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擒夫》 楔子 下雪了。 街道变得冷冷清清,三三两两的行路人,匆匆来去,没有人想在冻寒的空气中多加驻足,大部分的人都有一个可以归去的地方,或许他们会称之为“家”。但是那样的字眼并不是人人都能幸运拥有,在这世态炎凉、人情淡薄的城市里,有著许多许多不为人知的悲剧在上演。 走投无路而又绝望的人只能将破碎担忧的心灵奇托给神明,盼望上天有好生之德,为无助的小生命留一条生路。 “对不起,原谅我。”妇人对著摇篮里懵懂无知的婴儿低语著:“原谅我,我实在不能……将你带在身边,我也下不了手要你的命。”她摸摸婴儿那细嫩的脸蛋,细雪飘在她小小的鼻尖,冻得红通通的双唇蠕动著,咿呀著旁人不懂的言语。好可爱的娃娃,谁人能狠心夺去这样一条纯然无辜、宛如天使的生命呢? “咿……唔……啊。”婴儿转动著小小的头颅,睁著一双墨黑大眼,似乎在寻找著声音的来源,两个小手也不断在空气中舞动著。 妇人握住那小小的拳头,仔细的用裹巾将她包好,“对不起,如果你的命大福大,一定会有别人好好地将你带大。我会向老天爷祈求你这辈子平平安安。如果将来有天你长大了,也许会有奇迹出现,那你就可以回到你亲生的爹娘身边了。” 这番话对于襁褓中的婴儿不具任何意义,安适地躺在摇篮中的小婴儿凝视著天上飘下来的雪花,对于一片白茫茫的天空著了迷,以为降下来的雪花正陪著她玩儿,搔得她鼻尖直呵痒,不禁咯咯笑出声来。 无知,在此刻是一种幸福。 妇人站起身,她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再过不久就要天亮了,庙里的人应该会看见樱树下的小婴儿吧?再不走,她就永远都走不了了。 “对不起,对不起。”最后再看一眼婴儿,妇人掩面而泣,低头匆匆离去。 小宝宝并不知道自己被人丢弃了,咯咯的笑声停歇后,安静的雪景让她不禁打了个大大呵欠,漆黑的睫毛颤动一次、两次,然后眼皮沉重缓缓地合上,恬静的沉入梦乡。 她的命运列车,已经在甜甜睡梦间,驶向一条未知的艰辛道路。 第一章 张家镇是大陆东北地区一个没什么特色的小村庄,和大部分的村落一样,这儿多半都是些张姓人家聚集居住,每个人都彼此互识也都或多或少有点关系。这儿对外交通并不怎么方便,就算要到最近的大都市“沈阳”,坐马车都还得花上十天左右。对于世代居住在此地的村民而言,这儿就是他们的全部世界。 村子里唯一的信仰就是离村子不远的镇仙宫,里面祭拜观世音等神佛,村民遇上任何困扰都会到这儿来祈求神明的帮助。久而久之,周遭也形成一个独特的热闹小市集,买卖一些供神的鲜花素果及香烛纸钱等等。目前的宫主是一位据称能通灵的独眼老道,常常有许多人慕名而来,请他做法事消灾解厄。 清晨到午前,镇仙宫并不对外开放,宫中尚在修行的小道士会将宫里内外洒扫一番,替神佛座前更换新灯油并且插上当朝鲜花、供奉最上等的素果,再由宫主与众徒弟子们一起颂经礼佛,迎接新的一日。 噢,不过自从一年多前,这个惯例就有了新的风貌,几乎每天早上都会上演一次。宫主神慧子捻捻他全白的山羊胡,眯起眼等待这个惯例的举行。嗯,时候差不多了,五、四、三、二——“啊!”准时响起的怒吼,从大堂传过好几重殿到达神慧子的耳中。接下来是他一年多前才收的小道士了缘的连串叫骂以及追逐声。 “给我站住,你听到没有?那是我今早才供上的素果,不是要给你这小贼解馋用的,快点给我回来,小王八羔子,不怕偷吃了佛祖的供物要遭现世报吗?把供品留下,臭阿樱!等我逮到你,非狠狠打你十几二十下板子不可!” “那!”一个清朗如玉罄的宛转莺声回道:“凭你那双小胖腿也想追上我,你等下辈子吧!臭了缘!我早和佛祖大人打过商量了,今天我借它老人家一顿饱餐,等我另日赚大钱发大财,再回来给他老人家塑金身。你少在那边‘偷’呀‘贼’的骂不停,我徐樱才不是那种卑劣混球呢!” “你还跑!” 神慧子笑吟吟地从榻上团蒲起身,这场“纷争”惯例总是要轮到他来结束,否则还不晓得要闹多久。一拉开他禅房的门,就看见一条纤细的身影迅速从他房门前窜过。 “早啊!神慧子!”和以往一样,她笑著道早,但脚下没半点停顿,身轻如燕的跃过后院而去。 另一端苦苦追来的了缘喘著气,一边大喊著:“‘神慧子’是你叫的吗?给我回来,你要喊‘宫主’才是!” “算了,别追了,了缘。”神慧子拦下气喘如牛、满身大汗的小道士。 “师父你老是这样子放纵她,怪不得咱们每朝的供品都会无端端插翅而飞。这样子不行的,每天总是要准备两份贡品,让外人知道还以为咱们镇仙宫都是专养那些贫苦孤儿的慈善机构呢!”了缘嘀咕的说。 神慧子看著她消失的方向,“呵呵,我们修道之人要懂得放下烦恼,心中本无物,何处惹尘埃。了缘,你的慧根还没有启发,需要再多修持呢!” 了缘脸红的垂下头,“是,弟子知错。” “嘿,老道您不要再骂他了,他这种木头是禁不起逗的。这些供品,谢谢您啦,改天我会再去找您下棋聊天的。”调皮的莺声又起。 闻言了缘抬起头来,罪魁祸首正顽皮地站在一段距离外扮鬼脸,朝他们师徒两人挥挥手后,潇洒从容的越过后门篱笆,蹦跳的离去。 “师父为什么对那讨厌的丫头那么好?不说别的,她每天跑来这边偷供品,难道您都不生气吗?”了缘实在不懂,他到这边一年多了,拜在神慧子门下是他最大的愿望,可是他没料到镇仙宫里竟有像徐樱这样令人头疼的捣蛋分子,专门和他作对,令他悔不当初。 呵呵笑了两声,神慧子回转他的禅房内,“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了缘。” “弟子就是不了解,才会请师父开释解惑。” 盘腿坐口他的团蒲上,神慧子摸摸山羊胡,若有所思的注视著门外一片青绿,“真快啊,转眼已然十六年了。” “什么十六年?”了缘从茶壶里倒了杯水,恭敬地递给师父后,自己站在一旁。 神慧子闭上眼就能回想起十六年前的冬季,当时他比现在还年轻许多,镇仙宫也不如现在热闹,那时他修业还未得正果,宫名不为人知,也没什么人会到这偏僻小庙来……一日清晨,当他打开了宫门,正想外出去采买素果鲜花,却在宫门前成排的樱花树下,发现一只精致可爱的木制摇篮。 “这是什么?怎么会有人将东西扔在树下呢?”神慧子眯起眼,走近那只摇篮。 “哎呀,这——是个女娃娃,这么冷的天气将这么小的奶娃扔在这儿,怕不把她给冻死了。真是可怜,你是被人给遗弃了吗?谁这么狠心,将这么可爱的小娃娃扔在树下?” 神慧子抬头看看左、右,“恐怕人早就走了。伤脑筋,该怎么办呢?我这儿可是道观,不能收容女娃娃的。这附近又没有尼姑庵、孤儿院什么的。”毕竟是个小镇,做父母的丢弃孩子很容易遭致闲言闲语。 天儿这么冷,总不能让这小娃娃待在天寒地冻的户外,先将她带回镇仙宫里,该怎么做以后再说。当他下定决心,要将娃娃带回宫中时,娃娃正好从睡梦中醒来,睁开一双大眼直盯著他……“好乖,不要哭,我马上带你进屋子里去,很快就不冷了。” 说来也奇怪,这娃娃竟似听得懂他所说的,不吵不闹乖巧的吮吸著指头,静静地让他抱进宫中。“师父,您不是出门买东西了,怎么这么快又回来?”大弟子放下扫帚,“是不是遇到什么——您手上抱著什么东西呀?咦……娃娃。师父您哪儿抱来的小娃娃?” 娃娃引起镇仙宫一阵骚动,所有的徒弟——当时只收了三人——都聚到他的禅房中。 “真糟糕,我们这儿可没有人知道要怎么带一个小娃娃,不能将她留下的。” 大弟子说道。“我也赞成师兄的看法。”二弟子点头说:“这娃娃太小了,咱们几个大男人,根本不会带孩子。不如快点将她送给想收养的人家,省得麻烦。不是常有人来宫里求男求女的吗?干脆问他们要不要收养她。” “那岂不太可怜了。”三弟子当时年纪最小,“说不定抛弃她的人,会想回来这儿找她呢!万一我们随便送给人家,她一辈子也找不回原有的家人了。” “唉,在这种谷粮欠收的荒年,穷人家早自顾不暇了,就算丢掉一个孩子也不可能放在心头。”大弟子摇头说:“光靠咱们庙里这么点香油钱,也是泥菩萨过江,难保自身。哪有余力去养这些孤儿弃子?依我看,还是早点将她送走吧!” 三弟子不服地说:“我可以少吃一点,给这孩子买奶喝。咱们修道之人怎么能弃弱小于不顾呢?” “师父,您开口说句话吧!好歹这孩子也是您抱回来的。”二弟子见他们争执不下,干脆找师父做和事佬。 神慧子从刚刚就一直专注地抱著孩子,他越是注视那孩子,就越觉得自己与她有著深深的缘分。这孩子与他有缘,至少未来的十六年间都是如此,而且从她面容来看……这孩子不是普通人,神明将她托给了他,希望由他来照应她的未来,直到她有意离开的一日吗? “师父?怎么啦?您看什么东西看呆了?”二弟子得不到回话,靠了过来,“咦,她脖子上好像有挂东西耶!师父。” 取出那条红线,线上竟系著一只护身符,这是父母亲为刚诞生的婴儿所求来的护身平安符,里面的平安纸上写著她生辰年月,以及“徐氏之女”四个字。神慧子握著那护身符,忽然间全身从头到脚,如雷贯顶,满塞陌生的感受……那是一种强烈的、来自护身符的呼唤,殷殷切切身为母亲的思念……这么动人的母爱,怎么可能出于一个会抛弃孩子的母亲身上呢? “孩子要留下来。”神慧子抬起头,看著三名弟子说:“她和我有缘。” “咦?可是——”大弟子愣住了,他没想到平日沉默寡言的师父,会显现如此坚决的意志。 “我要为她取名为徐樱,在樱树下发现她,这代表娃娃与樱树有奇缘,未来终有一日她会重回开满樱花的地方。这是这孩子的命啊!”神慧子抬头一笑,他突然了悟了,与这孩子相遇开启了他自己的神通,这是神给他的赏赐。“不要多说了,这孩子留下。了尘,你去镇西找找,那儿有个无子无女的寡妇愿意带孩子,咱们宫后的那块空地就盖间屋子给那寡妇与这些孩子住,这样也没人会说闲话了!” “这些孩子?”二弟子不懂的问:“师父,不是只有她一个吗?” 神慧子捻鬓呵呵笑道:“照我说的去做吧!” 就像天上的星星有著一定的轨道,光芒四射的主星总会吸引其他护卫的星子注意,不知不觉间,星轨已经启动了,不久之后,所有的护星将会群聚在此,为了保护他们的主星飞奔前来。命运,已经安排好了。 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师父?师父,您怎么发起呆了!” 回到现实,神慧子捧起那杯温热的茶笑著说:“谢谢你的茶,了缘。” 看样子想从师父口中得知臭阿樱的事,大概是不可能的。了缘摇摇头,“那我到前头去准备新的供品了,师父。您没其他吩咐的话,我先下去了。” “了缘,那些供品阿樱会善加利用,绝不会糟蹋的,放心。”神慧子慈祥的一笑,“辛苦你,多跑这一趟。” 将门静静带上时,了缘发现老道士又沉浸于自己的思绪里了,或许是想到什么好事吧!老道士脸上的神情就像发现传说中的仙岛般,既是悠闲又是神往。 *** “我回来了!大娘,你在吗?” 一手推开简陋的木屋大门,徐樱左、右张望著,“没人在吗?”奇怪,虽说是一大早,但是大娘应该早就起床了,怎么连其他人也不在呢?她走向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大木桌,将布包放在那陈旧而且曾崩坏过三次的桌子上。“大宝?二宝?三宝? 没人在吗?” 就在她想推开通往睡房的布帘,布帘却突然被人由内向外掀开了。“生日快乐,樱樱!” “咦?” 大娘与其他的孩子陆续走出来,每人手上都拿著东西。“阿樱,你忘了吗?咱们说好,每年的初雪日都是你的生日,忘记了吗?今日一起床看见窗外有雪,六宝就嚷著说要帮你庆生日的,瞧,外头不正飘著今年的第一场雪?” 徐樱回头往屋外一瞧,“啊,真的。下雪了呀!”银白色的小球,缓缓地自天空飘落地面,这是今年第一场雪。“我都没注意到,难怪今早觉得有些冷。” “生日快乐,樱樱。”大娘将礼物递了过去。“一时仓卒,大娘将我年轻时最喜欢穿的袍子改了,送给你穿。从今天起你就十七了,十七岁不能老像个男孩子在外头跑来跑去,这条裙子花色不错,一定很适合你。” 讶异地摸著那轻软的袍料,她的泪水已经开始在眼眶打滚儿。“……大……大娘!” “傻丫头,这不是什么好的料子,大娘现在也穿不下、不合穿了,改给你穿刚刚好。不要掉眼泪,要高高兴兴才是。” “嗯。”徐樱将衣服紧紧地揣在怀里,“谢谢你,大娘。” “你还没看到我们的礼物呢!”大宝他指挥著其他孩子们,“来,大家一起排好队,将东西拿给樱樱,不要挤喔!” 望著这些可爱的孩子们,就连大娘自己也不禁揩著眼角的泪,悄悄地在心里哭泣。当年,老道士交给她的小女娃已经十七岁了,这十七年来如果不是有阿樱和这些可爱的孩子,她的生命一点意义也没有。她感谢老天爷将这些孩子赐给她,让她拥有这么多这么多的幸福,哪怕日子过得再苦,她也甘之如饴。 还记得阿樱是个小女娃时,她一眼就爱上了这个纯洁天真的蛙娃,那时候的自己因为死了恩爱逾恒的丈夫,身边又没有半个孩子而感到生命空虚、了无生趣,道士们抱著娃娃来问她“愿不愿意养这个弃婴”?对她而言,并不是这孩子需要她,而是她需要这孩子来做为活下去的原动力。没有了阿樱,她说不定早就因为失去生存意义而追随亡夫死去了。 然后,她就带著阿樱在道观后的小木屋住下来,每隔一阵子道士们就会送来一些蔬果杂粮,利用屋子附近的空地,她也种了不少番薯,日子还勉强过得去。 阿樱开始学会爬、学会站、咿咿呀呀的学说话了。每天每天,她就是这么看著阿樱长大,心里那份空虚也渐渐渐渐被时间与阿樱给治愈了,生活不再是抱著先夫的牌位哭著度过。她一把屎一把泪的,将自己满腔的爱给了这个打自一出生就被父母丢弃的可怜孩子,可是心里却感激樱樱那无名的父母能把孩子生下来,无意间救了她这个无依的寡妇,给了她爱与希望。 大宝与二宝是在第三年的春天,让一位村民带过来的。他说:“这两个孩子的爹、妈养不了他们,竟然叫他们到外头当乞儿,我实在看不过去这两兄弟可怜兮兮的挨骂挨打,讨不到钱就没饭吃。听说道观让你养了个孤儿,或许也会愿意养这两个孩子吧?” 那时见大宝与二宝瘦得一身只剩骨头,大娘很同情,但是她也担心自己养不了这两兄弟。到底五、六岁的孩子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她一个妇道人家哪有那么多的余力呢? 但是,她还记得那时候三岁的阿樱却摇摇晃晃地走到大宝、二宝的身前,一双小小的手臂,却想抱住他们两个小男孩,小嘴说著:“不哭、不哭,痛,飞飞。我们一起玩儿。” 这简单的几句话,让大娘下定决心将这两个孩子留下。她知道阿樱虽小,却有一种打自心底的温柔,能让这两个孩子自过去悲惨的生活中脱离,重新被爱接纳。 幸好,道观说神慧子师父早料到了,他们会多准备给两个孩子吃的东西,这份大礼也让大娘松口气。 她那时候问大宝:“愿意留在大娘这儿吗?我们也很穷,但我会尽量给你吃住,绝不会叫你们去乞讨的。愿意忍耐这座破烂的屋子,和我们住吗?” 大宝强忍著六岁小男孩早熟的泪,抹了抹乌黑肮脏的脸,“我……我愿意……大娘,谢谢你收留我和我弟弟。长大后,我会去赚钱报答你和妹妹的,谢谢你。” 从那以后,三宝因为天生哑巴被抛弃、四宝因为父母双亡无人收留、五宝与六宝则是差点被父母卖到妓院去、七宝则是因为眼睛瞎了,全都被送到她的小屋子来。 村子都将她这儿当成孤儿、弃儿收容所了。 结果,她有了八个孩子。最大的是大宝,现在已经十九岁了,最小的七宝现在才五岁。除了阿樱的名字是神慧子给的,其他孩子都有什么“阿牛”、“阿狗”之类的浑名,毕竟是乡下地方,取名字也好听不到哪儿去。大娘于是告拆他们:“你们每个孩子都是我的宝贝,我喊你们大宝、二宝、三宝……这样一来你们就像是真正的兄弟姊妹了。” 于是,一个杂牌军一般的家就这样建立起来。 孩子们大了,会帮忙照顾小的,大宝与二宝还到村子去打零工赚钱补贴家用,就算她不特别要求,他们也都会主动自己负担起各自的责任,从里到外将这个小木屋打点得干干净净。住得虽然简陋,吃得也不是顶丰盛,但是在这屋子里的每个孩子都是真心喜爱这个家,对他们而言,这儿才是他们真正能安心睡觉,不用担心被打、被骂或者是被凌虐、欺负的地方。 这儿就是他们的家。 “大娘你看,三宝送我她亲手做的香袋呢!是不是很漂亮?”樱樱举高手中的红色绣袋,对著大娘灿烂的一笑,“我好高兴喔!大家送我这么多东西,今天阿樱真是太高兴了。” 奇迹让他们在这儿相遇,让他们成为一家人,她真的衷心的希望这些原本都各自背负著不幸的孩子,可以永远过得像他们现在所拥有的幸福般,平静满足。大师曾说阿樱和她有十七年的母子因缘,今天阿樱已经十七岁了,这是否代表著这样平凡的幸福日子会被人破坏? “大娘您不舒服吗?脸色发白了耶,是不是胸口又疼了?”阿樱放下东西,扑到她身边说:“难道是病又发作了吗?” 孩子们全都聚集过来,她制止阿樱慌乱的手,虚弱的还以一笑,“没事的,不要大惊小怪。我好想看你穿那套袍子,可以穿给我看吗?阿樱。”她最心爱的女儿啊,她还能再拥有多久? “真的没事吗?大娘。”得到大娘保证的笑容后,她才站起身说:“那我现在就去换衣服,你在这边等著,我马上回来。” 十分钟过后,徐樱掀开布帘走了出来。“很合身呢!大娘。您的手艺真好,好不好看?像不像您年轻的时候?” “哇!樱姊姊好漂亮喔!”四宝以十岁小男生的崇敬口气说:“像仙女。” “真的吗?”七宝放下吸吮的大拇指,转向大家说话的方向,“我也想看仙女! 让我看仙女。” 徐樱笑著走过去,让七宝用手指在她脸上摸索。“还是和以前的樱樱一样,才没什么仙女呢!别听四宝胡说。” “是仙女!是仙女!四宝才没胡说呢!”七宝也跟著起哄。 “哈哈,要是仙女像我一样丑,那她们不是太可怜了吗?”徐樱抱著七宝坐到椅子上,看著大娘说:“怎么了,从刚刚就一直不说话。是我穿这套衣裳的关系吗? 大娘。” “啊……嗯……比我想像的还合适。好像,回到从前了,真让人怀念。不过,阿樱穿起来比我以前要好看多了。”樱儿那张瓜子小脸上,水汪汪黑灵灵的大眼,殷红的粉唇,不知何时她怀抱的可爱小女婴,已经变成这么亭亭玉立了,可惜她没办法再将樱儿养胖一些,现在的她太瘦了,那腰枝似乎一折就会成两半,即便是她改了再改,这件淡黄色半身旗袍的腰身依然松松垮垮的,假加阿樱再胖一些就是无人能敌的美女了。 “怎么可能?”徐樱甜甜一笑,“大娘年轻时一定是我比不上的大美人,村子里人称豆腐西施呢!一定很漂亮的。对了,今天又有劳镇仙宫的赏赐,有不少好东西吃喔!大娘。” “你这孩子,又跑去麻烦人家了。”大娘讶异地抬高眉头,“我不是早已经说过,我们现在可以靠自己,不要老是跑去那儿麻烦他们吗?” “没关系的。”她解开那只花布包袱,里面满满都是她今天的“收获”。“我这么做,老师父才会高兴啊!记得两年前大宝和二宝找到零工,我和三宝开始做些手工活儿,赚点钱贴补家用后,老师父还一直觉得没有帮助到我们,而内心久久过意不去呢!现在这样子,不是很好吗?每天老师父都见得到我健健康康的在道观进出,他一定放心多了。” 用手把雪花糕掰成了四半,阿樱笑著递给了七宝与六宝,“吃吧,大娘,不要紧的。你们自己动手吧!想吃什么自己拿。” 孩子们“哇”地一声,高高兴兴地吃将起来。大娘见状也只能摇头笑著,随阿樱去了。神慧子的确是很疼阿樱,说来阿樱和老道士也属奇缘,竟让他在樱花树下捡到阿樱。 “最近听说村子里有些姑娘无缘无故失踪,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大家都很担心,不让自己女儿出门。阿樱你一天到晚在外头跑,可要小心一点,最好乖乖待在家里一阵子。”大宝咬了口绿豆酥,一边口齿不清的说:“如果非要出门不可,就找人陪你一块儿去,千万别一个人出去。”“大宝哥你不用担心啦!平常我都穿了一身布衣长裤的,这副土样子不可能会让人看出我是女孩子。”阿樱朝他眨眨眼,“我不是小孩子,不会被人拐走的。” “怎么会有这种事呢?真是太可怕了。”大娘从小到大都住在村子里,还不曾听过哪家姑娘会无故失踪。 二宝笑嘻嘻地说:“我知道她们为什么会失踪喔!” “喔?真的?”五宝一脸好奇。“是不是被鬼捉去了?” “笨死了,这世界上才没有鬼呢!”六宝倔强地敲了她的双胞胎姊姊一记。 “讨厌!你居然敲打我的头,想把我打笨吗?”两个小女孩扭打起来,像野猫打架一样。“你本来就很笨了。” “够了。”阿樱温柔地喝止,并且将她们两人拉开。“你们还想听二宝哥说下去吧?如果你们打架,就不让你们听喔!” 两个女孩子这才停止打架。二宝也才能继续往下说:“村子里都说是那些东洋鬼子搞的鬼。他们捉了那些女孩子准备把她们卖到东洋岛去做苦工。听说东洋岛上都是男的没有女人,所以他们就跑来咱们这乡下地方捉些女孩子过去。嘿嘿嘿,五宝、六宝,小心点哟!听说他们最喜欢捉小女孩子了,又听话又不懂得逃跑,万一你们被捉去了,就一辈子都得做东洋鬼子罗!” “呜……呜哇!我不要,我不要做东洋鬼子!”五宝大嘴一张哭了起来,六宝也跟著开始落泪。 “二宝,你干嘛吓唬她们,她们都还只是孩子呢!”阿樱和三宝一人一个抱著双胞胎,安慰她们要她们别哭。二宝吐吐舌头,自知闯祸了,也不敢回话。 “不论这件事是真是假,总之你们女孩子们都要小心些。”大宝拿出长兄的气魄说:“我和二宝会尽量早一点回家,没有其他的事,你们就乖乖待在家里。这样子应该不会有事的。” 大娘也赞同的说:“凡事都要小心,现在的年头和以前不同了,外面不知道已经乱成什么样子。说不准哪天连咱们这张家镇也会被搅进这浑水,谁又知道呢?” 不管再怎么与世隔绝,外界的混乱依然会悄悄蔓延到每一个小镇小庄,唇寒齿亡的道理,是亘古不变的。*** “我出门罗!” “等……等一下。”大娘从屋子里奔跑出来,“围巾也不围一下,外头气温很低的。”她摸摸阿樱的头,“帽子戴好,别弄掉了。” 徐樱不禁为大娘的大惊小怪笑了笑,“只是去村子里买瓶油,一下子就回来,不会冻著的。我好歹也是生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小地方,这一点点冷还冷不倒我,大娘,你甭担心。” 帮她把额边落下的一络发丝重新塞回帽子里,大娘担忧地看了再看。厚厚的毛线帽子将阿樱的长发全部遮住了,围上围巾她那秀气的脸也有一半藏起来,加上冬天厚重的棉袄外套与长裤、袜套,这样子绝不可能看出阿樱是个女孩子吧? “我怎么能不担心呢?如果不是大宝、二宝去港边打零工,而四宝他也不在家。 除了你我实在不知道能叫谁去打油了。真是的,怎么这么刚好,偏偏一大罐菜油全用得一滴不剩了。” “不用担心,已经有一阵子没听见有什么姑娘失踪的事了,或许那些坏人早就走了。”阿樱走出门外,挥挥手说:“我马上就回来。” 频频回头,看见大娘不放心的脸色,徐樱也只能以笑容和手势要她放心,一直到看不见大娘的人影,阿樱才踏著厚厚的积雪,准备越过前面的林子,走路到村子去。雪已经没有下了,可是温度还是冻得吓人,呼出来的气息都喷成白烟,寒风吹过来时,整个人都被冻醒。 早点去买油,就可以早点回到温暖的家。 噗……喀……噗……徐樱竖起了耳朵,不是她过敏就是真的有人在跟踪她。又来了,她每跨出一步,后头也会传来细细小小的脚步声,就算对方极力想隐藏,也不可能藏住鞋子陷入雪堆再抽出来的声音。是谁在跟踪她?可恶,让她捉到的话……徐樱小心地保持不变的步伐,直到接近树林前,才突然一回气地奔跑起来,藉著树干藏起自己的足迹,而且可以躲在树后,猎物反转而为猎人,找出跟踪的犯人。 “讨厌,跟丢了。都是你啦,叫你不要慢吞吞的,结果反而更碍事。现在把她跟丢了,你看该怎么办才好?” “又不是人家自己想慢吞吞的,都是你一直催,我才会急得跌倒嘛!” “你光会找借口,其他还会什么呀!” “这本来就不是我的错。” 犯人出炉了。徐樱好气又好笑地从树后现身,她鼓胀著双颊装出气呼呼的模样说:“你们这两个宝贝,全都不许吵了!说,谁允许你们跟我出门的?” “啊!”五宝与六宝异口同声的叫起来,“樱姊姊是你。” “不用装傻,我刚刚就听到了,你们偷偷跟著我出门的,对不对?”她放下叉腰的双手,走到双胞胎前面,蹲了下来。“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忘记大宝哥与二宝哥的话吗?现在外面不安全,要乖乖待在家的。” “那是……我们想保护你嘛!”六宝急急说道:“大宝哥说不能一个人出门的,所以我们才跟著樱姊姊出来,想要在暗中保护你。没想到会让你发现。” “请你不要生我们的气,樱姊姊。我们知错了,偷偷跟在你后头出门是我们不对,你可以打我们,我们绝不会反抗的。”五宝头低低的说。 见她们俩如此知错,徐樱虽然明白自己不该这么简单放过,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心软了。“老实跟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整天闷在家里觉得无聊,才想偷偷跟著我到村子里去买油的?根本不是要保护我吧?老实说,我不会骂你们的。” 五宝与六宝对看一眼,然后很不好意思嗫嚅的承认了。“嗯。” “唉,下次不可以这样了。”徐樱拍拍裤腿站起身,“不让你们出门也是为你们好。既然今天你们都跟到半路了,那我就带你们一起去买油吧!但是除了买油,绝对不可以乱跑,知道吗?不许买糖或是跑去看热闹了。” “嗯!”两姊妹一起用力的点头,兴奋的小脸满是喜悦。“谢谢樱姊。” “真拿你们没办法。”她伸手给两个小丫头,一边牵一个。“走吧。再不快点去买,大娘就没办法煮晚餐给大伙儿吃罗!” 双胞胎兴奋地蹦跳著,拉著徐樱的手,急忙要进村子里玩。的确,长期闷在屋子里的日子是不太好受。双胞胎怎么说也才八、九岁的年纪,正是爱玩想玩的时候,要她们定定的待在家中,根本是不太可能嘛!现在天色还亮,应该不会有危险才对。 *** “张大婶,我要买油。” “喔,是阿樱呀!好久不见了。今天来帮你大娘买油是吗?呵呵。上次你帮我绣的那只荷囊很漂亮耶!左邻右舍看了都直夸你手艺巧,什么时候再帮我绣一只荷包袋,我要送给我未来的媳妇儿做见面礼。” “没问题,改天我再送图样让您挑。” “好哇,顺便再跟你大娘说……” 村子里的油行就在茶店的隔壁,天寒地冻的,哪里还有什么人会坐在外头喝茶呢,所以茶行帐房在冬天的时候就收了摊,回家去过冬,只剩下一间空屋子,也没有人会去注意它。而在那间空屋子的二楼里,最近却在进行著不为人知的地下勾当。 “怎么样?上头的人满不满意我们交出去的货色?那些可是我们村子里最好的货色了。个个年轻,虽然没什么细皮白肉,但好歹也胜过王家村的吧?” 喷著浓浓的水烟,皱起两道白眉,“是还可以。不过,数量……少了点。王家村可给了我们二十个,你这边只有七、八个,而且最近这一个礼拜连一个都没有。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猛咽了两口口水,张老虎摸摸他的光头说:“呃……有点麻烦,可是没有问题,只要再给我多点时间,我一定会供给您当初我说的数量。绝对可以,包在我身上,请您要相信我。” “相信?”那人嗤鼻一声,放下他的水烟袋。“我要是相信你这种笨蛋,那我这个‘飞刀手’老林还要不要混了?少给我打马虎眼,这个礼拜你要是交不出五个来给我,你的右手就等著被砍吧!竟敢收了我们土狼寨的约金,却不给货。你以为我们土狼寨的人好骗吗?” “可是……可是前两个礼拜一下子失踪了七、八个姑娘,村民已经开始怀疑了。 现在根本没有半个姑娘会上街,上街的不是些老太婆就是些没看头的丑妇、肥女,这风声一时不消失,我就无法捉到姑娘给您啊!我总不能闯到人家家里去捉吧?” “我管你该怎么做!”大脚一踢,桌子飞过半空撞到墙上碎了。吓得张老虎直抖颤。“现在马上去外头给我找,就算用抢的也要抢给我,如果找不到姑娘,我就捉你去抵债,让你在那些洋鬼子的船上干长工干到断气为止。” “大……大爷您饶命啊!” 这些龌龊的老鼠走到哪里都不改鼠性,哼,真想一脚将他踢到天边。这种人最容易操纵了,只要一点恐吓和一点甜头就能吓得他四肢发软。老林走到窗边,郁卒地盯著外头,无趣的街道无趣的乡下小镇。要不是土狼寨的老大决定和那些东洋人合伙做起人口买卖的勾当,他也不用到这种乡下地方来,应付这些乡下老鼠。妈的,真是窝囊透了。 此刻,街道传来的笑声却引起他的注意。那种声音绝不可能是老妇或是丑女,分明是少女才对。死狗奴才,竟骗他找不到女人。 “喂,你还想保有右手是吗?”老林回头冷看那躲角落发抖的家伙。 “大爷饶命。” “阿天、阿明,”他叫唤两名跟在身边的老手,“带他到外面去,让他看看何谓行家手法。底下有个女人,将她弄到手,不要惊动别人,要做到无声无息知道吗?” “是,林爷。” 过一会儿,老林从窗边看见他的两名手下走出了荼店。别怪我心狠手辣了,小姑娘,谁教你要这么倒楣,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让我撞见。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反正待在这种乡下地方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不如到东洋去碰碰运气,运气好的说不定哪天让有钱大爷看上,那你一辈子还会吃喝享乐不尽呢!哈哈哈。 他离开窗边,该准备回沈阳去了。 第二章 “来来来,大家注意看这里。这边就是你们参加李葳特级上海游,想要参观的地点。怎么样,‘东方之珠’俱乐部果然不同凡响吧!器宇非凡的七层洋楼,如果觉得我描写不够的,请参考拙作《东方龙遇上西方红》一书。各位迷哥迷姊们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偷偷瞄到‘东方龙’、‘八面玲珑’或者是‘冷面诸葛’等人喔!当然啦,上海十二少的其他人出现的机会就不那么高,若有兴趣以后还有机会。 现在大家各凭运气吧!”嘿嘿嘿,真好运,光靠旅行团就可以大赚上一票,哈哈哈哈,观光财果真是乱世唯一的保身之道。 “导游,你怎么一个人挡住门口傻笑,你这样我们都进不去,哪里看得到上海十二少啊!”“别管这个疯女人,咱们踩过她!上!” “哇呀呀!救命,你们怎么能过河拆桥,好歹我也是你们的导游!救命啊!” 连连哀嚎声中,再度被众人践踏而去。可悲喔!想赚钱就是这么歹命,唉……怎么说,也该尊重一下爬虫类的虫格嘛! 同一时间隔了六层楼,东方之珠顶楼。 “全麻烦你罗,真不好意思,老大和我都要出门,除了你之外,再没有更合适的看家人选了。” 华靖半叼著烟,埋首于手中的帐册,连眉毛都没抬地专注在数字上,冷漠的容貌让人无法探知他的想法,要不是有那一双媲美黑水晶的黑眸灵活转动著,恐怕会有人将他误以为是腊像呢!“老弟,如果你听见了,就告诉我一声。别让我一个人在这边唱独角戏行不行?” 终于,他懒懒地挑起一眉,将烟捻熄。“你烦不烦,阿烨。” “喔,有反应了,我还以为你得了‘暂时性’耳聋症。” “这么善良关心我耳朵的健康?我猜你只是想确定我会乖乖留守在帮里,替老大和你看家,顺便收拾一些烂摊子什么的。当你和老大都享受度假乐趣的时候,嗯? 没有良心不安的感受吗?老哥。”华靖勾起手肘撑著脸颊,扬眉说道。 “这是你欠我的。”勾烨俊美的脸揪成凶恶斜眉,“上次你害我害得那么惨,难道你以为我都不会讨回来吗?” “我害你?”他口气十足的轻蔑,“不对吧!我倒认为你该好好谢谢我,如果不是我,世上还有哪个人有能力让你这个女性杀手洗心革面,认命的做个专情专一的新好男人呢?有了晓中这么一个独特动人的如花美眷,你有啥好挑剔的。” “晓中的事是晓中的事,不要混为一谈。别告诉我你这个‘冷面诸葛’早就料准我会爱上‘七月’,否则我肯定会一把掐死你。”勾烨双手“拍”地撑在桌面,“总之,你觉悟吧!这回我和晓中要到东南亚一带去视察业务,顺便到欧洲去度蜜月。老大则要到美国准备分部成立的事,一年半载可能都回不来。嘿嘿,这么一来你就得做你最讨厌的事,整个龙帮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业务全由你一个人负责。你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遇到你不想处理的事就丢给我或老大,自己落得轻松愉快。认命吧!这回你将会被重重的责任捆得死死的,绝不让你有机会溜走。” “……”他抿唇不语。 勾烨洋洋得意的咧嘴一笑,“别以为你光用那张冷面对著我,我就会受挫。哈哈哈,这一次是你输了,混蛋小子。我早就说过风水轮流转,不信邪你就尽量试试。” 华靖平静地点起一根烟,自顾自地跷起二郎腿。 “无话可说吗?”勾烨直起身,将所有堆积如山的公事往他面前一堆,“呐,开始办事吧!亲爱的兄弟。如果受不了就打越洋电报给我,万一老兄我还有良心,求求我,‘或许’我会回来解救你的,拜拜!” “出去时别忘了关门。”华靖掸了掸烟灰,淡淡说道。 “砰!”地,门很用力的被勾烨甩上。整间宽敞的办公室终于又恢复宁静,一如大部分的时候,这间布置简单,以黑色为主的办公桌椅、黑色厚重的窗帘、黑色写字柜的办公室,通常都能让华靖轻易的溶入其中,不动不语,他就宛如这屋子里的家具之一。这样子的归属感,能让他思绪更清晰、更冷静。 “呼……”他吹出长长的一口气,“是吗?就只剩我一个人了。”伸长懒腰,仰望著顶上的天花板,华靖心想这段日子恐怕是无法轻松了。也罢,谁让他要多管闲事,现在轮到他付代价了。唯一的希望,就是老大不要在美国待太久才好。这回就看老天爷会不会慈悲为怀,在这段日子内,别编派些麻烦给他。*** “唔……嗯……好痛……”什么?不要再晃了,她好痛喔!为什么要这样摇摇晃晃的? “樱姊姊你醒了吗?樱姊姊!” 是谁那么吵,在她耳边大呼小叫的,她的头、身体到处都痛,不要吵了,她只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樱姊姊你不要丢下我们,你醒醒啊!姊姊,五宝和六宝好怕喔!你快点睁开眼睛嘛!” 五宝?六宝?她们在哭吗?怎么了,她只是想睡一下下,为什么眼皮会如此沉重地张不开?不行,她不能睡下去,双胞胎哭喊她的名字似乎在求救,她一定要张开她的眼睛——“五……五宝?” “樱姊姊!”一双小手紧紧捉住徐樱,“你把人家吓死了,我们还以为你被那些坏人打死了,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太好了,你没有事真是太好了。” 谁说她没事的?她的头痛得像要裂成两半呢!“五宝、六宝,安静一点,姊姊的头好痛。”徐樱勉强自己从地上坐起,四周一片乌漆抹黑的连点亮光都没有。 “地……地震了吗?我昏了多久?为什么地板一直晃不停?” “我们不知道。”五宝哭丧著脸说:“姊姊被坏人弄昏过去后,有好几个人把我们一起用袋子捉起来,等到他们解开袋子,我们已经在这个黑黑的地方了。姊姊,那些坏人想做什么?我们会被吃掉吗?” 回忆慢慢回到徐樱的脑子里,她最后记得的是自己向卖油大婶说了再见,牵著双胞胎正打算走回家,却在林子里被人用一种气味强烈的东西捂住嘴脸,接下来就天地间一片黑暗人事不知了。糟糕,她和双胞胎似乎遇到那些专门掳劫女孩子的坏蛋。她扮成这样,还会被人识破女儿身,真是失算。现在可好,连双胞胎也一并被捉了。 “我……昏了多久,五宝、六宝?” 双胞胎困惑地互看一眼,“很久、很久,不知道,我们肚子好饿好饿喔!”是啊,她醒来后也觉得肚子饿极了。可是很久是多久?可能是两个时辰,也可能是两天。那些坏人将她们关在什么地方呢?有没有可能逃出去?幸好醒来后她的头疼逐渐减轻,不像刚才那样晕得要命了。 “我们好怕好怕喔,樱姊姊。”五宝与六宝扑到她怀中,“我们想回家,大宝哥哥会不会来救我们?呜……以后我们一定乖乖听话,再也不贪玩,再也不当跟屁虫了。” “不要怕,樱姊在这边,我会保护你们的。”不管那些捉她们来的坏蛋想做什么,她徐樱绝不会让他们碰她们半根寒毛。 “哈哈哈哈。话可不要说得太满喔,小丫头。”喀啦一声,一片黑暗终于露出一丝光明,徐樱抬起头看见一个窗口被人打开来,背光的男人大笑著说:“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想保护那两个小丫头。啧,太自不量力了点。” “你是谁?把我们捉到这边来,想做什么?快点将我们放出去,放我们回去!” “还挺凶的,饿了两天还这么有力气呀,小鬼。如果你再继续鬼叫,就不给你们东西吃。”那人声音里流露出一股令人厌恶的味道,“去,给你们多吃东西也只是浪费我的食粮而已。反正只要你们还有一口气,还能够卖得出去,我们就没啥损失。” “我……我要吃东西,樱姊姊。”五宝、六宝一听见他威胁不给东西吃,立刻就哭了起来。“怎么样,想清楚没有。想吃东西就求我,求我给你们东西吃。” 徐樱心里升起熊熊怒火,“五宝、六宝,听姊姊说,我们不能吃这些人给的东西。他们是坏人,说不定会在饭里下毒呢!先忍耐一点,等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后,我一定会找东西给你们吃的。” “哈哈哈哈,你这死丫头嘴倒很硬,其他人都吃了,我就不信你能撑到几时。” 地板上突然也打开了一道小门,大小仅够猫狗进出,一盘食物推了进来。“别想打主意逃跑,这儿已经离你们家很远了,就算你逃出这房间也逃不出这艘船的,四周都是海你是插翅难飞,懂了吧!听话一点,本大爷还会将你卖给好一点的店家,要是敢搞鬼作怪,我就把你卖给专门虐待小孩子和女人的变态,哈哈哈。认命吧,你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回去那乡下地方,该感谢我们将你们带出来见见世面才对。哈哈哈。” 窗户再度被关上,再度陷入一片黑暗与死寂里,但是这片黑暗的恐惧和刚刚比起来又不知加深了多少倍,那些刺耳的话在徐樱耳边挥之不去,令人不安到极点。 “他说的是真的吗?樱姊姊,我们会被卖掉?”五宝怯怯的问。 六宝则爬到门口处,捉起那盘食物。“我要吃,我要吃。” 徐樱迅速的将六宝拉回来,并且用脚踢翻了那盘食物。“绝对不能吃,那些都是有毒的东西。那种人才不可能好心送什么食物给我们吃呢!我们不能吃他们的东西,知道吗?” 六宝因为肚子饿得受不了,终于放声大哭起来,连带著五宝也跟著哭了。但是紧紧拥抱著双胞胎的徐樱,却强忍著眼中的泪,暗暗的下定决心,她一定要带著两个孩子逃,绝不能屈服于那些坏人。假如真的被那些坏人卖掉,那种命运一定比死还要可怕,所以她们非逃不可,绝对要逃走。 “怎么样,发饭都做完了?” “嗯。”摸摸下巴,“里面有个丫头居然挺聪明的,还猜得出来咱们在饭里下了药。我还以为那些乡下老土个个都像呆瓜一样。不过,也饿了两天,我就不相信她们几个能撑多久,到最后一定会吃的。” “嘿嘿,老大这一招的确很狠。还没杷她们卖掉,就已经把她们养成一条小毒虫,以后只要定期喂喂她们毒品,个个都会乖乖的替咱们赚钱的,反正那些乡下土包子本来就不长命,能靠这玩意儿快乐似神仙,她们也该满足了。” “真可惜老大不准咱们碰,否则这几天在船上日子会快乐得多。虽然不是什么上等货色,不过……” “笨,那些女人可是咱们帮里重要的商品,没开苞的价钱可是好得很。如果你真那么想要,过几天到了上海换船时,那儿的花街多得是女人。你要是乱动什么脑筋,小心老大割下你的脑袋当椅子坐。” “呃,我只是说说而已,你那么紧张干嘛!” “最好如此。” 不见天日的日子过久了,连时间的观念也变得模糊了,起初徐樱还有在数天亮的次数,但是饥寒交迫又加上精神受压迫,她的意识开始飘浮在现实与非现实之间,大半的时间都是昏昏欲睡的。根本不知道她们姊妹三人在船上待了多少天。直到有一天,上层甲板传来极端吵闹的声音……“靠岸了靠岸了,小心船距。” 靠岸?这么说她们已经被带到远方了?这是哪里呢?如果像大宝哥哥他们提到的东洋鬼子岛,那她和五宝及六宝还有回到家乡的可能吗?无数的疑问和无数的恐惧压得徐樱胸口好痛。坚强一点,徐樱,如果连你都会感到害怕,那么五宝及六宝一定更加……“樱姊,船不动了。我们要被捉去卖了吗?”五宝抖颤的问道。 “不要!我不要被卖掉!樱姊,六宝好怕喔!”她哭著扑到徐樱的身上。 是啊,好害怕。可是这句话她不能说出口。“放心,我们一定可以逃走的,现在到达陆地了,我们一定可以找到机会逃走的,五宝、六宝你们要相信我,听我的话去做。” “可是我们要怎么逃呢?樱姊姊你有办法吗?” 徐樱咬紧下唇,盯著这片熟悉的黑暗,由于长久不见天日,现在她的双眼已然十分熟悉这片黑暗,不论哪个地方都能让她看得一清二楚。那些人以为食物里下的药会让她们安安分分的,所以防卫并不是很严,根本没有人在下面看守。关住她们的木门外堆放著的一些杂物,可惜里面没有柴刀将门砍开,但是有一小截腊烛……或许这根腊烛可以带给她们希望。 “五宝、六宝你们听好,刚刚樱姊想到一个办法。有点危险,可是咱们有机会能逃出去。我需要你们两个的帮助,你们可以做得到吗?” 双胞胎一致的点头。 “很好,现在把耳朵靠过来。” 关键全系于这一点了,能不能逃出这里,能不能逃离被卖掉生不如死的命运,全看她们这个计谋能否成功了!*** “喂,那里为什么在冒烟?” “什么?” 甲板上所有的人原本都专心在准备靠岸的码头工作上,但是负责下锚的小弟最先发现了下层船舱口出现了阵阵黑烟。 “失火了,快!救火!” 船员们纷纷抛下手上的工作,土狼寨的人也赶忙跑去抢救,毕竟在下层船舱内关的,都是他们士狼寨的重要商品,要是这场火带走了所有绑来的少女的性命,那他们这一趟可赔大了。 杂沓的脚步声及吵闹声都证明了她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利用那小截腊烛和她磨破双手的钻木取火的工夫,徐樱点燃了堆在木门旁的杂物,早在那些黑烟往上冒起之前,她就已经带著五宝、六宝躲在另一端,避免被烟薰昏。但是,这还只是第一步而已,接下来如何趁乱离开黑牢并且逃下船,才是真正的重头戏。黑漆漆的船舱现在已经混乱一片了。 “快救火,那些小丫头千万不能有所损伤,知道吗?” 徐樱教五宝与六宝开始哭叫,“火烧到我们了,放我们出去,快放我们出去。” 其他被关住的孩子也同样哀嚎起来,恐惧是最具传染性的情绪,有些孩子虽然关得离起火处较远,但是惊吓之余也跟著加入了哭声交响曲,此起彼落一下子整个船舱哭声震天价响。 “安静下来!” “放我们出去!救命啊!” 由于哭声越来越大,不知是谁怒吼一句,“不要吵了,再吵就让你们烧死。” 孩子就是孩子,听见这样的话还是不懂得见风转舵,大家哭得更凶了,这也正中徐樱下怀,果然不一会儿她就看到有人将木门打开来,“滚出来,小鬼,再哭夭就揍你喔!一个个给我乖乖上甲板,要是有人想趁乱偷跑,逮到了以后你们就等著被打断腿,了了吧!给我罩子放亮点!”她带著畏缩的五宝与六宝走过那些凶神恶煞的身边,慢慢的踏著窄木板走上甲板,第一眼接触到久违的阳光时,不禁泪盈满眶,耀眼的冬阳刺得她双眼发疼,但是她深深拥抱这样的疼痛,这可是她费尽心思磨破双手才得到的一丝阳光啊! “都给我到这边排好。” 徐樱紧捉著两个小女孩的手,终于看到其他一样满脸脏污担忧受惊的孩子,有些看起来年纪还不到十岁,也有些看起来比她还要大、发育已经接近成人的女孩子。 清一色都是女孩,不难想像这些坏人捉她们是要做什么。徐樱听过村里大婶闲聊的话题,那些被卖掉的女孩的下场……“喂,清点一下这些丫头的人数,要是少一个,咱们的皮肉得遭殃的。还有拿条绳子过来,将她们捆住省得麻烦。” 一个人拿著粗麻绳走近她们姊妹三人,徐樱握紧两个妹妹的手,低声在她们耳边说:“听好,我一说跑,你们就要拚全力冲向船边跳下去。” “跳……跳下去?” “不用担心,咱们以前不是在大河里游过水吗?海就像河一样,只是水多了点。 咱们一定可以逃走的,要相信我。”徐樱向她们也向自己说服著。她们已经无路可退、不能缩脚了。 五宝、六宝顺从的点头。 “喂,你们三个,把手伸出来。” 徐樱假意顺从地伸出手,但是在最后一刻狠狠地举高双拳正中那可怜人的下巴,接著她抬高膝盖在那家伙的重要部位做致命一击,他发出哀嚎的同时,徐樱高声的叫道:“跑!”*** 上海新开的三星级法国餐厅里,满坐都是衣著华贵的上流绅士淑女,洋人与少数有资格的华人在这边餐厅商谈生意、品味佳肴,这已成了上海人最向往的生活。 “你看你看,那边有个好帅的男人耶!”小声的,她兴奋的说。 “真的,可是……”她的同伴迟疑的偷瞄了一下,“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有点让人害怕呐!” “耶!你也发现了。”她长长叹息著,“他给人一种最好敬而远之的冷漠气息,好像只要人家一靠近就会被他冰冻三尺似的!真可惜,如果他肯笑一下,肯定会迷倒许多女人的。你瞧,不论脸蛋或是身材都是一流的,就是那身黑暗的气质让人家无法靠近,危险得让人心动呢!真想知道他是何许人也!” “嘿,你心痒啦!” “讨厌,别说的那么白嘛!” 就在她们俩交换著心知肚明的笑声时,一名身穿著一流剪栽名家缝制西装的男子走过她们的桌位,正朝向刚刚她们谈论的那名男子而去,她们不约而同的被那人英挺的背影所吸引,而那名话题中的男子也正巧自报纸上抬起视线,迎向对方。那一瞬间,她们都不自主的屏气凝神,因为那名面容如霜的男子在看到对方时,脸上竟不再是冷漠,而露出了罕见的一丝笑意,虽然是一抹淡淡的微讽的笑意,但却足以掳获在场所有女性的芳心。 她们无不在心底希望著,他若是对著自己微笑……“哟。” 华靖折叠起手上的报纸,扬高一眉对来人说:“你八成又刚自哪个女人的床上爬起来吧?”“咦?”季青岚睁大双眼,“你……你怎么会……” “不需要赛诸葛的脑袋,只要看一眼你领子那儿沾到的口红印子,就可以猜得出来你的去处。”华靖意有所指的盯著他衣领边说。 季青岚恍悟的一笑,哈哈地坐到他对面。“差点被你唬住,还以为你这‘冷面诸葛’真有那么神,竟然可以说中我的去处。如果是真的,你倒可以改行去做铁嘴半仙了。” “没兴趣。” 侍者靠过来为季青岚服务,他点了一杯咖啡后,重新开口:“讲到女人,难道你就没有吗?虽然我放眼咱们‘红门’与你们‘龙帮’的这几人,甚至是说到上海十二少,你向来是最少绯闻的,但我不相信你一个女人都没有。说吧,你到底把自己情人藏在哪里了?” 对于这种无聊的问题,他是不屑回答的。 “嘿,真有你的。换作是‘黑面煞星’那急性子,碰上你这八竿子打不出一句话的慢郎中,肯定会吵得不可开交。当然,我可以想像都是继天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所以他才会把今天的事推给我吧!你大概是他觉得最讨厌的人了。” “忘了我们老大吗?”华靖燃起烟,答道。 “哈,都勋的确不讨他喜欢,但是他还不至于选择去做他最讨厌的收帐,只为了避开都老大。但你就不一样了,他对你简直是敬鬼神而远之嘛!”季青岚一手撑著下巴,一边懒洋洋的说:“也不过是交代一件小事,居然推给我做。想想看,堂堂一帮的第二号头头,会为了避免和某人见面而做这种事,真是太逊了。” “言归正传,笑面杀手先生。” 季青岚嘻嘻一笑,“好,够酷。咱们就来谈正事吧!我已经听说了,你们东方龙老大和八面玲珑勾烨都已经出国度假去,现在只有你一人当家做主。所以我们西方狮老大红子岳交代,要是你那儿缺什么人手或是有麻烦,我们可以全力支持喔! 怎么样,需不需要我们出点力呢?” “请神容易。”华靖将下半句话保留。 “别这样嘛!大家都是好哥儿们。这次让你欠点人情债,来日你再报恩就得了。” 同样嘻皮笑脸的季青岚,眼神却已然不同。他锐利的目光与华靖冷若磐石的目光相遇。“我们可是诚心想帮忙的。” “你那么肯定我会遇到我不能处理的麻烦?” “说是肯定……倒不如说是我的情报网有极可靠的来源指出……麻烦正在步步逼近咱们呢!” “你就直说吧!” “有人想要你的小命,冷面诸葛。”季青岚浅笑说道:“外头都在传言现在龙帮呈现权利真空,因为仅有你一人负责,所以只要撂倒你,整个龙帮就会垮掉。至于谁最希望龙帮垮悼,谁最能从中获得利益,我相信你比我还清楚,我就不说了。 不过,站在我们‘红门’的立场,现在的局面最是容易保持,‘红门’与‘龙帮’ 均分上海的陆海大饼,其他小帮也在咱们掌控下风平浪静,一旦这样的平衡被破坏,不止龙帮会有麻烦,连带我们也将被卷入风暴中,这样的道理想必你也很明白。所以,偶尔也让本帮插手管管你闲事吧!” “我的命——”华靖冷笑著:“也没那么便宜给人。” “可是寡不敌众、暗箭难防啊!现在敌人潜藏在何处都不知道,我们不能不多做考虑。” “自己的命自己负责就可以了。”华靖将手边的烟熄掉,“你的消息我会记住的。谢了。”他站起身,顺手抄起桌上的帐单。 “喂、喂,别这样。”季青岚捉住他的手臂,同时间却有一、两声怪异的尖叫。 “搞什么鬼?那些女人叫什么叫呀?”连笑面杀手也觉得奇怪,他当然没想到那些女人对于两个帅哥的纠纷会兴奋到尖叫的地步。“等一下,你别走啊!” 华靖没兴趣再多谈,酷著一张脸迳自往外走去,季青岚只好追到外头去。这个家伙真是难搞,他不禁想道:难怪连文继天都不想接下这份苦差事。要不是他向来对于挑战很有兴趣,他恐怕也不想和华靖这种冰山交手。 “你以为自己是不死之身吗?冷面诸葛。”终于在大门前拦下他。 一面戴上黑手套,接过侍者递来的大衣,华靖唇角微露冷笑的说:“我很清楚我是个血肉之躯的凡人,季兄。” “那你为什么要拒绝‘红门’的保护?” 他静默地看著大门外飘下的细雪,让季青岚讶异的是他那瞬间看起来的寂寥,那是一种不容他人过问的表情。华靖斜戴上帽子,以冰冷的口吻说:“像我这样的命,不值得什么保护。再会。” 咦?这家伙——季青岚气恼地看著他离去——说什么他的命不值得保护?这是什么见鬼的话。他妈的,这家伙要神秘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啊!以前人家说聪明的人都绝顶怪异,照这句话看来,华靖若不是聪明到令人捉摸不透,肯定就是世纪大怪胎一个。 那家伙到底有什么样的过去啊?*** 保护?冰冷的雪融化在他光鲜的鞋脚底,像他这样的人需要保护? 去死吧!你这个不该出生的孩子! 那些话好像还言犹在耳呢!“哈哈,什么保护。要是让她听见了,她大概气到吐血而亡吧?”华靖喃喃自语道:“只不过是贱命一条,谁想要就送给他好了。对我来说,一切都没有差别。”反正,他从出生开始就等待著死亡,每个人的命运不论如何变化,终点是不会改变的。打自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已经死了。 为什么要生下我呢?妈妈?为什么? 该死,不要再想了。 “别跑,让我捉到你们就死定了!” 一团不知所以的物体撞上了他,华靖半撑著墙才没有被撞倒在地,那人似乎还不知道他到人了,还一面大吼大叫地冲向前去,“你们这些小鬼不要命了,竟敢逃跑,喂!人在这边啊!” 华靖拍拍衣袖,不打算和莽夫一般见识,正当他弯腰打算捡起自己的帽子,又一双脚踩过他的帽子往前跑去,然后是第三人、第四人……当他看到那团在雪泥里污秽不堪,再也不能戴的帽子残骸时,冰冷的杀人之气从心底升起。他冷冷地直起身,“你们……大概有就死的准备了吧?” 那些人没把他放在眼中,正捉著一群衣衫褴褛、看起来脏兮兮的孩子们。 “真是的。”他冷笑著扳动著手指关节,朝那群人走过去。“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身为蟑螂还没自知之明,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你这人啰嗦个什——呜!”砰地,拳头击碎了鼻骨的声音清晰得让人想吐。 鲜血沾到他的皮手套上。 “啧,又弄脏了。看样子手套也报销了。” “你这家伙是来捣蛋的吗?”其他人眼见同伴被他打倒,纷纷围拢过来。“不长眼睛的家伙,本大爷们在这儿捉逃奴,你竟敢来凑热闹,也不看看我们这边有几人,大家一起上,给这家伙一点颜色瞧瞧。” “哼,”华靖冷漠的斜睇著说:“恐怕你没这个能耐。” “可恶,不要放过他。” 几分钟过后,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堆人,只有一个人高高在上般地屹立著。 不用说,当然是华靖了。除了他弄脏的手套外,那些人根本连他的衣边都沾不上,更别想要将他打倒。 这就是明证,当你不想惹麻烦时,有时麻烦还是会找上门。 他并没有什么胜利感,心里正为自己这次动手而不高兴。他还是缺乏修练吧? 为了这点小事和这种不值得交手的人动手,他最讨厌不公平的获胜,当双方实力如此悬殊时,他会觉得自己不是在打架,根本是在欺负或是虐待弱者。就算现在躺在地上的败类其实一点也不值得别人同情,他依然有种破坏自己原则的厌恶感。啊,真是无趣极了! “樱姊姊,他是不是上天派来救咱们的?” 那句小声的细语勾起他的注意,此刻他才看到蜷缩在一旁的孩子们。天气这么冷,那些孩子们却只穿著薄薄的冬衣,而且很明显的已经湿透了。 “谢……谢你。”像小猫叫似的,其中看来最大的孩子,挺身站起来说:“谢谢你救了我们。” 那张发青脏污的小脸和纠结的乱发触动他过去回忆里的一面。虽然看起来已经快倒下去了,但是那双眼睛却出奇的大,而且清澈得像是冬天里的晴空,直直地盯住他。 他并没有打算救他们,所以也不觉得自己该接受任何道谢,他转身——“啊,樱姊姊。” 重物坠地的声音与孩子们的惨叫,留住了他的脚步。那孩子昏倒了,在这条熙来攘往的大街上,就像一株再也禁不起摧残的小草,颓然地倒向大地。如果放任小草不管,也许……“樱姊姊,樱姊姊!”另外两个孩子的哭叫声,像是鸣钟似的,深深地唤醒了潜藏在华靖心中那段再也不想回忆的往事。 他知道自己该掉头离去的,一时的同情往往容易衍生出无数的后遗症。他不是早就知道这个社会本来就是如此现实而又无情的吗?他只需要掉头离开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是啊。事情,本来就这么简单,这就是冷酷无情的现实。 第三章 那个人……是神仙吗? “醒了,醒了,太好了。樱姊,是我五宝啊,你认得出来吗?” 她缓缓地眨动著双眼,这儿是哪里?她好像躺在一片干净柔软的净土上,难道她死了,来到西方极乐世界?唔,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上天待她实在太好了些。 不过大娘要是听见她死掉的消息,一定会很难过的。 “樱姊?你看得见我吗?樱姊?” 谁会想得到极乐世界竟然和普通人间差不多,当然啦!这间房间非常富丽堂皇,漂亮柔软的床垫也很舒服,让她讶异的是居然身边还会有五宝、六宝相随。这该不是上天故意安排,好避免她的思乡病吧?嗯,老天爷果然是好人。 “不行不行,快去叫大夫过来。樱姊姊明明睁开双眼,可是却一个人喃喃自语,完全听不到咱们俩的声音呐!都是那坏蛋骗我们,说什么这名大夫是全上海最厉害的名医,我看还比不上咱们村子里的巫医呢!五宝,快呀,去叫人来。” “嗯,我马上去。” 好有趣的对话,她感觉好极了,一点也不需要什么医生,可是这两个丫头对话的模样真的像极了五宝与六宝,哈哈。原来天上的人也这么会模仿凡人呀? “完了,这一次她在一个人傻笑了。” 抬起头五宝看到那可恶骗人的坏蛋,她冲到那名中年欧吉桑面前,“喂,你不是说她没有事吗?你不是跟我们保证樱姊姊绝对没问题吗?现在她醒了却不和我们说话,一个人在那儿痴痴傻笑,一点也不像我们的樱姊姊。你快想点办法,把我们姊姊还我!” “这……这关我什么事呀!”欧吉桑哭丧著脸说:“我只是转述医生的话要你们别太担心而已!副座您也说句话吧?” 五宝、六宝不由得注意到欧吉桑求助的对象,站在身后的那个高大的男人——是他,那个带她们回来这屋子的人。一遇上那道冰冷的视线与冷若冰霜的脸孔,两个小女生立刻识时务地噤口不语,六宝甚至发抖地偎在五宝身边,小声地说:“我好怕喔,他会不会把我们捉去吃了?” 高大的男子挑高了眉,似乎是听见了六宝说的话,五宝也被吓得不住战栗起来,两个丫头就算被人捉到船上被卖掉,也没有这一刻来得害怕。五宝觉得自己快被那道视线给冰封起来了。虽然是这个人救了她们,但是……她就是觉得这人冷冰冰的好可怕。 “我对于吃小女生没兴趣。”他淡淡地抛下这句话,移步走向樱姊姊躺著的床边,五宝与六宝害怕的跟了过去。 樱姊姊依然一副如梦似幻的表情盯著天花板。那男人盯著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去拿桶温水过来,老张。” “好的,副座。”刚刚站在门口的欧吉桑马上衔命而去,不久就拎著一个小水桶回到房间内。“水来了,副座。” 两个小丫头惊惶的看著他们的举动,很想问他要做什么却又不敢问。就在她们姊妹迟疑的同时,那名高大冷漠的家伙却举高了水桶,果决而不迟疑的哗啦泼了下去。 “哇啊!” 突如其来的水泼满了徐樱全身,也让她呛得坐起来。“干……干什么呀!是谁泼我水的?”华靖将水桶扔回给老张,冷冷地扬起一眉,“你终于醒了。我不知道你刚刚神游到哪儿去了,可是你的两个小跟班却担心得要命。如果你全身上下无大碍,好歹说句话让她们两个小鬼头安心,然后安静一点,否则我们全帮可就永无宁日了。” 说完话,他酷酷地转身离去。徐樱则张大了嘴,像个傻子似的,完全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儿是天堂?或地狱?难道……她没死? 可是徐樱还来不及问清楚整件事的经过,五宝与六宝已经哭著缠上来了。“樱姊姊,你真的没事,太好了。” “乖、乖,我很好,你们别哭了。” 姊妹三人历经一番折腾,现在总算能够松口气,好好的大哭一场。罢了,反正慢慢再从五宝和六宝口中问出事情经过,也是一样的。*** 冷酷、无情、锐利无比的劲拳与无懈可击的灵敏身手,这就是徐樱对于她们姊妹的救命恩人的第一印象。尔后,当她躺在床上疗养自己虚弱的身子时,又听到许许多多关于“他”的传闻。“绝顶聪明”、“难以接近”、“上海最冷酷的男子” 及“冷面诸葛”都是大家用来形容他的句子。 这样子的“他”,竟会对落难的姊妹花伸出援手,据称跌破不少人的眼镜。 “福伯,我已经浇完这边的花了。”徐樱将花洒洗净,一面笑著对老园丁招呼道:“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您尽管开口好了。” “呵呵,谢谢你,樱丫头。”福伯从细心栽种的花圃抬起头。“你已经帮了我相当多忙了。我只要将这束山茶花种好,就没事了。你要不要陪福伯喝杯茶,聊聊天?” “好啊!”徐樱甜甜一笑,“乘机偷懒一下也好。” “说什么偷懒。你真是我见过最勤快的孩子了,你爹爹娘娘真会教,教出这么一位可爱又勤快、温和又善良的好孩子。咱们全帮的人心都快让你给收买了,也不过短短一周,你已经和大伙儿混得这么熟了,太不简单。” “大家都是大好人呀!”她蹲到福伯身边,看他拍土整理残根。“对我们三个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孩子,一点都不排斥的接受,我们才该感谢老天爷让我们遇见了副座呢!” 福伯提著栽花道具站起身,徐樱也帮忙提著铲子剩土陪他走这段路。“那倒也是真的,当初副座抱著奄奄一息的你,脚边还跟著那两个小丫头,走进东方之珠的大门时,所有的人都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呢!我说,如果这种事是帮主夫人或者是勾烨先生做的,大家还会视之为正常。因为他们常常会做些出人意表的事,可是华先生……这可就是个很大很大的新闻了。” “为什么?” 福伯呵呵笑著,“你应该已经听过不少关于华先生的传闻吧?他不是个会对他人多加同情的人。这并不是说他坏心,只是观点的不同罢了。对于他认定没有益处的事,他是连做都不会去做的。” “他很自私罗?” “不,不是这个意思。”福伯放好东西后,一面思索著,“这……该怎么说呢? 大概是他太聪明,别人只能看见眼前的事物时,他却早别人两三步望见了未来,思考与行为也不是我们能懂的。福伯我活到这把年纪,还是第一次看见像华先生这样年少却又老成的人。” “年少?他不是已经很老了吗?” “哈哈哈,比起你当然是老,但是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很年轻了。他现在也不过二十三、四岁呢!比起帮主或者是勾先生都算是小兄弟,可是他们都十分信赖而且接纳他的判断,对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少年人来说,这可算是很大的荣宠。一般半吊子的家伙是不可能让我们帮主如此倚重的!要没有两把刷子,也不太可能在这凶神恶煞的圈子混下去。” 听完福伯这番话,徐樱还是无法将他口中的人和那冷若冰霜的男人结而为一。 他才二十三、四岁?那不是才比大宝多了三、四岁而已?可是华靖身上的气质却让人觉得他已经活了七、八百年了。哈哈,她不禁在心里偷笑,如果华靖真的活了七、八百年还保持这么年轻俊秀的外表,那肯定是个怪物了。本来就很像是怪胎的人、又是个怪物的话……哎哎,不能再想下去了,这样对救命恩人太不厚道。 “你在笑什么?好开心的样子。”福伯好奇地问。 “没什么。咱们去喝茶吧!我很想喝福伯亲手泡的茶呢!”没错,不管华靖在他人眼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形象,但是对于徐樱而言,他却是独一无二的大英雄。她不会忘记那天当她们姊妹狼狈不堪,拖著又饿又累的身体游了将近五分钟冻得死人的海水,爬上岸后又被人视为“野狗”似的追捕,周遭的人却没有半个愿意伸出援手,绝望无助而又无处可逃的情况下,他那神勇的打退坏人、好心救助她们姊妹的义勇行为。 从那一刻开始,她徐樱就已经决定了。就算华靖是个杀人魔王作恶无数,但她一定要想尽办法报答他,她跟定他了。 大娘、大宝、二宝哥和大家,对不起,暂时樱樱还不能回去找你们,可是五宝、六宝及我的安危你们都不用担心,我们现在一切安好。*** “大娘,我们要走了。” 哭红双眼的老寡妇,看著现在比她还要高出一大截的孩子。“是吗?那一切都拜托你了,大宝。” “放心吧,大娘。我一定会找回阿樱和五宝、六宝的。”大宝握紧拳头,“我打算混进那些坏人的船上,跟他们到贼窟去。可能一时没办法联络,但是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将阿樱她们带回来的。” “你自己要小心啊!那些人既然都敢明目张胆在村子里捉走姑娘,可见得都是些恶虎流氓之类的人。遇到有麻烦,你千万要以自己的性命为重,不要随便冒险,知道吗?”大娘揩去眼角泪水,“还有你二宝,跟著你大宝哥做事,学著点。小心谨慎,脾气不要像以前那样冲动。大娘其实并不赞成你跟著去,你还年轻血气方刚的,万一露了马脚……可是会连累一大堆人。不仅是大宝,还有介绍你们到船上的村长伯也是……” “大娘,二宝已经长大了。”二宝拍拍她的肩说:“你说的话我都懂,这次出去我会听大哥的吩咐,绝不会冲动误事了。倒是您在家里头,有什么事尽量让三宝与四宝去做,别累坏自己才是。” “还有三宝,”二宝转头看看妹妹,“哥哥们留了些银子做家计,如果我们时间耽误久了,银子不够花,你就到村子里王大户那儿。我们已经跟他说好,先让你们赊点薪金,等我和哥哥回来会再去做长工还债的。” 三宝点点头,用手比划地告诉他们:不用担心,家里我会照顾的。 “那,我们走吧。再晚,天色要暗,大雪又会下个不停了。”大宝与二宝挥手向小屋告别。“大娘,保重,我们一定会带樱樱回来的。” 唉。难道……命运中的分别已经无可避免的到来了吗?大娘倚在门边,泪水不住的流下。先是阿樱与五宝及六宝失踪,接下来是大宝与二宝。这个家已经慢慢地被拆散了。这些孩子已经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可是命运之神伸出手要带他们离开时,她也只能放手让他们各自飞向明天。*** 寄身在龙帮已经将近一个月了,徐樱与双胞胎们已经逐渐习惯住在这边的日子。 当初华靖捡了这三个丫头回帮里,只抛了句“叫医生过来看病”,也没有告诉其他人该拿这三个小丫头怎么办,她们就这样妾身不明的住了下来。一直等到徐樱病好,她自告奋勇地为其他人东帮一点忙、西跑点儿腿,帮内的人倒也很自然而然地接受她们住在这儿。 掌管东方之珠杂务的总管老张曾经问徐樱:“你们家住哪里?有地方可以回去吗?啊,我这不是要赶你们姊妹走,只是……如果有家人的话,他们会为你们失踪而担心吧?” 徐樱于是告诉老张关于她们被掳、差点被卖掉、怎么样逃离那班人,以及那一次华靖救了她们的过程。“我也很想回家或是通知大娘我们的安危,可是我们住的小村子,别说是通信地址,就连它在上海的哪个方向我都不知道呢!这儿离我家乡恐怕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也不是说要回去……就能回得去。” “那,你要不要去拜托华副座看看?”老张善心的建议道:“虽然我没有很大的把握……不过如果副座肯帮你调查的话,没有他查不出来的事喔!不是我爱自夸,咱们龙帮的组织之大,不止是遍布上海,就算是全中国也都有我们的据点。现在帮主与右副座不在,只要华副座一声令下,整个龙帮都听令于他,所以想要查出你住的小村子对于副座而言,根本是易如反掌的一件事。” “真的吗?”徐樱兴奋地睁大眼。 “但是我先前说过了,别抱太大希望,副座他会不会答应,我可没有把握。” 老张摸著下巴说:“每次一被他那冰冷的眼神盯上,还有谁敢请他帮忙呢?” “我敢!”徐樱笑嘻嘻地说:“我一点也不觉得副座的眼神冰冷啊!况且他还是我们姊妹的救命恩人呢!我相信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大家只是被他的外表给欺骗了而已。” 心地善良?是这样吗?老张不觉得华副座有何善良之处,对于龙帮来说,华副座就像是永远不倒的天秤一样,只要仰仗他公正无私的处理方式,全帮就会井井有序的运作下去。这样说得好像华副座像机器人一样,但是这也是大家的共识。比起超级领导魅力的都帮主或者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有人气的勾烨副座,大家对于华副座的态度,只能用“敬鬼神而远之”的句子来形容了。还是好好按照华副座的吩咐,完成他所交代的任务,赢得他一个淡淡赞许的眼光,这才是明哲保身之道呀! “我要去告诉五宝及六宝这个好消息。” 看样子就算要小丫头别期望太高,她还是不会听的。老张长长叹了口气,希望不要因为他的多嘴,而伤害到小女孩的心。 徐樱很快就知道自己实在把事情想得太美、太简单了。别说是开口提出要求,就连想见到华靖一面都很困难。连续尝试了三天,她发现华靖实在是个超级大忙人。 从他一起床到他入睡(还不知是几点),几乎没有分秒是有空间的。没想到龙帮的帮务会让人忙到这种程度,不管他走到哪里,身后都有一堆的人等著请示这个或那个,好不容易挤进他的办公室,他也埋首于成堆的文件中,根本没空听她的要求嘛! 累成那样子,有心情笑才怪,外面那些谣言华靖很冷漠的人,真该换他们坐到华靖的位子试试看,那样的工作量根本不是人能承担的。徐樱不禁佩服起华靖还能用冷脸待人,换成是她,说不定早就累得大发脾气,嚷著「我不干了”。 就在徐樱打算要放弃这个念头时,老天爷居然让她逮到华靖落单的时候。 皎洁月光下,徐樱抱著一只刚清洗完的瓷瓶,打算到花园去摘些鲜花布置大厅。 越过大宅子的穿堂,花园里浓郁的花香让人不禁留连地停下脚步,深深的呼吸一口 醉人的梅花精气。当她深呼吸完后,定睛一瞧,差点没有高兴地跳起来。 是他!华靖副座竟会独自一人坐在花园的老树上,若有所恩地沉浸于满园花色里,就像一幅画似的。 那幅画面,该怎么说呢?隐隐约约触动著她的心。他一身是黑,仅有映著月光的脸洁净锐利,蓄满男子气概的侧面线条俐落,挺直的鼻粱与冷漠的唇角,那双无人能解读的漆黑冷眸,没有半丝赘肉结实修长的身躯,这样的男子不存在于凡尘俗世,该是另一个世界中的人。 让人想化为染著花香的夜风仙子,探手轻拂过他的发、他的唇,紧紧地拥住他,告诉他“你不是孤单的”。 怎么搞的?她紧咬住下唇,为什么华副座会让她的心揪痛呢?她为什么会觉得他是孤单的呢?别傻了,在华副座身边多得是投怀送抱的女人,而且这是他忙中偷闲的一刻,他身边环绕著龙帮手下与各行各界的人,要交际应酬的人比她这个小孤女不知多了多少,还有许多的朋友……可是她的潜意识里,却知道这样的他比谁都要孤单、都要寂寞。 还是不要去打扰他。好不容易华副座才得到这个喘口气的机会,何必再拿她自身的小问题去麻烦他呢?她总会找到机会,通知大娘他们平安无事的消息。 “是谁?”他转头迎上徐樱的视线,让她吓了一大跳。 那双静默的黑眸与她交会时,她胸中有什么东西被夺去了,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呀!既有著孤寂又混著那样高傲的自尊,仿佛……她想起来以前在村子里,有一头被猎人捕捉到的野狼,也有著这样的一双眼。那双眼坚毅地不流露出痛苦,相反地以超乎一切、凌驾大地般的傲慢回视著围观的众人。那眼神鄙夷的凝视著人类,不屑于任何人的同情。 为什么华副座会有这样的眼神?会有一双和受伤的狼一样的眼? 沉默持续好一阵子,她才晓得自己正呆呆地凝视他。“对……对不起,我正要到花园去,打扰到副座了,真抱歉。” 快走,身子不听使唤,明明打扰到人家却还厚脸皮的站在原处,她究竟是怎么搞的?举起脚来,离开这儿,徐樱! “我听福伯说过,你在照顾花圃方面帮了他不少忙。”他突然开口,让她不禁睁大双眼。这还是她病好后,第一次和他谈话。“他夸你帮了他不少忙,让他轻松不少。” “呃……我很喜欢帮他忙,照顾花儿、除除杂草什么的。我觉得很有趣,所以做的很高兴。” “有……趣……吗?”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是他从来没说过“有趣”一样。 “嗯,很有趣呀!听福伯谈谈花语、聊聊故事。双手沾满泥巴时,就会感觉到大地的脉动,那种感觉……就好像和大地一起唱歌一样。每次照顾那些娇美的花儿,我总会梦想著它们开花的那一刻将有多璀璨,心里就会非常非常充实。真是太有趣了。”啊!她掩住嘴巴,“对不起,我太多话了。和副座聊花经,你一定会觉得很无聊吧!” 他单手撑著下巴,懒洋洋地勾唇一笑,“有趣的丫头。” 咦……唔哇,好美的笑容,怎么办?她的心跳跳得好快,她是不是哪儿出了问题?幸好天色已暗,她又站在回廊里,否则让副座看见她满面通红,她真要钻个地洞爬进去了。 看样子,副座的心情似乎不错。“那个……呃……副座,多谢你前些日子救了我们姊妹三人。如果不是你,恐怕我们的小命已经归西了。这些日子也很感谢你让我们蔽身在龙帮里,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把它忘了。” “啊?” 那瞬间她眼花了吗?副座似乎换了张脸,又变回冷酷无法令人亲近的人。“可是……我……”徐樱慌张的想解释,她是真心想报答他的,难道是她感谢的话说错了吗? “要报答我?什么时候?怎么报答?难道要我呆呆在这儿等吗?” “这个——”他怎么一下子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既然说不出个具体的,那就干脆不要说吧!”他掉开头,“我最痛恨等待或是希望这些字眼,也绝不想浪费半点时间施舍恩情,等待回报。救你们的事是我一时兴起去做的,你根本没必要觉得需要回报我什么。那只是我高兴罢了。” “但是——” “你打扰到我了。” 这么明显的斥退,她还不至于听不出来。现在她真的惹他不高兴了,“我很抱歉。” 徐樱抱著花瓶,匆匆掉头而夫。 “哎呀,心情不好也别拿小孩子出气嘛!你这家伙还真看不出来是喷火龙转世的。”揶揄的声音从墙头那边传来,背著月光季青岚的身影悠哉地出现在华靖面前。 华靖冷哼一声。 “嘿嘿,你心里是不是在想我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又出来干嘛了?” “废话少说。” “好,冲你这句话。”季青岚从墙头一跃而下,恰巧落身于花园空地,他仰头看著坐在树干上的他,“最近听说你忙得天翻地覆是吧?好消息是,你接下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华靖皱起眉。 “别怀疑我说的话,我可是‘笑面杀手’,嘻皮笑脸是我本行。”季青岚探手握住梅枝,深呼吸一口气。“嗯,好香的梅花儿。”蘑菇半天,可惜华靖就是这么闷葫芦不肯开口问他。好吧!只好免费把消息奉送给他了。“你总该听过……森源道明这个人吧?” 果然,华靖脸色变了。嘿嘿,这爱装酷的小子。“更好的还在后头,森源惠子你不会不认识吧?她不是你在日本念书时的爱人吗?虽然后来她嫁给别的男人,但是……” “啪!”地一声,华靖的手中多了根断木。 “好、好、好,我懂,不逗你了。”适可而止是恶作剧的重点。季青岚放下嬉笑的面具。“小心点,森源带著他这个大女儿和女婿,来上海度假了。美其名是度假,但是真正的目的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你有任何的概念他们来上海做什么吗?日本皇军的大将森源可是侵略中国计划的中心,他不会毫无目的跑来上海的。” “我不知道。”华靖冷冷地说。 季青岚长叹一回气。“我想‘冷面诸葛’是不需要我担心才对,如果我叫你要小心一点,你恐怕会生气。你比我还要清楚,过去的情感是过去的情感,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当年的你,森源惠子可不是个简单的女人。我想,他们很快就会有行动的。” 华靖那张冷脸在此刻看起来更加冷凝,本来就是个不容易了解的家伙,但是此刻的他更加的像座冰山,如果想靠近恐怕会被冻毙了。 “我回去了,有麻烦的话……你会通知我吧?” 没有半点回答,讲也是白讲。季青岚摇摇头,每和华靖交手一次,他就觉得自己的耐性又多几分,段数越来越高了。*** 唉,徐樱长长的叹了口气。 五宝凑道六宝的耳朵,窃窃私语说:“喂,今天的阿樱姊是怎么搞的,光扫个地就已经叹了好几次的气。该不会吃错药或是闹肚子疼吧?” “看她那个健康宝宝的样子,哪点像是吃坏肚子了!呆喔,五宝。”六宝撑起她那美美的超可爱小脸说:“这世界上没有一桩事逃得过我这双聪明的锐眼,阿樱姊的烦恼当然也不例外罗!” “臭屁什么?我就不信你说得准。” “哈哈!”仰起朝天鼻,六宝双手叉腰得意的说:“那我们来赌好了,就赌今天的晚餐。如果我赢了,晚餐的主菜就归我,你要负责把我不喜欢吃的剩菜解决掉。” 因为阿樱姊最讨厌浪费食物的人了。 “好,我赌了。”五宝不疑有它的咬下这个饵。 “嘿嘿嘿,你输定了。”六宝奸笑的说:“昨晚我溜下床去嘘嘘时,听见了阿樱姊的自言自语。睡得死死的你怎么可能知道阿樱姊被副座欺负,所以心情不振的小事哩!认输吧,五宝。今天的剩菜就麻烦你了。” “什么?六宝你欺负我!” “愿赌服输喔!” 看著不知为了何事在一旁打打闹闹的双胞胎,徐樱又叹了一口气。小孩子真好,一点烦恼都没有。真羡慕她们能这样子自由自在的打打闹闹,不久以前她也和五宝及六宝一样,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当然人生的小烦恼不断,她从来不会放心上,不像现在这样胸口沉沉的,仿佛有块重石压著喘不过气来,像生了重病似的。 如果她真的生病了,那也是心病,而且病因只有两个字——华靖。 自从昨夜和他一席谈话、不欢而散(应该说是被赶跑),她就觉得自己像是被层层烦恼给绑架了。不论她怎么驱散,就是无法忘怀他的双眼,简直像著了魔的心神不宁。那样子痛苦的压力重得让她睡也睡不著,忘也忘不掉。 当他以冷得冻死的人的视线,森寒地语气告诉她:“你打扰到我了。”时,她就是无法不被他吸引,有股冲动让她想要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他,给予他温暖,并且告诉他:“你可以不用拒人于千里之外,没有人会伤害你的,不要怕。我会永远陪著你、永远在你的身旁,所以请你不要再勉强伪装自己,这样冷冰冰的你一点都不是你,安心地显露出真正的华靖吧!” 啊啊!她是个大傻瓜。什么真正的华靖,她根本就没有资格讲这种话,副座对她而言比异国的洋人还要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如果天上有云之国,那他一定也是来自云端的人。她这样平凡无奇的小孤女,还想要安慰如此出色的男人,她一定是疯了。 可是这样怦怦乱跳的心,一想到他就会呼吸加速与手心冒汗,又是怎么回事呢? 她只需要想起生气前的华副座对她浅浅的那一笑,就不由得有丝甜蜜在心底滚烫,然后脸上就会微笑……“有趣、有趣。” 徐樱猛地睁开眼,“啊呀!”她面前何时冒出来这些人?眼前的男子对她温柔的笑著,这时候徐樱才注意到他也算是个翩翩君子、五官端正、气质温文儒雅,和华副座不相上下的身高腿长。糟了,她竟开始比较起身边的男人和华副座了。徐樱呀徐樱,我看你是病人膏肓了。 “没想到一个人的脸上能有这么多表情,一下子忧愁、一下子高兴、一下子害羞、一下子又如临大敌。研究你脸上的表情能有多少种变化,应该是件很有趣的事。” 那人单手摸摸下巴,双眼闪闪地笑道。 这家伙是把她当成实验品,还是展示品吗?徐樱不高兴的噘起嘴。“你是谁呀! 挡在我面前做什么?” “小姑娘,此言差矣。你没注意到吗?是你挡住了我们的路耶!”那人对于徐樱不满的口气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更温柔的笑说:“还是现在‘东方之珠’多了你做看门人了,专门拿著扫帚在门前赶人?” 这下子徐樱可糗呆了。她红著脸让到一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挡住大门的。” “不要紧,你叫什么名字?”他低沉的笑问。 “青岚,你在做什么呀!”突然有尖锐的女声插入他们之间,徐樱只觉眼前一炫,一名美丽不可方物的佳人站在她和那名男子之间,那位姑娘还一手揪著季青岚的领子,一边以不屑的口吻命道:“连这种还没有发育完成的黄毛丫头你也要搭讪,我真怀疑你的眼睛长到哪里去了。别再浪费时间,快点带我去找华靖。” 和她比起来,阿樱自己也觉得自己像是个黄毛丫头,可是那种“美丽”的震撼倒是随著这名姑娘高傲骄纵的语气减退不少。现在她看到的不过是一名被宠坏的漂亮女子,徒有外表、没有内在的“美丽”罢了。 “是、是。森源大小姐。多耐点性子嘛!保证一定让你见到他的。”季青岚叹口气,拨开不听话的前发,再度转头对徐樱笑说:“亲切的小姑娘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这人还真是喜欢笑耶!好像和“某人”恰恰相反。“请说。” “华靖人在里面吗?” 徐樱点点头。一大清早的,副座应该不可能会跑到哪里去。 “那,麻烦你带路吧!我们要去找他,不过,因为这位凶巴巴的大小姐是他多年不见的好友,为了让他有个意外惊喜,希望你不要通报,让我们看看他喜出望外的表情,好吗?” 徐樱的直觉告诉她信任眼前他的笑容,可能和信任饥饿中的狐狸一样危险。不过……“喜出望外”这四个字要如何表现在华副座的身上,徐樱脑海里浮现一幕幕有趣的画面。最后好奇心战胜了良心,原谅我吧!华副座,我绝不是“故意”要让这名有著可疑笑脸的男子利用的——我是“不小心”上钩的。 “你答应了,我好高兴。”季青岚坏坏地笑在心中,唉,人性的弱点真是太容易捉摸,真是百玩不腻。没错,他真的很坏! 顶楼的办公室因为时间尚早,所以人并不多,徐樱很顺利的带著「意外的访客” 直闯禁区,当她带著那两个人到办公室门前时,半掩的门证明了华靖一如以往一大早就起床辛勤的工作了。“叩、叩。”她先敲了敲门。 “老张,进来吧!”他冰冷的声音传出来。 是他叫她进去的喔!虽然她不是老张,“抱歉,打搅了,华副座。因为底下来了两位您的朋友,说要见你——”徐樱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粗鲁的打断了。 “靖!” 随著那声足以令徐樱汗毛耸立的尖叫,那名女子居然当众抱住华副座,而且不由分说的献上热吻,看得徐樱不仅是深受打击而且还看呆了。那涂著鲜红蔻丹刺目的手指凭什么勾住华副座的颈子,她究竟是副座的什么人? 好不容易挣开森源惠子黏人的唇舌,华靖粗鲁地推开她,“搞什么鬼?是谁让你们——季青岚你最好将事情给我交代清楚!” 第四章 哇!老虎不发威,差点被人当病猫。原来华靖还是会生气火大,冒出烫人热焰般的脾气,这时候的他可一点都没有“冷冰冰”的样子,整个人都笼罩在慑人的怒火下。 “你瞧你,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把小女孩都吓到了。”季青岚搂著徐樱的肩,吓了她一跳。直到这时,华靖方注意到她的存在。 “谁让你进来的?”他语气转冷,毫不容情的刺伤了她。没错,她的确是闯进她不该开的门,她也不想看到那一幕亲热。 “抱……抱歉……” 本要转身离开的徐樱,却被季青岚拉住小手,“是我硬要这个小女孩为我带路的。你可千万别怪到她的头上。对不起啦!小姑娘,让你吓一跳。虽然很厚脸皮,我还是要请你再帮我一个忙。”他展开温柔的笑脸攻势,“你们副座很不懂礼貌,客人来了也不奉茶,害我口渴死了。你为我们准备三杯茶来,好吗?谢谢。” 这次徐樱不敢越次,她小心戒慎地看了华副座一眼,满面冰霜的他不置可否,她才放心的点头说:“请你稍候,我马上送进来。” 看那小姑娘离开后,季青岚也跟著松口气。“好家在”有这位小姑娘在,否则他现在八成已经被“某人”给分尸了咧!嘿嘿,这也是他之所以有先见之明,带了个小人质上楼来的理由。就算华靖真的要迁怒于他,总也不会在小姑娘面前公然行凶吧?可是他好像刚把护身符遣走了——不妙! “季兄。”华靖冷冷地盯著他。 哈哈,这下子他可真断送掉自己美好的前程,老天爷,他还不想被人做掉。 “华兄。”不知和他打哈哈是不是有效? “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你会带森源小姐来这个地方?”华靖眯起双眼,目露凶光。 “讨厌。”腻著华靖双手不放的森源惠子抬起头,“阿靖一点都没变。从以前你就这么爱吃醋,我不过是拜托季先生带我过来找你,因为我刚到上海人生地不熟的,爹爹又一直在和那些粗人谈论公事,我看季先生似乎闲闲没事,就央求他一起来了。放心,我心里头最念著的人是你,至于他你一点都不必挂心上。” 吃醋?有没有搞错。天空要下红雨了,那个“世纪最冷酷的男人”会为了女人吃醋?哈哈哈。改天一定要拿这句话来糗糗他。“没错、没错,华兄你一点都不必把我挂心上。”最好连脑子里都把季青岚这号人物给忘掉。 还在加油添醋。华靖第一百零一次的送出杀人目光,季青岚这回真是玩得太过分,平常他还可以不在乎他的恶作剧,可是他居然将森源惠子这号大麻烦送上门,他绝不会忘了季青岚这一笔债。冷漠地抽出惠子死命捉住的衣袖,“森源小姐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阿靖。”惠子抬起一双矫倩泛著泪光的大眼,“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嫁给了田中大藏,对不对?可是父命难违,我不得不嫁给他,你明知道我真正爱的人是你呀!” 呜哇,鸡皮疙瘩掉满地。季青岚满面笑容地观看这一幕时,还真是不得不佩服这个日本女人的演技。森源惠子,身为日本数一数二军阀背景出身的长女,不论是学识或是教养都是寻常人望之项背,无法比拟的。不过,她那阴辣的手段与复杂的男女关系传闻在上流社会也是早已出了名。很难想像一位外表拥有富家千金气质与优雅美丽容貌的她,内心却是个彻头彻尾的荡妇。传言她除了丈夫外,还有媲美后宫的情人群,就连她自己的亲生父亲听说都与她有关系。这样的女人正应了一句话——“金玉其外、败絮其内”。 不晓得华靖怎么会与这个毒蝎女人扯上关系的?季青岚还记得驻日属下禀报他这件旧闻时,他还大大的吃了一惊。没想到平时最不闹绯闻的家伙,一旦和某个女人扯上关系,就是这么“厉害”的角色。 “森源小姐——不,应该称你为田中夫人才对。”华靖躲不胜躲地摇头说:“恐怕你误会了。我已经把日本的事全都忘掉,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不相信你说的话。你怎么可能忘了我呢?”森源惠子娇声呢喃说:“你说这些话是想要伤害我,因为我害你伤心难过。可是我这不是来了吗?为了你,本来爹爹不肯带我来上海的,可是我听说你在这儿,就硬要他带我来。全都是为了见你一面,为了我俩的旧情啊!”她捉住华靖的手往自己胸上一带,“你瞧,我的心为了你跳得这么快,就像以前一样,每次只要靠近你,我就不由自主的湿了……阿靖。” 喔喔,真是火辣辣。不顾旁人,森源惠子大胆地对华靖公然投怀送抱不说,还诱惑加挑逗的上下其手,一旁的季青岚也再度对森源惠子的厚脸皮感到不可思议。 问题是这么火热的森源惠子会不会让冰山华靖再度动摇呢?毕竟,她可是旧情人喔! 不是有人说“旧情绵绵”吗?男人最难忘怀的,应该是初恋情人吧?不过,不知道森源是不是华靖的初恋就是了。 战局很快分出胜败,华靖推开她站起身,“田中夫人的热情我心领了,可是我现在已经有其他女人,不想也无意再和你续前缘。过去那段日子就请你把它忘了。” “骗人,阿靖。你这么说只是借口。”森源惠子抬起头,不认输的挺高她丰满的双峰,“你怎么可能忘得了过去我们那段‘恩爱’的回忆呢?你根本就不用在乎田中那家伙,以前我不是说了吗?他不敢管我在外面有什么男人的。” 这女人还真不死心。 “抱歉,打扰了。我送茶过来了。”徐樱没有察觉室内弥漫的诡谲气氛。她低著头端著茶盘将茶送到长桌上,并且倒好了荼。 森源惠子则在一旁刻薄的嘀咕,“真是的,有没有搞错,居然在这个时候送茶来。唉,一看就知道你们这儿的仆人没受过什么正统教育,才会这么不懂礼节。连必恭必敬都不懂。” 什么嘛!巫婆。徐樱在心里对她的评价又往下掉一格,怎么会有这么表里不一的人呀!看外表还以为她不错的。 “阿靖,你说我为你训练一下这儿的仆人好不好?”马上换成娇滴滴的声音,森源惠子又靠到华靖身上,“我保证经过我训练的仆人一定会服服帖帖、无微不至的照顾你,让你觉得很舒服。”她一边用长长鲜红的寇丹指尖在他胸口画圈圈,一边媚道。 恶心死了,要是这女人搬到“东方之珠”来,她马上带著五宝、六宝离开。就算是露宿街头也强过让这女人使唤。 华靖握住森源惠子的手,“我说过我已经有其他人了。” “我也说过我不相信!除非你把那个女人叫出来给我看看,哼,我不信还有什么样的女人敌得过我。别自欺欺人了,有过我之后,什么女人都无法吸引你体内邪恶的分子的。这种经验我可是过来人了,”森源惠子仰头娇笑,“哈哈哈,别傻了,你的体内已经忘不了我的存在,一辈子也摆脱不掉我的。” 华靖冷眼看她,“摆脱?何难之有。” 森源惠子的笑容僵在脸上,换成华靖在冷笑著:“我现在就让你看看。”跨两个大步,他攫住无辜站在门口正要关上门离开的徐樱,搂著一脸惊讶中的她入怀,不由分说的印上他的唇……什么?就算这一刻下起滂沱大雨、被闪电击中也不会让徐樱更不知所措。她的初吻竟然是在她睁大双眼像个呆子的情况下结束。华靖抬起头时,她还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就是我最新的女人,田中夫人。”他搂著颤抖不已的她的肩,语气冷淡地对森源惠子说:“这么说你应该能够明白吧?”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之后,森源惠子咬紧双唇,“很好,算我自讨没趣。我不会忘记的,华靖!” 噢,走了走了。季青岚内心轻笑,看样子森源惠子的道行也不怎么样嘛!被华靖这么点小手段就气走了。任谁看了那一吻都知道这不过是华靖耍的手段之一嘛! 华靖最新的恋人会是那个黄毛丫头?哈!太好笑了。 华靖松开手,酷著一张脸说:“抱歉,利用你演了一场戏。” “没……没关系。”如果是其他人,她死也不会原谅的;但是华靖吻了她,他可是她最重要的英雄与救命恩人,不要说是献出初吻这种小事,就算是要她上刀山赴火海她也无所谓。没错,因为是华靖,所以“没关系”。 况且,徐樱觉得他那双酷酷的黑眼里,还有著一丝的害羞与不好意思。就好像是为了他不习惯的事而向人道歉一样。这样的他,分外可爱耶! “嗯,不错嘛!现在这样含情脉脉对视的气氛比起刚刚亲吻还像对情侣。”有个被人遗忘的超级大灯笼还在发光中。 “季青岚!”华靖卷起衣袖。 徐樱捧著烧红的双颊,“没有我的事,我先离开了。” “喂、喂,别走吧!”季青岚哀嚎著,“亲爱的护身符姑娘,救命!” “太迟了。我要剥你的皮,做成人皮地毯。” 为华靖轻轻带上门,如临云端的徐樱完全没把门后传来的阵阵哀嚎声听进耳朵里。她不断回忆著那短暂、如梦般的一吻。没想到外表那样冷酷的华靖副座,却有出乎人意料、温柔似水的唇,软软的像是她从前最喜欢吃的绵花糖,轻轻擦过她的唇时,那灼热的、烫心的温度好甜美,这份美丽的回忆深深的烙在她心头了,她要将它当成宝物仔细收藏。*** “气死人了,爹爹,我一定要让他好看。这个耻辱我实在吞不下去。”森源惠子哭哭啼啼的坐在森源家族拥有的日系饭店皇家套房里,咬著手绢红著双眼,向她父亲哭诉著华靖对她的所作所为。 “的确是很让人生气,这小子。”森源道明忍住一个大呵欠,他早习惯女儿的大惊小怪作风,也不会让她那虚假的眼泪所蒙骗。惠子是他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他会不了解她吗?与其说是难过华靖没有上手,还不如说惠子是受到侮辱,因为华靖居然宁可吻一个黄毛丫头,也不肯碰惠子一下。 “爹爹你说,你要怎么帮人家讨回这个公道。”惠子演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后,理所当然地提出要求。 “嗯……放著我们高贵的日朝将军之女不爱,屈就于一个小小的丫头,这可是非同小可的罪。不过,惠子,你没忘了爹爹要求你做到的事吧?目前华靖这个人还有可资利用之处,爹爹不想打草惊蛇。” 老狐狸,说穿了还不是舍不得上海这只会生蛋的金鸡。惠子在内心暗骂,带她到上海来美其名是让她叙叙旧情,真正的计划还不是要用她的身体换取情报,好让大日本皇国能堂而皇之顺利的进驻上海。上次爹爹的爪牙三番两次败在上海本地帮派的手下,这次爹爹为了面子亲自出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连她和华靖那八百年前的旧情都挖出来用。哼,以为她是脑袋空空的大花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老爹此刻想必也觉得失算吧?没想到当年那穷小子居然会摇身一变成为上海数一数二大帮的头头。华靖,她从以前就晓得他不是寻常人,否则她也不会放下身段、死追穷打的缠著他不放,但是结果的确是甜美的。当年不过十六岁的他,已经具有男子气概,年轻强壮的身躯与高超的技巧,现在想起来还能让她浑身酥软。然而事隔八年后的他,不但没有因为岁月催老,相反正值成熟青年期的英挺高大,蜕变出更强烈魅人的气息,宛如有毒的婴粟花那致命的鲜红花瓣,朝她邪恶的欲望不断地招著手哩! 惠子舔舔下唇,老爹有老爹的计划,而她也有自己的计算。掌握龙帮算什么,她要让华靖重回她的闺房,温暖她那枯燥已久的床畔,然后让他对她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如此一来,不要说是龙帮……相信凭华靖的聪明才智,整个上海都是她的囊中之物。呵呵呵呵! “办个舞会吧!惠子。” “舞会?”爹爹又在做什么打算了? 森源道明以小刀插住桌上爬过的小虫子,将它甩入小水族箱里,欣赏著水里蓄养的鱼儿一口咬住小虫,挣扎半天之后,虫子不胜抵抗的被鱼儿吞下去了。“好久不见的朋友要重新开始认识,办个舞会是最好的方式,不是吗?乖女儿。” “这和我要雪耻有什么关系?” 他微笑地注视著悠游于水中的鱼儿,然后拿出小鱼网将刚刚饱餐一顿的那只鱼网起来,鱼儿在空气中挣扎著。“耐心一点,惠子,我不是教过你许多次了吗?耐心一点进行,什么都会如你所愿的。要记住,我们森源家的人都是掠夺者,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们生来就是要高高在上站在万人之顶的。” 又来了。惠子无趣的注视著爹地将濒临垂死的小鱼儿扔到另一个最大型的鱼缸,脸上露出变态残酷的笑颜。从小到大,她已经注视过父亲这样的脸孔无数次了。大型鱼缸里一条泛著美丽金光的红龙鱼迅速的游过来,一口咬断那只被抛进来的小鱼儿,游戏结束。 “舞会上我的女儿的美丽将是众所公认的,你想,任何男人都有劣根性,希望成为最美丽的女人的拥有者。你那位小朋友也不会例外才对,叫他携伴参加,如果他那位新的宠物不肯让位给你,那么……爹爹会陪她玩玩的。放心,惠子,要对自己有信心,你可是我们森源之花,绝不输给任何人的美丽女人,没有男人能逃得过你的手掌心。” 道明握住女儿的下巴,抬高她的脸,“相信爹爹吧!” “是,爹爹。”她闭上双眼,森源道明的唇落下……*** “啊!华副座。” 徐樱心儿漏跳一拍,双手拿著的花洒咚地倒在地上,水全流光了。 “你瞧,很有效吧!”两个小丫头站在她身后,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著:“真的耶,为什么这么有效?只要一叫华副座三个字,阿樱姊不是掉东西就是跌倒、摔跤。” 五宝惊讶地赞叹,佩服六宝发掘的秘密。 “笨喔,五宝。这就是村子里在传说的那档事啦!” “哪档事?” “那个能让大宝哥食不下咽,天天净往隔村跑的咒语啊!还有二宝哥不是常常瞒著咱们和村子里的姑娘手拉手走在一起吗?更恶心的是会让他们想要咬女孩子的嘴的那个字啊!反正,大娘说小孩子不懂,大了就知道了。”六宝摇头晃脑、头头是道的说著:“阿樱姊在‘发情’了!”“五——宝!” “呜哇,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跑哇,六宝,保命要紧。” 这丫头真是一天比一天顽皮。徐樱气愤地单手遮脸,拿她们没办法,竟然会说她在“发情”。“发情”耶!拿这种字眼形容情窦初开的少女,未免太伤她脆弱的芳心了。 “哈哈哈。” 那小小的笑声虽然不很清楚,但是她可听得很明白,不悦地噘起小嘴,她走到笑声的来源,花园的回廊柱子处,马上看见笑倒在地打滚不起的季青岚。“偷听人家的谈话是不道德的行为,季先生。” “叫……叫我……季……季大哥就行了。”终于止住笑声,季青岚微笑著拭去他眼角的泪。“我还不想被叫老呢!” “你又来找华副座吗?他还是不肯见你?”自从上次他捣蛋后,华靖声明任何人都不准让季青岚到东方之珠的顶层去。不过,季青岚似乎没把禁令放在眼中,每天照样三不五时的到东方之珠报到,气得那座冰山直冒烟。 “这么说就伤感情了。”季青岚捂著胸口,“我可是为了你才来的,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时,季大哥就对你一见钟情了。我患相思无法自拔,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或许只要你的一吻,季大哥就可以痊愈了,你能够好心地救救我吗?” 事实摆在眼前,徐樱的第一印象是正确的,如果狐狸会笑,八成和季青岚的笑脸半斤八两。她绝不会再次上当。“你自己想办法吧!我不会同情你的。上次要不是你,也不会害得……”糟糕,差点把秘密泄漏了。 季青岚坏坏地笑,“害得什么?你是不是想说我害你亲爱的意中人,被一个可怕的女人强吻啊?害你看得肝火直冒,青春痘都冒出来了?” “人家才没长青春痘哩!”徐樱忙遮住双颊澄清。 “哈哈哈,好玩,百玩不厌。” 又被骗了。这家伙真是可恶!徐樱真是拿这家伙一点办法也没有。 “季青岚,谁准你进来搔扰我们龙帮的人?”冷冷的话声,这次不再喊狼来了,她一听就知道这种磁性里透著酷酷的魅力的声音,除了华靖外不作第二人想。 “嘿嘿,我是不请自来的。”他拍拍屁股站起身。“华兄,气消了没?” 华靖冷哼一声。 “啧,不要冷著一张脸嘛!我早说过这样会糟蹋你那张英俊的脸,而且……你没发现你眉心长皱纹了吗?” “老张!送客。” 季青岚摇摇头,“还是这么不通人情。”他大手一摊,“我收到森源氏发出的舞会请帖了,你该不会没有吧?” 森源?这不是那个高傲讨厌缠著华靖不放的女人的名字吗?徐樱晓得自己没资格站在这边“旁”听,可是她实在压抑不住内心的本能,万一那女人又想对华靖……一想到这点,她就巴不得拿胶布将华靖层层裹住,不让邪魔近身。(但是这样他也不能呼吸吧?) 华靖冷著一张脸从西装外套掏出一张烫金封套,将它扔给季青岚,很明显的他连拆封的兴趣都没有。 “什么?看也不看就要扔掉?”季青岚老实不客气地帮他打开,大声的念道:“亲爱的靖:前些日子贸然闯到贵帮,替你惹了不少麻烦。惠子回来后不断自省,非常后悔那样猛浪的作风,想必一定让你失望。你说的对,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今非昔比,哪怕海枯石烂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稍纵即逝。为了表达我真心诚挚的歉意,请你与你新任女友务必出席参加这场由我爹爹主办的舞会,让我们为过往干杯,并且预祝未来我俩的友谊能如金石、互久不变。爱你,森源惠子。” 他将请帖合起,塞回信封。“喔,好感人的一封邀请函。文情并茂,他们找来代笔的家伙应该国文底子不错。怎么样……人家诚心诚意的邀请,你总不好意思说不去吧?华兄。” “不去又如何?”华靖压根不想与森源一家打交道,不论是她那阴险狡诈的父亲或是惠子本人。八年前的他就已经受够了,八年后的他更没耐性应付那一家子牛鬼蛇神。 “上面有注明你与你的新任女友耶!”季青岚晃晃指间的邀请函,“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森源惠子这封信是投降信吧?如果你不去,他们会不会善罢甘休我是不知道啦!因为你比我还要了解森源氏的手段,不是吗?如果你都能安心地待在龙帮,甩都不甩这些人,那我想你一定是很有把握,惠子或者她老爸不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搞鬼。” 咀嚼季青岚的话,摆明就是告诉华靖:你不要命可以,但是那无辜的小丫头可能就没你那么好运,你真想让她遭殃的话,放手不管也无所谓。虽然生气,但是季青岚的话也不无点道理。森源那种人的作风,的确会把无辜的第三者牵扯进来,华靖不觉看一眼站在一旁专注听他们说话的小丫头。 她叫徐樱是吧!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能让她被森源那些手段毒辣的恶鬼们威胁?当初,她带著两个妹妹拚死逃离被卖掉的恶运,冰天雪地毅然跳入冰冻的海水,牺牲生命也要逃向自由的那股勇气,不也是促使他伸出援手的最大理由?现在却因为他的粗心与季青岚的恶作剧被扯入这团混乱中,他能撒手不管吗? “我会去赴宴会的。” 瞧著这小子酷著一张脸不情愿的表情,季青岚实在很忍不住要捉弄他。“是吗? 不带你的小女朋友去吗?”他拉住徐樱的手,“这样不太好意思吧!人家可是邀请你们两人喔!” “啊,我不……我没有关系……让华副座自己一人去好了。”怎么突然两个人都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好糗。而且,一想到华靖盯著她看,她的脸颊就不觉烧红,“我是乡下人,根本不懂什么舞会不舞会,也不会跳舞或是应对,万一丢了华副座的颜面,我会不知如何赔罪。” “好可爱的孩子。”季青岚热情地搂住她,“华靖你这个冷血动物,原来你是因为这种原因才不让她去吗?真是太可怜了,我看你不要待在龙帮,跟我到红门来好了,我一定会善待你们,不会像这个一点都不体贴的家伙,绝不会嫌弃你的乡下背景。” 华靖挑高一眉,无风不起浪的家伙又在挑拨什么。“谁说我是因为你来自乡下才不带你去的?如果自己觉得会丢脸,那就趁舞会之前拚命练习应对进退与跳舞之道,不要让任何人瞧不起自己。只要行得正站得稳,自己看重自己的价值,别人的想法与观感一点也不重要。” “哇,说得好。”季青岚拍拍手掌,“言下之意,阁下愿意带樱妹妹出席这场舞会罗!太好了,这样我就不会那么无聊了,哈哈哈。” “季兄似乎很有空。”华靖忍耐的程度有限,季青岚这样两次三番的招惹他,也该换作他表示一下了。“那么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距离舞会还有三天,在这短短三天之内,请你让徐樱有足够的自信与熟练的舞蹈技巧,既然要做当然要做到最好的,我期待这三天之后,我会见到一位全然不同的徐樱。” “呵呵,这是你的反击吗?华兄。” 华靖走过他身边,低声的说:“祸是你闯的,收拾的人不该全是我,季青岚。 我等待你挥动神仙之杖,创造出一位能颠倒众生的美女罗!你如果失败,对小姑娘而言可是一生的打击,好自为之。” “别这样嘛!给我扣这么大一顶帽子,会让我良心难安。” “在你良心难安之前,何不好好完成这个任务?” “你打算完全袖手旁观?”季青岚依然笑道:“我不反对你也来插个手,难道你对于创造魔法没有兴趣吗?” “我,可不像你那么闲。”他抛下最后这句话,转身而去。 “你真的刺伤我脆弱的心灵了,老弟。” 徐樱不晓得他们在那儿罗啰嗦嗦些什么,她现在正沉醉在自身的烦恼里。“季先生,华副座不是说真的吧?他不会想要带我去参加舞会吧?我根本什么都不懂,一定会给他惹麻烦的。” 季青岚闻言回身看著她,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工程浩大。” “请你让华副座打消这个主意吧!我拜托你。”她不想让华靖丢脸,那天让他吻她是意外,但是要她真正扮演华副座的女友,虽说有一点梦幻成真的感觉,但那绝对行不通的。她和华副座一点都不相配,况且还要和森源惠子敌对,她怎么能比得上惠子那艳丽动人的外表呢?副座和她站在一起,一定会让人嘲笑他没眼光的。 “季先生,我真的一点信心也没有!”她著急地捉住他说。 “本人没有自觉才是问题。”季青岚温柔地笑笑,“不是说好喊我季大哥的吗? 小丫头。”“季大哥,你一定要让华副座打消这主意!” “你喜欢华靖,是不是?爱上他了?” 爱……这个问题来得措不及手,徐樱愣愣地看著季青岚,他似乎什么都看透了,对她微微地一笑。 “你今年几岁?” “十……十七了。” “豆蔻年华,很好。”他抬起她的下巴,“你晓得森源惠子几岁吗?” 当然不知道,她老实地摇摇头。 “她已经三十岁了喔!” “骗人。”什么?完全看不出来。她以为森源惠子顶多比华靖大个一、两岁,没想到她已经三十岁了。这么说当初华靖是和一个比他老上七岁的女人恋爱?当年的华靖究竟多大? “我没有骗你。虽然我常常会因时制宜的说些白色谎话,但是这件事可是千真万确的。怎么样呢?觉得自己会败在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手上吗?还是对自己没有自信?” “可是……年轻不见得有利。”尤其对一个三十岁、依然青春美丽的情敌来说。 “没听过一句话吗?‘恋爱中的女人最美丽’。那种一心一意的爱情,全心恋慕著你心爱男子的晶莹大眼,视他为你世界的唯一,这些都是森源惠子无法和你比的地方。她只把男人当成饭后甜点或是一顿意外的大餐,侵略、挑选与斤斤计较的狭窄心胸,没有一个聪明男人会喜欢这种女人的。所以安心吧!你的任务只需要完成一件事。” “什……什么事?” “你愿意为了华靖全力以赴吗?这三天的训练会极端辛苦。可是只要三天结束,你将站在华靖的身边,演一场漂亮的戏,与他一同对抗邪恶的坏女人,保护华靖不再受那种女人的荼毒,让全上海的人都知道华靖与森源惠子已经恩断情绝,再也没有牵扯,现在他最爱的人只有你一个。这就是报答华靖最好的方法。”季青岚心想:他实在有够坏的,竟然怂恿起小丫头了。不过,这也是华靖扔给他的包袱。 “怎样?考虑清楚了没?” 为了华靖要她做什么都愿意,“我……真的可以吗?”她真的可以摇身一变与森源惠子那样成熟艳丽的女人对抗的人吗? “哈哈,多说无益。走,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去。” “慢……慢著呀!季大哥,你要拉我去哪里?” “不会把你卖掉的,安心吧!”*** 迷迷糊糊的被季青岚带著团团转,对上海人生地不熟的徐樱,这会儿眼花撩乱,连自己身在何处、什么状况都搞不清楚了。真不愧是上海大哥,季青岚似乎不管走到哪里,都一派轻松自在,每个人见了他都和他打招呼,从容不迫的以贵公子般的优雅风度周游列“店”。相形之下,她觉得自己像个傀儡娃娃,不但听著他的话上车下车,就算进了“店门”,也是听著他的指挥行动。 他们第一个光顾的就是一间美容沙龙。 “季爷,今儿个怎么有空上我们‘爱默儿’来呢?”一个声音沙哑有点女性化的男子迎上前来。 “好久不见,你最近忙什么呀? “今天带一个小姑娘来,你帮她剪剪发型吧!记住,要适合她的年纪,越是青春活泼天真无邪的朝气,越好。” “我知道了,这位是您的新女伴吗?”那人也像季青岚一样,将徐樱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还不时的发出“嗯”、“唔”的评断声。 “很难吗?”季青岚挑高眉头等著设计师发表意见。 “爱说笑,我可是上海首席美发师傅呢!拿出我在巴黎见习留学的全套百十八般本领,也要让季爷满意,否则不就枉费我刘一刀的美名?” “随便你,我人已经交给你,不管你要留几刀都行,绝对要达到我的要求,不然我可就有大麻烦了。” 设计师放声大笑,“我还真想看看季爷身陷麻烦的样子。” “不要开这种玩笑好吗?” “那我们就开始吧!小姐,请跟我来。” 徐樱简直像掉到神仙窝或是另一个国家似的,看著那名设计师桌边摆满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刀具,像剪刀又不太像剪刀,有些重量则所未见的刀子,和一张可以坐、也可以躺的舒服皮椅,她被命令坐在那上头,然后就开始了。 设计师先用一种充满浓郁香味会起泡的水为她洗头,之后是抹上油油的乳液,以厚毛巾裹住在小火炉前热了半个钟头,接著冲水,擦干。他用一只会轰轰叫、放风的怪东西为她烘头发,直到半干。 徐樱以为她的头皮终于被折腾完毕后,哪晓得这才开始。设计师拿起一柄银色长长薄薄她不曾见过的剪刀,“小姐的脸型是标准的瓜子脸,美人胚子,但是却让这两条粗粗的辫子给糟蹋了。因为你的发质虽然柔细却非常丰厚,属于不容易整理但是只要细心梳剪一番,你的头发会是所有女人称羡注目的焦点。” 他说的话徐樱大半都听不懂,他究竟是说她的头发好还是不好?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罗啰嗦嗦的,剪头发前还要炫耀一下自己的见解。”季青岚掏出怀表看时间,“快点动手吧!我们还要赶下一场。” “马上就会让你看到我的功力,季爷。”他的手法像蝴蝶彩舞时绚丽夺目,徐樱几乎都看呆了,只见他东剪剪、西卷卷,不一会儿纷纷落下的黑发已在地上累积可观的数量,但是她根本来不及为自己被剪掉的发儿伤心,她光是看著镜里头那逐渐明显的脸蛋讶异就够了,当设计师终于放下手中的剪刀时,徐樱的吃惊已经完全写在脸上了。 “这……这是我吗?” 镜中的女孩有著和她一样惊讶的脸,但却又完全不像她熟悉的自己。过去那个被两条粗长发辫盖住半个小脸的自己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轻羽黑发镶出心型小脸的她,那长粗的发辫居然能变化出这蓬松柔软发光的黑发,散发出温柔的女性光芒,自己都无法相信这会是她自己。“好了,这才只是初步呢!”季青岚满意的拉著她起身,“接下来是美容保养室、化妆品店、百货服饰洋行以及帽店、鞋店。 快走吧!我们去把那些店给搬空。” 美容师如是说:“小姐的皮肤白嫩细致宛如上好的瓷器,不过太久没有保养,欠缺一点光泽,这就交给我们吧!” 化妆品行的小姐如是说:“哎呀,好久没看到这么可爱纯净无瑕的一张脸了。 你不需要化太浓的妆,只需要一点腮红增添些许健康的气色,然后粉红诱人的唇膏与轻点眉黛,参加舞会的重要场合时,这款新式的淡灰色眼影一定能衬托出你那双美丽的黑褐色眸子,保证百份之百的完美。” 服饰行的小姐不断抱怨道:“怎么会有姑娘的腰这么纤细的,瞧瞧,我们这儿所有的衣裳给您一试穿,腰身都显得太大了,这么细的腰真让人嫉妒死了。这腰是腰、胸是胸的,别说是迷死那些绅士了,就算是咱们同为女人我也不禁叹气呢!” 外加帽店与鞋店及其他她记不得的小店,当季青岚宣布他们已经买完最后一家时,原本兴致勃勃、精力充沛的徐樱也不得不高举双手说:“万岁!”终于结束了。 “有这么累吗?我以为女人都有购物狂呢!想不到你才这么点东西就已经累垮了。” 这么点东西?马车都快放不下了。徐樱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手可以提。她哀鸣了一声,以做回答。 季青岚不禁笑起来,“振作点,小丫头。这只是头一天,明天、后天还有更严厉的事等著你喔!” 还有?她的命已经去掉一半了。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明天开始要上的礼仪课程与舞蹈课程将是非人课程。谁教你只有短短三天的时间,今天已经浪费一天为你做造型了。明后两天当然要快马加鞭,我们可不想让你被人给看扁了。” “呜呜,淑女真不是人干的。”徐樱瘫倒在椅子上哀泣。 “嗯,为了奖励你今天一天的辛劳,季哥哥我已经为你想好奖赏与鼓励了。放心吧!知樱妹莫若季哥,照我的话去做,你会觉得今天一天的辛劳不算什么。” “做?做什么?”又要恶作剧了吗?她竖起一耳,内心警觉。 “不是坏事。耳朵借我一下。”季青岚在她耳旁郎?半天。 “这样……可以吗?”听了季大哥的怂恿,她心底的小恶魔又爬出来了。 “怕什么?有我做你的后盾,不会有问题的。”季青岚拍胸脯说著。 “那,好吧。” 她是不是又掉到陷阱里了?可是她真的真的很想看华靖会有什么表情。罢了,这辈子她恐怕都注定要被季青岚这坏蛋教唆,谁让他掌握了她最大的弱点——华靖呢? 第五章 “这样真的可以吗?” 季青岚仰天长叹,第一千零一次的说:“进去吧!”这回他稍嫌粗鲁的推了她一把,让徐樱“小小地”跨出那一步,终于走进“东方之珠”的大门。 从来没有从正门走进去的她(因为东方之珠对外可是赌博俱乐部,哪能让十几岁的小姑娘大大方方的直闯进去,所以小姑娘当然得走员工专用道。幕后解说员:李葳),第一次在华灯初上、东方之珠的营业时间走进这间俱乐部,她可算是开了眼界。 原来,这就是上海人最引以为豪的上流俱乐部。画栋雕梁、笙歌不断的辉煌门厅,早上打扫时从来没有发觉这间屋子有多漂亮,但是现在点燃水晶灯、琉璃光华照耀下的东方之珠,不但是活生生跃动的凡尘乐园,也像上海最璀璨的明珠散发著惑人的流光瑞影。 “欢迎光临,女士。一位吗?” “来杯香槟吗?女士?” “谢……谢谢。”她不知不觉地接下那黄澄澄在水晶杯中流转的金色赠与。 季青岚巧妙的接过她的酒杯,“你敢喝酒?我可不想应付华靖那吃人的面孔,我这杯苏打水和你换好了。” 殷勤高大的英俊恃应生,亲切和善的服务,这样的良辰与美景,不管季青岚要和她换什么她都不在意。 “喂?你该不会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醉?啊,是啊,她真的醉了,这个金醉神迷的世界仿佛透明不存在,她是误闯进来的凡夫俗女,怎么能不被这样的气氛给醉倒呢? “我看没救了。”季青岚完全放弃这个满脑子只有气氛的姑娘,他对这一型的最不拿手了。干脆直接去找“男主角”来比较快,相信徐樱妹妹一见到酷哥,头脑也会清醒一点。“你在这边等我,不要到处乱跑,知道吗?” 他将她随便塞住沙龙的一角,迳自上楼去找人了。 徐樱连自已被抛弃了也没察觉,她只顾著睁大兴奋的双眼,趣味盎然的注视著来来往往那些难得一见华服丽裳,与平常的她身处于不同世界的人类们。 “喂喂,那儿有位姑娘很可爱耶!” “咦,真的,从来没见过。好像个洋娃娃,生面孔是个好机会,趁没有其他人发现,咱们过去搭讪交个朋友。,“那是我先发现的!” “太迟了,先下手为强。” 咦?什么时候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眼前突然多了这么一堆的人啊!徐樱眨眨双眼,有点吃惊地看著这堆陌生的男子。“呃,请问有什么事吗?” “哇,好悦耳的声音。”那些人起哄著。“小姐,请问芳名?” “我……我叫徐樱。”这些人想做什么啊? 他们七嘴八舌的开始自我介绍,念了一卡车徐樱记也记不住的名字。“你坐在这边等人吗?会不会口渴?我们替你拿果汁来好吗?要不要和我们跳舞?” “谢谢。”她傻傻地接下那杯果汁,说真的还有点渴,既然人家好心拿来,她就一口气喝干吧! “来和我们跳舞吧!徐樱小姐。我们可不可以喊你樱樱?你好可爱喔!为什么以前没有在东方之珠见过你?你是上海人吗?你家住哪里……”问题排山倒海而来,徐樱几乎招架不住,不知不觉间她身旁围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的热情和好意让地不知如何拒绝,偏偏这时候季青岚又不在。他到哪里去的?明明是他说要让华靖副座见见她变身后的模样,好吓他一跳的,现在季大哥自己却消失了。她该怎么办? 有人拉起她的手说:“来跟我们跳舞吧?” 跳……跳舞?救命啊,她不会跳呀!“不行的,先生,我……我……” “别拒人于千里之外嘛!只要跳一首就好,一首就好。”缠人不放的公子哥儿全都挤到身旁,硬是将她簇拥到舞池边。 “我不会跳舞的。”她只好老实地说。 “不会跳没关系,我们教你。来,把你的纤纤小手交给我,跟著我转圈圈就得了,你瞧,这样不是很简单吗?” 半推半就之下,还是被拉进了舞他,莫名其妙的跟著节奏随他舞动。说也奇怪,原本紧张不安的心接触到悠扬的舞曲乐声后安定下来,她发觉跳舞其实没有她想像的可怕,而且围在她身边的男子也都很亲切温柔,不断地为她数著拍子,然后告诉她何时转圈、前进或是后退等等,不一会儿她已经很能够享受跳舞的乐趣,紧搂著对方的腰跟他们旋转又旋转,整个世界变得五彩缤纷染著虹彩光芒。 笑著舞著的感觉真好,连血液都快乐得吟唱,令人头晕目眩……唔,为什么天花板一直转个不停呢?是它在转还是她在转?好奇怪,她是不是病了,因为她突然觉得头昏得要命,甚至有点想……吐? “樱樱小姐你怎么了?” 人影化成了两个、三个,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奇异的景象。“我头好晕……”腿也软了。她说完这句话,就再也支撑不住的往后一倒——一双稳重的大手牢牢的抱住她。 华靖叹息的看著怀里人事不知的小姑娘,责备的眼神直指罪魁祸首——季青岚。 刚刚在楼上他已经骂过季青岚了,“你竟然把徐樱一个人抛在楼下?”不需用大脑想也知道,如果徐樱真有季青岚说得那么可爱动人,不出十分钟一定会惹麻烦的。 结果他刚下楼就看到这团大骚动,以及骚动中的女主角。 依偎在陌生人怀中有如精灵般可爱的姑娘,的确让他一下子认不出那就是徐樱,没想到季青岚挺有两下子,竟能使一位土里土气的乡下女孩摇身一变成为东方之珠今夜的宠儿,所有女性羡慕、男性追逐的焦点。 华靖很快注意到徐樱脸上那不对劲的红晕,与眼神涣散的模样,那小丫头该不会……当他好不容易排开那堵男士们围成的高墙,正打算把徐樱拉出舞池时,她居然不偏不倚的往后一倒,晕在他怀里。浑身的酒气与笔直的倒姿,他确定这小丫头百份之百喝“醉”酒了。如果再晚个几分钟让他发现,恐怕明天徐樱会人事不知的醒在某位仁兄的床上,为自己的轻率痛哭失声也不一定。 抱起她,真是轻得有如羽毛似的,平常见她食量也挺大的,怎么一点重量都没有?明天等她醒来后,一定要季青岚告诫她,不能随便接受陌生人的饮料,里面搀的酒说不定会让她沾一回就醉晕头了。 也不知道老天爷怎么想的,让他三番两次扮演她解救者的角色,难道他老人家非把他和这个小姑娘凑在一起才甘心? “好一幕英雄救美。”季青岚在他身后揶揄。“果真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季青岚,利用或者是愧疚这些字眼,对你来说好像一点意义都没有?”他反讽回去。 呵,这酷小子明明就很关心人家,却怎么也不肯承认。不过越是这种别扭的个性,他越是喜欢逗弄。反正他只负责煽风点火,至于后续的发展是否干柴烈火就是他们自己该去解决的事,他要下台一鞠躬了。“我把那些高贵的道德全交给你去实行了,冷面诸葛。既然今天小姑娘已经醉晕了,那就麻烦你照顾她,我明天再过来安排其他课程。拜拜。” 懒得再发火,华靖随他去了,正所谓“不是不报,只是时机未到”。问题是这小姑娘要睡哪里呢?他只记得她大概睡在后院员工宿舍,但是他很少到哪儿去,也不知道她睡在哪一间。看她醉成这样,问也是白问的。算了,反正楼上办公室有几间干部使用的套房,今晚暂时将她安置在那儿,应该不会有问题。 醉得真厉害,就连他将她放在床上也没能将她惊醒,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喝醉吧? 华靖将她身下的被单抽出为她盖好,对于向来不多关心他人的他来说,他对徐樱这小姑娘实在好得离谱。现在的他要是让勾烨看到了,肯定又会招来一顿狠狠的嘲笑。 “唔……副座我……你……对不起大……大娘……可是好喜欢……喜欢……不……住手……”她断断续续的梦呓,煞有其事的道歉连连,不晓得她梦见什么人,也许是被捉去卖掉的那场恶梦。对十几岁的女孩子下手,强迫她们离家背井适应一个全然不同的社会,侥幸逃离后的她心里应该还存有不小的伤痕吧? 见她这样挣扎于恶梦纠缠,华靖未及深思就探出手触摸她的脸颊,“安心的睡,你现在很安全的。” 不可恩议这样的动作竟安抚了醉梦中烦躁不安的徐樱,像只眷恋温柔的小猫咪,抵著他温暖大手心,她发出信赖的叹息,纠结的眉心再度松绑,唇角也露出甜甜的微笑。 好柔细的脸颊,出乎想像的嫩软——有一种令人怀念的感受。 这是为什么?华靖缩回手,他心里的悸动是什么?他不可能看上十六、七岁的黄毛丫头,就算天塌下来都不可能。他早就丧失所谓“心动”的情感了,早在十几年前他就不再相情所谓的“心”存在。这么多年过下来,他活著是因为懒得死,呼吸是因为忘了停止呼吸,内在世界如同一片槁木死灰,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人或什么东西能感动他的。 乱了。这还是成年后他记忆以来第一次心乱了。 “……对不起华副座……” 咦——是梦话。他差点以为自己将她吵醒。徐樱翻了个身,又靠著软枕沉沉睡去。她到底哪一点吸引住他?竟使他无法将视线扯离那张沉睡的无邪睡脸?论长相,他见过无数的美女都比她吸引他,论身材,瘦瘦娇小的她根本不像个发育成熟的女人,论魅力,她那张睡脸对于一些人而言或许像天使般可爱,但他可没有恋童癖,不会被孩童般睡相吸引。 到底是哪一点?那隐隐刺伤他,暗暗螫痛他的,是什么? 指尖传来她粉颊的温度,好温暖。人的热度他也拥抱过不少,但却没有像徐樱这样触动他的。那感觉就像是他们互相接触的地方自然产生不可思议的变化,她的体温烙在他的指尖,传达到心脏然后四肢百骸,让他不禁想要……抱她。 “开什么玩笑!”华靖冷冷的自言自语,“趁人酒醉抱人家,难道我太久没有抱女人,已经变态到色情狂的程度了?这一点也不像你呀!华靖。” 还是早点离开这房间才对。今夜不过是一时精神错乱,每个人都会有自我失控的时候,等明天天亮就没事了。*** “你为什么不去死?如果你死了,我就可以获得幸福了。全都是因为你,因为有你在,所以我才不得不苟活在这世上,嫁给那个恶鬼混帐。我根本不要你,你这个恶鬼转生的孩子,我恨你。” “妈妈……” “不要叫我妈妈,看著你的脸我就会想起那可怕丑陋的人。啊啊啊,不要过来,不要碰我,你不是我生的孩子,你是恶鬼、地狱里的恶鬼转生的孩子,来向我讨债的,离我远一点。” “华靖你是没人要的孩子,你妈妈是个疯子,疯子就该用链子好好栓起来才对!” “胡说,我妈不是疯子!你们胡说八道!” “那!疯子生的小疯子,你是疯子的小孩。哈哈哈。” “我要撕烂你们胡说八道的嘴,住口,不许你们胡说,不许你们拿我妈妈来开玩笑,不许你们侮辱她。住口!” “来呀,谁怕谁,我们有十个人,你只有一个!” “靖儿,你人打架了?过来,婆婆不是说过不许打架吗?” “我没有打架。” “你自己看看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泥巴,衣服也被扯破,脸上有瘀青,嘴角都破皮流血了,还硬说自己没打架?什么时候你也学会说谎话骗婆婆了?” “婆,他们说……他们说妈妈是疯子。他们是胡说八道的,对不对?我妈妈才不是疯子呢!她也没有想杀我,她只是生气而已,对不对,婆婆,为什么妈妈那么讨厌我?我是不是哪里不好?” “……可怜的孩子。” “唔……嗯……” “喂,阿靖?喂,醒醒。” 华靖猛然睁开双眼,一身是汗的醒来。 “怎么啦?瞧你这样子,是不是作恶梦了?”女人靠过来,温柔地摸著他额头说:“作什么可怕的恶梦呀?没想到冷面诸葛也会梦到你怕的东西,真有意思。告诉我你作了什么梦吧!你这个惦惦吃三碗公的家伙,是不是梦到被你拒绝的女人纠缠?我听说你拒绝一个很大牌的女人不是吗?说来听听嘛!” 他拍开女人的手。“你怎么还在这边,我不是说过天亮前要你离开。” “现在还没天亮啊!”她不死心地模仿八爪章鱼的将赤裸的身子完全靠到他健壮的体格上。“我是好心留在这里陪你,都不奖励一下人家,还对人家这么冷冰冰。 不过,人家就喜欢你这么酷的样子,迷死我了。” “你不是还活得好好的。”恶梦,他竟会梦到小时候的情景,难道是徐樱引起的? “讨厌,这样子糗人家。” 他只是实话实说。那女人突然低头舔起他的胸口,两手也不安分的往他身下滑。 华靖当然知道她又想要了,可是他现在没什么心情。本来就是为了发泄才找她来的,现在他发现自己需要的并不是女人,从他作恶梦这一点看来,问题并不是出在他太久没抱女人了。 “别心不在焉的嘛!如果你已经醒了,咱们再来个两回吧!”女人将唇贴住他耳朵,挑逗的红寇丹指甲刮著他的后背,“先前那场只是前菜,我现在可是胃口大开喔!平常外表冷冰冰的,可是在床上……嘻嘻……你这个坏胚子。” 真受不了这些女人,一个比一个还要缠人、贪心。“我要去冲个澡,你没事的话就自己回去“什么?这样就要赶我走!” 华靖走进浴室,将那烦人吵杂的噪音关在门外。即使天气很冷,他依然习惯冲洗冷水,冰镇的水温足以将他恶梦里不愉快的坏情绪全数驱离,也让他重新整顿好自己的心情,面对崭新的一天。 “喝咖啡吗?先生。” 一出浴室就看到季青岚大摇大摆的坐在他的沙发上,享用他的咖啡。冷著脸,华靖一边以浴巾随意擦干乱发,“你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罗!”季青岚闻闻咖啡的香气,毫不把华靖的白眼看在心里。“这次换我‘亏’你了吧!居然当场让我捉到你和女人鬼混。小子,不错嘛!昨晚一定过得香艳刺激、火辣无比。” 抛开湿浴巾,他打开衣柜挑出今天要穿的衣服,当然千篇一律是黑色的。套上长裤,半裸著上半身子大剌刺地坐下,开始埋首在今天的晨报里,喝著温热的咖啡,把季青岚视为隐形人。 “嘿嘿,不太对劲喔!”坏坏地露齿而笑,季青岚一手撑著下巴、一边研究著面无表情地看著晨报的他。“我听老张说你最近这两天晚上换了好几个女人,怎么回事,突然有急需发泄的……体力?” “不关你的事。”他突然放下咖啡杯,匡地一声。 生气了吗?八成是说话直接惹到他了。“喔,越是不关我的事,我越有兴趣,反正时间还早,我可以坐在这边等你吐露实情。” 华靖把报纸一折往桌上一扔,与其坐这边让季青岚挖他的秘密、调侃他,还不如早点到办公室去处理那些一辈子也处理不完的公事。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套上白衬衫,他以极有效率的方式著装。 “哎呀,要上工了吗?真是没趣。”季青岚决定放他一马好了。“那我只好言归正题,华兄。你应该没有忘记吧?” “什么事?”他扣上黄金袖扣。 “今天是第三天了,您不想验收一下小的改造天鹅的效果吗?还是您对小的如此信任,看也不看一下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可爱小姑娘,直接就要带她出场了吗?我可是无所谓的喔!” 不说他真的差点忙忘了,这么快就到了约定的舞会日。“知道了,我会抽空过去看看她的表现。” “何必抽空?选时不如撞时,咱们现在就走。”季青岚兴高采烈的站起身,拉著华靖往外走,“我想她这时候应该在跳舞厅加紧练习才对,等你亲眼看见她的表现,一定会十分地吃惊。”*** “弯腰说谢谢、双手拉裙边、面带微笑,右膝屈左脚点地……”空荡的跳舞厅,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显得格外清晰,徐樱小心翼翼地默念著这些动作,然后依照脑海记忆下来的顺序,一举手一投足都不敢乱摆,以求最完美的演出。绝不能让华靖副座丢脸,这是她专心不二的唯一理由。晨间和煦的暖阳透过大片落地玻璃窗照进来,映照光滑的橡木地板宛如洁净的湖面,一位少女身著白衣翩翩起舞,从她额际滴落的汗水耀眼得一如最珍贵的碎钻,这番景象除了本人之外,落在任何人的眼中都是美不胜收的画,可是她自己却一无所觉。 拍拍拍!突然传来的掌声,让徐樱不禁抬头往门看去。“季大哥!华——副座?” “跳得很好,辛苦了。樱妹妹。”季青岚让开身子,突显出他身后那名沉默寡言的男子——华靖。“你这样的表现,我相信等一下的验收绝对没问题的,你说是吗,华兄?” 华靖沉默以对。这几天忙著练习礼仪舞姿,徐樱想起自己已经数日未见到他了。 “验收是?” “当然是看你这两天的学习成果罗!”季青岚双手一摊,“我已经尽我最大的努力,接下来该由男主角登场吧!华靖我把她交给你了,你们想跳哪一首曲子来验收成果?弧步华尔姿?圆舞曲?还是俄国民俗舞蹈?” 他最后的玩笑换得华靖一个挑眉,季青岚吐吐舌头,“开个玩笑,何必介意?” “你刚刚练习哪一首?” 华靖副座那低沉好听的嗓音直透她的心,是谁说他喜怒不形于色的呢?明明他的声音中有著最大的温柔,不管是他生气或者高兴都可以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来。他待她的温柔,不就是最大证明?“我……三步华尔滋。”那是最容易但也是最会出错踩到对方脚的一种舞。 “麻烦你了。”华靖冷冷地抛下一句,季青岚立刻就晓得了。 “好、好,敝人在下我就充当一下私人乐队好了。三步华尔滋是吗?那我就以钢琴伴奏一曲,不过,万一弹不好你可别用冷眼杀我。”他卷起衣袖,坐到舞厅旁的白色劳伦斯琴旁,试弹了两下。“开始罗!” 华靖伸手做出邀请动作,徐樱忐忑地以舞蹈指导老师教过的礼仪接受他的邀舞,那双足以让人依赖、信任的长手礼貌的搂著她的腰与背时,似有暖流流过了她的身子,难以形容……一种回归般的喜悦。 他们并肩共舞跨出的第一步是小心的,然而不到一分钟,两人都发觉对方和自己配合得恰到好处,不管是呼吸、脚步的大小或者是转圈,默契这两个字根本是为了他们两人的协调而创造出来的字眼。他的高度与她天衣无缝地密合,只要她微仰头,就可以注视著他那俊秀的五官与迷人的黑眸,有多少女人发现华靖那奇特美丽的长睫毛呢?她们是否也会为了这么一双美丽的眼眸而心跳加速?她可以一辈子注视著这样的一双眼过日子,绝不会厌烦的。 每一回他带著她旋转过落地大镜,徐樱就会被镜中那对相称的男女迷住,那真的是她吗?她居然能与梦中的“他”如此共舞,若这是一场梦,她宁愿乐声永远不要停,这场舞就可以持续到永恒了。 梦,终究不是现实,当季青岚弹完最后一个音符时,华靖已经安然地送她回原位,并且弯身致谢道:“谢谢你的赏舞。” “您太客气了。”她也依礼回复。 季青岚微笑著说:“我给你们两位满分,舞得真好,樱妹妹。你觉得呢,她是否合格,华兄?” “舞会七点开始,我八点半会在大厅后的会客室等你。”他以公式化的语气告诉徐樱,也算是回答了季青岚的问题。 “唉!这人就是这么吝啬。”等华靖离开后,季青岚笑著安慰徐樱说:“他八成又上去办公室了。一点情趣都不懂的大冰山,连一点赞美都不给你,真是太过分了。你可是为了他,天天练到脚都起水泡,怎么会有人如此不懂怜香惜玉呢?” 徐樱摇摇头,”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而且……我觉得他的笑容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赞美了。” “笑?你称那为笑容?我倒觉得那像是脸皮抽筋。”算了,情人眼里出“西施”,就算她能把那种微抽动的唇角当成笑容,那又有何不可呢?“你可以休息一下,下午两点我会过来接你去美容沙龙。” “我还想练一下,可以吗?” 可以、可以。这些情窦初开的少女们啊!千万小心别爱上坏男人喔!“只能再练一个小时,然后就一定要休息,知道吗?”季青岚很清楚他说这些话也许是白说的,对于双眼发亮的恋爱中少女,不论他怎么劝告也起不了多少作用。唉,难道他真的老了,怎么会觉得自己有点吃华靖的醋呢?甜美的初恋,他早已忘记是什么情景。但是看到徐樱一心沉浸在初恋的喜悦中,心里也不免有点点的遗憾。 “樱妹妹。”他突然靠近徐樱。 哇,“怎么了,季大哥。别一下子就抱住我,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没什么,只是刹那间的多愁善感。”他叹了口气,“我看你不要理会那块大冰山,干脆跟我谈场恋爱好了,我保证我一定会让你幸福快乐的。” 这……这也未免太突然吧?“我是很高兴你这么看得起小妹我,不过……季大哥你心里头不是早有个人了吗?呃,虽然这只是我直觉猜想,但是每回我们在练舞时,你搂著我的目光总是穿透了我,不知在注视著谁,好像在与你心中的回忆跳舞似的,所以我一直以为你有心爱的人了呢!” 徐樱说完后,头次发现空气变得异常沉重。季青岚的表情是她前所未见的空白,就像平日挂著嘻皮笑脸的面具一下子掉落一样。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他摇头,苦涩的笑著,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发,“不,你说的对。我一直在欺骗自己,以为自己能把那人给忘了。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刚刚乱跟你开玩笑。华靖是个好人,要是他能打开过去的心结,他对你来说会是最适合的人。加油,我支持你,说不定你会有办法让华靖恢复他真正的模样,如果他够聪明绝不会错过你这样好的女孩的。” 徐樱不禁红了脸,“我……我不敢那样奢望,我只想……待在他身边一直看著他。” “胡说。”季青岚点点她额头,“真正爱一个人是不可能只满足于待在他身边的。真正爱他,就会想要占有他的视线、他的心灵,想要与他身心合一,这才是爱情。坦率的面对爱意,这才是好孩子喔!”他的声音多了丝淡淡悲哀,“否则,一切也许就大迟了。” “季大哥?”那瞬间,徐樱很想为他擦干眼泪,虽然他一点泪光都没有,唇角还带著微笑,但是那模样却十分悲伤。 “不要用那双大眼睛刺探我。你的拒绝深深刺伤我的心,我要去休息一下了。” 他再度恢复讽刺的笑脸,“如果两点到我没出现,那就报警去港区寻找,我肯定是投海自杀了。” 他笑著挥挥手,那高大背影格外冷清。 接触到华靖与季青岚这类的人,过去是徐樱想都没想过的,他们与过去的她就像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一边是繁华耀眼的魔都上海,一边是穷乡僻坏的乡下小村。日日周旋于五光十色的各阶层人士是他们的平时生活,而她每天顶多和家人与熟得像是自家人的材民闲聊就够多了。轻而易举就拥有外人称羡的华屋、金钱与名声,脑筋与反射神经都高人一等,外貌英俊身边永远不愁女人陪,一切一切都足以令市井小民羡慕,但是她现在却晓得他们的身上也都背负著市井小民想像不到的复杂过去,一段碰触就会伤痛,不时发作的疼痛回忆。身受重伤还有药可医能痊愈,而肉眼看不到的心受了伤,却要一辈子带著那伤口活下去,假装一切都没事。 所谓平凡的幸福,对他们来说恐怕是遥不可及的梦吧! “我会……加油的,季大哥。”现在徐樱终于知道什么也不会、什么都不懂的自己有什么地方可以为华靖副座出力了。她会守候著他,当他的心灵贴布,一旦他又回忆起心里的旧创,她要用最大的温柔对待他。说不定有一天,伤口会愈合的。 哈哈,这是一介平凡小女子的志气,但她发誓一定要加油!*** 上海丽晶酒店。 “什么嘛!仗自己老爹有钱就这样大搞特搞,真是让人看不过去。惠子从以前就是这样,喜欢炫耀自己多有本领、多有能耐,能请到这么多名流士绅。美其名说是为了认识上海的朋友,我看是向上海上流社会下马威吧!尤其是在场的多半都是亲日派的商人与政客,用心这么明显,谁会看不出来。” “可是她老爹是有钱啊!你要是不甘心,就和她硬碰硬嘛!何必还来参加这场宴会?” “茱莉,你是站在谁那边的?” “我谁的边也不站,只要哪里有又棒又好玩的派对我就去。这个派对就够水准,刚才你们猜和谁擦身而过?国际大明星川岛耶!听说她特地从拍片的北京专车赶到上海来参加这场派对。”“啊,真好,我也要去找她签名。听说川岛是森源的地下情妇呢!这是真的吗?” “够落伍的,佩佩。森源那老狐狸养的女人可多了,你要是不信的话就数数会场里,光是和他有传出绯闻的女人起码有一打。不过你们想,那些女人要不是看在森源的权势与财富,谁会愿意陪那样一个又是秃头又有啤酒肚的老头子啊?” “喂,森源也是有挑的,你以为像你这样的条件,他这个秃头啤酒肚老爹会看得上眼吗?要是换成他看上我,我可是高兴都来不及,这等于是拿到‘一夜致富’ 的头号彩卷嘛!想想看,只要陪他睡一觉,就可以在其他地方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到时候我就是川岛芳子第二!削海了!” “不要梦想了,劝你眼睛睁大点,等著看今天的好戏还比较有希望。” “好戏?什么东西?” “咦,你这么落伍,居然会不知道?” “告诉人家嘛!小气。” “今天这场舞会是惠子精心安排的。你不觉得今天的惠子装扮比以往华丽上数倍,更加容光焕发、艳丽逼人吗?就像一朵无人能敌的华丽蔷薇。” “说起来,还真有那么点回事。她平常不会穿这么艳红的晚礼服,可是今夜这套低胸亮片紧身晚宴服可真是够惹火引人的,如果我是男人看了准欲火上升;而且她戴的那串钻石项炼、钻石手链也美得吓人,华贵得离谱。今天是有哪个重要人物上场吗?我可没听说日皇或是中国皇帝要到上海来。” “笨,她才不是要晋见皇族。她会这么装扮是为了一个人。” “哪个人这么重要?” “这个我知道,听说是上海黑道的一个头头人物,以前是惠子的旧情人。她一来到上海就去找旧情人叙旧,结果呀,碰了一鼻子灰,人家已经有新欢不再希罕她这个旧爱了。被拒绝的惠子气不过,就打算开这场派对好好羞辱他,是不是这样?” “你说的八九不离十啦!大家都是这样猜测的,可是依我对惠子的认识,我想她是打算今夜在众人面前证明她魅力无边,所以她一定会在众人面前抢回那个男的,然后再一脚踢开泄恨。”“天下最毒妇人心。唉。” “唉什么!我就是为了看看这一个画面才耗在这边的。我等不及看好戏了。” “你真坏那!茱莉。不过我也很想看就是了,怎么样?那个男的还没来吗?森源惠子的派对居然敢迟到,我非看看那人是否有三头六臂不可——噢。” “失礼了。”低沉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当她抬头时,她不禁屏住了呼吸。天底下竟有这么俊美的男子,而且他脸上的酷劲更让人觉得危险的心动不已。 “不……不客气。”好想问问他叫什么名字。但是他已经挽著同伴的手离去了。 “喂,佩佩,你两眼发直了那!” “你们有没有看到他,好……好……好帅的男人。” 茱莉放声大笑,“恭喜你呀!小姐,你刚刚已经看见传闻中的男人了,有够爆笑,你居然连上海人称‘冷面诸葛’华靖这号人物都不知道,亏你老爹还在上海混商船界哩!我真怀疑没有和龙帮作生意,能撑多久?我看一定很快就要垮掉了。” “他!他是华靖?” “没错!而且也是惠子的旧情人,满意了吧?” 佩佩捂住双颊,进入疯狂状态。“他碰到我了,我让他的手碰到了,天呀!我不敢相信,我这辈子再也不洗我的右手了,我要这样子保持下去!” 这时候的徐樱完全没有听到周遭的声音,其实当她一踏进舞会会场时,就已经呆若木鸡,脑中一片空白,既不会思考也不会反应,要不是左边有季青岚右边有华靖挟著她,说不定现在她已经顺应冲动拔腿而逃。 天呀,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浩大的场面,有数十——不,一定有数百人聚集在此吧!每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么美丽、那么漂亮,不论男女穿著与打扮都显得如此与众不同,随便哪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从时装伸展台上走下来的。那……那是新式旗袍吧! 那样美丽的剪裁与大胆的开高叉;还有那人是穿著和服吧?她只听说过,从没有看人穿过,和服也是好美好美……这些人都是从哪里来的?她这样一个乡下丫头怎么会这么不自量力的踏入这个完全和她不相称的世界呢? “放轻松点,这些人不能把你给吃了。” 徐樱讶异地抬头,刚刚那句话她没听错吧?华靖竟会如此温柔的安慰她? “呵呵,说得好。”季青岚在一旁微笑,“你这酷小子偶尔狗嘴也吐得出象牙。” 华靖抬高一眉,“季兄的象嘴如果吐得出狗牙,我也会称赞你的,不用客气!” 她忍不住笑了,可是又不能笑得太过火,结果双肩不停的抖动著。 “干得好。不紧张了吧!阿樱。”季青岚温柔地凝视她说。 真的那!这样笑一笑,什么自卑情结、自我怀疑全都飞到天边去了。不可思议,原来紧张这么容易就会消失,只需放松心情一笑,世界又再度回复正常。她的大脑与四肢也再度正常运作,再没有想逃出屋子的冲动了。 “哟!好美的一幅画面喔!真是奢侈,全屋子最棒的两位男士做为护花使者,让我们这些女人的自尊摆到哪里去呢?想不到华靖也会愿意屈就,安分的扮演公主身旁的随身护卫,就是不知道公主的白马王子是谁呢?毕竟一人独占两人实在分身乏术不是吗?不如把华靖给我吧!公主。” 是她,森源惠子! 徐樱心口一紧,不知不觉地捉紧华靖与季青岚的手,她还没准备好要面对她呢! 第六章 决战时刻到了。 森源惠子一副有备而来的样子,今天的她比以往还要艳光十色好几倍不止,那双魅惑力十足的微挑美目,正毫不客气地直指向他们三人,目标自然锁定在华靖的身上。与她强势的魄力相较之下,不论多么有自信的女人都会感到动摇,换作是寻常人早就被这样的气势所压倒。 “谢谢你今天的邀请,森源小姐。徐樱与我都期待很久了;至于这位不速之客你也认识,‘红门’的季兄。”华靖以冷淡的招呼应战。 “欢迎,季青岚。今天你可要玩得尽兴,不要客气。”森源惠子礼貌的说。 “我一定会的。”好戏当前,他季青岚怎么会玩得不尽兴呢?哈哈。挂著虚伪的笑意,森源惠子牵起了徐樱的手,“这么可爱的公主你哪里找的,华靖。她不可能是那天我在你办公室看到的那位乡下孩子吧?说,你是使了什么偷天换日的手法,将那位乡下小土包子变得这么时髦又漂亮的?真是,把我这舞会女主人的风采都抢光了嘛!” “徐樱就是徐樱,我什么也没做。”华靖还是以事不关己的冷面孔说。 “这么说,我那天见到的人果真是你罗!小丫头。”一瞬间,惠子的脸变得狰狞,但只有徐樱一人见到她这这丑恶的面目,因为她随即以夸张的笑声与数倍于平常的矫揉说:“哎呀,那我真是说错话了。我不是有意要侮辱你,说你是乡下小土包子,不好意思哟!其实我那天回去后还是不太相信,为什么华靖会看上一个‘那样’的女孩子,可是今天见了你……我也不得不释怀了。男人呀!我还不够了解吗? 他们就喜欢年轻幼齿的女人,觉得这样能衬托出自己的男子气概什么的,尤其像你这样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更是投他们所好呢!呵呵呵。” 懂了吧!你这外表纯洁的小丫头,凭你这点初段的伎俩就想要抢走华靖,未免把我森源惠子瞧得太扁。刚刚那番话就是要让你灰头土脸,让你知道华靖之所以看上你,不过是因为你“年轻”了点,如果今天我和你一样年轻,他会挑上的女人绝轮不到你这臭丫头。 “啊,可是森源小姐好漂亮,一点也看不出来你已经不年轻了。如果不是季先主告诉我,我怎么也不想念你已经三十岁了,真的,你实在好漂亮!” 死……死丫头!竟把她最忌讳的年纪挂在嘴上。“讨厌,徐妹妹。难道你不知道女人的年龄应该保密,这样才会显得有神秘感啊!你竟然在众人面前谈论我的年纪,真是太失礼太过分了。用不著这样强调我的年纪。” “失礼?”徐樱吓一跳,“抱歉,我不知道你这么讨厌讲到年龄的事,因为刚刚你先说起的……那我也宣布我的年龄好了,这样子才公平,不会显得只有你一个人泄密。我礼节学得不好,不晓得年纪也是禁忌话题。谢谢你又让我学了一课。” 真妙啊!没想到徐樱这么厉害,三两下就让森源惠子有得脸色铁青。季青岚在一旁已经忍不住偷笑,他强忍著不表现出来,暗地向徐樱眨个眼,悄悄地向她说:“好斗志,维持下去。” 徐樱不懂季青岚因何笑得如此夸张。她刚刚说的话都出自真心啊!她也真的觉得很抱歉,不小心将森源惠子最忌讳的事拿出来讲,可是……同样身为女人她从来没见过这么莫名其妙的,居然会在乎自己的年纪,她就一点也不会,大娘也是一样。 每个人不都是一样有个年纪,也都一样会一年年老去,她相信就算她到了三十岁,她也会照讲不误,因为世界上有哪个人是没有年龄的呢? 如果换成她是森源惠子,到了三十岁人家还称赞她很美丽,她不但不会生气,反而会十分高兴哩! 哼,看样子这丫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森源惠子勉强地笑著说:“算了,你若说了年龄,那会更伤了我这个老女人的心。真好,年轻就是有本钱开这种伤人的玩笑。华靖你新交的女朋友也不简单,我还是头一次让人这么欺负呢!” 她什么时候欺负人了?徐樱诧异地看著森源惠子,“我……我……。” “唉,我知道你妒嫉我与华靖的过去。可是过去的事已经发生,我也没办法让它消失啊,是不是?”她以哀愁的脸转向华靖,靠向他,“不过,我一点也不在意的,为了我们那段美好的回忆而责备我或是折磨我,我都心甘情愿。能和你在一起,不论谁要用什么恶毒下流的手段、怎么刺伤我,我都可以不在乎的。” “别说了。”华靖淡淡地将森源惠子推离一寸,“徐樱无意那么说,你这样子做也没用。”“这么快就推开旧爱,你好狠心喔!华靖。我……”想不到惠子眼中竟出现了打滚的泪珠,徐樱的心里也跟著难过起来。说真的,她不喜欢森源惠子那矫揉造作的样子或是咄咄逼人的焰气,但是当惠子流下泪时,同为女人,她却能体会惠子爱著华靖的心情,毕竟自己也爱著华靖,怎么会不了解那种想要占有或是永远待在他身边的心意呢?不论惠子的好坏,她一定是非常喜欢甚至深爱著华靖,不然也不会千方百计想和华靖再见一次面,安排了这场舞会。 像自己那份纯白的爱一样,若是永远都送不出去,有多么令人……悲伤。华靖还是不该糟蹋这份心意才对。 “华……”不能叫副座,该改口喊他,“靖哥。你看森源小姐如此伤心,都是因为我说错话了。我觉得很抱歉……反正,今天是森源小姐的舞会,你干脆陪著她好了,我自己一人无所谓,没关系的。” 季青岚睁大眼,“你说什么‘没关系’,喂,丫头——” “好棒。”森源惠子心里冷笑,这蠢丫头……没想到那点泪水就骗到手了。本来是想姑且一试,她一点也没抱希望靠这么点假泪水能骗动华靖。没想到没骗到华靖,那蠢丫头倒是故作慷慨地把他让出来了。既然人家那么客气,她当然不会拒收。 “华靖,既然你女伴都那么说,可见得她有你没有你都一样嘛!走吧,陪我跳舞去,今天一晚上咱们要玩得高兴。” “华靖!”季青岚眼见情况一发不可收拾,正想警告华靖时,那座冰山却吭也不吭一声地让森源惠子带走了!噢,老天爷!平常没见过他这么容易被别人牵著鼻子走,今天倒是乖得让人生疑。 “这下子可好。”季青岚眼看这下子没戏唱了。“你不会真被她那幼稚可笑的演技给骗了吧!樱妹妹。现在还有哪个人会相信那蛇蝎女会有什么泪水,她只是在争取同情票而已,没想到你倒大方,居然把华靖双手奉送给她。那么我们这三天来又何苦这样苦苦练习?心血完全付诸东流水了嘛!” “对不起,青岚哥。你可以骂我骂到高兴,但是……”徐樱注视著惠子高兴的与华靖起舞的模样,“同样是女人,我不想糟蹋别人的心。” “什么糟蹋!那种女人根本是冷血的吸血蛭。别说是心了,我看她连灵魂都是黑色的。” “你不用困在我身边没关系。问题是我自己惹的,我会找个地方乖乖坐著等你们,放心好了,这次我什么饮料都不喝,一定会保持清醒直到我们回家。” 唉!他何苦扮这黑脸。这不正是徐樱的优点吗?毫不受这混乱邪恶魔都的影响,到现在都是一径是天真的、善良的心。“真矛盾啊!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改变,但是一辈子都这样,没有人保护的话,你一定会吃大亏的。华靖那呆子不晓得能不能体会出你的优点。”再继续这样自言自语也没意思,“罢了,我猜那酷小子也不可能让森源惠子吞下肚子,我可不想操心他的贞操喔!虽然我是他的朋友,但那一点也不关我的事。” “季大哥?” “没事,我自言自语的习惯又冒出来了。”季青岚微笑地弯腰,“既然如此,咱们就照你说的,好好玩玩吧!既来之则安之。你愿意赏一曲舞吗?可爱的小公主。” “你真的可以自己去玩的,不必勉强自己陪我。” “勉强?”季青岚放声大笑,“我这辈子还没开过这个戒呢!来吧,我邀请你跳舞,是因为我想要拥著全场最可爱、最美丽的公主,好让全场的男人——尤其是那座冰山看得眼红不已。你愿意给我这份荣幸吗?” 合上自己那呆呆张开的大嘴,徐樱了解季青岚的苦心。“你真是个好人,季大哥。” “我也是这么想,公主。” 她不但不是什么公主,她甚至觉得自己也不再像自己了,连“徐樱”这个人都当不成,现在参加舞会的女孩子脸上虽然挂著笑脸,但是内心却很虚假,真正虚伪的人其实是她才对。连续和季青岚跳了好几首曲子后,她也接受了不少人的邀请,表面上她玩得不亦乐乎,但是她的目光却不时的追逐著会场的另一端的华靖,并且在她内心还没体认到她那丑恶的妒嫉前,后悔已然淹没她。 森源惠子和他并肩而立的画面刺痛著她的双眼,泪水滚烫的在目眶打转,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她没有资格后悔或是妒嫉。 “你不舒服吗?徐小姐。” “大概是一下子跳了太多首舞,脚有点不行了。我可以休息一下吗?很抱歉,我知道这首曲子还没有结束,竟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 “当然没有关系。我真是太笨了,居然没有注意到你的脚这么不舒服,我知道饭店有设休息室在隔壁,你要不要到那边去休息一下呢?我扶你去。” “谢谢你了,不好意思。” 不愧是上海一流饭店,休息室非常宽敞,沙发椅软得让人想哭,在这儿她也不用面对华靖与森源惠子亲密的画面。 “这样可以吗?要不要我请饭店的医师过来?” 还有驻饭店的医师?真是太奢侈、太夸张了。像她老家的村子连一个正牌大夫都找不到,顶多是个通点药草的赤脚仙而已。突然,好想家,那个淳朴单纯的村子,还有老道、大娘他们。 “怎么了?真的那么酸吗?让你想哭?” “不,我没事。真的,你不用担心我,对了,你不回舞会去玩吗?别让我扫了你的玩兴才对。” “我一点也不想回去舞会,如果那里面没有你,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那名年轻人红了脸,“我知道你与龙帮的华靖与红门的季青岚一起来,你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你是他们两人其中之一的女朋友吗?” 徐樱忙摇了摇头,“别开玩笑了,我怎么高攀得起季大哥或者是华副座呢?” “但是,外面都在传说你是华靖的情人。” “呃……这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应该说……我是他的……很好的朋友……这么说也许有点高攀,总之……情人的事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你们就会明白真相了。” “我懂了,那么我还有机会罗?” “咦?” “我去为你拿些冰块来枕脚好吗?我马上就回来。”年轻人兴奋地说道,对她回头一笑离开。 “这样不好吧!” 是谁在说话啊?徐樱回头一看,休息室联结的落地窗前有个人缓缓地转身。 “你这样鼓励一个毫无希望的年轻人,玩弄他年轻的感情,可是会遭天谴的。小女孩不懂游戏规则,还是不要玩火比较好。” “你是谁?” “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徐樱姑娘,或者我该称你为华靖最新的小情人; 还是惠子的情敌,哪一个都对,不是吗?” 那人的声音低沉,虽然咬字很清楚,但却听得出来他的国语有点生硬。“你是森源小姐的朋友,也是日本人吗?”闻声不见人的家伙终于走出来了,还挺相貌堂堂,虽不及华靖的酷劲,但端正的容貌也有他自身的吸引力。 “樱田志野,初次见面。你好。” “你好。” “我不是惠子的朋友,这儿没有人是惠子的朋友,觉得很讶异吗?呵呵,从你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了,那么明显的三人行,不想看到也很难。何况事情发展那么有意思,居然有人会因为惠子挤出那两滴毫无价值的眼泪,就把自己的男伴双手奉送给她,我猜惠子那家伙自己也没想到吧!哈哈哈。” 徐樱晕红了双顿,她实在没有必要留在这边,听一个不认识的人随意发表他的意见,她又没有问他。 “生气了?想离开。”樱田志野突然站在她沙发椅前,吓了她一跳。这下子她如果起身一定会和他撞上。“嗯,不错,和我以前认识的女孩典型完全不一样。这样吧!如果华靖被森源缠住不放,要不要考虑跟我交往呢?我可是很疼女人的!” “你、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跟著我总比跟著刚刚那一点能力都没有的毛头小子要强。”他伸出手,徐樱马上躲开。“你真的勾起我很大的兴趣,小姑娘。不晓得华靖与季青岚从哪里把你挖出来的,你身上还带著股涉世未深的清新可人,让男人有亲近的冲动,和我以往认识交往的女人也大不相同,真不晓得过去他们把你藏在哪里,小姑娘?你不是上海本地人吧?” “请你不要越靠越近,先生,我又不认识你。” “我已经自我介绍过了,还是你需要更详细的资料?我今年二十七岁,没有不良嗜好,喜欢女人,尤其是像你这么可爱的女人。需要我的身家财产报告吗?还是我在上海的产业详细,不如我把樱田兴业的……” “我才不想知道那些呢!”徐樱气呼呼地站起来将他推开。“你别靠过——哇! 你做什么!” 那人竟乘机偷袭了一个吻,幸好只在脸颊上。“我不想做会惹来巴掌的事,所以亲个脸颊总无妨吧!这样你就不会再说我们俩交情不够。” 他的脑袋装的是大理石吗?根本就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嘛!“那不是我的意思。” “不然你的意思是什么?” 他还好意思反问她!徐樱头痛起来,和这种无法沟通的人说再多话也没用。 “樱田先生,你的……赏识……我实在承担不起。我只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就像森源小姐说的那样,完全和你们活在不同世界里,所以你和我是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能?”樱田咧嘴一笑,“你看起来很合我的眼,身材嘛……我不介意苗条的女人,言谈举止或许不是系出名门,但也无伤大雅。讲老实话,我已经厌倦了那些骄纵的千金大小姐,或许你我会意外的合得来。要是你那么在意自己的出身,我随时都可以帮你换个更好的出身。” 谁在提换出身的事了?她觉得他们话题越扯越远了。“总之,我不能接受你这份情感。” “那……可伤脑筋。”樱田流露出些微孩子气的笑容,摸著下巴说:“你真的不能考虑一下,我这诚心的要求?” 徐樱认真的摇摇头。 “那,你在我脸上亲一下,我今天就暂且放过你,如何?” “这是勒索。”她马上就说。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认为这是良好友谊的开端。中国人不是说要礼尚往来吗? 既然我刚刚亲了你一下,你不亲我的话,就是你占了我的便宜。太不公平了。”他弯下腰,指指自己的颊边,“这儿亲一下,不会少你一块肉的。” 明知这家伙是强辞夺理,可是徐樱为了尽快摆脱他的纠缠,也懒得就这一点继续争论不休,她抬起头在他白净的面颊上亲了一下。“这样可以吧?” “好亲热喔!”森源惠子的声音此刻硬生生的插入,“想不到我会看到这么吃惊的一幕,可惜华靖不在这边,否则他一定会深受打击。原来你勾引男人的本事不小,速度也挺快的嘛!” 樱田挑高眉毛,“惠子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呢?抢了这位小可爱的男朋友还不够,现在你想干涉我与她之间纯洁的友情?” “哈哈哈,纯洁?别笑掉我大牙了,志野。我认识你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从你十四岁开始追女人到现在,你和哪个女人之间是‘纯纯的爱’?说这么明显的谎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森源双手叉腰,气焰高涨的说:“你要和这个黄毛丫头做什么我都不在乎,但是我有几句话要对她说一下,你介意我借她走吗?” “不必了,我马上要离开休息室。一见到你,我就觉得眼睛累得需要去透透空气。”樱田冷笑著对惠子说完话后,转身温柔地对徐樱说:“小心点,别被老巫婆捉去吃了,下次再见。” 那瞬间,徐樱觉得樱田志野这个人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并不是个坏人。他一离开,森源惠子连脸上最基本的面具也全抛开,完全露出本性,昂起眉毛尖酸的说:“你马上给我离开这儿。” “我——” “还要我说得更明白点吗?”一点也不给她有说话的余地,像机关枪似的隆隆开炮,“这儿是我森源家的舞会,对于我看不顺眼的人,我会马上叫她滚蛋的。本来嘛,我邀请你就是为了让你知道,凭你也配捉住华靖的心吗?像你这样的笨蛋还不滚回你自己的老巢去舔伤口,留在这个地方碍我眼睛,看了就烦。”惠子仰头狂笑,“你以为你施舍了华靖给我,我就会感激的痛哭流涕把你当我的朋友看是吗? 呸。我笑你这搞不清楚状况的笨蛋,我可没有放弃要华靖回我身边呢!真不晓得你这种发育不全的小孩子有哪一点好的,华靖怎么可能会弃我而就你呢?年轻又怎么样,我可是拥有丰富经验的女人,而且……”她轻蔑地瞄著徐樱的身体,“你八成还是处女吧?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华靖一定碰也没碰过你,对不对?他不会喜欢处女的。笨拙又没有乐趣,上床的时候四肢僵硬,怎么能满足他那种男人?” “你——” “我怎么样?”森源惠子挺高胸脯,“他吻过我这个身体的每一寸、每一寸哟! 当年在日本的时候,他黏我黏得我多紧啊!每天每夜,他如果见不到我,就像忠心耿耿的狗一样守在我们俩的小窝里,一步也不离开。那时候他的心里只有我,他的眼里也只有我这一个女人。你之所以有机可乘,不过是因为他想报复我当年离开他嫁给别人的仇而已。男人就像争风吃醋的小孩子一样,我可以原谅他这么做,现在我已经到上海来了,他那幼稚的复仇很快就会结束的。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想起我的一切,然后回到我身边求我谅解的。至于你这个黄毛丫头,还是识相点,就像今天一样,快点夹著你的狐狸尾巴给我滚回去。” “不。”森源惠子的话像强烈的硫酸侵蚀她千穿百孔的心,她不知道自己居然还能说话,支撑她的也许只是一股傻气。“我是受邀而来的,就算我要离开,也要与华哥、季大哥一起走。”“哼,露出狐狸本性了吧!你舍不得走,是因为我的舞会有许多不错的男人。尤其刚刚搭上樱田财阀的少东,你一定很得意是吗?不要傻了,志野只是见你笨笨的,玩弄你而已,他哪可能真要和你这种人交往呢?没钱没势,一点身材都没有的黄毛丫头。”森源惠子抬高下巴,“你如果再不走,可别后悔喔!” 这种地方她一秒也不想待。“只要华哥与季大哥打算离开,我马上就走。” “想带华靖走?”森源惠子仰头大笑,“你没搞清楚状况吧!他是不会走的。 今夜我们俩还要好好叙叙旧情呢!”她走近徐樱,以妖媚的口吻说:“你当然不会那么天真,不晓得我们要在哪儿叙旧情吧?我的房间里有张舒服的大床,我会脱掉我的衣服,和他赤裸相对。对了,你还不懂这种事,要不要我教教你男人和女人是怎么结合的?男人兴奋时的样子你见过吗?华靖的……那儿……你体验过吗?小、女、孩?” “住口!”她小声地低语。 “他很行的,技巧比我所有过去的情人都要棒,想到他修长的指头我的身体就会发热呢!你一定没有这种经验吧?要不要再听更多其他的——” “住口!住口!”徐樱捂起耳朵,那一幕幕画面刺痛她每寸神经。“不要说了!” “我偏要说,我要说到你受不了为止!” 空间朝她压迫过来,本能反射地徐樱逃出了房间,但是森源惠子仍不打算放过她,她跟著徐樱后头一面说著:“你妒嫉,吃醋也没用,他一辈子也不可能碰你这种瘦巴巴的小丫头,逃吧,快给我离开这儿!” 徐樱盲目的撞上一道墙,那墙却伸出双手稳住她。“对不起……”她毫无心理准备地与华靖四目相接,所有的事一古脑的全冲上头项,眼泪也莫名的涌出。 “靖,你的公主欺负人家啦!”森源惠子没料到华靖会突然出现在休息室门前,她明明要爹地拖住他的。她生硬的将怒骂转为哭腔,一把鼻涕一眼泪的说:“我不过是问了她一些有关你在上海的事,她突然像疯狗一样的骂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事要让她这样骂我!人家真的不知道嘛!” 听在徐樱耳里她心慌意乱,自己真是太傻了,现在她终于明白森源惠子这样的女人不但谎言说得出口,就连真实的情况她都能扭曲成对她有利的情况。心机之凶恶深沉,根本不是她这样的乡下女孩能应付的。要是华副座听信了森源惠子的话,那……“我们走吧!”华靖手环著徐樱的肩,淡淡地说。 咦?走……是回东方之珠吗? “你要去哪里?华靖!”森源惠子眼看情况不对,“你不是说好还要陪我多跳几首曲子吗?” 华靖甩开惠子的手,“你已经请徐樱离开舞会,身为她的男伴,我们自然是同进退。” “不、我没……没有……” “这下子可真是自做孽,不可活。”季青岚也不知何时就站在他们三人身后。 “我们刚刚可能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了,森源小姐。想不到堂堂森源家的千金竟会在背后赶走你看不顺眼的姑娘,这种作风可称不上什么大家闺秀的典范是吧!我看,该回去重新学礼仪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呢!” 森源惠子脸一阵白一阵青,她咬咬牙,依然试著挽回劣势。“靖,我只是为了留住你,所以才会对她那么生气的,你能了解才对吧!我到现在还是爱你,一直没有变啊!这都是因为爱你所以才会——” 华靖冷漠地看著她,“我不会再回到你身边,惠子,死心吧!” “承蒙招待,我玩得实在大开心。”季青岚笑嘻嘻地走到华靖与徐樱的身边,“我去把车开过来,到大门等吧!” “等一下!”森源惠子抱著最后一搏的决心。“告诉我一件事,华靖。” 他半侧头,惠子追上前说:“你今天一整天陪著我跳舞,是为了我还是因为那小丫头的要求?是因为她同情我,所以你才顺著她的心意陪在我身边吗?” 华靖半垂下眼,冷酷的眸光透出了怜悯,或者说是叹息,“答案很清楚,不是吗?”***一路上,他们三人谁也没有开口,季青岚送他们到东方之珠后,“明天见了,两位。对了,阿樱,过来一下。” 徐樱走到驾驶座旁,“头低一点。”他又说。 她半弯身与他视线平行。“问问华靖他在日本发生的事吧!不要完全听信森源惠子的一面之辞,那女人的话百份之九十九点九九都不可信的。你……不要被她的话打败了。” “季大哥。”她不知能说什么。 “别一脸要哭要哭的样子,我对女人的眼泪最头痛了。”他笑著在她额上敲了一记,“振作点,我认识的徐丫头可不是容易掉眼泪垂头丧气的女孩子喔!我走了。” 真的是“完全”被他看穿了。和他们比起来,她真像个小丫头吧!人生的历练、见解或者是对于人心的理解程度,初来乍到上海的她像三岁的孩子拚了命的学起步,可是和季青岚或是华靖相较,她一辈子也无法超越他们。 “进去吧!” 回头看著外表与平时并无二致的华副座,徐樱想起自己应该为一件很重要的事,向他深深地陪不是。“对不起,副座!”她百八十度的大鞠躬,头低得不能再低,最主要是她不敢看他的双眼。“今天发生的事都是我的错,我没有用大脑仔细思考,害你今天一晚上做你不喜欢做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道歉才好。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请你打我出气吧!打到你气消为止。” “是吗?” “嗯,请你打吧!”她抬起头,仰高下巴,将小脸呈给他。 “那……我就不客气了。” 华副座淡淡地说,徐樱心想他果真生气了,幸好她想到这个赔罪的方法,她不怕他打,反而怕他赌气不说话,或者干脆冷冰冰的对待她——一想到原本就冷冰冰的副座更冷,她就会受不了。他愿意接受她的道歉,真是太好了。 “咬紧你的牙关。” 她乖乖地照做了,但是落到她脸上的不是热烫的手,而是微冻的唇……随著吐出热热空气的鼻息搔在她的耳畔,那一吻徐樱永远不会忘记,冻寒的空气中,微冻的双唇,传达出来的温柔情意却是那样的绵密、甜美,她讶异中睁大双眼,与他音黑的眼神接触的瞬间,她好像掉入一池充满神秘、飘荡著致命吸引力的漆黑湖水里头,让她完全忘却了四周所在,然后……他无声地笑了,笑得有如璀璨的烟花绽放在夜空里,温暖她的身体,感动她的内心。 “你……作弄我。” “对。”他毫无歉意地一口承认,“你给我机会,我无法不。” 说来说去又是她太笨了。不管怎样,他没有生气是最好的结果。“那么你气消罗?没有生我的气。” “进去再说吧,你不冷吗?” 夜已深沉,但是俱乐部还是相当的热闹,避开外头的人潮,徐樱跟著华靖走进顶楼的办公室。当他扭亮电气灯座时,她走向吧台说:“喝茶或是咖啡呢?华副座。” “咖啡。”华靖脱下手套与大衣,看著她熟练的将磨好的咖啡豆放入壶内,煮滚水。现在看她一点也不像是几星期前落难上海、差点冻死街头的小孤女。那种一心一意的求生本能与坚毅性格,不轻易求饶,一旦接受他人援助就一心回报对方的固执,都是徐樱独特的一面,和他完全不同。 这世上只有她身处敌营时,还会同情情敌的处境,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什么也不说地,任由森源惠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他这辈子也从没做过什么为了别人而做的事,这还是头一次他想要依著那颗天真善良得难以置信的心,去为她而做什么。 这么做并不能让他更了解她的心思,却能让他解除自己一部分的武装。 “咖啡好了,你要加几颗糖?奶精?” “纯的就好。”他端起咖啡杯,透过热气看著她,还是那样子把心思写在脸上,一副很担心她煮的咖啡会不合他的口味。“很香。”他品尝一口说。 她笑了,很开心地,“真的吗?那就好。” “坐下吧!我不习惯和站著的人说话。”华靖淡淡地说道。 依言坐下后,徐樱觉得今夜的华副座似乎有点不一样,好像……怎么说……亲切了一点,以前她想也没想过可以和他在深夜里,这样面对面坐著品尝咖啡。她还记得不久前的深夜,同样也是若有所思的他,却非常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教人不敢接近。寒月映照下的他和此刻温暖灯光笼罩下的他,虽然都是他,但是给她的感觉绝非一个短短的“南辕北辙”能形容尽。 “想问什么就问吧!”华靖扬起一眉,静静说道:“你的脸上画了好大个问号。” “咦?有吗?”她摸摸自己的脸。 “那是比喻。”他叹口气,“想知道什么?我和森源惠子怎么认识的?或者是我和她为什么会成为情侣?” “我无意刺探你的隐私,副座。提起这些往事不是会让你心痛吗?我不要紧的,森源惠子说的话我已经全忘光了,绝对不会把她说的那些关于你们……”她不禁红了脸,“总之,我会努力忘掉的。” “那时候的我,一心想死。” “什么?” 他沉入回忆,道出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内心话。“我是个不受期待的小孩子,简单的说,就是我的母亲并不想怀我,却出于无奈地把我生下来。从我生下来她就不曾抱过我,每次她来看我都是为了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死掉算了’。我是我奶奶一手带大的,她也是整个家族里唯一愿意养我这个被诅咒的孩子。我奶奶是个宽大为怀的女人,尽量不让我感觉到自己和其他孩子有何不同,不让我感到不幸,但是她年事已高,抚养孩子对她来说是个太大的负担,在我七岁那年她就过世了。 “然后,我被丢给一个又一个不相关的人。没有亲戚或者家族愿意要我,他们宁可用钱雇人请他们收留我,也不愿意自己抚养我。身为华家的孩子,他们觉得送到孤儿院太丢脸了,所以等我到了十岁就被送到日本的寄宿学校去,隔著海洋,他们每月固定寄生活费给我,这是他们唯一能容忍我活在这世上的方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脑袋里就一直有这种想法了,死亡比活著要轻松,自杀会给我家族带来耻辱,所以我只能等著死神将我带走。一心求死,盼望有人会看不顺眼我,给我一刀解决我的问题。自暴自弃,喝酒、打架、夜归,无所不作,无恶不作。 “偏偏我的命就是那么硬,不管我受伤有多严重,在医院躺个两礼拜又恢复了。 不知不觉间,我从一个小混混变成统合地方学校的流氓老大,照理说树大招风敌人更多,我应该很快就会死在哪条巷子里,但是周遭的人都不敢动我,说我有什么魔鬼附身,是打不死的金身。团体越搞越大,我却越来越觉得无趣,没有任何事能让我获得一死的平静。 “森源惠子就是我那时候认识的女人。我明知道她的家族是赫赫有名的皇亲国戚,却没有排斥她接近我,最主要的理由是我认为她父亲不可能不闻不问。一旦事情闹大了,或许她父亲会派出手下来对付我。如果小鬼们的打架杀不了我,那么大人的杀手总能办得了事吧! “后来,事情果然如我所预料的,她父亲风闻这件事,派人将我押到他面前。 他看了我两眼,就要人放了我,他只说:‘对一个一心求死、没有希望的人,我连动手都懒得动手。你回去吧,惠子很快就会结婚,你们也不过是玩玩的交情。我不想管。’森源那老狐狸倒是看穿我的企图了。拜他之赐,给我上了一课,从此我不再轻易让人可以从我的脸上得知我的想法,就连‘想死’这两个字我也不让人看出来。如他所说,惠子和我之间的事我早就忘了,没想到她竟会到上海来找我。 “现在的我已经不想死了,倒也不是我刻意要活下去,而是都大哥改变了我的想法。我的命现在已经给了龙帮。何时何地,我都可以为了龙帮而死,这也算是死得其所。” “惠子是个不值得一提的女人,你只要记得她连你的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这就够了。” 徐樱听完这番话,连泪都无法流出来,因为压在她心头的石头也压在她的胸口,令她哽咽。“怎么?觉得吃惊?厌恶?一个连母亲都不要的小孩,一个儒弱求死的男人,没错,那都是我。地上最卑微的尘埃都比我要纯洁、善良,更何况是你这样不经人事的天真小丫头呢?你当然会说不出话。”他起身背对她,“去吧,我说的话太多了,开始让我自己都厌烦了。” 她起身,但不是照他说的离开,伸开双臂,大胆地,她第一次按照冲动抱住了他。每回每回有了这种冲动,她都会压抑自己不要去碰他,但是这一次她要按照本能行动了,因为他比她还需要这种拥抱啊! 他高大的身躯一颤。“这是什么?同情。” 埋在他宽厚的背,她摇摇头,“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听见了吗?你怎么可以死,天杀的,有这么多人需要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说什么自己毫无价值,在我的眼中你比蓝天还要重要,就算此后世界只有黑夜我也宁愿要你而不要天空!如果你死了,我会永远都缠著你的灵位不放,直到你再活过来为止!我爱你,爱你!” 第七章 “放……手。” “不要,我不放。”徐樱闭上眼睛,心痛的说:“你一直都很冷吧,从奶奶过世后就一直是一个人,没有人靠近你、了解你,我不要放手,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放。我要让你温暖起来,从头到脚,将你这一辈子到下辈子所缺乏的拥抱一口气都给你,所以……不要再难过了好吗?有我在这边,陪著你。”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他说。这种感觉……是拥抱吗?他抱过许多女人,但是没有人能让他温暖起来,为什么这双纤瘦的、不断颤抖的手却能让他感受到温度呢? 她的颤抖隔著衣料传达到他的心里,害怕成这样子依然不肯松手,什么原因令她如此坚持?他一直都对她那么冷淡,始终不曾对她好言好语,她怎么可能会爱上像他一样冷冰冰的男人呢?将她珍贵的初爱浪费在他这样的人身上? “你在做傻事。”他叹息地说。 “我不觉得这是傻事,若真要说傻,为了一点点自尊而迟迟不敢抱住你的我,才真的是傻人一个。从第一眼看到你开始,我就想这么做了,从好久好久以前我就爱上你了。你曾经救了我一次,这次该轮到我了。” “那么,这只是感激之情。”他终能找到个答案。 她的手滑落他的身侧,不再环著他。“是的,我是很感激你救了我的命,如果今天有人要你的命,那么我会立刻挡在你身前为你承受那一刀。假设你需要人替你承担杀人的罪名,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替你人罪坐牢。有许多许多的方式可以表达我有多感激你的救命之恩,但是我不会……说我爱上你来代替。爱和感激是不同的,这点我还能分辨。” “你想用爱救我不就是因为感激之情?” 徐樱绕到他面前,用一双澄彻坦率的大眼毫不闪躲地正视他,“救自己所爱的人,和感激有什么关系?以这双臂弯紧紧抱住自己所爱的人,不是感激就能办得到的。听到森源惠子向我炫耀你与她之间的事,我妒嫉到双眼发红、手心都掐出血来,又哪是因为你曾经救过我?然后你告诉我你一心想死时,我想给你一巴掌,让你知道在这世上还有我存在时,你怎么能一心想死呢?就算世上再没有其他人需要你,我需要你难道不够?就算你对你自己的存在一点也不在乎,我却可以为了让你活在这世上,不惜与全世界作对啊!我什么时候已经爱你爱到自己都无法自拔,什么时候已经爱你这么深了,深得让我想要恨你的冷漠无情,深得让我想为你的童年痛哭一场,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告诉我,你告诉我这算是‘感激’吗?这样莫名其妙的爱,又是为了什么而产生的呢?我也想知道呀!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地爱你?如果这不叫爱,那……什么东西是爱呢?” 他伸出手轻抚著她泪流满面的脸颊,那粒粒像珍珠般的泪都是为了他而流的。 连他都不曾为自己的过往流过半滴泪,她却为他那么做,为了囚禁在他体内深处那孤独的小孩而哭。她是唯一这么做的人。 不知不觉的,他低下头,浅尝著她濡湿而略带咸味的双唇,像对待最细致的玫瑰花瓣,小心翼翼的滑入她温暖的口腔,寻找著她甜美的舌尖,触动彼此脆弱的防线,谁是诱惑者、谁又被诱惑已经不再重要,他们交缠的唇舌一如交缠的肢体,谁也离不开也不想离开,紧紧胶合本能的渴望,赤裸相贴的需要燃烧彼此的身躯,欲望的火花一经助燃就没有熄灭的可能。 细致的扣子经不起摧残,迸裂在空中,渴求的唇接替它的位置逐步的蔓延吞噬每一寸的她,而她也禁不住内心渴望的诱惑,颤抖的小手滑向他的腰带,解开那繁复的皮带,拉出已然弄皱的衬衫,快一点,她想要将唇印在他冰凉的古铜色皮肤上,她火热的手心开始羞涩的探索那陌生的男子身躯,但是很快的,渴望促使她更大胆的滑上他厚实的背,轻轻地咬住他的颈弯。 他发出叹息,一如她在他热烈的唇下无法不呻吟叫喊出那份喜悦。 “啊!” “对不起,会痛吧?”他撑起身体,尽量减低初次进入时的疼痛。 忍住泪水不想让他为此而愧疚,即使她发现他比自己预料中的还要巨大,撕扯的疼痛也远超过自己所能想像的,但是……她拥有他,此刻他全部都是她的。“没……没关系。” “傻瓜,不必强忍地。”他缓缓地后撤。 “不,你不要停——”她讶异地半抬起身,“你……要做什么?” 华靖温柔地对她一笑,“有许多方法可以做这件事,这么做或许能让你忘掉一点痛苦。” 完全迷醉了,她坠入他邪恶的怀抱中,当他的唇舌滑过她敏感的躯体时,段段 欢愉展现在她昏乱的世界,冲毁所有的矜持与害羞,完全的成为他的所有物,任由他一次又一次地占有,一次次地攀上欲望的高峰濒临天际。 当她最终呼喊爆发地弓起身子时,他轻轻地拥著她,迎接她自天际返回人间的那一刻,“还好吗?” 她说不出口,没有言语能形容她的感受,拥住他,热切的以行动告诉他一切。 梦幻也比不上他刚刚带给她的一切,他的温柔、他的多情,让她只想独占他,再也不让别的女人看见他。 “怎么了,突然抱得这么紧?” 发自他胸腔内深沉的声音,让她倍看的心又揪痛起来。有多少女人过去曾让他这样拥抱呢?她怎么能让他知道自己丑陋的心境?黑色的妒火灼烧过她的五脏六腑,她不能让他发现。“我爱你。” “……”他略微悲伤的笑脸与沉默的唇,都让她难过,不能奢求大多,她知道。 “这次,轮到我了。”她将他推倒,“女人的复仇是很可怕的,你有心理准备了吗?我要让你求饶。”*** 唔……好……刺眼的阳光。这儿是哪儿?床……她什么时候躺在床上的?昨夜……华副座、咖啡、她,然后……不对,她想起来了。她昨晚和华靖——这么说她难道是……徐樱睁开双眼,摸摸床单下的自己……果然一丝不挂。 天呀,她真的做了! 幸好她身边空无一人,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安心的同时,她也有点遗憾,他还是……不习惯有人陪在身旁吧?昨夜他可有睡过?摸摸身旁凉凉的被单与枕头,一点也看不出有睡过的枕痕……她不禁捉起那枕头窝在怀中,紧紧的抱著。昨夜只是场梦,梦醒了,一切也都结束了。 裹著床单徐樱翻下床,她决定要坚强的面对他,绝对不能让他因为昨夜的事感到负担。是她一厢情愿的爱上他,所以不能强求华靖有所回报,只要能像现在这样待在他身边,能让她看到他健康无恙地活著,她于愿已足。 “笑一下,笨樱,千万不能让他看见你现在这副模样。”瞧著镜里微红的双眼,徐樱拚命泼冷水洗脸,想让红肿消退一点。“你可以办得到的!” 好不容易整顿好自己的心情,徐樱回到自己房里换上平常那套灰布衣,像平常的日子一样到楼下的花园,帮著浇花洒水与除草,等她忙完这些时,赫然发现时间过得好快,居然已经接近中午了。 “樱丫头可以休息了,你去吃饭吧!” “福伯,我这边还有些杂草,等我弄完手边这些再休息好了。您先去吃饭,别等我,我一个人不要紧。” “你呀一工作就不知道要休息,人已经够瘦了,还常常工作误时不吃饭,小心生病喔!这样吧,我让五宝及六宝帮你把饭拿过来好了,你在这边等著。” “福、福伯不用麻烦了,福伯?”人已经走远了,再喊也没用。徐樱擦擦汗,摇摇头,又继续回去工作。大家都对她们三姊妹这么好,接受他们这么多照顾,将来该怎么还这些人情债呢?“啊噢。”一不小心竟让杂草割伤了指尖,她正想送入口中消毒一下,有人却握住了她的手。“华……副座,你怎么会在这儿?” 华靖为她拍去手上的泥土,一派理所当然地含著她的指尖吸吮去脏血,让徐樱看得一愣一愣的。“伤口虽小还是要注意,万一感染还是会要命的。等会儿让帮内的大夫看看。” “不……不必那么小题大作。”她讪讪地缩回手,指尖上还有著湿润的感觉,好像他的吻,不由得令她脸红。“我是打乡下长大的,身子骨强硬得很,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坏东西感染的,放心吧!” “是吗?”华靖淡淡地看一眼那些杂草,“我来帮你吧!” “咦?那怎么可以——”徐樱还来不及阻止,他已经很熟练的拔起那些杂草,一点也不含糊。“副座,你还有许多其他事要忙才对,这种事有我就够了。” “一个人不如两个人动作快。” 这句话她无法反驳,虽然不知道华靖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出现,也不晓得现在专心拔草沉默的他在想什么,但是这种感觉……她想好好地收藏在心中,能和他这样并肩合作,让人打从心底高兴。 两个人分工合作的确是快多了,原本还要好一阵子才能做完的份,全部三两下清洁溜溜,看著光秃干净的漂亮花圃,她很高兴地摸著含苞待放的花蕾说:“这下子春天到了时,你们一定会绽放出美丽漂亮的花朵,太好了。” 华靖凝视著她的侧脸,春天吗?他好像很久都没有注意到生命中四季的变化,也很少去注意每个季节有什么不同。可是透过她的双眼,他心里似乎有东西正在改变。其实连他自己都很难相信他居然会抛下满桌的公务,放弃宝贵的午饭时间,只是想看她一眼。 这样的心情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独特之处,让他不断的想再次搂抱著她,感受她暖烘烘的体温溶化他体内冻结已久的部分。 “副座?”徐樱被他搂住时,还傻愣愣的,不晓得为什么今天的华靖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你身体不舒服吗?” “我就像是你生命中的杂草,对你没有好处,会妨碍你追求你的幸福。现在就离开我,将我从你生命中拔除掉,不要再给我机会出现在你的周遭,明白吗?” 杂草?“我不认为副座和杂草一样。真要说谁是杂草,或许我这乡下姑娘还比较像呢!在我眼中,副座就像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和我这样的女孩是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中,能像现在这样在你的怀中,对我来说不仅是美梦成真,好像作梦一样,更是奢侈的一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副座,不成为你的负担。要是我对你造成任何的困扰,我会自动消失在你眼前的,请你不必担心。” 华靖一点也不晓得她竟会将自己比拟为困扰或是麻烦,这个小傻瓜。“凭你就想给我惹麻烦、造成困扰,你也未免自视过高了些。” “呃……但是——” 他冷冷地说完那句话后,用著华靖式的关怀讽刺接道:“就算你真的惹了麻烦,你觉得我会无法解决吗?你把我当成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还是没半点脑筋的笨蛋?” “都不是。”她急急地说:“我相信没有你解决不了的问题。” “那不就得了。”华靖满意地一笑,“我不懂像我这样一个我行我素孤僻又恶劣的男人有什么好的。竟说我是仙人?幸好你没将我形容成仙女,否则我就成了大笑话了。” “如果你是仙女,我也一样会爱上你的。”徐樱情不自禁地说道。 “……”华靖一愣,两人都在同时想像华靖是个女子的模样。过了短暂的一秒钟,两人不约而同的爆出大笑。华靖难得的笑脸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头,好高兴,她希望他能永远都这样开怀大笑,和冷酷的华靖比起来,这样的他更适合他。 “不要胡思乱想,笨蛋。”他微笑著敲她一记额头,“那种事就算再过一千年也不会发生的。” 徐樱顽皮的吐了吐舌头。“这么说,我可以一直待在这儿,待在你身边罗?” 这句问话让华靖陷入沉默。 “还是不行吗?”她望著他那凝重的神情。 “想待就待,随你的意思吧!”明知道最终她会发现她其实并不爱他,只是感激的救命之恩让她将自己视为英雄人物的错爱,错爱总有醒来的一天,到时候她就会离他而去了。偏偏还是无法拒绝此刻她的要求。或许,情劫难逃。 “真的吗?” 她纯真坦率的喜悦,耀眼得让他无法不回应。华靖轻轻的在她唇上一吻,“绝无虚言。” 徐樱幸福的红著脸,这一刻是独属于她的。 “哇,想不到阿樱姊那么厉害那!竟然能和那可怕的冰山说说笑笑。这还是咱们头一回看到那吓人的副座露出笑脸,你说对不对,五宝?” 双胞胎奉命送来午餐,却在回廊处听见了华靖与徐樱说笑的场面,两人忍不住偷偷藏起来,瞧这两人在说些什么。没想到看到了两姊妹始料未及的场面。 “嗯。”五宝紧盯著花园内的两人,“不过,你不觉得他们而人给人的感觉好好吗?那种气氛……我没有看过阿樱姊脸红的模样,平常她都一副很坚强的样子,帮我们做这做那的。可是现在的阿樱姊好美喔!比我看过的任何女孩子都要美。那是因为她在副座身边的关系吗?因为有他在,所以阿樱姊变美了吗?” “我看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们好了。”六宝悄声地说:“把餐盒放在这边,这样子阿樱姊等一下从这儿经过就会看到了。” “好主意。”两姊妹商量好,正打算要离开,老张总管却打从回廊的那一头出现了。 “喂,刚好瞧见你们两姊妹,五宝、六宝,帮老张伯伯的忙,去我一下副座好吗?他人不在办公室,也不晓得跑哪儿去了,没有人看见他出门咧!奇怪。刚刚我还在顶楼看见人,怎么吃个饭回来人就不见了。咦?你们两姊妹眼睛痒是吗?干嘛眨个不停啊?光跟我眨眼也没用,快去看大夫才对。” “不是啦!”六宝气急败坏地跺脚,老张伯伯这么大嗓门,害她们原本一番好心都被糟蹋了。 “小声点。” “小声点?那是为什么?”老张不明就里地问。 “找我有事吗?老张。”华靖远远听见这番骚动,早已走到他们身后了,五宝与六宝只能大叹红娘难为,好人难当。 “原来您在花园里啊,难怪我找不到人呢!老张摇头晃脑,“怎么也没想到您会在办公时间跑到花园里来。你们这两个小丫头也调皮得很,明知道老张伯伯忙著找副座,却支吾半天跟我恶作剧。下次不可以这么调皮了。” 真是一番好心东流水不说,还被诬指为恶作剧。五宝举书噘起了嘴,暗自不高兴。华靖却在此时摸摸她们两姊妹的头,并且温柔的一笑,好像在说他知道她们俩的苦心,两姊妹不禁心花怒放。“老张,有什么急事要找我?” “前厅来了几位客人,说是您老家派来的,非要见到副座不可。他们口口声声说这事十万火急,立刻要见您。我知道您不想见华家派来的人,可是我们推托不掉,他们说不见到您他们是不会离开的。我们都不知道该拿那些人怎么办才好,所以只好来请教您了。” 华家派人来找他?莫非天下红雨了。华靖沉著脸,“知道了,请他们在前厅稍候,我会去见他们的。” “了解。” 双胞胎不解地看著华靖冷著一张脸离开,她们缠著老张说:“喂,老张伯伯,为什么副座听见他老家有人找他,一下子就变得那么冷冰冰的好吓人?有家人找不好吗?换成是我们一定很高兴的。” 老张叹口气说:“副座等于是被逐出家门的人,当初他进龙帮时,还曾经有他们老家派来阻扰的人,华副座不听和他们大吵一番。那时候要不是有都勋帮主和勾烨副座在,华副座说不定会被他们老家的人押回去呢!” “那么轰轰烈烈喔?”两个小女孩几乎是用崇拜的目光看著老张。 “真正情况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大清楚,但是大家都知道提到华家会让华副座不太高兴就是了。” “华家很有名吗?” “那当然,华家可是京沪一带有名的豪门士绅,虽然现在华家已经没有人当朝为官,可是势力依然不小,在京城外围拥有广大的土地呢!” “哇!” 两姊妹天真羡慕的样子看在徐樱的眼里感触良多。过去她何尝不是用这样的眼光看著高高在上的华靖,但是听过了他自诉的童年与过往经历后,即使是轻描淡写的以几句话带过,她晓得那种苛刻的日子不是任何人都有办法过的,金钱方面不虞匮乏,但是日日要接受责难与冷漠的对待。相形之下,她们姊妹的日子过得虽不宽裕但却很快乐,有大娘充分的爱在保护他们。她相信让华靖自己选择的话,他一定宁可过像他们的日子吧! 希望今天华家找上门来,不会有什么坏事在等著他才好。徐樱不安地想著。* ** 对于森源惠子来说,这是她到上海来之后,最黑暗的一天早晨。昨夜的舞会成了一大笑话,被人刊登在社交版的头条新闻竟然是“旧爱与新欢的战争,社交新漂亮宝贝战胜日本森源将军爱女,上海最冷的男子最热门的新恋情”。斗大的字映入她眼帘,不想看到都不可能。 “爹爹,我要华靖的命!”她冲到森源将军的书房里,“我要亲手杀了那个男人还有那个小贱人。他们让我成为全上海最大的笑柄,所有的人都拿我当笑话看。 我受不了了!现在没有见到他们的血,我绝不罢休!” “注意一下你的礼貌,惠子。没看到我房里有客人吗?”森源指指一旁的男子。 “早安,惠子。” 森源惠子怒瞪著对方,“樱田志野是你,哼。你一大早来这儿做什么?” “惠子!不可以没有礼貌。”森源想拉拢樱田集团的少东企图心,绝不容任何人破坏,就算是他自己女儿也一样。“要称呼樱田先生,好好的打招呼。” “不要!他昨夜居然对那个中国小贱人献殷切,我才没有这么没有品味的朋友。” 她双手抱胸,毫不掩饰脸上的嫌恶。 “那你一天到晚对下贱的中国男人投怀送抱就很有品味罗?”樱田志野满面笑意地回道。 “你!” “很抱歉,我说话是看人的,既然你一点也不客气,那我也没什么余地好留给你。不过我劝你还是收拾一下这种盛气凌人的模样,今天我可没意思找任何人吵架,而是来谈一件合作案的。我刚刚征询过伯父的意见,他愿意给我们全力的支持,现在就看你的意思了。” “我才不要和你这种人合作。” “那么,你是不想要那个黑帮混混罗!啧,本来我还以为你一定很高兴有这机会扳回一成,原来我料错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笨嘛!” 樱田!从以前她就晓得这个男人碰不得,毒蛇一条,他的本质比她还要凶狠毒辣。“你少说风凉话了,我和华靖的事你才不可能有意插手,除非你有利可得。我警告你不许对他出手,他是我的人,就算要死也要死在我手上。” “嘿,我有兴趣的对象不是他。”樱田挑高一眉,“你也很清楚我要说什么才对,惠子。”该不会……森源惠子挑高一眉,阴阴地笑著:“我懂了,那个小丫头,你想要她啊?” “想合作吗?” 有了樱田这家伙的助力,惠子不得不承认事情将会易如反掌。既然是彼此利用,何乐而不为呢?只要她能让华靖下跪求饶,就算和恶魔合作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我不晓得你和爹爹有什么私底下的协议,我也不想管,我的要求只有一样,把华靖交给我全权处置。如果你能办到这一点的话,我就和你合作。” “没问题。”樱田站起身,伸手给惠子,“那,预祝我们合作愉快罗!指挥的工作由我来作,明白吗?惠子。” 任他嚣张也只有这段日子,可恶。“明白。你什么时候要开始行动,有计划了吗?我可不想等太久。” “呵呵,”樱田一如往常嬉笑著说:“别急嘛!你很快就知道的。”***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二少爷!”华家总管站起身来,激动得满面通红,“小的终于见到你了。太好了,小的差点以为没希望,我也没这脸皮回华家去覆命。没想到您还肯见我,实在是老天爷保佑。” 华靖微皱著眉,冷淡地说:“我并没有太多时间,说出你们的来意吧,老管家。” 华家总管抹抹服角的泪,“是的,二少爷。今天我们来转达一件非常重要的要求,这是应老主人所请。他命我们无论如何一定要带二少爷回华家一趟。” “我拒绝。” “二少爷!”总管与他的随从突然扑通的跪下来,这样的戏剧性让大厅所有的人都吓一大跳。 “老主人……老主人他只剩一口气了,如果我们不带您回家一趟,万一他老人家死不瞑目的话,那就是我们这些下人们的罪过啊!请您看在这是老主人临终前的要求,答应我们跟我们回去一趟吧!请您一定要答应!” 死?爷爷他……那个身强体壮的老顽固,怎么可能会……不,就算再怎么强硬的人也有寿命将近的一日,何况他也已经接近九十岁了,一般人活到九十岁已经是非常少有的,不管华东丰这一生如何辉煌叱吒,他毕竟也是凡人,也要面对死亡。 自从奶奶去世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那老顽固一面了。 “老管家,我被爷爷逐出家门了,还记得吗?我已经不算是华家的一分子了,所以……事到如今,爷爷不可能再把我找回去的。我不知道是谁假藉爷爷的命令来找我,但是我相信让临终之前的爷爷看到我这个不肖孙子,或许反而会气死他。你们不用费心编这些谎话来骗我,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二少爷!”管家扑上前捉住华靖的衣角,“不是这样的,当年老主人把您逐出家门,并不是因为气您加入地下帮派一事,他是为了……为了让您自由啊!跟在老主人身边多年的我,请您一定要相信我最了解老主人的用心了。他常常感叹华家亏欠了你们母子,但是您和老主人的个性几乎是一模一样刚强,他无法像过世的老夫人一样将您带在身边。让您到日本单独过日子,纵容您与这些平民帮派称兄道弟,都是他对您的一种弥补。老主人希望您能成长为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不要像华家其他受尽保护的少爷小姐一样,成为不知长进的温室花朵。他的这番苦心全是为了您!” 磨练?为了他?那老顽固?华靖握紧拳心,“不可能的。他为什么要弥补我? 他痛恨看到我,看到我就想到我那恶棍老爸,我妈妈说我长得和他一模一样,所以爷爷看到我就会想到我老爸做的混帐事,他认定我和我老爸一样,所以……所以要送我到远远的地方,好让他永远不要记起自己失败的儿子。他干嘛要对我抱有那样的希望?” “请您相信我的话吧!老主人心中没有一日忘了您的。在他房中还留著二少爷您小时候的画片呢!每次老主人都把自己关在书房,看著二少爷的画片一言不发,我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想将您留在身边,可是……华家人多口杂、环境复杂,不管他怎么做您一定会受到家族内部的排挤与伤害,尤其是来自……大夫人与大少爷他们。 所以他才不得不送走您的。” 哥哥与大娘?华靖闭上双眼,“没有错,老管家。大哥他也不想看到我,所有的人都不会欢迎我回去的。打从一开始我就不该生在华家,既然我已经离开那儿,我就不会再回去了。” “少爷,不行的,您一定要回去。华家……华家已经不行了,您是老主人唯一的希望呀!”“老管家你在说些什么?”管家老泪双垂,“老主人一传出不行的消息,大房与其他几房就开始纷纷动作起来。您一直不在华家所以不知道,这几年华家的财务一年年恶化,过去向由老主人亲自管理的财务一交给了大少爷……就直走下坡,大少爷根本不会理财,手底下的人瞒天过海、陈仓暗渡的侵吞了不少府银,捏造假帐等等的事层出不穷,而且大少爷自己也……花钱如流水,看在其他房的眼里早就不满了。这次老主人死,他们还打算分家,华家已经名存实亡了,老主人硬撑著那口气,就是不希望看到那种事发生。二少爷,求求您,帮帮老主人吧!我实在不想见到……不想见到华家的末日!” “我回去……又能帮上什么忙呢?”想到那令人窒息的庞大家族,他回去不过让族人以为又多一个来争夺财产的家伙,根本不可能对事态有所助益。 “您别这样说,老主人所有的希望全放在您身上了。我虽然不知道老主人有何打算,但是我相信他心中已经早有计划,他要我们来找您回华家就是为了这个计划,老主人不会任由华家就这样崩溃的。我知道我是厚著老脸来找您回去,请您看在过世的老夫人份上,就回华家一趟,好吗?” “回去吧!” “徐樱?”华靖讶异地看著从柱子后面走出来的她。 “抱歉我偷听了你们的谈话。因为我实在很担心这些华家人不知会对你说些什么,本来我以为他们若是来说些伤害你的话,我就拿扫把将他们赶出门。可是……听到这边,我实在忍不住了。”徐樱深呼吸一口气,“回去吧,华少爷。姑且不管过去你爷爷与你之间发生的事,一位临终前老人的所托,你怎么能置之不理呢?我不相信你真的能做到不为所动的程度。不要让自己悔不当初,万一老爷爷真有什么万一的话,你一定会因此而痛苦难当。” “你不了解。”他望著她的眼中,有著过去回忆的阴影与淡淡的痛苦。 明知道回去会令他受苦,徐樱自己的心也痛起来,但是她不需预知的能力也晓得,外表比任何人都冷漠、都能承受他人冷眼相待的他,其实有多需要一个温暖的、可以归属的地方。龙帮是他为自己找到的第二个家,但是没有人能忘记自己真正的出身。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如果想让华靖心里受的伤害真正痊愈,光靠她这样一厢情愿的爱是办不到的。所以,就算她再痛苦,她也要说出最客观的话。 “我……是个孤儿,或许真像你说的,我不了解你庞大家族背景的问题,因为我自幼长大的地方都是一些被家驱逐出来的孩子。可是有一点我却很清楚的知道,血缘是不可否认的,同样的血液在亲族之间形成一种强烈的联系,不管恨意有多深都无法割断的。没有人有权利否认你回家的权利,所以……抬头挺胸、正大光明的回华家去,这是你的权利。若是将来有一天我也找到我真正的父母或是亲人,我一定会站在他们面前,毫不退缩地要他们面对当初他们放弃的孩子,和他们好好地谈一谈。” “不是所有的事都如你想的简单。”他沉著声说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你要当个逃夫吗?懦弱不是你会选择的道路吧!只因为家族里有些人看你不顺眼,你就乖乖地远离了华家吗?你也是华家人呀,有什么地方和他们不一样呢? 现在你已经不再是当年十几岁的孩子了,你也有龙帮和龙帮上上下下这么多的人尊敬与爱戴著。回去一趟证明‘华家’这两个字已经无法再伤害到你了,有什么不好?” 华靖挑起一眉,难得的显现出些许怒气。“谁给你权利过问我的事?” “我自己给我自己的权利!”徐樱坚不退让,“除非你答应回华家,否则我会不断地说下去。” 这该死的、愚蠢的、盲目的、滥情的小傻瓜!看得出来她是百份之百认真的这么说,她真的打算说到他服输认栽为止。她那种直线单纯的热情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为什么对于一件与她切身无关的事她会如此的专注与在乎,像是在关注她自己的事一样。不,如果事情与她自己有关,或许她反而不是那么在意了。 那一夜同样的天真单纯热情,打动了他不曾被人侵占过的心灵。 “不论如何你都打算坚持到底?” “没错。” “我知道了。”华靖捉起她的手腕,“老管家,我不能说走就走,请给我一天的时间交代完所有的事,明天我自会回华家一趟。你就先带随从回去,通知爷爷一声好了。另外,回去的时候我会多带一位客人,请你先为我打点好客房。” “是,是的,二少爷。”老管家转悲为喜,“太好了,老主人若是知道一定会十分高兴的,说不定精神还会变好一点,我马上就回华家去通报。” “散戏了,躲在柱子后的诸位。”华靖一面拖著徐樱往大厅外走,一面冷讽了众人一道。“大家都还有各自的活儿要干吧!” 完全跟不上华靖跨大步的速度,徐樱几乎是半小跑步地被他拉往楼梯,直达顶楼的办公室,一到了他的办公室内,他就反手将她与自己关进了门内,隔绝外界的耳目。 “你该死,存心让我生气吗?”他背靠在门上,双目灼灼地看著她。“为什么要插手管我的私事?还逼得我不得不答应回家一趟!” 徐樱先是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最后却露出笑容,“你是在生我的气吗?副座!” “不要叫我副座!我已经厌倦你老是用那种称呼,为什么你可以叫季青岚那家伙季大哥,却老是要叫我副座?” “可是……我不晓得该怎么喊你,叫副座是我的习惯。我只是跟大家一样的叫你而已。” “你又不是大家!”他意识到自己提高了嗓门,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冷静一点,别老是被这小丫头搞得头昏脑胀的。“算了,以后你就喊我华靖就行了。” “没想到你会这么生气。”她微笑著说:“这算不算是一种进步呢?哇,我觉得自己好有成就感耶!竟然能使鼎鼎大名的‘冷面诸葛’生气,说给季大哥听,他一定会佩服我的。” “不许染上季青岚那种怪人喜欢兴风作浪的恶习。”他冷冷说道。 “那我学你冷冰冰的模样可好?” “不要闹了,你就是你自己,何需模仿他人。” “嗯……我好喜欢你,华靖。我最爱最爱的人就是你了。” 华靖真的被她这种直率的情感给打败,“永远的单细胞动物。” “你说什么?”她眨眨好奇的大眼。 “我在说你,小傻瓜。”华靖叹口气,点点她额头。“你把我的日子搅和得乱七八糟,我当初要是知道今天你会变成这么超大型的烦恼,绝对不会救你的。” “撒谎。”徐樱直视他,“你无法见死不救的,我知道。许多人都被你的表面工夫给骗了,但是我不会。我看得见的你完全不是外表所展现给人的样子,今天也是如此,你说我插手管了你的事,但是明明是你自己让我插了手的,若不是我看见了你真正的想法,我又怎么有办法管得了你呢?你真正的想法是渴望回家吧?比任何人都想要回华家去,想要找到真正的归属。” “不要说得你很懂我的样子。”华靖扭开了脸。 “我是个……不了解怎么拐弯抹角说话的人,所以我才不懂你呢!因为你什么真话都不说,我只好把我内心的感觉一古脑的倒出来。要是我话太多太啰嗦,现在就叫我走吧!华靖。不要再让我说下去,我不想惹你讨厌,告诉我怎么做你才会喜欢上我呢?” “傻瓜……”他伸手摸摸她脸颊,“有什么好哭的?” 直到他说了,徐樱才晓得自己不知何时流下了泪,她不想用这种手段夺取他的同情,太卑鄙了。“我没有哭,这是……烟薰的。” “什么烟?我没有抽烟。”他温柔地点醒她。 “就是有烟嘛!”死不认帐是唯一的一条路。 他的头缓缓地降低,直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稍一抬头就能碰触到彼此的唇瓣,“要是我说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你要怎么办?” “……”糟糕,她又想哭了。不许哭!“那我,就永远待在能看到你的地方,继续努力让你喜欢上我。说不定哪一天你就会改变主意,发现我的可爱。” “永远?”他眼神一暗,“万一我喜欢上别人?” “大哭一场,再给你祝福。” “放弃我?” “呃……我想我还是会爱著你吧!但是我那时就不能待在你身边了,因为你有了喜欢的人,我不想缠著你让你讨厌。所以……我会另外找个地方住,远远的祝福你。” “好童话的爱情。”他冷冷地评道。 “什么?” 抬起她的下巴,他冰冷的黑眼透著热光,“那样的爱成全了别人却忘了自己,这算什么爱情?一个人一生只能拥有一次,为什么不积极的占有所爱的人的身与心呢?再这么迟疑下去,让心爱的人投入他人的怀抱就是高贵?说是自私也罢、孩子气也好,让我不能没有你而独活,不就是爱情最重要的一点吗?说的爱情容易,可是无法满足我。” “华……靖?” “嘘!”他凝视著她,“明天陪我回华家,这件事你既然插手,就干脆插手到底好了。” “咦?可是——” 他强硬地吻住她,“没有可是。就这么说定了。” 融化在他狂野炙热的深吻里,徐樱纵有满腹疑惑与不解,也没有办法问得出口。 不论她愿意或不愿意,此刻的华靖不允许她退缩,她再度臣服于他的怀中,缚绑在他的魅力之网内,无法自拔。 第八章 叩叩……叩叩叩。厚重红木门上传来敲门声,老仆三步并两步的由屋里走出来。 “来啦,来啦,不必再敲了。马上就给你开门了,您是哪位呀?”华家老仆抬起头看著门外的年轻人,“二……二少爷?” “好久不见,全伯。” “二……二少爷您回来啦!”老仆揉了揉双眼,确定自己没看错人之后,“我……我马上去通报管家与老主人,您快进来,噢……老主人若是知道……太好了,太好了。” “不进来吗?还愣在外面做什么?”华靖转头看著身后的徐樱,她还傻傻地张大嘴看著富丽堂皇的华家大门。 “这……我还是头一遭看到这么大的宅邸,光是门就有三道,好吓人。”徐樱拍拍胸口说:“虽然有听说你出身豪门,但是亲眼见到还是很让人讶异。简直像个小城了嘛!这儿起码可以容纳好几十人吧?” “自小看惯了,也没什么。进来吧!全伯已经去通知爷爷了,现在恐怕全家大小都已经听到我回来的消息,你很快就能见识到华家有多少人口了。” 想到要和那么大一家子见面,徐樱就有点慌乱,她偷瞧了华靖一眼,他似乎又变回冷漠、面无表情的冰山了,从他们离开东方之珠后,他就一直很沉默。这算不算是“近乡情怯”呢?对呀,比起她的慌乱,华靖心中更是百感交集才对,不知道华家的人会如何对待这个一度被逐出家门的浪子,万一……她紧紧地捉著行李箱,暗自决定要成为华靖的保护者,若有任何人伤害他,她一定要伸开双臂保护他不受那些人的恶意伤害。 走进空荡的大厅,正中央的祖先牌位高高立在神桌上,两侧有著巨幅字画以及一座乾隆皇帝御赐的横匾,写著斗大的“五福骈臻”。两张太师椅正对著厅门,其余两列雕花太师椅数一数不下十余个。看得出来这是开家族大会时最合适的地点了。 这还是徐樱头一次见识到大户人家的阵仗。 老管家是第一个赶到大厅的,“二少爷您回来了,我已经恭候多时,老主人也等的不耐烦了,他今天一大早起来就直问我您回来了没有呢!现在他想必听见这消息,立刻会高兴地赶到这边来见您。” “爷爷不是身子不舒服吗?我去他房里见他。” “噢,那当然行。”老管家笑咪咪地说:“来,我差人把行李送回您房里,您的房间还是保持原有的样子,依然住在绿园好吗?还是您想换个地方,翠烟阁与凌波楼我也都命人打扫好了。啊,还有这位姑娘就是您所说的客人吧?我也为客人安排妥当客房,就在绿园里头,您觉得可以吗?” “照你的安排就好。”华靖脱下黑大衣,马上就有一位恭敬的仆人上前接下,“爷爷他老人家的房间也没变吗?” “是的,还是一样在瑞竹堂里。” 他点点头,对著徐樱说道:“把行李交给他们,陪我去见我爷爷。” “一回来就急著要见老爷子,动机真是明显。”一名身材胖硕、打扮华贵的中年妇人出现在右厅门,挡住他们的去路。“不是已经被人逐出家门了吗?为什么还有脸出现在华家,实在碍眼。哪个人允许你再踏进华家半步的,谁那么大胆敢自作主张地找你回来,华靖?” “大娘,好久不见。你也是,兄长。”华靖面无表情地招呼道,“这位徐樱姑娘是我的客人。徐樱,见过我大娘与我同父异母的长兄,华昆山。” 气氛变得凝重而且令人不快。那种毫不掩饰的憎恨在妇人的脸上清晰可见,至于华靖的兄长虽然不至于流露出恨意,可是也没有任何欢迎华靖归来的喜悦之情,甚至多了些恼怒,认定华靖将会是个大麻烦。 “华夫人,华昆山先生你们好。”徐樱决意要护卫华靖到底,既然对方摆明了敌意,那她也不会任他们欺负华靖。“华靖哥是受到老主人……也就是他爷爷的要求才回来的。如果华夫人你有任何意见,何不去向老主人抗议呢?” “你……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插口——”华夫人气唬唬地举起手正要挥下去时,却被华靖一手制住。“啊!” “大娘,徐姑娘是我请来的重要客人,请你不要随便动手。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她半根寒毛。” “你!好哇,在外面混出了熊心豹子胆了是吗?居然敢反抗我!想当年要不是我仁心宽厚,一时动了妇人之仁让他娶了你母亲,你到现在还是外面的野孩子、没人要的贱种。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就不把我对你们母子俩的恩德放在眼里,对我动起手来了!早知道我养条狗都强过养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 华靖冷笑著,“没错,大娘,很遗憾我已经不是当年任你打骂的无知孩童了。 请你不要再任意动手打人了。否则,我不晓得我的君子风度能保持到什么程度。”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华夫人脸色一青一白,在那瞬间她似乎在华靖身上看到了过去她那残忍无情的丈夫影子。是的,虽然那人已经死了十余年,但是她依然没有办法忘记那厉鬼般可怕却又……无比吸引人的丈夫。如果华源想要的话,他的魅力可以让任何女人轻易的爱上他,可是一旦让他厌倦了,他也会毫不留情的马上抛弃她。身为他的正妻,他不过是为了家族之名而娶了她,他根本不曾把她放在他的心上,就连片刻也没有,除了——除了那令人憎恨到骨子里的贱女人之外! “呀啊啊!”华夫人双手紧捉著自己的儿子,“快把这个人给我赶出去,昆山。 你是我的儿子,也是华家未来的主人,不要容许这个野种在这儿放肆,快叫人将他撵出去啊,昆山。” “娘……娘亲?”昆山扶著自己的母亲,不了解她怎么一下子崩溃得大叫起来。 “来人呀,快来人呀!把他——撵出去。” “谁要赶走我的孙子,有谁想赶走华靖还要先问我这身老骨头肯不肯答应!” 威严的华老爷子在两位下人的扶持下,缓缓地走进了大厅。“雪娘,”他喊著华夫人的名,“没想到这么些年,你心胸还是这么窄。竟然连小妻的孩子也不肯接纳,这样子你怎么自称是华家的女主人呢?这样我怎么能把整个家交给你与昆山呢?” “爹,是这孩子他——” “住口,我刚刚全都听见了。是你动手动口在先,靖儿不过是说出实情而已。 的确是我派人把他找回来的,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在我眼前赶走我的孙子。”华老爷子走到太师椅前坐下,虽然白发苍苍、神情憔悴,但是眉宇间那股天生的王者之气依然不减。在华家的屋檐底下,他俨然是君临天下的王者,所有的人都必须听从他的意旨而行,不容忤逆。 华夫人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掩面而泣,“带我回房,昆山。”在他们离去前,华老爷子开口说道:“今晚要为靖儿办场接风宴,所有的人都必须在场,我要交代重要的事情,谁都不许缺席。传给每房的人知道,管家,就说这是我的命令。” “好的,老爷。” 华老主人终将目光放在华靖的身上,爷孙俩就这样静静地对望好一会儿。“过来这边吧,靖儿。”他伸出布满斑点与皱纹的老手,说道。 走近老人家,华靖不禁在心中叹道“岁月催人老,从来都不屈服于岁月下的爷爷,这几年却明显的被岁月打败了。只有那双炯炯有神的眼从来都没有改变,依然锐利直接。 他将手放在华靖的臂上,紧握住。“像……太像了,比起昆山,你更像你那不肖没出息的老爸,我那千该万死的儿子——源儿。现在的你看起来就像是他的翻版一样。当年他荒唐、胡闹,最后甚至死在一场没头没脑的竞马上,醉生梦死,全都是我纵容他造成的。是我……一手害死了我的亲生儿子,我是那么地……爱著他啊! 可是最后我能做的,却只是白发人送走黑发人,亲手将他埋在冷冷的黄土坟内,看他走完他那短暂又毫无意义的一生。不过,至少他为我留下了你。” “爷爷,爹爹是爹爹,我是我。”华靖微皱起眉,“就算我像他,也并不代表我就是他。”“是呀……你不是源儿,而是靖儿。我花了那么多的心血,保护你不要步上你父亲的后尘,可是……我是不是失败了呢?从你幼小的时候我就不接近你,也不让你奶奶宠爱你,刻意将你送离华家不让你养成温室之花的恶性,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纠正我在你父亲身上所犯的错。可是你还是走向我始料未及的命运,竟然搞起帮派来,过著刀口舔血步步危险的日子,我怀疑源儿的血在你体内做祟,让我所有的努力又再度白费了。以为断绝关系会让你回头回到我身边,但我还是赌输了,你宁可要自由也不要我华家。那时候我才明白你其实一定很恨我吧?” 华靖并没有反驳。 “的确,你有充分痛恨华家的理由,就像你母亲梅娘从不曾接受过我们华家一样,源儿与梅娘的血液在你的体内也一样无法融合而彼此冲突,让你痛苦吧!” “爷爷,爹娘的事我已经不再去想了,您也不需再把它挂在心上。” 老人家盯著他看了一会儿,深深地叹口气。“当年我犯的错太多,亏欠的人也太多了。尤其是你母亲与你。孩子,若不是出于我过度溺爱源儿的私心,纵容他强抢你母亲为小妻,也不会造成你们母子的悲剧,天底下有哪个母亲会真正恨自己的儿子,除非她自己已经被仇恨压得心灵破碎疯狂了。我这辈子不管怎么做,都没有办法弥补梅娘或者是你呀,孩子。” 闭上眼,过去痛苦的回忆如浪潮涌上心头。你为什么要出生?我恨你,你不要生下来就好了,没有你就好了!黑暗像要淹没他似的,层层向他靠拢,没有半点空隙无法呼吸的将他紧紧捆起来。你不是我的孩子,你是恶鬼投胎向我讨债的,我不要你,你死了最好!为什么现在又要让他想起这些事呢?他难道永远都抛不掉这些? “我很高兴你毕竟回到我身边了,靖儿。”老人家没有察觉到华靖神情的转变,依然说著:“大夫已经告诉我,我的来日不多了,在我离开这人世间之前,若是不能多少给你们母子俩一点补偿,就算我真的踏上黄泉路也无法安心地前往灵魂安息之处。啊,可是你回来了,我就不用担心这一点了,我终于可以好好地把一切交代清楚了。今晚过后,老天什么时候要讨回我这老朽的身躯,我都不在乎了。” 这番谈话似乎耗掉老人家太多的力气,说完话后老主人就回房休息去了。徐樱则和华靖一起到绿园去,那儿是今夜他们休息的地方。一路上华靖比起以前的安静还要安静,冷漠的面容不仅让人不敢靠近,就连走在他身旁都会让人心惊胆跳的。 徐樱已经习惯他的冰冷,倒是华家的仆人个个噤若寒蝉一点都不敢惊扰到他,敬鬼神而远之恭敬地站在远远的地方。 “这儿是小姐的客房,少爷的房间就在旁边,如果有任何事请尽管吩咐,我们一定会尽力为小姐安排,让您满意的。”仆人也不敢看他半眼,只对著徐樱说道。 “谢谢,这儿已经很好了。” “下去吧!”华靖淡淡地挥手遣去他们。“没事不要来打扰,任何人都不见。” 衔命而去的仆人一脸松口气的样子,徐樱却觉得有些悲哀。为什么他们不明白华靖的为人呢?他不是会迁怒他人的人,比起那暴躁的大娘或者是懦弱的兄长,她相信华靖待人要宽厚和善多了。为什么没有人了解他呢?或许她劝华靖回来是错误的。这还是徐樱第一次这么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 瞧,他又把自己关闭在那无人能到达的冰层后方了。看著他孤独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怎么有人会觉得他可怕呢?现在的她只想紧紧地抱著他——“有我在这边,跟我说话,靖。” 他木然的目光像是将她完全给遗忘,动也不动地望著窗外的花园。他曾在这房间里度过一段岁月,被家族排除在外的日子里,绿园就像是他的牢房似的,只有奶奶每天会来这边探望他,而他的母亲却……“你不要再把自己囚禁起来,看著我,告诉我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徐樱紧握著他的手,靠著自己的双颊,“让我替你分担一些痛苦,可以吗?” 温暖的……徐樱。华靖终于动了一下,他低声的说:“陪我……” “什么?”她无法听得分明。“要我陪你做什么吗?” “去见我的母亲。”他冷漠的脸孔出现了一丝的不安,“也该是我面对现实的时候了。我已经不想再逃了,这么多年,我又回到有我母亲在的绿园内。几年了? 我有几年没见过她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想必还恨著我,就算是那样……我也不想再逃避她的恨了。” 华靖的……母亲?那位痛恨自己亲生儿子的母亲?原来还活著。 “刚刚听我爷爷提过,你大概也听出个大概,不过我还是讲清楚一点让你明白。 我母亲痛恨我,希望我从来没有出生,最好不存在这世上的最大理由是……当初是我父亲恶意强暴了我母亲,并且怀了我这个受诅咒的孩子,她才不得不嫁给我父亲的。一切都是因为有了我的关系,她才必须嫁给这世上她最痛恨、恨得宁可发疯也不想共处的男人,成为他的小妻。我不是父母亲爱的结晶,我是他们恨意下的失败作品!如果没有我——就好了。” “什么叫做没有你就好了?”徐樱讶异地抱住他,用自己温暖的身心紧紧地将饱受伤害的他包围起来。“你不是已经出生了,而且还在这世上活著好好的吗。不管你父亲对你母亲做了什么,诞生在这世上的你是纯然无辜的,强迫你母亲的人并不是你呀!” “也许是我的错,要是我没有执意出生——” “胡扯,你在想什么呀!”徐樱捧起他的脸,激动地泪盈满眶,“每个人都有出生的权利,孩子们不该背负父母的罪过过日子,你知道吗?不论你父亲是个恶贯满盈的混蛋或不是,你都不是你父亲。有你活在这世上,所以我才会出生的。一定是为了遇到你,为了爱你,才会有我徐樱这个人存在的。我爱你,非常非常爱你,用我的生命也没关系,用我的血也无所谓,只要能让你感觉到这世上有爱的存在,我就会感觉幸福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著你的,直到你嫌我烦为止。” 他冰冷而木讷的神情有所转变,缓缓地眨著黑石般的双眸,她为什么会哭呢? 为了他的关系吗?可是他并没有流泪。好温暖的泪水上这全是属于他的?可能吗? 像他这样从小没有被爱过的孩子,能够接纳她,能够回报这份无瑕的爱吗?他没有自信爱人,万一他要是伤害了她,就像他的父亲伤害了他的母亲,那又该如何是好? 但是她的温暖令他不忍松手。 “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世人怎么看你,我都喜欢你……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的喜欢,让我填满你心里头的伤口,我会让你知道你是最值得人去爱、最该过快乐而又幸福的日子的人。我们要一起在这世上幸福的活下去,华靖。相信我。” 她的话是那么天真浪漫,一点也不切实际。若是由别人的口中说出同样的一番话,恐怕会让人以为她在念剧本,可是徐樱那认真的双眼与坦率的唇从不说谎,她的纯真让人想要相信……“去见我母亲吧!”他淡淡地说道,没有正面的回应她的话。 还要再努力,徐樱晓得不可能凭三言两语就让华靖心中的伤痕愈合,毕竟是那么那么久以前所留下,吞噬他自身的情感,深入骨子里的伤口。想要化解开他冰封的情感世界,她必须要有坚持到底的决心,不能也不可以放弃。 绿园占地极为宽广,里面涵盖著一个人造湖,湖心里有座美丽的楼阁,据华靖说自从他母亲嫁进了华家后,再也不曾从那座楼阁中走出来。虽然同住在绿园内,但是华靖也没有见过他母亲几次,因为大部分的情况他的母亲都处在疯狂的状态下,认不得人。有那么几次情况好转,仆人特地带著当时年纪还小的他去探望亲娘,但是华梅娘一见到他的脸就会开始咆哮怒骂,用尽所有的方式告诉他她有多恨他。 几次后,仆人也不敢再带他进楼阁,而另一方面老夫人——也就是华靖的奶奶也不赞成让华靖再见华梅娘的面了。“对他们母子都没有好处”——这是老夫人的说法。 “金婆婆,我娘在里头吗?” “你……你是二少爷?”负责保护或者该说是看守著梅娘的,是在华家已经待了三十年以上的老婆婆,阿金。“啊……啊,我眼睛没花吧?真的是你吗?二少爷。 想不到,想不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已经是个英挺俊俏的男子汉大丈夫了。呜呜呜……我太高兴了,想不到我还能再看到二少爷。你和你爹爹真像,完全和他像是一个模子——” “我知道。”华靖不想再听到他父亲与他之间有多相似了。“我娘亲她……一切都还好吧?” “好、好。”阿金婆婆擦擦眼泪,“这几年呀!她已经进步多了,半夜没有起来乱走,会乖乖地睡觉、吃饭。令人讶异她一点都不像个四、五十岁的妇道人家,若不是外表会老化,平常听她说话你会觉得她还留在十几岁的姑娘年代呢!” “是吗?”华靖眼底闪过一丝宽心,“我……可以……看看她吗?” “二少爷要探视她?”金婆婆犹豫了一下。“这,我也不知道行不行。虽然现在梅夫人的情况比起以前要好多了,但是还是不晓得她能接受多少的刺激呢!唉,你们毕竟是母子,为什么老天爷却这么狠心让梅夫人……”摇摇头,金婆婆没再继续说下去。 “我想跟娘亲说一些话。” “不是我不让你见你娘,二少爷。但是你确定真要见她?万一她又——而且她能不能听进你说的话也是个问题。她常常都是关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谁也无法靠近的呀!”金婆婆看著华靖一会儿,了解到他下了很大的决心。“唉,我真傻,二少爷当然晓得这一点。她毕竟是你的母亲,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她’就在楼上,八成又坐在凉风阁赏鸟了。我会一直待在这边,若是有事您就喊我一声,我马上到。” “谢谢你,婆婆。” “说什么谢呢!”每步上一阶,华靖内心的冲击也越大,过去的梦魇不曾放过他,亦步亦趋的跟随著他,无所不在。我恨你,你不是我的儿子,出去,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为什么?为什么娘从来不抱我?为什么娘见到我总是生气?为什么?好可怜,徐樱陪在他身边,晓得他那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并不是因为身体不适,而是内心的恐惧。明知道自己的娘亲会有什么反应,却强迫自己来面对这样的现实,而她只能在这边看著——什么忙也帮不上。这是华靖自己的仗役,谁也不能替代他站在这儿。终于,他们走进了二楼的凉风阁,四周的花窗都已经打开了,依然带著寒意的早春的风,飕飕地吹起华靖的衣衫……一个忏瘦的人影倚栏而坐,哼著小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那,就是华靖的母亲吗?徐樱睁大双眼,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听到,她真的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已经四、五十岁了。好美丽的侧脸,优雅的五官与细白的皮肤映著外头的斜阳,晕染上黄金般的梦幻色彩,长长的睫毛和华靖的一模一样,还有那闪著光泽的黑发。这样飘逸动人的女子若是在她年轻的时候,想必是足以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吧?引起男人强夺的欲望,美得过火的容貌,究竟是幸抑或者不幸? “谁……在那儿?阿金是你吗?”她缓缓地转过头来,目光焦点一时间尚未凝聚前,脸上的笑瞬间冻僵了。“你——呀啊啊啊啊!” 徐樱看见那张美丽的脸扭曲,瞬间的狰狞,布满了痛苦的面容像是被扯破碎的娃娃一样。 “不要!不要!不要靠过来!我不要!”她抱著头畏缩起来,疯狂的呓语著:“你又来做什么?你不要过来,我不要!不要!” 直到这时,徐樱才了解到那一瞬间华靖的母亲也像其他人一样,将华靖视为他父亲的化身,在他身上看见了已经死去的华源。难道这就是他们母子之间的命运,华靖这辈子都无法获得母爱了吗?为什么一个人能造成这么多的痛苦与悲哀,就算是死后,华源一人的所做所为依然能影响所有的人的痛苦,真正的恶鬼是华源而非华靖不对,太过分了。 “娘,是我,我是华靖。”他跨出一步,她马上尖叫起来。 徐樱拉拉他衣袖,“让我试看看,也许会比较好。”她靠近惊恐的梅娘,“不要害怕,伯母,你再看仔细一点……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他不是华源伯父,华源伯父已经死好久了。他是华靖,是你亲生的孩子,你还记得吗?” 不知哪儿来的蛮力,梅娘怒叫一声把徐樱推倒在地,“你也是来骗我的,我没有什么孩子,就算我有了孩子我也一定会亲手把他掐死,因为我绝对不会生下那种禽兽的小孩,我一定会杀了他的!” 好痛!头撞到椅子边,徐樱几乎晕了过去,冷不防被她那么一推,还真有点吃不消。不能小看生气中的女人所发出的力气。 华靖扶起她,“抱歉,害你受伤了。” “这又不是因为你的错。”徐樱揉揉后脑勺,“我不要紧的。” “还是……由我面对她就好。”华靖垂下双眼,冷淡的口吻像是刻意要冰封起自己的情感。“这是我与她必须单独解决的事。你就待在这边,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插手管,好吗?” “不要我插手——你心里有何打算吗,华靖?” 他回以她无言的一笑。这么痛苦的时候,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徐樱心痛地站在门边,上天啊……如果可以的话,就算要减少她徐樱短短的寿命也无所谓,请让华靖的母亲恢复一点理智,给他们母子俩应有的大和解吧!不要再让这悲剧持续下去了。 华靖深深叹了一口气。还是不行吗?他原以为经过这十几年不相见,娘亲在没有受刺激的情况下,或许慢慢会好起来。可是时间却没有慈悲地解开梅娘身上的枷锁,她依然活在那人施暴的阴影底下,无法回归正常的世界。即使罪魁祸首早已不在这个人间,枷锁却不会自动消失。 还是,一定要用那最后的方法吗?解铃还需系铃人,只要他身上流有那人的血一天,他就必须为父亲犯下的罪,做最后的偿还。他也只能以这个方法来拯救他可怜的母亲以及自己了。 “你恨我吗?梅娘。”他唤著娘亲的闺名。 陷入半疯狂的女人睁大一双黑眸,“离我远一点,你这恶棍,我巴不得亲手杀了你!” 他跨前两步,“杀了我……是吗?”他伸出手献出掌心一柄匕首。“那么动手吧,动手将我杀了,用我的血偿罪泄恨。” “不!”徐樱大叫著,但是华靖却头也不回地说道:“不要插手,徐樱。我说过了,不、许、你、插、手!” 可是……她怎么能忍受看他们母子相残?“别做傻事,一定还有别的方法。” “没有了。我想了又想,只有这个法子能救她了。将她从十几年,不,二十几年我出生那一刻之前的所有怨恨牢笼里释放的唯一方法,没有其他条路可以走。” 华靖冷冷地说:“来吧,杀了我,梅娘。我是你最恨的人不是吗?我就是华源,是我强夺了你、欺负了你让你哭泣。用我的血来向你赔罪吧,梅娘。” 徐樱背脊发凉的了解了华靖的想法。二十多年前,梅娘被华源强暴之后,反而被迫嫁给了他,不但没有得到华源的道歉与赔罪,反而成为他能恣意玩弄的妾,所以纯洁刚烈的梅娘才会因此而陷入疯狂无法自拔。现在华靖所做的,就是要让梅娘从二十几年累积的恨意里,得到她应有的报复与解脱。 “你最恨的人不是我吗?这把刀能让你做到这么多年以来你最想做的事,让我在这世上消失。”他缓缓地靠近,手心上的刀在阳光下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光辉,刺眼而又夺目的血腥气息。“这里,对准我的心脏狠狠地刺进去,我就会死了,梅娘。” “杀……杀了你……杀了你……”梅娘颤抖了起来,好恨啊!她是那么那么地恨著他,他对她做了那么多那么多可怕的事情,毫不留情的撕裂了她,不论她怎么哭著求他,他都不肯放手,她好恨好恨——对,她要杀了他。 当梅娘一下子夺走华靖手中的匕首时,徐樱心都停了,脑子也是一片空白,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恶梦似的在她眼前活生生的上演,梅娘捉起了刀子往华靖剌去——“呀啊啊啊!” 血,鲜血,好多好多的血从华靖的身上流下,瞬间就染红了地板。梅娘楞愣地拿著刀子站在窗子前,目光空茫地瞪著自己的双手与那把刀子,沾满鲜血的刀子。 “我……我杀……杀了他了。” “华靖!”徐樱跌跌撞撞又跑又冲地赶到他身边。“华靖!你撑著点,我马上去叫人来。”“不,没关系。”他一如往常冷静的脸毫无血色,“梅娘……这样子做……能不能让你原谅我所犯下的错呢?对不起……我代替爹向你说对不起,娘。 我相信爹爹是……深爱著你的,对不起,把你关在华家二十多年,真的对不起。” “啊啊!”好痛苦,她杀了她恨的人,为什么心却这么痛苦?他居然对她说“对不起”?天啊,天啊。好苦,从他强暴她之后,就一直好苦好苦,但是还比不上此刻她亲手杀了他来得痛苦。“华源……你为什么不早一点说……你早一点说……说对不起就好了。” 母亲哭了,终于可以放心地哭就代表她已经走出牢笼里,是不是?这样子他这伤受得也不冤枉了。可恨的老爹,这次就算是儿子的一番孝心,代你受这一刀,未来黄泉路上再来讨论如何算这笔帐了。 “是啊,早点说……就好了。”华靖说完这句话后,再也撑不下去,身子一软倒在徐樱的怀里。 “不!你不能死!”凄厉的叫声贯穿了整个绿园。*** “混帐,你不是说他没有事吗?为什么没事还会昏迷这么久?要是我的宝贝孙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要你这庸医再也不能当大夫,什么悬壶济世,我要亲手拆了你的招牌!” 华家老主人脾气一旦爆发,就算是十级火山也远不如他可怕,此刻被卷入暴风半径内的老大夫也不禁摇头叹气,乖乖地承受他炮轰。“老太爷您别发火,二少爷是因为失血过多,体力无法负荷,所以才会昏迷了三天之久。不过昨夜他的高烧已经退了,也等于过了危险期,所以请您放心,我相信不用太久他就会恢复意识的。 倒是您自己的身子要多保重,别气过头,引起怒血攻心才是。比起二少爷的情况,我比较担心老爷子您呢!” “是呀,爹爹您这几天睡也没睡好。我看,您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华夫人凑上前说道。啪地,华老主人一掌击飞了桌上的茶杯。“你们知道个什么!如果靖儿死了,我拿什么脸去面对黄泉的老伴。我是用什么心情叫他回家,你们有哪个人知道的。我可不是要他回来做这种傻事!竟然……竟然拿刀子给疯子,还叫她往自己胸前刺,这不是存心要自杀是什么?这个笨蛋孙子!” “唔……我……可不是……自杀。”床上的人传来动静,全屋子陷入一片沉默,仅有华靖睁开眼后,喃喃地抱怨著:“根本吵得让人无法好好休息。” “华……华……”徐樱高兴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靖儿!你醒来了!”华老主人和其他家人一下子全涌到床边。“怎么样,告诉爷爷有没有哪里痛?你这混小子差点害爷爷的老命都没了,把我吓死了。你知道当爷爷看到你躺在一片血泊之中是什么感觉吗?混蛋,混蛋。” “没事的,爷爷。”当事人倒是神情轻松,“我算过的,那柄小刀的深度不会要我的命,况且当时我故意指给娘的是右胸口不是左胸口,就算刺得再深也伤不到心口。我没有打算送命,爷爷。” “混蛋,你晓不晓得失血过多也是会要人命的。”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爷爷。” “傻瓜,说什么傻话。”华老主人悄悄地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水。 真不可思议,这样在地府门前走一道,再度见到家人的感觉真好。华靖觉得很久很久以前冻结在他体内的情感,似乎有些不同的转变。以前他认为没有人会为了他的死而难过,但是现在看看他周遭围著的这些亲族们、爷爷及徐樱,他晓得自己错得太离谱了。 活著,真好。第一次他打从心里有了这个感觉。 “我娘她还好吧?” 在场的大伙儿都沉默了下来,华老主人脸色也难得显现了一点迟疑。 “难道,她还是老样子?”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华靖有点失望,但是现实本来就不可能尽如人意。 “不,你娘亲似乎清醒了。”徐樱替老主人开口说:“你不支昏倒后,她一直守在你身边守了一夜,然后在第二天留下一封信,离开了华家。因为她趁凌晨时分离开的,所以也没有人阻止她。” “信?” 华老爷子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将它从怀中掏出来交给华靖。“看完后,我决定让她走,不再去打搅她了。似乎,对你娘亲来说,这是最好的方式。真是苦了她,这二十几年做华家的媳妇儿,是我们华家欠她太多。” 信很短,华靖心情沉重地看著。 一晃眼,我做了个长达二十多年的恶梦,伤到你是我不对,我已经厌倦了恨也不想要什么爱。红尘不适是一场反反覆覆的轮回恶梦,对不起,我要离开这儿了。 现在的我只想归隐山门佛法中,褪去这身臭皮囊。 我不是个好母亲,对不起。华梅娘“你娘亲真正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很遗憾到最后你们母子还是不能……” 华老爷子没有再说下去。 摇摇头,他将信折好。“这样就可以,现在的我心里很平静。晓得她平安健康,而且寻得属于她自己的心灵依归,身为儿子的我也为她高兴。我谢谢她生下了我。” 徐樱不禁掉下泪来。华靖瞧见了,伸手为她擦泪。“怎么了?” “你没事,太好了。” 其实她是为了他们母子的命运而情不自禁的掉泪。母亲所不能给他的温暖,她一定要尽全力给予他,让他再也不要孤孤单单一个人了。他将自己母亲由仇恨之牢里释放,她则要将华靖从冰冷的孤寂里释放,她要用无穷无尽的爱将他深深地包围起来。 “好了,既然你人也醒了,接风宴也摆不成了。”华老主人看看四周的人,“原本我计划要在宴会上宣布的,可是现在我不想再等了。反正大家也都在这边,干脆我现在说出来,所有的人都要听好。” 他顿了一顿,将手放在华靖的肩上。“从今天起,我要把华家交给华靖,让他来继承华家所有的一切。他就是华家新一代的主事者!” 第九章 哗然声中,华夫人的尖声叫嚷最为凸出。“爹,你不能那么做!华家的继承人应该是昆山,为什么你要把华家全权交给一个十几年前就已经离开华家,对华家而言像个陌生人的流氓混混?难道你忘了?华靖已经不是华家人,而且还是上海一个地下帮派的混混。你把华家交给像他那样的人,会让我们华家成为京沪一大笑话,爹!” 华昆山脸色苍白地看著躺在床上的弟弟。原来,爷爷千叮万瞩,甚至不惜放老管家假也要他们去找人,不找到华靖回家就不许回来,所有的这番苦心全是为了要把华家交给他? “爹,你把我儿子当成什么了?这么多年,他哪件事不是顺你的意照你的意思去办的?娶妻生子哪样不是为了华家而去做的?现在你说要交给华靖就交给华靖,那我们母子俩这二、三十年在华家究竟有什么意义?我不服,我绝对不服。” “住口。”华老爷子声色惧厉的说:“我要让谁继承华家,谁敢有异议。” “呜哇哇!”华夫人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我就知道,你们心中全只有那个小贱人与她生的杂种,根本没有我们母子俩的存在。昆山明明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可是你们全都巴望著那个庶出又可恨的次子,他的母亲身分卑贱,要让这样的人继承华家,我们全都要蒙受耻辱了。” 老爷子闻言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派胡言乱语。华靖是我华家堂堂正正的子孙,谁要在那边编派是非,我第一个不饶他。不管你是不是我长媳,我都不容许有人在我眼前说这些颠倒黑白、疯言疯语的谎话。” 华夫人愈发哭得起劲,昆山也只能安慰自己母亲,它房的人被卷进这场风暴里,有人抱著看热闹,有人同情昆山母子,也有些人觉得不论谁当家主事都没有多大关系,反正每个月的月饷不能少就好了。华老爷子顽固的个性谁不了解,他向来说一不二,谁来讲情都没有用。 “樱,扶我一把。”华靖伸出手让徐樱扶起,勉强从床上坐起身。 “可以吗?不要太逞强喔!” 华靖对她浅浅一笑,然后朗声对众人说:“我,不打算接受继承。” “你、靖儿你胡说些什么?”老爷子诧异地回头。“这件事是我决定的。” “没有问过我的决定。”他平静地说:“对不起,爷爷,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继承华家主人的位子。” “混蛋。你不用担心有人会说话,只要我还有口气在,不会有人——” “其他人的看法我不在乎,爷爷。”以坚定的口气与毫不动摇的神情,华靖微笑说著:“我不想接受经由他人安排的命运,我对华家的继承一点兴趣也没有,所以我才会拒绝的。我已经有属于我自己需要奋斗的目标,无法留在华家。” “为什么?你还是不愿意原谅爷爷?我不相信你是真心想要混帮派的,你是我的孙子啊!你怎么能过习惯那种江湖道上腥风血雨的生活?华家需要你,我不允许你拒绝。唯有把华家交给你,我才能安心地离开这世界,靖儿。” 他们爷孙俩一个热一个冷,如同火遇上冰,视线交错在瞬间。华靖静静地看著爷爷片刻,然后微笑著闭上眼。“不一定非要我不可,你还有许多子孙,爷爷。” “不,一定要是你。你和当年的我很像,果决的判断力与辨利害、明是非的智慧,论文论武你是我们华家最适合接承我位子的人。这么多年,你以为我真的对你一无所知、从不过问吗?我一直在暗中观察你呀!小子。那个什么龙帮的,若不是有你在幕后运筹帷幄,你们帮主又如何能放心地到外地去拓展腹地?我看得一清二楚,你拥有成大器、做大事的能力。没错,昆山的确是长子,我也很希望能将棒子交给他,但是他远不及你的才干,这么多年我自己的孙子我还会看不清楚吗?我不能将整个华家交给一个毫无主见、一天到晚粘在母亲身边长不大的孩子手上。” “长不大的孩子?爷爷,你就是这么想的!”华昆山痛苦的夺门而出,华夫人也只能哭著追儿子出去。 “我这么做确实很伤他们母子的心,说的话也对昆山太严厉了。他虽然是个好孩子,但是他不足以承担重责大任,交给他我不放心。靖儿,回来吧!爷爷和整个华家需要你。” “你错了,爷爷。昆山哥他……不见得像你所说的如此软弱,只是你又何尝给过他机会呢?困在这个家族里头,背负著自己母亲与众人的期望,这么多年他还能够谨守自己本分,这已经是很难能可贵。若不是真正具有坚强意志的人,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不要再把希望放在我身上了,爷爷,我无法生存在这个庞大的家族,至少不擅长与人相处的我没办法处理好这样复杂的人际关系。若是硬交给我管理,财产与权势就算蒸蒸日上,家庭却不和谐,也是毫无意义的。” “想不到你会有这样的想法。”这番话让华老爷子陷入沉思当中,“难道我真的错了?一心想让你来接替我的位子,而忽略了昆山他……” “人的生命真的很强韧,经历过许多打击后依然能找寻到一个方法存活下去。 缺乏爱的孩子也会长大成人,软弱的孩子也有坚强的一面,爷爷,我有自己的路要走,原谅我不能接受华家的继承人之位。但是我的身体里面流有华家的血液,这一点是永远不会变的,如果未来华家遭遇到任何困难,请相信我会第一个赶回来伸出援手,只要哥哥有需要,我绝不会迟疑的。” “……”罢了,这孩子的确像他,极端有主见而且又有决心,可惜他不想接续华家的担子。已经习惯自由自在的野鹤,如何能再关起来呢?是自己太傻了。华老爷子给华靖一个拥抱,然后转身掩去眼角的泪光。“笨蛋,不会有事的,既然把你这笨蛋赶出门去,华家怎么会发生什么事呢?你就去搞你那什么帮派的,哼,我会好好看著你能做出什么大事业!” 嘴巴坏又恶劣的爷爷,有著世界最软的心肠。华靖微微一笑,“好,爷爷。” 源儿,你在天上可要保佑自己的孩子。活著的时候你不是个好父亲,至少在天上要好好的庇佑著靖儿。他是个好孩子,不是吗?我这把老骨头也只能做到这么多了,剩下的就全交给命运去安排了。*** “好像……有点什么不同。” 两天之后,华靖的体力已经恢复了大半,虽然伤口还没愈合完全,但是下床走路或是饮食起居都没有问题。徐樱天天都在他房里照顾他,只有晚上睡觉时她才回到自己客房内,也多亏她如此尽心的照顾他,连大夫都对他恢复的速度啧啧称奇。 今天傍晚她就陪著华靖坐在绿园内品茗解闷,几天都躺在病床上,人不烦闷才怪。 “你说了什么吗?”他回头看她。 “觉得你好像变了,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一时却说不上来。”徐樱摸摸头傻笑,“唉呀,我又在说奇怪的话了,别理我。这个礼拜你经历过这么多事,当然会有些和以前不同的地方。” “过来这边。” 她坐到他身旁的椅子,他还嫌不够,轻轻地拉她入怀,温柔的印上她的唇。他的唇微带著冰凉,熟练的吻令人陶醉心动,但是就算他一点都不会接吻,徐樱依然相信自己高兴的程度不会减少半分。 “我……晓得哪里不同了。”微喘著气,她双颊染著幸福的红光,“以前你总是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来你的喜怒哀乐,可是……我拿我下半辈子打赌,现在的你脸上的表情是——快乐,我说对了吗?你现在觉得很快乐。” “赌输了,你的下半辈子是不是属于我?” “哼,我才不会输呢!你休想——”徐樱愣住了,且慢,他说下半辈子属于他,那不等于是……他向她求婚吗?她敢做这么大胆的假设吗?“你,要我下半辈子做什么?”她有点羞怯地问。 “还用说,做我的丫环兼老妈子,我就不愁没人服伺我了。”他坏心地说道。 “什——你故意逗人开心,作弄我吗?”她气嘟嘴,唬唬地转过头去,“再也不理你了。” “对不起,不要生气。”他一次次亲著她额头、脸颊,无比温柔地说:“不要把玩笑当真嘛!来,笑一个给我看。” “讨厌,谁笑得出来。”说归说,她唇角还是不禁带笑。“为什么你和季大哥都这么喜欢作弄人,难道作弄人很好玩吗?” “好玩,不过作弄你最有趣了。因为每当你生气的时候,认真的模样好可爱,让人忍不住想小小的恶作剧,知道吗?”他揉揉她的头发,“我喜欢你那双生气时会发光的大眼,纯净一无尘埃。” “喜……喜欢?”她是不是在作梦呢? “樱,你喜欢我吗?爱我吗?”他修长的指尖抚过她的下颚,逗留在她的唇边,“就算我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你,你也一样会留在我的身边,绝不离开吗?告诉我实话。” “最喜欢你了。”毫不迟疑的她笑著说:“喜欢你冷冰冰的样子,也喜欢你沉思的样子,其他人看不到只有我清楚你的温柔,更是喜欢。哪怕你永远都不变,就算你一辈子都不能爱我,我也一样喜欢你爱你,绝不离开你,这就是我的实话。” 那是一种宁静的气息吧!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温柔地包围著他,令他空虚的灵魂有了形体,飘泊的心不再随波逐流,疲惫的双脚回归家乡。“幸好,有你在我身边,谢谢你陪我回到家。”他温柔的吻她。 这句话比任何爱语还能打动她,没有什么比起自己所爱的人需要自己,更能让她充满了喜悦与满足。要说谢谢的人是我哟!华靖,她在心底悄悄地说:“能陪你回家,在你身边充当你的支撑物,对我来说是最大的幸福。所以,要说谢谢的人该是我才对。” “好快,明天就要回上海了。”靠著他宽厚的肩膀,注视著阁楼外成双成对的野雁飞过云际,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快乐的时光又匆匆流逝。“龙帮里的大伙是否还好呢?少了你这个副座,我可以想见帮里一定手忙脚乱的。嘻,你就像个沉默的存在,有你在帮内事事都井然有序,让人有种错觉以为龙帮效率极高,可是一旦少了你之后,大家就会感觉得出你的重要了。” 华靖但笑不语。 “真的这样好吗?把华家交给哥哥,不再回来这儿。”徐樱有点遗憾的说:“爷爷对你的期望那么大。” “嘘,不要说话了。” 月儿高挂树头,洒下祝福的银光,无声地注视著有情人献出彼此的身心,紧紧地合而为一。*** 离开华家的时候,只有华昆山一个人出来送行。“爷爷说他最讨厌离别送行,所以不出来见你了,华靖。”递出华老爷子所交代的一纸信函,“这是他说要给你的东西,我把它交给你了。” “谢谢。”华靖没有拆阅收进了衣袋。“再见,大哥。”他伸出手。 华昆山僵硬了一会儿,缓缓地握住他的手,“再见,弟……弟。” 徐樱扶著华靖坐进马车后,华昆山站在马车门外,“我,还有一件事要说,华靖。”深吸口气,“谢谢你在爷爷面前为我说话,没想到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敌人,但是到最后为我挺身而出的人却是你。以前种种误会,对不起。” 微微一笑,华靖闭上眼,“我们是兄弟,不必客气。” “希望以后你常常回来华家看看。”昆山为他们关上门,“绿园里永远有著你的房间。保重。” 挥著手,马车往前奔驰而去,离开了。这样的结局,谁也没有料想到,这个结果对华靖来说也算是最佳的落幕吧!“不晓得爷爷给你写了什么?”徐樱好奇地问道。 华靖取出那封信函,打开来一看,上面苍劲刚猛的笔触写道:这个不是要给你的,笨孙子。我留了一些小玩意见要给未来的曾孙子、曾孙女。 如果你眼里还惦记著我这个爷爷还有你过世的奶奶,那么一定要收下,不许拒绝。 对了,“瑞”这个名字不错,如果我有了曾孙就取名叫华瑞。 早点结婚,好让天上的奶奶安心,小子。 随信附上的是一纸地契,那是华家位于上海外滩的一处产业,由于接近港弯区,多年来华家并没有在那儿有所开发。但是未来随著上海日益繁华,想必外滩会有大好前景。华老爷子将那块面积百亩的地留给了华靖。 “华老爷子真是用心良苦。”徐樱感动的说。 他突然把那纸地契放在她手心里。 “给我干嘛?”她吓一跳。 “那是要给我儿子、女儿的,当然放你那儿。” “你儿子女儿又不是我——”徐樱迟钝的想到,“你——” 华靖微笑著说:“我不是把儿子、女儿放在你肚子里吗?当然这张地契也该放在你那儿才对,小傻瓜。” “——不可理喻,这么丢脸的事你怎么说得出口!”恼羞成怒的徐樱赌气的转头说:“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那可不行,我的孩子还没有要到,不能简单放你离开。” “放开我,我要叫人了。” “不放。” “救——” 里面安静下来了,虽然有点好奇他使了什么手段让她安静下来,但是马车的驾驶只敢暗暗地偷笑地驾著马车朝车站前进。*** 季青岚端起茶杯,透过杯缘的上方注视著徐樱。“就这样?” “没错,这就是这一个星期以来所有发生的事情了。”她咬了一口绿豆糕,满足地发出叹息。“能够这样和家族和解,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虽然他身上的伤尚未完全恢复,不过我相信他心里的伤痕慢慢会愈合而不再像以前那样束缚著他了。” “做得好,樱丫头。”他放下茶杯,“想不到你这小兵立大功,能把我们华公子从寂寞的深渊拯救出来,真是太不简单了。华兄,你该好好地谢谢咱们樱丫头,是不?” “你们俩聊得愉快就好。”华靖还是一张酷脸,神色不变地审阅手中的帐册。 打从他们一回来,华靖就一头埋入堆积如山的公事里,从外表上看不到他有所转变,还是和以前一样像个冰山似的,满脑子只有公事没有私事,让人无从得知他这一星期究竟回家做了些什么。所以季青岚才会把徐樱找来,相信从她口中能探听到更多的消息,而徐樱也不负所望,一五一十地全说了。 “啧啧,怎么还舍不得你那冰冷的面具吗?华兄。要是你再这么慢吞吞的,阿樱妹妹若是被人抢走了,到那时你再伤心也没有用哟!人家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是月亮不能够老是闷在水里等你,万一等到月儿都心碎了,岂不是……暴殄天物吗?须知‘有花攀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呀!” “‘笑面杀手’改当起诗人,红门老大会把你赶出门的。”华靖赏他一记回马枪。 “呜,好伤人心。我这可是关心你,华兄。”季青岚嘻笑不以为意地说:“怎么说我和樱妹妹也算有缘,当然不希望她把青春浪费在一个不解风情的呆头鹅身上。” “劳驾你多关心自己,季兄。我也没见到你在你那群红粉知己里,特别青睐哪一位佳人,把她娶回家去当老婆的嘛!” “此言差矣,我这么做就是不想让她们伤心。像我这样风趣又懂得情调的好男儿已经不多了,万一我要是娶妻生子,岂不要辜负天下众多为我痴迷的芳心吗?弱水三千,我怎舍只饮一瓢呢?风流而不下流是我季青岚处身众爱之道。” 徐樱见季青岚侃侃而谈、毫无羞愧地说出这番话,也不禁笑出声来。 “别这么不给面子,樱丫头。季哥哥我,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他还是一贯温柔的笑颜。“你若是有认真的一天,我倒想亲眼看一看。”华靖泼他冷水道。 “唉,樱丫头你怎么受得了这家伙呢?还是快快改变主意,选择季哥哥我。温柔又体贴兼幽默风趣,比起这座万年冰山要好太多了。”季青岚坏坏地笑道:“要不,选那位每天送一打红玫瑰的俗气家伙,也比他好。” 红玫瑰?华靖抬眉望向徐樱。季青岚一副“逮到你了吧”的笑脸,“看样子你不知道,华兄。你们不在的这一周,每天都有一打鲜花送到东方之珠指名要给樱丫头呢!而且今天早上樱妹妹也亲自收到了第八束花,不是吗?樱丫头,究竟是谁送来的?连季哥哥都不能透露?” “没……没什么!”徐樱慌张地站起来,“我想起花园还有事没处理完,先走一步了,季哥哥。” 看著仓皇离开的徐樱,华靖脸上罩著一层寒霜,季青岚摆出看好戏的表情,笑著说道:“想知道那位神秘人物是谁吗?我可以告诉你,华兄。” 华靖给他一个冷眼。 “哈哈,不是我。”季青岚摊开双手说:“别搞错对像了,我没兴趣和你单挑,你真正的敌人可是个日本鬼子咧!还记得上次咱们在森源派对上见过的一个男人吗? 樱田志野,日本数一数二大财阀的长子。那些花就是他送的。消息我已经奉送给你了,至于你打算怎么做……全看你了,华兄。我还是老话一句,莫待无花空折枝。” 季青岚离开后,华靖蹙眉深思——樱田志野竟看上了徐樱?太不寻常。他有不祥的预感。樱田志野不论是传闻中或者是本人给他的感觉都不是个单纯容易对付的人,如果他有意为敌的话……恐怕将会十分难以对付。徐樱又是怎么会和那种人认识的呢? “呼……好险。” 没想到这件事会让华靖知道。都是季哥哥大嘴巴,没事提起玫瑰花的事做什么。 对她来说,除了华靖以外,其他男人根本不在她眼里,她心里所想所念的也全都是华靖一人呀!她只想要他,也只在意他,就算是樱田志野送再多的玫瑰也不能改变这一点。 她之所以没有马上把那些花与卡片扔掉,是因为……徐樱从抽屉里取出那叠卡片。最上头的一张薰染著高雅的茉莉香气,以工整的中文写道:几次联络不上你,真是令人失望,樱姑娘。 我真的有相当的诚意想要与你结交为朋友,据我的消息来源,你似乎与家人失去了联络,若是你愿意视我为友,我有许多管道能协助你寻找到你的家人,尽一点朋友小小的心意。樱田财团的能力请你相信,我随时都等候你的来访,期待再次与你相见,来一场新鲜而又有趣的对话。此致樱田志野上若说她不记得樱田志野这个人,那是骗人的。她怎么可能忘记一个那么奇怪的怪人呢?那天舞会上不愉快的一切她都想忘掉,可是樱田志野并不像个坏人,而且他每天送玫瑰花来,表达他想做朋友的意愿……既是大财团之子,又是个日本人,徐樱怎么想也想不透他为什么会想交她做朋友。唯一徐樱能想得出的合理解释大概是——他觉得乡下姑娘很有趣吧! 没错,他短笺上不也写著「一段新鲜又有趣的对话”。他大概觉得像她这种人很新鲜,和他周遭那些上流社会的朋友毫不相似,所以才会想交她这个朋友。 嗯,如果照她这么推理,那……去见见樱田志野也无妨啊!说不定他真有什么神通广大的地方,能找到大娘与大宝、二宝他们,这样子她还有五宝及六宝就可以和大家团聚了。哇,想想她离开家也已经快两个月了,大娘她们八成急得到处找人呢! “决定了,去见见他吧!” “你要去见谁?” 一回头发现华靖站在她房间的门口,冷不防吓了一大跳。“没……没什么呀!” 徐樱忙把卡片收起来,“倒是你……怎么会跑到我房间门口来,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他不说话的盯著人瞧,让徐樱头皮都发麻了,心虚得手心直冒汗。说实在话,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想让他知道樱田志野的事情。华靖不可能会把这种小事放心上,也不会因此而生气,她说与不说之间差别并不大,为什么她就是说不出口呢?难道,因为她直觉害怕华靖会不让她与樱田见面? 这傻丫头真认为她能瞒得了他任何事?华靖心里有丝不悦——为什么你会认识樱田志野?这个问句在他胸口横梗多时。可是他希望她能自己亲口告诉他,如果她真的信赖他,她就会说的。“没事,该吃晚饭了,你要来吗?” “啊,好,我马上去。”徐樱松了口气,他没有怀疑。 对不起,华靖,等我和樱田见过面之后,我一定会把事情告诉你的。现在,暂且就让我对你保有这个小小的秘密吧!*** “徐樱?欢迎。”樱田喜出望外地走进起居厅里,“真是意外的访客。我一直等不到你的回音,还以为我又要失望了。没想到今夜你竟会出现在我家里,我真是太高兴了。请坐,不必拘束,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自己家里?这也未免和她家的破旧小茅屋差太多了。见识过东方之珠、华家大宅后,樱田家在上海的别墅又让徐樱开了一次眼界。她真是怀疑自己这一、两个月是不是作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美梦,周遭的环境实在和以前相差太多了。不,如果这两个月是梦的话,那么华靖也只存在她的美梦中,她不要。 “你喜欢我送你的花吗?”樱田一坐进沙发椅,仆人们便推来一座华丽的餐车,在他们面前摆上许多精美的小点心,以及一看就知道很昂贵的优雅瓷杯、茶具等等。 樱田挥挥手,那些仆人立刻就消失在厅门后。 “喜欢。不过你太破费了,下次请你不要再送我花了。”徐樱客气地说。 “好,下次我改送美丽的饰物好了。佳人配名钻,再适合不过。” 不……不会吧!他说的名钻难道是钻……钻……钻石?“不用了,真的不要送我任何东西。樱田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你如果再送我任何东西,我一定没办法收下的,请你别送了。” “唔?真稀奇。原来世界上也有女孩子不喜欢收到神秘礼物的?我以为女孩们都喜欢一些惊喜。” “呵呵,大概是我心脏比较差,经不起吓吧!”徐樱尴尬地笑著。 “你真是有趣。” 被樱田的目光牢牢锁住实在让徐樱有点坐立不安,“呃,其实,我来是为了你信上提到的……关于我家人的事。你真的可以帮我找到他们吗?” “可以啊。” “真的?”徐樱兴奋地直起身。 “不过是小事一件,只要你把你还记得的部分告诉我,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这对我们樱田财团的消息网来说,不过是易如反掌的小事。倒是,华靖为什么不帮你找呢?就算龙帮的办事能力再差,两个月还找不到你家在哪里,未免慢得离谱了。” “不是这样的!”她急急说道:“我没有请华靖帮我找家人,他可能还以为我和妹妹是无家可归的孤儿——”等一下,这么说起来,“樱田先生你又是从哪儿得知我和家人失去了联络呢?” 樱田志野神色不变地笑了笑,“我不是说过,我自有我的消息来源吗?” “请你说明白。” “这个……可就有点伤脑筋了。你非知道不可吗?”他端起了茶壶,为她与自己倒了一杯红茶。 “请告诉我。”徐樱根本没有心情喝茶,她现在只想知道樱田志野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什么会知道她的身家状况,连华靖他们她都不曾交代清楚过。 啜口茶,樱田叹了叹气。“本来没打算这么快就告诉你的,不过,反正迟早你也会晓得的。好吧,我就告诉你好了。” 他抬眸直视地说:“我对你的事情了若指掌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当初绑架你们要到东洋去拍卖的那艘船,其实是直属于樱田家旗下一个小产业的船。我收到的报告让我知道有三名逃奴在上海弄丢了,而情报显示那三个小姑娘又被龙帮的副帮主捡了回去。当初,我判断你们三人应该对船上情况所知不多,所以你们被捡走对我们樱田家的利益不致有多大损害,便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了。哈哈,想不到华靖那家伙居然会带你这小丫头去参加舞会呢!还真吓了我一跳。真可惜你那时没被送到日本拍卖,这样我现在就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得到你了。” “你……你说什么!”她手上的杯盘匡当地掉落。 “你实在很天真耶!徐樱。你真心以为我只是要找你做朋友吗?第一次见面时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对你很有兴趣吗?被我看上的猎物,没有能逃出我掌心的。如何?有没有兴趣乖乖当我的小宠物,陪我回日本吧!” 徐樱苍白著脸站起身来,后退著离开他,“你……你疯了,谁要陪你回日本。 我死也不——呜!”后脑处传来一记重击,她只记得眼前突然变暗,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的昏过去了。 “不是吩咐过你们,下手不可以太重的吗?”樱田志野站起身走到昏倒的徐樱身边,“她可是我重要的宠物,万一你们弄伤了她可爱的脸,那我可要唯你们是问,知道吗?” 两名手下互视一眼,无法违抗主人的命令,埋伏起来攻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本来就是他们不想做的事呀!“是,对不起。” “算了。”他摸著徐樱的脸庞,“反正人已经到手了,你们下去吧!记得,按照我的指示去通知森源惠子以及龙帮的那小子。懂吗?” “是,随即去办。”*** 季青岚“砰”地打开了华靖的办公室大门,一扫过去玩世不恭嘻笑的态度,怒目横眉地冲到他面前,将纸条往他桌上一摆,“你这该死的家伙,我不是早就警告过你了,你怎么还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呢?你到底心里头在想些什么,明知道樱田不可能毫无目的送花给樱丫头,何不早点阻止她和那种人有所关联。现在可好了,发生这种事你还有心情坐在办公室里办公?我问你,你究竟打算拿樱丫头怎么办?她可完全是无辜被扫进你暴风半径里的,你该不会打算逃避你自身的责任吧?” 华靖冷冷地抬眼看他,“我正在处理公事——” “去你妈的公事。”季青岚捉起他衣襟,“我可是很少发火的,但是你这慢吞吞的家伙真的惹恼我了,如果你不去把樱丫头救回来,我去!而且等我救回她之后,你就休想再碰她半根手指头了。哼,你真以为我这双眼睛长假的?我有眼不会看、有耳不会听吗?我还以为她能让你这个冰山融化一些,没想到是我看走了眼,我真是错得离谱。” “报告。”突然一位黑衣男子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副座,您指派的贴身护卫回来了,您是否要马上接见他呢? 季青岚讶异地看著华靖,只见他格开了架在他身上的手,转头对黑衣人说:“辛苦了,五人众。进来把详情告诉我。” “可是……”那人谨慎地看了一眼季青岚。 “不要紧,季兄是自己人。”华靖淡淡地说:“只要告诉我她现在是否平安。” “是的,副座。徐樱小姐目前很安全,樱田志野尚未对她下手。” 那人一挥手,突然接连出现了两名和他一模一样打扮的黑衣男子。原来这就是龙帮内部专门负责高级干部安全的五人众,季青岚见识过一两次他们来去无影的速度,每次都为他们的出现感到讶异。真正知道龙帮有此一秘密干部的人并不多,平日五人众也只有在帮主及两位副座有需要时出现,简直就像他们的影子一样保护著他们。 “奉副座之命我们跟随著徐樱小姐到达樱田宅,埋伏在外。现在樱田志野已经暗中将徐樱小姐送到樱田家停放于港湾的‘镇海号’上,另外有消息是森源家的惠子小姐也已经抵达该艘船上。红与蓝现在继续执行暗中保护徐樱小姐的任务,所以没有回来向您报告,如有意外,他们随时会以信鸽联络。” “辛苦你们了,谢谢。” 原来如此。季青岚总算明白,“你既有安排,干嘛不早点说,想害我心脏病发吗?” “我不晓得季兄健康状况这么差。”华靖似假还真的淡笑道。 “少来这套。”他不高兴地看著他,“你穿外套干嘛?要外出?” “刚刚不是你催我要去救回徐樱吗?”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柄枪,检视里面的弹药状况。 “那是因为我以为你一点都搞不清楚状况啊!我还真小看你这个冷面诸葛哩!” 季青岚双手抱胸,不悦地说道:“现在不一样了,既然你有派人跟踪了解情况,那你比我还清楚樱田既和森源惠子联手,不可能没有诡计在其中。尤其是惠子那女人上次被你羞辱一番,这下子恐怕巴不得喝你的血、啃你的骨呢!你打算就这样去自投罗网?” “没错。” “拜托你头脑清楚一点好不好!”真怀疑他的神经会不会过热而烧断,和华靖讲话真得费上三倍的力气,因为你永远搞不清他肚子里的算盘打到哪里去了。“起码等我找来了红门的援军加上龙帮的人手,这两者加起来去对抗那帮人还差不多,光靠你一人你打算去送死吗?” 华靖笑了一下,把枪插进肩袋里。“谢谢你为我担心。” “天呀,你根本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嘛!喂,你——”季青岚伸手欲拦下他。 “季兄,这件事非要我去才能解决,再多人也没用的。他们要的人是我,所以……让我去吧!” “你要我眼睁睁看你送死?” “你可以不必跟著来。”他与五人众里的三人像狂风匆匆离去。 “见鬼的。”季青岚眼看拦不下他,干脆大吼说:“我就偏去,去看你这个聪明一世胡涂一时的傻瓜是怎么死的。以后说给我的子子孙孙听,让他们知道这世界上有你这种傻瓜!” 深夜里,五骑达达达快速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飞快的接近了港湾区。灯火依然通明的港湾区停著无数来自各国的船舶,从货船到商船与客船,壮观地停放著。其中一艘升起了日本帝国旗的船上,以鲜明的汉字漆上了“镇海”两字。 小队人马到达船舢板旁,华靖朗声对警卫们说:“请转达,龙帮华靖要求与樱田志野会面。” 警卫们还没应答呢!高处就有人轻笑著说道:“我已经恭候多时了,华先生。 请上来吧l” 华靖仰头,樱田志野正站在船甲板上,身旁站著洋洋得意的森源惠子,显然他的到访是他们正在等待的。这场由他们主导的游戏,也该到了结束的时候了。他翻身下马,身后的人也无声地照做。 “对不起,请把武器交给我们。”船警要求著。 哼,季青岚也早料到他们会做这种要求了。他看到其他几人包括华靖都乖乖交出了武器,他也只好把身上贴身的武器交了出去。希望到最后他不会后悔自己放任华靖做这种傻事。 “谢谢,请上船。” 他们鱼贯地步上船后,终于和樱田志野及森源惠子面对面了。 “客人都到齐了,也该是开船的时候了。”樱田志野笑著说:“这趟旅行想必会十分有趣,你觉得呢?华先生。” “……”华靖沉默地注视著他们。 “还是像以前闷不吭声的,唉,不解情趣的男人就是这点讨厌。”樱田志野叹口气,“幸好你是森源惠子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徐樱人呢?”华靖冷冷地开口道。 樱田露出一抹恶意的笑,“她人很好,承蒙你关心,不过以后你和她就没什么关系了。因为,她很快就会成为——我的女人。” 华靖的目光瞬间放射出寒意,刺向樱田志野,瞬间的气氛冻结,令在场所有的人皆感受到一股寒意。 “绝、不、可、能。” 第十章 华靖如此斩钉截铁、毫无犹豫地说法,让众人呆愣了一下子。不过,樱田志野的大笑声随即打破这个僵局,他笑声未歇地说道:“为什么?徐樱为什么不可能成为我的女人?你该不会要告诉我,因为她爱上你这种傻话吧!我还以为人称‘冷面诸葛’的你会有多大的本领,原来也不过是个为情所困的傻瓜罢了。” “我是不是傻瓜,你不也很清楚吗?樱田先生。” 好家伙,挑战他的胆识。樱田冷冷一笑,“再玩弄语言游戏也是毫无意义的。 你该很清楚现在你是站在谁的地盘上,而现在又是谁握有好牌。没有武器也没有援兵的你,难道还以为能够重新夺回优势吗?别傻了。徐樱我接收了,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地对待她。至于你,就乖乖听森源的话,做个好宠物就是。” “宠物?哈哈哈。”季青岚在华靖身后大笑。“我第一次听见这么有趣的话。 喂,华兄,怎么办?有人要你当宠物呢!真想不透这么冷冰冰的家伙怎么还会有人要?森源惠子小姐,你可得小心别被‘宠物’给反咬一口才是。” 惠子扬眉媚笑道:“多谢你的关心,笑面杀手。不过,不需为我操心,我自有法宝能让华靖了解我的苦心。”她转头看向樱田,“是否该让我们的贵客出现了? 志野。” 他耸耸肩,“坏人的角色交给你吧!惠子。你不是一向最喜欢扮演这种角色吗? 心狠手辣的毒蝎美人。” “那我就不客气了。”惠子吹了声口哨,吩咐樱田的手下,“去把人带上来。” 不多久,被两人紧紧架在中间的是清醒过来的徐樱。她愤怒地瞪著樱田,然后在讶异中愧疚而难过地看著华靖。“对不起,都是我太笨了,才会上当。请你们不要顾虑我,快点回去吧!”“真令人感动啊!这么爱著他,就算是自己会被送到日本也无所谓吗?臭丫头。”惠子走到徐樱的面前,高高地挥起手,“少不要脸了!” 惠子的手被樱田捉住。“她是我的,谁准你动手?” “啧。”惠子抽回自己的手,不懂这种黄毛丫头哪里值得樱田与华靖另眼相看,总有一天她会报仇的。“给我记住。” “好了,该到齐的人都到齐了。你们有什么花样要变,尽管冲著我们来吧!” 季青岚讽道:“难不成你们只想邀我们上船到日本观光吗?” “哈哈。很幽默,季兄。”樱田志野毫不在意的笑道:“或许我是那么打算的。 尤其是那些不请自来的客人,比如说你,到了日本后可能会发现这是一场单程票‘有去无回’。到时候你的幽默感也许能让你偷快的到另一个世界去。” “那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领了。”季青岚冷道。 “好,很好。我喜欢死到临头还能逞强的人,特别是看见那些人最后败在我手上的样子,非常值得一再的回味。”樱田弹弹指要手下们送上一只木盒,掀开后,里面有著三只模样奇特的瓶子。“这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这年头用毒药杀人已经没什么稀奇了。” 樱田微笑著说:“这个东西你们也很熟悉才对,中国人不就是败在一场鸦片战争上吗?这不是鸦片,可是比鸦片的效果还好上千百倍。我打算叫它为‘仙水’。 有了它就能让人飘飘欲仙,比做活神仙还快活,只要尝过它一滴就会想要第二次、第三次,哪管你意志力再强也抵抗不住它的效力。据说用过它的人会为了得到一滴的仙水六亲不认,只要能给他仙水,就算是把自己出卖给恶鬼也无所谓。它可是我们千辛万苦从暹罗一带的山区所种植的罂粟花中,提炼出来的。” 他故意停顿一下,制造紧张气氛。“如果,我让你们其中一人服下的话……呵呵,不晓得会有什么效果,不是吗?” “你他妈——” 华靖制止了季青岚冲上前。“这事与红门的人无关,樱田。” “我很清楚该找谁。”樱田取出一瓶,“虽然我不是很想这么做,可是……” 他将瓶子交给了森源惠子,她得意的接过手,逼近徐樱。“如果你不想看徐樱成为第一号实验品,华靖,就乖乖地注射仙水。从今而后,龙帮的华靖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森源手下乖巧的宠物情夫,我相信她会好好待你。” 惠子拿著注射针抵住徐樱的颈子。“对这贱人,我巴不得让她生不如死。华靖,你选吧?要她现在就死在我手下,还是听我的话重新回到我身边呢?” “果真是蛇鼠一窝,臭气相投。”季青岚叹道。他就晓得没有尽全力阻止华靖胡来是错误的,如今可好,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该怎么样才能脱困呢?倒是向来面无表情的华靖到现在还能保持一贯的态度,真不晓得他心中到底做何打算。 “快点决定吧!华靖。”樱田冷冷地盯著他,“时间有限。” 都是她的错,怎么办呢?她害得靖落入这种陷阱。她实在后悔自己的天真无知,竟会上樱田的当,被那几束虚情假意的花给骗了。现在就算再怎么后悔也无法挽救,快呀!她一定要快点想办法,不能让靖为了她而牺牲。 “我知道了。”华靖淡淡地说:“把药拿过来,还有,把注射针移开。” “不要!”徐樱大叫。 但是她的声音在这些人里面是最没有力了,惠子露出贪婪的笑脸,就像盯上青蛙的蛇一样,她移开了手。“以后,华靖就是我的了。”她炫耀似的对徐樱耳语道。 “死丫头,看你怎么和我争。” “不要那么做,靖,求求你。就算你用这样的方法救了我,我也不会高兴的。 难道你要让我一辈子都背负著破坏你一生的罪,活下去吗?如果你那么做,我会咬舌自尽的。” “那可不行。”樱田一使眼色,左右的人马上在徐樱的口上罩著布条。“以防你做傻事,宝贝。” 注视著徐樱哀痛欲绝的双眸,华靖眸底一片温柔,他接过注射针时,她死命的挣扎著,被捂住的双嘴不断发出悲鸣试图做最后的挽回,泪水如断线珍珠扑簌直下——天呀,不要,千万不要那么做,如果真有神明在天,请你们救救他,就算要以她自己的命来做交换。 “这种东西,”华靖在最后一秒停下了手,“无法威胁我。” 军人错愕的看到他赤手折断了玻璃针筒,几乎在同一瞬间徐樱身旁的两名樱田的手下,突然架著她往后远远一跳,跃上甲板另一端的出风口顶,远离了樱田与森源惠子的势力范围。 “你竟然——” 华靖冷静地答道:“没有发现我在你的船上安排了龙帮的人,是你最大的失败,樱田。” “来人呀!把他们给我包围起来。” 一下子就涌上十几名身怀武器的手下,将甲板挤得水泄不通。“绝对不能让他们任何一人逃走,若有任何闪失,回去之后个个求刑论处!” “华靖,既然你向我宣战,我可不会留情喔!”樱田看著四周自己的手下,“凭你们这几只小猫也敢向我挑战,我就让你见识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手段。” 取出藏在衣袖里的贴身软鞭,华靖以死神般的微笑说:“尽管放马过来,小日本先生。” “去死吧!” 整个甲板瞬间陷入一场混战,华靖与五人众加上季青岚,敌众我寡的情势下,原本就已经处于劣势,加上其中有两人要保护毫不懂得武功的徐樱,一时间他们似乎正在节节败退,令她恨不得能呼风唤雨帮助华靖他们。 可是随著华靖软鞭所及之处,敌人手上的火枪一一被扫落,加上季青岚也以狡兔般灵活的身形夺下好几只火枪,又一一击中敌人,使得双方比数逐渐的拉近,五人众也宛如他们的随身影子尽责地护卫著副座们的后背,不让敌人有机可乘。虽然他们几人身上多少都挂了彩,但都是些擦伤。 “烦死了,简直像苍蝇扫不完。”季青岚猛打了一阵后,实在快被一波波上前的敌人弄得心烦气躁起来。“干脆——”他取出事先准备暗藏在鞋内的火药,点燃之后,“喂,小日本先生,送你一份超大礼,接好罗!”他使劲的一抛。 轰隆一声,船桅杆被击中并且在瞬间燃起大火,朝著船甲板倒下。“不好了! 失火了,快救火呀!”有人惊声尖叫、有人慌张逃亡,当然也有些人无心恋战地跳下海逃生去了。 “你这家伙。”华靖抹去额上的污水,“稍微节制点。” “哈哈,我没有扔出所有的火药就该感谢我了。”季青岚满意的点点头,“好极了,总算清爽多了。” “危险!” 华靖看见了季青岚身后的樱田志野,手持来福枪扣下板机的那一刹那,他想也不想地扑向他——一切都宛如静止的画面似的,子弹射中了华靖,他仰头向后倒下,而徐樱尖叫地朝他奔跑过去,季青岚恍悟与怒恨的夺下身旁的人的枪,火速地回以樱田志野一枪,抱著不可置信的伤口,樱田也倒下了。 “混蛋!”季青岚恨恨地叫道。 徐樱扶著华靖,“拜托,千万不能有事,天呀,求求你。”慌张的看著血不断从他的肩上冒出来,她用手捂住,“不要流呀!为什么一直流个不停,不能流,不能流。” “可恶,你这傻瓜,平常冷冰冰的全是骗人的。现在干嘛为我挡子弹,笨蛋。” 季青岚蹲到他身边,“不准死,给我留住一口气,我马上去找救生艇送你回东方之珠去。” “……我……不要紧。”华靖勉强睁开眼说。 “什么不要紧!”季青岚气急败坏地说:“肩上吃了子弹就不会死吗?你这笨蛋,若是不马上急救的话——” “哎呀!看样子我来迟一步,英雄的风采被抢走了。” 季青岚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随即回头,“勾……勾烨!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啧,居然说我冒出来。”勾烨回以一个叹气,“这世界上有热闹的事情,怎么可以少我这一脚哩?喂,华靖,你看样子伤得不轻那!能撑得下去吗?我可不希望带一具棺木回东方之珠,你死撑活撑也不许给我断气。” 徐樱几乎是瞠目结舌地看著这个比女人还要漂亮上许多倍、让人看得双眼发直的美丽男人对华靖说出这种疯言疯语。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做何反应。因为这个人似乎不是敌人呀? 砰地,突然有人在勾烨头上敲了一记。“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将他搬到快艇上去?”站在勾烨身后的又是一名帅气出色的男——不对,是女人才对。虽然她身穿裤装,依然能看出那玲珑身段是独属于女子才有的。 “是,老婆大人。您的吩咐岂有不从之理。”勾烨一手搭住了华靖的肩,与季青岚两人合力架起了华靖。 “呼,幸好你来了,晓中。”季青岚大松口气,对著帅气的女子说:“否则还真不知道谁能治得勾烨乖乖做事。他要是不狠狠对华靖冷嘲热讽一番,是不会放过他的。” “现在,这个顽皮的家伙交给我,快将华靖送上船吧!”段晓中忧虑地皱紧双眉,“对不起,我们的援助来得太晚了些,阿靖。” 华靖淡淡一笑,“不必放在心上。”*** “你好,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我叫段晓中,他是我的丈夫勾烨,龙帮的另一个副座,也就是比较不负责任、不学无术,凡事都偷懒交给华靖去负责的那个人。 今天华靖受伤也是他的责任,请你尽量责备他吧!如果要打、要骂也请自便。” “喂,喂,老婆,这样子对你亲爱的老公落井下石,太不人道了。”勾烨展露迷人的笑脸对徐樱说:“你就是溶化了华靖那座万年冰山的可爱小姑娘是吧?第一次见面,你好。” “你们好。”徐樱先打完招呼后,“其实真正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若不是我笨得被樱田志野所骗,今天也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她看著躺在床上的华靖,先前伤口已经由洋医生处理完毕,服了些止痛药立刻睡著了。 “咳,”季青岚一旁不悦地说:“别抢著替别人担责任。他是因为替我挡子弹的关系,并不是你的错,樱丫头。总之,我欠他这一回。” “哎哎,我真不想插嘴破坏你们这样抢来抢去的乐趣。不过,能听我说一句话吗?我认识这小子最久了,大概也只有我说得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其实这种事他八成已经料到了,不管今天他有没有受伤,那都是他坚持自己的做法而得到的结果。 所以你们谁也不用替他负这个责,他也不会觉得有必要的。”勾烨撑著下巴,闲闲 地坐在沙发上说道:“放心好了,这小子天生运气好,不会有事的。过没两天,他又会活蹦乱跳——不对,应该说他又会死气沉沉地出现在你们面前的。” “你……说谁死气沉沉?” 徐樱见到华靖醒来,马上坐到他床边,“还好吗?会不会痛?” “哟。好甜蜜喔!”勾烨诡笑著:“你这家伙可真是惦惦吃三碗公喔,才多久不见,身边就多了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为你担心害怕。艳福不浅的家伙嘛!老天爷终于注意到你了,不是吗?”华靖冷淡地转头对晓中说:“你怎么还没把他管教好呢?” 晓中不以为意的笑道:“我试过了,可是本性难移呀!” “我看是狗改不了吃——”季青岚话还没说完,就惨遭勾烨的连拳攻击。两人在一旁倒是玩起了拳击的游戏了。 “你写信拜托我们调查的事有结果了,阿靖。”干脆不理会那两个大孩子,晓中弯身说道:“要不要现在就让他们见面呢?人就在楼下等著,我想他们一定很想尽快和她见面的。” “那就麻烦你了,晓中。” “一点也不会。”她对著徐樱笑著说:“你有心理准备吗?有人特地为你准备了一个惊喜,虽然花了两个月去调查,时间是有点长,不过总算是找到他们了,而且,还有更大的意外惊喜在后头喔!” “意外惊喜?” 晓中神秘地一笑,她消失在门口,不一会儿她带著两个人出现。“去吧,你们要找的人,就在这儿呢!” 徐樱睁大眼睛缓缓地站起来,她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双眼,“大……大宝哥——二宝!” 他们兄妹三人激动地抱在一起。 终于,经过漫长而又艰辛的寻找,终于找到了。称这为意外惊喜再适合不过了,令谁也不会想到大宝与二宝竟能在这茫茫人海里找到徐樱,而徐樱更是想也没想到会在东方之珠看到他们。“为什么?你们是怎么会找到这儿的?” 大宝在海上生活多日晒黑的脸庞,露出憨厚的笑脸,“不,不是我们找到这儿,而是这位姑娘和那边那位先生找到我们的。” 徐樱讶异地回头看向勾烨及晓中,他们微笑著说:“大约两个月前吧!有个家伙突然给我们夫妻俩一封恳求信。平常连‘请’字都不会说的家伙,竟会要求我们帮忙,想必事态紧急,这下子我们夫妻也只好放弃甜蜜快乐的欧洲之行,千里迢迢回来帮他找人了。虽然花了点工夫,不过我们还是找到你的老家,也见到了你大娘,并且告诉他们有关你在龙帮的事。另外也听到这两位你的兄长为了找你,竟然跑去日本鬼子的船打工。天知道那些日本鬼子多会虐待他们,所以透过一点关系把他们拉下船,带到这边让他们亲眼看看你平安无事。” “……”徐樱真不知该说什么。透过这么多人的帮忙、害得大宝与二宝受了不少苦,这么多人的心意她该怎么样还呢? “怎么哭了?阿樱。你不舒服吗?”大宝嚷道。 “不是的,”徐樱破涕而笑,“我是太高兴了,所以……对不起,大宝哥。让你们吃苦,到船上做长工很辛苦吧!” “哈,反正我和二宝别的没有,对于体力倒还有点自信。”大宝拍拍胸口说:“不用担心,我们两个好得很,做那点工算不了什么,只要找到你和五宝及六宝,知道你们这两个月都有好心人士的帮忙,日子过得很平安,没遭到什么不好的事,我们俩再辛苦都值得。” “谢谢……谢谢。”徐樱抱著大宝与二宝,几度哽咽。 “还有一件喜事要说呢!”晓中笑著说:“大宝,交给你说了。” “嗯。”他捉著徐樱的肩,“妹妹你听见可别吓一大跳喔!这真的是奇迹呢! 你如果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找到你们我已经很高兴了。” “不是这样的——我们遇见了你的亲生父母了!阿樱,我们找到了你爹及你娘了。他们不但还活在这世上,而且也一直在寻找著你呢!” “什……什么?” “讶异吧!连我们自己都没料到。本来我们是打算找你和五宝及六宝的。可是上了东洋船之后,发现我们实在太异想天开了。日以继夜的工作,根本没有机会打听到任何有关人口贩子的消息。就在我们灰心不已的时候,却意外的遇见一位长得和你很像的夫人,她是坐那艘船准备到日本去的。起初我们都以为那是巧合,世界上真有长得那么像的人,可是后来——” “后来是因为我的关系,所以才确定这件事的。”二宝忍不住凑上前去说:“是因为我认为不可放弃,好歹总要问一问嘛!还记得大娘为你留下的那张重要的护身符吗?因为你出门时忘了带,我和大宝就带著那护身符打算见到你时要你带著,结果在那时发生功用。我假装把它忘在甲板上,等那夫人经过甲板时掉在她身前。 你猜怎么著,那夫人一见到那护身符简直是大惊失色,她捉起那小小的锦囊就拚命问:‘这是谁掉的?’。后来我们现身问她,为什么会认得这护身符,所有的疑问都解开了。” 大宝趁二宝喘口气时,接著说:“徐樱你可是大臣之女耶!你是现任清朝派驻日本的大使之臣的女儿。当年你母亲刚生下你没有多久,家中的奶娘受外人以金钱相诱将你抱出府中,本来是想勒索钱财的,可能是因为风声太紧怕被捉到,所以把你随意丢弃在山门前,然后逃走了。结果你爹娘费尽心思动员了许多府衙还是没有找到你的下落。她一直以为你已经惨遭不测,没想到你会被山门的师父所救。那时她知道你还活著时,还喜极而泣呢!可是当时我们又失去了你的踪影,你娘亲还命人即刻到日本去寻探你的消息。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你,你可以马上和爹娘联络上,他们此刻还住在日本京都。怎么样?拍封电报去找他们吧!” “是呀,阿樱。你有这么富有又高贵的家世,实在太幸福了。我们都为你高兴,快点和他们取得联络吧!” 爹、娘?朝廷高官?一下子所有的事接踵发生,令人有点如在梦中的感觉。能找到爹娘不是应该很值得高兴吗?她已经想了许久,想找到亲生的爹娘,问问当年为什么他们不要她。现在她已经知道那是一场意外,他们不是故意要抛弃她的,那应该是很值得大肆庆祝一番,不是吗? “你不高兴吗?阿樱。” 看著徐樱困惑的表情,华靖伸出援手。“当然不是,她一定很高兴能找到爹、娘的。只是消息一下子来得太突然,没有办法接受而已。再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好好地消化这个消息。” “是吗?”大宝与二宝都不太明白,他们以为徐樱会很高兴的。 “对不起,我……”徐樱咬紧下唇,“我要一个人想一想,对不起。”*** 为什么她会感觉如此傍徨呢?找到亲生爹娘本来就是值得高兴的事,她的心里却有著说不出的怪异感觉。她到底在担心什么?烦恼什么?太不正常了,难道她不希望找到爹娘?” 不是这样的。徐樱沉重的叹口气。 她抬起头看著清晨染著晨雾的花园,或许是她听见爹娘是朝廷高官这件事,让她觉得有点讶异与……紧张。她生长的环境是个乡下小村庄,自幼到大从来没见识过什么世面,现在一下子说她是高官的女儿——她一定做不来的。 她不想做什么高官的女儿啊! 想要的,只是爹娘。平凡的家族、平凡的幸福。 万一,爹娘看见她以后,失望那怎么办?她是个乡下孩子,万一给他们带来任何耻辱,丢了颜面,那她岂不是……“你就是你,没有其他人可以取代。” 徐樱缓缓地回头,华靖站在不远处,单手裹著布巾,无比俊秀的脸有著温柔的神情。 “你怎么下床了呢?大夫许可你下床吗?” 他靠上前,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摸著她的脸颊说:“有烦恼的话,说出来吧!” 她叹口气眷恋他掌心的温柔,“你为什么会这么不可思议,每次总能在我未说出口前了解我的想法、我的需要,连找寻我家的事也一样,竟然在我没开口前就已经先替我想到了。呵,而我还想借助樱田的力量来找他们呢!哪里知道你根本早就暗中在进行?我真是个大傻瓜。” “嘘。我没有事先告诉人家我的计划,这是我一贯的恶习。造成你的困扰,是我不对。樱田的事已经过去了,把它忘了。” 望著他子夜黑眸,这双眼的温柔让人想永远沉浸其中。“总是这样,如此温柔。 看不见你的温柔的人,真的好傻。你根本不是什么万年冰山,你是我认识的人里面,心肠最好的人。只是你从来不说、不让别人看到你的温柔。” “我不温柔。”华靖淡淡地说:“就算有,让你一个人看到就够了。” 这句话让徐樱整个人与心都沉浸在幸福之中。只需要这句话,她就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她仰起头,他自然地低头,双唇在半途中交会,以前所未有的绵密柔情,细细温存。 交换过无数的热吻后,他摸摸她的发丝,“究竟在烦恼什么呢?” “没……没什么。”她叹口气,“只是一些傻里傻气的想法。我怕万一我没办法表现得让我爹娘高兴,我不适合做什么大臣的女儿,我半点礼节也不懂,该怎么办呢?” “记得你怎么告诉我的吗?不能逃避自身的问题。上次是你陪我面对了我的问题,这次我也会陪你寻找你的答案。如果你爹娘不能接受你,那又如何?你还有我,不是吗?” “你会陪在我身边?”徐樱以讶异的神情问道。 “不要说傻话。”他单手揽抱著她。 “可是你从来也不曾说过——”对了,他不是会以言语来告诉别人他的心意的人。如果想要知道华靖对她的心意,她必须用心去体会,不能等待他用嘴说:“我喜欢你”、“我爱你”。那样的话,绝不可能会出现在他口中的,不是吗? 从认识他之后的点点滴滴全都涌到她的眼前。第一次在花园看到的他,第一次被他冷言冷语对待,第一次发现他温柔的一面,第一次的接吻、第一次的……许多许多的第一次,他无言中为她做了许多许多。 啊,她明白了。华靖和其他人不同,他不以浅薄的语言说明自己,但是却以更深、更有力的证明表达他的心意。想要爱他不容易、想要相信这样无声的爱情更被许多人视为不可能。但是,她愿意相信他,无论如何都相信这个俊美又孤独的男人,以他的方式守护著她,温柔而又无人能敌的爱著她。 爱有多深?光是言语就能明白的话,心又有什么用呢? 情有多浓?从每次热烈的拥抱里,贴近的体温里,令人心安的心跳声中,就该能了解。 不拘于言语,不受限于诗歌的情爱,比起一般人所能想的还要更真切。用著一颗心在爱著每个人,关心著每个人,谁才是真正冷漠的人呢?绝不是他。对于这样的一份情,怎能不信?怎能怀疑? 现在她什么也不怕了。她就是她自己,一如他一直只做自己。 勇敢地去爱别人,才能获得爱情。她要勇敢地面对亲情与生命中将遭遇到的各式各样的挑战,因为——他会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我爱你,华靖。” 他微微笑著。 “以后,我每天早上都会跟你说一遍,晚上也说一遍。” 他依然维持著同样的笑脸。 “因为早上那一遍是提醒你一整天我的爱,晚上那一次则是帮你说的。你不想说的话我来替你说,每晚上都说,这样我每夜都会作美梦。有你在的美梦,也许要花一辈子才能结束呢!你说对不对?” 他亲吻她一下,“只有一辈子吗?” 她摇摇头,“生生世世。” “那,我会等著。” “好,你等著吧!我会,每生每世都寻找到你。然后幸福地过完那辈子,一定一定会那么做的。”*** 一个月后。 徐樱紧张地握紧华靖的手。“怎么办?我手心冒冷汗了。我好担心喔!你觉得我这样穿还可以吗?” 他静静笑看著她那套淡紫色旗袍,“我一直在你身边。” “噢,你这样根本没帮到什么忙。”嘟著嘴,徐樱紧张地坐立不安。今天终于要见到她爹娘了。那天发电报给他们之后,他们立刻说要回国来见她,因为要花点时间处理公事,好不容易敲定今天到上海来见面。 为了避免陌生的地方引起徐樱的恐惧,华靖安排他们在丽晶酒店隐密的套房里会面。 “徐樱。”他双手捧著她小脸颊,“看著我。” 她望进他的眼中。 “你看到什么?”他轻声地问道。 “你。” “我是谁呢?” “华靖呀!”她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 “你今天早上还没对我说那句话。” 她红著脸,想起来了。她轻轻地吻在他唇上,“我爱你,靖。” “咳咳。” 有人在门口猛咳嗽,惊醒了沉醉在甜蜜气氛中的两人。她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那对以和蔼的眼神注视著他们的中年夫妻,有点羞涩地走进来说:“你……你就是樱儿吗?” 徐樱颤抖地点点头。 中年妇人双眼溢满泪水,“我……我是你的娘亲,樱儿。” 哽泣一声,双脚似乎自有主意似的,徐樱朝她奔去,投入她展开的双臂里头。 “娘!娘!”“孩子,苦了你了。这些年真的是对不起你。”徐氏拚命抱紧她,一刻也不想放手。“我要好好弥补你,让为娘的好好地疼疼你。” “不,娘,孩儿真的一点都不苦。”她抬起头,“我有许多许多人的爱,大娘照顾我像自己的女儿,还有七个非常要好的兄弟姊妹。而且到了上海更是认识了许多许多好朋友,我一点也不苦。” 徐樱转头朝华靖伸出手,“还有,我要请你们见一个人。” “这位是?” “我们结婚了,他是我最最亲爱的另一半,华靖。有他在我身边,现在的我再幸福不过了。” 徐氏一开始时愣了一下,但是不久之后她紧握另一半的手,“孩子的爹,看样子咱们已经不用再担心这孩子了。你瞧,她此刻的笑脸多美呀!她是真正活在爱里的孩子,咱们可以放心了。” “是呀。”徐父点点头。“我的女儿就拜托你了,华靖。” 华靖拥著徐樱的肩膀,“我们是彼此需要的。” “彼此需要?” “意思就是,我会永远在他身边,一如他之于我。”徐樱温柔地补充说:“生生世世,永永远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