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错皇帝表对情》 序 嗨,第一次看小葳子书的新朋友,或是一直支持小葳子的老朋友,大家好,好久不见,希望大家都很有元气! 今年夏天真是出乎意料的热呀! 拜现代科技之赐,幸好有冷气这种东西被发明出来,小葳子才不至于被烤成人干。不过,偶尔在日正当中出门的时候,还是会体验到什么叫做“热力无法挡”。 基本上,小葳子还是喜欢夏天多过于冬天的,因为冬天总是联想到“美食”、“暖暖的被窝”及“睡”这三件事,加起来就等于“小胖猪”;而夏天,汗流浃背的快感让人觉得活力四射。 我喜欢太阳,也喜欢蓝空下绿得教人心旷神怡的山林美景。如果夏天没有“蚊子”、“热感冒”及“台风”,那就更完美无缺了。 夏天一到,大家还是要保重身体呀!千万别以为夏天就不会感冒,猛吃冰、猛吹冷气的,其实夏天感冒起来才真正要人命呢!这可是刚刚才从感冒中回复元气的小葳子真心的劝告喔!希望大家能过个健康又惬意的夏日假期。 回到正题吧!很久没在小说族丛书出现了,大家还记得我吗?(哈罗!哈罗!)这本书其实就是上一本《双勾月》的“妹妹作”,如果大家没有看过《双勾月》也不用担心,因为故事都是独立的,不过如果有兴趣知道之前故事的人,也可以棒棒场,找出《双勾月》看看吧!(广告一下。嘻!) 现在好像满流行“女扮男装”的故事喔?电视正在上演的花木兰也是标准“女扮男装”的戏码。其实以前就有很多这类型的题材了,像是“孟丽君”呀!这类的故事写起来挺有挑战性也很有趣,大家看完之后有心得的话,也可以跟小葳子说呀!我很期待大家的看法呢! 现在写书的速度似乎比以前慢了一些(或许不只一些啦),不过小葳子倒觉得人总是需要休息一下的,毕竟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也许休息一下会有不同的新风格出现。这也不错呀! 另外,可能有些人已经知道了,小葳子除了写商业小说外,也写些自己喜欢的小说同人志,以团体名“恶葳俱乐部”参加一些同人展的活动。小葳子就会把“恶葳俱乐部”最新一期的news寄给你喔! 最后,希望大家都喜欢这本书。谢谢辛苦的编辑,也谢谢买了这本书的你,有机会再聊吧!拜拜! 第一章 诸将说封候,短笛长歌独倚楼。 后悔,往往是来不及的时候才会发生。 冷谦谦此刻的心情,就是后悔两个字。早知道就不要拖得这么晚才回家;要不就接受好友的提议,让他以马车送自己回家也好;再不然今天出门时,武艺高强的妹妹说要陪自己一起出门,若自己没有顽固地说“不需要”,现在也不会落入这种困境。 这时代虽还称不上乱世,但午夜过后的暗黑市街上,出没的份子不是些晃荡游玩的寻欢客,就是像现在这几个将她围住,意图不轨的街头恶霸、混混。 “小哥,我们兄弟几个想找你借个本去花街乐乐,可你现在给我们这点塞牙缝都不够用的碎银子,要我们找啥乐子呀?不如你让我们兄弟几个乐一乐好了。瞧你这身细皮嫩肉,粉嫩嫩可爱的小脸蛋,代替那些差劲老丑婊子,绰绰有余了。” 躲开毛茸茸的脏手,谦谦忍不住想吐出肺中秽气,这些家伙活着根本是造孽! “别躲嘛,宝贝。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就不会弄伤你那身细皮嫩肉。”另一家伙伸开双臂,拦阻“她”的去路,露出恶心的黄板牙,气喘吁吁地说着。 “住手!”明知一敌三的胜算不多,但是谦谦实在忍无可忍,只好抽出袖中防身的匕首,“你们要再逼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哟,我怕得直发抖呢,小哥。你那可爱的小手,不适合揣着剑,要揣就揣我的这把‘剑’吧!来,把那危险的东西交给我!” 瘦长麻子脸的家伙空着手想要抢下谦谦的匕首,谦谦毫不迟疑的以所学的防身招数回敬他一刀,那麻脸的惨叫了一声,像只被活宰的鸡一样嘎嘎叫个不停。 “我受伤了,痛死了,老大!老大!” “去,敬酒不吃!” 疤面的一比手势,伙同另一个人,“你捉他右边,我捉左边,一起上了。扒掉他衣服,看他还拽什么!” “住手!放开我!住手!” 一人难敌四手,饶是谦谦再如何死命反抗,她那不习于练武的瘦小腕力终究是被人摆平了,匕首也被夺去。正当她心想自己大势已去,要真是在暗巷破街内被这些恶徒们给玷污玩弄,还不如……她本来已经要咬舌自尽,但…… “我说福全呀,我是不是看到几只畜生在巷子里做坏事呀?” “启禀皇公子,那不是畜生,是人。” “喔,你确定是人吗?我眼中看到的就是几只穿着人装的狗畜生,狗怎么可以穿着人装呢?去把那些狗身上的衣服扒下,畜生就要有畜生样,不要学人穿衣服混淆视听。” “是,皇公子。” 疤面汉听到那几句对话,已经气得咬牙切齿的破口大骂:“谁敢打扰老子的乐子时间,不知死活多管闲事的家伙,让我‘二胡同’疤十好好地教训你们,在我的地盘上,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都没有我大。” “老大,等等我们呀!” 满身肥肉的壮汉气得从谦谦身上跳起来冲出巷外,找那几个说话的人算帐, 不过眨眼的功夫,谦谦便看到方才那几个恶霸们,现在个个涕泪纵横的跪在地上求绕着,脸上鼻青脸肿不说,其中那个老大的手臂还不自然的屈着,怕是断了吧。 “饶命呀,大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老人家,求您高抬贵手,大人不计小人过,放我们条生路吧!”拼命磕头求饶的麻子脸小混混一边扶着他老大,一边哀求道。 三、四名高壮的家丁簇拥,还伴着两名貌美丁鬓手提灯笼、团香跟随在后,一名面冠如玉、气度惆悦的男子,缓缓地摇了摇手上的纸扇说道:“福全,我怎么说的?剥下那些禽兽的衣装,省得让他们冒充人,在世间惹是非。” “遵命,皇公子。” 谦谦瞠目结舌的看着刚刚还恶形恶状的几名大汉,刹时间被那些家丁们给剥了个精光赤裸,在寒风中抖颤着。 “还不快滚,等着我们家公子下令驱赶吗?” 面貌凶恶的家丁咆哮一声,那几个混混登时像脚底抹了油,一溜烟便不见了。 直到此时,谦谦才有机全向恩公道谢。“感谢这位萍水相逢的公子出手相救.在下冷谦谦真不如该如何向公子道谢,如果有什么事是小弟能效劳的,请公子尽管说,谦谦必会竭心尽力的去做。” 贵公子带着一分惊奇的调侃说:“喔,我以为自己在英雄救‘美’,想不到却救了一名书生。那些家伙饥不择食到连‘男’人都不放过呀!” 谦谦顿时觉得自己脸颊热烫了起来,迅速的低头掩去这种“娘娘腔”的举动,自己现在可是书生装扮,不能让外人看穿她原是女儿身。 “让公子见笑了,平常谦谦啃书度日,没练过什么功夫保护自己,遇上这种恶贼也无力自保,才会落得……唉!多亏公子拔刀相助,才免了谦谦一次劫难。” “世风日下……这年头,连一位高尚的书生都不放过,刚刚真该将他们拿送官府严办,以免危害社稷。都是这类人渣败坏了京城安宁。” 谦谦本以为这人只是个普通的富家少爷,但现在听他的口气似乎又与那些闲来无事的纨绔子弟不大相同。 “敢问恩公如何称呼?” “‘恩公’两字就免了吧!不过是举手之劳,毋需放在心上。”男子洒脱一笑,“见你方才一直紧抱着那几本古书不放。想必是个爱书人,我也爱书,就当是救助一位志同道合的道友,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 “冷公子若真要帮忙,不如就告诉我这坊间著名的‘酒肆书院’在什么地方?耳闻那儿有最上等的说书人及佳肴,正想去开开眼界。我自乡下进城不久,正缺个问路人呢!冷公子若能指引一、二,我也用不着带这一大群人在这儿迷路了。” 见对方煞费苦心地转移话题,谦谦也懂了他那“施恩不求报”的意思。 她向前走了一步,微笑地说:“那就让我为恩公带路吧!” “哎呀!” 扇子突然伸到谦谦的下巴处将她的脸抬高。 “方才暗光处没瞧清楚,可真是清秀的一张脸,怪不得先前那些恶贼会起那般邪念,我说小哥你深夜出门还是得多小心,万一今日下是遇上我们,那可真是危险。” “公……公子!”谦谦震怒地挥开他的扇子。好个无礼的人! 身旁的家丁一下子就变了脸色,怒斥:“大胆,你做什么!” “福全,退下。这儿没你的事。”男子放声大笑地说:“抱歉、抱歉,我的家仆们保护我习惯了,请勿见怪。” 看样子这人并非有意唐突,只是惯于我行我素而已。 恐怕也是那些下仆。家人们宠坏的性子。明明无礼的是那厢,却好像是她先做了什么不对的事。谦谦微叹口气,毕竟人家有恩于她,她也不好意思计较。 “那,我们这就走吧。” “请” 谦谦急急地往前走去,心想回家后不知该怎么向妹妹报告今日发生的事。弄得这么晚回家,她一定急坏了,怕是回家就得挨骂罗! @@@@ 今日临安老街同安坊内,有着别于以往的热闹非常。 鞭炮声锣鼓喧天,整条街坊陷入一片欢乐景象,少数搞不清楚的居民,纷纷探头出来查看倒底发生了什么事。 “哎呀,王嬤嬤,怎么搞得一大早就吵吵吵,今儿个是有人结婚不成?” “我说你也太孤陋寡闻了点,老五。”被叫唤的王嬤嬤是这一带最有名的八卦网,凡是想知道这一带的人事物,问她准没错。 “这已经成了天大的消息,咱们同安坊出状元郎啦!还不止一个,而是两个呢!” “哎哟哟,您少唬我了,王嬤嬤。状元只有一个,哪可能会连生两个。” “唬你有啥好处?”王嬤嬤鼓起双颊说;“冷家两位少爷,一个高中金榜,另一个则是打败天下敌手抢得了个武状元。咱们这儿可是大大地出头天了,一下子出了一文一武状元郎,不得了呀!街头巷尾的商号,无不打出一天免钱招待,共襄盛举以示庆祝!” “有这等好事?” “那可不,这种天大的荣宠,咱们这儿也是百年难得一见呀!现在大家都挤着上门去向冷家两兄弟道贺,还不就图个脸面,以后巴着他们能荣耀故里。” 王五摇摇头,“嘿,我说王嬤嬤你们也太现实了。平时大家都嫌冷家出身不光荣,每个人都躲得远远的。怎地现下大伙都忘了前嫌旧故,忙攀起交情来了。” “这……”王嬤嬤哑口无言,王五说的也是实话。 想当初冷家那三姊弟在此落脚时大家还嫌麻烦,怕沾上罪人的腥味。可是十年风水轮流转,谁又能料到冷家那两兄弟竟会鲤跃龙门,一下子脱胎换骨成了人中龙凤呢? “我不早就说过了,不要对人家太过分。我看那两兄弟,绝对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瞧,被我说中了吧!” “好好好,你厉害。找没空跟你瞎扯,我呀,要赶紧去摸摸状元郎的衣袖,沾点喜气,说不定将来我家那小子也能考上状元。” 看着往人前挤去的王嬤嬤,王五只是摇头叹道:“凭你家儿子的相貌,我看你还有得摸哩!” @@@@ “来,恭贺新科状元冷谦谦,鸿图大展,步步高升。” “别闹了,堇堇。”笑着拉下妹妹的衣袖,“我现在可是双手发抖、四肢无力呢!我呀,真怕这一切是场梦,转眼成空。” 好不容易送走了前来贺喜的左右邻居,现在他们姊妹俩总算能清静地独处。 “别怕、别怕,这事再真实不过了。要不我给你香个吻,你就会相信这是真不是假。”堇堇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去。 谦谦一把推开她的脸,“你呀,又从军中学了些油腔滑调的馋嘴甜言,越来越不像样了。搞清楚,我可不是花街柳巷让你哄着玩的红粉姊妹们,别把这套带进家里!” “嘿嘿,近朱者赤,我是人在江湖县不由巴。不学着那些弟兄们插科打诨,怎么能混入那些粗鲁武夫们的圈子呢?加上我这等长相,想要让人家认定我是男儿身,少不得行径上要更加特异突出罗!别看我这样,这法子比你所想的还管用多了。起码,我进军中至今,还没被人当成娘娘腔的小鬼头来对待。” 堇堇笑开了脸,让原本讨喜的脸,更添几分娇媚。 讲到这个话题,谦谦不禁沉下脸,原本喜悦的心也蒙上一片乌云。 “谦谦姊……我说错了什么吗?” 谦谦摇摇头,无力地一笑,“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九泉下的爹、娘一定想不到他们生的‘女儿’竟会成了新科状元吧?不晓得爹爹会为我们高兴,或是斥责我们做出这种欺君妄上的滔天大罪。” “你想太多了,谦谦姊。爹娘怎会斥责我们呢?我们这一切都是为了洗刷冷家的冤名……爹爹他们一定会了解的。”堇堇乐观地说。 “也许吧。”但谦谦总是抹不去心头的阴影。 不过,假使有机会再重新选择一遍,她还是会毫不考虑地抛弃“女儿身”,以一介书生“冷谦谦”身分,生活下来。这一切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一雪亲仇大恨。 堇堇大力地点点头,“希望这次谦谦姊以状元的身分进宫,能获得圣上的青睐,抢个好差事。对了,大日子应该就在后天吧?回来可得告诉我,皇帝生得什么样子?” “再怎么样的‘大人物’,不也就是两只眼、一鼻、一嘴巴,总不会真生出三头六臂吧?” “听说他还满年轻的不是吗?先皇退位不过三年,他就大举改朝换代,把一些旧臣恶习都改了。老实说,我还颇欣赏他的作风,就不晓得他是个怎样的人?希望他能慧眼识英雄,好好重用你。” 微微一笑,谦谦举起茶杯轻啜一口说:“这个,还是别抱太大希望。毕竟我只是个新科状元,又没有什么背景,不可能抢得什么好职位的。而且我也不打算一进宫就卷入目前的左、右宰相的派系之争,我打算先观察观察一阵子再说。” “哇,真不愧是状元脑袋,跟我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脑袋比起来,完全不一样哩。” “好了,该回房休息了。明儿一早尚志不是会来接你一块上军营吗?” 讲起辅尚志,冷堇堇就噘起唇,“谁希罕他来接呀!我明儿个自己会上军营去。” “怎么了?该不会吵架了吧?” 堇堇撇过头说:“那种木头人怎么可能吵得起来。” “他就是嘴巴笨拙了些,哪里挡得了你的伶牙俐齿。 你就让让步,别再欺负他了。知道吗?” 堇堇没有回嘴,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没有那么僵硬了。“别提那呆头鹅了。谦谦,我的休假就到今天结束,明儿个以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咱们姊妹就趁今夜来个彻夜闲聊,唉!要是薰子姊也在就好了。” “光会耍这些鬼灵精。” 堇堇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好不好嘛?” “你说呢?这世上可有人禁得住你的撒娇法?” “万岁!你答应啦!那我们就聊他个天昏地暗,不‘睡’不归!” “你又乱用成语了。” 无奈地笑看妹妹的欢颜,有这样的妹妹情深为助力,谦谦心想:自己也是非得闯出一番功业不可。 @@@@ 临安。现今南宋王朝之都。 自从与金交战定都于此后,便开始对这个江边大城进行建设,如今已成为南跨武山,北抵武林门,左接钱塘。右临西子湖的宏伟大城。 大宋皇朝的政治中心就是位于东麓的皇宫禁苑。北边则依次为三部六省、枢密院等官府,绕行望千桥至万松岭一带,皆为王公贵族达官显宦的住所。 平民出生的谦谦,平日甚少涉足这一带,今天她以榜首之姿,在皇家侍卫们的保护下,驾车领头,赴朝接受皇上点召。 在两旁争相目睹新科状元的人们,不禁对这位新科状元的“才貌双全”发出赞叹。 排在她身后的举人——孙十忍不住埋怨道:“什么嘛!不过生得一张小白脸,也值得这样大惊小怪。男子重德,貌美才显易招惹祸端,连这都不懂。哼,尽是些愚民。” “咯咯,孙兄要是不满自己貌不如人,就去向你爹娘抱怨去。冷兄也是无辜生了这张花容月貌的脸,与他自身的才识是毫无关系,怎能迁强的说他带有不祥之兆呢?” “你!”孙十顿时气得面红耳赤。 谦谦虽不想介入这场争端,不过她还是稍稍转过头,看了一眼为她说话的人,原来是此次负责陪新科举人们上朝的审官院副使——张裘。 “有些人就是不懂得何时该闭上大嘴。”张裘不知何时悄悄地骑到谦谦身边,细声地说道。 “谢谢张副使为我说话。不过,我是不会把那种话放在心上的。” “我只是说了两句话而已,没什么。”笑着挥挥手,外表温柔、笑容亲切的张裘大方地说:“不过关于你的传闻我倒是听了不少。今日一见,的确是值得被传闲话的对象呢!年轻有才气,又尚未婚嫁,加上这么稳重自持的表现……依我看,那些王公大臣八成都在摩拳擦掌,等着抢你回去做乘龙快婿了。” “张副使说笑了。宫中人才济济,我这么一位平凡无奇的后生晚辈,哪里值得什么谣传。” “太谦的话就免了吧。”眨眨眼,抛了个心知肚明的眼神,张裘促促膝下的马儿,“就快到宫中了,希望你别被那些王公大臣们当成点心给吃了才好。祝好运啦,冷兄。” 好运吗?仰望着前方直立的高大门坊,谦谦真是感慨良多。要不是八年前爹爹被政敌陷害入狱,在狱中自裁以表清白,娘亲也因此而一病不起,留下他们姊妹三人孤苦无依。今日薰子姊也不会为了养家活口而堕入风尘,而自己与堇堇更舍弃女儿身,乔装男儿发愤向上。 谦谦内心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无论如何,她冷谦谦绝不会做个甘愿流俗于名望权力的人,她也绝不会忘了自己到底为什么而来到这个地方的。 仿前宋格局兴建的皇宫内苑,以五重门格局进入主殿——基本论事厅处,也是皇帝每日早朝之殿堂——大庆殿。其宏伟宽广的气度从绵延数里的主殿广场即可见一斑。不过今天皇上赐宴款待新科进士的地点,并非主殿而是内苑最大的园林——琼林苑。故此一新科进土宴又被称为“琼林宴”。每位进土无不希望让皇上留下深刻印象,也好为将来的仕途铺路,形容“琼林宴”是“登龙宴”也不为过。 顶着状元头衔,谦谦一入宴会便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左,右宰相的人马纷纷探询他的经历师席,看样子一场抢人大会早已开展。 成功地脱离一场场抢人戏码,谦谦往曲桥的一端走去。 看来朝廷内部的派系之争,远比她想像得严重多了,尚未弄清楚双方的底细之前,谦谦并不想这么快地投入这场战争中。那些曾经陷害过她爹娘的人,便是她日后要详加调查的事情之一。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不趁这机会多认识几个大官,替以后的路子铺好关系,可会错失出人头地的机会喔!” 谦谦回过神,不知何时张裘已来到她身边,她微点个头:“张副使。” “是否还不太习惯宫廷宴会?”温和的笑脸,始终没变。 “有点。” “这可不行,往后这种场合可是很多的。要是你老是这么闷不吭声,很快人家就会传出你不合群,不懂得交际的传言罗!” “谣言止于智者。” 张裘笑着摇摇头,“饶了我吧!这些文诌诌的话是让我头痛了。讲明白点,我是靠我爹爹的关系才会入朝为官,叫我办事可以,为文奏词勉勉强强,但若真要以文论友的话,我和你这位新科状元可真是远攀不及。” 谦谦笑了笑。 “像,像极了。”张裘忽儿眼睛一亮地说。 不解他何出此言,谦谦询问的抬抬眼:“像什么?” “像某个人呀!”张袭击掌轻呼,“老实说,打从刚刚我就注意到了,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你可知道临安城内有位名为冷薰子的艺妓,你和她有几分神似,尤其是眉宇之间。她美得倾城脱俗,卖艺不卖身,多少王公贵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却没人能获其青睐,可说是临安城内的传奇人物呢!有机会,我一定要带你到寻芳阁去,让你瞧瞧……这世间竟有男、女的相貌如此相似的。真是奇妙呀!” 谦谦淡然一笑。“不奇妙呀,若有血缘,相似是自然的。” “喔!”张裘愣了一下,“莫非……” “方才张副使所提之人是家姊。” “什么?”张裘忘形的大叫。不过立刻捂住嘴,左右瞧了瞧,确定自己的失态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后,才小声地说:“你是说你和那位冷薰子姑娘是……” “妹弟。”谦谦肯定地回答。 “这……这实在太令人意外了。原来如此,怪不得……”眼中闪过一丝同情后,张裘又摇着头说:“不过,这件事您还是别随随便便这么就说出来了。毕竟……新科状元和头牌艺妓是姊弟这种事若传出去,说不定会惹来不少麻烦呢!” 一转先前客气文雅的面孔,谦谦以锐利的眼神,冷硬地说:“张兄,我从未以家姊为耻。家姊为抚养我和弟弟所付出的心血与牺牲,是不足为外人道的,若没有薰子姊就没有今天的我,我十分自豪有她这么一位姊姊。不论她是从事什么谋生,都与她这个人的品德无关。” “抱歉,我失言了。英雄不论出身低嘛!”张裘立刻道歉,并且放声大笑地说:“初时见你文弱的外表,还真看不出来瞪人的时候这么骇人呢,算我怕了你的魄力。你并不如外表般的娇柔和气,看在你这点男子气概上,我相信未来我们应该可以成为谈天论地的好友!” 伸出一手,张裘诚恳地说:“愿意不计较我先前的失言,交个朋友吗?” 谦谦点点头,“我是晚辈,张副使如果不嫌弃的话,以后还请你多多指教。” “彼此彼此。”两人相视一笑,感觉就像多年好友。 “皇、上、驾、到!”“哎呀,主角到了,咱们得去拜见皇上了。” @@@@ 随着张裘走回宴会阁内,所有的人都已排成两列,等着迎接皇上圣驾。 “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所谓的“琼林宴”也不过是“下马威宴”罢了。 “皇上赐座。”宫廷宦官大声地宣布后,大家纷纷就座。 此时,谦谦才有机会偷视那位端坐于主位上,理应是自己未来主子的“天子”。可是她不过看了一眼,整个人便楞在当场,骗……骗人的吧!“那家伙”怎么会是天子! 没错,正四平八稳地坐在主位上的,便是曾经救过自己、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富家少爷——“皇”公子!怎么会是他! 皇帝竟然是如此年轻的人吗?她记得当今圣上确实已经登基三年有余,没有三十,也该二十好几了。可是现在看来,这位皇帝年纪不出二十有五吧! 脑中慌乱地搜寻着那天的记忆,虽然事隔月余,自己也差不多快忘了那件事,只是那张脸令她印象十分深刻。 她不懂为何堂堂的天子会乔装成平民百姓,在深夜的大街上游晃?万一皇上等会儿也认出自己来,该如何是好? 不、不、不。天子脑中该烦的事岂止成千上万件,没道理会记得自己的。对、对、对,想必“皇公子”贵人多忘事,早就不把那事放在心上了。 这么一想,谦谦如同吃下定心丸,恢复了自然的神色,坐入席中。 那天,虽然看得出来“皇公子”是位尊贵的人,但是那时的他一副洒脱自如的模样,像是早已习惯夜游的纨绔子弟,打算畅快地游遍花街柳巷,享受一夜温柔浪漫。 而今眼前的皇上,威严崇高,不怒而威,自然而然地成为众星之月,恰然自得的在中央散发他天子的光芒。那些平时气焰嚣张的高官贵族们无一不仰其鼻息而动,个个卑躬小心。 光论气质,皇上与“皇公子”根本判若两人。 “你就是此次的新科状元?”用餐到途中时,皇帝开口了。 谦谦呼吸一紧,低下头说:“是的,圣上。冷谦谦叩见圣上。” “免礼,宴席之上,不需要如此繁文褥节。”冷冽威严的低声,即便没有加大音量,也足以撼动人心。“抬起头,让朕瞧瞧。” 来了。谦谦认命地想:这一刻终究是要到来的。缓慢地,谦谦抬起头,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迎上皇帝的视线。 “喔,相当年轻。你多大岁数了?” 平稳的口气,那承袭了纯正皇家血统的出色容貌,丝毫没有显露出他“是否”认出了谦谦的迹象,无所撼动的自信与恢弘气度的天子君威,说明了要不是他真的把谦谦的事给忘得一千二净,就是天子的演技已经出神入化到令人佩服的地步。 “启禀圣上,小民今年一十有七了。” “十七吗?瞧你这模样不像十七,倒像个十三、四岁的嫩儿。” “圣上说笑了,谦谦生就一张薄皮嫩睑,会让圣上误为黄口小子是小民的错。不过,弥补的方法倒也不是没有。” “喔?你要怎么弥补?朕还没听说过有人能让自己一夜之间变老些。如果真有法子能返老还童或是青春永驻,朕那些爱妃宠妾们恐怕会蜂拥而来,求你指点迷津了。” “谦谦岂敢。那些仙人之术,我是半点不懂。只是圣上若是不满意这张脸,谦谦明儿起就戴上皮面具,让人瞧不出我的模样岁数。在朝为官,容貌其次,重则为才适用,能为国家社稷献上一己之力,这也是谦谦参加试举唯一目的。要是因为生就这张脸而让圣上无法信赖,那么这皮相不要也罢。” “说得好。”微扬的剑眉下,是一抹带有调侃色彩的笑容。“朕太过肤浅,见人只见皮一层。”。 “小民惶恐,言语间如有冒犯圣威之处,还请圣上见谅。”谦谦脑子里浮现的是过去历史上因为言语不慎而丢失脑袋的新科状元,心想自己该不会也成为其中一员吧? “左一言小民右一句小民,你这是在提醒朕还没赐你个官位吗?朕现在就赐你个翰林学士的头衔,天天在朕身边处理公文吧!”皇上愉悦地说。 数十道夹杂着嫉妒与羡慕的目光朝谦谦刺来。翰林学士耶。对新科进士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出路,换做其他人,恐怕已经当场叩谢皇恩浩荡,欢天喜地的痛哭流涕。 可是……谦谦却觉得这突如其来的拔升,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怎么?还需要考虑?待在朕的身边有那么可怕吗?”皇上笑容转为微怒。 一旁的左丞相早已沉不住气地说:“还不快快谢过皇恩,未来的侍郎官。” 右丞相则摆出他一贯的笑脸说:“呵呵,圣上的隆恩让人不知所措呀!状元恐怕是被这天大的喜讯吓坏了吧!” 谦谦不理会两位宰相给的台阶,仅是淡然地说:“臣叩谢皇恩。只是臣资质鲁钝,才流学浅,朝中一切尚未熟悉,贸然接下如此重大的职位,怕不能给予圣上任何协助,要是……为官中各位前辈们招来麻烦的话,臣万死不足。” 不悦之色显然可见,“自认才流学浅,又何来勇气参加科举会试。要知道,朕办科举便是想从中找出可用之人才。谦逊也要看状况,你嫌待在朕身边不好,那你打算要什么样的职位才做?” 此时众人皆噤若寒蝉。连左、右丞相也不敢再出言帮冷谦谦。大家都等着看谦谦如何处理这自己一手造成的烫手山芋。亦有不少幸灾乐祸的眼光等着看他如何反应。 谦谦望着那张微怒中带着天子霸气的俊雅英容,没有半点胆怯地说:“圣上英明,臣才进宫门便惹得圣上龙颜大怒,若皇上将臣放置在圣上身边,天天惹圣上不高兴,折损龙体,微臣怎担待得起?” 在场的人无不替谦谦这直率的话捏了把冷汗。唯独坐在主位上的皇帝一愣,接着放声大笑:“好,好个新科状元。这等机智与气魄,正是我朝需要的人才。现在朕就命你为太子少傅,以你的文采与学养,好好教导东宫太子宁王,修习帝王学。如何?这样你可还有话说?” 再不接受,恐怕就真的从“赴宴”成了“赴死”。 待在东宫,应该较不会卷人纷争,谦谦低头一叩,“臣不敢,圣上高明,臣惶恐接受,必会倾全力为太子献上毕生所学。” “让你留在朕身边就一脸为难,让你去待在太子身边却这么高兴。朕可会吃醋的。贤卿。毕竟‘先’识得你的人是朕。”低低的耳语,几乎到令人无法辨清的程度,尤其是最后一句引人疑窦的话。 谦谦一时听不明确这句似笑非笑的玩语,愣了一愣。 “也罢,暂且就看你这位太子少傅的表现而论了。朕正希望多些像贤卿这样年少有为的人替朝廷注入新血,未来国家社稷需要你们的地方还很多呢。好好地表现吧!”皇上轻击掌心,左、右立刻换上另一批舞娘,献上佳肴美酒。 终于脱离众人目光,谦谦对未来的发展,有一丝隐约的不安。 第二章 忆我又唤我,见我嗔我,天甚教人怎生受 大庆殿,殿后皇帝寝室内。 “圣上爷,夜已深,您明儿个还要上早朝呢?还是早点休息吧。”内监总管福权趋步上前,一边为皇上披上夜衣,一边说道。 皇上抬起头来。“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一更天。”总管递上热茶,“今夜要召哪位娘娘侍寝呢?圣上爷。” 微微皱起眉,“今天朕已经累了,让我一个人安静就好。你们都退下吧,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许进来,知道吗?” “是,圣上爷。请您及早安歇吧。”领着一班侍从与宫女退下后,福权亲手把门关上。随着渐远的灯火,人声静寂下来。 赵荃确定左右无人后,这才起身到一旁书架上,移开花瓶,露出一个隐藏的机关手把。他轻轻压了一下,床便静巧无声的滑动,而床的正下方出现了刚刚还不存在的一道楼梯。当赵荃走下楼梯后,床板自动移回原处,巧妙地遮掩住他的行踪。 一个谁也不晓得的天大秘密就藏在此。 遁入迷宫般的地下道,赵荃熟悉地在里面走动着,左转右弯过了好一阵子,他停在一扇门前,敲了敲,将它打开。 “你来啦。”里面的人似乎并不意外赵荃的出现。 “今天我新任命了几个官员,带名册下来给你看。你应该已经从‘窥孔’看到他们几个了才对。不过为了以防你又溜去哪里没看到,我在这名册上也附了画像。”赵荃仅有在此人面前可以松口气,不需要扮演高高在上的皇帝。 “我是看到了,我还看到几个颇为精采的场面。那位新科状元的胆子倒不小,你居然会纵容他的大胆,我有点意外。平常你不最讨厌那些不懂得规矩的人吗?该不会你对他另眼相看的理由,是因为我曾经说过我见过他吧?” “我是不喜欢笨蛋而已。冷谦谦虽然说话大胆了些,却是个人才,当初我们俩有志一同选他为状元,不也是看上他的文品才思一流?虽然性子顽固刚强些,倒还不至于到忤逆的地步,也算是个知所进退的聪明人。所以这次我就原谅他了。怎么?我不该这么做吗?难道你希望我杀他灭口,” “当初说好了,上面的事给你管,我只管地下的事,你想怎么对待这位新科状元我是不会插手的。” “你又说这种话了。”赵荃面露苦笑地看着他。 “但是,我也没想到自己和那白净书生这么有缘分。 当初在进士文章看到他的名字时,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摸着下巴,俊脸浮现一丝玩味的笑。 “幸好你跟我提过这个人,否则你在外面做了些什么,我都不知道,岂不会漏了破绽。说正格的,你还是把事情的原委详细说一遍吧!” 烦躁地搔搔头,他一口气说:“那时夜色昏暗,我听到巷弄中传来不寻常的声响,以为是良家妇女遭到调戏,插手管了闲事。想不到却救了个文弱书生。幸好那时候我插手管了,不然你就少了个可用之材。不过实在不是我爱多嘴,你那位新的爱将也生得太漂亮了些,一点男儿气概都没有。怪不得会遭人调戏,我看你可别染上断袖之癖,对你自己的爱将下手,传出去,大宋皇朝可又多了件丑闻。” “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啊。后宫三千佳丽我已经很满足了,加上我对皇后一往情深,无意再纳新后。 倒是你向来不碰后宫嫔妃,老是跑到外面去招惹那些民间女子。怎么?这会儿打算换新鲜的吗?” “去,再怎么漂亮,我对扁平的男子哪生得了欲望呀!就算那脸蛋可以,可是抱起来一身骨头,还有啥乐趣可言。 我再怎么没节操,也不会对你的爱将出手。” 赵袭重重叹了口气,看着与自己如出一辙的一张脸。 本该拥有同样命运的两人,为何却非得一个生活在光明底下,一个永不见天日的藏在黑暗之中呢?命运要捉弄人到什么程度? “其实我晓得你之所以不碰后宫妃子们的理由,是怕让她们察觉枕边人的异样。可是你真的多心了,后宫佳丽三千,很多妃子,宫女我连一次都没碰过。” 他冷笑了两声,“多心的人是你。你那些大家闺秀、教养十足的妃子宫女们,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够闷的。要找刺激,当然还是要有经验的狐狸精。改天,我让你去尝尝宫外女人的味道,你就会明白我何以不碰宫中的女人了。” 赵荃被他刺激得脸皮微红,愠怒的说:“够了,我不是来和你谈女人经的。” “什么对皇后一往情深,我就不懂那个守礼过头,被保护得像只刺谓的女人哪点好。每次对“你”不是冷言冷语的吗?连句温柔话都不会说。我看那个丽妃大大方方的,做皇后还比较适合。” “不许你说她坏话。” “反正是你老婆,我没差。”挖挖耳朵,无谓的耸耸肩,“明儿个晚上,我会溜出去找乐子,你就不用下来找我了。 轮到我该出现的时辰,我自会来和你换班的。” 言下之意,要赵荃没事就可以滚蛋了。换做旁人这么对皇帝说话,早被砍头了,可是容忍他的任性,也在赵荃给他的特权里。相较于自己——这点任性,是他唯一能拥有的东西。 “那我走了,名册你可得好好地记住,千万不要弄错人或是搞混了。”赵荃不放心的再次叮咛。 “我知道,我什么时候搞砸过?”扬扬手,迫不及待地将他送出门外。 重新抬起那本名册,盯着状元的资料档案,略微好奇地翻了两下。 冷谦谦,临安人士,今年十七岁,尚未婚嫁。家中父母双亡,仅有一姊一弟。师席:西江书院的刘冬堂。专长:诗文论典。 相当普通的经历嘛,似乎没有值得特别注意的地方。 一想起今天从窥孔处看到的那一幕幕景象,不觉皱紧眉。 这个冷谦谦给他的感觉与一般进土书生不大相同。照理说,那些书呆子一下子送到这种深宫内苑,要不就是手足无措,要不就是急于攀附权贵结交新友,鲜少看到像他一样如此冷静自持。若不是早习惯这等场合,就是不以获取皇帝注意的特异人士,才会有这样的行为。而这个冷谦谦的理由是什么呢? 那天两人短暂的交谈,他仅有的印象是他颇识进退的举止,以及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秀雅气质,这和今天他有备而来如临大敌的感觉,相差极大。可见得平时的他并不像今天这么锐利,那么……是因为身在宫廷之中,所以才变得如此言词咄咄? 闪过一丝兴味的笑,总之,他的职责仅在替“光明”注意“黑暗”里躲藏的“邪恶”。只要冷谦谦不会对“光明”有任何不利举动,基本上,他想做什么都与自己无关。唯一遗憾的是那张令人动心的脸,竟生而为男子。 也许真像赵荃所说的,真正危险的人是自己吧!竟念起一张漂亮的男人脸来了。明几个可得好好地让那些温柔姊妹们好好地满足自己罗! @@@@ 谦谦绕过咸宁院门,步出东宫,秋高气爽的气候,将蓝天点缀得有如碧海万里,连云都不见踪迹,独有秋菊迎风处处飘香。 离琼林宴后已过了一个月多,时序已近中秋。 “哟,冷少傅,好久不见。” 转角处传来的招呼声,让她停下脚步。还道是谁?不就是入宫后第一个交上的损友张裘嘛! “张副使,今日上朝有何事?” “没什么,我在这儿等着圣上召见问话,想到很久没见到冷兄,顺便来找你聊聊。” 每日来到东华门外等着被圣上召见的文武百官,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能够立刻见到皇上,故东华门两旁的四方小馆就成了这些官员们打发时间的场所。 “那真是辛苦了。” “冷少傅这话可不对了,我们辛苦,可你根本不用排班就能见到圣上不是吗?”张裘嬉皮笑脸地说道:“我听说你入宫不过短短一个月,几乎天天都被圣上指明召见,连晚宴赏花都让你陪着,眼看就要成为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了呢!” “你是在取笑我吧,张兄。天天被召见,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说这种话可是大逆不道的事喔!瞧瞧那些排班的官员,为了等圣上召见,已经不知等了多久,花上个十天半月能见上一次就已经是够幸运的了。” 谦谦笑了笑,并不多话。这一个月进宫以来,被皇上另眼相待而招惹来许多闲言闲语,令她感到极端不耐烦,有的小道消息说她以“貌”惑主,少不得重演“西汉”断袖乱象。有的小道说她必定是暗中施了什么好处给某某某,才能如此飞黄腾达等等。 谦谦只想安分守己地在宫中寻找她的仇家,为父母亲雪仇。太过引人注目,反而得担心自己是不是暴露了真实身分,被人以“欺君”之罪给砍头了呢! 看着谦谦的笑脸,张裘叹了口气说:“瞧,就是你这种笑法才会增加敌人。要知道在宫廷里面,就算你对自己的升迁再怎么不介意,也不要表现出来,因为那会让很多人眼红呀!” “那该怎么笑才对?”谦谦好奇道。 “这个嘛……”张裘搔搔头,苦恼地皱起眉,“嘿嘿,我也不知道。” 谦谦噗哧地笑出声。 张裘看着谦谦的笑脸看得目瞪口呆。“我看我是太久没冶游了。” “张兄?怎么了?你的脸好红呀,该不是生病了吧?”谦谦不懂他怎么突然脸红起来。 “不不,没事的。只是冷少傅的笑,美得让人心脏无力。” 谦谦一愣,“张兄,你这句话可算得上是对冷某的侮辱。” “别瞪我了吧,我这也是实话实说。放心,我对于哥儿们是不可能出手的。” “哪还用说!”谦谦气得掉头就走。 忙着追上前去,张裘这才大声地说:“等等呀,冷兄,其实我找你是要向你道歉的!” 谦谦驻足,半回首,“道歉?” “是呀!”张裘喘着气,一边摸着胸口说:“还记得你跟我提起令姊的事吧?” “薰子姊?她怎么了?” “我们俩的谈话不知被谁偷听到了,现在整个四方小馆都在谈论这件事呢!” “那又如何产谦谦本来就不以薰子姊的事为耻。 “我晓得你并不在乎这件事被他人听到,可是现在朝廷里嫉妒你官运亨通的人不知几凡。万一那些人想利用这件事来制造什么风波,你可不能不小心预防呀!” “谢谢你为我担心,张兄。这件事,我会放在心上的。” “是吗?那就好。”张裘松口气,“改天,为我引见一下令姊如何?冷兄。” 谦谦瞪他一眼。心想这个永远学不乖的家伙,八成又要说些什么笨话了。 “我虽然不会对哥儿们出手,不过对于哥儿们的姊妹们出手总不犯法吧?” 张裘话都没说完,腿上便吃了一记重踢,“哎哟!痛………痛死我了!” 谦谦抛下一句:“这一下是让你的脑袋清醒用的,张副使,恕我失陪。” 张裘揉着腿上的伤处,不满地撇撇嘴说:“不过说说而已,这样就生气了。” 可是谦谦早就已经走远,也听不到他的抱怨了。 @@@@ “来了,来了。真准时。” 隔着一层珠帘,兴奋的耳语低声地在宫女间传扬开来。 “唉,果然如传说中一样的俊美。真希望我是东宫那边的人,这样就可以天天看到他的身影。” “我们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至少他每隔几天就会到垂拱殿来向圣上禀报太子的学习进度与状况。咱们还算见得勤,换做是在景福宫妃子、娘娘们那边的,可是绝计一年见不上一回,毕竟这么俊美的少傅要是一进后宫门,怕不被那些如饿虎似恶狠的冷宫娘娘们给吞了。” “嘘!小心这话传进那些娘娘耳中,割下你那不知检点的舌头当宵夜吃。” “怕啥?这话就咱们姊妹听得见而已。嘻嘻。”掩嘴一笑,宫女又说:“况且,别说是那些娘娘们,要我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尝尝被那俊秀的人儿的扎实双臂,火辣辣地抱在心口的滋味。” “去,不害躁的丫头,竟在这种地方发春!” 谦谦全然不觉珠帘后发生什么事,只觉得今天的珠帘骚动得特别厉害。但她早已见怪不怪,她也清楚那些宫女们常常会躲在珠帘、屏风的后方,对前来朝见圣上的文武百官们评头论足。这是那些宫女排遣无聊宫中生活的一种方式。 不过,那些宫女们大概想破脑袋也料不到,她们口中那位外表斯文俊秀的冷少傅,竟会是个如假包换的女红妆。 来到垂拱殿门外,谦谦稍稍整理一下自己的帽巾与衣摆,确定没有丝毫紊乱之处后,才请一旁的公公问圣上通报自己前来觐见。 “参见圣上。” “免礼,平身。” 皇上挥手让左右的人退下,“你来得正好。朕快被这些无趣的奏章给烦死了,没用的事情写了个长篇大论,堆得我一桌子都是。” 因不耐而扬起的眉,挟着天子君威的恢弘气度,那纯正皇室血统的美貌,因为怒焰的余愠而显得格外凛冽不可直视。 入宫近一个月,谦谦也摸清楚了圣上的脾气与习性。 天资聪颖过人、体力充沛旺盛的他,处事风格向来明快果决,最受不了繁文褥节的那一套宫廷礼仪与规范,以及做事没有成效的笨蛋。 “听说圣上找我,有什么需要臣效劳的地方吗?” 朝他招招手,圣上移驾到一旁的花桌上,上面已经摆设好热茶、四色点心,每当圣上需要放松心情时,就会在这边稍事休息。 “过来这儿陪朕饮茶,爱卿。” “但是微臣……”一直避免太过接近皇上,谦谦此刻不免迟疑。 “叫你坐下就坐下。难道你要让朕抬头看你不成?过去哪个人的头要是高过了皇帝,可是得被砍头的。” “是,臣遵旨。斗胆了。” 愉快地喝了口茶,皇上点点头,“若是爱卿一直这么听话,朕就不必伤脑筋了。为什么每次总是朕派人去召你过来,你才会来?偶尔一、两次,你也主动到朕身边报到,怎么样?” 人家不说“伴君如伴虎”?主动送入虎口的笨蛋,有几个人呀?谦谦心里这么想,嘴巴还是安分地说:“圣上日理万机,臣怎敢没事自己求见呢?打扰圣上,臣可担不起这个重罪。” “谁说你没事求见?朕不是说了,要你每天到朕跟前报告太子的学习状况?太子可是未来朕的接班人,关于他的学习怎可说不重要。” “太子反应快学习速度也好,这点圣上大可放心。” “朕不这么想。”皇上换上了伤脑筋的脸色,“太子虽然才六岁,但是过分活泼好动,不喜诗书读写,这些朕都看在眼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今天又闯祸了,不是吗?领着御书房的其他小公主、郡王、亲王们恶作剧,我都听说了。” 既然都听说了,又何必找她来再说一次?谦谦暗暗叹口气。“臣以为太子尚且年幼,难免会注重游乐过于读书。 不过,让他背诵诗经不过半天便已全然熟记。圣上若是不放心微臣的教学方式,要为太子另命良师,微臣也毫无意见。” “这话说得漂亮,可别以为朕听不出来你话中有话。你的意思就是,如果不放手让你去教导太子,你宁可不做这份差事,是吧?”锐利的眼神刺向她。 “圣上英明,微臣是相信圣上的决断力。所谓知人善用,不也就是把事情交代给能相信的人,然后等着那人把结果交出来。” 每次一遇到皇上沉默的时候,谦谦就晓得自己逾矩的话又惹怒地了。“冷谦谦,朕不知你究竟是聪明还是笨得连‘危险’两字都不懂。” “臣愚昧,的确不明白圣上的语意。”其实谦谦当然是在装傻。“圣上要是认为臣说错了什么地方?还望圣上指点。” “朕的确讨厌那些天天只懂得喊万岁、说臣遵命两句话的笨蛋。但也不要太过挑战朕的耐性。你这聪明漂亮的小脑袋要是砍掉了,要再找一个还真有点难。尽量爱惜自己的小命,知道吗?” 谦谦回以淡淡地一笑,“谢呈上关心,臣会特别注意的。” 缓缓地喝口茶,皇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朕差点给忘了,今日有篇与你有关的未署名诤谏奏竟被呈上来。 朕就是为这事找你来的,朕要问你关于奏章上的事可是真的?” “与臣有关?” “奏章就在桌上,你自己拿去看吧!” “谢圣上。” 简单地说,就是有人质疑谦谦的出身与背景,是否有资格担任太子师席的职位。里面还暗指谦谦的亲人从事相当“不体面”的行业。有了先前张裘的警告,现在谦谦也心里有数了。 “如何?你的背景有何不妥之处吗?朕得知你父母双亡,你应该是由姊姊一手带大的。朕不懂这上谏书之人所指何事?你可有答案。” “不瞒圣上,上面所提不体面的事,恐怕指的是家姊曾于风月楼里出卖色相维生。” “出卖色相?” “也就是陪酒卖笑,虽卖艺不卖身。” “有这种事。”皇上缓慢地打量着谦谦。“你似乎不觉得令姊出卖色相是件该被隐瞒的事?” “臣不以为家姊的谋生方式令臣蒙羞。” “也不令人觉得光彩才对。”露出颇感兴趣的研究目光,皇上扬扬眉说。 “臣以为一个社会只能容许女子以出卖色相维生,除此之外的选择就是姊弟三人饿死街头,这样一个没有接纳力的社会才可耻。” “你是把你姊姊堕入风尘的事归罪到朕头上来了吗?” “臣无此意。归罪于任何人都不能改变过去,家姊选择不体面的活下去,只求得未来的希望,我与弟弟则选择永远站在家姊的身边,并不以家姊为耻,相反地家姊的品德高尚才艺出众,若不是为了我们兄弟俩牺牲,想必她会有攀龙升凤的机会。何况现在圣上大开科举之门,像臣这等出身的人,都能进得了朝廷为天下百姓做事,这不更证明了现在的社会比以前的社会更好了、” 浮现满意的笑容,圣上指指那封奏章说:“依你看,这件事该如何办呢?” “因为臣的出身给皇上带来困扰,这是臣的罪过。臣在此请辞太子少傅一职,请圣上另派高明。” “喔,你要朕像那些目光狭小的昏君,为了一个人的出身而舍弃一名良才?” 谦谦一时语拙。听皇上的口气,他似乎没有不高兴,那…… “难得贤卿如此辩才无碍的人,也会有语拙之时。这一回是朕占上风了吧?朕决定要与贤卿口中这位品德高尚的女子见个面。” “圣……上” “不要多说,就这么决定了。等朕亲眼见过你姊姊之后,再来判定到底你适不适合太子少傅一职,要是令姊身染风尘恶习,你耳儒目染地将这恶习传给了太子自是不妥。反之若令姊才貌出众,朕就当作是见识见识一名奇女子,如何带大这么一位状元秀才。而这封奏章所呈之事,自由我来定夺。” “但是圣上——” 皇上轻一挥手,“下去吧,召见令姊的时机,我自会请人安排。顺便转告太子,明儿夜里的赏菊宴里,我要考考他的诗文能力,叫他做好准备,你也跟着来吧。” 死心地叹口气,谦谦知道一旦皇帝说出口的话,是不容反驳了。 为什么她身边的男人都会打她姊姊的主意呢?现今之计,只能回头去找薰子姊商量商量。 第三章 洞庭波浪占晴天,君山一点凝烟。 场景再度拉回皇宫地下神秘的场所内。 “你怎么会做出如此莽撞的事呢?” 耸耸肩,“也没什么,就是一时兴起而已。” “你这一时兴起也太没分寸了点。不管你对冷谦谦的姊姊有多好奇,将她一介平民女子召唤到皇宫内,不是会引起许多人争论不休、落人口实吗?” 赵荃不明白向来很懂得界线的“他”,为什么今天会做出这等不可思议的举动呢? “对于天子所做出的决定,岂容人置喙?”满不在乎的口气,显示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顽皮地顿了一下,扬扬眉,“啊,我晓得了。你是担心这些闲话传送你那冰山皇后耳中,气得她不搭理你,是不是?安心啦!女人嘛,偶尔要给她们一点颜色瞧瞧,不要让她老是以为你非她不要。” 赵荃恼怒的红了脸,“你这是什么话。皇后她才不是那么浅薄的人。说,你到底为什么想要召见冷谦谦的姊姊。” “不为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么做很有趣而已。况且,冷少傅生得漂亮,姊姊自然也不差,否则怎么会成为京城第一名妓呢?如何?要是你喜欢的话,纳入后宫也可以。” “我看你是打算收为自己所有吧!明知道我对于后宫美女之多已经感到头痛,哪还有余力去讨更多美女。” “这么快就不行了?你多学学我,没事呢,多运动运动,别老是跟那种冰山美人睡在一起,睡久了,哪个男人不阳萎!” “皇后是哪点惹到你,你怎么就老喜欢挖苦她?” “我实在不明白,一个总是对你冷言相待的女子,有哪点值得你如此深情爱恋。” “皇后她……有她的好处。其实她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对我也有温柔的时候。” “是吗?那为什么她和我独处的时候,我都感受不到她的柔情呢?莫非她知道咱们俩的秘密,自然对我们兄弟有差别的对待?” “没、没这回事。我已经发过誓,绝不会暴露我们的秘密,就连皇后也只字未提。”赵荃摇摇头,回避弟弟的目光说:“总而言之,你在皇后面前行为检点些,不要每次都让我收拾烂摊子。” “哟哟,你果然心疼皇后,才会对我召见冷谦谦之姊一事感到生气。” “阙!”生气地怒叫他的名字。除非真正生气,赵荃很少叫他名字的。 “晓得了,别紧张。我也无意在皇后面前露了马脚,破坏你好不容易到手的宝物。” “不过是女人的问题,何苦弄得如此大惊小怪,我不会和你争的。‘召见’一事就随你高兴去安排吧!就算取消,我也无所谓。” 总算能松口气,赵荃早已想好如何安排了。“明儿个赏菊宴上,我会想办法让你在宫外召见他姊姊,我也晓得冷少傅令你心动,却偏偏是个男的,要是他姊姊有他一半的才华美貌,要是你想纳她为新的收藏,就顺你的心意去做。” “听你这口气,好像我已经垂涎冷少傅已久,喂,荃,我话说在前头,我可还没饥饿到这种程度呀? “不晓得是谁三天两头就召他入朝觐见,你召见的次数,再加上我召见的次数,连皇后都调侃我怎么一下子关心起皇儿的教育问题了。” 眨眨眼,他故意忽略赵荃“亏”他的口气说:“有啥关系,每天被那些白发老头包围,偶尔有个聪明伶俐的美人作陪,感觉就像是逛花街一样,挺愉快的。再说,整朝文武大臣,有那份胆识陪我玩的人也没几个,你就别扫我的兴,我自有分寸的。” “我选进士状元,可不是要拿来给你当成玩具用。” “你这话说反了,是你选了个很适合当成玩具的状元进士,我不拿来玩玩,岂不太对不起自己?” “这套歪理,也只有你说得出口。”赵荃悠长地叹口气。 “好啦,别臭着张脸。陪我喝一杯吧!”取出一旁放置已久的回疆美酒,他勾唇一笑。 “也好。就喝一杯。” 身为天子,就连个放松心情喝酒谈天的对象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得到。想到这一点,赵荃就格外感谢当初娘亲的决定,为他留下了这么一个可以教人放心的天地。 @@@@ 冷谦谦的心情跌落到谷底。 “来,喝杯茶,慢慢说。” 薰子姊姊善体人意的温柔,只是更让她难过自己的不中用。谦谦气自己为什么长舌地在圣土面前提到姐姐的事,让圣上好奇得想要见她一面。 谁不晓得历代皇帝都是好色鬼,搜遍天下美女,藏入后宫,过着“与世隔绝”,只等皇帝“临幸”的苦日子。薰子姊过去的日子过得已经够辛苦、够不自由了,谦谦才不想让薰子姊接下来的人生被皇帝给绑死。 结果,当谦谦把始未说完,向薰子道完歉后,薰子却柔柔地笑着说:“不过见个皇帝,又有啥关系呢?为了你,就算是十个二十个皇帝,我也可以见。” 谦谦为薰子姊的心意感动,但是她怀疑姊姊根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怕万一皇上“中意”薰子姊的话,姊姊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召人后宫了!谦谦非常清楚薰子姊心中只爱泷傲都,她可不想因为自己一时失言,造成姊姊与泷傲都劳燕分飞的悲剧。 都怪泷大哥啦!明明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无往不利,为啥在‘情”字路上,却这么不开放,花了六年的时间,还不快快向薰子姊求婚,将薰子姊合法地绑住,变成他的人。万一真让圣上乘机介入,泷大哥你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但是,不管谦谦怎么劝说,薰子似乎不肯打退堂鼓。 她认为只要能让谦谦的前途顺遂,去见皇帝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别想大多了,去回覆皇上,就说我随时都愿意觐见。”薰子以微笑下了断语。“谦谦,你现在该想的不是我的事,而是该专注于咱们冷家的敌人才对。” “姊姊,这么做真的好吗?” 薰子只是笑笑,沉默不语。 @@@@ 隔天,谦谦奉圣上之命,陪同太子来到御花园。 “好了,皇儿,接下来为父要考你诗经国风卷,背诵一段周南‘汝坟’给朕听听。” 七岁的赵淳点了点头,一字不漏地朗声确道:“汝坟三章,章四句。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很好,背得相当顺畅,那么你知道这首诗的意义吗?” 太子脸上浮现得意的笑睑,“当然,父皇。这首词是在赞颂文王的公子有着良好的品德,宽厚待人,因为他的宽厚,感染一姓的人宽厚,而王族的宽厚,更令得族人也宽厚兴旺。” 满意地点点头,“那么,你也明白父王何以让你背诵这首诗吗?” 皱起眉头,努力地想着答案,赵淳不由得往自己的老师看去,只见冷少傅还给他一个同样温和的笑脸,于是大着胆子说:“儿臣大胆猜测,父王是希望儿臣也能像文王之子一样宽厚罗?” “呵呵,答对一半。重点是,皇儿要明了为君之道就要以身作则带领天下百姓行王道做正事,上行下效,如果上面的人荒淫无道,那又如何要求下面的人能汲汲营营于家国天下呢?” “是,儿臣受教了。” 众人纷纷鼓掌称赞太子的表现。 “朕今天太高兴了,冷少傅。皇儿今日表现一流,比起过去我问他三句,他答不了一句的情况,这是大大的进步。 你这个老师教导有方,朕要给你加赏,你想要什么?” 谦谦立刻摇着头说:“臣不过是尽自己该尽的职责,哪敢为此而领赏。呈上若要打赏,也该赏赐给太子殿下,他为了今天一直很努力的背诵诗文,就为了要让圣上开心。” “喔,是吗?”摸摸太子的头,赵荃欣慰的问道:“皇儿,你觉得父皇这次替你找的老师如何?还喜欢吗?” “禀父皇,儿臣喜欢。因为冷少傅讲文讲诗都有趣极了,不会让儿臣猛打瞌睡,不像过去那些老头儿师父们,总是一个劲儿的叫我背背背、写写写,背不好写不好就罚。 冷少傅从不罚我,但是只要儿臣有好表现,他就会赏我夸我,儿臣自然喜欢他。”太子兴奋得手舞足蹈的说着,一边还拉着谦谦的手说:“我要冷少傅一直做我的老师,父皇。” “呵呵,这可伤脑筋了。” “人家不要换师席嘛!”太子跑到父亲身边,天真烂漫撒娇地说:“好嘛,父皇您就答应人家,好不好嘛!” 正当赵荃半高兴半苦恼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不可以无理取闹,太子。” “母……母后……”太子吓得松开缠着父亲的手,立刻低下头说:“儿臣失礼了,请父皇见谅。”、 华丽端庄,母仪天下的英宗之后周妃娘娘,从水晶珠帘后方伸出雪白的玉手,召唤着自己的爱子到身边说:“挑选你的师席,这是父皇的决定权,你身为人子只需听从父皇的安排即可。明白吗?” “爱妃不需如此责骂他,太子不过是舍不得冷少傅这个师席而已。放心好了,皇儿,父皇既然指派冷少傅为你的师席,便不会轻易换下他。只要你好好地在他的教导下学习,那么父皇也没有更换老师的必要,不是吗?” “既然圣上这么说,”周妃娘娘淡淡地拍拍爱子的头说:“还不快向父皇道谢,这次就顺了你的任性。” “嗯。”终于重展欢颜的太子用力点点头,“儿臣一定会好好的在少傅的指导下学习,绝对不会让父皇失望。” “哈哈,好、好。”看样子太子是不需要自己操心了。 “那么,太子也该回去就寝了。时候已经不早了。”周妃娘娘展现为母严厉之处。对于太子的教养问题,她向来视为己任。 “可是儿臣还想再多赔陪父皇、母后。而且,我也答应要带少博去花园逛逛,现在花都还没赏到呢!” 禁不住太子的请求,赵荃忍不住点点头,“好吧,那就再待一会儿,让你陪少傅玩玩,不过不能超过半个时辰,你母后说得没错,晏起不是个好习惯。” “谢父皇!” 太子迫不及待的牵起谦谦的手,指着庭园中心的人工潮说:“少傅,走,我们去游船去,从那儿可以欣赏到最美的月色与花影,你一定会喜欢的,快走。” 谦谦虽然有些迟疑,但是看到圣上似乎心情很好,频频点头催促他跟上去,自己也就告罪陪太子去游船了。随着他们两人离开,庭内聚集的王宫贵族及一些受邀的妃嫔也都各自去寻找最佳的赏花地点,饮酒作乐去了。至于皇上则移驾来到周妃身边,关怀地为她被上一条挡夜露的银狐披风。 “夜深露重,你的身子经不起寒,这条披风就送给你,下次别再穿这样单薄出来了。” “谢圣上关心。”连一句讨喜的话都没有,周妃依旧以完美无瑕的礼节暗暗地将他排拒在心房外。 赵荃叹了口气,若说这冷少傅的美犹如亮眼璀璨的蔷薇,那么周妃的美就是属于冰天雪地里绽放的一枝傲梅,高高在上吐露芬芳、散发光华,却又是如此难以入手,难以接近。 “冷少傅一如传闻的确是才色兼备,难得一见的人才。 他的美貌,恐怕连臣妾都及不上呢。怪不得那些宫女们为了他,起了那么大的骚动。”周妃看似无意地说道。 赵荃心中一振。莫非真给“阙”料中了。周妃该不会在心中起了小小的醋波吧?要真是如此,他巴不得有两、三个冷少傅出现,这样周妃的眼中才不会永远只有“皇上”而没有他“赵荃”这个活生生的人存在。 “他确实是个人才,朕很中意他的聪明才智,连皇儿都那么喜欢他,这可是意料之外的收获。朕还想着以后要大大的重用他。”再多吃点醋呀,夫人。赵荃暗中观察周妃。 只见周妃唇角浮起淡淡的冷笑,犹如一朵冷梅绽放。“喔,这么说来,近日那些耳语倒也有几分真实罗!听说圣上极为宠爱这位新臣,三天两头召他入宫觐见,还有人怀疑圣上是否对他起了‘别心’。为此,后宫有些妃子们还掉了不少泪水呢!” “没……没这种事。”赵荃忙划清界限说:“朕只是关心皇儿是否有好好学习,加上冷少傅意见精辟,朕找他也只是商量些国事而已。爱妃怎可听信那些无稽之谈呢!” “圣上不必担心,臣妾自然不会相信那些无聊的闲言用语。不过,冷少傅尚未婚嫁不是吗?这么好的人才,怎可没有妻室照顾,圣上是否也该为他找个合适的名门千金赐婚。如此一来,也可断绝不少闲言,冷少傅也可专心为圣上效命。” “这个……爱妃所言甚是。”赵荃只觉冷汗直流。怎么听,他都觉得周妃口气中似乎颇有讽刺的味道。 “那么,这件事就交给臣妾来操心好了。我一定会为你的爱卿挑个合适的姑娘家婚配。” “那就有劳爱妃。”赵荃暗暗估算,这下子不知又得吃几天的闭门羹了。 “另外,圣上偶尔也得召召几位妃嫔们侍寝,冷落她们太久,后宫就会不太平静。本来这不是臣妾该多嘴的事,实在是那些无所事事的嫔妃总是来向我抱怨,扰得臣妾不得安宁呀!” “爱妃,你这是……”明知我心里只有你一个,竟还要我去陪别的女人睡? 赵荃既怒又悲地甩甩手说:“我懂了,如果这是你的真心话,那么朕从明儿个起,每晚都召不同的妃子待寝,这总行了吧?” 周妃仅是冷冷一颔首说:“那么,恕臣妾告退,我似乎禁不住这冷风吹,觉得有些头痛,请圣上慢慢赏花。” 粗鲁的一挥手,赵荃气得连头都懒得回,迳自朝另一端的几个嫔妃处走去。 “哎呀,母后似乎又惹父皇生气了。”远远地从湖心往亭阁处望,太子人小鬼大的说着:“每次都这样,父皇要是一开始抱着几个妃子饮酒作乐,肯定又是与母后吵嘴了。” 讶异这般平民的话从太子口中说出,谦谦一面跟着观察亭阁处的皇上,的确和平时有些不同,似乎有种刻意喧哗、吵闹、装出乐在其中的模样。 “全宫内的人都知道,只有母后可以惹怒父皇,而父皇却不会对她怎么样。偏偏母后总是不给父皇什么好脸色看,每次召母后陪他,母后也总以身体不适为藉口,说真的,我都快搞不懂母后心里在想什么了。” 听太子这么说,谦谦倒发现这皇上也并非如外表一般是个风流成性的人,相反地对待皇后是一片真心。这点令她对皇上有点小小地改观了,皇上对自己的那些暧昧举止,恐怕真的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谁让自己的个性总是太认真,经不起别人戏弄呢! 她心里燃起一丝希望,这么说……皇上说要召见姊姊的事,也许只是开开玩笑?毕竟他对皇后一往情深,根本没理由再找其他美女入宫啊!果真是如此,那就太好了。 “啊,我该回去睡觉了。”太子说着说着,就唤人把游船滑回湖边,“晚安,冷少傅。别忘记明儿个你要说三国故事给我听。” “晚安,太子殿下。” 把太子送回去后,谦谦来到皇帝的身边,正想着要如何开口才能让他打消召见姊姊的旨意,却先被圣上一把给拉了过去。 “未来来,爱卿,陪朕喝一杯。” “圣上,这,……”望着递到唇边的酒杯,谦谦推却地说:“臣实在是不行。” “朕赐酒谁敢不喝?喝,给我喝。每个人都给我喝,珍妃、燕妃,你们也一起喝吧!”显然已经喝了不少酒肚下的赵荃有些口齿不清地说,“今夜朕要喝他个痛痛快快!” 已被迫喝了杯酒的谦谦,一下子就红了脸,心想今天恐怕是无法和圣上讲理了,还是等明天吧!为了不被逼着喝更多的酒,谦谦悄悄地起身,打算偷偷告退。 “爱卿!”赵荃看穿了他的企图,大声地叫道:“你要去哪里呀?朕叫你喝酒,听到了没?喝!” “臣已经喝了。”谦谦只得装胡涂。今夜的圣上的确和往常不一样。 “是吗?”赵荃往杯中倒了更多的酒说:“那喝得还不够,再喝。” 还喝呀!再喝连她都要醉了。谦谦有些苦恼地看着酒杯,边想着要怎么样才能脱身,可是此时赵望又茫茫然地开口说道:“我是那么不重要的人吗?既然是你逼我的,我就真的再也不见你了!哼!” 两位妃子搀扶着皇上说:“圣上,您也喝得够多了,我们扶您回房去歇息吧?今夜就由臣妾们伺候您,好吗?” “我才没醉呢!”赵望一挥手,扬开两名妃子,突然捉住了谦谦的手说:“冷谦谦!” “臣,臣在!”看着喝醉的皇帝,谦谦紧张地应道。 “你,回去告诉你姊姊,说朕要见她。可是不在这儿,咱们在外头见,在皇后管不着的地方见,知道吗?明儿个,我就要见到她?” 完了。谦谦看着那两位妃子一脸吃惊的表情,心中只有一句“完了”。这件事到明天早上,肯定又会成了满天风云的闲话。圣上呀!你心情不好,谦谦能谅解,可是你这么做,不是要陷谦谦于苦难之中吗? 接收到两位妃子那杀人般的目光,谦谦唯一能庆幸的是至少薰子姊不必进宫被人用目光切成八块,甚至下妒火油锅煎熬。皇上要在“外面”见她,就表示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都下去吧!让冷少傅一个人陪我喝就好,全都给我下去!” 醉得口齿不清的皇上,显然真的被皇后气得失去理智了。 “为什么冷少傅有这种荣宠呀!他又不是女人……”珍妃忍不住低声埋怨道。 “小声点,别让圣上听见……”燕妃忙制止,可是这些话已经被谦谦给听见了。 真是非战之罪。自己也不愿留下来陪这个心情恶劣的皇帝喝酒呀!她可是一点选择权都没有的。 “滚,都给我滚。”赵荃一手挥开桌上的杯盘,显然已经酩酊大醉。 经皇上那么一吼,所有的人都吓得逃出了阁楼,只有谦谦不敢妄动。 “冷少傅,朕告诉你,女人是全天下最不可理喻的动物,完全不讲道理。对她再好,她都不知感激,相反地只会爬到你的头上,哼!朕才不希罕,我不需要女人!全都给我滚得远远的,最好永远都别再让朕见到她的脸!以后你也得小心呀!别被女人吃了。” 谦谦一脸苦笑,自己也是女人,只是皇帝不知道而已。 话说回来,圣上还真是出乎她意料的深情种子,竟会为皇后的冷淡如此伤心。不知怎地,谦谦内心涌起一种近乎同情的温柔,比起过去高高在上的皇帝角色,现在这个为情所困的男人,似乎更加活生生,而不会给人诸多屏障隔离的感受,也让谦谦不自觉地想……安慰他。 “圣上,您喝多了,小心伤了身体。”扶着皇上的肩,谦谦劝慰地说:“您心情不好,臣了解。可是这么猛喝也不是办法。” “不要说了。陪朕喝,我要喝它个天昏地暗,什么女人,我呸!” 无奈地一笑,谦谦只好舍命陪君子,乖乖地陪了皇上喝一夜的酒,结果隔天宿醉得连早朝都起不来,告假一天。 @@@@ 地下宫殿内传出一阵惊人的大笑声。 “哈哈,我实在难以相信那个皇后竟会想出这么妙的法子断绝你的谣言。实在太厉害了,我虽然不喜欢这个女人,但是对于她的脑袋,我实在不能不说一声佩服。我佩服她,能够彻头彻尾地当个冰山美人! 仿佛嫌笑得不够,赵阙整个人都笑弯了腰,还一边抹去眼角的泪。 “够了没,你实在有够没良心,我的头已经痛得快要裂开了,你还在那边助长火势,嫌我头痛得不够厉害吗?”赵荃躺在床上呻吟道。 “这也是你自找的呀!我对于拿石头砸自己脚的人,的确没有什么同情心。” “你这点真是最差劲了。”两人个性上的差别,在此一目了然。 “放心好了,有我在,你可以安安静静地待在这儿休息个一整天,不会有人吵你的。你就在这顺便思考一下你要拿那个“冰山”皇后怎么办。至于我嘛!嘿嘿,打算今天玩它个痛快,既有美人爱卿相伴,又有他那临安第一名妓的姊姊作陪,这真可算是一鱼双吃享尽无上乐事了。”赵阙故意乐不可支地说。 相形于自己陷于宿醉的痛苦难受,这会儿赵荃真想杀人呀!“好,祝你玩得乐不思蜀,最好加上一、两个刺客助兴,让你这一天过得刺激痛快。” “那可不。” 笑嘻嘻地走到一旁的屏风后方,赵阙开始更衣,不一会儿,一位身着淡紫销金织锦华袍的翩翩公子从屏风后现身,腰系明珠彩玉,冠戴细花排中,严然一派潇洒倜傥的王孙公侯之貌。 摇摇手上的纸扇,赵阙躬了躬身,说:“那就请圣上好好休息,小弟我这就出去代你寻欢取乐,这么辛苦的事,以后全交给小弟我也无妨。” “快滚吧!碍眼的家伙。”嘟噜着,一口气还是出不了。 谁让自己现在真是巴不得能换个不会嘎嘎作响的脑袋呢? “别说我没有兄弟爱,我已经为你准备好醒酒药汁,就放在桌子上。相信我,醉酒的经验我可比你懂得多了。那药汁很有效,包管你一喝见效,睡一觉醒来整个人就生龙活虎起来了。我不吵你了,晚上见。” 他笑着消失在门外,赵荃一口气灌了桌边那碗由弟弟亲手煎熬的醒酒药汁,立刻又昏沉沉地睡去。临睡前,只有一点点担心,阙该不会招惹麻烦吧?只是去见个妓女的话——唉,赵阙样样都好,就是天性喜欢捉弄人。这点要是能改掉,自己也不用老是为他的行事作风而时时提心吊胆了。 第四章 锦筵红,罗幕翠,侍宴美人姝丽。 冷薰子人如其名,是位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女子。 不输给弟弟的绝代娇容,难以忽视的清幽气质,若不是事前知道,赵阙绝猜不到这样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竟会是滚滚风尘里,迷倒无数世间男子的一代名妓。光凭那手“此音只该天上有”的妙手琴艺,若说她是出身上流人家的名门千金,也没人会怀疑。 毕竟冷薰子全身上下,非但找不到一丝风尘俗味,相反地还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气息。 赵阙的确有丝动心,不过……自己似乎是迟了一步。 佳人怎会缺乏好逑君子。就在两人相谈甚欢,而赵阙也暗示想要和她进一步结为红粉知己时,半途却杀出了个程咬金。一名看似普通的黑衣男子,竟能越过诸位暗中保护的贴身护卫,闯进他们聊天的凉亭内,阻断了赵阙意欲采花的野心。 呵呵。若是他赵阙真有意要掠夺佳人芳心,不论谁杀出来都没有用,可惜的是赵阙虽有意采花,却无意截断花儿的根叶,让她失了心。冷薰子的心中只有那位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这一点只要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当冷薰子失神落魄,连他这位“皇公子”都没放在眼中,追着那位黑衣男子而去时,赵阙也只是觉得有点扫兴,坏了心情,却还不至于迁怒任何人。 所谓近水楼台,看样子冷薰子这孤高的月,已经被人捷足先登,自己连“抢”字都没沾到边,又何来胜负呢! 他这个人没别的好处,就是性子够洒脱。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打道回府罗! “太可惜了。”走没两步,想起冷薰子这几乎到手的美人,赵阙不禁意味深浓地逗着始作俑者——冷谦谦说:“爱卿若非身为六尺男儿,肯定亦是个美娇娘。” “圣上……您说笑了。” 果然被他猜中,他那位薄脸皮的俏脸少傅,禁不住红了脸,羞怒而不敢言的低下头去。赵阙甚至猜得到,他一定暗中死瞪着那块无辜的地,巴不得能把它瞪穿。呵呵,赵阙就是忍不住想戏弄他,那俏脸生波的模样。 寻常男子老是露出这等恼羞之色,要不就令人恶心至极鸡皮疙瘩掉满地,要不就是给人俗不可耐、假清高的感觉,但是偏在冷谦谦身上寻不到半点令人不舒服的感觉,相反地,他毫不矫揉的表情,只会教人更想欺负他而已! 赵阙放声大笑,刚刚弄坏的心情,此刻又好转起来。 “咱们难得出来一趟,就挑个热闹街坊大道逛一回吧!”一改本来要直接回宫的初衷,他亲热地执起冷谦谦的手说:“这临安市街,朕没有你熟,你可要好好地当个领路人,带朕看点新鲜的玩意,尝点民间出名的小吃,知道吗?” “圣上!”冷谦谦立刻露出“不妥”的表情。 “喔!你叫错了吧!冷公子。”以纸扇轻轻敲了敲他的头,“现在朕只是个趁兴游玩的‘皇公子’,不是什么‘圣上’,你要是再喊错,朕可就要罚你……陪朕玩到日落西山,华灯初上之后。” 错失了劝止的机会,这会儿冷谦谦可是急得小脸通红,“可是,圣上——” “哎呀,你这是故意犯错。好,今天除非玩到朕尽兴,否则不准你离开。” 牵着冷谦谦的手,赵阙一脸得意的笑着说:“朕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先去尝尝出名的宋嫂鱼羹吧。你可得多吃点,瞧你这柔若无骨的小手,根本没多少肉嘛!男子汉大丈夫,一只手却像个女人家秀气,真是耻辱。多吃点,长壮点,才不会老在半夜暗巷中被人调戏呀!” 冷谦谦惊慌的瞪大一双眼,让她原本就黑白分明的玉瞳,此刻像似要掉出来。“您……您记得……” 微微一笑,赵阙眨眨眼说:“朕可不是成天在街上救人的,你这是在怀疑我的记性,冷公子?” “可是……但是……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朕没把你认出来?”赵阙享受着他意外吃惊的模样,一边得意的说:“那天虽然天色已暗,可是朕这双赏过百美的眼,可还是够锐利得认出美人。像冷公子生得如此令人印象深刻的人,朕更不会轻言忘记。朕只是不方便和你相认而已,毕竟朕微服出宫夜游的事,实属机密,知道的人不多。” “原来如此。”冷谦谦傻傻地点点头,“怪不得初见圣上时,说出‘先’识得我的人是……” 笑开脸,赵阙只觉他可爱的说:“你真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朕还以为你懂得的呢!看样子冷公子还需多多揣测朕的心意,别老是这么迟钝了。” “是。” @@@@ 揣测皇上的心意?别说笑了。 谦谦瞪着眼前这名大快朵颐,理应尝遍天下美味的“皇”公子,却为小小一碗鱼羹露出了满足天真神采的男子,怎么样也无法将他与那位神圣威严、高高在上的皇帝联想在一起,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能如此快速转换行为个性的人。 不,老实说,真正转换的不过是气质的差别。在宫中时是强烈的唯我独尊气质,而身处民间时是怡然自得的玩家气质。圣上身上似乎有着机关,能随着环境的不同,而显现出不同的调调,两者之间却又如此融洽,无法让人感到哪一个身分会给他困扰或冲突,唯一不变的恐怕就是不论在什么地方都能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所在吧! “冷公子,怎么了?鱼羹不合你的胃口吗?怎么只吃这么一点?我都已经连喝两碗了。”大快朵颐后,心情极佳的皇公子掉过头看着发呆的冷谦谦,纳闷的说。 “臣……呃,不,我是说这鱼羹好吃,可惜我现在还不饿。” “是吗?”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他突然转头吩咐一直站在后方的福全——福公公。“为冷公子准备几份外带,等我们离开的时候去拿。” “不用了,皇公子,别为我费心。”谦谦说不出口,自己吃不下的主因,其实是因为和皇帝同桌吃饭,紧张都来不及了,哪还吃得下。 “怎么可以不用。”他淡淡一笑,“我说过了,你需要多补补身体,寻常男子哪有你这么瘦弱的,你的身体好坏也是社稷的财富,我关心你也就是关心国事。知道吗?” 皇上都这么说了,她还能怎么说?“谢圣……谢皇公子关心。” “好了,这儿也尝过了,接下来去哪儿好呢?”赵阙左瞧右望,不顾谦谦一脸“还是快快回宫”的表情,击掌叫道:“对了,咱们去茶楼饮茶吧!听说近来茶访不但装潢得雅致花俏,里头还有唱戏、玩大鼓、对诗等等有趣的新奇玩意儿可欣赏,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去瞧瞧。” 谦谦哪有心思听什么戏曲、对什么诗。她一心只想赶快送他回皇宫,偏偏这皇帝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看样子他真的打算玩到天黑夜暗才肯打道回宫。 来到外头的热闹大街上,皇公子游兴正浓,拉着谦谦一下子看人耍大刀卖膏药,一下子看人家拼糖粉做给小孩子吃的龙须糖。处处好奇,无一不有趣,结果一条短短的大街,他们硬是逛了半个时辰还走不出去。谦谦手上则是塞满了他买给她的各式各样童玩小吃。 谦谦怀中揣着那些甜食,心想:圣上您就饶了我吧!您自己光买不吃,全部丢给了我,我要是将这些东西全吃下去,肚子不吃坏才怪。 “哎呀,这个有趣。”全然不管谦谦已经一脸疲态,赵阙兴致高昂地指着一旁,正以各色鲜花做成装饰面花的小贩说:“这个冷公子戴上了铁定好看。” “皇公子,使不得,这面花是妇女们的玩意儿,我……” “我说你合适就合适。” 赵阙无视她的反对,买了朵桃红牡丹面花,也不顾谦谦闪躲,捉住她下巴,便把牡丹往她额上一贴一压,不一会儿工夫撕下面花纸,谦谦的额上已经多了一朵栩栩如生,娇艳欲滴的嫣红牡丹。映在她雪白额肤上,登时让她整张脸都透雪似的娇美起来。 “好一幅美人图呀,要是这边有画师,我肯定要他把你这模样画下来,真是人比花娇嘛!”赵阙不禁叹道。连他都没料想到,世上会有如此适合“花”伴的男子。 “臣……我可一点都不高兴呀!”一手遮起额头,谦谦真想哭。她千方百计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男人,可是皇上偏爱捉弄她,老弄这些女孩家的玩意儿在她身上。 “为什么?大部分的人都巴不得能有冷公子美貌的一半,好招蜂引蝶。否则你瞧这些面花也不会生意如此兴隆。容貌也是上天赐给你的宝物之一,为什么不好好地发挥它,让众人赏心悦目一下呢?所谓‘女为悦己者容’——” 谦谦的忍耐到此为止,她“啪”地一声,将怀中揣的各色糖果丢到地上,“我又不是女子!请不要再拿我的容貌开玩笑了!” 顾不得这是大街,也忘了对方是自己绝对不能惹怒的皇帝,谦谦排开好奇围观的群众,冲出街心,一心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离这个人越远越好,既不看方向也不管谁挡在她的路前一个劲的往前跑。 “爷!您不要紧吧?”福公公从没见过哪个人敢这么顶撞圣上爷,这冷少傅还真是不要命了,竟然做出如此忤逆的举止,把圣上的赏赐给丢在地上。 “我不要紧。”摇摇手,赵阙虽吃了一惊,但未发怒。看来,这冷少傅的脾气是不发则已,一鸣惊人呀。“去把他追回来,就说朕这玩笑开过头,是朕不好。叫他别气了,乖乖回来。” “啊?”福公公下巴都快掉了。他跟在圣上身边多年,还没听过圣上开了哪个小官玩笑后,会向对方道歉的。 “还不快去,愣在这边做什么?” “是,“皇”爷。”福公公招招手,叫了两名传卫,去追冷少傅。 “你也去。福全。” 向来都随侍在旁的福全,此刻更加肯定了冷少傅在圣上眼中当红的地位。未来,自己在冷少博跟前也得小心说话了,万一得罪这位圣驾眼中的当红宠臣,可是脑袋瓜子难保罗! “是,小的马上去。” @@@@ 真是愚蠢,自己怎么会做出这么笨的事呢? 一时冲动竟对圣上大吼大叫不说,还把圣上买的东西全给丢到地上,就为了小小一个面花!不自觉地摸摸额头,感觉不出来到底贴了面花的脸有什么样的改变,只是一听到圣上称赞“漂亮”,又说什么“女为悦己者容”,触及自己内心最大的恐惧,结果脾气就失去控制了。 怎么办?对圣上发了脾气,这下子肯定会被——真要是被砍头,谦谦也无话可说。但是,要是牵连了堇堇她们,自己可是罪恶深重。 红了眼眶,连眼前的路都快看不清楚了,谦谦努力不让泪水掉下来,悄悄地避开人多之处,想找个安静地方静静自己乱七八糟的脑袋。 “砰!”地一声,谦谦没看好路,不小心撞到人。 “喂,兄弟,你走路不长眼睛的吗?”被谦谦撞到的人,出手就捉住谦谦的衣襟,粗声大吼的说。 “抱歉,这位大哥,我一个不小心……”谦谦不以为意的抬起头,却发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什么‘不小心’?你以为说‘不小心’,咱们兄弟就可以饶了你吗?” 那人龇牙咧嘴叫嚷着,不一会儿也露出了“原来是你”的表情。“呵,原来是你这小子呀!老天有眼,上次你让我们兄弟吃了大亏,现在又栽在我们兄弟手里,这就叫做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你自闯来!” 没错,谦谦怎也没想到,世上竟有这等巧合之事,她竟又遇到上次深夜暗巷中,对她轻薄调戏的那一群混混们。 “今儿个就算你倒楣,咱们兄弟可不像那天一样势单力薄。现在只要我叫一声,这街上少说就有十几二十个我的兄弟会靠过来。”二胡同疤十捉住了谦谦的下巴,喷着口水咆哮,“说,那天那个拽得二五八万的家伙呢?快叫他给我滚出来,那天要不是他扒掉我衣服,害我光身子吹了一晚上凉风,我也不会病奄奄的躺在床上个把月。我那时就发誓,要是再让我遇到那家伙,肯定要讨回这笔债。” “原来你说的就是他呀?”疤十身旁的朋友,笑嘻嘻地说:“你竟会栽在这样一个娘娘腔的家伙手下,说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的。你瞧,这家伙脸上还学女人贴花呢!” 谦谦气得捣住额上的贴花。“谁……谁学女人,你们别乱说话!” “你倒提醒我了麻脸吉,我上回还纳闷这小子生得实在太标致,一点都不像个爷儿。该不会是你这小子诓我们?”疤十那张狰狞的脸逼近她。 瘦得像只猴子的男子,更是下流的摸着谦谦的脸说:“我看搞不好他根本就是个娘儿们装的,把衣服扒下来鉴定鉴定不就知道了。” “别碰我!” “这小子是没啥力气,可是那天晚上也不知哪儿杀来了几个厉害角色,硬是让这到嘴的肥羊给飞了。今儿个可不一样了,有您麻脸吉老大在,没有人是咱们的对手。只要老大您帮我报仇,这小子您想拿他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一个屁都不放。” “好,这可是你说的。”瘦皮猴登对眼睛一亮,骨碌碌的贼眼,色迷迷的直盯着谦谦看。“我很久没尝过这么上等的货色了,今儿个我就要验验身,看他究竟是男是女?” “你们想干什么?放手,光天化日之下,没有王法了吗?” “嘿嘿,你叫呀!这一带是我们的地盘。我不怕你搬救兵,最好是叫上次那家伙出来,让我们兄弟好好地‘回谢’他上次的大礼!” “你们才是不知死活的家伙,要是再让圣……皇公子来救我,到时候你们一个也跑不掉,全会被捉进天牢里关起来的!” “好大的口气!”疤十双手扳腰嗤鼻说:“你就叫呀!叫叫着,看有谁敢救你,我们可是这一带无人不知的天王老子,抖抖腿,所有的人都得下跪。” 既然如此,谦谦也不客气地大叫起来,“来人呀!有强盗、有土匪——” “啪啪——”连着两、三下,那瘦皮猴甩了谦谦好几巴掌,“吵死了,这家伙,再叫我就割掉你的舌头。” “大胆!你们对冷少傅做什么!”福公公正好带着两名侍卫随从追上前,瞧见谦谦被打,当下急得拿起鞋就往对方身上招呼。“快放开他,不准碰他半根汗毛。”要让皇上知道他的爱臣被人掌嘴,那还得了。 “哟哟,真有救兵来了,正好,大伙儿给我上!” 那疤十也不是说假话,当瘦皮猴一声令下时,整个街上也不知哪儿冒出了那么多的人,团团将谦谦与福公公他们给团团围住。 “福公公,你怎会?” “哎呀,冷少傅……您就别再给老奴的这身老骨头添麻烦了吧!老奴是奉圣意来找您回去的。皇爷他老人家说他没生气,玩笑过头,让您别放心上,快回去。” 谦谦此刻真是后悔极了。自己怎么如此心胸狭小,圣上不过是喜欢开开玩笑,她却老是认真过头,因为这种事而对圣上发脾气。 “你们在那儿嘀嘀咕咕个什么束西?想逃吗?没那么容易。”疤十手一挥,叫着:“兄弟们,把他们给我看好了,一个也不准跑,这次一定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我在二胡同这一带可不是混假的,要是这回再让你跑了,我他奶奶的就改名叫十八!” “依我看,改成‘三八’还比较合适呢!” 不知何时,赵阙悠哉游哉地排开远处围观的众人,一人单枪匹马挺身而出,还说了这种要命的挑衅话。 “你!就是你这家伙,终于给我出现了!”疤十卷起衣袖悻悻然地说:“上次我太大意,没料到有你这种狠角色,这次我可不会再给你机会活着走出这儿!” “喔”轻轻摇了摇手上的纸扇,赵阙连眉毛都没挑,微笑了下,“我说是什么事那么吵,原来是上次那条疯狗又出来咬人啦!上次让你留了条狗命,还不知好好爱惜,又来惹是生非。这回可不是断一、两根肋骨能了事,刚刚你打了冷公子不是吗?哪一只手打的?” “废话少说,兄弟们,把这家伙给宰了!” 看着那群朝自己杀过来的持枪带棍暴徒,赵阙依然动也没动,只是淡淡地说:“畜生就是富生,听不懂人话不肯回答,那我只好两只手都废了。” “危险,皇——” 谦谦话还没说完,从赵阙身后窜出数条黑影,电光火石间第一批冲上前的恶徒们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一场街头混战登时展开。即便是如此混乱的场面,赵阙依然气定神闭的缓步走向前,像是走在园林绿野般的自在,那些恶徒连他的衣边都沾不到,更别说是要伤到他半根汗毛了。 “真可怜,这么漂亮的脸却被打伤了。”走到目瞪口呆的谦谦面前,赵阙徽皱起眉,心疼地说:“肿起来就糟了,找个地方稍稍休息一下,顺便治疗一下你的伤。” “臣罪该万死,竟让您遭遇到这种事。”若不是自己胡涂,也不至于引起现在如此混乱的场面。 “没错,现在朕很生气。所以你别再多话,跟朕来吧!”捉起她的手,赵阙走向最近的一间茶坊。 @@@@ 茶坊店小二眼尖,一看便知他们是贵客,不敢怠慢地领他们来到楼上一处雅致的包厢座位,巧妙的水晶帘隔间暂时将他们与外头街上打闹的世界分隔了开,从窗外往下看,战火似乎已近尾声。当然啦,大内的侍卫岂是那此街头混混能够相抗衡的。 “福公公,去要些冰水,最好是拿些冰块来。” “是,皇爷。” 福公公从包厢中消失,就只剩谦谦与圣上两人。谦谦立刻跪下道歉说:“臣鲁莽,刚刚出言顶撞圣上,还让圣上遇险,又让圣上再次救了臣一命。圣上您生气是应该的,不管您要怎么责罚臣,臣绝无怨言,请圣上降罪!” “我第一个生气的,就是你老忘记这儿不是在官中,你要再叫我一声‘圣上’,我就当真要动怒了。我出宫一事,绝不能闹得天下皆知。” “是,臣愚昧,臣记住了,绝不再犯。”说得也是,谦谦提醒自己,要是让人知道圣驾在此,反而会令那些有心对圣上不利的人逮到机会。刺客是无所不在的,实不能不小心为上。 “你若真要消我的气,就过来坐到我旁边,让我瞧瞧你的伤。” 谦谦心一惊,“不,这……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现在我们之间没有君臣之分,只是单纯的皇公子与冷公子,我说要看看你的伤处,有什么不可以?” “但是……这并非什么大不得了的伤处,不值得皇公子如此费心。” “胡说。都红成这样了,怎么不让人担心。” 大手一抓,谦谦重心一个不稳跌入圣上的怀里。 “啊!” 一手环着他的肩,另一手抬起谦谦的下巴,赵阙左端右详地看着她的脸,嘴中还啧啧的说:“下这么重的手,刚刚真该叫人将那家伙的手剁下,而不是废了而已。看样子,这一时是好不了了。一定很疼吧?爱卿。” 疼?谦谦哪顾得了疼或不疼呀!自己这样不端庄的趴在皇上胸口,还不能挣扎反抗,这种羞耻才教她没面子到自尊发疼,哪还有闲情去管脸上一阵阵的灼痛。 “皇……皇公子,这太不合宜,您就放开我吧!”世上有哪个臣子被皇帝这样抱在怀里?要是传出去还得了。 “这儿也没别人,毋需紧张。”赵阙不觉眼睛一亮,先前还只顾着为冷谦谦的脸伤担心,但是一看到他在自己怀中那副羞红着脸,感到不安的羞耻状,一股想要作弄他的冲动又起。 “想不到冷公子不只是手细若无骨,就连肩也这么薄弱,简直就像个女子……” “皇公子!”一讲到这话题,谦谦警戒心登时大响。“还是请您放开我吧? “若说我舍不得放手,因为你身上有股逗人的馨香,怎么办?这全都是你的错,我抱过的倾城美女不计其数,但她们身上没有一个像你一样带有这么宜人清爽的香气。告诉我这香气是打哪来的?用什么料薰出来的?说了,我才放手。” “臣……我……我才不会在身上弄什么薰香呢!一定是您闻错了。” “喔?你要不说,我就闻遍你全身上下,自己找罗!” “不,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你这欲盖弥彰的模样,激得我非查查不可!”赵阙见他慌张的模样,更觉可爱,故意捉起他的右手腕嗅了嗅,“嗯,好像不是这儿,那换只手!”接着又嗅嗅左手腕,“也不是这儿,那八成是衣袖里头罗!”说着说着,便拉起他的衣袖;往上嗅去。 “皇公子!求您别嗅了!停停啊!” 不光是手腕,整条手臂雪白如玉,连汗毛都细不可查,赵阙还没见过这么美的手腕,而他见识过的女人可不止成百成千的了。一时好奇心起,不管冷谦谦拼了命的阻止,他将他两手衣袖都卷起,彻底地闻个痛快,也见识到他那不管哪里都漂亮的冰肌玉肤。 急得快哭的可爱声音,强忍着羞耻地叫道:“我真的没用什么薰香,求求您,放了我。” “那就奇怪了,我确定这香气是从你身上发出的呀!”终于放开他的手,赵阙取笑地望着他说:“不过是闻闻,你就躁成这德行,连未经验过男人的处子都比你大胆些。” 还不都得怪您!埋怨的含泪大眼回瞪了他一下。 想不到他还有胆子生气。赵阔心中暗笑,本来打算放你一马的,谁教你瞪我呢?“我不信我弄错了,偏要查个清楚!我晓得了,藏在你衣领后是吧?” “皇公子!”这会儿,冷谦谦是真的躲起他来了。 捉住他欲跑的身子,抱住腰际,赵阙低头就往他的颈间嗅去,“找到了,果然是从你身上发出的,这儿好香!” “啊!”冷谦谦微颤了一下。 赏遍京城美女的赵阙,当然晓得有些人身上特别敏感.只要碰触某些地方,就会有反应。但他从没想过,连男人都会在颈间这种地方有敏感的反应,看见冷谦谦微颤的模样,发誓对‘男人”没兴趣的赵阙,竟然在心中有了小小的异样情愫产生。危险l真是危险,可却控制不住这危险的刺激。追寻刺激也是他的本能之一。 控制不住自己,也从没想过“控制”的赵阙,兜着他红透的耳根说:“哪,从实招来,你衣服底下是不是藏着香囊,乖乖拿出来。否则我就动手拿了!” 其实这只是赵阙的口实,他晓得冷谦谦身上这股香气并非什么寻常“薰花”、“薰木”的香料袋散发出来的腻人香。如此清新的气息,八成只是以清皂净身所遗留的天然体肤香气。 他不否认目已有股想“一睹”宽农解带的冷谦谦“为快”的冲动。 想看看那身白袍底下,是否还藏着什么宝贝。不晓得他全身上下是否都同那雪白的脸蛋与玉臂一样光滑剔透;还有那害羞的红潮除了到耳后根外,是否也涌到藏于领襟下的胸口上。 一切都得怪他表现得如此诱人。或许是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也或许是觉得丢脸到家,总之冷谦谦一发出叫声后,马上用双手捣住自己的嘴,双颊的红晕直透到耳根处。那模样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皇公子,没有的东西,您要我怎么拿给您呢?” 谦谦颤抖着手,捉紧了衣襟,万万没料到会出现这种场面。自己都已经设下各种防线,安然无波的做到太于少傅了,为啥会沦落到这种陷井内呢?无论如何这最后防线绝不能弃守,要是真让他动手搜身,自己欺瞒已久的谎话就会被拆穿了。 “那你就是非要朕动手不可罗!”不知不觉使上皇帝的口气。赵阙比自己所想的还要认真。 “这……”可以的话,谦谦也想变出个香囊给他。 “要不,这样也行。你自己解开外衣,让朕瞧瞧,让我确定你身上没有带香囊。如何?同样是男人,袒裎相见也无所谓吧?别像个放不开的处子,罗罗唆唆。” 谦谦咬着牙,拼命想着脱身之道。 “唉,那就只好由朕亲自动手了。” “不可以!” 怎么办!怎么办?该怎办才好?天呀!快来人救救她,要不教教她怎么才能让这滑头皇帝放了自己。 到底这人有没有正经的一面,刚刚还以为圣上心胸宽大,只好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是光天化日下却要宽她衣解她带,怎么说都太离谱,太没个身为君主该有的风范了。 现在谦谦真是后悔死了,自己竟然还曾经那么自责地把他的玩笑当真,现在可好,落入这种不可收拾的田地,都得怪自己笨得相信这个没正经的皇帝。 “这可是你逼我动手的,冷公子。别小气了,让我瞧瞧嘛!” “皇公子是你玩笑开过了,别过来。” 两人开始一场拔河大赛,一个躲一个追,谦谦想尽办法扭开身子,赵阙想尽办法捉牢这条滑溜的鱼儿。当赵阙的手拉着衣带,谦谦就死巴着衣带不让他解开;当谦谦守着衣带,赵阙就移转目标从他的衣领下手。总而言之,两人的角力已经不下于刚刚楼下发生的街头混战了。 正当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之际,一个不知发生何事的无事声音硬生生闯进来。“皇爷,您要的冰水……” 福公公张大嘴巴,一开一合就像只被抛上岸的活跳鱼儿,双目瞪得有如铜铃那么大,谁教眼前这幅景象实在大惊人了呢!他已经老得受不了这种刺激的场面,毕竟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从小看到大的皇上,会真如传言所说的对冷少傅有“特殊”的宠爱。他更没料到自己竟会好死不死的闯进皇上对冷少傅“求欢”的场景里! 一下子,三个人都为这意料外的发展给愣住了,空气冻结好一刻。 “老……老奴什么都没瞧见,抱歉打扰皇爷您享乐……不不,您请继续,老奴这就出去外面守着。” 放下盛装了冰水的木盆,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福公公,忙不迭地走出门外。 享乐?赵阙看着同手同脚,只差没有变成木头人儿的老侍臣一反常态的模样,再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放在什么地方,然后再看看被弄得面目狼狈的冷少傅,立刻就猜出了福公公心中的想法,不觉放声大笑。 谦谦死瞪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皇上居然还笑得出来?什么搜身嘛!现在可好,被福公公全看光了,八成还会误会他们……这下子她怎么有脸在宫中待下去呀!皇上可以不在乎,但是她身为臣子可不像他那么容易过关。 “好了,好了,别再用那可怕的脸对着我。”举高双手放开他,赵阙摇着头笑着说:“我不搜身就是了,福全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跟他说明白,刚刚是我逗你玩的。他口风很紧,这件事就你我知道而已,所以……别生气了。” 已经失去“玩性”的赵阙朝他眨眨眼说:“我只是一时好玩,没有恶意。” “您下次不会再有这种行为了吧?”谦谦整理着被他弄乱的衣带与领口,一边戒心未解的问道:“如果再有这种情况,臣可就真要罢官求去,不敢再进宫中,以免惹是非闲语,危害到‘您’的圣名。” “好好,不会有下次了。”难得让步的赵阙点点头,“来,用冷水敷敷你脸上的伤。留下瘀青就不好看了。” 暂时从危机中解脱的谦谦,心想,幸好这次被福公公的无心之举救了一回。不过这种运气可不是天天都有的,未来万一又被皇上逗着玩,又发生今天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才好?虽然他现在说“没有下次”,可是也没有谁能阻止他食言而肥吧! 看样子继续待在皇帝身边太过危险,她还是尽快找出当年谋害爹娘的敌人,快快解决雪恨复仇的事,离开宫廷生活,免得横生枝节,惹出更多的麻烦。 第五章 易醉扶头酒,难逢敌手棋。 这一天下来真是有够折腾的了。谦谦好不容易送皇上回宫,正以为自己可以端口气时,薰子姊那边又闹出不小的风波,于是她只好马不停蹄的去帮姊姊度过“情”字难关,等到解决一切回到家,已初更过后了。 抬起疲乏的手脚,谦谦连脱衣服都嫌累,和着衣服往床上一倒。 “谦谦姊,你睡了吗?”敲门进来的堇堇看到的就是一副“累毙”美人图。 “哎呀,你怎么这样就睡,起码也把穿了一天的衣服换掉。”堇堇弯下身为她脱掉黑长靴,解开衣带,“来,把胳臂抬起来,我帮你脱掉这外衣和小牛甲,这样睡起来才舒服嘛!” 藏在外衣底下,一件精制订做的肤色软皮牛甲贴在谦谦的胸前,今天可真是托了这件小牛甲的福,没让那上下其手的“皇”公子给发现自己的大秘密。 否则卸下牛甲后那玲球有致的身材,别说要瞒过皇上,就连要瞒过三岁孩童说她不是女人都没有人会信。 堇堇和小牛甲系在背上那数十条系带奋战的同时,谦谦已经进入半昏睡的状态。周公才上门拜访,堇堇却突然启口说:“谦谦姊,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一时间听到“皇上”这两个字,立刻把周公推出门外,谦谦半抬起头:“你怎么会突然对皇上感到好奇了?” 堇堇耸耸肩说:“瞧你从进宫去教太子读书后,几乎没有一天不是累得七荤八素地进门,我想八成那皇上是个特难缠的人吧?本来你身上就没几两肉了,现在更是瘦得弱不禁风。” 没想到堇堇会冒出与皇上同样的话。她真的有瘦得那么离谱吗?每个人都想要她“增胖”点?闭上眼,白天那张戏弄她的俊脸,此刻又活灵活现的浮在眼前。饶了她吧!每天在宫中被他闹得还不够?现在连她晚上休息时的话题,还得绕着“他”打转,谦谦实在要大呼受不了了。 如果“他”是个面目可憎的人就好了,自己可以画张丑脸,对着画像发发牢骚泄泄愤,偏偏一想到那张脸……谦谦便心跳加速,总而言之,她不想多分神去思考皇上的事,只求能离他越远越好。至于心中那些奇怪的骚动,莫名的心悸,就当是她生病了,这个病只有在皇上身边时才发作,所以只要不接近他就没事了。 “谦谦姊,咱们另外再想别的法子去对付那些恶人,你就辞去宫中的职务,就算做个乡间小官也无所谓吧!” 不晓得谦谦心中的千头万绪,堇堇忧心的是姊姊的身体,她本来就不像自己天生一副硬骨头,风吹雨淋也生不出什么毛病。进宫后,谦谦又不知瘦了多少斤两。 “不打紧的,我自有分寸与打算,要是情况真的不对,不用你说我也会快快离宫。关于对付那些恶人的事,我最近已经摸到门路了。我打算潜入宫中的内书院,去调出当年害爹爹身陷囹圄的密奏及相关文件,自那儿下手替爹爹平反陈冤。” “什么?这太危险了。” “冒一点小险是必要的,不过,我已经做了万全准备,不会露出破绽的。” 谦谦得意的一笑,指着衣箱说:“那儿就藏有我的法宝,让我能在宫中来去自如。” “法宝?”抱着未解的疑窦,堇堇打开衣箱,“这不是……” “没错,这是我费了好大工夫拿到手的呢!有了这套衣裳,我就能安然无恙的在宫中出入,就算被任何人发现,我顶多说句‘奴婢走错了’,就能蒙混过去了。等到我找到要找的东西,再换回我原来的衣装,就可以大大方方地以‘冷少傅’的身分将东西带出宫外。” 堇堇一脸佩服的笑着说:“看来我真是多虑了,谦谦姊这个智多星,怎会轻易地被人捉到小辫子。” “是呀!别太小看你姊姊我,既入宝山,岂有空手而回的道理。我这些日子在宫中除了教太子读书外,其他时间可也没浪费,只等一切准备就绪,让我能在早朝公堂之上,讨回爹、娘的公道。” 堇堇无言地抱紧姊姊的颈项,是呀,这份公平正义就算迟了十年、八年,也该还给她们姊妹们,毕竟她们为此而赌注了日后的人生,不是吗?没有人能保证她们姊妹俩的真正面目不会被外人给发现,无论再怎么小心,世上没有所谓能百分之百放心的事。 早一日为父母雪恨,早一日恢复平凡生活,这就是她们姊妹最大的愿望。 @@@@ 这天,赵阙和赵荃照例在地下宫殿内开起两人的秘密会议。 “最近,我怀疑宫内有‘金’的奸细在活动。”赵阙开门见山地向哥哥说。 “嗯……依照最近几场战役,我们派出去的兵马与战术,敌人似乎都早已料到,你的怀疑也是不无道理。不过……奸细一事事关重大,你心中是否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了呢?”在军事方面的意见,向来赵荃都是以赵阙的意见马首是瞻。“老实说,那些保守派的人还是在私底下活动,从旁策动父皇的意见,从来没有放弃过想和‘金’谋和。尤其是接连几场战役失利,他们的气焰就越加嚣张,频频要我方与‘金’议定和解。” “那些老贼,你没与他们秋后算帐,仅是逼他们退出朝廷去安养天年,还是不肯安分,还在那边勾结金人与我朝作对。照我的意见,当年改朝换代时,根本就该一个个提出来论罪问斩。想当年父皇被他们操纵在手上,不知造成多少‘爱国派’的清廉好官含冤入狱,甚至白白断送性命,让我朝失去许多得力助手,这些事他们以为我会忘记吗?”赵阙怒气勃发地敲桌说说。 “阙,冷静一点。我们还是必须考虑到他们掌握不少朝廷的实权,想要将那些老狐狸一网打尽不是朝夕可得的事。耐心点,暂且和他们虚应委蛇,总有一天他们的把柄会落入我们手中。” “老狐狸的事依你的意见。可是,要是被我捉到了金朝的奸细,把他们交给我,我会好好‘招待’他们,直到他们招供为止。”赵阙钱眼一眯,平日风趣的神情已不复见,充分显露出对敌人毫不留情的狼虎本色。 赵荃虽不至于同情那些金朝奸细,但是他深信如果那些奸细知道他们要面对的敌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绝对不会如此莽撞地前来窃取他们宋朝的军事机密了。对他而言,赵阙是个无法多得的助力;对敌人而言,赵阙却是个可怕无情的冷血对手。 让赵阙隐藏身分,选择这类地下生活,其实对赵阙是相当不公平的事。母后当初生下他们这对双胞兄弟时,想必也苦恼过相当长的一段日子吧! 还记得母后临终前,遣开旁人与他们兄弟俩私下谈话时曾经这么说过:“双胞兄弟诞生在皇家不如民间,这是凶兆而非喜讯,天下不可共享,天子只有一个。双胞兄弟往往代表的就是宫廷内讧的前兆,所以过去的后妃如果产下了双生子,其中一人必要牺牲。但是你们都是我腹中的一块心头肉,要我舍谁弃谁保谁,我实在做不到,原谅母后只好用这种方式替你们选择了未来。” 在连父皇也不晓得的状况下,母后将他们兄弟藏在后宫养大,瞒着众人偷偷在寝宫内辟建了地下密室与通道,以六个月赵荃住地上,六个月赵阙住地上的方式互相交换身分,度过童年岁月。确立为太子后,没有办法如此交换身分,就将赵阙交给娘家心腹的奶妈在民间抚育,直到赵荃正式登基为王,建立完备的地下宫殿才让赵阙回来。 期间,赵荃与赵阙还是常常见面,培养兄弟情谊,甚至赵荃也常瞒着母后和赵阙交换过身分,在民间住过一段日子。 母后病危时撑着病体,握着他们兄弟俩的手这么说:“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本能地保护我的孩子,我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就是你们兄弟为了皇位互抢而发生任何不幸。所以答应我,你们兄弟是共享一条命活下来的,未来母后不在的日子,你们也一样要同心协力、祸福与共地活下去。千万要记得,我不是为了让你们兄弟阋墙而选择让你们共活,我是为了让你们相互支撑、相互扶持而这么做。 别让母后于九泉下为你们的将来不安,我会在另一个世界为你们祈祷。” 也许自幼母后就不曾隐瞒过他们兄弟任何真相,也自幼就教导他们“分享”的重要,所以赵荃登基后,赵阙就理所当然的一直担任着“影子皇帝”的角色,暗中支持着他。 若没有赵阙锐利的判断力与明快的决策力,赵荃相信自己现在早被朝廷内忧外患的重担给逼得喘不过气来,也会步上父皇的后尘,优柔寡断地随着群臣起舞,甚至差点做了金人的附庸。 但是,偶尔,赵荃不免想过,若换成赵阙来做皇帝,也许会比我要好。自己不过是先他而生几分,就光明正大地占住这皇位而居,老天爷不是太不公平了吗?论天赋才华,天生霸气的赵阙比他更具帝王相,也更合适。 赵阙心中难道不曾想过这问题吗? 然而,赵荃始终开不了口,过问赵阙内心真正的想法。 他不想让赵阙误会自己在质疑他的忠诚与情分,自己并不是介意赵阙的天分比他高,因为那是事实,他甚至暗中曾经考虑过干脆把皇位让给赵阙,自己到乡下隐姓埋名地归隐,做个不问凡尘的世外仙人。 可是……自己心中却有个放不下的周妃。 离开皇宫,就代表要离开皇后。 唉,比起他这样优柔寡断为了女子而舍不下皇位的无用男子,大宋朝该有赵阙这样的人来当皇帝才恰当。 “八成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吧?皇兄。” 赵荃慌慌张张地抬起头,平常很少叫他“皇兄”的赵阙每次这样叫他,就代表他看出了几分自己内心的想法。 “没……没有呀!” “别忘了,咱们俩可是同条脐带生的,你想的事我多多少少看得出来。, 望着哥哥那被“拆穿”而不好意思的脸,赵阙仅是笑笑地说:“无聊的事不必多想,要想的话还不如快把那些堆得桌子没地方摆的奏章给看完。我可不会帮你!别想偷懒,知道吗?” “真是无情,有你帮我看的话,那些奏章要不了半天 “但我看完后,你还不是得自己再看过一遍。能者多劳,皇兄,咱们分工合作可是讲好的,我对那些文书再没兴趣不过,所以你就老老实实地批阅奏章吧!” “真是。”赵荃放松心情地笑着,“苦工我来做,好事全让你检去了。” “没错,谁教你当初要抢着从母后的肚子里出来,现在知道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乖乖地当你的皇上吧!” “没有任何事瞒得过你的眼,阙。”自嘲地摇摇头,赵荃承认自己想要“舍弃”王位,的确是个胆小的行为。 “皇兄,我还是一句老话,要是你认为我的存在是多余的,只要说一声,这条命我随时都可以不要的。本来,我就是注定多余而不该出生的那一个,能这样逍遥的过了二十多年,我也玩够了,这世上除了你以外,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人会在乎我的存在,我也不曾眷恋过任何人事物。所以你并不亏欠我什么,也不要露出一脸你有愧于我的表情。” 默默地看着那张与自己形貌酷似的五官,他都已经把话说得如此明白了,自己还有什么活好说呢?赵荃紧紧地抱了一下弟弟,“笨蛋,谁说你是多余的那一个。别忘了我们是共享一命的,失去你那一半的命,我也一样会死。别再说傻话了。” 赵阙什么话也没有说,仅只是回应地拥紧了哥哥的背。 @@@@ 深夜独酌的滋味,似乎分外孤寂。 但是,“孤寂”这字眼对他而言已经脱离了“憎恨”的感受。将自己与外界隔离,保持一段距离冷眼看世人,因为自己的存在不被允许,自然也不知何时这条命会被老天爷给收回去,所以不去喜欢任何东西,不对任何东西产生眷恋,已经是他不用“刻意”也能轻松达成的事。 从小,母后就没有对他隐瞒事实,到他懂事会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去外面玩开始,母后就把事实都告诉他。也不管一个三岁孩儿是否能明白何以自己“活着”会成为哥哥的威胁,何以自己“曝光”会造成天下大乱,母后不厌其烦一次又一次地这么说:“阙儿,乖,不能让人家看到你和哥哥在一起,不能让人家发现你和哥哥是两个人。否则你就会永远跟母后、哥哥分开了,知道吗?” 小时候的不解,随着岁月增长,他已经很清楚母后话中的含意。自己是不被允许活在阳光下的人,他的身分就是隐藏于日光下的影,随着日光移动。影子若是脱离了阳光,当然也就不存在了。 赵荃心里的想法,赵阙不是不知道,但是就像哥哥的名字“全”一样,自己是“缺”,除非划归为零,否则是无法并存。如果今天他不是从小就被带在母后身边,而是由外边的人抚养长大,或许他也会有从哥哥手上夺走一切,除去哥哥,自己就可以跃升为“正日”的想法。但是母后一番用心良苦、费尽心思地将他留在身边,就是为了防止这样的事发生。 “并不是命运要让你选择‘既生瑜何生亮’的生活方式,而是你是否能控制自己心中的‘欲望’,能否挣脱双生子的恶咒,完全看你们兄弟俩的选择。母后能为你们做的,就是尽量公平。不要对哥哥有任何不满,未来如果你对自己的生命感到不满,就怪母后吧,到九泉下来找母后算帐就好,但不要赔上更多人的性命了。” 赵阙同意母后的看法,世上并不是非做“皇帝”才能掌握一切改变一切,只有接受自己才能改变自己。身为影子的生活,他并不认为会持续到永远,他现在之所以会在这儿,是因为赵荃需要他,此刻宋朝的内忧外患需要辅佐之力,一旦赵荃说他不再需要自己,那么他这个影子也就可以消失了。 不过,不管最终自己的命运是被放逐或是永远地舍弃这条命,孤寂的这条路,将不会改变。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若能体会个中滋味,这份闲情也未必就不好。 “叮”,细不可察的铃响,打破他的沉思,赵阙起身前往众多秘密机关前的窥孔,这里的机关与上面大庆殿及专放文典的藏书阁文库楼连接,如果上面有人触动到不该被踏入的地方,便会牵动底下的警讯铃响起。 都已经过了三更,这个时候会潜入大庆殿的人,当然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好汉罗?赵阙冷笑地松松手指,该不会是哪个笨奸细,竟胆大包天的以为能这样轻松地盗走宫内的机密吧y正好今日赵荃很早就到周妃的寝宫去了,一时半刻也不会回来,那奸细八成就是看中这时机下手。 任那奸细左想右想一定料不到,还有他这个伏兵在后。碰到我,只能算你运气不好了。 @@@@ 伸手几乎不见五指的文库内,仅在门缝底下泄露出丝丝灯火,暗暗地透露出里面有人的讯息,以静悄地步伐,沉稳的手拉开了那扇门,赵阙可以清楚地看到背对着他的一个瘦小身影,正藉着一盏小小灯笼的火光,在收藏历年秦章文摺的书柜前移动,或许是太过专注,自己的出现根本没有引起对方任何注意力。 还是个女人?想不到金朝现在这么缺人,连奸细都派女人上场了,该不会以为奸细是个女人,我们大宋朝的人就会轻易饶过“她”吧?还有那身宫装不知从何得手?“她”混进宫的手段也让他颇为好奇。这些都可以慢慢拷问。 直到伸手可及的地方,赵阙才启声道:“找到要找的东西没有?还是我来帮你找好了?”“瘦小的身躯一震,“咚”地一声,手上的文本全落了地。 赵阙眼明手快地捞住了摇摇欲坠的小灯笼,免去一场火灾。 “想逃?来不及了。”大脚跨了两步,横阻了那名奸细窜逃的路线,见她不死心还在左躲右闪,赵阙仅像只捉到老鼠的猫儿,逗着她,跟着左跑右追。 灯火晃呀晃的,怎么就是照不到那名奸细刻意躲藏的脸。 “说,你是谁派来这儿卧底的?怎么混进宫里来的?”赵阙一面狐疑的想拿灯火照清楚奸细的脸,那奸细硬是转过头去,还不死心地想找空隙溜,他正想伸手捉人,不料一堆奏摺突然迎面砸来,让他措手不及,她也乘机从他身边跑过去。 赵阙当下不再客气,两个箭步上前,长脚一伸先将对方绊倒,然后捉住她的手腕往背后一押。 “呀!”哀叫的倒抽口气,奸细禁不住抬起头,正巧迎向了灯火照个仔细。 “你!怎么会是你!” 赵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名“女”奸细竟和冷少傅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听到这句惊呼,同样吃惊得说不出话来的冷谦谦,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捉到自己的人竟会是皇上?皇上怎么可能在这儿,这是不可能的事,大家都晓得皇上固定回到周妃的寝宫去休息的,这个时间照理说皇上不可能在这儿。 该死!自己的脸被看到了! 想也不想地,谦谦直觉地以她仅有的武器,张开嘴就往他捉住自己的手咬下去,听到他低声诅咒了一句,手劲稍松的瞬间,捉住这不可多得的机会,谦谦改变方向朝书库里面跑去。既然门的方向被皇上堵死,那么她只好祈祷在一片漆黑中,能找到一个暂时藏身之处。 谦谦才绕过一个巨大的书柜,就听到身后追她而来的脚步声,她蹲下身子,利用层层书柜的庇护,躲到一个死角内。 灯光晃动着,显然是在寻找她的踪影。 捂住自己双唇,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谦谦知道在这里暴露了身分,自己不但可能会因为偷闯入宫的罪被捉,还会因为自己“女扮男装”的事件吃上“欺君”重罪。她曾经预料过万一被人捉到她在书库中,就说自己是不小心闯进来的,可是她万万都没料到,那个逮到自己的人竟是皇上本人? 灯笼由远到近,谦谦以为自己的心脏会从口中蹦出来。然而就在离她不到半尺的距离,她听到了皇上的喃喃自语。 “不可能会是他,大概是我错看了吧?”灯光又往门口的方向而去,“呀,窗户是开的?难道让这奸细给跑出去了?可恶。让我白费工夫?我还是快快去叫侍卫们将内外都检查一遍才是。” 又过了一会儿,谦谦听到了书库门关上的声音,她终于能松口气。真是惊险,只差那么一点点,自己的项上人头就真的要落地了,吓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都已经三更天了,为什么皇上不休息却到处乱跑呢!真是。 撑起发软的双膝,谦谦又多等了一会儿,确定外头没有半点动静后,才小心地从书库走出来。 “终于死心地自投罗网了吗?好细姑娘.还是我该喊你‘冷少傅’?”悠哉地坐在书库门口前,月色暗影下隐匿不动的人影,挂着悠哉的笑脸,横跨一步,就着明晃晃的月光,对她说:“这一招就叫守株待兔。虽然有些老套,但还满管用的。” 谦谦倒抽一口气。 “不必想要怎么逃出这里了,所有的路都被我封死了,就算你逃得出这里,可是你明天又该怎么上朝呢?冷少傅。” 总而言之,在这里要先否认一切,绝对不能承认自己就是“冷谦谦”。“奴……奴婢不太明白您在说什么,奴婢只是……奉命来打扫书库……” “奉命?半夜三更扫书库?哪个人下的命令?” “呃…奴婢不记得是哪个公公了,奴婢刚进宫没多久,手脚笨拙,白天整理不完,怕明儿个让公公检查时发现、挨骂,所以才在夜半没人的时候,想要偷偷把它做完,真的不是什么好细,请……皇上明察。”谦谦悄悄地低下头,希望能骗过那双锐利的眼。 “喔” 理由太牵强了吗?皇上那么精明的人,会看出什么破绽吗?冷静下来。冷谦谦,要是在这里露出马脚,一切就完了。 “那么,为什么我一进来你就吓得要逃跑呢?如果只是来打扫整理的话,不需要鬼鬼祟祟,一开始就说清楚不就得了吗?” 绞尽脑汁,谦谦随便想了个藉口说:“因为奴婢……从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万岁爷,所以一时惊吓到,怕万一言语间对万岁爷有什么不敬……所以,才吓得躲起来。奴婢的身分卑微,不敢和万岁爷说话……” “惊吓?一个有胆子敢咬我的手的人竟会因为怕和我说话,就吓得逃跑?” 从头到尾,他根本就不相信她所说的一切。 “那是……万岁爷捉着奴婢的手腕,奴婢慌了手脚失了神,才会做出那般大不敬的事,请圣上见谅,求您饶了小的。” “唔……” 他沉吟片刻似地思索她的话可靠不可靠,而谦谦一颗心七上八下好不紧张。“听起来似乎也有那么几分可能。” 谦谦心想能如此简单无事过关就好了,不料紧接着又听到皇上说:“可世上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胸口一紧。“惊扰圣上夜寝,奴婢惶恐不安,要是……圣上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就此告退……” “慢着。” 一手被捉住,谦谦惊恐地看着他越靠越近的脸庞,映在自己眼中的身影此刻就像是无言压迫过来的梦魔般扩大着。 当他以另一只手抚住自己下颚时,谦谦已经忍不住想逃的冲动,奋力地向后一挣,但是对方的手劲却相形增大,像是早已料到她的举动,不给她半点脱逃的机会。 “如果我相信你的话,那你又要怎么解释这张脸……你的确是个女人家吧?”恶戏的手移到她的胸口,谦谦一惊,拍开了他的手。 赵阙不以为忤地大笑着,甩甩发红的手掌,“好大的胆子,还想骗我吗?世上哪有如此大胆的奴仆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现在宫中有胆子这么做的人,不是丢了命,就是被关入天牢,除非……他是当红的宠臣。‘你’就是冷少傅吧?’” “奴婢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我不记得‘冷少傅’有个孪生妹妹,所以你别想骗我!” 完了,再不想个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找机会脱逃这个地方,自己的人生就会结束在这里!谦谦可以感觉冷汗不住滴下额头。 “从实招来,你究竟是……” 谦谦急中生智,此刻要移转他的注意力也只有一个方法了!她不退反进,将自己投怀送拖到赵阙的怀中,并且生涩地以自己的双唇堵住了他的嘴。 “唔?!” 被她出乎意外的举动给攻个措手不及,赵阙本能的回应那柔软的唇舌。天性来者不拒的性格,让他无视于直觉所发出的警告,反手拥住了怀中散发出幽香的柔软身躯,沉醉在技巧生涩却甜美诱人的一吻中,还不知不觉地加深了这一吻,以自己的舌尖主动地挑开了对方的双唇,攫取更多蜜液。 谦谦捉住了他放松警戒的时刻,抬起膝盖用力地往男人双腿间最脆弱的部位一击!效果是立刻的,毫无防备之下被人击中“弱点”,赵阙闷哼了一声,半弯下腰,抱着肚子跪倒在地。 “可恶!” 过了片刻,当他终于恢复冷静的时候,“伊人”早就已经消失在书库门外,不知去向。这招真够狠的,赵阙苦笑着从地上爬起身,想都没想到自己竟会输在这种美人计上,实在太难看了。 不过他很肯定“她”必定和冷谦谦有关,甚至就是同一人!世上能让他如此狼狈,敢踢皇帝“宝贝”的女人,可不是随便就找得到的。总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虽然今天没有从“她”身上得到任何证据,但是只要冷少傅在宫中一天,他就有许多机会可以彻底详查,到底这名女子和冷少傅有何关连?或者说,冷少傅根本就是个“女人”?!呵呵。不管结论是哪一个,看来这事愈来愈有趣了。 赵阙移到书库,好奇地检视方才“她”因为惊吓而失手掉落的奏章,值得她冒着生命的危险,也非得要寻找的奏章,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咦?这不是…… 点亮了书库内的灯,-一翻阅这些老旧的奏章,这些皆是七、八年前曾经轰动一时的“黑函”,此案是在父皇的任内所发生的,部分朝中大臣被检举与金人勾结的事件。上面父皇还亲笔批下“转刑部撤查”的字眼,并有“即刻免除冷中卫之职”的命令。 原来如此。赵阙微微一笑,这葫芦里卖的膏药,他已经知道七、八分了。 @@@@ 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回到府中,谦谦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赶似的一头撞进家门后,反手就将大门锁得牢牢紧紧的,还将耳朵附在门上,倾听是否有“追兵”的马蹄声。然而,什么也没听到,除了夜半乌鸦啼叫扰人清梦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呼”地吐出胸中一口大气,一时脚软地跌坐在地上。依然不敢批信自己竟能全身而退。她还以为这次自己死定了,绝对会被皇上以“欺君之罪”捉去砍头呢!要不是最后那一招“声东击西”的战术生效,恐怕自己现在已经被打入大牢,永不见天日了。 太惊险了!拭去额上的冷汗,半路把命捡回来,自己现在还心跳不已,能逃过这次的鬼门关,除了老天保佑之外,实在没别的字眼可以形容了。 闭上眼,还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紧紧捉住的真实感,眼前还会浮起圣上半讽半笑盯着她的笑脸,耳边他的气息还像挥之不去的恶梦纠缠着。还有还有谦谦不自觉地摸摸自己的唇,她竟然和圣上亲……亲嘴了! 当时只顾着想脱逃办法,根本没时间去想亲嘴这种男女接受不亲的事该做或不该做,现在真的安全脱身后,一想起自己大胆的行径,谦谦羞怒地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永远都埋着头不见人了! 双手掌心包住热烫的脸颊,谦谦整个脸都埋在手里,实在太丢人了,再怎么说她都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居然自己主动对男人投怀送抱,这教她……以后还怎么见人呀! 啊!明天还要上早朝,她怎么有办法摆出平日的脸孔去见圣上呢?她办不到、办不到呀!乾脆明天假称患病,告假不上朝好了。不、不行,如果明天不上朝,那不正代表自己心中有鬼,为今夜的事而弃官潜逃,正好给皇上十足的把柄,说自己就是今夜夜间禁宫的女犯人。 那,还是得去,得去上朝。 唔……可是不行呀!她实在……实在是……没有办法见他! 她怎么有办法对着那张脸说话,而不想起自己丢脸的行为?她一定会在他面前露了破绽,绝对会被那双眼看穿一切虚实伪装,再也骗不了地。干脆…… 干脆真的弃官潜逃,对,到南海去找薰子姊姊与庞大哥,趁着圣上还没拆穿她的假面具之前,就先逃离京城,再也不要回来了。对,就这么做好了,现在回去收拾行李,明天去找出发到南洋的客船,跟辅伯伯取得朕络…… “砰”地一声冲进屋内,谦谦慌张地收拾着衣物,一面想着明天要和谁联络,还有些事提交代,屋子里的奴仆们也得遣散,否则迁罪到他们身上就不得了了,她七手八脚地将衣物塞进包袱里,脑中充塞着无数该做的事,还有不能忘了要和堇堇取得联络。 堇堇?!谦谦当下整个入僵住。啊,自己怎么会忘记了,她不能逃呀,堇堇还在军中,她要是逃亡了,堇堇又该怎么办?自己怎么一点都没有想到堇堇呢!呆若木鸡地坐到床边,谦谦猛然拍打着自己的脑袋,真是笨死了,亏你还是天下状元的冷谦谦,连这点小事都应付不了要逃跑,还有脸叫堇堇不必担心,自己应付得来! 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她不行了,她需要点时间清清脑袋,别慌乱了手脚,轻易就感到绝望,这一点都不像她会做的事呀!冷谦谦,振作一点! 仰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谦谦试图将自己的思路理清。 事情还未到绝望的地步,就算今天被圣上捉到了,但是在他面前自己什么都没有承认,他手上也没有任何证据说自己就是那名夜闯禁地的小偷,何况他捉到的时候自己身着女装,若是好好利用这一点,或许反而可以让她脱离罪嫌。只要自己不承认,不被发现她就是“她”,那么事情未必没有转回的余地。 当然,她不笨,圣上更不是容易对付的人。今天的事恐怕会让皇上对自己起了十足的疑心,过去那些有意无意刺探的行为,会更加变本加厉,这此都可以预料得到。可是,只要自己严防得满水不漏,绝不和皇上独处,那么再大胆的皇帝也不能当众脱下他臣子的衣服,要求她验名正身。 嗯……如此一分析,谦谦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又能正常地运转了。 对,不要紧张,只要把“亲嘴”的事给忘了就好了。笨蛋,自己怎么又想起来了呢?这样下去怎么忘得了! 忘掉!忘掉!非把那一吻的事给忘掉不可。 冷谦谦,我命令你把这一吻给忘了!不要再想,明天在圣上的面前,绝对绝对要保持镇定,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堇堇办到这件事。不过是嘴对嘴交换口水而已,没什么了不起,就当成是当成是和一只小狗(对不起了,圣上)互舔就得了。就这么办,立刻上床睡觉,睡一觉起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自己做着自我暗示的谦谦,就这样放弃脱逃,平躺在床上打算明日照样上朝照样做她冷少傅该做的事。然而,事不如人意,那烫人的唇的热度越是想忘掉,那一整夜就越是辗转难眠地想起,结果,谦谦几乎是睁着明亮清醒的大眼,迎接着黎明的第一声鸡啼到来。 第六章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 “冷少傅,早呀!” 张裘拍了一下好友的肩,却不料冷谦谦歪倒向另一边,他忙用另一手将他扶起。“喂喂,你也太夸张了吧?我不过是轻轻的拍了你的肩膀一下,你就东倒西歪,该不是病了吧?” 冷谦谦睁着一双熊猫大眼,有气无力地回答他,“你早,张兄。” 被他憔悴的模样吓得倒退一步,张裘摇摇头,“我说;冷少傅,大家都是男人,我也不是不能了解男人冶游的时候,有时会应‘时势’所需,不小心做超出我们能力范围的事……不过,你太早就把本钱挥霍掉,可会让你晚年遗憾呀!” 谦谦回瞪他一个无力的眼神。“您又在胡言乱语了,张兄。” 张裘呵呵笑地勾着他的肩,亲密地耳语说:“大家都是过来人,您也不必为这种事觉得丢脸,我偶尔也会玩到腰挺不直的地步呢!说说看,哪家的姑娘那么棒,下次也介绍我去玩玩如何?” “就跟你说不是你说的那回事。你脑中的下流思想,想我无法配合。” 把他的脸推开,谦谦今天没力气和他周旋胡闹。 “喔?不是我说的那回事。那我真是太伤心了!”握住了谦谦的双手,放在自己胸口说:“我还以为咱们是知己,有关你的事我无一不知呢!想不到今天才晓得冷兄竟对我如此冷酷无情,有什么心事把你折腾这样,也不肯告诉我,让我去帮你想想办法?” 谢了,要是说出来我烦恼的事,怕不把你吓死。谦谦无言地在心中这么回答。试着抽回自己的手,“好、好,张兄,请您自我节制一下,别在这人来人往的走廊表演您的友爱亲情,让人看到了……” 谦谦正想说“会招人误会”,却好死不死地迎上彼方大队人马的目光,众日睽睽正注视着他们,而且更糟的是,簇拥在大队人马中心的,是正用无比严苛锐利的目光看看他们两人的皇上陛下。 毫无心理准备地迎上他的双眼,冷谦谦心漏跳了一拍,不知不觉地躲在张裘身后,还揪住他的衣尾,而这些举动没有一丁点遗漏的,全被“他”看在眼中。 “啊!”张裘发现了圣驾到来,马上行礼如仪地说:“臣张裘参见圣上。” 谦谦也跟着低下头,躲避他的目光说:“臣冷谦谦参见圣上。” “嗯。张副使,你和冷少傅的交情不错嘛!” 张裘狐疑地想,莫非是自己多心,怎么听起来圣上的话有点讽刺的意味? “呃,冷少傅为人风趣幽默,进宫的时候有过些交谈,交情……是还不错。” “喔?”拉长的尾音充满不快,“但是,再交情怎么好,在宫中如此拉拉扯扯、卿卿我我,传出去宫廷的秩序还像什么话。你们两个行为不检,对其他人也会有影响,往后一切亲密的举动,不管宫内宫外一律严禁。” 果然不是他多心,圣上真的是心情很糟的样子。张裘低着头,必恭必敬地说:“是,臣等知错,以后会小心。” “没有以后,明白吗?” “是。”张裘不明白今早自己哪点犯冲了,不过是和冷少傅说说笑笑也有罪?罢了,本来君主说的话就是铁律。 “冷谦谦。” “是,臣在。” “待会儿到我那儿,报告一下太子的学习进度。” “是,臣遵命。” 一直等到圣上走远了,张裘才敢抬起头,他喘口气说:“哇,怎么搞的,今早圣上的脾气似乎特别大那!我看你要小心了冷少傅。待会儿报告太子进度时,最好说些好事,不然我看你今天会很难过喔? 不用他说.谦谦自己心中也有谱。“全托你的福,张裘? “啊!”莫名其妙被谦谦踢了一脚,望着他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摸着自己肿胀的脚踝,张裘不懂自己是招谁惹谁了?还是他今早上踩到门楣?下错床边?怎么如此倒楣。 @@@@ 好大胆子,竟敢在我面前如此亲密!赵阙一想到刚刚的画面,胸中就有气。小小一个副使,竟捉着冷谦谦的手,还……还放在胸口?那两个人什么时候如此要好?还是冷谦谦只对他一人冷淡,对其他人都是如此大方热情?想到自己三番两次遇到的顽抗,赵阙就一肚子火。 而一想到自己竟为了一个男、女都还弄不清楚的“家伙”在这儿生气,他就更火大!他赵阙何曾少过屈膝承欢的女人,多少人祈求他的宠爱,自己都无视于那些女人的存在,现在却为了一个冷谦谦在这儿生闷气?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女人!自己方才那些辛辣的言语,简直--好像--根本就是吃醋的口气! 握紧拳头忿忿地一敲桌,两旁伺候的宫女宦臣个个都吓得脸色苍白。 “圣上……是不是有什么事让您不高兴?小的可以为您做什么吗?”福公公头冒冷汗,大胆地上前进问。 “去找冷谦谦过来,其他人都给我退下。” “是。”福公公暗暗摇头,这事恐怕又要传进周妃娘娘的耳朵了。 众人退下后,赵阙也勉强地冷静下来。他不可以先自乱阵脚,一切都计画好了,他非要让冷谦谦在他面前露出马脚不可。今天他特意和哥哥交换,就是为了这件事,而且冷谦谦果然不负他的期望,没有当个胆小鬼逃跑,相反地还是一如往常地来上早朝,似乎是算准了他手中没有“证据”,所以无法治他的罪。 九成九的把握,还是有一分可能会弄错的。所以今天他绝对不会让他轻易的打混过关。赵阙唇角浮起得意的笑,看着桌上放置着他准备好的“饵食”,就等着猎物自己送上门了。 “启禀皇上,门外冷少傅求见。” 喔,终于来了。“宣见。” 赵阙摩拳擦掌只等佳人进门。喔,果然不错,保持和平常一样的冷静美人脸色,若是信心稍弱的人,或许真会被“他’给骗过去了。不过,他很快就会知道,我赵阙可不是那些随处可见的简单角色,想跟我斗心机,还得等上百年! “臣冷谦谦向圣上请安,您所要知道的关于太子殿下的学习,这是本月安排好的课程,请圣上过目。” 嗯嗯地点点头,迅速地将课表翻过一遍,冷谦谦的效率是无可挑剔的,课表也一如往常安排得相当妥当。“很好,就照这个去上吧!另外,每旬要小测一下太子是否有将这些四书五经念进去,知道吗?” “是,臣遵旨。”低着头,一直保持着低调的冷谦谦,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地说:“如果圣上没有其他的事,那臣告……” “退”字也没给他机会说,赵阙抢先开口说:“另外,我还有其他事想跟你聊聊,贤卿。赐座。” 来了!谦谦心中暗道,她也晓得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战场。乖乖地坐到一旁椅子上,等着接招。 “朕记得你似乎没有孪生的兄弟姊妹吧?”满脸堆笑,一扫光前不愉快的心请,现在的圣颜是再愉快不过了。 “是。”越简短的回答,就越不容易出错。这是谦谦想了一夜的接招方式。 “那就奇怪了,昨夜……朕见到一名女子和你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呢!你说这是不是很稀奇古怪呀!” “是” 喔,看样子他是不打算让自已捉到把柄嘛!赵阙一面微笑,一面盯着他挂在脸上平静的假面具,心想我非把这面具给拆了不可。 “还不仅止于此,那名女子除了和你有一模一样的脸之外,你猜猜朕是在什么时候、什么状况、什么地方见到她的。” “臣愚昧,实在猜不到。”这当然是十足的谎话。昨天那女人就是她。 “刚过三更天。在朕的书库,而且她正在那儿鬼鬼祟祟地找着过去留下的奏章。那些奏章是国家机密,不可随意任人搜查探看,那名女子却身着宫装,假冒宫女潜进来,真可谓是胆大包天,连禁官都敢闯。”很好,话说到这里,还能保持不变的脸色,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几时? “你也是朕倚重的助手,帮朕想想这是怎么一回事?” 沉吟片刻,冷谦谦浮起一抹自得的笑容说:“臣对于宫中禁卫之事不甚明了,这个问题已经迁及机密外泄之事,最好还是请教那些武将们,让他们早日将犯人逮捕归案。” “喔;这么说你是不能给朕任何意见罗?” “臣,惭愧。” “但是,一旦朕下令彻查这件事,必会和贤卿扯上一点关系。怎么说呢?毕竟对方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臣惶恐,昨夜臣一步也没踏出家门外,直到三更都还在房内准备今日上朝所需的奏章。恐怕……圣上在昏暗的书库内,也许看得并不真切,将臣的脸孔与那名女子搞错了。” “你怎么知道昨夜的书库很昏暗?”让我捉到了吧?赵阙得意的笑。 “呃……”冷谦谦并未因此语塞,她淡淡地一笑,四两拨千金的说:“我想既已过三更,又是暗闯,总不可能弄得光明正大,想必是乘着夜色闯入的,所以光线昏暗也是正常。” 好个冷谦谦。赵阙暗喝一声采,但他的招数还没尽呢。“正如爱卿所言,昨夜的确有些昏暗,但是朕对自己的眼力还小有自信,确信我不会搞错。” “希望圣上能早日寻得那名人犯,臣也很好奇,想不到世上会有生得和臣如此相似的女子存在,还让臣蒙受不白之冤,她有何企图,实在令人不安。” 她全然地把自己划为界外的说。 “哈哈哈,被你这样一说,朕好像成了硬是指鹿为马的坏人了,不是吗?” “臣不敢。” “昨天那名女子也是这样说,这个不敢、那个不敢的,结果不但咬了朕的手臂,还踢伤了朕宝贵的……龙体,唉,我看是没什么不敢才对。”戏谑的笑刺出一刀后,紧接着又是一刀地说:“不过,昨夜那名女子使出美人计,对朕投怀送吻,找才会大意失荆州让她给跑了。现在看到爱卿,我实在忍不住又想起那一吻……你们两人实在太相像了。” 即使谦谦万般努力不要脸红,一回忆起那一吻,自己还是无法不受影响地带着一点点口吃说:“那……那样没有廉耻的女子,请圣上千万不要为狐狸精所惑!” 从头到尾都没放过他脸部表情的赵阙,微微缓颊地说:“没有廉耻?朕倒认为如此急中生智也算是一名奇女子。那一吻虽不长,但是却相当地……令朕挂意于心。生涩了点,但是美人香吻英雄难拒,特别是那名女子和爱卿一样有着惹人怜爱的容貌……” 猛然地喝下一口紧张的口水,谦谦连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怎么了?爱卿,你的脸好红,是天气太热?还是身体不适?要不要朕唤太医来为你诊治诊治。啊,朕晓得了,”突然从书桌后起身,赵阙愉快地趋近他,“八成是你的衣襟束得太紧,所以喘不过气来吧?让朕为你松松衣领,你会觉得舒服一点。” “圣上!”一看到他靠近自己,立刻全身汗毛竖起,警戒地护住自己的衣口,拜托,这儿可是庄严的大庆殿,他该不会真在这种地方要自己宽农解带吧? “何需如此紧张呢?爱卿。朕又不是企图对你做些什么违背礼义道德之举,只是见你似乎相当不舒服,所以……” 这种举止已经充分构成“非礼”了吧!谦谦心中狂叫,表面还是一本正经地说:“多谢圣上关心,臣真的没有事。 若是因为圣上的关心造成他人无聊的谣言,那才是臣的罪过,请圣上回座吧。” “是吗?”一脸遗憾的收回手,赵阙只差一点点就可以解除他的防备了。 但他说得也有理,在这里随时都会有人闯进来。上次幸好撞见的是福公公,要换成他人,现在早已闹得满城风雨了。“好吧,既然爱卿这么说。” 呼地,冷谦谦明显地松口气。 “不过。”赵阙却在此时话锋一转地说:“更令朕感到兴趣的是,那名梁上君子对于宫内成堆的金银珠宝没兴趣,也不是窃取目前最值银两的军事情报,她探查的是些七、八年前的旧案文稿与奏章,这不是很令人不解吗?” 谦谦的心跳差点停止,想不到圣上会注意到如此枝微末节,难道他看出来这两者之间的关连?感应到对方刺探自己的目光,谦谦不得不强装冷静地说:“听起来是有那么一点奇怪……圣上可是已知犯人的目的?” “这正是我今天找你来的目的。” 望着那双一切都看透的聪慧目光,谦谦觉得面具似乎从自己脸上掉落,血色一滴滴地从脸上褪去。“臣实在无法明白圣意,请明示。” “明示?朕当然会说个明白。你瞧,这些奏章正是该名犯人意欲盗取而未得手的,我要把它交给你,爱卿。” “交……交给臣?”一时脑筋还转不过来,谦谦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扬起一眉,赵阙双手叠成塔状,交放在下颚处说:“今夜,你就留下来,朕要你待在这儿把这些奏章全部看过一遍,然后向朕报告,这些奏章里面有什么值得让人半夜进来盗取的价值,那名犯人的目的何在。没有推敲出个所以然,不许离开。哪怕是花上你三天两夜的时间都无妨,朕只要一个结果,知道吗?” 威严而不容许拒绝的口气,继续往下说道:“就你一个人,这是朕给你的测验。再小的蛛丝马迹都不可放过,直到你找到能作为证明或线索的东西,好让朕能顺利捉到人犯。爱卿。” “就我一个人?” “怎么?在宫中到处都有侍卫,你的安全毋需顾虑。 还是深夜一个人你会害怕?要朕陪你吗?” “岂敢劳动圣驾。”谦谦忙摇头,心中一喜一忧。高兴的是自己没想到那些奏章竟会得来全不费工夫,忧虑的是自己就是犯人,犯罪的目的除了她没别人比自己更清楚了,但是一讲出实话,不就等手叫圣上将她押人大牢?恐怕这就是圣上的计谋,让她自投罗网。 “臣谨接圣旨。” “很好,朕就等你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了。爱卿。” 现在饵食已下,冷谦谦会如何接招呢?赵阙满心期待着。 @@@@ “晚安,冷少傅。这是圣上命人为你准备的消夜,请您慢用。”两名宫女端来一盘盘热腾腾的菜肴,外加一壶热茶与精致茶点,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多谢。”被打断了专心阅读的状态,谦谦伸伸懒腰,打了个呵欠说:“访问两名大姊,现在是几更天了?” “刚过子时,冷少傅一定累了吧?”宫女亲切地凑近他说:“要不要让奴家为您揉揉肩,歇口气?” “哎呀,好狡猾的元香姊。”另一名宫女吃醋地噘起嘴,“人家也想为冷少傅做点什么呢!” “不敢有劳两位大姊,我还有许多奏章尚未看完,恐怕无法……”没想到两名宫女会为自己而争吵,谦谦红着脸说:“总之两位的美意,我心领了。” “嘻嘻,想不到冷少博比传说中的还要害羞呢2莫非……传闻冷少傅还未曾亲近过女子,是个百分之百的童子鸡,这是真的?” 宫女的大胆问话,让谦谦吃了一惊。他还以为只有外面风月场所的女子难以应付,想不到宫女们也一样难缠。 “这……啊,我想我还真的有些饿了,闻到这些菜香真是忍不住呢!我就不客气,开动了。” “哟,转话题了。别这样嘛!你要是真饿了,咱们两姊妹让你‘吃了’也无妨喔!” 女追男,隔层纱。偏偏在这儿谦谦只吓得一身冷汗。谁晓得这是不是又是圣上下的另一个诡计,看自己会如何应付?谦谦执起筷子,假装没有听到宫女挑逗的话,夹起块盐腌鸡肉送入口中,“嗯,真是可口。” 宫女双双掩嘴而笑,“晓得了,冷少傅,您别紧张,我们姊妹不会真的吃了您。何必假装没听到我们的话呢?在宫中乱来被捉到,我们姊妹也不见得能轻松过关呢!您慢用,我们姊妹这就出去了。” 开什么玩笑,只差没动手,那两名宫女根本用目光将她生吞活剥了。看样子宫内真不是人待的,待久了,淑女都变恶虎,她这新面孔就成了上等肥羊。 谦谦确定门安全地被关上后,才安心地坐回茶几前,一想到自己连晚膳都没用,一头钻进父亲当年的冤案当中,连过了多久都没意识到,还真有点饥肠辘辘了。给自己盛了碗粥,端到桌前,盯着摊开的各式各样判决书与奏章,谦谦边吃边想着几个可疑之处。 当年的判决真是太草率了。想起父亲因为如此缺乏明确证据的指控被判罪,还使得他们全家家破人亡,姊妹从此颠沛流离,谦谦就忍不住要发火。 指控父亲收受金人贿赂,泄露国家机密的人,正是当年位居中书的汪柏。但是谁都知道汪柏这个主张“非战谈和’的人,比起父亲立场鲜明的“主战派”,更有可能收金人的钱,逼退那些主战派,好从中获取暴利。 战争需要耗损国库无数银两,派驻前线战场的主将们也会因为战胜而赢得宫中更多权位,抢了汪柏他们的饭碗,所以他们当然不可能坐视“主战派”日益坐大而不管。父亲和一些年轻有为。志同道合的朝臣,所组织的一个“复国会”也因此被打压,从这些奏章都可以看出明显的事实。 问题是,所有不利于汪柏的证据.在当年他掌权时期,大多都被销毁得差不多了,所以现今光靠这些旧有的奏章,就算谦谦有心再找,还是无法捉到对方有利的把柄呀! 加上新皇及位后,立刻改弦易辙,将那些“主和”派的势力大幅削弱,如今汪柏也不在朝廷任职,奉旨退休养老去了。自己想要翻案,洗刷父亲的冤情就难上加难。 除非……宫中那些汪柏旧有势力的余党现在都转为地下活动,他们勾结外人的管道一定也还有些漏洞可循,利用这一点来钓出汪柏这条大鱼,可能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先捉他们现在的恶行,然后再追究溯往。 可是,自己目前没有门路和那些人接触,这也是困难之一。 想着想着,谦谦再度打了个大啊欠,看来自己还真是困了,怎么还不到二更天,眼皮就这么沉重了呢?昨夜没睡好,今天又熬夜,怪不得觉得现在脑子像团烂泥。可是还没想好法子,明天要怎么回覆圣上所出的“大难题”呢?要是不能想出个完美的答案,能让自己脱罪的答案,恐怕迟早会被圣上要求“验名正身”。可恶,好不容易搜查到这个程度,研究到这种地步,现在要她放弃为父亲洗刷冤屈的机会,她实在很不甘心呀! 但圣上那么精明狡猾,自己还能瞒得了多久? 总觉得他若有似无的给自己一条生路,当然这也可能只是猫戏老鼠,不想太快失去一个捉弄的乐趣。但是今天在大庆殿内,她还真以为自己就要被拆穿,绝对会因“欺君之罪”被问斩时,圣上却话锋一转,给她机会接近这些贵重的奏章。到底那人心中在打什么算盘,谦谦实在摸不透也想不清。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自己要和他缠斗下去,准会少掉一半的寿命。 不行了,实在太困,稍稍趴着休息一下就好,恢复一点精神再来想这个困难的问题,不然她一定会在明天的早朝上,因为睡眠不足而昏倒。 @@@@ 咿呀一声,门在未惊动任何人的状况下,被打开。 睡得很熟嘛!赵阙唇边挂着笑意,来到茶几旁边,居然一点戒心都没有,连菜肴当中藏放着安睡剂都没发觉,冷谦谦呀冷谦谦,这可就是你胡涂一时失算的地方了。 “冷少傅?冷少傅?”他低声在他耳边叫着,还用手推推他的肩,但是伊人睡得深沉,恐怕是打雷闪电都叫不醒。 “真是听话的小孩,每份奏章都看得这么仔细,还在上面以红笔圈画重点,看来是相当投人为父报仇的使命嘛!”拾起摊放在桌上散乱的奏章,赵阙语气温柔地看着睡得香甜的人,“唉,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 但是,正事归正事,他可是不会因为同情她一家含冤受苦,而不把挂意心中的疑惑给解开。为了这个目的,才会命他今夜一人留在深宫内,好让自己有机会彻底查明事实真相。 想要弄清楚冷谦谦到底是不是夜闯禁宫的“女子”,当然只有一个方式。“失礼了,冷少傅。” 赵阙手伸向他的衣襟,解开最上面的扣子。 @@@@ 嗯,睡得好舒服!这张床怎么感觉比平常还要柔软呀?忍不住多磨蹭了两下,正想再钻进棉被中继续睡时,谦谦耳边却清楚地听到了,“早安,冷少傅,睡得还好吗?” “咦?”她僵住身子,疑惑地睁开眼,那一瞬间她相信自己一定是在作梦,怎么可能呢?自己居然和皇上贴得紧紧的,被他抱在怀中不说,刚刚自己磨蹭的地方,不就是他的胸口吗?骗人,这绝对是在作梦,而且是天大的恶梦! “不要一脸看到鬼的样子,你再不起来清洗一下脸,清醒清醒,恐怕就会被早班的宫女们发现咱们现在这模样罗。” 现在这模样?谦谦“啊”地叫了一声,摸摸自己身上的衣物--幸好,一件不缺,全在自己身上。可是,为什么皇上会在她身边?自己什么时候从书桌躺到这张卧椅上来的?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这……到底在她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谁来告诉她呀! “我来探你的班,却发现你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怕你睡在那儿会着凉,所以将你移到这里,看时候还早,所以没有吵醒你。我则顺便看完了你所写下的一些旧案重点。”说话神情和平常没有什么异样,却像是故意要解开她的疑惑,他-一说明着。 “臣真是失礼了。”摸着下床,谦谦压抑住内心的慌乱,谨慎地说。“竟然在圣上的面前睡成这样,一点都没发现到您是何时进来的,臣真该死。” “不需紧张,爱卿。朕不过是刚进来没多久,你人都睡着了,哪还会做什么失礼的事。这儿现在只有我们两人,不需要那么严肃。去洗把脸,朕有些话要问你。” 赵阙看着她掬起银盆里的水,泼洗着微带困意的脸,不觉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解开谜底后,自己见她睡得可爱,也就不忍心吵醒她,结果不知不觉竟陪她到天亮,这下子可要挨赵荃的骂了。自己这两天还真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不过现在心中一块石头卸下,顿觉快意不小。再也不必质疑自己哪里有问题,他现在百分之百确定自己没搞错。 抬起清洗过后清爽亮丽的脸,冷谦谦困惑地开口,“圣上要问的事是?” “你和冷中卫是什么关系?亲戚吗?” “呃……圣上怎么突然……” “老实说,当初那名女窃贼对这些奏章感到兴趣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这里面的问题了。现在看完你找出的疑点,我就更确定这是一桩冤案。当年我父亲过度信赖汪柏等人,导致他们滥用职权,铲除异己的事,我并不是完全不知道。但是我当时身为太子,不能干涉父王国政,等到我登基后,又连续发生许多不得不让我先处理的重大危机,所以替这些冤臣们翻案的时机也一时找不到,只能先除去汪柏的职位。她什么宝物不挑,却挑这种没人想管的奏章,我猜八成是这些冤臣的家属吧。” “圣上问我是否是冷中卫的亲戚,莫非怀疑我和女贼有关……” 赵阙摇摇头,“当然,我晓得冷中卫遗留下来三女,当年经过如此变故,弱小的女子失去双亲倚靠,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多年来也未曾听到他们的消息,我猜现在要找那名女窃贼恐怕得从这儿下手。而你也姓冷,所以才会问问你可知道冷中卫这个人。” “臣恐怕无能为力,若臣家族中有人在朝廷当官,家姊也不用到风月场所卖艺谋生,供养我和弟弟两人。”对不起了,爹爹,我不能在这儿承认你。但,总有一天我会把一切都坦承以告。我绝非以爹爹为耻的!谦谦在心中暗暗说道。 “嗯……”思虑着,赵阙困扰地说:“这么说……你大概就不会对我接下来的提议有兴趣罗?” “提议?” “嗯,既然你好歹也把这些奏章看完,我想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这件案子。我正想让你着手进行翻案一事,也好乘此机会将汪柏余党的势力给一网打尽。不过现在听你这样一说,你似乎不想和这个案子有多关连,那我还是再找他人来……” “不!”这,这根本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机会呀!有圣上的授意,自己就像猛虎添翼,要复仇也不是梦想。“请圣上给我这个机会!务必给臣这个机会。” “怎么,刚刚不是还避之唯恐不及?” “这……看在同姓之余,百年或许同一家的份上,臣当然希望能为故去的旧人做些事,若能替他们洗刷冤屈,对我们冷姓一族人而言,也是光彩的事。而且说不定圣上如此仁德义行传到那名女贼耳中,她也会因为感谢圣上此举,而主动出来自首也说不定。所以,臣自然要尽这份心力,为圣上效劳。” “喔。”促狭一笑,“这还是你第一次如此积极的要我派你做些什么事呢。既然如此,就照你心意去办吧!需要些什么人手、做什么样的安排,直接向朕说,由你全权负责。 太子那边,就先放你假,等你办完这些事再说。” “谢圣上隆恩。”忍不住笑开脸,谦谦欢欣地说。 “你那模样,似乎比收到黄金百两还高兴。朕就算赏赐那些妃子们也未曾见她们对朕笑得如此真心过。若是办这些案子能让你如此开心,那么你早点说,朕怕不把所有的疑难旧案全交给你了。”双眸染上一层润色,他淡淡地微笑说。 谦谦不觉被他的笑脸给迷惑住,心儿突跳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心悸,不过是一个笑脸面已。对呀,自己看过圣上千变万化的脸色,但还没见过他如此……柔情蜜意的表情过。简直,简直是用那双眼在勾人嘛! 这样的眼神不该用在她身上的,拜托,把这些性感魅力拿去释放在那些深宫怨妃们的身上。别……别逗人了。 心虚地转开眼,谦谦嗫嚅地说:“臣失态了,请圣上见机。 “我不介意这么可爱的失态,相反地我还想看到更多呢!” “呃……臣也该回去,换一下衣装,若是穿这套昨天的衣服上朝,太失礼了。” “又要逃了吗?好不容易以为爱卿愿意对朕敞开心扉,让朕见到你不为人知的一面,现在又要逃离朕的身边。 朕就真的那么怕人,让你躲得像是洪水猛兽还是吃人的怪物吗?”看着他伸过来的手,谦谦急忙回避说:“臣没有要躲什么呀?臣只是想时间也不早了,不能再耽误圣上宝贵的……” “嘘,不要说话,爱卿。” 哇,他……他靠过来了!近得连他的呼吸自己都能感觉得到,如此危险的距离,还不快走!虽想听从内心的宣言,可是谦谦的脚就像挂了千斤石,眼睛也像是被吸入那双黑眸一样,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他的脸越靠越近。 “圣……圣上……” 一言不发的热唇封缄了她所有思想,似柳轻棉,似絮缱绻。似光暖热,似水温柔,包含着许多许多,却又让人什么都无法去想的那么强烈,以一吻又一吻将她的唇全然占有,为之心狂。 锁紧着她腰间的手腕带着男人的强硬,但抚触却是温柔的方式。密合的身体传来让人迷醉的热度,烧的着彼此的理智。 那似短还长的一刹那,浑然忘我。 “啊!”回过神后的谦谦,将手架在身前,抵住他更进一步。“圣上……您……我是男的呀!” “世上有像你这么惹人疼爱的男人,那么我疼爱你又有何不可?” “这……这是违反伦常,圣上你……” “伦常是外界人的评语,这儿就只有我们两个,这也只会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不要抗拒我了,爱卿。刚刚那一吻,你并没有很讨厌呀!” 这跟谁知道或不知道一点关系都没有!谦谦急红了双眼,猛然摇头说:“不行,不行,圣上,这种事绝对不该发生的,这个……” “我是你的‘圣上’,我说可以就可以,没有不行的道理。”他摸着她的发丝,轻咬着她的耳根说:“不用害怕,朕会很温柔的,绝不会让你感到半点不舒服,一切都交给朕……” 交给他?什么交给他呀!拜托,她要是真交给他,那就死路一条了。 “圣上,难道你忘了周妃娘娘吗?” “周妃?周妃怎么了?” “您或许是和微臣玩玩而且,但是这样子做会对不起周妃娘娘。臣晓得您对周妃娘娘一往情深,若是想找个转换心情的对象,后宫也多得是三千弱水任您取,何苦……作弄微臣呢!要是这事传入娘娘耳中,让她对您失望,再也不理你的话,那该如何是好?” “呵呵,竟搬出周妃来制找。你越来越聪明了,爱卿。” 赵阙放开他,“好吧,今天就到此为止,下次你可得再想别的理由,爱卿。我不会永远都让你用这个藉口摆脱我的。总有一天……” 以一抹令谦谦不安的笑容做结尾,他暧昧不明的话只说一半,其余的只有天知道了。 第七章 无废朕命,夙夜匪懈,虔共尔位。 “喂,你听到那个大消息没有?天呀,真教人不敢相信,原来那家伙也有这一天呀? “听到了,怎么会没听到。现在还不晓得皇上和太子少傅闹翻的人,恐伯只剩聋子罗!话说回来,这下子可好,等着要接收他位子的人已经从大庆殿外排到皇宫门口罗!嘿嘿,我看我也去凑个热闹好了。” “省省吧,你。凭你这角色能让皇上挑中吗?” “不去试试,怎知道。” “说得也是,那我也去!” 坐在高楼往下看,黑压压一片人潮,看来几乎所有的人都听到最热门的话题,那就是“新任太子少傅,因为惹怒圣颜,被遣人冷宫冰冻”。空悬下来的太子少傅一职现在是大家个个有希望,人人没把握。 “话说回来,冷兄。在这种状况下,你也还真沉得住气,看到这么多人抢着要你的旧职,不会觉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吗?”张裘有些不可思议地叹气说。 “想想人这种动物还真是现实,前一刻钟还跟你称兄道弟的人,下一秒已经等着要抢你的饭碗了。但,你放心好了,不管他人现在如何,我张裘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黑心汉,绝对不会背弃你的。” 谦谦淡淡地一笑,“那真是多谢你了,张兄。” “来来来,像这种抑郁不得志的情况时,最好就是喝他个酩酊大醉,然后回家睡一觉,等明天再向圣上好好地道歉,包管你马上恢复原职,我不骗你。毕竟从你进宫后,仕途就一路顺遂,还不知道这种受到打击的时候该如何应变。所以听哥哥我的话,准没错,来,喝喝喝。” 接下那杯美酒,谦谦不慌不忙地饮下后,才冷然地说:“张兄安慰的心意,冷某铭感于心,可是要我去向那昏君道歉,说什么都不可能。” 哟,一下子就做大胆的宣言,这儿可还是皇城内耶。 这座茶房是平日文武百官来到皇宫等着圣上召见时,排遣无聊打发时间的场所,不但各类消息都在这儿流通,这儿更可说是八卦大本营。只要在这儿说错一句话,不要一时片刻就会闹得全皇宫的人都知道了。 “哈……哈哈,真是的,冷兄的酒力怎么如此之弱,才不过两杯黄汤下肚,就说醉话。刚刚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我了解,我了解。”故意放大音量,张裘这些话当然是说给那些“隔墙耳”听的。 可惜,谦谦又再度糟蹋了他的心意。“我没喝醉,张兄。我很清楚我说得是什么话。我也不怕再说一次,本来嘛!战争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历代名君哪个不该为黎民百姓着想,和金人交战如此之久,民不聊生,就算现在战况稍有点好转,我们不是更该乘此时和金人议和,就算咱们吃点亏割点地、赔点钱,只要能换得太平,不就是天下万民之福吗?” “砰”地一声,他一敲桌更引起众人侧目,但是主角还是一点都没收敛地往下说:“我说,像这种听不进忠臣进谏、执意孤行,还因此对我大发脾气的君主,我才不希罕为他办事呢!” “我看,我看你是真的醉了。咱们换个地方聊吧!不如,我有相熟的艺妓,她最擅长说笑话了,我带你去换换心情,解解闷。” 拗着不让张裘将她拖离现场,谦谦嘟着嘴大叫:“我偏不,我偏要在这儿叫到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那个昏庸的--呜呜呜!” 张裘捂住他的嘴,拉住他的手腕就往外拖,“抱歉啦,各位同侪,冷少傅有点喝醉了,刚刚说的全是醉话,大家不要放在心上,听过就忘。明白吗?拜托各位啦,我现在就带他离开,不惊扰大家了。” 明知现在这么讲也是亡羊补牢,早知道就不要答应他来这儿喝酒,要解闷排除心中的郁卒多得是地方可去。张裘实在不懂如此在天子脚下挑衅天子的怒气,对冷谦谦有啥好处,嫌麻烦还不够多吗? 一直到皇城东门外,张裘才放开手说:“我真是服了你了,你是不是豁出去不要命了?在那种地方说那种话,分明是自找死路呀!冷兄。” 冷谦谦仅是回以一个微笑。 这可好,离开皇城才安静。张裘无奈地摇头,“我真不懂你在想什么,平时见你冷静又冷漠,偏偏却都用错地方。 可以吵闹的时候,你笑而不语,该住目的时候反倒是聒噪地说出一堆吓人的话,你的神经该好好给太医们检查一下才行,肯定有病。” “我的神经没有问题,张兄。有问题的是你的眼睛。”笑着这么说,冷谦谦优雅地转身,朝返家的路上走去。 “我的眼睛有问题?”不解的张裘追上别去,“我的眼睛哪儿有问题?你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呀?冷兄。你把我弄迷糊了。” “有些事你还是迷糊的好。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谢谢作陪我喝酒。等会儿我还有事,恕我先告辞了。” “喂!喂!”就这样把他打发了呀! 忽然到什么似的,冷谦谦停下脚步转身笑道:“还有件事忘了提,以前你曾问我关于家姊的事,一直没告诉你,其实她已经有意中人了,而且现在追随她的意中人相亲相爱的游南海去了,一时半刻可能不会回中原。所以,很遗憾,请你放弃吧!” “咦?怎么这样……” 等到张裘从打击中恢复,才发现冷谦谦早已溜得不见人影了。 @@@@ 宁静的王北街,冷少傅府前。 叩、叩、叩。甚少有人会挑这个时候到访,让宁静的府第内的人有些惊讶。 “好、好,就来开门了,不要再敲了。”一位上了年纪的门僮将门栓卸下,“咿呀”地打开门,揉着惺忪的眼问道:“请问您找谁呀?” “您家公子在吗?” “在是在,您是哪位要找他?”门僮睡眼睁亮了点,狐疑的看着眼前这名一身深黑斗篷半遮着脸孔的高大客人。 “烦小哥通报一声,就说有位‘赵公子’要找他。他就知道了。” “赵公子?”上上下下地再打量了一次,门僮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好吧,您请稍后,我进去通报一声。” 站在门前的男子等了一会儿,见到府中奔出一条人影,看得出是慌忙从睡眠状态被吵醒,一身素衣单挂,连鞋都未及穿好,冷谦谦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出来。“您您在这个时候跑来做……呃,算了,您还是赶快先进来吧!万一被外人瞧见就麻烦了。” 赵阙微笑着,任由她拉着自己进厅门,听她退开左、右奴仆,让两人得以独处。红通通的脸颊上,有着分明的怒意,虽已数日未见,她却变得更加秀色可餐,让人恨不能一口吞下……不,吃掉太可惜了,应该要将她作成掌中偶,随身携带,随时可以玩赏。 “宫内有什么事发生吗?否则您怎么会突然跑到这儿来?”从惊吓中恢复,谦谦终于开口问道。 “宫内没什么事发生,就是少了你,失了许多乐趣。”理所当然地说着,他放眼四周打量着她家中摆设,“嗯……地方虽不大,但整洁干净雅致舒适,原来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我一直想找机会来看看呢,今日总算一见。” “圣上!”显然不接受他因为这样的原因,就半夜跑到她家中,冷谦谦压低声音地叫道:“房子您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可是您知不知道,这个时候跑来这儿,万一被人发现……” “你是说会很不利于我们正在进行的事?放心,我都安排好了,绝对不会有人知道我今天外出。”那是当然了,因为赵荃还在宫中宴客,其他人又怎么可能会知道他有个分身悄悄溜到宫外呢。 谦谦用目光告诉他,她并不这么认为。 “唉,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赵阙走近他,谦谦立刻警觉地后退,“你这种态度实在太伤我的心了,谦谦。” 什么时候她从“冷少傅”变成“谦谦”了?她可没忘记,上次让他接近自己,结果发生什么事。“因为圣上太爱开玩笑,有了上次的教训,谦谦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我可不是蛇呀!” 比蛇还可怕。乱洒魅力,连她这个下臣都不放过。明明宫内就有那么多女人,为何偏偏就爱整她呢!害得她如此提心吊胆,除了得担心自己“贞操”问题,还得担心自己女扮男装的事要是被拆穿了,得吃上“砍头”的欺君大罪。 “圣上当然不是蛇,而是人中之龙凤,所以像我们这样的平凡小民,才更该保持距离,免得玷污龙体。” “喔,这句话有意思。我不介意被你‘玷污’呀,谦谦。”’ 真想咬掉自己舌头,谦谦红着脸说:“总之,如果圣上没有其他事,还是快快回宫,别被人发现你私自跑到我这儿来,就像您说的,我的确怕这会坏了圣上大计。好不容易现在才有点进展,不能让那些人起了疑心,看出我们的计策。” “你这样左一句计策、右一句大计,怎么让我觉得在你心中,这个翻案的事比我还重要。早知道这件事会占去你如此多的心力,让你连我这个皇上都不顾,就不把这件事交给你办了。” 目瞪口呆的谦谦暗道:跟“事情”吃醋,你有没有搞错? “任何时候,我都希望是你心中排行第一的。” 拜托,谦谦头痛的摸摸自己额头,她为了复仇一事弄得心力交瘁,哪还有精神安抚这位“吃醋”的皇帝。可是,不安慰安慰他,万一他真的收回成命,不让自己再办这件案,那也是个大问题。 “臣的心目中,当然永远是圣上您排第一位的。” “喔?这样吗?我怎么觉得你说得没啥诚意。”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谦谦忍住内心爆发的怒火,再次搔搔头说:“臣的心意随时都可以让圣上检视。” “好,这可是你说的。走吧!”赵阙高兴地牵起她的手,望着左、右两边通往后厢房的珠帘门,“哪一边通往你的寝阁?” “我的寝阁?为什么要找我的寝阁?” “不是随时都可以让我检视你的心意吗?不脱掉衣服,我哪看得见你的心呀?还是你打算在这大厅之上做呢?虽然有点大胆,但是只要你不介意的话……” 实在是,谦谦忍无可忍,甩开他的手说:“就算我脱掉衣服,你也看不到包在皮肉里的心呀!您到底在想什么嘛!真是的。” “嗯,忍着怒气的脸蛋够俏,可是发火的时候就更艳丽动人了。哎呀,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养成习惯,忍不住要逗你直到你生气为止呢!” “别任意把人当成玩具了。圣上!” “那不当玩具,做我的情人如何?” “情……情人?!” “没错,情人。别担心,我技巧很好,绝对会让你得到满足。来,不要客气,飞入我的怀里吧?含着挪揄的笑眸盈满恶作剧的喜悦,大大伸开双臂,等着她上钩。 什么“飞入怀里吧”!谦谦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再度撑着额头说:“真想让朝臣看看您现在这副模样,初次在宫中见到您时那一国之君的威严到哪里去了?” 眨眨眼,戏谑的一笑。“谁让你如此可爱,我又怎能抗拒得了你的魁力呢?” “如果您坚持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恕臣不奉陪了,明几个我还得和那些贼党们周旋,不回去睡一下补充体力是不行的。也请您早点回宫去安歇吧。” 谦谦作势要离开。 “别像个闹脾气的小猫咪嘛!”拉住他的手,赵阙笑嘻嘻地说:“我不开玩笑,讲正经事总行了吧!” 小、猫、咪!哼,如果她真是只猫,绝对要用那锐利的爪子要他好看。 “哪,我生你气的事现在全朝廷上下几乎都知道了。 我也听到了你在宫廷茶房内大胆的发言,这代表放下饵食的计划进行顺利。我这么辛苦地陪你演这场戏,可不要白费我的一番苦心,如何?现在是否有任何动静?” 谈到正事,谦谦总算放下警戒心。撇开他喜欢作弄人的恶趣,能够迅速划清界限,该严肃论事时,绝不会插科打诨,迅速转换不同面孔,就这一点令谦谦还颇为钦佩。 这次的计划也是,当自己提出构想后,他不但一口应允她放手去做,还给了她极大的配合度,一切只为了能让她顺利完成任务。除此之外,他也精准地提出自己计划中的盲点,给了她不少助益,让整体计划更完美。 谦谦有时真想开口问问他,到底哪一个面孔才是真正的他?是平时总喜欢作弄自己的那个他;是威严崇高教万民景仰的那个他;还是深藏不露,永远教人摸不着底的那个地? 缓缓生气的脸色说:“目前还言之过早,不过,明儿个的确有人邀我过府一游,还是个我怎也料想不到,过去从未有过任何交谈机会的人。在这个大家避我唯恐不及的时候邀约,的确有点引人疑窦之处。” “这人是谁?” “康王府的三王爷。” “三王爷?是他。嗯……虽说是我的堂弟,可是我向来不喜欢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德行,所以也很少召他人宫。但是他邀你过府一游,这可就稀奇了。他以什么理由邀约你的?” “说是府内新进了一批来自南蛮的舞娘,邀各路人马前去府中参与赏舞盛宴,以我是前太子少傅的身分,邀约我前往。” “赏舞宴。哼,他别的不会,最懂得巧立名目吃喝玩乐,恐怕这又是他想到的新奇花样。日夜笙歌艳舞,醉生梦死,再这样下去,我不找个理由废去他王爷之位,他采邑之下的百姓也会群起造反。” 关于康三王爷的荒诞无稽早已不是奇闻,连甚少出入在风月场所的谦谦也听过他在外一掷千金寻欢买乐的行径,更别提他那出了名的“小后宫”,据说他个人拥有的妻妾可以媲美皇帝的后宫。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好奇他邀我的目的何在?毕竟,平日我甚少与康三王爷有所往来。” 赵阙微皱了下眉头,不久便舒展开来说:“我记得康三王爷的妻子好像是前朝宰相的幼女。” “咦?”谦谦一听到“前宰相”这三字,就坚起双耳。不论如何,这人很可能就是陷害她父亲,导致她们一家破碎的主谋者。 “我记得没错的话,他娶汪氏已有十年了。” “也就是说,前中书汪柏是康王王爷的丈人。如果康三王爷是在汪柏的授意下来邀约我,也等于我们放出去的饵食已经收到效果了,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没错,而且还是一口气钓到了大鱼。”以自信满满的笑脸,赵阙笑赞道:“做得好,谦谦。照他们如此迫不及待的和你接触的情况看来,汪柏肯定还没学到教训,还在暗中图谋不轨。现在只等你掌握确切的证据,我们就可以替你……的冷氏一族翻案雪耻了。”好险,差点转不回来。赵阙暗暗抹了一把冷汗,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让冷谦谦看出破绽。 兴奋的双眸闪着激动的光芒,赵阔这份担心是多余的,因为谦谦现在一心只有为父报仇一事,根本没去注意到他的失言。“多谢圣上,臣绝不会辜负圣上一番苦心,我会全力以赴。” @@@@ 康王府。 金碧辉煌,极尽奢华之能事,像在夸耀自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佳肴美酒,一道接一道的名菜宛如流水般川流不息地被端上来,随着时间过去,每位宾客几杯黄汤下肚,整场宴会的气氛就越形高亢,主人放浪形骸,舞池上近百位半裸的舞娘们,使出浑身解数大跳艳舞,也就不奇怪了。 冷眼旁观这一切,谦谦真怀疑自己到底是进了康王府,还是到了过去昏君们所造出的酒地肉林、靡烂无度的世界中。 “哈哈哈,冷少傅,如何?我这批来自南蛮的舞娘,是否很有看头呀?我告诉你,她们个个都是我精挑细选,聘请名师细心调教过后的心肝宝贝。尤其是里面带头跳的那十二名花中之花,不光是外表美得教人心痒,和她们共度一夜,绝对会让人销魂蚀骨,忘记一切烦恼。呵呵,大家都是男人,你很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谦谦不得不虚与委蛇应付一番,“康王爷真是好福气,天天能看到这么精湛的舞,身边还有这么多美女相伴,让人好不欣羡。” “哈哈!没错,我真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被她一拍马屁,心情更豪爽,康三王爷立刻往她杯中再添酒说:“我呀,一直以为你们这些读书人个个脑袋都装些八股石头,不懂得开化。可是小老弟你给我的印象不一样,你聪明识时务。人生嘛,得意须尽欢,莫待空折枝,短短几十年要是不玩它个够本,哪对得起自己,你说是不是?” “王爷所言甚是口” “哈哈哈,好,再喝,咱们今天就喝它个不醉不归。” “恭敬不如从命,请。”谦谦一口气干掉杯中酒,并且倒倒杯子,以示诚意。 “爽快!既然你这么爽快,我也不罗嗦。老弟,如何?你想不想也跟我一样拥有这大笔金山银山享之不尽的财的主谋者。 “我记得没错的话,他娶汪氏已有十年了。” “也就是说,前中书汪柏是康王王爷的丈人。如果康三王爷是在汪柏的授意下来邀约我,也等于我们放出去的饵食已经收到效果了,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没错,而且还是一口气钓到了大鱼。”以自信满满的笑脸,赵阙笑赞道:“做得好,谦谦。照他们如此迫不及待的和你接触的情况看来,汪柏肯定还没学到教训,还在暗中图谋不轨。现在只等你掌握确切的证据,我们就可以替你……的冷氏一族翻案雪耻了。”好险,差点转不回来。赵阙暗暗抹了一把冷汗,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让冷谦谦看出破绽。 兴奋的双眸闪着激动的光芒,赵阔这份担心是多余的,因为谦谦现在一心只有为父报仇一事,根本没去注意到他的失言。“多谢圣上,臣绝不会辜负圣上一番苦心,我会全力以赴。” @@@@ 康王府。 金碧辉煌,极尽奢华之能事,像在夸耀自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佳肴美酒,一道接一道的名菜宛如流水般川流不息地被端上来,随着时间过去,每位宾客几杯黄汤下肚,整场宴会的气氛就越形高亢,主人放浪形骸,舞池上近百位半裸的舞娘们,使出浑身解数大跳艳舞,也就不奇怪了。 冷眼旁观这一切,谦谦真怀疑自己到底是进了康王府,还是到了过去昏君们所造出的酒地肉林、靡烂无度的世界中。 “哈哈哈,冷少傅,如何?我这批来自南蛮的舞娘,是否很有看头呀?我告诉你,她们个个都是我精挑细选,聘请名师细心调教过后的心肝宝贝。尤其是里面带头跳的那十二名花中之花,不光是外表美得教人心痒,和她们共度一夜,绝对会让人销魂蚀骨,忘记一切烦恼。呵呵,大家都是男人,你很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谦谦不得不虚与委蛇应付一番,“康王爷真是好福气,天天能看到这么精湛的舞,身边还有这么多美女相伴,让人好不欣羡。” “哈哈!没错,我真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被她一拍马屁,心情更豪爽,康三王爷立刻往她杯中再添酒说:“我呀,一直以为你们这些读书人个个脑袋都装些八股石头,不懂得开化。可是小老弟你给我的印象不一样,你聪明识时务。人生嘛,得意须尽欢,莫待空折枝,短短几十年要是不玩它个够本,哪对得起自己,你说是不是?” “王爷所言甚是!” “哈哈哈,好,再喝,咱们今天就喝它个不醉不归。” “恭敬不如从命,请。”谦谦一口气干掉杯中酒,并且倒倒杯子,以示诚意。 “爽快!既然你这么爽快,我也不罗嗦。老弟,如何?你想不想也跟我一样拥有这大笔金山银山享之不尽的财富呀?不止如此,任何你想要的东西都可以到手,不管是女人、地位还是权势。”勾住谦谦的颈子,康三王爷热情的在她耳边低语说:“有没有兴趣啊?” “这个……”谦谦敢做惊讶状,“世上有这么好的事吗?” “当然有?用力一拍她的背,“就等你一句话,要不要接受这个机会也全看你自己了。要知道这种好事不是每个人都遇得到。你是聪明人,又在宫中颇有前途,但是一天到晚拍皇上的马尼,能让你做到什么大官?就算你做到大官,还不是得清廉自保名声,以免哪天被上头的人轰下位子来。累不累呀?我看你是个人才,不该理没于那种枯燥乏味的人生,跟着我包你会活得更有趣。” “康王爷的这番好意,倒真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就不知道所谓的‘机会’是指?” “好,你有兴趣是最好了。不过这个地方不适合详谈,等一会儿宴会过后,你留下来,就咱们自己人,慢慢谈。” 总算能接近核心了。不枉费自己辛苦熬过这场宴会,谦谦极力让自己显现出乐在其中的模样,必要时也会摸摸那些陪待一旁的舞女小手,学那些纨椅子弟们说些不着边际调情的话语,一切都只为了让康王爷相信她有成为他们共中一分子的诚意。所谓知已知彼百战百胜,要是在这儿让敌人起了戒心,功亏一篑,谦谦绝不会原谅自己。 “让你久等了,冷兄。来,请跟我走。”将宴会作了结束,康王一边清管家送客,一面领着谦谦来到内厅。 “哪里,您太客气了。康王爷。我玩得很尽兴,时间过得真快,我还想多看看那些南蛮美女的曼妙舞姿,下次有机会,您一定要再邀我来玩喔!” “哈哈哈,放心。机会多得很了。到了,这儿是我私人的书房,包管在这儿说任何话都不会传出这扇门外,所以我们可以放开心胸尽情的谈。请坐,冷少傅。”将门掩上后,康王爷领着她坐到书桌前。 “王爷,您就别再喊我‘少傅’了,我已经被革职了。您还不知道吗?” “呵呵,这件事我也是略有耳闻。冷兄那番大胆的“反战”宣言,恐怕现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呢。正因为如此,我才认为冷兄可能会对我们有所帮助,不,应该说我们有共同的利益,为达成你我的目标,我们不妨合作。” “康三爷说得太客气了。像您这样有权有势的人,想必身边不乏菁英,哪还有我冷某人出力的余地,想必您是在开我玩笑吧?” “不。冷兄大小看自己的能力了。要知道,自从先皇退位后,我们这些贵族们手上的实权都被现今皇上给夺走,顶多只有头衔与身分之别,甚至连每年的例奉都大幅缩水,说来气人,要不是我康王府拥有自己的土地与佣农,恐怕现在已经得喝西北风了。连我这个堂弟,都不太能接近圣上手中的政务,可是你们这些受重用的朝官可不一样,可以自由出入禁宫内外,不会受到任何怀疑。” “康王爷的意思是?” “老实说,我和你一样讨厌战争,因为一打仗,我们这些贵族就得掏出大笔金钱供皇室作后盾,而且我手下那些佣农也会被征召去当兵,对我的财库而言是一大失血呀。 所以听到冷兄说的那番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了。我们不需要战争,而是需要和平,你说是吗?” 谦谦点点头,“康王爷真是个聪明人,不像某位昏君,不管怎么说都是忠言逆耳,不听也就算了,还革我的职。” “呵呵,不必生气。冷兄。既然我们志同道合,我也开门见山直说,不晓得你对金朝有何感想?” “金朝?是我朝的敌人呀。” “不、不。是我朝的大财主。”笑着纠正她的康王爷,得意洋洋地说道。 “大财主,何来此言?” “金朝有意花钱买和平,这不就是大财主吗?” “咦?我怎么从不知道金朝曾经主动向我朝求和停战,而且还愿意赔款?” “这不是那种有表面使者交换的正式条约,不过,对方的诚意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这批南蛮美女就是金朝的人透过管道送给我的。这些事告诉你听也无妨,因为出了这道门,我是一概不会承认的。总之他们巴望着求和很久了,只是我那个皇帝堂哥太固执,非要将对方打个落花流水不可。就当作我们是做好事,暗中助他一臂之力,让他们早日谈和,你应该也同意吧?放心。有好处绝少不了你这一份。” “这个……和金人……万一被发现……” 她的退缩,果不其然让康王爷卯足了劲说服她,贿赂的条件越开越高,最后抛下一句:“再高我也没办法了,毕竟你现在还没有给找到任何实绩,我要是一下子给你太多好处,会惹他人非议。哪,就这样,黄金百两、珍珠玛瑙两箱,各色绫罗绸缎百丈,外加一名南蛮美女任你挑选,你要不要和我们合作呢?” “王爷都这么有诚意了,小弟再推托似乎也不太像话,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不知现在我能为王爷做些什么,我都已经被圣上辞去太子少傅的职位,宫内出入也不似以往频繁……” “这你不用担心,目前你还是能在大内进出吧?我里面安排好了眼线,苦于没有机会把消息带出来,只要你替我们开道门,其他取得消息这种小事就交给我手下的人去办就行了。” “真不愧是康王爷,连这种事都办得到。” “哪里,这点小事。哈哈哈。”两人尔虞我诈地又说了此不着边际的应酬话之后,谦谦才又绕回正题说:“那么,我该如何和王爷的眼线们取得联系呢?” “喔,关于这事儿……不必着急,冷兄。我还得先铺好线,一时间也不可能马上有啥进展。等情况明朗了,我会再和您联络。” “既然如此,那时候也不早了,冷某也不方便再叨扰下去,就此……”, “说得也是,天色也晚了,我派几个信赖的手下,送冷兄一程,另外您挑位看得上的女人带回去,她们都受过我的训练,随时可以替你我传递消息,万一有需要和我联络之处,冷兄也不必客气,就告诉她,让她传话回来。” “冷某明白了,王爷的一番好意我也就不推辞。多谢王爷盛情招待。” “好,很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咱们就是好兄弟,要仰仗你的地方还多得很呢,哈哈哈。” 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不但是谦谦始料未及,也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是否有诈。从事间谍行为,不管表面用多好的理由包装,毕竟一旦曝光会招致多大的危机,他们不会不明白才对。但是面对她这一名新成员,却如此轻而易举地把秘密一五一十地全盘说出,总让人觉得这其中……似乎还藏着些许蹊跷。 加上真正的首谋--汪柏从头到尾都没有现身过,康王爷也没提过他半个字。谦谦更觉奇怪。凭康三爷的那等才智,想操纵宫内权术,未免过于勉强,所以在汪柏那老狐狸的尾巴未露之前,自己可不能掉以轻心。 “岳父大人,一切都按照您的意思去办了。” 藏身在屏风后的汪柏,皱着眉头说道:“没让他看出问题吧?” “怎么会?您这是不相信小婿我的能力吗?我不过放点甜头给他,加上两句美言,那笨蛋一点都没起疑心,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一点都没察觉出来这个中蹊跷,您放心,我包管这事会妥妥当当的处理完毕。” 汪柏撵撵长须,“我还是很怀疑,再怎么说皇帝钦选的状元不会是个笨蛋。前一阵子还是皇帝眼前的红人,转眼间就遭罢黜,还在宫廷内外散布这些言论,感觉上有点故弄玄虚。” “我想您是多心了,岳父大人。我今天看他在宴席上的言谈,似乎没什么突出之处,若要说他受圣上的宠爱,恐怕就出在那张悄脸而已,像这种人失宠也是迟早的事,谁不晓得天下的皇帝都是一样的,喜新厌旧嘛!” “我可不这么想。朝廷之事我看得太多了,现今的皇帝可不像你以为的是个好色大草包。从他还是太子之时,我想尽办法要让先帝解除他的东宫之位,却每每错失良机,让他安然度过,到最后还登基为帝,这真是我生平最大的憾事。要是当年我狠心一点,派人刺杀他,就不会落得现在被逼退朝廷,只能巴望你们这些后辈们出头了。” 想到此事依然恨得牙痒痒的汪柏,忿忿地说道:“能受到那个精明皇帝的宠爱重用,想必此人该有两把刷子才是;难说他现在在我们面前也是在做戏,表面迎合你而已。” “照父王这么说,您还让我去拉拢他,这不是很奇怪吗?” 汪柏冷笑,“关于权谋之术你和我还差得远了。所谓疑人不用,那是胆小鬼的说法。值得怀疑的人,就要利用在值得怀疑的事情上。恰巧近来宫内活动的眼线们,越来越无法自由伸展他们的身手,那该死的皇帝又再度加强警戒了,所以我们不如就来个将计就计,他要是那么怀疑宫中有间谍,那我们就找个真间谍给他。这就是我要你去拉拢那姓冷的家伙最大的理由。” 康王爷搔搔头,“岳父大人,您越说我是越迷糊了。” 目露凶光的汪柏没理睬那笨蛋女婿,仅是看着远方说道:“总之,你听我的话去办事准没错。其他的你不懂也无所谓了。” 耸耸肩,康王爷在乎的只有他的财富是否能累积得更多更快,供他永无止尽的花用,至于其他那种需要伤神动脑的事,他也懒得去想。管他是金朝还是宋朝,只要能让他过舒服日子的,就是他的衣食父母。 人生过得那么辛苦,何必呢! 第八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使胜却,人间无数。 赵荃发现弟弟近来不太对劲,没事总往外跑,他也无意干涉他的自由,何况过去赵阙向来很知分寸,从不令他操心。然而,他最近的一些举动,不但让他看得一头雾水,搞不清楚他在玩什么花样外,连平日兄弟俩商议国家大事,或是讨论该如何处理某些事物的专属会议时间,也都不见他的人影。过去从未发生过这种事,赵荃开始有些担心了。 好不容易今日总算让他逮到机会,在赵阙又要溜出宫之前,先把他给拦下。 “阙,我要和你谈谈。” “怎么了,有急事吗?”一身轻便装扮,赵阙有些讶异于他竟在这个时间出现。 “你说呢?”赵荃瞄了一眼他一身的黑衣黑裤,不觉皱起眉头,“你要去哪里?” “这个……没什么呀,就和平常一样去夜游而已。” 针对这明显的谎言,赵荃就更担心了。“夜游会做一副梁上君子的打扮吗?阙,你是不是瞒着我在进行什么事?” “我只是不想太招摇,你知道的,毕竟你在宫中,我在宫外要是让人发现就不太好了。怎么回事?哥,过去你从不会问我的行踪的?”赵阙虽然一副打哈哈蒙混过去的态势,但是他脸色却有些心虚。 “这七天来你到底在忙些什么?平常时间我不能下来这里你是知道的,可是等到我晚上摆脱众人的眼目下来的时候,你却不见人影。我们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你说母后和我当初安排这地下宫殿给你还有什么意义。” “很抱歉,我没有像只哈巴狗在这里等着您的大驾光临,圣上。还是您想乘此机会废去我这座地下宫殿也无妨。” “赵阙,你说这话是真心的吗?”赵荃神色一凛,他没想到会从弟弟口中听到这种话。 “对不起,哥。我无意……”赵阙摇摇头说:“就当我没说过那句话吧!” “我可以当自己没听到那句话,却不能当自己没发现你变了。赵阙,究竟怎么回事?你平常和我不是无话不谈的吗?为什么最近你却什么事都不告诉我,就连冷谦谦的事也是,你擅自将他开除,闹得东宫跟我吵,周妃跟我质问。而我却连个蹩脚的理由都找不到。” 问题就出在这儿,关于冷谦谦的事,他无法阻赵荃说个分明。他晓得赵荃为他担心,可是事情尚未结束之前,若是让赵荃知道了冷谦谦的秘密,那么冷谦谦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他需要争取一点时间,让冷谦谦带罪立功,就算到最后一切东窗事发,说不定冷谦谦还能将功赎罪。 虽然对哥哥感到有点抱歉,赵阙还是下定决心撒谎说:“我开除他,不过是因为他许逆我的言词,给他一点教训而已。等他在家好好思过向善,我自然会让他恢复原职,在那之前,就请皇兄暂且别管这档事吧? “忤逆?那番话我也听到传言了。可是我不懂当初以‘抗金论’赢得状元头衔的冷谦谦,怎么会一下子发出反对战争的宣言,实在太奇怪了。” 一点都不奇怪,毕竟那是自己与冷谦谦安排好的戏码。赵阙拍拍赵茶的肩膀说:“冷谦谦的问题就交给我烦恼,你还有许多政事需要处理,不必为一个太子少傅伤脑筋。” 狐疑地看着赵阙,赵荃不解地摇头说:“我总感觉你有事在瞒着我。” “我是瞒着你没错,你没听过飙马这玩意儿吧?最近在城中相当风行。乘着大黑夜,大伙儿竞飙快马说有多刺激就有多刺激,所以才会连夜不在这儿。” “飙马?你又迷上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新鲜好玩而且,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玩得过头。” 勉强接受弟弟这番说词的赵条,晓得自己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赵阙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他吧! 时间接近午夜。谦谦平常这时候早就就寝了,可是最近这几天,她每到这时刻,就会保持高度的警戒状态,身上的衣服裹得密不透风,双眼睁很大大的,无比专注地注意着窗外的动静。屋子里的仆人都已熟睡了,可是她不能因此而掉以轻心。 没错,这才是真正危险的时刻。任何风吹草动,她都不会遗漏。 所以当门上传来诡异的敲打声,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时候“他”光明正大的从门口进来了?小心地下床套上软鞋,谦谦走到房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确定门外的确有人试图闯进来,她决定给他一个教训。 拿起门旁用来拴门的小细棍,另一手配合着深呼吸, 门拉开后吓到的不是她想像中的人,脸色发青跌坐在地上的是来自康王爷府的舞女小瓶儿。 “公……公子……”含泪的双眸,随时都会放声大哭起来的小嘴,颤抖不已地看着她。“小瓶儿做错了什么吗?” “你……三更半夜不睡觉,跑来敲我的房门做什么?”明知自己弄错人,骂错对象,谦谦还是先发制人地问道。 “瓶儿是见公子屋内的灯还亮着,想为您送点点心过来,而且恰好康王爷也有话要我传达给公子,谁晓得瓶儿才想要出声叫公子,您就突然拉开门,把瓶儿给吓死了。”真是倒楣呀,本来想献献温柔,巴望能得到赏赐的,却弄巧成拙。 “康王爷有什么话,快说。” “王爷说,明日午时三刻,东城门往西三里的竹林小屋,有人会在那儿等您。请您务必要到。” “王爷没交代是什么样的人在等我吗?” “他只说您到了那儿,问问对方是否‘记得带火来了’?对方的回答若是:“水到渠成”,您只要收下对方交给您的东西,带回府第里来,就没事儿了。” “是吗?我晓得了。你没事下去休息吧。” “怎么?你还有事吗?” 小瓶儿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轻薄撩人的衣装,难不成这冷公子是“无能”吗? 自己藉口说要送点心给他,手上根本没捧“菜盘”,只有自己和一壶酒,这样明显的挑逗他都不懂吗?他还是不是个男人呀! 本来康王爷将自己转赠给这位年轻俊少公子时,自己还被姊妹们羡慕得要命,说她是麻雀攀上了枝头,运气真好竟能被冷公子挑上。哪像她们大部分的姊妹不是被脑满肠肥的老色鬼当小妾,就是年纪大后沦为粗鲁乡莽做牛做马的糟糠妻。起初小瓶儿自己也很高兴,但是随着时日过去,来到冷府至今,冷公子却连碰都没碰过她半根汗毛,让她开始担心自己哪里不讨冷公子喜欢,是否迟早会被扫地出门等等问题。 看样子,自己和姊妹们都算计错了,这个冷公子根本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连她这样活色生香的美女投怀送抱都没有感觉,分明是只呆头鹅。 “公子,奴家是怕您天冷,想陪您共寝……” “不必,我床上的棉被够用了,你要是自己怕冷就让管家多给你一床棉被,别穿得这么少在屋内走动。你快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公子!”被一手推出门外,当下小瓶子就吃了闭门羹。 谦谦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咚。求欢不成的舞女踢了她的门板一脚。 “唉……明天,过了明天一切就没事了。”忍耐地按按发疼的鬓角,谦谦提醒自己务必忍耐,直到她揭穿康王爷与汪柏的狐狸面具,就可以切断所有理不断剪还乱的关系。 “哇?一转身,就看到“他”四平八稳地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您……您什么时候进来的?” 赵阙笑嘻嘻地拍拍床铺说:“听说你的床很冷,我来帮你暖一暖。” “感谢您如此‘不必要’的关心,我的床好得很,一点都不需要增加温度了。倒是您自己,冷落了宫中众多嫔妃们的床,不怕您的嫔妃们着凉吗?” 害自己生出这双熊猫眼的元凶果然出现了。 “哎呀,冰冷的脸孔更添你的美艳,我就是对你这种冷冰冰的态度上了痛,现在朝廷见不到你,我就寝食难安,非得来看看你的小脸才睡得着。你说这该如何是好?谦谦。” 谦谦没好气地说:‘请圣上命人打造冰床一张,就可解决。” “可是我热情如火的心,只需要你的慰藉呀? “喔,是这样吗?那麻烦你带着热情如火的心去安慰一下我家的小舞女如何?她似乎很需要男人的慰藉。她不错呀,身材好得没话说,说不定你会考虑把她列入寻欢芳名簿之中。” “真是无情,我抱别的女人你也不介意吗?你不想独占这个--”赵阙扬扬眉,稍稍解开了衣襟上的两颗扣子,卖弄男性魅力的说:“别人碰都碰不到的万金之躯吗?换做我是你,绝对不会放过这么棒的男人。” 谦谦绞紧眉心,“我没见过像您这样向自己臣子送上门的皇帝倒是真的。” “呵呵,我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的,只有你是特别的,谦谦。至于你自己特别在哪里……你应该比我清楚才对。” “是呀,您的特别大概包含了‘三宫六院’百来位嫔妃,外加外头不知多少欢场女子,真是可怕的“特别”。臣哪有这个胆子和天下的女人为敌?所以我只得含泪‘放弃’您这万金之躯,去找更纯洁的女人了。” “嘿,这是你第一次对我其他的女人吃醋,好现象。” “谁在吃醋了!” “不要害羞。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这样吧!如果你答应成为我的人,我就为你一个人守身如玉,如何?反正我现在除了你以外,对其他的女人都没兴趣。” 站到气得浑身发抖的谦谦面前,他微笑地说:“这么感动呀?感动得浑身发抖?” “谁……唔!”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堵住她的唇,还乘她不注意的时候不知塞了什么药到她的口中。等到她为避免窒息而把药吞下去后,他才轻松地放开她。 “你给我吃了什么药?”谦谦死命地咳,却没办法将入喉的东西给吐出来。 “放心,不是什么毒药,只不过……” “不过什么?”谦谦紧张地往后退一步,要是他起了什么歹念,她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放声叫人了。 “会让你爱上我的药呀!” 谦谦一愣,“胡--胡说八道,世上哪有药会让人……” 乘机又亲亲她的脸颊,赵阙走到窗户边,挥挥手说:“明天,好好加油呀!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往好处想,只要你捉到了犯人,这出戏就可以落幕,你也可以重回我的身边,咱们俩就可以双宿双飞,如何?很期待吧?” “谁会期待这种事!” 没给谦谦说话的机会,他就消失在窗口外。 真不知道这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谦谦怀疑地摸着喉咙,唉,相信他不会毒害自己才对,谦谦自我安慰地想,毕竟自己还没帮他捉到贼党,他没理由谋害她。 但是,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他太危险了。自己就算挡得了一时,也避不了永远。现在连亲吻这种事都快变成家常便饭了,自己不知不觉中连“抗拒心”都变得荡然无存--把纯洁的她还回来! 如果皇上是个讨人厌的家伙,或许这种决心还会更强烈一点。可是偏偏他太懂得如何“点到为止”,让人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他的陷井中。软硬兼施的手腕,不知曾在多少美女面前屡试不爽,自己怎么敌得过这个情圣! 总之,等到这次的事件结束,洗刷父亲的冤屈,报了一箭之仇,自己就没有理由继续待在宫中。没错,照堇堇的建议,也到了自己该辞去宫中职位的时候,乘着圣上还没有完全占据她的内心时,早点抽身而退吧! @@@@ 谦谦在指定的时间来到康王爷所说的地方,为周遭荒凉的气息吓了一跳。也亏得康王爷能在城郊找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眼看着竹林小屋就在前方,谦谦不禁紧张的吞吞口水,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有人在吗?”她一边问着,一边推开了竹林小屋的门扉。 幽暗的小屋内,连句回应都没有,谦谦不禁皱起眉头,莫非是自己搞错时间了?可是午后三刻这一点,她记得清清楚楚的,不可能出错。 “喂?里面有没有人呀!记得带火来了没?”再次试试暗号,可是还是没有任何人回话。谦谦大胆走进屋内,“喂?有人在吗?” “咯”地一声,谦谦顿觉脚下似乎踢到了东西,绊了一下脚。“什么东西呀?” 她蹲下身子就看漆黑的空间往脚下摸索着……温温热热的物体,这是什么呀? 谦谦拿起随身带着的火招子,点亮火一看-- “哎呀!” 一名显然断气多时,双眼如凸鱼死睁,七孔流血的无名尸就躺在她眼前。 “喀答”一声,竹林小屋的门不知何时被人由外锁了起来。“谁?谁在外面?开门呀!里面有人死了,快开门!到底是谁?” 无论如何敲打都打不开那扇看似破烂,其实还挺坚固的竹门,谦谦越发的慌张起来,她现在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怪不得她一直觉得事情顺利得有鬼,原来这就是康三王爷他们打的主意,自己掉进了敌人安排好的陷讲中了!该死! “呜……咳咳咳……”大量的浓烟飘进了竹林小屋。 那些人打算烧死自己吗?这个无名尸想必也是某个可怜的倒媚替死鬼,他们如此安排自己和间谍同室,八成是要制造自己和这个人黑吃黑不成,反而互咬一口,自相残杀。到最后,自己一定会被冠上卖国贼的罪名。 “可恶!开门,你们这些……混帐,开门!” 不行了,头好昏喔,这些烟有点古怪,为什么自己会浑身无力?意识逐渐被黑暗给吞噬了,自己居然会笨得上了康三王爷这种当,实在太蠢了,为了这点失误而丢掉性命,就算到九泉之下也没脸见爹爹的面呀!可恶……皇上……对不起……辜负了您对我的期望了,要是您身边没有那些红粉知己、三宫六院,说不定我……我真的会……喜欢上…… @@@@ “怎么样?” “啊,昏死过去了。王爷给的迷迭香还真不是普通的有效。不过烧了这么一小截,就已经昏过去了。” “好了,事不宜迟,刚刚杀那家伙的刀在哪里?” “就在这儿,拿去。” 将刀塞人昏迷中的冷谦谦手中,两名黑衣人站起身,“好了,大功告成。接下来咱们去官府通报,这样便把王爷交代的事完成了。咱们俩也可以拿着赏金逍遥一阵子了。” “嘿嘿,这家伙真是可怜,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会成为代罪羔羊。我已经等不及领王爷给我们的百两黄金赏赐了,走吧!” “等一下,还有这个。” 另一人将一张写有几位朝中大臣名字的假信放在死去的那人身上,如此一来,捏造出这些大臣与金人来往的假罪证也就完美无缺,达到汪柏除去政敌的野心了。 “可以了,咱们走吧? @@@@ 左拥右抱着美女,手中持着美酒,无视于白天夜晚狂欢不断的康三王爷,高座在厅堂正位上,哈哈大笑的说:“很好,很好,你们办得很好,我很满意。” “谢王爷赞赏。”黑衣人呈上先前得手的情报,谄媚的说道:“如果没有王爷高人一等的计谋,属下等人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地达成任务。” “说得不错。“康王爷推开两名美女,摩拳擦掌地说:“喏,把情报拿过来给我看看。” “是,王爷。”恭敬地以双手奉上好不容易到手的军情。 瞄了一眼复杂的布军图,这正是金人处心积虑希望弄到手的情报呀!有了这情报不但可以大挫宋军士气,拉下几个嚣张的边境大将军,建立自己在宫庭的新势力,更可从金人手中获得无数金银财宝,世上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一想到此,康三王爷就更加得意地狂笑起来。 不过,眼前还有些小苍蝇等着分食一杯羹呢。 “办得好!你们两个辛苦了,按先前所说的百两黄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来人呀!拿上来!”康三王爷一扬手,左右随侍们立刻扛两箱沉甸甸的大木箱。一掀开木盒盖、令人眼花撩乱的金子成堆成堆地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些是赏给你们的。” “多……多谢王爷!”两名黑衣走狗就像饿狗见着了骨头,双眼已经黏着那些金子不放。 “哈哈,这是你们应得的。来,王爷我各赐你们一杯酒,算是我给你们送行,约定好的,你们从此以后就不可以再出现在京城内,要是被人看到了,那可不妙。” “王爷不用担心,小的会带着家人滚得远远的。” “是吗?好、好。我相信你们,我康三王爷向来最喜欢重承诺的人。来,一杯薄酒,我以你们前主子的身分,祝你们一路顺风,顺利到达……快乐的彼岸。” 兴奋的两人丝毫没有怀疑地,举起酒杯-- “快乐的彼岸,指的是地狱吗?康三王爷。” “圣……圣上!” 仓皇的从座位上跳起来,康三王爷以微抖的双腿步下高台,“您,您怎么会突然来到我这个寒酸的王府呢?小王有失远迎……呃……”再次吞口口水,康三王爷急忙地藏起手中的军情图。 “你不用藏了,朕全都知道了。” “全……全部……臣不……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 “在说你意图勾结金人出卖国家重大军情,还谋害朝臣意图嫁祸杀人,顺便还加上断绝情报不择手段,连自己的手下都要杀人灭口。不多不少就这些足以让你送交刑部大审的罪状。”从皇帝身后,清晰坚定的语气述说罪状的人,本该是躺在竹林小屋内,等着被人以“杀人谋反”之罪捉起来关的冷谦谦。 “你……你,他们不是……你怎么可能在这里?”康三王爷活像见鬼的指着冷谦谦说:“我晓得了,你勾结这两个败类,想要……想要陷害我入罪是吧?” 谦谦鄙夷的看着他,“王爷,事已至此,你就乖乖俯首认罪,在圣上面前坦承一切罪状,说不定圣上还能从轻发落。” “我,我什么也没做。你休想诬陷我!”康三王爷踉跄地爬到赵阙脚边,一扫先前得意自大的神情,抱着他的脚跟说:“圣上明鉴,臣绝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您的事,这一切都是臣胡里胡涂,听从丈人指使,误以为能从中赚取一笔厚利而已……请圣上饶命,臣真的无意与您作对的,圣上!” “够了,康三。我没兴趣听你在这儿求饶。汪柏人呢,在你府中吧?” “我……我不晓得呀,圣上。您一定要捉到他,他才是一切主谋,我只是听他的安排去做而已,我完全不知道他在搞什么花样。” 赵阙不悦地皱起眉头,“从以前你不学无术、荒诞淫乱的举动就够让朕生气,想不到你竟和汪柏等人同流合污,勾结外人对朕不利,料你那脑袋也想不出这种毒计,要是你现在乖乖把汪柏交出来,朕还可以给你一点宽容……” “我是真的不晓得汪柏到哪里去了。” 赵阙看一眼谦谦,两人以眼神交换了意见,看康三这副怕死的模样,恐怕是没有能力扯谎才是。赵阙宣布将康三王爷押送刑部受审,包括那两名黑衣人一并调查,整个王府上上下下的财产家眷全部充分纳库,静待刑部调查。 撤兵后,赵阙在大批禁卫军保护下,打道回宫。谦谦特别获准能骑马随行一旁,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取道京城大街,引起不少注目。 “如此一来,朕和你的计划也算大功告成。” “多谢圣上。” “谢朕?为什么?”坐在轿内仅是透过薄薄纱窗往外注视着她的目光,和以往一样在锐利中有着一丝愉悦的挪揄。 “若没有圣上的先知卓见,赐臣解药。今天我就真的会中了奸人毒计,捉人反而被擒,坏了大事。”谦谦一边说,脸也不觉发热。自己昨晚还在心中骂他骂得半死,心想他不知给自己吃了什么鬼东西,现在才晓得自己不但是以小人之心爱君子腹,在谋略的段数上也远不及圣上,竟没看出康三王爷和汪柏的奸计。 今天能这么顺利地将贼党一举成擒,也等于洗刷他们冷家一半的冤情,自己欠圣上的实在太多。 “啊,那个呀!”赵阙点点头,以只让她听到的声音说:“你不用太在意,我只是预防万一给你吃下而已,没想到真的起了作用。真是遗憾呀,早知你会如此感激,我当初给你吃下时就先讨赏了。” “圣上说笑了,您什么都有了,哪还需要什么赏。而且臣也赏不起。” “谁说的……我最想要的……还没到手呢。我真盼望那药不是什么解毒丹,而真是爱情灵药,那我就能将爱卿的心给弄到手了。” 谦谦沉默了一会儿。赵阙为这反常的沉默好奇地抬起眼,只见他平日冷静又矜持到极点的冷少傅,居然满脸通红的一言不发。平常要是开这种玩笑,冷谦谦早就发作了。不是斥责他的漫天笑话,就是反驳他的调戏。可是现在她的反应,简直和……允许情郎接近的处子一样羞涩。 “你当真了?朕只是开开玩笑罢了,找不会要你以身相许回报的。”面对她这样不寻常的反应,赵阙反而有点乘人之危的罪恶感,忙着打圆场说。 “……圣上若是觉得有趣而作弄臣下,那么臣下充当您的开心果也无妨。不过,如果圣上刚刚说的话有几分真心,臣下也不再……反抗,随您高兴吧。” “冷谦谦你……你是当真愿意……”赵阙千想万料都没有预测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句话。不再反抗,也就是说她会顺从地做“他的”人? 怀抱着必死的决心,谦谦当然晓得,她现在所允诺的事,也代表自己身分将会被圣上给揭穿,欺君的罪状也就等于自己一手写下自白书。可是她并未后悔刚刚出口的话。 “你晓得朕一旦将你弄到手,是绝不会再放你离开。 一旦你成为朕的人,就永远永远独属于我一个人罗。这样你还会说随我高兴吗?”一改嘻笑口吻,赵阙严肃的说道。 谦谦胸口一窒,近来这种胸口发热的情况越来越多了,都是因为圣上接近的关系。开玩笑也好,半真半假的亲吻也罢,自己仿佛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越来越难控制自己。 可悲的是,任谁都晓得,没有人能独占帝王的宠爱。 就算现在圣上因着“新鲜”、“有趣”、“好奇”这些理由而想要她,等到明日朝阳升起,自己不再有吸引他的理由,宠爱也就不再了。所谓永远的独属,不过是漂亮的场面话而已。 然而,这些问题都已经无所谓了。如果她就要因为“欺君之罪”被斩首,而成为没有明天的人,那么就短短的一些时刻也好。她想知道被人拥入怀中的喜悦、痛苦、悲伤、狂喜,她愿意以一夜梦幻交换下半辈子的未来。 洗刷父亲的冤情之后,她已经别无负担,可以放手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想过的日子,想品尝生命的点点滴滴。 前半生不能自由作主的运命,至少在此时,奢侈地浪费一下生命又何妨? 谎言也罢,真实也好,如果没有体验过,自己这一生什么也不是。游戏一场,梦幻一场,堕落或是空虚,这些都是只有自己才能决定的事。 “圣上,你相信‘永远’吗?” 赵阙微微蹙起眉,“朕刚刚的话是认真的,冷少傅。” “臣斗胆地说,我不相信。但是,我愿意相信圣上口中的‘永远’。不管您的‘永远’是多久,我都奉陪。” 映着午后的旬阳日光,此刻她冷冽艳然的容颜,有着一抹言语无法形容的出尘脱俗,唇边的笑意若有似无的平添一丝悲壮果决的色彩,从未给人女性阴柔娇媚之感的她,却在这时分外美丽动人。 “你的话很耐人寻味,我希望你‘奉陪’的决心足够坚强,因为我想我会毫不客气地要你‘奉陪到底’。” 如此特殊的人儿,一旦得到后,他怎么可能舍得放手呢?赵阙晓得冷谦谦以为这是一时迷恋,但是他见过世间女子无数,却没有人能像她一样让自己如此动心、动情,说是奇迹也罢,说是顽石点头也罢,一旦动了真心,他是再无回头的路。 他要定她了。 第九章 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此。 好像,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才走到这一步。 碾压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是日渐熟悉的温度与气息。细心、耐心的挑逗的吻,从初次的生涩到现在懂得如何主动启开双唇迎接他的舌尖,与之共舞,品味蠕动的舌尖跳过她敏感的上颚,所引起一阵阵颤抖的愉悦,这些都是他教会她的。只是过去不肯承认而已,自己喜欢这种感觉,喜欢他的舌尖在自己口中挑逗,发出濡湿暧昧的水声,连自己都要融化为一滩水般,自在地任他搓揉,不住地灌溉着羞耻心都被蒸发一般的快感。 彼此交错的呼吸声在静谧的空间里,听来竟分外清晰,但是她却没有办法制止自己口中断断续续的喘息,那高热的深吻像要持续到永远,像要将她整个人的灵魂都吸入他的身体里面,直到她的意志不再属于她,而成为他操纵的傀儡。 不知何时被压倒在床上,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走进这个房间,这儿又是哪里,只知道他们俩终于独处后,他就以数不清的吻征服她,吹走她的理智,瓦解她的犹豫,拆卸她的武装。 武装?自己好像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没说。 “唔……等……啊……等一下,圣上!”乘着他转向吮吻她粉颈时,谦谦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我……” “喊我‘阙’,现在我不是你的‘圣上’,只是一个渴望你的男人。”埋首在她的颈边,用力一吻她脆弱的耳后,谦谦发出喜怒参半的呻吟。 “这儿吗?我又找到一个你的弱点。”他邪恶的笑着。 “不是的,听我说!”泛着桃红血色的双颊“因为先前无数的吻而微肿的唇忿忿地噘起,“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先告诉你,所以请你等一下!” “抗议无效,我说过一旦开始我就不会停的,我不等。”蛮横的口气,他故意将半个身体的重量压上她,让她充分了解自己火热的欲望已经等不下去了。 “所以这件事我非说不可呀!”双手好不容易固定住他的脸,谦谦认真地说:“这件事很重要!听我说,我……” “你不是你而是你。’扬起眉,他打着哑谜说。 谦谦愣了愣。 “你想说的就是这件事吧?冷少傅实际上并非男儿身,而是女儿家,那夜间进禁宫内意图窃取过去奏章的假宫女,就是你本人。” “你已经知道了?”呆然地张着嘴,谦谦几乎不晓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没错。那夜你留宿宫中,我命人在宵夜中下了安睡剂,所以乘你熟睡而毫无防备的时候,我用自己的双眼证实了你真实的性别。”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却一直让我误会你……” “没有看出真相?对。”他爽快地承认,并摇头说:“难道你从不奇怪自那夜之后.我对你的态度一反先前的点到为止,而出奇的积极热情吗?当我晓得你是女儿身之后,要我还能保持君臣之分.而不对你有妄想;这实在强人所难。要知道,我可说是对你一见钟情,只不过一直以为你是男人而不得不死心放弃。我发现真相时,有多么欢喜你是不会晓得的。” “而你却一直让我以为自己的秘密完全没被发现,还苦恼着该如何告诉你,才不会让你误以为我是故意犯下欺君之罪,太过分了!” 捉住她气愤相向的小拳头,压在她头两侧,让她摆出投降的姿态,赵阙丝毫没有愧疚的说着:“与我苦恼自己竟会对一个漂亮的臣子起了歹念的烦恼相比,我这么一点点的还牙,应该不为过吧?是谁害我差点误以为自己的眼睛不对,为什么会看上一个男人而百思不解。” “我怎么晓得你会看上找!我只是为了报复那些陷害我父亲的人,所以才拼命在科举里求取好的成绩,我也不是高兴自己生得这副模样,要是我再生得有男子气概一点。你是不是就不会拿这种事怪罪我了?你说!终究说来,根本就是你自己好色!跟我到底是男是女无关嘛!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呵呵,你这口无遮拦的小嘴,一点都没学乖啊?” “我说的都是事实!” “好吧,也许你说得也未必不对。我是好色,好你的美色,谁教你的脾气和你的容貌一样吸引我,谁教你的聪明才智和你的诱惑魅香一样让我割舍不下,准教你那生得明明就是女人的脸,却硬要假扮男人,还假扮得有模有样,害得我魂牵梦萦,不得安睡。你的罪过就是你身为我的梦中情人,就不该出现在现实生活中来烦我,我不想这样牵肠挂肚的念你、想你、要你!这么说总可以了吧?” 明明该是引人生气的话,可是谦谦却无从气起。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也都是她想说的每一句话。她也想问,为什么自己清楚知道他是不能为一人所有的万圣之尊,他的温柔、他的宠爱、他的嘻笑情语,都要与三宫六院的女人共享,甚至他还有一位钟情已深的正院皇后,自己却还是想……想从那些女人身边横刀夺爱,将他据为己有。 就算不能永久,在这一刻她也不要他想起其他任何女人,除了她,不要他看谁、吻谁抱谁。 谦谦浮起一丝笑意。 “怎么,就算你说不对,我也不管。总而言之,我好不容易将你拐到这种地步,我不会给你退缩的机会了。” 她摇着头,主动地将身子贴上他强健的胸口,“不够还不够。牵肠挂肚算什么,我要将自己刻在你的记忆里脑海里、身体里、血里、气里,让你无时无刻都想着我、要我、眷我、恋我,直到你好我一个人的美色。在那之前,怎么样都不够。” “贪心的小女巫。”他那双平时锐利的眼,此刻映满着她的身影,温柔的眯起,“你打算把我从头到脚吃掉吗?” “对。”微使劲,在他没有反抗的状况下,谦谦轻易地反客为主,趴到他的身上说:“我倒要尝尝看皇家的血肉是否更美味?” 粉色的舌尖透出菱红的双唇,妩媚地舔着嘴角,不自觉摆出雌性捕获雄性的天赋本能,诱惑着雄性的臣服,她在他眼前炫耀般的挺起身,缓缓地以雪白的十指解着自己的衣扣说:“今晚,你就是我的正餐,宵夜加点心。我要把你吃得滴血不剩,就算你向我投降,我也不会放过你。” “就一个未经人事的处子而言,你还满敢说大话的。”他手握盈盈纤腰,相应于她的挑逗,以飒爽剽悍让人不觉倾倒的俊脸,同样不轻易臣服的笑了。 “我学得很快,谁晓得,说不定这种事,我特别有天分。”她丢开外袍,朝腰带前进。 “那,这天分也只能用在我身上。”他也开始宽衣解带,双眼贪婪的盯住她。 “这就得看你表现能否令人满意。”附上一吻,她脱掉自己的白袜。 “年头真是不同了,竟会有你这样的女子。”索取另一吻,他裸裎健硕的胸口已经暴露在她的目光下。 “真抱歉,我抛弃女人的羞涩已经很久了,所以做不来娇羞小女儿的模样。” 虽然手脚一直不停地脱去一件又一件代表她最后矜持的衣物,但是到头来剩最后的一件薄薄肚兜儿,自己却还是不免犹豫了。 从来没有让自己以外的人,见过这副初生婴儿般光溜溜的自己。 以了解的目光,他覆住她的手,“最后这一件的荣幸,可否留给我。我向来最喜欢拆开惊喜的包装,发掘底下蕴藏的宝藏。” “看来我的修炼还是不到家。”叹口气,谦谦晓得自己脸红了。刚刚说的话就像自掌嘴巴。 “这样有啥不好?不论你是娇羞或是大胆,我没见过第二个比你更让我惊喜连连、心动不已的女人了。而我,梦想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小心翼翼如同呵护最宝贵的物品,他—一解开肚兜上的系带。 就在薄衫尽褪的瞬间,谦谦以双手交叠在胸前,“等一下。” “你真懂得吊人胃口,这回又怎么了?”他苦笑着,歪着头问道。 “你不公平!”她指控。 “此话怎讲?”他不解。 “我都已经脱得一丝不挂,可你的下胯遮市却还在,这不是不公平是什么?”往丝被里躲起,谦谦忿忿不平地说。 一瞬间瞪大了双眼,赵阙笑弯了腰,眼角迸出泪水,原本触火即发的气氛就像瞬间化为乌有。谦谦起初不解他笑什么,可是见他越笑越嚣张,自己就一肚于闷气怒火。 他每多笑一声,自己就多羞恼一分,最后她决定不再听他继续嘲笑下去。 才跳下床,就被他的大手捉了回来。“等等,你要去哪?” “总比待在这儿听你嘲笑我不懂事的要好。”谦谦给他一记白眼。 “你这个小傻瓜,我不是在嘲笑你。我只是奇怪你对男人根本一点都不了解,居然也能瞒过那么多人,连我都差点被你这个假男人给骗了!” “我又怎地不了解男人了?”哼,不是她吹嘘,在男人圈子里过了十年生活,她可不是混假的,论男人那死要面子不管里子的臭德行,她可比谁都清楚。 无视她如同逆毛猫般生气的反应,将她软玉温香的身体抱个满怀,细细在她耳边低语说:“男人的耐性可不比女人,要是我现在除去这下胯遮布,恐怕在你还未准备好前,我就会先忍不住将你扑倒了。傻瓜。这是为了你能与我共享云雨之欢,而不是只让我一个人快乐而做的保护措施。懂了没?” 这下子谦谦可就真的哑口无言了。 “不要一脸想挖地洞钻进去的脸嘛!”他逗着她抬起脸,“我不介意你在这方面的无知,相反地,我高兴得想飞上云端。” 温柔的吻如雨点般撒落,“这种事你想知道的话,我会一五一十地教会你,你也只能从我这边学习。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欲私欲死的快乐。” “啊……不要……” 她试图封闭双腿间隐密的空间,阻挡他发烫的手继续前进,她还以为没有什么会比亲吻带来更多快乐的感受,可是她错了。他用不可思议的手抚触过她身体的每一寸,一点一点地将她燃烧,连空气都会刺痛她敏感的肌肤,而那股火焰不知要延烧到何处般,令人不安。所以当他碰触到她温热的双腿间时,她不自觉地抵抗起来。 “不要担心,我不会做任何让你不高兴的举动,乖,把自已交给我。”他在她耳边低语,哄诱出她的身体顺从。 “对,就是这样,再张开一点……不要担心,你好美,不管么地方都让人美得想要—一亲吻。” 她揪紧了枕头,整个身子高高地拱起,狂烈燃烧的羞耻心,在感觉到他指尖探入自己体内的同时,不觉地轻叫着,眼角流下了无意识的泪水。“感觉到了吗?我的指尖在你的体内,不可思议,好紧、好热,就连最上等的丝绒都比不上你带给我的触感。” <删除n行> “我还以为自己真的会死掉。”恢复呼吸后,这是谦谦第一句说出口的话。 “这代表你非常满意我的表现吗?” “说得好像我有其他对象能比较似的,我又不像你……经验丰富。现在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动弹不得。” “呵呵,你只是还不习惯而已。我就说嘛,你需要把自己养胖一点,养得有体力一点,才不会被这点‘劳动’给打败。”赵阙笑着将她拥入怀中,亲吻着她的发梢。 “这点劳动?你说得简单。每次都这样,我有再多条命都不够用。”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闹别扭的样子好可爱。” “我才没有闹别扭!” “那为什么嘟着一张嘴?” “因为我觉得很尴尬嘛,浑身都是臭汗,想要冲凉净身,可是……” “没力气起身是不是?”赵阙以了解的笑容点着头,“我有个好提案,我们一起洗吧!” “不要,那样好丢脸。” “你全身都被我看光了,还有什么好觉得丢脸的?” 虽然不会笨到被他的花言巧语骗得心花怒放,可是她实在很想洗澡,最后只好点头同意让他抱自己到别室的热水池中共浴。 泡入散发着花草香浴的水池,背靠着他宽阔令人安心的胸口,任凭热水抚慰她发麻无力的四肢,谦谦舒服得想阖上双眼,就这样在他的双臂中沉沉睡去。 打破一室的宁静,谦谦问出了自己刚刚没机会问的问题,“圣上,你发觉到真相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把我以欺君之罪起诉?却反而给我机会为父报仇呢?” “我说过,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就别喊我圣上了。”掐住她的鼻尖,赵阙略施小惩。 “唔……好嘛,我不再犯就是。可是你也不可以移转话题呀!”转过身子,谦谦无比认真地看着他。“告诉我,这些事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你想知道为什么我没处罚你的原因吗?”他爽快地点出问题后说:“理由有两个,可是我只告诉你其一。” “其一?是什么?” “老实说,除了你生而为女外,考上状元,任太子少傅,在宫内献策等等无一不是真正靠自己实力的。我不会为了一个人以实力争取到这样的地位,却因性别不同而生气。简单的说,孔子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也有人说让女人碰触政事将会败国亡朝,但我却不这么认为。论才能智慧,管他是男是女,无多大差别,过去武后都能为唐朝掌政,可见得女人不是没有才能,只是不被允许有才能。像你化身为男人却没有被人发现,最主要的理由是大家都不相信一个女人能考得上状元,而不是你装男人装得很像。你只是利用这个盲点达到目的而已,我反倒觉得自己学了教训,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谦谦高兴地笑了笑。能遇上如此明事理、知变通的君主,不但是自己的福气,也是天下万民的福气。 “很感动吧?我也觉得自己真是难得正经,说得出这么一番大道理。”他搂着她的腰,贴到她的耳边说:“这么棒的一番话,值得赏个吻吧?亲亲。” “值得,值得。”捧着他的脸颊,谦谦凑上去就是一个大响吻,“你这种前一秒正经下一秒疯癫的性格,我已经完全习惯了,不会再让你吓到了。” “状元果然不笨,学得倒是挺快的。”有点可惜自己没逮到机会多捉弄她,赵阙笑嘻嘻的说:“你猜得到为什么我不告诉你‘其二’的理由吗?” “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要我从何猜起?” “不告诉你的理由,就是怕你听了之后会……”他故意卖起关子。 “会怎样?” 上钩了。赵阙抚着胸口说;“怕你会心碎呀!” “到底是什么理由呀!” 赵阙摇摇头,就是不说。 “你到底说是不说?”嘟起嘴,谦谦双手扳腰,双眼瞪得老大地看着他。 没办法,谁教他将自己的好奇心给挑起,她非要问个明白不可。 “嘻嘻。你真的猜不到吗?我聪明的小傻瓜。”一把将她擒入怀中,赖着她柔软的胸脯,赵阙嘻皮笑脸地说:“我没有立刻揭穿你的另一个最大的理由就是——到口的天鹅肉还没吃呢!怎舍得砍你的头,那不是太暴殄天物了吗了” “赵阙!”谦谦烧红了脸,双手齐力地将他的脸往水中压,“你这个好色皇帝,吃水去!” “哈哈哈哈。”他笑着将她也拉入水池中,“幻想破灭了吗?小傻瓜?” “谁会对你有幻想呀!滚开,我不理你了!” 啪沙啪沙两人在水池中打起混战,弄得整问浴室都湿淋淋的,最后力不敌人,谦谦让赵阙拦腰抱起,还余怒未消的用她的小拳头不住地使出“粉拳攻势”,被打得满头包的赵阙最后只好求饶的说:“停战,停战,我只是开个小玩笑,别气了。” “哼,我不信,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对不对。你根本从头到尾只图我的身子,现在终于把我骗到手,你可以派人砍我的头啦!” 将她抱回寝室,赵阙一边擦着她的身子,一边说:“我若只图你身子,那日乘你睡着时,我便可把你囚禁起来,日日夜夜和你欢爱。可我没那么做,你不是该信我的真心绝非假话吗?” “……你的话总是半真半假,谁知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她扭过头去佯装不理地。 他转回她的小脸,认真地说:“这不是玩笑话,当我说我绝不会放你离开我的话时,我是无比认真的。就算你现在要逃,我也不给机会了。” “等你厌倦了我,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你这么聪明,怎么会让我厌倦呢?我还想多活几年,好和你斗斗嘴。” “可是……我不想成为后宫的女人,也不可能永远做你的臣子。” “嘘。”他止住她的唇,伸手拈熄一盏灯火,“这些问题,等明天再说,今夜我除了你,什么都不想去想。我也要你脑中只想着我就够了,明白吗?” 圈住他的颈子,再度将温热的身子贴紧他,谦谦欣然同意。偷来的时间是如此短暂宝贵,她不想面对现实,暂且让她做愚蠢的逃兵吧。 无叹荷花晚开辜负东风,珍惜这一夜夜短情长,那怕另日聚散匆匆,也能不枉一生。 @@@@ 赵荃打开了藏于大庆殿深处的密门,满腹都是未解的怒火,今日一上早朝,才晓得昨天赵阙做的好事。瞒着他偷偷去打击宫内间谍一案,捉到了康王与汪柏等贼党。原本这件事他就有意交给他全权负责的,可是他昨天在宫内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他来向自己报告一切始末,谅在他也许奔波一回忙坏了,自己也就捺着性子等他今日早朝前来跟自己说清一切,结果早朝都过了,还是不见他的人影。 气得赵荃只好遣开众人,拨空下来看着赵阙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阙?你在吧?怎么搞得,连灯火都灭了,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他摸索出怀中的火把子,点燃了地下宫殿通道上的火把,走进平日赵阙用功的地方。“赵阙?赵阙!” 见到空无一人的书室,赵荃转向寝室,终于在床上找到盖着棉被睡大觉的他,动手一掀,他边骂道:“赵阙,都日上三竿了,你还在做什……哇!” “呀!”谦谦大叫一声。 “哇!”同样被吓醒的赵阙也惊叫。 三个人同时你看找。我看他,一时谁也说不上话。还是赵阙先恢复神智,手脚快速地将谦谦以被单包裹起来,可是赵荃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他颤抖地指着弟弟和他……不,是她! “你……你不是冷谦谦吗?你什么时候变成女人了!”赵荃呆愣的说道,随即又摇头说:“不,这事其次,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赵阙!你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冷少傅会在这里!你、你们……做了什么?” “皇……有两个皇上?我是不是头昏眼花了?为什么会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我该不是在作梦吧?这是怎么一回事?”同样处于震惊状态的谦谦,自言自语地看着左、右两边的两兄弟,完全不明白状况。 唯一清楚所有来龙去脉的赵阙叹了口气,他先安抚谦谦说:“放心,你没有疯,这也不是在作梦。你看到的我……是赵阙。这位气急败坏、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仁兄,是赵荃。也就是说,我和他是兄弟,我们两个是如假包换的孪生子,但是他才是正牌的皇帝。我只不过是他的影子皇帝而已。” 接着他看向赵荃说:“皇兄,这一切我会跟你交代清楚的,现在能不能请你先到书房去等一下,等我与她更衣过后再说。” 当下除了点头,赵荃还能做什么,他抚袖留下一句“别让我久等”后便离去。 “对不起,吓着你了吧?” 回过头,赵阙问着谦谦,只见她尚未从那天大的秘密震撼下恢复,他也只好静静地起身替她准备一套自己的单衣更换。 “这到底……我从头到尾都是被耍着玩吗?”谦谦一脸的炫然欲泣。 “小傻瓜,怎么会说这种话呢?”赵阙皱起眉,捉起她的手说:“没有人在玩弄你,他是他,我是我。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我会证明给你看!不要再说什么‘被耍’的话了。” “不然,你要我怎么想?你们……你们谁是真的,谁是假的,谁是那个我爱的,谁是那个我不爱的?我已经全然搞不清楚了。我是天底下最可笑的大傻瓜,居然连自己的心交给谁都分不清楚!”愤怒的叫着,伴着泪水,谦谦推开他伸过来的手,“不要碰我,我不认识你,我认识的圣上只有一个,不是两个。你们……这样玩弄人心很好玩吗?” “谦谦!你冷静一点。”他无视她的反抗,紧紧地抱住她的身子说:“从头到尾就是我一个,没有别人了。自从我发现你是女儿身后,我就排除一切赵荃和你接触的机会,一直都是我在接近你。之前也是,除去在宫中议事之外,我才是那个对你有企图的人,赵荃他……他心中只有周妃,所以不可能对你下手。你回想一下,就会知道哪个是我,哪个是他了!” “你骗我,骗得我好惨!” “对不起,可是我不能告诉你这个秘密,因这事关重大,甚至会危害到你自己的生命。” “那又何必现在让我知道!” “因为现在不同了。我不是说了……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他将头倚靠着她的肩,像要汲取她的力量似的低语着:“从我出生以来,我不被允许拥有任何东西,一直都是孤单一个人的,要是让世人知道我的存在,不但这生命必须被斩断,连哥哥也会被人从皇位上拉下来也不一定。那些陈旧的陋俗就像规定女人不能为官一样,世上也不允许双生皇帝。那是不祥之兆。可是我母后要我们违抗命运的安排,让我们不向命运低头,证明双生的皇子不会给皇室带来灾祸,只要能妥切的掌理国家大事,王朝一样能兴盛。” “你该懂的,全世界的人都不懂得我无所谓,但你该懂的。因为你一样勇于对抗命运,不因为自己身为女人,而放弃为父报仇的使命,不是吗?所以,我才会被这样的你吸引,被你的力量、你的勇气、你的不屈服于命运所吸引。 因为我们都是同一类的人,同样在这个看似没有希望的世界,寻找一线生机,不是吗?” 听完这番话,谦谦冷静了下来,她伸手抚摸着他的发说:“这么多年,你一直都过着怎样的日子呀?阙。” “那些并不重要,我也不觉得苦。老实说,没有你出现的话,我想我这一辈子就做个逍遥自在、永远不懂得爱情的影子皇帝,可是直到你出现在我眼前,我才开始渴望阳光,想要光明正大地拥有你。你是我头一个想要拥有的女人,即便是为此必须与皇兄决裂。” 讲到这事,谦谦担心地抬起头看着他,“皇上他……你打算怎么跟他说呢?” “我还不知道。”赵阙苦笑了一下,“他恐怕会很不高兴吧。因为我从没说过自己要离开这个地下宫殿过,我也不知道他会有何反应。说不定……母后曾经说过,如果我们兄弟必须要有一人牺牲,那也是我。所以皇兄如果生气地要我的命,我也不能拒绝。至少,这是我允诺过他的,我的命就是他的命。当我对他没有用处的时候,他随时可以取走。” “不,找不要!”谦谦慌张地抱住他说:“不要谈什么决裂,不要说什么离开。我……我不要你死!” “傻瓜,那只是如果而已。”赵阙亲吻着她的泪水说:“现在有了你,我也不想死啊!我还想多活几年,好陪你过神仙眷侣的日子。” “那就别吓我,跟我保证无论如何都要留在我身边。”谦谦现在知道了,如果自己失去了他,自己的心一定会随着他而去。 “总之,先和皇兄谈谈看再说吧!”赵阙无法给她任何保证,只能这么说。 第十章 把春愁都酿作一江春酌,约年年此时杨柳岸边相候。 为了和赵望能够单独地把话谈开,赵阙先将谦谦送至外面让她自己回家,然后重回书房。看着等候已久显然不耐烦的哥哥,他取过一壶酒说:“我们兄弟俩,很久没有喝一杯了,不是吗?皇兄。” 赵荃夺过酒瓶,“我不是等着听你说废话的!赵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不是全都看到了吗?从一开始找对她一见钟情,现在我们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不祝福我们吗?哥哥。”静静地把酒壶拿回来,赵阙倒了两杯酒后说:“我以为你会为我高兴,笑我这顽石终有点头的一日。” 气呼呼地,赵荃的确需要热辣的酒精平复自己现在激动的心惰。他二话不说地一饮而尽,“祝福?你要我用什么脸去祝福你?我真没想到,宫中佳丽任你挑选,你却偏偏挑了个局外人,还是咱们的臣子。” “就说我眼光独到好了。” “什么眼光独到?他……她怎么会从一个男人变成女人的?你说!” “实际上,她一直是乔装成男儿身,这十年来都是这么过,为的就是找出当年陷害她父亲的罪魁祸首,洗清她父亲的冤屈,报仇雪恨。我也是偶尔才发现的。”赵阙简单地把自己一直隐藏的事实告诉他,并且将自己与冷谦谦所计划的一切,与昨日如何擒贼的经过,叙述了一遍。 “怪不得我上早朝时,大家都在议论纷纷。原来昨日你把康三交给刑部后,就和她两人藏入这地下宫殿,没再出现了。还有人以为连冷谦谦也是那些贼党的同类,也被捉去关了呢。” “这是我不好,但是良辰美景在前,我高兴得忘了先告诉你这回事。” “我看你不是忘了,你是故意的吧?阙。我还不够了解你的计谋与手段吗?要说有谁会贵人多忘事,那也是我而不会是你。你从没有做过‘得意忘形’的事,你明知我等着你来向我报告,却故意不来,让我没有耐性地直闯到这里来,撞见你们两人的事……目的就是要让她知道我们兄弟俩的事,不是吗?”赵荃沉痛地看着他。 阙耸耸肩,仰首喝干那杯酒,又添了一杯。“要是你非得这么想的话……” “我有充分的理由这么想。我早知道冷谦谦是个祸根,一开始看你对她钟爱有加,我便感到不安了,想不到你……竟会把她看得比我们兄弟更重要,连我们是双生子这件事都让她知道了,你到底打算怎么办?要和她离开,还是要留在我身边?” “我没有决定的权利,一切的决定权都在你身上,皇兄。” “不要跟我打哈哈。我要知道你心中的想法,说,你打算如何安排?也将她收进宫内?她可是知道秘密的,她能在面对我们兄弟俩的时候不露出马脚吗?还有,她现在在外界的身分还是冷少傅,你打算如何把她从冷少傅变为冷妃?外人听到又会怎么说?不以‘欺君之罪’起诉她,还将她破格拔擢为妃子,这是前代未闻的丑事。你要我如何应付朝廷那些谏史官员?” 赵阙默默地喝着酒。 “简单地说,你不可能将这个女人弄进宫。所以你打算跟她一起离开吗?要为了一个女人丢掉和我共有的半条命吗?赵阙!”赵荃终于忍不住地爆发,他揪着弟弟的衣领,愤怒地问:“你这么做,对得起母后辛苦的安排,对得起我们这十几二十年来共度的无数危机,还有你我之间的兄弟之情吗?这就是你所选择的?宁可要一个女人而不要这半个皇位?” “皇兄,也许我们都该睁开眼看看,这世上本就没有所谓‘半个’皇位,这皇位一直是你的,你才是名正言顺的皇上,而我什么都不是。” “咯”,赵荃打自出生第一次对他的双生弟弟拳头相向,扎实的击中赵阙的脸,但他连躲都没躲,只是默默地承受下来。 “你终于说出你的真心话了,你一直对于我们虽然同年同月同日生,却不能共顶一天的事感到痛苦吧!你一直觉得做我的影子是情不得已?你一直认为我亏欠了你什么,不是吗?” 赵荃连续打了好几拳,但是赵阙却连回手都没有,“为什么不还手,你打回来呀!你觉得委屈,觉得不满,统统发泄出来好了,跟我好好地打一场。” 反手抹去唇角的血,赵阙摇头说:“我不会还手的。” “为什么?你还当我是皇兄就还手。” “不。我不会打的。”赵阙冷静地看着他说:“你是圣上,不能带着一脸伤口上早朝,否则你打算怎么跟那些臣子解释?” “该死的!我管你那许多!现在都什么情况了,你还管明天早朝的事!”但是赵荃面对一个无意还手的对手,拳头举起却也无法落下。“该死,赵阙,你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挑个听话乖顺的女人,为什么要为了女人和我撕破脸!” “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连我自己都没料到会陷进去。 我要她,就算不能被你原谅,我也要和她在一起。” “你……就真的那么喜欢她?” “超过了喜欢,超过了我自己,超过了世上一切荣华富贵,我爱她。” “所以你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离开我?”赵荃死气沉沉地低语。 “皇兄,现在朝廷一切已步上轨道,我能帮助你的地方也越来越少了。与其留在宫内替你制造危机,或许我消失会对你比较好。” “胡说,没有那种事。我需要你的建议、分析,你对战事的了解比我透彻,现在金人还不断进逼我朝边境的状况下,你还大有可为!” “你手下有许多英明的臣子,每年的科举也是为了替你找得力助手才办的,说这种话太没有君王霸气了,皇兄。” 赵荃闭上了嘴,一看到赵阙的眼神,他就明白不论自己再说了什么都没有用。平日玩笑不恭的赵阙一旦露出坚定决心的表情,那就代表他早已下了决定,谁都不可能改变得了他的心意。 多年兄弟,想不到还敌不过一个女人。爱情,真是人世间最大的败笔。自己也好,赵阙也好,竟都闯不过这一小小情关? 可是,他不会放弃的。 他绝不相信,赵阙真会不顾他们兄弟情分,而投向那女人的怀抱。他只是一时意乱清迷,只要让他冷静下来,他就会看清楚,他们兄弟若是分开,对彼此都不利。他不要失去这个弟弟,赵阙是这冷酷多变的政局中唯一能替他分担解忧的支柱呀! “我明白了。”赵荃冷静地说:“我们兄弟都太冲动了,需要点时间想想。我命令你不许踏出这地下宫殿一步,直到我想好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为止。若是你轻易地跨出这道门,就是死路一条,赵阙。” “皇兄……”他不知该如何看待赵荃这突如其来的转变。 “你自己说过,你的命交给我,所以我的决定,你没有异议吧?”拿出强硬的面孔,但内心却极为害怕,害怕他真的不接受命令,自己又如何下得了手杀害亲手足。 幸而,赵阙静默了片刻后,还是点头说:“我知道了,既然皇兄如此决定,我没有异议。” “很好。等我想好了,自然会来找你。这几天你就待在这儿面壁思过吧!” 看着哥哥离开,赵阙苦笑着,他压根无法想像自己面壁思过的模样,面壁思佳人还差不多。这下子,谦谦在外面恐怕会为自己担心好一阵子了。虽然不知道皇兄是否真的会“杀了他”,但是为了谦谦,自己必须谨慎地留住这条命。 @@@@ “圣上?怎么突然……”周妃讶异地起身迎接他。 赵荃急切地将她拥入怀中。平日的稳重全然不见,宽阔的肩膀传来细细的抽动,周妃困惑地抚摸着他背,不晓得他为何会带着这么迷惑无助的神情来找她。换做平日,自己会刻意保持与圣上的距离,维持正宫的威仪,不能让人捉到话柄说她这个正宫妃子独霸圣宠,媚主惑君。可是看到现在的圣上,她却没有办法拒绝他的求助。 “发生什么事了?如果不嫌弃臣妾的微薄之力,圣上可以把困扰的事说出来,让臣妾也为你想想办法吗?” 趴在她肩上的男人宛如孩子般地摇着头,呜咽地说:“别问,周妃。朕什么都不想说,只要让我这样抱着你就好,不要拒绝朕,朕只想这样待在你身边就好。” 虽然完全不明白到底圣上被何事困扰成这样,但是周妃晓得此刻自己不能拒绝他的求救讯号。缓缓地牵着圣上的手,她熄灭了寝宫内的灯火,以自己的身体提供他一份无我的慰藉。 “周妃……啊啊……周妃,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承受着圣上比以往更加激烈的拥抱,周妃不断地安抚地说着:“臣妾哪儿都不会去的,圣上,臣妾就在这里。” “每个人都会弃朕而去,母后如此,父皇如此,就连朕最信赖的人……啊啊,周妃,只剩你了,朕身边就只剩下你了,是不是连你都不要朕,要弃朕而去!” “不会的,臣妾会一直守着圣上的。”周妃环着他的颈,像要将他融入自身一样的,紧紧地抱住他说:“臣妾不会丢下你的,相信我,圣上。” 周妃抚摸着赵荃汗湿的脸庞,出奇温柔的亲吻着他紧闭的双眸说;“圣上,安心睡吧,臣妾不会离开你的。” 梦中,赵荃又回到了孩提的时候。 @@@@ “荃,你瞧,树上有小鸟的巢耶,让我爬上去捉几只小鸟来玩玩。” “不要啦,那树看起来好高好危险喔!万一跌下来怎么办?” “不会的啦,我技术好得很。放心!”说着说着,不听劝的赵阙俐落地往那看起来好高好高的树上攀爬上去。看得底下的人心惊胆跳,可是阙一点也不在意,还直笑着叫着:“你看你看,我就快爬到顶了!” “阙!小心点呀!”好不安心喔,总觉得有什么危险的事快要发生了。 果然,就在他伸手要去捉小鸟的时候,母鸟回来了,它立刻攻击那意图对自己小孩不利的顽皮小孩。阙伸手去隔开母鸟的飞啄攻击,一个不小心忘了自己正踩在枝头上,踩空了。 “呀!”笔直坠落而下的阙,在荃的尖叫声中落了地,躺在地上直挺挺的一动也不动,“呀!来人呀!快救救我弟弟。他是我唯一的弟弟呀!阙!阙,你醒醒!” 要是没有那小鸟巢就好了,要是没有那棵树就好,这样弟弟也不会受伤,都怪那棵树,都怪那小鸟,都怪自己为什么没有用力的阻止! 大大地喘气惊醒,赵荃摸摸自己额上的冷汗,才晓得刚刚只是一场恶梦。他梦到赵阙摔死了,自己怎么会作这么愚蠢的梦呢?对了。一定是因为赵阙想要离开,所以自己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离开皇宫,离开这个他和自己从小熟知的地方,赵阙难道不晓得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危险?如果让人知道他为自己的关系,会有多少人想要杀他?不,那些都不是问题如果“那个女人”消失就好了!,这世上要是没有冷谦谦这个人,阙一定会留在自己身边的! “圣……圣上?您这么早要上哪去?”被赵荃下床的动作给吵醒的周妃,揉着睡眼问道。 “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匆忙地换上朝服,赵荃回过头看着周妃惺忪的睡脸说:“你回头继续睡吧!很抱歉昨晚上那样……不过,已经没有问题了,我现在就要亲手解决那个麻烦。” “解决?圣上,你……”周妃不觉得他是去解决问题,相反地赵荃脸色不寻常的杀气腾腾,反而更让人担心。 打断她的话,赵荃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若要不引人注意就得乘现在赶紧出宫了。“我真的得走了,再拖下去就会失去解决的机会了。周妃,我一定会守住这个王朝江山,绝不会让任何人轻易破坏的,相信我。” 匆匆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赵荃掩上门,连头都没有回的快步离开。 @@@@ 从宫中回来后,谦谦一直在思索着这两天发生的一切。世界仿佛一下子天旋地转。从逮捕康王爷至今,短短两天内发生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其中最大的震撼莫过于现今的君主竟然是由双生兄弟轮替,从古至今,从没听过些这个更离谱的事了,而自己不但发现这个天大秘密,还爱上其中的影子皇帝——赵阙。 冷谦谦呀冷谦谦,你真是什么人不好爱,偏偏爱上一个如此棘手的人。 可她毫不后悔,即使现在如此枯坐在家中,巴望着能听到一丁点有关赵阙的消息,不论好坏的消息都可以,焦急着、不安着、惶恐着,不晓得明日又会有怎么样的发展,她都不觉得后悔。 “叩、叩、叩!” 迷迷糊糊之中,好像听到敲门的声音,谦谦才晓得自己不知何时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前门传来了下人们前去应门的说话声,抬起头看着窗外,天不过才刚亮,怎么会有人在这个时间来……啊!莫非是赵阙? “公子,有位赵公子要求见。” “快请进。”太好了,如果他能到自己家中,那就代表圣上不会为难他了? 短暂的分别,谦谦一见到来人几乎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之情,可是就在她打算伸开双臂迎接他的时候,她注意到了是“他”而不是“他”!因为赵阙从来不曾如此严肃的瞪着她,那双眼睛和她记忆中的赵阙不一样,“他”的气息也和赵阙不一样。谦谦惶恐地后退了两步。“圣……圣上?” 没错,来的人是赵荃,而非赵阙。 一直到左、有无人,赵荃才冷冷地说:“你竟能分辨们兄弟俩的不同?即使是母后也经常分不出我们兄弟们。 的确不简单,我现在终于能了解赵阔为什么会如此喜欢你。不过,很可惜的是不论你是男是女,都不适合赵阙; “您……您把赵阙怎么了?为什么您会到我家中?” “赵阙是我兄弟,我怎么会对他怎么样?倒是你,聪明的话就应该觉悟到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好吓人的气势,谦谦不禁往后退了好几步,他的中有着鲜明的杀意9如果目光可以杀人,谦谦心想,自己现在早已死无葬身之所。可是她不明白,自己只是爱上了赵阙,有什么不对? “为什么我不适合他?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在一起,我不懂,如果我有哪里不好,哪里做错,请圣上明示,我会努力去改、努力去配合。”镇定一点,冷谦谦,为了自己也为了赵阙,她不能输在这节骨眼上。 “你会将他从我身边带走,这就是你不对的地方!没错,你是很有能力、很有智慧。也有才华,如果你真像你自己伪装的身分是个男人,或许今天就不会有这些情况发生。可是你不是,你没有资格进宫,如果赵阙要和你在一起,他就必须离开宫中,那是我绝对不允许的事!” 谦谦终于恍然大悟了,“你……你要瞒着赵阙杀了我,好留下他?” “没错,你明白就好。”赵荃怒火攻心地说:“没有你在这世上,我和赵阙就可以像过去一样如同光影紧密的相依为命。你算什么?在你没闯进来之前,我们兄弟之间从来没有疑惑,没有问题,他擅长谋略,我擅长用人,我们相辅相成。就像母后当初为我们安排好的,这是我们兄弟的命运,不容许你这个外人来破坏。” “不,我不服气。”谦谦吼了回去,“什么命运,凭那种眼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就要决定人的一生吗?赵阙太可怜了,你根本不爱他,你只是理所当然的束缚着他,用你们的兄弟之情,用你们母后的遗愿将他给绑死了。可是你有没有想到,他一个人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那和一个囚犯有什么两样?赵阙是人,不是你的附属品,不要再把他当成傀儡了,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一派胡言!你根本不懂,我和赵阙之间联系的情感,岂是你这认识他不过短短几个月的人能了解的!我不要听你在这儿说这些废话!纳命来!” 玩完了。谦谦心想自己说的话似乎是自找死路而已,如此惹怒了他,还妄想能活命吗?但是至少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就算会送命在这儿也好,希望这些话多少能让圣上仔细想想,怎么做对赵阙才是最好的。 “噗哧!”一声,她听到了剑刺入肉中的微小声音。两滴血溅到她的脸上,温温热热的,血腥味都跑出来了。奇怪的是一点都不痛耶! 谦谦睁开双眼,只瞧到一个巨大的黑影罩着她,赵荃 的剑没有伤到她,因为有人替她挡下这一剑,而且还是用自己的身体当成人肉盾牌! “赵阙!”赵荃拔出沾满弟弟鲜血的刀锋,剑穿透了赵阙的上臂,扎实的划开了一个血口。 赵阙?!谦谦瞪大眼,颤抖地摸着眼前的人的脸颊,“赵……赵阙……你来救我了?” “唔!”一手压住了血流如注的伤处,忍着痛给了谦谦一个微笑,赵阙骂道:“你这个小傻瓜,要我说几次,看到危险的时候就快跑呀!哪次要是我没救到你怎么办?我有几条命都不够用来救你!” “赵阙!”终于相信自己不是作梦,赵阙真的来救她了!谦谦喜极而位地抱住他的颈子嚎陶大哭。“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还以为自己一定死定了!” “好好,我知道吓到你了。可是你再不小声点,人家会以为你在替我送终呢!哪,留点泪水当存货,免得我真死了,你没有泪水可用。”虽然痛得脸色发白,赵阙还是勉强说笑地安慰她。 “死?”谦谦被他这么一说,马上吓得忘了哭。她从自已单衣撕下了一块布,想为他手臂上的伤口止血时,赵阙拦下她。 “荃,你来决定,是要在我身上补上一刀,让我断气呢?还是要让她为我包扎伤口。我违反约定路出了地下宫殿,你有理由可以要我的命。” 无力地垂下双手,赵荃丢下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为什么要救她?只要她消失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可是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还替她挡下那一剑?为什么?为什么?难道连老天爷都要与我作对吗?” 平静的女声插入他们三人间,“是我去找赵阙要他过来这里阻止你的,圣上。” “周……周妃?你?为什么?”双重打击让赵荃不禁脸色发白。“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臣妾从成为你妻子那天,就从母后口中知道了你们兄弟的事。只是臣妾一直没有告诉圣上而已。”周妃静静地走到赵荃身边,拿起那把沾血的剑,叹气说:“所以臣妾一直勉强自己保持对你们两人的距离,免得引人疑窦,深怕有人会看出臣妾偏心于您,而排斥小叔。”” “就是呀!皇嫂出现在地下宫殿时差点没让我的呼吸停止,还以为哥哥出了什么事。结果她说圣上杀气腾腾的出去了,问我知不知道原因。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谦谦。”接着解释的赵阙,忍着痛说:“结果,不出我所料……” “我只想到杀了她,你就可以安分地留在宫中,一切都和过去一样不会变。” 赵阙摇摇头,“如果你真的杀了她,恐怕我……就真的成了有体无魂的行尸走肉了。现在的我,一心都在她的身上,她和我是无法分开的。” 谦谦不发一语地抱着他,以行动证明他的话。如果这世上真有什么至死不渝的爱,自己愿意相信那相守一生的人,已经牢牢地将她锁住。 “圣上,臣妾也认为您杀了冷谦谦并无济于事。臣妾是妇道人家,也许臣妾的话你听不进去,可是我只能将心比心……今日换做你是赵阙,我是冷谦谦的话,臣妾就算为圣上而死,也死而无憾。而圣上你呢?您是否会无情地挥挥衣袖说:“喔,皇后死了?那无所谓,我再找一位就是了?” 赵望抬起苍白的脸.“周妃……” “臣妾晓得你不是那么无情的人呀,那么,小叔的这份情感您也能了解吧?臣妾不是在为他说情或求饶一命,可是你伤了皇叔之后,您自已受伤更深,不是吗?现在你一定很后悔刚刚出剑伤到他吧?伤害肉体和伤害心灵是一样的痛苦呀!如果你杀了冷谦谦,您觉得小叔的心不会受伤吗?自己最爱的人死在自己的皇兄手中,而他却不能保护……” “那,朕该怎么做才好?朕已经完全无法可想了!每个人都要弃我而去,你们全都要抛下朕一个人孤单的活着吗?” “没有这种事。臣妾不是一直在您的身边吗?” “周妃……” “还是说,臣妾就没有办法做圣上的支柱呢?” 赵荃紧握着周妃的手,“谢谢。”这是他唯一能说出口的话。 赵阙搔搔头,看着哥哥与周妃进入两人世界,自己的手还在流血呢!“恭喜你啦,哥,融化了冰山,以后可能夜夜是春宵了。” “阙!”赵荃不好意思地看着周妃。 周妃淡淡一笑,“无所谓,在小叔面前,我的确是冰山,就像他一样。其实你们兄弟俩很好分的,每次在我面前就坐立不安,保持十尺以上的说话距离,那肯定是小叔没错。” “喔,原来早被皇嫂发现了?我就说嘛,你根本什么都不用担心,未来有这精明天下的皇嫂作你的后盾,就算是十个金朝都会轻而易举地被咱们大宋王朝打败的。如果金人太罗嗦,就让皇嫂用她的冰风一吹,将他们吹到世界边缘去。” “小叔既然还能开玩笑,想必你的伤无大碍了?”周妃冷冷地扬起一眉。“那,我随身携带的大还金丹及金创止痛丹,也可以丢了。” “什么?原来你有止痛药却不早说,害我在这边痛得半死。” 谦谦见他们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心中替赵阙的伤势着急不已,只得插话说;“圣上、皇后娘娘,求你们让我为他止血疗伤吧。再这样下去,阙他真的会流血过多而……不管如何,只要他活下来,就算要我离开宋朝到南蛮或西域都没关系,把我驱逐到天涯海角都无所谓,我什么都不求,只要他好好的活着。” “小傻瓜,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宁可死了。” 赵荃眼看大势已去,他最终一问:“你当真不愿意再回宫中了?阙。” “皇兄恰巧给我一个最好的理由离开。”举起手臂,露出上面的伤痕说:“现在我身上已经有疤了,不能再当您的影子,别人会轻易就分别出我们两人有何不同。我回去,对您的帮助也不大了。” 赵荃点点头,对于随时会由随诗的宫女更衣换服的“皇帝’而言,身上有疤痕是不可能让人看不到的。这是赵阙给他的下台阶,让他能顺利地收回成命。 “赵阙听命,朕从今日起摘除你皇族头衔,贬为平民,即日起立刻驱逐永不许跨入京城半步。” “叩谢圣上思典。” “冷谦谦也是,你犯下的欺君之罪就用你所建下的功劳互相抵销,即日起摘除你的状元头衔,遣逐出境。” 谦谦怀疑地看看赵阙,自己保住一命了,而且圣上还将她与赵阙同时驱逐出境,这不就代表了…… “傻瓜,还发什么愣,快谢过皇恩,咱们小俩口可以从此浪迹天涯,相伴相随,都是皇兄的成全……啊,应该喊圣上了。毕竟我已经不是皇族了嘛!” “谢圣上成全,也谢谢皇后娘娘出言相助,谦谦绝对不会忘记这份恩情的。” 周妃将丹药塞到谦谦的手中,“别说什么谢不谢了。 我们虽是无缘的妯娌,但是我很愿意和你通通书信,偶尔就捎个信息到皇宫来,让我和圣上知道你们的近况,好吗?” “是,民女乐意遵命。” 赵荃不愿面对这离别的场面,匆匆地走到门边,“周妃,我们回去吧。” “圣上。”赵阙出声叫住着对自己的哥哥说:“祝你与皇嫂永浴爱河,夫妻同心,打造一个更完美的大宋江山,我也会为大宋的前途祈祷。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养育任何子嗣,不会让我们赵姓家族的骨肉流落民间。”他转头看着谦谦,“我想你不会有异议吧?” 谦谦点点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 “连这种事你都想到了。”赵荃没有回头地苦笑着,重新振作自己似的,挺直了背,低声说:“……多保重自己。 未来,我是不能帮你什么了。” “嗯,我晓得。谢谢‘圣上’的关心,也请圣上多保重龙体。” 毅然决然地跨出那道门,赵荃割断了心中那条自幼与弟弟联系在一起的命运丝线,从今而后,他必须一个人主掌整个大宋王朝的前途了。 @@@@ 舍弃引人注目的豪华马车,也毋需骏马、仆佣相随,京城外的郊道上,一匹悠悠哉哉的老黄牛,拉着木车缓缓而行。 “娘子,前面有岔路,咱们要去哪里呀?” “一条往东、一条往西,你想去哪里?”含笑的女子声音以问句回答他的问题。 “我从没出过京城外的地方,哪知道要去哪里呢?你来做决定好了。” “不行,自古都说“夫唱妇随”,没道理由我作主,你可是一家之主,拿出点魄力嘛!” “好呀,取笑我是吗?明知道我不识路。” “哎呀,好痒喔,饶命呀!饶命呀年” 喘息兼求饶声持续好一阵子,老黄牛不耐烦地吃起了路边的野草。 “我晓得了,我晓得咱们可以去哪里了!”突然间牛车上传来喜出望外的呼声。 “去哪儿?” “去西域呀!堇堇在那儿的军营里,不晓得过得如何。 咱们顺道去探望探望她,也好通知她你我结婚一事。对了,就这么办吧!等到探完她,咱们也可以租艘船,到南洋去找薰子姊和泷大哥。” “喂喂,怎么专找你的亲人,我们是要千里寻亲吗?” “反正也没其他事好做呀!” “谁说没其他事好做?我现在就想到一件非常值得做的事。” “什么事?” “帮我娘子打发她多余的体力,‘身体’力行!” “赵阙,住手,现在还大白天的你想做什么……哎呀!” @@@@ 结果,到底他们决定往哪个方向去呢?想知道吗?问我这只老黄牛,我也不知道。毕竟,去什么地方不重要,重要的是夫妻的幸福靠他们两人间的琴瑟和鸣、如胶似漆嘛!我还是乖乖吃我的草去吧!人生,欢喜就好。 附录番外篇 “我的天呀!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我是不是眼花了,老爷。您又带了什么东西回来了!”胖厨娘的大嗓门已经传遍整个天堡上上下下。 “小声点,阿菜婶。你会吓到这两个孩子的。我是在城北街上看到他们,他们一路从京城流浪到这儿,多可怜。所以我想……” “您在想什么呀,老爷!上次您不是跟我保证说不会再带孩子回来了吗?现在又多了这两个小鬼,您晓不晓得现在天堡内有几个小孩了?”张开十指,来回翻了两翻,阿菜婶扩大嗓门地说:“再加这两个,就破百了!我一天到晚光煮这些给小鬼们吃的食物,就得从早到晚忙上八个时辰。您不为我想,好歹也替夫人想想,老爷,我们天堡可不是乞丐帮,收这么多小鬼,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们这儿是专收流浪小鬼的慈善机关呢!您瞧瞧,这小鬼不知几天没洗澡了,多脏呀!” 阿菜婶一手掐住小女孩的脸颊说:“这层泥都成皮了。” “我们不是乞丐!”满脸脏污的小男孩睁一双清澈无比的大眼,紧抱着一旁同样浑身破烂邋遢的小女孩的手臂,朝厨娘的脚上一踹,说:“不要欺负我姊姊!” “啊,你这死小孩,竟敢踢我!”厨娘双手叉腰,“我说你们脏有什么不对?” 小男孩被体格庞大的厨娘吓得脸色发白,但依然勇敢地护住小女孩说:“不许打我姊姊,要打就打我好了!” “谁要打你这种没几根骨头的小鬼,被我碰一下就散了,还有什么好玩。” 厨娘气呼呼地捉住两个小鬼顽抗的手臂,“放心好了,我会等到把你养得白白胖胖、高高壮壮的时候,再找你抱这一腿之仇。现在我非把你们这身脏泥给洗净不可,过来!” “呀呀!不要碰我!要吃入了!胖妖婆要吃人了!”小男孩放声大叫,一旁的小女孩则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什么事这么热闹?”宛如朝阳为这片混乱带来曙光,清甜的嗓音伴随着窈窕的身影出现。“啊,你回来啦!” 毫不避讳众人的耳目,大方地投入那宽阔的臂膀内,就着他风尘仆仆的脸颊,印下一吻说:“欢迎回家。” 赵阙笑嘻嘻地看着妻子那百看不腻的俏脸说:“我不在的期间,是不是又偷偷在天堡内动了手脚,否则我怎么会得到这么热烈的欢迎呢?” “你在说什么呀?我不懂。”聪明地一笑置之,她的确是将天堡的房间扩充了,可是现在就招供,只会让他更得意而已。冷谦谦故意转过身,“哎呀,好可爱的两位小客人,你们好!” “不可以的,夫人,这小鬼很凶的.小心他咬你一口!”厨娘慌张地制止女主人伸出去的手。 “不会有事的,阿菜婶。又不是外面的野猫野狗,瞧你说得那样子。瞧这两孩子吓得多可怜。”冷谦谦蹲下身子,和两位小孩的目光平行而视,“你好,我是这儿的女主人,你可以喊我赵姨。你们是兄妹吗?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抱紧姊姊,两人怀疑的看着谦谦的手,从没有一位像她这么高贵又漂亮的夫人会理睬他们兄妹,她伸出的手又白又细,还有一股香气,简直就像天仙下凡,他们怕自己一旦弄脏了那手,不知会被怎样折腾毒打。 谦谦再度展开微笑,这几年她不知看过多少和他们兄妹有着一样“恐惧”的眼神的孩童。不过现在大部分的孩子都已经不再拥有恐惧,相反地,他们得到充足的爱与关怀后,那日益健康的红润脸蛋上,就只有“快乐”二字可以形容。她知道不久之后,当这对兄妹融入天堡的生活后,也会和其他入一样渐渐地改变。她给他们兄妹俩一个大大的拥抱说:“欢迎你们来到我家,不用担心,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一样,住下来吧!” “赵姨,他们由我来照顾就好,你和赵叔叔很久没见了,一定有很多话要聊。”容貌端整秀丽,有着与十七出头的年纪完全不相全的老成气质,也是她与赵阙第一个“爱情结晶”的少年微笑地取代她,牵着两个小孩的手,说:“你们肚子饿了吧!”可是手不洗干净,厨娘是不会让你们上餐桌的,先去洗干净吧!” “赵大少爷,等一下,我还没有………” 厨娘一边唠唠叨叨地拿起摆在不柜中的脸盆、手巾,动作熟练,像是早已经不知有过多少次同样的场景发生,一面追着少年与两名孩子离开。夫妻俩相视而笑。 “阿菜婶年纪也大了,以前不用她毒舌把所有新来的小孩子吓哭,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几年收敛多了呢!”冷谦谦叹着气说:“不过,我想那两兄妹很快就会晓得她是天堡最心软的入了。所谓刀子口豆腐心,就是说这种人吧?” “嗯,娘子,对不起,我知道光是那百来个孩子已经让你很难顾全,可是我见这两兄妹挺有骨气的,路上随人施舍的东西也不轻易去碰,就靠点杂活过日子,实在太可怜……” 以纤纤玉指按住他的唇,她眼中闪着愉快的光芒说:“我霸气的老爷,这些不入流的藉口就省省吧!你知道我是不会把孩子们往门外推的,再说,你还不相信我的能力吗?就算你弄再多的孩子进来,我也会有办法照料这一大家子,包括你。” 握住她的手,赵阙扬眉一笑,“被你看穿了。那好吧,换句话说,好心的娘子,我真没办法想像,少了你,我还能怎么活下去。” “那可太迟了,早在你对我出手前,就该想到这个问题。现在呀,我可是缠你缠定了,而且缠你缠一辈子,缠到你入土,我也会追着你到黄泉。”圈住丈夫的腰身,缓缓地将头靠着他胸口,已经十天没见到他了,珍惜这难得独处的机会,撒撒娇。 “那我不就成了天下最幸运的男人,被这么一位美丽的状元娘子缠上,这可不是每个人都遇得到的事。” “是呀,所以你要好好地守住我,守住这个家,守住这些孩子们。” “你真的不后悔吗?不能让你生下自己的孩子。” 她盈盈一笑,宛若当年十八岁时嫁给他的模样,“你在说什么,我们已经有上百个可爱活泼的孩子了,我要再奢想更多,岂不遭天打雷劈。天堡就是我们的孩子,从当初一无所有到今天这个局面,没有你,我哪能靠自己一人拥有这么多幸福。别再问那种傻话了,我可会真的生气罗!难不成,你后悔不能过坐拥后宫百名美女,享尽天下荣华富贵的生活?” “辩不过你的伶牙俐齿,我若有那种想法才会遭天打雷劈。没有你,到现在世间根本没有我‘赵阙’的容身处,你还不明白吗?”拥紧她的肩,“幸好我晓得怎么让这伶牙俐齿变得笨拙,现在起除了听到你说:“亲亲相公”外,我什么都不想听了。” “嘻,你才是,说不过人家就耍诈……唔!” 身体力行的赵阙,证明了他所谓的方法是百试不爽,伶牙俐齿敌不过炙热狂吻,很快地她就融化在他温柔的热吻下,发出吟吟娇喘。 “现在你的夫君老爷要带你进房好好温存这十天来的相思,你还有话要说吗?”结束一吻后,他俯身抱起她,咧开嘴笑说。 晕红着双颊,谦谦柔顺的双手环住他的颈子,“现在?可是孩子们……” “放心,只要我们把房门锁上,他们就晓得不要来吵你了。” “说这种话……真是不负责任。” “偶尔也该疼疼我这个老公,否则我会跟那些孩子们吃醋喔!” “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养了你这么大的孩子,跟他们吃醋,你羞不羞?” “随你怎么说,总之,今晚那些孩子们休想把你从我这儿抢走,我要你是我一个人的就够了。” “傻瓜。” @@@@ 卿卿我我的两人,丝毫没有发现躲在门后偷偷往里面瞧的几双目光,赵十得意洋洋地对一旁两个小孩子说:“怎么样?我赢了吧!我就说他们两个一定会玩亲亲玩个没玩没了的,果然不出我所料。” 嘟着嘴,交出口袋中的糖果,赵二十六不情不愿地嘟嚷着道:“姨才奇怪呢,亲嘴有啥好玩的,玩个没玩没了。” 赵十双手叉腰,一脸得意的说:“那是大人才懂的事,你们小孩子不会懂的!” “你自己也是小孩子!” “谁说的,我今年就满十五了,不是小孩子了!姨说我可以嫁人了,我要嫁给赵一哥哥!” “赵一哥哥才不会娶你这个丑八怪呢!又凶巴巴的,吓死人呀!” “你说什么?二十六,你给我站住!” “哇,救命呀!有只母老虎被放出来了,救命呀!” 映着落日余晖,天堡里里外外散发出炫目的幸福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