “来人,”镇南王道,“写个帖子,准备一份厚礼,立时去北海之北提亲!” 熙瑶这才明白,原来李煊瑞所说的那个心上人竟是她自己。同时又暗自好笑,这人界哪来的北海之北?就是找遍天涯海角,你也找不着。 回北海之北住了一晚,第二日,熙瑶心想,还是去看看那李煊瑞吧,一念牵起,熙瑶便掐诀前至。 在街上找了一个绸缎庄,两个古董店,熙瑶也就找到了李煊瑞,也不算十分费事。 李煊瑞正同一个老掌柜收房租,见熙瑶过来,便在帐薄上用笔标记了一下,交到老掌柜手上道:“您将银子准备好,我明日再来收租吧。” 说罢,李煊瑞疾步走到熙瑶身前,将熙瑶上下打量一番,附到她耳边轻声道:“熙瑶,你这回来得这么快,想我了是吧?” 熙瑶呵呵一笑道:“李少爷你想得太多了,我此次来,只是想问问你,到底有没有找到那北海之北?” 李煊瑞抬袖微微端起熙瑶下颌,道:“你逗我玩儿吧?这天下就没人知道有这么个地方!说!你到底从哪来的?” “千真万确,北海之北!”熙瑶道。 “好!既然你也来了,就跟我去王府走一趟!”李煊瑞话音未落,拉着熙瑶便朝王府的方向走。 路上,熙瑶见身旁有人骑马经过,便到李煊瑞道:“你天天在外头跑,城西到城东也有十来里路,就不想弄匹马骑着或者弄辆马车坐坐吗?” “安步当车,不挺好么?可以强身健体,还可以路上多看几个姑娘。”李煊瑞道。 熙瑶心道,到底不是铁树一棵的风俊本尊。算了,也不计较了,暂且看他要带我去王府做什么。 耐着性子跟李煊瑞跑了几里路,两个人总算到了王府。李煊瑞把熙瑶往镇南王眼前一推,道:“父王,我把人给您带来了。” 熙瑶也不说话,看这镇南王到底把她怎么办。 只见镇南王将茶杯轻轻放到案几上,抬眼端详了熙瑶一番,问道:“你叫熙瑶?” 熙瑶说是。 镇南王突然吩咐左右:“把那厚礼给我拿来!” 话音刚落,两个当差的便抬来一个大箱子。箱子里都装了些啥熙瑶倒是不感兴趣,她只是好奇这镇南王接下来要什么。 李煊瑞推了推熙瑶,小声说:“快谢恩啊。” 熙瑶于是照着说了句:“谢王爷!” 镇南王接着道:“我听煊瑞说,你与他情投意合,他想在今年中秋娶你进府。” “情……情投意合?”熙瑶喃喃道,“我什么时候同他情投意合了?” 熙瑶心思电转:难道我不在的时候,有个替身冒充了我,同李煊瑞情投意合了? 李煊瑞拉起熙瑶的手,同熙瑶装作十分亲热的样子,对镇南王道:“父王,熙瑶她答应了。” 第62节 熙瑶心道,这李煊瑞到底在玩什么鬼把戏。也不当着镇南王拆穿他,只道:“李煊瑞,你陪我去淮水岸走走,待会我再来去那份厚礼,好吗?” 李煊瑞答应着,便让仆从添吉准备了一辆马车,将熙瑶扶着登了上去。熙瑶道:“李煊瑞,你不是说安步当车可以强身健体吗?” “这还不是因为怕你累着。”李煊瑞瞥了熙瑶一眼,道。 添吉用鞭子催了一下那两匹马,马车便朝前疾驰了起来。熙瑶压低了声音问李煊瑞:“你说我俩情投意合,谁同你情投意合了?何时何地?” “北海之北,在梦里。”李煊瑞一脸的玩世不恭,过来拉着熙瑶的手。恍然间有那么一瞬,熙瑶竟差点把他当成了风俊本尊。 马车又疾驰了一会,添吉勒马将马车停下,喊了一声:“河岸到了!” 李煊瑞于是扶着熙瑶下了马车,回头对添吉道:“你先回去吧,两个时辰之后再来下游接我们。” 添吉应了声,调转马头走了。 李煊瑞拉着熙瑶边走边道:“这条下河路我走了何止万遍,今日感觉却不同,因为有你陪着。” 走了好一会,熙瑶才若有所思道:“你……真的喜欢我?” 颔了颔首,李煊瑞微笑不语。 “那你喜欢的是我的脸,还是我的内在?”因为今后要用借来的身体接近眼前人,熙瑶有点担心出状况,是以才会这么一问。 李煊瑞想了想,道:“是你整个人。” 先前熙瑶也分不清自己到底爱的是风俊的样貌,还是他的内在,但经历了这么多之后,熙瑶才明白自己更在意他的内在。 熙瑶心想:“李煊瑞毕竟不是当初那个风俊,他如果当真要娶我,而我借用一下慕容婉的身体嫁与他,一来圆了慕容婉的心愿;二来我自己也不会因此违反天规;再者,我还能劝自己淡然接受这李煊瑞,师尊给我想的这招确实是不错。” “李煊瑞,你当真……要娶我吗?”熙瑶又道。毕竟是姑娘家,问这种问题还真是有些难为情呢。 李煊瑞停下脚步,一脸认真的样子道:“我可没你能开玩笑。” “你都不了解我,连我打哪冒出来的你都不清楚,就这么草率地娶我过门,你真的一点也没有犹豫吗?”熙瑶道。 李煊瑞转身捧起熙瑶整张脸:“再犹豫,你人就没了,嫁给别人了。” 熙瑶“哦”了一声,道:“听你言外之意,是要抢先娶了我,至于了解不了解,都是以后的事。反正你是王府少爷,今后若是与我处得不好,还可以再纳几房小妾,对吧?” “知我之人,莫若熙瑶也!”李煊瑞将捧着熙瑶脸的手放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熙瑶道:“那之前慕容婉想嫁给你,你又为何拒绝?直接把她纳为小妾,不就挺好。我看她长得也很美。” “那不行!”李煊瑞摇头道,“我得先把你娶了!” “我好感动哦!”熙瑶笑道。 李煊瑞甚认真地打量着熙瑶,思索了一会,道:“熙瑶,我觉得你还是不要随便冲人笑了,尤其是男人。” “怎么啦?”熙瑶疑惑问道。 李煊瑞一副肃穆的神情道:“你冲他一笑,他若是把你拐走了,我可怎么办?” 熙瑶白了一眼,没有说话。 李煊瑞将一对珍珠耳环朝熙瑶手里一塞,道:“送给你!”看来他对于赠送礼物给姑娘家还不太在行,一句好听的话都说不出。 两人就这样沿河岸一路走着聊着,不知不觉两个时辰就过去了。两个时辰之后,添吉准时出现,李煊瑞要熙瑶一起回镇南王府,熙瑶忙推脱说家里还有事,便找个借口,正欲离开。 李煊瑞将她死死拉着,问道:“熙瑶,你何时再回来?真的不要让我等太久啊。” 熙瑶道:“不久!三日之后,你我就在这淮水岸边见面。” 说罢,熙瑶挣脱了李煊瑞热乎乎的手掌,朝着他们相反的方向跑。待到得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便飞身腾起一朵云,来到了方丈山紫霞洞。 远远地,熙瑶便见映琴姐姐在前厅徘徊,想是又给晤真关在了门外。一同被关在门外的,还有那只胖乎乎的小青鸾。 此时的小青鸾长得有了些模样,羽毛已经十分绚烂,只是双翅还不够坚硬,飞不了多高。一眼瞅见熙瑶,那家伙便恶狠狠地扑了过来,差点将刚刚落地尚未站稳的熙瑶撞倒在地。 “主人主人,你不要毛球儿了么?”小青鸾把头在熙瑶腿边蹭蹭道。 熙瑶蹲下身,抚了一下小青鸾油光抹亮的脖子道,“毛球儿乖哦,主人还有非常要紧的事儿要做,就不能在这儿陪你了,等你能飞得很远了,主人才可以带着你四处走动哦!” “毛球儿不要嘛,每次都说有要紧事,然后就把人家丢下不管了,一消失就是好久好久,兴许哪天毛球儿都认不出主人来了。”小青鸾用尖尖醉叼着熙瑶的衣裳撒泼道。 趁小青鸾不注意,熙瑶偷偷对其掐了定身诀,却不曾想,连掐几次毫不见效,看来这家伙长大了,道行也高了。 最后还是映琴姐姐看不过眼,帮着熙瑶脱身,同时用障眼法塑了个假的熙瑶在那儿。 第072章 何去何从 熙瑶去晤真的寝处敲门, 无人应答。还以为晤真是给映琴骚扰怕了,没想在门外等了一会,晤真却从放着风俊那个月华洞飞了出来。 一见到熙瑶, 晤真道:“你来得正是时候, 幽冥司那边我已打过招呼,那姑娘的躯壳还被冻在那儿, 你何时过去给她续命,为师与你同去。” “嗯, 师尊。”熙瑶道, “我先回一趟北海之北, 再去人界吧!我还有话要对父王母后说。” “为师在此处等你!”晤真说罢,转身进了屋。 到得北海之北,熙瑶将李煊瑞求婚等等一些情况, 都与鲛王鲛后和五哥熙睿简明扼要说了,也道明了自己需要借用凡人之躯,是以眼下便要暂留在人界。 闻言,鲛王表态道:“小六, 那时是父王做得有些过火,这些年让你受苦了,中秋那日, 父王定会前往秦淮镇南王府赴宴。” 鲛后直摇头:“虽说仙族赴凡人宴席是件轻而易举之事,但对于咱们小六这个鲛族公主来说,也是件大事儿,怎能临时风尘仆仆地赶去呢?必然要提前去才是。” “嗯, 说得也是!”鲛王笑道。 最后众人经过商议,决定提前二天到人界找到熙瑶,并选地方变出个房子,才好风风光光出嫁。 于是乎,鲛王同熙睿又重新计划了一下,还拟定了一份前往陪同的四人名单:包括鲛王青云、鲛后念淑、小五熙睿和嫦吟两口子。 事情很快就得到了妥善安排,熙瑶同晤真也就可以放心去人界了。 在去人界的路上,熙瑶对晤真道:“师尊,上次我与风俊三拜之时,没能拜您一拜,如今托您的福,风俊投胎转了世,眼下大婚将近,吉日选在人界的中秋那日,届时您可否前来秦淮的镇南王府赴宴?” 晤真嘿嘿笑着答应了。 挖坟开棺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必须夜里做才行。师徒二人好容易等到夜幕降临,路人稀少了,这才来到慕容婉家山后的竹园。 晤真掐诀破了障,将慕容婉的棺木打开,让熙瑶上了她的身,给她续了命。又运术将慕容婉那张脸变得同熙瑶有八、九分相像。 办妥了这件事,晤真重新把那空棺木弄回了原处,将坟场还原成先前的样子。 因此时熙瑶化为凡人,法力得不到施展,做什么都比先前吃力挺多。熙瑶答应了李煊瑞三日之后见面,是以不打算回仙界。晤真不放心她,担心遇到麻烦,只得暂时陪着她在凡间逗留。 白日里,晤真带熙瑶逛了些人界的名胜古迹、洞天福地,晚上便在客栈找了两间房,一人一间地住着。 三日之后,熙瑶按照与李煊瑞的约定,准备赴约。晤真道:“熙瑶,这感情之事,必须你亲自历练,克服各种困难,方能显得真诚,此番为师也不便过多插手,你去吧!” 熙瑶答应一声,拖着凡人之躯一步一步走到了约定的地点淮水岸。熙瑶左顾右盼,李煊瑞却迟迟没有现身。 无奈之下,熙瑶只得去了一趟王府。她直奔王府大门而去,看门的两人见过她,也不多问。刚刚进到前院,一个下人装扮的小姑娘过来接待了她,只听那小姑娘道:“我叫素梅,是李少爷的丫鬟,我家少爷昨晚病倒了,需要安静修养,王妃交代过,不许任何人打扰。” 熙瑶道:“我只想进去问他一句话,问过之后马上就走。” 素梅挠挠头:“我去请示一下王妃。”说罢,素梅转身走了。 一会儿,素梅面露难色地回来,道:“不行,王妃不肯让任何人靠近少爷。” “那王爷呢?在府里么?” “王爷前两日进京去了,要五日后才得回呢。” 熙瑶在院子里转悠着,心里想着该怎么办,李煊瑞和她的中秋婚约,是不是还算数?此人老给她一种不安定情愫,似乎不得到再次确定她心里不踏实。 转悠了一阵,熙瑶肚子有些饿了,便折回客栈找到晤真,两人用了顿饱饭。在桌旁坐了一会,熙瑶想不通,又一次来到镇南王府。 阳光暖洋洋地照着,熙瑶有些犯困,心里寻思着,若是侍卫们找地儿打盹去了,兴许她能偷偷溜进李煊瑞的卧房。可试了几次,门前都有不止一个人把守,即便有人会私自去小憩,也没有机会进到李煊瑞寝处。 就这样,熙瑶来来回回兜了好多圈,天就快黑了。熙瑶如今身为凡人,一个姑娘家大晚上在外晃荡,终究不安全。 王府已灯火透亮,李煊瑞卧房外的守卫又换了一批。熙瑶踌躇片刻,觉得进入寝宫的机会比白日里更加渺茫。 站在这灯火刺眼的光晕里,熙瑶不知该何去何从。 无奈之下,熙瑶只得趁着夜色又回到了那间客栈,请求晤真再帮她一次。晤真没办法,就依了她,运术把她隐了身,又携她来到了李煊瑞的寝处。 李煊瑞迷迷糊糊地躺着,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着:“神仙姐姐,不要走……不要走……” 晤真运术查探李煊瑞的梦境,又呈与熙瑶看:那里桃花满坡,春风过处,万点飞红乱入眼,不远处,一个不甚清晰的身影晃动着,带着一层朦胧的光晕,看不清人脸,只见那满身长裙是虹霓的颜色,这身影赫然竟是华裳! 震惊之下,熙瑶不由自主了喊出了声音,外面守卫听到异响,便纷纷涌门而入。晤真只得携了熙瑶匆匆忙穿墙出来,在如霜月色中乘晚云将熙瑶送回北海之北,道:“你如今披着凡人躯壳,是无法抵御此处极寒的,我送你一颗金乌丹,你吃下之后,便不惧严寒了。” 说罢,晤真自怀中摸出个红漆小玉瓶,从里头倒了一颗闪闪发光的丹药出来,看着熙瑶服下,自己临时想起来有事,又离开了。 月光下,熙睿种下的那些桐花树摇曳着干枯冰冻的枝干,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北海之北毕竟不适合种这种绿叶植物。 熙瑶刚进得大殿,鲛王便起了疑,远远喝道:“站住!你是谁?为何要冒用我女儿的面容?” “父王,”熙瑶走上前两步,道,“我这不是要去人界追随风俊的转世么?用仙身有所不便,也只能借了个凡身来用。” “我倒差点忘了,哎——,”鲛王长叹一口气,道,“早知如此,父王当初就不该阻止你同风之国太子来往啊。” 熙瑶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道:“父王,这事儿也不能怪您了,事已至此,女儿唯全力以赴,看看是否能挽回些失去的东西。” 隔了一会,鲛王又是一声长叹。 熙瑶见鲛王面色凝重,便问:“父王,您怎么啦?有心事吗?” “不是什么心事,是心塞啊!”鲛王道,“你二哥和三哥喝多了两杯,便壮着胆子去碧波海找你大伯讨说法,结果给大伯打了一顿,伤得很重,现下又躺在床上动不了了。” 琢磨片刻,熙瑶道:“天帝煌亥不是找了那么多探案官、司法官,来调查当年血洗我鲛宫的案子,查到现在也该有些真金白银了吧,怎么连个屁都不见放,却还寻了风帝瑾煜装模作样受几番雷刑,来做替死鬼糊弄人!” “所以你二哥、三哥才想着自己去弄清此事,不想却得罪了你大伯。”鲛王道。 二哥熙虞和三哥熙盛这段时日倒是对熙瑶还不错,熙瑶也就去看了一下,入门是一股淡淡的胭脂味。熙虞和熙盛并排躺在榻上,熙瑶靠近闻了一闻,两人的衣领处都有这种味道。 熙瑶估摸着,这两人怕不是中了妙姿的迷魂计了。但妙姿可是她大伯的小妾,是二哥同三哥的亲婶婶啊! 不敢再想下去。熙瑶觉得恐怕是自己内心邪恶了。 熙瑶将将坐下,屁股还没有捂热,大门处的侍卫便跑过来,对鲛王道:“碧波海青衫帝来访!” “让他进来!”鲛王道。 说也奇怪,先前鲛王伤得那么重,熙瑶去求大伯青衫给她赤昧珠,青衫是爱理不理,可如今,熙虞和熙盛受了伤,青衫却大老远从碧波海跑来看望。 熙瑶心里疑惑着,却不动声色,赶忙偷偷藏身于大殿一个角落里。 鲛王在大殿接见了青衫,二人似乎聊了挺多,青衫从几千年前一直扯到现在,说了自己的一千万个无可奈何,又为伤了熙虞、熙盛道歉十几回。 最后,青衫的话题总算聊得差不多,熙瑶的腿也在墙角处蹲麻了。还好,青衫总算要走了,临走时,他竟从怀中掏出一颗赤昧珠,交到鲛王手上,说:“这是我在风帝那儿讨来的,你给熙虞和熙盛含口里试试。” 第63节 熙瑶暗自吃了一惊,上次她大闹风俊婚礼,风帝也不借珠子给她息事宁人,这回怎么就轻易给了她大伯青衫?更令熙瑶奇怪的是,鲛王上次伤得那么重,也不见大伯青衫去借那珠子。 待得青衫去得有段距离了,熙瑶便喊来五哥熙睿,跟在青衫身后,从一处暗礁潜入碧波海。 偷听了大伯和妙姿的对话,熙睿才得知原来那次夜半血案,都是他二哥、三哥和大伯串通一气,在背后捣鬼! 熙虞、熙盛当初给妙姿迷昏,中了美人计,于是答应了做大伯的内应。如今这两人前去向大伯讨要当初承诺的福利无果,才发生争执,给大伯青衫打伤。 妙姿对青衫没有彻底灭口而耿耿于怀,青衫却说他们比自己更熟悉碧波海环境,这才给逃遁了。 事已至此,两个人一合计这才出此下策,先将熙虞和熙盛的伤治好,再赐予福利。好捂住他们的嘴。反正说出来对他们两个叛徒也没有好处嘛。 在熙睿回来一番陈词下,熙瑶也是既惊且愤,后来想起了什么,便让熙睿带着她又去了一趟风宫。 风帝不在那儿,熙瑶倒是见着了她那个堂弟弟风鸣,遂问道:“风鸣,最近可有什么客人到过风宫吗?” 风鸣以十分确定的语气道:“没有,况且,我父君闭关已经好些天了,不见客!” 熙瑶于是琢磨:照这么说,那赤昧珠想是一直都在大伯青衫的手上,同风帝瑾煜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而她却间接害死了风俊。 这一切,熙瑶不知该如何算起。既是想圆圆满满讨回,就必须耐心等待。是以,他们只能继续佯装着观众。 几天后,熙瑶又在晤真的帮助下去到了人界。 是时,李煊瑞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再见到熙瑶的时候,比先前冷漠了些。但还是再次确认了她们的婚期是在中秋那天,并让熙瑶提前几日告知她家的具体住处。 本来嘛,要熙瑶嫁给李煊瑞这个纨绔少爷,想想也是头痛得紧,可华裳执意要来插一脚,熙瑶便觉此事有趣了些,于是暗暗发誓,一定奉陪到底。 离中秋还差两天的时候,鲛王带着念淑、熙睿和嫦吟,在淮水岸找到了熙瑶。几人过得河去,寻了一处背山面水的佳境,用法术变出了一座四四方方的宅院。 随后,鲛王他们又将带来的好几个大箱子拿出来,里边有熙瑶所有的陪嫁物品和她的嫁衣什物。 嫦吟诉苦道:“六妹啊,为了给你挑到称心的饰物,你嫂子我都连接在光尘界奔了好几个国呢。” 闻言,熙瑶甚感激地握住了嫦吟的手,道:“如此,六妹这回是真的要多谢嫂子了。” 嫦吟连连摇头:“你我之间,还言什么谢呢!” 为了能让马车顺利通过,鲛王又率领几人运术开出一条能过二辆马车的道,一直通往淮水对岸。 一切准备妥帖之后,熙瑶就在李煊瑞家出租的其中一个古董铺找到了他,两人在道中临时拦下一辆马车,将他带来熟悉熙瑶家的位置。 马车在熙瑶家门前停下来,两个人下了车。 熙瑶家门前是一个老大的湖,荡着碧波,一方种有水莲。虽说已到了秋天,但依然有晚熟的莲花还在次第开放,莲叶田田。 后山悬崖峭壁,高且险。 第073章 新婚之日 熙瑶指着她家的位置, 得意洋洋对李煊瑞道:“先前你总是怪我骗你,你自己看看,这就是北海之北!” 李煊瑞笑了笑:“还真有那么点儿像!没想到你家竟也这么阔气。” 李煊瑞同熙瑶的家人寒暄了一阵, 非拉着熙瑶攀上后山的峰顶, 对着远处的洼地大声呼喊:“熙瑶,嫁给我——” 熙瑶也跟着喊:“李煊瑞, 大傻瓜——” 山谷传来层层叠叠的回音:“傻瓜~傻瓜~傻瓜~”两个人禁不住相视一笑,抱成一团。 李煊瑞在熙瑶家待了半日, 临别的时候, 熙瑶将他远远送到那大湖西边。他啧啧称奇, 说熙瑶的家人个个灵气十足,即使是当今皇宫,也难以寻觅这么样的一家人。 闻听此言, 熙瑶哈哈笑道:“算你识货!” 李煊瑞心花怒放地拉了熙瑶的手,用温柔的眼神看她。但看了一阵,脸色却有些黯淡了。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熙瑶心道:莫不是我借用了那慕容婉的身体,没了这股灵气, 给李煊瑞识破了吧? 送走李煊瑞,熙瑶又是忧虑重重。只是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大婚那日, 天气晴朗,熙瑶坐在鲛王带来的冰镜前,想象着李煊瑞那迎亲队伍一路敲锣打鼓,宝马雕车沿淮水岸慢慢前行;来到她家门前的境况。 就在此时, 冰镜出现了师尊晤真的面孔,熙瑶上前拥抱了他一下。 想想晤真为自己所做的一切,熙瑶心里甚是感激。于是暗暗为那白追晤真许多年的映琴姐姐惋惜,当初为何不放聪明些,冒充他半个弟子,待遇都比如今要好得多。 晤真看出熙瑶法力不纯,还不太能随心所欲地操控凡身,遂用隐隐不放心的眼神打量一番,意味深长道:“熙瑶,此事只要一开始,就没法停下来,也不能随意停下来,你可有准备迎接这盘根错节的万难?” 熙瑶不知晤真所说到底什么含义,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师尊的话,弟子牢记在心。” “对了,要为师给你弄发髻么?”晤真又问。 想起先前那次晤真施法为自己盘发,盘的是天宫娘娘和贵妃的发型,结果那日熙瑶一出去,风俊就遭遇了不测,虽然那事不能归根于发髻问题,但熙瑶心里还是挺介怀,是以摇摇头,道:“不用了,谢谢师尊。” 晤真又从怀里摸出个碧绿小瓶儿,倒出两颗金色药丸,甚认真对熙瑶道:“徒儿,你借用的这姑娘身体中毒不浅,须得服下这两颗药丸,方能保你三年平安。三年之内,你若不能得到那颗完整的真心回到仙界,就只能在人界另寻宿主了。只是,另寻宿主的话,很容易被人瞧出破绽来,你所有的努力也可能前功尽弃。” 熙瑶接过药丸,慎重道:“师尊,那我走一步算一步吧!” “在人界,你孤独一人,要好好把握机会,不要再冲动行事啊!” “师尊放心吧!徒儿会注意分寸的。” 晤真见状,没有再多说什么,就摇头摆尾先行出去了。 此时,熙瑶的嫂子嫦吟来了,一进门便道:“六妹,今儿是你的大日子,来,让嫂子为你梳妆打扮吧!” 熙瑶开心地应了一声,赶忙自觉地坐到了梳妆台前方。 “六妹,你喜欢什么样的发型呢?”嫦吟问道。 熙瑶想了一想,道:“这是在人界,而且又不是什么皇宫,简单些的就好,随嫂子方便吧!” 嫦吟微微颔首,在熙瑶头上比划了一番,便开始为她梳理秀发。 梳理好之后,嫦吟自鬓边各自编出两股发辫,归到后头,又利落地挽了个总的圆形髻,最后仔细查看了一下整体效果,在前额挑了两缕碎发下来。 做罢这些,嫦吟又将她先前从各国采购来的精美头饰端出来,在熙瑶面前一一排开,足有四个小木匣,里头装满了各种发簪、头钗、珠花和耳坠等物,看得人眼花缭乱。 衡量了几番,最后,熙瑶挑出一支金雀簪,一些零星的蝶状小珠花,和一对莲花状的玉色珍珠耳坠。 嫦吟细心地帮熙瑶在髻上插好金雀簪,再将那些蝶状小珠花零星地别在飞燕髻的四周,最后在发尾留了束三指粗细的碎发垂至腰间,再用大红色丝带缠好,别了个大红色宝石饰物在上面,这才算是把发髻梳好了。 “六妹你看看,可喜欢么?”嫦吟手持一把小巧铜镜,对着熙瑶发式让她看后方的效果。 熙瑶看了看镜里映照出的发式,满意地颔首:“嫂子,想不到一直给侍女侍候着的你,却也有如此一对巧手。” “六妹过奖了,其实,我妹妹昙钰的头发,就经常是我给梳的呢,大姐很小就嫁到天宫做了天后,大姐走后,昙钰就事事依赖于我,梳头也是如此。” “天宫?嫂子的大姐是嫁给了天帝煌亥了吗?”熙瑶随意问道。 “不!”嫦吟道,“她是我们同父异母的姐姐,名叫雍婧,嫁的是先前的天帝,嗯,也就是你师尊。” “哦?我怎么没听说过?”熙瑶道。 “哎——”嫦吟长叹一口气,道,“都过去了,大姐她……” 说到这里,嫦吟脸色有些黯然,或许想起今日这样的大喜日子不适合说这个,便没有再说下去。 熙瑶自行戴好耳坠,嫦吟一转身又去箱子里头给熙瑶挑今天要穿的喜服。一会便鼓捣出三套来,运术弄服帖了,便搁在一边让熙瑶挑选。 熙瑶看了几眼,指了指那件胭脂红的薄缎外衣,有着奶黄色荷叶滚边的裙裳,嫦吟拿上手,帮着换了。 梳了头发,换了衣裳,就该上妆了。 “六妹今日想画何种眉型?”嫦吟问道。 “照着原先的眉简单描一下就好哦,”熙瑶说着,忽然想起人界还流行在额前点花,于是又道,“嫂子,你再帮我在额前点个五瓣梅花吧!” 妆罢,看着镜中的自己,熙瑶觉着面色太过素净,复又找来个白玉做的胭脂盒子,打开来,用簪子挑了些玫瑰红脂粉点在唇间,双唇小心地抿了抿,唇色顿时更加鲜明透亮了。 再瞧瞧自己的脸,熙瑶觉得气色还不够红润,又找出一个扁平的彩瓷小盒,打开来,也用簪子挑了些淡红脂粉放在手心里,双掌合拢搓了一搓,在双颊上轻轻晕开去。对镜又照了照,熙瑶这才满意地笑了。 正梳妆打扮好,熙瑶就听外面念淑大喊了一声:“熙瑶,该上轿了。” “诶,这就来!”熙瑶在里间答应一声,躲在珠帘后面探出头来,看到有几辆马车披着红彩,打她门前遥遥地疾驰而过。 熙瑶正望得出神,一旁嫦吟拿出一个红盖头,盖在了她头上。 不久,李煊瑞命了丫鬟素梅过来,将熙瑶扶了出去,坐上了中间那辆最豪华的马车。 熙瑶从盖头留出的缝里看了一眼,见鲛王和念淑;以及晤真坐到了前方的两辆马车上,五哥熙睿和嫂子嫦吟则坐上了后头的马车。其余的马车拉着熙瑶那些七七八八的盛嫁妆的大箱子。 在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熙瑶被推推搡搡地上到了马车里边,李煊瑞那丫鬟还不敢放手,生怕把熙瑶磕着碰着。 稍时,李煊瑞过来将丫鬟支开,坐到了熙瑶身边。正巧这时,马车开始返程,挺大幅度地颠簸了一下,熙瑶没控制好身体,便一把倒在了李煊瑞怀里,熙瑶抱怨一声:“哎哟,怎么驾车的呀?” 李煊瑞掀开盖头的一角,看了熙瑶几眼,脸上有种奇怪的表情,道:“熙瑶,你这两天给我的感觉怎么不一样?” 熙瑶心里咯噔了一下,嘴上却说:“怎么会?” 李煊瑞白了熙瑶一眼,又放下了盖头。 也难怪李煊瑞嫌弃,熙瑶如今这副身体本来就不是她自己的,没了先前一半的灵性,由于慕容婉面容给晤真运术生生变成熙瑶的样子,面上的表情更多了些僵硬,此时只能是乍看起来勉强和熙瑶本来的容貌相像而已。 很快地,迎亲队伍就到达了镇南王府附近。停车的时候,马车又颠簸了一下,熙瑶便顺势倒在李煊瑞怀里。红盖头盖住了熙瑶的脸,熙瑶瞧不见对方的表情。但见李煊瑞伸出一只胳膊,拦腰将自己抱在了怀里,慢腾腾地走下车去。 便在此时,队伍前边传来一声:“镇南王府到了!” 大伙儿于是忙前忙后,将熙瑶推来推去,一会儿拜天地,一会儿拜高堂,一会儿夫妻对拜。这繁文缛节倒是与仙界不差分毫。 在李煊瑞无比怀疑的眼光中,熙瑶用过午膳。接着又观看了一会歌舞。后来,总管贺叔发了一通言,说了些感谢大家的话。说完之后,熙瑶就在众人的推搡下,进了李煊瑞的寝处。 女子心中最期待的神圣典礼,竟这么快就结束了。熙瑶正暗自叹惋,就听李煊瑞“砰”地一声,在身后把房门关上了。 熙瑶没再说话,毕竟李煊瑞看出了她与之前的细微区别。不过熙瑶想,只要她不做得太出格,李煊瑞也不至于那么快就休了自己。 环顾四周,熙瑶发现这房间装潢讲究,大床和桌子都是沉香木制成,而且雕刻了精美的花边。窗帷也挺别致。四处还贴着红纸剪成的双喜字。熙瑶那些七七八八的嫁妆箱子被搁置在一个角落里,尚且没有开封。 正看着,李煊瑞又过来问道:“你真的是熙瑶?” 熙瑶道:“我是熙瑶呀!” 谁知这李煊瑞脾气还不小,一张俊脸瞬间就黑了下来,用食指指着熙瑶的鼻子,喝道:“熙瑶被你们调包了?你是她姐妹对不对?又或者你贴了张同她相似的假脸?” “我说过,我就是熙瑶!”熙瑶又重复了一句。 李煊瑞这回气得脸都绿了,随手抓起一个梨,朝熙瑶劈头盖脸地扔过来。正好砸中熙瑶的脖子。熙瑶一个趔趄摔下去,正好撞在茶几角上。 熙瑶好歹也是小仙身份之人,哪里受得了凡人的这等欺负,当即衣袖一拂,把整盘干荔枝掀到了李煊瑞的脸上和身上。 李煊瑞见状勃然大怒,一指指着熙瑶的鼻子道:“你,给我捡起来!” 说罢,李煊瑞步步紧逼,居然把熙瑶逼到了床沿上,一不留神,熙瑶身子一歪,又跌倒在地,两个膝盖摔得又红又肿。 第64节 李煊瑞见状,竟嗤嗤坏笑了起来。 “不许笑!你这个克妻的主!先前说得倒挺好,如今我刚进得你家门,便四处受伤。”熙瑶气愤不已道。 “你若真是熙瑶,我怎么舍得克你呢!”李煊瑞又白了熙瑶一眼,继续道,“可惜你不是!我看人向来都是很仔细的,在我眼中,蚊子同之间蚊子都有区别,更何况这么个大活人!” 说到最后,李煊瑞一副苦瓜脸,垂头丧气地一屁股重重坐到了床上。 熙瑶道:“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说要娶我,还说怕我消失个半年,便嫁给别人了?” “你……你一直在偷听我跟熙瑶的对话?”问这话的时候,李煊瑞表情极其肃穆。 “我说了我是熙瑶本人,你又不信。”熙瑶再次重申了一遍。 李煊瑞道:“好吧,你说你是熙瑶,熙瑶我见过几面的,可不长你这样一张僵脸啊,你最多就是她姐妹。” 同一问题说这么多遍,熙瑶是实实在在没了耐心,于是道:“给你说那么多你也不明白。得了,你爱信不信!” 李煊瑞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又问:“那我以后是叫你熙瑶,还是熙瑶的姐妹?” “随你的便。”熙瑶道。 突然想起李煊瑞先前还送了自己一对珍珠耳环,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熙瑶便也一并拿出来给他过目。李煊瑞还是半信半疑,不过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意。 李煊瑞伸出手来,轻轻拉住了熙瑶的手,猛地里往上一带,熙瑶一下子没控制住,身体倒了过去,脸碰到了李煊瑞的鼻子。 熙瑶惊慌失措地挣脱了李煊瑞,因用力过猛,身体又往另一边栽了过去。几案上盘子里的那些被码得老高的干枣子、干桂圆叽里咕噜滚了一地,同时那些盘子也啪啦啪啦掉落了下来。 门后头那些人倒是耳朵尖,想象力也是极好,八卦能力更是出众。于是乎,晚膳的时候,席间的大部分人便七嘴八舌地暗地里议论开了,说这肖家少爷在洞房中是如何激情四射、勇猛无比。 熙瑶听了,一张老脸都不知往哪搁才好,身侧李煊瑞却是忍俊不禁。 入夜,宾客们陆续散去。烛火摇红,李煊瑞与熙瑶在桌边相对而坐。丫鬟们刚刚端了宵夜与茶水进来,皆已识趣地远远离开。 “熙瑶,过来!”李煊瑞拍拍自己的大腿,命令道。 “这……”熙瑶扭扭捏捏不敢过去。 “我叫你过来啊!你耳背么?”李煊瑞又道。 熙瑶硬着头皮蹭了过去,还未走近,就给李煊瑞猛地里伸手一揽小蛮腰,整个人跌入他怀中去了。 李煊瑞目中敛了一丝星光,将熙瑶一张脸近距离重新打量。熙瑶被他搂得死死得,只感觉心跳都慢了半拍。 恍然间,熙瑶竟以为自己已然躺在风俊的怀中,那温暖的怀抱是那样宽阔又踏实,令她忍不住将脸又缓缓贴近了些。 彼此都能听得见对方的心跳,空气中充满紧张与激情。 千万千万要清醒,不要喊错了名字啊,熙瑶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她抬起凝脂般的脸,轻轻唤了一声:“煊瑞……” 李煊瑞道:“别激动,我就是想瞧瞧你,仅此而已!” “你是想确定一下我到底是不是真的熙瑶?” 李煊瑞不语。 夜风从窗缝里钻入,撩起窗纱,烛火摇了几摇,李煊瑞一张脸在火光映照中显得有些不真实。 李煊瑞再次凝望熙瑶,双唇试探性地迅速在她的朱唇上点了一下,又倏然离开。四目相对过后,那唇又一次盖了过来,这回动作大了些,很快撬开贝齿,两个人唇舌纠缠在一起。 第074章 风云暗涌 对于李煊瑞这大胆煽情的举措, 熙瑶都有些被吓着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一张脸憋得通红通红,连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眼前人他不是风俊, 不是风俊呀!熙瑶一遍遍在心里提醒自己, 可身体却依然不由自主地在对方的温情中一点点被融化。 半晌,李煊瑞突然顿住, 摇摇头,把熙瑶推开。 熙瑶不明所以地揉了揉眼睛, 由于方才憋气憋得太久, 连连打起了哈欠。只听李煊瑞道:“算了!你自己去睡吧!”声音冷冷的, 全然不似先前的热情与肆意。 如此也好,免得进一步沉入其中。但熙瑶还是有些忐忑不安,毕竟对于李煊瑞来说, 这也是第一次成亲,第一次洞房呀!不过既然他都说算了,那就算了吧,顺着台阶赶紧下。熙瑶略含歉意地转了身, 走到榻前,从怀中掏出丝帕偷偷擦了擦嘴,上床和衣躺下。折腾了一整天她也累了, 很快就睡了过去。耳边还仿佛时不时传来似有若无的叹息声。 第二日,太阳光灿灿地透过窗纱照到床榻上,刺得熙瑶有些睁不开眼,忙抬手去挡眼睛。 可熙瑶胳膊将将抬起, 便给李煊瑞打落下去,随即一个声音自耳边高叫道:“熙瑶的姐妹,还不赶紧去大厅给我父王同母妃问安!” 熙瑶摸摸自己鸡窝样的头,道:“就现在这个样子,怕是不好去吧?” “废话!就是你敢出去,我还怕丢脸。”李煊瑞说罢,朝门外走廊嚷了句,“素梅过来!伺候少夫人洗漱更衣!” 走廊上素梅应了一声,脚步声愈来愈近,很快便端着漱口杯与小脸盆来了。 在素梅的伺候下,熙瑶更了衣,一阵洗洗漱漱之后,又坐到梳妆台前,让素梅帮着涂脂抹粉;梳发髻,插头钗珠花。 一切弄妥当之后,熙瑶便跟随李煊瑞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前方大厅。是时,王爷同王妃正坐在一张柚木桌前,等待李煊瑞与熙瑶来问安。 桌中央是把冒着热气亮花眼的银壶,左近配了些梅花杯。 尚未走近,李煊瑞便遥遥喊道:“父王,母妃,我带熙瑶来同你们问安了。” 熙瑶走近,跟着道:“父王,母妃,早安啊!” 安吉王颔首,王妃仍旧冷着脸,没有动静。 “你快给我父王同母妃敬茶啊!”李煊瑞提醒道。 “嗯!”熙瑶答应一声,便去沏茶,一不留神,手触到了银壶的壶身,烫得“啊——”地一声尖叫出声来。 “瞧你这笨样!”李煊瑞冷笑道。 熙瑶低头一瞧,手上都起了个老大的水泡,钻心的疼。她赶忙给王爷与王妃敬了茶,准备去厨房找凉水来泡手降降温。 一脚尚未踏出门,只听身后安吉王对李煊瑞道:“煊瑞,此次同熙瑶一道回门,你可陪她在娘家多待几日,恰好父王这里有事要进京一趟。” “好的父王。” 见安吉王同也没什么要交代了,熙瑶赶忙一溜烟似的跑进了厨房,弄了个盆,倒上凉凉的井水,把手搁里头泡着。 李煊瑞跟了过来。见熙瑶那吃痛的样子,慢悠悠过来道:“真有那么疼?” 熙瑶蹙眉道:“不疼那你自己去烫一下试试!” 李煊瑞道:“我才没你傻!” 熙瑶满心委屈地低头瞅着那盆水:“是我傻!谁让我嫁到你家的王府来呢!” 李煊瑞欺身过来,拉长一张俊脸道:“王府很差吗?” 熙瑶双目凝定李煊瑞,不言语。好一阵沉默过后,丫鬟素梅自门口过来道:“少爷,少夫人,阿祥已备好马车与行李,你俩可以回门去了哦!” 两个人在家丁们的前呼后拥下,坐上了小厮阿祥与添吉赶的马车,朝熙瑶家疾驰而去。李煊瑞同熙瑶同坐在车厢里,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也不开口说话。 李煊瑞似是挑战性地一把将手搭在熙瑶肩上,等着她作出反应。 再次对望时,熙瑶的脸有些发红:“麻烦你把手从我肩拿下来,好不好?” 等了好久,那家伙没有动,不过终于开口说话了:“先前还道你贴了张假脸,如今我看这脸,怎么这般红呢?” “不是吧?”熙瑶被李煊瑞这话搞得更加难为情了。 李煊瑞邪魅笑着趁机摸了一把,连连惊呼:“呀,好烫!” “你……别这样好不好?”熙瑶低下头小声道。 “我怎么就不能这样啦?你是我夫人,我想怎么着你就怎么着你啊,摸下不行啊?”说着,李煊瑞又在熙瑶脸上多摸了两把。 虽说熙瑶这是借来的脸,可摸起来一样有感觉啊,熙瑶还真是不能坐视不理了:“煊瑞,有你这样调戏夫人的么?” 李煊瑞理直气壮道:“不调戏才假正经呢,难道留着你搁家里,去勾栏和青楼摸其他女人的脸吗?” 老天!这样一个人,真的是风俊转世的么?熙瑶如今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喂,你在想什么?是想本少爷吧?”李煊瑞又将一张脸凑得近了些,在熙瑶耳边呵着气雾道。 “是是是,就是想你!”熙瑶也懒得争辩了。 “想我就早说嘛,都过了一晚了,这才记起说这句话啊,太不够意思了!”李煊瑞得色道。 瞧李煊瑞那自恋的熊样儿,熙瑶煞有介事道:“我昨晚一整晚都在酝酿这句话,你知道不?” “酝酿了一整晚都得不到解决,那得多难受啊,啧!”李煊瑞道。 话音刚落,前方赶马的阿祥扭头朝车厢望了一望。熙瑶立时将李煊瑞一把推开。 马车却戛然停了下来。 由于惯性,熙瑶从靠背上一下子撞到了李煊瑞身上。 李煊瑞趁机道:“这么激动做什么?都还没入房不是?” “谁激动啊,”熙瑶解释道,“就不小心撞了你一下,不行么?” 李煊瑞坏笑:“那你为啥不撞前边的栏杆,非要撞我呢?” 熙瑶白了一眼李煊瑞:“当我傻啊,栏杆撞了会疼啊!” “但你有没有想过,撞我之后付出的代价会更大?” “……”李煊瑞这弦外之音再明显不过,熙瑶都不敢搭腔了。 “少爷少夫人,咱们已经到了!”前方阿祥说罢,也不好意思回来来看车厢里的两人,连忙与添吉动作利索地跳下了马车。 “到家了,下车吧!”说完这句,李煊瑞也自顾自地下了马车,朝熙瑶家大摇大摆走去。 阿祥与添吉一道将回门礼扛着,有些吃力,熙瑶只好上前去帮忙。看着李煊瑞风一样的背影,熙瑶心里早已将他狠狠骂了个遍。 李煊瑞下车的时候,熙瑶一家四口人早已站在外头等待,这会儿便热情地围上来,问长问短的。再看一眼四周人众,竟然都是些凡间的地仙散仙,此时均作凡人打扮。 进得门去,熙瑶将长辈们集中到大堂中央,便拉着李煊瑞逐一拜过。李煊瑞嘴里不住地嘀咕,说没有这个习俗,这不合体统,不过还是照做了。 也亏得煊瑞嘴还自信眼力极佳,他现下拜的可都是些神仙,自己却迷迷糊糊傻傻弄不清楚。 因早上起了个大早床,熙瑶浑身都觉得没力气,现在又听大伙儿说来说去,还真是有些犯困。于是,熙瑶也顾不得那许多,就一条胳膊撑起下颌,在宴席上睡着了,耳边的声音渐渐模糊…… 饭菜端上来之后,熙瑶被李煊瑞一把推醒了,只见李煊瑞瞪着眼,低声道:“你老祖宗给埋在了睡山上么,这么热闹的地方竟也睡得着。” 熙瑶心道,我老祖宗要是听到了这番话,估计这凡间又得来一次水漫金山了。 强打精神支起身子,熙瑶感觉自己嘴角有些粘乎乎的,赶紧掏出手帕擦擦干。暗自心惊:这个该不会是我刚才睡着时流的口水吧?这尉迟翎看起来清清爽爽的一个人,却居然还有这一口。 惊罢,熙瑶警觉地朝四周看了看,还好,大家都在忙着夹菜,没人注意她。 便在此时,鲛帝站了起来,举起酒杯对熙瑶和李煊瑞道:“祝贺我女儿、女婿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第65节 熙瑶笑着颔首。 未己,李煊瑞对熙瑶道:“我们去大厅敬酒吧!” 熙瑶嗯了一声,李煊瑞便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拉着熙瑶,朝大厅走去。 李煊瑞一边敬酒,眼睛却是四下里搜寻着,熙瑶于是好奇问道:“你找什么呢?” “找那个真的熙瑶!”李煊瑞煞有介事道,“她若真是你姐妹,也势必在这人群里面才是!” 熙瑶打了个呵呵道:“好吧,你慢慢找,失陪!” 说罢,熙瑶便一拂袖子,自己走了。 宴席用罢,熙瑶带着李煊瑞在她家那个大点的房间休息,两人正对望无语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开门一看,原来是李煊瑞的丫鬟素梅。素梅道:“少夫人;少爷,快来大厅吃点儿新鲜水果吧,据说是刚采摘来的,很新鲜哦!” 熙瑶心道,父君这是打哪弄来的水果? 为了弄清真相,熙瑶也跟着来到了大厅。问过师尊晤真才知道,原来那水果是熙睿和嫦吟在凡间的果园里偷来的。 熙瑶大呼一声不雅,忍住笑,过去拿了个李子朝嘴里一放,咬了一口,天呐!好酸啊! 正想着这李子怎能招待客人,却见李煊瑞邪邪笑着,手心里躺了个青青的梅子,伸过来对熙瑶说:“熙瑶……这个很好吃,给你的!” 这杨梅熙瑶一看就心知酸得不得了,李煊瑞这明明是想当众整她,给她难堪。于是暗自道:好,本小仙就暂且接着。 接过青梅之后,熙瑶面带怨怒地抬起头,瞪了一眼李煊瑞,又看了看一旁青涩的李子,心生一计来:“好你个李煊瑞,有你好瞧!” 于是,熙瑶一张怨怒的脸顿时现出了妩媚之色,带着款款笑意,纤纤玉指越过众人的目光,伸向了装着青青李子的那个果盘。 找到最小最不像样的那一枚李子,熙瑶笑颜如花地用双手捧着,送到了李煊瑞面前:“煊瑞,这个更好吃,我方才试过了,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但实实在在的人间美味,你一定要吃哦,这才显示你对我有诚意。” 众人听罢,都起哄地鼓起掌来。 李煊瑞面露难色,似乎想要临阵逃脱。熙瑶见状,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他袖子,拽着他坐了下来。鲛帝见两人如此亲密,竟满意地点了点头。 “煊瑞,你跑什么啊,和我坐在一块儿,有我为你挑选果子,不是很好吗?”熙瑶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李煊瑞,众人还以为熙瑶当真对他爱慕有加呢。 李煊瑞碍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跟熙瑶发脾气,只得由着她胡来。 “的确很好……只不过,我想去小解一下,马上回来,啊……”李煊瑞红着脸,说话结结巴巴。 “原来如此,你快去快回啊!”熙瑶说着,便自顾自地挑了个成熟的桃子咬了起来。 这桃子倒还可以,虽然比不得仙界的蟠桃,但作为临时顺来的东西,已经很不错了。 李煊瑞想必也是找了个借口,出去喘气了。回来之后,熙瑶又拿起原先那李子不断催促:“煊瑞快吃啊,不然就不新鲜了!” 果然如熙瑶所料,李煊瑞是个好面子的人,不好在大伙儿面前发作,只得强装笑颜,将那李子放进了嘴里,越嚼脸色越难堪,先前好看的长眉都皱成了蠕蚕。 看到众人好奇的神情,熙瑶淡淡一笑解释道:“大家有所不知,煊瑞他其实很爱吃这种果子,他亲口说的。” 李煊瑞拿眼白了熙瑶,不再说话。众人便各自聊天去了。 饭后吃点儿水果都这么不安心。就像打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一样。 用了晚饭后,天地昏黄,万物朦胧,李煊瑞拉着熙瑶在后山爬了一阵,朝自家王府的方向望去,只觉火光冲天,却不知怎么回事儿。 “我想回去看看,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李煊瑞说罢,拉着熙瑶转身朝山下走。 “煊瑞你可能看错了,该是晚霞照出的光彩吧,不会有什么事的。”熙瑶劝道。 李煊瑞却不管熙瑶怎么说,干脆丢了熙瑶的手,一溜烟跑了。 熙瑶在后头拼命追,好容易才在马车发动的一瞬间挂到了马车上,都未来得及同家人打声招呼,就随李煊瑞连夜赶了回去。 只是,马车尚未靠近镇南王府,就听得马蹄声大作,一群将士已将小半座城团团围了起来。顷刻间,火把乱舞,喊杀声震天。 难怪先前镇南王让李煊瑞陪熙瑶在娘家多待几日,看来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熙瑶掀起车帘,只见一群人闹哄哄地朝与他们相反的地方狂奔而去,听得他们好似在喊:“快跑啊,官兵来了,打仗啦!” “粤西王北上了!” 熙瑶道:“煊瑞,看来是粤西王同你父王的人干上了!” “你下去,待我策马冲入军中瞧瞧!”李煊瑞说罢,便将熙瑶拉出,推入了拥挤的人群。他将车厢弃置一边,独自策马而去。 火光闪动,他的背影没入人群,愈来愈远。 “煊瑞!我怎么办啊!煊瑞!”熙瑶冲李煊瑞消失的方向大喊,声音却被喧嚣掩盖,身体也被挤出老远。 “不行!不能让他有事!”回想起风俊死去时的惨状,也是同自己拜了堂过后,连时间都这么诡异地巧合。 熙瑶掐了个诀,趁乱将慕容婉身体卸下,隐了身便朝李煊瑞猛追。 粤西王的人马来势汹汹,显然做了完全准备,要造反到底。他走如今这步棋是为了吞并镇南王,可以顺速壮大自己的队伍,为以后作准备。 双方在一畅阔田野间高举大旗擂鼓不断,各种刀剑兵器挥舞寒光,一拨拨人倒下去,又有一拨拨人冲上前来。 鲜血染红了庄稼与田埂,阡陌火光成列,乱箭齐发。熙瑶站在山坡上,一时间找不到李煊瑞的所在。 “煊瑞,李煊瑞!”熙瑶朝人群大喊。可哪有人听得到她的喊叫,她嗓子都喊哑了,依然无人睬她。 也顾不得什么天命不可违,遭反噬各种禁忌,熙瑶混入人群,开始下手诛杀粤西王的人。 但粤西王早已占了上风,即便熙瑶再努力,亦是无力回天。 眼见着绣有“镇南”二字的那面旗子倒下,镇南王的人也差不多消耗殆尽。当然,镇南王本不止这些人马,只因半月前朝廷收到探子消息,称有人欲造反。皇上于是下旨将镇南王的人吗调去大半,归了镇南王在朝中当将军的大儿子李煊咏的部下。 血流成河,尸骨如山。 第075章 患难与共 粤西王来得快去得也快, 拂晓时已全部撤走。熙瑶在尸堆里寻寻觅觅,忍着扑鼻的腥臭味来回走了好几趟,总算看到地上有一玉冠, 貌似是李煊瑞的。 再在左近慢慢找寻, 只见李煊瑞浑身血糊糊的给一大胖子压在底下,一动不动。 “煊瑞!煊瑞!”熙瑶一面喊, 一面跑过去将那大胖子拉开,把李煊瑞拖了出来。 将李煊瑞带到一条山泉前, 熙瑶替他清洗了手臂和腿上的多处伤口, 又脱下自己外裳, 撕成布条儿帮他包扎伤口。 李煊瑞失血过多奄奄一息,已然站立不稳,每走一步都得熙瑶扶着。 镇南王府已给粤西王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附近居民都是死的死,伤的伤,熙瑶带着重伤的李煊瑞东寻西寻,总算在一座小山坡上见到一座废弃的小屋子。 屋子不大, 用青石板砌成,里头看起来有段时日没住人,但日常用品也还算齐全。 熙瑶把李煊瑞扶着躺在石头搭砌、稻草铺成的床榻上, 又打来些山泉水,小心翼翼地喂给他喝。 昏昏入睡中,李煊瑞拉住熙瑶的手,喃喃道:“我什么也没有了, 都完了……完了……” 他的手无甚气力,只轻轻勾着,熙瑶反掌将他握紧了些,道:“无论怎样,我都会陪你走下去!” 李煊瑞淡淡笑了笑,没了动静,似乎沉睡了过去。 熙瑶在一个木箱里拿了床秋被,小心地给李煊瑞盖上掖好,又关上门,准备去找可以果腹的东西。 想起慕容婉还被自己丢在旮旯里挺尸,熙瑶于是回去寻她,还好,这躯壳还好端端的躺在那儿。望着这冰凉惨白的样子,她实在不想回到里边去啊!可是,仙凡有别,不回去恐怕无法成事了。 围着这躯壳转了好几圈,熙瑶突然又想起了师尊说的话,一定要真心实意打动李煊瑞,得到他的一颗真心才行,若是不钻入这个身体,法术就不会消失,就什么事儿都只会想着运术来解决了。 看来无论在情在理,她是非回去不可的了。四下里无人,熙瑶一掐诀,便化作清风进到了慕容婉这具熟悉的躯壳。接下来的事儿,就是怎么打发咕咕直叫的肚子了。 在小石屋周围找了约么半个时辰,熙瑶总算找到了一些桃金娘和八月瓜,担心李煊瑞出事,赶忙用衣裳兜着野果回到了小石屋。 此时李煊瑞已经醒了,听到开门的声音,警觉地以一个狼狈的姿势趴了起来。见到是熙瑶,蹙紧的眉头才舒展了一些。 “煊瑞你醒了真是太好了,肚子饿不饿?”熙瑶将果子放到桌子上,拍拍衣裳上的灰尘草屑问。 李煊瑞像是没听见一样,兀自挣扎着要爬起来,牵动身上的伤处,疼得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淋漓。 “快别乱动了,你伤得很重!”熙瑶跑过去将其按住道。 “别管我!”李煊瑞挣脱熙瑶的手,咆哮道,“我要回战场去,我要赢,要夺回镇南王府!” 熙瑶道:“别说傻话了,如今大势已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连走路都没法走,还谈什么打仗?” 李煊瑞试着站起来,可几次都未能成功。熙瑶站在一旁淡然瞧着他,不动声色。 或许意识到自己真的什么都不能做了,李煊瑞这才气馁地趴了下来,像一头斗败的小兽一样舔着自己的伤口。 未几,他抬起头来,望着熙瑶的眼神儿又凶狠了些:“说!是谁派你来的?为何我刚刚娶了你,镇南王府就遭受了洗劫?你是不是打探消息来的?” 熙瑶冷笑一声,道:“煊瑞,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请你不要胡乱在我身上猜测,我若要打探消息,还犯得着嫁给你才能如此吗?你又透漏给过我什么消息呢?” “事情就是这么巧合?也太巧合了吧?”李煊瑞道,“即便你不是奸细,也是个克夫的主!扫把星!” 此言好生侮辱人啊,熙瑶真是好想同眼前人说声再见,然后就消失再也不见了。可想想救风俊的事儿,还是忍了下来,接着苦口婆心地劝道:“有些事情不能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唯有静下心来,好好面对,方能使自己渡过难关!” 见李煊瑞半晌没有说话,熙瑶又道:“你饿了不?先吃点儿东西吧,不论你想做什么,都得养好了身体才能去做哦。” 李煊瑞瞥熙瑶一眼,冷哼一声,背对着熙瑶躺下去,便没了动静。 不吃就不吃吧,我看你能倔到几时?熙瑶也不理睬,自己拿了野果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吃完果子,又将屋子打扫了一下,熙瑶也累了,就和衣躺在李煊瑞身旁准备休息一下。可是,李煊瑞身上的伤口发出一股好浓的血腥味,熏得她还真是睡不着。 翻来覆去不知多少次,正当熙瑶欲起床出去走走的时候,李煊瑞愤懑地翻过身来,喝道:“你这懒婆娘,悉悉索索没完没了,烦不烦啊?” 熙瑶立时一跃而起:“嘿,嫌弃我是吧?我现在可是健健康康走得飞快,不像某些人,还要别人照顾着,若不想我留在这儿,你就吱一声啊,我马上走得人影儿都瞅不见。” 不料话音未落,李煊瑞便一挥手:“走吧,不要回来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可别后悔!”熙瑶说罢,便赌气地朝门外走,“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这个李煊瑞,半死不活的还如此不识好歹,走就走!哼! 出得门来,站在山坡上,看着面前蜿蜒远去的小道,熙瑶顿时觉得天大地大,自己却不知上哪儿去才好。 原地愣神一阵,熙瑶咬咬嘴唇,照着那条道毫无目的地走了下去。 路上不时有战乱造成的尸体出现,成群结队的乌鸦在争食尸体。被惊起后,很快又在人走过之后飞落下来,继续啄食尸体。 走出大概两里地,面前出现了一列持长矛的兵卒。来者不善,熙瑶赶忙闪身躲到了一丛灌木后头,屏息凝视着道上那列兵卒愈走愈近。 距离十来步开外之时,熙瑶听得为首那人道:“都给我仔细搜,绝不放过任何可疑之人!遇到尸体就顺便抬去埋葬了!” “是!”列中人道,“真没想到李煊咏这狗贼居然敢拉帮结派来造反,怕是吃了豹子胆了!” 为首那人又道:“那又如何,反正今日午时三刻就要被砍头了,缴械投降的镇南军今后由粤西王统领,咱们此次任务就是斩草除根,将镇南王府其他下落不明的分子、尤其是李煊瑞揪出来,一并押往京城!” 第66节 听到这些,躲在灌木丛中的熙瑶双腿止不住颤抖了起来。原来并非粤西王北上作乱,而是李煊瑞的哥哥李煊咏在京城造反,说不定镇南王也参与了此事,所以朝廷才派了粤西王来剿灭镇南王府一干人。 “作为造反者的亲属,李煊瑞要是被粤西王的人抓到,下场定然是身首异处呀,这可如何是好?”想到这里,熙瑶再也顾不得被李煊瑞逐出门时的冷言冷语,待得那列人走后,熙瑶连忙操山路朝小石屋赶。荆棘划破了她的衣裳,刮破了她皮肉,她都毫不理会。 山那边是道怪石嶙峋的斜坡,坡度有些陡,下头是个水池。若不走此处,便要绕山脊多走上半里路,如此要救李煊瑞只怕来不及。熙瑶没辙,只得定了定神,盘着些树根和乱草什物往下爬。一不小心,就叽里咕噜滚落了下去,掉入水池中。 以最快的速度从水中扑腾起来,熙瑶又没命地奔过一片收割过后的田野,停下辨识方向的当儿顺便歇口气,立即又钻入了那片建着小石屋的丛林。 谢天谢地,小石屋果然在那边坡下。快一点!再快一点!熙瑶巴不得自己可以变成一个球,一下子就能滚到屋子旁。 顾不得多想李煊瑞会如何嘲笑自己没有骨气,熙瑶气喘吁吁地一脚踹开门,出现在李煊瑞的面前。 “快跟我走!不然来不及了!”熙瑶说罢,过去拉了李煊瑞下床。 “我不走!”李煊瑞不依。 “李煊瑞你听我说,我不会害你,你哥在京城造反失败,镇南王府所有人都成了朝廷缉拿的要犯,再不走脑袋要掉了!”一口气说完这句,不容李煊瑞反应,熙瑶就使尽全力将他从榻上拖下来,搀扶着朝林中走去。 李煊瑞本就受了伤,想反抗一个正常人是很费力的,却还会牵扯到自己的痛处。试了两次反抗无果,也就任由熙瑶扶着。 直到走到林子深处,确定此处难以有人涉足,熙瑶才停下脚步来,将李煊瑞小心地放到一层积得厚厚的落叶上。 刚一坐下,李煊瑞问道:“你方才说什么?镇南王府所有人都成了什么?”他其实并非没有听清楚熙瑶所言,而是不相信或者不愿意相信罢了,此时却又想得到证实。 熙瑶抹了把额上的淋漓汗水道:“没错,就是这样!你现在处境很危险,不能再四处乱走。” 李煊瑞一言不发,脸色越来越难看,拳头握在身侧“咯吱”作响,随后接二连三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将落叶溅了满身。 熙瑶由得他折腾。待他折腾够了,这才道:“李煊瑞,你若是个男子汉,就不要拿这些无用之物撒气了,给我好好活下去吧!” 李煊瑞不悦地抬起头来:“熙瑶的姐妹,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凭什么?呵呵,”熙瑶冷笑道,“就凭我是你的夫人,你是我的夫君!” 闻言,李煊瑞像是突然被震撼住,愣了一愣。熙瑶走过来,蹲下身,暖声问道:“你饿了吧?” 说罢,熙瑶将先前留下的一些桃金娘从兜里拿出来,递给了李煊瑞。 眼前的女子一身湿漉漉的衣裳,一脸汗水,看着看着,李煊瑞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要不是为了救他,她为何要回来?又怎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确实有点饿了,”李煊瑞接过果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先前的凶劲儿消散了几分,但不知是不是方才一番发泄牵扯了疼处,眉头不自然地皱成了两个疙瘩。 “你怎么啦?没事吧?”熙瑶连连过去扶李煊瑞慢慢坐直,又检查了一下他伤处的布条,该缠紧些的又松开来重新缠了一次。 “本以为你嫁到我家是来享福,没想到会这样,哎!我真是……真是对不起你。”吃下两个小小的桃金娘,李煊瑞哽咽道。 熙瑶在他身边坐下,安慰道:“别说这些了,人有旦夕祸福,况且这些也不是你造成的,你有这份怜惜的心就够了,答应我,往后的日子,无论是喜是悲,我们都要好好渡过。” “我答应你!”李煊瑞瑟缩着伸出一只手来,把熙瑶素手握住,“没想到你如此深明大义,我真是挺感激你,感谢上苍把你带到了我的身边。” 这一刻,熙瑶的泪水无声滑落。自己近来所受的委屈和挫折,也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肯定:“李煊瑞,今生今世,只要你不离,我便不弃!” 李煊瑞默不作声地揽过熙瑶,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就这么默不作声地传达着自己的歉疚与感激。 不知何时,天空渐渐暗了下来,乌云密布,阴沉沉地欲下雨。 两个人抬头看了一眼,都不由得蹙紧了眉头。眼下得快些找到一个可以避雨的去处,不然就真的会被淋成两只落汤鸡了。 “李煊瑞,你先坐在这树下等我,我出去看看,看哪儿有山洞什么的可以避雨。”说着,熙瑶便快速行动起来,转过一棵松柏树不见了。 熙瑶四个方向都找遍了,山风无形中将她湿漉漉的衣裳吹干。找来找去,最后她终于在一处悬崖下发现了一个枯死的老树桩,将头探进去一看,原来里头还连着一个挺宽敞的地洞,只是有股不太好闻的味儿,此处似乎有熊住过。 第076章 猛熊追袭 臭就臭点吧, 现下也只有这个熊洞可以安身了,熙瑶赶忙回去将李煊瑞扶过来,进入洞中之后, 便用先前准备好的树枝将洞口盖住。 两个人刚刚进到洞里头不久, 外面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洞里虽有些臭味儿,但好歹避风遮雨, 而且地上还垫着一层干燥的落叶,可以让两个人勉强躺下来休息。最主要的是, 没人会找到这儿来。 两个人卷缩在一起, 听着外面“哗啦啦”下雨的声音, 似乎找到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慰藉。有时候,甜蜜感并非来自拥有多少,而是一无所有的时候还有人真心相伴。 揽熙瑶入怀, 李煊瑞问道:“熙瑶,你这样跟着我四处躲藏,不后悔么?” “不后悔!”熙瑶笑笑,又道, “只是,你打算今后怎么过?” 对于这个问题,李煊瑞寻思好一阵, 最后道:“看来只能找个安静的小村庄,跟村民学着种种地,或者学一门手艺,平平凡凡地过下半辈子了。” “嗯, 这样的生活其实也很好很踏实。” “当然,若是可以,我兴许还会去找粤西王报杀父之仇。”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理解你。” 两个人正畅谈未来交流感情之时,却不曾想,外面传来了一声闷雷般的吼叫。随即,树洞处用来做掩护的树枝被什么人搬开,两个人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便见一只毛乎乎、湿漉漉的黑熊爪伸了过来。 “啊~有熊!”熙瑶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把洞口那熊吓得退了两步,趁着它还在发愣,熙瑶马上扶着李煊瑞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逃离了那个地洞。 身后差不多两人高的庞然大物见到受了挑衅,立即吼叫着追了过来。 一面没命地冒雨逃跑,李煊瑞一面哀求熙瑶:“熙瑶,你快走吧,我跑不快反而连累了你,咱们两个人总得有一个活下来,那么就让我留下对付这头熊吧!”说罢,李煊瑞挣开熙瑶搀扶,顿住了脚步。 “李煊瑞你疯啦?”熙瑶喝道,“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你不走那我也不走了!” 站在雨地里,雨水顺着两个人头顶往下流,尤其李煊瑞,伤口处缠着的布条都给雨水湿了个透,渗出了里面触目惊心的血色。更重要的是,后面还追着一头愤怒无比的黑熊。这情景简直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就在那黑熊愈来愈近、即将扑到之时,李煊瑞忍住浑身伤痛,拉起熙瑶,展开他那微末的轻身功夫往一边逃去。 一丈,两丈,三丈,两个人不时回头看看,眼见着那头熊被落得越来越远,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却不曾想,前方是个悬崖!那头熊之所以不追过来,或许也是因为这个悬崖的存在。 可李煊瑞轻身功夫并不到家,掌控的灵活性就更别提了,当初本就只是学来防防身。此时要他立时停下脚步来定然不能,虽极力在最后到达悬崖一尺处勉强刹住脚,但身体没得到平衡,两个人依然朝下方深渊中坠落了下去。 惊叫!呼喊!无助与恐惧!熙瑶短暂的思索。最后是来不及只能放弃救李煊瑞。 几乎都体验不到痛楚,两个人便一道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雨停了,天已放晴,地面都干了。也不知道这是多久以后的事情了。熙瑶当先醒来,浑身都疼得厉害,只见自己同李煊瑞被人四仰八叉地绑在一个打柴人用来搬柴禾的土车上,那车轱辘正艰难地朝前滚动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看来打柴人的体力也快跟不上了,他那穿着破旧衣裳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看那单薄干瘦的背影和花白头发,此人应当是个将过花甲的老人。 “大……大爷,您这是要把我们弄到哪儿去?”车子上熙瑶弱弱问道。 “你俩伤成这样,还能上哪去啊,只能去找大夫啦!”老人头也不回道。 “可是,您为什么绑着我们呀?”熙瑶不明白。 老人道:“老夫平时打柴都是这么将柴禾捆住,不然若是掉下来,又得多费工夫弄上去,人老了,经不起折腾啊!” “哦,那多谢您老了!您老贵姓?” “我姓王,你们呢?” “我叫熙瑶,他……”想起李煊瑞如今可是朝廷侵犯,熙瑶临时改口道,“他姓周,叫周煊瑞。” 王大爷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熙瑶身上各处委实疼得厉害,随着车子的颠簸就更甚,怕老人担心,她将牙关咬得紧紧的,不敢让自己哼一声。 车子拐过一道弯,王大爷又问:“丫头,你俩是如何跑到那悬崖上的?那儿可是常有黑熊出没啊。” “我们……”熙瑶心思电转,道,“我们是外地人,来走亲戚,想插个近道,不料迷了路,就闯到那山里去了。” “原来如此,难怪丫头口音不对,敢问丫头哪里人氏?” “北海之北。” 王大爷迟疑了一下,道:“那挺远吧?难怪熙姓这姓氏也不常见。” “呵呵,是啊!” 这大夫住得还真是好远啊,车子吱吱呀呀走了大半天,一直到黄昏过后,方才来到了一座依山而建的院子里。 大夫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颌下留着两缕长须。他行事有些古怪,或许因为有自己的嗜好,又或许不想担治死人的罪名,一定要病人可以对他作三个揖,才答应治疗。可李煊瑞昏睡不醒,无法被接受,是以王大爷只能同大夫的下手将熙瑶抬进去,把李煊瑞安排在院子外的一个小土屋中。 直到听到王大爷同大夫的陈述,熙瑶才得知原来他俩掉下去之后,刚好落到悬崖下田边的一堆码起老高的稻草堆里,因此受伤不是太严重,熙瑶仅仅腿骨移位,其余都是皮外伤,只是李煊瑞本就受伤失了血,如今雪上加霜,遂导致昏迷不醒。还好有这位好心的王大爷在照顾他。 熙瑶在大夫安排的床上躺了两日之后,李煊瑞总算醒来了,之后便被送过来医治。此时他伤口处有些化脓,伴随着身体发热的症状。不过头脑还算清醒,大夫也满口答应了可以把他给治好。 看着相邻病床上躺着的李煊瑞,熙瑶道:“煊瑞,你怎么样了?这两天我好担心你啊!” “我没事的,为了你,我也会好好挺过去。从你嫁过来之后,我留给你的都不是美好回忆,我希望今后能够补偿你,所以我一定不能有事。”李煊瑞道。 熙瑶闻言,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一颗泪悄无声息掉落在枕上,赶忙趁无人注意用衣袖拂去。 两个人在大夫这儿休养了十来天,总算是康复得差不多了。让那位王大爷付医药钱实在过意不去,熙瑶拔下头上的玉钗抵了费用。 正欲与王大爷去辞行,千恩万谢的话王大爷不想听,只落寞道:“救你们不图别的,老夫年纪一大把了,无妻无子,只想有人可以跟我做做伴,若不肯留下也行,时常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也是可以的。” 听得王大爷这一席话,熙瑶问道:“您老住哪呀?要不我们陪您回家吧!” “敢情好!”王大爷甚开心笑道,“老夫就住你们当初摔下去那悬崖下,靠砍柴和打猎维生,你们要是不嫌弃地处偏避,这就跟老夫走吧!” “您说笑了,怎会嫌弃呢?”李煊瑞道,“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您住那儿,我与熙瑶昏过去之后说不定都被野物吃掉了。” 熙瑶同李煊瑞都依稀记得,那悬崖下是四面环山,不失为一个避世的好去处。 王大爷推着打柴的土车,三人一路走一路聊,走了好几个时辰,总算翻山越岭回到了王大爷搭建在悬崖下一条山径边的竹屋中。 竹屋整个儿全是竹材构造而成,墙是并排竖起的竹片儿,屋顶是竹条编织成的如席子之类物事,上头再盖以茅草,屋子外头再用两人多高、层层叠叠的竹篱笆围起来,以防野兽入侵。整个屋子虽简陋,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小竹屋后头有口水井,水井旁是块老大的菜地,里头种着好些瓜果蔬菜。熙瑶同李煊瑞帮着准备了些蔬菜,王大爷又拿出熏制好的野兔和野猪肉,三个人张罗着弄了老大一桌菜,虽说盐味儿淡了些,但也吃得津津有味。 王大爷笑呵呵道:“你俩要是喜欢这儿,可以在这儿多住些时日的,我明日出山买些盐和皂角回来,就不缺啥了。” 奋力地啃完一块兔肉,熙瑶道:“我跟您老一块去吧,我也想同自己和李……哦不,周煊瑞添置些衣物,另外,我想说的是,您这儿环境清幽,空气也很清新,我们可能要在此住个三五年也说不定哦,要是您觉得这屋子容不下我们,我们今后可以依着您家再另外建个小屋,跟您做邻居。” 熙瑶自己倒没什么,反正稍稍改下装扮,此地也没有几个人熟识她。李煊瑞眼下是不能多见人的了,只怕过不了几日,街头巷尾都会张贴他的画像,要是给人认出来,那可就要完蛋了。还好这王大爷一般不出山,却不知他要是得知了情况后会如何? “那敢情好!”王大爷道,“老夫这屋子的确不够宽敞,而且老夫的表弟是个顶好的竹匠,老夫到时请他来建个新房子,工钱什么的,我拿些打猎弄来的野物抵消就成,我这屋子也是这么着的,当年还了一年便清了。” “那怎么好意思呢?不如这样吧,今后我跟您一同去打猎,到时也好早些还清工钱。”李煊瑞道。 “行!年轻人自力更生挺好!”王大爷颔首。 几人用罢饭,王大爷捡出一间空屋子,给熙瑶和李煊瑞住。经过了一场风雨,两个人总算是安顿了下来。 入夜,烛火摇曳。熙瑶坐在床边,回想这这几日的经历,自己也是心有余悸。 李煊瑞过来道:“熙瑶,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在想你啊……想骂你!”熙瑶补充道,“居然还说我是扫把星!” “对不起,是我当时心情低落口不择言。”李煊瑞将熙瑶的手放入自己掌心,用另一只手暖暖盖住,道,“其实我才是扫把星,让你跟着受苦受累。” “别说这些了,我俩今后谁也别怨谁,一起好好过日子吧。”熙瑶道。 第67节 “就我俩么?不对吧,还会有两个小屁孩吧?最好是三个,不,四个才够!一个烧火,一个赶鸡,一个放牛,一个锄地。”李煊瑞眉飞色舞道。 “想得倒美!不理你了,我困了,要睡觉了,你也早点歇息吧!”熙瑶说罢,躺下拉起被子盖上。 “别啊,难道你就不考虑多添几个干活儿的帮手么?”李煊瑞一边说,一边蹭了过来。 “我们现在条件不好,就别想那么多了,帮手以后再添吧!”说着,熙瑶翻了个身,背对着李煊瑞,一动不动假装睡着。 勉勉强强的口吻:“好吧!” 第二日,熙瑶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十足的村姑,又在两鬓抹了些许烟灰,便跟着王大爷走了数里远的山路来到集镇上,将一对耳环典当掉,用来购置一些粗布衣裳和鞋帽;以及一些布料和针线什么的。 此后,这对人儿就开始过起了实实在在的农家生活。 熙瑶觉得,其实此种生活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落得清闲而安稳,可以修身养性。不过,最令她头疼的是,李煊瑞那家伙却没有修身养性的打算,老想着添帮手的事儿。为了拒绝她,熙瑶也是绞尽脑汁,想尽了各种借口来搪塞。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一年。一日,李煊瑞同王大爷上山打猎去了,留熙瑶一人在家。 忽然,窗外刮起了一阵诡异的旋风。熙瑶以为有妖怪作梗,便躲在柜子后头不敢吱声。结果将将躲好,窗棂却“吱呀”一声自行打开来,随即,一只大手凭空拍到了自己的肩上。 第077章 真情流露 颤微微地抬起头, 熙瑶看到的不是妖怪,而是师尊晤真自仙界过来了。 “哦,师尊, 您可吓死我了!”熙瑶抱怨道。 晤真一捋须, 道:“我这徒儿,回人界混了一年, 胆子是越来越小了,这可如何是好?为师还指望你们干件大事儿呢!” “什么大事儿?”熙瑶问。 晤真自袖内摸出一个小册子, 慎重其事道:“这是本阵法图册, 上头有为师研习出的八八六十四种玄妙阵法记载, 如今妖魔界蠢蠢欲动,六界大战一触即发,望你抽空好好看看这些阵法的图解与要点, 届时将派上大用场。” 熙瑶打开小册子翻看了几页,点点头:“这些阵法当初在紫霞峰都有练习过的,看来问题不大。” 晤真再次强调:“此中阵与阵之间每个转变与关节点定要悟透,切勿大意!” 看师尊这少有的严肃神情, 熙瑶就晓得此事非同小可:“师尊您放心,弟子一定会将这本小册子的六十四种阵法钻研透彻的。” “嗯。”晤真答应一声,化作清风消失不见。 夜里, 熙瑶躺在床上,想起即将发生的六界大战,想起自己不久之后可能会离开李煊瑞回到仙界,心里酸酸的, 却不知怎么和李煊瑞开口说这事儿。 翻来覆去好几回,熙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煊瑞,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怎么样?” “我会发了疯一样四处去找你!直到找到你为止。”李煊瑞道。 “别想多了,我只是跟你开玩笑的。”熙瑶道。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很快到了寒冬。 山里气温低,初雪来得快,而这个时候,正是打猎的好时机。是以李煊瑞和王大爷每日里都很忙,打回来的猎物也挺多。 这晚,三个人一起用了晚膳,坐在火堆边烤着野味儿聊着天。这一带的猎户打来野物一般都烤干或者熏制,然后留着自己吃,或者拿去同别人换东西,或者直接到集市卖掉。 看着那一堆野鸡和野兔,熙瑶道:“看来今儿收获还真不少,只是,这得烤到什么时候呀?” “嘿嘿,”李煊瑞笑道,“这东西还怕多么?” “真是辛苦你们了。”熙瑶一人捧上一杯热茶道。 王大爷道:“说辛苦其实也不辛苦,雪下得厚,野兔跑不快,三两下就逮到了。野鸡更是有趣,在雪地里觅着食,一看到人来了,就把头朝雪堆里一扎,过去拔萝卜似的随便一拔,就到手了,你说好不好玩?” “听起来倒挺有意思,我都好想去试试了。”熙瑶道。 “好啊熙瑶,”李煊瑞道,“明天我带你去。” “真的吗?我好期待啊!”熙瑶两眼放光。 见状,王大爷道:“那你俩还是早些休息吧,明儿你俩去,我继续在家烤这些玩意儿。” “熙瑶你先歇着,我再干点活儿来。”李煊瑞道。 熙瑶点点头,朝内室走去。 简单洗漱之后,熙瑶看了一会晤真给她的小册子,正欲就寝,李煊瑞却悄悄推开门进来了,进来之后直奔床边。 熙瑶那小册子还没有收好,因着她还想最后翻看一遍,李煊瑞眼尖得很,一把将那小册子拿过来,问熙瑶道:“熙瑶,这是什么?我可以看吗?” “可以,当然可以啦!不过是些小孩儿的游戏解说罢了!”熙瑶笑道。 李煊瑞瞅了两眼,脸色却是越来越凝重:“熙瑶,这当真只是游戏解说么?你真的想这样敷衍我么?” 熙瑶有些不解地问:“那你说,这是什么?” 李煊瑞满脸严肃,一字一顿道:“这可是作战阵法图!” “哦?”眼看要穿帮了,熙瑶欲盖弥彰,“先前师尊教我们的时候,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让我们玩这种游戏,顺便交代我们记住口诀以及游戏规则。我当初还想,师尊教育徒弟怎的这般儿戏,原来却是我自己没弄懂这内里乾坤。” 李煊瑞可不是省油的灯,他将册子翻了几页,指着那些图解名称道:“瑶儿你瞧,这些阵法分别叫作‘盘蛇阵’、‘撒豆阵’、‘悦音阵’、‘幻烟阵’、‘拈花飞雨阵’、‘草莽阵’、‘骤雷阵’……” 熙瑶没有回李煊瑞的话,只是接过那册子,又细心地翻看了起来。半晌,熙瑶问李煊瑞:“你怎的确定这是阵法图?” 李煊瑞笑了笑,道:“我也曾学过布阵和指挥作战,想去朝里做个将军,只是后来我哥去了,而我没做成将军之后,无心再学,只等着沿袭我父王的王位,于是慢慢荒废了。不过,你这册子上的比我先前所学的阵法要玄妙很多,像是出自大师手笔。” “真的呀?”说罢,熙瑶心里暗自道:“我师尊晤真在六界之内,自然也算个大师了。只是他口口声声急着让我们学这阵法,这阵法难道真的可以克制六界的浩劫?” 李煊瑞点点头,又侧过头来,拉着熙瑶的手道:“熙瑶,你可否告诉我,你这册子从哪来的?你师尊又是谁?” “我师尊是晤真道人,这册子就是他给我的。”熙瑶望定李煊瑞的眼睛,道,“你若对阵法有所研究,而且有兴趣的话,今后我们可以一同拿着这个册子学习与参详哦!” 李煊瑞应了一声,嘴里喃喃道:“你师尊是……道人?你是道人的弟子,修道之人,不都是无欲无求么,那么我们……我们今后还能在一起吗?” 熙瑶不想告诉李煊瑞,自己与他本就仙凡有别,尝遍这人生六苦之后,她便要被召回。 “煊瑞,”熙瑶安慰道,“我们同普通的修道之人呢,还是有区别的,只是这具体的不同之处我暂时还不能告知你。” 李煊瑞的心跳有些不稳定,似乎很期待有个让他心安的答案,却偏偏在听到熙瑶的安慰之后,心悬得更高了。 熙瑶不好继续解释,只能用自己的双臂拥住李煊瑞,好让他感觉踏实一些。 李煊瑞反过来拥熙瑶入怀,下颌轻轻搁在熙瑶的头顶,轻声道:“熙瑶,我们要个孩子吧!你说好不好?” 见熙瑶没有回答,李煊瑞又道:“你总说我们条件不够好,还不到时候要孩子,可我真的很期待能和你有一个安稳的真正的家,心里害怕你会随时离开我,所以我想,如果我们有了孩子,彼此心里会不会就踏实一点?” 对李煊瑞而言,人生只有短短几十载,熙瑶知道,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是十分重要的,她不能给李煊瑞一个不踏实的理由,让李煊瑞日夜担心有一天她会离去。 此时的熙瑶,不想说,她同风俊拜过三拜;又同他李煊瑞拜过三拜;最后却要回到仙界去,面对那场可能会突然爆发的劫难。到那时,也许所有过场不过化作云烟一片,转眼间就灰飞烟灭了。 一抬眼,熙瑶的目光便同李煊瑞炽烈的目光碰触到一起,突然,熙瑶意识到,对于李煊瑞来说,也许正需要一个承诺,一颗定心丸。 “好!”熙瑶答应一声,又有些为难道,“只是,我还没有准备好呀!” 李煊瑞琢磨了一下,道:“那你就准备准备吧,不要让我等太久。” “嗯,好的,”熙瑶说着,满怀心事地躺下。脑海中又浮现出初时与风俊订亲和三拜的情形。 自从认识了风俊,一颗心被牵动,之后便是挫折不断,最后追随他来这人界,这么些年,她混出来的,都仅仅是些抹之不去的回忆。 要不要真的接受李煊瑞生孩子的要求,对于熙瑶来说,这是个难题。不接受吧,可两人毕竟是拜过堂、名正言顺的夫妻,接受吧,他不是真的风俊,是个转世而已呀。 辗转反侧,左右为难。 翌日,熙瑶跟随李煊瑞上了山。李煊瑞背着弓箭走在前头,熙瑶不紧不慢地跟着,好奇地东张西望。 就在李煊瑞逮到第二只野兔的时候,忽然,林中大片大片的雪花乱舞,阴云密布。就在两个人准备提前下山的时候,一阵阴风刮过,就见一团灰色身影自林中窜出,妖味儿扑面而来。 待得那物勉强显出身形,原是只母的狼妖。她深灰色的长发披满肩头,一双狭长眼微眯,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凝目注视着一旁弯弓搭箭的李煊瑞。 “小心这畜生!”李煊瑞显然已看出狼妖来头,忙将熙瑶护在身后,弓箭对准那物射出一箭。 狼妖手轻轻一挥,便将箭头夹住,不屑地丢在雪地上,笑道:“还有箭吧?干脆全部射了,免得心有不甘!” 熙瑶想卸下宿主躯壳一战,又担心李煊瑞知道实情后会多生事端。是以只得沉声对狼妖道:“狼妖,你要做什么?” “哈哈哈哈哈,”狼妖尖声一阵大笑,目光依然定在李煊瑞身上,“把这男人交给我,与我双修!”狼妖说着,欺近李煊瑞,尖利的指甲在空中划拉了一下。 “绝不!”熙瑶摇摇头,闪了身,张开双臂挡在李煊瑞面前。 “熙瑶,你到后面去!”李煊瑞正欲拉熙瑶,却给狼妖抢先一步吸了过去。 狼妖瞧一眼熙瑶,有些惊诧:“原来散发仙气的是你?那好,让我先吸了你的仙气,再与他双修,如此,修为自能突飞猛进,哈哈哈哈哈——” “啪!”又是一声脆响,一团灰白的球状物落地,是只刺猬精。显出身形来,不过一七、八岁的男童。 狼妖不耐烦地转过身:“小刺团儿,你也来凑热闹么?” 刺猬精还未回话,熙瑶已经作势被吓得瘫软了下去,即刻隐了身飘出身体,在林中化了个道姑装扮,手中拿着一柄拂尘,大模大样地走了出来。此时,拂尘因她的运术而发出阵阵耀目白光。 “道姑”拂尘直指狼妖与刺猬精,挑眉冷冷道:“都给我出去,滚远一点!” 刺猬精闻言矮身下去,化作一阵风,逃遁了。 狼妖却不屑一顾,媚笑着挑衅地走了两步,一、二,“噗”的一声,电光石火,鲜血迸溅。狼妖还未来得及闷哼,人形身体就倒将下去,变作一只老大的灰狼瘫在地上。 “道姑”哼了一声:“一千多年的修为,就这么毁了,都是因为贪心。” “贪婪是狼的本性嘛。”李煊瑞道。 “道姑”手中激荡出一束白光,将灰狼罩住,收入掌心化尽,遂道:“我将它收了,以免今后再害人。” 李煊瑞点头:“甚好!多亏你及时出现,要不然,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呢?”说罢,李煊瑞奔过去一把扶住地上那具被熙瑶卸下的躯壳,焦急唤道:“熙瑶,熙瑶你快醒醒,醒醒啊……” 见那躯壳全身冰冷毫无反应,李煊瑞面向“道姑”跪倒在地:“求大师救救我娘子,她快不行了!” “她对你,真有这么重要?”熙瑶想借此试探一下李煊瑞,遂道,“若是如此,那好,我要你用自己的寿命来替她续命,因为她本该命绝于此,要是无人给她续命,她便就此归于黄泉。” “不要啊,”李煊瑞眼中含了两泡泪,连连磕头,“我愿意替她续命,我还有多少年阳寿,就让我俩一起平分了吧!我要同她相依相偎,一起走到最后。” “好吧!”话音刚落,原地不见了“道姑”身影,地上熙瑶苏醒了过来,揉揉惺忪的眼,煞有介事问道,“这是怎么啦?我刚才不是被妖怪吓昏了吧?” 李煊瑞一把将她紧紧揽住,道:“熙瑶你没事了,没事真是太好了,方才吓死我了,经过方才一事,我发现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你。” “煊瑞我很好,你就别担心了,我们回去吧。”两个人手挽手,一步步朝小竹屋走去。 自这件事发生之后,熙瑶发现李煊瑞对自己是越来越好,稍稍累点儿的活都不让她插手,而且待在家里陪她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还会时不时说些风俊才说的肉麻话。 这样一来,可就耽误了熙瑶好些温习阵法的时间。 这天早上,趁李煊瑞和王大爷不在,熙瑶就拿出晤真留下的小册子,抓紧钻研各种阵法以及阵法与阵法之间的变动。 空中洋洋洒洒地下着雪,伴随着北风从半支开的窗棂灌入屋子里,两片雪花飘落到熙瑶头上。熙瑶放下小册子,用手抚了抚,那雪花顿时融化成水。 她打了个喷嚏,想想更加严寒的北海之北,想起鲛王鲛后和五哥,心里还真是惦念他们,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回到他们身边。 第68节 便在此时,“咚咚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打猎的刚出门,照理说不会这么早回来。谁会在这样的下雪天来这个偏僻的小屋呢?熙瑶疑惑地跑上前去开了门。 来人抖一抖身上的积雪,笑道:“敲了这么久才开门,担心坏人么?” 熙瑶定睛一看,大吃一惊,喊了一声:“陆……陆黎!” 陆黎笑了笑,道:“熙瑶,原来你在这儿,真给我好找啊!” 迟疑了一下,熙瑶还是将陆黎请进屋来,泡了杯热茶给他,问道:“陆黎,你有事找我么?” “嗯,”陆黎颔了颔首,“师尊托我再次叮嘱你,那八八六十四种口诀和令牌名,你切记要尽早悟透,那东西很快便要派上大用场!还有,听说你二哥三哥同你大伯闹僵了,后来闹到天帝煌亥那儿去了,正巧那天当值的参谋是师尊,他可是苍黄大帝本尊,得知了原来你大伯冒充风帝瑾煜,同魔界之人勾结,血洗了鲛宫。这些天形势更为紧张,天帝煌亥也卷入了同魔界勾结的案件,只是为了一致对外,暂时还不能撕破脸皮……” “哎——”熙瑶叹口气,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堂妹她,还好吧?” 陆黎眼神甚复杂地看了熙瑶一眼,道:“她很好,我们……快成亲了。” “唔,这么快啊,那恭喜你们了,只是我如今还没有准备什么礼物,若回到光尘界,我定会补起。”熙瑶道。 似乎意识到谈论这件事情会令彼此尴尬,陆黎呷了两口茶,站起身来道:“礼物什么的,真的不重要。瑶儿,话已带到,我就先告辞了!后会有期!保重!” “保重!”看着陆黎消失在雪地里的背影,又想起那年洞庭湖边冒雪暗自跟随自己的风俊,熙瑶觉得当时的自己是多么任性和残忍。 过去的事情都不会再重来,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还是先想想眼前吧!原来正如熙瑶所料,血洗鲛宫与她大伯青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难怪当初青衫将女儿取名水汐遥,想来他对碧波海是觊觎已久。而那天帝煌亥却是背后的始作俑者,暗地里剪除旁支,培养着亲近自己的势力。天帝煌亥之所以让青衫迁到碧波海,不仅因为想提携亲近者,可能还因为仙界与魔界相通的那条裂缝接近碧波海,以便于两方相互勾结。 不过,熙瑶还真是不理解,那八八六十四个阵法当初就像玩游戏一样,真的有那么厉害吗?形势紧张成这样,那玩意儿还能派上如此正式的用场,她真是越听越惊诧了。 第078章 愿人长久 李煊瑞近来迷上了算命。自从那日从枕头下摸出熙瑶那本算命薄, 就嚷嚷着要学习算命,熙瑶只得由着他去,反正也没什么坏处嘛。 不曾想, 李煊瑞后来竟然认为自己功夫到家了, 要给熙瑶算命。熙瑶连连推脱道:“你还是先给王大爷算吧,若是算得准, 再来给我算。” 李煊瑞还真去找王大爷:“大爷,能报下您的生辰八字吗?我给您算上一算。” 王大爷笑笑, 依言报了生辰八字。李煊瑞翻着算命薄看了几眼, 对号入座道:“您今年七十有一, 身体硬朗。呃,还是说说您从前的事儿吧!您十岁丧父,十二岁丧母, 十八岁本来有个桃花运,但娶亲途中您把用来做聘礼的三盒子糕点吃完了,又没了银子,所以聘礼没了, 您娶亲的事儿也就完了。后来您就再也没有了娶亲的机缘……” “别算了别算了!”王大爷摆摆手,“说起这事儿我就难受,你这可是在老人家伤口上撒盐啊!” 李煊瑞抱歉地干笑两声, 朝一旁熙瑶使了个眼色:“瞧吧,来,报上你的生辰八字吧,我之前只知道你大概年纪同我相仿, 倒是不记得你具体的生辰八字。” 当初镇南王府找熙瑶要生辰八字,想找算命先生算下是否与李煊瑞的相配,她便报了个假的,这个假的生辰八字同李煊瑞的只相差一个时辰。 听到这个生辰八字,李煊瑞还是有些惊诧的:“你这生辰八字怎么竟与我的如此相近!我俩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真的这么巧?” 熙瑶煞有介事地颔首:“嗯!” 李煊瑞笑道:“熙瑶你逗我是不是?你原本就晓得我生辰八字,所以改了一改来蒙我对不对?” “没有啊!”熙瑶有些心虚道,“我报的确实是我自己的生辰八字,当初你父王也是知道的。” “哦,他倒是没同我说,”李煊瑞暖暖笑了,将熙瑶拥入怀抱,低声道,“熙瑶,看来我俩注定有缘啊,你的出生是为了紧紧追随我而来的。” “嘿嘿,”熙瑶指了指那个算命册子问李煊瑞,“现在还要不要帮我算命呢?” “不要!”李煊瑞摇头,“我会让你的命一直都很好,直到我俩一起老去!” 熙瑶暗自扼腕:“我是没办法老去了,只能哀怨离去。到得那一天,却不知李煊瑞会怎样?仙凡之间的爱恋本就不被看好。,如今我踏上这条不归路,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第二天早上,熙瑶和李煊瑞还没有起床,就听王大爷在外头喊:“煊瑞,快起来跟我上山去!” “哎,这大爷也真是,人家正搂着媳妇儿呢,这都不懂,怪不得一辈子打单身!”李煊瑞一把揽住熙瑶的腰道。 “就你懂!”熙瑶用指头点了一下李煊瑞的鼻尖。 “我懂也得你配合呀。”李煊瑞说着,一个鲤鱼翻身就将熙瑶压在底下,那野性的眼神在熙瑶脸上扫来扫去,看得她好生害怕被对方吃掉。 “熙瑶,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哦,都这么多天了,也该准备好了吧?”李煊瑞在熙瑶耳边用满是蛊惑的口吻道。 “我……改天好吗?我今天不太舒服。”熙瑶推脱道。 “哪儿不舒服,是这儿吗?”李煊瑞摸摸熙瑶的肚子,问道。 摇摇头,熙瑶道:“不是。” “那是这儿?”李煊瑞又摸摸熙瑶的头问。得到的是她的摇头。 “那是……这儿?”这回摸到了不该摸的位置,那儿是……胸口。熙瑶如遭电击一般,赶忙退到一边,闪身坐了起来,甚难为情道:“别这样动手动脚的。” “你是我娘子,我是你夫君,这样不算太过分吧?”说罢,李煊瑞又爬了过来,故技重施。 “这大白天的,不要这样啊……”熙瑶连连求饶,后退半尺已无处可退,再退就是墙了。 李煊瑞很快又欺身过来:“大白天有什么不妥,王大爷都走了,咱们抓紧生娃娃吧!” 熙瑶心跳得好生厉害,连连稳住自己,道:“等一下,让我再想想……” 她真是不敢想象,万一哪天李煊瑞一觉醒来之后,她已被师尊晤真召走,李煊瑞他该如何面对自己一个人的生活? 与其那样,不如现在就不要对他太好。将李煊瑞轻轻推开,熙瑶道:“煊瑞,你快起床,我们一起上山去吧!生娃娃的事儿以后再说,反正来日方长嘛。” 李煊瑞虽意犹未尽,但也只能捧住熙瑶的脸狠狠吻了几口,然后顺从地起了床,穿戴整齐。 两个人简单洗漱了一番之后,李煊瑞又将熙瑶带到梳妆台前,要为她梳头。 熙瑶也好奇李煊瑞这样一个从小被人伺候着的少爷能梳出个什么发型来,于是默许了他,只是定定地望着那铜镜,看他如何鼓捣自己的头发。 李煊瑞低着头,将熙瑶的头发分成一小股一小股,认真地编成发辫。他那专心致志的神态,加上那长长的睫毛随着他眨眼一闪一闪,俊得简直不像话。 不知不觉,熙瑶脑海又浮起风俊当初为她梳妆的情景,与李煊瑞的重贴在了一起。恍然间,这画面又跨越了许多年。 发髻终于梳了出来,熙瑶眼里和心里除了吃惊、震撼,还有深深的疑惑!这发髻,不就是风俊先前为她梳过的吗?连那金叉的位置;两旁分出的发辫数量,都不差分毫! “煊瑞,你这梳发型的技巧是从哪儿学的?”熙瑶问。 李煊瑞冲镜子里的熙瑶笑了笑,不答反问道:“熙瑶,你喜欢吗?” “喜欢、喜欢!只是你可以回答我刚才那问题吗?”熙瑶道。 李煊瑞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的,很奇怪,编着编着就有了灵感。” 熙瑶心里寻思:“莫非李煊瑞还有风俊的记忆么?居然会编这种风俊编过的发辫。” 李煊瑞见熙瑶半天沉思不语,拉着熙瑶的手道:“瑶儿,这发型让你不开心了吗?” 熙瑶立时将脸上堆满笑容:“没有呀,你给我梳的发髻很漂亮呢!” 李煊瑞不知就里,乐呵呵地换了衣裳,麻利地打理了一下自己,就背着箭袋挽着弓,拉着熙瑶,两个人上了山。 山上积雪已然融化,野物活动得比先前频繁了些。这段时间以来,李煊瑞每日只要上山,就必定收获不小。打来的野物烤干或者熏制后,就由熙瑶拿去集市卖掉。这也为家里带来了一笔不菲的收入。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试探,李煊瑞觉得自己已经过了危险期,想来朝廷有了些许变化,不再追究镇南王府的事儿了。 随着生活越来越好,熙瑶和李煊瑞准备在王大爷隔壁再建个大些的竹屋。很快,匠人给王大爷帮忙请了来,开始动工开挖地基,张罗材料。 两个月后,一个新的带院子的竹屋就建成了,布局和王大爷的有些相似,只是更大些,后边除了菜园,还有个小池塘和一个竖着秋千的花园。小池塘的水是用竹筒连接着从山上导过来的,十分清澈又甘甜,烧开了可以当饮用水,一点也不比王大爷那口井里的井水逊色。 转眼间,一个寒冷的冬日过去了。李煊瑞在池塘里养了数十条小鲤鱼,并撒播了一些莲花种子。 无事的时候,熙瑶和李煊瑞便拖着两把摇椅来到莲塘边,两个人肩并肩坐着看星星,看萤火虫忽闪忽闪地飞过。 有时候,熙瑶也会吹玉笛或者歌舞一番,只为李煊瑞这一个观众。 这夜,熙瑶又同李煊瑞来到前院的莲塘边小憩。忽然,李煊瑞冲过来拉着熙瑶的手,指着天空大喊:“流星!有流星!” 李煊瑞话音刚落,赶紧闭上眼,在心里许了个愿望。 那流星很亮,逝去的光芒拉出好长一条线。在熙瑶看来,那不是什么许愿的流星,而是一位神仙的陨落。 熙瑶又想:“若届时我若化作流星消逝,定然要开出莲花的灿烂模样,让世间的人们重新认识不一样的流星。” 李煊瑞不知熙瑶所想,过来抱着熙瑶的腰,将下颌在熙瑶的头上蹭来蹭去,低声问道:“熙瑶,你知道我方才许了什么愿望吗?” “但愿人长久!”熙瑶道。 “你猜对了!”说话间,李煊瑞学着熙瑶平时待他的样子,刮了一下熙瑶的鼻子。 熙瑶在心里黯然道:“煊瑞,你的愿望此生只怕是难以完成了。”但熙瑶不想扫李煊瑞的兴,只道:“我也是这个愿望!” 李煊瑞开心地俯下身,双眸中波光粼粼,温柔地亲吻了熙瑶的唇。 朦胧暗夜的星空下,熙瑶和李煊瑞这样的两个人,在尘缘中经历了那么多波折之后,彼此都期待着是对方的永恒。此时此刻,流年骤停,时光搁浅。 两个人卿卿我我,转眼间夜已深。莲池边两把摇椅空了,在夜色下兀自微微晃荡。内室中烛火冉冉升起,映照着两张暖融融的脸。 对于自己人生的巨变,李煊瑞不无感慨道:“熙瑶,那时的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来到这样一个地方,和这样一个你如此相厮守。” “那时的我又何尝会想到今天呢?呵呵。”熙瑶笑笑,自己虽会算命,却怎能算出竟然会同李煊瑞躲到这么个山旮旯里来。 “时候不早了,咱们睡吧!”说罢,李煊瑞吹灭灯烛。两人相拥睡去。 夜半,熙瑶躺在锦被中睡得正香。 便在此时,师尊晤真入得梦来。这一次,晤真似乎十分疲惫,熙瑶从未见他如此落魄过。 晤真意味悠长地看了熙瑶一眼,开口说:“徒儿,你晓得吗?魔界大举侵犯,司战的‘凯王’蒙晟元神陨落,仙身现已沉沉睡去!仙界又出现内讧,接连吃败仗!在此交战关头,暂由为师替代蒙晟的位置,八日之内尽数召回紫霞派八大弟子,届时在“神树之巅”布下为师多年研制的那套玄妙阵法,方有转胜的契机!” “原来我们看到的那颗流星是凯王蒙晟的!”熙瑶幽幽地嘀咕了一句,又道,“师尊,我这段时日都在学习和参详您的阵法,一定不辜负师尊的苦心!” 晤真一本正经道:“光是学习和参详还不够,要悟彻!要一通百通,你懂吗?” 熙瑶不忍师尊晤真为她操心,只道:“师尊我懂了,我一定会悟彻那些阵法,精通其千变万化,您只管放心等我归来!” 晤真朦胧一笑,心情沉重地挥了挥衣袖,隐去了。 自从此次收到师尊晤真的旨意,熙瑶便再没跟李煊瑞上山,也没去集市卖野物了。李煊瑞见熙瑶夜以继日地学习阵法,也陪在熙瑶左右与她一道切磋,有时还给她分析形势,指破她看不穿的所在。 每次见到李煊瑞开心的样子,熙瑶心里就十分恐慌:“八日之内,我就要走了。李煊瑞却什么也不知道,我要怎么和他开口,说我离开的事?” 在那神树之巅,每过一日,地上便是一年啊,熙瑶此一去,若再回人界来,李煊瑞是不是已经满头白发?还是早被相思之苦折磨得化为黄土一掊了呢?这种惨状,熙瑶真是无法想象。 第079章 君心似我 翌日, 夕阳在山,眼见着一天的时间又要过去,李煊瑞拉着熙瑶来到院子里, 熙瑶则靠在李煊瑞的肩上, 看流连花间的细蝶飞来舞去,李煊瑞道:“熙瑶, 我听你一个人哼歌很好听,却从未认真给我唱过, 今日就唱支歌吧!好吗?” 熙瑶点点头, 这也许是她可以留给李煊瑞的最美好的回忆了。略一沉吟, 熙瑶便为眼下李煊瑞同自己的境况创作了一首《君心似我》,脱口唱了出来: “两看不厌,如梦翩跹, 第69节 坎坷道中互搀牵。 携手无言,莲池一鉴, 月朗星稀六月天。 结发辫,卷珠帘; 君心似我此生连。 不忍相看泪眼, 洗褪一身思念。 碧波淼淼,鲛宫大殿, 夜凉如水尘如烟。” 熙瑶唱罢, 见李煊瑞背对着自己,身体有些颤抖。她默然走上前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了李煊瑞。李煊瑞回过头来,眼里竟然噙着有泪水!一滴热泪不小心滚落, 正好滴在了熙瑶的唇边。熙瑶嘴唇动了一动,那泪便钻进了她嘴里,有点咸,又有点儿甜。 熙瑶从怀里掏出丝帕,帮李煊瑞擦了擦眼睛,自己却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熙瑶,你要走了是吗?”李煊瑞问。 熙瑶擦了把泪道:“煊瑞,你怎的突然如此问我?” “你心里想什么我难道看不出来吗?你要到哪去?可以告诉我吗?”李煊瑞轻轻晃着熙瑶的肩膀道。 正当两个人哽咽难受的时候,院外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熙瑶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人影闪了开去。 “谁在那儿?”李煊瑞转身喝道。 “是我。”院外推门走进来一老妪,满脸愧色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老身投奔亲戚正欲从此山操近道而去,方才听到这儿有人在唱歌,歌声真好听……” 熙瑶连连道:“既然这样,那您进来歇会儿,喝口茶吧!” “好好好。”老妪一叠声答应着,就随熙瑶走了过来。李煊瑞见到来人,突然欣喜地喊道:“奶娘,是您呐?” “瑞儿——”奶娘高兴地一把将李煊瑞抱住,“原来你还活着,真是老天有眼,总算给镇南王府留了后啊!” “奶娘,您这些年过得还好吗?”李煊瑞关切问道。 “老身辗转了好几个地方做女红,每个地方都不敢待太久,担心被识出是镇南王府出来的人,”奶娘说着,又开怀笑了,“瑞儿你知道吗?听说朝中马上要换皇上了,新皇是镇南王和你哥先前拥护过的三王爷。咱们今后不用再躲躲藏藏了,说不定啊,瑞儿还能趁势升官呢!” “升官倒不稀罕,我如今过得也不错啊,还有个好妻子。奶娘,您不用去投奔亲戚了,就在我这儿住下吧。我这儿虽说每日粗茶淡饭,但咱们关系亲啊!”李煊瑞说罢,又担心熙瑶有意见,遂对熙瑶道,“这位是我的奶娘,她十一岁就到我家做工,嫁人生子之后,因为一场事故,孩子和丈夫都没了。是她将我从小一手带大的,她现在无依无靠,我想把她留下,你觉得如何?” “我当然同意啦,”熙瑶表态道,“咱们住在这大山里冷冷清清的,多个人陪伴不是更好么?” 见有人在大声交谈,隔壁王大爷也坐不住了,跑过来瞧新鲜。 “这位是?”一进院子,王大爷就指着奶娘问熙瑶。 “是煊瑞的奶娘,我们决定留她在这儿住下不走了。”熙瑶道。 “哦,那挺好,老头子我又多了个伴儿。”王大爷道。 奶娘将王大爷打量一番,忽然老脸一红。王大爷连忙解释道:“老头子没别的意思,大妹子别想多了,老头子只是爱热闹,几年前,老头子一人住这儿,真是太孤单了,幸好后来有了煊瑞他们这对邻居。如今又多了你一个,这山坳里就更加有人情味儿咯。” “嗯,”奶娘点点头,“人生在世,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最后还不是一样化成一抔黄土,这样平平淡淡三五个人,安安稳稳地住在这儿,直到老去,确实挺好。” 李煊瑞这家伙察言观色,竟然唐突地插嘴道:“王大爷,听说您想找个老伴儿,是也不是?” 王大爷白了一眼:“我都这么老了,谁还能看得上我啊?” 奶娘看一眼王大爷,眼中闪过一道光芒,脸上竟然同小姑娘一样,红霞跟着晕开一片。是个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看对眼了呀。 “那可不一定,”李煊瑞趁机侧过头去,对奶娘道,“奶娘,王大爷可是个好人,还是我同娘子的救命恩人呢。” 熙瑶则将奶娘拉到一边,小声问她:“奶娘,您觉得这个王大爷怎么样?您若是不嫌弃,我可以撮合撮合你们俩。” “这……”奶娘吞吞吐吐地为难道,“老身都年纪一大把了,谈婚论嫁可怎么好意思呢?” “没什么好意思的,年龄是不能阻止一个人追求幸福的,熙瑶你说是吧?”李煊瑞这家伙,一听就是找人帮忙的口吻。 熙瑶连忙知趣地接过话头来:“是啊,煊瑞说得没错,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寻找人生伴侣的权利,人这一生太短暂了,还是赶紧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 奶娘头一低,用大概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道:“这还得问问王大爷的意思不是?” “这好办!看我的。”说罢,熙瑶走到王大爷跟前,指着奶娘问道,“大爷,你觉得这大妹子做您老伴儿如何?” 王大爷都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你说什么?” 熙瑶刻意抬高了声调道:“我说,王大爷您可以不用孤独终老了,有人愿意与您一路相伴。” 王大爷偷瞄两眼奶娘,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熙瑶于是朝奶娘招了招手,奶娘难为情地走过来,站在王大爷对面,头垂得低低的,也不吱声。 王大爷见状,试探性地问道:“难道大妹子是不愿意与我这老头子结缘么?” 奶娘只是低着头,也不摇头,不点头。此情此景简直让熙瑶与李煊瑞这对看客急火攻心。 “也是啊,我年轻时候就不招女人喜欢,更何况如今这么老了,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哎——”王大爷叹了口气,又自嘲道,“一个住在山坳里的糟老头子,的确是没什么能耐,大妹子如果跟了我,那不是委屈了你么?” 奶娘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只是……” 此时,熙瑶打断了奶娘的话头:“只是什么呀,奶娘,您就答应了吧。依我看,你们俩注定有缘的。” 奶娘还是一动不动,都这么大岁数了,在年轻人面前说这些实在是尴尬得紧。 王大爷似乎想出了一招:“这样吧大妹子,你愿意答应我,就点点头,不愿意,就可以什么也不做,行吗?” 奶娘不知回答行,还是答应了,总之是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挑个黄道吉日,简单操办一下婚礼。等吃了饭,咱们几人商量商量吧!”见事情谈到这份上,熙瑶马上帮着王大爷趁热打铁。 “我也是这个意思。”王大爷神气活现道。 谈妥了这件意料之外的大事,几个人都有些饿了,于是分头行动,一个去园子里摘菜,一个下到池塘去捉鱼,一个拾柴禾,一个炒菜,分工合作张罗着把一顿还算丰盛的晚餐做了出来。 一边用着饭,熙瑶一边夸赞道:“奶娘做菜的手艺堪称一绝,真兴庆我夫君有个这么能干的奶娘哦。” 李煊瑞笑道:“奶娘可不止炒得一手好菜,还会很多绝活呢,刺绣、做衣裳、糍粑、做饺子等等,全都会呢。” “大爷您可赚到了。”熙瑶调侃王大爷道。 王大爷乐呵呵道:“是啊是啊,我也没想到居然能老来得福。” 一旁奶娘给说得不好意思了,只是笑笑,低着头继续扒饭。 晚餐过后,熙瑶和李煊瑞迫不及待拿来日历册子,翻找出一个黄道吉日,将当月的二十八日,即三日之后作为王大爷与李煊瑞奶娘的大婚之日。 李煊瑞扒上几口饭,又忙着给身侧熙瑶夹鱼肉、夹青菜,再看着她喜滋滋地吃下去,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煊瑞,不要老盯着人家进食,怪不好受的。”熙瑶一撇嘴,轻轻搁下了筷子。 李煊瑞伸出修长手臂,拍了拍熙瑶的背,暖声道:“再多吃点儿鱼嘛!补一补身子。” 熙瑶没辙,又象征性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块鱼,扒了两口饭。见李煊瑞还要劝自己,她赶紧站起身来,对座间三人道:“我吃饱了,想去院子里散散步,你们多吃点,别客气啊!” 说罢,熙瑶一转身,便走出门去,坐到了院子里的秋千上。 李煊瑞跟了上来,帮熙瑶推了几把。却不知怎的,突然,李煊瑞像是着了魔一样,整个人僵住了,眼睛迟疑地看着天空的某一处,眼皮狂跳不止。 熙瑶感觉到异样,慢慢将秋千停了下来,扭头问道:“煊瑞,你怎么啦?” 李煊瑞回过神来,竟是一脸恍然的神情道:“不知怎的,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像是要出事一般……” 话未说完,熙瑶素手从秋千架这边伸出去,拍了一把李煊瑞的手臂道:“怎么会呢?煊瑞,不许胡说啊,经历了这么多磨难,我们都会好好的!” “嗯!”李煊瑞答应着,又继续给熙瑶推秋千。 两个人玩了一阵,见那边王大爷和奶娘正肩并肩地朝院子的一角走来,为了给他俩提供一个培养感情的机会,熙瑶赶紧从秋千上跳下,对李煊瑞使了个眼色。 李煊瑞心领神会,立时拉了熙瑶,悄然从一边的□□上走回了屋里。熙瑶还要探头去看院子里那两人,却被李煊瑞朝门后一推,两只手给他捉住,水润朱唇霸道地盖了过来。 “别啊!”寻着李煊瑞双唇移开的当儿,熙瑶道,“这样给人瞅见了多不好。” “没事!”李煊瑞说着,又暴风骤雨般招呼一通,这才尽兴一般把熙瑶放开,之后手拉手朝屋后走。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离就寝又还有个把时辰,熙瑶想起师尊晤真还交代了她要尽快参透阵法图,于是同李煊瑞进得屋去,在客厅点好了烛台搁置在桌案上,又拿出那本阵法图册,坐到桌边,恶补起阵法知识来。 “熙瑶,你这个坏家伙,我还以为你同我进来是想要那个了呢!” “熙瑶,别光看阵法图,看看我嘛。” “熙瑶……” 一旁李煊瑞骚扰了一阵未得到回复,实在觉得无趣,便盖着一张小毯子,自觉地在椅榻上睡着了。 过了大概一个多时辰,红烛摇曳间,熙瑶见一旁睡着的李煊瑞眉头拧紧,拳头握得“咯吱”作响,额头上冒出了些微冷汗,像是很想醒来,又一时醒不来;十分痛苦的样子。 熙瑶在一旁看得揪心,便拿丝帕帮李煊瑞擦了擦额上的汗,又靠过去轻轻推了推他,唤道:“煊瑞,醒醒,煊瑞——” 推了一阵,李煊瑞忽然大喊出声音来:“熙瑶——熙瑶——” 喊罢,李煊瑞骤然睁开眼,一下子坐了起来。熙瑶见他那眼眶红得厉害,便问道:“煊瑞,你是做噩梦了吧?” 李煊瑞茫然地望着熙瑶,发了好一阵呆,方才死死把她搂住道:“我梦见你了,你……你……” 话没说完,李煊瑞却哽咽了。 熙瑶温柔地抚了抚李煊瑞披散的发,道:“傻瓜!梦都是反的。” “我也希望是反的,可是,我这心,怎么就跳得这般厉害呢?”李煊瑞说着,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心口。 “煊瑞,说说看,你方才梦见我发生什么事儿了?”熙瑶问道。 李煊瑞定了定神,一把拉过熙瑶的手,道:“我梦见你……你身上受了伤,流了好多的血,快要不行了……” “煊瑞,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我这人向来命大,死不了。听我的,没错!”熙瑶安抚道。 好容易才将李煊瑞劝慰妥帖,夜已深,熙瑶也疲累了,就回到床榻上,很快便沉睡了过去。 第080章 诛仙斩下 第二日, 熙瑶起得最早,刚起来,就跑到院子里嚷嚷:“奶娘, 快起床咯, 咱们上集市去采购些婚礼用的物事啦!” 奶娘答应一声,赶忙披衣出来, 看得出她也对此事还挺上心。 其他两人被这么一闹,也都起了床, 洗漱一番后, 各自将自己收拾妥帖, 便一道出了山,开始朝街市的方向进发了。 熙瑶和奶娘一路说说笑笑,李煊瑞不时过来献献殷勤。王大爷却一直很低调, 也许这就是他向往的生活,有个伴儿,一起过平淡无奇的生活。 第70节 走了几条街,一行四人来到城南边一个繁华拥挤的集市。这儿熙熙攘攘, 卖什么的应有尽有。熙瑶先征求其他三人的意见,买了些装点婚房的喜庆灯笼、彩带还有食材和瓜果之类后,又带着奶娘朝一家成衣铺走去。 站在那一匹匹挂在墙头如瀑布般垂下来的各色绸缎面前, 熙瑶问奶娘:“奶娘,您喜欢紫红还是大红的呢?” “为什么只有红色可以选,紫色不行么?”奶娘道,“老身都年纪一大把了, 可不适合这些鲜艳的颜色。” 熙瑶呵呵笑道:“那就紫色吧,反正咱们乡野人家办酒,百无禁忌!” 奶娘点头赞同。 左选右选,熙瑶给奶娘订做了一套浅紫色的长裙,一套绣花的紫色喜袍。王大爷一个劲夸道:“好!大妹子穿了肯定漂亮!”看着店员老盯着自己瞧,奶娘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估计奶娘也没想到,这次投奔亲戚之行,竟然在中途轻而易举地遇到了适合的姻缘。半推半就之下,其实她心里还是蛮开心的。 这天是黄道吉日。虽说两位都是上了岁数的老人,而且前来祝贺的也只有熙瑶、李煊瑞以及王大爷几个亲友,但婚礼照常进行得如火如荼。厨子前一天夜里就预订好了。 熙瑶做证婚人,李煊瑞跑前跑后招呼客人,大伙儿都夸他俩做了件大好事,亦说王大爷这二位是天造地设的有福之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眼看着被召回仙界的日子才剩下三天,熙瑶却不知该如何将此事同李煊瑞说清楚。 熙瑶想象着,这个山坳里多了奶娘之后,李煊瑞会比以往开心。只是,她走之后,昔日的王大爷如今有了伴,李煊瑞却变成一个人,叫他如何面对呢?熙瑶真是不敢想象。 晚饭的时候,面对李煊瑞和熙瑶,王大爷拉着李煊瑞奶娘的手,半开玩笑道:“没想到活了大半辈子,一截身体都埋入土里了,还能有人陪伴,我可真是开心啊,嘿嘿!” 奶娘一听,脸上又红成一片。 李煊瑞看了熙瑶一眼,笑道:“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羡慕啊,来,熙瑶,我们生娃娃去!” 说罢,李煊瑞站起身来,挽着一脸尴尬的熙瑶进了自己屋里,“哐啷”将大门关上了。 “煊瑞,别这样,羞死人了。”熙瑶道。 李煊瑞干笑两声,伸出双臂将熙瑶拥入怀中,灼热的唇朝熙瑶的唇又盖了过来。 见熙瑶眉头微蹙,李煊瑞道:“熙瑶,别想太多了,我只想吻吻你。方才就是挑衅一下王大爷而已,谁叫他如此得色。” 熙瑶轻轻推了一下李煊瑞,突然问道:“煊瑞,如果我说,我其实不是个普通人,你会怎样?” “别说出来,”李煊瑞会意道,“你要说的我大概都猜到了,自从那日我们遇上狼妖之后,我就什么都明白了,不过,我不介意。” “煊瑞,你既然都清楚了我不是凡人,就不想问问我的来路么?”熙瑶又道。 闻言,李煊瑞吻了吻熙瑶的额头,暖声道:“熙瑶想说了自然会说,不过无论熙瑶是仙是妖,都同样是我深爱着的那个熙瑶,一点都不会变。” 一股深深的歉意在熙瑶的心底油然而生。良久,熙瑶轻声道:“煊瑞,你真好。” 李煊瑞甚认真道:“是你陪着我度过了一段最艰难的时期,不对你好,我还能对谁好呢?” 对于此言熙瑶是真的很感激,紧紧依偎在李煊瑞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同时又被他死死抱住,似乎整个人都要与他融为一体了。 熙瑶本以为这样甜蜜的日子还可以再过几天,却不曾想,她同李煊瑞首次要酝酿浓情之时,外面却传来了王大爷刺耳的叫喊声:“你们快出来啊,外面来了个道士,说要找熙瑶丫头!” 李煊瑞只得拍了拍熙瑶的背,皱着眉松开她,两人十指相扣走了出去,来到屋前的草坪里。 只见一道士头上梳着个干净的髻子,仙风道骨的姿态,手里拿着一把拂尘,背对着几人站着,朗声道:“频道法号‘子虚’,方才路过山间时,发现此处有异象,于是追踪前来,就到了你们这儿!” 子虚道人说罢,转过身来,一张白净的面皮上,两眼闪着精光,直射向熙瑶的脸。熙瑶以为被看穿了自己宿于凡人之身的实情,想要将子虚道人拉到一旁理论,不曾想,李煊瑞却突然跑过来,道:“熙瑶,我也想去修道,只有修道成仙,我们才能永远在一起,你说是吗?” 李煊瑞此言让熙瑶有些些惊诧,她想了想,反正自己很快就要离开,与其留下李煊瑞一个人伤心,不如就随了他吧,于是道:“煊瑞,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理解你!” 李煊瑞朝前走了几步,对着那子虚道人作了一揖,道:“子虚道人,我李煊瑞十分仰慕修道之人,您今日可否收在下为徒?” 子虚道人看了李煊瑞一眼,笑着颔了一回首,悠悠道:“我今儿收了个好徒弟,别的就暂且抛到一边罢!” 说罢,子虚道人携着李煊瑞,头也不回走了。一面走,李煊瑞还时不时地回头看熙瑶。 熙瑶终究是舍不得,虽然极力控制自己,眼泪却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不停地往下蹦落。 就在山径随山势旋转;李煊瑞身影即将消失的时候,熙瑶追了过去。草坪里只留王大爷和奶娘两个人,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李煊瑞落在后头走走停停,想是还在等熙瑶去送别。这晚月色皎洁,照得山谷间云蒸霞蔚,入眼是道边的老树枯藤;还有李煊瑞远去的背影。 这画面好生熟悉!令熙瑶很快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画的那副画和重复了三次的梦境。之前她还觉得那画面看起来有些零乱,但今夜,她终于读懂了它。 熙瑶与李煊瑞的情缘与劫数,原来早就注定了。 最后熙瑶终于还是没能追过去,因为半路上杀出了一个女子。女子一身霓虹衣裳,在月光下闪着耀目的色泽,只看那身衣裳,熙瑶便知道她就是蛇国三公主华裳。 华裳拿出一把滴血的诛仙斩,对熙瑶狰狞笑道:“方才半路上遇到一只将将修炼成人形的兔精,就想试试这诛仙斩的威力,没想到还不到二招,那兔妖就给我解决了,看来这诛仙斩果然厉害,拿来对付你这个微末小仙是绰绰有余了吧!” 一个刚修炼成人形的兔精,华裳却拿诛仙斩来对付她,熙瑶愤然道:“你……你居然用诛仙斩杀弱小,你还要脸不?” “一只小小兔子,有什么好稀罕的!哼!”华裳得意地大笑了几声,道。 熙瑶心里一阵凄凉,这就是一个被仙界尊重的医者对待弱小的态度么? “若不是这只兔子打洞跑到你床底下吸收了你的仙气,她能修炼得这么迅速吗?也只有你这样的蠢货,才会妇人之仁,被人占了便宜,还什么都不知道!这么愚蠢的女人还想跟我抢男人,哼!”华裳冷笑道。 “我的行为我自己决定,不需要你来操心!”熙瑶昂首道。 华裳冷哼一声,又道:“我一直在寻找一个下手的时机,今晚是刚刚好!仙界如今乱成一团,而你身边那个凡人也离开了你,借着这大好月色的掩映,我便用这诛仙斩了结了你!” 熙瑶淡然道:“我不想问你这神兵戾器是打哪来的,也不想问你在这节骨眼上为何不去对付魔族,却要对付自己人。你想怎样,就悉听尊便!” 华裳不再多话,掐诀挥出了诛仙斩。那诛仙斩在空中飞速转动,发出呼呼的声音,闪着一圈摄人的寒光,朝熙瑶硬生生攻了过来。 熙瑶拿玉笛当空一劈,一道凌厉的绿色弧光闪过,那诛仙斩又给打退了回去,呼啸着朝华裳头上飞了过去。 华裳闪身跳上半空,再运法力将诛仙斩拍击回来。熙瑶趁着她跳上半空的当口,卸下了慕容婉的躯壳,以真身与华裳相斗起来。 此时华裳已是上仙,熙瑶只是个马马虎虎的小仙,还给兔精吸去些许仙气,法力自然有差距。况且那诛仙斩可是一等一的戾器,出手势必要饮血。 双方斗了二十来个回合,熙瑶渐渐落了下风。就在玉笛击回诛仙斩的瞬间,熙瑶被那股凌厉的气浪逼住,手臂上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熙瑶臂上见血之后是越战越勇,反正都已经受伤了,再多挂几次彩也无所谓。玉笛劈、挑、挥、挡、点、拨,一并用上,得心应手。 一直都是熙瑶防御得多,华裳却是主动攻击。双方又斗了十多个来回,熙瑶已累得满头大汗,体力渐渐不支。 便在此时,那个子虚道人大概察觉到这边的异常,竟然又带着李煊瑞折回来了。熙瑶稍稍拿余光一瞟,想那子虚道人也是个小仙。若能帮自己,虽不能确定赢那华裳,却也可以勉强打个平手。 但那子虚道人想是吃过那诛仙斩的亏,迟迟站在一旁观战,却不上前来助阵。李煊瑞倒是叫着嚷着要来帮熙瑶,却给子虚道人拉住了。 被这二人一顿搅扰,熙瑶的情况顿时一落千丈,急得直想骂人。 华裳那边却急于取胜,招招攻熙瑶要害,而且发招极快。熙瑶一个措手不及,腿股处又被诛仙斩实打实地擦了一下,顿时一麻,那条腿就失去了知觉。 又勉强应付了几招,熙瑶眼看着自己性命堪忧,那子虚道人才咬咬牙姗姗来迟,熙瑶以为他要锄强扶弱了,没想到当他看清眼前两个相斗之人的真面目,却又迟疑着不肯上来。 熙瑶如今只能想着怎么保命,对那子虚道人也不抱希望了。逮着空子便用激将法骂道:“子虚道人你个龟儿子,不上来打就滚远些!” 华裳哈哈大笑道:“我们两个女人之间的恩怨得自己解决,叫什么帮手?” 那边李煊瑞嚷嚷着喊着熙瑶的名字,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熙瑶这玉笛想来是个宝贝,但到底怎么用才好,也是个问题。想得太多做得太少,几招之内便又伤了几处。若是再斗下去,想是凶多吉少了。 熙瑶这厢将将颓废,那诛仙斩又至!好不烦恼,连连运法力玉笛猛地里一挥,趁诛仙斩还未来得及回转,玉笛再接二连三劈、劈、劈,三招劈了过去! 这下倒还管点用,打得那华裳七手八脚也是忙不过来。于是熙瑶依法炮制,又勉强与华裳纠缠了十几个回合。 熙瑶这才注意到,身上的伤口不知怎的,竟然奇痒,还流出了黑血,借着月光也看不太清楚。脑子也开始是有些晕乎乎的。 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又挡了三回,熙瑶忽然想起师尊晤真说过,八日之内要悉数召回紫霞八大弟子,若是没了她,或许就摆不了阵了。 熙瑶趁着自己还有点意识,赶紧冲子虚道人大喊:“我乃苍黄大帝第七弟子,你若见死不救,他日仙界被魔界侵占,你罪不容诛!” 就听华裳冷哼一声,熙瑶话音才落,又急急矮下身躲了一回诛仙斩。 一听到苍黄大帝的名号,那子虚道人倒是唯唯诺诺,赶紧冒死冲了上来,浮尘一甩,与华裳斗上了。 第081章 抚琴神女 熙瑶又使玉笛挡了两三回, 感觉身体逐渐麻木。子虚道人拿着个破拂尘,哪是华裳与诛仙斩的对手,才过了七八招, 背上就给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李煊瑞还被子虚道人定在那里, 急得牙齿把嘴唇都咬出血来了。 熙瑶依稀听得那边子虚道人从半空掉落地面的声响,随后那诛仙斩狂啸着飞了过来, 带着华裳得意忘形的大笑。 熙瑶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失去知觉,根本无力抵挡任何进攻, 玉笛也发挥不出威力。眼见着诛仙斩呼啸着擦过头顶, 华裳身影又跟随而至!她暗自心惊, 不敢再想自己下一个瞬间会如何。 便是此时,忽然面前人影闪了两闪,“噗——”的一声, 鲜血四溅,湿了熙瑶满脸。一个身影还没来得及闷哼一声,就倒了下来。 借着月光,熙瑶看清此人是李煊瑞! 熙瑶虽快要失去知觉, 但眼里依然涌出汩汩的热泪,水之国公主果然名不虚传,眼泪如泉水般流淌, 瞬间淹没了倒在地上的李煊瑞,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沧海桑田,在熙瑶的世界, 想必不会再有变化了吧?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那个誓言,如果有一天她化为流星,一定要把那颗流星开出莲花的灿烂模样。可是如今,她觉得那誓言多么苍白,她死得也是这般不明不白。 眼见一场死劫将至,在所难免…… 暗地里忽然传来一阵琴声,那琴声时远时近,悲悲切切,凄凄惨惨。 正疑惑间,一个浅色身影斜斜飞来,稳坐在几丈开外的一块青灰色的高大圆石上方,熙瑶瞧不太清楚,想来是个仪态极美的女子,那女子手里抱着一把桐木琴,刚与华裳对上眼,便开始玉指翻飞、拨挑琴弦,紧接着,一阵玄妙的琴音在谷间响起。 华裳与熙瑶先后闭起了耳朵。熙瑶心知救星已到,于是抱元守一,也没法去管她们俩打底怎么个斗法。 琴音突然一变,变得很明媚,似乎在演奏一曲“春日暖阳”——到处是暖暖春风和明媚的阳光,莺歌燕舞,鸟语花香…… 随着琴音奔放流淌,梦中的人儿,在那春暖花开、生机勃勃的高坡上奔跑、欢笑…… 华裳渐渐放松了警惕,急急攻出诛仙斩。 琴音至此压低了声响,那笑声渐行渐远,消失在远方的天际……我的梦中情人,你在哪里?大喊找寻,无人回应,只有山谷传音…… 诛仙斩遇到那音域波及的范围,便自行饶了回去,余力未消,又朝华裳攻至! 琴音千婉百转,寻遍天崖海角、相思成海…… 琴音忽又明亮起来,原来,我心上的人儿,你就在这里!在这里!让我抱紧你!永远不要再分离! 华裳此时已抱着头,伤心欲绝的样子,朝李煊瑞躺着的地方走将过来。 琴音又变得轻轻细细,如软语温存、香玉满怀…… 华裳已走到李煊瑞的身旁,突然将诛仙斩朝地上一丢,整个人痛哭着朝李煊瑞扑了下,泪水与李煊瑞的血水融合在一起,又与熙瑶之前的泪水流到一块儿,形成了一条骇人的血路。 琴音继续演奏,但见华裳停止了哭,逐渐面现红云、额头冒汗,显然是开始心旌动摇、神魂涣散。 此时琴音再次变换!似是雷鸣闪电;又似千军万马;忽而又觥筹交错;忽而化为厮杀拼斗,华裳的神情是一变再变,最后头痛得在地上打滚,实在战胜不了那心魔,自己竟然对自己施法自残。 那女子抱着琴飞了过来,站在熙瑶身前,朝华裳又轻轻拨了三下琴弦,三道金光射出,那华裳便没了影子。突然,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蛇从地上那堆霓虹色的衣裳中蹦了出来,朝一旁的草丛中蜿蜒而去。 抱琴女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提起并拢的食指和中指,隔空逼出两道蓝光,在熙瑶身上绕了几番,熙瑶的伤口便慢慢愈合了。女子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三颗丹药,小心地喂入熙瑶口中。 她身上有种陌生而熟悉的味道,熙瑶却一时察觉不出她是谁,有没有见过。她怀里的那把琴,也似乎与先前熙瑶先前在凤族三公主处看到的相似。 第71节 丹药入口即化,熙瑶的身体很快又恢复了知觉。只是全身无力,连腿都站不起来。将将站直,就又倒了下去,刚好倒在李煊瑞躺着的地方。她于是就趴在那里一直哭,一直哭。 不知那神女是什么时候走的。反正熙瑶不想再哭的时候,抬起头看就没看到她了。地上也失去了子虚道人的影子。 “这位神女到底是谁?我都还没来得及感谢她呢!”喃喃说罢,再看一眼地上李煊瑞的尸体,熙瑶心疼得好生厉害,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原地发了一阵呆,熙瑶全身乏力、别无法发,只得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回到那小竹屋,找来了王大爷。王大爷见她满身是血,吓得“哇哇”大叫。 熙瑶“嘘”了一声,让王大爷别出声,别惊醒了一旁熟睡的奶娘。 王大爷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很快让自己镇定了下来,吹着胡子不耐烦地将熙瑶拉到一边,道:“小丫头,这么深更半夜的,你跑来做什么?” 二话不说,熙瑶操起一个灯笼,拖着王大爷就朝野地里跑,那王大爷想是怪事见多了,也不问熙瑶一声,等到得那场子,看到李煊瑞躺在血泊里呜呼哀哉的样子,王大爷身体直哆嗦:“他不是跟那道长走了么?这……怎么回事?” “他为了救我,被坏人杀了。”熙瑶哽咽道。 “坏人?哪来的坏人?”王大爷颤声问道。 抹了把眼泪,熙瑶道:“是个假神仙,跑了!” “假神仙?”王大爷不敢置信,“什么乱七八糟的?丫头,要我帮你,你可得说真话啊!” 瞧着王大爷那审视的眼神,难道是怀疑自己在说谎?怀疑是她串通奸夫害了自己夫君不成?熙瑶也真是无语了。 “不说真话是吧?好!老夫我不干了!”王大爷说罢,用颤抖的手抢了熙瑶的灯笼就要离开。 熙瑶纵身一跃,拦在了王大爷的前头。王大爷见逃不脱熙瑶,便低声下气道:“说吧,你要我怎样?” 熙瑶一指李煊瑞,沉声道:“帮我把他背回去!” 因熙瑶此时法力受到重创,身体十分虚弱,也只能求助这王大爷用体力帮她将人弄回去了。 “你你你……”王大爷眼睛一瞪,“他这么血淋林的一个人,早就死透了,帮你就地埋了倒没问题,可你让我把他背回去,我不干!” 熙瑶带着哭腔道:“你有没有良心啊,我夫君死了,我这么伤心无力,怎么背得动他啊。” 王大爷看了熙瑶几眼,想了想,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帮熙瑶将李煊瑞背了回来,放在她卧房的床上。 不由得熙瑶分说,王大爷就愤愤然冲了出去。 关上院子大门的时候,王大爷回头说了一句:“好端端的两个人,怎么就搞成这样!要我救活人还差不多,这都死透了,我看着心凉,哎!” 熙瑶想那王大爷真是误会了,以为李煊瑞被自己和相好的算计了,所以才会嫌弃她,朝她撒气,也不愿意帮她的忙。 眼睛已肿起老高,熙瑶不想再哭了。可眼泪还是吧嗒吧嗒冒出来。李煊瑞不能再起来了,也不能同她说句话。一夜之间,这个院子里就只剩下了熙瑶一个人。 篱笆的大门关闭着,奶娘倒是来不了,事情自然也不会很快被她知道。熙瑶准备去买口棺木,亲自将李煊瑞埋葬在后边的园子里。届时,她便可以告诉奶娘,李煊瑞是修道去了。 熙瑶小心地给李煊瑞擦洗了一下身体,用被单包扎好他那惨不忍睹的身体,又换了一套干净衣裳。做完这些,熙瑶把那染血的被子和被单都用大包袱装了起来。 她疲惫不堪地拖着自己的身体,也顾不得换衣裳,便跑到李煊瑞身旁和衣躺下,胡乱盖了条被子,就抱着李煊瑞冰冷的身体睡了下来。 翌日早上,熙瑶起得很早。起床后便洗了个澡,把身上那血衣裳换下来丢了。洗漱了一番之后,又梳了个清爽的发髻,这才出门去买棺木。 来到城里,熙瑶转了几家棺材铺,终于花重金买了幅上好的棺木,让伙计们趁着奶娘去厨房做饭忙活的间隙,送到了她住着的院子里。 伙计们走后,熙瑶运术在园子里挖个大坑,欲将李煊瑞敛入棺中,再弄到坑里去。但她回到卧房一看,李煊瑞的尸体竟然不翼而飞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啊?熙瑶寻思:“我出去的时候明明门关得好好的,那华裳也被神女用桐木琴打回未修炼时的状态,怎么可能再回来呢?” 熙瑶坐在床沿上,悲痛欲绝地哭了起来:“煊瑞,我对不起你,你身为凡人却可以为我而死,可我身为小仙却没能保住你的尸身,我真是无用啊!” 再过两日熙瑶就要回仙界去了,在人界这段时间的种种经历,皆在她脑海慢慢放映了出来,那些惆怅的、惊喜的、悲伤的、难为情的;一切的一切,一开始就停不下来,果然同她师尊晤真所说一致,这人生的苦与甜,抑或别的,都是这样令人难以割舍。 坐在床沿上,熙瑶琢磨着:“李煊瑞到底去了哪里?难道还是被朝廷派出的人弄走了?是谁这么无耻,竟然连如此惨不忍睹的尸体都不放过!这可是对死者的严重亵渎啊!” “不行!我要去找他,无论如何,我得在离开人界之前,为他付出最后一点点努力,挽回他也挽回我自己的尊严。” 如此想着,熙瑶急匆匆出了山,在各条街道胡乱奔跑呼喊了起来。她只是四处乱看,听到一点点不寻常的声音,看到一点点异常的人或事,她就会极其敏感地去关注,生怕错过了什么。她没有目的地,也不知停下来休息。 她找了很久,跑了很多路,喊了不止千百万遍李煊瑞的名字。她甚至不太记得她到底是两餐还是三餐没有进食,不过可以确定,她期间也没有喝过一滴水。她就那样四处奔走,四处呼喊,像个疯子一样。 最后累得走不动了,她的心也倦了,便灰溜溜地回到了山间的院子里。 月光依然明亮,院子里除了平时的物事,还赫然摆放着一口棺材,黑漆漆的影子投射到地面,极其阴森。熙瑶如同一个被遗忘世间的幽魂,一边不住叹息,一边在莲塘边游荡。 东墙下的秋千静静地立在那儿,高到幽暗的影子如死神一样,张牙舞爪地对着我笑;架子上的紫藤花悠悠开了又谢,满地残瓣和着泥土。熙瑶忽然又记起初时同李煊瑞在相见的一幕幕,她的心疼得厉害。 双脚带着熙瑶走向那秋千,带着视死如归的淡然。熙瑶拂去板子上那残花,慢慢坐上秋千,拼命地将它荡到最高的限度,随后又松开双手,闭着眼让它冲向最低点。熙瑶放任着自己,不受任何安全意识的限制。 当荡到第五下的时候,熙瑶的身体有些歪斜了,俯冲下去时,她被甩出老远,掉到草地上之后,身体随惯性又往前滑行,她的额头“砰”的一声撞到竹栅栏上,立时拱起一个老大的包来。 此时,隔壁王大爷的声音在院外响起:“死丫头,折腾什么啊,赶紧去睡觉!” 说罢,王大爷推开院门就冲了进来,一把拉起地上的熙瑶,拖着朝堂屋里走,到得堂屋之后,便将熙瑶往那一扔,朝她头上的包多看了两眼,冷哼一声便转身疾走。 一会儿,王大爷又来了。这一次,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瓶子。他走到熙瑶面前,将瓶子里散发着怪味的油朝熙瑶额头上的包擦了一些,又揉了几下,道:“死人已死,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不是,臭丫头,你就不要再害我老头子了操心了,自己多保重!” “是!”熙瑶呐呐道。 王大爷又看了熙瑶两眼,嘴里自言自语道:“奇怪!你今天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怎么就变了呀?”熙瑶问。 王大爷指着熙瑶额头上的大包,道:“一般姑娘家头上长这么大个包会变难看,你却是恰好相反……” 说到这儿,王大爷欲言又止,熙瑶猜他大概是想说红颜祸水什么的了,但还是没有说出来。他丢下瓶子朝外头走,顺便给熙瑶关上了大门。 熙瑶心道,这老头倒还有点儿眼光,能一眼识别凡胎与仙身的其中一个细微区别来。虽然此时的她还是与先前同一张脸,但这脸比先前的更灵动;表情更自然,而且充满了朝气。 只是他未免也想得太多了,这段时日以来,眼前成天晃动着一个俊面夫君她都不敢来真的,又怎能找奸夫? 再想想当今仙界的混乱,熙瑶还得忍着心痛回到床头,拿出晤真那玄妙阵法来翻看。可心里乱糟糟的,根本就学不下去。只是望着那些眼花缭乱的图发呆。 发了半天呆,熙瑶还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喝下去之后,她便如同僵尸一样,和衣躺着,胡乱扯了个被单盖在身上。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熙瑶又开始四下里寻找李煊瑞的下落。但依然一点头绪都没有。 到得第三天晚上,熙瑶是彻底绝望了。想想马上就要返回仙界,她这人界梦也该结束了。她无尽伤感地洗了个澡,梳妆打扮;穿着同李煊瑞拜过堂的嫁衣走出大门,在莲塘边徘徊了起来。 往日情景顷刻间又充斥心头,熙瑶无限伤感地唱起了那天为李煊瑞和自己创作的《君心似我》: “两看不厌,如梦翩跹, 坎坷道中互搀牵。 携手无言,莲池一鉴, 月朗星稀六月天。 结发辫,卷珠帘; 君心似我此生连。 不忍相看泪眼, 洗褪一身思念。 碧波淼淼,鲛宫大殿, 夜凉如水尘如烟。” 唱罢,熙瑶哽咽着悲泣起来。泪水弄花了她方才精心而化的妆容,打湿了她的嫁衣。她一屁股瘫坐在草地上,干脆让自己陷入回忆和无尽悲伤,不愿意逃避。 就那样坐着,熙瑶任蚊虫骚扰叮咬,任泪水放纵流淌,任往事冲卡心的堤坝。 泪眼朦胧;月凉如水。 却不知什么时候,莲塘中竟冒出了一个高耸的花骨朵,正随着夜风轻轻摆动,在月光下闪着莹白的光。 熙瑶长叹了一口气,道:“要开花也不知道挑时候,看不见我正伤悲着吗?” “瑶儿!”忽然,一个轻轻的声音,不知从哪儿传来。那声音飘飘渺渺,就像是梦里的呢喃。 熙瑶眼睛睁得老大,盯着莲塘中那两个花苞。心里暗自道:“难道李煊瑞将自己化作了这朵莲花么?” 她既惊且疑,赶忙问道:“李煊瑞,是你在叫我吗?如果那朵莲花是你的化身,你就摆摆身体,好不好?” 恰在此时,又一阵夜风吹过,那朵花骨朵瞬间随风摆动了起来。 “瑶儿,我回来了!”那声音再次响起,似微微梦呓,带着无尽的伤感和惊喜。 熙瑶吓了一跳,原来那朵初莲真的是李煊瑞,她于是对着那朵莲花诉起苦来:“煊瑞,你知道吗?这几天我都在四处找你,脚都磨破了,可就是没有找到。原来你在这里啊。” 第082章 风俊再现 “瑶儿……” “煊瑞, 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为了我,你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可我呢, 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一朵莲花的花期太短,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我是看不到你开花时候的绚烂景色了, 对不起!永远都是我欠你比较多。” “瑶儿, 你别说了。” 熙瑶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无限惊喜地抹了把眼泪,道:“煊瑞, 我想到办法了!我把你移栽到紫霞洞去,那儿是我师尊晤真的地盘,没有人会伤害你的,你可以尽情地在那儿开花, 开出一生之中最美的风采!” “不,煊瑞,你本来就是风采卓绝的!就连生气的样子都是那么令我喜欢, 看来我是没法忘记你了。不知我将你带走,会不会真的可以在仙界存活,我不想再失去你,却也不想再害了你!” 熙瑶又想到了什么, 脸上有了一丝笑容:“煊瑞,若是你能在紫霞洞的池塘里存活下来,沾染了我师尊的仙气,说不定还能化为真正的仙人呢!要知道,我师尊可是曾经的苍黄大帝,本事大着哩!你转化成为真正的仙人后,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瑶儿,你不要再说了好不好?”那声音再次响起,放佛就在耳边,突然间变得是那么真切。 不知是幻想还是怎么回事,熙瑶竟然可以感觉到背上隐隐传来一股微暖的体温,同时还有一阵草药的香味。 熙瑶疑惑的同时,也有些失落。疑惑是,这感觉是不是真的?失落是,草药味不是李煊瑞身上的味道。 好奇心使得熙瑶激动地回过身去,入眼是一袭月白披风,黑色长发的发梢随夜风舞动,再往上看,是一张绝色无伦的脸,虽带着淡淡忧伤,却依然神采奕奕。 他不是李煊瑞,熙瑶的喉咙似乎被什么卡住了,一时之间发不出声音。是啊,隔了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她竟然差点忘了,只有他身上,才会有如此的草药味道!也只有他,才会如此亲密地叫她瑶儿。 那人摊开一双手臂,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熙瑶,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 良久,熙瑶才意识到自己也可以说话了,于是禁不住喊出声来:“风俊——” 见熙瑶迟迟没有投入怀抱,风俊保持着摊开手臂的姿势,又向前走了一小步。 熙瑶心情是更加矛盾了,不知道自己到底选择李煊瑞,还是选择风俊。复杂的心情使得她整个人呆若木鸡,不言不动也没有表情。 风俊见熙瑶一直没有反应,就自己走了过来,抱住熙瑶,将她的头轻轻拨到他心口。此时,熙瑶听见风俊心“扑扑”跳动的声音。 突然,熙瑶似乎想到了有什么不对劲,晤真不是说过,风俊的心已经死了吗?可为什么还能如此欢快地在他胸腔里跳动?熙瑶担心这只是个骗局,宁愿不去相信不去期待,也总比失望加受害好很多啊。 她很快挣脱了风俊的怀抱,用审讯的语气问道:“你到底是不是风俊?” 第72节 那人不回答熙瑶的话,反而道:“瑶儿,我唱首歌给你听,好不好?” 熙瑶颔了首。反正迟早他得告诉自己他是谁,听他唱首歌,也算是熙瑶待客的礼貌了。 那人眼神悠悠望向远方,双唇轻启唱道: “露凉彻骨,夜风沉吟; 青灯泣泪,冷月无声。 千劫历尽无悔; 忘川渡,一夙难成。 与君相隔阴阳, 执念今宵愈深。 若无歧途长恨, 珠玉一双,本该良辰美景……” 唱罢,那人仿佛久久沉浸在自己歌声所渲染的氛围中,眼睛一直悠悠望着远方。这是熙瑶当初为风俊写的歌,曾经在紫霞峰唱过许多遍,眼前人唱得有些跑调,字字声声倒情真意切。不过熙瑶还是不确定这人是谁,她在焦急地等待他说出答案。 忽然,熙瑶记起了一件事,赶忙从腰间掏出玉笛,对着夜空兀自吹奏了起来。笛声悠远,在这寂静的夜里随清风散满芳草城。就连隔壁房东那王大爷也支开了窗户;忍不住竖起耳朵来听。 她用眼角的余光瞧向眼前人,他现下似乎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两只手不停在披风上搓来搓去,一会儿,脚也随之在原地没规律地乱走乱退,脸上神奇想必很复杂,可惜因为他不停后退,如今离熙瑶有些远,熙瑶也看不太清楚他什么神色。 笛声骤停,熙瑶走近那人道:“如此不通音律,六界之中想必也无人能及你,这么说,你是真的风俊了。” 风俊灿笑,又朝熙瑶摊开了双臂。熙瑶愣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冲进了他的怀抱。 “瑶儿,你想知道李煊瑞哪去了吗?”双臂拥着熙瑶,风俊突然问熙瑶。 熙瑶连连点头,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道:“当然想!我这几天都在找他,可就是找不到,明天我就要走了,如果我今晚能让他入土为安,自然是最好的!” “瑶儿,你想太多了,”风俊神秘兮兮道,“李煊瑞他现在没法入土为安的。” “为什么?他都已经死了,难道你就不能放过他吗?”熙瑶道。 “不,”风俊像是要调熙瑶胃口一样,不紧不慢道,“李煊瑞他没有死,自然无法入土为安!他从哪儿来,还会回到哪儿去的。” 熙瑶急了,道:“风俊,你就不能将整个事儿一口气说明白吗?我这一颗心在那高高的九天云悬着呢!” 风俊脸上表情有些落寞,问道:“瑶儿,你跟我说,在你心里,是李煊瑞重要?还是我重要?” 居然是这样的选择题,仅仅两个简短的答案,一个三字儿,一共两字儿,却是结结实实把熙瑶难住了。 熙瑶不得不承认,她当初是因为风俊才爱屋及乌喜欢上李煊瑞,可李煊瑞呢?李煊瑞其实也有他独特的人格魅力,有诸多吸引熙瑶、感动熙瑶、温暖熙瑶、使熙瑶也许数千年都忘不了的地方。 委实为难,她只得对风俊道:“李煊瑞他人在哪儿,无论是死是活,我都要见他,等我见到他,我一定会给你答案。” 风俊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瑶儿,一个是活生生的我;一个是连你也不知是死是活的凡人;这么明显的答案,你都不能很快作决定吗?” 是时,木栅栏外传来了王大爷的声音:“这是谁啊?走了一个又来一个?丫头,你害人也害够了,就积点德,到此为止吧!” 风俊背对着王大爷,发色是黑色,而李煊瑞的带些栗色,是以从背后看,王大爷自然瞧不出风俊与李煊瑞长得是惊人的相似。 熙瑶难过地看了王大爷一眼,道:“我懂!你就放心去睡大觉吧!我保证,从明天开始,你再也不会被我连累了!” “好!你说话算话啊!”王大爷说罢,便大摇大摆回去了。 熙瑶对风俊道:“你也听见了,我害人也害够了,先前差点连你也给害死,如今你既然好好的,我是真的不想再害你,也不想害其他任何人了!我明天就回师尊那儿去。这就是我的答案!” “瑶儿,你的意思是,无论李煊瑞还是我,你都不会选,对吗?”风俊反问道。 熙瑶颔首。 那边良久没有动静。突然,风俊道:“如果李煊瑞就是我,我就是李煊瑞,没有一个人被你害,那么瑶儿,你还要不要放弃?” “你……你说什么?”熙瑶不知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于是问道。 风俊走过来,拉着熙瑶的两只手,道:“瑶儿,李煊瑞其实是回到了我身上,他的心在我胸腔里跳动着呢!” 熙瑶贴近那心的位置,侧耳听着心跳,那里好像有个声音在对她道:“熙瑶,我在这儿!” 风俊抚摸着熙瑶头,道:“你是太悲切太心急了,都忘记了他本就是我的转世。他死之后自然会回归仙界,回归之后的他,也就是如今的我呀!” 闻言,熙瑶终于破涕为笑:“是我迷糊了,你知道吗?当他死后,尤其他的尸体失踪后,我都快要疯掉了,整个人都不会思考了。” 风俊拉着熙瑶一起在秋千上坐稳,继续道:“李煊瑞没有我的记忆,但我现在却有他的记忆。” 说到这里,风俊停顿了一下,怕熙瑶没有反应过来。熙瑶点点头,示意风俊继续往下说。 “因我本就仙心已碎,化为凡胎后,李煊瑞也是小心眼燥脾气,只是到最后,都被瑶儿你感化了,慢慢变得完整了。” “原来是这样!”熙瑶眼泪顿时流了下来,不过依然泪眼朦胧问道,“那么,你又是怎么活过来的?” 风俊凝定熙瑶的眼睛,道:“因为瑶儿在人界对感情的执着不悔,获得了李煊瑞的真心,所以他的离去,留给了我一颗完整而充满朝气与动力的心,让我尝到了甜蜜,看到了希望,于是激发了我的重生!” 终于,熙瑶一头扎入风俊的怀抱,滔滔泪水打湿了他胸前一片。 “瑶儿,”风俊将熙瑶斜斜揽入怀中,神秘兮兮地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当时拜完三拜之后,还有什么事没做完吗?” 熙瑶想了想,忽然老脸一红,低下头去。 “瑶儿还是我当初那个瑶儿,一点都没有变,你我都拜了六拜了,还是这般放不开么?”风俊说着,呵呵坏笑了起来。 “你竟然取笑我,我不理你了!”说罢,熙瑶跳下秋千,朝莲池跑去。 风俊追了过来,堵住熙瑶的去路,忽然将她拦腰抱住,大步朝屋内走。屋内左右那么多房间,他却毫不犹豫就直奔他们平时就寝的那间。 月色斜斜地照进来,窗外树木摇曳出千姿百态的影子。风俊斜躺着;搂着熙瑶,眼神中满是温柔,轻声道:“你今晚穿着喜服,梳妆打扮得如此精致,难道不是为了迎接我的么?” “我,不是……”熙瑶结结巴巴说着,都不敢多看一眼风俊。 “瑶儿,你还是这么怕我么?”风俊这话真是咄咄逼人。 熙瑶终于鼓起勇气看了风俊一眼,道:“我……我为什么要怕你?” “怕我吃你啊!”风俊说着,便将熙瑶放倒在床上,双唇铺天盖地而来,又似暴风骤雨。 熙瑶呐呐道:“风俊,我是真怕啊……” 风俊没有停,却是更加疯狂,纠缠中他探出一只手,解开熙瑶腰封,就像剥葱一般,将她剥出雪白一片,在空气中微微摇曳,胸口那串凤眼蓝是那般娇艳欲滴,一张脸在烛火映照下羞得更红更诱人了。 纱帐被风吹起,烛火随之摇曳,似梦似幻间,两个人复又缠绕在一处。 风俊双手沿着熙瑶锁骨缓缓下滑,当触及那两团柔软,便急切地啃了上去。他漆黑的长发跟随他的动作扫过熙瑶身体,令熙瑶有种说不出的愉悦。熙瑶也在半推半就之下,任他慢慢点燃她的火热情愫。 翻滚纠缠中,两个人愈发失去了控制,只能任由那片野火在各自身上蔓延。 风俊的衣物早在混乱中被自己片片脱落,熙瑶本以为他怎么也会乱打乱撞一阵,紧张感可以慢慢缓和,却忘了他是个医者,人体各大穴位他闭上眼都能找得准。熙瑶两腿将将被分开,还未来得及喘气,便感觉自己疼得差点昏了过去,那是一种真切的撕裂般的疼痛。用手一摸,身下是黏糊糊的一片,一股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 熙瑶害怕极了,额上直冒冷汗,躲在风俊的心口喘着粗气道:“风俊,我好痛……好像受伤了!” 风俊刚进到一半,只得缓缓停了下来,道:“傻瓜,这不是受伤,是正常现象!” “可是风俊……” 话还没有说完,熙瑶的唇就被风俊结结实实堵住了。趁着熙瑶注意力被分散的瞬间,风俊挺腰没入。熙瑶额上冷汗更盛,指甲深深掐入了风俊腰间的肉里。 看着熙瑶那痛苦不堪的表情,风俊将唇游走到她耳边,轻声道:“瑶儿,我轻点,待会儿就没事了。” 熙瑶咬了咬嘴唇:“真的吗?” 风俊坏笑:“真的,即便有事,最多不过是添个娃娃的事儿。” “娃娃?啊,不要啊,我还要跟师尊去参战啊!”熙瑶说着,就要推开风俊。 风俊死死箍住熙瑶的腰,结实的胸膛随即贴了上来,用低哑的声音道:“别着急,娃娃没那么快就长大的。” “风俊,你真坏!” “该坏的时候还得坏嘛,我都做了那么久的李煊瑞,还不够么?”风俊说罢,动作慢慢变得激烈了起来。滚烫的身体包围着熙瑶,仿佛要将她融化在怀里。 熙瑶气喘吁吁道:“风俊,你坏……还是很痛啊!” “好吧,我确实坏,而且这辈子也只对瑶儿这么坏过!但真的一会儿就不疼了。” “风俊大骗子!” “那你就不要把我当风俊,把我当李煊瑞吧!” 没想到风俊平时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折腾起来却是令人生不如死,没完没了的冲撞一次比一次更用力,金刚一般的进击使得熙瑶很快觉得自己骨头架子都要散了,他竟然还在兴头上。 又煎熬了半个时辰之后,熙瑶实是无法忍受,不得不用力推风俊,一边冷言冷语道:“风俊,你不但骗了我,还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我不理你了!” 可风俊哪里停得下来,挥汗如雨依然奋力耕耘着。 慢慢的,熙瑶感觉自己似乎飞入云端,整个人悬在那里,不知下一秒要跌入多深的谷底。只得低声下气道:“风俊,你放过我吧,我真的……真的好难受!” 风俊似乎有些顾不上熙瑶,身体不受控制地继续折磨熙瑶。 不知又过了多久,风俊才终于在熙瑶耳边有些激动地道:“瑶儿,你喊一声我的名字,好不好?” 熙瑶故意问道:“那是喊你风俊呢?还是喊你李煊瑞?” 风俊好像失去了理智,只是重复道:“瑶儿你喊我名字,你快喊啊!” 熙瑶咬了咬嘴唇,故意喊了一声:“煊瑞!” 风俊就像一匹失控的野马,更加肆无忌惮了。熙瑶这才得知原来她是自己害了自己,只得赶忙改口喊道:“风俊,风俊……” 听熙瑶喊他名字,风俊似乎清醒了些,没有方才那么失态了,熙瑶想赶紧结束这惨无人道的摧残,于是又道:“风俊,我喜欢你,风俊……” 听着熙瑶无奈之下一番表白,风俊腹内的一团火瞬时间激荡而出,眼神渐渐从野性转为平静,又转为温柔。他擦了一把汗,慢慢离开了熙瑶,躺到她的身旁,拽了被子盖上,一只手臂枕着熙瑶的头,就那样用温柔的波光掩盖了熙瑶。 此时熙瑶已几欲虚脱,很快就在风俊的臂弯里睡了过去。 第083章 梦醒别离 太阳明晃晃地照在窗口, 晒得熙瑶都睁不开眼,身上哪哪都疼。看了一眼身旁,风俊不见了。 突然想起今日是师尊召她回紫霞派的日子, 熙瑶连忙带着满身疲倦一骨碌爬起来, 两手朝袖口一套,披上了外袍。简单洗漱, 便来到梳妆台运术弄了个简单的发髻。 一想起那阵法,熙瑶就疑惑得紧, 那玩意儿真能抵御妖魔界的进攻?哎!就相信师尊这一回吧, 他不至于关键时候还拿大伙儿的命去开这种玩笑。 如此想着, 熙瑶脸上就由阴转晴。最让她开心的是,借着铜镜,她看到风俊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粥, 正朝她走过来。 待得风俊走到近处,熙瑶“扑哧”笑了,风俊脸上有道黑乎乎的印子,恰好从鼻头一直延伸到耳廓处。熙瑶连忙拉着风俊来到铜镜前, 让他欣赏自己此时的样子。 风俊倒是极冷静地将粥碗搁置在梳妆台上,这才去看镜子,看后假装无所谓地转过身很去, 拿丝帕赶忙擦脸,一面擦一面强忍住笑,一张脸涨得通红。 第73节 擦脸那丝帕还是风俊那次在小山上捡了熙瑶的,右上角是熙瑶笔迹写的“风俊”两个字。只是不知何时, 丝帕大半边竟无端端冒出了一树红梅。那鲜艳的红色,令熙瑶又羞涩地回想起昨夜两个人在一起纠缠时的旖旎春光。 趁风俊转身去擦脸的时候,熙瑶三下五除二一顿猛喝,那碗粥很快就见了底。风俊再次转身之后,她将那只空碗得意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风俊瞠目结舌:“瑶儿,这不会是两个人在喝吧?你……”说着,风俊便不可置信地来摸熙瑶肚子。 “你也说了,哪有那么快啊!”熙瑶白了风俊一眼,一手勾上他脖子道,“师尊让我今日回去,我得赶紧走了,你呢?” “瑶儿去哪,我自然也去哪!”顿了一下,风俊揽着熙瑶的腰,关切问道,“还疼吗?” 熙瑶抽回自己的手,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还好,好歹人家也是个小仙嘛。” “我昨夜可能是有些用力过猛了,没顾及你的感受,对不起啊……” “什么可能啊,根本就是!算了,走了啦!”风俊话未说罢,便给羞臊难当的熙瑶拉着出了门。目光落到院子里那口空棺材上,熙瑶道,“风俊,咱们就这么走了,搁下一口空棺材放这儿可不太好,不如将慕容婉的躯壳先下葬了再走也不迟,反正用法术也就一会儿的事。” 说罢,熙瑶带着风俊去找慕容婉的尸体,可找了昨夜她去过那些地方,却没有找见。后来两人在一处十分僻静的山沟里,方才找见。熙瑶想,也许是救自己的那位神女或是子虚道人为避免吓到路人,才将尸体弄到了这儿来。 处理完慕容婉后事,熙瑶同风俊来到一个隐蔽处,掐诀一闪,便离开了。 看着那莲池和院子越变越小,熙瑶心里真的是五味杂陈。虽说他们建成那院子也就短短数月,可那儿真的留下了她和李煊瑞太多的美好回忆,而那些回忆,都是经历了千辛万苦才得来的。 “我此次这人界一梦,就这样结束了!”熙瑶依偎着风俊,道。 “舍不得么?”风俊问。 “有点儿,不过还好有你,有你这颗带着我们满满回忆的心。”熙瑶素手抚上了风俊的心口。 风俊神秘地贴近熙瑶耳畔,小声道:“别撩拨了,否则后果自负哦。” 熙瑶红着脸推了风俊一把,风俊又笑着过来轻轻推了回来。两个人推推搡搡一阵,熙瑶叹了口气道:“哎,鬼门关走了两趟,你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瑶儿不喜欢么?”风俊一脸无赖的笑容道,“不喜欢也没办法了,瑶儿现在已经彻彻底底是我的人了。” “是你的人又如何?心可以不是你的呀。” “我不允许!” “这可由不得你!” …… 两人吵吵嚷嚷,不多时便到了方丈山紫霞峰。 远远遥望,熙瑶便瞥见晤真八个弟子已到了七个,身上都是清一色的白色长袍,右肩上盘着一条刺绣的苍龙。熙瑶心道,反正自己也是一身白衣,于是连忙趁晤真眼睛看向别处的当儿,“唆”的一下插到了云萍师姐和陆黎的中间。 就像捅到马蜂窝一样,云萍师姐立时侧过脸来,狠狠瞪了熙瑶一眼道:“怎么现在才来啊,我们都快等了半个时辰了!” 熙瑶笑笑,没有回答。晤真命身旁一个姑娘去给熙瑶拿外袍,那姑娘答应一声转身去了。熙瑶看一眼那背影,就认出是映琴姐姐。 很快,弟子们都换上了清一色的外袍。晤真开始点名:“老大,西方山神重岚!” “重岚在!” “老二,荒泽河神溪雨!” “溪雨到!” “老三,南海水君平澜!” “平澜在!” “老四,狸族二王子骏绮!” “骏绮来了!” …… 熙瑶心里还挺吃惊,这晤真随随便便收来的弟子,先前看着都是些绣花枕头一样,怎么一转眼全成了实力派,不是山神、河神;就是水君、月神等,好生厉害啊! 正暗自为这个群体骄傲的时候,熙瑶忽然被身边的陆黎推了一把:“熙瑶,到你了!” 见熙瑶没有反应,晤真又抬高了声音道:“小七,水之国慧珠公主熙瑶!” 熙瑶心道,为什么前面几个都是老大、老二、老三;到了我这里,就变小七了?真是怪气人的。可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熙瑶觉得应该赶紧打发才对,于是脱口道:“熙瑶在此!” 晤真见熙瑶心不在焉,呵斥道:“小七,你昨晚没睡好吗?” 一提起昨晚的事儿,熙瑶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还好没人注意她。晤真此时又是比平时严肃太多的一副表情,也没人敢随意打趣熙瑶。 上头晤真继续报:“小八,麒麟太子陆黎!” 说到“八”字时,晤真打了个嗝,熙瑶听着有些像小八哥,差点就笑了。在人界混了几年,如今熙瑶觉得自己笑点低得吓人。不过总算有个比她排名更小的,多少也还寻得些心理平衡。 晤真低头理了理袍袂,又昂首正色道:“六月十九这日,我晤真作为主帅,映琴为副帅,八大弟子都将作为先锋,率昆仑丘云雾岭所有弟子远赴神树之巅摆下阵法,与魔界决一死战!离开战还有短短两天时间,我们需要重温那八八六十四种阵法的变化,从一种过渡到另一种,中间要连贯;一气呵成不留破绽。此为背水一战,只能赢不能输!若被魔界攻入,我等会立时灰飞烟灭!” 底下一片死寂,没有人出声。 熙瑶暗想:“昆仑丘云雾岭蒙晟的弟子竟然成了我们的部下,我真是想都不敢想。晤真这师尊当得也忒有面子。” 上头晤真又慷慨道:“死则死矣,然我等之死,会直接引起六界大乱;大小争战连绵不绝,估计数千年也难以平复!” 众弟子面面相觑! 顿了顿,晤真朗声问道:“都听明白了没有?” 八个弟子异口同声道:“明白!” 八八六十四种阵法先是八弟子带着一群纸片人儿,或是借助法器,单独摆过一遍,差不多都顺利过了。 众人正处于紧张的练习之中,却突然有一女子闯了过来,此女子一身橙色裙裳,发髻上别了三根五彩翎羽,眉目深邃,面容玲珑。 那三根五彩翎羽令熙瑶看着有些眼熟,一时间却记不起在哪照过面。好奇之下,熙瑶运术偷偷一看,此女子的原身竟是一只彩雀。 女子也顾不得众人的斥责眼光,径直跑到了云萍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交到云萍的手上,道:“云姑娘,我们大公主听说你要随队伍前去迎战,两军交战,难免有些些小伤小痛,大公主便临时从三公主留下的药柜里给你准备了这些奇珍妙药,虽说不一定能派上用场,但带着总是好的。” “大公主?三公主?奇珍妙药?”听到这些字眼,熙瑶想了一想,很快便明白,那个“三公主”便是蛇国三公主华裳,那年熙瑶偷听了华裳和云萍的谈话,得知云萍的母亲还是蛇国大公主教书法的师父。 云萍接过那小瓷瓶,谢了那女子,便转身加入了阵法的操练之中。熙瑶这厢却脑海中灵光乍起:“难不成当年引导我到西荒不毛地,将我推到西荒黄沙中的是她,她竟是华裳派来害我的?华裳也真是费尽心思啊,只可惜,机关算尽,最后却误了自己的性命。” 一声叹息,熙瑶低眉抚了抚衣袖的褶子,又认真地投入了阵法行列。 因接下来,六十四种阵法要融合变通,参与之人十分多,而紫霞峰这个广场四面有大殿阻拦,地儿还不够空旷,众人只得转移阵地。晤真高举着一面天青底色上头绣着苍龙的大旗走在前头,上书二字——“泓翔”。 一见着“泓翔”两个字,熙瑶立时记起了梦里那三生石上曾经出现的一个名字。于是奔到前头,不合时宜问晤真道:“师尊,这‘泓翔’,是个人名吗?” “嗯,”晤真也不多想,便道,“为师先前在天宫用的正是此名。” “那师尊,天羽又是谁?”熙瑶又问。 晤真有些惊讶,举旗帜的手抖了一抖,推脱道:“熙瑶,师尊现有要务在身,天羽此人,下次得空了,师尊再与你细说。” 说罢,晤真旗帜一挥,率众弟子腾云朝昆仑丘云雾岭进发了。 正当大伙儿悉数腾到云头的时候,下方一只小笨鸟飞呀飞呀飞不高,死命扑打着华丽却并不丰满的翅膀要上来,口中焦急地大喊:“主人主人,我也要陪你去啊!这么久没见,你就忍心抛下毛球儿吗?” 原来这小青鸾之前给晤真布下结界关了起来,此时刚刚冲破结界,没想到竟然迟了,没赶上热闹。 瞧着那个小点点奋力追赶却离自己越来越远,熙瑶还真有点儿动了恻隐之心,要不是顾及大局,她差点就下去把它捞了上来。 不多时,众人便到得了昆仑丘云雾岭。 云雾岭此处,也就是先前司战之神“凯王”蒙晟的地盘。凯王、凯王,自然是光打胜仗;不吃败仗的意思,可如今“凯王”都沉沉睡去,成了“睡王”,这六界会不会大变,谁也说不清。 晤真研出的那六十四种阵法,要随时随机从其中一种变为另一种,光是全部练下来,都得练个四千多回,练完也得好几月。是以只能象征性练习。晤真在前方报一种阵法名,弟子们便以最快的速度带领纸片人儿,将眼下的阵法流水一样换成他所报新阵法的形式。 当然,这还只是简单演练,还算容易,如果每个弟子再带个上百弟子,那就更是难于整齐划一了,何况届时刀兵相见,各种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在晤真八个弟子练习的时候,云雾岭那些弟子也在一旁查看与切磋。 原来六天前,为了防止出差错,晤真给云雾岭那些弟子每人都发了一本解说阵法的图册。他们其实也同紫霞弟子一样,都看过学习过了。只是尚不熟练。晤真为安全起见,所有图册均施了法,一旦学成,那图册上的图解与字迹便会即刻消失。 扎扎实实练了两个时辰,众人是又累又饿,此时,映琴姐姐过来道:“晤真神人有急事需要应付,众位先用过午膳,午后紫霞、云雾岭所有弟子一起演练!” 紫霞弟子们随云雾岭那些弟子进到餐厅,这才发现云雾岭的餐厅比先前扩充了不止两倍,里头已黑压压坐了许多人在用餐。 熙瑶向大师兄重岚打听这些食客的来路,重岚轻描淡写道:“这些人呀,那都是师尊当年身为苍黄大帝之时的旧部。据说这还只是其中一些头头,底下的兵卒还有数万。” “这么多?!” “这不多呀!想必还有许多没来的。要知道,咱师尊是什么人物呀?!”说到这里,重岚是一脸得意。 这一惊一诧间,熙瑶寻得个空位坐了下来。刚要夹菜,斜刺里走来一个人影,一晃便坐到了她旁边。 熙瑶侧过脸一看,那人是竹喧。 “不巧,又见面了,可惜这次,你们得听我们指挥了,”熙瑶呵呵一笑,继续道,“可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竹喧淡淡一笑,在熙瑶脸上扫了几眼,方才道:“瑶儿,我什么时候没听过你指挥呀?反倒是你……” 熙瑶意味深长地淡笑罢,便自顾着低头扒饭。忽然,一只手从身后轻轻搭在了熙瑶的肩膀上。那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还带着一股草药味。 又是一惊,熙瑶道:“风俊,你怎么来了?” “我说过了,瑶儿去哪里我去哪里!”说罢,风俊又转头对一旁竹喧道,“这朵花儿可是有主的哦!” 竹喧一脸的错愕。 恰在此时,对面桌上有人找竹喧,竹喧应了一声,就端着饭碗去了,留下一个空位。风俊拿衣袖拍了一拍那位子,便坐了过来,也不吃什么,只是一个劲的看着熙瑶狼吞虎咽。 是时,一个微嗔薄怒的女声突然在耳边响起:“风俊,好久都没见着你,你到底死哪去了啊?” 熙瑶听着像是云萍师姐的声音,也懒得回头看。从云萍师姐最近的表现来分析,这姑娘虽然花痴了点,不过练功还是挺卖力。她之所以对自己凶,可能与华裳的死有点儿关系吧,这个熙瑶完全可以理解。 “我是死了,刚刚才活过来,需要清静,清静你知道吗?”风俊的声音有点儿冷,多少有点送客的意思。 云萍没再回答,想是走远了。 熙瑶囫囵吞枣地吃过午饭,趁着还没有开始演练阵法,风俊便拉着她四处溜达了起来。 一边走,熙瑶边问:“风俊,你今天一直都跟着我是吗?” “嗯!” “我师尊晤真说的,你都听到了?”熙瑶道。 “听到了,背水一战!只能胜不能败!”说话间,风俊拉住熙瑶,停下脚步道,“瑶儿,先前身为李煊瑞的时候,我就与你一道参详那阵法,今日我又温习了一遍,反正这两日我也在这儿,你们那阵法我将烂熟于心,不如这样,六月十九那日,就让我代你做先锋吧!” 熙瑶连连摇头:“先前你大婚之日在风宫遭遇不测后,我觉得自己生不如死,如今好容易在凡间一道历尽艰辛慢慢熬过来,这些磨人过往我不想也无心再重来了。” 第084章 天时人和 “那你就忍心让我走你的老路吗?”风俊满脸认真道。 “不会的!”熙瑶十分冷静道, “师尊都说了,若让魔界破阵,我们立时就灰飞烟灭, 无法再投胎重生的。但我相信师尊神通广大, 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第74节 风俊依然满脸恳切:“瑶儿,我求你, 我修为比你强,就更不会让魔界那么轻易破阵。” “你就少往自己身上贴金了, 我呢, 对这次迎战还是很有信心的。”熙瑶道。 风俊用手摸了摸熙瑶的肚子, 小声道:“瑶儿,万一这里有了我们的娃娃呢?你还要去冒险吗?” 熙瑶红着脸,两手捂住耳朵, 冲风俊大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听不见!” 风俊将熙瑶的两手掰下来,轻声道:“好吧,我不说了!” 很快, 场中的钟声响了起来。众人都动作飞快得集中到操练场中央,自觉排好了十数列队伍。便在此时,北面天空灰蒙蒙降下一列仙军, 晤真赫然站在前头,熙瑶的五哥熙睿和大哥熙沅分站晤真左右。 来的原是鲛王青云的旧部,这些人先前本是划给了新主青衫,却不知怎的, 又都回到了鲛王青云的大营中。 落到地面之时,熙沅一眼看到了熙瑶,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冲熙瑶道:“我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六妹你想知道吗?” “那你快说快说,没时间等了啊!”熙瑶跺着脚急急道。 大哥欣喜若狂道:“那凤族三公主昙钰给你大哥我搞定了,约定此次击败魔界侵入军之后,我们便拜堂成亲!” 熙瑶欢呼一声道:“不错不错!我不在这几年,我大哥这谈情说爱的技巧是突飞猛进啊!” 熙沅还要堂而皇之地说几句谦词,却给熙睿拉走了,一面走,熙睿一面回头道:“六妹,有什么话打了胜仗回去再慢慢儿说!” 未几,底下队伍全部列整齐。映琴人手发下一件绣着苍龙的白衫,晤真拿出名册,报了主帅副帅与十六个先锋的名字,每八人专门负责三十二个阵法的变换。 除了先前紫霞八大弟子,还有云雾岭大弟子盎灼二弟子竹喧以及熙睿,剩下的是晤真一些旧部将领的名字。 这一回,熙瑶总算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玄妙阵法之变换。先前游戏时那些纸片人儿如今全部换成有血有肉的,只见硕大空旷的操练场上,一列列白衣人像是流水一样,又快又顺畅地随着师尊报出的阵法名,接二连三变幻着各种阵法,强大阵容忽聚忽散,聚时仅仅团成一个白球,散时规则有序地四散炸开,布满大半个操练场。 众人从腾龙阵瞬间变到盘蛇阵;再变到撒豆阵、草莽阵、骤雷阵、幻烟阵、拈花飞雨阵、灭灵阵…… 如此看来,晤真如今不仅不缺将士,更不缺神器宝物。而九字天书阵、灭灵阵、镜光阵、锋芒飞星阵、悦音阵等等这些阵法,基本都是靠结合法器圣物完成!也不知晤真一下子打哪搜集来这些个宝贝,看得众弟子眼都花了好几回。 在那一堆宝物里头,熙瑶竟然还破天荒地发现了摄魄镜!摄魄镜这三个字,还是映琴亲口给熙瑶说的,并说此镜是为了摆“灭灵阵”所用。 当初这东西可是摄去了她姑姑的元神啊!熙瑶寻思着,待得战争结束,她定要将摄魄镜借来一用。 悦音阵是靠结合法器完成,只是熙瑶没有料到,先前在诛仙斩下将她救起的那位神女也来了。她照旧抱着桐木琴,一张脸美得不可方物。晤真称她什么名熙瑶没听太清楚,只是后来那神女又自行报了个不太一样的名字,说她名为“凝芳”。 待得那凝芳站定,熙瑶上前一揖,感激涕零道:“多谢神女那夜救命之恩。” 凝芳淡淡一笑,面上容色更是动人了:“我当时只是顺路,举手之劳而已。” 熙瑶暗自赞叹:“顺路就能简简单单搞定一个手持诛仙斩、执意要将我置之死地的人。凝芳这一身本事还真不小啊。” 眼光无意间触到那把桐木琴,熙瑶觉得好眼熟,却又被眼前的紧张气氛弄得不敢开口再发问。 除了凝芳,场中又上来两人,一个是书生模样的人,自报名为“曾峙”,手里拿着个金灿灿的竹板形状的东西;还有一个是个翩翩公子叫孤舟,身披碧色长袍,据说是蛇国宫廷来的乐师,手里抱着一把琵琶。 先前熙瑶只见过女孩子家家谈琵琶,半遮面羞羞涩涩,却原来还有公子爷弹琵琶的,这回总算是开了眼界。 也便是到了此时,熙瑶才得知,原来这悦音阵竟是由她手持玉笛;与凝芳、曾峙、孤舟相互呼应;随形式演奏各种魔音扰乱敌方神元,削减其锐气。 吹奏玉笛的同时,熙瑶眼角余光扫向孤舟,他那哪是弹琵琶呀,简直就是□□琵琶,一道道凛冽弧光随着他的修长手指迸射而出,杀人不见血。 四下里的人众越退越远,最后只剩下晤真耐着性子在听悦音阵的演奏。 除了悦音阵,还有一个“此起彼消”阵,也非得熙瑶携玉笛上阵不可。此阵全是女子,由色与音两个因素构成,色不仅体现在色彩的缤纷杂乱与瞬息万变,也体现在女色;音则依然是靠魔音干扰。 稍稍令人惊吓的是,如果此阵持续到一定时间敌方未受干扰,或干扰程度不大,则需一脱再脱,直到春光尽显。还好今日没要求这么做。不过此阵当真是五光十色、歌舞升平、媚态百出。 熙瑶也不知她师尊晤真那脑袋里面是怎么想的,居然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为此,熙瑶在心里骂了晤真千百回。不过转念一想,共有六十四个阵法,轮到这一个的机会也不大,是以也就没太在意。熙瑶紧张地环顾四周,确定风俊不在,她暗自松了口气。 演练一直持续到月上树梢头,众人才停下来休息。此时,风俊适时地出现了。熙瑶见大哥熙沅、五哥熙睿都在不远处,便拉着风俊过去打招呼。 熙睿冲风俊笑了笑,道:“妹夫,你同我妹妹成亲这么久,我还没听你叫我一声五哥呀!” 听这口吻和称呼,熙睿同风俊当年的过节算是勾销了。 论年纪,熙睿不足一千岁,风俊两千多岁,让风俊跟着熙瑶叫熙睿五哥,确实有些委屈了。不过这到底怎么个叫法,熙瑶自己也挺纠结。 正无奈间,熙瑶耳边忽然响起一声“瑶儿她哥”,硬生生把她满脸愁容逗成了笑脸。仰头看风俊,发现他竟是满脸玩味的神情。 熙睿深深颔首:“真有你的!” 熙沅不甘示弱地跑上来,道:“那我呢?” “大哥!”风俊这回倒老老实实叫了一声,不过又补充道,“出于礼貌,我不好查户籍一样问大哥具体年龄,就冲你长得比我老这一点,这大哥我还是该叫的。” 熙沅白了熙瑶一眼,道:“六妹,果然是你□□出来的,这风之国太子如今越发像你了。” “怎么可能啊……”熙瑶真是百口莫辩。 但熙瑶话还没说完,就被风俊打断了:“怎么不可能啊?” 熙沅见熙睿不停地冲他使眼色,便跟着熙睿走了。风俊望着他俩渐远的背影,呵呵一笑。 熙瑶拉了一把风俊的衣袖道:“我五哥呢,总跟别人说我刁蛮任性,我大哥又说你越来越像我,那意思你想必清楚了吧?” 风俊涎笑:“我俩本就合二为一了,定然会相互渗透嘛!” “还是你更胜一筹!”熙瑶道。 “瑶儿,咱不说这个了,跟我回槐花阁去好不好?”风俊面对着熙瑶,两手包着熙瑶的两只手。 “不想去!”一提起那个地方,熙瑶就想到了华裳披着嫁衣的样子;还有风帝说她蛮不讲理;还有风之国各族八卦众仙的闲言碎语。 风俊满眼期待道:“父君如今变好了,他也说了,只要我们好好的,他就安心了。” 可熙瑶心里还是有疙瘩,便道:“届时等我们凯旋归来,再去槐花阁吧!” “那我们现在去哪?” 这倒是个问题,如今云雾岭床位都给挤得横七竖八,姑娘家又很少,根本无法正常就寝。去北海之北呢,又太冷!少不得消耗体能,加之熙瑶本来就累了,问题是接下来的备战和应战还会更消耗体力。还是只有风宫的槐花阁比较近。 熙瑶叹了口气,低声道:“算了,就去槐花阁吧!” 还未到得槐花阁,便闻到阵阵清香。这清香有些复杂,似乎是几种香味混合而成。 便在此时,空中有个亲切而熟悉的声音在喊:“风俊,你终于回来了啊!也不通知我一声?” 随着话音落尽,那个骑着白鹤的身影更近了。一袭墨绿衣裳,那人便是玄奕。 风俊道:“通知你?我去哪通知你啊,你可从未告知我你的住处呢!” “哦,说得也是!”玄奕从白鹤背上跳下身来,走到风俊近处,像是在鉴定一个古董一样,上下打量着他。 半晌,玄奕问道:“风俊,你那时不是死透了么?如今又是怎么活过来的啊?” 风俊道:“这个嘛,还得谢谢瑶儿在人界陪着我走了一遭,帮我换得了一颗完好鲜活的心。” 玄奕听得半懂不懂,但还是挺高兴,跟在风俊身侧乐呵呵的,随着他一路来到了槐花阁的院子里。 三人坐在槐树下,风俊对玄奕道:“从上一次见到你,一转眼又是许多年过去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玄奕道不以为然道:“那是以你的角度来看吧,实际上,我最后一次见你,是八年前,地点是方丈山紫霞峰的月华洞内!而且我没见着你这些年,日子甚是难熬,一点儿也没有你说的轻快啊!” 一旁许久不说话的熙瑶对玄奕道:“你所说的,倒是与我当初的感受挺相符。” “好吧!”风俊歉疚道,“是我让你俩难受了,我保证,今后一定要平平安安的,不再让任何人记挂我为我操心!” 玄奕拍了拍风俊肩膀道:“这还有点儿像话!” 熙瑶道:“你俩先聊聊,我煮壶茶来!”说罢,熙瑶转身朝小楼中的茶水阁去了。 风俊望定玄奕,眉头微皱,忽然伸手过去捏住玄奕手腕,把了一回脉之后,风俊感觉到情况不妙,眉头蹙得更紧,又去把他另一只手的脉。不过,在诊病的同时,风俊也感受到了玄奕身上确实有一股他的气息。 玄奕见风俊面色凝重,不解道:“怎么啦?除了那个反复做茧的怪病,难道你还在我身上发现其他病症了么?” 风俊也顾不得思索玄奕那股气息是何缘由,只道:“你最近有没有感觉精力不济、失眠多梦、胸闷气短、四肢畏寒怕冷等症状?” “确实有点儿!” 风俊心知问题的严重性,但一时也开不出好的药方来,只道:“玄奕啊,你今后要多注意调养休息,切不可多操劳,以免牵出新病来。这样吧,我暂且给你弄些续命芝来,给你带回去煎水服用。” “续……续命芝?”玄奕本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加大了些,问道,“风俊,难道我是个将死之人了吗?” “哦,是我口误了,不是续命芝,是仙芝!”风俊道。 趁熙瑶出来沏茶的当儿,风俊进了药房,取出几朵续命芝,搓成药丸,又朝里头灌注了少许修为,因他自己也将将得以重生,身体气血还不甚稳定,加之此药是直接煎水服用,也没法借其大量接受他人修为。 玄奕喝了茶,接过了风俊的药丸,看了几眼,甚肃穆问道:“风俊,你老实说,我这回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问题不大,别一惊一诧的好吧!听我的,回去好生把这药丸服下。”玄奕答应一声,见时辰不早,就骑着鹤走了。 送走玄奕,风鸣与半夏、冬萱便来到了槐花阁。 还未走近,半夏便嚷嚷开了:“太子殿下,原来您真回来了啊!” 冬萱跟着道:“您总算是回来了,真好!” 风俊笑着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 将三人让到槐树下的石凳上,熙瑶笑着抓起桌上的茶壶开始倒茶,一面道:“你们来得正好,我这茶还温着呢!” 还未等熙瑶把那茶倒出来,半夏就凑上前来,把茶壶和杯子抢过来道:“太子妃,还是我来吧!” 听得半夏称自己“太子妃”,熙瑶还有些不习惯,不过这也表明了对方对自己的认同不是?干干地笑了笑,熙瑶将手收回。 风鸣对风俊道:“哥,你回来了!” 风俊道:“我先前去父君的大殿请安时,没有遇见你,所以就没来得及同你打招呼。” 风鸣勉强笑了一笑,道:“既然哥回来了,从今晚起,半夏和冬萱就继续留在这儿伺候着吧,不用再去松涛阁了!” 闻言,半夏和冬萱异口同声道:“谢二皇子!” “我就知道,你俩的心全在我哥这儿!”风鸣苦笑一声,又对风俊和熙瑶道,“人我给还回来了,哥这儿若是无事交代,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风鸣转身便走。脸上是一种说不清的奇怪神色。听身后传来主仆四人的欢笑声,他那奇怪的神色就愈加深了些。 第085章 迎战前夕 天凉。微风骤起。一片白鹤羽毛随风飘了过来, 正好落在桌上。 冬萱拾起那片羽毛,问道:“太子殿下,方才是玄奕公子来过了么?” 风俊道:“对, 他刚走不久, 你们就来了!”说这话的时候,风俊脸上浮出了一丝忧郁。 冬萱似是察觉了些什么蛛丝马迹, 连连追问道:“殿下,玄奕他, 还好吧?” 风俊道:“他……还好!” 第75节 “呼——”冬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又喃喃道, “人都没见着就走了,他每次都是这么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像是担心家里有金山银山给人抬走似的!” 风俊道:“说不定还真是这样哈!” 半夏道:“冬萱你呀, 想见他就直接约他呗!” 一旁许久没作声的熙瑶听半夏此言,赶忙对冬萱道:“冬萱,哪天再见到玄奕,我给你把他约来!” 冬萱急了:“不要啊太子妃!” 风俊道:“瑶儿你就别逗趣下人了,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槐花阁旁侧的落英河边。熙瑶被风俊用黑布蒙上眼睛,拉着来到了这里。 黑布揭开,熙瑶这才记起, 原来这儿还有一条这么美的落英河。虽说它曾令自己被人八卦过,不过如今,这蔓延河中、连绵不绝的白莲花,在月色的映照下, 闪着莹莹的光辉,真是令熙瑶好生感动。 “瑶儿,美吗?”风俊眼中闪着晶亮的光问熙瑶。 “美!”熙瑶用做梦一样的眼神望着风俊。 风俊凝视河中蔓延一片的白莲,又道:“这莲花在河中长了这么些年,总算长成了我们当初想要的样子。” 那清风中舞动的花骨朵,宛如舞动潜伏在人心灵深处的梦,田田莲叶互相碰撞,沙沙的声响此起彼伏,仿佛是那梦中的交响曲。熙瑶眼角突然有珍珠掉落,飞快地滚入那河道中,容到了那荷叶的根部。 “瑶儿,你哭了?”风俊摸着熙瑶的脸,关切道。 便在此时,不知打哪传来一个声音:“高兴也哭,不高兴也哭,女孩子家家,真是不懂啊!” 熙瑶循声望去,见对面河岸上站着一个小小身影,但听声音似乎又挺苍老,想必是个小老儿,熙瑶脑子里飞速转了好多圈,这才想了起来。 “你,你就是院里那个槐树精吧?”熙瑶道。 “熙瑶姑娘好记性!”那槐树精说罢,又洋洋得意道,“你们知道吗?近些年来,半夏和冬萱两个丫头去了二皇子那儿伺候,她们不在这段时间里,都是我在为你们打扫房间的呢。” 风俊一抱拳道:“那就多谢了!” 那槐树精见四下里无人,便一飞身落到两人近处,神神秘秘地对熙瑶说:“熙瑶,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说罢,槐树精看了一眼风俊,良久没开口。 熙瑶笑了笑,道:“你说吧,风俊他可以听的。” 槐树精于是招呼两人弯下腰去,耳语道:“你们知道吗?上个月十五那天晚上,我经过风帝寝宫之时,无意间听到里面传来了女子的声音。风帝多少年来没有女子侍寝,我于是好奇地凑近听了听,原来那女子的元神被风帝擒在摄魄镜中已数百年,此番风帝把她放出来,好像是应了那什么大帝的请求,说是那女子得前往神树之巅摆什么阵法,帮他抵御魔界大军。我听到这里,就见一女子从窗口飞了出来。” 熙瑶急急问道:“那女子长什么模样?” 槐树精只管摇头:“也没看清那女子长什么模样,我害怕被侍卫发现,就溜走了!” “那是我姑姑啊!”熙瑶又惊又喜,欢快得像个孩子一样直跳脚,“我姑姑终于重见天日了,而且她会去神树之巅,我一定要找到她,认出她来!槐树精,真是太谢谢你了!” 说罢,熙瑶扑上去抱着风俊,又蹦又跳道:“风俊,我终于要和我姑姑团聚了,你开心吗?” “开心!” 风俊笑得很勉强,只笑了一下,嘴角就僵在那里。熙瑶问道:“风俊,你怎么啦?” “只是我爹他,又要难过了。”风俊道。 熙瑶这才想起,风帝瑾煜虽然自私,但他爱着这个女子,却是真心实意的。此番将她放走,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只是他自己,想必心里也如刀割一样疼吧!数百年来无论怎样都死死拽着一个元神不撒手,这是怎样的一种执念! “很多事情真的是这样,难以两全!”熙瑶扼腕道。 槐树精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好心得不到赞赏,只得吹胡子瞪瞪眼,然后袖子一挥,兀自跑远。 熙瑶本来还想去风帝那儿请个安,如此看来,他现下心情想是欠佳,一个人静静更为妥当,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风俊道:“瑶儿,我们也回屋里去吧!” 熙瑶“嗯”了一声,任风俊拉着朝槐花阁的小楼走去。暗地里两个侍女骤然现身,过来施了礼,齐声唤道:“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 风俊双目满溢柔情万种冲熙瑶微微一笑,携起她手,朝前方走。 侍女们掐指点亮几盏灯烛,便隐去了。 一边走,风俊一边撕掉那时与华裳成亲时贴在回廊的大红喜字,问熙瑶道:“瑶儿,我们什么时候再举行一次真真正正的婚礼,好不好?” “我们都拜了六拜了,两生两世的全部拜完了,还要怎么拜啊?”熙瑶懒懒道。 风俊笑道:“没事,等瑶儿哪天想拜了,我们再拜吧!” “到那时只怕娃娃都生出来了!”熙瑶快言快语说完,马上就后悔说错了。但见风俊目光盯住她肚子,不断打量。 熙瑶推了风俊一把:“少看啦!我开玩笑的!” 那槐树精还挺实在,屋子里果然是一尘不染。就连回廊也窗明台净。两人胡乱洗漱一番,便在床榻上躺了下来。 风俊手里捧着一本药典,翻开看了几行,又侧过头看了熙瑶一眼,道:“瑶儿你说,如果我率领风之国同你们一道前往神树之巅,助你们一臂之力,可还使得?” “这……”熙瑶真不好怎么作答。 “无论你答不答应,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好不好?”风俊又犯大男子主义了。想是身为李煊瑞少爷时代给混出来的。 “你想去就去吧!一大男人,既然决定了,还问我做什么?”熙瑶道。 风俊支吾了一声,继续低头去看药典。熙瑶也打开那阵法解说图,一页页再仔细推敲和温习。 直到此时,熙瑶才觉得晤真当初教弟子们的方法是很妙的,不仅好理解,而且一点都不枯燥。之前还以为晤真是个浑浑噩噩的师父,如今才想起要如滔滔江水一般不眠不休地倾佩他。 看了一会册子,风俊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瑶儿你也累了,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我就不陪你去昆仑丘云雾岭了,我得在风宫整顿将士。为了不打扰你休息,这药典我也不看了。” 说罢,还未等熙瑶反应过来,那灯烛就灭了。一个微热的吻跟着落在额头上。 熙瑶却哪里睡得着,只是僵僵地躺着,回想着白日里那演练阵法的人群里,到底哪一个才是她姑姑。又想:毕竟没有见过面,即使此时遇见她,也怕认不出来吧? 许是白日里练功累着了,熙瑶最终脑子越想越糊涂,也越发疲倦,这才不知怎么睡着了。 睡了三个时辰左右,天空才蒙蒙亮,熙瑶就被风俊悉悉索索起床的声音吵醒了。熙瑶眼睛都睁不开,也便懒得理风俊。风俊摸索了一阵,便很轻很轻地吻了一下熙瑶的脸,又吻了熙瑶靠外头那只手,脚步声就渐行渐远了。 熙瑶又睡了约莫半个时辰,也起床了。起床后,熙瑶发现她阵法图的册子不见了。四处寻找才发现在风俊的枕下。熙瑶明明记得昨晚我看完的时候,是放在她自己枕下的,想来是什么时候给风俊又拿去看了。 不远处的风宫方向传来整队归队的口令声,熙瑶手脚麻利地洗漱梳妆,又披上那件白色绣着苍龙的衣袍,便来到了昆仑丘云雾岭。 没想到还有人比熙瑶更早。数列队伍已整齐排成方阵,都是亲一色绣着苍龙的白袍。那阵势、那排场好生震撼人心。 据说场上共有三百多名女将士,熙瑶目光在人群里扫来扫去,白茫茫一片,又是群龙乱舞,一双眼睛都看花了,也瞧不出哪一位像她姑姑。只得搔首直立,呆若木鸡。 “喂!七师妹,还不归队,在发什么呆呢?”是大师兄重岚的声音。熙瑶辨声识位,这才找到了自己的队伍,忙加快脚步奔了过去。 今日人数比昨日更多,也不知晤真一下子又打哪拉了那么多人来,众人若是一齐跺脚,整个云雾岭都怕是要踩踏了去。 因人数众多,所以这天的演练只能一半做正方,一半做反方。一半攻阵,一半守阵。玩儿起来其实怪别扭的,有种自相矛盾的感觉。最糟糕的是,好些人一不小心,便被自己人伤了。 就这样在自攻自守、自我纠结与互相伤害的情状下,众人忙乎了一天。随着夕阳西下,最后一天的演练终于圆满地画上了句号。遗憾的是,自始至终,熙瑶也没能找到想象中的仪容像她姑姑那个人。 最后,晤真发表了一段精简的讲演:“晤真心知众位神通广大,必定攻克魔界各军!话不多说,明日卯时,云雾岭一聚!聚齐便动身前往神树之巅!” 目光最后一次扫视人群,熙瑶见着一个修长身影稍微有些像自己,便激动地扑上去一把将那人拉住。 结果那人扭头一看,竟然是个男的,还是那种极其拙劣的女装妆容,嘴巴涂得像猴屁股那种。熙瑶正欲道歉,那女装兄一只手丝帕一甩,另一手兰花指一翘,柔柔道:“讨厌!” 熙瑶鸡皮疙瘩掉一地,心道:咱们队伍里竟藏着这等人才,敌方想必只要看他一眼,就必定败下阵来,因着不想再上来看第二眼啊! 无奈之下,熙瑶只得叹着气一甩袖子,离场了。半路上,熙瑶一面腾云,一面琢磨着,场上那三百多名女将士之中,到底哪个女的才有可能是她姑姑。 想着想着,就听“吱吱”一声,脚下那云一阵颠簸摇晃,熙瑶抬眼一看,竟给另一腾云的大神撞上了,也没看清对方打底哪路大神,不过感觉气场还挺强。 说时迟那时快,熙瑶整个身体瞬时横着悬了空;小蛮腰给那大神稳稳抱住,一阵草药味扑面而来,都不用看,熙瑶就知道是风俊。 “风俊,你快把我放下来啊!”熙瑶蹬着腿喊道。 风俊这才反应过来,忙将熙瑶小心地放到他身边。熙瑶问:“风俊,你在想什么呀?这么心不在焉。” “我父君说,他明日也同我一道赶赴神树之巅。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一直在想……”风俊道。 熙瑶心道,风帝瑾煜去那神树之巅,想是为了她姑姑去的,如此也好,她只要跟随瑾煜的目光,就能轻松找到她姑姑了。于是道:“风俊你别担心,父君他法力深厚,尚不说能破敌多少,最起码不会有性命之忧。” “嗯,”风俊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熙瑶又道:“风俊,明日千万给我看住风鸣,不要让他跟来!” 风俊颔首,终于对熙瑶笑了笑:“这些咱们回去再谈,夜凉风大,不要老在这云上待着。” 熙瑶同风俊再次回到槐花阁,方知槐花又开。熙瑶也不记得,认识风俊之后,那槐花总共开了多少次花,而中间那多少年的花期,她几乎都错过了。不仅感叹时光飞逝,白驹过隙。 风俊吩咐厨子弄了些晚膳和糕点,两个人吃得饱饱的,便在老槐树下坐下来,一道聊天。 聊了一阵,熙瑶隐隐看到那槐树精躲在树叶间偷听他们谈话,于是对风俊道:“风俊,明天就要去神树之巅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屋吧!” “好啊!我也正有悄悄话要私下里对瑶儿说。”风俊说着,便拉着熙瑶朝寝处走。 回廊中的灯已被侍女们点亮,一般不需要她们的时候,她们就会自行隐去。风俊不想自己和熙瑶两个人被侍女们打扰,便亲自伺候熙瑶沐浴更衣。他在浴池里放满热水,又洒了些花瓣,便要来扒熙瑶的衣。 虽然两人曾经拜过六拜,也隐隐约约同床共枕了些些时日,但不知怎么,熙瑶如今依然十分忌惮风俊本尊。 熙瑶一把将风俊推到门后,呵呵一笑道:“脱衣这些小事,就不劳烦太子殿下亲自伺候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谁知风俊动作之快令人难以预料,就在熙瑶关门的一瞬间,竟然施法将熙瑶变得□□。熙瑶尖叫一声,忙转过身去,风俊却趁机又跑了回来,把自己关在门里边。 此时,外面传来了一个小丫鬟的声音:“太子殿下,太子妃,需要帮忙吗?” 风俊回头回应道:“不用不用!” 熙瑶连忙趁风俊回头说话的时候,一溜烟钻进了浴池。两只眼睛从花瓣中间露出来,发现风俊好像走了,熙瑶便又钻出来一点,开始自顾着忙乎。 沐浴完干燥之后,熙瑶发现先前拿来的睡袍放得有些远,正欲运法术给吸过来,手却被人从后边抓住了,一股草药味弥漫开来。 紧接着,熙瑶见到后边那两只手全都环上了自己的腰。一个下颌在她头顶不断摩挲,黑漆漆的长发从上头直泻而下,滑滑地披了她满肩,又与她的发纠缠到一块儿。 熙瑶挺难为情地说“风俊,我先让我穿好衣呀,不然会着凉的。” “不会的,有我抱着你啊!”风俊的声音很轻很柔,充满了蛊惑,“你胸口处的凤眼蓝好诱人哦!” “别这样,风俊,我还不习惯这样站在你面前,被你看光。”熙瑶双手捂胸,扭捏道。彼时除了她齐腰的长发,真的是遮无可遮。 风俊道:“你就当是在摆‘此起彼消’阵啊!连我都不能看,那明日若是真要摆那阵,你们必输无疑!” 熙瑶心想,还以为风俊不知道这阵,如此看来,这事是瞒不住了。 “希望届时师尊不要叫我们摆这个阵,不然我可真的摆不下去,会令全军功亏一篑的。”熙瑶道。 “所以你现在就摆给我看啊,不要害羞嘛!”风俊一边说着,胸膛一边在熙瑶后肩上摩挲,熙瑶一张老脸又“唰”地红了,心跳得好生厉害。 “风俊,你不要再逗我了,让我穿衣好不好?”熙瑶道。 风俊强唇贴近熙瑶耳鼓,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道:“穿了不照样要脱呀!” 这家伙,软的不吃,熙瑶只得来硬的了,她壮着胆子豁地一转身,一把将风俊的披风扯了一下,胡乱披在自己身上,又去扒他的衬袍。一边扒一边笑道:“反正你等下也还是要脱的,对吧!” 第76节 熙瑶的手还未够到那衬袍,忽然刮起一阵旋风,呼啦啦把她刚刚披上的外袍和风俊的衬袍全都吹到地上。熙瑶惊慌失措地准备跳回那浴池,却被风俊拦住了去路,风俊坏坏地笑着,道:“这下公平了吧!” 第086章 背水一战 无耐地蹲下身, 熙瑶将自己缩成一团,羞涩地把头低了又低,看着地面道:“风美人, 我还是喜欢你穿戴整齐的样子。” 又是呼呼一阵风刮过, 两人身上立时衣裳整齐。风俊又上前抱住熙瑶,柔声问道:“瑶儿喜欢我这样, 对吗?” “谁说喜欢你呀……我有说吗?”熙瑶道。 风俊一把将熙瑶拦腰抱起,一面朝寝处走一面道:“待会儿你就会说了。” 进得寝处, 门被关上, 纱帐撩下, 风俊优雅君子的形象皆在这一刻荡然无存,转而代之的是潜藏在他身体里的狼一样的野性。 云雨翻滚间,熙瑶的衣裳传来被撕碎的声响。早知如此, 倒不如方才不要多此一举,免得衣裳遭罪啊。 在风俊好一阵剧烈的折腾之下,熙瑶最后到底还是招架不住,不得不说了那句:“风俊, 我喜欢你!” 风俊带着胜利的微笑,看着熙瑶无奈地缴械投降。人家都上了这条贼船,不然还能怎样啊? 月光淡淡地照进来, 熙瑶躺在风俊怀中,已是十分疲惫,但想象一下明日的战场之激烈,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就怎么也睡不着。其实大家都一样,最担心的并不是能否打败魔界各军,而是自己人出卖自己人。 熙瑶粗粗估摸了一下当前仙界的形势,该是暗地里分成两派,一派倒向天帝煌亥,一派倒向晤真。而晤真这边虽没了天帝名号,但投奔者居多。若是此番神树之巅一战得以凯旋,想必大伙儿立时就会拥戴晤真光复政权,重新做回苍黄大帝。 想了一会,熙瑶又翻了个身,背对着风俊躺着。此时风俊怀抱一空,很快又靠上前来,从背后抱住了熙瑶。熙瑶小声问道:“风俊,你也没睡吗?” “我睡不着!”风俊道,“本想着两人多折腾折腾就睡着了,没想到还是不见效。” 熙瑶转身揪住风俊的耳朵,道:“风俊你真坏!为了睡好觉,居然把我当牺牲品!” 风俊将熙瑶的手掰下来,凑近熙瑶耳朵,用极其野性的声音柔声道:“瑶儿,要不再来一次试试!” “你敢!”说着,熙瑶一只手风俊便捏上了他鼻子。 “我就要!”风俊甩开熙瑶的手,一翻身又把她压在身下。 “风俊你……我……”熙瑶话未说完,便暗自运法力一脚朝风俊踢去,把他给踢到了床尾,还没刹住,又是一滚,掉地上去了。 熙瑶哈哈笑着起来去拉风俊,却被风俊用力一带,一鼻子撞到他额头上,撞得好生疼痛,于是少不得又去报复他。就这样,两人吵吵嚷嚷,动手动脚,不知又过了多久,终觉纠缠累了,也便慢慢睡去了。 在紧张的氛围中,六月十九这天到来了!熙瑶和风俊提早起来洗漱一番,各自梳好发型。 熙瑶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绣苍龙的白袍经过近日连接练习,已略显脏乱。于是又运术将那件白袍清理了一下。清理完毕,熙瑶便披上先行朝昆仑丘云雾岭去了。 风俊说他去与风帝整好队,随后就到。 熙瑶到得云雾岭时,那里早就群雄罗列,整装待发!领头人晤真与映琴站在高台上,一人手持一面天青色绣着苍龙的大旗。 后边十六个先锋已到十五个,也是个个手持大旗。熙瑶找到自己的位置,连忙从大师兄重岚处领得一面旗帜,整顿了跟随她的那三千人,其中有数十女性。 探子先行被派出打探魔界今日动向。负责押送与守护布阵宝物的人选也都是晤真的亲信,另外还多拟定了两个副帅,随时替代晤真与映琴的位置。熙瑶定睛一看,那两个候补副帅一个是她父王,另一个则是她的救命恩人凝芳。 主帅与三副帅今日外边皆穿上了天青色战甲。熙瑶这边十六先锋外头穿的则是银灰色战甲。其他人众还是先前的白袍绣苍龙衣装。 熙瑶注意到,她父王似乎跟凝芳很熟,总是有意无意跟她搭讪,可那凝芳爱理不理,一副孤冷清高的样子。熙瑶甚好奇,感觉父君先前对女子大都是目不斜视,不知如今怎么忽然对这凝芳如此热情。 见准备工作全部就绪,晤真道:“此次前往神树之巅,我们有必胜的把握,不光因我们众仙一心,还因那神树之巅原本神界所在,魔界中人虽能轻易到得此处,但耗尽精元,宛如强弩之末。不多说了,我们就此出发,半路与我的旧部凌启、曹涯的队伍汇合。” 底下一片沸腾,皆齐声呐喊:“苍黄大帝!所向披靡!苍黄大帝!威名天齐!” 晤真倒是没有笑,只长袖一挥,便当先高举那旗帜跃上了云头。各队皆按照次序腾云而起。瞬时间,天上灰蒙蒙一片,全是赶赴神树之巅的将士。众将士仙身在地上投影之后,竟然遮住了半边天光。 熙瑶将将领着自己队伍的那三千人跳上云头,朝下看时,便将瑾煜同风俊率领风之国将士跟随而至。未几便腾云到得他们左近。 熙瑶扫了一眼风之国的部队,人数大概是六千有余,虽说没有与他们统一的战袍,但个个是白衣白袍,一片白茫茫的。熙瑶仔细一瞧,里头竟然还有不少女卒。 见状,熙瑶呵呵一笑,双手握筒,冲风俊喊道:“风俊,你一出马,准能摆出个漂漂亮亮的桃花阵来!” 风俊纵身一跃,扒拉几下身边云朵,落到熙瑶近旁,道:“桃花阵是摆不来,只能摆莲花阵!莲花也只有一朵,倒是舍不得摆出来给人看,哈哈!” 熙瑶笑了笑,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风俊又道:“瑶儿,我很喜欢你这样穿着战甲的样子哦!” 熙瑶不依道:“那你意思是,平时就不太喜欢了?” “怎么会呢?”风俊说着,顺势扫一眼行军进度,觉得该归队了,于是又道,“瑶儿,咱们回去再聊!”说罢,风俊几个起落,便跃了回去。 熙瑶注意到,风俊身旁的瑾煜两眼一直定定地盯着上头晤真那一片云,熙瑶想,她姑姑此时估计是在那儿不远处。 一会,瑾煜派风俊去上头晤真面前打招呼,熙瑶仰头望去,就见晤真在风俊肩上拍了两拍,想是赞了他两句。又见风俊与她父君还有凝芳在畅聊,好一阵才回到风之国队伍中。 陆黎突然不知打哪冒了出来,跳到熙瑶旁侧,莫名其妙道:“熙瑶,一定要小心啊,我不想你有事!” “陆黎,在你这个麒麟太子心里,我就是这么不堪一击么?”熙瑶笑问道。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陆黎话未说完,熙瑶道:“瞎操心!你还是保重好你自己吧!此战一结束,水汐遥只怕是除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一定不能让她失望!” 熙瑶后面那句绝非风凉话,她是这么想的,她大伯青衫受天帝煌亥蛊惑,与魔界勾结,残害兄弟手足,帮着魔界侵入仙界,这到底是个什么罪她一时半会都说不上来,只希望水汐遥能得到火之国的庇护,逃过这一死劫。 陆黎似乎明白熙瑶所想,颔首回队去了。熙瑶无意间瞥了一眼陆黎的背影,觉得他身着战甲的身姿也颇为飒爽。 先前在人界时候,熙瑶就听说了仙界如今的混乱,却没有想到竟然混乱到了如斯地步。出师还没有行出一半路,路上便遇到了三支魔界派出的鬼族和血族的军队。 还好都是些小打小闹,光主帅和三个副帅领着瑾煜风俊的风之国那些散兵散将,就一并给打发了。 上头空气越来越冷,还好人多,而且熙瑶在北海之北待过,也勉强应付得来。晤真所带将士想必都经历过战事,一个个脸色沉着,一副待命的神情。 将将到得神树之巅,便有探子来晤真处汇报,说魔界大军早已沿神树之根飞速前进,不到半个时辰便会到达神树之巅。 晤真立在高高的云端,朝众列队喊话:“记住!背水一战!关乎仙界数万年的大事,切切不可懈怠!” 众将士齐声回应:“苍黄大帝!所向披靡!苍黄大帝!威名天齐!” 在这高寒清冷之地,那喊声震动天宇,直窜三十六重天。众人士气高昂,手中陆续唤出各自兵器,一时之间,金光四射;寒芒乱闪,刀剑出鞘声响彻耳鼓。 凝芳不知为什么突然冲熙瑶飞来,停在熙瑶身旁,问道:“熙瑶,你听说魔界魁王烨浔了吗?” “烨浔?嗯!”熙瑶道。 “当今魔界有两个王,一为‘熤王’,统南方;一为‘魁王’,统北方。烨浔就是统北方的‘魁王’。”凝芳道。 熙瑶心道:“魔界果然同书上所言,他爷爷的太无秩序,一山还能容二虎。”略一沉吟,熙瑶道:“烨浔此魔,最是好音律!” “哦?熙瑶与他熟识?”凝芳又问。 “熟识谈不上,不过曾给他吹奏过两三次玉笛,唱过一两回歌。”熙瑶道。 凝芳若有所思,顿了顿,道:“听说此次‘魁王’烨浔会亲自领兵前来坐镇,届时只要烨浔一到,我们立时将阵法换成悦音阵,若不能将他拿下,就再换成‘此起彼消’阵,一定要制住他!听说此魔十分厉害,如果阵法不起作用,我们中间任何人包括你师尊,都没把握应付他!” 熙瑶“嗯”了一声,凝芳转身离去,那修长的背影;削肩,怎么看着像…… 还未回过神来,熙瑶便听指挥台上战鼓“咚咚”擂响!晤真高喊:“腾龙阵!结!” 于是,以熙瑶的五哥熙睿与竹喧为先锋的那六千多号将士,快速流入前方阵地,各自随大势游走到该守卫的区域,结起两条首尾相接的长龙,飞舞奔腾间,荡出一股霸彻九霄的气势。 敌军来了黑压压一片,除了前方三人,其余全是黑衣蒙面人。 但见一阵黑乎乎的旋风扫过,腾起一片灼热火焰,那数万大军便已临近我方阵营。说魔界中人没有纪律,这一点熙瑶倒是认同,但眼前之势,绝非晤真先前所说的强弩之末。 前方三人中间一着金色战甲;左右二个着银灰色战甲。着金色战甲的领头人据说是魔界魁王烨浔拜把的弟弟舜清。他也是右脸戴着赤铜面具,高矮与烨浔相差不大。 舜清不识那腾龙阵,只一味命令部下两将军领兵猛攻而上。那些黑衣人还未近到阵前十步,便被腾龙阵那股霸气逼飞。接二连三的攻击皆是如此!舜清好不气恼,兀自撇开部下,忽而一人腾身跃起,猛地从上方直攻龙首竹喧的位置! 一道光焰飘过,竹喧身体摆了一摆,就欲倒下。便在此时,晤真大喊:“换阵!拈花飞雨阵!结!” 竹喧在众士卒的搀扶下退了下去。大部队亦潮水一般顷刻间撤离。 月茹与云萍那六千余人早就在后方待命,此时正有条不紊地流入阵前,随着腾龙阵的迅速撤离,眨眼间拈花飞雨阵便已结好,蓄势待发! 拈花飞雨阵最大的好处就是,不论有没有领头人,或者阵中少了哪一个人,也照样不影响其他人杀敌。先前用的是花瓣,但此时用的都是明晃晃的流星镖。 舜清方才虽伤了竹喧,但自己被龙气所伤,嘴角溢血胸口剧烈起伏,手拄长剑已退到后方休息。舜清的部下数次猛攻,虽击退一小片阵中之人,但那阵很快又结好,受伤的随时可以撤离。如此又持续了一会,双方皆有伤亡。 却不知怎的,一个身着银灰色战甲的人忽然窜入阵中,挥剑朝月茹一剑刺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月茹应声倒地,那着银灰色战甲的人瞬即弹身飞出,落在十步开外,背上中了两道流星镖。 大师兄重岚不知打哪飞出来,一把抱起月茹,哭得伤心欲绝:“月茹,快醒醒,你不能死啊,重岚还有话要对你说……” 重岚一边哭,一边抱着月茹往后方撤退,鼻涕眼泪洒了一路。想是他一直暗恋月茹,如今担心连表白的机会都没了,心里好生凄惨! 便在此时,晤真高喊:“烨浔已到!快!悦音阵!” 话音未落,凝芳自高台上飘飘跃下,来到熙瑶跟前。凝芳握着熙瑶的手,关切道:“熙瑶,一定要守住!烨浔可不比舜清好对付!” 说罢这三千多人的队伍又流动了起来。很快来到阵前,各自找准位置,守住阵脚。悦音阵已结好! 上头晤真开始点名: “凝芳!” “到!” “曾峙!” “在!” “孤舟!” “在!” “熙瑶!” “在!” 不知怎的,晤真报“熙瑶”的时候,对面敌方人群里似乎也有人跟着说了一次。 熙瑶也管不得那许多,横起玉笛便开始吹奏。听得曾峙似乎在朗诵一首悲春的诗,只是起了个头,接着他踏着脚步唱了起来。熙瑶于是呼应着他们,吹奏春潮带雨晚;众舟争渡的情景。 第087章 百度千寻 随着那乐曲的变换, 熙瑶跟着将笛子的音律慢慢转换成激流勇进;浪遏飞舟。 凝芳的桐木琴已逐渐被一层红光笼罩,想是运了三成法力,熙瑶于是依法炮制, 也将玉笛灌入三分法力, 那乐曲瞬时夹入了力道,如一把巨大无形的弓箭, 在空中“砰”地一声,随后化作千万支飞镖;带着蛊惑的歌声, 朝敌方射出! 熙瑶这才注意到, 烨浔的队伍似乎久久没有动静。此时突然受到攻击, 方才如梦初醒般轰然散开! 目之所及,前方有一大片黑衣人悄然倒地。熙瑶这方队伍传来一片叫好之声! 熙瑶拿眼略略一瞟对方烨浔应在的位置,竟发现他还是平素那身打扮, 穿的也不是战甲,依然还是当初那件灰底满绣黑色花纹的长袍。 第77节 眼下乐章已演奏到万流归海;万马奔腾的浩大局势,熙瑶不敢松懈,用暗地里多加了一份力道。熙瑶再飞速瞟一眼阵中的孤舟, 只见他双眼微闭,琵琶斜斜朝外对准敌方,玉指翻飞出千万道弧光, 闪着七色炫彩,直窜上半空,又纷纷散落到敌群中去! 也不知怎的,那烨浔只是领着那些将士一退再退, 却依然没有动静。 熙瑶正疑惑间,一个灰色身影带着猎猎光焰与冲顶的霸气,忽然铺天盖地而至,还未来得及反应,悦音阵瞬间被炸开!众人皆被弹了出去。 头脑一片昏晕!熙瑶只感觉身上战甲已崩开,那些零零碎碎也不知散落到了何处。身体轻飘飘的一直呈仰躺的姿势在后退,却不知将要落向何方。四周天地旋转,厮杀声此起彼伏! 也不知飘了多久,熙瑶感觉自己终于落到了一个地方,似乎有些温暖。耳边传来了风俊急切的声音:“瑶儿你不能有事啊,我这就带你走!” 熙瑶无力回应,眼皮重重的睁不开,身体麻木不听指挥。熙瑶心里恍然道:“师尊不是说,阵破之后,我们都会灰飞烟灭吗?可我似乎没有灰飞烟灭啊。” 朦胧中,熙瑶似乎又依稀听到高处晤真在喊:“灭灵阵,结——” 身侧是“呼呼”风声,熙瑶隐约能感觉一些凉意。想是风俊要带她离开。有风俊在,她心里就会觉得很安稳。 只是忽然间,那凉意消失了,熙瑶觉得自己的身子稳稳悬浮在空中,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一个阴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哪里走?!” 熙瑶记起那似乎是魔界烨浔的声音。顿了顿,风俊斜刺里又带着熙瑶跑了一阵,直到烨浔那声音再次响起:“快把熙瑶给我放下!” “除非我死!”风俊一字一顿道。 “那我便让你死!”烨浔说罢,好几条人影夹着唆唆风声窜了上来。 风俊一手抱着熙瑶,一手应敌,如此斗了一阵。忽然,熙瑶也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她的身体竟然被风俊朝上抛了出去。下头两番对垒之后,熙瑶的身体又跌入一个怀抱。此时熙瑶似乎清醒了些,闻得一股草药味扑面而来。 熙瑶接着又被人朝空中抛了几次,落了几次,一闻到那草药味,熙瑶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确定风俊还没有落败。 只是到得风俊抛第五次的时候,熙瑶再掉落下来,那草药味却闻不到了。耳边有个模糊的声音道:“熙瑶被我所伤,唯有我才能救她!” 随后,熙瑶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飞速奔走,身后传来了纠缠不休的打斗声。 沉闷失落的气息将熙瑶团团笼罩,她眼皮太沉重,心也太沉重,于是在迷迷糊糊的纠结中沉沉睡去。风声,打斗声,冷或者暖,各种声音各种颜色各种感知,都已在她的感知中将将消失…… 也不知在含混不清中待了多久。熙瑶的噩梦一个接着一个,不是刀山火海,就是诛仙神池,一会儿是风俊满脸泪痕同她诉说,一会儿又是她自己魂飞魄散。熙瑶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只是在每个噩梦与噩梦之间,熙瑶的背上总会突如其来地传来一道清流,那清流绵绵涌入熙瑶身体各处,令她瞬时间感觉身体又真切存在了些。 这样的情况到底重复了多少次,熙瑶同样没有概念。只是在一个自己也说不出的时段,熙瑶稀里糊涂地醒了过来。全身依然没什么知觉,仅仅两只胳膊还勉强能动,头脑还算有些清醒。 睁开眼,熙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床很大,她身上穿着一件淡红色绣着彼岸花的长裙。上头还盖着一床黄底满绣着紫色花纹的锦被,锦被上斜斜搁着她的玉笛。 屋子很宽,花里胡哨四处镶金镀银,明晃晃的十分刺眼。熙瑶只得费力地抬起胳膊,用一只手遮住眼睛。 “熙瑶!你醒了!”声音很是低沉,听着有些熟悉,想来想去应该是烨浔的声音。 熙瑶将手慢慢移开,入目果然是一袭灰底满绣黑花纹的锦袍;一张戴着半边赤铜面具的脸。 抬起自己的袖子看了看,熙瑶紧张地问道:“烨浔,这身衣裙是谁给我换的?” “我的两个侍女!”烨浔道。 “神树之巅那场大战,结束了吗?”熙瑶恍若隔世一样问。 烨浔道:“早就结束了。我带你来到魔界那日,就命所有人撤离了。” “那风俊呢?他怎么样了?”熙瑶说罢,又补充了一句,“他是我夫君,我们如今一共拜过六拜了!” 烨浔眉心微蹙,迟疑了一下,道:“风俊伤了我十多个侍从,最后追到火焰栈道,我不想伤他性命,只是与他来回切磋一百多招,过足瘾了,我便把他打了回去。栈道如今已给我封锁,他进不来了。” 熙瑶激动得连连咳嗽,吐在掌心竟然全是血。也顾得那些,熙瑶拿丝帕擦了擦,对烨浔道:“你放我回去吧,我想看看风俊到底怎么样了,而且风俊他不能没有我。” “那我呢?”烨浔暗红色眼眸中含了些许波光,不冷不热道,“熙瑶,你让我找寻到过去的记忆片段,却又让我忍受失去的折磨。我寻你千百度,癫狂如斯,如今终于让我寻得你,你便要我放你,你说,如果你是我,会放人吗?” 熙瑶忽然想起血洗鲛宫一事,顿时一把揪住烨浔的衣领,瞪大眼睛道:“是你伙同我大伯青衫血洗了我父君的鲛宫,是吗?” 烨浔有些疑惑,稍稍思虑一番道:“不是我!如果真有此事,那很可能是我结拜的弟弟舜清干的!” “舜清是你结拜的弟弟,没有你的许可,他会去干那事吗?”熙瑶怒不可遏道。 烨浔似乎不太懂,只道:“舜清要做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得到我允许,在我们魔界,每个人要做什么,都是随性的啊!” 熙瑶松开揪着烨浔衣领的手,推了一把,又道:“那‘凯王’蒙晟总是你杀的吧?舜清可没这能耐。” “蒙晟……”烨浔回想了一阵,终于想起了这号人,便道,“我与他斗了三百回合,他也只是受伤落了下风,后来该是回去自行了结了,与我没多大干系吧!” “他是战神,为何要自行了结?谁允许他自行了结的?” “当时我与他对战,听得左近有一人同他道:‘蒙晟,你私闯藏剑阁,偷拿诛仙斩,又大闹南极长生大殿,居然都是为的一个女人,若今日与魔界对战你输了,就回来自行了结吧!’” “那说话之人长什么模样?” “长什么模样我倒没细看,但能发出如此旨令的,也只有天帝了吧!” 熙瑶心道:“看来是天帝在捣鬼,故意借机铲除蒙晟。” 寻思了一下,熙瑶又问道:“那你今日赶赴神树之巅,又是要去做什么?” “我只是想救舜清回来,顺便打打架过过瘾,仅此而已!”烨浔道。 此时,外面传来了“叮叮”的类似金属撞击的敲门声。烨浔回身应了一句:“请进!” 来人右脸戴着赤铜面具,与烨浔差不多的装扮,他脸色不太好,似是大病初愈。烨浔瞪了他一眼,认出是舜清,便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舜清,你好卑鄙!你勾结我大伯血洗我鲛宫,又在仙界四处作乱,你也不瞧瞧你自己的本事,竟然还妄想在仙界闯出个名堂来,忒也可笑!” 舜清嘴巴张得老大,愣愣地望着烨浔发了半天呆,满头雾水似的转过头问烨浔:“哥,这就是你百度千寻那女子吗?” 烨浔右手摊开,轻轻握了握拳。他的答案是肯定的。 愣了一下,熙瑶沉声道:“舜清,我若是身体好了,定要教训你一顿,给我鲛宫一个交代,同时为我参战的同门兄弟姐妹们讨个公道!” “行!就这么说定了!”说罢,舜清又拍了拍烨浔肩膀道,“哥,到时可不许帮着她!” “这是我与你舜清的恩怨,同烨浔无关!”熙瑶狠狠瞪着舜清道。 舜清凑到烨浔耳边,小声道:“这姑娘原来竟是如此厉害!” “舜清你要说什么,大可以放声说出来!”熙瑶又狠狠瞪了舜清一眼,继续责问道,“你在仙界干下那些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舜清淡淡道:“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我就是想追寻一种魔界没有的东西,想拥有……那种东西。” 熙瑶望着头顶那花花耀耀的屋顶,冷冷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却又到处拼命寻找,没想到世上还真有如此执念之人。” 舜清反问道:“这便叫执念?” 熙瑶不想理舜清,将脸转向别处。 一会儿,舜清道:“哥,我来本是有两件事要告知你,一件,那日大战之时,我手下的一名大将在混乱中猎获了一面宝镜,另一件,是我想告知大哥,我的伤已经好了!” 说罢,舜清从怀中掏出了他所说的“宝镜”,递到了烨浔的手上。熙瑶瞄了一眼,顿时心里惊了一惊:“这不是摄魄镜吗?” 见烨浔随意摆弄了一下,便搁置一边,熙瑶心道:“烨浔想是不懂得摄魄镜的用法吧,如此正好,待日后我离开魔界,顺便把此物带回仙界去。” 此时,舜清已经将事情交待完毕,转身欲离开,熙瑶喊住了他:“舜清你再等等!” 舜清回过头来,熙瑶发现他果然是眼神空洞,目光悠悠没有内容,便道:“不要再胡乱去仙界寻找了,每一次寻找,只会害了更多人的性命,而那些根本不是你真正追寻的。” “你说得对!”舜清道。 熙瑶又道:“其实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只是一时半会我还不能告诉你。相信我,给我点时间吧!” “那好!我等着你有一天能告诉我。”舜清说完便走了。 烨浔道:“舜清是我从前在打斗中认的一个兄弟,他是好斗了些,但与我倒处得挺好,没事时我们相互过过招打打架,日子也就充实了些。” 熙瑶“哦”了一声,将自己两条腿用手搬出来,双臂环上,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头埋了进去。却听屋内烨浔的叹气声传来。 “那你呢?”熙瑶缓缓抬起头,问烨浔道,“烨浔,你抓我就是为了自己不再遭受思念的摧残,所以就要拆散别人好容易结到一处的姻缘,令其他人去承受这思念之苦吗?” 烨浔呐呐道:“我先前也没想那么多,你先让我静一静吧。”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但是,你的伤确实只有我能彻底治愈,我没有骗你们。” “就算要帮我疗伤,也大可不必把我弄到魔界来吧?风俊见不到我,更不知我情况如何了,该有多着急!” “他的事我不想管,也无心管!”说罢,烨浔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第088章 面具符咒 熙瑶发了一阵呆, 见摄魄镜还被搁置在原处,很想起床去拿。这可是仙界的宝物,若被魔界之人得到, 摸索出了用法, 那可糟糕了。可废了半天劲儿,好容易下到地上, 双腿却不受控制地发麻,半天也没能走上一步。 没辙, 熙瑶只得暂时放弃摄魄镜, 回到床上, 蒙起锦被来继续睡觉。 将将睡下,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熙瑶从锦被中探出头来,还没有回应, 就见一个身披红袍、极其妖艳的女人扭着腰肢走进来,在她床边坐下,长长的指甲抚了一下她的锦被,问道:“你就是魁王从仙界带回来的那个熙瑶姑娘?对吗?” 她是谁?为何如此发问?她会不会威胁到自己?熙瑶心思电转间, 竟然忘记了回答。 见熙瑶没有回话,那女人又道:“听说魁王为了你,癫狂了好多年, 到处寻找你的下落。这些天都是他亲自在照料你,给你疗伤!” 熙瑶这才问道:“你是谁?” “我叫梦珍,是魁王的女人!”梦珍对熙瑶妩媚一笑,继续道, “不过,我来自妖界!” “你说的魁王,是烨浔吧,那甚好!”熙瑶笑道。 是啊,像烨浔那样一块石头,自然需要一个妖娆的女子来陪衬,不然就真的是一点生机都没有了。 “是的,是烨浔,”梦珍一脸痴相说罢,又问熙瑶道,“熙瑶,你觉得烨浔这人如何?” 熙瑶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我如今也摸不清他内心,所以才来问你。”梦珍道。 熙瑶甚疑惑,既然梦珍说她是烨浔的女人,却不知道烨浔是个什么样的人,还跑来问自己,难道自己跟烨浔就很熟吗?真是奇了怪了。 梦珍还未找到答应,外面又响起敲门声,熙瑶心道:“这地儿也真是太热闹了,睡个觉都不得清静。”正想着这来的又是谁,却见身旁梦珍慌忙一闪,老鼠遇着猫一样,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熙瑶正好奇来的是何人,能把这女子吓得落荒而逃。抬眼望去,原是霸气无双的烨浔君回来了,后边还跟着两个侍女。两侍女手里均端着个托盘,上头放着几个碟子,碟子里码着几样奇形怪状的点心和不知什么名的东西。 烨浔帮着将一个几案移到床边,两个侍女便小心地将碟子一个个放好,随后退了出去。烨浔要来扶熙瑶,被熙瑶推开了。熙瑶用两手将自己的腿移了过去,夹子一块点心朝嘴里一放,心道:嗯,还不错,这魔界的东西虽然样子奇怪了些,吃起来倒还可口。 吃着吃着,一旁好久没说话的烨浔忽然问熙瑶道:“熙瑶,这点心你喜欢吗?” 熙瑶这才想起,原来这儿还有个这么大的人眼巴巴看着自己吃东西,于是招呼烨浔坐在她对面,一起吃点心。烨浔却只是干坐着,似乎在等熙瑶回答他那句无关紧要的问题。熙瑶于是撇开烨浔的半边面具,望定他双眼,戏谑地问道:“在你看来,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 烨浔道:“我对熙瑶,是喜欢!熙瑶对我,是不喜欢!” 熙瑶吞下一口点心,又问道:“那么,梦珍对你,是喜欢!你对梦珍呢?” “我没什么好说的,那是妖帝敖钜硬塞给我的女人!”烨浔漫不经心道。 “可她说她真真正正是你的女人了,既然如此,你便要负责到底!”熙瑶接着道,“至于我,我是个局外人,本不该牵扯进来。” 烨浔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她什么时候真真正正成了我的女人了?这是谁同你说的?” “这也没什么呀,你纠结这些做什么?”熙瑶说罢,又夹了一个不知名的东西往嘴里一塞。那东西有点儿苦,熙瑶两条眉头皱得煞是难看。 第78节 “熙瑶不喜欢吃就别吃了,放在托盘上吧!”烨浔道。 熙瑶似是逮着机会,问烨浔道:“东西不喜欢吃可以放在托盘上,可人呢?” “熙瑶,你这是要赶我走吗?”烨浔眼里波光更甚,继续道,“不要赶我走,好不好?这儿可是我的寝宫呀!” 熙瑶心道:“经过这些年的摸索,烨浔这家伙估计不像当初那么石化了,若是他真的动情起来,那可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熙瑶忽然想到了一个没什么把握的点子,她认为烨浔之所以戴面具,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真实面目,既然如此,她就偏偏反其道而为之,希望此举能够吓走他,至少不敢靠她太近,于是道:“烨浔,你可不可以把面具取下来,让我瞧上一瞧?” 没料烨浔神情忒严肃地问道:“熙瑶,你真的要看吗?” 一时之间,熙瑶被问住了,心里寻思:“这到底是看呢?还是不看?看了又会怎样?难道烨浔那半张脸就那么恐怖么?还不至于吧!这宫里似乎每个人都戴了半边面具,虽说都是戴在右边,但总不至于每个人都一样,右脸生得难看吧?” 衡量了一阵,熙瑶的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我,可以看吗?” 烨浔看了熙瑶几眼,慎重道:“你可以!” 见烨浔半天没有动,熙瑶又催促道:“烨浔,你倒是把面具揭下来呀,就一下!” 烨浔起身坐到熙瑶的身旁,将脸伸过来道:“熙瑶,还是你来揭吧!” “揭就揭!这又不是什么难事。”熙瑶说罢,便伸手去揭烨浔的面具。但到了半路,熙瑶又停了下来。心里有个奇怪的声音,提醒她不要揭,不要揭。 “熙瑶,你又不想揭了么?”烨浔微微笑道。 “反正左右无聊,揭开看一下,总不会怎么样吧!”熙瑶如此想着,又继续伸长右手,去揭烨浔的面具。 只听“哐——”的一长声脆响,红铜面具掉在地上,同时,熙瑶看到烨浔那半边脸布满了奇怪的字符! 熙瑶还没来得及惊吓,也没来得及看清楚,那字符就“唆唆唆”全部钻入了她的脑海。她眼花缭乱,脑海一片混乱。很快便昏倒过去。 待熙瑶再次醒来的时候,见到烨浔坐在她床前,右脸依然戴着面具。熙瑶忽然发现烨浔的左脸长得很俊逸,面部轮廓硬朗,眉眼间带着一股霸气,好一副盛气凌云的样子,他全身的每一处都在吸引着她,让她的心莫名躁动。 为什么会这样?是他突然变了?还是自己的心变了?熙瑶既惊慌又疑惑。也不知受了什么趋使,她不由自主地慢慢靠上去,轻声对烨浔说道:“烨浔,我喜欢你!”虽然她觉得这话跟烨浔说实在是不妥,自己一个有夫之妇,而且也心有所属。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这么令自己难堪。 烨浔一双暗红色眼眸看向熙瑶,尽量将声音放得温柔,道:“熙瑶,等你这句话,我等了太久!你知道吗?我们的面具是不能随意揭下来的,只能被心爱之人主动揭下来。一旦对方做了揭我面具的动作,她这一生都将只爱我一人!” “烨浔,我愿意!”熙瑶心猿意马地说道。 烨浔望定熙瑶,眼中充满了柔情,他一双手慢慢将熙瑶的脸抬起,嘴唇落了下来,盖在熙瑶的脸上。熙瑶心里突然隐隐有些作痛,头脑刹那间变得清醒了些,素手慢慢将烨浔推开:“烨浔,我今天不舒服,我想再休息一下,好吗?” 烨浔右手伸出,朝上微微握拳。那是个表示肯定的动作。 趁着自己还够冷静,熙瑶一把扯过锦被,将整个头严严实实盖了起来。心里突然非常害怕,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自从揭开烨浔那面具看过之后,似乎有种神秘的力量暗暗控制着她,使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去喜欢烨浔;接受烨浔。 实在是睡不着,熙瑶不得不将头再次伸出来透气。烨浔还坐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见熙瑶有了动静,便将目光又投向了熙瑶。四目相对间,为了压制那股操控自己的力量,熙瑶赶紧将脸看向了别处。 “熙瑶,你不想再看看我吗?”烨浔道。 “不想,我怕……”熙瑶摇头道。 “熙瑶你知道吗?我并非生来堕落,想当初,我也是仙界东海流波山上的一个仙。”说着,烨浔陷入了悠悠往事,“我的原身是一条水虺,与天地同生。我坚信与众不同,所以经过奋力的自我修炼,我慢慢化为蛟,又修成龙,正当我即将转化为角龙之时,雷神下到流波山来,要将我收为坐骑。只因不甘心沦为雷神坐骑,我于是起来打败了雷神,后来鸿钧老祖要驯服我,我不从,与之对抗却屡次被他打伤,我心灰意懒,再加上些别的挫折与无奈,我这才遁入魔界来了。” 心里忽然生出万种思绪,但熙瑶只是轻轻“哦”了一声,依然没有回过脸去看烨浔。 “如今虽为魔界魁王,但我造的杀戮也不算多,不过错杀过几个与我相斗的对手,斩过数千与我争夺地盘的妖族罢了。”说罢烨浔叹了一口气,将脸又凑近了些,问道,“熙瑶,在你心里,我烨浔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我怕……怕自己会一不小心爱上你。”不知道为什么,熙瑶竟然总说些令自己丢人的话。 “熙瑶,你不要怕,就像你说的,如果你成为我烨浔真真正正的女人,我一定对你负责到底!”烨浔道。 实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熙瑶一把拉住烨浔的袖子,眼睛不敢同他直视,只死死盯着他衣领道:“烨浔,你快帮我解开那面具下的符咒,我求你了!” “那符咒已经同我共存了几千年,我解不了,也不知谁人能解!”烨浔道。 熙瑶眼睛依然只敢盯着烨浔的衣襟,问道:“那紫珀和舜清,他们也有吗?” “有!”烨浔道,“这是个妖法,懂这妖法的人也有好些个!所以,中妖法的也很多,只是各自中的妖法有差异,要破除它,想来还得找到施法之人或者与这妖法有牵连的人,比如说,这妖法是为了谁而种下的。” 熙瑶忽然又回想了一下,问道:“有多少人同我一样看过你那符咒?他们都爱上你了吗?” 烨浔道:“六界之内,大概只有两个女人看过!一个是你,一个……我也记不清长什么模样了。” “她,是个女子?”熙瑶问。 烨浔颔首:“对!” “你方才所言,不记得她模样了,你的意思是?”熙瑶不解地问。 “几千年以前,她被我不小心给杀了!”说完这句话,烨浔的眼神慢慢黯淡了下去。 熙瑶心里寻思,或许当初烨浔身上被种下这妖法一事,与此女子有关系吧。她不想再勾起烨浔的伤心事,于是没有再说话。 烨浔很谨慎地思索了一阵,目光望定熙瑶的脸,道:“这样吧熙瑶,我答应给你三百年时间考虑。在这三百年里,我不会强迫你接受我,也不会对你做出任何出格的事。三百年以后,如果你依然不是发自内心爱我,我就放你走!” 熙瑶暗自绝望了起来:“三百年这么长,我会被烨浔一直关在这里三百年吗?那风俊怎么办?父王和母后也会很着急呀。” 连连摇头,熙瑶道:“不,不需要三百年,三十年我在这儿也待不下去,我只想你放我走,你放我走可以吗?” 说着,熙瑶又去看烨浔的眼睛,想依据他的眼神来判断他尚未回复的答案。可是,这一看,熙瑶心里想要离开的勇气顷刻间化为乌有,反而着迷地用修长手臂一把勾住烨浔的肩,鬼使神差道:“烨浔,我只需三五年,就足够!” “好吧,那就五年!”烨浔说着,轻轻掰开熙瑶围上他肩膀的两只手,意味深长地打量了熙瑶一眼,起身走了。 先前那妖娆女子梦珍很快又现身出来,面露不悦地对熙瑶道:“熙瑶,你这人怎么总是出尔还尔,一会装成不喜欢魁王的样子,一会又说你怕自己爱上他!你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第089章 魔宫笛声 梦珍说罢, 抬起一只修长指甲的白皙素手拍了拍熙瑶的胸口。 “你方才偷听我们说话吗?”熙瑶问道。 “是又怎样?我可是魁王明媒正娶的女人!”梦珍说这话的时候,头昂得高高的,脸上有股骄傲的神色。看得出她对烨浔是真心喜欢, 还不仅仅是喜欢, 而是十分着迷。 熙瑶道:“既然如此,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梦珍, 只要你能让烨浔放我走,我便可以答应你一个我能够帮得到的请求, 你可以回去慢慢想, 想好了再来找我吧。” 梦珍有些半信半疑道:“熙瑶姑娘, 此话当真?” 熙瑶十分肯定地颔首:“当真!”对于面前这个愿意为爱执着的女子,熙瑶也很乐意帮助她。 烨浔将寝宫让出来给熙瑶,又在隔壁自己另设了一个寝处。他那日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外面天色不知何时已暗了下来。此时熙瑶的身体还很虚弱,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熙瑶依稀感觉锦被突然变重了些,接着额头上落下一个温柔炽热的吻。宛熙瑶奋力地半睁开眼, 只看到一阵旋风飞了出去。 又过了好久,熙瑶才强迫自己完全醒过来。也不知此时是何时,外面依然一片昏天暗地。熙瑶双手支撑着半坐起来, 微微烛火照在锦被上,那里躺着一只闪着莹光的玉笛。 目光落在床边摆放着的一盘糕点上,伸手触摸了一下,是温热的, 遂一个接一个拿起来慢慢地吃。 吃饱喝足之后,坐在床头胡思乱想一阵,心头又涌上一阵困意,熙瑶便再次蒙头大睡了过去。 某时某刻,一阵阴沉的喊声将熙瑶唤醒了:“熙瑶快起来,我要帮你疗伤了!” 熙瑶不情愿地用衣袖擦了擦惺忪睡眼,再次双手支撑着半座了起来。双眼一接触烨浔那双暗红深邃的眼睛,不知怎的就说出了一些暧昧丢人的话来:“烨浔,你昨夜去了哪里?人家好想你啊。” 烨浔眼中明显有波光划过,他在床边坐了下来,拉着熙瑶的右手贴在他左脸,用稍带关切的口吻道:“熙瑶,你感觉身体好些了吗?” 熙瑶试着伸了伸腿,双腿似乎恢复了些知觉,于是道:“好了些了!” “那我继续为你疗伤吧!”烨浔说着,便要伸手来扒熙瑶的裙。熙瑶连连将身体往后挪,一边道,“烨浔,你这儿不是有侍女吗?” “即使有侍女服侍你把衣服脱了,但你是被我破阵时所伤,只有我可以助你恢复呀!”烨浔道。 “不不不!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不要再劳烦你了!”熙瑶说着,将锦被朝上拉了拉,直至捂住胸口。 烨浔再不多话,起身动作飞快地点了熙瑶的穴道,又将熙瑶身体掰过去,背对着他,接着“嗤——”的一长声传来,烨浔霸气地将熙瑶后衣领处往下撕开了。 熙瑶动不了,也没法说话,只觉背上传来两道清流,有股力量细细密密地注入她心海深处,随后散入全身各个关节,她思绪慢慢变得模糊了起来。 再次清醒的时候,熙瑶发现自己一个人半躺在床上,身上又换了件白底满绣着金花的裙裳,熙瑶又摸了摸头,发现发髻也给梳得挺精致。她抬头朝窗外望去,窗外到处明晃晃的,想是天亮很久了。 熙瑶正不知要做什么,一个红色身影“唆”地便从窗外窜了进来,落地方才清晰现出梦珍的模样。只见她将自己上下打量,醋意十足道:“哟,熙瑶,又换了件漂亮的新裙子呀?魁王对你可真好!” “是吗?我倒不觉得。因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熙瑶道。 “我知道,你是想让魁王放你走,对吧?”梦珍道。 熙瑶“嗯”了一声。 梦珍又把握十足道:“我大表哥可是妖界的妖帝,是元始天妖的嫡系,神界那固若金汤、层层设防的锁妖塔都没能锁住他,如今将你这么个小小女子从魔界弄出去,那简直就是抓一只蚊子那么简单。” 熙瑶心道,梦珍这比方打得,抓蚊子有那么容易吗?不过嘴上还是说道:“这我就放心了,对了,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梦珍道:“昨晚回去之后,我好生想了一夜,终于想清楚了,魁王之所以迷上你,是因为你演奏的乐曲,从今天起,你就教我吹笛子,怎么样?” 说着,梦珍便伸手去拿熙瑶锦被上的玉笛。熙瑶快梦珍一步,飞速地一伸手,玉笛便被她稳稳抓在了手上。 梦珍呵呵一笑,自袖内又抽出了一把月白色玉笛。 “我要吹笛子了,梦珍你看好啦!” 说罢熙瑶横起玉笛,左手握上笛头,右手握笛尾,吹奏了起来。熙瑶脑海一面想着碧波海的莲池,回忆那水波涟漪,莲开万朵的盛况。曲子也跟着演绎出一段相吻合的乐章。 接着是小荷初绽,蜻蜓流连其间的细节。那圆润的露珠儿映着霞光,自团团凝碧的荷叶边缘掉落水间,溅起层层涟漪……笛声轻而悠扬,雅而稍缓。 转眼是秋天的情景,满池残荷,绵延万顷,野草丰盛,满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秋蝶儿款款飞过,在秋水中徘徊着对镜观影。笛声更低,有了些许跳跃。 忽而笛声低了下去,漫天飞雪悄悄飘向大海,海面结出百丈玄冰。那鱼儿,飞鸟的影子,全都冻在那玄冰中…… 笛声嘎然而止,窗外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熙瑶看出是那些闻声赶来的小魔怪们在鼓掌,也冲他们扬着玉笛笑了笑。 梦珍学着熙瑶的样子,也吹起自己的玉笛来。根据梦珍的调子,熙瑶脑海出现了一轮火红的太阳,太阳照耀下是一个大大的山谷,迷雾将将散开,谷中开着火红的米囊,一对恋人在窃窃私语;追逐嬉戏,忽而又停下脚步来亲吻拥抱…… 这调子虽有些妖艳浮躁,但作为梦珍此等初学者,这已经很不错了。却不知怎的,便在此时,房门忽然“砰——”的一声朝里洞开,一个阴沉的声音道:“不要再吹了,熙瑶需要休息,给我出去!” 熙瑶抬起头,就见烨浔脸色十分难看地指着门外,对梦珍一副颐指气使的神态,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怎么说梦珍也是他的女人,这冷面魔君真是好生可怕!” 梦珍垂下眼睑,怯怯地矮身笑了笑,红影儿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门外的转角处。 这个女子虽敢爱,但爱得让自己太卑微。凭她的姿色,若遇见的不是烨浔,或许早就被夫君宠上天去了。 微微摇头,熙瑶有些不解地问烨浔:“烨浔,梦珍只是想同我学吹笛,也没做错什么呀,为什么你要对她那么凶?” “你现在是个伤员,我不能让她打扰你!”烨浔道。 “其实,她在这儿不碍事的。”熙瑶说罢,正欲收起玉笛。被烨浔制止了。 “熙瑶,将你那笛子拿给我看看,好吗?” 熙瑶不情愿地把笛子交到了烨浔手上。烨浔仔细瞧了一阵,又放在鼻子那儿嗅了嗅,忽然闭上眼睛,将玉笛贴在左脸上来回摩挲着。那表情十分野性,差点把熙瑶给吓着了。 一会儿,烨浔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连将玉笛还与了熙瑶,道:“熙瑶,你可以教我吹它吗?” 熙瑶颔了首。略略思索了一下,便当着烨浔的面吹奏了一曲《槐花落》:槐花阁中,一棵古老而巨大的槐树开着满树繁花,香味儿散入清风,一个白衣翩跹的身影坐在树下,手里捧着一本药典,清风过处,黑色长发丝丝舞动,带着一股药香,他容色倾城却满脸忧伤,眉目间写满思念与期盼。 第79节 笛声稍稍慢了下来,忽而急转直下。雷声轰鸣,骤雨急至,打湿了那人的雪白衣裳,那湿漉漉的银发纠缠在肩上,满树繁华随着雨打风吹顷刻间凋零成泥…… 一曲收尾,烨浔眼中生出了些许感伤。熙瑶幽幽地将笛子放到烨浔手上,示意他学着自己方才的样子吹奏。 烨浔开始还吹得可以,依稀能令人想起一望无际的大海,海中一座山岚,可后来越吹越乱,他也越是着急,就吹不下去了。 遗憾地将玉笛还给熙瑶,烨浔道:“来日方长,我们只能慢慢来,反正我们至少还有五年的时间呢!” 熙瑶没有回答,不知怎的,突然腹胀得厉害,熙瑶难受得两道娥眉都皱到了一块,双手捧着小腹,腰弯着就像个虾米。 烨浔走过来,关切地问:“熙瑶,你又不舒服吗? “我肚子好疼好胀!”熙瑶上气不接下气道。 烨浔转过脸,朝门外待命的侍卫喊了一声:“传太医!” 于是,两条黑色身影应声而去。太医很快来了,是个黄胡子的老头儿,小鼻子小圆眼,头发也是黄色,稀稀疏疏地竖在头顶,脑袋又极大,看着有点儿滑稽。 熙瑶暗自惊叹这魔界的太医长得有特色,那老头儿倒是十分利索就来给熙瑶查病因。他查病因不把脉,只是双掌朝外,口中念念有词,忽而那两掌心各自发出一道光,一红一绿,他便将那两道光朝熙瑶的腹部扫了几遍。随即收起手,做了个收尾动作,朝烨浔笑道:“贺喜魁王,夫人这是怀上了小主。” “什么?”烨浔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听那太医又重复了一次方才之言,半晌,烨浔才问道,“这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小主右脸处隐隐有符咒的痕迹!”那太医又道。 熙瑶头顶忽然如遭雷击,震震地坐在那儿。待得那太医走远了,这才回过神来,问烨浔道:“这孩子明明是我跟风俊的,又怎会右脸处生出你那样的符咒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烨浔低低地叹了口气,道:“此事我也不甚清楚,只知届时这孩子生出来,想必要继承我的魔界魁王之位!” 熙瑶如坠云里雾里,道:“怎么会这样?魔王之位历来都是靠厮杀坐上去的,何来继承一说?再者,这是我跟风俊在仙界怀的孩子,他势必要继承他父亲的位置,成为风之国太子,万万不可成为将来的魔王啊!” 烨浔眼神复杂地打量着熙瑶,怅惘道:“熙瑶,在你心里,魔王之位真的就那么不堪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这孩子真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熙瑶道。 烨浔想了想,道:“熙瑶,等孩子生下来,到时让他自己决定好不好?” 熙瑶不想刺痛烨浔,只是在心里一个劲地否决。 烨浔走后,熙瑶又想了许多,终究累到全身疲软眼皮打架,正要入睡,梦珍却一脸错愕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瞅了瞅熙瑶的小腹,梦珍道:“熙瑶姑娘,你腹中怀了孩子吗?” 熙瑶“嗯”了一声。 梦珍脸色变了一变,无比艳羡又失落地喃喃道:“这么快……魁王,你怎能这样?” 熙瑶淡淡一笑:“梦珍你别误会,这孩子是我同我夫君的。我很爱我夫君,他也爱我。”笑容渐渐收敛,语气多了些央求:“所以不管怎样,都求求你帮我回到他身边去。” 梦珍大概只听到了前几句,愣愣地站在那儿,不知又被什么刺疼了一样,眉头蹙起,陷入了沉思。半晌,才问道:“姑娘你说什么?” “没什么!”熙瑶打了个哈欠道,“我只是,有点儿困了。” “哦哦,不好意思啊,耽误姑娘休息了,我这就走,这就走……”说罢,梦珍红色的身影似春风中的一枝花摇曳生姿而去。 第090章 仙山旧事 此后的半月, 梦珍还是趁烨浔不在的时候,偷偷来跟熙瑶学吹笛子。 面对梦珍这样一个女子,熙瑶真是既痛惜又敬佩, 痛惜的是她爱错了人, 苦了她自己,敬佩的是她明知道那人不爱她, 却依然勇敢地去做一只扑火的飞蛾。 似乎受到感染一样,烨浔这段时日也在学习吹笛子, 他学得还不赖, 偶尔也能吹出一小段来。只是似乎全是关于海上仙山的片段, 中间有两个模糊的影子。让人听不出有多少爱恨,就是些流水一般平淡却又漫长悠远的曲调。 熙瑶将将可以下床走路时,第一件事便是拿起一旁案上那个被烨浔遗忘的摄魄镜, 藏到了枕头下方。毕竟她是仙界之人,时时心系仙界和自己人。 烨浔得知熙瑶能走动了,心里也挺欣慰,小心地扶着熙瑶四处溜达。这魔宫还挺宏伟, 四面都是高大入云的尖顶建筑,只南面开了一道大门。 烨浔带着熙瑶来到一个周边有芙蓉盛开的亭子里,让她斜斜靠在长椅上。忽而变法术般从袖内掏出一方素帛和笔墨纸砚, 在对面的长案后坐下,对熙瑶道:“熙瑶,你就这么坐着休息吧,不要乱动, 我来帮你画一幅画。” “原来你真会画画呀?我之前还不相信呢!”熙瑶笑道。 烨浔一面在素帛上流畅地走笔,一面道:“为何不相信呢?我练笔也练了两千年了。尤其近几年来,为了画你的画像,我练得相当勤奋,有时候甚至废寝忘食。” “听你这么说,我还真是感动,只不过,你把我的画像弄得满天飞,对我来说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呀,人家还以为我是什么在逃的犯人呢!”想了一想,熙瑶又道,“还有那次,舜清拿了我那张画像去鲛宫使坏,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我招惹了他来。” 烨浔已然勾勒好熙瑶的大致轮廓,此时收起笔,在砚台里重新蘸了些墨,又在一旁撇了撇笔锋,搁笔道:“其实那次事故,我也有责任的,舜清只是听了我找不到你的烦恼心事之后,想帮我出口气,所以后来被人利用,闯下了祸事。若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这么做。” “舜清……舜清……”熙瑶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寻思着该如何还他点颜色瞧瞧。 烨浔又画好了五官和发髻,提起笔来道:“熙瑶,真的不要怪舜清太多,你有气就冲我撒吧,不论你怎么对我,我是不会还手的。” “你?”熙瑶撇撇嘴,自嘲道,“你本事那么高,我还是先修炼好了,再来找你报仇的好。不然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好,届时不论我身在何处,都接受你的复仇。”烨浔说着,便开始细致地画服饰和头钗。他画这些的时候很奇怪,看都不看一眼熙瑶,便按照脑海里的思路,给画像绘上了标准的娘娘宫装,头上也是千篇一律的白莲玉钗。 熙瑶坐久了腿有些发麻,便站起来发牢骚道:“烨浔你都用不着我了,干吗还让我如此艰难地维持着这个呆板姿势呀?” 烨浔又拿朱漆在原先画像的基础上添了几笔,勾画出腰带和两臂挽着的飘带,又在背景处勾勒了些芙蓉的花朵。至此,整幅丹青就算是完成了。 熙瑶过来一瞧,当即问道:“烨浔,你这画的到底是我吗?为何总是这副不符合我身份的装扮呢?” “是你呀。”烨浔将笔搁到砚台上,接着道,“至于这装扮,我只是随便画的,觉得如此比较得心应手,也可以说是偷懒吧!” 熙瑶道:“好吧!我没意见了。” 烨浔将素帛吹吹干,道:“那么,这幅画我就留着挂在书房吧,你觉得可好?” 熙瑶道:“你画的,就随了你吧!” 返回魔宫的路上,两人撞见了梦珍,梦珍半矮身同烨浔打了个招呼,口气甚柔和问道:“魁王,我想回妖界一趟,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爱在那待多久,就待多久!”顿了顿,烨浔又道,“去找舜清为你开路吧!” 梦珍谢过烨浔,朝熙瑶使了个眼色,熙瑶便知道她是去找妖帝敖钜来带她出去的,心里自然有些高兴。 烨浔跟熙瑶说他的宫殿后方有一片果园,如今正是果子成熟的季节,于是拉着熙瑶一小步一小步朝那园子挪了去。 熙瑶随烨浔走进那墙外,顿时吓呆了:那树杈间挂着的,皆是闪闪发光的玉石果和琉璃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耀目的光芒。 “这……这能吃吗?”熙瑶不解地问烨浔。 烨浔脸上有了些笑意:“不仅能吃,而且味道非常美!我们吃了可以增强功力,凡人吃了都能长生不老呢!” “那我要摘两个试试!”说罢,熙瑶摆脱了烨浔的手,拖着尚带伤痛的步子,踉踉跄跄跑进园里就去摘那果子。 熙瑶挑来挑去,面前满树果子看花了眼,不知摘哪一个才最好。烨浔走到不远处另一棵果树旁,摘了个闪着红光的梨子一样的东西,放在掌心托到我面前道:“这个不错,对你和你腹中的孩子有好处。” 闻言,熙瑶心里突然一阵发酸,她想象着风俊得知他们有了孩子的那种欣喜,又对比一下自己眼下的处境,眼眶都要红了。不过很快,因受符咒趋使,熙瑶的目光一接触到烨浔的目光,却眨眼间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熙瑶笑了笑,接过那个果子,剩下一手攀住烨浔的手臂,道:“烨浔,你真好!” 烨浔看熙瑶的眼神带着些心疼,他大概也看出了熙瑶内心的矛盾。熙瑶一直在压制那符咒的力量,但她也知道这样做根本无济于事。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熙瑶又转移话题问道:“哦,烨浔,这些果树为何我在魔界其它地方没见过呢?”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烨浔思索了一阵,道,“我初初来到此处的时候,这儿还是一片浑浊与荒凉,后来就慢慢长出了这些稀奇古怪的树。” “这是怎么回事儿?”熙瑶疑惑了。 烨浔若有所思道:“大概因为我本不是魔,转化成魔的时候仙力散佚开去,被浑浊大气吸收了,才生出这些物事的吧!” 让一位仙散尽仙力,化身为魔,这是怎样的一种磨难?熙瑶不敢去多想,只是心里莫名腾起了一种心痛。这一次,却不是那符咒使然。 带着复杂的神情,熙瑶又偷偷打量了一眼面前之人,那种淡定与坚毅、果敢与执着,实在不太像一个魔所能拥有。 两个人在园子里的一个长椅上坐了下来,沐浴着阳光,熙瑶吃起了烨浔为她摘的果子。那果子脆脆的,味道酸酸甜甜,咬一小块可以在嘴里嚼上老半天。 熙瑶一边嚼着果子,一边问烨浔:“听你每次吹笛子,总会涉及到海上仙山,还有仙山中那两个朦朦胧胧的身影,其中一个是你,还有一个呢?” “之前中了妖法,许多事我都忘记了,我也是前段时间才忆起这些事,她,叫依冰,原身是一条鸣蛇。”烨浔说着,便坠入许久之前的前尘往事,“大概是四千多年前吧,我在东海流波山遇见了她,并开始了交往。她说她想修炼成仙,我们于是一道在山间清修。我本来基础好,清修了两千年之后,就修成了仙。后来,这事给鸿钧老祖知道了,就派了雷神前来收我做坐骑,我不同意,便提刀与之大战二百回合,使得海水倒流入山巅;雷鸣闪电劈开山脊,流波山变了样子,再后来,我终于打败了雷神。雷神回去之后,鸿钧老祖便亲自前来降伏我,还带来一面旗子,他说那是他费了三百年工夫;采离火精金和九天云霞炼成的离地焰光旗。” “离地焰光旗?”熙瑶眼睛睁得老大,不由自主就呼出声来。因她先前在书上看过,这是个极品先天灵宝,乃创世青莲的莲叶所化,威力无穷。 烨浔接着道:“我当时看不出那旗有什么特别,便提刀上前欲战。堪堪战了十来回,我便被他压在离地焰光旗下动弹不得。鸿钧老祖让我再自行反省三年。我表面上答应,却暗地里更加奋力地修炼。三年之后,鸿钧老祖再次来到流波山,此次我与他斗了三十回合,我依然被打败。我恳请鸿钧老祖给我三年时间休养,再上天去充当雷神坐骑。鸿钧老祖答应一声,便上天去了。不料三年之后,鸿钧老祖再来找我时,我早就遁入了魔界,拜了地心古龙为师。” “地心古龙?他便是最初得原始天王精血而生;又修炼得道的鼠龙吧?”熙瑶问道。 烨浔做了个握拳肯定的动作,接着道:“是时,魔界的领头魔是个女子,据说是太阳神的后裔,善火攻。我在地心古龙处学有所成之后,便持风与水同馨熤斗了两天一夜,双方都有受伤。但也因这次相斗,我们成为挚友,馨熤于是决定退守南方,自封为‘熤王’;又将北方划成我的地盘,称我为‘魁王’。 “鸿钧老祖几次下到东海流波山找我不着,后来就派了依冰前来说服我。依冰喋喋不休地数落了我五日五夜,不愿将我放开……” 闻言,熙瑶甚感概,依冰居然同烨浔这样一块石头说了五日五夜的话,当真是六界之内口才第一之人,不得不令人五体投地地膜拜。 “后来,依冰意识到她的喋喋不休没有发挥效力,于是吵着嚷着要带我去见鸿钧老祖,我恼羞成怒,一气之下提起大刀朝她劈去!没想到她竟然……竟然没有躲开……要知道,她虽法力不如我,但她修炼多年,至少也可与我打上数十个回合,即便打不过,也还可以脱身啊……” 说到这里,烨浔眼眶有些湿,声音哽咽了下去。熙瑶伸出双手摸了摸烨浔的脸,感觉他的脸微微有些抖。 其实魔也是有感情的,只是活得太久;过得太随性;一生又厮杀了太多,一切都慢慢淡忘了而已。而烨浔还多了一条,他先前中了妖法。如此这般,却依然没能把他变得有多冷血,这是难能可贵的。 “烨浔,你不要再说了,送我回寝处去好不好?”熙瑶见烨浔情绪低落,陷入太深,于是想办法把他拉回现实中来。 “真的不要再听了么?我都还没说关于前生的你与我的事。”烨浔道。 “来日方长,以后再说吧!” 烨浔尴尬笑笑:“也罢,其实我也不知从何说起,关于你,我反倒是忘得最厉害的,呵~” 又沉吟了一阵,烨浔这才记起熙瑶大伤初愈,又是个怀胎之人,当下将熙瑶扶起,一步步小心翼翼送回了寝处。 烨浔将欲起身离开时,又走过来,甚认真抚摸着他右脸上的面具,问熙瑶道:“熙瑶,我这脸真的很难看?让你很难以接受么?” 熙瑶正要看烨浔的眼睛,烨浔担心符咒又出来作梗,便把脸别向一边道:“不要看我,你只要随心说真话就好!” “烨浔,其实作为男人,样貌真的没那么重要,你吸引人的地方,是你的男子气魄,和你执着的性情!”熙瑶道。 烨浔蓦然转身,目中含着波光,望定熙瑶一张粉脸,问道:“熙瑶,你说的可是真的?” 熙瑶慎重道:“是真的!” 烨浔沉吟一阵,又摇了摇头,低沉着声音道:“熙瑶你骗我,你爱你夫君,全因你夫君不长我这副模样!” “可这只是巧合!风俊真正吸引我的地方,是他的内在!”说罢,熙瑶又补充道,“这一点也是我后来在人界才弄明白。” 烨浔头摇得更厉害了:“罢了,罢了!”说完,一转身就消失不见了。 熙瑶在屋里歇息好一阵,实在闷得慌,听说多运动有助于生孩子,又见一旁的雕金椅上放着烨浔的一套衣裳,便拿起来套在身上,弄了个男装扮相。长袍虽然有些长,不过反正是及地的,拖得长点短点也没所谓了。 弄好之后,熙瑶便在宫里溜达了起来,如今她的腿已康复得差不多了,可以自由走动。走过一个花园的时候,熙瑶发现那儿有好几处温泉,里头长着一种挂着宝石的小树。 熙瑶走近一个温泉,正欲摘那红宝石来玩,忽闻一个挺清朗的男声道:“公子,一个人挺空虚吧?不如下来同我一起沐浴吧!” 左看右看,熙瑶竟看不出谁人在何处说话。 第80节 第091章 不做妹妹 那声音又道:“公子, 快下水呀!” 话音刚落,熙瑶一只手就被一股无形的大力拉着,朝泉水中掉了下去, “扑通——”一声, 溅起一片水花。 那声音又道:“公子,想不想看看我的真实面目?” “当然想!”熙瑶说着, 一双眼睛四下里张望,却依然没找到那说话之人。 突然, 熙瑶面前有一片水花涌到半空, 又倏地落下, 同时,那水幕中现出了一个水灵灵的美男模样来,他全身似乎是半透明的, 只脸上有微红的血色。 熙瑶疑惑地问:“你是谁?” 水漾双眼包含了万种风情,痴痴望向面前女扮男装的熙瑶,柔声道:“我是水魔怪,名叫水漾!公子你呢?” 熙瑶不知这水漾要做什么, 对自己有没有威胁,她想了想,于是道:“我是你们魁王带回来的人!名叫宛……宛生!” “哦!”水漾略显羞涩笑了笑, 道,“原来魁王也同我一样,喜欢男人么?” 熙瑶这下总算听出来了,原来这水漾是个断袖, 有龙阳之好。于是推脱道:“水漾,你自己玩儿哈,魁王那儿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罢,熙瑶甩甩衣袖,朝岸上爬去。此番她伤痛未愈,手脚还不甚麻利,眼下那动作也是相当笨拙的。 熙瑶还未彻底爬出,就被水漾拉住了两条腿,身后传来了水漾近乎哀求的声音:“宛生你不要走,我一个人好寂寞呀!方才我对你一见钟情,可你又是魁王的男人,这叫我怎么办才好啊!” 水漾说着,将胸口贴上了熙瑶的后背,冰凉冰凉的。熙瑶回过头道:“水漾,我有伤在身,不宜在这儿待太久,而且魁王那儿真有事,我得先走了!” “那你说,我跟魁王两个人,你到底喜欢谁多一点?”水漾纠缠着问道。 熙瑶急急道:“水漾,对不起,我还是喜欢魁王多一点,你就放了我吧,我不会说出去,也不会同你计较的!” 谁知水漾听了熙瑶这话,竟然“呜呜呜”地哭了起来,眼泪从他眼里流出,又顺着他的脚底朝上涌,整个人就像个喷泉一样,无休无止地往脚下喷着水。 趁水漾哭得正迷糊,熙瑶赶忙爬上岸去,落荒而逃。 熙瑶回到寝处,刚要换女装,梦珍就来了。一见到熙瑶,梦珍便跑上来摸熙瑶的脸,一面道:“熙瑶,你这身打扮倒挺潇洒,若你真是个公子哥们,那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哦!”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好事?”熙瑶道。 梦珍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凑过来对熙瑶小声耳语道:“好事当然有,我大表哥说三日之后来攻打魔界,你到时与他遥相呼应,在魁王宫里放一场大水将宫殿淹了,制造内乱就好。我们便趁乱逃走!” 放水之事于熙瑶这鲛族公主来说,当是小事一桩,只是如今她旧伤未愈,况且在魔界这地方法力受到些压制,三日之后要她放水淹王宫竟然成了难事。 思来想去,熙瑶终于想起来一个人——水漾! 别过梦珍之后,熙瑶又到原处去寻水漾,那家伙竟然还在那儿哭,哭得是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熙瑶下到水中,拉了拉水漾的肩膀,劝道:“水漾你别哭了,我这不是又回来了么?” 听到是熙瑶的声音,水漾当即止住哭声,破涕为笑,以一种柔情百转的声音道:“宛生,你还是舍不得我,所以又回来了吗?真好!” 熙瑶道:“除非你帮我一个忙。三日之后,助我水漫魁王王宫。” 水漾想也不想,便道:“好!”说罢,水漾将他的脸凑近我,指着脸上一个地方对我道,“宛生,你亲我一下好吗?” 熙瑶蜻蜓点水般亲了水漾一口,便准备告辞。却见紫珀从一旁小道跑了过来,熙瑶担心泄露自己的身份,连连迎了上去,拉着她回宫里去了。 半路正巧遇到烨浔,见熙瑶这身打扮,竟也笑着把熙瑶上下打量,继而道:“熙瑶,你这身打扮倒不如那天身披战甲来得威武!” “就知道你们魔界中人好战。”熙瑶回应道。 “说好战,战事就来了,妖帝敖钜约我三日之后带兵来我魔界切磋一番,你道如何?”烨浔道。 “那不正合你意么?”熙瑶笑道。 烨浔却没有笑,只是甚认真问道:“熙瑶,大战在即,你有什么要叮嘱我的吗?” “我相信你的本事,只要正常发挥,你便能胜券在握。”熙瑶理所当然道。 烨浔望定熙瑶的眼睛,又问:“熙瑶,你喜欢这样所向披靡的男人吗?”顿了顿,烨浔又道,“女人不都喜欢强大的男人,能给自己更多的安全感。” 熙瑶思索了一下,道:“强者如果路走对了,便能给天下带来平安,但论及破坏力和危险性,也是一般大。所以烨浔,你问我喜不喜欢强者,我的答案,就是要看这个强者能做什么。” 烨浔微微颔首,恳切道:“我懂了,熙瑶,我不会用我的能力去使坏的。” “嗯,”熙瑶道,“那你先回宫去吧,我还想一个人待一回。” “那你早点回来。”说着,烨浔迈开大步,一阵风似的走远。 熙瑶又在园子里晃荡了一阵,透够了气,这才晃晃悠悠地朝寝宫走去。经过烨浔书房的时候,熙瑶听到里边传来了烨浔所收的妹妹紫珀的声音。 “哥,我真的看到了,她竟然吻了那个水漾。”紫珀道。 “那又怎样?”烨浔道,“在咱们魔界,不认识的两个人在路上对望一眼,也可以吻上七八回的。” “可是哥,她是仙界的人,不该这么随便的。况且,还是在您王宫的园子里。”紫珀坚持道。 烨浔冷冷道:“那你要我怎样?把那个水漾赶走吗?” 紫珀跺着脚,急急道:“哥,问题不出在水漾身上,是那女人要主动吻水漾的,想来是看水漾生得好看了些,就忍不住动了那心思。” “不要再说了!你说什么我都不想再听了。”烨浔甚激动地吼道。 “哥,你以前不是这样对紫珀的,难道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她?”紫珀激动地跑上前去,靠在烨浔的胸口,满脸幽怨地和他对视着。 “你是嫉妒吗?紫珀。”烨浔满眼审视的神情问道。 “我是嫉妒,我嫉妒为什么这个女人不爱哥哥,哥哥却要偷偷地爱着他,黯然伤神这许多年。”说罢,紫珀又疯狂地摇晃着烨浔的手臂,接着道,“她不爱哥哥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爱上那个水漾!要知道,她跟水漾不过才认识多久啊!” “你住嘴!”烨浔一把将紫珀推开,大吼。 紫珀又飞蛾扑火般粘了上去,柔情万种地扬起脸,对烨浔道:“哥,你知道吗?紫珀不想只做你的妹妹,紫珀想要你的爱!” “我的爱?”烨浔眉头紧皱,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答紫珀,“我的爱,如今还在我身上吗?” “哥!”紫珀满眼柔情地看了烨浔一阵,踮起脚跟,在他下颌轻轻吻落下去。 熙瑶的目光在书房内那两人身上扫了那么几眼,又看了看墙上那幅烨浔新落成的她的画像,然后觉得里头可能要上演什么不宜围观的好剧了,于是打算走开。却不曾想,刚刚迈出半步,只听里头“啪——”的一声,响起了一个巴掌的脆响。 都不用看,想是烨浔抽了紫珀一耳光。随即,紫珀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哭了一阵,烨浔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分了些,就又低头去哄紫珀。 这一哄,紫珀却如牛皮糖一样粘上了,两条修长的手臂一下子攀到了烨浔的颈上,喃喃道:“哥,你就要了紫珀吧,紫珀生是哥的人,死是哥的鬼!好不好?好不好嘛?” 烨浔没说话,他的脸此时对着里头,也不知是个什么表情。熙瑶于是猜想,不管怎么说,烨浔毕竟是个魔,他的自控能力很有限度,应该经不了紫珀那番死缠烂打。 如此想着,熙瑶便又要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烨浔的声音自里头传来,一字一句皆令熙瑶震惊:“妹妹,爱一个人,岂是一句要或者不要的问题?” 紫珀又凄凄沥沥地哭了起来,声音颤抖哽咽,我见犹怜。 “紫珀,你别哭了,别哭了好不?”烨浔想是又心软了。 “哥,紫珀也是有感情的,也会受伤,还请哥哥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紫珀了。”紫珀说着,一下子抱住了烨浔的腰,将头深深埋进他胸前。 “妹妹,不要这样。”烨浔道。 紫珀没理烨浔,一股脑儿拉开烨浔的衣领,双唇使劲儿在烨浔的领口处咬了起来。烨浔推了两把没有推开,又担心紫珀一哭二闹,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熙瑶也太不明白烨浔此时怎么想,又不好贸然前去将两人拉开。再说呢,她也只是来做客的,可不想管闲事,在这儿呆了好一阵,也看了好一阵,她如今是一孕妇,腿都快站麻了,得走起来活动活动了。 正巧,熙瑶见不远处梦珍一身火红的衣裙,袅袅娜娜地走近了。于是心生一计:这梦珍不是烨浔明媒正娶的女子吗?她充当这棒打蜂蝶者还是使得的。如此想着,熙瑶连忙冲过去把梦珍拉了来,让梦珍看着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烨浔,自己则溜之大吉。 熙瑶在宫门前走了一阵,于一棵皂角星树下遇到了舜清。还未走近,舜清便焦急地问熙瑶:“熙瑶,你看到紫珀没有?我正找她。” “紫珀呀?” 熙瑶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舜清,却听得舜清又急急道:“紫珀刚才和我闹翻了,是要去找烨浔哥评理,你是从那来的,碰见了她没有?” “评理?评什么理啊?”熙瑶问。 舜清本来还不好意思给熙瑶说这个,但心里担心紫珀,也顾不上那些了,就开门见山道:“本来我俩这几天处得好好的,我喜欢上了她,她也说中意我,可是今天,我一不小心……一不小心给一小妖魔吻了一下,紫珀就受不了了,她说我俩的关系肯定没那么简单,又说若是没有她在场,我舜清肯定就同那小妖魔睡上了。你说她这样,不是无理取闹么?” 熙瑶这才明白,为什么紫珀一定要吻到烨浔,让他投降为止。原来是在测试男人的忠诚度。须不知,人同人本来就千差万别,在烨浔这儿不管用的招,兴许在舜清那儿管用。 这厢熙瑶一念未完,舜清又不打自招道:“说先前嘛,我倒是睡过几个爱慕我的魔女,不过那时我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情,只是随心所欲而已。这也是我去仙界搅扰,四处寻找的原因。” 听舜清这么说,熙瑶最初的猜想总算得到了验证,心里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这家伙破坏力挺强,能让他消除恶念,不再去仙界胡搅,也是挺好的一件事。 只听舜清又道:“如今我遇到紫珀,慢慢相互了解了,懂得了爱和情,也就不会像先前那么任性了。” 见舜清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熙瑶也不忍心多隐瞒,纤指往烨浔书房的方向一指,没事人一样,又继续溜达开了。 其实熙瑶心里也不甚清楚,紫珀到底是做戏?还是真的爱烨浔?却不知,待会儿舜清见到紫珀和烨浔搅到一块,又会作何感想了。 于是,熙瑶一边走,一边在心里为烨浔打气:“烨浔兄,千万把持住啊!魔界男人的名声,就靠你来维护了!” 第092章 舍命救君 烨浔果然是魔中君子, 经受住了紫珀的一哭二闹三胡来。其实紫珀这也是第一次对烨浔耍无赖,如此落败而去,估计从此都要对烨浔刮目相看了。 正当熙瑶为之大加赞赏之时, 却又听到了不该听的对话。这次是梦珍和烨浔, 地点是在后花园的树荫里,可见谈话进行得很隐秘。只是梦珍那一身火红衣裙穿得不太对劲, 让人很难装作看不到的样子。 熙瑶也走得累了,就在附近树下寻得一张石凳坐下, 今日熙瑶不小心穿了身翠绿衣裳, 和那树叶差不多颜色, 而且那树叶垂下许多枝条来,挡住了她的脸。她往那一坐,一般人不运法力仔细看, 想是看不太出来。 舒适地坐在那儿,熙瑶开始竖起耳朵来偷听。这阵子接连干这种事,熙瑶也有些得心应手了。此时只听梦珍道:“魁王,你明明知道她不是那个天羽, 只是长得有些像,又何必执迷呢?” 一听“天羽”这名字,熙瑶又惊了一惊:这不是我梦里在三生石上出现过的名字么? 听梦珍正说天羽的事儿, 熙瑶心里也好生激动,更激动的是,梦珍刚才说了,她这张老脸长得有些像天羽啊! 但听烨浔缓缓道:“她像谁或者是谁, 这都无关紧要了吧……” 熙瑶将那两个人的方才的对话又回想了一遍,这才找到了重点,这重点便是——烨浔他执迷的是什么? 于是,熙瑶有些担忧了起来:烨浔不会一直任由自己执迷,把我老这样困在这里吧?那可糟了,只怕五年十年是回不去仙界了! 熙瑶的双腿发着抖,心扑通扑通直跳,正在等梦珍说服烨浔放过她。 果然,梦珍又道:“魁王,即便您有这份心,但也得征询熙瑶的意思吧,自古以来,情爱这种事,就是难以两全的,梦珍不希望看到魁王伤心失望。” 烨浔抬头望向远方的天空,悠悠道:“自从被施了那妖法以后,很多事情我都忘记了。许久一段时间都是迷迷糊糊的,甚至对人情冷暖都没有感知。因遇到了熙瑶,我才略略改变了些,也回想起了部分往事来。我会尊重她的选择的!” “魁王能悟透就好,自三千年以前,魁王在那只贪吃的鹈鹕精口中救出梦珍,梦珍就发誓要一辈子服侍魁王,无论是否能得到魁王的爱,梦珍都是心甘情愿的。只是梦珍也没有想过,中间会被妖帝敖钜撸去,表面上称他大表哥,却是被他玩弄,还好,他很快找到了新宠,这才放了梦珍回魁王身边来。” “我知道,魁王是嫌弃我,不仅没了清白之身,而且娶我这样一个女人,也害你被妖帝侮辱。但魁王为梦珍所做的一切,梦珍都会铭记在心,绝不会忘记的。” 熙瑶不难听出来,梦珍字字句句,皆出自真心。虽说妖帝有安插眼线之意,但她并非妖帝的心腹。 “这些都是没法让你快活的成年旧事,你也不必提了。时间不早了,梦珍,你我都回去吧。”许久只听不说的烨浔说完这句话,便站了起来。 第81节 梦珍答应一身,分花拂柳朝另一扇门去了。烨浔要回寝宫,却是走熙瑶身旁这条道比较近。熙瑶正犹豫要不要起来给烨浔打个招呼,远远地却听烨浔叫开了:“熙瑶,回去吧!” 不好意思地笑笑,熙瑶一头从树下钻出来,烨浔便过来扶着她,一手帮她拍了拍掉落肩头的树叶儿。 “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熙瑶坦白道。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熙瑶,”烨浔正色道,“今后我与谁谈话,或者要做什么,你都可以看,都可以听。” “哦——”熙瑶懒懒回应了一字儿。 “我就怕你没那个兴趣。”烨浔打了个哈哈,扶着熙瑶朝寝宫的方向走去。 到了寝宫,将熙瑶扶坐在床上,烨浔道:“今日听说鲛王的人闯魔界,声称要救走慧珠公主,我已派了人告知他们,你一切安好,只是还需在我这儿疗伤一段时日。” 一听到这个消息,熙瑶立时激动地站了起来:“你为何不让我去见他们?” “别这样!”烨浔轻拍熙瑶肩膀,道,“妖帝的大部队转瞬即到,此事关乎魔界众生的性命,我不能为了你在这个关键时刻分心,请你理解。” “我能理解你,可谁来理解我?我被你关在这儿,有家回不去,你到底有没有替我想过?”熙瑶一叠声道。 “一切等我会过了妖帝敖钜再说,好吗?”烨浔不想再争辩,说完这句之后,便旋风般离开了。 熙瑶本还对梦珍引来妖帝之事存有歉疚,也打算试试烨浔的态度,没想到他根本就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当然,她根本不了解实情,妖帝其实早就觊觎了魔界多少年,将梦珍嫁与烨浔未能讨到好之后,早就蠢蠢欲动要来点真格的,就算此时不来,也会很快采取别的措施,或者忍不住就杀过来了。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在这三日里,熙瑶再没有见着烨浔。 三日之后,这天一大早,烨浔来同熙瑶打照面:“熙瑶,你好好待在这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相信我,我会保你们大家平安。” 熙瑶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你就安心去吧!” 烨浔最后看一眼熙瑶,挥挥手,便与舜清身披战甲,率领数万魔怪,朝魔界的西南面赶赴,想是约了妖帝敖钜在那儿决斗。 梦珍很快找到熙瑶,那时熙瑶已然穿好一身男装,将玉笛和摄魄镜也随身携带着,正欲赶往与水漾碰面的路上。 走前,梦珍交代道:“待得水淹魔宫,你就跟着我走,我大表哥会放我们出去。” 熙瑶答应一声,道:“你且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说罢,熙瑶便跑去见了水漾,水漾还是在原地等她,看来他没有忘记当初的那个约定。 经过几日的调息,熙瑶法力恢复了七八成。在水漾的帮助下,熙瑶扶摇直上九霄云中,腾云布雨,在雨云中翻滚跌宕,巨大的洪水顿时滔天而来,瞬时间淹没了魔宫。 宫中群魔立时慌作一团,奔跑呼叫,逃难的逃难,救人的救人,抢救物事的最为贪心,拿着麻袋将果园的各种宝石翡翠琉璃果统统顺走。 梦珍原是条红鲤鱼精,难怪赞成熙瑶水漫魔宫。在梦珍的掩护带领下,熙瑶逃到了魔妖双方交战的白玉坡。 白玉坡此时战事正紧,刀剑纷纷,熙瑶放眼望去,坡间已然尸横遍野。烨浔胸口中了妖帝敖钜的天光伏魔剑,战甲开裂处流出汩汩鲜血,但依然挥动一把斩妖流光刀,极力抵住敖钜的猛攻。 熙瑶见烨浔受了伤,不知怎的,心里十分难受,竟没有力气再逃跑了。恰巧此时,烨浔也看到了熙瑶。四目相对间,熙瑶败下阵来,拉着身旁梦珍道:“咱俩快去救救魁王!” 梦珍道:“熙瑶,我是可以去我大表哥跟前救他,但不知你到底怎么想?先前要逃跑的是你,如今你又要回去救魁王,救了他你也来不及走了!” 这女人自然是希望熙瑶走得远远的,头也不要回。可不知是那符咒在产生作用,还是熙瑶本身就动了心,竟然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烨浔倒在血泊中。 水漾本来悄悄躲在暗处护送熙瑶,此时在熙瑶面前现身出来,出主意道:“不如我们再次发动水攻,魁王原身是龙,能适应水中作战。” 于是,熙瑶与水漾又发起了一场洪水,淹没了白玉坡。那些伤员和尸体,便一股脑儿泡在了血腥味儿十足的水中。 就在熙瑶认为烨浔胜利在望的时候,敖钜假意撤退,却突然猛地回来,天光伏魔剑来了个癫狂横扫,顷刻间就欲扫中烨浔! 说时迟那时快,梦珍一个箭步冲过去,帮着烨浔挡住了天光伏魔剑的锋芒!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一股热血,横空飞溅,梦珍曲线优美的身形便娉娉婷婷地倒了下去,漂在水面上。梦珍本来也是一身红装,此时沾染了鲜血,又给水泡着,就显得愈发红了。 “梦珍——,梦珍——”烨浔竟然像发了疯一样,提起斩妖流光刀,大吼一声,朝敖钜那方冲了过去。 敖钜疯狂大笑:“这女人不为我所用,早就该死!” 斩妖流光刀过处,寒光骤起,水花四溅,鲜血横飞,敖钜那方顷刻间死伤数目猛增,死状千姿百态,惨叫声此起彼伏。 敖钜不方便在水中长久杀敌,只得丢盔弃甲而逃。烨浔让手下稍稍清点了一下人数,估出各自死伤各半。 舜清仅受了些轻伤,很快就给紫珀和他的侍卫扶走。烨浔伤得很重,水漾与熙瑶搀扶着他来到一块高地上,鲜血流了一路,在水面漾开,顷刻便成了淡红颜色。熙瑶让水漾去请太医,水漾很快便走了。 半盏茶的工夫,太医给水漾请来了两个,皆将药箱捧在手中,淌水而来。 查看了烨浔的伤势后,一穿蓝衫的太医皱眉不语。 另一穿米色长衫的太医道:“妖帝那天光伏魔剑极是厉害,如今伤到了魁王您心口,您这三年都不能受刺激,要全心修养,方能脱险。” 说罢,那穿米色长衫的太医从小磁瓶中倒了些药粉,均匀洒在了烨浔的伤口处,又运术促进其吸收。 待那太医处理好,熙瑶便走过去,抚了抚烨浔的肩,有些痛心道:“烨浔,没想到我这妖帝下手居然这么重!” 烨浔拿眼打量了熙瑶几下,自嘲道:“是我还不够强,战场上的事,怎能怪对手出手重呢!” 熙瑶见水漾不住打量烨浔,眼神有些醋意,便回头对水漾道:“水漾你还是先回去吧,这儿暂时没你的事了。” 水漾呆愣片刻,最后还是冲熙瑶笑了笑,一掐收水诀,转身离开了。水漾一走,白玉坡的水很快就退了。 两个太医还算有点儿责任心,自觉来到交战处,弯下腰一个伤员接一个地查看,看样子能够他俩忙乎一整天了。 烨浔怀着甚沉重的心情,将梦珍亲手埋葬。又让手下将士弄来一块石碑,用运法在上头刻了几个字:挚友梦珍之墓。 因为动用了法力,刻完字,烨浔想是伤口裂得更厉害,整个人几乎是趴在了梦珍的坟头,嘴里也不知喃喃在说些什么。 熙瑶看着那石碑上的字迹,良久,忽然联想到流波山上墓碑刻下的那几个字——道友安歇之墓。终于明白,那石碑是谁刻的了。只是如今烨浔还身处悲痛之中,熙瑶不能贸然去问那些问题。 梦珍多温柔的可人儿,也是个与世无争的好女子,却不曾想,当初被一个妖帝敖钜玩弄,如今却还死在他的剑下。真是可惜了! 熙瑶对着梦珍的坟头,慢慢跪倒下去:“梦珍,你走好!来世一定要觅得那大好姻缘!” 怀着酸楚的心情告别了梦珍,熙瑶缓缓朝烨浔走去。烨浔看了她一眼,眉头微蹙道:“熙瑶,我知你今天要走!这是没走成吗?” 熙瑶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听你昨晚说梦话说的。”烨浔拉了熙瑶的手,道,“听你说要走,我一整夜都没睡,直到今天都还心神不宁,一直到现在。” 熙瑶暗自自责道:“难怪烨浔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一切都是我害的。要不是我让梦珍引来了妖帝这个罪魁祸首,梦珍也不会就这么死了吧?我真是罪大恶极呀!”忍不住抽了自己两巴掌,却被烨浔捉住了手腕:“你这是做什么?事情的根本在我这儿,你无须惭愧。”顿了一下,烨浔又补充道:“我不愿你走,真的是为了你同你腹中的孩子好,你今后会晓得的。” 第093章 怪梦指点 一众人回到魔宫, 水漾已将积水全部清理,魔宫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只是果园啦那些奇珍异宝的果实;还有温泉中结着宝石的树全被洗劫一空。 很快, 侍卫给烨浔传上话来:“南方熤王到!” 话音落下未几, 一身高八尺;满面红光的女子到得大门处,带着一股炽烈之气。熙瑶与一侍女连连将带伤的烨浔扶起, 走出去相迎。 炽烈之气更甚,熙瑶与那侍女有些经受不住, 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熤王颇心痛地看了一眼烨浔, 从怀中掏出一个里头发光的小红瓶, 搁到烨浔手中道:“内有魔丹,可助你治愈心伤!” 烨浔恭恭敬敬一抱拳,道:“谢熤王!” “烨浔, 你还是唤我一声‘馨熤’吧!你我相识也有数千年之久了,无需这般见外!”女子道。 “谢馨熤!”烨浔道。 馨熤表情极其丰富望定烨浔,良久才转过脸望向不远处的王宫屋顶,仿佛自言自语一样道:“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有点长进啊。” 说罢, 馨熤一甩衣袍,带着一袭摇曳生姿的背影走了。众魔也慢慢散去。 烨浔如今成了伤员,梦珍又不在了, 熙瑶只得同侍女们一起照顾他,紫珀也会时不时过来照看一下。 接下来的情况便是:在烨浔新设的寝处,烨浔躺着,熙瑶在一旁坐着。烨浔醒着的时候, 熙瑶便依着他的要求,给他吹奏些曲子。烨浔睡着的时候,熙瑶如果实在太困了,就找个椅榻和衣躺在一边。 这日,水漾来到宫里找熙瑶,自窗外瞥见她一身恰当不过的女装打扮,禁不住为之一惊:“宛生你……你欺骗了我……呜呜……” “对不起,我其实不叫宛生,我叫熙瑶,熙熙攘攘的熙,瑶池的瑶。我也并非男子,而是女儿身。”熙瑶坦诚道,“先前因为不想多生事端才撒谎,后来见你哭得那么伤心,我也不敢多解释了,再后来,我确实是利用了你,实在对不起,我也是有苦衷,迫不得已。” 水漾死命地摇着熙瑶的胳膊:“第一次动情就遇到了你,你怎能如此待我?”作为水魔怪,水漾哭起来是没完没了。眼看一场大水要来临,熙瑶赶忙拉了水漾回到了花园的池水中。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熙瑶总算将整件事情同水漾说清楚道明白,水漾虽然挺失望,不过依然表示他们仍旧还是好朋友。 日子一天天流逝,烨浔不在的时候,熙瑶想念风俊,烨浔在的时候,那符咒效力又发挥了出来,驱使熙瑶说些肉麻丢人的话。就这样反反复复,熙瑶无端端变幻着自己的角色与心理。 转眼间过去了一年。烨浔心口的伤势慢慢有了好转,他吹笛子的技艺也已经突飞猛进。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自己去弄个笛子,却总爱蹭熙瑶的笛子吹。 随着时间推移,熙瑶的小腹也渐渐隆起了。熙瑶能清楚地看到孩子在她腹内打太极,拱起的小拳头或者小脚丫时时令她的腹部改变模样。 后来有一天,烨浔从外界归来,神秘兮兮地对熙瑶道:“熙瑶,我得到了一个消息,对你来说是好消息!” “什么消息你快说呀!”熙瑶迫不及待道。在魔宫待了这么久,差不多处于封闭状态,她早已闷得发慌了。 “神界天宫的天帝煌亥已被流放,继任天帝的是先前曾经统领过神界的苍黄大帝。”烨浔道。 “那真是大快人心!我师尊终于又坐回那把天帝的交椅了!”熙瑶雀跃着一把拉了烨浔,原地转了好几圈。 突然,熙瑶停下脚步来,又严肃地问:“对了烨浔,我让你打听风之国太子风俊的事,你打听到了没有啊?” “打听什么呀?我俩将将又打了一架!”烨浔道,“我刚走出那火焰栈道,你的那风俊就等在那儿,我一现身他就要打我,我于是同他玩了百十个来回,嘿,那家伙身手比以前好了不少,看来是回去认真练过了!” 说罢,烨浔呵呵一笑。 “你拆散人家大好姻缘,还拿人家寻开心,这算什么呀?”熙瑶瞪了烨浔一眼道。 烨浔拉着熙瑶的手,眼中闪动些许柔情:“熙瑶,其实考验一下他也挺好,看看他能再为你坚持几年?” “下次遇见他,给我捎句话,说我很好,我会回去找他!”熙瑶道。 烨浔不情愿道:“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熙瑶眉头蹙紧,不悦道:“那你放我出去,我亲口跟他说!” “不放!”烨浔坏坏笑道,“你因五百多年前招惹了我,所以被我判处了五年的禁锢,都说魔界中人任性而为,我也不例外!” “可你明明知道这样没有结果!”熙瑶道。 “我要的结果……结果……呃,我现在还不能同你说!”烨浔说了一半,留一半。 熙瑶突然记起了另一件事,这件事或许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可她偏偏十分好奇,于是急转话题,问烨浔:“烨浔,你当年是否在流波山给人刻了一块碑,还给那座墓下了一道忽明忽暗的障?” 烨浔愣住了,半晌,再半晌,不敢相信地眼睛睁得老大,问熙瑶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快回答我啊。”熙瑶着急道。 “是的。”说这两字儿的时候,烨浔很肯定。 “那我想问问,其中有一块刻有‘三生挚爱’的碑,是谁立的?又是立给谁的?”熙瑶道。 烨浔回想了一下,道:“那块碑是华珖天帅立的,是立给苍黄大帝泓翔的妃子天羽的。当时的情景,我先前中妖法之后差不多忘记了,也是最近才回想起来。我略略记得,我与华珖天帅先前有些交情,又似乎还有些过节。天羽死后,本来我那块碑刻的是‘挚友安歇之墓’,给华珖天帅看到了,颇有微词,非得让我改,为此,我们还打了一架,过了九十九招,结果不分胜负,就划拳决定谁改。如你所知,我输了!所以‘挚友安歇之墓’,就一眨眼间变成了‘道友安歇之墓’。” “天羽是怎么死的?”熙瑶问道。 烨浔想了老半天,似是记不起来了,立在那儿直挠头。 第82节 熙瑶又追问:“为何当初你们也不在墓碑上留个名儿和生辰呢?” 烨浔苦忆半晌,道:“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但或许,这与天羽的死因有关吧!” “华珖天帅和天羽,又是什么关系呢?”熙瑶更好奇了,又问。 “华珖天帅爱天羽的心,是无人可以取代的。他就是那样远远看着,每次却又可以在她最为难的时候出现。” “这么深沉的爱?”熙瑶有点惊讶了:天羽不是苍黄大帝的妃子么,她和华珖又如何能走到一处呢?于是又问道,“他俩没有结果吧?” 烨浔笑着望向熙瑶,意味深长道:“如此有情有心之人,又怎会没有结果呢?” 其结果是什么,熙瑶想了好些天,想破了脑壳,也没有想出来。天羽和华珖这两个人的名字,都曾在她的梦里出现过,这令她更是想不通。 日子依然逝如流水,一年多时间又过去了,烨浔吹笛子的技艺差不多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可以随意吹奏一个个完整的故事了。 熙瑶的肚子比以前更大,走起路来都相当吃力。还好烨浔在的时候有烨浔扶着,烨浔不在的时候,他会交代两个侍女,让侍女时时陪同熙瑶。 据侍女们说,紫瞳是真的爱上了舜清,近来二者十分要好。熙瑶觉着,他俩倒是挺搭的。 要命的是,水漾竟然看上了火魔赤琮,这个断袖,看上谁不好,偏偏要看上一个与他不相容的魔。 于是,熙瑶挺着个大肚子,找到水漾,甚严肃对他道:“水漾你知道吗?你和赤琮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是水,他是火,你俩若处到一块儿,必定同归于尽。” 水漾沉吟半晌,道:“我知道!但我忍不住还是想试试,这种激动的心情,你是不会明白的!” “飞蛾扑火的热切心情,我明白!”熙瑶叹口气,道,“水漾,你这么美这么温润,而且是我的好朋友,你修炼成魔想必花了数千年时间,可你若要与赤琮相处,只是一瞬间工夫,你就会化于无形。” “可惜,没有人能够替代赤琮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水漾一双波光粼粼的眼眸望向熙瑶,道,“熙瑶,我决定要去拥抱他那一天,一定会提前告诉你。在我心里,你也曾经非常重要!” 熙瑶过去拉了水漾的手,吻别了一下,道:“保重!” 回到宫里之后,熙瑶发现腹中的小宝宝折腾得更厉害了。到了这个时候,熙瑶却又担忧了起来:我这宝宝要是生出来当真如那太医所说,右脸上有符咒,那我该怎么办? 一天晚上,熙瑶做了一个梦,梦见她的孩子刚掉下地,一转身就长得老高,竟然同烨浔长得一模一样!熙瑶吓得失了魂似的乱跑,一直跑到了海中的一座孤岛。在那岛上,熙瑶遇到了一个身穿白绿渐变色长裙的姑娘,那姑娘同她长得有三分相像,她对熙瑶说:“熙瑶,只要解开种在你身上的符咒,你的孩子就会长得像你夫君风俊!” 熙瑶急忙拉着那姑娘的衣袖,问道:“那你快告诉我,要怎样才能解开种在我身上的符咒?” “你得先帮烨浔打开心结,接下来要怎么做,从烨浔那里便可以得到答案!”这话话音刚落,熙瑶就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时候,烨浔正好坐在熙瑶床边。近来烨浔似乎睡得挺少,多数时间是坐在一旁发呆,也不知想些什么。 此时,熙瑶问烨浔:“烨浔,你的心结是什么?” 烨浔诧异,思索了一阵,满眼似是被云雾笼罩,他幽幽道:“是一个人!” “依冰,对不对?”熙瑶问。 烨浔右手做了个肯定的握拳动作。 “她死了那么久,也该转世了吧?要不我们四处去找找,看看有没有她的下落。”熙瑶道,“我的师尊也就是苍黄大帝应该知道些什么,要么你放我出去,我去问问我师尊。” 烨浔摇头:“熙瑶,我现在还不能放你走!因我还在努力摸索另一个我想要的答案,一旦中断,或许我又要多追寻数千年。” 熙瑶于是又寻思:“另一个答案是什么?是我吗?”如此想着,熙瑶觉得自己是越来越不懂烨浔了。 怀胎三年还差七天的时候,一天下半夜,熙瑶腹痛得厉害,烨浔不在,熙瑶连忙叫了他两个侍女请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太医。 腹痛整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熙瑶在床上翻翻滚滚,不停地折腾,肚子是越来越痛,可还是没能生出宝宝来。 熙瑶出了好几身冷汗,最后那个男太医看熙瑶嘴唇都白了,于是同那女太医私下里悄悄商量:“既然夫人生不出,不如探而取之,你意下如何?” 女太医连连摇头,小声道:“不行不行,夫人可是魁王最心爱的女人,你若这么做,她会有性命危险,魁王是不会放过你的!” 熙瑶腹痛得说不出一句话,也没心思推敲他俩所聊的内容。 腹痛后来改为剧烈阵痛,一阵一阵锥心锥腹,而且是一阵紧似一阵,如此持续到第二天早上,那女太医来检查了之后,对烨浔的两个侍女道:“二位姑娘快去打些热水来,再准备一个沐浴的小桶,顺便捎些孩童的干净衣物来。” 两个侍女于是张罗开了。一会儿送热水,一会儿去别的人家找婴儿衣物,很快东西都齐了。那女太医便将熙瑶的身体翻过来,让她仰躺在床上,双手帮着熙瑶用力均匀地按压腹部。 恍然间,熙瑶听得一声“呱呱”的啼哭,随即,女太医喊道:“是个男婴,右脸上有……有些微胎记!” 熙瑶全身无力地躺在那儿,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大门处忽又传来了脚步声,听得两个侍女道:“魁王,您回来了!” 烨浔没有回应,笔直走到熙瑶床前,将孩子抱到了熙瑶眼前,熙瑶朝那孩子全身扫了一眼,是个皱巴巴的小婴孩,全身肌肤雪白,有些瘦小。待得熙瑶再去看脸,很快便看到……看到了那符咒真实存在……熙瑶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第094章 婴孩降世 不知过了多久, 孩子的哭声将熙瑶唤醒,熙瑶心里五味杂陈:“这孩子明明像他父亲风俊,可为何脸上会有烨浔一样的印记?届时我若将他带回去, 可怎么同风俊交代?怎么面对其他人的质疑?他将来长大了, 又该如何在仙界生存?看来别无他法,也只有将他留在魔界了。” 一个有经验的侍女听孩子在哭, 就过来对熙瑶说:“夫人,宝宝如此啼哭不止一定是因为饿了, 需要喂奶。” 既然这孩子迟早要离开自己, 不如现在就不要太亲近, 让他对自己少生出些依赖感。熙瑶弱弱叹口气,道:“让你们魁王帮忙给找个奶娘来吧!” 侍女愣愣地看了熙瑶一会,答应一声, 就找烨浔去了。 烨浔在宫里宫外打听了大半天,终于给孩子找来一个奶娘,径直领着来到熙瑶床前。 这女子生得慈眉善目,极其谦逊有礼地对熙瑶道:“夫人, 小女名绵苜,家里也有一个孩子正处于哺乳期,只因我奶水过于旺盛, 这才跟着魁王过来,想尽点儿微薄之力。魁王对我家有恩,当年若非他将我父亲从黑熊精口中救起,也就没有如今的我了。” 熙瑶笑了笑, 道:“绵苜奶娘,那就有劳你了。” 绵苜走过来,轻轻抱起熙瑶的孩子看了几眼,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终还是撩起上衣给他喂奶。一边喂奶,绵苜一边问我道:“夫人,这孩子可有名字?” 熙瑶想了想,临时取了个名字:“思卿。” “思卿,思卿,这名字挺好听!”绵苜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退到窗前回避她喂奶的烨浔。 熙瑶随着绵苜的目光望去,只见烨浔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脸上神情极是复杂。 绵苜奶完思卿,就急匆匆回去了。此后的一年半,绵苜每天都来魁王宫里三趟,除了喂养思卿,还会偶尔带着她的小女儿来同思卿玩耍。 绵苜的小女儿乳名叫蔻蔻,长得肉乎乎的,挺惹人喜爱。思卿此时比出生时个子长高了不少,也变得强壮了。但他还只会爬。脸上是长开了些,右脸上的符咒却还是很打眼。每次看到那符咒,熙瑶的心就莫名地被刺痛。 一日,蔻蔻又过来找思卿玩。蔻蔻比以前懂事了些,也有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她盯着思卿的脸看了半天,突然“哇哇”大哭了起来。绵苜连忙跑过去抱起蔻蔻,问她道:“蔻蔻,你为什么哭呀,思卿又没有对你动手。” 蔻蔻指着思卿脸上的符咒,用含混不清的童声道:“娘亲,我怕!” 思卿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吓到了蔻蔻这个小玩伴。熙瑶心里一酸,眼泪就要上来。立时过去抱了思卿,头也不回地朝寝处走。 路上遇见了烨浔,烨浔见熙瑶脸上不好,便过来帮着抱思卿,又略带光切地问熙瑶:“熙瑶,你这是怎么啦?” 熙瑶指了指思卿的右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烨浔意会了,便拉着熙瑶的手,坐在一把雕金长椅上,对熙瑶道:“不如我让工匠给思卿也打造一个赤铜面具吧!” “他还这么小,戴面具会令他不舒服,也影响他脸部发育呀!”想了想,熙瑶又问道,“烨浔,你也是生来脸上就有这符咒么?” “不是!”烨浔道,“我生来这右脸上并没有符咒,直到后来,我认识了依冰。据说依冰的娘亦同我一样生于混沌,法力极高,见过了她娘之后不久,有一天我在山间睡醒之后,才从水面的倒影中发现自己右脸上有了这符咒。当时我只顾着修行,也没太在意。” “那你这符咒,想必与依冰有关。依冰她娘亲可还在世?”熙瑶又问道。 “不在了。据说我杀了依冰之后,她娘就疯了,以自废修为取乐,并到处找女儿,一见到长得像依冰的姑娘就抱着不松手,就这样疯了数千年。后来我在仙界遇到她,把她带到魔界来,让人伺候着她。在魔界待了四年后,一天,她不知怎么的跑到南方火焰山,跳进那火海去了。”烨浔声音低低的,带着一股内疚。 熙瑶没再说话,思卿此时已在烨浔怀里睡着了,熙瑶于是将思卿抱出来,放在大床上躺着,又小心地为他盖好锦被。 再坐回烨浔身边,熙瑶问道:“烨浔,我来这魔界也快五年了吧?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烨浔拉起熙瑶的手,暗红的眼眸打量着熙瑶,甚感伤道:“五年时间过得好快啊,熙瑶,我真的一点都不值得你考虑么?” 熙瑶道:“烨浔,你可以当我哥哥,不过我哥哥实在太多,我们还是做朋友吧!在这几年里,我或许对你说了好些肉麻的话,你也知道,那都是受符咒驱使,我迫不得已。” “熙瑶,那些话,真的一句真心的都没有吗?”烨浔极是受伤,沉吟一阵,接着幽幽道,“那我宁愿你当初不曾揭开我的面具,不曾中那邪恶的符咒!” 两人又无言沉默了一阵,烨浔转移了话题道:“我曾在南方见过一个手艺十分精巧的铜匠,他说可以打造能伸缩的各种铜器,曾经想为我打造一对赤铜手套,被我拒绝了。不过我想,手套要戴在手上做各种事情,那灵巧性应当极高。他既然能打造手套,想必也能为思卿打造一个具有收缩性的面具,如此也可放心给思卿佩戴。” 熙瑶想了想道:“目前只有这个办法了。” “那我现在就动身去南方找那铜匠。”烨浔话音刚落,一阵旋风般走远。 第二天,烨浔带着那个铜匠回来了。铜匠将思卿打量了一阵,又拿起器具量了一番,很有把握地收了烨浔的订金,离开了。 又过了五日,那铜匠带着一个雕花盒子来到王宫,打开盒子将一个小巧的赤铜面具呈现在熙瑶面前,也是戴半脸的那种。那面具就像是赤铜纤丝织就的,很有韧性。 烨浔极满意,爽快地付了那剩下的钱。熙瑶拿面具试着给思卿戴了一下,不料思卿这小家伙竟然高兴坏了,看看烨浔脸上的面具,又摸摸他自己的,高兴得就地跳了起来。 思卿戴上赤铜面具之后,同烨浔相像不少,烨浔也更喜欢逗他玩儿了。 后来虽说思卿已断奶,慢慢能直立着走路了,绵苜依然经常来王宫看他,给他捎些小玩意儿,只是再也没有带蔻蔻来同思卿一道玩。 烨浔平时得闲了,一般就两件事,一件是逗思卿玩,一件就是吹笛子。当然,他吹笛子的时候,思卿也会时不时去骚扰他。 这样又过了半年多。 一天,烨浔正在花园里逗思卿玩耍,水漾突然出现在熙瑶面前,对她道:“宛生,哦不,熙瑶,我不想再遥遥望着赤琮,我想去拥抱他一下,你要跟我前去见证一下吗?” “水漾,你真的非这样做不可吗?”熙瑶道。 水漾十分恳求道:“是的熙瑶!我已想好了,之前那数千年,我都活得浑浑噩噩,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直到那天遇见了女扮男装的你,我才知道,原来我要的东西,是一段情。只是你毕竟是女子,我于是又为此伤心了一阵,成天陷入郁郁寡欢。苍天对我还算好,让我又遇见了赤琮,从赤琮的眼中,我看出了他与我一样热切的心。” “水漾,你真勇敢!”面对这样执着的水漾,熙瑶还能说什么呢? 熙瑶于是又想:“火焰山正好有条裂缝可以通往仙界,先前我还忌惮那火焰山,如今有了水漾,我应该可以安然通过,如此也就可以提前去看看风俊,给他报个平安了。” 如此想罢,熙瑶便回去将思卿交给了烨浔的两个侍女照看。自己则不忘携了摄魄镜放在袖内,回来找水漾。 水漾拉着熙瑶的衣袖,风一般奔跑起来,脸上满是自由与向往的神色。在熙瑶看来,却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光景。是啊,他这一去,敢情是回不来的了。 很快,两个人就来到了火焰山。水漾站在山前,大声喊着赤琮的名字。赤琮从火中钻了出来,熙瑶这才发现,原来赤琮也只是火焰山千百火魔之中的一个。 赤琮披着橘黄的外袍,一张脸极是秀美,只是被火光映得很红,头发也是红的。他与水漾隔着山岚对望着,不知不觉竟流下了泪水。 水漾道:“赤琮,不要哭了,我很快就会过来拥抱你!” “水漾,不要啊,我不想害了你!”赤琮抹了一把泪,道。 水漾道:“赤琮,不要再说谁会害了谁,只说你愿意不愿意?” 赤琮哽咽着道:“我愿意!” 水漾于是化作一道汹涌的洪水,朝赤琮扑了过去。两魔纠缠在一起,互相倾诉衷肠!顷刻间,他们脚下发出了“嗤嗤”声响,水漾与赤琮皆不见了,仅仅留下一股股黑烟。 熙瑶见火焰山的火势弱了下去,来不及缅怀水漾,赶紧飞身而起,朝那栈道尽头遁去。 入眼是一望无际的东海!熙瑶知道自己成功了!她站在先前那块礁石上,兴奋地对着海面大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此时,却听一个男中音愤愤然道:“谁在那儿瞎喊啊?” 熙瑶循声望去,是她大哥熙沅在礁石的一端睡觉,熙瑶于是蹦过去,老实不客气朝大哥身上一屁股坐了下去,一张脸贴到他眼前道:“大哥是我啊,你看清楚啦!” 熙沅一手抚上了熙瑶的脸,道:“六妹,快让大哥看看你伤了没有!知道吗,这几年可急死我们了!当初听风俊说你被魔界魁王带走了,父王和我们经常冒险闯魔界,却怎么也寻不到你,后来魁王告知我们,他是在替你疗伤,我们才稍稍放心了些。六妹,你在魔界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魁王为何迟迟不放你回来与我们团聚?” 熙瑶道:“此事一言难尽,还是待日后慢慢说与你们听吧!” 突然,熙瑶身后突然传来一女声道:“妹妹你小心点,别把熙沅给我坐坏了呀!” 第83节 熙瑶听着有点儿不对劲,大哥几时成了别人的了,于是缓缓站起身,转过脸望去,熙瑶立时认出那人是凤族三公主昙钰,这么久未见,昙钰竟然长高了些,脸也长开了,比以前更大气些了。 “三公主,听说你同我大哥在交往,你俩什么时候办酒呀?”熙瑶快言快语道。 昙钰脸上一红,小声道:“这得问你大哥了。” “六妹,这不还是因为没找着你吗?如今你回来了,这好事儿也就快了!”熙沅道。 “那我就提前恭喜你们了!”熙瑶笑了笑,道,“大哥,嫂子,劳烦同父君禀告一声,说我一切安好。我要去找风俊了,再见!” 说罢,熙瑶一阵烟似的腾云而去。后边传来了大哥即将被风吹散的声音:“六妹,记得回碧波海来啊!咱如今不住北海之北了!” “嗯,那再好不过了。” 回应一声,熙瑶急不可耐地腾了云便朝风宫槐花阁疾走。 槐花阁依旧,此时槐花儿却早已谢去。一别又是五个春秋。熙瑶在槐花阁没有找到风俊,便招来侍女半夏问话,半夏朝熙瑶施了一礼,道:“太子妃,难道您都不知道吗?太子殿下如今只是偶尔来这儿住的。” “那他其它时间去哪儿了?”熙瑶问。 “听说天帝给了太子殿下一部兵书,让他收弟子操练去了!至于具体在哪,奴婢们也不甚清楚!还有风帝,也许久不曾露面了,估计是云游去了吧!如今宫里是太子殿下暂时交与尚毅将军管着。”半夏说罢,便自行忙开了。 一想起风俊收弟子的去处,熙瑶无非想到了两处,一是方丈山紫霞洞,一是昆仑丘云雾岭。熙瑶打算先去方丈山紫霞洞看看,毕竟这儿留有她很多记忆。 到得那儿,熙瑶还没降下云头,便听到了一个尖尖的声音道:“主人主人……”随即,一只小笨鸟十分努力地拍打着翅膀飞到半空中,来迎接她了。只是那家伙稍稍一偷懒,又会往下掉落一两丈,情况看起来很是凶险。 趁小青鸾再次俯冲上来的时候,熙瑶赶紧伸手捞住它,抱在怀里,一同落下地去。 熙瑶将小青鸾放在地上,小声道:“主人今天来呢,是来找人的,你先乖乖玩会,等主人找到了要找的那个人,就来陪你玩儿,好不好?” 小青鸾连连点头,看来是真的长大了,比以前乖巧多了。 只是熙瑶前脚刚走,小青鸾见到空中飞过的那只鹰,这家伙就不淡定地拼命扑打翅膀飞了起来,一面奋起直追一面大喊:“喂~神雕哥哥,带我去吃红果果~” 熙瑶这厢走到紫霞洞的大门外,正欲进门,便听得一铿锵有力的声音从前厅传来:“不对,再练!” 熙瑶听出这声音像是风俊的。落地走到近处,熙瑶差点吓了一跳,不知何时,紫霞洞前厅竟然给扩充了好几倍,如今是既宽敞又豁亮。 再朝里望去,熙瑶这才看清楚,风俊果然收了好几十弟子,在厅里进行严格的击剑训练,只见寒光闪烁;须臾又化作一条条白龙,游走跌宕,变化万千。 看来风俊将场地从广场挪到此处是在用有限的空间来更好地训练大家的应变与闪躲能力,这一招果然有效。 熙瑶目光将那些身影稍稍扫过,却发现风俊无一弟子是为女性。这一点熙瑶知道原因,试想,有一个像风俊这等姿容的师父,哪个女弟子还能专心练功呢?她悄悄潜到风俊背后,用玉笛轻轻点了一下风俊的肩。风俊尚未回头,就脱口而出:“瑶儿!” “你怎得知道是我?”熙瑶道。 风俊笑容依旧,只是又瘦了些,他抬手抚了抚熙瑶的脸,道:“我早就感觉到你来了,你又拿着玉笛,况且这儿全是男的,身上带香味儿的除了你还会有谁?” 那些弟子对熙瑶的到来恍如未见,只齐整整地在继续操练。熙瑶道:“风俊,瞧如今这场面,可比我师尊当年教我们要规矩太多啊!我师尊将此地交给你,算是找对人咯!” “呵呵,我觉着也是!” “这地方风景秀丽,环境幽静,不是挺好嘛!” “是啊,瑶儿你等等,我安排一下!”风俊说罢,将大弟子松涛、二弟子惜源拉出列来,让他俩当指挥。 “风俊,你果然还是收了惜源为徒啊!”熙瑶道。 “我这也是在兑现先前的承诺啊!杀一个人比改造一个人容易,但意义却迥然不同。如今的惜源,真是换了个人一样。好了,不说其他人了,咱们办点儿自己的正事吧!”说罢,风俊拉了熙瑶的手,一头钻入了月华洞。 “瑶儿你终于回来!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我没有一晚睡得着,只想着如何快些将这些弟子带好,然后去攻打魔界,把你救出来!”风俊说着,双手捧起熙瑶的脸,水润的唇便落了下来。 第095章 无法再爱 不知怎的, 对于风俊的热切吻吮,熙瑶竟然没有了先前的感觉,整个人显得十分麻木。 见熙瑶反应没想象的强烈, 风俊停下来, 满眼波光问熙瑶道:“瑶儿,你我分离了这么久, 你都不想我吗?” “我……我想……”熙瑶吞吞吐吐说罢,又暗中揣度, “应该是烨浔那符咒控制了我, 使得我没法好好再爱风俊了吧, 这可怎么办?” 风俊看出了熙瑶的异常神情,迟疑了一下,随后走过来, 轻拍了两下熙瑶的背,安慰道:“瑶儿,不管你在魔界经历了什么,也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 我都不会放弃你的。” 熙瑶想起自己在魔界与烨浔相处那么久,风俊却对自己如此信任,如此不离不弃, 这不由得不令她感动。 “风俊,谢谢你这么信任我!”熙瑶由衷道。 拥住熙瑶的臂膀,风俊甚深情道:“瑶儿,请你答应我, 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没有你,我真的难以面对一个人的孤单煎熬。” 这句话,让熙瑶的心被莫名牵动。况且,如今他们已经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他们还有思卿。 熙瑶想起思卿还在魔界,而且思卿那个样子目前也更适合留在魔界,烨浔待他也很好,这一点熙瑶是可以放心的。可思卿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他还那么小,自己得回去照看他啊。 摇了摇头,熙瑶歉疚又无可奈何地望着风俊,无声克制着内心的难受。 “瑶儿,你又要离我而去吗?我不允许!不允许!”风俊说着,猛烈地摇晃着熙瑶的肩膀。顿了顿,风俊又双目望定熙瑶,问道,“瑶儿,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你执意要回去?” 熙瑶不能告诉风俊孩子的事,只道:“风俊,我中了烨浔的面具符咒,我得回去让他帮我解开!” 熙瑶心想:”虽然烨浔说自己解不了那符咒,但梦中那姑娘却说我可以从他身上找到答案,我如果不回魔界,就连那点微薄希望也没有了。” 风俊有些着急地问:“什么是面具符咒?这符咒会危害到你吗?” “面具符咒与烨浔脸上的面具有关,或许我表达不太贴切,但我确实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总之这符咒很是厉害。至于对我的危害……我暂时发现的就是它会让我无法爱你!我们再也回不去从前了。”熙瑶省略掉思卿的部分,言简意赅道。 风俊连连安慰:“瑶儿,那没关系,只要我可以爱你!同过去一样爱你,好吗?” 熙瑶还是摇头。呆呆地站了一阵,风俊问道:“瑶儿,一定要回去吗?” 见熙瑶颔首,风俊又道:“瑶儿,无论如何,我不能再失去你离开你,让我陪你一起去吧!” 熙瑶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事到如今,孩子的事再也瞒不下去了,她只好试探着问道:“风俊,如果你在路上看到一个脸上长着很难看胎记的孩子,你会怎么想?” 风俊毫不犹豫道:“无论那孩子多难看,在他父母眼里,都一样是个宝贝。” 熙瑶又道:“可是,那孩子要是长大了,自己懂事了,知道别人看他是本着不一样的眼光,那他会如何想?” “那得从小教会他坚强;拥有自我,不要去在乎别人怎么说。”风俊的这句话,令熙瑶打消了隐瞒孩子的顾虑。熙瑶答应两日之后带风俊前往魔界,去面见烨浔。 两个人在紫霞洞又游了一圈,弟子们收操的时辰便到了。解散之后,没想到那些弟子一个个活泼得很,眨眼间都围了上来。 一弟子问熙瑶道:“听师父做梦时老喊‘瑶儿’、‘瑶儿’,姐姐你就是那个‘瑶儿’吧?” 另一个道:“什么姐姐呀,这是咱师娘!” “姐姐这么年轻,怎的把她喊得这般老气?” 风俊上前一摆手,周围顿时鸦雀无声。只见风俊笑了一笑,道:“到底是姐姐还是师娘,你们待会再议,用过晚膳好好做晚课哦,师父今日不在紫霞留宿!” 此时,先前那个老相识的惜源也来了,一见到熙瑶,惜源便施礼道:“见过师娘,惜源当初眼拙,得罪了师娘,可师娘和师父以德报怨,如今还收了惜源为徒,惜源真是感激不尽!” “惜源,这些见外的话就不用说了,”熙瑶微笑道,“好好听你师父的话,积极练功吧!” 惜源唯唯诺诺答应一声,见风俊和熙瑶还有许多话要聊一样,便告辞走了。 一转身,风俊拉着熙瑶跃上了一朵轻云。熙瑶一指碧波海,风俊立时调转云头,朝碧波海方向疾驰而去。 路上,熙瑶对风俊道:“知道自己说梦话,就不要同弟子们睡一间房嘛!” “不是!”风俊道,“我晚上想你想得睡不好觉,白日里用膳之后,会不小心坐在那儿睡过去,然后就会……” 熙瑶甚抱歉道:“风俊对不起!是我不好!” 风俊波光粼粼的眼睛望定熙瑶,柔声道:“我愿意这样,想着你总是让我感觉很幸福。” 熙瑶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风俊道:“风帝最近怎么不在宫里呢?” 风俊寻思了一下,道:“许是云游去了吧,又或者,找……” 虽然风俊话只说到一半,但熙瑶已经想到了风俊想说的那个答案。是啊,也只有那个女子,能令风帝这么久不回宫吧? 想罢,熙瑶自袖内掏出从魔界顺回来的摄魄镜,交到风俊手上道:“风俊,这宝贝本是你家的,我这就物归原主吧!” 风俊接过摄魄镜,看也不看,便高兴地塞进怀中去了。 熙瑶带着风俊回到碧波海,鲛王和念淑都挺高兴,叫人又是端茶又是送果子糕点。熙瑶的侍女碧柳一见到熙瑶露面,便扑过来抱住了她,问道:“六公主,你总算是回来了。” 抱了一阵之后,碧柳又绕到背后,给熙瑶捶背。熙瑶懒懒道:“这么久未见,碧柳怎的变得如此殷勤了啊?” 碧柳这才将熙瑶拉到一边,小声道:“碧柳有事要求六公主。” “有什么事,你但说无妨,能不能帮得到你,你得你先说了才行呀!”熙瑶道。 “六公主您等会儿。”碧柳说着,就操碎步跑了出去。 一会儿,碧柳又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副丹青,熙瑶正好奇,便见碧柳将那丹青慢慢展开来,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女子,熙瑶仔细一瞧,竟然是多年前那个爱慕过陆黎的倩怡姑娘。 “这姑娘,怎么啦?”熙瑶疑惑问道。 “这是我表姐倩怡,”碧柳道,“她无意间得知了六公主就是先前在万蝶谷救她的人,一定要来报恩,说是要做六公主的婢女。” “难怪那时她掉入河里,居然很能凫水,却原来是水之国投胎哈!”熙瑶寻思了一下,又对碧柳道,“我如今还有些棘手事儿未处理,待我处理好了,再来与你们姐妹谈这事儿,好吗?” “嗯,表姐说她觉得自己与六公主有缘,只要能跟随六公主您左右,做什么都心甘情愿。”碧柳说罢,便到御厨房给熙瑶和风俊拿点心去了。 熙瑶和风俊吃了点心之后,鲛王神神秘秘地将两个人叫到莲池,对熙瑶道:“孩子,你姑姑已经醒了,你可晓得?” 稍稍思索了一下,熙瑶问道:“父君,我姑姑她……就是那个凝芳吗?” 鲛王眼睛睁得有些大:“她担心你作战时分神,所以取了个假名字叫‘凝芳’,还一直叫我瞒着你,你怎么知道真相的啊?” “凭直觉,我感觉当日战场除了‘凝芳’,也没有其他人更像我姑姑了。而且在人界的时候,也是她从诛仙斩下救的我。”顿了顿,熙瑶又问道,“我姑姑她又去哪了?” “去天宫苍黄大帝那儿当司乐之神去了!”鲛王呵呵一笑道,“知道吗?苍黄大帝此次登基封了四位乐神,我女儿小六也是其中一个。” “这下可好,我可以同姑姑在一起了。”熙瑶欢呼一声道。 风俊在一旁不悦道:“这不好!我俩一司战;一司乐,忙得不可开交,今后还怎么在一起呀?” “风俊你……”熙瑶望定风俊一张俊脸,眉目间写满了疑惑道,“你不是做医神的料吗?怎么改司战了?” “他是勾陈大帝手下五极战神之一的大地战神。”鲛王一本正经地说道。 熙瑶愈发疑惑了:“师尊怎会突然想起让风俊司战呢?” “事情是这样的,”风俊道,“那天我去找魁王烨浔,让他把你放出来,没想到恰好遇到妖帝敖钜侵入魔界,后来不知怎的又退了出来,敖钜觉得不过瘾,就同部下商议转战仙界事宜,我听到之后立即报告给苍黄大帝,苍黄大帝很快就安排了五万天兵天将,命映琴做主帅,我做副帅杀到了敖钜即将进军处,将敖钜打得落荒而逃。回师复命时,苍黄大帝正为五极战神还差了一位而发愁,这下一见到我,立马就来了精神,于是封了我做大地战神,并拨给我三万可召之即来的将士。” 熙瑶暗想:“我师尊向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他封风俊做大地战神,想来不仅仅是大地战神所言这么简单吧?”只是这其中的缘由到底是什么,熙瑶如今也不得而知。 但见风俊一脸兴奋,熙瑶只得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如此,算你捡了个便宜!你司战其实也挺好,每次一开战,多多少少总有人受伤,为方便伤员第一时间接受医治,所以你这个大地战神封得还是有些道理的。” 风俊刮了一下熙瑶的鼻子,笑道:“还是我的瑶儿聪明!” 熙瑶笑笑,转身拉了拉鲛王的衣袖,问道,“父君,你什么时候把娘接回来聚一聚啊?” 第84节 “这事儿,很快就可以的。”鲛王说罢,又让熙瑶带风俊去莲池走走,自己却走了。 熙瑶被烨浔带走那时槐花将将开过,在魔界待了四年半有余,如今算来,仙界大概正值春季,哪有什么莲花可看的啊!水面上除了些冒尖的嫩荷儿,倒是布满了水草,零零总总开着些黄白花儿。 走了一阵,熙瑶又饿了,于是干脆拉着风俊径直往厨房跑。厨子们正忙乎,切菜的;看火的;抄菜的;端盘子端碗的,来来去去,动作十分娴熟。中间那排长长的台子上,早就准备了好多菜蔬,一碟碟码在那儿五光十色,令人垂涎欲滴。 借着试味的机会,熙瑶将那些想吃的先行吃了个遍。风俊在一旁兀自翻了一阵白眼,过来摸了摸熙瑶的肚子,贴近熙瑶耳畔小声道:“瑶儿,都四年多了,还没生下来呀?” “就知道生生生,生你个头!我吃饱了,走吧!”熙瑶道。 “去哪呀?”风俊不明所以。 “当然是去后花园啦!”说罢,熙瑶拉着风俊就走。 后花园是个好去处,当年熙瑶的大哥和昙钰公主;以及熙瑶假冒的熙睿和嫦吟公主;还有书上一系列的公子小姐,可都是从后花园开始结缘的。熙瑶如今中了烨浔那符咒,若是不能解,也只能同风俊重新来过了。 一旁风俊今日甚是不解风情,只听他一会儿说珊瑚很美,一会儿说这里的水仙品种极多,一会儿又咋舌凤眼蓝霸占的位置太多,快成灾害了。熙瑶跟着他来回兜了好几圈,就没听他说上一句肉麻点的情话来。 不久,熙睿来了,抱着个比思卿还小点的娃娃,熙瑶上前一看,那是个大眼睛的女娃娃,生得和熙睿挺相像。 熙睿冲熙瑶得意地一笑:“六妹,这茹蕾若是长大了,风头怕是要盖过你哦!” “不错不错,嫂子这娃生得可真快啊,我都错过了看她大着肚子;走路走不动的样子,真可惜!”熙瑶笑道。 熙睿白了熙瑶一眼:“六妹还是那个德行,爱瞧人家丑态百出的样子啊?” “什么丑态百出啊?那是一个伟大母亲的姿态!”顿了顿,熙瑶又指着熙睿怀里那小娃娃,道,“她叫茹蕾?” 熙睿“嗯”了一声。 风俊赶忙凑上前去,看了看那娃娃,又瞧瞧熙瑶,道:“小娃娃还挺像她姑姑嘛!” 熙瑶一时没反应过来,白痴一样问道:“她姑姑是谁啊?” 熙睿腾出一只手,狠狠地拍了一下熙瑶的头,道:“她姑姑呀,是个大头鬼!” 给熙睿这一拍,熙瑶倒是想起来了,原来如今自己也是做了娘又做了姑姑的人了。看到熙睿这女儿如此漂亮,再想想自己的孩子,熙瑶顿时心里很不好受,连连道:“五哥,风俊,你们聊,我先走了。” 风俊见熙瑶脸色不好,连连跟上来,关切地问:“瑶儿,你怎么啦?哪儿不舒服吗?” 熙瑶心想:“此刻快到黄昏了,思卿每每黄昏时候,都哭得极是厉害,非得我在一旁哄着,其他人都吃他不消的。” 于是,熙瑶对风俊道:“你赶紧去厨房提前吃点儿东西,待会我带你去魔界!” “这么快?”风俊有些震惊。 熙瑶甚严肃道:“是的!” 风俊马马虎虎吃了点东西,又交代熙睿帮着他暂管紫霞弟子操练一事。 熙瑶带着风俊从礁石那裂缝处朝里看,那火焰山的焰火又回复到熊熊燃烧的情状。熙瑶寻思了一下,便将腰间玉笛拿上手,开始吹奏起来,想以此引来烨浔。 不知魔界北方的烨浔是怎么听到这南方与仙界交界处笛声的,竟然很快就来了,一眼见到熙瑶,就焦急地说:“熙瑶,原来你跑这儿来了!” 风俊与烨浔一打照面,又要上前同他打斗,但立时就被熙瑶制止了。 烨浔却像是黑暗里走夜路之人寻得一盏灯一样的表情,对熙瑶道:“熙瑶,我总算是见着你了,思卿这会儿闹得不可抵御,连奶娘绵苜都拿他没办法,他只一口咬定要找他娘亲。” 风俊听了一愣一愣的,问熙瑶道:“思卿是谁?他娘亲又在哪?” 熙瑶道:“风俊,没时间了,待会再给你解释。”说罢,熙瑶又转过头对烨浔道,“烨浔,赶紧带我们去见思卿!” 烨浔一指风俊道:“你去就好!不用他去!”说罢,烨浔带着熙瑶穿过那缝隙,施法给熙瑶布了个防护罩。 刚踏出两步,风俊就跟了过来,两边把守的魔怪以为是烨浔默许的客人,也便没多问。熙瑶看了看烨浔,他实际上早就得知风俊跟了过来,只是没有吱声。 熙瑶回头看看风俊,他倒是没有被那烈焰吓退,只是额头上冒出许多细细密密的汗珠。三人各自运术走了一阵,便通过了火焰山,来到北方的魔族之地。 进到烨浔的魔宫之后,熙瑶直奔自己的寝处。老远就看到几个侍女和奶娘绵苜抱着思卿,在外头游来游去,一边游,思卿还一边哼哼唧唧喊着:“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第096章 诡异玉笛 烨浔加快几步走到近处, 将思卿抱起来,将他的头对着熙瑶,道:“思卿快看, 你娘亲来了!” 思卿抬眼看到是熙瑶, 顿时“吧唧”一口朝烨浔脸上亲了下去,口齿不清道:“谢父王将娘亲带来给我。” 风俊看得不明所以, 脚下竟然忘记了走路,朝熙瑶身上撞了过来。此时烨浔已抱着思卿走到近处, 思卿指着风俊, 装模作样道:“你好大胆, 敢调戏我娘亲!” 熙瑶一把将思卿抱过来,柔声问思卿道:“思卿又哭脸了是吧?羞羞不?” “思卿不羞,思卿想娘亲了, 父王才羞羞,父王也想娘亲了。”思卿奶声奶气道。 也不知是谁教思卿这么说的,竟然称烨浔为父王。 烨浔怎么也没料到思卿会说出这样的话,看了看风俊一张黑沉沉的脸, 又瞧瞧四周那些侍女和思卿的奶娘绵苜,突然有些无地自容了,便过来对熙瑶道:“熙瑶, 玉笛借我一用,我去花园里吹几首曲子。” 说罢,烨浔拿着玉笛,以最快的速度消失不见。 那些侍女和绵苜于是都将目光转到了风俊身上, 正巧此时,紫珀从后头经过,看到熙瑶和风俊,连连上来打招呼,并主动与风俊攀谈上了。 熙瑶于是借此机会道:“紫珀,咱去温泉边走走吧!” 紫珀道:“好啊,这位公子也一道去吧!”说罢,紫珀拉了风俊一把。 风俊一直走在熙瑶后头,思卿的脸此时也正好对着后头,想是风俊多看了几眼,看出什么来了,于是绕上前来对我道:“瑶儿,让我抱抱思卿吧!” 思卿却一个劲地扭动身子躲避,一边带着哭腔道:“我不要!我不要你抱!” 熙瑶轻轻拍着思卿的背道:“思卿乖,让叔叔抱一下!” 紫珀虽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却也过来打圆场:“思卿你瞧,这位叔叔多俊呀,他要是抱你一下,你也会一下子变得好漂亮呢!” 熙瑶心里“咯噔”了一下,这紫珀明知道思卿脸上有符咒,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也真是缺心眼儿。转念又想:“魔族之人,多半都是如此随性,想到什么说什么吧?” 风俊却是不明所以,微微笑着对思卿:“思卿本就漂亮啊!叔叔只是喜欢你,想抱抱你哦!” 思卿自从那次吓到蔻蔻大哭,之后就有些害怕见生人,不过听紫珀说给风俊抱过之后会变漂亮,也就半推半就给他抱了去。 紫珀见没她啥事儿了,也便走了。熙瑶听到花园里有笛声传来,烨浔在吹笛子,紫珀正好是朝那方向去了。 华灯初上,带着风俊坐在温泉边,熙瑶回想那日水漾拥着赤琮离去时的样子,竟伤感得眼眶都红了。 风俊与思卿很快打成一片。突然,风俊问熙瑶道:“思卿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熙瑶拿手指蘸了些温泉水,在地上写了“思卿”两个字。风俊顿时恍然大悟,眼里闪动波光看着熙瑶,道:“瑶儿,这是你给取名的吗?” “当然啦!”熙瑶本想说除了我,这魔界谁还有这权利给我们的孩子取名?但想想思卿面具下那半张脸,只怕风俊看了会接受不了,不如还是不要说得太明白。 风俊见过烨浔和舜清以及紫珀,他们都戴面具,于是以为思卿入宫随俗,戴面具也理所当然。是以没去多想,又继续问思卿:“思卿,你几岁呀?” “两岁!”思卿说着,伸出了两根手指头。其实问这个也没有用,熙瑶离开风俊之时,也只是将将怀思卿。当然,思卿如今还不到两岁,只是他不太会说,所以只能说个模糊的岁数了。 风俊虽没问出什么来,但心里也认出了思卿就是他自己的孩子,于是对熙瑶道:“瑶儿,我们带思卿回去好不好?” “可是,我中的符咒还没有破解!”根据那个梦境的指示,只要破解符咒,思卿就会变成正常样貌,熙瑶也就不再被符咒牵制,时时去想烨浔了。 风俊听出熙瑶话里的弦外之音,就更加确定了思卿的身世,于是对思卿道:“思卿,不要戴面具了好不好?” 思卿连连摇头。风俊可能认为思卿戴面具是对他的侮辱,于是伸手去摘思卿的面具,只听“哐啷——”一声,面具掉在地上,思卿惊叫了一声。风俊愣住了。 不一会,思卿回过神,哇哇大哭了起来。 熙瑶连忙拾起那面具,用丝帕擦了擦,小心地帮思卿戴好,他才慢慢止住了哭。 花园里笛声已停,烨浔吹完了笛子,一会便找到熙瑶,过来对熙瑶道:“熙瑶,我可不可以将这玉笛带到我寝处,明日再还你!” 熙瑶欣然答应了。 烨浔刚要转身,便被风俊死死揪住了衣领,风俊指着思卿道:“这明明是我儿子,你为何给他脸上弄这半脸魔咒出来?难道将抢来的物事印上记号,就变成你自己的了?” 一旁思卿见状,又哇哇大哭了起来。烨浔呆立在那儿,满心的委屈,却强忍着没有发作。 熙瑶连连一手抱起思卿,一手将风俊拉开,道:“这符咒不是烨浔下的。” 风俊将烨浔松开,接着推了他一把,道:“那是谁下的?我找他去!” 熙瑶道:“下咒的人可能已经不在世间了,只是我受了梦的指引,说从烨浔身上能找到答案,我之所以留下来,就为解开这符咒。” 风俊听不太懂熙瑶说的话,不过他还是信熙瑶的。 烨浔眼里闪过些许失望,命侍女给风俊安排了住处之后,便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熙瑶望着烨浔孤独落寞的背影,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无论欢喜疑惑忧愁,日子照样一天天过去,三个月又从指间悄悄溜走。很快,熙瑶与烨浔的五年之约就要到了。 思卿长大了些,除了右脸,其他地方都越长越像风俊,连神态都像。 在这三个月里,风俊同思卿处得越来越好,只是在戴不戴面具这个问题上,一大一小的两人还是没能达成一致。 舜清倒是过来很肯定地告知熙瑶,他在紫珀那里找到了原先在仙界没能找到的东西,他为先前自己在仙界造的那些孽而诚恳道歉,并保证今后不再去仙界与神界作乱了。 闻听此言,熙瑶和风俊心里都甚是欣慰。 后来有一天晚上,思卿老晚都在床上闹腾,就是不愿睡觉,想是白日里睡多了。熙瑶只得同风俊带着他在魔宫里头四处散步,走着走着,两大一小三个人就绕到了烨浔的窗外。 忽然,熙瑶听到烨浔房间里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烨浔君,是我呀!” “你是谁?为何躲在这笛子里面?”烨浔的声音有些惊诧。 那女子又道:“我是依冰,当初被你杀死之后,我将自己的骨血化作了这把玉笛,又将仅剩的一缕微弱魂魄封存在玉笛里面,是熙瑶数千年的仙气呵护和深情灌注,以及你这几年的陪伴,才慢慢唤醒了我的记忆。” “依冰,真的是你吗?”烨浔的声音有些焦急,又有些懊悔,“我当初对你下了狠手,你怪我吗?” “烨浔君,我不怪你,经过了这几千年的时光,我也想通了,当初是我不对,不应该把自己的思想强加于你。”依冰道。 “依冰,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迟迟不去投胎呢?”是烨浔的声音。 熙瑶很好奇依冰长什么样,于是同风俊做了个动作,令他带思卿去一边玩,自己则靠近那窗棂,双眼朝里望去。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屋里除了烨浔,一个人影也没有,竟是熙瑶的玉笛在同烨浔对话。那玉笛随着依冰的声音,一阵阵地发着耀眼的光。 熙瑶看到一直随身携带的玉笛居然成了一把魔笛!她眼前一黑,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却不知怎的,竟撞到了一个紫衣人身上。 有股淡淡的魔性传来,熙瑶抬眼一看,是紫珀。 熙瑶连忙拉了紫珀走开,一面道:“紫珀,你也看到了?” 紫珀心有余悸地点头。 经过这几年相处,熙瑶觉得紫珀也不失是个冷静而聪明的魔女,有时候甚至城府深得令熙瑶不安。但紫珀似乎跟随烨浔入魔宫已久,想来对烨浔了解甚深。 熙瑶于是又问:“紫珀,对于烨浔这个哥哥,你到底知道多少?” “除了依冰附在你玉笛上这件事,其他的,多少有些了解吧。”紫珀淡然道。 第85节 熙瑶连连问:“那他脸上的符咒,你也了解吗?” 紫珀脸色变了一变:“这……不了解!” 熙瑶笑笑:“紫珀你放心吧,我只是担心他,并无恶意,况且,我也不是个爱嚼舌根的人。” “哎——”紫珀叹口气,良久才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快憋坏了,既然你这么关心他,对他又这般重要,我就说点儿给你听吧。” “你说吧,我听着呢!”熙瑶一脸认真。 “我自己也被人种过妖咒,关于烨浔哥这种符咒,我先前也有知悉。依冰死后,烨浔哥曾接了她娘来魔界住过几年,她娘时好时疯,听说烨浔哥的符咒正是她给下的。当时依冰并不看好我烨浔哥,而是要同一条巴蛇私奔,她母亲是个有远见而且挺厉害的妖,认为巴蛇贪心,而且也看出了烨浔哥的非凡之处,只是当时,烨浔哥似乎爱的是另一名女子。依冰的娘因太中意这个女婿,便暗地里给烨浔哥下了咒,此咒可以清除他关于那个所爱女子的记忆,还能令依冰死心塌地地跟着烨浔哥,而其他姑娘一看到烨浔哥的怪脸就会退避三舍!”紫珀道。 “其他姑娘会……退避三舍?”熙瑶心里是更加疑惑了:“那为何我看了烨浔那符咒之后,不仅没有退避三舍,反而难以自控?难道因为我与依冰共存了太久,给她同化了?” “我曾被依冰她娘逼着发过毒誓,你千万不要将此事告知烨浔哥啊。”紫珀又道。 “嗯,”熙瑶点点头,“我不会的。” 紫珀又说了些关于其他无关紧要的妖族符咒,包括她自己脸上被人种下的。熙瑶唯唯诺诺答应着,脑子里的问号是越来越深了。 一会,紫珀走了,熙瑶转身看去,只见风俊正同思卿拉勾勾。熙瑶好奇他俩许了什么诺,当即走到近处去听,风俊得意地冲熙瑶笑道:“瑶儿,思卿答应和我们一道回仙界了!” 熙瑶笑着拈了一把风俊的头发,道:“算你还有那么点儿拐娃的本事。” 思卿不懂什么是拐娃,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竖起耳朵听熙瑶接下来要说什么,那样子倒也可爱。 风俊瞥了思卿一眼,蹲下身去,轻晃着他两个胖乎乎的手臂,柔声道:“思卿,今晚叔叔跟你一道睡,好不好?” 思卿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要,思卿要跟娘亲睡!” 风俊又道:“那娘亲睡里头,思卿睡中间,叔叔睡外头,好不好?” 思卿想了想,也不知有没有明白,风俊趁机一个小指伸过去,思卿便欢快地勾上了。一面勾思卿一面道:“叔叔,那我们回去吧!” 回到寝处,风俊又哄了思卿一阵,思卿这小家伙就打起了呼噜。风俊将思卿的半边面具小心卸下来,近距离地打量着他的小脸。 打量了老半天,风俊的一束长发掉到了思卿脸上,见思卿眉头皱了起来,中间拧成一根麻绳状,风俊这才罢休。 又想了一阵,风俊过来拉了熙瑶的手,柔情款款地欲看到熙瑶的眼睛深处道:“瑶儿,今晚陪我好不好?” “可我……”熙瑶木木道。 “瑶儿,不要拒绝我好不好?我们都拜了六拜,如果你愿意,还能再拜三拜的,来个长长久久。”风俊说罢,眼神变得意乱情迷,水润双唇跟着盖了过来。 很奇怪,熙瑶心里有种排斥的感觉。那符咒在,她真的没法对风俊上心。 熙瑶甚无奈对风俊道:“风俊,这样会令我很别扭,我们还是先想办法解开中在我身上那符咒吧!” 风俊满眼柔波,怜惜地端详着熙瑶的脸,良久才道:“好!无论多久,我都等着瑶儿发自内心地重新接受我!” 说完,风俊老老实实地躺在了思卿的另一边,帮思卿掖好被子,就慢慢闭上了眼。熙瑶也躺了下来,稀里糊涂地,僵躺无眠。只听烨浔的住处断断续续传来玉笛声,熙瑶一直受扰到拂晓。 翌日,一家三口又来到花园散步,晃悠悠四处走了一阵,烨浔拿着玉笛过来,对熙瑶道:“熙瑶,玉笛留给我,我这就送你们回去,好吗?” 熙瑶本以为自己闻听烨浔此言,会开心得一蹦三丈高,可一对上烨浔那双暗红的眼眸,顿时又慌乱了起来。风俊看出熙瑶的犹豫,连连问烨浔:“瑶儿同思卿身上的魔咒到底何时能解开?” 第097章 曲浮清影 “我也不确定!只是熙瑶的心不在这儿, 走不走其实没什么两样。”略一思索,烨浔又补充道,“熙瑶和思卿中的那不是什么魔咒, 是一种从我身上转移过来的原始妖咒, 不过你们放心,我有种预感, 此妖咒到了一定时候会自然失效,你们如今留是不留, 想必也不是关键所在了。” “瑶儿, 既然如此, 那我们走吧!”风俊一手牵着思卿,一手拉着熙瑶,随烨浔来到南方的火焰山。烨浔小心地给熙瑶同思卿下了罩, 又与看守栈道的魔怪交代一声,便一转身,自行往北去了。 熙瑶回眸,无声地目送烨浔高大的身影离去, 他一袭灰色满绣黑花纹的长袍,在风中猎猎舞动,熙瑶心里忽然涌出一种异样感觉, 自己也说不出那是什么。 在符咒没有解开前,熙瑶不想让思卿这张脸过多面世而造成他心理阴影,毕竟思卿还这么小,同他讲道理他是难以明白的。 一番商议之后, 熙瑶与风俊将思卿带到了方丈山紫霞洞。每日里,熙瑶无事的时候,就带着思卿在山间走动走动,风俊那些弟子解散了也会过来逗思卿玩儿。而其余时间,有那只傻愣愣的小青鸾在,思卿也还是挺开心又充实的。 如此过了几日,一日用过晚膳过后,风俊对熙瑶道:“瑶儿,不知我父君回了风宫没有,我好想带思卿去见见他,他若是见了思卿,一定会心花怒放的。” 熙瑶先是一惊,接着又暗暗担忧了起来:“届时风帝如果揭开思卿的面具,看到他这张脸,会作何种反应呢?这对思卿来说,又会是怎样的心理摧残?” 如此想着,熙瑶久久没有回答风俊。风俊却不以为然地一手牵来了思卿,另一手挽上熙瑶手臂,一纵身,三人便落到了一朵云上。 待得熙瑶回过神来,风俊已经将那云驰出老远。 三人落定在风帝的大殿前,殿前的侍卫便朗声长报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到——” 里头百官之首的位置上一人应了声,便奔了出来,此人是风帝的左膀右臂九诺将军。九诺将军朝面前风俊和熙瑶施了礼,眼光扫过下头的思卿,迟疑了一下,又笑着问风俊:“这孩子可是风帝的皇孙?” “正是!”风俊应声罢,又弯腰对思卿道,“思卿,快叫将军伯伯。” 思卿挠了挠头,怯怯地喊了一声:“将军伯伯。” 九诺将军走过来,正欲伸手抚摸思卿的头,熙瑶担心思卿的面具会就此掉落,反应极快地一把抱起思卿,问九诺将军道:“将军,风帝今儿在大殿吗?” 一听是这个问题,九诺将军顿时反问道:“难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也不知风帝去了何方么?算起来,风帝都已经有五年没在风宫露面了吧!” 风俊眉头紧锁,其实他当初也给风帝算过了,知悉了风帝并没有危险,只是风帝这一消失就是五年多,难得不让人焦急啊。 “五年多?这么久?”熙瑶抱着思卿,来回踱了两步,又问九诺将军和风俊道,“风帝是何时失踪的?” 风俊略一思索,道:“就是那回在神树之巅与魔界决战之后,就没有回来过了,当时我以为他是找你姑姑去了,可这么久了,也该回来了呀。” 九诺将军琢磨了一阵,道:“会不会,风帝也被魔界之人带走了?” 熙瑶立即否定道:“不会的,我在那儿的魔宫待了五年,从未见过他们有抓俘虏回去,也没听说过谈论这种事儿。” “也是我先前粗心了,总是感觉良好,以为父君不会有什么事儿,”风俊对熙瑶道,“瑶儿,不如我们今夜就住在槐花阁,明日我来大殿与众官员商议一下,一道去寻找我父君的下落。” “嗯,也只能如此了。”熙瑶说如此说着,但心里又暗暗为思卿暂时逃过了一劫而欣慰。 便抱着思卿,跟随风俊回到了槐花阁。三人刚一现身,便见侍女半夏奔上前来,施礼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有何吩咐吗?” “去弄些可人些的小点心来,给这娃娃吃吧!” 半夏好奇地凑上前来,将思卿看了又看,称赞道:“好可爱啊,他是太子殿下您的孩子么?” 对于夸奖自己的这位姐姐,思卿还是挺有好感。风俊还未回答,思卿便大模大样道:“你猜啊!” 弄得半夏甚是无语,只好呵呵笑着,扭头找厨娘去了。 “思卿,到家了,咱们进屋去吧!”风俊说罢,便一手从熙瑶手中接过思卿,一手拉了熙瑶的手,一道朝书房走去。 到得书房,熙瑶发现一旁的书架边比先前多出了一把玉琴和一个琴台,那玉琴熙瑶看着有些些眼熟,便问风俊道:“风俊,此琴是打哪来的?” 风俊倾心一笑,道:“这是不久前我在紫霞峰的无尘殿搬来的,不知为何,当初一眼见到这琴,我就觉得自己与之有缘一样。如今镇守紫霞峰的三大上仙皆已上天宫追随你师尊,四大殿无人管理,任由弟子们来去了。” “紫霞峰?无尘殿?回想当年往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熙瑶还要再感叹一番,一旁思卿走过来,拉着熙瑶的衣角,扬起小脸道:“娘亲、娘亲,您可以为思卿弹奏一首曲子吗?” 思卿眼中满是热切的期待,熙瑶自然不能告诉他,他娘亲此生只会吹笛子,却并未弹过琴。略一思索,熙瑶计上心来,对风俊道:“风俊,你说此琴与你有缘,不如你来试试看!” 风俊心想熙瑶此话说得有理,于是在琴台前坐了下来,开始拂琴。思卿见了,不住地在一旁鼓掌,一双白皙的小手儿都拍红了。 熙瑶见风俊那架势还像模像样,心里也满是憧憬。 风俊摆正了姿势,摞起袖子,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开始了弹奏。只见他抹、挑、勾;吟、猱,绰;左右配合,俨然一代大师风范。可是,将将弹出寥寥几个音,思卿就给吓得倒退了好几步,用方才鼓掌时拍得通红的小手捂起了自己的耳朵。 熙瑶眉头紧蹙,实在听不下去了,就索性过去将风俊拉离了座位。 风俊甚抱歉地站起身来,见思卿满脸失望,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定定地瞧着自己,他不想让这小人儿如此黯然神伤,便对熙瑶道:“瑶儿,不如你来弹弹看吧!” 熙瑶虽没有弹过琴,但在琴台前坐下,起始姿势摆开之后,便左右手配合着,开始了弹奏。 也不知怎的,熙瑶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好大的湖,湖面上水雾缭绕,一叶小舟停在那水雾之中,舟上是一袭素白清影。那人怀抱一把瑶琴,正低眉拂琴…… 随着那画面一点点出现,熙瑶手中的曲子也自然而然弹奏了出来。场景是那湖面,那一袭白影儿,一座宫殿,还有一个清香满溢的梅园,那里早梅盛开,形成一片云锦样的花海…… 熙瑶也不知过了多久,自己弹了多久的琴,只听身边传来一阵鼓掌叫好声,紧接着,一个嗲得让人心酥的声音传来:“娘亲好棒哦,思卿也要跟娘亲学弹琴!” “思卿乖,娘亲今天累了,改天再教思卿弹琴哦!”说罢,回头望去,熙瑶见一侍女站在门外,手里端着点心,像是已经等了许久的样子,连连回头对风俊使了个眼色。 风俊这才回过神来,走到门口,接过那点心搁置在门边的桌案上,对侍女道:“半夏,这儿没事了,你可以下去了。” “是,太子殿下!”半夏说罢,人便就地消失。 熙瑶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夜色中婆娑的树影,陷入了沉思:“那个湖;那座宫殿;还有小舟上那个素白清影,为何总在不经意间浮出脑海来,那到底是梦境?还是过往?那是谁的影子?在那个画面里,我又是谁?” 回眸看一眼风俊,风俊也不言语,脸上是一副无法言语的飘渺神色。 “娘亲,爹爹,你们要不要过来吃点心,好好吃哦!”还是思卿一句话,将风俊和熙瑶这对梦中神游之人唤醒。 三人吃光了那些点心,又各自洗漱一番,便来到卧房,陆续躺了下来。 思卿同左右的熙瑶和风俊聊了会儿天,就乖巧地睡着了。熙瑶却是怎么也睡不着,湖上那个身影总在她脑海飘飘摇摇,挥之不去。而思卿另一边的风俊,也是翻来覆去,没有入睡。 良久,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又坐到了一堆,风俊道:“瑶儿,原来你是会弹琴的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无缘无故就将曲子弹了出来。”熙瑶悠悠道。 风俊道:“那真是好神奇。” “风俊,那你说,我为什么会那曲子?”顿了一顿,熙瑶又道,“不止是这首曲子,我似乎还会唱许多莫名其妙的歌儿,而那些歌儿,我根本就不曾学过呢!” “难道说,那是你前世的记忆?”风俊随口说道。 熙瑶这厢又陷入了沉思。 顿了一下,风俊又道:“也是奇怪,我这个人,如此不爱音乐,无论听歌还是听各种乐器的演奏,我都消受不了。也因如此,所以我当初才命人建了这独立的槐花阁。只是我没有想到,方才听你弹奏那曲子,却毫无排斥感,甚至觉得十分亲切,听完了都还想听。” “你这是爱屋及乌吧?”熙瑶仰起头笑道。 风俊捧起熙瑶一张粉脸,甚认真道:“瑶儿,有没有可能,我们在上一世就是相识相知的?” “上一世,上一世……”熙瑶喃喃道,“那么上一世,你是谁?我又是谁?” 两个人无边无际地聊了一阵,终究是没有寻到答案,聊得都有些困了,夜色渐浓,窗外一片寂静,两个人便相拥着睡去。 第二日,风俊很早便起了床。侍女半夏伺候着漱洗更衣之后,风俊便到风帝的大殿上早朝去了。为的是安排如何找到风帝瑾煜的事儿。 文武百官经过半个时辰的探讨,很快各自领得了任务,几个分队开始出发去神界和仙界各处查探风帝瑾煜的下落。 由于风俊需要在风宫坐镇接收消息,同时又要给紫霞弟子们安排操练事宜,于是自行留了下来,也好两头照看着。再说有熙瑶和思卿在身边,风俊也不方便走远,只在心里期盼着其他人能尽快找到他父君。 方丈山紫霞洞。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思卿早早地就睡下了,紫霞弟子们经过一天的辛苦操练,也全部悄然就寝。风俊携熙瑶走出紫霞洞前厅,来到山道上。 月光皎皎,将山间笼罩上一层银白的轻纱,夜风习习,吹着两缕白色衣袂。似是弹指之间,流年已不知不觉回到了若干年前他们的每一次相遇。 面对眼下此情此景,风俊也颇为着迷,眼睛定定地望着不远处一方山岚的轮廓,就连自己怀中飞出了一道白光都不自知。 第86节 看了一阵夜景,风俊自身后拥住熙瑶,无限感概道:“瑶儿,真的要谢谢你当年下到人界去,那么不弃不舍地追随我,即使经历那么多挫折,你都一直坚持着没有离我而去。若非如此,仙界也便不会再有我风俊这号人了。” 闻言,熙瑶的思绪仿佛一下子被风俊拉到了当年的淮水岸,那纨绔少爷李煊瑞,那镇南王府,一切都记忆犹新。 不知为何,熙瑶连眼泪都涌了上来,心里对风俊,却依然还是爱不起来。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人沉稳的脚步声,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俊儿,瑶儿——” 熙瑶和风俊回头一看,只见月光下站着一个人,他一身银色长袍,手里拿着一把骨扇。此人不正是大伙儿四处寻找着的风帝瑾煜么? “父君,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孩儿正派了宫里人各处打探您行踪呢!”风俊有些激动地走上前去,道。 第098章 封妃圣旨 瑾煜苦笑了一声, 对风俊道:“俊儿,你知父君这几年去了哪里吗?” 风俊摇摇头,反问道:“父君您上哪去了?去了都五年了呀!” “我是被摄魄镜关起来了!还好给瑶儿救了回来, 不然留在那魔界, 法力受到抑制,想来是数千年都出不来的。”瑾煜说着, 冲熙瑶笑着点了点头。 风俊连连握紧了熙瑶的一只手,感激之情满溢心间。 顿了顿, 瑾煜又叹息了一声, 道:“在摄魄镜里头关着的滋味, 可真是不好受呀!我先前……真的是作了孽了,我对不起瑶儿她姑姑……” 说着,瑾煜便扬起巴掌要抽自己的脸, 但立时给风俊抓住了袖子。一旁熙瑶见状,嘴角不满地撇了一撇。想当初她姑姑被瑾煜在摄魄镜里关了数百年,那该是多煎熬人、折磨人的一件事! “父君,您是怎么被关到那摄魄镜里面去的呀?您不是懂得操控这宝物么?”风俊说着, 从怀中掏出那摄魄镜来,下意识地瞧了一瞧。 “事情还得从神树之巅那场对战说起,”瑾煜一边说, 一边回想起当时的情况来,“那天悦音阵被魔界魁王烨浔破开以后,苍黄大帝又命部下结了灭灵阵,此阵便是一些人持摄魄镜和其它几宗法宝所结, 但当时场面混乱,阵与阵之间无法连贯,由于一些摆阵之人在混战中受了伤,所以天帝又临时命我去补缺,此阵尚未结好,魔界烨浔手下一员猛将便攻了上来,我连连操起摄魄镜,掐了诀过去准备对付他,结果由于掐诀时无暇顾及其它,给他打了一拳,摄魄镜掉落在地,刚好把我自己吸了进去。那时人多混杂,魔界猛将没瞧清楚门路,只是拾起了这摄魄镜,却不知我被关在里头的真相。本来每到月圆之夜,我便可以施法让自己出来,可先前在魔界,我的法力被压制了,无法脱身。直到今日,在这仙界,我才得以获取自由之身。这还多亏了瑶儿将我带回来啊!” “我……我其实也不知风帝您被关在里头……”熙瑶实话实说道。 只是这厢话未说完,就给瑾煜打断了:“瑶儿,从今往后,你还是叫我父君吧!” “父……父君,”熙瑶接着先前的话头,继续道,“我本来只是觉得这摄魄镜是仙界的宝物,风宫的宝物,理应拿回来,以免被魔界利用。这也算是替我师尊在办事儿吧,毕竟先前,此宝物可是他派人借去的。” “好吧瑶儿,无论你怎么想,你的出发点都是好的,先前是我不对,没有好好待你,我以后绝不会再犯糊涂了。”瑾煜说罢,又道,“说起你师尊,呃,也就是苍黄大帝。我的这副躯体还多亏他给收了起来,不然我可要暴尸在那神树之巅,再也回不来了。” 熙瑶心道:“原来师尊早就了解了此事,却从未派人与魔界沟通,看来也是想帮我姑姑回敬一下风帝他老人家,让他自己体验体验被关在摄魄镜里头的滋味吧?包括我在魔界的情况,他想来也是知晓的。” 如此想着,熙瑶禁不住笑了起来。 风俊还想同风帝说思卿的事儿,却给熙瑶制止了。熙瑶心里还是对思卿脸上的符咒有些介怀,不想思卿因此受到伤害。 风帝瑾煜又对熙瑶道:“熙瑶,先前是我不对,让你同风俊走了那么多弯路才走到一块儿,这次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无以为报,先前我听俊儿说,你与他拜过了六拜,无意再接受婚礼,只是,你作为我风宫的太子妃,如今虽被默认,但也该有个真真正正的仪式,况且那日我与鲛王在神树之巅同袍一战,也已经冰释前嫌。要不,回去我们挑个良辰吉日,将册封仪式办了,你们道如何?” 熙瑶同风俊商量了一下,一会儿,风俊道:“父君,我们同意了。明日我们便回去,到您的大殿商议此事吧!” “甚好!甚好!”瑾煜想了一下,又道,“这些时日,宫里那一众人正四处找我吧?我这就先回去了,给他们一个安心!顺便也将册立太子妃一事宣扬一下,好让百官们有个准备。” 说罢,瑾煜同风俊和熙瑶告了辞,就急急忙腾云朝风宫的方向赶去了。 此时风宫大殿,依旧灯火通明。 风帝的左膀右臂九诺将军坚守在大殿的一侧,来回踱着步子,不时朝殿外望一眼,此时的他,为的是等待一拨拨发出去寻找风帝下落之人来给他一个交代。 可是,方才已经进来过五拨人了,却依然一点头绪都没有找到。这已经是第六个如此失望的夜晚了。望着一个个离去的背影,九诺将军也有些茫然了。 在心情极其复杂的情况下,今晚该回来的最后一拨人也回来了。擎浩将军在殿前撩衣施礼罢,便道:“属下之人未能找到风帝踪迹!” “你所说的,皆在我意料之中,我也没啥多说的,你且退下吧,我也要回内务府了。”说着,九诺将军便走过来拍了两下擎浩的肩,一前一后出了大殿。 出了大殿,九诺将军同擎浩便告辞朝不同方向疾走。但九诺将军刚刚走出几步,一个人影儿就慌慌张张地撞上了他。 九诺将军定睛一看,原是二皇子风鸣。 “二皇子,这么晚了,还出来有事吗?”九诺将军道。 “没……没事儿,只是担心父君,想再来大殿瞧瞧情况,既然将军也走了,那我便回听涛阁吧!”风鸣说着,就风一样走远了。 九诺将军冷笑一声,摇摇头,朝内务府走去。走出没几步,大殿一侍卫却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在背后甚激动喊话道:“将军,风帝他……他回来啦!” “回来啦?!”九诺将军缓缓转身,“他现下可在大殿?” “对,就在大殿!” “去把擎浩将军、二皇子,还有其他人全部叫到大殿来,为风帝接风洗尘!”九诺将军一面说,一面大步流星朝大殿走。 这一夜,风宫大殿又是一番歌舞升平、百官拥簇的景象。 翌日大清早,天边还是一片鱼肚白。熙瑶想着昨日风帝所说册封太子妃一事,便把自己以及思卿洗漱妥当,将思卿安置在厨子那儿用早膳,便与风俊一道朝碧波海赶去,准备给鲛王传讯。 二人将将分开海水,来到珊瑚宫大殿前,就见身后紧紧跟过来两白衣人。风俊回头定情一看,来人是风宫使者,手里捧着个甚规矩的文本。 那使者对着风俊施一礼,道:“太子殿下,真是不好意思,奴才没甚法力,分不开这倏分即合的海水,是以只得跟随您前来此处。” 风俊笑道:“无妨,无妨!只是,你俩到这儿做什么来着?” 一使者扬了扬手中文本,故弄玄虚道:“殿下莫急,待得到了鲛宫大殿,一切便见分晓。” 此时熙瑶已进了大殿,正与鲛王在殿上寒暄着。 两使者跟随在风俊身后,来到大殿门口,对着里头虔诚施一礼,异口同声齐喊:“圣旨到!” 熙瑶怀着莫名其妙的心情奔到门口,见来人手里捧着文书,便问道:“什么圣旨?快念来听听!” 鲛王听得外头有人喧哗,就自行踱步走将出来。鲛后念淑见状,也便跟了出来。 殿前两使者冲熙瑶笑笑,互相一使眼色,其中一人照着手中文本宣读道:“奉天承运,风帝诏曰:兹闻碧波海鲛王之女熙瑶贤淑端庄,德行温润,品貌出众,文武全才,朕躬闻之甚悦,今太子风俊早立储君,当择贤女与配。值鲛王之女熙瑶各方俱佳,与太子情投意合,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偶之美,今正式册封鲛王之女熙瑶为太子妃,一切礼仪,交由风宫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成仪式。钦此!” 一口气宣了这么长一段话,那使者眼下也是忙于喘气。 鲛王闻言,淡笑着对熙瑶道:“熙瑶,你接旨谢恩吧!” 熙瑶依言上前施礼,接过圣旨道:“谢风帝圣恩!” 一使者道:“今后奴才们还得仰仗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照顾呢!” 另一使者脑筋倒是转得快了些,甚难为情对熙瑶道:“太子妃,您能否再为奴才们把海水分开一下,不如奴才们出不去啊!” 熙瑶嘿嘿一笑,运术将纤手在空中划一弧,道一声:“开!”那海水便自动开出一条道,直通西边海岸。 两使者谢过熙瑶,别过风俊与鲛王,便朝西岸去了。 几人进得鲛宫大殿,一道商讨要做些什么准备工作。商讨完毕后,鲛王又对熙瑶语重心长道:“熙瑶,你虽同风俊也相处了些时日,但到得那风之国的太子东宫,还是要记得谨言慎行,循规蹈矩,切不可任性胡来!要知道,今后你可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我晓得了,父君,您就放宽心吧!”熙瑶说罢,又绕到鲛王身后,乖巧地给鲛王捶背。 鲛王满意一笑道:“哎呀,这孩子。” 一旁鲛后念淑难得地开口道:“熙瑶,今后去到那风宫,也要记得回来看看我们哦!” “当然啦!”熙瑶一边给鲛王捶背,一边道。 此时碧柳来大殿上茶,见熙瑶在给鲛王捶背,便过来道:“六公主,还是让奴婢来侍奉鲛王吧!” 熙瑶赶忙摇头:“欸,不用了碧柳,这可是我孝敬父君的一种方式呢!” 碧柳转身欲走,熙瑶却又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思卿面上符咒未除,还不方便接触册封太子妃那样的大场合,而碧柳呢,也是熙瑶十分信任的侍女和朋友,是以,熙瑶将碧柳拉到一边角落里,小声问道:“碧柳,你在这儿不忙吧?” 碧柳道:“还好,鲛王除了鲛后,也没个其他妃子,我们这些侍女倒也落得清闲,六公主问奴婢这话,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人帮忙的哦?” “对!碧柳真是聪明!”熙瑶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届时册封太子妃我要忙活两日,你可否为我带一下我的那个小家伙?” “小家伙?!”碧柳一惊,道,“六公主,你同风之国太子都有了……小家伙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整个碧波海怎的都没听人说起过呢?” “嘘——”熙瑶做了个动作,道,“小家伙如今中了一种奇怪的妖法,脸上很难看,我担心他遭人嘲笑,毕竟这样对他不好,所以才想让你到方丈山来帮我带两天,你看如何?” 碧柳突然像是寻得了一个机遇,连连道:“不如就让我去把我表姐倩怡叫来吧!她一定是十分乐意的。” 熙瑶想了想,道:“也行,反正方丈山有些杂事儿也需要一个人帮帮忙,今后我带着她去风宫,也是可以的。” 碧柳难以抑制兴奋的神色道:“六公主哪天需要人,只要提前告知奴婢一声,奴婢立时就会将表姐给您带过来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 熙瑶回到大殿,几人又交谈了一阵,熙瑶突然想起还要去风宫听风帝细谈册封太子妃一事,只得告别了鲛王和鲛后,风风火火又往风宫赶。 风宫大殿。今日早朝时辰稍早。 风帝瑾煜与众官员齐聚一堂,正谈笑风生地谈论着册封熙瑶太子妃一事。 此时离风帝瑾煜座位最近的,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他便是钦天监监正怀章。据说怀章此人,上知天文,下懂地理,掌察天象,推演节气,制定历法,更是时常为风宫排忧解难之人。 但听风帝瑾煜对怀章道:“监正,这册封仪式哪日举行比较适宜?” 怀章十指迅速游走拨动,推算了一阵,抬头道:“禀风帝,本月二十二日,是个难得的黄道吉日,宜进行册封仪式。” 风帝瑾煜拍案道:“那就定在此日!礼部尚书,日子挨得比较紧,你有何需要尽管提!” 礼部尚书名道远,是个年龄稍大、红面微须的男子,此时正坐在怀章身侧。闻听风帝瑾煜一席话,便道:“风帝只需多派几个采买与布置的人员,其余之事,老臣皆有安排。” “此事好办,”风帝瑾煜望定面前不远处的一人,道,“九诺将军,拨几个将士来,协助道远办成此事。” “喏!” 第099章 册封典礼 是时, 殿前侍卫朗声宣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到——” 熙瑶之所以还未封妃就被称呼为太子妃,只因她先前救风俊有功劳在, 另外她又是苍黄大帝的弟子兼乐神, 此时的身份已今非昔比。 风帝瑾煜转过脸去,朝门口望着, 脸上是难以自已的微笑:“俊儿,瑶儿, 你们来得正好!册封典礼已给定好了时日, 便是本月的二十二日。” “如此着急么?”熙瑶小声嘀咕罢, 又道,“既然父君都定好日子了,我们一切尊听父君旨意。” 风帝瑾煜点点头, 又对礼部尚书道远道:“你给熙瑶说说册封的大概流程吧!好让她有个准备。” 礼部尚书道:“那日熙瑶先来大殿受册宝,再去太庙谒告,然后回大殿谢恩,礼毕后, 你俩可得入一回东青宫了。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儿。” “东青宫?”风俊重复了一句,又将征询的目光望向熙瑶。熙瑶莞尔一笑道:“东青宫就东青宫吧,又不是什么不能去的地儿!” 风俊这才对风帝瑾煜道:“父君, 我俩没任何意见或者建议!” 瑾煜又道:“那便好!你俩要记得,无论有何事,二十一日都一定要前来风宫,等待第二日的册封典礼。” 熙瑶记挂思卿还在厨子那儿待着, 此番厨子要准备做吃食了,于是对风帝瑾煜道:“父君您请放心,我同风俊一定记得您所交代之事,只是风俊那些弟子还等着安排今日操练事宜,我们就先走了,好吗?” 第87节 瑾煜笑着挥挥衣袖道:“没问题,你两个大忙人去吧!” 很快,这个月的二十一日便到了。 这天,熙瑶的侍女碧柳将倩怡送到了方丈山紫霞洞,几人寒暄了一阵,碧柳便走了,倩怡则留下来照看思卿。 熙瑶注意到,倩怡还挺会逗小孩儿玩,思卿也十分乐意接受倩怡,总是跟前跟后;声声“姐姐”、“姐姐”地唤着。 思卿这儿得到安置,熙瑶便同风俊来到了风宫。此时,风帝已派遣相关官员祭告天地和宗庙。 熙瑶被风俊带着来到了“传言中”的东青宫。熙瑶还是第一次来这个风帝赐予风俊的东青宫。 素来空空荡荡的东青宫此时也有人在往里头忙乎着搬家具物事,亦有一拨人在布置场地,那些红漆柱子与柱子之间,都挂上了喜庆颜色的帷幕。地上也铺了一层长长的大红色的毡毯。 这座东青宫坐落在整个风宫的东面,其规模宏大,雕梁画栋、巧夺天工,殿前一座硕大白玉雕像,雕的是“风伯望月”。 风伯是风族始祖,名叫飞廉,有着孔雀一样的头,头上长了怪角,他的身躯像鹿,但全身布满豹子一样的花纹,还有一条蛇一样的尾巴。 整座东青宫与西面许久不住娘娘的玖弦宫相对。中间隔着一个硕大花园式广场。广场中亭台轩榭,座落有致,一泓清水自落英河分流而来,在此处斜斜趟过,又流回到主河道去了。 这泓清水清水上架着一座别致的圆弧型拱桥,桥上还有一个高高的观光台。风俊携熙瑶站在这观光台上,向四周望去,只见整个风宫刚刚好尽收眼底,既非平时立在云端俯瞰的角度,也非站在地面仰望的角度,这感觉真的是妙不可言。 熙瑶兴奋地说道:“风俊,风宫有一个这么好的地方,你为何不早些带我来瞧瞧呢?” 风俊灿笑:“你反正迟早都能来的,迟一些早一些,又有何关系呢?” “如此美景,直令人心旷神怡,早一些看到不是更好么?”熙瑶道。 风俊抬袖抚了抚熙瑶的脸,道:“和瑶儿在一起,何时何地不都是美景,所以,我也就忘了还有个这样的好地方了。” 熙瑶忍不住在风俊的俊脸上捏了一把,道:“你呀!一张嘴还真会哄人!” “我说的可是真心话啊!”风俊说着,眼中满溢波光,一张唇眼看着就要盖下来,关键时刻,熙瑶所中那符咒却出来作梗,不由自主地,她蹙眉推了一下风俊。 “对……对不起风俊,是我不好。”熙瑶道。 “瑶儿,别自责了,我晓得你的难处,也一定会容忍你,帮你一起度过这个难关的。”风俊通情达理道。 “风俊,你对我真好。” “在这六界之中,瑶儿只有一个,在我心里已根深蒂固,无可取代了,我若不对瑶儿好,还能对谁好呢?” “风俊,等种在我身上的符咒失效了,你再来同我说这些,你说我会怎样?” “你会比我更肉麻!” “怎么可能嘛?我觉得你已经做到极致了!” “不,还没到极致呢!我还可以更肉麻一点的,只可惜,瑶儿不配合我呀。” 两人正在观景台热聊着,却见槐花阁的方向匆匆忙奔来一姑娘,待得近了些一看,原来是侍女半夏。 半夏也正发现了观景台上这二人,立时跑上前来,仰头喊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方才内务府送来了太子妃参礼时需要穿戴的衣装首饰,请回槐花阁一趟可好?” “欸,来了!”熙瑶答应罢,便拉着风俊纵身跳下高台,落定在半夏面前。 一行三人,熙瑶和风俊在前,半夏在后,自北门回到了槐花阁。 到得客厅,熙瑶见那些物事都一字型并排摆放在桌案上,一看,册封服是一件天蓝色闪着些些萤光的冰蚕丝立领拽地宫服,中间一根本色腰带。相搭配的褥裙也是天蓝色的,下头与袖口处绣着银色的莲花。罩衫则是蓝底瞒织着银丝斜纹。 首饰很简约,只是三流苏的玉莲金步摇一只,点翠孔雀华胜一只,玳瑁夜明珠钗两对,水晶镶金耳饰两对,其余则是些小珍珠制作的珠花头饰。 一切都素净无华,极其符合熙瑶和风俊清新素雅的爱好。 除了这些,便是些瓶瓶罐罐的胭脂水粉,以及描眉的石黛、铜黛之类。 第二日,熙瑶起了个大早。 听得熙瑶起床的声响,已在门外待命的侍女半夏和冬萱便将漱口水和洗脸水都端了进来。二人伺候了熙瑶洗漱罢,就将昨日内务府的一整套服装给穿戴整齐。 熙瑶平日里很少穿这种蓝色的华服,此番穿上之后,更多了一份妩媚与柔美的气质,那一袭拽地宫服,将她秀颀的身形展露无余,一根腰带更是画龙点睛般地突出了她盈盈可握的纤腰。 “太子妃今日好美啊!”冬萱啧啧称赞道。 “太子妃一直都很美好吧?”半夏道,“要不然,咱们太子殿下怎会在她还是小娃娃的时候就一见钟情了,再也没法瞧上其他姑娘了呢?” 熙瑶淡淡一笑道:“就你多嘴!” 半夏不好意思地笑笑,又道:“接下来,太子妃就只剩下梳妆打扮了哦。” 在半夏和冬萱的簇拥下,熙瑶来到铜镜前的梳妆台前缓缓坐下。 半夏道:“太子妃,您喜欢什么样的发髻呢?今日可是您的大日子,得装扮得浓重些才好哦!” “弄个不太复杂,又端庄些的,然后插上内务府送来的头饰,应该就行了哦。” “嗯!”半夏和冬萱异口同声答应完,便动手帮熙瑶梳头。 两人将熙瑶的头发全部梳理顺滑,便在前头面颊边一边留出一小束龙须样的刘海,又将后边的长发留四股小的出来,其余则均匀地分为四股,每股编出一个大的麻花辫,然后将四股发辫交相编织在一起,盘成一个大发髻,插上一对玳瑁夜明珠钗。最后,两人又将剩下的四小股编出四条很小的发辫,用小的珍珠珠发花将其如花边般缠绕着固定在大发髻的四周。 发髻就这样完成了,此时再看熙瑶,细长白皙的脖子在立领宫装的搭配下,整个效果简直天衣无缝。 接着,一对水晶镶金耳饰也很快戴好,剩下来要做的,就是给熙瑶淡淡地化个妆了。 “太子妃,我见您平时不爱描眉,今日可还是画些的好点吧?与您这一身华服更陪衬些。”冬萱建议道。 看着铜镜内自己素净的面容,熙瑶有些无奈。平时她最恼那些个石黛、铜黛一类的画眉石,一不小心就皮肤过敏,所以很少描眉。 想了一想,今日好歹也是个大喜日子,还是画些吧。于是,熙瑶挑了个青雀头黛,是那种深灰的颜色。熙瑶的眉型本来就生得清丽,是那种娥眉的形状,淡雅有致,如今用青雀头黛略略描过之后,就更显俏丽了。 熙瑶刚描完眉,装扮一新的风俊便过来了。风俊今日穿的是枣红底子满绣着金云的拽地华服。将他一张俊脸衬托得愈发红润了。 一眼见到熙瑶今日的装扮,风俊立时双眼放光,也不顾两侍女在场,当场奔上前来揽住了熙瑶的蜂腰,朝着镜中的她细细打量。 “这样的瑶儿,真的真的好让我迷恋哦!”风俊道。 一旁半夏脸上没来由一红,道:“太子殿下,太子妃的妆容还没有上好哦!” “我的瑶儿即便不化妆,也是美绝人寰了,何须这么多凡俗步骤呢!”风俊又道。 熙瑶见半夏没能劝走风俊,便推了他一把,道:“风俊,别孩子气了,就让我把妆化完了再说好吗?” 风俊这才慢慢起身,不情愿地退到了一边。 “太子妃,用些‘蝉翼桃花粉’吧,可显得面色愈发红润通透些。”冬萱说话间,麻利地拿出点了翠的银装粉盒,呈到了熙瑶面前。 摇摇头,熙瑶道:“这‘玉女桃花粉’名虽好听,乃是由石膏、滑石和蜡脂等材料调和而成的,这石膏滑石此类物事用了对肌肤没有好处,还是给我拿玉簪粉吧,此物原料是玉簪花和米粉,取自天然,温和无害。” 冬萱点点头,放下点翠银粉盒,又从梳妆匣里取了个青瓷粉瓶,打开来,递给熙瑶查看。 熙瑶拿了支银钗,勾些粉摊在手心揉搓均匀,再将其轻轻缓缓地涂抹在了双颊之上。如此一来,原本白皙透亮的肌肤就更加粉嫩了。最后一检查,就差了点儿唇色了。于是,熙瑶自己寻得一盒“玫瑰燕脂”,用无名指肚,取了一星点儿,在双唇中浅浅点了些,然后轻抿双唇,让其晕散开来,既自然,又不失红润。至此,熙瑶这面上的妆容也算是完成了。 时辰差不多了,怀着紧张的心情,熙瑶被风俊牵着,走出了槐花阁的小楼。 是时,銮仪卫官早已将仗伞迎到了槐花阁,正副册封使分立两旁,等候即将进入太庙后殿册封的熙瑶。 熙瑶一出现,銮仪卫官立时就迎了上来,一干人簇着朝风帝的大殿去了。 大殿上,礼部官员也已将节案和册、宝案等物事置于风帝的桌案上,按照原先的计划,受册宝这个仪式也很快顺利完成。 按律,只要熙瑶太子妃的名册进入了风之国太庙,就正式是风宫的人了。熙瑶又跟随銮仪卫官出了大殿,一路来到了风之国的太庙后殿。 只是,出乎熙瑶意料的是,宽阔的殿上大堂,现下却是空空如也,也没个观礼的侍女什么的,也难怪,这风帝后宫连个风后和妃子都没有,也就无人替代风后来主持这册封礼了。 熙瑶舒了口气,心里总算没出门时候那般紧张了,现在,周围都是清静的,令人十分轻松愉快。 等到一切打点好后,引礼女官来到了熙瑶面前,引着熙瑶下跪,拜位于北面。 熙瑶跪时,引礼女官就在一侧宣读册文、宝文。 听得女官喃喃的宣读,熙瑶不由得在心底升起一股难言的异样感受,她依稀记得,那些陈词滥调,似乎方才在大殿也被人宣读过一次了。 “太子妃熙瑶,行六肃三跪三拜礼——” 冷不防,耳边响起女官毫无顿挫的话音,熙瑶赶紧回神,按照礼制进行跪拜。 “礼成——” 随着一声“礼成”音落,熙瑶此刻就已经正式成为了风之国太子风俊的太子妃。 礼成之后,熙瑶又立即跟随一干人返回大殿,按章程谢了恩。 出得大殿来,风俊也不管什么銮仪卫官了,便一只手伸过去,将熙瑶牵着,把她朝东青宫拉。熙瑶好奇道:“风俊,你今日怎的对东青宫这般有感觉了?竟如此迫不及待想要把我拉到那儿去?” 风俊道:“瑶儿你没看到么?我父君今日又派人往里头添置了许多家具物什,瑶儿,咱们今晚就住那儿吧,换个环境,兴许你就不记得那符咒了。” “原来你是这么个想法呀,”熙瑶道,“那好吧,我也不想让你太失望,至少得让你试试这个方法对不?至于是否见效,我觉得希望甚渺茫哦!” “没关系,只要瑶儿愿一试,我就知足了。”说话间,一干人已经来到了东青宫,此时前来道贺的也有好些人,不过一想起曾经有些面孔居然是当年嘲讽过自己的人,熙瑶就有些心里发涩。 第100章 移步东宫 步入东青宫, 这里的一切几乎都是崭新锃亮的,被拾掇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每间房都大得有些离谱, 装饰和器具却都是古香古色之风格, 与风俊槐花阁小楼里的格调如出一辙。 从大门而入,左右会客厅, 偏厅,书房, 卧房等等, 风俊带着熙瑶一间间地查看, 看到第八间的时候,熙瑶实在不想再继续看下去,因得她连续两日早起, 也疲累了,恰巧眼下这间便是个大卧房,靠墙一个好大的檀香木的大床,床前一个硕大屏风。 熙瑶也顾不得去看那屏风上绘了些什么图画, 只奔跑床前,一头栽进那柔软温香的被褥中去了。 “瑶儿,你累了就睡会儿吧, 我去外头帮你招呼那些人。”风俊说着,朝外便走。 熙瑶也是困极了,懒懒应了一声,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 熙瑶就进入了梦中天地。 梦里先行出现的,是群山之中的一座琉璃红瓦的宫殿。这是一座里外共三层的宫殿,外头参差地围着低矮的围墙,与外头的园子有几处相通。外头的园子里,桃花开得正艳丽,秋千在阳光下闪着明晃晃的金光,乱红飞过,留下银铃般的笑声。隔着那灼灼桃花,一个白衣人的身影在花海中若隐若现。 那人背对着熙瑶,熙瑶觉得那背影有些熟悉,便欲追上前去,却不曾想,就差那么一点儿,那白衣人竟自己走了。熙瑶叫喊着让他别走,可那人似乎听不见熙瑶的叫喊声,也看不见她,就那样纵身跃上了云头,再也找不见。 “哎,你等等!等等啊——” “瑶儿,瑶儿——” 这声音好生熟悉,听到这声音,熙瑶像是想到了方才花间那身影是谁,于是回应道:“是你吗?你回来了?” “瑶儿,瑶儿——” 那声音再次响起,随着一阵猛烈的摇晃,熙瑶被人从梦里摇醒了过来。甚费力地睁开眼睛一看,面前是一袭枣红底绣着金云华服的风俊。 “风俊,我刚才梦见了一个人,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感觉那人有些像你。”熙瑶道。 “有所思亦有所梦,瑶儿是想我了么?”风俊将一张脸凑得更近,眼中波光流转,甚深情望向熙瑶。 “风俊,如果我一直这样被心里那道符咒困住,你是不是有一天会离开我。”熙瑶问道。 风俊撩衣坐到床边,一把拥住熙瑶的肩膀,道:“不会的,我们好容易才走到一起,我又怎舍得离开你呢?” 第88节 熙瑶一头扎进风俊的怀里。很想再说点儿什么,可喉咙因激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 方丈山紫霞洞。 风俊的弟子们正同往日一样,自觉在前厅进行了一上午的操练,此时已然到了用膳和午休的时辰。 倩怡带着思卿在山间玩儿了一天,进到偏厅用膳之时,一不小心,思卿踩到了前头一人的后脚跟。 那人回过头来,因与思卿身高差较大,第一眼却只瞧见了倩怡的一张白皙脸庞,那人愣了一愣,几乎同时,倩怡也呆住了。 瞪了那人一眼,倩怡道:“你……你不是那个百蝶谷的惜……” “惜源!”惜源笑道。 倩怡立即十分警觉地护住思卿,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是时,思卿却是挣脱了倩怡的怀抱,为惜源辩护道:“姐姐,他不是坏人,他是我爹爹的二弟子,平时爹爹不在的时候,都是他和另一个大哥哥带领其他弟子练功的。” “哦?”倩怡闻言,又将审视的眼光投射到惜源脸上,道,“你当年干了那么多坏事,这下也懂得改邪归正了么?” “哎——倩怡姑娘,”惜源道,“你就别提当年了好不好,当年我一只小蝴蝶刚刚修炼成精,都还没悟着做人的道理,如今也过去了这么多年,总还是有些进步的嘛,最主要是,当年我师父不但救了我的命,还让我学会了很多做人的道理。” “那好吧,算我低看你了,瞧他们都开餐了,我们也过去吧!”倩怡说着,便牵着思卿往偏厅的一张留有空位的餐桌走去。 这张餐桌,平素是留给思卿一家三口和大弟子松涛、二弟子惜源的。此时仅坐了四人:思卿、倩怡、松涛和惜源。 风俊不收女弟子,平素除了熙瑶,这儿全是男性。这两日忽而来了个姑娘,大家进食的同时,也时不时朝这边看。 惜源见师弟们的目光已经影响到倩怡的胃口,于是站起身来,道:“师弟们,不要再看了,也不要多想了,这倩怡姑娘名花有主的。” 此言一出,其他几张桌上用餐的众人皆沸腾了起来。 一道:“那主是谁啊?” 一道:“难不成是二师兄你吧?” “就是啊,我看二师兄你就承认了吧,不然可叫我等好生疑惑,都没心思练功了。” 倩怡本来还想快些扒几口饭,带思卿离开这儿,没料事情到此一发不可收拾,坐在那儿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惜源做了个手势,示意师弟们安静,随后清了清嗓子,道:“你们方才说得很对,倩怡姑娘正是师兄我未过门的妻子。” 一旁啃鱼头啃得正津津有味的思卿忽而昂起小脸,甚认真问惜源道:“哥哥,那你什么时候让姐姐过门啊?” “思卿,这个嘛,哥哥还没有想好。” 闻言,倩怡一张脸顷刻间红了个透彻!连忙站起身来,牵起思卿就要离席。从惜源身边走过时,却被惜源一把拉住了。 “坐,坐!”惜源将倩怡劝了回去,又道,“思卿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不让他吃饱,可怎么给他爹爹和娘亲交代呢?我之所以那么说,还不是想替你解围。” 倩怡心道:“这也叫解围么?反而是越解困得越深了啊!” 此时,座间之人用餐完毕的开始陆续离席,剩下的也很快要离开。 “倩怡姑娘,你就别多虑了,我确实是思虑不周,没想过我方才所言会占了你便宜去,我在此深感抱歉,只是我得去忙于安排师弟们的课业了,回头见!”惜源说着,便同松涛肩并肩走了。 看着惜源愈渐远走的背影,不知怎的,倩怡心里竟然有些异样的感觉,禁不住走了神。 “姐姐,思卿吃饱了!”一旁思卿的一声提醒,将熙瑶拉到了现实中来。 “哦,那姐姐再带思卿去山里玩好不好?” “好哦好哦!”思卿拿衣袖抹了把油腻腻的小嘴,欢呼道。 依着礼仪,熙瑶与风俊在东青宫住了一晚。担心碧柳不能在方丈山耽搁太久,两个人第二日一早就离开风宫,来到了方丈山。 一见到熙瑶,思卿就扑了过来,抱着她的纤腰道:“娘亲,你们终于回来了,思卿好想你和爹爹啊,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了?怎么一去就是两天呀?” 想了一想,熙瑶道:“思卿,娘亲和爹爹呢,去办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现在办完了这件事情,娘亲和爹爹以后就可以永远陪着思卿了。” “真的吗?”思卿扬起戴面具的小脸,瞧了一眼熙瑶,又将目光投向旁侧的风俊。 风俊道:“当然是真的,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你?” “嗯,那爹爹可不可以教我练功哦?像那些哥哥们一样!”思卿说着,便一指厅里那些自觉忙乎操练的弟子。 “原来思卿是想同他们一样啊?”风俊笑着将思卿领到一边,盘坐在地,屏气凝神,做了吐气吸纳动作,道,“来,爹爹教你入门的吐纳之法。 思卿点点头,专心致志地跟着风俊学了起来。 这边,熙瑶对倩怡道:“倩怡,你在这儿带思卿可还习惯吗?” “嗯,”倩怡点点头,又道,“若六公主想将倩怡留在这儿,倩怡是一万个愿意。今后六公主去哪儿,倩怡也都可以跟去的。” “那倩怡,还真要辛苦你了。” “不辛苦的,六公主和风俊太子救过倩怡的命,而且倩怡觉得自己与六公主本就有缘呢!” 如今风帝瑾煜已回来,风宫中的事儿也就无须风俊多操心了,是以,大多数时日,风俊都是和熙瑶,还有思卿在方丈山紫霞洞度过。 思卿的道术进步非常之快,几年之后,就能同风俊先前收的那些弟子一道参与课业了。 一家三口在方丈山过了好些年头,为了保护思卿,熙瑶也很少让思卿出去见陌生人,就连风帝瑾煜和鲛王等人,也没见过思卿的真面目。 后来,思卿慢慢长大了些,也有了许多自己的见地,因为没有见过世面,他非常想出去走动。 熙瑶同风俊一商定,两人决定再带思卿去看看烨浔,毕竟只有在那里,思卿才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异样。 一家三口到得魔界的栈道边,熙瑶好容易才同魔界看守栈道的四个小魔怪沟通好,帮着叫来了烨浔。 烨浔带着熙瑶一家三口来到他的王宫。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烨浔还是那个装扮,只是眉宇间少了些当初的颓废与无奈,举措间多了些舍弃后的淡然。 倒是紫珀与舜清此时早已成亲,都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娃娃来。男娃娃大一点儿,长得像紫珀,女娃娃小点,身形像紫珀脸不是很像,想是随了舜清。 两个娃娃追着烨浔不停地绕圈子,熙瑶在一旁光看着都有些头晕。烨浔却乐此不彼,一直呵呵笑着。从认识烨浔至今,熙瑶发现还是头一次听烨浔笑得如此开怀。暗想他这些年过得也不赖。 闹着闹着,烨浔停了下来,过来拉着思卿问长问短,最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尖尖的号角,放在思卿手心里,道:“思卿以后想父王了,就吹响这个号角,父王很快就会来找你哦!” 思卿接过那号角,笑了笑,道:“您不是我父王,我叫您伯父好不好?” 其实按照烨浔的年龄,思卿都可以叫他太爷爷了,但魔身亦如仙身,瞧不出真实年龄,再者思卿先前曾称烨浔“父王”,此时也不好突然改变辈分,所以唤了一声“伯父”。 烨浔点点头:“都好!”随即将左脸凑到思卿跟前,道,“思卿乖,亲伯父一下!” 思卿“吧唧”亲了一口,又用衣角使劲擦自个儿嘴巴。这令熙瑶不由得想起了李煊瑞被子玄强吻后的情景。 舜清那两个娃娃此时追了过来,四只胖胖小手伸到烨浔怀里使劲儿掏呀掏。烨浔道:“你俩找什么呀?” “伯父,我也要那玩意儿!”两娃娃指着思卿手上那号角道。 思卿见状,生怕对方来抢他的宝贝号角,小手儿将那物事握得更紧了,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则警戒地注视着对方一举一动。 “你俩别抢思卿的号角了,改天我再给你们做两个。”烨浔对舜清那两个娃娃道。 其中一娃娃不悦地鼓着腮帮子问道:“为什么要先给他呀?伯父你偏心!” 烨浔一时之间呆在那儿,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第101章 白面无暇 方丈山。青山紫烟绕, 何其妖娆。 一对情侣,男的身材高大,女的秀气玲珑, 二人在山道间谈笑风生, 奔跑如风。这对情侣便是鲛族大王子熙沅和凤族三公主昙钰。 二人一路奔到紫霞洞,见熙瑶正拎着个绣篮出来, 准备弄个什么刺绣,熙沅身形一闪, 连连过去将篮子抢过来, 道:“六妹, 客人来了,别绣了!” “大哥!昙钰!你俩来了啊,哈哈!”熙瑶欣喜地说着, 便将二人请到一张八仙桌边坐着,自己则进去端了茶和糕点出来招待。 熙瑶忙完落座之后,熙沅甚欢喜道:“六妹,你大哥我要成亲了!你开心不开心?” 慵懒地瞟了熙沅一眼, 熙瑶道:“大哥这问的什么话呀,自然开心得紧!” 熙沅拉过昙钰的手,又扭头道:“六妹, 那说好了,七月十七这一天,你早早地就来碧波海,给你大哥束发打扮, 你道如何?” 熙瑶暗自道:七月十七,鬼族的鬼节刚过,我大哥便急着成亲,我算哪门子黄道吉日呀?我又回想了一下他说的最后半句,这才找着了重点。 “大哥,碧波海不是有侍女么?干吗非得我给束发呀?”熙瑶皱眉嫌弃道。 正巧此时,风俊上前来同大哥打招呼,熙沅将风俊上下打量,又转过脸对熙瑶道:“听说这十数年来,你都在为风俊束发,难道给大哥束这么一次,就叫你为难么?” 熙瑶咬咬牙,道:“成!我答应便是!” 熙沅又看了风俊两眼,道:“六妹,届时一定要梳个比他这更精致霸气的来!” 精致的同时还要霸气,熙瑶也不知她这大哥到底是怎么想的,可真是苦了她这个做妹妹的。 熙瑶正想象着大哥梳着这精致又霸气的发型,穿着大红喜服的情景,却生生被一阵惊叫声拉回眼下:“思卿,快把香囊还我!不然我……” 那边话未说完,熙瑶就见一半人高的活物一阵风似地过来了,也不知是飘过来的,还是滚过来的,后头还追着一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青鸾。 倩怡则从另一个方向跑过来,提醒道:“思卿,别摔着啊!” 熙瑶待得来人定下身形,方才看清是思卿,思卿躲在她身侧,手里把捏着一个绣着细细密密花色的香囊。 熙沅见思卿戴着面具,装扮甚奇特,便指着思卿问熙瑶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正巧此时,思卿喊了熙瑶一声:“娘亲,这个香囊给你好不好?”说罢,思卿将香囊递了过来。一双眼巴巴地望着熙瑶。 熙瑶正欲训他两句,那香囊却被风俊接了下来。风俊对前来讨要香囊的弟子道:“拂槛,混得不错啊,瞧你一个人天天待在紫霞洞,却依旧三天两头有女子前来示好。”说着便将香囊丢还给拂槛。 此时,熙瑶朝拂槛淡淡地望过去,突然觉得他长得很像一个人,不,是一个魔怪,水漾!那水灵的面颊;那清澈流波的眉目;一头青黑的长发,同水漾真的是太像了!只是此水漾非彼水漾,亦不是个断袖。 熙沅见熙瑶还在发愣,就又问了熙瑶一次:“六妹,这小屁孩为何叫你娘亲?是你生的吗?” 一旁用双翅相互抛松果玩儿的小青鸾闻言,也附和着喊:“小屁孩~小屁孩~” 思卿十分生气,过去狠狠地拍了一下熙沅的屁股,甚严肃道:“谁小屁孩啊,我都十几岁了,在人界,这个年纪都能成亲了。”说罢,又瞪了小青鸾一眼。小青鸾脖子缩了缩,转过身去将尾巴对着思卿,继续玩儿抛松果。 熙沅脸上霎红霎白:“小屁孩,你竟然打我?”一面说一面就去追思卿。 风俊大喊:“思卿,快叫舅舅饶命!” 思卿很是听风俊的话,一旋身稳稳站住,抬头对追上前来的熙沅道:“舅舅饶命!” 熙沅回头看了看熙瑶,又瞅瞅风俊,责骂道:“你俩娃都十几岁了,也不见来碧波海打声招呼报个喜,像话么?” “大哥……我……”熙瑶结结巴巴道。 风俊连忙走到熙瑶前方,拍拍熙沅的肩膀道:“这事儿都怪我,当初瑶儿生孩子的时候,我也不在她身旁,一转眼孩子就大了,又忙这忙那,孩子又皮得很,时时惹祸事,本想等他懂事些再带出来,实在抱歉得紧。” 听得一席话,熙沅不知是不想计较,还是真生气了,拉着昙钰转身跳到半空,丢下俩字儿:“再见!” 第89节 此时小青鸾丢下松果,懒懒地抬起头来,一只翅膀挥了挥:“不送,就此别过啊!” 七月十七,天气燥热得紧,熙瑶一家三口同服侍的倩怡都早早就起床了。倩怡帮着给思卿洗漱穿戴,熙瑶则给风俊束发。 风俊的发型及其简单,熙瑶三下两下就摆弄好了。弄妥之后,风俊又帮熙瑶扎好了发髻,两人一道交代了些事情给倩怡,就带着穿戴整齐的思卿一道,腾云来到了碧波海。 路上,熙瑶一再叮嘱思卿,无论如何不要将面具取下来。 到得碧波海之后,熙瑶才发现前来道喜的客人十分多,连后花园都挨挨挤挤站满了人。昙钰娘家木之国凤族来了老多人,麒麟帝携帝后及其陆黎、水汐遥;风帝瑾煜带着风鸣;还有莲芸;她师尊晤真即如今的苍黄大帝都来了。 不过这晤真是单独来的,而且弄了假胡子;还有两只大大的假耳朵,又丑又夸张。熙瑶一冲动,差点就上前给晤真把两只假招风耳揪下来。 最后,熙瑶还是忍了忍,上前一把将晤真拉住道:“师尊你要是这般丑样出现在映琴姐姐面前,会不会把她给吓死啊?” 但见晤真连连摇头,道:“不论我变成什么样,只要吱一声,映琴便会答应做我的侧妃!” “映琴姐姐还只是侧妃,那天后是谁?正品妃又是谁?”熙瑶甚好奇。 “好奇想知道是吧?”晤真白了熙瑶一眼,拍了一下熙瑶的头,道,“无可奉告!” 熙瑶正生着气,晤真拉着熙瑶转过脸小声道:“徒儿,悦音阵你表现不错,被魔界魁王挟持更是忍辱负重,师尊暂且封你为乐神,你道如何?” “行!”熙瑶懒散地应了一句,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师尊,您当年赠与我的笛子是打哪来的?” 晤真回忆了一下,道:“是一个疯疯癫癫的大娘跑到方丈山来送给我的。当时我还莫名其妙,不晓得她为何给这物事给我,她说笛子是她女儿的,她女儿已经死了,用不着笛子了,所以她想将笛子赠与一个有缘人,瞧我法力高深,又像个大善人,这才给我。” 熙瑶心想:“那疯疯癫癫的大娘想必就是依冰的娘。这倒与烨浔说的情况完全符合。”只是那大娘并未说清楚,其实这把玉笛就是她女儿的骨血所化。她将玉笛赠与晤真,是想让其吸收晤真的仙气,好早日令她女儿复活。 点点头,熙瑶正欲离开,此时姑姑莲芸正巧从她身边走过,熙瑶正欲上前打招呼,却被不远处奔来的风鸣吸引了目光。 风鸣第一眼并未认出莲芸,还是在瑾煜的提醒下,他才过去喊了一声:“娘——”喊罢,风鸣便一头扑进莲芸怀里。 见状,熙瑶也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眼泪鼻涕弄了她姑姑一身。 后来,风鸣离开以后,莲芸将熙瑶拉到了莲池的一个僻静处,准备同她聊点儿私事。 也便是此时,熙瑶这才发现,原来又是一季莲花开,那满天熟悉的莲花香,不由得令她回忆起多年前的时光,忍不住惊叹岁月流逝,时光荏苒。 见熙瑶心不在焉,莲芸拉了拉熙瑶的裙褶,将熙瑶拉到现实中来:“熙瑶,苍黄大帝如今封你我为乐神之首,姑姑马上带你去神界好不好?” 熙瑶摇摇头道:“姑姑,我还有风俊,还有我们的孩子思卿在仙界,我现在还不能去神界。” 莲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情能害人,一旦陷入便万劫不复,我只有你一个侄女儿,不想你受苦!” 实在不想第一次正式谈话就弄糟彼此的心情,为了转移话题,熙瑶道:“姑姑,熙瑶真的很好,姑姑不必为熙瑶挂心,而且,风鸣才是您的孩儿哦,您应该多关心他才是呀!” 莲芸悠悠道:“其实,我同风帝瑾煜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风鸣是我当初从民间收养的孤儿。此事风鸣自己还不甚清楚,我们也不便说穿。” “我明白了,姑姑!”风鸣并非姑姑莲芸亲生,这一点也不出熙瑶所料。 莲芸又将话题回归到正点,问熙瑶道:“熙瑶,你是真的要将一颗心托付给风俊吗?’ 熙瑶坚持己见道:“姑姑,您真的不必怀疑了,风俊对我确实很好,我们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波折,那些都绝非一般人所能想象,如今我俩总算能处到一块了,说什么我也不愿意再分离!” “他是风帝的亲生儿子,又早年丧母,同风帝接触甚多,能不沾染……”莲芸话说到一半,见面前熙瑶是一脸幸福的样子,当即云袖一挥,改口道,“罢了!就随了你吧!” 是啊,风帝瑾煜仅仅被那摄魄镜关上五年,就嚷嚷着有多难受,可是莲芸这样一个女子,竟然活生生给他关了数百年! 这数百年来,莲芸受了多少煎熬,多少折磨和失望,岂是一个未曾失去自由的人可以想象的。如今她云淡风轻地走出来,劝自己的侄女儿要选择幸福,也是无可厚非的呀! 只是,熙瑶的一个表情,就让莲芸改变了主意。可怜天下亲人心。莲芸最终还是遵从了侄女儿熙瑶的抉择,决定祝福他们。 突然,熙瑶想起大哥熙沅还等着自己去束发,赶忙与莲芸暂时道了别,朝熙沅的寝宫走去。 熙沅一张嘴撅起老高:“六妹你怎么才来,大哥的事儿你就这么不上心么?” 不知何时,风俊自熙瑶身后跑了出来,道:“谁说瑶儿不上心啦?她对你这大哥可好啦,你看,还拉了我来当帮手哩!” “你?你能做什么呀?”熙沅不屑道。 熙瑶道:“大哥你还真是小瞧人了,风俊他连我的发髻都弄得美美的,怎么就不能帮你束发呢?” “行吧,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熙沅一屁股坐到水镜前,道,“有请!” 在熙瑶和风俊的帮助下,熙沅那头发型总算搞定了,实际上也就在风俊那发型的基础上,多编出两条羊角一样的辫子,上头再扣上一个高高玉冠。 熙沅在铜镜前看了老半天,得意得不行:“我这妹夫,还真有两手啊!” “那是当然啦!”熙瑶满脸自豪冲风俊笑笑道。 “这不都是你六妹□□得好!”风俊谦虚道。 婚礼都是千篇一律,到处披红带绿,三拜后吃饭喝酒,歌姬舞姬闹腾几番。只是最后出了件大事。 这大事便是,鲛王青云同风帝瑾煜死活要抢着带思卿一道入寝。熙瑶当下琢磨:思卿若是随风帝瑾煜回风宫入了寝,那他面上的符咒不就暴露了吗?况且风帝脾气古怪,说不定会怀疑这孩子是我跟其他人生的,到时也不好跟他解释。但如果随我父君入寝,倒还可以帮着隐瞒一下。 于是,熙瑶同风俊都支持让鲛王青云带思卿入寝。 这可惹恼了风帝瑾煜,当场同鲛王青云理论了起来:“思卿是我孙儿,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瞧见,稀罕得紧,今晚我必须将他带回风宫去。” 鲛王青云也不让步:“思卿是我外孙,长这么大我也是第一次瞧见,稀罕得紧,今晚我必须将他留下来。” 风帝和鲛王两人推推拉拉,将思卿抢来抢去,忽然,就听“哐啷——”一长声脆响,思卿的面具掉到了地上…… 熙瑶的心咯噔了一下,同风俊一道紧张地将目光齐齐朝思卿投了过去。思卿右脸此时对着里头,他们瞧不见。 就见瑾煜上前两步,双手捧住思卿的脸,仔细打量了起来。 思卿还不习惯将右脸暴露在这么多双眼睛之下,熙瑶能明显看出,他的背在微微颤抖,背上的长衫湿了一片,粘到了肌肤上。 熙瑶手心也出了汗,不知到底该如何同瑾煜解释思卿那脸上的符咒。时间、空间眨眼在熙瑶心里凝固了,她感觉脑海一片空白,呼吸即刻像是要停止。 就听那边瑾煜呵呵笑了起来,熙瑶心想,也许他是给思卿的脸吓疯了。 “我的好孙儿,”瑾煜终于说话了,只听他继续道,“看看,这脸蛋儿多漂亮,同俊儿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啊” 熙瑶暗想是瑾煜给吓傻了,说了一番谎话。可接着,瑾煜拉了思卿的手,将他面对着众人。众人都啧啧称赞这孩子有多水灵;多精致。 此时,熙瑶才怯怯地朝思卿望了过去,顿时目瞪口呆,思卿脸上白白净净,漂漂亮亮,那符咒竟然消失了! 于是熙瑶又开始怀疑,是风帝瑾煜用障眼法掩盖了那符咒。这法子先前风俊也试过,却没有效果。难道瑾煜法力更深厚,所以才有效么? 熙瑶偷偷看了看风俊,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却不知怎的,突然心里有一股莫名的冲动,好想过去吻一吻风俊,这么多人在场,也不好下手,脸顿时红了一片。 风俊见熙瑶神色不对,连忙拉着熙瑶进了她先前的闺房。 “瑶儿你怎么啦?想跟我说悄悄话了是不是?”风俊说罢,双目泛起一阵涟漪。 熙瑶难为情地“嗯”了一声。 打量了一下四周,熙瑶发现父君他们此次从北海之北搬回碧波海,所有房间又恢复了原样,她的闺房正好还是先前那一间,连墙上那幅画也都给定在了原处。 那画上画的,是那夜在人界,李煊瑞要离开熙瑶前去拜师学道的背影。也就是在那一夜,李煊瑞为护熙瑶周全,死在华裳的攻击之下。 接着,姑姑莲芸就抱着桐木琴出现了,将华裳打回原形,救了她一命。这也是姑姑与侄女儿第一次见面,没想到居然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场面,而且还未能相认,又倏然分离。 而三天之后,风俊便得到了重生。 熙瑶如今想想,一切都历历在目。但一晃眼又过去了那么多年。 想着想着,熙瑶过去抱了风俊,凑近他耳边道:“风俊,不知怎么的,我今天突然间好想你,这么多年来,我对你一直不冷不热,而你却不离不弃,我真的真的感觉自己对不起你!” 风俊眼中波光更甚,朱唇如暴风骤雨席卷而来。天雷勾起地火般,两个人倒在床上,又从床尾滚落到地上。抑制不住的激动,带着熙瑶深深的歉疚,都在翻翻滚滚中磨平棱角。 久违的体温,一如既往的疯狂与野性,在压抑了太久之后,风俊将其淋漓尽致地释放了出来。在我的声声求饶下,风俊终于在满身汗水中收了尾。 第102章 两个心愿 休息了一阵, 熙瑶披衣起床支开窗,这才得知外面已天黑,烛火摇曳, 随水波一漾一漾的。 一回眸, 不经意间,熙瑶在闺房内一个阴暗的角落里, 发现了一个圆球样的物事,走过去一看, 原是陆黎当年赠与她取暖的火璃球。 熙瑶蹲下身去, 用双手捧起那个火璃球, 隔着透亮的罩障,她看见里头那股纯阳之气仍在不休不眠地流转,捧在手心里, 是一片微热的触感。 时光何其匆匆,由不得人回想当年。熙瑶和陆黎这对曾经关系微妙之人,如今也都各自找到了感情的归宿。 “我们已不需再住在北海之北了,这火璃球也便没用了, 还是送还给陆黎吧,至少水汐遥回娘家的时候用得着。”如此想着,熙瑶拿出一方丝帕, 将火璃球擦干净了,放在一个大小合适的木盒里,准备哪天送去火之国。 同鲛王打听了一下,熙瑶方知思卿已随老爷子瑾煜回风宫去了。熙瑶心道:“如此也好, 反正思卿如今对什么都好奇,偌大的风宫刚刚好能令他钻研一阵子了。” 风俊意犹未尽,还要再重来。熙瑶羞臊地刮了一把他的鼻子,道:“你还折腾上瘾了是不是,无奈本小仙法力浅薄,如你这般拆骨一样的玩法,实是难以消受!” “瑶儿我没有啊,我真的很小心很小心了,我等你一等就是这么多年,你就让我再来一次好不好?”风俊这家伙,在人界游了一圈之后,耍赖的本领倒学来了一套。 熙瑶正不知该怎么推拒风俊的火热盛情,海面上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竖起耳朵听了一阵,熙瑶对风俊道:“风俊,你听到了吗?是烨浔在吹笛子。” “嗯,那是你的玉笛发出的声音。”风俊整了整衣襟,过来拉着熙瑶朝外跑去。二人循声来到了那块布满了五色海螺的礁石处。 明月朗朗,照在盛满星辰的大海上,折射出一道道皎白光辉。远远地,熙瑶便见烨浔一袭灰底黑花袍立在那儿,背对着他们,手中横握玉笛,正在尽情地吹奏。 见熙瑶和风俊走近,烨浔那方笛声骤停,紧接着,一身着白绿渐变色衣裙的姑娘从烨浔怀里钻了出来。熙瑶一看,那姑娘同她还真有三分相像,与她梦里出现过的那人一模一样。 烨浔拉着那姑娘的手走到近处,对熙瑶道:“熙瑶,这便是我先前与你所说的依冰。” 依冰恭谨地走到熙瑶跟前,一揖到地,起来时接着道:“多谢熙瑶姑娘仙气熏陶,又灌注给我各种仙界情愫,再加之烨浔君的悉心引导,如今我已借着玉笛修炼成魔,这番是来感谢熙瑶姑娘令我再生,同时也谢谢你成全了我与烨浔君的感情。” “依冰姑娘不必客气,这是你我冥冥之中注定的缘份。”熙瑶想了想,又问道,“我孩儿思卿脸上的符咒已经消失了,这是你做的吗?” “虽然不是我做的,但也差不多了。”依冰过来拉了熙瑶的手,道,“熙瑶姑娘有所不知,你我在一起太久,互相已经渗透了些思想、气息同情感,那符咒本是我娘施在烨浔君身上的‘全心咒’,当初为的是拴住我的心,可熙瑶姑娘因受我的影响,也被牵扯了进来,而且延续到腹中胎儿。我现下已借助魔界的浑浊之气成功修成魔,于是给你接替了那符咒的力量,从此,那符咒于你也便不起作用了。” 熙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风俊斜刺里钻过来,将熙瑶拉到一边,抚着熙瑶的脸道:“难怪瑶儿今天对我这么温柔体贴,原是那符咒失效了,真好!” “风俊公子,”依冰走了过来,轻声道,“依冰也该好好谢谢你,若非你和熙瑶姑娘互相的用情之深打动了我,我也不可能那么快苏醒。” 说罢,依冰脸上无端端飞出两朵红云。想是这互相渗透惹的祸。 风俊没太注意依冰的异常,只扶着熙瑶的脸柔声道:“瑶儿,我们回去好不好?” 此时,烨浔走过来,说了些含糊其辞的话:“既然无法全心全意去爱,那就全心全意接受爱,这般于你于我,都很好!熙瑶你说不是吗?” 熙瑶正思索这这烨浔到底在说什么,还是风俊思维比熙瑶快,只听他道:“烨浔,这样肉麻的话还请你好好收回去,多多讲给依冰姑娘听吧!良辰美景不可辜负,我们要走了!不用送!” 话音刚落,耳边已是夜风习习,熙瑶被风俊拉着腾云飞了起来。 熙瑶听得脚下传来了烨浔的声音:“熙瑶,让我再送你一支玉笛吧!”说罢,烨浔追了上来,将玉笛塞到熙瑶的手中。 但很快,玉笛又被风俊像丢毒药一样丢了回去:“还来啊,这互相渗透已把我们害惨了,这种当谁会再上第二次呀?” “风俊你相信我,这玉笛可是清清白白的。”烨浔说着,又将玉笛塞了回来。 “烨浔你不要再瞎搅和了,说句话都隐藏那么多心机,你送的这东西,能清清白白吗?”风俊将玉笛狠狠丢回去,又道,“不要再来了,我们自行买一个便是!你若再来,我可就要把它丢海底去了。” 烨浔甚无语,只得收回了玉笛,落到那礁石之上。 第90节 风俊冲熙瑶得意一笑,两人转身腾云而去。 路上,熙瑶回味着烨浔那句被风俊说成是隐藏了许多心机的话,半天都没有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儿。哎!同一支玉笛互相渗透三万多年,不变笨才奇了怪了,熙瑶小仙不得不又自叹了一回命苦! 熙瑶和风俊刚回到珊瑚宫,就见晤真焦急地在莲池边来回渡步,似乎在等什么人,等得有些焦急。熙瑶连忙落下去,奔到晤真跟前问道:“师尊,您这是做什么呀?” “哦,熙瑶,你总算回来了,为师有个好物事要赠于你!”晤真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支玉笛来。此玉笛白中泛红,似有一团红丝缭绕其间。虽然看着有些奇异,但不知怎的,竟令熙瑶十分中意。 熙瑶接过那玉笛,朝腰间一插,对晤真微微一笑道:“正缺这个呢,多谢师尊!哦,不,是多谢苍黄大帝。”说罢,熙瑶正儿八经地曲膝拜了一拜。 “嘘——”晤真一指周遭人众,又指了指他那吓死人的假耳朵,小声道,“不用谢为师,这本来……” 说到这儿,不知怎的,晤真欲言又止。 熙瑶突然记起,五年前那日,晤真还没回答她的问话,于是突然没来由道:“师尊,我知道天羽是谁了,她便是您先前做天帝时后宫的妃子,对吧?” 晤真眉头拧紧,顿了一下,方才道:“对!她曾经是为师……额……的莲妃!唔,为师天宫还有奏折等着要批,我得走了。” 说罢,晤真头也不回,一溜烟走远了。 望着晤真消失的背影,熙瑶气得直跺脚:“我还没问完呢!哼——” 是时,风俊凑近熙瑶耳鼓,小声道:“瑶儿,也不知为何,我一看到这玉笛就有些头晕。” 熙瑶推了他一把,道:“如你这般不通音律,看到乐器自然头晕,乃正常现象。” 一转眼,熙瑶见鲛王和姑姑莲芸正站在莲池边谈话。两个人手舞足蹈,心情似乎很激动。 风一吹,熙瑶在下风口就不小心听到了几句:“妹妹,你不肯留下来,是还在恨我当年的所作所为吗?” “妹妹哪有恨哥,只是天帝给我谋了个职位嘛,”顿了一顿,莲芸又道,“不过嘛,得闲时还是可以回来的,我回来的话,会到处走走看看,也会去我侄女儿那紫霞洞走走,那儿风景也是绝佳。” “哥哥我得了个好女婿,性子好,又知进退,今后来往起来也可以随性些了。”鲛王道。 此时鲛后过来了,亦是极力挽留莲芸。但莲芸似乎并未答应留下,或许她心里还是有个解不开的结,需要岁月来慢慢化开吧。 就听了那么几句谈话,熙瑶和风俊忽闻珊瑚宫外的海滩上传来欢声笑语,两人过去一看,就见熙沅带着昙钰,熙睿带着嫦吟;怀里还抱着女儿茹蕾;以及熙瑶的四哥、五哥,在那儿放水莲灯。 水莲灯就是用竹子做骨架,油纸包裹,做成莲花的样子,中间燃一小节红烛,放到水中对它许个愿,再任由它载着那愿望漂走。 熙瑶的二哥熙虞和三哥熙盛因同她大伯青衫一道犯案,加上被废的天帝煌亥,如今都给一股脑搁在北海之北,等候新一任天帝苍黄大帝发落。此次熙沅办婚礼,熙虞、熙盛和青衫均没有来。据传最近青衫大病了一场,到现如今都起不来床,因此苍黄大帝暂时还没定他的罪。 熙沅和熙睿叫熙瑶去放水莲灯,风俊甚惆怅道:“思卿在就好了,也让他见识见识这新鲜玩意儿。” 熙瑶从地上拿了两个现成的水莲灯,托在手上道:“风俊,我们把这两个水莲灯拿回去吧,在我们院子后边那河里放,不是很好吗?” 风俊不住颔首,告别了一众人,便带着熙瑶,托着两个水莲灯,跃上了一朵晚云。晚风习习,吹得人甚是惬意。不一会,两人便腾云到了风宫的上空。 月色笼罩下,两人从半空朝下看,风宫的一侧,白莲如珍珠般散落在碧带一般的河道里,美得令人心醉。 熙瑶情不自禁道:“风俊,你对我真好!” 风俊道:“书上说,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我之所以对瑶儿好呢,许是我上上世欠了瑶儿太多。听说六界每诞生一个小生命,那三生石上就会刻下他前世欠的债;今生需还的情。” “我想起来了,风俊,你让我在人界受了那么多折磨,那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俩谁欠谁?”熙瑶道。 突然,一个小小人影扑了过来,一声“娘亲”过后,脸上很快被吻了好大一口。熙瑶这才发现原来早已着了地,同风俊稳稳落在了风宫门前,跟前站着他们的小天使思卿。 思卿此时一张小脸白玉无瑕,活脱脱一个小风俊。说是小风俊,其实说小李煊瑞更确切些,毕竟李煊瑞的样子更接近风俊小时候。 风帝瑾煜从后头追了上来,一看到熙瑶和风俊,立时像见着救星一样道:“俊儿,瑶儿,你俩总算是回来了,思卿这孩子方才又哭又闹,侍女们吃他不消,我同风鸣使尽浑身解数,用法术变出各种玩具,才勉强让他止住了哭,可依然哼哼唧唧,不肯罢休。” 熙瑶蹲下身去,将水莲灯搁置在一旁地上,摸了摸思卿的头,对他道:“思卿,你又羞羞哭脸啦是不是?” 思卿泪眼朦胧道:“思卿不想要玩具,只想娘亲和爹爹陪着!” 风俊连忙拾起两个水莲灯,用手掌托着在思卿面前晃了晃,道:“爹爹和娘亲带你去河边放水莲灯,好不好?” 思卿立时从熙瑶怀中钻出去,调转目标一把抱住了风俊的大腿:“爹爹真好!快带我去带我去嘛!” 熙瑶白了风俊一眼,自言自语道:“明明是我想的办法,怎么转眼间变成了‘爹爹真好’?” 三人来到河边之后,熙瑶一把抢过风俊手中一个水莲灯,运术点亮中间那红烛,令思卿闭上眼许了个愿,赶紧帮着放到水中让它漂走了。 风俊小声地问思卿:“思卿,你许的什么愿望呀?” 思卿指着风俊手中剩下的那个水莲灯,道:“爹爹再让我放了这个灯,我就告诉爹爹!” 风俊没辙,只得帮思卿点亮了剩下那个灯,让思卿又许了个愿。看着那水莲灯晃晃悠悠地顺着河水漂远,思卿呆愣了半天,又追了上去。直到连追三次,那河道被风宫建筑挡住了去路,这才停下脚步来。 “思卿,你现在可以告诉爹爹和娘亲许了什么愿望了吗?”风俊上前问道。 思卿抱住风俊的大腿,扬起小脸,甚严肃道:“我许的第一个愿望,是爹爹生生世世对娘亲好,娘亲也生生世世对爹爹好!” “那第二个愿望呢?”风俊迫不及待又问。 “第二个愿望是,爹爹和娘亲生生世世对思卿好!” 话音刚落,河对岸传来了“啪啦啦”的击掌声。原来那槐树精一直都在偷看和偷听这三人的一举一动。熙瑶冲对岸喊道:“槐树老儿,过来玩吧,这儿有你一个玩伴!” 槐树精连连飞了过来,在思卿面前站定,将思卿细细打量着,问熙瑶和风俊道:“这是打哪来的小太子?” 风俊一指熙瑶的肚子,笑道:“这儿来的!” 槐树精好生奇怪:“为什么不是像我们一样,从地上长出来呢?” 熙瑶推了槐树精一把:“那你赶紧回去多长几个娃,开枝散叶嘛!” 思卿闻言,连忙过去将槐树精死死搂住,槐树精也就比思卿高一点点,给思卿这么一搂,竟然一时挣不脱。 只听思卿欢呼着道:“哦,我有玩伴咯,我有玩伴咯!”说罢,又扭头扫了我和风俊各一眼,接着道,“爹爹,娘亲,这风宫真好,我以后可不可以长久住在这儿?” 风俊道:“当然可以,这儿就是思卿的家呀!以后爹爹和娘亲都会陪着思卿住在这风宫,你说好不好?” “好啊好啊!”思卿说着说着,就打起了哈欠,然后道,“爹爹、娘亲,思卿困了,爹爹娘亲陪思卿去睡吧。” 思卿这家伙,话刚说完,就朝风俊身上一扑,懒得动了。 风俊抱着思卿,后头跟着熙瑶,三人穿过回廊和药房,到得寝处。此时思卿已经睡着了。风俊将思卿轻轻放到床上,掖好被子,便起身将熙瑶拥入怀中。 二人刚刚要酝酿感情,房门却被不合时宜地“咚咚”敲响了。风俊缓缓放开熙瑶,转过脸喊了一声:“进来!” 话音一落,就见风鸣出现在门口。风鸣道:“哥、熙瑶姐,父君让你们去初议一下你俩登基为风之国帝君帝后之事宜。” “那,父君他,想做什么啊?”风俊担心风帝为了感情的事想不开,连连问道。 “哥,你多虑了,父君只是退位做太上君而已。”风鸣道。 “父君如此年轻就退位做太上君啊,”风俊呵呵一笑,摆手道,“你帮我去禀告父君,我如今太忙,还坐不了他这把交椅。” 风鸣还欲相劝,风俊又道:“若父君做帝君做得实在太艰辛,我便给他推举你和九诺将军让他选择了。” “不不不,哥你还是别了,我走就是,我这就复命去了!”风鸣说着,便风一样走了。 熙瑶笑了笑,道:“你父君如此心急禅位给你,他不会又想玩儿失踪吧?” 风俊又重新拥了熙瑶入怀,对她道:“要等我即位,至少也得等过三五千年吧,等我带着瑶儿和思卿游遍了仙界、人界,看尽日出日落,名川大河,世间各种酸甜苦辣皆尝遍;大风大浪皆经历一番,这才能成熟,也才能安心下来做风之国的帝君吧!” “风俊,你所想也正是我所想,世人总是追名逐利,追得愈凶到头来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说着,熙瑶脑海中立时闪过她大伯青衫;还有天驰国皓天荣;嫣冉郡主;以及蛇国三公主华裳,禁不住叹惋道,“世间名利珍宝冥冥之中各有归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求不来啊。” “瑶儿,不要再发那么多感概了,还是趁着思卿睡熟了,咱们办点儿正事吧!”风俊说着,不容熙瑶反应,热吻便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当风俊双唇从熙瑶唇间移开的时候,熙瑶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短短三个字:“你真坏!” “也只对你才坏得起来呀!”风俊那充满蛊惑的声音落下之后,眼神愈加迷离,缓缓将熙瑶逼到床榻边,斜斜放倒下去。 夜凉,有风。芙蓉帐在风中微微摆动,缱绻长情,春光旖旎…… 第103章 玉人夫君 第二日, 思卿老早就醒了,以后空翻的形式从床头鼓捣到床尾,又从床尾鼓捣到床头。熙瑶与风俊给这么一折腾, 哪里还睡得下去, 二人只得无可奈何地披衣起了床。 熙瑶把思卿的衣装弄妥贴了,便让他在侍女半夏伺候着思卿洗漱;打理头发, 完毕之后又命半夏将思卿带去院里的老槐树那儿,让思卿同槐树精玩。 为了满足鲛王带思卿就寝的心愿, 风俊打算去方丈山紫霞洞交接一番后, 便携熙瑶与思卿到碧波海去。 一家三口好一阵才收拾妥当, 直接去风宫御膳房用了早膳,正欲离开,却见九诺将军走了进来。 九诺将军施过礼, 扫了一眼一旁吃相甚霸气的思卿,愣了一下,笑道:“这娃娃可真像小时候的太子殿下您啊!” 风俊搁下玉筷,笑道:“九诺将军可还记得我小时候的模样么?” 九诺将军道:“那是自然啦, 那个时候,太子殿下也是出了名的顽劣,风后怎么管也管不住, 而且只要说两句重话,太子殿下就会犟嘴说自己不是风后亲生,是从石头缝里出来的,不要她多管闲事。” 闻言, 熙瑶连忙问道:“风俊,你当真是从石头缝里出来的?” 风俊瞅了九诺将军一眼,虽有些责怪他透漏消息的意思,但很快又坦然道:“将军说得没错,根据你师尊所言,两千多年前的某个夜晚,紫霞峰顶上散发出一道奇光,太上老君见状,便下到紫霞峰来查看情况,并运术取下了那块发光的玉石,交给了我父君同母后。父君同母后将这块玉石带回风宫,母后将她的修为源源不断渡给玉石,玉石裂开之后,我便从里边爬了出来。” 顿了一下,风俊又道:“我那时年少,顽劣不化,说话真的太伤人。若非没有母后,也便没有我,所以在心里底,我是把她当亲生母亲看待的。她后来之所以病逝,也是因为过多地将修为渡给我,损害了自己的身体。每每想起这些,我就歉疚难当。” 九诺将军见勾起了风俊的伤心事,不好怎么安慰,忙推脱有事,扬长而去。 熙瑶却是愣在桌边,半晌未回过神来,原来师尊那时所说的属于她的姻缘,就是风俊呀。两个人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却不知缘分早已种下。 “瑶儿,你在想什么呢?”风俊的一句话,总算将熙瑶唤醒。 诡异一笑,熙瑶道:“早知你便是这个玉人儿,那我也不必如此费力地折腾了,反正你终归会是我的。” 风俊却道:“其实我们的凡间一梦还挺让人眷念,若非瑶儿要离开,我倒是愿意继续做她的李煊瑞,与她一道在凡间老去。” 说罢,风俊一双水雾氤氲的眼望向了熙瑶,一只手则伸到桌面上,握住了熙瑶的素手。 “傻瓜!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熙瑶轻声道。 思卿此时已吃得有些撑,甚满足地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离开座位,来到熙瑶面前,滴溜溜的大眼望定熙瑶,问道:“娘亲,爹爹方才说的李煊瑞,是谁?” 熙瑶摸了一下思卿的头,道:“思卿,等你长大了,娘亲再讲给你听啊。” “不嘛不嘛,我现在就要听。”思卿拉扯着熙瑶的袖子道。 “好吧,李煊瑞这个名字呢,是你爹爹在人界住的时候用的。” 思卿颔首道:“我懂了,娘亲,人界是什么样子的?我都还没有见过呢?哦,对了,人界到底在哪呀?” “人界呀,到时思卿去了就知道了!”熙瑶道。 “哇哦——看来娘亲是答应带思卿去人界了咯!思卿好开心哦!”思卿说着,便蹦蹦跳跳地就近拉了站立身边的风俊,原地转起圈来。 三人走出御膳房,按照先前的安排跑了一趟方丈山之后,便来到碧波海珊瑚宫。 将将走近大殿,侍女碧柳就迎了出来,对熙瑶施一礼,道:“六公主,您回来了!”碧柳说罢,转而又摸了一把思卿水灵灵的小脸儿。 谁知思卿当即眉头一蹙,道:“姐姐,男孩儿的脸蛋可不能随便乱摸的!” 第91节 “这……”碧柳闻言,脸上神色僵了一僵,接着问道,“思卿,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思卿正色道:“在魔界的时候,好多女魔都想摸我伯父的脸,我伯父大概就是这么跟他们说的。” 听了这话,一旁熙瑶和风俊都笑得直不起腰来。笑了一阵,风俊道:“想不到这烨浔身为魔王,戒色倒戒得挺好嘛!” “他其实只是逼不得已,才沦为魔王的。”熙瑶道。 风俊不敢相信地瞅了熙瑶一眼,道:“瑶儿这么替他说话,难不成是看上他了?” “没有啦,”熙瑶白了风俊一眼,道,“经过了你风俊,还能再看上谁啊?” 风俊立即信心满满道:“就是嘛,想当初,我对瑶儿也是如此。” “你少肉麻啦!”熙瑶话音刚落,就见前方一小人儿一蹦一蹦地过来了,定睛一瞧,原是五哥熙睿的女儿茹蕾。 茹蕾已长高了些,一张脸却依然胖乎乎的,煞是可爱。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侍女,熙瑶记得那侍女名叫聆兰,也在珊瑚宫待了有差不多十年了,是专门伺候五哥熙睿和嫦吟公主的。 茹蕾一走近,朝思卿看了两眼,便问道:“哪来的姐姐,居然比茹蕾还漂亮?” “谁是你姐姐啊!”思卿不悦地嘴一撇,道,“你倒瞧瞧仔细了,哥哥我哪一点长得像姑娘家?” “哦,你原来是个哥哥呀!那太好了!”茹蕾说罢,过去拉了思卿的手,朝珊瑚宫后花园的方向走去。 看着那两个小小身影消失在拐弯处,熙瑶脑海不由得又浮起了多少年前,自己在吕四镇院子的小花园里,初见麒麟太子陆黎时的种种。 一忆起陆黎,熙瑶忽又想起,他那个火璃球还在自己的闺房内,于是前去将其取了来,对风俊道:“风俊,思卿有茹蕾陪着,侍女聆兰也在那附近,不如你陪我去一趟火之国,我把这物事还给陆黎去!” 风俊连连点头。 火之国宫中后花园的小径上,陆黎与水汐遥手牵着手,正在散步。水汐遥差不多已经怀胎有两年多了,一个肚子抬起老高。 园子里,各种时令花儿开得正艳,最为打眼的,却是道边那几株一人多高的紫薇花。那些花紫红的花儿被绿叶儿托着,一团团一簇簇,好不热闹。 陆黎悠悠望着那花儿,对水汐遥道:“汐遥,你可知这紫薇花有什么寓意么?” 水汐遥站住脚步,摇了摇头。 “它代表沉迷的爱。”陆黎说着,思绪仿佛一下子飞回五百多年前,那条与熙瑶曾经走过的凡间的河岸。耳边似乎还听到了那卖花小姑娘的声声吆喝。 “陆黎哥,你真的,有那么爱我么?”水汐遥问道。 陆黎没有回答,或许他的思绪还在神游之中。 此时,二人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令陆黎魂牵梦绕的熟悉声音:“陆黎,堂妹——” 陆黎与水汐遥闻声,同时转过身来。 面前是一对素白衣裳、携手而立的玉人儿,在身侧紫薇花的映衬之下,这对神仙眷侣更显得神采非凡了。 陆黎终于回过神来,惊喜地唤了一声:“熙瑶!”喊罢,陆黎脸上现出了一种说不出的离愁别绪。 熙瑶的手被风俊下意识地握紧了,熙瑶能感觉到,风俊的手似乎有些颤抖。熙瑶心想:“风俊对陆黎这个若有若无的曾经的‘情敌’,想来也是介怀的吧?” 由于水汐遥个子娇小,熙瑶先前从身后倒还没看出她是个孕妇,此时,熙瑶终于注意到了水汐遥隆起如小山一样的肚子,连连灿笑道:“堂妹,陆黎,恭喜你们有了宝宝了!” 水汐遥微微颔首,道:“堂姐,谢谢你!”说罢,水汐遥低下头去,小声道,“我爹对你们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儿,还希望堂姐你不要怪我……” 熙瑶将手从风俊手中抽离,上前握住了水汐遥的手,道:“好妹妹,那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了,好好同陆黎过日子吧,陆黎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你跟着他是一定会幸福的,如今你也是要做娘的人了,从前的不愉快,就少回忆些吧!” 水汐遥点了点头。 一旁陆黎闻听熙瑶一番言语,脸上神色有些些复杂,但目光落到熙瑶手中那木盒上头,很快又回过神来,道:“我不是说了么?礼物真的不重要,还劳烦你们大老远送一趟的,来,咱们进宫去歇歇吧!” 熙瑶甚抱歉道:“不好意思了,我这回不是来送礼的,我……我是来归还你的火璃球。”说着,熙瑶一把将装着火璃球的木盒塞到了陆黎的手上。 陆黎望着那个木盒儿,半晌,像是坠入了五里迷雾中。 熙瑶怕对方多想,便对水汐遥解释道:“这火璃球可以用来取暖,届时宝宝生下来,你若是回北海之北的娘家,就用得着此宝物了。” “多谢堂姐!”水汐遥笑了笑,转过脸对陆黎道,“陆黎哥,我堂姐说得也有道理,不如我们就收下这火璃球吧!” “嗯,好吧!”陆黎说着,便邀请熙瑶和风俊到大殿去。 风俊摆摆手道:“不了,小家伙还留在碧波海,待会儿找不到他娘亲,会哭鼻子的。” “堂姐,原来你和风之国太子都有了宝宝么?我都还不知道呢!”委实是要做娘的人了,水汐遥一听说小孩儿的事,就来了兴致,一口气连接问了好些个问题,“哦,对了,这宝宝叫什么名字?是公主还是皇子?” 那日熙瑶带思卿去碧波海参加熙沅婚礼,想来这水汐遥和陆黎也没注意看他们身边带着的小孩儿,不然,也不会用“宝宝”二字来形容如今已经有十来岁的一个小仙童了。 “他叫思卿,有十来岁了,是个男孩儿。”熙瑶道。 水汐遥惊呼一声:“哇,都这么大了!” “你这个妹妹都要当娘了,我这做姐姐的,孩子大一些也才说得过去呀!”熙瑶笑道。 一旁陆黎不知又想到哪儿去了,表情依然困惑而迷茫,嘴里用他自己才能听得清的声音念道:“思卿,思卿……” 风俊觉得在这儿待得够久了,便携了熙瑶的手,道:“瑶儿,我们真的不能再耽搁了,我仿佛都听到思卿的哭声了……” 听风俊这么一说,熙瑶也挺焦急,连连与水汐遥和陆黎道了别,跟随风俊隐了形,纵身跃上云端,朝碧波海赶去。 碧波海珊瑚宫外的广场上,一对男女小娃娃在闹别扭。一个号角在两个人手中抢来抢去,谁也不肯让着谁。 “是我的,给我!”思卿说着,小手一伸,号角便稳稳夺了过来。 对面的茹蕾一张胖乎乎的小脸儿涨得通红:“不嘛,我也要玩!” 茹蕾说着,便朝思卿扑了过去。思卿一个立足不稳,四仰八叉摔倒在地,手里却依然死死拽着那个号角。 茹蕾抢不到,便灵机一动,粉嫩嘴唇就近那号角,鼓着腮帮子吹了起来。 刚刚吹了几声,思卿和茹蕾还未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就见眼前一阵旋风刮过,随即,一身高九尺的灰袍人现出身形来,此人正是魔界魁王烨浔。烨浔问地上思卿道:“思卿,你找伯父有事么?” “没……”思卿话说到一半,忽然灵机一动,指着扑在他身上还没来得及起来的茹蕾道,“呃,她抢我号角!” 茹蕾抬起头来,这才看清楚面前之人,吓得直发抖,圆圆的身体颤颠颠一滚,便滚了出去,又慌忙爬起来,头也不回地绕过面前看守的侍女聆兰,跑远了。 烨浔蹲下身,一把拉起思卿,问道:“思卿,想伯父吗?伯父可是十分地想你念你!” 思卿点点头,郑重其事对烨浔道:“伯父想思卿可以,但不要再想我娘亲哦,不然我爹爹会生气的。” 烨浔闻言,忍俊不禁。 便在此时,鲛王带着两个龟将出得珊瑚宫来,一见到烨浔,生怕他对思卿有威胁,三人便警械地亮兵器围了上来。 “烨浔,我本就要找你清算昔日旧仇,只可惜你一直躲在魔界不露面,今日自动送上门来,我等岂有错过之理!”鲛王说罢,三人不由分说,持剑攻了上去。 烨浔大喊:“休要伤了思卿!”一边喊话,一边将思卿抱在怀里,长袍一扫,扫退三把剑,其中一龟将正中袍角,直觉手腕一麻,手中长剑倏然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快放下思卿!”鲛王劝说罢,一把剑又径直刺到烨浔颈前。思卿连忙把头一缩,躲在烨浔怀抱中不敢吱声。 烨浔将将闪过那剑尖,面前便落定两条白影儿,同时两个声音异口同声道:“快住手!” 双方定睛一瞧,原是熙瑶同风俊回来了。 思卿一听到风俊和熙瑶的声音,这才从烨浔怀里钻出来,转身朝二人扑了过去。到得近处,风俊抚摸着思卿的头,道:“思卿真乖,爹爹和娘亲不在也玩儿得好好的哦!” 思卿扬起一张小脸,突然嘴一撇,满脸委屈,似是有千言万语般,却又说不出话,只侧过脸去,指了指一旁持剑站立一旁的鲛王等三人。 熙瑶对鲛王道:“父君,烨浔他没有恶意,我敢保证,他不会伤害任何人,而且先前血洗鲛宫的事儿,也不是他干的。” 闻言,鲛王带头,一行三人连连还剑入鞘。鲛王对思卿笑道:“思卿,是外祖父不好,让思卿受惊吓了!” 思卿眨巴着眼道:“思卿不怕,思卿天天跟着爹爹在方丈山看弟子们习武,早就习惯了人家舞刀弄剑。” 烨浔对风俊道:“公子,能借一步说话吗?” 风俊颔首。 烨浔将风俊带到一僻静处,道:“妖帝敖钜与魔界熤王正商讨联合攻占仙界事宜,望众位尽早做准备,切莫掉以轻心。” 风俊深表震惊。他如今身为大地战神,对此事自然十分关心。问道:“大概多久会启动此事?” “不出两月吧!”烨浔说罢,又道,“我不能在此地逗留太久,以免熤王生疑,但你放心,届时若战场相见,我烨浔必不会与你为敌!” 一番话说完,烨浔很快离去。 第104章 英雄陨落 为了尽快告知天帝关于妖魔界发难之事, 风俊一从烨浔处得到消息,立时就奔九霄天宫而去。 到得天宫,风俊见那儿云雾缭绕, 一时之间也辨不明方向, 只好随便找了个地儿,按下云头, 飘了过去。 落地是一个湖畔。一面是后宫宫殿,上书“香寒宫”几个鎏金大字, 边上是个大园子, 一边就着弧形的城墙。 此时, “香寒宫”宫里宫外,皆冷冷清清。园子里的梅树上绿叶蓁蓁,挂着些青涩的果实, 风儿在其间来回穿梭,卷起一些尘土与叶沫儿,此处似是许久没住人一般。 “看来此处是个离天帝正殿挺偏远的地方,却不知哪个受天帝冷落还是受天后排挤的妃子住这儿?”风俊在心里问自己道。 再望一眼“香寒宫”对面的一个大湖, 只见那湖水雾氤氲,大半个湖面笼罩在一团朦胧中,似梦如幻。湖的一边于碧绿莲叶间开着一片莲花, 皆是粉红的颜色。 只是不知怎么的,风俊的头忽然有些隐隐作痛,似乎想起了抓住了什么,那物转眼间却又从指间溜走了。 但依稀感觉有个修颀身影在心海晃动, 模模糊糊牵扯了心的一角,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风俊正为那奇怪的错觉而疑惑,却听一个声音道:“华珖兄?你是华珖兄吗?……” 循声望去,风俊见到了一身着银色锦袍的男子。那男子此时看着了风俊的正脸,连连道歉:“哦,风俊太子,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风俊冲那男子一抱拳道:“见过悬帆上仙!有礼了!” “现下吾等又追随天帝来了天宫,想当年……”说到此处,悬帆意识到跑了题,便笑笑,接着道,“风俊太子,你我同为五级战神之一,理应以兄弟相称才是。不知兄弟前来,是有何要事要去天帝那儿禀报么?” 风俊道:“的确有要事,悬帆兄这就带我去见天帝吧,不能再耽搁了。” 于是,二人腾云朝天帝的正央大殿而去。 正央大殿,即天帝上朝的所在。 只是如今,坐在大殿上的不再是龙帝煌亥,而是苍黄大帝。底下那些颓废堕落的文武百官,也给换了一拨,由于苍黄大帝复辟还不久,殿上多数官员都是他的旧部。 一见到悬帆和风俊同时出现,百官中立时有人对风俊招呼道:“华珖天帅,你回来了?!” 风俊听着是好生疑惑,思索着这华珖天帅到底是何人,为何自己会被错认为是华珖天帅。 只听身侧悬帆对先前喊话那几人纠正道:“此为五级战神之一的大地战神,风之国太子风俊!” 风俊此时也回过神来,对众位道:“在下风俊,请多关照!”说罢,风俊走到天帝跟前,说明了来意。 一听说魔界与妖界欲挑起战事,下头百官立时反应激烈,有几个为首的武官都自动请命,希望能率兵前去扫平乱军。 听众百官讨论了一番,最后,天帝对下头朗声宣道:“五极战神何在?” 第92节 底下五人立时走出了纵队。 天帝又宣:“天空战神!寒荻!” “寒荻,在!”声音一贯的严肃。 “大地战神,风俊!” “风俊,到!”风俊连连答话。 “人中战神,悬帆!” “悬帆遵命!”还是那个油腔滑调。 “北极战神,孤江!” “孤江在!”声若洪钟。 “南极战神,听荷!” “听荷在!”女子的声音,却铿锵有力。 天帝扫一眼面前的五极战神,又在两旁的武将列队中挑了四位老将,命令立刻整顿各部,接受训练,来应对此次魔界与妖界的挑战。 于是,大家各自回到据点,开始了严苛的练兵。 风俊也召来天帝先前拨给他的三万将士,在昆仑丘云雾岭操练了起来。他的那些个弟子由于熟悉阵法,于是也都成为了先锋。 而此时此刻,魔界的南部领土,熤王的宫殿中。一场妖界与魔界首脑的秘密谈话正在进行。 妖帝敖钜对熤王馨熤道:“此次你我联手向仙界、神界发兵,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因最近我的得力助手妖王炎冥已冲破锁妖塔封印,从人界回归了,此次归来之前,他可是吸取了人类的大量魂魄,修为比先前自然也强出了一大截。” “神界如今也是今非昔比了,昏君煌亥一下位,我们便失去了发起挑战最好的时机。但我心里已想好了万全之策,只要不出意外,我们便有必胜的把握了!” 敖钜如僵尸般的笑容浮现在脸上:“哦?那熤王可以说说那万全之策的重点么?” 馨熤得意地眯起了凤眼:“重点是一个人!” “什么人?” “我魔界先前的女魔帝,苍劫!”说到此处,馨熤是愈发地容光焕发。 “她?!她不是因当年倒追天帝未果,自行了断了么?”敖钜不解。 “不不不!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已打探到了她下落,只是关于此事,我如今还不能告知你,但对于此次战争,你得有十二分的自信去应对!” “如果苍劫真的未死,她的功力应当在你我之上,有她出手,那势必胜利在望!” “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嗯,”妖帝说着,铁青如僵尸的脸色变得柔和了些,过去拥了馨熤入怀,尽力放柔和了声音道,“既然如此,那我就高枕无忧了。我俩平分六界的日子,也即将到来了!” 馨熤脸色是愈发红了:“凭我俩这关系,还需要平分么?” “对对对,到时候,整个六界都是你的,就连我敖钜,也是你馨熤的人!” “嘿嘿,这还差不多!” 天气清明,昆仑丘云雾岭上空白云悠悠、百鸟盘旋。 大地战神风俊正带着紫霞弟子和三万皇家军在演练各大阵法。这三万皇家军,出自仙界各国,其中也包括风之国各地方上的将士。平素他们各自待在不同岗位,但每日都会按照皇家军标准自觉训练自己。 此时,熙瑶和思卿走到场外,对风俊连连招手。 待得风俊走到近处,熙瑶道:“为了练习阵法,你都连续八天没休息了,思卿想让你陪陪他,还是让我先顶替你半天,你趁此机会也休息一下吧!” “瑶儿,你……” “你什么你啊,那些都是我师尊研制的阵法,难道我还不懂么?” “哦,你不说我还差点忘记了!” “好啦好啦,你下去吧!” “这不你在这儿嘛,我想陪陪你啊!” “呆子!” “你再说一次!” “呆子!” 一个香吻,“吧嗒”一声,落在了熙瑶的脸上。熙瑶刚刚回神,风俊却已经带着思卿跑远,只留给她一高一矮两个温暖亲昵的背影;和两串清朗的笑声。 三日之后,魔界与妖界的大军便兵临仙界。 那灰蒙蒙的乌云之间,尽是妖魔之众。 五极战神各自率兵三万,在仙界的万寿山群峰之间展开了对战。战况之惨烈乃空前绝后,旷古未见。 那些被从云端打下去的尸体,将山谷和深渊都填了上来,山间只要有流水的地方,必定是趟着鲜红的血水。 双方激战持续了三天三夜,各自损耗小半将士。妖王炎冥果然实力不凡,接连损伤五极战神之下的四名大将,不过此时,他自己也已疲累不堪,身体有数处挂彩。 但由于在人数上,五极战神占了优势,这才使得妖魔两界将士损兵折将、久攻不前。为了尽快取得胜利,魔界熤王又派了使者请来魁王烨浔。之所以这么迟才去请烨浔,想来熤王先前对烨浔的立场也是不甚了解,有所疑虑的。 未几,烨浔和舜清身披战甲,率数万部下风风火火地赶到了阵地。 熤王本人已不在战场,却不知到了何处。烨浔傲立云端,不言不动间,一股冲顶的气势便犹自生出。 妖帝敖钜见自己这方的援军来了,连连迎上去跟烨浔交接。不想刚刚打照面,妖帝敖钜就被烨浔和舜清押了起来,用缚妖索缚住,丢入了深谷中。 妖王炎冥前去讨说法,因此时已负伤,很快也被烨浔持剑打入暗黑深渊。 此时身为大地战神身份的风俊看出烨浔决心,就欲过去见烨浔,却被部下一将军拉住,劝道:“大人,可千万别中了敌方的苦肉计!” “不会的,我相信烨浔!” “大人,此事甚蹊跷呀!”部下另一将军道。 “那是你们不了解烨浔!” 说罢,风俊不顾部下阻止,马上腾云过去与烨浔进行交谈。 风俊道:“魁王,此番你打算怎么办?” “我说过,我不会与你为敌!不会与仙界和神界为敌!你且看我如何收拾妖帝的部下!” 烨浔说着,便舞动一把斩妖流光刀,朝妖帝敖钜和妖王炎冥的部下杀将过去。 妖界各部见状不妙,立时掉头逃跑,不曾想给烨浔和舜清团团围住,刀剑相接、火光迸射间,妖界各部瞬时之间被歼灭了一大拨。 此时,五极战神一方赶紧趁机对魔界其他队伍进行了猛烈攻击,又损耗魔界几千人。 不久,熤王带着数万魔界军赶到,见烨浔和舜清对自己人动了手,立时掐诀念动妖咒,原来,在烨浔和舜清不知情的情况下,熤王又在妖帝的帮助下,给烨浔和舜清下了一道生死咒,只要两人稍有不从,便可念动咒语,令其听从自己的号令。若依然违抗,便立时可让其毙命。 熤王先对烨浔念动生死咒,刚开始,烨浔还能死死忍住,但过了半柱香时间,整个人就有些动摇了,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面目狰狞,手中流光刀跃跃欲试,正要前往对付五极战神的队伍。 不久,烨浔的手开始动了,流光刀被提起,一旁舜清急急喊道:“哥,不要啊……” 舜清话音未落,烨浔已经站了起来,他的动作非常之快,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流光刀一闪,一道红光闪过,烨浔九尺高的身形就倒了下去,他手中自行了结的流光刀则“哐——”的一声落在身侧山石上,又闪着寒光掉入悬崖不见了。 “烨浔!”这一声惊呼,出自风俊之口。 “哥——”舜清喊着,冲上去扑倒在烨浔的胸口。 “烨浔哥——” “烨浔君——” 随着两声温柔哀婉的叫喊,斜刺里忽然窜出两条纤细身影,此二人皆穿战袍,用白纱蒙着脸。奔到近旁,这才各自将脸上的白纱卸去,竟然是紫珀和依冰。 两人皆发疯一般一头扑到了烨浔身上,哭得凄凄沥沥。 紫珀边哭边道:“烨浔哥,你知道吗?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还是你,只是我一直没对你说,你根本不给我机会啊!” 依冰还不肯接受现实,疯狂摇晃着烨浔的手臂:“烨浔君,我好容易修炼出魔身来,你这么快就要离我而去了么?我不许!我不许啊!” 两女子哭喊罢,皆不停地拼命摇晃烨浔的身体。但他的身体就像一块铅,异常地沉重。即使二人再用力,也撼动不了分毫。 烨浔艰难地睁开眼,轻声道:“紫珀、依冰,别哭了,让我安静一会儿!”说罢,烨浔又将眼光落到舜清的脸上,道:“舜清,哥此生的心愿竟然没能完成,哎!” 舜清道:“哥,别的我不能帮你,但我可以为你做一件事,我这就下到那深谷中去,将妖帝杀了!” 此时,一旁冷眼旁观的熤王发话了:“好令人感动的场面啊!只可惜,紫珀、依冰,烨浔爱的并不是你们中间的任何一个,这种感觉我是感同身受啊,所以今日,我就放过你们俩,但是叛贼舜清,我是绝饶不了他!” 说罢,熤王已经对舜清催动了生死咒。舜清并不理会,只是持诛妖剑兀自朝山谷坠落而去…… 熤王见状勃然大怒,运术将烨浔尸体连同一旁还未反应过来的紫珀和依冰,一同丢入了万丈深渊。 做罢这一切,熤王对着深渊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我熤王得不到的人、拉拢不到的心,除了毁灭,别无其他结局!烨浔一死,我的策略就成功了一半,哈哈哈!” 第105章 魔帝复出 随着熤王馨熤生死咒一阵紧似一阵, 下头舜清显是失利了,妖帝不仅没有死,反而挣脱了缚妖索, 扶摇直上落到了半空中。 熤王得意一笑, 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如此就被打败的!” “还是馨熤你了解我!”妖帝说着, 过去摸了一把馨熤的脸,道, “如此就屈服了, 又怎能赢得魔女大人你的芳心呢?要知道, 你我这回可是强强联手呀!” “说得漂亮不如打得漂亮,敖钜,你这就证明给我看吧!” “行!馨熤让我上刀山, 我绝不下油锅!” 妖帝说着,便发下号令,与熤王一道带领剩余部下,充上前线去同稍作歇息的五极战神那方将士们又继续打斗了起来。 五极战神本来长于阵法, 但此地山势连绵,却无一处易守难攻之所在,阵法派不上用场, 只得短兵相接。 几番厮杀,五极战神部下将士又损失一大批,眼看着堪堪就要落败! 便是此时,一紫衣神人自空中翩翩而来, 落到大地战神风俊的近处,对他道:“我有办法令你取胜,你且随我来!” 对于这位紫衣神人,风俊大概也是知晓的,那年那日,他曾与在小巷中劝说过烨浔,要他少造杀孽,想来此人应当也是神界的一个什么领袖人物了。 于是,风俊不再犹豫,便跟随这紫衣神人而去。二人一前一后,迅速腾云朝东方疾驰。最后落到了东海流波山上。 落地之后,紫衣神人毫不耽搁,便带着风俊直奔深渊中间部位那个洞穴中的坟墓而去。 二人到得墓前,紫衣神人一指刻着“三生挚爱”的那道石碑问:“你可还记得此碑?” 风俊摇头道:“不记得!这碑与我,有何渊源?” “事出紧急,我也就不瞒你了,”紫衣神人道,“此坟墓中埋葬着的,是先前天帝的妃子莲妃娘娘,她真名天羽。至于天羽为何事而死,又是如何死的,还得从魔界的女魔帝苍劫说起!一万年前,苍劫爱慕着神界的天帝也就是苍黄大帝,但苍黄大帝表示绝不会与魔界之人有什么瓜葛,苍劫舍弃魔帝之位,追随天帝一千年未果,是以勃然大怒,在神界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之后仍然想不开,便持权杖自尽了!但自尽之时又后悔不已,赶紧用魔身拼尽自己一丝残存法力,将自己尚未飘散的三缕魔灵,封存在权杖中……” 第93节 “后来呢?” “别急,我只是歇口气而已,”说罢,紫衣神人又道,“不久,魔界发生了内乱,为了得到权杖,两大魔王相争,从魔界一直打到神界,最后两败俱伤,权杖被遗落在天河里。数千年过去以后,那天河水昼夜流淌,权杖便随水流沉到了天河的回水弯——云湖之中。而云湖,又恰好是天帝后宫的所在,这个莲妃娘娘,偏巧又住在云湖边的‘香寒宫’中,苍劫的魔灵为了复仇,便上了莲妃天羽的身,在后宫肆意杀人,天帝的最后一个皇子就惨死在其手中。天帝痛心不已,只得找了华珖天帅和神人烨浔来了结苍劫。华珖和烨浔本想用其他办法将苍劫逼出天羽体外,却不知天羽早已决绝,一碰到持诛魔剑出现的烨浔,便一头撞到了烨浔的剑上,欲与苍劫同归于尽。天羽死后,天帝因担心有人会打苏复苍劫的主意,因此也没给天羽在碑上留个名儿。” “烨浔和魔界那个魁王是同一人吗?” “是的,他本是神,因杀莲妃天羽遭到华珖天帅的不满,后来又不甘沦为雷神座骑,所以才遁入了魔界!” “原来如此!” “后来,华珖天帅为彻底制住苍劫魔灵,便将生命与毕生修为化作一道牢不可摧的命障,罩在坟墓外。” 风俊惋惜地叹口气,又疑惑道:“可是,这墓外似乎有三道障吧?” “不是三道,是四道!当年为防止苍劫死灰复燃、卷土重来,烨浔、苍黄大帝与我三人又各自布了一道障,因当时六界并不太平,我与苍黄大帝那两道障并未用上太多法力,主要还是想起到威慑的作用。后来,我们将巩固这四道障的任务交与了一个天蚕族修为较深之人,同时让他守护着四道障。如今烨浔一死,他的那道法障便自行消失了!” “天蚕族?此人名叫玄奕?” “对,就是玄奕,天蚕丝十分坚韧,最适合用来巩固屏障。玄奕每一百年就吐丝做茧一次,他所增长的修为也全部转移到这四道障上面,所以,每隔一百年,这四道障就会变得更加牢固一些,这样也就不担心苍劫在里头的修炼会带来什么麻烦了。” “难怪先前熙瑶说他身上有她师尊的气息,想来是因了这障的缘故吧!到此,玄奕怪病的秘密总算是揭开了!可是,他身上又到底因何有我的气息呢?”愣了一会神,风俊又道,“神人似乎还未说清楚,在下与这墓中人有何渊源,神人今日带在下来此,又是为何意呢?” 紫衣神人一指墓前那块刻着“三生挚爱”的石碑道,“这块碑,就是当年华珖天帅所立。实际上,你就是华珖天帅的转世。当年为了不让你受太多感情的牵绊,南极长生大帝将你直接投生在紫霞峰顶的一块玉石中。” 对于自己的身世,风俊总算是弄得水落石出了。 “没时间再耽搁下去,有何疑问以后再来东海的东面问我吧!如今妖界与魔界局势十分混乱,并危机到神界、仙界与人界,眼下最要紧的,是让你暂时收起前世布下的这道命障,吸收此障的能量能使你功力倍增,从而打败妖帝与魔界熤王,平定这场妖魔界挑起的叛乱。待得一切结束,你便要将这障还回来。” 风俊颔首罢,便在紫衣神人的协助之下,运术去收那道华珖天帅布下的障。此障实力雄厚、白光耀眼,二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让风俊接受了命障的强大法力。 只是命障一上得风俊的身,他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膨胀得厉害,似乎全身筋脉都在扩张,很快,他就因适应不了如此强大的力量而昏睡了过去…… “风俊,你醒醒,快醒醒啊!”紫衣神人唤了几次没唤醒风俊,心里很是焦急。便在此时,那坟墓一阵摇晃,顿时陷进去一大块,方圆十来步远的地方,都裂开了深浅不等的裂缝。 “糟了!她居然提前醒来了……”紫衣神人脸色大变,立时将昏睡的风俊夹在腋下,运术朝洞外飞奔而去。 熙瑶获悉风俊到得万寿山应战,当心他出状况,便悄悄跟了来。 一身高八尺,满罩朦胧红光、身披黑色长袍的女魔,手持一把五尺多长的魔杖,拦住了熙瑶前方的去路。 女子有些飘摇不定的面容之上,一双放着魔光的眼望向熙瑶,哈哈哈狂笑数声,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你竟然在这里!” “你?找我?你是不是弄错人了?我可不认识你!”熙瑶一面摇头,一面打量那女魔。见她身形恍惚,似乎尚未成形,想来只是一抹魔灵而已。 女魔又是哈哈一笑,道:“在你的前世,我便与你一起合作过一段非常融洽的时光,难道你的气息我都识别不出么?我也早就习惯了与你共存,来吧!让我们再合作一次,大开杀戒!从今往后,你我便是一体,独步苍穹,睥睨六道!” “不不不,你说的那人不是我!”熙瑶连连道,“我仅是一个小小女子,我有夫君,还有孩子,我不要独步苍穹,也不要睥睨六界,我只想做我自己。” 这边熙瑶话音刚落,一米白色身影便翩翩落在了眼前,熙瑶一看,是她姑姑莲芸,手里抱着桐木琴。 “熙瑶,你快走!她是魔界先帝苍劫,十个你都是斗不过她的!”莲芸说着,极速往后一退,同时一手运术将熙瑶拂出老远。 苍劫的脸色愈发得意:“我就知道,如今仙界没有人想让你再作一次牺牲,这也正是我选择与你合作的优势!先前在那墓里,我就不止百次听泓翔(即晤真)和扶桑那两个老鬼念叨你,说对不住你!也是啊,想当年,你为了扼杀我将将苏复的魔灵,竟然不要命地一头撞到了烨浔的诛魔剑下,一剑刺穿了自己的心。当时那场景是何等的惨烈啊!我真是没有想到,竟然被一个如此文弱的女子打败!” 说到此处,苍劫的神色已然变了几变。 “不过我还是挺羡慕你,能够得到一个人完完整整的真心,即使那人不曾拥有你,却依然能够为了你做任何事!那是个多愚蠢的男子啊,哈哈哈——” 莲芸见熙瑶还不肯离开,便朗声道:“熙瑶,你放心,姑姑不会有事的,姑姑在那摄魄镜中已坚持不怠地修炼了数百年,为的就是可以保护好我的这些后辈!如今机会来了,你就让姑姑圆了这个心愿吧!” 苍劫不屑地看了一眼莲芸,冷哼一声道:“我如今虽说只有魔灵,没有魔身,但我手中这根魔杖可不是摆设!我要与谁合二为一,可不是你这种修为之人可以抵挡的!你最好让开路,不要碍我的眼!” 说罢,苍劫便魔杖横挥,朝莲芸当头劈去。 莲芸身形一闪,左右手拂上了桐木琴。只听琴音骤起,声声凌厉,带着一道纯而浑厚的金光,朝苍劫周身罩下! 苍劫眉头微蹙,魔杖隔空一挑,那道金光便碎裂开去,如荧光点点,洒落空中消失不见。紧接着,苍劫那魔杖又斜刺里扫了出去,带着一股灼灼烈焰。 莲芸也顾不得看熙瑶是不是离开了,眼见着那魔焰就要近身,慌忙闪到一边,手中拂琴又迸射出三道金光。 三道金光带着劲风,在空中穿梭跌宕,最后集中成一道,向苍劫的眉心飞射而去。苍劫矮身欲闪躲,那金光却跟了过来,情急之心,苍劫只得急退数步躲过,再挥杖削散,扫开!随即隔空挥回一仗,莲芸身前魔火又至! 如此激斗了十数招,莲芸渐渐落了下风,胸口起伏,气喘吁吁。便在此时,鲛王青云与风帝瑾煜闻声赶来,将莲芸拉到一边,二人陆续与苍劫打斗成一团。 风帝白狐骨扇,扇锋凌厉、挥洒生风;鲛王一把御龙剑,灵动自如、雄劲霸道。二人进进退退,倏分即合,轮番缠住苍劫! 为了分散苍劫的注意力,鲛王趁风帝攻出去的时候问苍劫道:“苍劫,你不是给封在墓里了吗?难道四大障还封不住你?” 实际上,鲛王与风帝也是最近才从天宫得知流波怪墓之谜的。想来是天帝预知了什么吧。 “四大障?哈哈哈哈哈——”苍劫一面应敌,一面道,“也是本宫运气好!烨浔一死,四大障立时就剩下三道,本来三道障也还勉强能困住我,只可惜,华珖天帅那道命障昨日也被人收走了,而其他两道障又皆是虚障,真乃天助我也,让我能如此顺利地重见天日!” 鲛王与风帝闻听此言,皆震惊不已。华珖天帅的障到底谁收走的?这个人会不会对仙界、神界造成劫难?这是鲛王与风帝都担忧的问题。 又是数十个来回,风帝被魔焰烧身,鲛王为了运术布雨救风帝,也来不及管苍劫。 眼见者苍劫又要攻过来,一边莲芸立时奔了过去,又接住了苍劫一招!熙瑶先前为了不让莲芸分心,在一边的天柱下躲了起来,方才一直为苍劫所言的烨浔之死而走神,此时见莲芸又去迎战,便跑了出来,使玉笛劈、砍、挑、刺,与莲芸一道敌住苍劫。 苍劫见熙瑶露面了,于是决定速战速决,几番攻势连连运上,数道魔火迸射而来,直压向中心的熙瑶! 三声惊呼,莲芸和鲛王两个身影追之不及!说时迟,那时快,就见一个青影疾风般撞向熙瑶,将他撞到身后,再用身体拦在前头,张开双臂抵住那魔火! 熙瑶一看,此人竟是陆黎! 陆黎站在那火海中,扭头冲熙瑶喊道:“熙瑶,还记得吗?我说过要守护你的!说到也得做到!” 但这一次,苍劫在那墓中修炼了两千年,这魔火可不是陆黎这样一个身为上仙的火麒麟可以抵挡!顷刻之间,陆黎的身影便深陷火中,化作一簇异常瑰丽的火焰,直腾起一丈多高! “陆黎——”熙瑶大喊一声,昏倒在地。 莲芸将熙瑶一把抱起,抽身而退。苍劫正欲追赶,风帝与鲛王再次持兵器奔上前来,敌住了苍劫。 正当风帝与鲛王功力消磨殆尽,勉强自保的时候,一个雪白的身影飘飘而来,带着一身醇厚仙气,夹着凛冽的风声,他姿容倾天,手持一把伏魔斩,周身又似笼罩在一层厚厚的光晕中!稍懂法术者一看便知,来人修为已达空前绝后的境地。 “俊儿?是你吗?”风帝瑾煜有些不肯定地问道。 风俊颔首道:“是我!父君!” “妖帝和魔界熤王怎么样了?” “都消灭了!” “胜负如何?” “我军大获全胜!” “可是,你……你怎么变成了这样?”风帝瑾煜疑惑道。 “父君,此事说来话长,还是待得我收拾了这女魔苍劫,回头再与您细说吧!”风俊话音未落,伏魔斩已如疾风卷百草似的朝苍劫攻去! 苍劫持魔杖躲过一招,挥回一杖,灿然一笑道:“华珖天帅,本宫曾险些为你失了魔心,没料这一世,你是更加的让人迷恋了。” “废话少扯!接招!”风俊闪过那道魔杖发出的弧光,伏魔斩暗暗加了些力道。 再次接招的时候,苍劫眉头蹙了起来,显然有些吃力。风帝与鲛王见风俊胜券在握,也退出场外,站在那儿作观望状。 风俊与苍劫又斗了十来个回合,苍劫逐渐败下阵来,眼见着就要吃亏,苍劫攻出最后一招便转身疾走,正欲逃遁。 第106章 最后送别 却在此时, 风俊飞快地从怀中掏出摄魄镜,对准苍劫,喊一声:“女魔, 收!” 就见一道红光闪过, 苍劫失去了踪影,一把魔杖“哐——”的一长声, 掉在了地上。而风俊手中的摄魄镜的镜面,则顷刻间化作一团红色, 在里面急促地流转。 此时, 风帝瑾煜面露喜色跑过来, 对风俊道:“俊儿,这女魔总算给你关到摄魄镜里面去了,不过, 像她这样的魔头,你每到十五月圆之夜摄魄镜威力最弱的时候,都得给她重新加封,不然她还是会再出来的。” “是, 父君!我会记得加封的。”风俊笑道。 风帝又疑惑地问:“因何方才那女魔喊你华珖天帅呢?你明明是我的俊儿啊!” “哦,父君,其实我是华珖天帅的转世, 关于我的上一世,我回去风宫之后,再慢慢说与您听吧!” 见风帝无动于衷,风俊又道:“父君, 您受伤了么?” “没……没有……”风帝捧着心口,喃喃道,“莲芸哪去了?我的莲芸,你是不想见我吗?” “父君,父君……”直到风俊喊出第七声“父君”的时候,风帝才反应过来,一前一后腾云朝风宫的方向而去。 彼时女魔苍劫被风俊收走以后,一旁角落里的熙瑶在姑姑莲芸的声声呼唤中逐渐苏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熙瑶便问:“姑姑,那苍劫,给伏下了吗?” 莲芸道:“已经被风俊用摄魄镜收服了,如今正送往风宫对摄魄镜进行安置呢!” “那甚好!”对于风俊是如何收服苍劫,熙瑶并不多想,只着急地问,“那个麒麟太子呢?姑姑,我们现在去看看好不好?” “他……”莲芸扼腕叹息一声,方才接着道,“他已化为灰烬了!我真是没有想到,他作为堂堂火之国的太子,为了你,竟然可以如此……” 莲芸说着,声音哽咽了。 爱有时候是自私的,如风帝瑾煜,有时候又是伟大到可以不占有;却能为此而牺牲性命。陆黎的付出尽管有小部分出于承诺,但在他内心深处始终是悄无声息爱着熙瑶的。这一点连熙瑶自己也很意外。 “不行,我要去看看他,姑姑你跟我来吧!”熙瑶说着,便拉着莲芸,朝先前的战场飞奔而去。 来到近处,只见一片空旷的石地上,此时只留下烧焦的痕迹。熙瑶也不记得到底哪一处焦痕是陆黎留下的,便一处处地查看。 当查看到第三处焦痕的时候,熙瑶发现了一个有些泛黄的物事。她立时蹲下身去,将那物事拾起来,拿到手中,仔细一瞧,竟然是个玉钗! 熙瑶运术将那玉钗清洗了一下,使得它回复到原本的白色,这才瞧出原来是个白莲玉钗。熙瑶觉得这白莲玉钗似乎在哪儿晃过眼,想了一阵,最后终于记起,是在烨浔的画中见过。 烨浔那时给熙瑶画像,总爱将她画成贵妃和娘娘的装扮,而且每次都爱在她头上加上这么个白莲玉钗。 熙瑶将玉钗塞入怀中,又在灰烬中发现了一个物事,那是陆黎先前佩戴在腰间的其中一个翡翠玉佩,玉佩上刻着“离洛”二字。 此时,熙瑶先前未解的疑问又冒了出来,于是拿着那个玉佩问莲芸:“姑姑,离洛是什么意思?” “离洛?”莲芸想了好一阵,道,“先前火之国水麒麟长老的四子好像就叫离洛,只是,他后来不知怎么就死了。” “可这离洛,到底和陆黎有什么关系呢?” 莲芸连连摇头。 熙瑶自袖内掏出一方白色丝帕,将先前揣入怀中那个玉钗重新拿出来,和这块玉佩一起,小心翼翼地用丝帕包好,对莲芸道:“姑姑,我要去火宫一趟!” “火宫?”莲芸道,“陆黎为你而死,你现在去火宫,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论怎样,我一定要给麒麟帝君和帝后一个交代,给我堂妹水汐遥一个交代。” “那么,就让我与你一道前去吧!”莲芸道。 “不,姑姑!”熙瑶道,“侄女儿此番去火宫,是准备挨责备甚至挨皮肉之苦的,让姑姑跟着一起挨自然不妥,所以此次,我还是让风俊一道前去吧!” 火宫中,差不多还是往日那番景象。只是万寿山那一战,火之国也有不少将士在五极战神的部下参战,伤亡是有一些,不过死的埋葬;伤的治疗;对各人论功行赏,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第94节 大殿上,麒麟帝和帝后坐在宽大的金椅上,正一边讨论茶艺,一边喝着茶。 此时,殿前侍卫奔到大殿上,跪拜着朗声道:“帝君、帝后,大地战神、风之国太子风俊与太子妃熙瑶求见!” 麒麟帝道:“请进!” 风俊与熙瑶一进来,却不说话,当即屈膝跪倒在大殿上,冲着麒麟帝和帝后三叩首之后,熙瑶方才对惊诧有加的殿上二人道:“帝君、帝后,陆黎因救小女,给女魔头苍劫……” 说到此处,熙瑶说不下去了,只埋头哭泣。 麒麟帝后听出弦外之音,身体突然朝椅靠上一软,差点昏了过去,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不停滚落。 半晌,一旁麒麟帝缓过气来,对风俊做了个招手的动作,示意他扶熙瑶起来。可熙瑶不愿意起来,只将丝帕包着的那个玉钗和玉佩放在风俊手上,让他交给麒麟帝。 麒麟帝见到那两样物事,顿时明白了什么一样,与帝后对视一眼,双双呆坐在椅子上。半晌,麒麟帝道:“这是我儿宿命所在,逃也逃不脱啊!” 帝后哀婉道:“是啊,当初我们在陆黎同熙瑶这件事情上,也是作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最后还是劝陆黎远离熙瑶,可如今,这一劫是依旧没有躲过!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 麒麟帝道:“算了,我们也不要怪熙瑶了吧!” 是时,殿前侍卫又进来跪拜道:“帝后,皇孙正哭着要见您呢!” “哦,好!我这就去!”帝后说罢,衣袖掩面擦了把泪,便起身走下殿来。经过熙瑶身边的时候,帝后将熙瑶扶了起来,道:“你堂妹生了孩子了,要不要随我去看看?” “嗯!”熙瑶抹了把泪,便跟着帝后来到了太子妃的寝宫。 水汐遥的婢女正抱着一个圆滚滚、模样儿像极陆黎的哇哇哭的男孩儿在哄着:“团团乖,皇奶奶马上来看你了!” “来了来了!团团,皇奶奶把你姨娘也带来了哦!”说罢,帝后抱起团团,指着熙瑶给他瞧。 团团一见着熙瑶,立时破涕为笑。 水汐遥和奶娘听到谈话声,也一起出来了。水汐遥同帝后施了礼,便直奔熙瑶而来,问道:“堂姐,你怎么哭了?” 熙瑶看了一眼帝后,见帝后微微摇头,便道:“没什么,我这两天眼睛不太舒服,可能为伤员熬药,看火看太多的缘故吧!” 回头又看一眼正在和帝后玩乐的团团,熙瑶道:“我这做姨娘的,也没带什么礼物,这可真是不好意思啊!” “瑶儿,我这儿有礼物!”风俊说着,便加紧速度跑了过来,自怀中拿出一块令牌,放在团团的怀里,道,“这是风之国调兵遣将的令牌,这孩子将来是火之国储君,他日若火之国需要紧急救助,无须向风宫禀报,便可持此令牌直接来风之国调兵!” 帝后道:“这么大的礼,我们怎能收呢?” “既然礼品已送出,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风俊说罢,便拉了熙瑶,又回头对帝后道,“帝后,此番叼扰了您和帝君,我们就先告辞了!今后有何难事,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便任凭差遣,绝不推辞!” “嗯……” 出得火宫,腾上云头,熙瑶对风俊道:“真想不到你会送团团这么大的礼,谢谢你!” “谢什么?陆黎救了你,火之国却失去了一位储君,用这令牌作为补偿,其实也是远远不够的。” “都怪我!” “傻瓜,这怎么能怪你呢?瞧你,眼睛都肿了。”风俊甚心痛地抚了抚熙瑶双肩,又道,“对了瑶儿,你同我再去万寿山走一趟吧,我想去找找烨浔的尸体!” “什么?烨浔他……死了?”身边一个个友人离自己而去,熙瑶真是很无力。 “是的,他不满妖魔界起兵之事,和舜清反过来对付妖王的部下,被魔界熤王催动生死咒之后仍然不愿意与神界、仙界为敌,所以自尽了!” 闻言,熙瑶方才好容易收起的泪水,此刻又满溢了出来。对于烨浔此举,她是真的很崇拜很感激。 熙瑶一路流泪,一路被风俊安慰着,就这样到了万寿山。 万寿山,群峰峭立,宽广巍峨,是为仙界北面一大名山。 五极战神与妖魔界将士那一战之后,万寿山便成为了一座硕大的坟场。坟场中鸦雀成群,争相啄食未来得及处置的尸体。这些鸦雀皆身形硕大,叫声凄厉。遇到偶有进山寻找伤员的队伍,便嚎叫着四散飞开。 此时,风俊与熙瑶携手在万寿山崎岖的峭壁上攀援着。 风俊拨开身侧一株长满尖刺的荆棘,问熙瑶道:“瑶儿,如果找到烨浔的尸体,你觉得该把他埋葬在何处比较好?” 熙瑶几乎是想也不想,便道:“流波山呀,那是他最初成长的地方,也是他一直挂念着的所在。” 二人在山谷中寻了大半天,也只找到烨浔的一小片衣袂,却不见烨浔人影。 就在两人失望至极的时候,先前那紫衣神人又出现了。 “风俊,你伏了苍劫这一女魔,功劳不小,那障就暂且收着吧!至于烨浔,你俩不必再寻了,也不要问我他的归处,他去了该去的地方!”说罢,紫衣神人隐去。空中传来了八景舆的车辙之声。 “帐?什么帐?” “嘘——回去再说吧!” 二人回到槐花阁,正在槐花树下的石凳上坐下,便有侍卫相继来报:“太子殿下,九诺将军身受重伤,还需麻烦您熬些药过去。” “太子殿下,我处有三个伙伴在打斗中感染了尸毒,急需要您调些药救命。” “太子殿下……” “好了,都回去吧,我这边会尽快处理妥当的。”风俊答罢,便带着熙瑶和侍女们来到药房,忙活了起来。 于是,接下来,院子里一直药香缭绕,风俊和熙瑶坐在石凳上,时不时查看着石桌上那个炉子上熬药的紫砂壶。 为了救治战场上下来的伤员,两个人好几日都在如此忙着熬药。 “风俊,若是陆黎得知了这孩子出世的消息,那该有多高兴啊……”说到这里,熙瑶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瑶儿,是我们欠水汐遥的,今后我们定然要加倍对她好,对她的孩子好!” “这一点,也正是我所想,风俊,你真是越来越了解我了。” “岂止是了解……”风俊上来拥住熙瑶的纤腰,深情道,“瑶儿,我们经历了那么多波折,如今好容易才走到一起,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缘份。” “可是,你有一点,我还是不能不介怀的!” “哪一点呢?” “不爱听我吹笛子这一点啊!” “你再吹吹看,说不定今天的我变得不一样了。” “真的啊,那我吹了啊!” “你吹吧!” 于是,熙瑶玉笛上手,开始了吹奏。 “啊,瑶儿,你饶了我吧!我把命交给你都行,就是不要让我听这笛子的声音!” “你这人,真是讨厌!” “待会儿进了卧房,你就会说喜欢了!” 声音中满是蛊惑,听得熙瑶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人一鹤,从空中徐徐降落。一袭墨绿长袍,熟悉的脸面。此人便是风俊的好友玄奕。 “玄奕,我总算得知了你为何需要反复做茧重生的秘密了。”风俊道。 “哦?那你给我说说吧!” 风俊于是将那日紫衣神人的一番言论,都告知了玄奕。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我先前还以为只是奉了天帝之命看守四大障呢!这么多年我都对你隐瞒了我与四大障的秘密,只因此事关系到仙界与神界的安危,作为好朋友,我真是对不起你!” “玄奕,你做得很对,是个恪尽职守、值得信赖之人,你这个好友,我没有交错!” “我也没想到,你前世竟是其中一道障的主人。” “这就是我们的缘份吧!” “只是,我知道了真相又能怎样呢?如今的我……”玄奕说罢,突然喘息不已,似乎已身受重伤。熙瑶正要过来给他沏茶,他却轻轻一咳,便咳出了一口血。 “你……你别吓我啊!”熙瑶一双秀目睁得老大,一面帮着玄奕轻拍后背顺气,一面对风俊道,“风俊,你快看看他!” 风俊甚心忧地走到近处,问道:“玄奕,你病了吗?” “是啊,我想这回我是真病了,你就给我把把脉吧!”玄奕说着,便朝风俊同时伸出了两只手。 风俊认真地把了一会脉,左手又换了右手,最后眉头拧了起来,幽幽道:“玄奕,你怎生,五脏六腑都衰竭了?” 玄奕用梦呓一般的声音道:“我也不知道啊,大概是吐丝做茧的次数太多,耗尽修为,油尽灯枯了吧!”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哎!”风俊甚伤感道。 方才听得玄奕是为了巩固那墓障才落到如此地步,熙瑶眼中有了泪花:“风俊,你快救救他呀!” “玄奕可是我风俊最好的朋友,难道我不想救他么?可是瑶儿,依着他如今这情势,我根本救不了他了!” “那怎么办?我去求我师尊,让他救玄奕!”说罢,熙瑶转身欲走,很快便给风俊拉住了。 “你师尊早就得知会有这么一天的,他如果能救玄奕,还用得着你去请么?” 玄奕道:“既然一切都是天意,那就随缘吧,风俊,你我朋友一场,在我临别之前,你可有什么话要交代我的么?” “就一句话,玄奕,我很开心能有你这样一个朋友!让你来世再成为我风俊的朋友吧!” 玄奕点点头,转身甚艰难地骑上白鹤,一声鹤鸣,眼见着一人一鹤飞到了半空中。地上忽然传来了风俊的侍女冬萱的声音:“玄奕公子,等等——” 只是冬萱话音未落,空中那一袭墨绿长袍便倏然落了下来,里面空空如也。 白鹤已远去,背上却无人乘坐! 三人心情沉重地呆望着那一方天空,突然,一只手掌大的飞蛾翩翩而来,落到了老槐树下的石桌上。头昂起老高,翅膀一张一合。 “玄奕公子,是你吗?”冬萱凄然道。 熙瑶与风俊携手走过去,在石凳上坐下,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飞蛾望着。 三个人竟然都忘记了炉子上的紫砂壶中还熬着药。直至那水被熬干,闻到了那股焦味儿,一旁冬萱才将那紫砂壶运术卸下来,对风俊道:“太子殿下,我去添点儿水来!” “你去吧!” 冬萱端着紫砂壶走出几步路,又停下脚步,转身道:“哦,对了!太子殿下,太子妃,你们帮我看着这个飞蛾哦,我想回头把他带走,好生照看他。” “嗯!” 第107章 扶桑大帝 “娘亲, 爹爹!”人未到,思卿糯糯的声音便远远传来。 熙瑶与风俊侧过头望去,只见思卿左右手均被人牵着, 左手边是风俊的侍女半夏, 右手边是个黄衣女子。 仔细一瞧那黄衣女子,熙瑶很快认出是碧柳的表姐倩怡。那个曾经爱慕过陆黎, 也曾经被熙瑶和风俊所救,而且说过很想伺候熙瑶左右的倩怡。 第95节 此时, 半夏走上前来, 对风俊和熙瑶施礼道:“叩见太子殿下, 太子妃!” 问候罢,半夏又给倩怡介绍了一下这两位主子。 熙瑶笑了笑,对倩怡道:“倩怡, 你竟然自己找到这里来了,还真是有心啊!” 倩怡道:“也不知为何,自从第一次见面,倩怡心里就对您放不下,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要将倩怡往您的身边拉一样。” “倩怡来了, 我也很高兴呢,倩怡大老远跑来,也该累了,你就坐在这儿歇会儿, 喝口茶吧!”熙瑶道。 “倩怡不累,太子妃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倩怡去搭理吧!” 熙瑶突然想起最近自己与侍女们都来回照看伤员,书房和药房好些天都没有打扫过,于是让思卿带倩怡去了书房。 一会儿,书房传来了悠悠琴声,与熙瑶先前弹过的竟然是一个调子。 风俊望向熙瑶,疑惑道:“奇怪,为何倩怡也会弹这首曲子?” 熙瑶没有回答,似乎沉浸在了无穷无尽的往事中。随着琴音的流淌,熙瑶脑海中出现了一座宫殿,横匾上写着“香寒宫”,宫前是个好大的湖,湖上烟雾缭绕,朦胧可见湖中有一叶小舟,舟上有个素白清影,怀里抱着一把瑶琴。 那影子越来越近,脸面像极了一个人!便在此时,身边一穿着宫装的侍女对自己喊道:“娘娘,是华珖天帅来了!” “华珖天帅,华珖天帅,他看起来怎么同风俊如此神似?”熙瑶心里写满了疑虑。 侧头一看,自己身后这侍女一张脸,却是同倩怡一般无二呀! 熙瑶一看清侍女那张脸,脑海画面又倏然跳转,跳到了那姑娘与水麒麟一道葬身火海的惨烈画面。 “风俊,我是不是在做梦?这个梦好生奇怪啊!”熙瑶走过去,掐了一下风俊的手臂。 见风俊眼眶红红的,熙瑶又帮他揉了揉自己刚才掐过的地方,道:“风俊对不起,是我力道用得重了些!” “并非如此!”风俊紧紧将熙瑶拥入怀中,道,“瑶儿,你不是在做梦,这是我们前世记忆的片段,我方才也同你一样看到了;感受到了!” “风俊,前世的你,到底是谁的谁?我又是谁的谁?” “在我心里,没有那么多谁谁谁,仅仅只有你和我!” 夜半,无月,窗外是漆黑一团。 熙瑶的噩梦便由此开始。 又是那个“香寒宫”。园子里有两个亭子,亭子的牌匾上分别写着“莲雅”和“素芸”二字,亭子边种了许多早梅树,树上开满了繁花,熙瑶略略望了一眼,这些花大概分为紫、粉、白,三色。 忽然,一个同思卿差不多大的男孩儿朝自己奔来,嘴里喊着:“母妃,母妃……” 男孩儿身后追着一个侍女,模样儿和倩怡很是相像,只听她惊慌大喊:“三皇子,小心,别过去啊!” 却不知怎的,熙瑶感觉自己的身体极其不受控制,脑海一片混沌,手中抓着一把权杖,鬼使神差地就朝那三皇子刺了过去…… “娘娘,不要啊,娘娘!” 熙瑶双手颤抖着,迟疑了一下,脑海那个邪恶的杀人念头却比先前又倏然增加了好多倍。 “三皇子——娘娘——” “三皇子!快来人啊,三皇子血流不止,怕是支持不住了!” 一阵天旋地转,熙瑶昏了过去。 “啊——”的一声惊叫,熙瑶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身侧风俊被那声惊叫吵醒,连连运术点了盏琉璃灯,拉住熙瑶的手问道:“瑶儿,你怎么啦?” 熙瑶不答话,连连跑到靠窗那张小床前,将思卿推醒。 思卿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睡眼,忘了一眼漆黑的窗外,甚无奈地问熙瑶:“娘亲,这不还没有天亮,思卿还不想起床呀!” 熙瑶舒口气,抚摸着思卿的头道:“娘亲没事儿,你继续睡吧!” 思卿点点头,刚睡下,又扭过小脑袋来问:“娘亲,是不是爹爹又招惹你了?” “没有,娘亲好好儿的。”熙瑶说着,缓缓回床上躺了回去。 风俊心知熙瑶是被前世不好的记忆所扰,忽然想起了那个紫衣神人,觉得兴许此人能帮助熙瑶摆脱困境。于是躺下来,拥了熙瑶入怀,道:“瑶儿,明日我带你去东海的东边见一个人,好吗?” 熙瑶虽不清楚风俊要做什么,但风俊素来的所作所为,她还是挺放心的,于是道一声:“好!” 翌日清晨,朝晖普照。 “思卿,爹爹与娘亲带你去个好地方,见个大人物,好不好?” “好啊好啊,那爹爹,咱们快动身吧!” “嗯!” 风俊携熙瑶与思卿出得槐花阁,腾云朝东飞去。那云径直飘向东海之东,到得一飘摇仙山之上。 三人立与云头朝下俯瞰,只见仙山金光闪烁,紫气缭绕。 落到近处,熙瑶见山坡上开满了紫色的小花儿,与流波怪墓周边那些花儿一般无二。 仙山上有座金壁辉煌的宫殿,一家三口满怀好奇之心朝那殿走去。走到殿前,只见檐下刮着一块硕大的雕花紫檀木所刻之匾,上书有四个鎏金大字——“东霞扶桑”。 殿下两边各站一排文武官员,每边数十位之多,一直排到殿门口。 前方的帝王椅上,坐着一位仙气浑厚、样貌威严的君王。 风俊连连拉熙瑶、思卿跪拜,并朗声道:“微臣风之国太子风俊,携妻儿拜见扶桑大帝!” 思卿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向殿上那人,疑惑问道:“扶桑大帝,您是不是比我皇爷爷官职还要大啊?” “呵呵!这孩子,还真是可爱啊!”扶桑大帝说话间,却悄然变了些脸色。 “扶桑大帝、扶桑大帝……”熙瑶嘴里喃喃念叨着,“不仅这名字好生熟悉,连他这周身散发的仙气,都似乎令我倍感亲切啊。” “哦,不要再跪了,三位请起吧!”殿上扶桑大帝道。 熙瑶站起身,悠悠抬头,却见扶桑大帝定定地望向自己。面前是个中年男子,他长相儒雅,长发齐肩,眉眼间透着一股亲切感。他身披一件深紫色的长袍,袍上满绣本色花纹。 熙瑶暗暗有些吃惊,:“这个人,不正是与自己曾经数次打过照面的紫衣神人么?” “原来是您!”风俊先熙瑶一步道。 “嗯!”扶桑大帝缓缓站起身,朝殿下走来,到得风俊与熙瑶身侧,又道,“三位跟我来,我有话想与三位说说。” 风俊与熙瑶答应一声,便带着思卿跟随扶桑大帝身后,一路走出大殿,来到了开着紫色小花的山坡上。 扶桑大帝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长叹一口气,道:“熙瑶,你可知道,你前世是谁的女儿吗?” “小女不知!” “你前世便是我与瑶池金母的女儿天羽!”顿了一下,扶桑大帝又道,“当年为了撮合天羽与天帝泓翔,金母利用职务之便篡改了三生石上天羽与华珖的姻缘,才导致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劫难,令天羽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了,哎——” 熙瑶心里虽感觉到些些酸楚,却依然云淡风轻道:“这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帝君您也不必挂怀了吧!” “可是在当时,莲妃天羽临别的时候,那是怎样一番荡气回肠的情景呀,”扶桑大帝转过身来,眼中满是雾水,继续道,“因那三生石上,天羽与泓翔的姻缘被金母加上了一个两千年有效期限的封印,天羽投胎之后依然要与他续缘,但天羽所爱之人是华珖天帅,华珖天帅所爱也是天羽。天羽心心念念想着来世要与华珖天帅在一处,不愿意喝那孟婆汤。依照惯例,但凡不喝孟婆汤的,就要跳入忘川河中等待轮回。天羽也不例外。她最后看一眼来时的路,便只身跳入了忘川河。” “忘川河,那是条血河,河里虫蛇满布,浊狼翻滚,腥风扑面。我与泓翔担心天羽无法平安在那河中度过四千年漫长岁月,便动用修为为天羽做了一朵凤眼蓝,将她的魂灵放在凤眼蓝里头,飘荡在水面上。” 说到这里,风俊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对熙瑶道:“难怪我刚好比你大了两千岁。” “后来,两千年好容易过去了,你也另投仙胎,我们于是找到你娘,为你取了个名字叫‘熙瑶’,当时你娘也没问缘由,便答应了。实际上,这名字是你上世的乳名,”说着,扶桑帝陷入了往昔回忆,“遥想那一年的蟠桃会,天羽刚刚满月,我于是在会上给她征乳名,众神仙纷纷说出了自己想到的名字,最后太上老君道:‘今日众仙齐聚瑶池,此处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不如你女儿就取名熙瑶吧!’众神仙赞不绝口,就这样,天羽便有了这个乳名。” “呼——”熙瑶真是没有想到,原来风俊早就一语道破玄机。 “天羽那时最擅吹笛子,她有一把玉笛,是我与她母后的订亲之物,那玉笛浑身为白玉所造,中间缭绕一团红丝……” 听到这里,几人不约而同望向了熙瑶腰间挂着的那把新玉笛。 顿了一下,扶桑大帝接着道:“华珖天帅擅弹瑶琴,他与天羽经常隔着云湖,一人吹笛,一人弹琴,交相呼应,堪称知音。后来,华珖天帅眼见着天羽死去,悲戚之中,便将生前与天羽一道弹奏应合的瑶琴丢入云湖,称知音已故,今后不再弹琴,也不再好音律。他便将生命与毕生修为化作隔离女魔头苍劫魔灵的命障,拥着天羽化作一掊尘埃了。” 熙瑶不由得与风俊对望一眼,也终于原谅了他不喜自己吹笛子、不懂音律这个憾事。 “但由于你前世的记忆悲多欢少,我与泓翔一商量,便在你出生之后,寻了个时机运术封住了你的记忆。” 熙瑶道:“可是帝君,我最近觉得那前世记忆又慢慢涌现了出来,都快影响我正常的生活了,既然我如今都知道了一切,也找到了华珖天帅的转世,您可不可以再次帮我封存那前世记忆,让我可以快快乐乐地和风俊;和思卿在一起。” 风俊道:“微臣也正有此意!” 扶桑大帝道:“熙瑶,你之所以突然涌出那么些前世的记忆,大概因你修为日渐深厚的缘由吧,你若想根除前世遗留的记忆,那我便答应了此事,三日之后,我们在泓翔……额……天帝的天宫碰面!可好?” “谢帝君!” “谢扶桑大帝!” 告辞的时候,熙瑶突然又道:“帝君,那麒麟太子陆黎前世与我到底有何渊源?” “他本是火之国水麒麟长老的四子离洛,是天帝最初派到云湖压制女魔头苍劫魔灵;同时守护云湖边香寒宫中莲妃天羽的使者,后来为救天羽而葬身火海,发誓转世之后变为不惧火的火麒麟,继续守护天羽。” “果然如此,我明白了!”熙瑶说罢,在转身那一刻,衣袖掩面偷偷拭去了一滴清泪。 第108章 琴舞和鸣 槐花阁内, 思卿正在与一只飞蛾追逐嬉戏。 “娘亲,爹爹,这只飞蛾好生奇怪, 从皇爷爷的大殿一直跟随我到了这槐花阁, 它好聪明呢!还有,她是不是喜欢我?” “思卿, 小声点儿,不要吓着了他!”熙瑶说罢, 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思卿道, “思卿,快把这个飞蛾带到冬萱姐姐那儿去!” “哦等等,思卿, 娘亲和爹爹要去一趟天宫,你在这儿要乖哦!” “不嘛不嘛,我也要去天宫!” 风俊灵机一动道:“思卿不是去过了么?就是东海的最东面,扶桑大帝那儿呀!” “哦!那好吧, 思卿这就把这只飞蛾带给冬萱姐姐去!” 风俊笑道:“嗯,思卿真棒!” 熙瑶白风俊一眼,小声道:“好一个坑娃的爹!” 是时的九霄天宫, 天帝正央大殿前,熙瑶正抬望凝望,殿前是十九级金砖所砌的天阶,耀目无比。 熙瑶不记得上一世自己到底在此天阶上走过多少回。大殿的巍峨雄壮;天后九鸾宫的繁华;祥妃清影宫的大气, 此时此刻,都一股脑儿在熙瑶的记忆深处浮现了出来。那一段段被天后雍婧打压的前尘往事,也都牵扯了进来。 没错!当年的天后雍婧其实就是熙瑶如今的嫂子嫦吟同父异母的大姐,熙瑶到此时才终于记了起来。 有些事情,记得越多就越让人受累。所以熙瑶这次来,是想让天帝与扶桑大帝帮助她封住前世的记忆。风俊担心她有事,自然也陪着她来了。 走到大殿阶前的时候,熙瑶看到了一个挺眼熟的身影,那身影着一身橘红衣裳,正在一手拿扫帚,一手拿簸箕,弯腰清扫着阶下的尘埃。她发髻上插有三根五彩鸟翎,尤为打眼。 熙瑶那次听得此女同云萍师姐的对话,已然知悉了她便是蛇国宫中当差的人,一般听命于蛇族三公主华裳。同时,熙瑶也记起了当年她是如何害自己陷入流沙地,后又如何在天驰国作践自己,处处为难自己。 第96节 熙瑶朝此女走过去,故作迷糊道:“你不是当年天驰国的嫣冉郡主吗?怎么在这儿扫起地来了?” 此女抬眼瞧了一眼熙瑶,又瞧了一眼她身后的风俊,甚难堪道:“我……是天帝让我来清扫天宫的。” “我知道了!”风俊道,“你是当年干多了缺德事儿,天帝罚你在这儿打扫卫生,对吧?” 此女吞吞吐吐道:“呃,是……” 风俊又坏笑着问道:“那期限是多少年呢?” “一辈子。” “嘿嘿……” 许久没开口的熙瑶拉了一下风俊衣角,小声道:“算了,她都这样了,我们还是早些到大殿去吧!” “嗯!”风俊笑笑,转身挽了熙瑶的手臂,朝天阶上头走去。 两人到得大殿,行了礼,与天帝和扶桑大帝几番交谈后,一行四人便走入大殿深处。对于这地方,熙瑶倒是没有任何印象,想来是个极其隐秘的所在。 这是一个幽静的小庭院,全然没有大殿的瑰丽与喧哗,有的只是清空与安宁。一道四四方方的汉白玉石墙,石墙上满是爬蔓植物,稀稀疏疏开着一种雪白的小花儿。 石墙将整个庭院围了起来,南边一道稍大些的门直通向大殿,东面一道小门,通往御花园。 墙内栽着几棵云松,和一些不开花的灌木。 熙瑶正看着这些物事,却听伫立西面一房间门前的天帝道:“熙瑶,快进来!扶桑大帝已经在里头等着了。” “欸!”熙瑶答应一声,与风俊陆续进了那道门。屋子北面的墙上用横幅挂着一个苍劲有力的“道”字,屋内家具物事摆设简洁,仅仅一书案、一茶几、两把太师椅、一张弥勒榻;地上铺着一张织着云锦图案的毡毯。 “天帝,扶桑大帝,真的不会有事吧?”风俊问道。 “不会的!” “别担心!” 天帝与扶桑大帝让熙瑶静坐在毡毯上,如打坐那般,双眼静闭。随即两人一左一右,各自掐诀划出一道弧光来,将熙瑶罩在中间。天帝的是白色弧光,扶桑大帝的是紫色弧光。 接着,一白一紫两道弧光交相辉映,穿梭回荡,在熙瑶的体表游走激荡。只见熙瑶眉头蹙起,额间那个“川”字愈皱愈深,最后在身体一阵颤栗之后,抱着头昏倒在了地上。 “瑶儿,瑶儿——”风俊急忙奔上前去,声声唤着熙瑶的名字。 天帝道:“别着急,她睡一觉就会好了!” 扶桑大帝道:“我今日就留在这儿,待得她醒来再回东海吧!” “多谢二位帝君!”风俊说着,便将熙瑶抱起来,放到了一旁的弥勒榻上。 一直到得晚间亥时,熙瑶才有悠悠醒转。 “瑶儿,你怎么样了?”风俊连连问道。 “你是谁呀?看着好生面善。” “瑶儿,你又不记得我了么?天帝——扶桑大帝——” “哈哈哈,别叫了风俊,我骗你的呢!” 香寒宫外,云湖之畔。 熙瑶方才醒转之后,便吵着要风俊陪她来此处。 今晚月色朦胧。笼罩在云湖之上,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幻境。 此时是夏末,梅园里的梅树上挂着些青青的果子,不过云湖边倒是开了一片莲花,月色下,熙瑶也瞧不真切那莲花颜色。 忽然,风俊对着那云湖中央的水面掐了个诀,一个物事穿出水面,自半空飞了过来,风俊如旋风般纵身迎上去,将那物事抱在怀中,回落到岸边。此时,熙瑶见他怀里多了一把瑶琴。 二人走到“莲雅”亭中,风俊将瑶琴搁置在石桌上,对熙瑶道:“瑶儿,你想听我弹奏一曲吗?” “你?你不是开玩笑吧?” “绝不是!” “那你弹来我听听!” 此瑶琴有七弦,皆为上好天蚕丝所做,所以即使经历了七万余年,被水泡着,依然完好如初。它的外形同风俊在无尘殿搬回到槐花阁的简直一模一样,想当年可能几位上仙同为了缅怀华珖天帅,故而造了那把替代品。 风俊撩衣坐挺,十指轻轻缓缓在琴弦上一抹,那悠扬琴音便飘散出来,直绕梁间。 试音完毕,风俊便开始正式拂琴。只见他俊面微垂,修长而骨节分明的纤指扶弄着琴弦,皎白的月光从亭子一角斜斜照下来,轻柔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清雅的轮廓。 那琴音时如行云流水,又时如长空雁鸣,高吭处似凤舞九天,低沉处则似鱼游海底。无时不刻不牵动听者思绪,令其与琴音一道遨翔。 听了一阵,熙瑶方才如梦初醒,记起要做些什么来。于是旋身飞起,自梁上取下一条数米长的轻纱,边舞边唱道: “云袖轻舞,金井栏边, 任夕霞染红这方天。 孤寂深锁宫殿, 铜镜映照着谁的容颜? 转辗反侧难成眠。 梅花开,灿烂笑脸忽现, 剪一段芬芳做便笺。 心事深藏心间, 谁也瞧不见! 君之面,隐于那云海深处如誓言……” 熙瑶轻歌哼唱,用情甚深,云袖舞动,轻纱随风摆荡,在月色氤氲中完美而失真。微微夜风吹过,飘起两缕如丝秀发,更显飘逸绝尘。 却不知何时,湖边已站了三人。此三人是天帝,扶桑大帝,还有天帝的弟弟真午。 熙瑶和风俊一歌舞,一拂琴。琴声悠扬,歌舞动人。那边三人都有些沉醉了。只是这三人的脸上,唯扶桑大帝最是淡定。而天帝望定熙瑶;真午望定风俊,心情皆十分复杂而凝重,脸上表情也是无法形容。 琴音收,歌舞毕。熙瑶问风俊:“风俊,你今日琴技为何又如此之佳呢?” 风俊小声道:“秘密就在这琴上,有旁人在场,我不便透露呀!” 真午嘿嘿笑道:“有何不便透露的,还不就是当年施了个术,把技艺封死在瑶琴上!” 风俊道:“这都给你知道了?你……你……你是谁啊?哦,我好像见过你吧?你是天帝的孪生兄弟么?长得这般相像。” 真午道:“那倒不是!不过,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 天帝适时拍拍真午肩膀,提醒道:“老弟,淡定,淡定啊!” 真午道:“人家都说了不认识我,能不淡定么?” 天帝笑了一笑,又对扶桑大帝道:“哎!熙瑶竟然还记得这首歌,看来我俩的道行依然不精啊!” “说得有道理,却不知这大罗金仙之上,又是何等境界?”扶桑大帝一副求知的表情道。 天帝故作深沉回答:“路漫漫其修远兮,还须慢慢参详悟彻啊!” 扶桑大帝重重颔首:“是啊,重在悟彻二字……” 第109章 重犯被劫 风鸣的听涛阁内, 侍女秋水和春辉正在清扫院子。风鸣总说下人要有下人的样儿,从不让他们运术偷懒。 秋水一边忙活着,一边道:“最近也是奇了怪了, 我晒在院子一角的两套外出的衣裳都不见了!” 春辉道:“原来你也丢了衣物啊, 其实我前天也丢了一条罗裙,我还以为是给风刮走了呢!” 秋水惊讶道:“呀, 看来是有人偷……偷衣服!” 春辉道:“可是,那人是谁呢?” 秋水凑近春辉耳畔, 小声道:“不如我们今日把衣物都挂出来, 然后躲在暗处, 瞧瞧谁是那偷衣贼。” 春辉笑道:“就这么办!” 此时,二皇子风鸣自树荫下现出身形来,对春辉道:“春辉, 你过来!” 春辉施一礼,曲膝道:“是,二皇子!” 风鸣将春辉带到一个角落,沉声对春辉道:“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来路么?” 春辉连忙跪倒在地, 道:“少主,您就饶了我吧,我不去抓那偷衣贼, 也不惹事!” “知道就好!”风鸣脸上显出了一副让人看不出是喜是悲的神色道,“自从我亲叔叔惨死在他们手上,我日夜都在寻思报仇的机会,如今我终于找到一个出头的策略了, 你只需给我藏得更深些!” “是,少主!”春辉低垂眼睑道。 风鸣连连摆手:“你且起来吧,不要让外人看到了起疑。” 春辉点点头,警觉地四下里望了一眼,很快站了起来。 风鸣又小声对春辉耳语了一番,春辉脸上忽见惊诧与恐慌状,但在风鸣的一番解释与安慰之下,也就淡然了些。 此时的羽林军内务府中,重伤尚未痊愈的九诺将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府中来回地踱着步子。只因昨天晚上,有人不动声色地将水牢中的重大要犯——野狼族的副首领搏羽给劫走了。风帝甚看重此事,认为大理寺各部能力有限,便直接把任务交给了九诺将军。 副将擎浩从门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眉头紧蹙。 未等对方多上一口气,九诺将军便劈头盖脸问道:“擎浩将军,案子有了线索吗?” “没有!”擎浩甚为难道,“水牢的门没有破,先前拴住搏羽的那根施了术的铁链还丢在那儿呢!” 九诺将军道:“派人去野狼族的老巢千暮山看过了吗?” “看过了的,那儿只有些零散的小仙小妖,并无什么大部队,也没见着搏羽的踪影。” “也是啊,他刚逃出,也决计不会再回老巢去的。” “找搏羽可不好找,还是从劫走搏羽的人查起吧!”九诺将军道,“再给我去水牢查查,看看有何蛛丝马迹吧!” “是,大将军!”擎浩说罢,又在外门领着部下镰胤前往水牢的方向去了。 两个人下到水牢中,又摸索了一阵,镰胤似乎发现了一个丝质的物事,捞起来一瞧,原是个彩色的方形丝帕。 镰胤拿着丝帕问擎浩:“将军,这水牢中没有关押女人吧?” 擎浩道:“这儿是男牢,不曾关押女犯人。” 镰胤道:“可这丝帕是女人之物,能轻松盗取了钥匙进到这牢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劫走要犯,也必定是个对宫里布局和环境十分熟悉的人吧?” 第97节 擎浩道:“但是,宫里女人那么多,要从哪找起呢?” 镰胤道:“欲速则不达,只能慢慢儿来了!” 槐花阁,老槐树下。石桌上的炉子里,乌榄炭烧得正旺,上头搁置着一个精致的白瓷壶,正煮着清香四溢的红茶。 一旁琴台已设好,风俊撩衣落座,侧过脸来对熙瑶道:“瑶儿,你想听什么曲子?” 熙瑶道:“《天水人断肠》,有这样一首曲子吧?” 风俊想了一想,道:“有,在我心里。” 二人会意地相互对望一眼,熙瑶从腰间拿出玉笛,横在唇前,开始了吹奏。风俊抬袖,修长手指拂上了琴弦。 微风徐徐,茶香阵阵,伴着琴音和笛声,让空气都变得迷醉而伤感了。 玉笛声九曲十弯,灵动而婉转。 瑶琴之中流露出悠扬空旷,低沉处如大地呜咽,高亢处似大鹏飞天。 不知不觉,一曲完毕。熙瑶收起玉笛,风俊以手压弦,整个槐花阁又回复到寂静无声。 不知何时,冬萱和倩怡已循着音律来到了近旁。 冬萱红着一双眼道:“太子殿下,太子妃,今后可不可以弹奏些有喜感的曲子,冬萱听着好生难受,都要哭了!” 熙瑶和风俊心知冬萱是由曲子联想起了玄奕,遂不约而同地朝冬萱点点头。 倩怡则一副如坠梦境般的神情,道:“其实,娘娘的这首曲子已远远不似先前伤情了。先前重在‘断肠’;而今却重在‘天水人’。” 熙瑶惊诧道:“娘娘?倩怡你因何唤我娘娘呀?还有,你先前何时听我同风俊弹奏过此曲?” 风俊眉头微蹙,解释道:“我是这风之国储君而你是太子妃,今后你不就是娘娘了么?倩怡这是在练习改称谓呀!至于倩怡所说的‘先前’嘛,大概是她在别处听的,记错了!” 熙瑶又道:“改称谓此事,有些为时过早了吧!” 便在这时,九诺将军从北门走进了槐花阁。 一见面,风俊便道:“九诺将军,您身体怎么样了?可还撑得住吧?真是抱歉,眼下这案子交给您我才放心呐!” “托了太子殿下的福,臣身体已无大碍了。”顿了顿,九诺将军笑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好雅兴啊,可惜我来得有些迟了,没赶上听你俩演凑的完整曲调。” 风俊道:“将军何必惋惜,今后多得是这样的机会呢!” “也是!”九诺将军说罢,又正色道,“太子殿下,野狼族副首领搏羽已从水牢逃脱,风帝如今将查案与缉拿任务交与微臣内务府,若殿下得着些马迹蛛丝,请第一时间告知微臣!” 风俊道:“一定的!此为大事,万不可懈怠疏忽!待我回到方丈山,也把弟子们发出去查探搏羽行迹。” “多谢太子殿下支持!那微臣就告辞了!” “既说支持,那也是相互的。只是九诺将军,依我俩的关系,无须提这个‘谢’字吧!” “微臣失言,在此谢罪了!” “还是不离一个‘谢’字啊!” 槐花阁旁的落英河边,思卿追着一只飞蛾正跑着,嘴里一面嚷嚷道:“飞蛾你慢点儿飞,等等我啊!” 可那飞蛾却没有慢下来,反而加快了速度朝前头飞去。冬萱追了上来,紧紧跟在思卿的身后,朝前方跑去。 “思卿,你小心点儿,别掉河里去了!”冬萱只顾着看思卿,忽然,脚下被什么绊住了,一个跟头,便朝河里栽了下去。 前头思卿早已跟着那飞蛾走远,也不见冬萱掉入水中之事。冬萱是个旱鸭子,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就要沉下去。便在此时,熙瑶走了过来,只见她飞身跃起,一脚在水中轻轻一点,便来到冬萱左近,弯腰探手一拉,冬萱便连水花一起被带了上来。 冬萱“哇”地吐了几口水,一指前方拐弯处,连连对熙瑶道:“太子妃,思卿他朝那边去了,我没事儿,您快去找他吧!” 熙瑶颔了首,便朝那个方向追去。走了一阵,不知不觉,熙瑶竟然发现自己来到了风鸣的听涛阁。 见里头没有发现思卿的踪迹,正欲离开,却见树丛中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风鸣,一个是他的侍女春辉。 只听春辉道:“少主,我丢了些东西放那儿了,不打紧吧?” 风鸣神情有些激动,一把揪住春辉,道:“你丢了什么?” “是……是个小物事!” “多小的物事都不行!还不快去找!”风鸣说罢,一般将春辉推了出去。春辉战战兢兢地点点头,跑了。 熙瑶先是缩在一角,等春辉跑出去,就又跟了上去。 跟着春辉跑了一段路,熙瑶意识到那是去往水牢的方向。便在这时,镰胤将军半路杀出,拦住了春辉的去路。 “你不是二皇子的侍女吗?不好好待在听涛阁,又来这儿做什么?”镰胤将军表情严肃地问。 “奴……奴婢方才路过这儿,呃,应该是这儿吧,那个,奴婢的头钗丢了,想来找一找。已经同二皇子打过招呼了的。” 镰胤将军见春辉说话吞吞吐吐、漏洞百出,于是心生一计,将先前在水牢拾到的丝帕运术化作头钗模样,依然保留原来的色泽,道:“你找的可是这个?” “哦,对!就是这个!”春辉道。 镰胤将军又将丝帕变了回来,道:“那这个呢,是和头钗配套的吗?” “这……这个!” “说!是谁指使你劫牢的?”镰胤将军问罢话,就欲上前拿住春辉。 不曾想,春辉纵身一跃躲开了,镰胤将军再追过去,春辉自袖内射出三根毒针,趁镰胤将军躲闪毒针的同时,春辉已跃出城墙,逃遁了。 熙瑶叹口气,正欲返回,忽见思卿自不远处的角落里追着那飞蛾出来了。熙瑶赶忙跑过去,拉着思卿的手道:“思卿,风宫这么大,以后可不能再乱跑哦,不然娘亲会找不到你了。” 思卿鸡啄米一样点了头,又睁大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对熙瑶道:“娘亲,我刚才在后花园发现了一个怪东西。” “什么怪东西?有多怪?思卿快说说看!” 思卿似乎不好形容,思索了一下,道:“是一道红色的闪电。” “红色的闪电?”熙瑶笑道,“这天又不打雷下雨,哪来的闪电呀,再说呢,闪电又怎会是红色的!” 思卿甚委屈地撇起了一张小嘴道:“娘亲是不相信思卿咯,那思卿现在就带娘亲去看个究竟!” 说着,思卿便将熙瑶朝后花园拽去。 只是到了后花园,两个人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月稍圆,夜色清淡。 风俊一袭月白裳,镀着一层飘渺的月色,从方丈山紫霞洞一直飘飞到了槐花阁。 思卿一见到风俊,便奔过来道:“爹爹,我是真的在后花园看到了一道红色闪电嘛,可娘亲就是不相信我!” 风俊道:“爹爹相信思卿哦!” “可惜哦,那闪电只闪了一下就没有了。”思卿说罢,一只小手托腮,作冥思状。 风俊安慰道:“等下次爹爹有空了,就带思卿去后花园再看看,好吗?爹爹眼尖,定能发现那红色闪电的。” 思卿闻言,站起身来朝风俊身旁挤了挤,道:“好啊爹,我告诉你哦,是那只飞蛾把我带去那儿的。” “飞蛾?” “是啊,我跟着那飞蛾一路到了后花园,就看到那红色闪电了哦!” 风俊心里寻思:“那类似红色闪电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玄奕带思卿去看那东西,又是何用意?” 风俊还未想出个所以缘来,就听北门传来了侍女们问候九诺将军的声音。问候声刚落,九诺将军人已经出现在众人的视野。 将将走近,风俊便道:“九诺将军,搏羽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太子殿下,有新进展了!”九诺将军说着,便拿出了一方彩色丝帕,对风俊道,“这是我们在水牢中找到的东西,结果被镰胤将军验证是二皇子侍女春辉的。遗憾的是,镰胤将军低估了春辉的实力,让她给跑了!” 是时,熙瑶和倩怡一人端着一盒小点心走了出来,对大家道:“来,都尝尝我同倩怡一道制作的玫瑰糕!” “娘亲,我试试!”思卿说着,便跑过来拿了一块放手里,忽然哇哇大叫,“呀呀呀,好烫啊!” 思卿正要丢回盘子里,可盘子已经被熙瑶端走了,是以思卿只能隔空一丢,没想到慌忙之中没丢中,不偏不倚正好丢到了九诺将军的头上。 熙瑶见状咯咯娇笑了起来。 风俊赶忙帮九诺将军把那烫手的玫瑰糕从头上弄掉,同时对熙瑶道:“你还好意思笑,端过来就该提醒思卿小心烫手啊!” 熙瑶不悦道:“我一时急着端过来给你们尝味儿,也不记得思卿这娃娃仙法力尚浅,没法运术隔离这股灼热。” 风俊道:“瑶儿,你都做了娘的人了,今后凡事能不能考虑周全一下啊!” “好吧,我本来有事情要同九诺将军说,你让我凡事考虑周全,那我就先进去考虑考虑,再来决定说是不说此事吧!”说罢,熙瑶端起自己刚搁在石桌上那盘玫瑰糕,气冲冲地回小楼去了。 “娘亲,您别生气,您等等思卿啊!”思卿说着,便追了过去。 风俊望着熙瑶离去的背影,有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转过脸对九诺将军道:“哎——瑶儿她就是这性子!九诺将军可别见怪啊!” “我能理解!”九诺将军笑了笑,从倩怡留下的那盘玫瑰糕中拿起一块,咬了一口,道,“嗯,味道不错!”说着便连二连三吃了好几块。 一旁风俊看着九诺将军狼吞虎咽的吃相,又闻着那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儿,也有了胃口,遂开始拿来吃。 未几,两个人将一盘玫瑰糕吃得仅剩下盘子。九诺将军不好意思地摊手道:“我也吃饱了,要告辞了,殿下还是去哄哄瑶儿吧!” 风俊不明所以道:“可是,我真的想不通,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啊?” 九诺将军道:“这种事儿,应该是不能论对错的吧!” “呵呵,也罢,反正瑶儿那里还有玫瑰糕,我就不信他娘俩吃得如你我这般快!”风俊说罢,便大摇大摆朝北边的小楼走去。 第110章 诡异邪术 “瑶儿, 我方才不该对你说重话!”风俊自身后抱住熙瑶的腰,道。 “还有呢?”熙瑶懒懒道。 “不该不理解你做玫瑰糕的苦心,反而指责了你!” “那还有呢?” “还有, 你们做的玫瑰糕真的好好吃啊, 可不可以再来点儿!”这家伙,原来是在犯馋啊。 “想吃是吧!”熙瑶用青葱一样的手指拈起一块冒着微微热气和香味儿的玫瑰糕, 在风俊眼前晃了两晃,待风俊准备接住之时, 快速地将手缩了回来, 道, “赶紧道歉吧,不然就没了!” 说罢,熙瑶朝思卿使了个眼色, 思卿马上会意,立即加快了进食的动作。 风俊咽了一口吐沫,临场发挥道:“瑶儿,你是菩萨好心肠, 就别和我计较了吧;你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就撑了我这破船吧;你是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微臣这一回吧;微臣随驾陪您三生三世,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好是不好嘛?” 熙瑶丢下手中的玫瑰糕,一双油乎乎的手同时摸上了风俊的俊脸:“可我如今只想挥之即去, 你说怎么办呢?” “不要啊瑶儿,微臣死也不离开瑶儿!”风俊说着,便一把将熙瑶揽入怀中,死死抱住。此时熙瑶的脸正对着思卿,拼命跟思卿撅嘴,思卿点点头,将最后仅剩的三块玫瑰糕一股脑儿塞入嘴中,噎得直翻白眼儿。 第98节 待得风俊松开熙瑶,再去瞧身后玫瑰糕的时候,这才发现给自己坑爹的儿子算计了。 “思卿你……你……” “爹爹,您是菩萨好心肠,就别和我计较了吧;您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就撑了我这破船吧;您是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儿臣这一回吧,好不好?” “……” 落英河边,飞蛾后头追着思卿,思卿后头则追着冬萱。 思卿一面追飞蛾,一面道:“飞蛾飞蛾,你又要上哪儿去呀?” 冬萱一面追思卿,一面道:“思卿,你慢点儿跑,别摔着了啊!” 思卿只顾着一个劲地追着那飞蛾跑,哪里顾得上后面人说什么。还好一路平坦,思卿一直跟着那飞蛾到了后花园,都没出什么意外。 那飞蛾飞到了后花园的一角,便停在一棵黄葛树上,翅膀一张一翕。此时阳光已西斜,照得思卿抬眼一看,一个身影从面前快速闪过,很快便消失了。 “奇怪,我明明看到了二皇叔的影子啊,怎么一眨眼就没人了呢?”思卿搔着同,作沉思状。后头冬萱撵了上来,喘着粗气道:“思卿,总算追上你了,晚膳时间快到了,咱们回膳房用膳去吧!” 思卿抓耳挠腮道:“可是我还想找个人呐!我刚才看到了一个好奇怪的人呢!” “思卿,听说今日有你最爱的糖霜桃条哦!”冬萱说罢,作势欲走。思卿连连追了上来,拉住冬萱衣角道:“冬萱姐姐,别走那么快啊!” 瞧着这两人,风俊笑笑,扭头对熙瑶道:“瑶儿,我们也去吧!玫瑰糕没吃着,现在有点饿了。”说着一手挽起熙瑶,朝膳房走。 一边走,熙瑶一边刮啦一下风俊的鼻子:“以后若想吃玫瑰糕,须得做个好好先生,知道吗?” “嗯,瑶儿的话就是宗旨。”走出几步路,风俊加快了步伐,“瑶儿,快点哦,不然糖霜桃条要没了。” 进到膳房,见盘子里的糖霜桃条果然要被思卿一扫而空了,风俊如一阵疾风般出现,挡住了他的筷子,接着盘子朝空中一甩,剩下的几根桃条悉数入了他的嘴,头一顶,盘子稳稳被顶在头上。 瞧着他爹爹这副囧相,思卿直翻白眼儿,拿着筷子的手则停在空中还没有来得及动。 这父子俩的口味还真是一模一样,时常为了同个吃食闹心塞。对此,熙瑶也真是头疼,不是说女肖父儿肖母吗?传言真是不可信啊!这思卿哪一点像自己呀? 用了晚膳,思卿被两个人甩在后头,不满地撅着小嘴儿跟着,朝槐花阁走。刚看到槐花阁的门,思卿就嚷嚷道:“娘亲,爹爹,我们为何不去东青宫呀,那儿又大又好玩呢!” 风俊停住了脚步,看熙瑶一眼,熙瑶过来拉住思卿的小手,道:“思卿想去东青宫是么?” 思卿慎重其事地点头。 熙瑶耐心地道:“东青宫今后是思卿的,思卿可以在那儿尽情地住,尽情地玩哦!只是现在,我们要回槐花阁了,你爹还要给几个伤病人员煎药哦!” 思卿不依:“那爹爹一个人回槐花阁去煎药,娘亲带思卿去东青宫嘛!”说着,思卿一双黑漆漆的眼望向风俊,等着他成全。 风俊意会地笑道:“瑶儿,你就带他去玩会儿吧,不过要记得回来哦,我还在这儿等着你有要紧事要做呢。” 听着风俊说完后半句蛊惑人心的话,熙瑶的脸不知不觉就红了,这儿可是有小孩儿在呀,更为难堪的是,抬眼竟然瞅见了一个局外人,那人也不知在身后站了多久了,一张脸却是不太好看,也不知在想什么。 来人是风鸣,被发现之后,依然一言不发。 风俊道:“风鸣,有事吗?” 风鸣回过神来:“哦,本打算去哥那儿坐坐,既然哥要给伤病人员煎药,那就不便打扰,告辞了!” 说罢,风鸣转身而去。望着那个背影,风俊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在槐花阁待了一夜后,风俊赶回了方丈山。紫霞洞大厅里,他正在询问弟子们出去查探搏羽踪迹的情况。 风俊问二弟子惜源道:“惜源,你在人界发现什么异样了吗?” 惜源道:“暂时没见着什么端倪,估计这野狼族副首领不在人界吧!” 风俊又问大弟子松涛:“松涛,你呢?你和拂槛在仙界可有何发现?” 松涛道:“师父,不知聚众练兵算不算是异样?” 风俊眉头微蹙道:“谁聚众练兵,在哪儿?” 拂槛挤开松涛,上前一步道:“北海之北!” 风俊寻思了一下,道:“那是原鲛王青衫的拒地,练兵也正常吧!” 松涛道:“可那是大规模的练兵啊师父。” “你们先别急,好好在这儿操练,待为师先去瞧瞧。”风俊说罢,便一飞身,腾云走了。 来得北海之北上空,只感觉寒气扑人。风俊打了个冷颤,朝下俯瞰,只见北海之北宫殿西面的那十里冰面之上,居然有好大一块给密密匝匝的人众占据着。 为防让人过早发现,风俊先将自己隐了身,寻着一块不起眼的高地,小心地落了下去。 这儿不仅有青衫的兵卒,更有煌亥的旧部,风俊隔着十来步远的距离,查看了半圈,发现竟还有不少野狼族的残兵!他们分成几块站着,各自练各自的。 冰面极其光滑,练兵场所皆铺着地毯。但风俊不敢打草惊蛇,是以没有靠近,只在周边冰面上小心滑行。 一个不留神,风俊脚下一滑,便即摔倒。 “谁在那儿?”队伍前方一人喝道。 风俊一动不敢动,只掐诀让自己隐藏得更深些。在场之人忙于练习,很快就不管这扑风捉影的疑虑之事了。 “看来仙界又要有不平战况发生了!”风俊拍拍披风上的积雪,趁着那一干人众操练的当儿,纵身跃上了云头。 “现在要上哪去呢?是去天帝那儿?还是去扶桑大帝那儿?”风俊琢磨了一下,最后叹气道,“这是大事儿,可不能偷懒,还是两处都去报备一下吧!” 风俊在天帝的天宫和东海扶桑大帝那儿兜了一圈,又到方丈山督促弟子们收了功,这才回到槐花阁来。 此时,月亮已升得老高了。 风俊在槐花阁第一个遇到的是侍女半夏,一碰面,风俊便道:“半夏,给我去请九诺将军来一下!” “是!殿下!”半夏答罢,便出了北门。 熙瑶和倩怡又做了些玫瑰糕出来,几人在老槐树下的石桌边围坐着,一边聊着天。 风俊问熙瑶道:“瑶儿,你先前那件要和九诺将军说的事儿,是什么事儿,可以告诉我吗?” 熙瑶想了想,这才想起确实有那么件事,于是凑上前去,小声道:“春辉逃走之前,我看到二皇子风鸣跟她说了悄悄话,我想劫走搏羽这案子,风鸣是有份的。” 风俊这才忆起,先前那次野狼军打入风宫之时,明明自己和玄奕一道在院子里布下了结界,若非从里头打开结界,外边是不会那么快攻进来的。 却是此时,北门出现了一个人影儿,那人影儿走路的姿势有点扭捏,明明像是个身板硬朗之人,却非得假装柔韧,一步一摇甚是艰辛。 好大会儿,那人影儿总算是走到了近处,几人一瞧,来人居然是二皇子风鸣!风鸣径直朝风俊走来,在他身侧落了座,便阴阳怪气地拉起风俊一只手,摩挲着,道:“哥,你总算是回来了,我真是好想你!” 众人闻听此言都挺吃惊,更吃惊的是,风鸣那手一直都没能把风俊的手放开。 风俊下意识地用另一手给风鸣去把脉,突然,风鸣警觉地站了起来,道:“哥你要做什么呀?我可没病!” 风俊道:“你过来,我帮你诊断一下!” “不,不用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啊!”风鸣说罢,又一摇一摆地朝北门走去。 风鸣正走着,忽然从北门外急匆匆奔来一人,那人走得忒急,打风鸣身边路过的时候,也没仔细瞧他一眼,就直奔风俊这边而来。此人是九诺将军。 还未走近,闻着那玫瑰糕的香气,九诺将军就有些按捺不住了:“哈哈,看来又有口福了!” 熙瑶一边吃,一边笑道:“可不是么?” 此时,风俊将望定风鸣背影的目光收回,对九诺将军正色道:“九诺将军,不要再花时间查搏羽的事了,从明日起,我们都进入紧锣密鼓的练兵之中去吧!” “太子殿下,难道又要打仗了么?” “是啊!将军你且拭目以待吧!” 第二天清晨,晨曦将将拉开帷幕,风俊和九诺将军便投入到了各自的职责中。 风俊带着弟子们和天帝拨给他那三万皇家军,又来到了昆仑丘云雾岭操练。 九诺将军则在风宫的广场上整队练兵。 几日时间过去,十五月圆之夜便到来了。今夜风俊得办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于是早早地回到了槐花阁。 那日风俊将女魔头苍劫的魔灵收入摄魄镜,他便将那摄魄镜封入离后花园不远处的一口井中,并在上头加了一道封印。因着风帝有交代,每逢十五月圆之夜是摄魄镜威力最弱的时候,需重新给苍劫加封。 风俊悄然来到那口井边,静坐了下来,正欲运术为苍劫加封,不曾想,一只手刚接触到自己先前布下的那封印,却突然使不上气力,顿在了半空中。紧接着,整个四肢都僵住了,动弹不了。 还好脑子和视觉听觉还能运作,风俊心思电转,突然想起那夜这只手给风鸣摸过,难怪他走路的姿势那么怪异,说话声音也是那么异常,想来都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想到此处,风俊当即暗道一声:“不好!中邪术了!” 风俊正着急间,只见风鸣从后花园的角落里跑了出来,穿着一身女装,嘴上还抹着唇红,一摇一摆走到近处,假惺惺问风俊道:“哥,你这是怎么啦?” “是你在捣鬼,对不对?”风俊责问道。 风鸣冷冷一笑:“呵呵,哥,小弟哪来那么大的能耐,可以把你这大地战神摆平呢?还不是多亏了从父君那里学来的魂灵交流法,让女魔帝教会了我魔咒的奥妙。只要你一接近她,那魔咒立时就会生效。” 风俊愤然道:“你……你竟然偷学了我父君的技艺?” “哥,原来你也早就知道,那只是你父君,而不是我父君,对吗?” “风鸣,我们风宫何时亏待过你,你竟然要如此待我们?” “就因为我是野狼族的人!”风鸣惨然一笑道,“三千年前,我爹娘因治理野狼族无方,被风帝瑾煜的部下处死,为了报仇,我扮作小乞丐,经常游走在风宫周边的道上,希望能被人带入宫中,好伺机报仇,后来,机会真的来了,一对锦衣华服的夫妻将我领到宫里,我这才得知,原来他俩竟然是风帝和他的妃子。” 风俊问道:“我父君的部下何时处死过你爹娘?那部下又叫什么名字?” 风鸣道:“他是……是……九诺将军!” “胡说八道!九诺将军那时候都没开始当差!你少血口喷人!”风俊道,“我看是野狼族首领为了达到夺权的野心,故意制造了一个惨剧,编了一段谎言,好把你这颗小棋子送到我父君身边,来促进他的阴谋得逞吧!” “不管怎样,至少你们杀了我亲叔叔少纵,这一点千真万确,就凭这一点,我便要你们血债血偿!”风鸣说着,牙咬得咯吱响,目眦欲裂。 风俊苦口婆心劝道:“风鸣,你赶紧撤了我这魔咒,若是苍劫出来,你我的小命儿就玩完了!” “哈哈哈!是哥哥你的小命儿要玩完,我倒是正好期待这一刻的到来呢!” 第111章 九霄迷阵 这口井隐藏在后花园深处, 位置十分偏僻,一时之间也无人涉足。况且风俊今日是径直来到此处的,熙瑶也不知晓此事。 风俊尝试着自行冲开魔咒, 但他对此一无所知, 几次尝试都没能成功。眼见着圆圆的月亮升起来,风俊心里是越来越紧张了。 一旁风鸣抬眼看了看天, 又低头看看那道闪着白光的封印,神情是愈发得意了。 风俊眼睁睁地看着月上中天, 那封印被蒙上一层纱帐, 似乎弹指可破。风鸣笑得是更加惬意了。 情况十分危急, 风俊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既然只是那只手中了魔咒,依着他的修为, 只需把那只手砍去,便可化解魔咒。 此时风俊虽不能动,但还是可以使自己朝一旁倾倒。风俊瞅准花坛的一脚,用尽全力倒了过去, 顿时鲜血蹦飞,衣袖上立时染上了斑斑血迹。但很遗憾,他的手臂只是受了伤, 却并未达到他预期的效果。 奇怪的是,就风俊这么一使力,身体竟然慢慢恢复了知觉。 实际上,风俊中的并非魔咒, 而是风鸣的邪术,邪术近施术之人才会生效,见着比施法者法力高强之人的血光便会慢慢化解。风鸣方才之所以有魔咒那么一说,只是个攻心计谋,想以此吓唬风俊,让他放弃破术的努力。 第99节 只是这化解速度还是没有跟得上,便是在风俊意识到自己恢复知觉的同时,一道强烈的红光自井底冲出,直窜向半空中。 此时,风俊又联想到思卿前几日所说的红色闪电,顿时明白了几分。又怪自己大意,没有朝这方面去想。 眼前那道红光在空中极速穿梭一圈半,最后在风鸣的召唤下,自天灵盖钻入了他的身体! “不要啊!”风俊纵身跃起去挡那道红光,但已然不及,那红光已遁入了风鸣体内,同他合二为一了。 “哈哈哈哈哈——”风鸣又阴阳怪气地笑着,不过这一次,他倒不是装的,只因他体内住了一个女魔头。想来他先前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音,都是在假想今日这场面的驱使下,才慢慢练成的吧! 风鸣笑罢,便过来拉住风俊的手,脸上堆上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道:“华珖天帅,近来可好?” 风俊不等说完,赶忙抽回手,从井底唤出摄魄镜,一手持镜一手持伏魔斩,朝风鸣攻去! 风鸣道:“我如今已有了魔身,法力不知增加多少倍,你再想用摄魄镜那破玩意儿困住我是不可能了,只看你还有何妙招,都悉数使出来吧!” 此时,风鸣身上已闪着一层淡淡红光,在夜色中尤其明显。他手里拿着一把五尺来长的魔杖,此魔杖便是女魔苍劫先前惯用的兵器。 风俊笑了笑,道:“既然你这么自信,你是不是在哪儿打,你都认为可以胜过我?” “哈哈哈,那是自然!不说你就一人,即使来五个这样的,我照打不误!” “那好,我们就去九霄天上打一回,那儿地方空旷,可以随兴发挥,你说怎么样?” “去就去,打完我还可以顺便看一下泓翔那个老东西,不正合我心意么?”顿了一下,风鸣又发狠道,“今晚若见着泓翔,我也定然要讨个说法!不能再便宜了他!” 两人说罢话,便各持兵器腾云朝九霄天上飞去。 一个白影儿;一个红影儿,在月光的照耀下越变越小,最后慢慢消失云层中。 九霄天上,月光明朗,风凉且大,云海翻腾。 风俊站在云端,一袭白披风被吹得飘起老高,身上罩着一道白光。 风鸣此时魔灵上身,身上满罩红光,一身红衣亦是猎猎乱舞。 二人一使伏魔斩,一持魔杖,只见火光四射,兵器相接的“呛呛”声不绝入耳,两条人影在月光下倏分即合,倏合又分。 来回逐斗了三十几个回合,两人依然不分胜负。此时,风鸣先用魔杖发一虚招,待得风俊去抵挡之时,便挥出一轮魔火,朝风俊劈头盖脸砸去。 风俊运术挥袖一拂,魔火倒是给挥散开去,只是袖子也被火星溅到,那火势趁着风势很快蔓延开来,把风俊的袖子给烧着了一小片。 见状,风俊一边运术扑火,一边朝前方逃去。 逃了一阵,风俊突然发现前方云雾中依稀有盏紫色琉璃灯,照着一辆八景舆的一角,瞧来像是扶桑大帝就在附近,于是心生一计,朝那盏紫色琉璃灯飞去。 后头风鸣一个劲地追,中间虽发出二轮魔火,却因速度跟不上,落了空。风鸣记得牙痒痒,骂道:“你有种就给我站住,不要老是逃!” 此时风俊似乎已经将火扑灭,却还是一个劲地逃,同时回头做鬼脸道:“你有种就跟我来啊!” 风鸣不知就里,一路追,追,追…… 追了好一会,前方风俊忽然停住脚步,朝上一跃,跃到了云端。风鸣朝四下里一瞧,只见周围云层极厚,翻翻滚滚看不清方向。 风鸣正欲朝上跃,却见风俊自上头洒下一张金光闪耀的大网,将他牢牢罩在里头。紧接着,从云层外三个不同方向发出了念诀之声。 风鸣昂起头,冲风俊喊道:“你这是耍什么诡计,有本事就单挑啊!” 风俊神秘一笑道:“别急,待会儿收拾了你,我再告知你真相!” 原来,天帝与扶桑大帝以及勾陈大帝早就算到这个月圆之夜会有大事发生,是以在这片稍厚的云层中布下阵法,此乃翻天阵,只有最强的神才能布此阵,无论对手是魔是妖抑或是仙,此阵都能将其困于阵中,慢慢将灵与肉消于无形。 翻天阵亦是天帝所创,风俊先前看过熙瑶学阵法的图册,上头便有对翻天阵的介绍,是以风俊方才一入阵,便得知不对劲,赶忙跃了出去。而女魔苍劫受风鸣感知上的困惑,未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才给困住了。 风鸣的肉体与女魔苍劫被困阵中,随着三大帝君的频繁运术,皆越来越难受,相互之间逐渐埋怨冲突,惨叫连连。 便是此时,女魔苍劫的魔灵感知到了天帝的存在,便拽着风鸣不顾一切地奔到近旁,大喊:“泓翔你这个老东西,赶紧给老娘滚出来!当年老娘给你害得不仅丢了最强魔身,还连心都丢了!你这个混账,今日居然还一点不念旧情,又要赶尽杀绝!” 这声音明明是从一个男子的口中发出,却口口声声自称为“老娘”,听着实在令人好笑。 不过,天帝对此番辱骂却是充耳不闻,只抱元守一,静坐在那儿,与其他两大帝君一起念诀,催动阵法朝着更严峻的形势去迈进。 又过了片刻,那些云层皆聚集到风鸣的周围,眼见着女魔苍劫也逃不脱了,天帝不想风俊看风鸣落得如此惨烈下场,便对风俊道:“风俊,你的手受了伤,就安心回去包扎伤口吧,消灭女魔此事今夜是毅然决然成定局了。至于北海之北练兵一事,你明日再去彻查一下即可。” 风俊也意会了天帝意思,于是答应一声,腾云走了。 风俊在槐花阁落定,熙瑶和思卿便奔了过来,一左一右将他两只手拉住。忽然,思卿惊叫一声:“呀,爹爹,你袖子着火了么?”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熙瑶又惊呼道:“风俊,你的手受伤了!赶紧到药房去,我帮你包扎吧!” 于是,风俊在左呼右拥中进了药房。熙瑶一边给风俊清洗伤口,一边问道:“风俊,你是怎么受伤的呀?都流了这么多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风俊道:“一点点小伤,何足挂齿啊,要知道,今天可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思卿本来还在好奇地一个个药屉打开来瞧,此时听风俊这么一说,赶忙关上药屉,绕到风俊前头,眼睛睁得滚圆问道:“爹爹,什么大事,快说啊!” 风俊道:“就是那个红色闪电的事情呀,爹爹今晚把那闪电带到天上去了。” “爹爹的意思是,思卿以后再也看不到那红色闪电了么?” “思卿,其实呢,那红色闪电是个女魔头,很可怕的,这么说,难道思卿还想看到她吗?” “那就不要了!” 两人说话间,熙瑶已经帮风俊把伤口包扎妥当,此时问道:“风俊,你说的是那女魔苍劫吧?” “嗯,”风俊点头道,“今晚过后,她大概就再无法出来作梗了。” 熙瑶道:“那真好!” 思卿抬起一掌,与风俊击掌后道:“爹爹好了不起哦!” “今日这事儿,可还不是爹爹一个人可以办到的哦,是有人一道帮忙。”顿了一下,风俊又道,“所以思卿以后呢,要多帮助别人,这样别人才会来帮助你,使你可以完成一个人完成不了的事情!” “我懂了爹爹,比如说,爹爹一个人没法生出思卿来,只有在娘亲的帮助下,才能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熙瑶扼腕道:“哎!有其父必有其子!” 此时,九诺将军又自北门快步走了过来。 见九诺将军还未落座就瞪着石桌瞧,是时,那儿仅仅有放着一壶茶和几个茶杯,熙瑶见状笑了笑,道:“真不好意思,今日倩怡做女红有些忙,没来得及制玫瑰糕了哦!” “嘿嘿,难道我是这种人么?一来就只关注吃食?”九诺将军笑道。 风俊道:“九诺将军不如娶个妻吧,也好天天给你做玫瑰糕吃。” 九诺将军连连摆手:“呃,不要……” 对于九诺将军的婚姻,整个风宫的人都是知晓的。那年他将将娶了妻,本以为从此可以过上两口子的甜蜜生活,却不曾想,那女子洞房之夜就跟人私奔了,从此杳无音讯,而九诺将军也因此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柄。至今许多年过去了,虽说无人再提起这段往事,但在九诺将军心里,这是永远都抹不去的裂痕。 不过最近,九诺将军好像虎躯一震,又爱上了一个人界的女子。说起认识这个女子的过程,还真是神奇呀,两人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梦里——双双做了同一个梦。 梦中,那女子告诉九诺将军,她是人界天驰国的皇后,因前世与九诺将军有缘无份,这一世自己又阴差阳错入了宫,日夜思念九诺将军导致身染重疾,迫切希望能见上他一面。此事除了风俊与熙瑶,九诺将军对谁也没说过。 是时,熙瑶打趣道:“对了,九诺将军不是还想去天驰国看皇后么?不如我们就明天去吧!趁天气晴好,趁微风不噪,趁你正年青,趁她还未老。” “人家都没见过一面的,哪有你说得如此暧昧!”风俊白一眼熙瑶,又对一旁作羞涩状的九诺将军道,“明日如果将军能同我去一趟北海之北,查探完叛军练兵的情况,回来我一定同你们一道去人界。既然你说她身染疾病,我这个大夫多少也能同她号号脉,派上些用场的。” 九诺将军点点头。 一旁自娱自乐抓小黑虫玩儿的思卿一听到“人界”二字,立时两眼放光高呼道:“思卿也要去人界咯!” 第112章 重游人界 ?”九诺将军道, “我昨晚本是准备来告知殿下,是二皇子放走了搏羽,后来你们一提人界, 我就忘记了。看来殿下比我更清楚情况, 都追查到了二皇子……哦不,风鸣和女魔失利这一情节了。” 风俊笑了笑道:“接下来这数千年, 仙界、神界想来是不会有大动乱了。” 九诺将军道:“那我等将士不如垦荒种地去!” 风俊道:“可以啊,先把野狼族的千暮山拿来种庄稼;栽果树。” “那太子殿下, 栽点儿什么果树好呢?” “随便栽吧, 最好可以有橘子和荆桃, 瑶儿和思卿都爱吃!” “行!” 一别又是二十年的人界,如今熙瑶同风俊再次踏上这片土地。一起来的还有乐颠颠的思卿和满怀憧憬的九诺将军。 在不知多少个路人指路的前提下,四人终于打听到了人界天驰国京城的大概方位。 “那赶紧出发去天驰国京城吧!”九诺将军催促道。 “将军勿急, ”说罢,熙瑶转过脸对风俊道,“风俊,我们还是先去那个山间的旧居看看吧, 那里留下了我们多少美好的回忆。” “是啊,我也正有此意。九诺将军,一道前往么?”风俊道。 “也罢!”九诺将军无奈地颔颔首。 四人很快腾云来到了目的地。 青山依旧, 只是多了条新开的山道,道路变宽了些而已。 走过一座桥的时候,对面翩翩然飘来一对人儿,熙瑶定睛一看, 却是月茹师姐和大师兄重岚,两人正手牵手地走将过来。 “月茹师姐,重岚师兄——”熙瑶喊叫着奔了过去。 “师妹!” “师妹!” 月茹和重岚一人一声“师妹”喊过之后,月茹上前拥了熙瑶,两个人抱在一处。 抱了一阵,熙瑶问道:“月茹师姐,那次神树之巅一战你受了重伤,又是怎么好的?” 月茹望了一眼重岚,道:“是重岚弃了他一生的修为,换了我的命,我俩如今同凡人差不多,是以便在这人界安了家!” “那真好!”熙瑶道。 “师妹如果不嫌弃,可以到我家来坐坐哦,我家就在附近的杨柳镇,我们今日去拜访友人,正巧从此处路过,不曾想遇到了师妹你。”月茹说着,又指了个方向,指明杨柳镇的所在位置。 “有时间一定来,一定来!”熙瑶道连连道。 月茹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师妹,你此番是从仙界来的吧?其他师兄妹们,还好吗?” “好,只是……额……”熙瑶实在不知该如何将陆黎的死说出口,只得尽量压抑住内心的难受,支吾了半天,道,“只是我还不太清楚陆黎的近况,下次若得到消息,一定告知师姐……” “哦,那好!” “对了师姐,”熙瑶道,“我与风俊当年在人界定居,也在这有个竹屋和院子,师姐和大师兄要去坐坐吗?” 说着,熙瑶便一指河对岸半山腰的位置。 第100节 月茹一副很想去又犹豫的样子,最后道:“我们把不满三岁的女儿放在家里,她睡着了,估计半个时辰就会醒来,所以今日是不能随师妹去了,还是下次再来拜访吧!” 熙瑶道:“那好吧!反正我们今后还会再来的。” 此时,思卿走了过来,拉着熙瑶的裙裳,双眼却是望定月茹一张秀脸,道:“娘亲,这位阿姨好漂亮!” 月茹笑道:“小朋友真会说话!你知道吗?其实呢,你比阿姨还漂亮不知多少呢!” 听得此言,思卿很是受用,一双眼都笑成了月牙弯。 月茹又对熙瑶道:“真是没想到,原来师妹的娃娃都这么大了呀!” “嗯哼~”熙瑶道,“我比他还大些的时候,都分不清美丑,看来他这一点也是随了他爹了。” 月茹自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玉佩,放在思卿的手上道:“这块玉佩,是我小时候,我姨娘赠与我的,我如今把它送给你,你要记得经常来看我哦!” 思卿十分欢喜地接过玉佩道:“思卿喜欢阿姨,思卿一定还会再来看阿姨的。” 熙瑶道:“阿姨家里还有个妹妹,思卿下次来可以带妹妹玩儿。” “呀,那太好了!”思卿想了一下,又道,“要不然,我们去看了天池国皇后,回来再去看妹妹,娘亲你说好不好?” “好!”熙瑶答应罢,便问月茹要了他们在杨柳镇具体的住址。见故人要登门拜访,月茹和重岚自是欢喜得紧,说是要赶紧回去准备一番,以免怠慢了客人。 告别了月茹和重岚,一行人又朝对岸的半山腰进发了。到得那儿,熙瑶发现原先住着的王大爷和李煊瑞的奶娘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一座空空如也的小竹屋和一个杂草没人高的院子。另外,此处又多了几座差不多模样的竹屋,外头挂着好些风吹肉,估计是猎户人家住着。 问了一下这些猎户人家关于王大爷的事儿,都表示他们最近才来到此处定居,并不知晓他们是过世了,还是离开了。 而熙瑶与李煊瑞当年所住的小竹屋也还在,亦是四周围芳草丛生,已经落满了灰尘。 院子东面长满了紫藤花的藤蔓,一大片黄绿叶子,把一个高大的秋千架全都团团围住。池塘的莲花开过了,只留一池残梗,不过依然可以看出,盛夏的时候这儿是很美的。 思卿见到这个别致的小庭院,顿时十分开心地问熙瑶和风俊:“原来爹爹和娘亲在人界还有这样的小院子,怎么那时候不叫我来一起住呀?” “你……”风俊寻思了一下,笑道,“你有住过的吧,那时候,你应当是待你娘亲的肚子里,在这儿住了一晚。” 忆当年往事,熙瑶的脸“唰”地就红了:“风俊你,别把思卿教坏了!还有,别忘了,人家九诺将军在听着呢!” 闻言,九诺将军连忙将头别过去,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 可思卿哪里知道那么多,嚷嚷着一定要进到小楼里去再住一晚,由于没有钥匙,风俊只得运术化作一阵风从窗棂钻进去,再上前去开了门。 思卿一进得那小楼竹屋,便又是蹦又是跳的,别提有多开心了。 几人在这儿待了一阵,晚餐时间便到了,熙瑶正在为晚餐吃什么而着急,风俊却如同变戏法一般,从池塘里一下子捞出四条小鲤鱼来,然后几人又就近拾来些干柴,做了一顿烤鱼吃。 在这儿歇息了一晚,第二天,四人便来到了天驰国的京城。 天驰国的京城倒也繁华,四个人走走玩玩,在京城找了大半圈,便来到了宫门对面那个“龙回头大酒楼”。酒楼生意火爆,虽未到用膳时辰,进进出出的客人还是络绎不绝。 过路之人见到熙瑶和风俊一家姿容,都纷纷放慢了脚步。 一个道:“这家人莫不是天仙下凡吧?怎生得如此好看!” 一个道:“也只有我们天驰国的皇后才能与这一家人相比了。” 另一个道:“可惜啊,皇后福分不好,得了重病连床都起不来,多年没见其仙人风貌了。” 思卿不知这些人到底在谈论什么事儿,抓耳挠腮一阵,无意间闻到了从酒楼里头飘出的香气,连忙一手拉了熙瑶,一手拉了风俊,朝里头便走。 走到门口,思卿咽下两口口水,这才道:“娘亲,这里头的吃食好香啊,我闻着都好想吃了。” “那当然啦,”熙瑶道,“这可是人界皇家级别的享受。” 几人被店小二招呼着来到座间各自坐下,思卿眨巴着大眼儿瞅着隔壁桌上吃得津津有味、正在允筷子的一小孩儿,眼巴巴问熙瑶道:“娘亲,他吃的是什么,这么好吃?” 熙瑶看了一眼,道:“红枣粥而已。” 思卿道:“那我也要吃红枣粥!” “好的思卿。”熙瑶说罢,扭头对正巧路过的一跑堂小二道,“先来三份红枣粥吧!” 小二答应一声,眼神儿不经意落到思卿脸上,顺便夸赞道:“这小娃娃长得真是可爱呀。” 思卿腮帮子鼓起老高,甚认真对小二道:“什么小娃娃啊?我叫思卿!我今年十八了,不是什么小娃娃了。” 小二愣了一愣,急着要走,没时间同思卿扯,于是道:“好好好,思卿,我去给你们准备红枣粥。” “嗯,好!”思卿开心笑道。 小二一走,风俊敲诈九诺将军道:“今日我一家三口陪将军来此见心上人,将军可有所表示?” 九诺将军识趣道:“你们想吃什么?随意点!” 风俊冲对面走来的小二道:“来点儿‘金药葡萄’和‘龙门飞影’,还有‘糖霜桃条’。” “行,没问题!”小二答应罢,跑进内堂去了。 思卿一面喝着将将端上来的红枣粥,一面道:“原来这人界也有糖霜桃条呀,真是太妙啦!” 四人吃喝罢,九诺将军唤来店小二欲结帐,却被风俊一锭金子打发了。店小二收到金子却也不意外,这酒楼开在宫门口,有钱人倒也多。只是九诺将军见状对风俊道:“太子殿下,这可难为了臣下不是?” 风俊笑道:“嘿,我一家三口人多吃得也多,该我请客!” 未几,店小二还找来许多锭银子,全给思卿装到了兜里,思卿一面收钱一面道:“这儿的红枣粥还真好吃,思卿回头还要再来吃呢。” 离开龙回头酒楼,四人直奔皇宫而去。 到得皇宫门口,四人摇身一变,变作宫女、大太监和小太监。蒙混过关之后,四人就在两个宦官的带领下,来到了皇后忆桐的袅娜宫门前。 袅娜宫是新建的宫殿,规模仅次于皇帝的大殿。抬眼望去,袅娜宫檐顶上是一对淌金流银的龙凤,龙与凤各守一边,相对而视。龙呈穿云戏珠状,凤呈振翅欲飞状。 进得袅娜宫宫门,六人随那领路的小宦官七弯八拐,穿过一些精致香沉木隔断的雕栋回廊,便到得皇后忆桐真正的寝处。 那是一个稍大的卧房,装潢精致,门口守着两个伺候起居的侍女。思卿刚到,便和其中一个侍女打成一片,被对方拉着去逛御花园去了。 门里头摆放着四扇折叠式的翠玉屏风,屏风上绘有梅、兰、竹、菊,四幅主题画。 病床上半躺着的皇后忆桐,两眼无神,脸色惨白。 一眼见到九诺将军,忆桐有些发紫的唇一张一合,眼中有一道亮光闪过,喃喃道:“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见到忆桐那张苍白的脸,九诺将军不由得走上几步,疼惜地道:“皇后,我们给你带了个神医来,帮你诊诊脉,好吗?” 忆桐顺从地点点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九诺将军,像是要把他的灵魂看透。 “你同皇上长得可真像啊!你们是兄弟吗?” “不,不是!”九诺将军摇头。 “不论你是不是皇上的兄弟,你都是那个人!”忆桐道。 “什么人?” “那个我上辈子死前曾发誓,自己转了世要寻找的人!”顿了一下,忆桐又道,“可是,不知为何,我当初竟然认错了人,把他当成了你!” “对不起,是我出现得太迟!”九诺将军哽咽道。 这两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旁人是无从知晓的。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可以彼此心照不宣地交流。 此时,九诺将军适时道:“还有什么话我们今后再慢慢畅谈吧,先让我这朋友帮你诊诊脉,好吗?” 忆桐点点头。 风俊同熙瑶走上前来,熙瑶指着风俊对忆桐道:“这是我夫君,他医术还不错,我相信他一定能治好你的。” 忆桐将熙瑶打量了几眼,道:“姑娘你可真是有福之人……” 风俊给忆桐诊了脉之后,便将九诺将军拉到一边,道:“皇后这是心气郁结,若是心结无法根除,可能命不久矣!” 九诺将军道:“那可如何是好?你们得想办法救救她,她还这么年轻,不能就这么走了呀!” 风俊慎重道:“她如今身为一国之母,如果要保住她的一世清誉,你们也只能求来世相遇了!” 九诺将军悲呼道:“要清誉作甚?要浮名作甚?我只要她能保住性命!我要带她去仙界,她呆在这宫里是不可能好的。” “可是,皇上是不会允许的,”忆桐摇摇头,眼神黯淡了下去,“他曾立下誓言,终身只娶忆桐一个,若是忆桐走了,他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作为一个皇帝,唯一的皇后却跑了,他又怎会善罢甘休呢?况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九诺将军道:“我们会把你带到一个十分安全的地方。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忆桐立时摇头:“那不行,我会被万人唾弃,他也会就此癫狂的啊!”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风俊道。 “什么办法?”熙瑶和九诺将军异口同声问道。 风俊道:“等得她再次投胎!” 九诺将军难过地说道:“好吧,也只能如此了!” 熙瑶和九诺将军又与忆桐聊了几句,见忆桐满脸倦意,一行人也就准备告辞了。很快,思卿也给侍女带了回来。 临别之时,熙瑶问忆桐要了生辰八字,好方便在她转世投胎之后来找她。 熙瑶略略算了一下,得知忆桐大概还有三年的寿辰。于是对九诺将军道:“三年之后,我们需再来人界一趟!” 九诺将军最后回头忘了一眼袅娜宫,眼神中写着些扼腕和厌恶。至此,熙瑶终于明白,为何风俊先前是那般不愿意听到别人错唤她为“莲妃娘娘”了。 四人出了皇宫,化回各自先前的装束,便来到了熙瑶那个月茹师姐所住的杨柳镇。 杨柳镇是个比较富饶的小镇,四处皆小宅院小楼房,当地的特色是四处栽种杨柳。只是季节来得不对,此时杨柳并非“万条垂下绿丝绦”,而是“万条垂下秃柳梢”。 月茹和重岚的家便在一条稍宽的土路边,也是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四人刚进院子,就见一个小脸脏兮兮的女孩儿在地上玩沙子。思卿倒是像捡着宝似的跑过去,同那小女孩玩起沙子来。实际上,对于仙界来讲,像思卿这样的孩子,也不过就是人界三岁的娃娃。 主人月茹和重岚很快闻声赶出来,在外头的阳光下摆了桌椅,又端来瓜果点心,接待四位客人。只是那位小客人却一直在和小主人玩沙子。此时,两人在地上堆出了一个宫殿,还有一座城墙,将宫殿团团围住,只听思卿对那小女孩道:“这就是我未来的风宫哦,你到时候就是朕的皇后了!” 小女孩点漆似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道:“真的吗?那太好了!” “真的!我们拉勾!” “好哇!” 两只小指,都是脏兮兮的,勾在了一起。这景象,又令熙瑶想起了那一天,自己也曾经同小麒麟太子如此勾过手。 时光匆匆,世事无常,一晃眼,那个小麒麟太子便已离她而去。 有些往事,真的不堪回首,只能让其封存在九尘之中。 第113章 肃清逆臣 风宫。风帝风瑾煜正坐在大殿上, 手里拿着一把白狐骨扇,在案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一面思索着什么要事, 眉头皱得有点儿变形。 忽见门口侍卫奔进大殿, 屈膝施礼道:“风帝,外面来了个叫青衫的人, 手里提着个血淋淋的袋子,说是要给您送礼!” 第101节 风瑾煜眉头一挑, 道:“让他进来!” 来人得到允许, 当即迈开大步走了进来, 稍稍弓身,单手作了一揖。 风瑾煜望一眼来人,道:“鲛王, 哦不,北海之北的青衫,那次你同魔界之人血洗鲛宫,却让我顶罪, 你也真是居心叵测得紧啊!” “在下不也是被逼?” “卑鄙!说得对!” “在下此次来,就是想给风帝一个赠礼,好令风帝对在下的嫌恨也化解些许。” “你且把赠礼打开来瞧瞧!” “喏!”青衫答应着, 便打开了手里那个袋子,风帝走将过来,朝袋子里瞅了一眼,便认出是野狼族副首领搏羽的头颅。 风帝带着些些惋惜的口气道:“这个搏羽, 五百多年来,各将军规劝他投降不知多少次,他都宁死不从,杀了也罢!” “他带着一众野狼族的残兵败将,来北海之北投奔在下,在下不收他,他又去找煌亥,怂恿他发兵发兵反攻。煌亥一时之间给他的巧舌如簧所说服,答应了收留他,并提供练兵场所。这两天煌亥想通了,还是决定不与他同流合污,他于是带着野狼军同煌亥打了起来,最后我与煌亥一道出手,这才制住了他,砍下他这颗头颅来。” 风帝冷冷道:“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搏羽这颗头颅留下,你可以走了!” 青衫答应一声,正欲转身,忽又道:“在下能恳请风帝一件事吗?” “何事?” “听说天帝最近要肃清六界烟尘,风帝可否让太子在天帝面前替在下求求情,让天帝流在下一条生路。” “我试试吧!” “如此,便多谢风帝不计前嫌,帮助于在下了。” “你去吧!”风帝漫不经心地答应着,随意地挥挥手。 这日,五极战神同神界三大帝君齐聚北海之北。宫殿外的广场上,煌亥与青衫以下,满站着他俩甚至搏羽的旧部,排成数十排。 三大帝君站在前方高台上,身后是五极战神。天帝扫视一眼下方黑压压的将士,朗声道:“众位听令,愿意跟随朕的,站东边,不愿意跟随朕的,站西边去!” 人群很快骚动了起来,一阵喧哗推搡之后,六成将士站到了东边,二成站在西边,还有而成原地未动。 见状,扶桑大帝道:“一个决定,将影响你们半生,站西边的,我佩服你们对主子的忠诚,站东边的,你们待会儿还要再过一道筛选,至于站中间的,也请赶快做决定!” 此时,东面有些人开始发慌,而中间却又有半数人朝两边分流而去。 待得所有人都分散开去,勾陈大帝便招来一头奇兽。此兽身形如牛一般大小,样貌又似麒麟,全身长满浓密黝黑的毛发,双目明亮有神,额上一只独角。 天帝一指那奇兽道:“此为獬豸,又名‘法兽’,能识忠奸,我暂且让它下来辨别一下东面众位吧!” 天帝话音刚落,勾陈大帝就领着獬豸跃下了高台。獬豸在东面人群中游走一圈,便有四成被獬豸用独角顶出队列来,勾陈大帝让这些人站在了中间。 待得勾陈大帝回到高台,三大帝君与五极战神凑到一块儿商议了一阵,天帝上前宣道:“青衫伙同夫人妙姿勾结魔界之人残害兄弟手足,谋取不正当利益,即日打入鬼道,终身不得回仙界、神界!” 青衫闻言脸色发青,连忙跪倒在地,一时之间却不知说什么好,上下牙“咯咯咯”直打架。 “煌亥身为天帝,竟伙同魔界剪除异己,为祸苍生,罪不容诛,近日又传包庇、收留风之国叛党搏羽,意欲起兵造反,当送入天外之门,永世不得轮回!” 煌亥全身颤栗,跪在地上连呼:“苍黄大帝,饶命!饶命啊!” 任煌亥犹自乱喊乱嚷,亦是无人理睬。三大帝君与五极战神又商议了一阵,扶桑大帝冲下头分成三列的众将士道:“东面的,可来五极战神部下当差;西面的,发配到东荒不毛之地垦荒;中间的虚伪奸诈、心怀鬼胎之徒,全部打入鬼界!” 底下人众又是一阵骚乱…… 不过,骚乱归骚乱,一切都按原计划进行着。很快,天庭各司法刑法等关节都活动了起来,风卷残云般将这批逆臣贼子给处置妥当。 协助天帝肃清了逆臣贼子之后,风俊回到了风宫。 思卿在院子里来来回回,依然同往日一般,屁颠屁颠地追着那只飞蛾跑。 飞蛾飞到风俊身边的时候,故意绕着他飞了两圈,思卿也只好跟着转圈圈,风俊道:“思卿,小心点,不要撞到爹爹啊!” 熙瑶正端着茶具走出小楼,笑道:“思卿这么个小娃娃撞到你,你又不会痛,只有他痛啊。” 风俊道:“他肉痛,我心痛。” 是时,侍女冬萱走了过来,双眼盯着那个飞来舞去的飞蛾,满脸的落寞深色。 熙瑶不忍地看了冬萱一眼,对风俊道:“风俊,有什么办法帮帮玄奕,让他可以重新化为人形吗?” 风俊琢磨了一下,豁然开朗道:“有!” 一旁冬萱忽然凑上前来,双目放光问道:“太子殿下,您真的有办法让玄奕复原,是吗?” 风俊道:“复原倒不保证,不过应当有点儿法子!” 风俊所说的这个法子,便是将前世华珖那道命障转移到玄奕身上,如今逆臣贼子已基本处理完毕,六界也暂时得到了安宁,最为大地战神的他,也可以暂时歇息一下,是以这道命障的作用就遭到搁浅,与其这样,不如将其转赠给守护这障两千年之久的玄奕,也算是对他无私奉献的一种补偿了。 如此想罢,风俊便把那飞蛾带到二楼的练功房,小心地将门关上。风俊将飞蛾引领到一个案几上,让其停留在那儿。自己则盘坐在一旁的毡毯上,屏息凝神,双目微闭,自双掌之间激出两股白光,源源不断朝飞蛾的身上输送过去。 玄奕先前本就与这障被天帝绑在一起,因此很容易接受障中的能量。尤其被风俊过度了一段时间之后,那障虽不如以前强大,但更好给吸收。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风俊身上那道障便有七成能量渡给了玄奕化成的那只飞蛾。 风俊收功之后,见飞蛾周身闪着耀眼的白光,一对触角有规律地来回摆动,似乎精神头儿特别好。 风俊轻轻用食指碰触了一下那飞蛾的头,小声道:“玄奕,这练功房鲜少有人来,你在这儿歇着吧,说不定过上几百年,你就可以还原仙身了。” 清晨的阳光穿过朝霞,将第一抹温暖投入槐花阁那栋小楼的练功房。 冬萱又如往日一样飘然而至,阳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长到了顶格上,她轻轻地推开门,直奔案几上那飞蛾而去。 只是今日,冬萱刚进门,就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房间里不见了飞蛾的影子,墙角的毡毯上,却多出了一个巨大如婴孩般、椭圆形的蚕茧。 仔细一瞧,蚕茧里头似是有物事在缓缓移动。 冬萱既惊且诧,此时,门被再次推开,风俊一袭雪白的身影飘了进来。 冬萱连忙起来施了礼,一指毡毯上那个大蚕茧,问道:“太子殿下,您瞧,这是什么?” 风俊走过去用食指弹了一弹那蚕茧,笑道:“玄奕,你就慢慢儿在里头躺着吧,瞧你如今这个头,都不知等到何时才能出来呢。” 闻言,冬萱半信半疑道:“殿下,这里面躺着的,真的是玄奕公子么?” 风俊反问道:“难道不是么?” “我以为仅仅是一条蚕呢。” “也不无可能。”说罢,风俊又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如果是那样,那真是辜负了我的期待啊!” 冬萱问道:“我可不可以把他报到窗台那边的桌案上,让他晒晒太阳呢?” “当然可以,不过,想要让他破茧而出,至少也得等个七、八百年了。” “要这么久呀殿下?!” 此时,院子里响起了几人的喧哗之声,像是来了客人。风俊支开窗棂一看,原是熙瑶的五哥熙睿和竹喧到了,熙瑶和半夏正在院子里接待二人。 风俊也不管一边冬萱听到玄奕的破茧之期是什么心情,便兀自翩然下得楼去。熙睿远远地见风俊一袭白衣走近,便道:“风美人,我当初还真是小瞧了你,如今你不仅拐跑了我六妹,有了个那么大的娃娃,还办了好些大事儿,佩服;佩服!” “熙瑶他哥,你过誉了,”风俊笑着走到熙睿面前,道,“不要老在院子里站着了,咱们赶紧进屋去坐下来聊吧!” 见风俊过来,先前还谈笑风生的竹喧这下突然没了声音,却见对面风俊依然淡淡笑着,道:“竹喧,怎么不说话了?那年在云雾岭,还多亏你帮我陪着熙瑶度过了最为难过的时光呢。” 竹喧点点头:“好说,好说!” 熙睿道:“风美人,好久不见,怎变得这般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风俊说罢,便一手拉一个,将熙睿和竹喧“请”进了会客厅。 三人在案几前坐定,半夏便端来了一壶温热的秋季养生的青茶,给三人一人倒了一杯,依次序端了到面前去。 熙睿道:“风美人,你最近不仅仅是变客气了,还变大方了,我听说,你把调兵遣将的令牌都赠与了我堂妹水汐遥呀!可有此事?” 几人谈话间,熙瑶同倩怡又端来了二盘玫瑰糕;二盘梨肉雪花卷;一大盒果脯。此时,风俊道:“我之所以赠了她令牌,只因她夫君因救熙瑶而丧命,此乃大恩,岂有不报之理?” 一旁倩怡闻言,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瘫坐在地上:“原来陆黎……陆黎他死了?” 熙瑶不知如何是好,此情此景,似乎也只有男子更适合充当安慰天使。而坐间也只有竹喧至今单身,又同陆黎长得有些相像。 于是,熙瑶朝竹喧一使眼色。 竹喧立时会意,起了身过去将倩怡扶起,劝道:“那是别人的男人,为救别的女子而死,姑娘你就不要如此伤心了,节哀顺变;节哀顺变吧!” 风俊当即不悦道:“什么叫‘别的女子’啊?” “哦,我有说吗?我说的是熙瑶妹子啦!”竹喧一面回答,一面将倩怡搀扶着出了门,朝院子里的树荫下去了。 熙睿吐吐舌头道:“这回还真是我多嘴了。”顿了一下,熙睿又道,“哦,对了,六妹;风美人,你俩今后要找我,可能就要来昆仑丘云雾岭了,天帝让我和大师兄盎灼、二师兄竹喧回那儿去驻守据地,同时收弟子操练,如此的话,顺便还能看守一下师尊的仙体,等待他老人家的归期。” “嗯,”熙瑶道,“那地儿,我们倒是常去。” 第114章 唯一女徒 时光荏苒, 如白驹过隙。 五年以后,一个月明之夜。槐花又开,花影玲珑, 树影婆娑。槐花清香香透整个槐花阁。槐树精头上满插鲜花, 在树杈间蹦来跳去,时不时弄得枝折花落。 思卿则被侍女倩怡和半夏带着, 抓萤火虫放到带盖的灯笼里头,用棍子挑来玩。槐树精觉得好玩, 也偶尔下得地来, 同思卿借那萤火虫灯笼来打。不过槐树精胆子有些小, 一般院子里人多的时候,他是很少现身的。 槐花树下的石桌旁,熙瑶、风俊同九诺将军及其几个侍女带着思卿, 几人团团围坐,一面吃着点心浆果,一面聊着天。 只听九诺将军道:“我前两日去人界采购一批丹砂,顺道从天驰国路过, 就隐了身,想去人界看一看忆桐的转世,结果找了许久, 才在皇宫外一座山上的道观中找到了她,此时她着一身蓝色道袍,手拿拂尘,成了一个小道姑, 身边还站着一个同样穿道袍的老道姑……” 这是五年以来,九诺将军第二十二次同熙瑶、风俊聊到了忆桐。只是开始的每一次,他说的是天驰国的皇后忆桐,内容几乎都是病危,聊的时候心情都异常沉重,特别是最后离世的那一次,他整整半月未出门。而最近两年,他说起这个小道姑,却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熙瑶道:“这么说来,九诺将军与忆桐的情分也快熬到云开日明了吧!” 九诺将军道:“是啊,真所谓:‘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啊!” 熙瑶道:“望将来,你俩的姻缘能化作满树繁花,开到荼蘼!” “哈哈哈——”一旁风俊笑道,“人家还是个那么小的姑娘,你们就如此想入非非,是不是有些不地道呀?”说罢,风俊又望定九诺将军道:“尤其是你,不给好好整顿羽林军,却总想着老牛啃嫩草的事儿,你羞也不羞?” 听风俊这番话,九诺将军的脸都没处搁了。低头寻思了一下,九诺将军这才回敬道:“你找了瑶儿,还不也是老牛啃嫩草呀?” 风俊道:“将军,所有想着啃嫩草这些人当中,你还不算是脸皮最厚的,思卿那个伯父烨浔,那就真的是老牛中的极致了。” 本在桌边玩萤火虫的思卿闻言,连连道:“爹爹你别这么损伯父好不好,难怪他这么久都不露面,看来是害怕爹爹说他了。” 熙瑶道:“风俊,其实你一直误会了,烨浔心目中那棵‘嫩草’八成不是我,而是先前那个天羽。他每一次画我的画像,都是按照天羽的装扮来画的。” 风俊道:“也许吧,又或者,他自己也分不清楚天羽和你的区别了。” 思卿不知这些人为何要谈到“天羽”这样一个陌生的名字,一顿抓耳挠腮之后,思卿道:“爹爹,娘亲,我可以再去魔界见见伯父吗?” 第102节 熙瑶道:“思卿,他已经不在魔界了,今后也不会再去那儿了。” 思卿拽着熙瑶衣角道:“那他到底在哪儿嘛?” “这个嘛,”熙瑶无奈道,“娘亲也不清楚,以后可能会有消息的吧!” 思卿沉默半晌,若有所思道:“娘亲,我听说,如果对着流星许愿,就会实现愿望对不对?” 对于这个说法,熙瑶虽不认同,但不想让思卿失望,是以违心地点点头。 “那么我希望,天上马上会有流星。”思卿闭上眼,双手合十道。 不曾想,当天夜里,正当一家三口在院子里游荡之时,天上突然掉下一火球,后头红彤彤的一条痕迹就像是燃烧着的尾巴。 “爹爹,娘亲,快看呐,火红的流星!”思卿欢呼雀跃道,“我的愿望要实现咯!我的愿望要实现咯!” 谁也不曾想,那火球划破长空之后,滚落在了方丈山紫霞峰的广场上。火球落地之后,传来山崩地裂的一声巨响,将广场砸出一个深坑。随后,烟尘中竟走出一个七八岁大的女娃。 此时,一白色身影从天而来,飘飘然降下,带着一圈光影,落在那火球的废墟之中,自言自语道:“既然他不能转世为女子,那便让你转世为女子,还了你这个心愿吧!只是,为了去除你的杂念,你只能从这石胎中出来,却不知今后会如何?” 那女娃将将爬出来,站稳了身子,一见到废墟上那人,便没来由地拜倒:“师尊,您是来收我为徒的吗?” “不!”那人道,“我来给你赐个名儿,再答应为你寻一个好师尊。” “多谢前辈!” “记住,你的名字叫‘慕雅’,九月初三这日,你到这儿来,我带你去拜师!” “慕雅,慕雅,”女娃开心地将这名字念了两遍,道,“前辈您放心!我一直等在这儿,等您来带我去认师尊。” “如此,我便安心了!你保重吧!”那人说罢,便在茫茫夜色中隐去。而这女娃,则在紫霞洞外自行找了一块偏僻处,静静地坐在那儿,屏气凝神地打坐。 九月初三这日,方丈山紫霞峰上出现了一道奇景。紫霞洞口对面的一棵苍松下有一琴台,一白衣人正对着前厅的位置拂琴,身后的空旷处,一只小笨鸟儿在挥动翅膀伸长脖子翩翩起舞,而紫霞洞前厅,数十名弟子随着琴声的起落而舞剑游走,场面清雅而不失凌厉。 琴声到得高吭处,便见场中光影霍霍,数十把剑皆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琴声到得轻缓处,则那数十把剑瞬时间变得轻盈如燕,又似草上飞蝶;琴声激昂处,则众弟子点剑而起,骤如闪电,倏如游龙…… 前头一男孩儿人小个矮,舞起剑来却是有模有样,这男孩儿自然就是思卿。自从跟随他爹风俊学习纳气入了门之后,他就一路猛追,如今在众弟子里面都出类拔萃了。 众人正配合得如痴如醉,天衣无缝之时,面前突然出现一高一矮;一男一女的两人。男的头戴金龙白玉冠,雄姿英发,是为当今天帝。女的则是个小女娃,仅仅比思卿高得那么一些些,着一袭轻粉罗裳,模样儿倒还秀丽,只是稚嫩的脸上依稀能寻出三分天帝的面容。 琴声因这两人的到来嘎然而止。 只听天帝对那小女娃道:“慕雅,你快行跪拜礼,恳求师尊收你为徒吧!” 风俊惊诧间站了起来,抚了抚衣襟,朝天帝稍施一礼,瞧了两眼那小女娃,问天帝道:“天帝,这是您女儿么?” “不,不是!”天帝道,“这是我一亲戚……亲戚,懂吧?” “小姑娘,快起吧!”风俊冲地上的小女娃说罢,又问天帝,“她是来拜我为师的?” “对!我知晓你向来不收女徒,但慕雅,今日无论如何你都得收了她,若不然,我是不会带她走的!” 闻听此言,风俊甚为难地两条眉头蹙了起来。 地上那女娃却一直没有起来,因着想让风俊同意她拜师一事。此时,但见她又朝前跪行两步,央求道:“师尊,倘若您今日不愿收慕雅为徒,那慕雅就在这儿长跪不起了。” 那只笨笨的小青鸾在一旁跟着起哄道:“长跪不起~长跪不起~” 风俊的琴台设置处是为一棵松树下,那儿未能铺汉白玉石地面,是以小女娃跪着的地方,是一片裸露的泥地。风俊见女娃一身轻粉罗裳就这么给泥地弄得脏兮兮,也不忍心让她如此长跪,便过去扶起了她。 “师尊,那您是答应了做慕雅的师尊么?”慕雅兴奋问道。 “慕雅,”风俊道,“你暂且留下来吧,至于能不能收你为徒,还待师尊斟酌斟酌,可好?” 便是此时,熙瑶走了出来,见有客至,急急命里间倩怡备了茶水和点心鲜果,奔出相迎。 见着熙瑶出来,风俊征询意见道:“瑶儿,天帝带了这慕雅小姑娘来,想要拜我为师,你说我答应不答应?” 熙瑶见那小姑娘秀雅可人,一双眼明澈透亮,也不多想,便道:“既然是我师尊出面,你就收了她吧!” 见状,小青鸾赶忙附和:“主人说收了她!主人英明!” “那好吧,慕雅,”风俊道,“既然你师娘也同意了,那就收了你吧,但你要记住,在这儿学技艺,是要吃苦的,不能因为你是女孩儿,师尊就会多怜惜你,晓得吗?” 慕雅又跪拜了三下,道:“谢师尊,谢师娘,弟子谨尊师傅教诲!” “起来吧!在这紫霞派,一切自觉便是,无须那么多礼数。”风俊道。 慕雅站起身,拍了拍罗裳上的泥灰道:“是,师尊!” “慕雅,还有件事儿,我也得同你说清楚,”风俊道,“师尊今后也不会再收女弟子,你是这儿唯一的女弟子,住所与师兄们离得远了些,所以你要更注意与大家保持同步。” “弟子记住了。” 天帝神秘一笑,便撩衣在摆了茶果点心的石桌旁坐了下来。几人说说笑笑,令熙瑶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初时拜师的那一天。 风俊收慕雅为徒的第三天,昆仑丘西北隅的瑶池金母派来两使者,给风俊一家三口赠上了三张蟠桃会的请柬。 此时此刻,风俊和熙瑶方才想起,每年的三月三日是瑶池金母诞辰,当天金母会大开盛会,宴请众仙来为她祝寿,以蟠桃为主食相招待,此为“蟠桃会”。 思卿听说了这件事,激动得好几宿都没有睡好觉呢! 左盼右盼,三月三日这天总算是来临了。一大早,熙瑶同风俊早早地就起来了,在倩怡的帮助下,三人各自打理妥当,便带上请柬,径直朝昆仑丘而去。 到得目的地,只见人头攒动,前来为金母祝寿之人都从金母宫殿一直排到了昆仑山里头。瑶池宴席摆了上千桌,此时各席上蟠桃皆已摆好,还在川流不息地上着各种点心瓜果。 其间也遇上了许多熟人,还有碧波海和风之国的自家人。一路闲扯谈笑,那席间的点心却是依然没有摆好。 趁等待的间隙,熙瑶同风俊带着思卿,在瑶池四处晃悠了起来。瑶池殿宇林立,亭台楼阁座落有致,四周绿树成荫,各种奇异的飞鸟在枝叶间唱歌。下有清泉从石隙浸出,慢慢汇成山涧。山涧旁曲径入幽,奇花异草美不胜数。 不知不觉,大小三人行至瑶池外的蟠桃园。此时园中硕果累累,红灿灿一片,在蓁蓁绿叶的衬托下尤其光鲜水灵。 见到这些密密匝匝的桃树,熙瑶突然问风俊:“风俊,我有个问题要考考你,你说金母这蟠桃园里,一共有多少棵仙桃树?” 风俊想也不想,便道:“三千六百棵!” “那风俊你再说说,这些桃树大概分几种,又有什么不同之处?” 风俊道:“若论果实成熟期的不同,这里共分为三种桃树,一种是三千年一熟,凡人吃了能成仙得道;一些是六千年一熟,凡人吃了能长生不老;还有的九千年一熟,凡人吃了能与天地同寿。而作为众神仙,吃了则可以增强法力,补元健体。” “爹爹,你怎么都知道啊?”思卿欢呼一声,好奇问道。 “是啊风俊,你怎么这么清楚?”熙瑶也是疑惑。 风俊略微思索了一下,道:“我记得就是在这儿,有那么一个人,曾经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熙瑶问道。 “这我还真不记得了!”风俊努力回忆,想要说出个大概的日期,但仔细推敲,似乎这七万多年来,都没有一个对此稍清晰的记忆。 “问你这问题的人,是谁呢?”熙瑶又问。 “不清楚!”风俊答罢,又喃喃道,“她到底是谁呢?” 此时此刻,两个人脑海顷刻间似是隔着遥远时空,呈现出许多零散的片段。彼此其实都明白,这是他们上一世初见并相识相知时候的情景。 第115章 蟠桃盛会 一家人边走边聊, 不知不觉已步入瑶池。随着金母的一番感言,安排在瑶池一年一度的蟠桃会终于开始了。各路神仙陆续入场,在席间落座。 挨着熙瑶一家坐下的, 是蛇王和他的两个宠妃。熙瑶仔细一瞧, 其中一宠妃竟然是她师姐云萍。 “云萍师姐,好久不见啊!真是没想到, 我们居然是同席!”熙瑶笑道。 云萍瞟了熙瑶身侧的风俊和思卿各一眼,又将目光收回到熙瑶脸上, 不冷不热道:“我听说师妹那时被魔界魁王掳走了, 还以为要成为了魔王夫人呢, 不曾想,你同风俊还真是缘份甚深啊!” “师姐,你如今也是蛇王的王妃了, 恭喜呀!”熙瑶道。 “哪有你活得滋润啊!瞧你那皮肤,都红润得发光了!”云萍艳羡道。 席间众仙闻言,都向熙瑶投来或惊奇或欣羡的目光,此情此景, 令熙瑶本就红润的面容不由得更红了。 风俊见状,干脆将一张脸凑到熙瑶近得不能再近的地方打量她,将她整个脸一把遮住了。熙瑶难为情道:“风俊, 连你也打趣我么?” 风俊柔声道:“人家都在瞧你,作为你的夫君,我就不能仔细瞧瞧你么?” “风俊,你真坏!”熙瑶道。 “咳咳——”如熙瑶这般纤瘦的女子, 确实太不符合蛇王口味,他一声咳嗽,打断了风俊和熙瑶两人的对话,随后两手左拥右抱,一手揽了云萍,一手揽了另一妃子的腰,甚倨傲道,“作为君王或者储君,没个三妻四妾,还活个什么劲儿啊,况且,不就一竹笋上头挂着件衣裳嘛,犯得着个个如此失态地瞅着么?” 风俊立时冷言以对:“嘲笑别人瘦,瞧你自己又有几斤几两?我偏不三妻四妾又如何?如熙瑶此等姿容的女子都不能入你法眼,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是你眼光走偏了!” 蛇王两只幽绿的眼睛朝风俊狠狠一瞪,道:“我瘦又怎么着,还不允许我多找几个互补的啊?据说你们风之国的女子天生媚态,四处勾引人,还说什么从一而终呢?真是笑话!” 蛇王这言辞瞬时激怒了坐间的众仙,蛇王正对面坐着的是赤脚大仙,此仙是仙界的散仙,常常下凡帮助人类铲除妖魔,性情最是随和,但此刻听得蛇王如此嘲讽风俊和熙瑶,也坐不住了,当即道:“蛇王之言未免过于偏激,据我所知,风帝瑾煜数千年来清心寡欲,未有妃子侍寝,太子风俊更是钟情不二,此乃仙界独一而终的楷模,当予以表彰歌颂,而不是挖苦和扭曲事情啊!” “哼!”蛇王愤懑地冷哼一声,对风俊道,“我三女儿华裳也真是不幸,居然为了你丢弃了修为,我看今日这蟠桃会上,比你有前途又长得俊的皇子有得是,只可惜我三女儿却瞧不见了!该死的!” “自作孽,不可活!为了达到一己私欲,就不择手段地剥夺他人性命,最后害死了自己,这又能怪谁呢?”熙瑶道。 蛇王手中吃了一半的蟠桃一丢,拥了两妃子,气呼呼道:“走!不要跟这些无礼之徒夹缠不清!” 恰巧金母打左近路过,欲去为姗姗来迟的天帝接风洗尘,见蛇王如此惹是生非,便不无讽刺道:“对于无礼之徒,下次确实无须再宴请!”说罢,金母朝熙瑶会意一笑。明眼之人都能瞧出,金母此言意在嘲讽蛇王。 金母这笑容温暖亲切,如沐春风,让向来缺乏母爱的熙瑶似乎明白了母爱的真谛。她的心忽然变得狂热,想要抓住什么,但弹指间,那东西又溜走了。 “娘亲,娘亲,”一旁思卿举着一个大蟠桃,在熙瑶面前晃了晃,“这是这个桌上最大的桃子,思卿特意给娘亲挑的,娘亲你快吃了吧!” “思卿真是个好孩子!”熙瑶说着,便接过蟠桃,满心幸福地大口吃了起来。 或许,只有做了母亲的人,才会体验得到母亲的真正含义吧!上一世,对于熙瑶这个孩子,金母也是愿意倾尽所有去爱的。 ※※※ 数年过去之后,天驰国的皇宫外,一座孤山三面环水。山上有一个道观,名曰:“云雀观”。 一迟暮的老道姑着一袭蓝色道袍,与一妙龄的少女站在云雀观外的一棵枞树下,望着山下那潺潺流水,正交谈着什么。 这老道姑正是皇后忆桐死后投胎的生母,旁边这少女名叫媛馨,也就是忆桐的转世。媛馨的生母名凝雪,大女儿十数年前得天花夭折了,这第二个女儿媛馨出生时,她已人到中年。是以此时媛馨长大了,生母凝雪也已然鬓生华发了。 “媛馨,你爹当初苦劝我们来这道观学道,你可知是为了什么?”凝雪问女儿媛馨。 “爹不都是为了我好么?”媛馨双眼一红,道,“爹说,是一位紫衣神人指引了他,如此便可以保我一生平安。” “是啊,不仅如此,你若专心悟道,将来还有望得道升仙呢!”凝雪道。 媛馨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从那潺潺流水缓缓上移,一直望向远方的天际,道:“娘,修道真的能升仙么?” 凝雪点点头:“你从五岁起,就不食带血的荤腥,跟随我拜了青玖女道长诵经学道,如今辟谷也有一段时日了,想来今后白日飞升是有希望的。” 媛馨面现忧色道:“若是如此,爹爹为何自己不修道,不然的话,他也不会那么早就离我们而去呀!” “别说了媛馨,”凝雪道,“爹爹都过世三年了,我俩也伤心了三年,我倒是没什么关系,可是,这会妨碍你悟道的进度。” 第103节 媛馨道:“娘,您说,我升了仙又有何用呢?一个人在仙界孤零零的,四处游荡,比在这凡世间还不如吧?” 凝雪摇摇头,道:“在仙界,会有人照顾你的,这一点,紫衣神人当初已经说明了。” 媛馨甚疑惑道:“可是,那人会是何人呢?” “缘由天定,茫茫人海,见过的或者素未谋面的,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是属于你的姻缘,他会在那儿静静地等着你,默默地关注着你,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好吧娘,我听您的话,专心修道。” “娘对你很放心,因为你一直都是娘的乖女儿!” 路转溪头,九诺将军久久站立在小道上,微风飘起他衣襟,在苍苍蒹葭上来回拂动,方才那母女俩的对话,他还反复在心里回味着。 “若要拥有,当初就不该错过,错过的想要再回来,简直就是让溪水逆流这般艰辛呀!”九诺将军自言自语说罢,便消失在溪水的尽头。 时光一晃又十年。 媛馨二十二岁这年的三月三日,随青玖女道长搬入了金川道场居住。此时,媛馨的母亲凝雪已过世。 金川道场坐落在一座突兀的石山下,此山山顶有座硕大的太上老君神像,媛馨自从搬在此处后,便每日攀上山顶,在太上道祖神像前拜礼,并且长拜不起,有时候遇上阴雨天,便淋得一身湿漉漉的,也无所谓。 如此又蹉跎了些岁月。一天,阳光明媚,天幕上祥云相随。青玖道长对媛馨道:“今天诸仙圣真都到齐了,正查验你所学的道行呢!” 媛馨道:“媛馨学艺不精,还想随道长多清修几年才是。” 青玖道长环顾四周,笑道:“诸仙圣真都赏识你的修为,认为在我之上,你跟随我,又能有何长进呢?” 媛馨无言以对,只长久叩拜在地。 当年的九月九日,媛馨忽然像是悟到了什么,对青玖道长道:“道长,我可能过段时日便无法再陪伴您左右了,您要保重!” 青玖道长早就意识到这一点,遂笑道:“你就放心去吧!” 当月十八日的辰时,媛馨在金川道场白日飞升,当时场中围有女道数百人,共同瞻看这一神圣事件的过程。 转瞬之间,百鸟在空中盘旋鸣唱,五彩缤纷的云霞遮住了半边天空,如天籁一样的乐声、殊胜的异香,久久不曾散去。 最后,媛馨的身影消失在云霞之中,而她所穿的道袍,袜履什物,都留在原处,折叠得甚为齐整。 媛馨成功飞升之后,众女道齐齐朝青玖道长跪拜,寻求修道飞升之法。 青玖道长简简单单道:“勤修不缀,是为修道法宝。” 须不知,媛馨的成功,更重要的还是因为有目标,因为最深的记忆里隐隐藏着一个人。她飞升的结果,便是两个人经历了几世的劫难,才终于迎来的甜蜜的开端。 当媛馨升到云端、地上的人们已经看不见的时候,九诺将军早已在此等待着她,给她温暖而踏实的怀抱和长长久久的承诺。 多少年后,每当九诺将军谈论起此事,脸上笑容都是久久凝定的。 第116章 大结局 一百年后的一天, 风和日丽,百鸟争鸣。 风俊从练功房出来,遇上了前来看蚕茧的冬萱。 冬萱施礼毕, 问道:“今日情况如何了?” 风俊听这话都听了不知多少遍了, 便道:“这就像小孩儿长个子一样,天天看是看不出太多变化的, 实际上,和先前相比, 那蚕茧已经长高半尺来长了。我也是做了记号才瞧出来的。” “真的长高了那么多了么?”冬萱欣喜问道。 “当然是真的。”风俊正色道。 “那真是太激动人心了。”冬萱毫无掩饰说罢, 便推门欲走进去。身后风俊又道, “这两日我们一家人要去别处旅行,你和半夏还有倩怡就给自己放个假吧!” “那冬萱待会儿就去给您一家人准备个临时的行囊吧!”顿了一下,见风俊已走开, 冬萱又追上去问道,“殿下要不要随从呢?” “不用了。”风俊头也不回地挥挥手。 随身带了些简易行囊,熙瑶一家三口来到仙界著名的玉莲山游玩。 玉莲山是仙界最高山脉之一,东西绵延八千里, 山顶终年积雪,因盛产一种如白玉般晶亮剔透的雪莲而得名。 三人在下头的山道上走着,忽然, 风中飞来了一方素帛。团团转转之后,不偏不倚落到了熙瑶的手上。 熙瑶摊开素帛仔细一看,心突然为之一震,画面上, 一女子身着宫装,头上插着白莲玉钗,容貌同自己一般无二。只是这幅画还尚未完成,裙子的一角都还只寥寥勾勒了几笔。瞧那笔墨颜色都没有干透,想是画者出了会儿神,素帛刚巧被风吹走了。 拿着画像,熙瑶对风俊道:“难道说,烨浔隐居在这儿?” 风俊道:“烨浔也不失为一代英豪,不如我们带思卿去见见他吧!毕竟他待思卿如同自己的亲生儿子般。” 闻言,思卿雀跃道:“娘亲,爹爹,你们说的可是伯父么?” 熙瑶轻抚着思卿的头,笑道:“对啊!我们现在就去山上找他,思卿你高兴不高兴?” 思卿欢呼了起来:“太好咯,思卿可以见到伯父咯!” 三人随即腾云上了山。 熙瑶朝山间大喊:“烨浔,你出来!当年血洗鲛宫,你自招是始作俑者,还记得芙蓉亭中你我那番对话吗?我今日找你报仇来了!” 风俊跟着喊道:“烨浔,快来与我对战三百回合!别做缩头乌龟了!” 但山顶极寒,而且风大,思卿一个小娃娃,法力尚浅,此时正缩成一团,死死攀住风俊的披风不敢撒手。 三人循着山势略略搜寻了一阵,没见到一个人影儿,只得无功而返。 此时,聪明的思卿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号角,朝山顶吹了起来。熙瑶以为此法可行,便心情激动地等待着烨浔现身。 但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前来。 熙瑶问风俊:“风俊,你说烨浔他到底在不在这儿?” 风俊抬眼望向那连绵起伏、直插云霄的雪山之巅,道:“只在此山中,茫茫不知处!” 思卿拿着那号角,小手儿有些些发抖,忽而又泪眼汪汪地昂起头,问熙瑶道:“娘亲,伯父为何不愿见我们?” 熙瑶安慰道:“思卿别哭,伯父也许是在养伤或者清修吧!” 再来说麒麟大国。 麒麟大国本来失了太子,却得了皇孙,也还不缺继承帝位之人。坏就坏在,继承人一下子出来两个,一是皇孙,一是麒麟帝后后来又给帝君添的小儿子。 自从麒麟帝的小儿子出世后,朝廷就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立麒麟帝的小儿子为储君,一派则拥护立皇孙为储君。而论年纪,皇孙比皇子还要大上数十岁。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此言说得一点不假。正当麒麟两派争得不可开交之时,蠢蠢欲动的蛇国便趁虚而入。 蛇国本在地下,有着千万条通道可以随意进出火之国。是以在进攻的时候,总是出乎火之国将士的意料。但短兵相接之时,火之国却又在力量上占上风。 战争持续了大半年之后,一日,蛇王以利益为手段,联合仙界各散妖偷袭火之国。麒麟帝君与帝后为保护两储君,皆牺牲了性命。国势告急之时,水汐遥忽然想到了风俊给她那个从风之国调兵遣将的令牌。 水汐遥于是携了皇子皇孙,来到风宫,找到了风俊与熙瑶,请求出兵击退蛇国军。风俊作为大地战神那三万将士之中,不乏能人。众人当晚被聚集到风宫门前的广场上,对于蛇国践踏火之国一事,大家都发表了各自的看法,也对重点的战略进行了分析。 一道:“请鲛族与龙族联手水攻,一把淹没蛇国。” 一道:“冰封火之国,使得蛇国之人处于休眠状态,再也无法进攻!” 更有甚者道:“直接对蛇国灌瘴气,消灭隐患!” 最后,风俊采取了综合的方法,将蛇国众军赶出火之国之后,很快借天帝之手请来冰封神君,对蛇国进行了冰封。 处理完这场重大变故之后,火之国众臣与将士纷纷拜倒在风俊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麒麟与帝后死时的惨状,又道皇子皇孙年幼,无法治理偌大的一个国家,最后,众臣一致推举将火之国与风之国合并为一个国家,双方共同治理,都城建在两国边界上。 风俊虽无心接受此等建议,但火之国众臣信誓旦旦,一定要风俊接受此条例。无奈之下,风俊只得向天帝反应了这一情况。 天帝道:“就目前这种情况,火之国确实需要一个暂理朝政的人选,你若是同意,便答应了此事吧!” 听说只是暂理朝政,风俊道:“既然天帝有此一言,那臣也就听从您调遣,只是日后火之国储君长成之后,我便要交接于他了。” “好说!”天帝道。 两月之后,都城已落成,名“双璧城”,风帝风瑾煜在一个黄道吉日,于众臣的簇拥下,入住了双璧城。 风俊同熙瑶则依然留在风宫。两人在方丈山之时,宫中大小事务便留给九诺将军打理。当然,此时九诺将军已经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个得力的女助手,此人便是经过修道而成仙的媛馨。 ※※※ 方丈山紫霞峰的广场上,一只小笨鸟,哦不,已经是一只中大的笨鸟了,它在广场上上蹿下跳,华丽丽的羽毛在阳光下闪着油光,一见到思卿走过,就会飞过去用头蹭蹭他肩膀:“小主,要坐到我背上去天上吹吹风么?” 思卿摇摇头:“不用了谢谢,娘亲说那会很危险,你自个儿玩。” “不会有危险的,毛球儿现在飞得可溜啦!”小青鸾说罢,赶忙绕着思卿得色地飞了一圈,示范给他瞧。 “你还是再练练吧!我练剑的时辰到了。”思卿说罢,快步走进紫霞洞前厅,加入了师兄们的练剑阵容。 慕雅最后一个到,只得挤在前排的思卿边上练着。 思卿一面练剑一面道:“慕雅姐,以后可不要来这么迟了,我爹爹会生气的。” “才不会呢,师尊可是天上地下最好的师尊了。”慕雅道。 思卿正色道:“可你当初答应得好好的,说会自觉遵守纪律的。” 慕雅合着众师兄弟挥出两式,走到思卿耳边小声道:“我若不来迟些,又怎能同你站到一块儿呢?” “哟,你可别,”思卿学着那日二师兄惜源所言,道,“我是名草有主的人了哦!” “她是谁?” “不告诉你!” “快说!若不然,我去告诉师尊师娘!” “他们都知道了的,你就尽管去吧!” “呛——”的一声,一柄长剑掉落在地,慕雅委屈巴巴以衣袖掩面,朝紫霞洞外飞跑而去。 “慕雅,你怎么啦!”风俊自身后问道。 “思卿他……他欺负人……”慕雅站在松树下,背对着风俊抹泪道。 “他怎么欺负你了?”风俊上前几步道。 慕雅猛地回头,问道:“师尊,我可以喜欢思卿吗?” “如果他也喜欢你的话,那便是可以的!”风俊道。 “如果他不喜欢我,那我该怎么办?”慕雅抬起头,眼泪汪汪道。 “慕雅,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作为你的师尊,我不仅有义务教你练气练剑,更有义务教你不要误了自己的感情。” “师尊,慕雅继续练剑去。”说罢,慕雅转身回前厅去了。 第104节 “哎——”一声轻叹,熙瑶对风俊道,“你们爷儿俩,总是让姑娘家伤透了心。” 风俊眼中波光闪烁,望定熙瑶,道:“我有让你伤心吗?我哪舍得让你伤心呢?” “你可别忘了,在人界,那个李煊瑞刚开始的时候,可真是把我折磨惨了!”时隔这么多年,熙瑶依然愤愤不平道。 “我这就补偿你,来!”风俊说着,一个热吻便落了下去。 “就这样么?”熙瑶扬起一张微红的脸问。 “还不够!待会儿再继续!”风俊神神秘秘道。 “我好怕哦!” “本来我还想再忍忍,坚持到午休时间,给你这么一撩拨,我是真没了自控力,瑶儿,你这下可逃不掉了。”风俊的狂野一面又出来作祟了。 后退两步,熙瑶惊叫道:“啊——你居然来真的?” “嗯,”风俊甚认真颔首,“瑶儿,你逃不掉了!” 环顾四周,熙瑶好生忌惮:“这样不太好吧?啊——不要啊——” 只是接下来,熙瑶已经叫不出声了,因为她的嘴已经被某人的嘴堵了个严严实实,别说喊叫,就连喘气都困难了。 然,便在此时,一只笨鸟不合时宜飞过来,忽而拍打着翅膀尖声叫道:“呀,我都看见啦!看见啦!主人和她夫君好羞羞啊!” (本书完) 本书由 断燃篱愁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