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别玩火》 楔子 ★天才葳与老实琳……初登场★ 呵呵呵呵呵,听到这种笑声,还不知道我天才葳已经又推出了一本大作的人,赶紧捉块豆腐撞,要知道输人不输阵,连这么、这么、这么了不起的消息都没有嗅到,未免太太太太太──老实琳:大家好,我是老实琳。最新报导:天才葳目前送医急救她脱臼的下巴,所以不在家,暂时由我老实琳代为发言。很多人大概都在纳闷,我是谁?谁是老实琳,老实琳又是谁? 老实琳:说老实话……我也不知道。 天才葳:笨,承认吧!这种解答当然只有我天才葳才能回答得出来。 老实琳:你……你不是去医院了吗? 天才葳:噢,没办法,一般来说医生是很怕看到像我这么天才的天才,普通的天才也就算了,像我这种天才葳的脑袋,唯恐天下不乱的超天才,对于医界来说是超恐慌,所以……唉,没办法,只好重出江湖了。这个世界毕竟还是需要一点天才的──老实琳:因为所以,天才葳又沉醉在梦乡中,所以我老实琳只好替她老人家说点好话。嗯……春秋四杰,很好看,赶快去买。 嗯,如果巴兰三姝找不到,请打电话到希代书版公司询问。嗯,还有……魔女们存货不多,欲购从速。 天才葳:逊!天才葳的书还用得着你这样一本本介绍吗?呵呵呵! 老实琳:你又醒了? 天才葳:那点小小的沉醉对我天才葳来说不算什么!对了,刚刚说到哪儿了?撞豆腐?对了,对了,说到为什么会让老实琳这家伙出现──老实琳:请不要将口水喷到我脸上,谢谢。 天才葳:吵死了,还不是因为太多读者要求我透露一下“那个”,经常半路出来搅局,老是写着“岁岁的另一半”骗吃骗喝,又打搅我天才葳创作历程的笨蛋是谁?诸如此类的信函已经堆满天才葳的书桌,正日渐占领天才葳的床下地板,下一步可能占领了天才葳的整个房间老实琳:你房间反正不过一坪大。 天才葳:一坪?未免太小看我天才葳了吧!天才葳怎么会住一坪大的房间,应该是住半坪……要知道,身为天才哪需要多大的空间呢?想像大文豪莎士比亚当年也是穷得三餐没饭出老实琳:是“吃”,不是“出”。 天才葳: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老实琳是我天才葳的仇人,嗯,没错,同行相忌嘛,没有必要替同一个系列的作者打广告,我个人认为这个老实琳啊,是上天派下来专门阻止我天才葳成为“超”天才,再由超天才转为超天天才,超天天才再成为超超天才--天天超超──天超超天——反正就是我的大敌人,大家要好好的把这个人给记住,未来欢迎大家对老实琳发动攻击,大声笔伐! 老实琳:喂,喂,该吃药了。 天才葳:什么?噢,谢谢。 老实琳:天才葳吃药睡着了,谢谢大家购买了这本春秋四杰中“炎”王席毅的爱情故事,老实琳说老实话这本书真的不错哟!当然,看完了前两杰,不要忘了接下来还有“雷”王索图和“电”王索慈,注:她不是台电员工,请不要寄抗议设立核子发电厂的文章 给天才葳,否则她和我两人都要捉狂了……未来故事发展,精彩可期,敬请支持,继续鼓励,谢谢,谢谢。 天才葳:咦?说到哪儿? 老实琳:希代刚刚打电话来,说请天才葳继续为天下苍生百姓的肚皮着想,不要忘了该回去电脑前面打字了。对了,你的帐单……天才葳:呵呵呵,不要拿这种小事吵我!什么?欠债两个月未还?那又怎么样?让我天才葳欠债是他们的光荣──喂,你们把我的电脑搬到哪里——还我@#%&*#! 第一章 舞 春秋年间,晋都,绛城。 “卖香花,卖香花。”白头老翁兜着一篮绑成束的香花,趋上前叫卖着,“爷儿,买束花吧?香花很香,保证让夫人高兴,让小姐喜欢。” 骑乘于骏马背上的爷儿弯下腰来,“一束多少?” “这要看爷儿高兴,您高兴的话一束赏几个铜钱,您不高兴不给钱也没关系。”白头老翁将篮子递得更高,好让爷儿能看得清楚。“您瞧瞧这儿,什么花都有,您想要什么?” 高大的骑士扯扯唇一笑,自衣袋内掏出一块小碎银扔进篮内,拿起一束扎得紧紧的白色鲜花,“就这个吧!” “多谢爷儿赏口饭吃,多谢。”老头儿高兴的捧着花篮离开。 “原来席哥还是爱花人啊?真看不出来。” 席毅把那束香气四溢的鲜花抛给身后的年轻小伙子,“这是给你的,小鬼。” “给我花?”小慈一手捉住疆绳,一边伸手把花接住,愕然问道:“没搞错吧?” “没错。让你闻闻看,真正的女人香是什么样的!提醒你别一天到晚老是穿着男装跟着我们几兄弟──”席毅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小慈用那束花打了满头包了。 “胡说八道,天下第一大混蛋,笨席哥!”小慈忿忿地策马,“这辈子你是无药可救了,你自己根本一点也不懂什么叫做女人,凭你这种大老粗大笨蛋,你最好准备打光棍一辈子吧!休想要我像帮苍尧哥那样帮你找个漂亮娘子,我绝不理你的死活!” 她抛下这段话,绝尘而去。跟在她后面的席毅只有吃灰尘的份,但他并没有因为小慈那番话而不悦,相反地他豪爽大笑了数声,一点都不在意自己会不会引起路人侧目。 小慈就这样嘟着一张生气的俏脸,打定主意不再和席毅说半个字。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的来到坐落于最热闹的城区中的某间饭馆前。 “客倌请进,两位吗?” 这是绛城内最著名的饭馆“迎宾楼”,不论是厨子的手艺或是店小二的勤快,都让人没得挑剔,许多外来的名商政客都下榻于这间饭馆,因此这儿总是热闹滚滚的,不愧是堂堂晋国首府的上等客栈。 “不,还有一位……”小慈左转右找的,“不知他是不是已经到了?” “您是问哪位客倌?”小二哥挂着笑容问。 “是……噢,我看到他了,在楼上的雅座。”小慈高兴地说。 “原来两位是左公子的客人,失敬失敬,请往二楼雅座,小二我立刻送壶热茶上去。” 小慈根本不管席毅有没有跟着,自己就一蹦、一跳的上楼去了,席毅则纵容地摇头一笑,踩着大步跟到二楼。原本坐于雅座包厢内的索图站起身来,瞧见两人的神情,沉稳的面容不禁微微笑开了来。 “你又惹小妹生气了?毅。” 席毅两手一摊表示无奈,此举立刻引来小慈的抗议,“你都不晓得他做得多过分,我这次绝不原谅他,不管你怎么说,我绝不、永远不、肯定不会原谅他的。我再也不要和这种人说话了,哥!” 夹在两人中间的索图早司空见惯了,“你们两个活宝。” “我不过是送她一束花,让她闻闻何谓女人香,小丫头就是小丫头,为了这点小事斤斤计较,心胸狭小可见一斑。”席毅咧嘴笑道。 “我才不是斤斤计较呢!是你自己说话过分的!” “原来你还是愿意和我说话。” “你!席──毅!” “我道歉,行吗?”席毅以万人迷的微笑和哄骗的口吻说:“我不该作弄你的,我很抱歉。原谅我吧?小丫头。” 噘着嘴,小慈瞪着他叱道:“你不会、永远都称心如意的,席哥。要知道世界万物都有定理,一物克一物,总有一天你会碰到一个你没办法用你那可恶的笑,或是你那张讨人厌的俊脸迷昏的人。 而如果那一天到来,我绝对会拍手叫好,一点也不同情你。” “那样的人若不是已经死了,就是还没生出来。”席毅俐落地顶回去。 “别那么自信,席哥,骄者必败。”小慈也不认输。 “说到骄者必败——”席毅看向索图,“你在晋国宫廷进行得可还顺利?” 这个话题让三人都严肃起来。索图举起酒杯小饮一口,“嗯,目前还满顺利的,为了打进后宫,我采用苍尧哥的建议从商贾着手,目前已经获得小步的进展,不过这事也急不得。” “那么你飞鸽传书找我来,必定是有些意料外的阻力出现了?”席毅压低声音问道:“莫非你的身分……” 索图摇头,“不,我以来自齐国的商贾左公子出现,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主要是我想借你的一臂之力,打通一个重要的关节。这个人物可说是进入后宫的最佳路径,而这个人最喜欢认识各国的豪杰之士,所以一听说‘左公子’来自齐国,并且与席大将军熟识,想尽办法也要‘左公子’为他居中介绍。” “噢,我懂了,你找我来就是要笼络那个人物。” “不勉强的,如果你不想……” 席毅猛力的拍了索图一下,“你这臭小子,说这种话我应该找你决斗的。什么叫做不勉强、不想?我们兄弟间用得着这种字眼吗?你这泥巴脑袋。说吧!别婆婆妈妈的,你要我做什么?上门拜访?” 看着席毅那双赤诚的眼,索图也觉得什么客套话都不用多说了。 “一场饭局,就设在绛城最富盛名的百花苑,由左公子介绍席大将军认识晋国四大富豪之一的郑重城,所有晋献公所用的物品,没有一样不是向郑重城名下的商号买的,所以认识这家伙,就等于打开后宫买卖的大门。” “打开后官大门,才有机会接近那个蛇蝎女。”小慈双眼冰冷的说。 “在这边说话仍要小心点。”索图特意对妹妹低声说道:“隔桌有耳。” “哈,这么简单的事有什么好担心的,交给我吧!”席毅微笑的说:“可以结识一些权贵,又可在晋国最艳名远播的百花苑内吃喝一晚,反正人不风流枉少年,我怎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呢?” 小慈抬抬眉说:“看样子,又有不少女人要遭殃了。” 索图同意地一笑?没错,谁没听过封号为“炎”的席大将军,不论在战场上或是情场上,都同样的无往不利,手到擒来呢?如果有人能挡得住他如火般的魅力,除非那姑娘是又聋又瞎又盲又哑。 “炎”王绝不是省油的灯。 百花苑今日和开张以来的二十年没什么两样,依然张灯结彩、高挂艳帜开门迎客。送往迎来吆喝声络绎不绝,莺莺燕燕倚在雕梁画栋的楼台上,巧笑盼兮的与楼下的张三李四们打情骂俏着,为这华灯初上的夜色,添上一抹胭脂粉色。 这时,远离热闹的粉味大道,后巷小路有个瘦小的身影,一身布衣打扮身手灵巧地闪进了百花苑的后门内。 “哎呀!你终于来了,我的好姑娘!你要是再不出现啊,我看我这个鸨娘也别想再混下去了!”大老远地,就听见百花苑的老鸨莲姨高八度的叫道。 扯下包头布巾,现出紫雨蓉绝代的容颜,翦水双眸下是略略憔悴的黑影,她淡淡的轻声说道:“我这不是来了?” “还好你来了,不然我这莲姨的名号今后就别想在城里混下去了。雨蓉,不是姨娘爱说你,昨夜儿我明明提醒过你,今夜有个重要的客人,要你千万千万早点到,怎么你还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下次我可要叫人去你家把你找来了。” “莲姨,我们有过约束的。”紫雨蓉一只黑眸更清冷,“如果你不能遵守约束,那么我也无法再待在百花苑。” “你!”莲姨脸色一白,“我也不是第一天和你认识了,雨蓉。你跳的舞确是名满京城,但是咱们百花苑也有咱们的规矩,当初同情你,我破例让步让你寄苑。你自己要凭良心说,这放眼天下有几家妓院会让你这么来去自如的?” “我很感谢姨娘你的帮助。”紫雨蓉坚决地说:“但是只要姨娘越界一步,雨蓉即刻便离开绛城。” 晓得自己不能失去雨蓉,莲姨见风转舵,口气也不免软下来。 “我……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何必认真呢?我不会真的去找人捉你来这儿!” “雨蓉先告退,去更衣准备了,莲姨。”暂时获得小胜,紫雨蓉稍放下心。 “好,你快去吧。前场我已经派乐师先准备,已经有不少官人们等着要赏舞听曲儿了,你动作快点。” 速速走离了唠叨的老鸨,紫雨蓉钻进了百花苑的秘道,来到她在苑内自己独有的厢阁内。 里面,她贴身丫发——商月见已经捧着净脸水等候多时了。 “你先洗把脸吧!我来替你梳头,蓉姊姊。” 月见很乖巧,虽然才十二、三岁,但已经很懂得服侍人了,也因为她的手艺特巧,雨蓉才特别和姨娘商量,把她从厨房的下手,找来做贴身丫鬓。幸亏有了雨蓉的赏识,否则这会儿月见恐怕和多数待在厨房的小孩子一样,天天干活干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为止。 熟练的,雨蓉脱下一身布衣,仅着贴身肚兜儿,匆匆忙忙的净脸梳头。 “今天怎么会这么晚呢?”月见持着细骨梳仔细的将她的黑发梳到油亮光滑,闪闪动人,“该不是小义他发生什么事吧?” 提起自己的爱子,雨蓉胸口就溢满忧心,“他今天发烧,一直哭闹不休,我只好不停抱着他哄着他,结果就耽误时辰了。如果不是昨天莲姨说有贵客,今天我本来不打算来了。” “那真糟。”月见为她挽了个复杂的飞天髻,繁复的发鬟间别上翠玉花簪,珠环琥珀笄、鸳鸯扣冠。“希望小义没事才好。请大夫看过没?” “嗯。大夫说他只是长牙罢了。”雨蓉悒郁地凝视着铜镜内的女子,镜内那经过精雕细琢的女子既陌生又遥远地回看她,“但我真恨不能飞回去陪他。” “不用担心,奶娘一定会好好照顾小义的,他那么讨喜又惹人爱,大家都把他当成心肝宝贝一样疼呢!”月见安慰地说:“况且你可以只跳个两场,和姨娘商量让你早点回家去。” “也只能如此了。”雨蓉自镜前起身,“把舞衣拿来吧!”她深吸口气,“早早跳完这几场,今天就能早点结束。” 莲姨看见打扮后从头到脚变身的紫雨蓉时,原本极端不耐烦的脸上,也不禁笑得合不拢嘴,换上了暧昧的笑意,一双眼更是笑成了两道弧线。真美,莲姨心想,真不愧是她百花苑内最红牌的名舞妓——幻羽姑娘! “太美了,今天那些王公贵族不被你迷得七荤八素,姨娘我就不叫莲姨,我这名字倒过来写也没关系!幻羽,唉,姨娘如果是个男人,怎么样都要把你娶到手啊!” 紫雨蓉听见这些话,仅是淡淡地一笑,便转身走进连结着舞厅的小小后厢内,那是专供舞妓们跳舞前后休息的地方,这一走当然也让莲姨娘原本已到嘴边的那些劝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真是的,有些人就是不懂得珍惜上天赐与的宝物。莲姨不由得在内心嘀咕,她从没见过一位长得如此国色天香的美女,却毫不懂得用她的容貌美色来大赚一笔。像她莲姨过去还不是各个花苑香轩内挂头牌的美女,但她深懂得年华易老的道理,趁着年轻猛赚了一笔,如今才能在京城内开这间名噪县内的百花苑。 而凭着幻羽的姿色,只要她想要,绝对能够赚下不止一座金山、银山。 莲姨自信以她在风尘中打滚三十年,然后又开妓院二十年的经验,足以做为男性眼光的代言人。她了解男人喜欢什么口味,论及女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男人会为什么样的女人疯狂与痴迷了。 她敢大胆的断言,幻羽天生就是为了挑战男人那脆弱的控制力而生的。 柔似初春融雪般的嫩肤,吹弹可破的粉颊,细得仿佛掐得出水来。鹅脸上的五官像是老天爷故意偏爱,不仅有双翦水双瞳与恰到好处的墨黑柳眉,还有红润的樱唇与小巧的鼻梁做搭配,组合出来一张教人既爱且怜的脸庞。 看似单薄的身子,却瘦不露骨匀称有致,尤其是该有的曲线也同样凹凸玲珑,让人既舍不得抱,怕折了她纤腰;却又想一口吞下去……谁让她这么柔弱可欺的模样呢! 光这些,就足以教男人前仆后继做火场孝子了。但幻羽还有一样,这是她最大的资本,也是别的姑娘家学也学不来的。 那就是她浑身上下那抹挥之不去的淡淡哀愁,不论是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么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模样。她并没有刻意装出弱女子的模样,这种气质是浑然天生毫不做作的! 神秘、美丽而又纤弱可爱的绝尘尤物,试问天下哪个男人能抗拒得了她呢? 两次三番,莲姨只怕说破不止七、八张嘴,就是说不动幻羽。 只要她肯点头,莲姨马上保管让她赚翻天,偏偏她就是坚持只做个卖艺不卖身的艺妓,让莲姨每次都望着到手的肥鹅,活生生的又飞走了。 原则!哼,幻羽就是太守原则了,什么洁身自爱难道比得过金银财宝吗?总有一天她会后悔自己失去美丽的外貌,身边也没有金银财宝。眼前的幻羽心中只有那个小拖油瓶,其它事全都不能打动她,真是太可惜了!莲姨扭过腰,挂上她最职业的笑容,往前招呼贵客去了。 郑重城猛拍一下大腿,“哈哈哈,今天真是我最高兴的日子,太高兴了。” “郑老爷不愧是名满一方的富豪,就连喝起酒来也是这么豪气干云的,令左某人甘拜下风。”扮成“左”公子的索图,谦卑地说:“今日我有幸和郑老爷喝这一杯,真是死无遗憾了。” “哈哈哈哈,左公子客气了。看你年纪这么轻,就已经经营几间不错的绸缎庄,也算是本事、本事!”郑重城又倒酒一杯,“来来,我一定要再和席将军你再喝一杯,今日能见到将军,又和你谈得如此投契,我真是太高兴了。” 席毅举杯却不喝,“郑兄客气了。高兴的应该是席某,不但可以和久违的老友见面,又多认识了些新朋友,多亏有郑兄在晋国替我照顾我这位朋友,这样我也可以放心了。” “这……这当然不用说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左公子的,没有问题。” 酒过数巡后,郑重城已经完全松懈下来,沉醉在认识席大将军的喜悦中,一点戒心都没有,频频应允许多有利于索图的买卖,不知不觉的踏进索图为他设下的计谋中,为他开启了晋国的后门。 气氛逐渐热络起来,陪酒的花娘们各个也使出浑身解数,又唱小曲又弹小调,就希望能赢得在座的爷儿们喝个满堂采,赢几分小钱。 “咦,席兄你这趟来到晋都,怎么不见嫂夫人相随?噢,该不是嫂夫人在客栈休息吧?”郑重城怀三分酒意的笑说:“真想见见闻名大江南北响当当的铁汉,会娶什么样的娇妻呢?一定比在座的花娘们更漂亮吧!” 此话一出,马上让花娘们嗔怨的抗议起来。 席毅扯扯唇角,“郑兄取笑了,席某功未成名不就,身无恒产居无定所,就连下一刻的项上人头得不得保都不知道,怎么敢论及婚娶、成家立业呢?” “啊?那么说来席大人竟然尚未娶妻啰?”郑重城频频摇头,“这么像话呢?男人出门在外,没有女人在家中照顾,这要如何生活如何度日?” “就是说嘛!如果是大将军您,那小桂儿愿意天天为您下厨洗手作羹汤。”名唤花桂的花娘整个人贴到席毅手臂,嗲声说道:“就算要我为您洗脚刷背,桂儿可都甘之如饴喔!” “我只是个懂得军马阵式的粗人,哪敢接受姑娘你这份错爱啊!”席毅抬起小桂儿的下巴,捏捏她鼻头说:“况且让你为我洗手做羹汤,不是白白糟蹋了你的这双玉手?” “讨厌。”小桂儿嘴上这么说,但心花怒放的神情逗笑了所有的人。 郑重城看着席毅轻轻松松就把花娘的心提在手中,风流却不轻挑,谈笑生风间自有一股教女人倾倒的魅力,不禁微笑的说:“如果是将军您,也许不止是小桂儿会愿意委身相许,就连那最神秘的幻羽仙子应该也没问题吧?” 席毅好奇的抬起眉毛,“幻羽仙子?好特别的名字。” “想必席兄不知道,咱们绛城内提起幻羽姑娘,那可是大大的有名。不仅是我们这些市井小民,许多名流士绅甚至是王公贵族都曾经为了看幻羽姑娘舞一曲凌波,不远千里而来喔!”郑重城一边摇着纸扇,一面兴奋的说着:“左公子应该也晓得吧?” “我只曾耳闻,还不曾见识过。”安静许久的索图,微笑答道。 “什么?”郑重城一脸可惜,“你若错过幻羽姑娘的舞,就错过我们绛城……不,根本就错过人生中难得的享受。若由我来说,那真是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听郑兄这么说,倒真勾起我的好奇心了。”席毅笑说:“我很想见见什么样的舞是来自天上的舞?” “既然席将军这么说,怎么能让你失望!”郑重城低声向身旁的花娘说了几句,然后抬头看着席毅与索图说:“恰巧听说今夜幻羽姑娘在凌仙舞厅表演,我们不如移座到那儿去,让将军与左兄见识咱们晋国的第一舞妓,是否名不虚传。” “似乎很有趣,那么席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凌仙舞厅是百花苑中心最大的厅,天井式的舞台就搭在四面楼的中间,从二楼的雅座到楼下的客座,现在全挤满黑鸦鸦一片的人潮,台旁的乐师们正奏着小曲儿,台上漫天飞舞的舞妓们正群舞着一首乡调,洒下片片香花。 舞台后方则忙乱成一片,所有更衣的休息的舞妓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著今夜的王公贵族与常来的恩客们。通常舞妓们只要愿意出场就可以和座上的宾客私下交易,这也是莲姨最大的收入来源。 “你看见没有?成公子在座上耶!!他现在可是主公眼前的红人,真没想到今夜他也来了,如果他看上我就好了。”小舞妓一边更衣一边念道。 “别傻了,台上十几二十个舞娘,他会看上你?你先秤秤自己斤两吧!”另一个较老的舞妓笑道:“我倒是看见几个小老板,或许他们会选上你。至于成公子人家可不是为你而来的!” “哼,真不公平,每个人都是为了看‘她’才来的!!”小舞妓噘着嘴道。 “那当然了,你算老几!”老舞妓拍打她的头,“别发春梦了。快快换好装,等会儿又来不及了。” 被谈论的焦点人物,却一点也没有感受到周遭闹哄哄的气氛。 紫雨蓉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意识化为朝雾、夕露,化为流水、轻风,化为天地间的妖精,只为了舞而生,只为了舞而舞。当她出场的瞬间,她已经不再是紫雨蓉,她是存在于舞台上的幻羽,一位以舞为生的姑娘。 幕已掀启,如雷欢动的掌声响起。 “唉,还是那么有吸引力,真希望我像她一样。”刚下舞台的舞妓们躲在幕后看着。 “算了吧,我早认命,怎么跳也不可能像她那样。她简直就是……就是舞的本身,就像天上的仙女和地上的凡女,我们怎么可能跳得过她呢?”另一个舞妓懒洋洋地答道:“与其看她,不如……你瞧见在二楼刚刚落座的那两个漂亮公子没有?他们是谁啊?” “听说是来自齐国的人。” “噢?外国人?难怪看起来气质那么不俗,真养眼。你喜欢哪个?较高壮的那个?或是较为典雅秀气的那个?” “嗯,两个都不错,不过要是我来看……高壮的那个充满了危险的气息,眉宇间的气魄一望就晓得是花丛高手,巷子里的人。至于典雅秀气的那位公子,城府太深,我不敢碰上。 “嗯,没错,那种看不出底细的男人的确满可怕的,更何况比起我们女人家他还俊秀了数分,实在漂亮过火了。我也喜欢高壮的那位。唉!好棒的男人,他的眼睛真是漂亮极了,从没见过那么亮、那么深、那么灵动的眼神,如果他对我一笑,我想我的骨头会全酥了,不论是体魄或是身段全都是那么英武有型。” “少流口水了,轮不到我们的。你瞧,他的眼睛全在幻羽的身上呢!” “唉,那回不是这样呢?”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缠起薪柴,夜空中闪烁着明亮的星子,今夕是何夕?竟让我遇见了你,情人啊情人,我该拿你怎么办好呢? “缠起稻草,星星高挂于夜空中,今夕是何夕?邂逅我的心上人,情人啊情人,我该拿这场邂逅如何是好?” “缠起干枝,屋外的星星悬于天中,今夕是何夕?我看到了如此美丽的你,情人啊情人,我该拿美丽的你怎么办呢?” 悠扬的曲乐声响起,全场宁静得连针掉落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歌妓在角落唱起了唐风小调,婉转的莺腔唱出了男女间微妙的情怀,触动着在场每个人的心灵,筝鼓齐扬带着大家进入一个歌舞的世界。 薰香袅袅漫过舞台,四位身着绿纱挽彩的姑娘翩翩舞过台阶,散下缤纷美丽的花瓣,彩带高舞过天空,旋舞的姑娘们化为云彩,烘脱出一个云霞落英满天的桃源,就在舞曲由缓转疾、由慢变快的时候,铃鼓声声撼动了舞台,自后方宛若红彩一般的身影两个腾旋来到了场心。 快得无法捉摸的身影,随着铃鼓声的节奏化为阵阵如浪的波涛,翻腾旋转出支支曼妙的舞曲,倏影倏现的人儿身上珠环玉扣声声脆,敲在每个赏舞者的心头就像是来自天国的天籁般,如云似水变化万千。 舞者旋舞进入高潮后,一个轻巧柔软的弓身撤去所有的七彩舞衣,随着鼓声静止,仅着一身纤柔的白纱,她伫立于舞心宛如绽放的白莲,随着慢下来的琴音,展开凄美无比的独舞,柔若无骨摇曳生姿,一举手一投足都像莲花的化身,纯净的映照在湖心。 当她最后诠释的莲缓缓的睡倒于湖心时,舞曲就在四位配舞者的纱云中,缓缓的做下美丽的结束。 全场静默了好一会儿,接着人们才回过神,爆出如雷的喝彩与掌声。 “太美了,太棒了。”郑重城在二楼拼命的鼓掌,“怎么样? 两位觉得如何?幻羽姑娘果然名不虚传吧?每回我来到百花苑赏舞没有一次不感动得落泪的,实在是太棒了,我从来没有看过谁的舞能比得过她的。” 索图承认这位姑娘的舞的确相当精彩,经历这么多国家,他首次见识到所谓舞的魅力。莫怪在某些国度,王族们认为舞蹈是一种的仪式,它会迷惑人心有如巫师一样的强大力量。从这个观点而言,幻羽姑娘或许可说是舞台上的巫师吧?如果她身在晋宫,也许能成为他利用的利器。 “左某今夜能见识这场舞,要多谢郑老爷了。”索图客套的回答,一面却看向突然间沉默的席毅,从刚才看见这场舞开始,他就一言不发,这不太像是席毅。 “有什么不对吗?席兄。”郑重城也发现席毅的神情不对。 席毅扯扯嘴角,“不,的确是好舞。这位舞妓是晋国人吗?” 虽然席毅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但是索图却能感觉到在刚刚的一瞬间,席毅似乎散发出一股异乎寻常决心。究竟是怎么回事,索图在心中疑惑着。 “不是,幻羽姑娘在三年前出现于绛城的百花苑,有许多人拼命打听她的身世来历,但她就是神秘得不得了,哪怕是王公贵族都不知道她究竟是何方人士。” “噢,这倒很新鲜,一个神秘的舞妓。”席毅冷淡的说。 “将军如果有兴趣我可以试着请她过来打声招呼。”郑重城一心讨好这位新交的朋友,“平常幻羽姑娘是不陪酒坐客,但是她可以过来和我们点个头,凭我和这儿的鸨娘交情,应该不成问题。” “有何不可?”席毅颔首说:“其实,我一直觉得幻羽姑娘很像过去认识的一位故人。” 索图略带讶异的看向席毅。据他所知席毅认识的女人岂止上百,但他向来不把这些风月场所的女子记在心中的,现在怎么会突然说他认识这位幻羽姑娘? “该不是席将军的老相好吧?”郑重城暧昧的一笑。 席毅却只是牵动唇角,莫测高深的应道:“郑兄说笑了。” 如果真的是她……席毅感觉得到自己全身的血液全汇流成一处,在他的胸口炽热的跳动着,已经多久了?真的会是她吗?真的会是紫雨蓉吗?这令人又恨又爱的名字已经在他的回忆中尘封了许久,但他没有真正的忘记过她,可是她呢? 她是否还记得……她当年的背叛? 第二章 罗敷 紫雨蓉,十岁。 雪覆盖住大地一片变成银白的世界,宁静的午后寒冷大街上,仅有寥寥几个行色匆忙的路人,还有一个小贩担着竹篓,沿街叫卖着,“烧茶、粉麦,大饼、窝窝。来买喔!” 谁也没有注意到,躲在大街老树下有个颤抖的小身影,紧靠着一只黑色大狼狗的小身影只穿着单薄的衣裤,根本御不了寒气,浑身上下不住发抖着。她提了一个小布包,勉强张开小脸上那双过大的黑眼,冻红的脸颊挂着两行结冰的泪。 好香的麦茶味,这股茶香将她自睡乡中拉了出来,提醒了她那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肚皮,她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吃东西了。 “呜……”大狼狗察觉小女孩正试着蹒跚地站起身来,于是也跟着起身。 她抱着大狼狗在它的耳边说:“嘘,小黑别动,我……我只是想再闻闻那个味道,好香喔,好像阿娘在家煮的面茶,我去瞧瞧就好,你别跟着来,乖。” 晓得大狼狗跟来,只会被小贩追着打骂惹祸,所以小女孩阻止了狼狗忠心的跟随,自己一小步、一小步悄悄的跟着那扁担小贩,隔着一点距离,闻着那香气止饥。 原本毫无察觉的小贩,正要把担子放下来休息一下时,就瞧见了满脸渴望的她。“喂,哪来的野孩子小乞丐,走,快走开去,我没有东西能给你白吃。” 身无分文的她,却仍有一肚子的骨气,“我,我才不是乞丐! 你少胡说八道。” “噢?那你跟着我干嘛?想买东西吃吗?拿铜钱出来啊!” 被小贩这么一顶,她哑口无言。小贩嘲笑地看她一眼,“没话说了吧!给我滚远一点,我可不想被你们这些穷酸乞丐沾上秽气。” “卖大饼的,你的饼卖不卖啊?”一个中年老妇不耐的敲着扁担。 “卖,当然卖。大娘您要买几个啊?要不要再买点面茶什么的?” 小女孩这两天已经看多听多了这许多的冷眼冷语,但是她仍然忍不住羞愤的掉下泪来,她正打算要转头回到大树下,却突然有一粒圆滚滚的窝窝滚到她的脚边。热腾腾的窝窝在雪地中,简直就像珠宝那么漂亮诱人,她瞪大了眼睛,连连吞了好几口口水。 怯生生的她微微回头去瞧,那小贩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窝窝掉出笼外,她低下头看着那粒又大又香冒着股热气的窝窝头,虽然心中有个声音叫她千万不可以拿别人的东西,但是那饥肠辘辘的肚皮却说着:反正是它自己掉下来,又不是她偷的,这是老天爷可怜她赏给她吃的东西。 终于饥饿战胜了她的自尊,她蹲下去将窝窝头拾了起来。 “小偷!你这乞丐好大胆子,快把我的窝窝还来!竟想白吃不给钱的偷拿我的窝窝头。”小贩这时也看见她手上的窝窝了。 “这不是──” “你这小叫化子,看我不好好教训你!”小贩随手拿起扁担架子,不由分说就往她头顶上打下来,闪避不及的她被敲了好几个竹头。 “好痛!我不是小偷,痛!” “还敢说你不是,明明就偷了我的窝窝,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打死你这个小叫化子。” “呜……汪汪汪”大狼狗猛扑上前,一口咬住了小贩的手。 “妈呀!我的手、我的手!疼死人了。”小贩大叫着,“杀人啦,疯狗咬人呀!” “小黑,快住手。”小女孩从雪地上爬起来,惊慌的看着大狼狗为了保护她,和小贩纠缠成一团,凶狠的吠叫声引来了许多的围观者。她冲上前去将狗儿从小贩的身上拉开。“小黑不可以。” 差点以为自己会被狗给咬死的小贩,从地上爬起来,马上就拿着扁担说:“畜生竟敢咬人,看我不叫官府杀了你这头畜生,您爷爷我就不是人!” “不,求求您,别杀小黑。它不是故意要咬你的,求求你,我给你跪下。” “呸,说什么都没用,我──” 狼狗的低嚎让小贩噤声,躲到众人身后去。“混帐狗东西,还敢对我叫哩!大家来评评理,这像什么话。”众人有的点头、有的赞同的认为应该叫官府来处理,而小女孩和大狼狗一下子便成为众矢之的,大家注目的焦点。 “这儿发生什么事了?” 紫雨蓉从来没看过这么好看的人儿。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众人分开一条路,让路给一位骑于黑色骏马上的少年,他风姿英挺的骑于马背上,穿着闪着光泽的绸缎布衫,肩披一件银白色的暖裘披风,浓眉大目的方脸上,绽放着夺目的光彩与自信,尤其是那双温柔的眼睛,比暖暖的冬阳还叫人喜欢。 以前她曾经听阿娘说过龙王爷的故事,她深信这个公子一定是像神仙一般,闪闪发亮,既勇武又无所不能的英雄吧! 小贩挤上前去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所有的人都敬畏的望着那位少年,好像他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似的。紫雨蓉并不担心自己会被人当做小偷,但却很害怕小黑被官府捉去杀头。“都是我的错,你们把我捉去关好了,但是小黑不是故意的,请你们绝对不要杀了它。 求求你们。” “这只狗是你养的吗?”那位少年公子温和的问她。 “不,小黑是我的朋友,我和它相依为命。”紫雨蓉抬起小小的下巴,“如果你们要杀他,不如先把我杀了,因为它是为了我才咬人的。如果不是这位大叔拿起扁担打我的话,小黑也不会冲过来咬住他不放。” 少年公子点点头,“是真的吗?你竟然拿那么粗的竹棍打这小女孩?” 小贩的脸上泛起尴尬的红光,“那是因为这小叫化子偷了我的窝窝,所以──” “窝窝头抵得过一条命吗?”少年公子目放寒光,“就连一头畜生都懂得人命可贵,你却为了一粒窝窝头想要这小女孩的命?” “这……这……席公子我哪──” 少年扬起一手,“席福,拿一串铜钱来。” “是,少爷。”一位白头老翁也跟着走上前,把铜钱交给了少年。少年把铜钱扔给小贩,“这就算是我买下你所有的窝窝,包括小女孩拿走的那一颗,多的部分当作你的医药费,小女孩和狼狗的事就一笔勾销,可以吗?” “当然可以,多谢席公子,您真是大仁大德。” 少年公子没把小贩的道谢放在心头,他翻身下马,扶起了跪在雪地中的小女孩,注意到她那单薄的衣物,以及苍白瘦削的小脸,他解下自己的暖裘披风,“没事了,不必担心,没有人会伤害你的朋友了。” “多谢公子。”紫雨蓉大眼里溢满了泪水,这是自阿娘死后,头一个对她这么好又这么亲切的人。“谢谢你救了小黑的一命。” “不要紧,不要哭了。”他温柔的为她合上披风,一点也不在意天上飘落的雪花。“你怎么会在街头流浪呢?你家住哪里?是不是迷路了?” 紫雨蓉摇摇头,“我……我……阿娘死了,她要我到这城里来找姨婆,可是姨婆也不在了,姨婆家里有两个好凶的女人把我赶出来,说她们没钱养一个来讨饭吃的。现在……现在小蓉无处可去,只好露宿街头。” “原来如此。”少年沉吟了许久,“那你爹人呢?” 她低下头,“我不知道,打从出生后我就没见过我爹。我阿娘告诉我爹爹早就死了。” 这么年幼就死了爹娘,少年顿生怜悯之心。刚刚见她虽然衣衫褴褛憔悴不堪,自己都快倒下来了,却还鼓起勇气保护心爱的狼狗,他就晓得自己不能扔下她不管,而且她那张小脸上清秀无邪的大眼,也隐约触动他内心无名的情感,他不能不保护这么弱小的小女孩。 “小蓉,你叫什么名字?” “紫……雨蓉。” 少年展开一个漂亮的微笑,温柔的说:“真是个好名字,我的名叫席毅,你可以叫我席哥哥。” “席……哥……哥。” “我父亲是驻关将军,我家就在城区外不远处,如果你没有地方可以去,就到我家来吧?我家很大,你一定可以住下来的。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也不会再让你饿肚子,你愿意吗?” 她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这是老天爷赐给她的救命恩人吗? “我不是坏人,如果你不相信可以问一问四周的……”他误以为她的沉默是害怕或恐惧。 “不,我相信你!”紫雨蓉抹去脸上的泪痕,“我愿意,我愿意去你家。” “好。”他又笑了,那种令雨蓉眼睛转不开的笑容,“以后你就像我妹妹一样,不用担心,你一定会过得很快乐。” 她真心的相信他,因为从他握住她的小手那瞬间起,她就晓得哪怕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只要有席毅在,他就会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英雄,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 席毅几乎是毫无所觉的灌下那杯烈酒,一双挥之不去的大眸子在脑海中回望着他。多久了?从他捡回那个可怜的小孤女后,过了多久?当年他才多大,十几岁?哼,一个十五岁大的少年,不知天高地厚,怎么料得到自己捡回的不是个小孤女,而是一个将在六、七年后狠狠的剖开他的胸口,拽出他的心,并在地上践踏的女人,一个制造混乱与伤痛的巫女。 现在他已经是二十六、七岁的成年男子了,一个看过风霜、经历过无数风浪的男人,出生入死征战沙场无数次的军人。曾有人形容他是无所惧,什么都不怕,世界上没有东西值得他恐惧,就连牛头马面地狱阎王都挡不住他的神枪长箭。 可是他却曾经栽在这么一个小女子的手头上。 紫雨蓉,过了这么多年,竟在最令人想像不到的地方,再度让他听到了这个名字。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席毅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苦多于乐,或是恨多于怒。紫雨蓉,她可还记得他? “你还好吗?二哥。” 抬头席毅看着索图那张难得泄漏情绪的脸孔,他的担忧明显可见。席毅再度灌下一杯酒,“我很好,没什么好担心的,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不是吗?” 索图微皱眉,“你从刚才看完那舞之后就怪怪的。趁郑老板与鸨娘寒喧不在场,你快点说──究竟有什么不对?” “一切都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席毅双眼闪着阴霾的笑意,自讽的说:“这是我这辈子最棒的一天。” “你喝得够多了。”索图制止他再度倒酒的举动。 “不用担心,三弟,我还很清醒。”席毅轻松的撇开索图的手,“我不会坏了你的大事,郑老板也已经完全相信你这个左公子了,不是吗?” “你明知这件事已经不在我关心的范围内。”索图按住他的肩膀,“如果你再不说,我们立刻离开这间百花苑,我不喜欢看见你这样变了个样子仿佛……有什么鬼魅缠身似的,简直回到从前──” “对!”席毅回给他一个寒眸,“我是被鬼魅魍魉给缠上了,那个鬼不是你能捉得了的。别管我,索图,我是认真的。” 索图缓缓地收回手,仅管困扰依旧,但他非常清楚平日谈笑生风、幽默开朗、脾气也最火爆的席毅,改用冰冷的淡漠语气说话时,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能管得动他了。 “好,我可以不管你。”索图抱胸而坐,“希望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因为我一点也不明白,当然更不知如何帮你了。” 席毅抿紧嘴,现在的他听不进任何话,他只想亲眼看见她……站在他的面前,他想知道她要用什么样的面目来面对他?他要知道自从四年前到现在,她变了多少?他还能找到几分以前的紫雨蓉。 “哎哟哟!”鸨娘高八度的声音自几里外就听得见,“这就是鼎鼎大名的‘炎’将军啊?真是了不起,果真是威风凛凛、相貌堂堂的翩翩美男子。真没想到我们今日这么有福气,能认识来自齐国的大将军呢!” “哈哈哈,来吧,”郑重城一手拉着鸨娘,一边往后让开说:“幻羽姑娘,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非常想认识姑娘你的将军大人。席毅,席大人。” 席毅缓慢地放下酒杯,自摇曳的烛光中,他越过了众人,目光狠狠的掳住了她的脸,那张精雕细琢出来的粉嫩脸蛋,那双镶着长长睫毛的棕黑色大眼,那两瓣薇花般朱红的唇──“幻羽姑娘,好久不见。”他斜扯一边的唇,吐出了冰冷的话。 幻羽──不,该说是雨蓉,她身子微微晃了晃,震惊到了极点,这辈子她最没想到会再见到的人,竟再度出现在她面前。 乍见到他,时光宛如倒流回从前,他一点也没有变,不──他变得更英俊潇洒了,他已经变成足以伤遍女人心的出色儿郎,从少年到现在,不但岁月无法带走他的英俊,反而更增添他成熟的魅力了。 脑海中陷入一片混乱,惊吓令她无法动弹,她手脚冰冷脸色发白,而最可怕的是她无法挖个地洞或是找个地方将自己藏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在百花苑看见他?他不是应该留在齐国?她以为自己已经远远的逃开了他,齐国与晋国相隔了十万八千里远,她难道要藏到天涯海角才不会再见到他吗? 这世上,席毅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说话啊,幻羽,同将军打声招呼嘛!”莲姨不耐的推推她。 他用温柔的口气,但那眼神却是指控的说:“不要紧,或许幻羽姑娘是见到我太讶异了。是不是?或者,我该喊你为……紫姑娘?” 听见他喊她的名,又接触到他冰冷的眼,她整个人顿时间清醒了过来。这不是一场梦,她没有发呆的时间了。 雨蓉强迫自己重新搭好心墙,抗拒他双眼透露出的强大恨意,勉强一笑说:“席将军,小女子幻羽向您请安了。我不知道您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不认识将军啊?或许您把我和别人搞错了。” 同样被席毅吓了一跳的莲姨,这时很惊讶的看了紫雨蓉一眼,幸好她没有说什么,被雨蓉掩饰过去。全场的气氛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与尴尬当中。雨蓉匆匆地转开眼,看向另外一位与席毅同座的男子,慌张的说了些场面话,“这位公子也是初来百花苑吧?以后可要多捧捧场。” “姑娘的舞艺的确高超。”那位公子举起扇子微笑说道:“敝姓左,很荣幸能看到姑娘的曼妙舞姿。” “左公子嘴真甜,如果没事的话让嬷嬷──”她试着找台阶溜。 “舞妓通常一夜索金多少?‘幻羽’姑娘。” 他的话让雨蓉一窒,心痛如绞,偏她仍然要强颜欢笑的说:“将军真爱开玩笑,老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再笨的人也察觉得出来事情不对,莲姨打着圆场说:“今夜我们幻羽也累了,如果诸位公子喜欢的话,百花苑内还有许多姑娘──” “我指明要‘幻羽’姑娘陪我,一夜要多少两金子呢?” 他存心要侮辱她的,雨蓉听得出来、也忘不了他的眼神,他从未以这么憎恨与鄙视的目光看过她,而他现在光用那双眼睛,就足以教她尝到千刀万剐的苦痛了。她转开脸,“莲姨,我先告退了。” “嗯!我知道了。”莲姨护着她说:“哎呀,将军你真爱开玩笑,大家都晓得我们幻羽是卖艺不卖身的,这样吧!如果你喜欢我可以介绍几个不错的姑娘给你啊!”莲姨贴到席毅的身上,轻佻笑声连连不断,“今天就放过我们幻羽吧!她这傻丫头只会跳舞,其它什么都不会的。” 他没有再说任何话,谢天谢地,她不晓得再听一句他的嘲讽,自己会做出什么反应?她蜷起唇角,半苦半涩的笑着,或许自百花苑跳下去自杀也不一定? 王家庄不远的一处小田地,有间砖屋立在幽静的河谷间,窗透着灯,袅袅上升的烟从烟囱口冒出来,仔细听还能听见人声传出来。 “婆,再说嘛,我还要听。” “乖,小义,该睡觉了。”奶娘泉妈哄着一个可爱的胖小子说:“你好不容易烧退了,要快点睡觉,病才会好。” “不要,不要。”骨碌的大眼精灵的转了一圈,“阿娘还没回来,我不要睡。” “听话嘛,小义。” “再讲故事,再讲故事给小义听。”小男孩耍赖说:“婆婆最好了。” “好吧,再讲一个,讲完这个你一定要睡了。” “嗯。” 拗不过小男孩,泉妈于是又说了另一个黄帝英勇逐退进犯的蛮人,如何保卫国家的故事,说了一半,小男孩已经沉沉睡去,终究是抵不过睡神。她看着小男孩甜美的睡相,微微叹了口气,真是个可爱的孩子,让人狠不下心来骂,就算偶尔他实在皮得让人受不了,也无法让人不疼他、爱他。 为小男孩盖好睡被后,泉妈听见外面主厅传来了一些声响,可能是孩子的妈妈回来了,她吹熄油灯起身往外走,“回来了,蓉……” 话到了一半,便消失在嘴里,泉妈赶忙奔到了紫雨蓉的身边,“你不要紧吧?蓉姑娘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发生什么事了?” 雨蓉让泉妈扶她坐到暖炕上的木桌旁,“不,我没事的。” “傻孩子,脸色白成这样子还说没事?你是不是受凉,还是哪儿受伤了?”泉妈疼惜的说:“你这孩子就是这么不会爱惜自己,作邻居这么久,我还会不了解你这孩子吗?真是──” “阿蓉怎么了?” 泉妈抬起头来,“你来得正好,王坊,蓉姑娘她──” “我没事的,泉妈。”雨蓉伸手止住了泉妈,“只是刚刚急着赶回来,路走得稍急了些,有点气喘不过来,如此而已。” 王坊越过低矮的门楣走进屋中,他放下手中提的纸包,关心的步上前,“阿蓉你真的没事吗?别故意逞强。” 她感激的看着王坊,高如巨人的他,从以前她刚搬进村子,就一直对她们母子很好,像守护神似的保护着雨蓉与小义这片得来不易的家园。感觉就像是她从未拥有过的长兄一样。 泉妈和王坊是村子里少数几个能接纳她与小义这孤儿寡母的人。 “不要瞎操心,泉妈太紧张了。”雨蓉以笑来缓和他们的忧心,“你是来接泉妈回家的吧?真不好意思,每次都让泉妈照顾小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们,如果你们肯收下我的钱……” “不用了。”泉妈摇摇手,“你每次都送我漂亮的绫罗绸缎,我已经很满足了。再多拿你的东西,老天爷都要惩罚我贪心不足蛇吞象了。况且,你要养小义这孩子也不容易,钱就留在你的身边用吧!” 想到自己可能必须离开这村子,失去这么好的邻居,雨蓉差点又掉下泪来。可是她强迫自己把眼泪吞入肚里,抱住泉妈代替心中的千言万语。“泉妈谢谢你。” “这……唉呀,你反而让我这张老脸害羞起来了。”泉妈靦靦的拉拉布衣,“我明天会再来看小义的,他的烧已经退了,不用担心的。” “小义烧退了?”雨蓉终于找到一件能教人宽慰的事,“太好了。” “好了,我们走吧,王坊。”泉妈家就住王坊家的对门儿,每晚王坊都会用牛车载着斩好的柴,运到雨蓉家来,顺便再载着泉妈回去。 “我一会儿就去。”王坊人高马大,但每次一见到雨蓉总是红着脸支吾不出半字,他喜欢雨蓉也是村人众所皆知的,可是雨蓉实在无法再接纳任何的情感了。因为她受的伤太重也太伤了。 “阿……阿蓉。” “什么事?王大哥。”雨蓉只能尽量温柔的对他,谨守着礼分,让他知道自己无意于男女之情。 “我看到你的布衣都很陈旧了,所以早上在市集的时候,我又给你买了几件新衣裳,你看一看,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王坊心疼的看着她的脸说:“你每晚上都去镇上帮人洗碗洗衣,太辛苦了。” “我不觉得辛苦。”雨蓉摸着粗草纸包,“这一切都是为了小义。” 王坊闻言内心鼓起一阵勇气,这是最佳的表白机会了,他愿意负担她和小义的生活,他想要照顾她们母子啊!“我──” “王大哥,谢谢你。可是我不能收下这个。”雨蓉却看穿他的举动,抢先一步婉谢了他,“无功不受禄,你该把这份礼送给配得上它的好姑娘。像我这种带着孩子的寡妇不敢收这种大礼。请你带回去吧!” 她的话虽然说得很轻淡,但语气甚坚。王坊心中明白自已被高明的拒绝了,但是他并不死心,他受挫不止一次,但他决心要保护雨蓉不让任何人欺负。不论她能不能接受这份情感,他都无怨无悔的为她付出。 “我懂了,我……”王坊拿起纸包,欲言又止,最后终于放弃,不再多说,转身离去,郑重的为她带上大门。 小屋又恢复一片静寂,整天下来的疲倦猛然袭上她,雨蓉真想倒在炕上,再也不要起来了,她的头好痛……而那怎比得上她的心痛。 “叩、叩。” 门上传来的轻敲让雨蓉皱起眉头,她下了炕、赤着脚越过冰冷的地,来到大门前,动手拉开木门,“是谁?王大哥你忘了拿什么东西吗?” 身在黑夜暗处的人踏进屋内的温暖的油灯光中,“抱歉,我不是你正在等待的人,但我想不论你在等谁……应该没什么差别吧?” 雨蓉倒抽了口气,一下子浑身如入寒冰地狱,她试图挽救地关上大门,无奈席毅已经一脚跨进门内,并且作好准备,以肘推开大门,强行进入她那原本充满安全的家中。 “请你出去!”她既急又怒地叫道。 “这么对待多年未见的老友,不是太过分了些?蓉儿。”他用冰冷的口气唤着过去她的小名,那属于过去的甜蜜年代的小名。 “你认错人了,我根本不认识你。” “还想扮水仙到什么时候?装蒜也没有用的,不论你是化成了灰、烧成了烬,我都会认得出你来的。”他锐利而低沉地说:“今夜在百花苑内看见你,的确是让我吃了一惊,但我还是马上就认出你来了。我承认我没想到会在那种地方找到你,怎么回事?龙翼人呢?他为什么会允许自己的妻子在青楼抛头露面?” 雨蓉知道自己脸色发白,但她无力去遮掩一切。“请你走吧!” 席毅抿紧了唇,不悦地凝视着她,心中涌起许多复杂的情绪,不断的翻腾掀起万丈波涛。她可知道在他心中她依然能拥有这么强大的影响力? 环顾这间破败的小屋,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不足描述这种窘状。他真想摇晃着她,要她说出这几年她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沦落到卖艺维生并住在这样一个偏僻的乡间,难道龙翼那万贯的家财全在这几年间,被她挥霍一空吗?就算真是这样,龙翼又怎么会放任她一人生活呢? 该死,当初她背叛他与他最要好的朋友私奔,他曾想过千万次要如何报复他们,但是……现在他亲眼看见她过的日子,看见她苍白的脸孔有着暗色的眼圈,吹风就会倒的虚弱模样,他又为什么会在乎得连心都揪紧起来呢? 如果他能预知她过的是这样的日子,那么他当初就该不计一切代价找到他们,再将她自龙翼的手中抢回来才对! “我花费这么多金子好不容易从老鸨口中得知你的住所,没有想到你这么冷淡?唉!好友难为。”席毅忍不住讽刺地说道。 雨蓉像被他尖锐的话给刺了一下,她抬起下巴,“你究竟想要什么?没错,我就是紫雨蓉,但是……席公子,别自欺欺人,我们彼此之间早已经是河水不犯井水,各不相干,更谈不上什么朋友了。” 他冷笑了两声,“我们不是朋友了吗?那么,你认为我现在是你的敌人?否则何必躲我如蛇蝎呢?当然,我不敢想像你躲我是因为你感到内疚,因为你诱惑我的多年好友,又和他私奔,让我不但失去你,也失去至友,像你这样放荡的女人会懂得愧疚吗?” 以为她会驳斥或是生气,或是恼羞成怒,但她却用惨白的脸承担了他的辱骂,“你说的很对,我这样的女人是不值得任何人在乎的。”她抬起一双比夜还黑的眸子,清冷的说着。“离开这里,你就再也不用和我这种女人有所牵扯了。” 席毅晓得最聪明的举动,就是照她说的话,转头就走。离她或是她那团扯不清理还乱的过去远远的,四年前她就已经斩断了两人间的情分,如今他又想在这巫女身上找什么呢? 她早不是当年的雨蓉了,他捡回来的小孤女,绝不是会背叛他的浪女。那位以一双仰慕崇拜的目光注视他的小女孩,在四年前就死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满口谎言、只懂得以美色事人、只想赚钱的捞女罢了! 该死,真该死。 曾经他是那么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疼爱着她,只要她开口,哪怕是天上的星子,他都会为她摘下。他忘不了当她初次……“你倒是一心要赶我走。” “夜深了,我想休息。” “好,我只问一个问题,龙翼人在哪里?别告诉我他放着这么美丽的娇妻在家中不要。还是你老毛病又犯了,甩了龙翼另找男人了?你刚才喊的王大哥是不是你最近的新欢?” 雨蓉听不下去了,她再也不能忍受这些凶恶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她可以受尽天下人的辱骂,但唯独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柄利刃,一字一句的刺进她的胸口,刺得她遍体鳞伤。 “出去,滚出去!”她扑到他的身上,推着、打着想把他赶到门外。 他捉住她乱挥乱动的双手,想也没想地便将她的手反剪在后,然后无法再抑遏那股冲动,打从再次见到她起,从她在众人面前翩翩起舞的那一刻,燃烧在他胸口的热焰,再也不能压抑地爆发了,他不顾一切的拥住了她,狠狠地掳住她的唇,印上他揉合了无限激情、愤怒与强大火焰的狂吻。 “不!”她出声抗议,但却立刻被他蛮横的舌头席卷而去。 像是对她的惩罚,他将所有累积多年的愤怒,发泄在这一吻之中,他蹂躏过她细嫩的唇,攻击她唇内每一吋的甜蜜,占有她所有抖颤的反应,过去与现在,残存的爱与高涨的恨就像火与冰一样,同时夹攻着他。 直到他尝到了碱味,他才终于理解他刚刚做了什么。他抬起头来,看见她紧闭着双眸,不断流出的泪无声滑过她的脸颊,就像是条静静淌流的河,她不再反抗的手被他释放后,她掩住面,遮住那红肿的双唇,无声地啜泣着。 他抬起手,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该从何做起……他……何必还要在乎这种女人呢?她明明就是水性杨花,但他又为什么无法转身离开她? “阿娘?阿娘,你在哪里?”突然间,小屋传来童稚的唤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死寂。 雨蓉如遭电亟地睁开双眼,“小义。” 她边唤着,一面冲入了主厅旁的门帘后方。席毅半带着怀疑、半是不懂地,跟她不请自进地走入那隔开来的房间内,雨蓉坐在炕 上怀中抱着一个模样还很小的孩子,低声地安慰着怀中孩子的她,像是把他完全给忘了。 “这孩子是谁?”他心头有不安的骚动。“雨蓉,告诉我!” 她可以不说的,天知道她可以不说。但是她累了,不想再与他来一场叫骂,或是另一场冲突,也许让他听到这件事之后,他会愿意放她们母子一条路走,不再来……打搅她了。 “他……是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席毅万万没想到“是我与龙翼的,”她咬着牙说:“他是龙翼的儿子,龙忠义。” 她与龙翼生了一个这么大的孩子?那孩子看起来至少有两、三岁了。“龙翼人呢?我再问一次,他为什么抛下孩子与你不顾──” “因为他死了!”雨蓉忍不住掉下泪,她一字字的说:“龙翼已经死了,他留下我和我的孩子,听候阎王的召唤去了。 龙翼──死──了?! 第三章 孤注一掷 “蓉小姐?蓉小姐?人又跑到哪里去了?真急死人了。”侍女们翻遍屋中每个角落,不断地叫唤着:“蓉小姐你快出来啊,不要闹了,已经没有时间了。” 屋檐上的小雀鸟啼叫着,悠哉的享受着温暖的春光。 “没回去不要紧吗?”胖子小田有点担忧的看着身后的大屋。 雨蓉垫起脚跟,双手由前往后划动了两下,深吸口气并腿往前奋力一跳,“嘿哟!”跨过了地上用树枝画出来的长长界限,“耶!我赢了。我跳得最远!” 孩子们聚在一起看着每个人踩跳出的脚印,不得不佩服雨蓉每次都跳得又远又高,远超过他们的脚印,而胖子小田不用说……总是垫居最后的。 “好了,愿赌服输,拿出来吧!”雨蓉用脏兮兮的小手擦过脸颊,留下两道泥溃,但她毫不在乎地咧嘴一笑,伸手说:“不许耍赖,每个人都要给我一颗糖。知道吗?” 几个孩子们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地掏着口袋,厨娘的么子曹皮却嘟着嘴大叫:“我不给,你一定是做弊才会跳得这么远,你一定有偷跑!” “我没有!” “你有!” 也不知是谁先动手的,总之在几句对骂之后,瘦小的曹皮突然与雨蓉纠打住一块儿,两个人谁也不让谁的互相打来打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之后,再也分不清楚谁是谁,只看见两个泥人儿在泥巴里头滚来滚去的。 直到一桶水哗啦地浇下来,所有的小孩子们都吓得不敢动弹,两个正打架打得不可开交的孩子,也狼狈的呛着水,从地上爬起来。 “哪个活见鬼的家伙竟敢在我头上浇水?要死了!”雨蓉一边叫骂着,一面吐了好几口泥水。 曹皮比雨蓉先睁开双眼,但他早已经吓得目瞪口呆,连话都说不出口,只好用手推着雨蓉,“公……公……公……” “公什么公?这儿又不是皇宫哪来的公公!”雨蓉不耐烦的挥开曹皮的手,转身抡起拳头凶悍地叫道:“谁这么大胆在我头上动土的,给我──” 她所有的话在看见席毅那张好整以暇的俊脸时,全都无疾而终了。雨蓉连忙倒退两步,怕肮脏的自己弄脏了席毅整洁的军服。但她还是满脸欢欣地大叫:“是你,席哥哥。你回来了!” 穿着剽悍军服的席毅比以前要更高大俊挺了,脸上也慢慢摆脱了青涩的少年模样,逐渐多了几分成熟与稳重。军中果真是最适合一个男孩成长的地方。 “我是回来了,但是没想到迎接我的是一堆怨言喔,小蓉。” 稍后他们坐在屋中,小蓉换好干净的衣物,乖乖地听着席毅说教。从来都没有人能像席毅这样,有办法令小蓉安坐于位上并且毫无怨言的。因为对小蓉来说,席毅不止是她的救命恩人,在她小小的心灵中他就是她的一切。 “我一直很乖的,席哥哥。” “是吗?这么说来,那些去偷摘别人果树,或是把蛇放在厨房灶顶,甚至半夜三更带着一群孩子到河边游泳的人,都不是那个名叫小蓉的小女孩啰?” 她不禁微红了脸,“那只是好玩嘛!” “唉,我该拿你怎么办好呢?”席毅蹙眉低语:“或许他们说我把你宠坏了,一点也没错。” “不!”小蓉拼命摇头,“你没有把我宠坏,你是全天下对我最好、最仁慈的人了,我最最爱的人也是你,席哥哥。” 当她抱住席毅时,她期待他像过去一样温柔的拥住她,并且亲吻她的发顶告诉她。“不用担心,我会永远永远在你身边,保护你的。蓉儿。” 但是这次席毅却很尴尬地咳了两声,轻轻把她推开来,“不可以这样,小蓉。” 遭到拒绝的小蓉心中刺痛着,“怎么了席哥哥?” “听我说,小蓉。”席毅拍拍她的脸颊,“你已经十四岁了,再过几个月你就要行十五岁的成年礼了,到那时候我就不能再把你当成是小女孩看待了。你必须要学习如何做人家的贤妻良母,必须遵守礼教,必须……” “不要!我不要!”雨蓉摇着头,再度抱住席毅说:“如果要我离开席哥哥,那我永远都不要长大!我不要!” “蓉儿。”他为难地拍着她的肩,“你以后就会懂了。” 怎么跟一个心中还不愿长大的孩子说清楚,不论她喜欢不喜欢、要不要,她都必须要长大不可呢?真没想到时光荏苒,小蓉也到了行成年礼的年纪了。 “咳,我没打搅你们吧?” 她从席毅的肩上抬起头来,看见一位不速之客站在珠帘后方,如果不是他身穿着军服,雨蓉光瞧见那张面孔绝对会以为是哪个仙女下凡了。揭帘走进来的男子有着白皙光滑的肌肤,俊美的容颜比女人家还要秀丽,一双微扬的凤眼配上英气的两道眉,挺直的鼻梁配上唇红齿白的模样,真像是画出来的美人。 “龙翼!当然不会,进来吧!正好介绍你认识一下我的蓉妹妹。”席毅起身相迎,热情的勾着那名男子的肩膀,微笑地对雨蓉说:“小蓉,叫一声龙哥哥。他是席哥在军中的好弟兄,我最要好的伙伴。” 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她胸口刺了一下,雨蓉莽撞地冲口而出,“我怎么不知道军中也可以收姑娘做军人的?” “……” 她自己在话说出口后,也尴尬地红了脸,看见席毅意外的表情,还有龙翼那微微一愣的模样,真想挖个地洞钻下去算了。她怎么会对席哥哥的客人说出这么没礼貌的话呢?为什么这张嘴巴这么笨! “哈哈哈。”席毅豪爽的笑为她解了危机,“小蓉你别搞错了,龙哥哥长得虽然很漂亮,不过他可是货真价实的男儿郎,饶勇善战不说,战场杀敌的技艺超群,更是连席哥哥都要怕他三分的可怕敌人!” “别胡扯了,阿毅。你酒喝多了吗?”龙翼微微不悦地横他一眼。 “耶,反正也不光是我在说,所有军中的人都称我们的龙少尉是玉面罗刹,光是这张脸就不知道骗倒多少的男人了,哈哈哈。” 龙翼抿紧了嘴不说话,小蓉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个男人,的确他很漂亮,比起她更是不知漂亮千百倍,但是她不是因为他漂亮而惊慌吃醋的。 看见席哥与他之间的友情,才让小蓉恍然大悟,当席哥哥离开她的时候,她一直孤独的等待他回来,可是他却一点也不孤单,他有一大堆的朋友作伴。她只不过是他生命中极小的一部分。 这点领悟让她的心好痛好痛,她想要席哥哥是属于她的,她想要无时无刻都和他在一起,她想要……她想要占有席哥的一切,不让别人入侵他们之间。 好痛!她紧揪住心口,不知为什么她的胸口与胃都一起作痛起来,像要将她撕裂成两半似的,她从未经历过这么骇人的疼痛,翻搅在她的下腹处兴风作浪的一定是凶神恶煞,它在惩罚她的厚颜无耻,凭她一个小孤女也敢高攀堂堂的将军之子,她太不知耻了。 “小蓉你怎么了?不要紧吧?”席毅觉察到她不对劲。 雨蓉睁开双眼,看见满面关怀的他,也看见了在席毅身后有一双冷冷的黑眼,那双眼好像已经看穿了一切,也深入了她的内心。 那个人……席哥的好朋友,他好像都知道了,他晓得她那羞人的秘密了。 “我没事!”雨蓉红着脸挥开了席毅的手,“你不要管我!” 说完,她冲出了门外,如果让席哥哥知道她刚刚所想的……,她宁愿痛死算了。 “对不起,小蓉她今天有点怪怪的。” 龙翼微扯唇角,“这年纪是小女孩转变为姑娘的敏感阶段,或许她这样才叫做正常呢!不过,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你在军营中老是念念不忘你的小蓉,她的确是很可爱而且过几年一定会很美丽动人,你打算将来纳她为情人吗?” 席毅瞪他一眼,“如果不是你那张脸漂亮得让人打不下去,现在你脸上已经多个黑眼圈了。” “哎……”龙翼摇头,“你还真是老实。” “当初收留了小蓉是因为我觉得她与我有缘分,她就像是我从未有过的妹妹一般,所以我才带她回家来。这些年下来,她已经变得像我亲妹妹了。”席毅烦恼地搔着头说:“可是,我发现近来我是越来越不懂她在想什么。” “因为你让良知蒙蔽了你的双眼。”龙翼以他向来教人捉摸不清的笑脸说道。 “良知?这和良知有什么关系?我们在谈我的妹妹耶?” 龙翼摇摇头,低语:“顽石难度、对牛弹琴罢了。” “你说什么?”席毅狐疑的看着他问道。 “没什么。我是在想那些女人们为什么老喜欢黏着你不放,可能就是因为你这个人啊──实在是个难得老实的好人,就算你花心了点,还是不令人讨厌的。” “喂,龙翼你是拐着弯骂人还是在称赞我?” “迟钝也不算罪过。” “等我们返回营中,我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龙翼非常晓得他的恫吓是属于“会叫的狗不咬人” 的。 席毅泼了他一身水,龙翼也不干示弱,两人结果打起水仗,一发不可收抬起来…… “龙翼!”他惊醒过来,席毅发现自己一身汗。他抬头看着窗缝外暗黑的天空,看样子还没有到黎明时分。 刚刚是一场梦吧?他竟然梦到了过去,梦到了蓉儿还小的时候,梦见当时还那么喜欢讽刺他,找他麻烦的龙翼。他们俩的友谊,他曾以为是金石难摧,足以维持一辈子的交情。但是,龙翼却已经死了。 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家伙,说话常让人丈二摸不着金刚的怪人,总是二话不说为他护着后方,战场上同生共死、浴血作战的好伙伴,甚至他带雨蓉远走高飞的时候,都让他无法恨之入骨的混球……听见他已经死了的消息,席毅几乎无法承担、无法相信。 他死了,留下一堆的麻烦与问题。 如果让席毅晓得他何时吞下最后一口气,席毅一定会不远千里冲到他的身边,勒着他的脖子警告他,不许他死,如果他死了,就算是追到黄泉,他席毅也绝不会放过他的!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席毅推开毛毯,下炕走向布帘遮起的小房间,雨蓉睡在里面,怀里抱着的是龙翼留下的遗孤,一个据说连父亲的模样都记不得的小家伙。难以相信的是──龙翼已经死了三年了,并且还有一个二岁的娃儿。 这几年雨蓉是怎么撑过来的?为什么她不去找龙翼的家族?为什么她不告诉自己龙翼已经死了?如果不是今天一场意外相遇,他紧追不舍的跟到她家里来,又让他逼问出个所以然,难道雨蓉打算一辈子不告诉他龙翼死亡的消息? 他与雨蓉之间,真的已经形同陌路到这种程度了? 曙光慢慢的照射到窗口,穿透竹栏与挡风的牛纸,为昏暗的小屋子带来了一点光明,模糊可见躺在简陋小炕床上一大一小的人儿,相偎母子恬静的睡容。 他悄声地走近她们母子俩,凝视着睡梦中的雨蓉,她的睡颜宛如童稚的孩子,那么脆弱而又极需保护。她曾经背叛过他一次,他怎么能再相信她,再接受她呢?可是……不容否认的,当他狂热的掳获她双唇时,席毅即刻明白了,她就像是燃烧在他体内的火山,他对她的渴望是永远无法满足,永远无法熄灭的,不管理智如何告诫他,不管现实怎么样的提醒他,她就像是层层缠绕他的咒缚,相隔千里也依然能点燃他最深处的火焰。 恐怕从他捡到那小孤女起,就注定了这一辈子他们纠缠不清的一生了。 况且现在又多了个孩子牵扯在其中。席毅目光移到那二岁的娃儿身上,小义生得白净可爱,胖嘟嘟的小脸上有着漂亮的大眼,他突然很羡慕龙翼,竟能拥有这么可爱的儿子做为他在这世上的承继者。纵然龙翼英年早逝,但他的后代正健康的茁壮成长着,他该心满意足才是。 小义不耐烦的拉扯好不容易将雨蓉带出了她的梦乡。“噫……阿娘,阿娘,饿了,肚子饿饿。” “嗯?什么……”雨蓉揉着惺松的双眼,看见宝贝儿子不悦嘟着小嘴,一脸饿坏的瞪着她。“噢,肚子饿了,对不起,对不起。 已经早上了吗?对不起,睡晚了。阿娘马上去煮稀小米粥,来,我们先洗洗脸好吗?” 哄着儿子先用冰冷的水洗完了脸与小手,雨蓉匆忙的也净过身子,随手换上一套陈旧的布衣裤,掀开布帘走出小房间。看到空无一人的前厅,她有点意外,他走了吗? 炕上的毛毯折叠得非常干净,似乎不像有人睡过的样子,昨夜只像一场梦。 “阿娘,阿娘?煮粥了。”小义扯扯她的手问道。 “好,小义乖。”雨蓉对儿子挤出温柔的笑容说:“来,你在炕上玩,阿娘去煮粥,马上就好了。” 看来,昨夜冒险告诉他龙翼过世是正确的。雨蓉自米袋中匀出一杓的小米,放入锅中洗涤着,指下搅动的水就像是她被波动的心似的。 当昨夜她告诉他龙翼死亡的事情后,他似乎非常震惊,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本来以为他听到这些事,应该明白她已经和他完全无关了,因为龙翼一死,从前三人纠缠的关系也该随之落幕。他已经没有必要恨她的背叛了,上天让她失去了丈夫,就是给她最严苛的惩罚。 但他却久久不发一语,也没有掉头离去,隔了半天才问她,龙翼是怎么死的。 “患病,一种无药可医的病。大约拖了半个月,有天夜里无声无息的走了。” “他自己深黯医术,竟会得病而死?”席毅非常讶异。 “据他所言,这种病是无药可医的怪病,我……也找尽大夫想尽办法,但群医也束手无策,没有办法挽回他的性命。” “为何不通知我?” 雨蓉没有办法告诉他答案,龙翼不会希望她说出来的。没想到,席毅并没有坚持问出答案,只是看了她一眼,“你似乎很累的样子,去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明天?”她惊讶地看着他。 “我就睡在前厅炕上,不用叫我离开,我不会走的。”他坚决地说:“你争不过我,等我想离开时我自然会走。” 她确实无法争得过他,从小就是这样。所以雨蓉递给他一条备用的毛毯,抱着疲惫的身子回房间睡,以为自己会恶梦连连,却没想到她这一觉睡得比平常还要香甜还要沉稳,简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但他终究是离开了,不会再回来了。 雨蓉眼前突然模糊起来,她吸吸鼻子,用拳头敲敲自己的额前,“振作一点,傻丫头。” “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头都敲红了。” 她转得那么快,差点都要跌倒了,但是当她看见席毅双手抱胸的倚在门前时,心脏几乎都要跳出胸口。“你……你……” “我在这附近逛了逛,发现没什么东西好买的,于是骑马回到上城区,带了一些吃的早点回来。”席毅提着一只竹篮,放到炕桌上。“你可以不用煮了。” “可……可是……” “睡一觉起来,突然间连话都不会讲了?” “我以为──你不是走了吗?” “显然不是,因为我还在这儿。”他打开竹篮,取出里面的东西,冒着腾腾香气的一笼笼包子、蒸饺,还有三碗盖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你睡得应该很好吧?早上我去看你与小义,两个人都睡得好沉。” 想起以前他总嘲笑她睡得像只小猪,雨蓉不禁双颊飞红,“不关你的事,我睡迟睡晚都不用你管。” 耸耸宽肩,他以平静的态度面对她,“你不用装得像刺猬,我无意干涉你睡觉的自由。” “你想干涉也管不了,”雨蓉无法想透他究竟有何企图,“我们母子也不用你的好心,早餐我自己可以弄给小义和我吃,我们不吃你的早餐──” “小义,好吃吗?” 那只狡诈的恶狼!雨蓉瞪大双眼,他竟然挑衅地在她面前拿包子给小义吃。小义哪里懂得大人间的暗潮汹涌、恶浪翻腾,只懂得吃和睡的小义很高兴的咬下热腾腾的包子,全然不知自己正在接受敌人的贿赂。 他微笑地看着小义三两口塞进包子,一面朝雨蓉抬高的示威的眉毛。“还要再来一个吗,小义?” “嗯,”小义用力的点个头,伸出胖胖的小手攀向桌子,塞得满口食物,口齿不清的说:“喔嗨腰忆哥〈我还要一个〉。” “不可以!”雨蓉忍不住怒火直冒,愤怒的抱开小义,“不可以吃他的包子。” “呜……”小义眼看着到手的包子飞了,不禁双眼一红,“哇──”放声大哭起来。 “不许哭,阿娘要打屁股了。” 这么威胁下小义哭得更凶更大声了。罪魁祸首却抬高一眉,摆明了看她打算怎么安抚哭泣的儿子。雨蓉真希望自己也能破口大骂,都是席毅买来这堆美食诱惑她儿子,以后她要怎么让贪吃的儿子知道小米粥和包子一样好吃,一样是填饱肚子的食物呢! 偏偏小义一开始哭就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不论雨蓉说好说歹就是无法让他停下来不吵不闹,弄得雨蓉几乎快要和小义一起哭起来了。 “交给我吧!”席毅抱走小义时,雨蓉已经没有力气和他抢了。 他抱高小义让他在空中嚎哭,又假装要让他掉下来,吓得小义忘了要哭,接连玩了两三次后,那小子已经完全忘了“哭”这件事,咯咯地笑起来。 好嘛,就算他哄孩子很拿手那又如何?雨蓉有点心生恐惧地看着席毅与小义玩得不亦乐乎的模样,拼命告诉自己这不代表任何意义──难道她冒错险了,该不会昨天告诉他龙翼死了,席毅还是不肯放过报复她吗? “来吧,这个给你吃。”席毅又拿了一个包子给小义,这次他看了雨蓉一眼,她也没有异议后,他便放任那小子与满桌的美食竞赛了。“其实你没有必要大惊小怪的,只是几个包子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雨蓉绞紧双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继续和他周旋下去,她会心力交瘁而死,她没力气和他斗下去。“你到底想要什么,席……公子?请你告诉我吧?怎么做你才肯……高抬贵手,放过我们母子,不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呢?” “……”他沉默地注视着她,研究的目光让雨蓉坐立难安,席毅心中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她完全捉不透,他变了好多。以前那乐观慷慨的男人,已经变得讽世嫉俗,而她与龙翼毫无疑问必须为这一点负责。 “好,我会很简单告诉你我的打算。”他点点头,“但有一个条件。你必须先吃完饭,吃饱后再说。” 深吸口气,雨蓉不想讨价还价,她迅速拿起包子咬了一口。 席毅看她的样子,笑了笑,又拿了一小笼蒸饺及那碗煲汤放在她面前,“这是你的份。”她没有抗议,乖乖的吃着。三个人就在安静诡异的气氛中,享用完了这顿早餐。 速速收拾好残肴,雨蓉暗自祈祷席毅说完他要说的话后,将会自动离去。 “饭吃完了,说吧!” 席毅若有所思的看着小义,面无表情的脸上一直透着几分古怪,这让雨蓉胆战心惊的,总害怕他会发现……“你快说吧!” 在她再三催促下,席毅终于面对着她,眼对眼,她看出了他将说出口的话──不论是什么──他都下定决心了。 “龙翼是我的至友。”他缓缓地开口,“战场上有许多次,我们互相依赖对方而存活下来,他就像是我最亲爱的弟弟一样。向来对女人不怎么感兴趣的他,在我最需要朋友的时候,竟和你私奔──我承认我听到这件事时,愤怒还不足以形容我的感受。我觉得受到背叛,两个我最重视的人一起背叛了我。” “我想过许多次该不该找出你们,当面要求你们给我交代。但是最后我放弃了,我认为一切都不必再多说,你们已经用行动告诉我一切。不管你相信或不相信,在一些特别的夜里,当我想起了你和龙翼……我依然希望你们能过得幸福。” “但,万万没料到龙翼竟然走得这么早,而他留下了你和一个年幼的孩子,过这样清苦的日子,还迫使你必须抛头露面卖艺为生,让我非常意外。” 雨蓉在心中不禁流下了泪水,过去四年里她反覆地想了又想,她同意龙翼的话,她对席毅来说永远是个包袱。她不该出现在他生命中的,老天爷为什么要让他再度遇见她呢! “我不信任一个曾经背叛过我的女人,但是……龙翼和我曾有过亲兄弟般的情谊,心中的正义不容许我眼看着他的遗孤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席毅正色说道:“我决定了,我要照顾小义的生活,抚养他成人。” 亲耳听他这么说,震惊还无法形容她心中的感受之万一,“不!” “我会照顾他,当然,你身为小义的母亲,我不会将你排除在外。”他似乎早料到她会反对,“你和小义都要一起和我回齐国去。” “不!不可能!” 他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我将把小义当成是自己的孩子,并且让他认识龙家的人。为了杜绝外界关于你孤儿寡母的谣言,我将娶你为妻。” “你不可能是说真的!” “我是认真的,每一句话我都仔细考虑过了。” “那么你一定是疯了。” “刚刚进城,我已经雇好了马车,等你把行李整理好,我们即刻上路,等我们回到齐国再举行婚礼。” “那绝不会发生的,不会有婚礼,不会有什么搬家,我不会离开这个地方跟你回齐国去。”雨蓉激动不已,“我不想再和你有所牵扯了!” 他攫握住她的双腕,“这句话你晚说了十年,或许老天爷不论你我愿不愿意,都已经在我们身上缠下了无法解脱的诅咒,这不是你可以选择的,你非嫁给我不可,否则──” “否则怎样?你会杀了我吗?”雨蓉忿忿地顶道。 他黑眸冒出火花,面容变硬,“否则我就带小义一个人走,你跟不跟来随便你。或许你喜欢在窑子里跳舞赚钱,但我不允许龙翼的儿子有一个欢场的母亲。” 在她能深思之前,她的手已经摔开他的捉握,自动的挥过去,火辣地给了他一巴掌,“小义是我的儿子,你没有权利!” “我有每一分该死的权利,”他咬紧牙关说:“而且如果你再这么蛮不讲理,你最好准备承担所有的后果,你很清楚我失去控制是什么样子!” “你不能强迫我,我死也不愿嫁给你的!等下辈子,等到地狱结冰,等到天地一片火海我都不会嫁给你的。而且你也休想把小义带走,他是我的儿子!”她几近歇斯底理的叫道。 “他是龙翼的儿子,我会带走他,不管你跟或不跟。”他益发坚定地说:“我给你的选择就是如此,一是嫁给我和小义一起生活,二是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过活,小义我非带走不可。” “禽兽,你不是人!我不会把小义给你的。”雨蓉想甩开他,冲到小义的身边,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儿子,不然他一定会被席毅给抢走的。“放开我。” “该死的女人,为什么你要往坏的方面去想,我所有的提议都是出自──” “别想用你的花言巧语,让我相信你是真的为我们母子着想。 这只是你恶意的企图,你想娶我做为羞辱与报复,你想拆散我与小义,你根本没有理由对我们好,这一切都只是你的阴谋罢了!”她忍住了一声沮丧的啜泣,她不能在他面前流泪,在敌人面前示弱只会导致最糟的下场。 他愤怒地执起她下巴,即使在泪眼模糊当中,她也能看出他眼底的火焰,他无疑是在生气,但交织在怒火中还有一丝丝的……痛心、伤害或是悔意,不可能,她一定是错看了。 “阴谋?我席毅从不做偷偷摸摸的事,我告诉你我所要做的事,我要扶养小义,同时我也要你!”他的话勾起她浑身一颤,“是的,我要你就像四年前一样那么强烈,可是我不会再相信你的忠贞,所以这一次我会确定你的床上和床下只有我一个男人,我会夜夜与你交欢直到你无法背叛我为止!如果你爱把这件事当成报复来看,随你高兴。” “你……你低级无耻!” “让一个舞妓骂我低级无耻,真是有趣。”他眼中寒芒闪闪,“为什么不让我们看看你是不是和过去一样那么容易就被挑动呢? 我记得以前你最喜欢我的吻了,你还记得吗?蓉儿。” “你休想──呜。” 他俯下头双唇不容闪躲地覆住她的唇,他的大手则固定在她的脑后,令她无法退缩不能逃离,有那么一瞬间雨蓉愤怒得什么都无法感觉到,她拼命燃烧体内的恨意,试图咬他,但是他是那么熟练的高手,他轻松的闪开她的利牙,并且以火热心悸的深吻化解了她所有的抵抗。 他的舌头探入她的口中,颠覆她所有的思想,引燃阵阵热火烧灼她最敏感的知觉,随着他吸吮辗压的节奏,她的体内升起难以言喻的压力,雨蓉逐渐忘怀了自己的原则,他像盆散发着高热的火盆吸引了她这只扑火的飞蛾,献上自我。 他稍稍的抽离,眷恋的舔舐她的红唇,意犹未尽的浅吻着她的蜜津,“你可以说我在报复你,但别想假装你不要这样的报复。” 这冰冷的话让雨蓉羞愤地想要推开他,但是他不肯放手。 “这一次我不会让你走了,蓉儿,你会是我的。”席毅强硬地告诉她,“你唯一的选择就是嫁给我,接受我做你的相公,小义会和我们共同生活在一起。这是宣告,你只能接受。” “禽兽。”她只能以这两个字泄恨了。 他用一双清明、冷冽同时也是无比坚决的美丽黑眸凝视着她。 “如果我真的变成了禽兽,也是拜你之赐不是吗?亲爱的蓉儿。” 彻底的败了、输了,她怎么敌得过这么强大的恨意。她以为自己躲得过席毅的报复,未免太天真。龙翼,要是他黄泉地下有知,应该为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感到不安才是,毕竟他这个主谋者竟然躺在地底冷眼旁观,把一切事情全都抛给她来承担,太不公平了。 但是她绝不会拆穿龙翼与她的秘密协定,四年前的真相已经随着龙翼的死埋到地底下了,席毅永远也不会知道──背叛背后的真相。 “都结束了。”席毅将她拉入怀中,“你将嫁给我,就这么决定。” 曾经这是她梦想过千百次的话,但是当席毅在她唇上烙下印,以吻封缄时,雨蓉却不禁为这讽刺的求婚落下无声的泪水,在碱涩中完成了这一吻。 第四章 春宵 事情发展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雨蓉呆呆地望着一天以前,她和小义还那么快乐、安全地相依为命的天地,一天以后的现在已经成为空荡荡、毫无人气的破旧小屋了。她曾以为自己能在这个简陋但是温馨的家中,抚养小义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到头来,这只是她自己的痴心妄想而已。 “所有的东西都装到车上了吗?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席毅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雨蓉锐声说:“我的意愿算不算?” 他眯起眼,“为孩子选择一个较好的环境是每个母亲的本能,你真的想在这栋破旧的屋子里抚养小义长大?将来让他做个乡下土包子吗?就算不为你自己,也为小义的将来想想吧!” 觉得自己好像与全天下为敌,雨蓉深深感觉到自己的势单力薄,就连正义都不站在她的身边。她在每个人眼中只是个可怕的坏妈妈、专拐男人的坏女人与不尽责的坏妻子罢了。 她撇开脸,不愿看着他高高在上的脸,“对,我是个坏妈妈。 你最好想清楚是不是要和我这样的坏女人在一起,四年前你苦头还吃不够吗?这次你打算拿出手镣还是脚铐来对付我呢?噢,我知道了,你有小义这张王牌在手中,你会虐待小义来教我乖乖听话吗? 伟大的席公子。” 席毅握住她的双肩扭过身来,“你在害怕。” “害怕?我有什么好怕的?”雨蓉闪躲着他的目光,“我们母子只能任你宰割,一点也不可怕。” 他用大手抬起她下巴,炯炯的目光直射向她,“够了,你就算再把我惹火,也不能改变我的决心。四年前发生的事已经发生,如今龙翼死了,就让过去随他一起埋葬。我将试着公平的对待你,只要你遵守我所要求的做小义的好母亲,做我的妻子,我们就会是一个平凡的家庭,甚至是幸福的家庭。为什么你不能和我一样把过去给忘了呢?” 这些是真心话吗?雨蓉动摇的内心呐喊着,他真的愿意再接受一个曾经背叛他的女人?他真的能够忘记所有一切吗? “我知道你心中也许无法忘怀龙翼,你还爱着他。”席毅黑眸一暗,“我不在乎你心中想着谁,只要你记得你即将是我的妻子,你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这次是我买了你的一生一世,不要忘了。” 席毅根本不知道这番话伤她有多重,她也不会让他知道,心底的怒火熊熊燃燃烧起来,她让步太多而他真的以为他能为所欲为了,紫雨蓉你的骨气到哪里去了?席毅说的对,过去已经过去了,其实……她不欠他什么。 “真好笑。”她强作镇定推开了他,“什么买了我,什么叫做无法忘记,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我不再是那个十七八岁小女孩,对你言听计从的小傻瓜了,我会让你娶我,让小义生长在优渥的环境中,但就这么多!” 他挑高一眉,回应她突然转变的挑战态度。 “我们之间不会再回到从前,我──也绝不属于你,我生命中不需要男人这种麻烦的动物,你们是一群只懂得享乐、粗鲁又野蛮的禽兽,我受够了。不管是你或是龙翼或是其他人,全都受够了。”雨蓉抬高下巴,“我们如果成为夫妻,那也只有名分上,我绝不……允许你上我的床。这也是我的宣告,你只有接受的份!” “好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席毅露出两天来难得一见的笑颜,“你这是向我宣战吗?蓉儿。” “很久以前,我就不是‘蓉儿’了,席公子。”雨蓉辛辣地答道:“在我身上寻找过去,将会是你犯下的致命错误。” “我在你身上寻找的……会是某种让你我都想嘶吼尖叫的东西,那绝不是过去,而就算它是致命的,我也绝不会退缩或是半途而废,希望不至于让你失望。” 他暗喻的口气让雨蓉不禁羞红脸,她快速的转身走出小屋,诅咒上天赐给他的利舌与机灵的反应,不论多久不见席毅依然拥有令人脸红心跳的能力,恐怕这类调情的技巧是打从娘胎就学会了。 他跟着她走出屋外,以淡然的口吻说道:“这么快就放弃,那么我这方胜利在望是可以想见的。” “每个人都有作梦的权利,劝你快点醒来。”她只抛下这句话。 望着雨蓉扭腰转身而去,一点也不自觉的纤腰款摆,笔直坚定地走向马车时,席毅有股冲动想一把将她挟持在怀中,骑上黑马远离众人扬长而去。 再度与她唇舌交战的感觉真好,从昨夜到今天早上,她那么轻易就让他取得上风,一直让他觉得自己像在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点也不像是过去总是和他争论不休的顽强女孩。 所有的人总是会被雨蓉柔弱纤细而且美丽的外表蒙骗,以为她是个易受惊吓、楚楚可怜的娇娇女,但是……天知道,想要打倒她和她那股绝不服输的臭脾气,不是三、两下功夫就办得到的。 这样矛盾既柔又刚的组合,似火又似冰,深深蛊惑了他,直到今日。 席毅不禁微笑地想道,如果雨蓉知道她的脾气反而点燃他更深的欲望,更让他誓言要拥有她,她一定会气得说不出话来──不,说不定她会气得动手打人。 “准备出发了吗?公子。”驾车的老汉趋前来问道。 雨蓉已经抱着兴奋的小义,安稳地坐在车厢内。马车载着她们母子简单的行囊也全都绑好系紧了。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不过──“还有一样,再等一下。”席毅望望天色,“应该快到了,怎么这么慢呢?” 就在他要马车夫稍作等候的时候,路上远远却传来马蹄答答的声响。雨蓉觉得奇怪,探头往外瞧着,只看到马儿越来越接近,背上的人也逐渐清楚起来。 “月见!”她惊讶地叫出声来。 马车终于上路了,车厢内除了雨蓉、小义外,还多了商月见。 一问之下,雨蓉才知道席毅从百花苑里买下月见,特别让她跟着雨蓉作贴身侍女。没想到席毅会这么细心,安排了这个意外惊喜。 “月见好高兴能和蓉姊姊一起,以后月见能一直服侍你与小少爷,没有比这更好更好的事了。” “嗯,我也很高兴有你陪我一块儿到齐国去。”雨蓉不禁朝车窗外看去,骑马在侧的席毅仍是一脸高深莫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个熟人作伴我也觉得安心多了。” “莲姨听见席公子要把你带回齐国简直快疯了。但是又无可奈何,因为姊姊只是寄户的舞妓,她也拿你没办法。幸好席公子还是付给她不少银两让她高兴了一下,不然我今天也别想离开百花苑了。” 月见不断地聊着百花苑内众姊妹们听到这件事的反应,但是雨蓉的心却不在她的消息上,雨蓉凝视着骑在前方的席毅──愤怒前来报仇的他;听见龙翼死亡消息的他;威胁强迫她嫁给他的他;还有最后细心为她安排了月见做陪伴的他,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席毅? 他还有多少复杂的内在……雨蓉忐忑不安中,马车载着他们一行人往齐国前进。 想到从今天将告别她这四年来的家园,雨蓉复杂的心境是难以笔墨形容的,重归故里、近乡情怯这些都是理所当然,但是她真正放心不下的……看着小义香甜的睡容,天真无愁的脸蛋……是的,她一定要尽全力不让“过去的阴影”破坏了小义和她珍贵的幸福。 紫雨蓉,十七岁。 “小姐!你不可以这样啊!” “放手,宝儿,让我走。”雨蓉拉扯着布包,虽然比身材她输给胖胖的宝儿,但是比起力气她有自信不输给任何人的。 “你如果去了,那万一让公子知道我一定会被扒掉好几层皮的。”宝儿哭啼啼的说:“不可以,不可以去啦!” “废话,我当然知道不能让席哥哥发现。”她终于从宝儿手中抢回了包袱,她拍拍一身从好伙伴那里抢来的行头,得意的转了一圈,“你瞧,这有谁瞧得出来我是个女孩家呢?凭这身衣裤,大家一定都会把我当男孩子看的。” “可……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我已经决定了。今年征召,就连胖子小田都跑去入伍,而我还比他会使刀舞剑骑马射箭,为什么我是个女孩家就不能当军人呢?太不公平了,我一定要去。”雨蓉睁大一双慧眸,嘟着嘴道:“只要我伪装得够好,一定不会被发现的。” 宝儿猛摇头说:“不成,万一被捉到你是女扮男装──” 雨蓉胸有成竹地笑说:“捉到也没关系,反正我是投入席哥哥的营下,他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不成不成,我还是放心不下。不然,小姐你真要去就连宝儿一起带去吧!我如果让你一个人进入军营,要是东窗事发……我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考虑了半天,“好,你想跟就跟来吧!” 夜色漫漫,两个身影鬼祟地从席府的后门溜了出来。 “小姐,你难道都没想过……公子会一眼就认出你来吗?就算是两年没见,也还是……”越过森林时,宝儿无聊地问道。 “哼,席哥哥把我扔在家中不管,从成年礼后就长年住在军中不回家,他根本早把我给忘了。”说起这件事就生气的雨蓉重重地踩过草地,“既然军中那么好玩,让他乐得不回家,我就偏要去看看那儿有什么可玩、新鲜的事。” “你真不怕公子认出你来啊?” “笨宝儿。人家说,女大十八变,既然我已经长大了,不就代表着我的脸长得和以前都不一样了吗?嘿,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噢,是!”对这似是而非的理论,宝儿也只有甘拜下风了。 出了林子,天色刚蒙蒙亮,由宝儿把风,雨蓉跳过矮墙偷摸到胖子小田的家中,将小田从睡梦中挖了起来。看见一身男装的雨蓉,小田还真有点认不出来。“你是谁啊?怎么跑到我家里来?” “呆子小田。”雨蓉拍他一记光头,“是我小蓉。” “你是──你穿这样做什么?” “还用得着说,喂,我要怎么样才能进席哥哥的麾下当兵?” 小田晕了过去…… “说真的,你们不能给我惹麻烦喔!”小田犹不放心地再三吩咐。 兴奋得两眼发光,雨蓉和宝儿一副乡巴佬进城的模样东张西望的,原来军营是这个模样,碉堡、营帐还有四处飘舞的战旗军帜,到处可见穿着全副盔甲、英挺高大的军人晃来晃去〈正确地说是走来走去〉。嘿,好像来到一个很刺激的地方了。 “你们有没有听到?喂,收敛一点,口水都流出来了。”小田不满地叫道。 宝儿横他一眼,抹抹下巴,“什么叫口水流出来了,我才没那么低级,我流的是圣水,懂吗?” “是哟,剩下的剩。”小田立刻惨遭修理。 雨蓉懒得理会这两个活宝贝,她只想快点看到席哥哥,好几年不见不知他现在是不是和以前一样?还是又变得更英俊潇洒了呢? “田方。”突然间一个威严的声音自后方叫住了小田。 “有!”小田与雨蓉、宝儿三人一起转身,“左……左都尉!” 雨蓉好玩的看着小田的胖脸转红,就像是过熟的蕃茄似的。也难怪小田会表现如此,左都尉正是曾和雨蓉有过一面之缘的──龙翼。不过这个龙翼可不太‘容易’亲近喔!据说,在军营中他是出了名的严格领兵少将之一。 几年不见这位龙都尉还是那么漂亮,凤眼也依然凌厉,当他看向雨蓉时,雨蓉都觉得自己好像见光死了。 “这个就是你说有意从军的远房表弟们吗?”龙翼问着小田。 “是的,左……都尉。” 龙翼看了看身材瘦小又比一般男子矮的个子,“你们多大岁数了,孩子。” 雨蓉清清喉咙,哑声说:“小的今年十四,我弟弟今年十三,左都尉。” “十三、四岁就想从军?”龙翼点点头,“虽然年纪小了一点,但是也未必不可以。你和弟弟会些什么?” “小的自幼在家乡打猎、射箭或是骑术都不成问题。都尉。” 还好他似乎没把她认出来。 “我家中只有老母一人,年事已高。她不希望我们兄弟像爹爹一样做个乡夫猎户,所以拜托表哥带我们入军。请都尉成全!” 龙翼冷冽的俊容上浮现一丝笑意,“成全?既然如此……”他看向小田说:“就让他们两个入营吧,刚巧右都尉的贴身小厮患病回乡,就安排这个哥哥做右都尉的贴身小厮好了,至于那弟弟年纪太小就在厨房帮军伙打打杂。” 小田脸色一白,“这……这恐怕……” “多谢都尉!”雨蓉抢先答话,掩饰小田口吃的样子。但是龙翼只留下一个令人费解的微笑后离去。“怎么回事小田你差点把我的好机会搞砸了。” “什么好机会!你知道右都尉是谁吗?我们惨了,一定会被都尉以军法问斩。” “右都尉有什么了不起,反正终归都是人嘛!顶多我伺候他尽心一点就好了──差点忘了,我什么时候可以看到我的席哥哥?他在哪个营中?” 小田以壮士殉义的口吻说:“右都尉就是席毅公子,也就是说你很快就要看到他,而且要朝夕相处的服侍他的生活了,这下子你高兴满意了吧?小蓉。” “……” “喂,小蓉你没事吧!”小田发觉不对,“你的脸怎么那么红?”他发慌地摇着雨蓉的肩膀说:“你要不要紧?” “没事啦。”宝儿叹口气,“小姐她只是高兴得发晕了。” 就这样,任谁也没想到竟会如此顺利地被雨蓉得逞诡计,她不但偷天换日的女扮男装混入军营中,还在龙翼似有心若无意的帮助下,成功的晋升做了席毅的贴身小厮,也许是始料未及、从没想过雨蓉会那么大胆的跑到军中来,席毅一点也没有怀疑她就是他口中的“蓉妹妹”。 结果,一来因为雨蓉是女扮男装,二来因为她早已把席毅看成心上人,这两个前因导下了许多后果,常常弄得席毅原本安静的军中生活鸡飞狗跳,闹了不少笑话,搞出许多麻烦。 不过也非常令人难以置信的,在重重危机与好几次几乎曝光的危险中,雨蓉竟也在席毅身旁当了三个月的小厮却没有被人发现。 直到有一天……“该死,这丫头竟然敢──我非要好好打她一顿屁股不可。” 右都尉营帐内传出一阵咆哮声,不知情的人都不敢擅入一步。 “冷静下来阿毅,你这爆跳如雷的样子想吓死谁?”左都尉龙翼面带微笑的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小蓉失踪了,你还说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更可恶的是家中每个人都害怕我会生气,竟然到现在才告诉我这件事!你能相信吗?我把小蓉交给他们照顾,他们竟连一个小女孩都照顾不好。” 席毅在帐中愤怒地挥舞着竹简,倒楣的信差也在一旁挨骂。 龙翼解除了信差受的活罪,遣他离开后,才挑起一眉对席毅说:“你怎么能确定小蓉还是个‘小’女孩?你已经多久没有回去看她了?你自己将她扔给家里头的人不闻不问,还打算怪罪别人吗?” “这……”席毅怔了怔,“我是有理由的,军中──” “别拿军务繁忙为借口。”龙翼漂亮双眸洞澈的凝视他,“从她成年礼以后,你发现自己无法再面对小蓉了,对不对?你发现你的心中对她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大哥哥式的友爱,而转变成男女之情,不是吗?” “你在胡扯什么。”席毅不安地扭开视线。 “她越来越可爱越美丽了,就像脱蛹而出的彩蝶,你会受到吸引也是当然的。” “不要再说了,我不是──我根本没有那种想法,我救小蓉绝不是因为她生得美丽或是我知道她会成为美人而──”席毅领悟到自己正在强辩,而最糟的是──龙翼也知道这一点。 “那又怎么样呢?承认你自己爱上了小蓉会让你困扰吗?”龙翼紧迫盯人的说:“我听你谈了好几年的蓉妹妹,不论她骑马射箭都是你教会的,每次她学会什么,你比谁都要骄傲她的出色表现。 坦诚的看看你的心,你早就已经把小蓉视为你的所有物了,你根本不可能放手让她走,或是让她嫁给别人的。” “不,我……你说的话毫无根据。” 龙翼摇摇头,“难道你自己会一点都没察觉,全营上下的人多半都在猜测你身边小厮小雨的身分,每个人都注意到‘他’对你那爱慕的眼光,却只有你一无所知。这不就更证明了你故意去否认最明显的事实吗?你的心愚弄了你自己,别再让你自己当个大笨蛋了,阿毅。” “小雨?”席毅霍然站起身,“你是说……该死了。”他掀起帐帘冲了出去,越过了大半的营区直直地朝他的睡营而去。 “小雨!小雨你给我出来。”他怒吼着,四处找寻着他那专惹麻烦的小厮,他不想相信龙翼的话,但是龙翼不是开玩笑型的人。 “都尉,你回来了,今天真早。”小雨──雨蓉从侧营里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脸染着两朵红云,一双大眼似曾相识的──“啊!”她掩住长发,因为席毅猛然地扯下她的发带,黑发如瀑般垂散下来。 “果真是你,小蓉。”他愤怒地望着她,“你跑到这儿来做什么!立刻给我回去席府。” “不,我不回去!” “傻瓜,军中不是你一个女孩儿能待的地方。” “我偏偏就待了三个月!”她抬起下巴,不让步地吼道:“你不也没发现。” “立刻回去!不然我用绑的也要把你绑回去。” “不要,我就是不要。” 啪地,席毅失控地轻轻挥了她一巴掌,他太生气了,加上脑中不断回荡着龙翼的话──没错,他真是个伪君子,明明白白,他还想骗谁呢?他无耻地想占一个小了他五岁的孤女便宜,竟连她巧扮成小厮这么夸张的事都看不出来,放任她在军中待了这么久,如果外界的人听见这件事,她的闺誉岂不……“你竟然打我?”雨蓉捂着一边脸颊,其实受辱感与心痛远大于脸颊上那刺痒的热度。 “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很恨我、很讨厌我!” “等一下!”席毅马上了解自己犯下的错误,他拉住了雨蓉不让她走,“对不起,我不该──是我的错,我不该打你的。我是大笨蛋,你可以打回来没关系。” 雨蓉扭过脸哭泣着,不肯听他解释,席毅只好将她拥入怀中。 “你怎么会以为我恨你、讨厌你呢?蓉儿,席哥哥怎么可能讨厌你?你是我的好妹妹。” “什么妹妹,你明明就讨厌我,连家都不想回去,因为你不想看到我。我知道我变丑了,没有以前可爱,又在奇怪的地方变胖,连我自己看了都不喜欢我自己,你一定也是因为这样所以不想见到我。” “不,不是的。”席毅深叹口气,完全拿她没办法,该怎么告诉她……他是害怕自己会过度喜欢她,甚至对她开始产生非分之想呢? “如果不是,那你就证明给我看。” “证明?”席毅低下头,看进她那澄澈而纯洁的大眼中。 “亲我,亲我证明你喜欢我。”她闭上眼,信赖地抬起下巴,“我要你亲我,像你亲许多许多女人那样!” 想起自己曾在“小雨”面前和那么多风尘女子调情,席毅暗自呻吟了一声,恐怕他的后半辈子都情劫难逃了。不过……他俯下唇印上了小蓉颤动的红唇,温柔地夺去她的初吻。 他再也无法抗拒她了。 探手沾点赭红的胭脂轻搽在唇上,妆点出鲜红欲滴的樱唇,雨蓉凝视着铜镜内的女子,在这不该胡思乱想的时候,偏偏想起了她的初吻。 还记得那时的席毅温柔像暖暖和风似的吻了她,初次体验到亲密喜悦的她,颤抖的依偎着他那厚实的胸膛,暗自希望他永远不要停,一直吻下去。隔了多年她还记得那份心动的感觉,晕陶陶的喜悦,如上云端的美梦成真。年方十七的她,一颗初解情事的芳心,早已整个交付给他了。 不可以再乱想了。雨蓉告诫自己,怀念那段时光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席毅早已不是当年的席毅,而她……也不是当年的她了。 “这样可以吗?” 听见问话,雨蓉猛然回过神,“什么?” “我照你意思给你梳了个简单的单髻,可是你真的不要我再帮你弄得漂亮一点吗?蓉姊姊。”月见在她身后皱着眉,“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呢!至少也让我插点琉璃簪子或是黄金梳子,你看……席公子为你准备这么多发钗、花饰,不用多可惜。” 望着那堆璀璨的珠玉,雨蓉也很怀疑席毅从哪儿找到这些美丽的女人饰物,但她并不想追问,也无心为这场婚礼做任何打扮。 离开晋国后,他们几乎是马不停蹄、披星戴月的赶路,好不容易经过多日奔波,昨夜终于到了齐国的边境,但是席毅却不打算让她有松口气的机会,进入齐都立刻吩咐她为明晨的婚礼作好准备,以防止任何流言产生。 所以这场婚礼是为了小义而举行的,为了让席毅能抚养他好友的遗孤而办的,她不过是个不得不要的新娘罢了,她没有理由打扮得喜气洋洋,更没有必要美丽动人。 “这样就很好了。”她抚平身上那套喜服说。 门外适时传来了扣门声,吉时已到,看样子婚礼要开始进行了。 要后悔还来得及,雨蓉在那一刻踌躇起来,席毅想代替龙翼抚养小义,她可以理解他们的兄弟情深,但是她没有必要嫁给他,他不能拿小义来勒索她──对,她应该趁现在尽快逃离这场错误。 “不要耽误时辰,来吧。”有力的手捉住了她冷冷的小手,雨蓉抬起头望进席毅坚毅的双眼,像是早已料到她会临阵脱逃,他出现的正是时候。以强力目光他无声地警告她,现在已经不容许她退缩。 雨蓉想抽回自己的手,无奈他不放,角力暗中进行一阵子后,“我……我需要去……你知道的。” “你如果想去茅房,等我们行完礼,拜完天地再去。”他毫不遮掩地说。 被他粗鲁的言辞所惹恼,雨蓉红着脸,“你变得粗鄙又令人讨厌。” “彼此彼此,我也觉得你从前直率又可爱,现在的你别扭、做作。” 她终于扯回手,“你真不是个君子。” “而你也称不上是淑女,我们要站在这儿增进彼此了解,还是我们该到前厅去,早点把该解决的事解决了,也好让我们各取所需。” 诅咒他对她这么熟悉,这回自己将难逃他的五指山。也罢,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深吸口气,她抬高下巴以慷慨赴义的口气说:“你搞错了一件事,我不需要你任何东西,我也不会给你任何……东西。如果你非要娶我不可,那就快把这件闹剧演完吧!” 席毅扬扬眉对她的不逊,微微一笑。牵起象征姻缘的红丝带,转往外厅前去,雨蓉心想这是她自己铺的不归路,她到这种地步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他们落脚处是席毅众多家产的一处小别业,为了婚礼临时搭起了喜堂,等主婚人祭拜过天地与祖先后,轮到新郎倌与新妇拜天地。全部观礼的人并不多,所有别业内上上下下的人都在一旁做见证。 仪式非常的庄严、简洁快速,一如席毅向来做事的习惯,可是雨蓉所记忆的情况并不多,因为她一心全系在与她并肩而立的这名男子的身上。 他和她一样,并没有为了这婚礼特别做打扮,但是他本身就足以引人目光流连不去,俊逸粗犷的面容,高大的身材,红色的礼袍不但没有减弱他男性的气概,相反地衬出他强有力,而又教人喘不过气的剽悍魅力。 他修长干净的大手执起酒鐏,喝下一口酒之后,又递给了她,这是婚礼最后的一个步骤,饮下同心酒后,她就是他名正言顺的结发妻子,雨蓉望着他的酒鐏,看着那双充满力与美的大手,以后她的命运就要交给这样的一双手了……“喝。”他低语,拉过她的手将酒鐏硬塞给她。 酒滑入她的喉咙里,火辣得像要烧穿了她整个人,但全场在仪式完成后都欢腾起来,众人纷纷上前恭贺他们,更有人鼓噪着要席毅扛起新嫁娘,就像某些遥远部落传说那样,将新娘子掳回自己的巢穴中。 闹哄哄的乱象透过迷蒙的泪眼看来简直是一片疯狂,雨蓉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四周陷入狂欢的气氛,她不知所措地寻找着依靠,有人推了她一把,她惊喘一声落到一个坚实稳固的臂弯当中。 抬起眸子,她的心停止了跳动,在那无声的一瞬间,她似乎被火烫伤了,被那把烧灼在席毅眼中,恒久而闪烁的焚荧火光直直地烙印在她心头。他没有讲半句话,半弯身子将她抱离地面,雨蓉讶异地忘了反应。 “新娘新郎入洞房!” 不知是谁在旁边狂吼了这么一句,结果变成了理所当然,众人簇拥与鬼叫声中,席毅抱着她越过了主厅以及东弯西拐的回廊,回到了一片喜气洋洋的新婚洞房中,大家将他们往内一堆,门就被外头的人用横木穿过锁上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哈哈哈,你们就好好享受吧!” 屋内突然变得好安静,他们谁也不知道谁该说第一句话,喜庆的气氛微妙的影响了两个人的尴尬。 天啊,他一定能听到我的心跳声,房间怎么这么安静呢?雨蓉四下一看,不得了了,屋子内全是贴着喜字与染红的床单及被枕,尤其是那张大床……她马上闭起双眼,希望自己能消失。奇怪,这地板为什么会摇晃呢? “快放我下来!”当雨蓉发现自己竟还在他怀中,马上慌张不已。 席毅挑起眉,“请你先松开抱在我颈上的手臂吧,娘子。” 闻言,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缠紧了他的颈子,双手紧抱着他不说,胸前也稳稳贴着他的……迅速放下手,她以咳嗽掩饰不安,“咳,我是怕你把我摔下去。” “嗯,那就上床吧。” 他若无其事的话差点让雨蓉摔下地,“你别乱来!” 弯腰将她放在床上,他促狭的笑看她说:“你自己说怕我摔了你,我让你坐在床上也不行吗?” 晓得自已被他捉弄了一道,雨蓉忿忿地握紧拳头说:“我……我警告你,虽然我们结婚拜堂,但那不表示我……我要和你做个有名有实的夫妻。如果你敢对我乱来,我发誓我会……我会咬舌自尽。” 他被她吓到了吗?雨蓉不安地看着他默不作声的样子。 “我是认真的。”她担心地加上,“那天我宣言绝不任你摆布的话是认真的。” 突然,席毅笑了笑,他走到炕桌上,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然后递了一杯给她说:“放心,我不喜欢霸王硬上弓。你用不着拿咬舌自尽来吓唬我,毕? 第五章 与君共醉 几杯美酒下肚后,紧张与不安感竟然都奇迹般的不翼而飞了,剑拔弩张的对峙场面在几个加油添醋的陈年趣谈之后,更是化成泡泡消失在空气中。 “你还记得你把毛毛虫放到那位……她叫什么来着……玉仙,不,不对她叫玉琼,还是……不管了,反正你放到她衣裳里头,结果吓得她嚎啕大哭的事,你记不记得?” “呵呵。”雨蓉拍着手高兴地说:“当然记得,她哭得花容失色,连眉毛都掉下来了,噢,不是眉毛应该是睫……睫毛吧?”她敲着竹筷说:“因为她老喜欢往你身上滚来滚去的,我当然要让她尝尝看被毛毛虫缠上的滋味啰!” “真敢说。”他捏捏她的鼻尖,“想当年你在营区顽皮的事迹,那可真是一箩筐、一箩筐讲都讲不完,该叫你‘大胆蓉妹’才对。” “嘻。”她打个酒嗝,“透露一个小秘密给你知道。” “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那时候出征到郑国时,有个你看上的、很漂亮的郑国姑娘,还记不记得?” “嗯……你是说那个有着丰满身材,笑起来很甜的姑娘?” 她哼了一声,“你满脑子只有这个吗?” “我记得我找她找了两、三次,可是有一天她突然就失踪了。”他用竹签撑起自己眼皮,从眼皮下睨看她说:“难道是你搞的鬼?” “没错!”她嘿嘿笑道:“我呀,一看见她就晓得她肚子里有鬼,她那么故意的接近你勾引你,老是在你面前抛眉弄眼的,原来呀……她是个间谍。” “间谍?”他皱着眉。“有这种事?” “你只看见了你想看见的部分,当然没空理会她在你背后鬼鬼祟祟的动作啰!要不是我机灵的挡住她,你那时候就倒大楣了。” 她双手抱胸,洋洋得意,“你晓得吗?我捉到她在你营帐里偷偷摸摸的翻箱倒柜呢!” “现在我知道为什么好好的‘反间’计划,竟然凭空失败了。”席毅摇着头,迟来的恍然大悟。 “什么反间计划?” “就是利用郑国的间谍窃取情报,但那是我们故意喂给对方的假情报。当时我们只知道郑国派出手段最高明的间谍打算潜入营中,却不知道对方何时会来盗窃,特地安排了这个计划,所以所有的情报在那段时间特别容易得手,但是我们苦等了十几天,郑国却毫无动静,当时我们还直纳闷,以为对方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了。” “啊?”她张大嘴。 “你最后是怎么对付那个鬼鬼祟祟的间谍呢?”他好奇地问。 讲到手段……红着脸,雨蓉支吾了半天才说:“我在她的饭菜里下了很重的药。” “药?什么药?昏迷药?” “哎哟!就是会让人肚子不舒服,一直找……找……茅房的药啦!” 听到这个原因后,席毅笑得前仆后仰,雨蓉自己一想起那位郑国姑娘脸色发青的模样也觉得又可怜又好笑,难怪他会笑得如此夸张了。可怜的郑姬,如果让她晓得整得她如此凄惨的,原来是女扮男装的十七岁少女,她一定会气得更怒不可遏。 笑声融化隔阂了数年的冰层,不知不觉两个人又交换了数杯黄汤下肚,摇曳的火烛朦胧着彼此微妙的距离,醺醺然的除了身体外,飘浮起来的灵魂也在迷迷糊糊间笑唱人生难得几回醉,且把烦恼抛九霄吧! “蓉儿。” “嗯?”她眯眯笑开了醉眼。 “其实这是有预谋的。” 雨蓉歪着头,拍拍他的脸颊说:“什么事那么严肃啊?再多喝两杯吧?” 他握住了她的手,挣扎在半醉半醒之间,“我是故意要让你喝醉,因为有些话我想问你,人说:‘酒后吐真言’,在这种时候你应该会告诉我实话吧?” 当她慢慢听懂了他的话后,一度她像是受了伤害,睁大的失措美眸,但是她随即挣扎起来,试图甩脱他的手,“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你醉了,放开我。” “不放,我要你看着我,雨蓉!”他猛然握着她双肩,一手执起她下巴说:“看着我然后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在四年前你突然一声不吭的和龙翼私奔了?你和他之间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什么时候开始背着我和他花前月下,你说爱我的同时,你也告诉龙翼同样的话吗?我想了又想,我真的不明白,四年前我到底是被一个无情女子所骗,或者你有什么其它理由才那么做呢?” 天啊,她无法用脑子去想……这个时候她编不出美丽的谎言,雨蓉扭开了下巴,但旋即又被他捉了回来,他在她耳边嘶吼着:“告诉我,我要知道真相!你真的变心爱上了龙翼而与他私奔,是或不是?如果不是,你的理由呢?原因呢?让我知道为什么一个前一夜还亲吻我道晚安的女子,隔天却与我最要好的朋友消失,从你十岁到了席家之后,我几乎是看着你成长的,我无法相信这就是我心爱的蓉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如火的眸子烫伤了她的心,她的心灼痛着哀鸣着,她的头也隐隐作痛,不要逼她,她不能说出来的,理由或原因,龙翼与小忠义,她都不能说也不可以说的!酒精倍看她的血,但是席毅却在燃烧她的人。 “不,不要逼我……龙翼,救我!”她抬起手遮住自己的脸,克制不住地低唤着:“龙翼,龙翼。” 席毅脸色发白的注视着她,“你果真那么深爱着他?” “原谅我,都是我的错,你不要问了,求求你。”雨蓉推着他,热泪在眼眶中打滚。她不能说出口,绝不能说出口。 “你爱龙翼……多久了?”他沙哑地问道。 她摇着头,不肯回答他。 “过去我一直像个傻瓜似的,”席毅自嘲地放开了她的手,“看着你那纯真热情的眸子,以为你……”他停顿了一下,摇摇头,“原来你对我只是感激,原来你一直那么强迫自己接受我的吻,原来你真爱的人是龙翼。当时我说要结婚一定让你吓坏了,所以你才会私奔的,就是这样。我,只是个自以为是的傻子。” “不是,不是。” “事到如今,一切都清楚了,我只想要一个答案。”他背转过身子,“放心,我不会再打搅你的。” 不!她的心在泣血,不,她不想要他离开,她一直不想要离开他的!压积已久的思念与情爱,瞬间引燃了雨蓉深埋已久的冲动,她已经忍耐了四年了,她不想再忍耐下去,或许放松的酒解脱了她一部分的自制,但无论如何她管不了那许多了──就在他转身朝门口走去时,雨蓉从后面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不要走。” 席毅整个人都僵直了,“你……” “不要走,别留下我一个人。”她埋在他宽背上,双手牢牢困住他的腰,十指交握在他的腰间。“留下来和我一起。” 和她一起?席毅脑中震荡着这句话,她晓得她在要求什么吗? 他才刚刚弄清楚她深爱着死去的龙翼,就算这是新婚夜,他也没办法拥抱一个心中还有着幽灵相缠的女子──但她不是别人,她是雨蓉啊!是他的雨蓉。 “你醉昏头了,我不是龙翼,雨蓉。”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扳开她的手。 雨蓉死命的缠着他,“不要,我不放手,你太残酷了。就算我醉了,也是你……是你将我灌醉的啊!” “我不当代替品,放手。蓉儿!”席毅与其说是与她争,不如说是和龙翼的亡魂搏斗吧!但这战场注定是不公平的。 “是你……一直是你……从来就没有别人。” 她的低语让他一怔,席毅迅速的转过身子,摇晃着她的肩。 “刚刚你说什么?你再说清楚一点,什么叫做是我?你到底想说什么?” 但是她却不愿意再说了,她伸手搂住了他的颈项,在他激动不已的执问她时,用她柔软而略带点碱碱泪水味的唇,封住所有的疑问。 席毅起初尚且努力远离这个强大的诱惑,不问出个水落石出,他要如何消受这份美人恩呢?但是雨蓉那孤注一掷般的热情却毫不肯罢休,她绝望地以舌尖轻舐过他的唇角,钻入他半开迟疑的口 <删除n行> “不要再背叛我,蓉儿,否则你会发现……你从未见过的另一个席毅。” “什么?”席老太太的手在碰到茶杯的同时,摔落了杯盖。 “你……你再说一次,席贵。” “是,少爷昨天派人稍的家书说,他成亲了,就在咱们靠近凌城的别馆。娶的正是四年前和龙翼少爷一起失踪的雨蓉姑娘。” “这……这简直是……太胡闹了。”席老太太气得咬牙道:“我们堂堂席家的人怎么可以娶那个小孤女,而且还是一个不顾名声和人私奔的女人,别说是血统、地位,就连少爷的裙边她都没资格碰的。我以前就说过──” 老太太闭上了嘴,愤怒地看着窗外,仅有跟了她多年的席贵,知道她有多不赞成毅儿收养那个小孤女。她一眼看见那小孤女,就知道她是个大麻烦,别的不说,她那股硬脾气……记得当年席毅将她带回家里来,当然首先要拜见的就是爹、娘。那小孤女下巴抬得高高的,一身子破烂,但是气质却像个公主似的,见了她也不跪下,只是硬邦邦的说了声:“老爷、夫人好。” 也不知席毅他爹是着了什么迷,竟然称赞那小野人的骨气很好,一不偷二不抢宁可饿死,也不可以屈辱自己的尊严,所以排除她不赞成的意见,爷儿俩以一对二不顾她的想法,让席毅收容了这小丫头。 但是当年她就知道这是问题的根源。一个看不清楚自己地位,不懂得自己身处的逆境,这样的小野丫头一定会有非分之想,加上那从小就看得出来的美人胚子,种种原因加起来,不用想也知道一定会惹麻烦的! 不出所料,在她十七岁的那年──哼,毅儿的脑袋是坏了罢?像这样的坏女人何必再捡回来呢? 枉费她当年花费那么大的心思将她扫出席家大门,虽然最后不完全按她所设想的进行,不过好歹那小孤女总算是离开了,送走这个专惹麻烦的扫把星。 不成,她绝不能让毅儿再度被那样的女人缠上。她都已经为毅儿找好亲家了,谈亲一事也都进行顺利,只差安排妥当订下娶亲之日,在这种时候她不允许有人破坏她的计画。 突然,一个灰暗的念头窜入她脑中……那个小孤女会不会将当年的事说出来?要是她在毅儿耳边说了些什么,那她──“席贵,去替我准备好车马。” “老夫人您要出门?” “我要去找毅儿,还用得着问吗?”席老太太愤怒的以拐杖用力点地说:“快点去备马,听到没有。” “是。” 来得及吗?席老太太慌张的想道:她的毅儿该不会已经被那小孤女玩弄在掌心上了?这么多年了,毅儿为什么还会去找那孤女回来?她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 以渴望的目光,雨蓉望着席毅驾驭着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骑乘奔驰过牧场中心,朝草原的另一端前进。顶着初春微凉的风,他仅着薄衫的身体,却仍旧显得那么精力充沛朝气蓬勃的。 真是不可思议,有时想想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仿佛一把永远不会熄灭的野火,永远旺盛的燃烧着,四周的人无不感受到他如火般的魅力,就是这股强盛的气魄让他在战场上成为敌人闻风丧胆的“炎将军”,以及属下心目中最勇猛善战的长官。他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向来等待着更高的挑战。 她真的和他结为夫妻了吗?雨蓉仍然有点不敢相信,但是每夜在房中他热情需索的回忆,提醒了她这个千真万确的事实,她已经成为席毅结发一辈子的妻子,从别人的眼中看来,他就是她的一片天了。 从新婚之夜后,他就不再追问她有关龙翼的过去,绝口不提那夜醉酒中两人激烈对质的一幕。雨蓉必须承认她真的松了一口气,她希望席毅多少因为喝醉了,而不复记忆他们之间的对话──反正这也不是头一次了。 另一方面他却流露出她未曾预料到的占有欲。 他好像永远都不满足似的,每当她与他独处,他就会逮足了机会亲吻、爱抚甚至更进一步……雨蓉微微红了脸,过去她晓得席毅是个热情的男人,他身旁总是不缺乏女人,而那时她年纪还小,所以对这点吃醋不已。但是她从来不知道他可以专情于一个女人,并且如此热情。 她总是必须在事后不断提醒自己,对于席毅来说他只是“物尽其用”而已,他在床畔耳鬓厮磨时的甜言蜜语也都是一种手段,这与“爱”还差得很远。他对于“过去”的蓉妹或许还可能论及情感,但是她肯定现在的他只是需要她的身体,他所要的也只有云雨之欢罢了。 席毅是个爱恨分明的人,他绝不可能再爱上曾经背叛过他的她,这一点……雨蓉苦涩的对自己笑了笑,她在奢想什么呢?现在,她已经非常幸福了,比起过去遥不可及的思念,她不该有太多的要求。 由远而近的马蹄声让她自沉思中抬起头来,眯起眼遮住骄阳,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高高在上的骑士正对她皱着眉,“把小义交给月见,他已经睡着了,你没发现吗?” 低头看看怀中的儿子,不懂他突然皱眉的理由,“我知道小义睡了,但是外头阳光这么好──” “外头风大,万一孩子着凉不好。”席毅知道他的口气很凶,但是他就是无法克制,当他骑着烈火驹从场边绕过时,他看见了蓉儿脸上的表情,那是有点甜蜜却又苦涩的模样。 是谁让她露出这样的笑容?不自觉地,妒火熊熊燃烧起来,会是龙翼吗?她又在想念她私奔的情人,那抛下她,而逝去的情人。 他怎么敌得过已死的人,一个对雨蓉而言是她真心所爱上的人。 他再怎么尝试也没用吗?虽然每一夜雨蓉总是沉醉在他们如火似水的交欢中,每一次他爱抚时,她也都发出忘情的呻吟,但那还是不够,不能将龙翼的回忆自她的脑中拔出,无法将这个隔合驱出他们俩结合之外,因为他每次事后总在雨蓉眼中找到忧伤。 要怎么样才能让她不再有那抹神情呢?席毅握紧疆绳。 “我很小心替他加盖了毛毯,我当然不希望小义着凉。”她脸上浮起气愤的红晕,还是那么敏感而容易受伤害。 “让月见照顾孩子。”席毅放轻口气说:“刚刚你一直在看我骑马,是不是你也很久没有骑马兜风了?想骑吗?” 她一脸意外,“可以吗?” “我让马房小弟替你挑一匹听话的马,如果你不嫌弃我这个相公无趣,那我们倒是可以共同骑到牧场外去散散心。” 她从席毅的眼神望见的可不是“无趣”这么容易的字眼可以形容的。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她总是可以从他眉眼的无声讯号中,清楚的了解他要什么,就像他一定也很容易的探索出她眼底的点滴小语。她尝试要对他藏起来,但他总是挖得越厉害,相反地他从不遮掩他的需要。 雨蓉让自己的目光滑下他宽阔的胸膛,来到那双执缰的大手,许多的夜晚那双手曾牢牢的掌握她的喜悦,同样将她束缚在他身下。他的腿长而强健,那些坚实的肌肉在夜晚总会与她的交缠,完全不同于她柔软的肌肤,他是粗糙而结实,但却给她温暖的心安。 “需要考虑这么久?”他微笑的回应她游走的目光,挑衅的扬起一眉,“我以为这是个好提议。” “提议是不错。问题是……”雨蓉让话断在半途,她相信他听得懂。 他咧开嘴,邪恶的笑容中有恶作剧的喜悦。“我不会吃掉你的。” 当席毅有心玩弄他的魅力时,雨蓉怀疑有多少姑娘能抵抗得了,那结合了邪恶男人以及半大孩子的笑容,可以骗倒许多芳心。 “姑且相信你一次吧。”她将小义交给一旁的月见,然后才回头看着他说:“我进去换件合适的衣裳再和你一起去。” 他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不会吃掉你,只是拿你饱餐一顿而已。” 以她最快的速度换好一套水绿短袄暖背心及柳青色长裤,穿上席毅为她新购的靴鞋,雨蓉小跑步地来到马厩,席毅站在一匹栗色马的身旁,恰巧看到了她。 “我太慢了吗?”她微喘着气,看着他默不作声,以为他等得很不耐烦。 微笑着,他走向她,伸手拉扯她为求方便扎起的长辫子,“没有,我刚刚一时间以为看见了十七岁时的你,脸还红扑扑的像是糖球,真想咬一口。”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躲开他的大手,雨蓉看向一旁的马儿,“啊,这就是我要骑的马吧?唤什么名字?” “松果。”他站在她身后,越过她拍着马儿,“很温驯。” “松果……好好玩的名字……呵,不要舔我的脸,呵呵呵。” 她笑着说:“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变成好朋友的。” “走吧,再晚太阳就要下山了。” 原野的美丽在于它的宽阔以及那份绿草连天的单纯,各式各样的飞禽走兽都在这片天地内,寻找生存的空间,开拓生命。 “看,是小狐狸耶。”雨蓉指向小山丘的一端,两只毛发蓬松可爱的狐狸宝宝正在草地上打滚,互相捉弄对方。“真可爱。” “比不上你可爱。” 她微微讶异的看向他,接触到他那双灼热的眸子,不安地移开来,“我们……也该回去了,离牧场太远不好。” “慢着。”他越过两人间的距离,拉住了她的缰绳,“还有时间你不用着急,有个地方我想带你去看看。” “可是小义醒来会找不到我,我想我还是回去的好。” “只需要一下下。”他坚定专注的凝视她,“保证你不会后悔,来吧?” 和他独处总是会让她后悔的,但后悔也无法阻止她,这是雨蓉从小就知道的事。那种后悔与其说是悔恨自己做了,不如说是悔恨自己挡不住诱惑。他一直是个很大的诱惑,对各种年龄层的,三到八十三岁的,性别为女的,他就像是挂在高楼的绣彩球一样吸引着大家。 越过一个小山丘,再经过一丛丛高大的林木后,霍然开朗的一条蜿蜒小溪自山谷间流下,两岸边开满了初春无名的小野花,妆点出一片片万紫千红缤纷多彩的绚丽世界,那就像是闪亮的宝石令人眼睛为之一亮。 “我有次追着猎物越过山林,才发现这个地方的,很幽静不是吗?”他们一起下马,将马儿栓在树下吃草,步行来到小溪边。 “这儿也算在我们的牧场一角,所以……哪天如果我想找个地方退休,沿着这小溪筑个小屋,也算是悠闲的人生吧?” “这儿很美。”雨蓉真心的说:“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不客气。” 在那一刻,风像是静止下来,他们的眼光交会在空中,心跳声、呼吸声融入四周潺潺流水声与花草轻摆的沙沙声,语言成了极不必要的存在,两个寂寞的灵魂彼此呼唤。那一吻自然的发生了,她甚至连拒绝的想法都没有。 情人的唇吻过她紧闭的双眼、鼻尖,徘徊在她的唇边,若有似无的轻触着她,大手抚过她的秀发,温柔的梳理过那因为激情而潮湿打结的部分,这一切的一切都带给她安全与温暖的感受,让她感觉……被珍爱着。 希望这样的感觉能持续到永远,但是阵阵凉风却引起她一阵轻颤。 “你冷了,我们该走了。” 不情愿的睁开双眼,现实毕竟是现实,她不能一直做缩头乌龟。 “别皱眉头,如果你喜欢下次我们可以再来。”他懒懒地含住她的耳垂说:“我会带一条大毯子,足够我们两人在上面尽情的嬉戏。” 对他露骨的挑逗雨蓉不禁微颤,“别开这种玩笑。” “谁在说笑了?”他挑起一眉,“这儿又没别人,你何时变得这么拘谨?以前你可是最顽皮、不可救药的小捣蛋鬼。” “以前是以前。”她大声叫道。 先前梦幻般的气氛立刻幻灭了,席毅皱着眉头,而她也不知该怎么收拾这样紊乱的心境,这些手段……美丽而浪漫的午后小憩,激情火热的云雨之欢,他正让她加倍的往地狱之火中陷进去,这不公平。当他不爱她时,还对她笑得如此温柔,太不公平了。 尴尬中她迅速的捉起散落一地的衣裳,以最快的速度将它穿好。 “你要去哪里?”他终于在她上马前拉住了她。 雨蓉努力甩开他的手,“回家。” “回家?”他怒目一瞪,“哪个家?” 雨蓉哑口瞪他好一会儿,“当然是牧场……你以为我要回去那里?”他那紧绷的神情回答了她,“我在晋国一样会被你捉回来不是吗?你到现在依然以为我会离开吗?放下小义不管?” 有半晌席毅不知该如何告诉她,那种非理性的冲动就是无法相信她,无法认定她会留下,总是认为在某个深夜她会再度远走高飞,脱离他铁腕的控制。 “你能记得小义是最好的,我绝不会让他跟你离开到任何地方去。” 雨蓉给他一个冷冷的、饱受伤害的眼神,甩开他的手,飞快的上马离去。席毅诅咒着,上天为什么会制造出这么麻烦又美丽的女人,一面随着她身后踏上回归牧场的路途。 回程少了观赏风景的时光,他们很快的在天色刚暗下来时,回到了屋子里。 “少爷,夫人。你们总算回来了,客人等你们等很久了。”总管成丹走上前来,“他们正在大厅奉茶。” “客人?”席毅不记得他有请谁来。 “老夫人,还有两位自称是少爷的朋友。” 娘亲?席毅沉着脸,“请他们稍候,我换件衣服后就去见他们。” 第六章 罪与过 席老太太的脸色绷得就像过夜的年糕,同样地席毅那不为所动的态度也坚毅如故。 小慈坐立不安的动了下身子,瞥向端坐另一方的索图哥哥。他们没想到这次不请自来,竟会这么凑巧遇到了席老太太,老太太分明来势汹汹,不像来探望儿子。眼看一场家庭风暴就要展开,小慈有点担心情况是否会越演越烈。 “二位,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席老太太看向小慈与索图,“但是我与犬子有些家事要商量,不知能否请二位改天再……” “母亲,他们二位是远道从晋国来的,而且又是我重要的朋友。”席毅打断席老太太的话说:“我打算留他们住下。” “既然伯母有话要和你说,席哥,我们暂时到花园去散散步也没关系。”索图拉起小慈,“我们先行告退了,伯母。” 席老太太才点头,他们俩已经走出了厅门外。 “你猜二哥做了什么事,才惹得席老夫人这么生气啊?哥。” 小慈问道。 “你以为我未卜上先知吗?” “一定是很严重的事吧?”小慈用手托着下巴,“二哥和席老夫人好像不很亲近呢?哥,你知道原因吗?” “你又想多管闲事了吗?”索图住花园内走去。 小慈耸个肩,灵秀的大眼心虚地转开。 “席老夫人是……席老将军的续弦,毅的生母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过世,所以老将军为了照顾幼子,就娶了现在的席老夫人。毅与老夫人之间也不是关系不好,只是比寻常母子稍微冷淡了些,据我所知,毅一年总会去探望她一、两次。” “但是刚刚在主厅,你不觉得毅哥哥和他母亲两人好像火药味浓厚吗?” 索图笑了笑,“或许是要催席哥娶妻生子吧?近来席老夫人好像为席哥找了不少对象。” “原来如此。”小慈摇头叹气,“想要席哥乖乖安定下来,那的确需要花费很大的功夫。”别看席毅豪爽热情来者不拒的样子,真正能够突破他的心防,越过最后情人关的美女并不多,而那些美女也没有一个能让他放弃这浪子的身分。如果最后毅真的结婚了,她倒想会会那位未来嫂子,看她有什么三头六臂的本领,竟然这么厉害的“制伏”炎王席毅。 “咦?”索图在花园一侧驻足停下,“小慈你听到没有?” 小慈拉长耳朵听,“好像是小孩子的声音。” 在席毅家哪来的孩子呢?就算是仆人的孩子也不可能出现在主屋,应该是在佣人住宿的地方才对。索图与小慈循着声音前进,当他们看到了一位身着华贵的幼童奔跑在庭园拱桥上时,都同时讶异的停下脚步。 “阿娘,阿娘快来啊!”小义趴在桥上,低头望着脚底下的池塘,“你看,鱼!鱼儿!” “危险,不可以把手伸那么下去。”雨蓉握着儿子的小手,“喜欢鱼儿吗?” “喜欢。” “好,那阿娘下次再带你来看。” “嗯,打勾勾。” 雨蓉微笑的与儿子打着小指勾勾时,恰巧抬头看见了站在池塘边的两位公子。一高一矮,暗暗的天色她看不太清楚,或许是席毅的客人吧?收回视线,雨蓉抱起儿子。 “肚子饿了没?要不要和阿娘去吃饭了?” “要!” 她抱着小义走下了拱桥,踏上了回廊,此时身后传来,“请问……”雨蓉转过身子,就着廊上点的灯笼火光,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我没看错,果真是你,幻羽姑娘,对吗?” 搜寻着回忆,雨蓉望着那张寻常人看一眼就忘不掉的俊容,“噢,那一天你与席……相公一起到百花苑。”当时慌慌乱乱的也无心记下名字,一时间雨蓉竟然想不起这位公子的名号,“对不起,我……忘了该怎么称呼公子您。” “不要紧。”索图看着她微一笑说:“你又怎么会在这儿呢? 听你称呼席兄为‘相公’,该不是?” 涩着脸,雨蓉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与席毅的关系,最后只能说:“我……与相公在十几天前成婚了。” “什么!”那位公子身后突然冒出另一张小脸蛋,“席哥哥和你成亲了?骗人吧?” “小慈不得无礼。”索图叱道。 “蓉妹。” 当席毅走过来时,雨蓉真的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正好你们都在这儿。”席毅很自然地搂住了雨蓉的纤腰,“我来给你们介绍,这位是我新婚妻子──紫雨蓉,蓉儿见过我的师弟妹们,绰号为‘雷’的索图,以及人称‘电’的索慈,别让小慈这身男装打扮骗了,她是个如假包换的大姑娘,只是和你以前一模一样,专门喜欢抢男人的风头罢了。” “索公子,索姑娘好。” “真的假的?”小慈愣愣地拉了索图一把,“喂,哥。手借我一下。” 索图伸出手来,“要做什么──噢!你这丫头做什么?” 小慈的利牙咬进索图的手背,索图立刻变脸,小慈抬起头来,“真的会痛吗?” “不然换我咬你一口。” “那就不是做梦了。”小慈一脸不可思议,“想不到毅哥一声不吭就结婚了,比起苍尧哥和玥姊姊还要出人意表。”她绕前绕后看着雨蓉,“没有三头六臂嘛!不过的确是个大美人儿。嗯,和毅哥站一起简直就是……野狼与羔羊!” “野狼是指谁?”席毅低吼道。 雨蓉微微笑,心中虽有点摸不着头绪,但是小慈很新鲜可爱,身上隐约有她自己十六、七岁的模样。至于那位索图公子,沉稳而内敛的气质,突出的外貌,一点也不输给席毅的高大身材,应该可以说是非常引人注目的,如果在百花苑的时候,她不是让席毅吓着了,或许会对他更有印象。 “那这个孩子不就是……”小慈大眼轮流从席毅身上看到雨蓉身上。 “小义是我儿子。”席毅简单直接的说明。 心头窜过一丝惊慌,雨蓉知道席毅只是懒得讲那么长,所以给了最简单的解释,但是一下子听见这样的话,总是会让她忐忑不安。 小慈与索图对这消息也是大吃一惊。 “不得了了,这个大消息要马上告诉大哥,如果让他知道你不但娶妻,现在连孩子都有了,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小慈摇摇头,“想想看,玥姊姊也不过刚传出有孕在身的好消息,结果你不但生了,居然连孩子都已经三岁了,这几年你隐藏的功夫真好。” “你说谁生孩子?”席毅好气兼好笑的捶了小慈一拳,“有所不满吗?” “哪敢哪敢。”小慈笑开嘴,“好棒,我可以抱抱他吗?他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和毅哥一样是个小小喷火龙啊?还有,我可以亲亲他吗?好可爱哟!” 马上拿出严父的面孔,席毅摇头反对。“你这家伙,想吓坏我儿子啊!不行,非礼勿‘亲’。” “小气!” 结果小慈嘟嘴的模样和小义恰巧成双,所有的人都不禁笑了起来。 “对了,毅哥你和母亲话说完了吗?怎么这么快,我以为伯母会和你说上好一会儿呢!”小慈终于如愿的抱着小义,两人的脸儿凑在一块儿,真不知谁比较像孩子。 “母亲?”雨蓉讶异地看向席毅。 席毅脸色一暗,“娘刚刚到,我和她在大厅说了一会儿话,没告诉你是因为我想等会儿用膳时就会见到她了。” 老夫人来了?过去的回忆一下子涌到雨蓉的脑海中,不许你把那个脏丫头留在家里,毅儿!许多许多的言辞交锋,数不尽的对峙场面,还有那令人伤心的一夜。想到要再度面对席家老夫人,雨蓉的心情跌到谷底。 “不必担心,现在你是我妻子,谁也不能改变的。” 雨蓉默不作声,席老太太不是会放弃型的人,这点她有过深刻体认。 望了望席毅与妻子间无声的眼神,索图心想……以这位姑娘有过百花苑的经历看来,就算席毅真的娶她为妻,席老太太那么老古板的人也绝不可能答应。而现在席毅又是先斩后奏……看样子席毅是有决心进行这一仗了。 “改变?什么改变?”不知众人复杂的心境,小慈抱着小义好奇的问道。 隔了好一会儿,索图才拍着小慈的头说:“没什么,你别把人家的孩子摔着了。小心一点。” “我们移到前厅去吧,饭菜已经都准备好了。”席毅说,一面牵住了雨蓉冰冷的小手,用力握了一下。 俗话说丑媳妇总得见公婆,雨蓉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没什么好担心。”席毅低头在她耳边说:“婚事我可以自己作主。” 雨蓉点点头,她相信这次席老太太不能再威胁到她或是小义了。她和席毅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席老太太无法改变这事实了,她没有害怕的必要。 结果,晚膳时分,席老太太却没有出现。 “晋国那边进展一切顺利?”席毅饭后和索图两人约好对奕,小慈则到雨蓉那边去陪小义玩。 “多谢当初你相助,已经没有问题了。”索图点头说道“那位‘左’公子已经布好网,只差收获了。” 席毅推窗出去,让月光洒入厅内。“我自己也收获不小。”如果不是到晋国去,他或许这辈子永远找不到雨蓉的下落,更别提……“这几乎不像你作风了,毅。”索图摆好棋阵,看着站在窗边的他。 侧过头,月光撒在他刚强的侧脸上,“你指什么?” “痴迷、狂恋或是该说是爱得无法自拔。” 席毅转回去看着月光,不发一言。“没有辩解?” “我们几个认识多久了?索图。” “应该有好几年了吧?”席毅是最晚加入他们的,在昆仑天佬的弟子中不以先后排名论次,他们几人称兄道弟也是出于自愿,以年龄而非以师兄弟名次论交。所以他们虽然叫席毅为师兄,其实他却是最晚加入的一员。 “正确说是四年。有件事我从未提起,为什么我会拜昆仑天佬为师。” 能越过绝情谷的人,一定会有非常强大的动机,同为昆仑天佬的子弟,索图从来都不曾问过席毅为什么会成为昆仑天佬的徒弟。 席毅和四处飘泊天下为家的苍尧哥,以及他和小慈这两个亡国遗孤是完全不同的。即使当年席毅不投身于昆仑天佬之下,他也有渊源的家世,足以养成他作为一个出色的将军。 为什么这样的他要冒生死之险越过绝情谷呢?索图以前曾经想问他,但又决定这是席毅的私事,如果他愿意说……他随时都愿意听。站在一个兄弟之交的立场,了解他有什么痛苦的过去。 “四年多前,我父亲蒙上不白之冤,朝廷以他涉嫌叛国的理由拘押身为镇关大将的他,被关进天牢不到一天,我父亲就以死明志,表明他绝对没有叛国的志节。也因此让这案子成了疑案,没有办法证明我父亲真的叛国,只好作罢。” “身为席家独子的我,想尽办法也要洗清我那一生为国尽忠的父亲所沾上的冤屈,我辞去了齐朝少将的职务,回到京城当中。我用尽一切的方法去追查、打听,但是处处碰壁,过去曾与我父亲友好的士大夫们,一个个都消失无踪,拼命与我席家划清界限。” “多重打击之下,我看清了自己的能力。来到绝情谷,我已经打算要脱胎换骨回去,绝不再当自己是个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我要靠自己的力量重回齐国,打出我的一片天下,也让当初不相信我父亲的人知道,我们席家绝非叛国求荣的卑劣小人。” “你确实是办到了。”索图若有所感地说:“你为齐国打赢的胜战,不知为桓公赢得多少天下,这全是你拚死奋战的结果。” “虽然到目前为止,那封令我父亲声名染尘的通敌信函依然存在,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找出那陷害我父亲的罪魁祸首,同时也洗刷他的清白。” 厅内严肃的沉默着,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过去,都必要承担自己的包袱。苍尧哥如此,席毅也是这样,而他和小慈又何尝有所不同呢? “你认为我娶她像是鬼迷心窍。”席毅转过身来,神情肃穆,“你或许说对了。” 索图皱起眉。 “雨蓉和我……要从十一年前我捡到她开始说起,我曾爱了她好多年,但在我父亲遭到陷害,在我最需要支持与帮助的时候,她和我最要好的朋友却私奔了。失去她和龙翼,又是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你可以想见对我是多大的打击。” 席毅淡淡的说着,但是索图却能听出这段话是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口的。当年,这必定是重大的伤害。所以他在百花苑失常的表现,索图总算明白了。 “那么你怎么会又要了她?” “龙翼,我的好友已经死了,留下她和那孩子。”席毅低笑着。“我心里滋味……你可以想见有多复杂。” 不用说,当时场面很精彩。 “但你不会是二话不说就娶了她吧?毕竟她曾经和别的男人私奔──”索图闭上嘴,席毅僵硬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假如小慈听见这一切,她打死也不会相信你会着迷于一个女人到这种地步。” “我不会给她第二次与男人私奔的机会。” “那你依然爱着她啰?” “不!四年前她私奔后,我就斩断那份情感了。” 说比做容易。他不是没看过苍尧哥为爱付出的代价,现在眼前又多了另一个傻子。明明白白谁都看得出来席毅根本陷入情的迷阵中,嘴上的强硬只是最后的挣扎罢了。 不禁怀疑这是否有传染性,下一个轮到谁?索图一点也不想做傻子,更不要为了这么荒谬的情感,失去所有理性。情爱,摆在诗歌里比较恰当。 该试着和傻子辩论他傻到什么程度吗? 索图摇摇头。“这一点也不像你,我知道我说过了,但我必须再说一次。” 席毅拿起一颗黑色的棋石子,“下棋吧,这次我要宰得你落花流水。” “是吗?那我可要严阵以待。” “准备好你的降旗,我要开始了。” 小慈仰头接着空中掉下来的无花果,噗地一声落入口中,她得意的嚼着,一面向小义炫耀。“哈哈,怎么样,慈姊姊很厉害吧?” “我也要,我也要。”小义伸出手来嚷着。 按住儿子不安分的身子,雨蓉重新将他包入层层绵被中,“不可以,你答应阿娘要乖乖睡觉的。” “不要,我要姊姊陪我玩。” “不行。”雨蓉扳起母亲的面孔,“时间太晚了,你该睡了。” “姊姊答应你,明天陪你玩,所以小义要乖乖睡觉喔!”小慈凑过去亲亲他的小脸,“听话。” 不情不愿的小义终于好不容易在她们联手下,连哄带骗的睡着了。 “嘿咻,真好不容易,这小宝贝可真难缠啊!”小慈挥了挥假想中的汗水,“每天都要这么哄他,那真是会累坏了人。蓉嫂子你好厉害,能一个人抚养小义两、三年,真是不简单。” “喝杯茶吧。”雨蓉笑了笑,从圆桌倒了两杯热茶,“以前在晋国有位老嬷嬷帮我带小义,其实平日他很听话的,不过最近突然搬家换地方睡,小孩子难免会不习惯睡不安稳,久了就好。” “嗯。”小慈喝口水,“蓉嫂子你和毅哥认识很久了吗?──唉,我真笨,你当然是和席哥认识很久了,不然小义从哪儿来的? 哈。” 雨蓉扯扯唇角,“嗯,我认识他很久很久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恩人?”小慈双眼突然亮起来,“席哥怎么救你的?像英雄救美那样……从一堆恶徒手中,抢救美丽的无助少女吗?” 摇摇头,被她逗笑的雨蓉徐徐的说:“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小孤女,若不是席哥哥……我早已经是路边的一坏黄土。” 竟有这种事,小慈眨眨眼,似乎不该再问下去。这已经超过她该有的好奇心了,聪明又灵精的她怎么会不懂呢? “原来二哥这么有侠义之心,嗯,真令人敬佩。”小慈站起身来,“我也打搅嫂子太久了,不能耽误你太多睡眠时间,我明天再来找小义玩,可以吗?” “当然。” “那我先回房去了,晚安。” 雨蓉送她来到房门口,道了晚安,小慈便持着灯笼准备回房去睡,可是才刚转个弯就撞上一位急急走路的侍女,两个人都跌坐在地上,好不狼狈。 “对不起,我没看见小姐,撞到你真是对不起。”侍女慌忙的爬起身来,直向小慈道歉。 “我没关系,只是跌疼屁股而已。”小慈吐吐舌,“况且我也有不是,咱们就别互相陪不是了。你去忙你的,我不要紧。” 侍女于是谢过她,提了灯笼又往前走去,在侍女与她交身而过的时候,小慈注意到侍女是往雨蓉姐的寝房走去的,不觉好奇的往回走,小心的藏在屋柱后,不让她发现。 那位侍女果真停在雨蓉的房间前,敲了敲房门,雨蓉出来应门,两人对谈了一会儿,雨蓉进去后没过多久又出来,这回身上却多了件披风,像是要外出的样子。 这么晚的时间,雨蓉嫂子打算去哪里?那位侍女是谁派来的? 小慈决定她还不打算睡,跟去看看也好。 主屋到牧场间有一片少有人烟的桦树林,每当夜风吹过,树叶总会发出沙沙的声响,夜晚听来分外凄凉,黑暗的林子里就像有潜伏的恶兽,随时都准备扑上前来,一口咬住夜行人的咽喉。 侍女将灯笼交给了雨蓉,按着老夫人的吩咐离开。 “听说……您想见我。” 席老夫人从暗处走上前,“没错,你应该很清楚知道为什么!” “媳妇还没向您老人家请安。” “住口,你有什么资格当我席家的媳妇?今天我已经告诉毅儿,我绝不承认你为我席家的媳妇,我已经替毅儿安排好一门亲事,很快他就要娶妻了。我替他挑的人绝不是像你这种来路不明的小野女,更别说对方的家世与贤淑的品德,样样都是你比不上的。” “……” 黑夜中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席老太太冷笑了下,“无话可说吧?就凭你,想和我斗还早得很。四年前的教训你忘了吗?你休想再带给我们席家耻辱,我绝不会接纳一个曾经和男人私奔的下贱女子进我席家大门。” “如果您话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不要以为毅儿为你撑腰就很得意,我随时可以把四年前的事再告诉他,怎么样?想让毅儿知道四年前就你犯下的罪吗?如果不是你这小孤女,席毅的父亲也不会惨死狱中,你就是杀死我丈夫的凶手!我亲眼看见的凶手!你自己想想看该怎么做?不想让毅儿知道的话,希望你趁早从我眼前消失。” “这些话,四年前您不也说过了吗?” “什么!” “我逃了四年,命运让我再度回到这里。”她低缓地说:“四年前,本来天真的我……犯下一个无心的错,从此后这个错改变了我。四年来我日夜难安的也是这个错。我试了又试,但我真的办不到,我无法停止爱他,不管他如何地恨我……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哼,没教养的孩子就是这样,满口情爱,肉不肉麻!” “席老夫人,你真的把席哥哥当做是你亲生儿子一样看待过吗?” “这不关你的事!毅儿是我一手养大的,他是我儿子。” “如果你真的把他视为你亲生的儿子,怎么能够这样的伤害他?我有罪,难道你没有过?如果你真心爱他,看见他那么痛苦的沉沦在父亲的死亡,朋友的背叛当中,你竟还能把这秘密放了四年之久?我一点也不明白!” “你知道什么!我不告诉毅儿,你应该高兴偷笑,否则今日你就不会站在这片土地上,毅儿一定会杀了你的。” “如今我也身为一个母亲,我深爱着我的儿子。十月怀胎,独自生子的痛苦我都熬过来了,所以现在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小义,为了他,我绝不允许任何事伤害到他。” “你那是什么口气!” “老夫人,你威胁不了我的,四年前和现在的我已经不同了。 我尝过痛苦,失去过我所爱的人,我经历过你无法想像的低潮,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所以我不再害怕。我倒下过,但我爬起来了,就算现在再让我倒下,我一定会找得到勇气再爬起来,因为……我不止是我,我也是个母亲。” “……”席老夫人气得直抖颤,她是什么意思,嘲笑她不曾生过自己的儿子?“你给我站住!” 雨蓉停下脚步。 “不要以为我不会讲,我会说出来的,全部!” 雨蓉仰头看着明月,曾经……她是不是被这个罪恶绑得太久太深,已经忘了如何飞翔呢?不知怎地,她的心,好想飞。到月上,到星海的边际,不论何处,她只想挣开那苦涩的罪恶感,她不怕惩罚了,她知道。 她曾以为最大的惩罚是看见席毅那恨之入骨的眼神。 她曾以为最大的惩罚是亲耳听见他的恶言恶语。 现在她清楚知道,最大的惩罚是她囚禁自己的心,浸放在满满的罪恶之池中,不断的以谎言来填满它。 四年了,她终于知道,罪──是由自己来定的。 “我绝不会让你这个小孤女得逞的,我一定要阻止你!” 老夫人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远,而雨蓉第一次觉得夜好凉,露水好轻,摆脱沉重的脚步后──活着,真好。 真不得了了。 小慈赶忙低下头,她刚刚听见了什么?席老夫人和雨蓉嫂子在讨论的事,好像非常的严重。蓉姐为什么会害死了席哥的父亲?四年前的罪,究竟是什么?看样子自己这次真的偷听到非常严重的秘密了。 回到房里,雨蓉合紧房门,走到床边,注视着小义的睡容。 该是把一切全都说出来的时候了,该是将这一切的冲突结束的时候了。为了席毅、为了小义,甚至是为了已死的席老将军及龙翼,雨蓉晓得她手上已别无选择,她不想再逃避,也不愿意再重蹈覆辙了。 等到席毅听完她的告白后,或许他──会恨她一辈子,可是经过这些天来朝夕相处,他温柔缠绵的热吻、激情火辣的爱抚,事后无言的拥抱,她拥有了许多许多以前没有的回忆,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哪怕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能看见他的笑脸,听见他挪揄的话声,只要他能走出四年前的阴影,再苦她都可以忍受的。 她相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身为席毅杀父仇人的她,哪有资格再接受他妻子的身分,再以微笑面对他的柔情蜜意呢? “蓉儿,”门被推了开来,席毅高大的身影映到房内。“你睡着了吗?” 雨蓉赶紧擦去脸颊的泪,“没……没有。” “屋子这么暗,为什么不点灯呢?”席毅走到桌前,以折子燃了火,将油灯捻亮一点。 “你披着披风,刚刚去了外头?” “嗯。” “去见谁了?”他皱起眉,俊容浮起一点怒气。 “你的母亲──席老夫人。” 席毅换上讶异,眉头皱得更紧,“娘亲。她找你去?她说了些什么?” “不需要我再重复,你应该很知道她会说些什么。”雨蓉淡淡地答道。 席毅低声诅咒了一下,“到我房里去吧,我不想吵醒小义。” 没有异议,雨蓉替小义盖好被后,随着席毅回到他隔邻的厢房内。他的房间比起小义睡着的那间还大,拥有三间进的隔房,一间小厅一间书斋,最里头的睡房朴实,但不失高雅。 “不管娘说了什么,你都不用放在心上。”席毅为她除下披风,搂着她的腰说:“你是我妻子,这谁也改变不了。” 多希望这是真的。雨蓉心底这么想着。没有察觉到雨蓉神色有异,席毅大手缓缓游移到她的衣襟处,唇也落到她柔腻的颈肤之间,“我喜欢下午的兜风,改天我们再去,准备一点食物,我们可以待一整个下午。” 雨蓉拉住了他蠢动的手,“别,我有话要说。” “等一下,先让我……”他含住她圆润的耳垂,浅浅的吸吮起来。 不自觉的她开始反应他的挑逗,但是大脑响起的阵阵警告,让她不得不强硬地从他怀里挣脱,“这事很重要。” 席毅皱着眉放开手。“好吧,你说。” “……”雨蓉瞪着他,手心开始冒汗,她深深呼吸着,但是还是开不了口。 “有关龙翼的事吗?”他不喜欢雨蓉脸上的表情。 雨蓉摇头,然后又点头。 “没有关系了,我已经不想知道他和你之间──” “龙翼和我之间什么都没有!”雨蓉终于冲口而出。“孩子,孩子不是龙翼的。” 席毅瞪视着她。 好了,她说出来了,雨蓉心想:全部,全部都说出来吧! “孩子不是龙翼,而是‘你’的儿子,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我就是你一直想找的凶手,是我害死了席伯伯,是我害得他必须以死明志,我是你的‘杀父仇人’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空气,仿佛冻结。 第七章 一切只为你 席毅倒退了两步,在窒息的瞬间掠过他脸上的惊讶、困惑外,还有难以置信及深沉的痛苦。 “如今再说这些话,也许你会……觉得……我在粉饰罪行。但是,我真的不是有心犯下的错,而造成的后果也是当时我无法承受得起的,所以四年前我选择了逃避。现在我把这件事说出来,不敢要你原谅我,只是……起码能让你从那段过去解脱,这至少是个倍看。” 他望着她,像是注视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雨蓉指尖深深的掐入自己的手心中,愧疚但勇敢地凝视他,不论席毅听完后会做什么反应,这都是她应得的,她会……毫无怨尤的接受。 席毅背过身,走到窗纸边扶着雕花木边,微寒的空气流入窒闷的房内。没想到……他怎么也没想到……“我要知道一切经过,请你全部说出来。” 雨蓉点点头,缓缓地坐到木桌旁,“所有的事情,要由四年前开始说起。” 齐军对外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庆祝狂欢的宴会日以继夜的进行着,整个营区都笼罩在轻松与喜庆的气氛下,和往常严肃的军纪完全不同。 主将与立功的副官们,受邀在主帐营中享用美酒佳肴,一面还能观赏到主公特别送来的歌舞妓们助兴的表演,平日管理庞大军务的各个将领,也都不免受这样欢乐的气氛影响,放下高高在上的身段,纵情于酒色逸乐、恣意狂欢。 但是,在右都尉的营帐内,却有一位仁兄无法脱身──“小蓉不许胡闹,我非去不可,这是主帅的命令,我身为下属怎么可以不服从军令呢?”席毅一脸无可奈何的看着她。 嘟着嘴,雨蓉张开双臂横挡在席毅的身前,“哼,我不让。你们说什么军令,分明就是藉机吃喝玩乐,你以为我没看过那些宴会里,上到将军下到小卒,放浪形骸烂醉的模样?还有那些京城来的舞妓花娘们,一定会缠着你不放。所以说什么我都不让,你如果非要我让开不可,就把我一拳打昏吧!” 席毅双手抱在胸前,拿她没办法,“你相信我吧,我爹爹是主帅,身为儿子我怎么可以不出席这场庆功宴呢?别的不说,光是朝廷派来的恭祝使节,一定会据实的把这些情况报上去,你希望让我爹脸上无光,认为他的儿子竟当着众人面,无故缺席吗?” “可是……好,你要去可以,我也要跟去!”她退而求其次。 “不行!”这次换他声色俱厉,“你在军中的事除了龙翼和小田之外,没有其它人知道,这已经是谢天谢地了。等这次的召集令结束了,你答应我要随小田乖乖回家去,这是我让你留下来的条件,你全忘了吗?在这最后的关键时刻,难道你要因为一个不小心在宴会上喝醉或是其它意外,让别人发觉到你是女儿身吗?军法可不是说笑,摆着好看的。” 雨蓉被他骂的缩了缩头,她怨怨地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就是非要去宴会不可。我知道,你喜欢那些美女对你投怀送抱,对不对?” 席毅叹口气,他这天真又不懂事的小情人啊!大手一揽,席毅将雨蓉拥入怀中,他柔声说:“原来你在吃醋啊,小傻瓜。” 埋在他厚厚的胸膛中,雨蓉不悦地捉紧他衣襟,“我是吃醋又怎样?” “傻瓜,根本这个没必要的。”席毅抬起她下巴,大手温柔地包住她的小脸,“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已经告诉爹爹,等我这次放长假回家,我就打算与你订下婚事,尽快成亲。这辈子我注定被你这小孤女缠上了,只能娶你为妻,也只想要你为妻,还有什么好吃醋的呢?” 雨蓉闻言心花怒放,脸上也不觉浮起甜甜的笑,“可是我一想到那些姑娘……” “她们没有一个有双乌溜溜的大眼,顽皮的小鼻尖或是柔软芬芳的唇,像狗儿一样可爱的个性,像猫儿一样拗的脾气,还有谁能比得上我的小蓉那样有趣又讨我欢心呢?” “好哇,谁像狗儿猫儿来者?你把我说得像是小宠物,我才不要做宠物,”她不依的抡起拳头对付他,“警告你把话收回去喔! 讨厌鬼。” “哈哈。”他捉住她的小拳头,将她带进怀中,喃喃地低下头,“你不讨厌我,相反地你喜欢我,而且不能忍受没有我,大老远地追到军营里来了,你啊!天下第一大胆蓉,最最泼辣的小辣椒是也!” “还说!”雨蓉羞红了脸,捂住他的嘴,“不许你说了。” 他拉下她的手,咧嘴一笑,“不过,我就喜欢吃辣椒。” “谁管你爱吃什么。” 席毅吻住她羞怯的红唇,堵住她那心口不一的话,陶醉于无声的两人世界中。 “咳咳──” 知道他们不再是独处一室,雨蓉慌张的挣出席毅的怀抱,而龙翼正用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司空见惯似的站在营帐内门处。 “原来是你。”席毅抬起一道浓眉,“怎么闷不吭声的?” “不知是谁吻得难分难解,连我在外面叫了老半天都没有回音。”龙翼往外一歪头,“我奉命来接你到主帅营内,去不去?” “能不去吗?”席毅好笑地反问道。 龙翼几乎看不见地耸耸肩,转身往外走,“我到外头等。” 习惯了龙翼那无言的体贴行为,席毅很清楚这小子是给他一点时间和雨蓉独处。他拉过雨蓉亲亲她发顶,“乖乖待在帐内,我晚点就会回来了。” “嗯。”这下,怎么不情愿也得放他走,“不要喝醉,不可以把这里的位置让给别人喔!”雨蓉最后抱抱他说。 “这么舍不得我?”席毅坏坏地一笑,“我们干脆提早新婚之夜好了。” “去参加你的宴会吧!”她躲开他的手,因为龙翼在外面等,她不好意思再撒娇或是耍小脾气了。这些全是她独留给席毅的一面。 席毅挥挥手,参加宴会去了,雨蓉大叹了三声,趴到空荡荡的床上,守着营帐等着他回来,等着等着理所当然的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当她迷迷糊糊地醒来时,营帐内有个陌生的人影,吓了她一大跳,“啊!” 对方也被她吓了一跳,那是一个披着兜头披风的人,从身高体格看来是个男人吧!一看见她醒来,马上以手拉起兜帽将脸遮在披风底下,手臂上有着明显的黑色胎记,那瞬间她也看到了底下的黑青色官袍。 “你是谁呀!怎么胡乱闯进右都尉的营帐里?”暗自庆幸她没换下随从的衣服,不致于曝光。她跳起来问道:“你鬼鬼祟祟有何企图?” 黑衣人没有说话,突然就转身跑出营帐,小蓉心里觉得不太对劲,即刻追了出去,但是追不了多远便失去了踪迹。 “莫明其妙,糟了!该不是小偷吧!赶快回去看看有没有丢了什么。” 仔细搜查过四周后,雨蓉确定那位不速之客并没有取走任何东西,但是却有一封署名:席将军亲启的信函掉在地上。再三推敲后,她得到一个结论,对方原本是要送信到将军营帐内的,但是迷了路或不知怎么地竟错送到都尉营内,走进来后看见了她,被她的怒吼吓了一跳,结果弄掉了信也不知道就跑掉了。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对方只是个可怜的信差而已。啊哈。不能让人家这样白跑一趟,反正她也没事……干脆就替这家伙跑一次腿送送信吧!雨蓉捉起信函往席将军的营帐内去。 “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偏偏在营帐前,雨蓉竟然遇到了席将军夫人,“一个小厮怎么可以擅闯到──咦,你是──” “我送这封信来给席将军的。”雨蓉暗自呻吟,将军夫人怎么会出现在军营里,对了,一定是为了庆功宴特地来探望将军的。 “等一下,站住。”席老夫人接住她的肩说:“把脸转过来。” 雨蓉匆匆的把信往将军的桌上一摆,“我还要回去固守营帐,失礼了。” 当她好不容易从席老夫人处溜了出来,雨蓉心里直忐忑的想着,老夫人应该没有认出她来吧?如果让她知道自己藏身在此,回去后一定会被大骂一顿的。 “小蓉,你在这儿啊!” 小田在那头看见了她,一边挥着手一边跑过来,胖胖的脸颊红嘟嘟的,双眼兴奋地直闪,他说:“好棒喔,你都没有看见,主帅帐内的舞妓们表演得可好呢!简直是难得一见,所有的将领都沉醉在美人乡中,真不愧是主公派来的,果真是──” “哼,那算什么。”雨蓉扭头往回头走,“换作是我一定更会跳。” “真的吗?嘿嘿嘿,我全都看到了喔。” “你看到了什么?” “有位美如天仙的花娘看上了右都尉,不但投怀送抱,还和他打情骂俏,真是浓情蜜意好不──” 听得一把火从肚子里烧到脑袋上,“小田,你闲着没事干吗?” “噢,不,我还要回去喝酒。”胖子小田哪会不知到蓉姑娘的心事,她全写在脸上了,小田是故意逗她玩的,“我来找你是告诉你,刚刚左都尉扶着右都尉回到营帐内去了,好像是右都尉喝多了吧,看样子恐怕到明天都爬不起来。” 他喝醉了?想起席毅那么好的酒量,如果喝醉恐怕是真的被灌下一整条的黄河水。“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事现在才告诉我。”雨蓉皱着眉头,加快脚步说:“看我叫宝儿怎么整你,笨小田。” “哇,真是好心没好报。” 掀起营帐,雨蓉一头钻进了席毅的睡帐内,却正好看到龙翼为席毅脱掉衣服,赤裸着上半身。“哇啊!”她慌张的遮起脸来,“你……你在做什么呀!” 龙翼将醉得不醒人事的席毅塞回被子中,“我送他回来,你不在,刚刚又吐得一身脏兮兮的,我只好将他的衣袍先脱下了。你该不是没看过他打赤膊的样子吧?” “噢。” 雨蓉暗骂自己真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龙翼长得很美,毕竟是个男人,对于同样是男人的席毅根本没有必要──忌讳嘛!她在穷紧张什么呢?笨。 “怎么会醉得这么厉害?”她凑上前去,关心的摸摸他的脸。 席毅醉得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还不都得怪这家伙顽固驴脾气。”龙翼低头看着他说:“宴会上那些姑娘们缠着他,说不论如何今夜都要他陪她们,但是他硬不肯答应,于是那些姑娘们就轮流用酒来整他,想让他醉昏了,谁也占不到便宜。她们还以为他另有小妾藏在营区里头。” 雨蓉红了脸,没想到席毅为了她……“多谢你送他回来。” “今夜你陪他可能不太方便。”龙翼抬起头来,“他喝醉了又不清醒,说不一定会胡闹或是──” “没关系的,我会照顾他。”雨蓉微微一笑。 有些迟疑的龙翼,看到她充满信心的笑容后,也让步的点头说:“那我走了,要是他半夜起来发酒疯,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我的。” “嗯,我知道。” 月儿渐西斜,森林中的夜枭嚎叫的声音,传得既深又远,喧闹的宴会随着时间越晚,也就慢慢地进入寂静,大伙儿醉的醉、倒的倒,留下尽兴后的狼籍杯盘在桌上回忆着热闹。 右都尉的营帐内也是一片宁静,只有中央的透气孔内映下来的月光,静静地看护着底下的凡夫俗女们。 “水……我要水。” 打着盹儿的雨蓉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席毅正半躺半坐在床头,遮不住他宽厚的裸胸,绵被正悄悄的往下滑落着。她急忙奔过去将他的被拉好,“好,我知道了,喝水是吗?我拿给你。” 取过竹筒内的水,雨蓉坐在床沿,吃力的扶起昏沉的席毅,“来,水来了。” 从他微分的唇中她倒了一些水进去,但是大半都从他唇角滴了下来,雨蓉只好试着将他摇醒,“席哥哥,席毅,喝水。” 似醒非醒的他半睁开眼,晃了晃头,雨蓉只好贴近他,将竹筒举高了些,“来,你不是想喝水吗?” 这次他伸手接着竹筒,但是水还没有喝到,却失手将它泼倒了,雨蓉惊跳起来,他的身上和她的衣服都让水弄得湿答答的。真糟糕,她叹口气,看着这一团糟……“瞧你做的好事。” 但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竟然又睡倒了,真不知是醉死了还是睡死了。 雨蓉直摇头,解下了外衣只留下单薄的亵衣,一面替席毅擦干他弄湿的地方,一面拉起被子整理同样遭殃的地方,顺便想调整好他的睡姿。但是好巧不巧当她弯腰拉着席毅的厚被时,他却正好翻身将她的一手压进了被褥里头,连带将她整个人拉进床上。 “这……怎么会这样。”她讶异又好笑的低语,“毅哥醒一醒,你压到我的手了,喂!” 她捶打了半天,但是他不但没醒来,还连带更往床内侧一翻,雨蓉恰巧趴到了他身上,压在他的被褥上,叠着他的胸口。既然他醒不来,只好自力救济,雨蓉先尝试坐起身来,因为中间卡了个他,她只好改用很不淑女的跨坐──感谢上天,这时没人醒着……也没人会看到。 坐在他身上,雨蓉第一次感觉到他简直重得像一座山,本来想要将手从他身侧拉出来,很沮丧的发现到他根本连动都不动。 “看样子非要用力不可了。”她自言自语的下着决心,“一、二、三!” 雨蓉这回奋力一扯,总算是把手从他身下拉了出来,可是用力过度让她整个人全栽进了床内,刚好形成与席毅并肩共枕的模样,她不觉红了脸颊,第一次这么贴近他的身体……他身上有股揉合著男性与草香与马革的气息,那是大地男儿的专有气息,让人想更靠近一点。 “蓉……蓉儿。”不知席毅在嘟嚷什么,他翻动着身子,意外的将她困在他的手臂底下。 真想就这样躺着算了,雨蓉心儿扑通乱跳,不可以……万一又不小心哪个冒失鬼闯进来,她会害席毅背上天字第一号大丑闻。想想看,大家都会说右都尉竟和他的随从两人躺在床上……一思及此,雨蓉马上抬着他的长手臂,“老天,真重。快醒来啊,席哥哥。” 不知是她的乱动吵了他,或者是她的挣扎起了作用,席毅嗯了一声动了动身体,可是不动还好,一动之下──他完全将她抱在怀中了,就像大熊抱着小熊睡觉一样,刚硬如铁的长臂加上长腿,牢牢的将雨蓉固定在他身旁。从来没有让他抱得如此之紧,雨蓉顿觉自己呼吸困难,心跳快得几乎晕了。 “席毅!席毅!”她再也不能容许下去,只有把他叫醒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缓缓掀动他浓密的睫毛,“唔……什么……蓉儿?” 总算醒了,“快,放开我来。” “蓉儿……嗯……好香……你有花香的味道。”他蠕动着,稍稍放松了他的紧抱,就在她刚庆幸他还不算太醉的时候,他却将唇贴到她的颈窝处,细细的舔吻起来,“我一直梦想着你会入我的梦中,蓉儿。” 入梦中?他把这当成一场梦?喂喂,没搞错吧!“不可以,席毅。” 席毅却将手深入她的发海中,温柔的撩拨着她的颈后,更加积极的亲吻起她颈间大片雪白的肌肤,而更可怕的是……她几乎快醉死在这种暖呼呼又热哄哄的莫明快感中!她应该推开他的,可是──他的手像是自有意识似的,轻巧的滑入她单薄的亵衣底下,攫握住她柔软丰满的小丘,“不,席毅,啊。” 他覆住她的唇,火热的侵占住她丝绒般的口舌,传递出战栗般的激情,火焰自她的背脊处一路沿烧到她那隐密的部位,产生她无法启齿的湿热感受。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衣物全都不翼而飞,但是迷醉在他柔情的亲吻与熟练爱抚下的雨蓉一点也没查觉到自己岌岌可危的处境,她的抗拒全然消退在他不断的挑逗与热吻间,直到他分开她的双腿时,雨蓉才警觉地僵直身子。 “不,不,不可以──” 他封住她的口,灼热的坚硬以流畅的动作占有她,脆弱的童贞不堪一击,随着她的嘤泣声,化为片片落红融入床上。 对于她的痛楚与低泣,他一点也没有察觉,处于激情高潮的席毅亲吻着她潮湿的脸颊,无情又无心的状况下,几次进出后获得他自身的发泄,低吼了一声倒卧在雨蓉的身上。 就这样!躺在他身下,雨蓉觉得既委曲又愤怒。他怎么可以……对她做出这种事呢!连醒都没醒,在睡梦中胡里糊涂的夺走了她的处女之身,这么难堪的状况下,以后她要怎么解释,怎么说他才会相信她呢? 没有想到这就是男人一直想从女人身上得到的东西,雨蓉深深觉得受到了伤害,她从前一直幻想着它的美好,可是……亲吻是一回事,爱抚她也能接受,但是最后的结合──如果她要一辈子忍受这种可怕的经验,她绝对不要! 雨蓉第一个想法是──立刻对他吼叫,将他叫醒,让他对自己负起责任。但是过没多久,她又羞愧的想着……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如果她没有那么笨手笨脚的跌到床上──这隐隐作痛的身子,将永远提醒她,她为这次愚蠢所付出的代价。 这次,她总算从席毅的怀抱中钻了出来,雨蓉抹着红眼,决定明天等席毅醒来后,不管他相信或不相信,她都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的。 就在雨蓉刚刚以清水净过身子,穿上一件干净的罩衣后,帐外却传来非常吵闹紊乱的声音,好像有许多人在营区内骚动,就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似的。 “席毅!”有人掀帐走进来。 雨蓉来不及闪躲,恰巧让龙翼撞见了她正打算套上长衫的模样。龙翼的眼睛从她潮红的双颊,一直看到她惊慌失措,显然刚刚才哭过的大眼睛,所有一切钜细靡遗的映入他眼帘。 “难道……这家伙。”龙翼掉头看向躺在床上仍在睡眠中的席毅。 “他……他不知道……以为在作梦。”雨蓉羞愤地咬着下唇,“我也有错,因为我太不小心……” “天啊,事情怎么会这么一团糟,”龙翼以五指刷过发稍,“偏偏这时候,席将军又──” “席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他被人指称有叛国罪嫌,已经被捉起来了。刚刚那阵骚动原因就在此,全营的官兵群龙无首,正茫茫不知所措。”龙翼严肃的说:“不管那许多,我们必须先叫醒席毅,毕竟这是攸关他们全家性命的杀头之罪,虽然目前罪证尚未确立,不过──” “我懂。”雨蓉马上抛开自身的问题,“先叫醒他吧,其它以后再说。” 席毅醒来后,千头万绪的事情全都蜂拥上来,他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而在这么多事情中还必须承担父亲不名誉入狱的震撼,更不用说这个疑点所带来的种种压力,他根本透不过气来。 十天就这么过去了,桓公虽有派人加以调查,但是仍然不许任何人探望关在牢中的席将军。 “你回来了。”雨蓉迎上前去,为席毅接下披风,“怎么样,今天有没有任何的希望,见到席将军了没有?知不知道是为什么?” 席毅摇摇头,脸上写满疲惫的刻痕,他走进专门用来处理公事的小隔间,雨蓉本想跟着进去问他是否有任何的需要,但是后头进来的龙翼却阻止了她。 “不,让他一个人静一下,先不要去打搅他比较好。” 十指交握,雨蓉担忧地看着隔间的布帘,“情况这么糟吗?” “他们仍然不允许他进去探望席将军,并且这次入狱的理由并不单纯,据说证据虽然不够充分,但是很强而有力的暗示席将军有勾结他国的嫌疑。如果不是席将军对国家社稷曾有过非常卓越的贡献,换作是其他人早就二话不说的被斩首了。总之,目前情况并不乐观。” 雨蓉摇摇头,“席将军是那么忠国忠民的人,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龙翼苦笑了下,“这种事并不罕见,正是因为席将军太忠肝义胆才容易招人怨妒,设计陷害。” “真有这种事,那些犯人太可恶了。” 龙翼抬头看了眼隔帘,暗示雨蓉走到角落,低声地问道:“你和他说了那夜的事没有?” “嗯……没有。”雨蓉困扰的看着地上说:“我不能在这种时候,拿这种事和他说。我想等过一阵子吧!” “这样。”龙翼沉默良久后说:“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告诉他。” “不,让我自己说吧。”雨蓉坚定地说:“我会找个机会告诉他的。” 但是,她却没有料到自己竟再也没有机会告诉席毅了。有件始料未及的事,在两天后传到她的耳中,她听到几位将士在讨论席将军的罪证,席将军入狱的原因就是有人在他的营帐中发现了一封通敌的信函,那封信函里叙述的是敌方某位名说客策士,要求席将军在某场战内故意放水让敌军有机会脱逃,事成后将会给予他多少报偿等等之类。 雨蓉听见了信函上的内容时还没有任何反应,但是当她听见了那封署名为“席将军”的信,她立刻联想起那一夜──难道会是她亲手将那封信送到将军帐管内惹的祸吗? 想起那名鬼鬼祟祟的黑衣人,如果真的是间谍……那么她不就成了目击证人,看到将军通敌的……不,糟了,她该怎么办才好? 说出来,万一对将军造成更大的伤害;但是不说出来的话,真的没有关系吗?她等于是送了陷害将军的信到将军手中──她是间接助纣为虐的犯人。 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的雨蓉,失魂落魄的回到营帐内,却看见整个营帐内空无一人,就连平常驻守在营帐外的卫兵也都不见一人。 “发生什么事了?”找不到人问,她只好冲到了左都尉的营帐内,找到了龙翼,他也是一脸神情严肃眉头紧皱,正要出门的模样。 “席将军──今晨在狱中自缢身亡。” 如遭雷电交击,雨蓉顿觉脑中轰然一声,“不,不会的,这怎么可能呢?” “席毅接到消息已经赶回京城了,我接替他留下的职务,我打算处理完比较急的文件后,随后赶去。不用担心,席毅有交代我好好照顾你,你可以等我带你一起回京。” 雨蓉流下泪来,“都是我害的,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那么做就好了。” “小蓉?”龙翼望着她奇怪的反应。“你还好吗?” 她紧紧捉住了龙翼,像攀住生命之线一样,“我该怎么办,龙哥哥,我该怎么办才好?是我害死了席将军的,全都是我的错。” “你说什么,小蓉?冷静下来,将事情全部告诉我一遍。” 哭哭啼啼中的雨蓉,好不容易片断片断的将那一夜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龙翼全部的过程都沉默的聆听着,不置一词,到最后她说完后……“你确定你真的看见那人的腕上有胎记。” “嗯。”雨蓉吸吸鼻子,“刚好照到烛火,我看得很清楚。” 她埋首掌心“我该怎么办?我竟然害得席毅哥和席将军……我怎么对得起他们。” 龙翼沉着脸并没有说话。 “事情大概就是如此。”雨蓉回顾以往,泪水仍然止不住的流下,“席老夫人,也就是你的娘亲想起了那夜她曾经看见我,后来她跑来找我质问那夜的事,一口咬定是我所害的,她甚至拿这件事要挟我离开席家。” 席毅依旧背她而立,宽肩像承担了千斤石般的僵直,“所以你和龙翼私奔,因为我娘亲的威胁?” “那一夜,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龙翼,他说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为了你,这一切只有重头开始的必要。他问我有多爱你,能不能为你牺牲一切,我……后来,在他的计划下,我和他离开了齐国。” 沉默持续了一阵子。 “我不希望你误会……关于龙翼和我之间。”雨蓉尝试着开口,“他一直是你的知己好友,他之所以会带我走,我相信一切是为了你。因为他对我从没有过超过界限的暗示,甚至连一丁点的踰矩都没有。我们离开后不久,我就发现我怀孕了,小义……是你的孩子,龙翼告诉我未来有一天他会让小义回到你的身边。但我并不抱任何希望,从我离开齐国那天起,我知道自己是没有脸回来了。” 对于龙翼和雨蓉的私奔,他曾经想破了脑袋,想试着找出一个理由能说服他自己相信。但是雨蓉现在亲口所说的事,却又是那样难以置信的情况。 “你要求我相信这样的事?孤男寡女,什么事都没发生。”席毅低喃地说:“他帮助你逃离了齐国,为的又是什么?” “你若不信我,至少相信龙翼的人格吧?他可曾做出任何背叛你或是伤害到你的事?从以前我所认识的他,几乎没有一件事不是为你着想的。他把你视为最重要的朋友,不是吗?” “将你带走是最好的朋友该做的事?” “因为他认为如果你知道是我做的,那封信是我送的,你一定会非常痛苦。与其让你因为我犯的错而痛苦,不如让你以为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他知道你决不会浪费心力为这样的女人而痛苦。” “他亲口告诉你的?” “不,我自己推断想出来的。”雨蓉低声说:“龙翼并未解释过他这么做的动机,我想他是认为没有说出来的必要吧。” “……他是……怎么死的?真的是病死的?” “嗯。”雨蓉点头,“我不可能欺骗你这一点。我亲手……为他送终。” 他奋力一击撼动了整个窗台,“老天。” “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再也没有秘密,没有隐瞒。所有四年前发生的事,以及理由和原因,我全都说出来了。这全部都是真心的,如果你不相信,我紫雨蓉愿遭五雷轰──” “够了。”席毅怒吼,“不要再说下去。” “我度过了充满罪恶感的四年,已经不想再瞒下去了。”雨蓉低下头,“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恨我──” “住口。”席毅转过身来,冲到她的面前,捉住她双肩,“一个字也别说,不要再说了。” “毅……”她抬起一双盈满泪水的大眼乞怜的看着他。 他闭上双眼,愤恨的说:“为什么会是你!老天!为什么!” 她没有答案可以给他,或许连上天也无法回答。 突然他松开了她,掉头往外冲去──“你要去哪里?”她追了过去。 “不要!别过来。”他停下脚,没有回头地说:“我正努力不要将手放在你那美丽又罪恶的颈子上,不去掐住──不要来追我,雨蓉,这次……已经不一样了。” “你不再回来了吗?” “我不知道。” 抛下这最后的一句话,席毅消失在无边夜色里,雨蓉落下泪来,她必须让他走,让他离开,这是从四年前她就欠他许久的……这是她应受的惩罚。 第八章 伤痕 席毅失踪了。 牧场或是京城的家,都一无他的踪迹。军营的长假尚未到期,平常喜欢去的小馆也没看到他。人不可能像烟一样平空消失,但席毅失踪是铁铮铮的事实。那一夜后,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席老太太晓得席毅离开了雨蓉,冰冷的笑着说:“我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你就别痴心妄想嫁进我席家门。”因为席毅已经不在别馆里,老太太当然没必要待在这里,随即命人送她回京城老家,一刻也不想多留。 雨蓉将自己关在房子里,整整两天没有走出半步,茶饭不想,连身为外人的小慈与索图都看不过去,担心她身子不堪折腾,小慈更是天天都抱着小义在房门外,劝雨蓉不要钻牛角尖,多为小义想一想。 不知道是小义的唤声触动了母性,或者是雨蓉终于想开了,当她开启那扇关闭已久的门扉,在场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阿娘!”小义当然第一个伸长小手要她抱抱。“阿娘!” 雨蓉从小慈的手中接过孩子,紧紧地将他拥在怀中,久久不能言语。小义摸着她的脸颊说:“阿娘,你的脸好湿喔,屋子里下雨了吗?” “没……没有。”雨蓉破涕笑了一下,“屋子没下雨,这是阿娘的眼睛滴水,你知道的,当你难过的时候,眼睛就会滴水。” 小义露出觉悟的表情,“难过?阿娘为什么会难过?你哪里不舒服吗?” 她亲亲小义的脸,“已经没关系了,阿娘再难过,只要看到小义我就不难过,所以不要紧。” “嗯……阿娘不哭,小义帮你把水擦干。” 一旁的小慈以鼓励的微笑看着小义,“这孩子真的很乖,知道你关在屋子里头后,天天都担心你是不是病了,直嚷着要请大夫来看妈妈呢。” 雨蓉点点头,抚摸着儿子的发顶,“让小义担心了,对不起。” “下次阿娘要开门让小义进来,这样我才可以帮阿娘把病魔赶跑。”天真的小义伸长手臂,满脸认真护卫母亲说道。 “不会再有下次了。阿娘保证不会有下次了。”雨蓉闭上眼,抱着小义沙嗄地说着。 “雨蓉姊姊……我知道这么说来很冒昧,但是,能请你告诉我们席毅哥他为什么会突然半夜失踪呢?”小慈十指交握,尴尬地笑着。“我们不是想打探你们的隐私,只是你们若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之处……” “抱歉,能不能……”雨蓉看着小义的脸说:“等孩子睡了以后,我们再谈?” “是我失礼了。”小慈道。 稍后,小义与雨蓉享用了她两天以来的第一餐,饭后小慈、索图兄妹和她也一起为小义洗澡、陪他打水仗、送他上床睡觉。除了眼下的黑眼圈与微微苍白的脸色,雨蓉似乎和平日没有什么两样,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但是明眼人一望即知,她强颜欢笑的面具底下,是个伤透心的女人。 当小义听着催眠曲缓缓睡去时,雨蓉悉心为他盖好被,示意他们俩和她走到隔壁房内。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没关系的,是我不好,执意干涉你和席大哥的生活。”小慈谅解地说道:“蓉姊姊也累了吧?或许我们明天──” 雨蓉摇着头,“这样也好,早点说出来……索公子与索姑娘你们听完后,若是可以的话,我也有一事相求……希望你们能帮忙。” “我们有帮得上忙之处,蓉姊姊但说无妨。” 恐怕等一下他们听完所有的来龙去脉,这句话就会有一百八十度转变了,雨蓉咬紧下唇,她已经下定决心,不让消沉的恶魔击倒自己,她该战斗! “蓉姊姊?” 雨蓉抬起头,凝视着小慈他们兄妹,在他们眼中的关怀给了她勇气。于是她开口了,以平稳的口气缓缓述说了一次自己和席毅那段满是欢笑与泪水的过去,让席毅收容到她的翘家,认识龙翼到为何私奔,扼要的将她生命中二十年来的点滴,以最冷静的态度说完。 听完这段错踪复杂的情路,小慈与索图保持沉默,任何评断对于席毅或是她都是不公平的。 “席毅离开后,我关在房内想了许多,泪早在四年前就流完了,那夜当我说出这段过去时,已经知道我将会失去他。所以这两天,我在屋子里并不是自怨自怜哭哭啼啼,所有我流下的泪水都化成决心……为了小义及席毅,我打算找出过去陷害了老将军的敌人,还给老将军清白的名誉,这是我起码能为他们父子所做的弥补。” “这事并不容易。”小慈道。 “我想了又想,当夜我撞见的人应该是间谍没错,但是并不是那时我们以为的外奸,而是内奸。四年前急迫情况下,我忘了自己曾看到那人底下的官袍,那是我们齐朝的朝服颜色,不会错。” 索图微微皱眉,“就算能肯定是齐国的朝臣,也有三、四百人之谱,该如何从这么多的人当中去找出你所看见的那一位呢?而且你连他的面孔都不知道,就算有胎记也是……”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希望渺茫,从群臣找一个手背上有胎记的人,形同大海捞针,但却不能不去做。我想为席毅做点什么,是我害他受了这么多的伤害,我只想用这点努力让他不再痛苦,就像伤口结痂也需要时间与良药,我相信这个答案就是最好的药。” 小慈忧心地问道:“蓉姊姊,难道你不想先找到席毅哥的落脚处,让他知道──” “这是我想自己做的事。”雨蓉断然地说:“现在找到他又如何呢?我们之间伤痕累累,那些伤痕是永远不会消失的,我要自己去找。” “可是太冒险了。”小慈低语。 但是索图却按住了小慈的肩,给她一个“不必再说”的眼神,然后转向了雨蓉,“你打算怎么着手进行?需要我们如何帮助你?” 有点意外于索图与小慈不但没有掉头离去,现在更愿意对她提出帮助,雨蓉怔了半晌,“呃,我要到京城去,如果有可能,请介绍我一位能够亲近到齐桓公的人,或是任何能接近王宫,有办法混进宫内的人都可以。” “齐王宫?你打算做什么?” “见桓公一面,将那夜我错拿信函的事告诉他,并且请他给我时间找出那名藏于齐朝的内奸。” “私闯禁宫可是大罪一条。” “我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麻烦的,请相信我。” “嗯。”索图冷静地往下问道:“见完了桓公又有何打算呢? 你总不能在路上捉了人就看他的手臂,何况朝廷的命臣,周身都有严密的护卫们呢?” “我还没想出法子,但是等我见过了桓公,一定会有办法的。”雨蓉并不退缩,美丽的脸上显现着强烈的决心。 “勇气可佳。”索图喃喃自语,然后皱起眉不发一词。 小慈一下子就看穿了哥哥的表情,“你不是真的想帮雨蓉姊姊的忙吧?太荒谬了,冒这么大的险不值得。等到席毅哥回来,一定会有更好的方法可以追查到对方的下落,为何现在要冒这么大的险呢?不要忘了,小义也需要蓉姊姊的照顾,不是吗?” “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小慈姑娘。”雨蓉对她的担忧,回以了解的微笑,“为了小义,我会珍惜自己,绝不会抛下小义不管。” “可是……”小慈自己也常常做冒险的事,但她仍然觉得柔弱的雨蓉真的可以凭一介弱女子的力量,找出罪魁祸首吗? “别小看我。”两蓉半笑半真地说:“好歹我也曾在军营生活了四个月。” “这不是小看雨蓉姊姊的意思,只是这样……真的好吗?万一席毅哥哥回来,他对这件事一定会生气的。” 闻言,雨蓉脸上坚强的面具却溃然滑落,“他不会回来了,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再也不愿意看见我这个杀父凶手。” 索图和小慈默默交换着眼神,谁也不能预测席毅是否真会从此消失,但他们兄妹仍抱着希望,毕竟小义是无辜的,席毅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该不会这么冷漠无情吧?虽然这么想,但是安慰的话仍然说不出口,高度的期望容易导致落空。 “试一试吧!”索图微微一笑,“结果如何现在尚难分晓,但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啊?”雨蓉张大双眼。 “明天出发前往京城临淄,先见桓公再说。”索图以淡淡的语气这么说。 昆仑山自古传为天山,许多求道之士莫不遁入山门内,盼望能在虚无飘渺的云端,探求盘古开天以来的生命奥秘,脱胎换骨羽化成仙。千山万岳,多少人在此间徘徊、迷失……“喂、喂!睡死了啊,笨蛋。” 动手挥一挥苍蝇似的赶开那恼人的声音,翻个身又沉沉睡去。 “浑身酒臭臭死了,存心把自己醉死吗?这个笨蛋。师父我从没收过这么笨又窝囊的弟子,真是丢尽我这昆仑天佬的面子,气死我一把老骨头了。”他踢踢仍然沉睡不醒的家伙,“也罢,别怪我没给过你机会。” 沉沉睡死的人一点也没感觉到危险的脚步蜇去又蜇回,直到一盆冰凉的水不说分由的往他头顶浇下来,直把人冻出醉乡,他才又呛、又怒从地上爬起身来,“哪个不要命的──师父!” “不是师父不要命,是你这个笨徒弟不要命。我看数来数去这四个徒儿中,就你最是笨得让我生气。”昆仑天佬一身雪白袍子配髯髯长鬓,世外道人的模样,浓粗的白眉高高挑起。“我不早说过了,你这一生啊,注定都要为了一个女人伤心的,情关难度,现在总该听信我老人家的话了吧?” 席毅掉开视线,没有答话。 昆仑天佬又是一摇头,“瞧你自己这副落魄的样子,你打算在这荒山上做一辈子的鸵鸟吗?我可是先告诉你在先,这座荒山的鸟类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看到另一种变型鸟。” “……” “变哑巴啦?真是的。”天佬踢踢脚下众多的空酒葫芦,“沉醉酒乡也无济于事,傻徒弟。你呀,真是把师父的脸丢尽了,一碰上感情的问题,闷不吭声、千里迢迢跑回这里来,想自杀也用不着让我捡骨头。” 席毅冒火地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有所损伤,我席毅还没丢脸到自杀的地步!笨老头。” “哟,生气了。有点进步。”天佬以拂帚扫了一下地面,“那你盘算好自己要做什么了没有?准备怎么对付你的老婆?用火烤还是用锅蒸?我全都听说了,小慈和索图全告诉我了,他们找你不到,找到我头上来,把整件事一五一十的说给我听。” “这事不用──” “我知道,不用我管是吗?”天佬呵呵笑了两声。“唉!知‘徒’莫若‘师’,你和苍尧那个笨小子臭脾气是一样的,都是死不要我管。嘿!我这个师父就偏要管,你管得着吗?” 席毅瞪瞪他,哼了一声,提起地上的酒壶,正想再灌醉自己时,却被天佬轻轻一挥,给拨开来。“哎!偏不给你喝。” 有怒发不得的席毅打算拂袖而去时,天佬却在他的身后摇摇头说:“可怜啊,真可怜,世上竟有人这么不知惜福,不懂得珍惜上天给予的大好机会,白白又放过一次脱离苦海的契机,看样子这一等又不知要等几年?恐怕到那时候白胖可爱的儿子已经认不得老爹是谁了。” 他握紧拳头又松开,“什么机会,老天明明推我落入深渊,哪是什么机会!” “嘿,那是你有眼无珠看不出来。”天佬悠哉的取出随身的葫芦,倒口水喝,“机会‘明明’在你眼前。” “她隐瞒了我四年真相,让我父亲在狱中含冤而死,这些事你要我装作毫不知情,然后若无其事的与她共度一生吗?”席毅怒道。 “表面上的确是如此,但是你有没有用心去看?重点不是犯的过错有多大,而是心吧?她的心意难道就可以忽视吗?她岂是有心陷害你父亲?从那件事过后自责最深的又是谁呢?她一直默默地承受这些痛苦,并且为你生下孩子,这些事实你打算全都推翻,让恨意腐蚀你?这就是席老将军在天之灵所乐见的?” 席毅静默下来,从那夜离开她之后,全然浸没于深沉痛苦中的脑袋仿佛开始有了一线的光明。 “你是个脾气火爆,但心地善良的孩子。傻徒弟,如果不是你天性中还有好的那一面,周遭的人哪受得了你这种黑白分明的严苛性子呢?你太任性而为,有些事并不是判断对错能解决的,重要的是人,而不是冷冰冰的道理。” 是他忽略了吗?整个过程中是他忘却了最重要的一件事,而将自己和蓉儿逼上绝路?他过于武断任性? “小慈托我一定要让你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你妻子现在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事,以及为了什么?想听吗?” 席毅既没摇头也没点头,他只是站在原处,动也不动。 “那丫头说,紫雨蓉姑娘再度化身为‘幻羽’,现在京城临淄最出名的艳招‘天香楼’挂牌,为的是想找出四年前送信到帐中的间谍,她深信那人就在齐廷内进出,只要找到他就能为你父亲洗刷冤情。” 蓉儿!那笨蛋,她竟然……“你大概也没什么兴趣知道,她冒了极大的危险晋见了桓公,努力说服他重新让她调查,差点小命不保。” “该死!那鲁莽的──我早告诉她──”席毅愤怒的击向身旁的大树,整片树林都摇晃起来。“她想藉机证明什么!” “或许是让人生死相许的那句笨话吧?什么情啊爱的无聊玩意。”天佬故意笑着说:“反正这干卿底事,你已经不要她了,对不对?你不是恨她恨得要命,就算她现在偿罪也于事无补嘛!” 席毅横了天佬一眼,“谁说我恨她来着。” “咦?那么你要下山去找她了?” 懒得用嘴巴说,席毅跨着大步往下山路走去。 “喂,我的笨徒弟……半里外的树下有匹马,马的背囊里有你所需要的一切,还有别忘了在进入市集前,先把你自己清理干净、胡子刮刮头发也该绑起来,不然人家会把你当成江洋大盗捉去关的!” 半晌也没个回音,昆仑天佬摇摇头叹口气,将拂帚由右扫往左,潇洒地大跨步踏上幽深小径,“这些日子,月下老人的饭碗,越来越难捧了。连声谢谢也收不到,唉……” 说时迟那时快,从天佬后方突然射来一支利箭,夹着呼呼的风声转眼间就逼近天佬的后脑勺,但见他像脑后长眼睛似的,用两指一挟,便挟住了箭头。那是一只竹箭头,上面以凌乱的刀痕刻了两个字‘谢谢’。 “这浑小子……哈哈哈哈。” 良久良久,整个山谷还回荡着笑声,没有散去。 春秋五霸之一的齐国都城,完全不同于晋国华奢之气,拥有一股北方男儿豪迈风格,这点从临淄城内随处可见的高楼小阁、朴实耐用的石头路面,及宽阔的门坊街市都可见一斑。 和其它都城没有什么不同的,它自然也有雅俗共赏、专门提供王公贵族们狎酒赏花,市井小民豪奢挥霍、一夜风流的娼馆妓院,全都聚集在临淄著名的花街──西城大道上。 这儿最富盛名、夜掷千金都不足以为奇的,正是“天香楼”。 门扉上刻有两句诗联:倾国色于一方;觅天香唯楼高,横匾上写着:有钱就是爷──不,当然没有,后面这一句请当作没看到吧。 “已经一个月了,还要继续找下去吗?”问话的人,一身公子打扮,但却不折不扣是位女红妆,正是索姑娘──小慈是也! 应该答话的,目前正专心一致地在涂抹唇上火红的胭脂、淡扫蛾眉,将一张原就脱俗出尘的容颜,妆点得倾国倾城。雨蓉──化身为“幻羽”姑娘,坚定的以一个简单的颔首,回答了她。 “唉……我真服了你。”小慈托起下颚。“这十几天来,我和小哥跑断腿,也找不到席毅哥的人影。而你呢?却能够这么信心坚定地寻找着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间谍,你的信心是哪里来的呢? 蓉姊姊。” 雨蓉放下炭笔,凝视着铜镜内映照出来的绝色容颜,她关心的并不是她的外貌能出色到什么程度,但是只要她的名气日渐高升,京城内络绎不绝送上门来的王公贵族也就越多,她也越可能从这些人当中找到“当年”那名内奸。 信心从哪来?“小慈,这和信心无关。”看着镜内身后的她,雨蓉微一苦笑说:“这是决心,我绝对要找到那个人,不论要花多久的时间。” 对这么一句理所当然的回答,小慈再厉害也不可能反驳,只好换话题说:“刚刚我去看过小义了,今天他很乖,已经睡了。” 提起儿子,这是雨蓉唯一的愧疚。不能夜夜守护他入梦,不能哄着他睡,不能为他赶走虎姑婆恶梦……而他又那么小,才三岁的孩子能理解她所作所为吗?根本不可能。她很想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可是现实却很冷酷。 “今天他没有哭吗?” 小慈搂着雨蓉的肩,“别担心,只要你赶紧从这些‘火场孝子’中,挖到那可恶的内奸,所有的代价都会变得值得,蓉姊姊。” “哎呀!”一个娇柔的声音轻呼了一声。“吓我一跳,我以为哪位公子跑来轻薄我们美丽的名妓,原来是你,小慈!” “连我都认不出来啦,亲爱的风大嫂子。”小慈带着笑容转身。“哇,好大的肚子,快生了吧?” “风”的妻子,玥仪微笑着说:“哪有说生就生,还要过个把月吧?”她先转向雨蓉,“客人都到得差不多了,该挂号的也挂得差不多了。和以前一样,我们会在隔壁屋子,你只要一有发现就以鼓声来示警,我们这边会有所行动的。” “嗯,那我们先过去吧,月见。”雨蓉等着侍儿为她披好薄如羽翼的坎肩,“失陪了,玥姊、慈妹。” 等雨蓉消失在珠帘外,玥仪才叹口气说:“真是个好姑娘,席毅如果真的为了这件事而不要她,必然会后悔的。” “对嘛,要学学玥姊儿,捉住了就不放过,才能把我们苍尧哥绑得牢牢的。现在那股‘风’我看是逃不出你这个娘子的掌心啰!”小慈俏皮的笑道。 “贫嘴。”玥仪捉起小慈的手心,“咱们别再多聊了,还是到外面去替蓉姑娘注意情况吧?总不能老让尧一个人守着。” “说来说去,嫂子就是心疼苍尧哥,怕他寂寞,我看我别去碍手碍脚的好。” 玥仪红着脸羞窘的说:“小慈你这张嘴……” “我知道,我知道。”小慈甜甜一笑。“我太会说话了,没办法。” “真是输了你。” 笙歌不断,薰香袅袅,温柔乡中的繁华都似一场云烟。 “幻羽姑娘来了,她来了。” 一班专门为了“晋见”这位近日破人点为花中之魁的“幻羽” 姑娘,而不惜撒下大把金银的年轻公子哥儿们,一见到幻羽那娉婷窈窕、冰清玉秀的容颜,立刻为之神魂颠倒,拜倒于她的石榴裙下。 竞相争夺谁能坐于她身旁的宝座,哪怕不能搂着佳人,就是近观闻香也好。这等姿色与容颜,即便不能恣意的轻薄调笑,但只要佳人肯回眸一笑,这些公子哥儿哪个不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呢? 幻羽和以往一样,脸上罩着薄薄的笑意,似雾般朦胧的眼神中,有着淡淡的愁思。“今日能与诸位相见,真是幻羽的荣幸,在此仅以薄酒一杯聊表心意。” “好哇、好哇。没想到幻羽姑娘如此落落大方,果真如传闻中一样,不但拥有绮容玉貌,更有其他姑娘所没有的才情与气度。” 打开了众人的兴致,幻羽以一个美丽的笑颜蛊惑在场一班少爷的心,“那么,幻羽提议大家来一场小小的游戏好吗?” “游戏?这倒新鲜。” “请大家挽起衣袖来比画腕力,只要是赢的人……幻羽就赏他一杯酒喝。” 众人兴致勃勃的起哄着,一边嚷着要幻羽以唇对唇赏酒,也有人坚持要单独私下喝这杯酒,但是几乎人人都竞相挽起衣袖,只为了在佳人面前露一手男儿本色。但是幻羽心中所想的根本不是比赛输赢,一旁的侍儿月见也是拚了命的注意着每位公子露出的一截手臂,但是……没有,找不到半个类似的印记,希望再次的落空了。 失望的幻羽简单敷衍了一下这群公子哥儿,送走他们。 “小姐,打起精神来。”月见为她捧来一杯热茶,“喝口水吧,今夜还不知要灌下多少酒呢?” “如果能找到那人,就算要我喝下长江水,又有什么关系。” 雨蓉低声自语:“总不能让这许多人的帮助全成泡影,白费了吧? 一切都是我任性的要求,再苦我也不怕。” 一个月前,索图带着她们一行人来到京城,找的一位分量足以引见雨蓉和桓公相晤的贵人,那人也不是什么外人,正是“风”、“炎”、“雷”、“电”中,以飘忽不定的乱世天才著名的“风” 苍尧。 凭借着他与桓公间的交情,加上要谈的事曾是轰动一时的席老将军叛国一案,为了桓公手下最有前途的少将军“炎”席毅,事情就有如水到渠成一样,雨蓉竟然顺利的见到了桓公,并且在这一代霸主的面前,源源本本的将她那夜错送信函的事告知了桓公。 桓公的反应在讶异中依然有几分保留。“我能了解你一心想为席家洗清冤屈的苦衷,但是四年过后人事全非,现在就算我愿意相信,也只是你的片面之辞,无法说服天下的百万张口。” “小女子只求一个机会。” “机会?” “是的,我打算待在京城中,透过和朝臣们的接触,找出当年那位手上有胎记的人。只要找到他,我相信一切真相皆会大白。我想请主公允许我这莽撞的调查行动,并且答应只要证实了席老将军的清白,您会亲自为席老将军致哀悼赋。” “这个……我自然可以答应。”桓公眯起一眼,“但是万一那名内奸招供后,证实了席老将军确有叛国之罪行呢?这可是滔天大罪。” “不会的。”雨蓉正色说道:“我确信席老将军的人格。但是,小女子绝对接受任何证实后的结论。” 这段会面之后,藉着索图与苍尧之力,由苍尧出面暂时包下这整座天香楼,安排了一位“幻羽”姑娘挂头牌,初登场,风风光光的吸引了齐国上上下下、王公贵族的目光,差点没挤破了天香楼大门。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理由,就是要吸引一条大鱼上钓,盼望在这权贵与富豪竞相争艳睹物的情况下,捞到这条大鱼。 可惜的是经过漫长一个月的努力,目前鱼饵似乎尚未钓到,连任何有希望的线索,或是那名关键人物的影子都看不到。 “月见,接下来的客人呢?”她不能放弃,一旦放弃就没有希望了。 “应该就要到了──” “永远不会到。” 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差点让她们主仆两人吓得半死。那人跨出阴暗的门楣,走进室内,雨蓉不禁倒抽了一口气──这不是……“没有下一位客人,我把他们全打发回去了,现在没有、未来也绝不许你再做这种事!”他怒火高涨的跨入这间充满香气、精雕细琢的华丽厢房,立刻让整间屋子显得太过窄小、太过花俏与女性化了。像一团正濒临爆发的火山焰,气势逼人的出现在她从没料到他会来的地方。 “姑爷!”月见立刻拦在席毅身前,“姑爷请你息怒,这一切都是……” 席毅轻而易举的一捉一放,门紧关上,月见这个大障碍便被他清除了。解决完了月见,他转身凶狠的注视着她,而在他那锐利刺人的目光下,雨蓉不禁微微颤抖,“我……” “住口。”他蛮横的死瞪着她,“什么话都不许多说。” “可是……” 两个大步他缩减两人的距离,一把攫握住她的手臂,用力的挑起她的下巴,“多么美丽的一张脸,不论是一颦一笑,一定都能迷得这些混帐个个心痒难耐,是不是?你对他们笑,勾勾指头,他们立刻就上勾了,不是吗?你喜欢这种感觉吗?将男人玩弄在掌心里,觉得乐此不疲,看他们个个为了你争风吃醋、神魂颠倒,很过瘾,对不对!” “你误会我了。”她挣扎着说。 “假使你忘记了,容我这位微不足道的丈夫提醒你,你已经和我拜堂成亲,冠上我们席家的姓,任何你在外言行的一举一动都将影响到我们席家的名声,难道你一心只顾自己玩乐,连这点都顾不得了吗?” “你讲理一点。” “我偏喜欢不讲理!”他改而捉住她的肩,用力摇晃她说:“我曾说过的话你全都当耳边风吗?我说过不许再有其他男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你只能属于我,你是我的!” 这一晃晃得雨蓉头晕脑胀,“放开我,我快吐了。” 他瞪着她,“你说你要吐是什么意思?” “就是──”雨蓉干呕了一下,使出最后的力气推开他,往门边的盂盆跑过去,连连做呕了数声后,好不容易地平静下来。 “该死。”他低声咒骂着,自漂亮的小茶壶内倒了杯热茶,递给她。“先漱点口,慢慢来。” 雨蓉感激地伸手要接下茶杯,却发现他执意要喂她,当她慢慢地一口口啜着热茶时,胃中翻搅的感觉也逐渐缓和下来。那股夹带着他出现所引起的震撼,以及先前灌了好几杯酒的晕眩感,也随之散去。 “谢谢。” 席毅忿忿地放下茶杯。“不要向我道谢。” “那……对不起。”她只好换话说。 “也不许你对我道歉。” 雨蓉傻眼了,他是什么意思?既不让她道谢也不让她道歉,究竟怎么做他才会满意呢?难道真要她以死谢罪? “你这个傻子。”席毅看她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心痛得连眉心都揪紧起来,“我终于知道你原来是个大傻子,不是个小傻子,只有像你傻得连自己的名节都不顾,一意只想为了别人讨回公道!” “席……毅?”她呆愣地看他突然将她拥入怀中。 “我就是任性!就是蛮横不讲道理!”他燃烧的眸子灼灼地注视着她,“你是我的,你注定欠我这辈子,知道吗?我要你用这辈子来弥补我心中所受的伤痕,而且是一生一世都不许离开。” 雨蓉的心颤动着,他说真的?他不是不要她了? “不许哭!”他喝道,“你掉一滴眼泪我都不许……” 但她的泪还是止不住的掉下来,一颗接一颗巨大的珍珠像断了线似的,炙热地滑落脸庞,晶莹一如带泪梨花。无法忍受她哭泣的席毅,只好采取他仅知唯一有效的手段止住她的泪。 他低下头,霸道又温柔地吻住她。 第九章 疤 房间内的气氛十分严肃,连不知世事的小义坐在母亲的膝上,也懂得这不是吵闹的好时机,张大眼看着大人们那诡谲的脸色,安静的吸吮自己的拇指。 “我无法同意。”席毅眉毛掀高,“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就是不同意。” 苍尧冷静地望他一眼,“基本上这是你妻子的决定,与你这个做丈夫的无关。” “见鬼的无关。”席毅猛一拍桌,“她是我娘子,调查的又是我们席家的案子,怎么会与我无关?” “当初蓉妹子下多大的决心才能见到桓公,并说服他进行调查。如今一个月过去,好不容易已经过滤半数的朝廷官员,至多再熬个十几天,事情结论便会真相大白。我认为要不要继续调查下去,应该交由蓉妹子来决定。”苍尧毫不让步地说道。 “我赞成苍尧大哥的说法。”小慈也站到雨蓉身后说:“这件事二哥你不能独断独行,你该学学尊重一下二嫂子的看法。” “这与尊重无关。”席毅忿忿地说道:“难道没有别的方法能找到那家伙吗?只要我出入朝廷的时候──” “怎么做?借故泼人家一身水,查看他的手臂?一个个泼水要看到什么时候啊。”小慈反应迅速的说:“而且重点不是法子多好,重点是嫂子的心意。” “心意?”席毅看向雨蓉。 雨蓉考虑半晌后,说道:“让我继续调查下去,毅哥。这是我唯一能对老将军表示一点……歉意与弥补的方法。我想对这个‘案子’尽份心力,从……过去中解脱。” 席毅凝视着她,默不作声。 “我可以替蓉妹子说句话吗?”玥仪转向席毅轻声说道:“这些日子以来,我真的认为她是拼命努力撑过来了,你如果亲眼看见也能明白……支撑她努力的力量,不是来自我们而是你席毅。连身为局外人的我,都会感动,所以才会这么一心支持她、帮助她的。” “我们会非常注意不让登徒子轻薄她,也不会让蓉姊有机会和那些客倌们独处,没有必要就不喝酒应酬。”小慈急急说道:“但是请你让蓉姊姊继续调查下去吧?席毅哥。” “小义就交给我,”玥仪微微一笑,“我对哄孩子很有一套的。” “这我可以做证。”苍尧挑起一眉,与妻子交换了会心一笑。 “而且,小义也会乖乖的。”小慈低头拉拉小义的小手,“快跟爹爹说:‘对’,不然姨姨不给糖吃。” 小义闻言,立刻松开口中的大拇指,“对,爹爹,对。” 在场所有的人不禁为小义那贪吃的模样笑了起来,融化些微严肃的气氛。 “看样子,我不答应,所有的人都打算背叛我?” 席毅的话让那阵笑声停歇了下来,只有索图以意外的口吻说:“背叛?别唬人,其实你心里早就答应,偏偏面子拉不下来吧?” “你这专扯后腿的家伙……我曾欠过你什么没还吗?”席毅不乐地瞪他一眼。 索图摊开手,“唉,大家心里有数。” “有树?我还有野花呢!”席毅自鼻腔里嗤了一声,“当初真不该让你们这种损友认识我娘子的,专门替她出馊主意还撑腰。” 小慈闻言随即露了大大的笑容,“这么说来,席毅哥是举白旗投降啰?真好、真好。” 席毅眯起一眼,危险意味十足的瞪向小慈。但雨蓉突然将儿子交给了身旁的月见,自己走向他,紧紧的拥住了他,“谢谢,我保证我绝不会冒险……也不会破坏席家的名声。” “小蓉。”他愕然又不自在地动了动,“你……” “你不知道你的同意对我有多重要。” 直到此刻,席毅终于看出隐藏在雨蓉坚强下的脆弱,闪烁在她眼底的晶莹泪光,浮现唇角的楚楚微笑,四年来她长期和心中的妖魔鬼怪做着殊死战,试着不溺毙在悔恨与纤悔的深海中,筑起厚厚的心墙,一心一意抚养着小义。 所有的一切……他怎么能不看在眼里疼在心底呢? 不知何时所有的人都消失了,房里就剩下他们两人独处于一室,心跳声与紧闭门外孤独的夜枭声,恰巧成了反比,一急一缓、一轻一重,交织出无声胜有声的有情世界。 席毅的大手小心翼翼的滑过她发梢,落到她的颈项上,驻留在她急促跳动的脉搏处,温柔的抚摸着。她双眸不知所措的凝视着他,颤动的双唇微微轻启,吸引着他的指尖触摸,“柔软如丝,你的唇是最上等的花瓣酿成的。” “毅哥……” “嘘。”他以食指堵住她的唇,“不要说,什么话都不许说。”他低下头捧起她的下巴,“从现在起,往后的每日……不许再说你很抱歉了,我们不可以再浪费时间在无用的歉意与悔恨。我们会把当年的嫌犯找出来,结束过去的痛苦,然后让过去的事属于过去。” “但我带给你那么多的痛苦……” “你也给了我一个儿子,还有你。”席毅轻啄一下她的唇,“或者你要我也开始为过去而忏悔呢?如果不是你说出来,我永远都不知道我在醉酒的时候,曾对你做出那么过分的侵犯,更糟的是我竟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雨蓉急急的为他辩护,“但你喝醉了,当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犯错就是犯错,不能为自己找借口。”席毅挑起眉道。 “那不一样,你当时醉得──” 席毅哈哈一笑将她搂入怀中,“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用再说了。对我来说,日思夜梦就希望能与你共度,我一点也不怀疑自己做了那场梦,就算到头发现那不是一场梦,我也并没有太过吃惊。现在我唯一的后悔……” “后悔?”她眼神一暗,“原来你会后悔那一夜和我──” 席毅一把将她抱起,“我后悔那一夜竟然那样草率的就结束了,所以现在我要补偿。” “啊?”被他举动吓一跳,现在心儿还噗通乱跳的雨蓉,脸红得像夕阳,拼命的摇头说:“不,不用什么补偿了,我……总之不用了。” 他理所当然的露齿微笑,“你不用?我有说是我补偿你吗?” “咦?”她瞪大眼。 轻轻将她放到床上,席毅也顺势俯下身,轻咬着她耳垂说:“别开玩笑了,理所当然是你补偿我的损失,别忘了是谁害我没有及时发现那是一场梦的?如果当时你更努力的叫醒我,我肯定会加倍努力取悦你的。” “哪……哪有这种……”她结巴的情况随着他益发热情的亲吻,有加重的危险,谁让他正不规矩的溜到她的衣衫下……“我不管,你一定要赔,而且是赔定了。” “啊……嗯……啊……不可以。”她抵抗不了他火热的攻势,节节败退。 “你是属于我的。”耳边他霸道的低吼,冲击着她的身与心。 “说出来。” 昏乱又迷醉的激情,似火的狂潮漫烧过她,深深的占有仿佛穿透她的灵魂,将她整个人牢牢的、紧紧的束缚在他的双臂、宽肩与厚胸间,一波强似一波的欢乐随着他强健的进出,将她推挤到从未到达过的境界。 忘怀地,他声声催促着她,“说你是我的,蓉儿,你属于我。” 是的,她的确是属于他的,如果这份感觉是归属的话,她认为自己毫无疑问的与他相系此生,结合不仅是她的身,也代表了她的心意,没有了爱,谁属于谁又有什么意义呢? 于是她紧紧拥住了他宽厚的背,一声又一声的回答他,“我爱你,爱你,毅,我爱你!我好爱好爱你!” 他低吼了一声,绚烂的结束了。 心跳急而缓地迈向甜蜜的平静,交缠的身体传达着心醉的甜 美,融合彼此呼吸与汗水间的,是独属于恋人才能享有的满足与幸福感。 躺在席毅的怀中,雨蓉盼望这一刻能持续到永恒,让她多一分也好,她想要像个无忧的天真孩子,尽情的在所爱的人怀里撒娇。 “蓉儿,睡着了吗?”他懒懒的抚弄着她的头发。 她摇摇头,仍然不想开口破坏这份宁静。 “我遇见那位满脸倔强的小女孩时,没想到我会看见她出落成美丽的尤物。还记得那天她站在那儿,捧着窝窝,强忍着不掉下眼泪。到现在我还记得自己心中想着:她真是个既坚强又惹人怜爱的小女孩,应该要有人保护她的。” 他回忆的口吻,让雨蓉多了抹微笑。“然后,我就突然多了个专门为我遮风挡雨,脾气虽然很大,但总是会对我温柔一笑的哥哥。” “想保护你的心不知在何时起,开始变得不同了,我开始觉得你身边最大的危险不是那些陪你玩的年轻小伙子,而是一个越来越难将目光扯离你、越来越难以抵抗你,发现自己竟对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有了非分之想的我。” “我一直以为你是讨厌见到我。”她有点讶异的说。 “如果再不离你远一点,哪天说不一定我会不顾一切的将你绑上马,远远的离开所有世俗文明,将你占为己有。” 她羞红了脸,但眼中却绽放着愉快的光芒。 “分开的四年里,你一直在我脑海的某处徘徊,我不允许自己想起你,花天酒地,从这个温柔乡换到那个温柔乡,着实糜烂生活好一阵子,但在我心里深处,我永远不会得到满足,因为那些女人都不是我要的。所以一遇到你,我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将你留在我身边,不管过去如何,我孤注一掷也要得到你。” 她睁大双眼,抬起身,“难道……” “没错,抚养小义就是我所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从你一举一动就看得出来,如果我带走小义,你一定会跟着来的。” “就像失去小熊的母熊,一定会拼命去找她的爱子。”雨蓉喃喃说道:“我根本没有半点机会。” “特别是我已经下定决心后。”他顿了顿,又说:“四年前的真相,我承认它对我造成打击,但问题不全在你是否陷害了我的父亲,凭我对你的了解,还能不晓得你那出于一片好心的多管闲事吗?真正让我感到痛苦与无法理解的……是你竟然选择了不告诉我,并且和龙翼离开的方式,你对我真的这么难以信任?我一直这么问自己。” “我不是不信任你!”雨蓉急急说道:“我太紧张了,那时候──” “后来听到你打算靠自己的力量找出犯人,愤怒的我终于恍然大悟这一切。”他拥住她的肩,亲吻她鼻尖与额际说:“这么长久以来,我竟然都不知道自己一直在害怕。” “害怕?你?” 这的确是个大笑话,谁能想到战场上攻无不克、拼命三郎的他,在这世上也有害怕的东西?席毅闭上眼睛,然后睁开,低柔的说:“害怕你不爱我。” 听到这样的话,雨蓉整个人都傻了。“毅哥?” “我知道这听来很荒谬,但我的确害怕着你总有一天会醒来,会晓得你对我不过是一时的感激之情作祟,这不过是迷恋罢了。我不愿意失去你,所以我拒绝睁开眼来,纵容自己任性的以各种手段,将你留在我的身边。” 他轻轻抚着她的脸颊,淳厚的嗓音沙哑的说着。“我曾以为占有你就够了,谢谢老天,它将全部的你都赐给了我。你的美丽、你的坚强与你的善良。” “我不是……你才是美丽又强悍……害怕的人是我才对。”雨蓉不解的摇头。 他要求着。“再告诉我一次,说你爱我,告诉我你永远都不会……不管是什么理由,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你会留在我的身旁,就像我会永远保护你,给你幸福。” 雨蓉鼓起勇气,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我爱你,我爱你席毅。”她轻启双唇迎向他。“不论今天或是未来的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即使我不在你身旁,我仍然会爱着你,永远只有你。” 温柔的吻逐渐的转为激情热烈,最后不得不摄取空气时,他们才依恋不舍的结束这一吻。席毅握着雨蓉的手,翻转过她的手心处,将唇印于其上。 “以这吻,我将此心交给你,紫雨蓉,我爱你。”全心全意的。 雨蓉缓缓的收握起他的吻,感动不足以代表她的心情。她亲吻着他的指尖,闭上双眼,激动的泪不自主的滑下来,睁开双眼,她洋溢着幸福微笑的说:“生生世世都不变?” “不变,”他低语,“直到我们发白齿秃。” “讨厌……那样子好丑。” “你不会,你一定会是我见过最可爱的老太婆。” 窗外的星星闪闪烁,映照荡漾的水心,波光粼粼,一轮月儿高挂其中,为这宁静的夜无言地守候着。 有了席毅在暗中替雨蓉护航后,整个计划进行的确多了点顺利,但是好运并没有随之而来,又是十多天过去后……犯人依然不见踪迹,整个行动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令雨蓉觉得有点沮丧。 “没必要为这种小事难过。”小慈为她打气说:“本来嘛!大海捞针一半靠我们的毅力,另一半要靠老天爷赏不赏脸,给我们机会啰!” “不会说话就少说一点,什么叫做老天爷赏脸?”席毅老实不客气的敲了小慈一记,“这和那一点关系也没有。” “是、是。”小慈吐着舌头说:“刚刚我的确是说错了,这件事和老天爷没关系,和我们席大老爷有关。席老爷我们什么时候能找到犯人?给个指示吧!” “想知道的话,你站在这边转个十圈,自然会有人告诉你。” 席毅假笑。 “十圈?为什么是十圈?” 索图在后面听见了,微笑着对小慈说:“重点不是十圈,重点是十圈之后,某人就带着某人的娘子溜了,让你想问也问不到人。” 席毅挑起眉毛,“真该死,你这小子就不能闭上尊口吗?” “好哇,原来是欺负我。”小慈气唬唬的捉起雨蓉的手说:“走,咱们别理二哥那坏蛋,我陪你去逛小馆、散散心,别理那恶棍。” “喂,怎么可以绑架我娘子呢!”席毅想要阻止,但为时已晚。小慈早就得意洋洋的携着雨蓉的手离开大厅,出门去也。 “算了。”索图拍拍席毅的肩说:“这样正好让我们兄弟好好谈谈。” “有什么新线索吗?” “除非你认为确认龙翼当年死因是新线索。”索图利用他身在晋国的方便处,为席毅打听到四年前龙翼和雨蓉初到晋国的情况,希望能藉着一点蛛丝马迹在已死的龙翼身上,找到以前没有的线索。 席毅始终认为龙翼绝不会单纯只为激起他的斗志,带着雨蓉离开了齐国。在这段期间内,有没有可能……龙翼知道了什么,或是曾和谁联络。但是现在索图带回来的确定答案──龙翼在晋国隐姓埋名,以一位悬壶济世的小大夫出现,没有任何熟识的人,也不曾和谁有过深交。 “这么说来一切都在绕原点,莫非我们一辈子也不知道究竟是谁陷害了我父亲?”席毅蹙紧眉头。 索图深思的看着他,“任何事都有可能。” “不,我绝不放弃任何一点希望,雨蓉也不会。”他紧握拳头,“上天为证,我非捉到那个犯人不可。” 外头的街市卖着各式各样新鲜的玩意儿,吃喝玩乐样样都有,从上等精美的南方湘绣与北方绸缎,到无奇不有的零嘴儿吃食,形形色色的小贩全都挤在市街大巷口,兜售着自己的货物,真是天下太平的景况。 “好姊姊,你别愁着一张脸嘛,我们今天可是出来逛大街的。”小慈当然又是一身男孩子打扮,顽皮的逗着雨蓉说:“别让外人见了以为我这轻薄小子强押你出来玩儿,那我可就不妙了。” “对不起,小慈。”雨蓉勉强一笑,“我不是故意这样……你知道的,只是一想到日子一天天过,但是那犯人却不见影踪,叫我怎么能笑得出来呢?” 小慈点点头,“但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现实日子她怎么会不懂呢?虽然现在毅哥和她已经没有芥蒂在心,比起以往更不知恩爱幸福了多少倍,但她仍然盼望能尽一臂之力,能为席毅──为她最爱的人做一点什么……至少要让过去的悲剧画上一个最圆满的终点。 走着走着,小慈突然喊累了,眼睛圆亮亮的瞪着前方说:“我们去前面那间小茶馆喝茶好吗?听说他们的鲜蒸包好吃得不得了,吃过一次就会让人回味无穷,想起来就口水直流,我们去吃看看吧?” 对小慈已经有几分了解的雨蓉微微一笑,“好不好?你不是旱就计划好要拖我去吃看看了吗?小鬼灵精如你呀!八成早算计好这点。” “难得出来透口气,当然不能太虐待自己。”小慈嘻嘻一笑,“至于这顿就让我请好了!” 这间茶馆的确是享富盛名,里面挤得黑鸦鸦一片都是人,还有不少人排队等着吃,但是一看见像雨蓉这么标致娉婷的秀女,就连难缠的店小二都张口结舌地说:“客……客倌里面请,我马上为你们安排个上好的座位。” “嘿,果然带美女来还是有用处的。”小慈得意的压低声音说道。 雨蓉和她入了座后,小慈立刻洋洋洒洒点了满桌的小菜点心,全都是这间茶馆最出名的吃食。不愧是名店,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点心从卤蹄到蒸包,没有一样不是令人食指大动,小慈吃得过瘾极了。 看了小慈狼吞虎咽的样子,雨蓉也不禁轻叹一声,“小慈妹子你虽然身穿男装,但也不必事事样样都学男子的粗鲁,我保证我不会和你抢东西吃,你就吃慢一点吧?” 小慈摇摇头,“才不,东西凉了就不好吃,这谁都知道。我吃得快才能吃得好又多,哈,管它呢!反正我吃成这样也不碍着人家。” 说着说着,小慈便听到身后有人嗤笑的声音。她掉回头去看,那是一位公子哥儿模样的人,有双浓眉大眼,生得还算不错,就坐在后方两桌……她狐疑的瞪了他两眼,但是对方冷漠的眼神中也没什么反应……或许是她听错了吧?她又掉回头,照样子吃她的美食飨宴。 好不容易小慈吃饱了,心满意足了,准备掏出自己的钱包,“咦?” “怎么了?”雨蓉停下脚来,等着小慈跟过来付帐。 小慈上下再摸了两圈,就是找不到她随身的小银钱袋,奇怪,她明明摆在裤腰里的,什么时候不见了的? 店小二看出小慈神色不对的模样,心里就犯嘀咕,看这姑娘和少爷身穿华服的模样,应该满有钱的,可是现在该不是想白吃一顿吧? “我……我的钱包。”小慈结巴的愣在楼梯上,“好像不见了。” 雨蓉也是吃了一惊,但看见小慈难过的模样,她马上安慰地说:“不要紧,可能是你忘记带出门也不一定,反正嫂子这边也有,我来付就好了。小二哥?多少钱。” 小二哥正暗自庆幸还好不是专门吃白食的人,马上殷勤的以笑脸说道:“一共是银钱十分。” 小慈懊恼地看着雨蓉为她付了帐,心里还直挂意着:本来说好是她请嫂子吃一顿,帮她散散心,现在倒亏了嫂子替她解危,真是……“这袋银钱是你的吗?小兄弟。”一个低沉磁哑的嗓音在小慈身旁响起,小慈抬头一看,又是那位浓眉大目、英气十足的公子。 他的大手上拿着一个绣着银花金鹰的小钱袋,正是属于小慈的那一个! “对,没错,是我的!”她伸手就要拿走。 那公子手也很迅速的合掌,“且慢,你有何证据说这是属于你的?” 小慈皱起眉来,“证据?那明明就是我的──” “这上面又没绣半个字说是你的。” “谁说没有!”小慈怒道:“上面绣了一只金鹰和独特的银花,那是独属于我家的旗徽,属于我的。” “你刚刚看见了,现在要这么说当然很容易。”那人也冷静的回道。 强忍着怒意,小慈知道自己理亏,谁让她将东西搞丢了。“好吧,那袋子里除了有三两银子外,还有一锭金元。这样总可以证明东西是我的了!” 那人挑着眉,解开袋子查看了一下,“没错,你说对数目。好吧,既然如此,物归原主。”他将袋子抛给了小慈,“别再粗心弄丢了,小子。” 小慈噘着嘴,但看在他起码将袋子还给她的份上,至少她得说一声。“谢谢。” 像是觉得很有趣似的,那人撇撇唇一笑,“不客气。” “太好了,小慈。”雨蓉对小慈笑说:“没想到今日这么好运气,竟能捡回这个失物。” “唔……嗯。”小慈点点头,瞪着那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直瞧,什么意思嘛!竟然目不转睛的盯着雨蓉姊瞧,有没有搞错,雨蓉姊姊可不是你们这种人随便可以看的。如果让席毅哥看见这家伙用这种目光看着雨蓉姊,那非把这人的眼睛挖出来,才算作罢。 那家伙似乎意识到小慈凶狠的目光,竟然对小慈笑了一下。 “我们可以走了,赵公子。” 幸好那人的同伴出现,不然小慈打算出言警告他一番,而那可不是个三言两语能结束的场面。但是“赵公子”──也就是捡到钱包的家伙,和另一个身着官袍,模样已经约有六十多岁的老先生,相偕走出茶馆外,店外看马的伙计正拉过两匹马来,应该是他们的。 “我们也该走了。”雨蓉拍拍小慈的肩,小慈才回过神来。 “噢,好。” 她们来到门外时,恰巧那两人正上马离去,说时迟那时快,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雨蓉眼前吹起一阵凉风,风吹过时掀起了那位六十多岁老官的衣袖,露出了一截手臂……像是烙印似的雨蓉看见了一个她绝对忘不了的黑色胎记──“啊!”就在她犹豫与惊觉的时候,那两人早已经绝尘而去了。“快追!小慈,快陪我追去!” “怎么回事,雨蓉姊姊?你冷静一点,你快把我吓死了。”不止小慈受到惊吓,看见雨蓉突然失去控制的路人,也都被她吓得半死。 “我看到──不,我找到了,那位手上有疤,那个犯人,就是他!就是他,刚刚那个人!不会错的!我终于找到了。” 闻言顾不得形象,小慈与雨蓉在大街上放腿狂奔起来。 “气死了,如果不追丢就好了。”小慈忿忿地坐到席上。 所有的人……席毅、苍尧和索图三兄弟,以及大嫂子玥仪都围坐在厅内,这出乎意料的状况,立刻就由小慈讲述了一次。从头到尾由她滔滔不绝的说完,简直比职业说书人还厉害。 “蓉儿,你确定自己没看错?”席毅谨慎地又问了一次。 这个问题雨蓉也问过自己千百次了,“不会错,那印象还十分清晰的在我脑海中,我绝没有错看。” “啊,或许这就是我们一直在天香楼内,遍寻不到此人的理由。”玥仪立刻联想到,“因为垂垂老朽哪有兴趣逛花街呢?” “说得有道理。”苍尧支持妻子的说法,“而且目前朝上六十多岁的老翁已经不多了吧?就算有……也都是朝中重臣,不太可能随便出入这天香楼内。这么说来,并不是此人不存在,只是我们找错了地方。” 席毅握紧拳头火爆地说:“够了,我马上去朝上告知桓公,要他命令所有朝臣在朝上一个个露出手臂来检查!” “别冲动,席毅。”索图皱眉说:“这样做只会坏了大事,桓公不会应允你这种蛮横的作法。” “要不怎么办?眼睁睁放过那浑蛋吗?” “只要你稍安勿躁。”苍尧淡淡地说:“我们一定会助你找到此人,不用心急。首先,我想先从朝中重臣的名册下手,收集这些居高位事重禄约六旬老官应该不难,按着再从其中汰出曾经在四年前奉派到营中庆祝胜利凯旋的人。范围缩得这么小,应该只有少少几人,到那时再一个个到他们家中拜访,不是简单多了?” “真不愧是尧哥,一下子就想出这么绝妙的好计。”小慈弹指一动的说:“还有,我们也可以从他身边的那同伴着手。我听见那老翁喊那家伙‘赵公子’,在齐国内姓赵的人一定是来自外地……又生得那么高大、气势十足的,想必很惹人注目,说不定可以在茶馆附近打听到消息。” “不如兵分几路,从几个较有可能的线索下手。”索图提道。 苍尧点头同意,“的确,分头追查一定会有什么蛛丝马迹可找,过去无法肯定此人的存在,现在情况不同了,只要确定他在临淄城内,又知道他大约的年纪,目前身在朝中,我们一定可以找到这个人。” “幸好老天有眼,让雨蓉娘子撞见这犯人。”席毅对雨蓉眨眨眼,“没有了娘子,捉犯人的事就陷入一片胶着,没有任何进展了。” “好了,好了,知道你想夸奖自己老婆。”小慈挥挥手说:“这儿的空气甜得连蜜蜂都会被吸引过来啰!” 雨蓉红着脸,“你们两兄妹……不要再拿我开玩笑了。” “遵命。”小慈立正站好说。 “咦,这么说来……天香楼可以还给原来的鸨娘,我们已经不需要它来掩人耳目。”玥仪看看雨蓉说:“蓉妹子也不用再抛头露面了。” “这是理所当然。”席毅马上掀起一眉说:“现在已经掌握到证据,天香楼也证明这个法子一无用处,蓉儿再没必要乔装成‘幻羽’姑娘,可以专心一致做我的娘子和小义的妈妈。” “而你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对不对呀?”小慈坏坏地问道。 “对!”席毅想也不想的回答,惹来众人哄堂大笑,雨蓉一张脸烧得有如天边彩霞,她暗暗掐了席毅一把,但他却只顾着微笑说:“本来就是如此。” “还说!”雨蓉真巴不得在众人的笑声中,钻个地洞藏起来。 但是她的羞窘与席毅的百无禁忌,看得大家更是笑声连连,越是想停,反而越是停不了。 “少……少爷!”慌张跑进厅内的总管,打断了一伙人的笑声,席毅不解的看着平日稳重的陈伯说:“有什么事?” “是……是……是老夫人。”陈伯站定位后,一面喘气、一面指着外头说:“老夫人,她……她来了!” “老夫人?”席毅眉头打结的说:“你说我的娘亲跑到天香楼来?” “没错,而且老夫人一进来就指明要见你和少夫人。”陈伯慌忙地说:“我真的不知道老夫人怎么会得知你和少夫人在城内,而且找上门来。” “怎么?难道我这个为人母的……没有资格来探望自己儿子?”席老夫人跨进门扉内,“就算是个不孝的儿子,我总有权利来骂人吧?” “娘……”席毅从席上站起身来,“您……” “不好意思,我这个不速之客来打扰你了。”席老夫人目光凶狠的看向坐在席毅身旁位上的雨蓉,“原来又是你这狐狸精!” 雨蓉苍白了脸,低低喊了一声:“娘。” 第四章 春宵 事情发展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雨蓉呆呆地望着一天以前,她和小义还那么快乐、安全地相依为命的天地,一天以后的现在已经成为空荡荡、毫无人气的破旧小屋了。她曾以为自己能在这个简陋但是温馨的家中,抚养小义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到头来,这只是她自己的痴心妄想而已。 “所有的东西都装到车上了吗?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席毅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雨蓉锐声说:“我的意愿算不算?” 他眯起眼,“为孩子选择一个较好的环境是每个母亲的本能,你真的想在这栋破旧的屋子里抚养小义长大?将来让他做个乡下土包子吗?就算不为你自己,也为小义的将来想想吧!” 觉得自己好像与全天下为敌,雨蓉深深感觉到自己的势单力薄,就连正义都不站在她的身边。她在每个人眼中只是个可怕的坏妈妈、专拐男人的坏女人与不尽责的坏妻子罢了。 她撇开脸,不愿看着他高高在上的脸,“对,我是个坏妈妈。 你最好想清楚是不是要和我这样的坏女人在一起,四年前你苦头还吃不够吗?这次你打算拿出手镣还是脚铐来对付我呢?噢,我知道了,你有小义这张王牌在手中,你会虐待小义来教我乖乖听话吗? 伟大的席公子。” 席毅握住她的双肩扭过身来,“你在害怕。” “害怕?我有什么好怕的?”雨蓉闪躲着他的目光,“我们母子只能任你宰割,一点也不可怕。” 他用大手抬起她下巴,炯炯的目光直射向她,“够了,你就算再把我惹火,也不能改变我的决心。四年前发生的事已经发生,如今龙翼死了,就让过去随他一起埋葬。我将试着公平的对待你,只要你遵守我所要求的做小义的好母亲,做我的妻子,我们就会是一个平凡的家庭,甚至是幸福的家庭。为什么你不能和我一样把过去给忘了呢?” 这些是真心话吗?雨蓉动摇的内心呐喊着,他真的愿意再接受一个曾经背叛他的女人?他真的能够忘记所有一切吗? “我知道你心中也许无法忘怀龙翼,你还爱着他。”席毅黑眸一暗,“我不在乎你心中想着谁,只要你记得你即将是我的妻子,你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这次是我买了你的一生一世,不要忘了。” 席毅根本不知道这番话伤她有多重,她也不会让他知道,心底的怒火熊熊燃燃烧起来,她让步太多而他真的以为他能为所欲为了,紫雨蓉你的骨气到哪里去了?席毅说的对,过去已经过去了,其实……她不欠他什么。 “真好笑。”她强作镇定推开了他,“什么买了我,什么叫做无法忘记,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我不再是那个十七八岁小女孩,对你言听计从的小傻瓜了,我会让你娶我,让小义生长在优渥的环境中,但就这么多!” 他挑高一眉,回应她突然转变的挑战态度。 “我们之间不会再回到从前,我──也绝不属于你,我生命中不需要男人这种麻烦的动物,你们是一群只懂得享乐、粗鲁又野蛮的禽兽,我受够了。不管是你或是龙翼或是其他人,全都受够了。”雨蓉抬高下巴,“我们如果成为夫妻,那也只有名分上,我绝不……允许你上我的床。这也是我的宣告,你只有接受的份!” “好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席毅露出两天来难得一见的笑颜,“你这是向我宣战吗?蓉儿。” “很久以前,我就不是‘蓉儿’了,席公子。”雨蓉辛辣地答道:“在我身上寻找过去,将会是你犯下的致命错误。” “我在你身上寻找的……会是某种让你我都想嘶吼尖叫的东西,那绝不是过去,而就算它是致命的,我也绝不会退缩或是半途而废,希望不至于让你失望。” 他暗喻的口气让雨蓉不禁羞红脸,她快速的转身走出小屋,诅咒上天赐给他的利舌与机灵的反应,不论多久不见席毅依然拥有令人脸红心跳的能力,恐怕这类调情的技巧是打从娘胎就学会了。 他跟着她走出屋外,以淡然的口吻说道:“这么快就放弃,那么我这方胜利在望是可以想见的。” “每个人都有作梦的权利,劝你快点醒来。”她只抛下这句话。 望着雨蓉扭腰转身而去,一点也不自觉的纤腰款摆,笔直坚定地走向马车时,席毅有股冲动想一把将她挟持在怀中,骑上黑马远离众人扬长而去。 再度与她唇舌交战的感觉真好,从昨夜到今天早上,她那么轻易就让他取得上风,一直让他觉得自己像在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点也不像是过去总是和他争论不休的顽强女孩。 所有的人总是会被雨蓉柔弱纤细而且美丽的外表蒙骗,以为她是个易受惊吓、楚楚可怜的娇娇女,但是……天知道,想要打倒她和她那股绝不服输的臭脾气,不是三、两下功夫就办得到的。 这样矛盾既柔又刚的组合,似火又似冰,深深蛊惑了他,直到今日。 席毅不禁微笑地想道,如果雨蓉知道她的脾气反而点燃他更深的欲望,更让他誓言要拥有她,她一定会气得说不出话来──不,说不定她会气得动手打人。 “准备出发了吗?公子。”驾车的老汉趋前来问道。 雨蓉已经抱着兴奋的小义,安稳地坐在车厢内。马车载着她们母子简单的行囊也全都绑好系紧了。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不过──“还有一样,再等一下。”席毅望望天色,“应该快到了,怎么这么慢呢?” 就在他要马车夫稍作等候的时候,路上远远却传来马蹄答答的声响。雨蓉觉得奇怪,探头往外瞧着,只看到马儿越来越接近,背上的人也逐渐清楚起来。 “月见!”她惊讶地叫出声来。 马车终于上路了,车厢内除了雨蓉、小义外,还多了商月见。 一问之下,雨蓉才知道席毅从百花苑里买下月见,特别让她跟着雨蓉作贴身侍女。没想到席毅会这么细心,安排了这个意外惊喜。 “月见好高兴能和蓉姊姊一起,以后月见能一直服侍你与小少爷,没有比这更好更好的事了。” “嗯,我也很高兴有你陪我一块儿到齐国去。”雨蓉不禁朝车窗外看去,骑马在侧的席毅仍是一脸高深莫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个熟人作伴我也觉得安心多了。” “莲姨听见席公子要把你带回齐国简直快疯了。但是又无可奈何,因为姊姊只是寄户的舞妓,她也拿你没办法。幸好席公子还是付给她不少银两让她高兴了一下,不然我今天也别想离开百花苑了。” 月见不断地聊着百花苑内众姊妹们听到这件事的反应,但是雨蓉的心却不在她的消息上,雨蓉凝视着骑在前方的席毅──愤怒前来报仇的他;听见龙翼死亡消息的他;威胁强迫她嫁给他的他;还有最后细心为她安排了月见做陪伴的他,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席毅? 他还有多少复杂的内在……雨蓉忐忑不安中,马车载着他们一行人往齐国前进。 想到从今天将告别她这四年来的家园,雨蓉复杂的心境是难以笔墨形容的,重归故里、近乡情怯这些都是理所当然,但是她真正放心不下的……看着小义香甜的睡容,天真无愁的脸蛋……是的,她一定要尽全力不让“过去的阴影”破坏了小义和她珍贵的幸福。 紫雨蓉,十七岁。 “小姐!你不可以这样啊!” “放手,宝儿,让我走。”雨蓉拉扯着布包,虽然比身材她输给胖胖的宝儿,但是比起力气她有自信不输给任何人的。 “你如果去了,那万一让公子知道我一定会被扒掉好几层皮的。”宝儿哭啼啼的说:“不可以,不可以去啦!” “废话,我当然知道不能让席哥哥发现。”她终于从宝儿手中抢回了包袱,她拍拍一身从好伙伴那里抢来的行头,得意的转了一圈,“你瞧,这有谁瞧得出来我是个女孩家呢?凭这身衣裤,大家一定都会把我当男孩子看的。” “可……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我已经决定了。今年征召,就连胖子小田都跑去入伍,而我还比他会使刀舞剑骑马射箭,为什么我是个女孩家就不能当军人呢?太不公平了,我一定要去。”雨蓉睁大一双慧眸,嘟着嘴道:“只要我伪装得够好,一定不会被发现的。” 宝儿猛摇头说:“不成,万一被捉到你是女扮男装──” 雨蓉胸有成竹地笑说:“捉到也没关系,反正我是投入席哥哥的营下,他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不成不成,我还是放心不下。不然,小姐你真要去就连宝儿一起带去吧!我如果让你一个人进入军营,要是东窗事发……我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考虑了半天,“好,你想跟就跟来吧!” 夜色漫漫,两个身影鬼祟地从席府的后门溜了出来。 “小姐,你难道都没想过……公子会一眼就认出你来吗?就算是两年没见,也还是……”越过森林时,宝儿无聊地问道。 “哼,席哥哥把我扔在家中不管,从成年礼后就长年住在军中不回家,他根本早把我给忘了。”说起这件事就生气的雨蓉重重地踩过草地,“既然军中那么好玩,让他乐得不回家,我就偏要去看看那儿有什么可玩、新鲜的事。” “你真不怕公子认出你来啊?” “笨宝儿。人家说,女大十八变,既然我已经长大了,不就代表着我的脸长得和以前都不一样了吗?嘿,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噢,是!”对这似是而非的理论,宝儿也只有甘拜下风了。 出了林子,天色刚蒙蒙亮,由宝儿把风,雨蓉跳过矮墙偷摸到胖子小田的家中,将小田从睡梦中挖了起来。看见一身男装的雨蓉,小田还真有点认不出来。“你是谁啊?怎么跑到我家里来?” “呆子小田。”雨蓉拍他一记光头,“是我小蓉。” “你是──你穿这样做什么?” “还用得着说,喂,我要怎么样才能进席哥哥的麾下当兵?” 小田晕了过去…… “说真的,你们不能给我惹麻烦喔!”小田犹不放心地再三吩咐。 兴奋得两眼发光,雨蓉和宝儿一副乡巴佬进城的模样东张西望的,原来军营是这个模样,碉堡、营帐还有四处飘舞的战旗军帜,到处可见穿着全副盔甲、英挺高大的军人晃来晃去〈正确地说是走来走去〉。嘿,好像来到一个很刺激的地方了。 “你们有没有听到?喂,收敛一点,口水都流出来了。”小田不满地叫道。 宝儿横他一眼,抹抹下巴,“什么叫口水流出来了,我才没那么低级,我流的是圣水,懂吗?” “是哟,剩下的剩。”小田立刻惨遭修理。 雨蓉懒得理会这两个活宝贝,她只想快点看到席哥哥,好几年不见不知他现在是不是和以前一样?还是又变得更英俊潇洒了呢? “田方。”突然间一个威严的声音自后方叫住了小田。 “有!”小田与雨蓉、宝儿三人一起转身,“左……左都尉!” 雨蓉好玩的看着小田的胖脸转红,就像是过熟的蕃茄似的。也难怪小田会表现如此,左都尉正是曾和雨蓉有过一面之缘的──龙翼。不过这个龙翼可不太‘容易’亲近喔!据说,在军营中他是出了名的严格领兵少将之一。 几年不见这位龙都尉还是那么漂亮,凤眼也依然凌厉,当他看向雨蓉时,雨蓉都觉得自己好像见光死了。 “这个就是你说有意从军的远房表弟们吗?”龙翼问着小田。 “是的,左……都尉。” 龙翼看了看身材瘦小又比一般男子矮的个子,“你们多大岁数了,孩子。” 雨蓉清清喉咙,哑声说:“小的今年十四,我弟弟今年十三,左都尉。” “十三、四岁就想从军?”龙翼点点头,“虽然年纪小了一点,但是也未必不可以。你和弟弟会些什么?” “小的自幼在家乡打猎、射箭或是骑术都不成问题。都尉。” 还好他似乎没把她认出来。 “我家中只有老母一人,年事已高。她不希望我们兄弟像爹爹一样做个乡夫猎户,所以拜托表哥带我们入军。请都尉成全!” 龙翼冷冽的俊容上浮现一丝笑意,“成全?既然如此……”他看向小田说:“就让他们两个入营吧,刚巧右都尉的贴身小厮患病回乡,就安排这个哥哥做右都尉的贴身小厮好了,至于那弟弟年纪太小就在厨房帮军伙打打杂。” 小田脸色一白,“这……这恐怕……” “多谢都尉!”雨蓉抢先答话,掩饰小田口吃的样子。但是龙翼只留下一个令人费解的微笑后离去。“怎么回事小田你差点把我的好机会搞砸了。” “什么好机会!你知道右都尉是谁吗?我们惨了,一定会被都尉以军法问斩。” “右都尉有什么了不起,反正终归都是人嘛!顶多我伺候他尽心一点就好了──差点忘了,我什么时候可以看到我的席哥哥?他在哪个营中?” 小田以壮士殉义的口吻说:“右都尉就是席毅公子,也就是说你很快就要看到他,而且要朝夕相处的服侍他的生活了,这下子你高兴满意了吧?小蓉。” “……” “喂,小蓉你没事吧!”小田发觉不对,“你的脸怎么那么红?”他发慌地摇着雨蓉的肩膀说:“你要不要紧?” “没事啦。”宝儿叹口气,“小姐她只是高兴得发晕了。” 就这样,任谁也没想到竟会如此顺利地被雨蓉得逞诡计,她不但偷天换日的女扮男装混入军营中,还在龙翼似有心若无意的帮助下,成功的晋升做了席毅的贴身小厮,也许是始料未及、从没想过雨蓉会那么大胆的跑到军中来,席毅一点也没有怀疑她就是他口中的“蓉妹妹”。 结果,一来因为雨蓉是女扮男装,二来因为她早已把席毅看成心上人,这两个前因导下了许多后果,常常弄得席毅原本安静的军中生活鸡飞狗跳,闹了不少笑话,搞出许多麻烦。 不过也非常令人难以置信的,在重重危机与好几次几乎曝光的危险中,雨蓉竟也在席毅身旁当了三个月的小厮却没有被人发现。 直到有一天……“该死,这丫头竟然敢──我非要好好打她一顿屁股不可。” 右都尉营帐内传出一阵咆哮声,不知情的人都不敢擅入一步。 “冷静下来阿毅,你这爆跳如雷的样子想吓死谁?”左都尉龙翼面带微笑的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小蓉失踪了,你还说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更可恶的是家中每个人都害怕我会生气,竟然到现在才告诉我这件事!你能相信吗?我把小蓉交给他们照顾,他们竟连一个小女孩都照顾不好。” 席毅在帐中愤怒地挥舞着竹简,倒楣的信差也在一旁挨骂。 龙翼解除了信差受的活罪,遣他离开后,才挑起一眉对席毅说:“你怎么能确定小蓉还是个‘小’女孩?你已经多久没有回去看她了?你自己将她扔给家里头的人不闻不问,还打算怪罪别人吗?” “这……”席毅怔了怔,“我是有理由的,军中──” “别拿军务繁忙为借口。”龙翼漂亮双眸洞澈的凝视他,“从她成年礼以后,你发现自己无法再面对小蓉了,对不对?你发现你的心中对她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大哥哥式的友爱,而转变成男女之情,不是吗?” “你在胡扯什么。”席毅不安地扭开视线。 “她越来越可爱越美丽了,就像脱蛹而出的彩蝶,你会受到吸引也是当然的。” “不要再说了,我不是──我根本没有那种想法,我救小蓉绝不是因为她生得美丽或是我知道她会成为美人而──”席毅领悟到自己正在强辩,而最糟的是──龙翼也知道这一点。 “那又怎么样呢?承认你自己爱上了小蓉会让你困扰吗?”龙翼紧迫盯人的说:“我听你谈了好几年的蓉妹妹,不论她骑马射箭都是你教会的,每次她学会什么,你比谁都要骄傲她的出色表现。 坦诚的看看你的心,你早就已经把小蓉视为你的所有物了,你根本不可能放手让她走,或是让她嫁给别人的。” “不,我……你说的话毫无根据。” 龙翼摇摇头,“难道你自己会一点都没察觉,全营上下的人多半都在猜测你身边小厮小雨的身分,每个人都注意到‘他’对你那爱慕的眼光,却只有你一无所知。这不就更证明了你故意去否认最明显的事实吗?你的心愚弄了你自己,别再让你自己当个大笨蛋了,阿毅。” “小雨?”席毅霍然站起身,“你是说……该死了。”他掀起帐帘冲了出去,越过了大半的营区直直地朝他的睡营而去。 “小雨!小雨你给我出来。”他怒吼着,四处找寻着他那专惹麻烦的小厮,他不想相信龙翼的话,但是龙翼不是开玩笑型的人。 “都尉,你回来了,今天真早。”小雨──雨蓉从侧营里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脸染着两朵红云,一双大眼似曾相识的──“啊!”她掩住长发,因为席毅猛然地扯下她的发带,黑发如瀑般垂散下来。 “果真是你,小蓉。”他愤怒地望着她,“你跑到这儿来做什么!立刻给我回去席府。” “不,我不回去!” “傻瓜,军中不是你一个女孩儿能待的地方。” “我偏偏就待了三个月!”她抬起下巴,不让步地吼道:“你不也没发现。” “立刻回去!不然我用绑的也要把你绑回去。” “不要,我就是不要。” 啪地,席毅失控地轻轻挥了她一巴掌,他太生气了,加上脑中不断回荡着龙翼的话──没错,他真是个伪君子,明明白白,他还想骗谁呢?他无耻地想占一个小了他五岁的孤女便宜,竟连她巧扮成小厮这么夸张的事都看不出来,放任她在军中待了这么久,如果外界的人听见这件事,她的闺誉岂不……“你竟然打我?”雨蓉捂着一边脸颊,其实受辱感与心痛远大于脸颊上那刺痒的热度。 “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很恨我、很讨厌我!” “等一下!”席毅马上了解自己犯下的错误,他拉住了雨蓉不让她走,“对不起,我不该──是我的错,我不该打你的。我是大笨蛋,你可以打回来没关系。” 雨蓉扭过脸哭泣着,不肯听他解释,席毅只好将她拥入怀中。 “你怎么会以为我恨你、讨厌你呢?蓉儿,席哥哥怎么可能讨厌你?你是我的好妹妹。” “什么妹妹,你明明就讨厌我,连家都不想回去,因为你不想看到我。我知道我变丑了,没有以前可爱,又在奇怪的地方变胖,连我自己看了都不喜欢我自己,你一定也是因为这样所以不想见到我。” “不,不是的。”席毅深叹口气,完全拿她没办法,该怎么告诉她……他是害怕自己会过度喜欢她,甚至对她开始产生非分之想呢? “如果不是,那你就证明给我看。” “证明?”席毅低下头,看进她那澄澈而纯洁的大眼中。 “亲我,亲我证明你喜欢我。”她闭上眼,信赖地抬起下巴,“我要你亲我,像你亲许多许多女人那样!” 想起自己曾在“小雨”面前和那么多风尘女子调情,席毅暗自呻吟了一声,恐怕他的后半辈子都情劫难逃了。不过……他俯下唇印上了小蓉颤动的红唇,温柔地夺去她的初吻。 他再也无法抗拒她了。 探手沾点赭红的胭脂轻搽在唇上,妆点出鲜红欲滴的樱唇,雨蓉凝视着铜镜内的女子,在这不该胡思乱想的时候,偏偏想起了她的初吻。 还记得那时的席毅温柔像暖暖和风似的吻了她,初次体验到亲密喜悦的她,颤抖的依偎着他那厚实的胸膛,暗自希望他永远不要停,一直吻下去。隔了多年她还记得那份心动的感觉,晕陶陶的喜悦,如上云端的美梦成真。年方十七的她,一颗初解情事的芳心,早已整个交付给他了。 不可以再乱想了。雨蓉告诫自己,怀念那段时光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席毅早已不是当年的席毅,而她……也不是当年的她了。 “这样可以吗?” 听见问话,雨蓉猛然回过神,“什么?” “我照你意思给你梳了个简单的单髻,可是你真的不要我再帮你弄得漂亮一点吗?蓉姊姊。”月见在她身后皱着眉,“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呢!至少也让我插点琉璃簪子或是黄金梳子,你看……席公子为你准备这么多发钗、花饰,不用多可惜。” 望着那堆璀璨的珠玉,雨蓉也很怀疑席毅从哪儿找到这些美丽的女人饰物,但她并不想追问,也无心为这场婚礼做任何打扮。 离开晋国后,他们几乎是马不停蹄、披星戴月的赶路,好不容易经过多日奔波,昨夜终于到了齐国的边境,但是席毅却不打算让她有松口气的机会,进入齐都立刻吩咐她为明晨的婚礼作好准备,以防止任何流言产生。 所以这场婚礼是为了小义而举行的,为了让席毅能抚养他好友的遗孤而办的,她不过是个不得不要的新娘罢了,她没有理由打扮得喜气洋洋,更没有必要美丽动人。 “这样就很好了。”她抚平身上那套喜服说。 门外适时传来了扣门声,吉时已到,看样子婚礼要开始进行了。 要后悔还来得及,雨蓉在那一刻踌躇起来,席毅想代替龙翼抚养小义,她可以理解他们的兄弟情深,但是她没有必要嫁给他,他不能拿小义来勒索她──对,她应该趁现在尽快逃离这场错误。 “不要耽误时辰,来吧。”有力的手捉住了她冷冷的小手,雨蓉抬起头望进席毅坚毅的双眼,像是早已料到她会临阵脱逃,他出现的正是时候。以强力目光他无声地警告她,现在已经不容许她退缩。 雨蓉想抽回自己的手,无奈他不放,角力暗中进行一阵子后,“我……我需要去……你知道的。” “你如果想去茅房,等我们行完礼,拜完天地再去。”他毫不遮掩地说。 被他粗鲁的言辞所惹恼,雨蓉红着脸,“你变得粗鄙又令人讨厌。” “彼此彼此,我也觉得你从前直率又可爱,现在的你别扭、做作。” 她终于扯回手,“你真不是个君子。” “而你也称不上是淑女,我们要站在这儿增进彼此了解,还是我们该到前厅去,早点把该解决的事解决了,也好让我们各取所需。” 诅咒他对她这么熟悉,这回自己将难逃他的五指山。也罢,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深吸口气,她抬高下巴以慷慨赴义的口气说:“你搞错了一件事,我不需要你任何东西,我也不会给你任何……东西。如果你非要娶我不可,那就快把这件闹剧演完吧!” 席毅扬扬眉对她的不逊,微微一笑。牵起象征姻缘的红丝带,转往外厅前去,雨蓉心想这是她自己铺的不归路,她到这种地步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他们落脚处是席毅众多家产的一处小别业,为了婚礼临时搭起了喜堂,等主婚人祭拜过天地与祖先后,轮到新郎倌与新妇拜天地。全部观礼的人并不多,所有别业内上上下下的人都在一旁做见证。 仪式非常的庄严、简洁快速,一如席毅向来做事的习惯,可是雨蓉所记忆的情况并不多,因为她一心全系在与她并肩而立的这名男子的身上。 他和她一样,并没有为了这婚礼特别做打扮,但是他本身就足以引人目光流连不去,俊逸粗犷的面容,高大的身材,红色的礼袍不但没有减弱他男性的气概,相反地衬出他强有力,而又教人喘不过气的剽悍魅力。 他修长干净的大手执起酒鐏,喝下一口酒之后,又递给了她,这是婚礼最后的一个步骤,饮下同心酒后,她就是他名正言顺的结发妻子,雨蓉望着他的酒鐏,看着那双充满力与美的大手,以后她的命运就要交给这样的一双手了……“喝。”他低语,拉过她的手将酒鐏硬塞给她。 酒滑入她的喉咙里,火辣得像要烧穿了她整个人,但全场在仪式完成后都欢腾起来,众人纷纷上前恭贺他们,更有人鼓噪着要席毅扛起新嫁娘,就像某些遥远部落传说那样,将新娘子掳回自己的巢穴中。 闹哄哄的乱象透过迷蒙的泪眼看来简直是一片疯狂,雨蓉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四周陷入狂欢的气氛,她不知所措地寻找着依靠,有人推了她一把,她惊喘一声落到一个坚实稳固的臂弯当中。 抬起眸子,她的心停止了跳动,在那无声的一瞬间,她似乎被火烫伤了,被那把烧灼在席毅眼中,恒久而闪烁的焚荧火光直直地烙印在她心头。他没有讲半句话,半弯身子将她抱离地面,雨蓉讶异地忘了反应。 “新娘新郎入洞房!” 不知是谁在旁边狂吼了这么一句,结果变成了理所当然,众人簇拥与鬼叫声中,席毅抱着她越过了主厅以及东弯西拐的回廊,回到了一片喜气洋洋的新婚洞房中,大家将他们往内一堆,门就被外头的人用横木穿过锁上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哈哈哈,你们就好好享受吧!” 屋内突然变得好安静,他们谁也不知道谁该说第一句话,喜庆的气氛微妙的影响了两个人的尴尬。 天啊,他一定能听到我的心跳声,房间怎么这么安静呢?雨蓉四下一看,不得了了,屋子内全是贴着喜字与染红的床单及被枕,尤其是那张大床……她马上闭起双眼,希望自己能消失。奇怪,这地板为什么会摇晃呢? “快放我下来!”当雨蓉发现自己竟还在他怀中,马上慌张不已。 席毅挑起眉,“请你先松开抱在我颈上的手臂吧,娘子。” 闻言,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缠紧了他的颈子,双手紧抱着他不说,胸前也稳稳贴着他的……迅速放下手,她以咳嗽掩饰不安,“咳,我是怕你把我摔下去。” “嗯,那就上床吧。” 他若无其事的话差点让雨蓉摔下地,“你别乱来!” 弯腰将她放在床上,他促狭的笑看她说:“你自己说怕我摔了你,我让你坐在床上也不行吗?” 晓得自已被他捉弄了一道,雨蓉忿忿地握紧拳头说:“我……我警告你,虽然我们结婚拜堂,但那不表示我……我要和你做个有名有实的夫妻。如果你敢对我乱来,我发誓我会……我会咬舌自尽。” 他被她吓到了吗?雨蓉不安地看着他默不作声的样子。 “我是认真的。”她担心地加上,“那天我宣言绝不任你摆布的话是认真的。” 突然,席毅笑了笑,他走到炕桌上,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然后递了一杯给她说:“放心,我不喜欢霸王硬上弓。你用不着拿咬舌自尽来吓唬我,毕? 第十章 浴火重生 “你还没有资格喊我一声‘娘’!”席老夫人冷冰冰地瞪着她,“我不管毅儿是怎么告诉你的,但我绝不会承认你是我席家的媳妇儿。” “四年前的事雨蓉全说出来了,娘亲。”席毅站在雨蓉身边说:“她不是有心的错,而我也不会为那件事怪罪她。我们已经正式拜堂成亲,她会是我席毅唯一的结发妻子,就像我以前曾说过的……我不会就这点让步。” “毅儿你根本是被她蛊惑了,难道你忘了她曾经和别的男人私奔──” “龙翼和雨蓉间是清清白白的。他们不是私奔,外人不能相信这一点,但是我相信我的知己之交与雨蓉间,绝没有那种关系。” 席老夫人愤怒地说:“你真的被这妖女骗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吗?如果不是她作怪,那你龙伯伯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失去儿子,你知道你龙伯伯多想念龙翼吗?现在你最要好的朋友被这女人害死了,你不但不为他复仇,还将这种女人娶回家,难怪你龙伯伯替我紧张了,谁知道下一个遭殃的人,会不会就是我!” “这件事和龙伯伯有什么关系?”席毅眯起一眼。 “今天要不是你龙伯伯跑来通知我,说他听人讲……曾在天香楼看见你出入,我还不晓得你竟在这种地方,和她双宿双栖。龙伯伯一直好心的告诉我,如果不早一点将你拉出这团烂泥沼……迟早你也会像龙翼一样,被这妖女以法术害死,死得不明不白。”席老夫人开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阿娘是关心你,但是你总是不听我的话,迟早──” “娘……不,老夫人。”雨蓉叹声气说:“龙公子是因为不知名的绝症病死,但绝不是我害的。况且毅哥对我来说,比我自己的命还重要,我怎么可能加害于他呢?我知道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我,但是我只要毅哥相信我,那就够了。” 席老夫人红着一双眼,“你离我儿子远一点,我就会相信你。” “就算蓉儿真离我远一点,我也不会放她离开我身边。”席毅不耐烦的说:“我不想就这件事和您争论下去了,雨蓉是我的妻子,您不能接受……我也只有带蓉儿再组一个家。” “什么?你是说你打算抛下我这老母亲不管,只和那……那个女人……” “您口中的那个女人,正好是我世上最珍爱的人。”席毅淡淡地说:“我并没有打算抛下任何人。我会带着雨蓉住在新宅内,往后依然会按时去探望您的,至于您想不想见我或是雨蓉,全由您来决定了。等您能接受雨蓉后,我们随时欢迎您来家中小住。” “意思就是你为了这女人……连老家都不要了?” 席毅叹口气,“我向来都很尊敬您,因为没有您辛苦的接下抚养我的担子,父亲也不会安心在外为国效忠。对我来说亲生母亲的恩情,与您的恩情一样都重要。我非常感激您,可是我不会因为这份感激就娶您要我娶的姑娘,我已经有一位妻子了,我希望您能了解这点,蓉儿对我来说是重要的人,我爱她,我永远不会放开她的手,我要和她厮守一辈子。” 老夫人大受打击,脸色灰白一片。小慈和索图他们都很佩服席毅,普通人是没办法将这么露骨又“肉麻兮兮”的话说得这么坦荡荡,但他不但做到了,而且还一派理直气壮,好像当着众人的面示爱,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 “不论我说什么,你都非她不可?”席老夫人气虚的问。 席毅直率地说:“不论任何人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心意。” “好。”席老夫人掉头往厅外走。 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表示她赞同了?或者是不赞同?大家都在揣测的同时,老夫人突然回头说:“我也看到了。” “看到了?”席毅讶异的说。她老人家看到什么? “刚刚进来前,你们一直在热烈讨论著一位手上有疤的六旬老翁,还有一位姓赵的公子。”席老夫人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找他们两人,但是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我知道哪里找得到这两人。” “咦?”所有的人异口同声,这太好了,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嘛! “只要去龙宅找就成了。龙如飞的手腕上正有你们说的一道疤,那是过去夫君与他一次比武中所留下的疤痕,我知道,不会错的。至于那位赵公子正在他们府上作客,听说是来自某个小国的少主。” 老夫人的话像巨石投入小湖内掀起轩然大波。龙如飞正是龙翼的父亲,为什么龙翼的父亲会牵扯到席老将军的疑案中?席毅心中泛起无数个问号,难道这一切……龙翼早就知道? “就这样,我走了。” 雨蓉看着老夫人离去,所有的人都因为获得更进一步的消息而欢喜若狂,但是她却担忧的看着席毅,从他的神情她看得出来……对席毅来说,龙伯伯是个他最没想到的犯人。 龙家与席家从上一代到这一代都是私交甚笃的好友,龙家世代书香与席家世代都在沙场上尽忠不同,但是这并未影响到他们之间的情谊。尤其后来龙翼更因为席毅的友情,毅然弃笔从戎,和席毅一起并肩作战,成为生死与共的患难之交,这里面累积多少年的友情,不是其他人能轻易理解的。 可是……为什么会是龙伯伯呢?雨蓉和席毅一样无法想像。 龙府。 “这位公子请你稍候一下,我们家老爷他现在还不方便──” 席毅拨开阻挡他的人,“我们有要事找他,没有办法稍候一下,失礼了。” 龙府的总管制止不了他,只好找来一批壮丁试图将他们一群人挡在门外,但是席毅与苍尧等人联手,迅速的排开一条路来,直闯入龙府大厅。 “什么人如此吵吵闹闹的?”龙如飞怒喝一声,从厢房内走出来,“你不是……席毅世侄,你──” 见到龙如飞,席毅抱拳打个招呼说:“世侄见过龙伯父。今日这么贸然闯进贵府内,是因为有一件急事要向伯父求证,如果行为鲁莽、不礼貌之处还请伯父海涵。” “求证什么事,有必要带一群人闯入我府内吗?”龙如飞怒气冲冲地说:“难道你以为身为护边大将,就可以任意胡作非为,擅闯民宅。” “侄儿无意不敬,只是急于见伯父一面,所以稍显急躁了些。”席毅冷硬地说:“伯父不用担心……我求证完后,立刻离开,绝不担误您的时间。” “哼。”龙如飞拂袖说:“我没必要听你废话。” 抢在他离去前,席毅一步上前,“敢问世伯,四年前奉旨到营中为我父亲庆祝凯旋的宴会,您是否有出席?” 龙如飞高掀起一眉,“既是奉旨,我当然会出席。” “席宴上你借口不胜酒力,未到一半便先行离去了,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你到底想问什么?席毅。”龙如飞不悦地冷笑说:“想知道什么?” “多年前我父亲曾与您比剑,在比试时误伤了您的手,在您手臂上留有一道明显长疤,是或不是?” 席毅从龙如飞不动不答的神色,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他平稳的说:“四年前我的帐内闯入一位不速之客,这人并不是个小偷,但留在我营内的随从一出声叫喊,那人便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后来,我的随从在地上捡到这么一封密函,转交给我的父亲。隔日我父亲便因为这封信被人指称是叛国贼,关入大牢内。” “但是我的随从目击到那位不速之客,并且记得那人手上有一道长疤,”他转身拉住雨蓉的手,“蓉儿,这就是你昨天在街上看见的人吗?” 从身高、发白与站立的姿势,雨蓉百分之百确定,就是龙如飞没有错。“是的,这是昨天见到的那位老翁,也是在四年前闯入营帐内的人。” “我也可以证明昨天就是他。”小慈插话说:“只有一眼,但我不会看错的。” 龙如飞哈哈一笑,“世侄,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怀疑我去到你的营帐内,留下那封通敌叛国的信吗?” “你没有吗?”席毅直接问道。 “凭那妖女一句话,你就想诬指我陷害了你父亲吗?还是认为我就是那个叛国贼呢?你是脑子被这妖女所惑,跑来这里胡言乱语了不成?”龙如飞摇摇头,“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去看大夫吧?这件事我不同你计较,回去吧。” “龙翼知道你做了什么事,所以才会一声不吭地带着雨蓉离开,这是他真正不愿意重回齐国的理由,对不对!” 此话刺到龙如飞的痛处,他气得双肩直打颤,“我儿子……我儿子要不是受到那妖女的蛊惑,怎么会死在异乡的?他是我最重要的、龙家的血脉,现在全都随他而去了,我没上门去找这妖女讨公道,你倒是带她来这儿胡言乱语。” “雨蓉曾说在他们隐身晋国的四年里头,龙翼不愿意提到龙伯父半个字,连你派来的人也全让他轰出去,难道这也是假的?”席毅再问。 “没凭没据的乱栽赃,我不想听。”龙如飞气得青筋凸起,“我这儿不欢迎你和那妖女,快点离开!” “最后一个问题。”席毅拦在他的面前,“害死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而且因此失去亲生的儿子,这种叛国的滋味好受吗?你躺在敌人送的黄金上,是不是就能感到心安?半夜也能安枕入眠呢?” 龙如飞高高扬起手,但是席毅挡住他,没有让他打到。 “你……立刻滚出我家!” 他讽刺地说:“谢谢你回答了我所有的问题,龙伯伯。” “滚出去!” “不劳你相送了。”席毅走到伙伴们的身边,“这样的地方,我也无意再待下去。” 当着大厅上众人的面,席毅与雨蓉和苍尧他们从容地离去,身后只听到龙家的仆人慌张得叫喊声:“老爷,老爷你没事吧!” 龙如飞已经气得躺到席垫上,只差没有口吐白沫地晕过去,或吐血身亡。 “为什么没有逼那老家伙说出实话呢?”小慈走在最后噘起嘴说:“他明明就无法抵赖,只要席毅哥多努力一点,一定可以问出水落石出。” 索图摸摸她的头,“你不会懂的。” “我是不懂!”小慈不耐的掀起眉说:“所以才要你们告诉我嘛!”看着席毅哥那么沉重的背影,如果问出水落石出,不就可以卸下这多年来的重担吗?为什么要放过龙如飞呢?” “跟你说你还是不会懂的。”索图扯扯嘴角,“所以别问了。” 小慈嘟起双颊,正想继续抗议时,有一位女孩子匆忙的跑过来,拼命在后面喊着:“席毅哥哥……席毅哥哥!” 他们一行人停下脚来,那位绑着双鬟的可爱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灵活灵现的大眼装满了紧张,“席毅哥哥。” “你是龙翼的妹妹──龙云对不对?”席毅蹲下高大的身子,和她平视,“对不起,今天席哥哥来得仓促,也没给你带礼物来。” “不是的。”龙云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细心捆好的包包,“这个……是龙翼哥哥说要我亲手交给你的。” 席毅接过包包,看着龙云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好久、好久以前了。”龙云低下头说:“我只记得那天翼哥哥和爹爹吵了好大一架,关在屋子里头待了好久,他出来时带了包袱,并且告诉我说他再也不会回家了。他将这个包包交给我,叮咛我未来有一天亲眼见到你时,才可以把包包拿出来交给你。” “藏了这么久,真辛苦你了。” 龙云双眼不禁红起来,“翼哥哥死了,我就想着一定要把包包交给你。我不能再看到哥哥,至少我能为他做这件事。” “你真是个好孩子。”席毅替她擦着眼泪说:“龙翼在天之灵一定很高兴,他会保祐你的。” 龙云摇摇头,又看了一眼身后,“我得回房去了,不能被爹爹知道我偷偷做了什么。再见了,席毅哥哥。” “再见,云云。”这是龙翼常常称呼龙云的匿称。 跑了一小段路,龙云突然停下脚来,回头对着席毅说:“爹爹说下个月我们就要搬家到别的地方去,以后我可能不会再看见席哥哥了,你可要记得云云喔!千万别把哥哥和我给忘了,席毅哥哥。” “我不会忘的。”席毅答应她说:“你和龙翼都会在我心中。” 回到他们大伙的下榻之处后,为了给席毅一点空间,众人都很识趣的离开了大厅,只剩下雨蓉陪着他。 沏了壶茶,她看着席毅默默不语,盯着那包龙翼的遗物,“其实……拆或不折已经都不重要了,也许最好的法子是把它留在过去里?” 席毅拿起那陈旧的布包,“不论我在这里面看到什么结果,我都不会感到讶异。我想龙翼在四年前就已经迳自决定了结局,我们不过是……站在这里试图了解他的心意。” “我该离开吗?”雨蓉善解人意的问。 “不,你也有权利知道。”席毅制止她,“等我们看完后,就烧掉它,让一切结束。” “嗯。” 席毅解开布包后,看见里面是一封信,信上署名席毅亲启。 阿毅:这是我最后一次能这么称呼你了,所以就让我这么称呼你吧。 你能看到这封信,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或许十年、二十年,我祈祷上天不要太晚,但是……另一方面我却也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发现。说不定云云也会忘了将这封信给你……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样优柔寡断的我真是可笑。 事情不知该由何谈起,我也不知道你现在已经发觉了多少事实,凭你那绝不服输的精神,我深信你绝不会坐视伯父的冤屈,必定会想尽办法查出最后的真相,所以……一旦你得知真相,我想我再也没有脸面对你了。 抱歉是我唯一能想得到的字眼。 昨夜,小蓉冲到我的营帐内,哭哭啼啼说是她害死了你父亲席老将军,我大吃一惊,但是那份惊讶比起我后来听见的事,根本没有办法以笔墨形容我的感受。她提及一位可疑的神秘人物,闯入你的营帐中,留下了那封引人疑窦的信件,阴错阳差被送到席老将军的手中,造成了这个不可弥补的逆憾。那个神秘人物手上的疤痕,小蓉只提了一下,却马上让我留下印象。 还有什么人会有机会在营区内自由的走动呢?除了主公的特使,除了我那奉派到军营庆祝的父亲,还有谁在手上会留着那道疤呢?做了他二十年的儿子,有谁会比我更加清楚? 我几乎是立刻回到家,与父亲对质。 不多久,我就得到答案了。他愤怒地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过去二十年来,他一直记恨着席伯父曾给他留下的刀疤,虽然表面上他一直维持着两家长久的情谊,但心里对于权位势力步步高升的席伯父,在朝廷受倚重的程度远超过自己而感到妒嫉不已。 正值此时,与齐国交战的小国──墨国的使者找上了父亲,希望透过他的影响,让席伯父在战场上多少放点水,他们将会给父亲许多丰厚的利益。其实在墨国的背后还有北方胡族的势力,只要齐国不要逼人太甚,胡族甚至愿意提供更好的地位给父亲。 我爹并不是因为这些好处而这么做,他认为唯有让儿子的我打败了你席毅,龙家的面子就赢回来了。而在战场上一直做为副将的我,却没有意思要打败任何人,对我来说你是我的好友,那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擅做主张,以席将军的名义和墨国有了来往,交换一些次要的情报,捏造席伯父叛国之假像,目的……不用我说你应该也能想像得到。 那一夜,爹爹他并不是闯错营帐,他没料到里面有人,但是他确实想把证据藏在你的营帐内,而非放在席老将军的营中。按原来计划,本该由他暗中检举,所有的人去搜查老将军的营帐,他再趁机自己从你营帐中找出证据,抢得这份功劳,并且让你们父子俩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写到这边……我几乎无法继续动笔,这竟是我敬重的父亲所想出来的计谋,自幼而长他所论及的理法、天地正义……竟似从未存在,我的世界于这一夜已经完全巅覆了,我是谁?我一点也不知道。 结果,误打误撞之下,席伯伯就如此受了冤枉,更不幸在狱中以自缢证实自己的清白。无法挽回的悲剧已经造成,我该怎么去面对我生死之交的你?对我来说,这世上没有人比你对我更重要,我的父亲却对你们做出这等恶事。 花了一整夜我想了又想,该怎么做才能尽我最后的心意?我不能出卖自己的父亲,即使是这样的父亲,我依然欠他生养之恩。身为男子汉,绝不能忘恩负义地逼自己的父亲走上绝路,我是这么想的。 但是另一方面失去了父亲的你,我又该如何面对呢?我能不给你一个交代吗?我纵容了自己的父亲,对你难道就公平吗?你一定想要亲手制裁谋杀了你父亲的人,这种心情我也能理解。 所以,我做下决定。我父亲夺走了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则夺去我父亲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以为交换。 明天的此时,我已经离开了齐国,永远不会再见我父亲或是你一面。我打算客死异乡也好,决不会踏上有我父亲在的土地上半步。 蓉儿我带走了,毅。她哭着说她不能面对你,我知道你对她的情感,但我还是狠下心带她一起走。并不是我想夺人之美,但是眼下你需要对付的敌人,不止是我父亲,还有朝中的流言。你不能沉溺于男女之情,更无法应付一个沉浸在罪恶中脆弱的女子,蓉儿现在无法带给你幸福,她需要的和你一样,你们两个分开对彼此都好,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带她离开了。 不用担心她,我会细心照顾她,以兄妹之情对待。未来,如果她和你有缘,你们必定会再见面的。我常常认为老天爷早为你们系上红线了,希望这不是我个人的奢望,我真的希望你能幸福,我知道这辈子你对蓉儿的爱是无法切断的,而蓉儿的心也早被你偷走了。你们两人的郎情妹意,真教我这局外人看了,又好气又好笑的。也许真应了一句话,“好事多磨”,不是吗? 至于老天爷在我身上是否系错了线?隐藏在我心中有句话,不能说出口,但如果真有来世,我们……罢了,这辈子能成为你的知己好友,我已经心满意足。 又及:请原谅我父亲,如果你将此信交给主公看,我不能反对,你有充分的理由这么做。我并不打算为父亲求情,但是失去我对父亲而言,已是最大的惩罚。活在一个充满悔恨的世界,并不容易。 信就写到这边为止,既没有署下款也没落下名,席毅看着上面凌乱的笔迹,和平日龙翼工整俊秀的字有相当大的不同,可想而知写这封信时,他的心境有多么紊乱和痛苦。 结束了。这封信交代完他想知道的一切真相,够了。沉重的心情让他与雨蓉好半晌都没有开口,席毅最后取来火石,将它放在火盆中,燃油点火,轰然地薄竹片立刻烧起熊熊的烈焰,所有的爱恨情仇、阴谋与诡计、无法说出口的歉意,都随着火焰之舞,化为片片的灰烬。 “毅,这样真的好吗?爹爹的冤屈……不报了吗?”雨蓉依偎在他身旁,注视着火夺去他们最后的证物。 “不是不报,龙翼已经为我们报仇了。”席毅漫不经心的揉揉她黑发,目光同样凝留在火盆上,“至于主公那边……我会告诉他夜闯营区的神秘客是谁,而主公如何处置或是盘查事情真相,就不是我们的事了。” “万一最后他没有公开澄清爹爹的冤屈?” “我们全都相信爹爹的清白,这不是最重要的吗?”席毅将目光移回她脸上,“以后席家的子子孙孙会了解他们的祖先是如何正直与清廉,这才是重要的。” “还有骁勇善战、诚实、宽厚仁慈……他们会以拥有你和爹爹这样的祖先为荣的。”雨蓉捧起他的脸,温柔地说:“虽然你嘴巴硬、脾气坏,但我还是这么这么样的爱着你。” 他微微一笑,“虽然你偷偷骂了我,我还是要吻你,快快感谢我有这么好的修养,娘子。” “谢谢。”她乖乖地回道:“你会吻我多久?” “那重要吗?” “我怕剩下的空格不够描写我们那么热情的亲吻。”她神秘笑笑。 “空格?” 雨蓉拉下他,递上唇,“别管它了,吻我吧!” 这个命令……席毅非常乐于从命,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除了他还有谁能称得上俊杰呢? 真爱不怕火炼,浴火重生后的有情人们,已经无暇应付他人的好奇心,所以夜正逐步的染黑……人儿缓缓的重叠而为一……花好月圆,就别再打搅他们了。 ■■■■■■■■■■■■■■■■■■■■■■■■四个月后,除夕。 “哇,好丰盛的菜色。”小慈流着口水,垂涎欲滴的看着矮桌上各色应景菜肴,阵阵菜香早就催得她饥肠辘辘了,只差没从席位上跳到餐桌上。 从厨房,雨蓉捧着一大盅热烫的清炖鲈鱼出来,小心翼翼地摆上桌,笑看着小慈一副馋鬼的模样,“再忍耐一下,马上就可以开动了。” “啊……还要等啊?”小慈悲呼一声,“光教我用眼睛看,不让我吃。嫂子你存心叫我来这儿折磨我的吗?没想到小慈好不容易可以吃一回团圆饭,却没想到你这么狠心,都不给我吃。” “只是再等一下下嘛!”雨蓉好笑地说:“你瞧,小义都比你听话,他都不吵不闹的。” “哈,他黏上新的玩意儿,当然对这些美食视若无睹。”小慈一面瞄瞄全心玩着他爹爹送的木刀,一点都不出声的小义,一面哀号地对雨蓉说:“那至少告诉我,还要等多久?不是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吗?” 仆人们又陆续送上佳肴和美酿,忙碌地布置好整个酒宴的会场,而雨蓉也担起指挥的重责大任,一下子指着这桌,一下子指着那桌,好不容易忙完后,才有空对小慈说:“毅哥去接一位重要的客人,所以你再等一下,说不一定他们已经到了门外,你别急!对了,索图真的不能来吗?” 耸个肩,小慈皱着眉说:“他说他会尽量赶到,如果事情一切顺利的话。” “事情?”雨蓉讶异的问:“大过年的,会有什么事情?” 小慈呵呵一笑,“一件很大的事。” “唔……不能告诉嫂子吗?”雨蓉好奇地小声问道。 “好,交换条件是一条酥炸蹄膀。”她逮住索贿的机会。 在小慈这大胃王面前,雨蓉也只能认栽。“没问题,你快点说吧。” “哥哥他去请一位贵客到咱们这儿来吃饭兼作客。” “原来如此。”雨蓉顿觉不对,“这没什么好稀奇的,为什么算是大事?” “别急、别急,还有下文。”小慈神秘兮兮的说:“重点是……那位客人不认得咱们。” “不认得?”雨蓉越听越迷糊。 “简单的说,哥哥打算很有礼貌的请‘她’来这儿作客,不管她愿意或不愿意。” “嗯……这样啊……咦?那这不是绑──” “嘘,别说得那么难听嘛!绑人勒赎是坏人做的事。我们人这么好,当然是‘请’贵客到家中小坐一下,如此而已嘛!” 雨蓉心里觉得小慈实在是强辞夺理,这分明就是绑架。“索图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他当然有好理由,很好的理由。”小慈摸了摸肚子,“哇,我真是饿坏了,席毅哥接的客人还没到吗?” “大老远就听到姑娘您的嚷嚷,我怎么敢不快快回来呢?”席毅满面笑容从前厅踱步进来。 “哇,真是说鬼鬼到。” 小慈额上挨了席毅一记,“大过年的,不许提不吉祥的字眼。” “是。”她吐吐舌。 “怎么?她老人家还是不肯过来吗?”雨蓉张望着,没看到席毅身后有跟着任何客人,失望不禁浮上脸颊。 席毅亲热的拉过老婆的小手,“先别紧张,她老人家脸皮薄了点,幸亏我这个夫君有超强的说服力,用尽所有威胁利诱的手段,你瞧……娘不是在这儿吗?” 席老夫人臭着一张脸,揪着身旁贴身丫鬟的衣袖,缓缓走进来,“你少说一句,我今夜肯来,全是看在死去的老爷面上,要不是你说什么求神问卦他坚持要我来这儿,我可是绝不会踏进这儿一步的。” 不理会席老夫人的白眼,席毅搂着雨蓉的肩说:“别听她说的,为了来这儿一趟,她不知担忧了多久?换了好几件华服,就是怕不够漂亮,不能让人家看出她有多高兴来这儿吃团圆饭呢!” “毅儿!”席老夫人羞怒地叱了一声,然后看向雨蓉说:“我……我来这儿全是因为他架我来的。” 雨蓉温柔地应道:“谢谢娘。” 有点不知该如何下台阶的老夫人看了看他们夫妻,突然说道:“翠儿,把我准备的礼拿出来。” 贴身丫鬟应声好,取出一只雕功上乘,雅致的红漆大木盒。 “这里面装的是老夫人为您和小公子准备的见面礼,少夫人,请您收下。” “娘……您太客气,雨蓉不敢……” 席老夫人咳了咳,“这是礼数,婆婆给媳妇儿见面礼不能不收,不收就是不给我面子。” “既然娘都这么说了,你就收下吧!”席毅眨眨眼笑着说:“再这样推托下去,我们的团圆夜饭还要不要吃呢?” “对嘛!终于说到重点了!”小慈一旁大声起哄说:“吃饭! 吃饭!我和我的肚皮等好久了!” 所有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屋外冰冷的雪不断落下,但是屋内温馨的团圆景象,暖暖的融入了每个人的心中,大年夜、团圆夜,在这美好的年节中,阻隔在人心间的冰雪,早已化成温情与笑意,欢乐散播于各方。 至于索图后来有没有赶到呢?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尾声 阿葳&三王一后档案大公开! 鉴于来信要求阿葳公开小档案的读姊读妹们(此读非彼毒)越来越多,阿葳“歹势”,只好应观众要求,免费大方送,全部大公开。总之所有来信内的问题,不管多么杂乱无章……噢,不,我的意思是五花八门……从阿葳的脚趾尺寸到我的手指长度,我打算全部公开──不但如此,为了让大家和亲爱的春秋四杰们更接近,我连他们也一并出卖了,来,把笔、纸、邮票准备好,只要你们有胆子问,阿葳就有胆子答。 今天第一回,阿葳将公布一些标准问题的答案,至于姊姊、妹妹、阿姨、阿妈、阿公、阿弟、阿兄、阿伯们如果打算问一些超难度的问题,请在看完本单元后立刻提笔写下来,下一回的档案大公开中,将由阿葳与书中每位主角轮流上场回答。嘿嘿嘿,怎么样? 够鲜?够炫吗? 阿葳等着你们的超“读”友们的“毒”问题喔! 好了,迫不及待,现在就开始吧! 人犯:李葳长相:普通。特征描述──王祖贤的眼睛,关芝琳的鼻子,牙齿外号兔宝宝加小虎队,笑声比美吴君如。 个性:大方(脾气大、吃四方)、温柔(温吞、优柔寡断)、善良(善于欺压忠良)。 嗜好:只要是俊男都爱,只要是美女都好,唱歌五音不全(但是可以折磨人非常愉快),漫画绝不可以没有续集才看,小说来者不拒,睡觉常常一觉不起(那还得了!),日剧、洋片全精通,大小明星全记得。 不良嗜好:(可以拒答吗?不可以?好吧!)我嗯……我怎么想都不觉得有!好吧,喜欢数钱算不算?越是鸭霸的男主角我越爱算不算?什么?都不算?那我知道了,我没有不良嗜好就是最大的不良嗜好。 收集:钱。不算?那就……漫画吧?我喜欢收集好漫画,未来要将书架挤满我喜欢的漫画。当然,好的小说我也收集了不少,有李葳全集、x琳全集……为什么只有这两个人的?哈,因为不用买嘛! 遭通缉的理由:因为答题喜欢避重就轻,没有搔及痒处。 犯人答辩:我没有哇! 最后评语:不满意的读者们,一起来发出通缉令吧!下次要让阿葳再脱两层皮的话,全靠大家了。 “风”苍尧──个性冷静,善于分析与计谋,从不过分喜欢或讨厌一项物品,不逗留于某一地太久,不管从哪个方向来看都不像是会谈一场轰轰烈烈恋爱的人,怎么说都怪……玥仪(他老婆)实在魅力太大了。 *生日:不详(尧:因为是孤儿的关系) *血型:a型(葳:果然) *身高:一八五*体重:七十*最喜欢的颜色:蓝色(葳:不出所料) *喜欢的食物:肉干(理由:因为肉乾方便携带。) *讨厌的食物:任何甜的东西都不吃(理由:那是女人家吃的。) *最爱的东西:老婆*最拿手的一件事:无所不能,不过如果硬要比出个高下的话……亲吻。什么?还不能算?那就应该是剑术了吧!目前为止没有比得过我。 *兴趣:拯救老婆(欲知详情,请看李葳着:“公子,小姐有难”一书。) *最得意的一件事:这问题太无聊了,不想答。 *最不得意的一件事:你皮痒了吗? 因为被暴力威胁的缘故,只好匆匆结束此一访谈。 “炎”席毅──火爆浪子,超级任性与霸道的家伙,但是大家就是莫名其妙的喜欢他。基本上这一点是男女皆同,大人小孩都不例外,超级万人迷,恐怕和这个人的孩子性格未脱有关。(毅:废话少说,否则我扁你!) *生日:八月十五,生日卡要记得寄。 *血型:o型(葳:用脚想也知道) *身高:一八七*体重:七十二*最喜欢的颜色:红色(葳:真血腥) *喜欢的食物不喜欢的食物:都没有。从不挑食的好男人。 *最爱的东西:我的座骑。(葳:怎么不是你老婆?毅:我老婆是东西吗?你少根筋。葳:这么说来……那苍尧回去后大概要跪算盘了。) *最爱的人:想也知道,懒得回答。 (葳:太过分了,好不容易想打一下紫雨蓉的知名度,你怎么可以!毅:我老婆已经够红了,不需要你鸡婆。) 既然他说我鸡婆,阿葳决定不问下去了。(毅:哈,正中我下怀。) “雷”索图──永远看不出他想法,少年老成的末代王子,满腹经纶,拥有天生的王者气度与大将之风。看似亲近其实容易拒人于千里之外,点首歌送给他:“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生日:二月二日(葳:哈,怎么不是一月一号?图:……) *血型:ab型(葳:咦?真的。图:没必要骗你。) *身高:一八o*体重:六十七*最喜欢的颜色:灰色(理由:打“雷”前不都是灰色的天空吗?还用问。) *喜欢的食物:人(葳:什么?你吃人?图:特别喜欢吃爬格子的。葳:我用电脑,电脑没有格子可以爬。图:那就好。) *最喜欢的事:开怪异的玩笑。(图:请不要擅自代替我答题。) *最爱的人事物:她还没出现在书中,可以讲名字吗?(葳:好吧,先卖个关子,应该是个女人吧?图:你好像活得不挺耐烦。) *最拿手的一件事:欺负人。(葳:噢,这种事拿手也好意思说?) *最得意的事:还没有出现。 *最讨厌的一件事:当有个人拿着麦克风绕着我转来转去,专门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的时候,我可能就会有个冲动拿起箭或是小刀来练习我的武功……(葳:我懂你的意思了。) 因为所以,总之这段访谈也结来了。庆幸只剩下一个小姑娘了! “电”索慈──(慈:为什么这么久才轮到我?难道你没听过女性至上主义吗?你这个歧视女人的背叛者──) 以上,这位急公好义的小女人,噢,不,大姑娘就是最最重要的万绿丛中一点红的索慈姑娘。她呢?国色天香、温柔天真、浪漫多情、霸道──不是,应该说是固执而且聪明,总之呢?集天下所有美丽于一身的她,难怪会令不少书中公子少爷追着她跑。(慈:这还差不多。饶你不死。)(葳:这样就满足啰?真是个小孩子。 慈:你说什么?我全听见了!) *生日:七月二十日,生日礼物送我一打玫瑰就好了(葳:找你未来老公要去!) *血型:b型*身高:一六二*体重:四十七*三围:为什么没有问其他三人?(葳:笨,男人的三围有什么好问?)38、24、38(葳:骗人!慈:信不信由你!) *最喜欢的颜色:红橙黄绿蓝靛紫*喜欢的食物:只要是甜的与辣的一概喜欢。(葳:你应该最喜欢‘醋’吧?) *讨厌的食物:黄莲*最喜欢的事:管人家的闲事*最不喜欢的事:大家管我的闲事(葳:这有点不公平耶! 慈:你管!) *兴趣:打人、咬人、亲人、虐待人(葳:还好没有‘做’ 人。慈:你这个色女我打!葳:喂,是你自己想入非非的。慈:还说!) *最后对小说族友们说的一句话:小慈不嫁人,所以不用等着看我出书。(葳:这由不得你,我偏要把你卖掉!) 落荒而逃的葳葳尽快的抢救下自己的鞋子,溜之大吉也! 好了,今天的档案大公开,大家可还满意?如果你脸上挂着微笑的话,哈!那就是在下敝人姑娘我的狡计得逞,今夜我要高唱“你的心里只有我没有他……”下一次再和大家见面,会不会有更精彩更惊人的内幕呢?全看你的严刑拷打技术高不高竿了,放马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