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游戏》 楔子 七月的天空一派晴朗,湛蓝的天幕上悠闲地飘浮着几朵白云。孩子们手中拉着长长的风筝线,在修剪整齐的草地上奔跑、嬉戏着。 与外界和谐的气息截然不同,在这所全城最好的市立医院三楼的一间产妇病房里,正充满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哟,我当是谁家的孩子,怎么长成这种皱巴巴的丑样子?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瞧那几根稀稀拉拉的黄头发,还真是宁家出来的种!”说话的是一名风姿秀丽的少妇,生产后的调理得当使她的气色已见红润。只见她呵护备至地搂抱着用粉红棉布包裹着的婴儿,一边言词犀利地嘲弄着一个与她年岁相仿的年轻妇人。 那妇人半躺在靠窗的病床上,也是刚生产完没多久,怀中是一个蓝布包着的婴孩。闻言妇人凤眼一睁,立即不服输地冷笑一声道:“活像你家那小东西一生下来就白白胖胖长满了头发?脸色蜡黄得跟中了毒似的,瘦不拉几个小老鼠崽子,鬼知道养不养得活?” “你!”少妇气得脸色涨红,拔高了声音道,“你们宁家没一个好东西!让你生个丑玩意,以后嫁不出去还丢人现眼!” “嫁不嫁得出去也没你的事,反正不会嫁你儿子!我家有的是钱,招百来个入赘的主兴旺门丁都有剩!你还是多塞点补品好生喂养自家儿子吧,免得长成个痨病鬼,把早先年林有贵卖死力赚回来的那点积蓄都败光了!” 两人你来我往,一句比一句狠毒。 隔壁床位的阿婆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便忍不住地出声劝解:“哎呀,别给娃娃造孽了,刚生出来都是这样的。我阿婆这么些年来,都还没见过长这么标致的孩子……”这也确是实话,林家和宁家都是数一数二的富家,自打怀孕开始就精细万分地滋补调理,加上遗传基因又好,生出来的孩子别提有多水灵了。可瞧瞧,从她们嘴里说出来都成什么样了? “要你管!这是我们两家的事!”在一致对外方面两人倒是配合良好,异口同声地将老婆婆的气势压了下去。 阿婆连忙缩回了脖子,病房里的其他人也再没哪个敢充当炮灰了。 自打两天前这两家人入院生产后,这病房里就没一刻清静过。真真没见过这么爱吵架的两家人,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能斗得面红耳赤,拼命往人痛处踩。而方才趁着丈夫争先恐后去买补品的空当,她们便忍不住地到育婴室将自己还没见过面的孩子抱了来,于是又引起了新一轮的唇枪舌剑。生孩子本来是喜事,弄成这样又是何必?真不知两家人上辈子是结了什么不共戴天的仇。 这一点倒是没猜错,林家和宁家确实有仇,而且这仇还不是一般的深。虽然说最起初到底是因为宁家借了林家一棵大蒜没还,还是林家借用宁家的茅坑结果摔进粪池里去的事而结的怨已无法考究。但延续到今天已经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仇恨,彼此毫无道理地厌恶对方。 最初的林家和宁家本都是同一个村子里的大户,大概是一山不能容二虎所致,两家从爷爷辈起看到对方家里的人就要吐一口口水。谁想到全村唯二考上大学的就是两家的孙子,好死不死考上同一间大学,互相追对方的女朋友又没追到,结果只能与爱自己、自己却不很喜欢的女人将就着结了婚,也就是两人现今的妻子。从此,由于两个女人互相视对方为情敌,爷爷辈的仇恨得以进一步地升华和延续。好巧不巧地,在拼搏进取的大浪潮中,有多少人自主创业未果,反而赔得倾家荡产,而林、宁两家却双双大赚了一笔,适时收手后又回到了同一个城市,看中了同一条巷道,林家住巷首,宁家住巷尾。不长的一条巷子,林林总总地布满了两家开的酒楼、茶馆、超市卖场。竞争越发加剧敌意。而今连生孩子也在同一天、同一家医院、甚至同一家病房,足可印证了一句古话:冤家路窄。 “吵吵吵!你们还不能下床知不知道?抱着别人的孩子吵什么?”冷着一张脸的护士小姐拿着注射器走了进来。 “什么……” “别人家的孩子?” 恍如一阵狂风扫过,吹起几片凄凉的落叶。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蓝布包的是林家的男孩,昨天下午十四点十分出生;红布包的是宁家的女孩,比他小二十六分钟,十四点三十六分出生。”懒得理那两个瞬间石化成雕像的女人,护士麻木不仁地道,“看你们要不要换回来?我要打针了。” …… 此事矣矣。 只可道,果然还是孽缘不断。 第1章 七年后—— 一辆黑色的奔驰缓缓地从上坡道滑下,停在了英杰幼儿园那座华丽的巴洛克式风格的大门前。与此同时,一台纯白的宝马从下坡道驶来,正对着那辆奔驰,也停在了小学的门口。 稍稍顿了顿,便从两扇车门中出来两位风姿卓越、保养得当的妇人。一样是昂贵的名牌裙装,吹剪得无懈可击的发型,闪亮的高跟鞋,看似典雅高贵的气质,却被一见面的唇枪舌剑给破坏殆尽了。 “哟,我道是谁呢,几个月不见,宁太太的皮肤怎么保养得像树皮一样?差点都认不出来了呢!” “林夫人才是呢!衣着品味真是越来越俗气了,都快和这地方的乡巴佬一样了。” “怎么会呢?我这可是经过维也纳著名服装设计师专业指点过的,怕是宁太太你的眼光有问题吧?”林夫人双手优雅地环在胸前,不无得意地说,“难得有假期,我们家小涛被推荐到维也纳深造钢琴,我就陪他去了。七岁就过了钢琴十级的孩子可是少之又少,连国外的大师都说他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呢!” “钢琴这种东西连傻子都能学会,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家小夏啊,可是英国方面强烈要求她去那边学习舞蹈的,杰瑟琳老师还直夸我家小夏的领悟力强,身段柔软得不可思议,天生就是舞蹈家的料子。” “随便扑腾两下就叫做跳舞了?你可要当心啊,看她那样就知道不会念书,别长成个草包就行了!” “你才要小心自家儿子变成书呆子呢!成天闷不吭声,得自闭症那是早晚的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寸步不让,笑意盈盈的表面下是刀光剑影、暗潮汹涌,直斗得剑拔弩张、浑然忘我,一时间都把自己引以为傲的孩子丢在一旁,无暇顾及。 黑色轿车旁安安静静地站着一个白净清爽的小男孩,像是对大人们的争吵无动于衷。他低敛着一双沉静清澈的眼睛,径自听着自己的随身听。 “呀!小涛涛!”不知从哪里伸出来一双小手,从身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伴随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一个身穿粉色洋装的娇小身影忽然跳上他的背,八爪鱼一样巴在他身上,亲昵地摇晃着。 “宁夏。”男孩挣扎地松了松被她勒得快要不能呼吸的脖子,清秀的脸涨红着。他转过头去,果然看到那张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脸。 “嘻嘻!我好想你哦,你有没有想我?啊,对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宁夏小巧的身体飞快地从他身上跳下去,不知从哪里拖出来一个巨大的包包,她埋着头在里面不停地翻找着,“我在英国有给你带礼物哦,是我花了很久很久才找到这么漂亮的……” 林睿涛微微皱着眉,有些懵懂地看着她。 “呀,有了……锵锵锵锵!”终于找到要找的东西,宁夏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将手中的物体五十倍放大地送到他眼前,顺便附赠命运交响曲的配乐。 是一个特大号的粉红色海星! 林睿涛的表情一瞬间僵在那里。 没有经过加工制作的海星在死了之后会发出极其难闻的气味,凑近了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这可是我特地抓来给你的哦!你喜不喜欢?”她满脸希冀地看着他。 “我……不……”俊秀的脸上开始浮现阴影,他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想要摇头拒绝。 “哪,送给你!要好好保管哦!”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强行将那颗海星塞进他怀里,宁夏心情大好地仰天大笑三声。他抱着那颗庞大的海星,欲哭无泪。 “宁夏,你跑到那边去做什么?还不给我回来!”口水战中的母亲终于发现身边的女儿不见了,而且还是跑到敌方那边去,连忙气急败坏地叫道。 “我才不要呢!”淘气地做了个鬼脸,宁夏拉着林睿涛就往校门里面跑去。 他一手抱着海星,一边被她拖拽着踉跄地向前跑,模样有些狼狈。 “睿涛,我说过多少次了,要你不要和那种野孩子一起玩,会被带坏的!”林母在身后远远地喊道。 林睿涛回头看了母亲一眼,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下意识握紧了宁夏的手,被她拉着跑得更快了。 “喂,你说谁是野孩子!你家才是没教养的小孩呢!”涉及自己的女儿,宁母立即发动攻击。 “说的就是你,怎么样?!”对方同样也是嘴里不饶人。 新一轮的唇枪舌剑再次开始。而跑进校门的两个小小身影,早已经没了踪迹。 宁、林两家的交恶关系由来已久,可是对于两个小孩来说,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 他们诞生在同一个城市,住同一条街道。因为两家都是富裕人家,免不了就要拿孩子互相攀比,所以他们总是一起上全城最好的培训班,上同一所贵族幼儿园,有期望以后也会上同一个重点小学、同一间中学。只要能看得到林睿涛的地方,就有宁夏,他们的距离总是这样不远不近,触手可及。 有幸能够在一起长大,也算得上是有缘。可就是这有缘的两个人,却偏偏也生出了一副冤家相。 不,他们不是冤家,简直就是冤孽。 英杰幼儿园是贵族式的设施管理,仅休息室就有好几间。 午休时,所有的小朋友都要在自己的床上睡午觉。但是有一张床,经常就会出现莫名其妙查无其人的状况。 “哎!”宁夏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爬到隔壁休息室林睿涛的床头,满脸兴奋地戳他,两只小山羊辫子一晃一晃。 “干吗?”本来快要睡着了又被她吵醒,林睿涛睡眼惺忪地看着她。 岂料她突然拿出一只硕大的干墨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了一口在嘴里吃掉,一边还得意洋洋地看着目瞪口呆的林睿涛。 “你敢吗?” 真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吓得连忙摇头。 她嚼着嚼着,突然动作一停,鼓着嘴巴,“哇”的一声将墨鱼渣混杂着口水全部吐了出来,然后咋了咋嘴巴, “恶,真难吃。”说完,她来去如风,自顾自地又下去了。 剩下林睿涛看着自己床上的一摊污秽物,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同一时间,值班大妈看着空空如也的储物箱,捶胸顿足地痛哭流涕,“我的顶级墨鱼啊,哪个没良心没天理的家伙偷了啊……” 两年过去,两人都升上小一。 为了彰显英雄气概,证明自己是超级无敌宇宙女超人,经多方劝阻无效,宁夏决定从五米高台上往下跳。 “喝啦”一声,她眼一闭,心一横,腾空而起。 只听得底下一声惨叫,正要将作业本送到老师办公室的林睿涛被她压个正着。 那次宁夏是安然无事,林睿涛则因为骨折而住了两个月的医院。此事最后在两家人的炮火中结束,宁夏从此被林家定为危险分子,勒令不许她接近林睿涛三米以内,只不过宁夏依然故我,照样发挥她脸皮比城墙还要厚的精神缠着林睿涛。 不让她找涛涛?她才不干!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才不要他们管! 又是几年之后,宁夏已成了学校里响当当的小美女一个。 一双水媚的桃花眼,盈盈一握的小纤腰,一直练习舞蹈的她,柔韧的身段,所到之处无论男女,追逐者云集,人缘一把罩;而少年初长成的林睿涛也已经初显轮廓,永远位居榜首的成绩,各类竞赛的奖状奖杯已经堆满学校的陈列室,六寸大的照片作为榜样被招摇地挂在校门口,俨然已被作为学校的荣誉和其他学生的榜样。 一日,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宁夏兴致勃勃地蹿到别班男生那块的运动场地。 刚结束一场练习赛,网球场上的人还在休息。 “涛涛!”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宁夏立刻兴奋地猛挥着手。 “哇,是宁夏!”球场上那些半大不小的男生见到她来,霎时轰动起来,口哨声四起。 “宁夏,也来找我啊!” “怎么每次都只找林睿涛一个?” “我乐意!要你管?!”杏眼一睁,她不客气地回敬过去。爱找谁是她的事,要他们废话?宁夏的男生缘出奇的好,她从来也不用主动找别的男生,只有被人追着跑的分,只除了林睿涛。没办法,谁叫他是她的罩门嘛!她就是喜欢缠着他,逗他开心,只要待在他身边,她就会觉得心情很好,很开心。 林睿涛正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喝水,清爽干净的脸上因为刚才的练习而浮着一层细汗。 见到宁夏来,他就知道想再休息下去是不可能了,于是很自觉地站起身,将球拍放入网球袋里。可还等不及他将身后的球袋背稳,就被她拉着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干吗?”一出运动场,他就停了下来,即将进入青春期的小男生已经颇有几分别扭情绪。 “喏。”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粒夹心糖给他,她笑嘻嘻地拉着他坐到树阴底下,“很好吃哦。” 早就对她这种不经大脑的行为习以为常,宁夏从懂事开始就会塞给他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糖果是最正常的了。 他拿着糖果放在手心里看了一会,然后又塞回她手里,“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真的很好吃哦!我不管,我就要给你!” 两个小人儿挨坐在一起,把一粒糖果就这么推来塞去的。 “一定又是隔壁班的那个张维杰给你的,我才不要他的东西。”他又推了回去。 “才不是!这个糖糖是我的。”宁夏撒起谎来连眼睛也不眨。 “你的哦……”听见是她的,他也就不再那么抗拒,将糖果抓在了手里,“宁夏。” “嗯?”她双手托着下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可是他却没有说下去。 天空是一碧万顷的晴朗,蔚蓝的天幕上漂浮着几朵洁白的云彩,阳光灿烂地照耀着大地。 风过树梢,传来“沙沙”的声响。林睿涛屈膝坐在树下的草地上,身后背着个很大的网球袋,他低着头,柔亮的黑发搭在额前。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说话,像在思考着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干净的网球鞋。然后他开口了,声音显得有点紧张。 “宁夏,你不要和别人玩。”刚才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要宁夏在的地方,男生们就会骚动起来,而他越来越不喜欢这种感觉。 “啊?”她偏着脑袋,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他的头垂得更低了,手在球袋的背带上捏得紧紧的,“你和我,以后都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好不好?我想……和你在一起。”说完这些话,他的脸都快红到脖子根了。 “好啊!”她重重地点头,爽快地答应他。她本来就喜欢和他在一起嘛,怎么会不好? “真的?”他猛地抬头,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真的真的!”看到他高兴了,她更是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那好,我们打勾勾。”他伸出小指,“说好了再也不能和别的男生玩哦。” “好。”她伸出小指,正要和他勾上时,却因为听到他后面的话而感觉有点奇怪,于是动作顿了一下。 “哈!男生爱女生,林睿涛喜欢宁夏哦!”一群路过的小男生起哄地狼叫个不停。 “怎么样?!”宁夏立即不服气地站起身,小小的身体和他们对峙着。 林睿涛还是坐在原地,他只是看着他们原已碰到一起的指尖又飞快地滑开。 勾勾没有拉成。 “宁夏,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一上午。”一个比较高的男生走了出来,是张维杰。他的长相算得上俊俏,浑身散发出一种阳光爽朗的感觉。 “找我干吗?”她没好气地道。敢打扰她和涛涛相亲相爱?她才不要理他! “玩啊!我刚知道了一种很好玩的游戏,教你好不好?”男生笑着就要上前拉她,像是吃定了宁夏会跟他走一样。林睿涛见状本能地就想挡在她前面,心想她才不会去呢,却不料她早已先他一步蹦蹦跳跳地跑过去了。 “好啊,你要是输了就请我吃糖!” “还没学会呢,就说大话。那要是你输了怎么办?” “也要请我吃糖才可以。” “好好好,都是你大小姐说了算,行了吧?” 一行人渐渐走开,张维杰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原处的林睿涛,忽而一笑,那笑容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林睿涛在他们走远了之后才站起身来,机械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然后好半天都只是愣愣地站着,没有出声。 很多的事情,其实都有预言。 手心里的一丝不适使他略微回过了神,抬起手一看,原来是那颗夹心糖,已经被他捏碎,糖刺扎进了肉里。 感觉到有点痛。 初春午后,阳光和煦地照着大地,刚开学不久的校园里一派闹腾。 陵扬中学,一流的明星高中。在这里的学生只有三种人,一种是头脑好,凭本事考进来的;其二是有权,凭家族影响力进来的;还有第三种,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孩,至于怎么进来的,瞎子也能猜出来了。 很不幸的,宁夏就是这三种人其中的——最后一种人。 宁家很有钱,事实上,除了有钱之外,宁家也没别的了。一条街上只有两栋别墅,街尾一栋是宁家的,而街首那一栋就是林家的。不同的只是林家儿子功课运动一把罩,而至于宁夏嘛,就不好说了。 “宁——夏——” 一声咆哮冲破云霄,从走廊尽头的教职员室直逼向三年六班的课室。李老师犹如一团黑影蹿进教室,只见她指尖发抖地指着后排靠窗座位一个亮丽的女生,嘶吼道:“你马上给我滚到办公室来!” 黑影来得快去得也快,当班上同学都被吓得一愣一愣时,那名女生不知是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了还是根本就懒得理会,只见她的手插在裤袋里,两条修长的腿嚣张地交叠着搭在课桌上,身体往后靠着椅背,将平衡控制得很好地摇来晃去。 “呃,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事?”不幸坐在她邻座的柳湘提着嗓子问。虽然每一次宁夏都能把老师逼迫到濒临疯狂的地步,不过这次好像格外严重。 宁夏绝对是这所学校的“怪胎”。陵扬无美女的传言自宁夏进来后就被彻底打破,学习刻苦,相貌基因不甚良好的陵扬中学居然出了宁夏这一张摆在街上回头率绝对是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俏脸。不仅长相,连身材也无可挑剔,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的舞蹈,每次表演,都只能用震慑全场才足以形容。当然啦,人无完人,至于宁夏,明显一点的缺点就是成绩和身材成反比,还有就是自大兼臭屁。 “笨哪!没见现在春天来了,一些没男人滋润的老女人就开始骚动不安了!”恶毒地说完,宁夏顺手拿过她桌上的果汁就喝。 “哇,那是我的果汁……”柳湘哀叫一声。 宁夏是有听没有到,咕噜咕噜几口将果汁喝个瓶底朝天后,“咚”的一声将空瓶放回柳湘的桌上。 柳湘瞪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水壶,两只圆眼睛都快成斗鸡眼了。这可是她一早起来为心上人特地榨好的爱心果汁啊!还想着等下午的篮球赛结束后就给他的……宁夏这个强盗土匪!还她的爱来! 丝毫没感觉到身旁的腾腾杀气,在看到窗外走过的身影时,宁夏的狐狸眼倏然一亮,抬起放在桌上两条腿就往外走。 “宁夏,你去教职员室啊?”气归气,柳湘还是担心她会被怒火正炽的班导师削一顿。 “偶尔也给辛勤的老师们一点面子啊。”宁夏回过头来冲她眨了个眼,“去去就回,不要太想我哦!” 柳湘立时瞪大了眼,一副恶心的欲呕状。不过她是打死也不相信,宁夏会为老师着想?! 整洁的衣领,修剪利落的清爽短发,修长挺拔的身形,林睿涛站在李老师的办公桌前,静静地听着任课老师对着自己滔滔不绝。 “睿涛,我知道你已经报名参加了这次的国际生物竞赛和数学竞赛,但是我这科的物理竞赛也一样是非常重要的,让别人去我实在是不放心。况且比赛是在暑假,距离现在还有一段时间,你向来是各科的榜首,老师相信你的能力……” 林睿涛低敛着眼,并不急于表态。他没有说的是,化学老师也已经把他的名字递上去了。从小到大,包揽学校里的各科竞赛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参加三门或四门比赛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麻烦的只是要接受各科老师殷切的“关爱”。 不意间,他的余光忽然看到进来的一个身影。原本沉静的眼眸瞬间被打乱,轻轻一颤,随即很快地转过视线,不再看那边。 “怎么样?你愿意参加吗?老师并不想勉强你。”李老师满怀希冀地注视着他。 略微思考后,他点了点头。 李老师立即喜上眉梢,正欲大肆夸奖他一番,眼角扫到在门口打混的宁夏,立即怒火倍看地脸色一变, “你还不给我过来!” “老师,别那么大火气嘛,天干物燥,生气伤身哩!”宁夏立即笑嘻嘻地蹭了过来。 “你要是不给我惹事,我根本就不用生气!” 宁夏的眼睛在看到站在一旁的林睿涛时,立即兴奋地闪了闪,盯着他就不肯放了。她一边随意地敷衍着应付老师,一边明目张胆地“偷看”他,嘴角还不时泛起诡异的笑容。 “宁夏!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也敢心不在焉,李老师开始咆哮了。 “呃,那个……”宁夏在办公桌前吞吞吐吐磨来蹭去,忽然,她动作间很“不小心”地碰倒了桌上堆着的作业本,叠好的本子霎时掉了下来,凌乱地四散落在地上。 “宁夏,你就不能小心点?”李老师彻底无力了,比起林睿涛这个异常优秀的学生,宁夏简直就是个祸害! “老师,我来捡!”她立即表现积极地蹲下来。 林睿涛看了看,也只好低下身体,和她一起帮忙收拾作业本。 当捡到落在办公桌下的一个本子时,两人同时伸出手。他见她已经伸出手,便要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却在半途中被她握住,压在地上。 他一脸诧异地看着她,本能地就想要把手抽回来,却被她抓得更紧,随即他恼怒地咬紧牙,一贯平静无波的眼眸此时狠狠地瞪着她。桌下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的距离近得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他的脸像是被烧着了,阵阵发红,想退出去又不能,紧抿的嘴唇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整个人僵持在那里动弹不得。 宁夏无声地靠近他,笑得很是妖娆。她两只眼睛晶亮地看着他,很是得寸进尺地凑近他的脸,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他的脸霎时像被重型炸弹轰炸过,又红又黑,青白交错。他猛然低下头,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仓皇地退开身体,急急地抛下一句话:“李老师,我先走了。”就头也不回地甩门离开。 从没见过自己的得意门生这么反常,李老师在愣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咆哮道:“宁夏,你又干了什么?” “我哪有……”慢吞吞地从桌下爬出来,宁夏一脸的无辜。 “还说没有干什么?昨天那群男生为了你打架又是怎么回事?这次张议员的儿子也在里面,有好几个都送医院抢救了!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啊……”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她开始拨出点心思胡乱解释。真是的,又是打架,他们要打关她宁夏什么事?不过,嘻,要得手的已经得手了,受几句炮轰又算得了什么? 下午放学后,阳光依然充足,运动场上一下子充满了活跃的身影,校园在这个时候才真正地倍看了起来。 “喂,”宁夏悠闲地搭着书包,拦住正要出教室门的柳湘,“你家那口子呢?” “他今天有球赛……”虽然早就习惯了宁夏说话这么大大咧咧,柳湘还是忍不住羞涩地红了下脸。其实她还只是暗恋而已,但总听宁夏这么说,久了居然也生出甜蜜感来。 “球赛?”她的声音顿时拔高了两度,忽而露出了狠狠的眼神,“不错嘛,他还能打球?”说完脚下一转,就往篮球场的方向走去,柳湘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 现在正是校际赛的开场比赛,与其他运动场地的冷清截然不同,篮球场呈现出一派人声鼎沸的盛况。围绕在场边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人,呼喊加油声震动着耳膜,男生狂热,女生神往,已至白热化疯狂的状态。 “哗,宁夏!” 看到她来,男生们立即骚动起来。宁夏也被气氛感染得兴奋了起来,她扬着大大的笑容,挥手就冲球场内抛了一记潇洒的飞吻,“宝贝,我来给你们加油了!” 球场内外立即响起口哨声、呼喝声,男生们开始鬼叫个不停,在场的人更起劲地投入到比赛中去了。 有人让位,宁夏一点不客气地跳上原本属于别人的栏杆看台上坐着,边看比赛边和场中的人来回比着姿势。阳光下,她的笑脸令人炫目。 “宁夏!”中场休息时,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汗水淋漓地从场上向她们跑了过来。 男生叫的虽然是她,但他一冲过来却是先接过身旁柳湘递上的矿泉水,大口喝了几口之后,将剩下的水一股脑从头顶淋下,然后又拿过不知是哪个女生送来的毛巾,随意地往头脸上一擦,才一跃坐在宁夏身边的扶栏上。 “找我什么事?”他坐得很狂放,手搭在膝盖上,一脸了然地看着她。 “传说你昨天‘为我’打架了,”她狐狸眼一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后,忽然威胁似的道,“张维杰!还能打篮球,你根本一点事都没有,居然敢害我背黑锅!” “冤枉啊!”他连忙掀起球服露出一片青紫的肚子,“看我被揍得多惨!”口气无比可怜。 “哇!”宁夏变脸比翻书还快,立即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块伤处看,“好像只乌龟!” “去你的!要说也是墨鱼好不好?你看看它的颜色、大小!”他愤愤不平地同她一起研究自己伤痕的形状,随即又关心地问,“喂,老师找你谈话了?” “废话!也不想想你自己头上的名号,张议员的儿子!李妖女差点没拆了我,你看看我的头!”她掀开额上的刘海,一点红肿浮现在那里。 张维杰立即神色一变,拉过她的脸端详着,“被她弄的?” “手指戳了我快半个小时,痛死了!” “我去找她!”他说着就要跳下栏杆。 “找你个头啦!少给我惹麻烦就行了,下次打架找点别的借口。”宁夏很是强盗地将喝过的水瓶推进他怀里,一边又暧昧地凑近他,在他耳旁道,“对我家小猪好点。” 说完,在他和柳湘之间来回使了个眼色,她爽快地跃下栏杆走人,“我走了,拜!” 张维杰又是无奈又是气恼地看着她走远的身影,终是叹了口气,顺手拿起她的水,就着她喝过的地方喝了几口,又上场比赛了。 第2章 刚结束了一场友谊赛,林睿涛一身白色的网球服还没换下来,背着球袋就往车棚走去。 从小练习网球,他十二岁开始参加各类网球公开赛,拿过的荣誉和奖牌数不甚数。现在的陵扬网球队里有不少队员就是慕名而来想和他交手的,他却依然故我地单独练习,从来没有半点自负狂妄的神态出现。 他总是很安静,站在一个既不显眼也不张狂的地方,对自己喜欢的事情贯彻到底。不管有没有人在看。 “涛涛!”宁夏早早地就坐在他的脚踏车后座上了,两条均称修长的小腿晃呀晃的,看到他过来,立即笑眯眯地跳过去,装乖地挨近他身边,“一天没见了,有没有想我?要不要摸摸我的头?” 林睿涛在三年一班,宁夏在六班,楼层不同,所以并不是时时都见得到。 “不要!”毫不留情地拍开她的爪子,他生硬地拉开她往自己的车子走去。上午不是才在教职员室见过,哪里来的一天?想到那时发生的事,他的脸色陡然变黑。 “不嘛,人家想和你在一起!”她甜甜地笑着,像只乖狗仔似的黏着他,就只差没摇尾巴了。 “宁夏。”他隐忍地握紧了车把手,眉毛不住地跳动着,“你的脚踏车呢?” “坏了啊。”她说得理所当然。 “一年骑坏了七台车,你是破坏大王啊!”他忍不住地吼她。还是她以为他是白痴? “错,我怎么可能是破坏大王?”她双手叉腰,得意洋洋地道,“要是也是破坏公主才对!” “你简直不可救药,我不管你了!”他推着车子就要走。 她也不以为意,笑嘻嘻地伸手就要拉住他,却只感觉手中一空,被他用力地抽了回去。 “别跟着我!”他几乎是吼了,向来沉静的脸上显露出异常激动的情绪。 空气像停止了流动,一瞬间静了下来。 他直直地站着,薄唇紧抿着,清秀的脸庞绷得紧紧的,像是在极力地压抑着什么,胸口气息不稳地起伏着。 他根本连看都不想看她! 几个班的男生为了她打架,全校人尽皆知!她都有张维杰那种人为她打架,还来找他做什么? 宁夏一愣,随即又是委屈又是愤慨地嘟起了嘴,赌气似的说:“我不要!我就是要跟着你,我要和你一起回家!” 他抬起头,嘴唇紧抿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的头发较以前长了些,搭在洁净的白色领口,平添了一种柔和的俊逸。看得宁夏心儿怦怦跳,只差没流下口水来。她伸手又想拉住他,却被他避了开去。 他别开脸,收回自己的视线,还是那样没有表情的脸,却径自跨上自己的脚踏车。 “呀——”这对于宁夏来说无疑就是默许了,她立即兴奋不已地跳上后座,一边还毫不保留、牺牲小我地大力抱住林睿涛的上半身,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背上,两只手还颇为令人不耻地在他的胸前摸来摸去。 “宁、夏!”他气愤得涨红了一张脸,气急败坏地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腰的部位,“你再乱动就给我下去!” “收到!”她嬉笑地道。 林睿涛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有无奈地带着她滑出校园。沿途的风,和煦地在他们身旁抚过,让人有种醺醺然陶醉的感觉。宁夏坐在后座,心满意足地两手环在他的腰上,脸贴着他的背。 感觉到他因骑车而起伏的肌肉,一股安心的感觉,随着他飞扬的短发,汗湿的背脊,慢慢地渗透到她的四肢百骸。 他,真的长大了呢。和小时候不同的脾性,和小时候不同的笑的样子。可是不论他怎么改变,都是她所熟悉的那个林睿涛。 希望永远可以这样就好了。他骑着车,而她坐在后座,一直一直都这样下去……她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她就是要和他在一起,绝对不要分开!谁叫她喜欢他?在宁夏的语录里,从来就没有“放弃”这个词! “你的手……在干什么?”林睿涛咬牙切齿地道。脸色已经黑了一半。感觉到她的手在他上半身的某一不可告人处游移徘徊多时,已经令他忍无可忍! “我在帮你抓痒痒哩。”她是一脸的神态自若、天经地义。还顺手不放过任何一丁点机会地再多摸了两把。 “我哪儿也不痒!” “哎呀,你也不用那么害羞嘛,有隐疾的事我又不会帮你到处去说,私下里就会帮你给搞定了,谁叫我是你肚里的毛毛虫呢?”语毕,她还辅助效果似的奸笑两声。 “我没有隐疾!还有,肚子里有毛毛虫那种东西的人早就死了好不好?”现在几乎已经可以听到他因愤怒而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了。林睿涛敢以自己的名誉起誓,这世上要是还有比宁夏更厚脸皮的女生,他就跳死在江里! “嘿嘿”傻笑两声,宁夏对于他的愤怒丝毫不以为意。她难道还不了解他?他的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正要过桥的时候,一股熟悉的异香——注:异样的“香”味——随风而来,吸引了宁夏超乎常人的嗅觉。 “呀——”宁夏突然在车后座兴奋地大叫起来,猛拍着他的背,“串串烧!有串串烧!好香哦,停车啦!” 林睿涛被她这一弄,差点出了车祸,只得有些狼狈地在路边停下。 “宁夏,你还要不要命了?”他火大地瞪着她。只有在她面前,他的修养和风度总是消失殆尽! “你要就好啦!”看她是多么的信赖他,她朝他伸出手,“钱。” 学舞的人要控制饮食,生活精致的宁妈妈向来不许她在外面乱吃东西,几乎都不给宁夏额外的零用钱,使她每次都要凄惨万分地和自己的食欲相对抗。其实宁夏算是那种天生吃不胖的体质,但是在父母而言,没有什么天经地义的事,一切都要井然有序。 虽然气闷,但他还是拿出钱来给她。 “呀!”她开心地接过钱,乐颠颠地跑了过去,不一会,就拿着两手串烧回来了,自己咬了一口,还很有爱心地将另一串腾出来,讨好地递向林睿涛,示意他张嘴,“啊——” 他紧蹙眉头,别开脸退开了些。 她紧追不舍,好不放弃,满脸希冀地看着他,“我吃了,你也要吃。” 这是什么歪理啊? 林睿涛的眼眸都快要喷出火来,她却很不识时务地更加凑上前去,“试一下嘛,真的很好吃哦!” 他本能地就想要别开脸,但是看她一脸的希冀,还是张开嘴咬了一块,只是脸色依然很臭就是了。 “吃也吃完了,这下总可以走了吧?”林睿涛没好气地道。 “ok啦!相公!”她利落地跳上车。 “我不是你‘相公’!”他额上的青筋又开始暴跳。 “那人家钟情于相公你嘛!”口气肉麻得连千爪蜈蚣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你给我住口!” “不嘛不嘛,人家好爱你哦!爱死你了,小涛涛!” “宁、夏!” “有!” …… 一路上,林睿涛冷汗涔涔,他怀疑自己被这个妖女纠缠这么久怎么还活着? “我要去吃东西!”宁夏在后座举手提议。 “刚刚才吃完,你还要吃?”她的肚子是无底洞啊?林睿涛被迫停了下来,回过头狠狠地看着她。 邻巷的面馆是他们放学后常去的地方,小小的店面却很干净,白嫩肥胖的老板娘总是一脸慈爱的笑,不过那只是对林睿涛。 “丫头,怎么又跑过来了?”刚进店门,肥嫩的一巴掌就扣上了宁夏的脑门。不是老板娘小气,实在是宁母太厉害,若是知道女儿又在这里“胡乱吃东西”,怕是又会上门大闹。 “大妈!”宁夏甜甜地叫着,她笑嘻嘻地摸了摸脑袋,一溜烟就坐到店里一个靠窗的位置,两条腿晃动着,“一碗卤肉面,要很大碗的那种哦!” “知道啦!”老板娘气归气,还是招呼后头煮面去了。 虽说宁夏给她惹过不少麻烦,但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说不心疼是假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每天只让吃七分饱?宁家富有,可越是有钱人家就越是古怪。但是看看林家,却又没有这许多讲究,林睿涛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受过什么苛责,林母疼他那是打心肝里的,却是让他随心所欲地发展。不过这孩子却也不是普通的优秀,对人有礼,成绩又好,各方面都很全面,只是性格沉默了些,不喜欢说话——她是没见过他被宁夏气的时候。 宁夏倒是没想过这些,她总是过得很快乐,没有零用钱又怎么样?涛涛有就好啦!最好她饿肚子装可怜可以让他心疼,不过那好像不太可能。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线上桌,宁夏看得口水直流。 “你不要?”林睿涛有不祥的预感,神色僵硬地看着她。 只要一碗面也就算了,她居然还将这碗面推到了他面前。 “我没有钱嘛!”她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所以……” “你喂我。”她进一步地恬不知耻。 果然!林睿涛的额间瞬间布满黑线。 “喂我嘛!”她嗲嗲地腻着嗓子。 “不要。”生硬地挤出两个字,他别开了脸。 “可是只有一双筷子啊!我们要节约木材!”她理直气壮。 “阿姨,有没有钢制的筷子?”他立即转头问。 “有……”老板娘本能的回应在宁夏的瞪视下生生地收了回去,丫头好利的一双眼!便改口道,“……有是不可能的啦,我们这种小店。”说完,还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大妈说没有哦。”她得意洋洋地道。 “那这个给你吃。”说着他就要把面推过去。 “啊……”她忽然肉饼一样地趴到桌上,有气无力地呻吟,“抄了一个下午的笔记,我的手好酸哦!” 也不想想他才是那个连续打了两个小时网球的人! 林睿涛狠狠地瞪她,脸色青了又红,最终还是拿起了筷子,卷好面条,在空中凉了一下,喂到她口里。 “哇,涛涛,我好喜欢你哦!”宁夏立即生龙活虎地谄媚起来,乖乖地让他喂着,无比享受地吃着面条。 她总是这样,很容易满足,对她好一点就忘乎所以。但是,她却不是只对他一个人这样,想到她在别人面前也像对他一样,他心下不由一抽,手中的筷子抖了一下,动作有些粗鲁地将面条塞进她的嘴里。 她也不以为意,笑笑地看着他,吃了下去。 他见着又不忍心了,于是放轻了动作,好好地一口一口喂她。 一旁的老板娘看着,不由得摇了摇头。真是冤孽哦,两家人一见面就水火不容,两个孩子的感情却这么好,总是偷偷地躲在一起,被逮住了又是一顿好骂。林睿涛还好,宁夏的母亲就实在是……唉,不说也罢。 “我就送到这里了。”林睿涛俯身斜跨在车上,对站着的宁夏说。因为怕她母亲看到,他每次载她回家都只到后巷口。 她拽着他的球袋,满脸垂涎地看着他, “亲一下。” “别傻了!”他头顶又开始冒烟。 “就一下下嘛!反正都亲过了,那多一次有什么关系?” “你还说?”他的脸忽然涨红,恼羞成怒。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格,被她得逞了还能安宁才有鬼。 “不亲就不亲嘛,小气鬼……”她瘪着嘴,明艳的小脸郁闷地垂下。 他跨上车就要走,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了动作。 感觉到他还没走,宁夏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正要开口问,就见他伸出手来,一把撩开她额前的发,他的手按在她的头上,眼睛定定地看着那处红肿。 他眼神无比专注地看着,像是能够看透人心灵深处,深邃清澈。 “涛涛……”宁夏不由脸一红,连忙想要后退。这种东西不要被他看到,丑死了! 他却不肯放开她,一手定住她的脸,定定地看着。 下午经过篮球场时,看到张维杰和她在一起,他的胸口就憋闷着一口气。他不喜欢她的事情都是别人先知道,可是,他却说不出口。从那以后,再也不敢轻易地说出口了。 空气在静默中燃烧。他触碰的手指像是带着某种微妙的电流,酥酥麻麻地烫着她,令她的心突然之间跳得好快。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浑身僵硬地站着,两只眼睛亮亮的,隐约含有湿气地看着他,“涛涛……” 他像突然伸出手时一样地突然放下,拉好球袋,也没有说再见,转身就骑车走了。 剩下宁夏一个人还待在原地,过了很久,她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笑容越来越大。忽然,她欢快地大叫一声,一蹦三尺高,“耶——” 清晨,闹钟准点响起,被调试成群魔乱舞似的古怪音乐回荡在一间充满着少女气息的房间。 被子中隆起的一团动了动,随后一截柔润光洁的藕臂从粉色的羽绒被中伸了出来,熟门熟路地爬上书桌,关掉了那恐怖的闹铃声。 转了个身,又继续睡。 时间停留三秒。 猛然一个翻身,她从床上一跃坐起,睡意朦胧的脸上慢慢张开一抹古怪兴奋的笑容。 她动作飞快地冲进盥洗室洗漱,很快地又冲了出来,一把拉开房间的窗帘。五月清晨的阳光瞬间洒入房间,一切都亮了起来。 她推开窗,扬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清新的空气,嘴角扬起了大大的笑容,忽然对着依然沉寂的街道大叫一声:“啊——” 隔壁开快餐店的张大哥一不留神被她吓到,要铲进锅子里的大铁勺直接敲到自己头上,立时眼冒金星。他老婆心疼自己的丈夫,从店里伸出脖子就对着始作俑者吼:“宁夏!一大清早的不要鬼叫啦!” “张大嫂,早!”她趴在窗前,笑得一脸灿烂,心情好得快要飞起来了。 “哟,宁丫头这么早起来了?”路过卖早点的也和她熟得很。 “今天我很——开心哦!有大事要做!”她得意洋洋地宣布。 “是吗?丫头可不要搞怪害人啊!”街上起得早的都是一脸不信任地看着她。 “李大哥,你说的什么话?我要生气了哦!”敢侮蔑她的终极追求幸福计划?找死! 看她吹鼻子瞪眼,开便利超市的李某人顿时赔起笑脸,“算李大哥不对,请你吃甜筒,别生气别生气!”说完拿出冰柜中她喜欢的口味,挥手就往宁夏窗口的方向扔。 她很是神准地接住,笑得更甜了,“谢谢李大哥!” 宁夏是这条街上的地头蛇兼superstar,简单来说就是人见人爱,八面玲珑。她不会因为自己家里富裕就看不起别人,和任何人都能很快地打成一片,要论起讨人喜欢,大概没有人能比得过她。所以就算她有一个刻薄势利的老妈,大家还是乐于和她打交道。 她生长在什么样的环境也不会引以为耻,与什么样的人交往也影响不到她。她宁夏就是宁夏,凤凰飞到哪儿都还是凤凰。更何况她还是那种有着蟑螂一般顽强不死的精神和凤凰的外在的人。基本上只要对方不招她不惹她,让她看顺眼了,她都可以不吝啬地给出一个微笑,反正又没什么所谓! 边吃着甜筒,她拨通电话,语气轻快地道:“喂,猪仔!起来了!” “宁……夏?”那边的柳湘还在睡梦中,“怎么这么早?” “你忘了昨天答应我的事了?”宁夏的声音开始颇有几分阴森之气。 “昨天?啊!”柳湘的睡意一下就醒了,惊叫一声,“宁夏,你真的要做?” “废话!你快点穿好衣服过来,别忘了带上相机,要是耽误了我的大事,看我不灭了你先!” “啊?不是吧,喂,宁夏……” 电话挂断,注定了柳湘悲惨的命运。 两个奇装异服的身影万分诡异地蹲在了林家后院的墙角。 “宁夏,你真的、确定要干这种事?”柳湘吞了吞口水,有些恐怖地看着“全副武装”的宁夏。 迷彩服、鸭舌帽、大号的变态专用口罩……她居然穿着这样招摇过市,没被人侧目以对真是不可思议。好端端一个亮丽少女,把自己打扮成这种变态偷窥狂的模样,还一脸花痴相地躲在男生家的后院准备偷看人家洗澡?! 真是家门不幸啊!林睿涛太可怜了,好歹他也是陵扬榜首,师生眼中超天才级的人物,居然不长眼地被宁夏这个变态女看上了。 “废话!不然我叫你来干什么?相机调好了没?”她凶道。 “……好了啦。”她欲哭无泪啊,她恨自己为什么要认识宁夏,天天同桌受她蹂躏摧残还不够,竟然连周末都要生活在她的淫威之下。 “哦呵呵……小涛涛,这下你总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吧?非照个几十张好好留念不可!”她仰头痴笑了一阵,忽又转头严肃地朝柳湘道,“我告诉你哦,你只负责按快门就可以了,敢偷看我家涛涛就给你死!” “是——”柳湘还真是佩服她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变脸功夫,暗叹自己被要挟恐吓来干这种缺德事还有冤不得伸。 取得了“共识”,两人于是开始行踪诡异地朝后院的浴室窗口进军。 林睿涛的悲哀就在于,他是一个生活规路很强的人,习惯性每个周末都会起迟一些,慢跑回来后再洗一个晨浴。更不幸的是,他的这一点宁夏了如指掌。 于是乎,不久之后,只听得一声高吭的惨叫从后院传来。 趴在窗外的柳湘在听到动静后就反应迅速地低下身体,缩了回去,只留着相机的镜头还偷偷地占据着窗台一角。 浴室里,林睿涛赤裸着身体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浑身湿嗒嗒的还滴着水。他面色潮红地瞪着那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不速之客,满脸不敢置信的神色。 她是变态吗?居然在他洗澡的时候翻窗而入,肆无忌惮地看个不停,还因为看到不该看的兴奋得尖叫!根据他十七年惨痛的经验,她真的就是变态! 林睿涛的冷汗流了一层又一层,他吸了一口气再吸一口气,瞪着那个满身奇装异服家伙,正要开口教训:“你……” 浴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用力打开。 正在前院修理花草的林母听到自家院子竟然传出这等惨绝人寰的尖叫,生怕自己的心肝宝贝儿子出了什么变故,连忙拉着还在看报纸的老公胆战心惊地赶了过来,可是他们看到的竟然是—— “宁夏?”林母惊骇,随即一种根深蒂固的敌意随着愤怒爆发了出来,“你怎么会在这里?还穿着这种稀奇古怪的衣服!你又想搞什么鬼?真是越大越不像话了!” “嘿嘿,阿姨,林叔叔,早啊。”拉下口罩,她把脸露了出来,傻笑着打招呼。 “早什么早?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缠着我们家睿涛,你就是听不懂?!从小到大他被你拖累得还不够是不是?虽然住得近,但我们林家和你宁家可半点关系也没有,也不想有!回去告诉你妈,管好自己的女儿,别回过头来又要怪我!”面对这个从会走路开始就喜欢缠着自家儿子的女孩,林母的头都大了,真没见过这么黏人的孩子。一旦是她认定的事,就是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听,才把人赶走了,过不了多久她又来了! “呃,这个,其实纯属意外啦,我一不小心走错路,结果就走到这里来了耶!”宁夏甜笑着一派纯真地道。 林母的眼睛瞬间冒火地瞪了起来。走错路?住在这里十几年了,还能从大街上走错到他们林家的院子里来?顺便还错到了浴室?当他们是白痴啊? 林睿涛站在旁边,面对这一团乱局,无力感更深了。 “宁夏,别以为嬉皮笑脸就可以过去,你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的事我睁一眼闭一眼也就算了,就当是小孩子闹着玩!可现在是我们睿涛高三的重要阶段,你要再这样胡搅蛮缠地干扰他就别怪我不客气!睿涛以后要进的是名牌大学,以你这种稀泥巴的成绩是别想追上他的!他以后就是要找女朋友也会是教养良好书香门第出身的千金小姐,像你这种稀奇古怪不知检点的女孩子想都不用想!再说你还是宁家人,就是下辈子都不可能!”林母说得气都不用喘,几次林父想要插话都被她打断,“你别开口!这丫头就是欠人教训!” 林母的话越来越不堪,宁夏不自觉看向林睿涛的方向。他也看了她一眼,但是很快就转过脸去。 谁让她做出这种离谱的事?活该被骂! 半盏茶后…… 林睿涛没穿衣服的身体已经感觉到有点冷了,林母可能是对宁夏的怨怼积压已久,好容易找到个机会就迫不及待地全都发泄出来。 “……居然恬不知耻地跑到男孩子的浴室里来,一点矜持也没有!幸好你爸死得早,否则也要给你气死!有娘生没爹养的小孩就是欠教养……” 本来一直在一边旁观的林睿涛在听到这句话时,脸色陡然一沉。 “妈!”他起身站到宁夏身前,眼神严厉地看着母亲。宁夏是过分了没错,可是却不能用她的痛处来伤害她! “睿涛,你还护着她?以后也不要和这种人往来了,宁家人没一个好的……”林母的声音在儿子的逼视下慢慢地小了下去。 “够了!”他的眉头紧紧地纠结在一起,看向一旁的父亲,“爸,你和妈先出去。” 林母不甘地瞪着宁夏,“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出来!” “阿姨,我从窗户下去就好。”她嘻嘻一笑。 “哼!没教养的丫头!”林母气呼呼地道。 “好了,小孩子们的事情,你不要这么不理智。”林父沉稳地开口。 “你说什么?我还不都是怕睿涛被她带坏?”林母虽气,还是跟着林父一起出去了。 宁夏松了一口气似的,表情飞快地恢复了弹性,还很不知死活地对着他们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你还敢笑?!”林睿涛回头瞪她,顿时气结。 “嘻嘻,涛涛。”她贴近他,两只水媚的狐狸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干吗?”他没好气地道。 “你心疼我了。” “你胡说什么?我哪有……”他俊脸一红,忽然说不下去了。 “呵呵!”她笑着一把从身后抱住他赤裸湿润的肩背,两只手还不老实地大肆揩油。 他破天荒地居然没有推开她,浴室的温度渐渐地升高,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了,他一把握住那只在他胸口乱动乱摸的小手,紧紧地捏着,良久道:“宁夏。” “嗯?”她整个人都贴在他背上,冷不防在他肌理分明的身体上轻轻地亲了一记。 他不由得浑身一颤,握住她的手更紧了,连声音都有些不稳起来:“你……别在意她说的话,不要难过,嗯?”他的声音低低的,哑哑的,有着异样的磁性,像一只手轻轻地挠过她的心房。 她父亲死的那一天,只有他知道,宁夏一个人躲起来哭了。从来不哭的宁夏,从来都是笑得那么灿烂、仿佛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宁夏,缩在角落里,哭得嗓子都哑了。他就在她身边,陪着她,看着她,却什么也做不到。 “我不难过,我有你。”她踮起脚尖,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将自己整张脸都埋进他的肩膀。 林睿涛心里一动,正想开口,忽然瞟见窗口还有一个人影晃动,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咆哮道:“宁夏——你居然还带了一个人来拍照?!”一边动作飞快地扯过一边的浴袍套上,他一张脸涨得通红,看都不敢看柳湘那边。 “不怕啦,我事先有要她戴上老花眼镜,她只拍照,看不清楚的啦!”她还妄图挣扎。 “你给我闭嘴!”他压抑地狂吼,“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你给我滚出去!”她竟然让别人来看他这个样子?!“……不要。” “不要?你还敢不要?搞清楚,我现在还在洗澡,才洗到一半,你不出去,难道要把外面那个叫进来一起鸳鸯浴啊!”他吐血道。 “我不‘滚’,我走。”知道自己踩了地雷,她低低地说完就往窗口去。 “快走!” 等她终于慢吞吞地爬了出去,林睿涛猛一用力关上被拉开的小窗,靠着窗框大口地喘气。 宁夏这个祸害混蛋!迟早有一天他要被她害死! “喂!你刚刚看到了没?”一出林家,宁夏立刻神气活现地拉柳湘的头发。 “没有啦!我不是都戴了眼镜?看不清啦!”被宁夏欺压惯了的柳湘嘟起嘴巴,委屈地摸着被拉疼的头皮。 “你眼睛那么好,有没有眼镜还不是差不多?”她不放心地道。 “那你还让我戴眼镜?” “至少看得不会太清楚嘛!我可警告你喔,这事你要是说了出去,我就告诉张维杰那家伙,说你凯觎我们家涛涛!那时,有人的暗恋就要泡汤!”宁夏非常可耻地威胁弱小。 “宁夏,你太过分了……” 宁夏才懒得管柳湘的死活,径自抱着相机狂笑不止, “哦呵呵……小涛涛诱人的身体……” 柳湘小心地睇了她一眼。心想,宁夏怕是疯了。每回一遇上林睿涛的事,她整个人就不太正常起来。 说起来她和宁夏同桌已经有一段不短的时间,听她念叨林睿涛也不知道多少次了,但是她对林睿涛这个人还是不算了解,感觉上他很沉默,安静到没有必要绝对不多话的地步。他是三年一班的班长,一班是每一个年级的资优班,按照惯例,所有三年级的学生都叫他班长。毫无疑问的,林睿涛是陵扬的权威人物,学生敬仰,老师喜爱,简直是将他当宝供着了,和张维杰那种虽然出身名门却肆无忌惮惹祸的类型完全不同。 柳湘并不是不喜欢林睿涛,说实话她只是觉得像林睿涛那样的人看起来就不太好相处。所谓天才类型的人,就只适合远远地看着,哪里像宁夏这样对人家穷追猛打的? 想了想,柳湘还是开口了:“宁夏……” “嗯?什么?”她现在心情好,什么都听得进去。 “那个林妈妈,她说得好过分哦,你也忍受得了。”以宁夏的性子,本是最受不得气的,偏偏刚才她在外面听得都快忍不住了,宁夏却一声也没有吭。 “哎!”反正从小被说到大,她都已经习惯了。宁夏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随即吐了吐舌头,“有什么办法?谁让她是涛涛的妈妈?”她说得极其自然,像是已经在脑子里思考了无数遍。本来嘛,既然摆脱不了,就只能好好相处,吵有什么意思? “你干吗这样自讨苦吃啊?学校里有那么多人喜欢你,干吗一定要追着林睿涛不放?而且,他到底喜不喜欢你都不知道……” “我喜欢他就好啦!” “那万一他一直都不喜欢你呢?”柳湘的语气不觉急促起来。 宁夏忽然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柳湘,随即奸笑着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嘿嘿,我知道了,你是担心你家那口子吧?” “你……别再这么说了,我和他没什么的。”柳湘说着低下了脑袋,“明明就知道,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 “那当然!本小姐貌美如花,魅力不可挡,不喜欢我喜欢谁?”宁夏仰天大笑三声,鼻子已经伸到天上。 柳湘翻了个白眼,对她无时无刻都臭屁吹捧自己的行径不屑一顾。不过,这也是事实。 “所以,你才不用担心啊!”宁夏收敛了轻浮的表情,难得正经地看着她,“因为我一辈子都会和涛涛在一起!” 宁夏的目光灼灼,柳湘不由得心头一震。 “可是,就算你不回应他,他也不一定就会和我在一起……”柳湘小声说。宁夏的世界太过张扬,她永远也做不到像宁夏那样自信得神采飞扬,想也不敢想,有一天他会放弃宁夏,回头喜欢上平凡不起眼的自己。 “你要不要赌赌看,如果我一直不回应他,他又能坚持多久?只要你坚持得比他久,就有机会!喜欢他的心有多强烈,就守在他身边多久,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弃!” “就算他以后找了别人当女朋友?就算他和别的女人结婚,有了小孩?就算他人到中年也不看我一眼?”柳湘的语气激动起来。她喜欢张维杰,很喜欢很喜欢,但是却害怕付出太多最后可能依然没有回报。人性怯懦,明知没有希望的事,明知道会遍体鳞伤,又怎么敢太过执着?所以,她才不理解宁夏对林睿涛的态度,死缠烂打,委曲求全,也许最后却还是不得善终,被人鄙弃,那样,不是太可怜了吗? “女朋友可以分手,老婆可以离婚,或者也有可能早死,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没有机会?” “那,如果到死的那一天,还是得不到想要的爱,怎么办?”想到遥远的将来,柳湘只是问,就已经冷汗涔涔。 “还有一个办法,”宁夏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回过头来,粲然一笑,自负而张狂,“你还可以买通人脉,打通他的坟墓,把自己和他的尸体埋葬在一起!有天堂就去天堂再继续追他,有地狱就去地狱,如果死后的世界是什么也没有,那就陪着他的尸骸一起腐烂!这就是我爱人的方式!” 那一瞬间,看着宁夏的脸,柳湘的心里闪过一道强烈的光芒,像是被什么灼伤了,整个身心都开始颤抖起来。 第一次,她发现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可以如此耀眼! 林睿涛走出浴室的时候,林母正等在门口,要换的衣服已经帮他准备好了。 他接过衣服,就准备要上楼,却不妨被母亲叫住。 “睿涛。”林母的语气低缓慈爱,与方才破口大骂的架势截然不同,现在她的眼里满满都是对独子的关爱之情。 他停下脚步,一手按在楼梯扶手上,侧身面对母亲,等待她的下文。 “刚才,你没有生气吧?”林母问得小心翼翼。 他微一沉吟,才道:“算了。” “这就好。”林母听后像是松了一口气,从一旁拿了一张资料纸给他看,“这是维也纳音乐学院的凯林教授发过来的邀请函,他希望你可以继续深造钢琴……” “妈,我已经有很久不弹琴了。”他抬手格开了那张纸,看也没看。 “妈妈也不是想要你在专业的道路上去深造,以你的才能在其他领域发展可能更加出色,但是钢琴你从小就开始练了,连凯林那样的国际大师都为你惋惜,妈妈是不想你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 “妈,我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说完,他也不等林母的答复,转身就要上楼。 “为什么突然说不练就不练了?是不是因为那次的事?”林母的语气突然急促起来。 ——那一天她回来,看到自己有着出色才能的儿子坐在钢琴前,弹奏的居然不是国际知名的经典乐章,而是通俗的流行音乐,在为宁夏那丫头的舞蹈伴奏!他居然作践自己的才能、牺牲时间来为她弹琴!一时之间她就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只觉得一切都是宁夏的错,上去就给了那小丫头一巴掌,并且勒令林睿涛从此以后再也不许为宁夏伴奏!他的手,是演绎经典的,不能被这些庸俗的东西玷污! 林睿涛突然抿紧了唇,半晌才吐出一句:“不是的。妈,你别多想,是我自己不想弹。”语毕,再也不给母亲反驳的机会,他踏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 林母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眼神中说不出的复杂。 她的这个儿子,说起来什么都好,学习,运动,才能,从来都没有让他们做父母的操过半点心,任何事情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可就是有一点,不爱说话。他从小就是这样,任何事也关在自己心里,小时候还差点被当成智障和哑巴,到了两岁才知道他其实智力超群,大大松了一口气。可是他不喜欢和他们交流的性格,却是到现在也没变,虽是母子,却不像其他家庭关系那么亲近,他的心里仿佛有一堵墙,不让她靠近,让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轻叹了口气,林母将信函又重新收起来。已经五年了,从十二岁开始林睿涛拒绝弹琴,已经五年了。他一旦决定要做什么,就是怎么也不肯回头了。 也罢,总归钢琴也只是为他锦上添花,以后这孩子的前途,一飞冲天,不可限量。 第3章 五月中旬的一天傍晚,夕阳映红了大半的天空。柳梢一动不动,没有丝毫的风。 打了一下午球,满身大汗的林睿涛走进家门,在玄关处换上室内拖鞋后,有礼而淡然地与坐在客厅的玲姨打了个招呼,随即到冷柜里拿出一瓶矿泉水,边上楼边喝了起来。 虽然已经高三,但他的生活作息与高一时并没有什么区别。他将自己的时间规划得很好,适度的运动,学习身体两不耽误。进大学对他来说不是压力,而是顺其自然的事。 “小涛。”坐在沙发上的玲姨突然出声。玲姨是在他家工作的小时工,除了平时的打扫之外,只在林家父母不在的时候照顾林睿涛的生活起居。多年以来,也算是半个家庭成员了。 “玲姨,有事吗?”他停下动作,回头看她。 她犹豫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忽然含蓄地低笑了一下,“没什么,你……上楼去吧!” 玲姨这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有些八卦。了解她的性子,林睿涛也不多问,他向来对别人莫名其妙的行径没有好奇心。 走到自己的卧室门口时,他喝下瓶中的最后一口水,还来不及咽下,他的房门,像是被施了魔法般,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涛涛!”宁夏一脸兴奋地笑。 拿着球拍站在门外的林睿涛顿时僵在当场,表情活像是见了鬼,他一口水没含稳,“噗”的一声全喷在她身上。 一时间,两个人,四只瞪大的眼,门内门外生生地僵持着。 良久,才逸出一声娇气的抱怨:“你……你要对我负责!” 宁夏噘着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好几块……一副哀怨的样子。 “宁、夏!我警告你!你下次再试试跑到我房里来!够了没有!”他被她吓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惊魂未定地大声吼完后,他咬牙切齿地将她拉出屋外,“砰”的一声重重地甩上门。 林睿涛将球拍往角落一放,就到自己卧室中的浴室冲凉去了。 莲蓬头中的水倾泻而下,他身体放松地靠在墙上,心情,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其实,他并不是真的生气。 宁夏的许多所作所为,也并不是真的不能忍受。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习惯性地对她凶,她越是走近,他就越是后退。他不理她,不让她走进他的私生活,不让被她看到随性的一面。仿佛一旦她踏入了他的防线,就会有一种鲜明的痛穿透进来,他潜意识地逃避那样的痛楚,也逃避她。 他不想这样,他心里知道,已经太过清楚,他对于宁夏……在乎到连自己都开始害怕。 十指插入到湿淋淋的发中,他甩了甩头,知道她肯定还在屋外等着,便关了水流开始穿上衣服。 他对她,总是有着一种笃定。 毛巾还搭在不断滴水的头上,他面色沉稳地打开房门,对那个果然还缩在门口装可怜的“物体”道:“进来。” “呀呵!”宁夏马上恢复元气,神力女超人再次复活,在地上一个弹跳而起,就往他身上飞扑过去了。 “少来!”他很有先见之明地一巴掌罩在她脸上,将她连爪子带人一起推了回去。 “怎么这样……”油没有揩到,她立即心情低落地耷拉下了脑袋。 “就是这样。”关上房门,林睿涛转身面对她,“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自从上次的“偷窥”事件之后,他妈防宁夏跟防贼一样,隔三岔五地就要上他房间来看一次,生怕她又“偷渡”过来。母亲的性格他无法改变,但是他再也不想听见宁夏被骂了。从小到大,已经太足够了! “哦,是这个——”宁夏从身后的大包包里翻来找去,最后终于搜出了本成绩册,递给他,“喏。” 他接了过来,坐到床沿开始翻看。 宁夏立刻谄媚地坐在他身后,很自然地拿着他头上的毛巾帮他擦头发。林睿涛看得专心,动也不动地任由她擦着。 他刚刚洗过澡的身体传来一种沐浴露的清新气息,微湿的发尖还滴着水,细小的水流顺着他的脖颈悄无声息地往下流去。他穿着一件亚麻色的休闲衫,领口很低,从身后可以看到轮廓优美的锁骨,浅浅的水流漫过锁骨,往更低的方向流去。宁夏看得心口怦怦直跳,直想为非作歹一番。她不觉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地向前抱住他的脖子,粉嫩的唇瓣轻启,柔柔地咬在他的耳垂上,另一只手伸入他的衣领,顺着光洁而湿润的皮肤往下摸索。 林睿涛一页页仔细地看着她每张试卷成绩,压根没发现她逾越的举动。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等他终于看完,回过头来准备说些什么时,忽然感觉胸口某处敏感的地方被人轻捏了一下。 “宁夏!”他的脸色再次涨得通红,一把拍开她罪恶的爪子,狠狠地瞪着她。她就不能正常久一点? “有!”她像偷了腥的猫一样嘿嘿傻笑着把脸凑过去,一副“不介意你来亲我”的样子。 他面无表情地瞪着她半晌,忽然伸出手来用力掐她柔嫩的脸颊,宁夏立刻“嗷嗷”直叫起来。 “你这种成绩,还想进k大?”他声音阴沉地道。 “所以来叫你给我补习嘛!”她揉着被捏痛的脸,“涛涛是天才来的,教我肯定没问题咩!” “咩你个头!”林睿涛的嗓音低了下去,“只有不到两个月了,你知不知道?” “只要我想考,就一定考得上!”她志得意满地说着,又往他身上赖去,“放心,我一定会和你进同一个大学的。” “我才不是担心这个……”这话他说得自己都有些心虚。如果不是想和她在一起,以他的能力,国外有那么多高等学府,他又怎么会去考k大这样的一所国内大学? “哪,涛涛。”她的头在他肩膀上蹭着。 “嗯?” “那天,我看见张维杰和柳湘在保健室抱在一起了耶。” “嗯。”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张维杰风流成性,学校里谁不知道?只要是崇拜他的女生,多数都是来者不拒。不过,听到她这么平常地提起他的名字,林睿涛的心里莫名地舒畅起来。 “那我们也找一天来上床吧!” “什么?!”吓得他浑身一个战栗,差点从床上跌下去,心脏猛然狂跳不止,“你!你简直……” “看!”她得意洋洋地从背包里又倒出几叠小袋子,“各种各样的保险……” “住口!”他双眼猛地瞪大,从脸到脖子红得活像熟透了的番茄,他避瘟神似的看也不看就抓起那几叠碍眼的东西往垃圾桶一扔,“你、你是从哪里……居然弄来这种东西?!”这是普通的高中女生会有的吗?她是不是怪物啊? “林涛……你是不是……呃,有点不妥?”她小心地筛选措词。不是男生一听到这种事都会饿虎扑羊的吗?枉费她从张维杰那里a来这些东西。想她好歹也是一个活色生香发育良好青春无敌冰雪聪明貌美如花的超级天才美少女啊,他有什么好气的?总不会是……“不行”吧? “你才‘不妥’呢!该死的臭丫头!”他用力地拧她的脸,拧得她哇哇直叫。 “痛、痛!痛啦!” “知道痛就好!看你还敢不敢乱说!” 他这才消了点气地松下了手。 “你……真的没有‘不妥’吗?放心,我不会嫌……”她还犹不知死活地妄图问清自己的“权益”问题。 “住嘴,宁夏!”他的无力感更重了。她真的是来补习的吗?他很怀疑。 宁夏给家里挂了个电话,说是和柳湘一起复习功课,就很是大方地留下来吃晚饭了。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天赐良机,她怎么可能白白浪费? 在林家的饭桌上林睿涛再次见识了宁夏舌灿莲花、人缘一把罩的功夫,难怪玲姨也会被她收买。 吃过晚饭两人又噼里啪啦地上楼了,这次就是正正经经地开始学习了。 “涛涛,你这里怎么多了这么多法律方面的书啊?”宁夏在书架前看来看去,都是些厚得吓死人的法律典籍,各个国家的各种法律都有,专业到不行。 “嗯,我最近在学这个。”打开书桌前的台灯,他按次序排好各科的复习资料,一边与宁夏说话,“以后,我想当检察官。” “哇!好棒哦!那我就是检察官太太了!” “你胡说什么?”他的脸又红了。 “耶?不是我?那会是谁?”她不依不饶地缠着他,嘴巴翘得都可以挂油壶。 他被她逼得说不出话,只得沉着脸坐在桌前,“快点看书啦,猪脑袋,不然就真的是别人了!” “是,相公!”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相公’!”他又要发火了。又不是古代,她恶不恶心? “那要叫你什么?” “你不会叫‘老公’啊!”那才是现代人的称呼吧?刚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不过那也已经无济于事了。看着宁夏在一瞬间变得晶晶亮的眼睛,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一粒一粒地起来了。 “知道了,”她满脸暧昧地凑近他,在他耳边轻咬着,“老……公……”她故意将声音拖得长长的,微微抚动的气息撩人地刺激着他的听觉。 他突然低下头,白皙的颈根微微泛红,良久,才轻声开口:“……复习吧。” 宁夏也不戳穿他的尴尬,这次很乖地便开始看起书来。 晕黄的灯光铺陈在桌面上,宁夏全神贯注地做着题。林睿涛不时地插空为她讲解,他两只手都握着笔,右手边放置着一本厚重的西班牙宪法,得空时他便浏览着做着笔记,当宁夏需要他解题时,左手就在草稿纸上演示给她看。 林睿涛从小是左撇子,但又不是纯粹的左撇子,不管是学习还是打球,他两只手都能运用自如。 时间在专注时流逝得飞快,看的法律条文告一段落,抬手揉了揉眉心,他不禁侧过脸看着宁夏。 她有着聪明绝顶的脑子,再难的题目也一教就会,但她就是不喜欢学习,只在临时抱佛脚时才肯努力那么一下。 “啊……”一道题解错了,她摸索着橡皮擦,眼睛还是不离练习册。结果一个不小心,却把橡皮擦碰到地上去了。她弯下腰下就去捡,橡擦掉在了桌子下面,她整个人离开椅子趴了进去。 夜晚朦胧的光线中,可以看到她穿着低领的短袖t恤,露出曲线漂亮异常的脖颈。她的下身是一条紧身地牛仔短裤,合身的贴在圆翘的臀上,短裤下两条蜜色长腿踩着的是一双略大的男式室内拖鞋。不用想,那是他的东西。 桌下的光线晦暗不明,找了很久才找到橡擦,她想要出来,抬手便撑在他的腿上借力。 “找到了吗?”他停下了手中的书写,略微离开书桌,俯身看着她。 “嗯。”一段时间的低头使她的脸呈现出缺氧时泛红的症状。她抬起头,神色妖娆,眼眸如水地看着他。 他突然有种被电到的感觉,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激烈跳动起来。他伸手想要拉她,却被她连手一起按在椅背上,她另一手压在他的长腿上,一点一点地向上移动着,像是爱抚。她的身体也随之缓缓地从地上起来,她抬起一条腿跪在他两腿之间的椅面上,越来越近地靠向他。 一点,又一点,更加地靠近。 那一瞬间,她挂在嘴角的笑,她的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媚惑人心的毒药。 或许是这样的夜太过安静,使他产生了情动一生的错觉。 随着她渐渐欺近的气息,他不由屏息着缓缓闭上眼睛,感觉到她柔软馨香的唇瓣落在他的唇上,一阵酥麻温润的触感。却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很快地就离开了。 他微睁开眼,声音是压抑的沙哑:“宁夏……” 不舍地伸手拉住她,他微仰起身体,有些急切地再次吻住她,两手紧紧地将她扣进怀里。她顺势环住他的肩膀,柔软得就像一池春水,任由他翻搅,抚弄。气息渐渐开始紊乱,两人深深地纠缠,分不清彼此。 才五月的夜晚,就热得让人有种倍看的感觉。 “哎,你们看到没有?楼下那个吴沁娟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打扮穿着都模仿得和宁夏一样,听说昨天她还向张维杰告白了呢!” 体育课时间,三年六班的教室里,一些懒得运动的女生便围聚在一起闲磕牙,明明是别人的事,却议论得慷慨激昂、不亦乐乎。 “呃?是真的吗?那她成功了没有?” “切!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就她那样也敢跨年级地来追高年级的学长?我们三年级没女人了那也轮不到她呀!”说话的人低笑一声,满是得意,“张维杰这个人,风流却还不下流,你们知道他怎么说吗?‘对不起,我是gay,你下辈子投胎变成男的再说吧。’” “胡说!他女朋友不是都好几任了?” “哇,真狠!我开始崇拜他了!” “这学校里谁不知道张维杰对宁夏最不一样?她学谁不好,偏偏要学宁夏,我看他是老早看她不顺眼了!” “喂,你说是吧?宁夏。”其中一个女生抬起头来,问向窗边的一个人。 “哈?”宁夏坐在课桌上,身体醺醺欲睡地往后靠着窗框,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这几天她每天晚上都爬到涛涛家去补习功课,严重的睡眠不足,让她连体育课都不想上了。 “宁夏!”说人人到,张维杰一脸阳光灿烂地出现在教室门口,一干女生顿时暗自兴奋起来。 “嗨,听说你是gay,同志的生活还好吗?”宁夏笑嘻嘻地朝他招手。 “什么……”张维杰一口气差点咽不下去,挫败似的坐到她身边,搭着她的肩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为了你,我愿意重新回到普通人温暖的怀抱中。” “切。”她轻笑了一声,随手拿过他手中的一瓶水,拧开瓶盖,仰头灌进自己嘴里。 “我们班在玩排球,要不要一起去?”他边问着,自然地抬手帮她擦了擦嘴角的水渍。 “没兴趣。”喝完水,一个神准的投射,空瓶就落进了垃圾桶。 “怎么了?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他关切地问道。 “张维杰!你躲到这里来也没用,我一样能找到你!”教室门口闪现一个纤细的身影。从脑后绑着的马尾,到衣服的风格,竟然都和宁夏有着惊人的神似。 “操!他妈的谁躲你了!”正因为宁夏精神不好而着急,他火大地一脚踹翻眼前的桌子。 “喂,我们班的公物啊,损坏赔偿。”这种时候,也就只有宁夏敢和他说话了。 “行了,赔十个给你可以了吧?”张维杰余怒未消地道,被吴沁娟这泼妇缠了两天,他愤怒得都想杀人了。 “只要一个就好,其他的九个,就当给我的小费吧。”宁夏丽颜一笑。 “你这家伙……”张维杰也随即笑了。 “宁夏!”被晾在一边的吴沁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在她面前“打情骂俏”,顿时暴怒了,“你不要太得意!敢小看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谁啊?”宁夏眉头一皱。 “没事。”说话的是张维杰,他沉下脸,有些粗暴地拖着吴沁娟就出了教室。走远了还能听得到几句“你要是不懂我就再说一次”、“下辈子都不可能”之类的。 宁夏身心俱疲,趴在桌上就开始呼呼大睡。 这种男生就是麻烦多,哪像她家涛涛,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想到晚上又可以爬墙进入林睿涛的房间以学习为名对他上下其手,嘻。 她在睡梦中都边流着口水边笑。 是习惯。 每当早晨到校放好书包后,林睿涛总是会到校园后面一处僻静的小树林中看一会儿书。 他是喜欢安静的,从小就是如此,不太善于与人相处。每当发生什么事时,宁夏小小的身子总是会站在他的前面。记忆中似乎总有个断层,让他想不起来对她暴躁的原因,也从不愿刻意去深想,像在害怕。 对于温暖和伤痛,他向来都是敏感的。可唯独对她,他没有确定。正是因为这份不确定的存在,才使他的心情开始变得越来越不能安定。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喜欢他,他也想相信。可那是真实的吗?或许不过是一出闹剧,从头至尾,入戏的人也只有他。 宁夏。 宁夏。 这个名字,总能勾起他的一种痛。那痛深埋在心里,隐隐地,却一直持续不断地在痛。 坐在树下,他全身放松地靠着树干,仰高了头,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书本搁在腿上,被无意地翻着“哗哗”作响。 早晨的空气,早晨的风。这样的世界,他的世界,她知道吗?她愿意知道吗?不要总是吵闹,总是那样地笑,那样虚浮而夸张的言语总是会让他看不清她的心。 有一句话,他藏在心里,却始终也没有说出口。 他甚至不敢对她笑,不敢对她那么柔和。 他只怕自己匆匆御下那副狼狈的面具,就会什么也顾不了地将她抱在怀里,好好地疼她。可那样的他,她还会要吗?他一直都在欺骗自己。他只是在害怕。怕会再见到她弃他而去的背影。 闭上眼,隔绝掉透过树梢的晨光,他的心也陷入更加幽深的境地。 越是长大,心与心之间的距离越是觉得遥远。有多久了,他几乎不曾好好地看着她的眼睛。虽然她总是叫着他的名字,抱着他,说着喜欢他,可他的心却愈加的虚空。 阳光的她,耍赖的她,强势的她,都是他的爱。她知道吗?知道他竟是那样害怕来自于她的伤害,怕她只是永远属于阳光下的笑靥,而不属于他。 听到一些声音,他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女生走进了树林,她低着头,两肩微抖,像是在哭。 他轻微地皱眉,不确定是不是该走开,但在这里看书思考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他是个不太喜欢变动的人,犹其是对于独处时的环境。那么,只有她一个人,应该不至于影响他吧?这点自信他还是有。 打定了主意,他便埋首看起自己的书来。 “喂!你是不是林睿涛?” 他闻声看向那个女生。她正向他走过来,哭花了的脸上仍带着委屈。她,可以算是漂亮,看得出从头到脚都是经过一番用心打扮的。 “是。”他懒得问她为什么知道他的名字,只希望她快点走人。 “难怪了,你长得还挺帅的嘛!比校门口橱窗里的那张照片好看多了!听说你是三年级的榜首,打网球还得过很多奖?那个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打篮球,肯定有很多女生迷你。”她在他身边坐下,吸了吸鼻子,“喂!别不吭声啊,陪我说说话吧。” 林睿涛的眉皱得更紧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时间有限。”他每天都有详细的计划表,可不想因为一个陌生人而打破。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他已开始收拾书本准备离开。宁夏之外的女生,对他来说就像路边随处可见、却又引不起人半点兴趣的垃圾桶一样。 “喂,你要不要跟我交往?” 林睿涛的动作猛然一停,随即以一种漠然到没有感情的眼神看着她,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看一个女生。 “不可能。”淡淡的,却是冰冷决然的口吻。 语毕,他转身离去。 女孩怔怔地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半晌之后整张脸都开始扭曲起来。 这是什么?她不够可爱,不够漂亮吗?张维杰,林睿涛,为什么每个人都拒绝她、不喜欢她?想在初中的时候,她也是被众多男生追求的!到了陵扬之后就全都变了!这全部都是宁夏害的! 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报复宁夏的方法,若是轻易放弃了,她咽不下这口气! “可恶!林睿涛,我吴沁娟非追到你不可!”她发狠誓似的说。 初夏午后,陵扬校园里一派馨宁。午睡的午睡,球场上也只余几人在挥汗如雨。 网球场上更是身影寥落,独自打了一阵壁球,林睿涛找了片僻静的草地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后,放松地闭上眼睛。 天蓝色的外套盖在身上,同样是淡蓝色的网球拍静静地躺在他的身侧。林睿涛是个极其自律且爱干净的人,与大多数的网球手不同,他的球拍上用的是纯白色的吸汗带,因为爱惜得很好,整个球拍干净漂亮,没有丝毫的损伤。但由于时间的关系,这个跟随他参加过多次国际赛事的球拍网面上那个红色的“w”,颜色已经淡淡地褪去。 风在流动。 轻柔而舒缓地滑过他的身体,热力渐渐地冷却下来了。 隐约地,他听到浅浅的脚步声正踏着草地,慢慢地走了过来,然后在他身边坐下。 他没有睁眼,因为知道来人是谁,只静静地躺着,看她接下来会干什么。 宁夏扬着贼笑,趴坐在他旁边,看着他似乎熟睡的脸。 嘻!睡着了。 她伸出一只手轻戳他的脸。真的没反应,也没有跳起来凶她哩。 还想做些什么搞怪的事来拆腾他的,她却突然止住了动作,连脸上的笑容也淡了。 风,乍停。 世界变得很静,她的心也前所未有地静了下来。 以指尖撩开了他额前的湿发,露一张俊美的轮廓来。好帅,真的好帅。为什么突然就帅起来了呢?她记得以前他不是长成这样的,虽然她总是对别人说他是最好的,可她知道并不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他,喜欢他哪一点。可她宁夏要的,当然就得是最好的了。只是,他不是那么好也没什么关系啦! 漂亮而坚毅的脸。他是她的。从小就认定了,就非得是他不可。他是喜欢她的,她心里清楚得很。就算他不喜欢她,她也会让他变得喜欢她。 喜欢,就要得到。这又有什么不对?她最是看不惯闪闪躲躲的那一套,矜持是作茧自缚的枷锁,人类可不是靠着那份镜花水月的羞涩的发展到今天的。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对与错,还不都是胜利者的一句话而已。只要赢了,就是对的。 历史潮流汹涌如前,今天认为是顺应历史,明天或许就会被推翻。而人类的这几千上万年的所谓“历史”,不过也就是地球生命中的一小颗尘沙。人类历经了多少个朝代?他们只生活在其中之一;地球的版图又有天空有海域,他们只生活在陆地上;陆地上有多少个国家,他们只生活在其中一个;国家里又有多少个城市,他们只生活在其中一个;国家里又有多少个城市,他们只生活在其中一座,城市里有多少户人家,他们只住其中的一幢房屋。在这时空的夹缝中,他们只不过是尘沙中更细小的灰烬。他们只守着自己的一份空间,爱着自己所爱的人。 只有握在手中的温度才是真实的。想要,又哪有放手的道理?错身而过之后,或许就是永别。 人总是很可怜,不住地往自己的口袋中塞东西,可塞入的速度又总是没有流出的快。得到的很少,失去的却越来越多。小时候或许会因为一块偶得的糖果而欣喜很久,而长大了可能要勤勤恳恳地努力看一个学期的书,才会因为名次的不后退而松下一口气。快乐渐少。 她,不要做那样的人。 所谓的成熟、长大,就意味着梦想的破灭?她不要。小时候的梦想,也是一生的梦想。她会牢牢地握在手里,实践到底。那些怨天尤人,哀叹无可奈何的人,不过是被世俗吞噬的蠢材而已。 只有没用的家伙才会总是受命运所摆布,眼睁睁地看着现有的快乐成为永远也不可触摸的回忆。可她偏不!就是要与全世界为敌,她也要争个高下才算!全世界的人都不会明白她的感受,她又为什么要顾及那些? 她在乎的人很少,真的很少。因为在乎就等于是要付出多一些,那样就会让自己很累。可是如果连一个在乎的人都没有,那未免又太可怜了。 她,很在乎他。 指尖轻弹了下他的鼻子,她的脸上又有了笑容。 在乎得有点不可思议,在乎到已超过了她承受的极限。他对她的不一样,她自是感觉得到,越是感觉到,就越是不可自拔,反而会有点患得失了。 噘了噘嘴,又皱了皱鼻子,宁夏又开始坏坏地笑了起来。 想那么多干什么?她的心性还是不很适合沉静。抓紧时间,把握机会干点“正事”才是她的作风咩。 轻风流动,缓缓抚过。 她垂下头,轻轻地亲上他的唇。温温的,软软的,她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呼吸也微微地急促。 才想起身,却发现他已回应地吮住她的唇,双手绕到她的身后,将她往下紧压在他的身上。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少年情事,食髓知味,不懂节制。 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变得稀薄,两人都还只不过是清涩的少男少女,在懵懂的情欲中互相试探着需索对方的体温。 一吻罢毕,她气息微喘地抬起头来,看着他已然泛红的脸颊,突然轻笑开来。 “……笑什么?”他不自在地别开脸。 “嘿,嘿……”她的手开始顺着他的胸膛往下摸,脸上尽是邪气的表情。 “这种时候不要发出这种诡异的笑声!”他无力地低吼,连汗毛都被她这几声嘿嘿给嘿得竖起来了,真没见过这么刹风景的家伙! “诡异?诡异女我也可爱哩!”笑嘻嘻地又啄了下他的唇,她的手滑过他的腹部继续往下。 “你……在摸哪里?”终于感受她的无规则动向了,他铁青着脸,“住手。” 她才懒得理他的死活,反正她现在又不怕他了。纤手大胆地再往下抚过他的热源,她一脸惊奇地道:“硬硬的耶!涛涛,好好玩!” 他敏感地仰头低吟一声,才一脸痛苦地握住她不规矩的手。 “别闹了。”他咬牙道。 “我偏要闹!原来……涛涛你很‘妥’咩!那干吗不让我摸咧?”语毕,她的手更是变本加厉地不规矩起来。 “……宁夏!” “优啦!”她含糊不清地又亲他一记,全身都紧紧地贴在他身上。 “……宁夏……”他的声音蓦地变得沙哑不堪。喜欢的人就压在自己身上,一阵阵清幽的体香迎面袭来。她是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喜欢她?渴望得浑身都开始疼痛,却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克制自己。不能,现在还不能,真心地疼爱她,他就不该过于放纵自己! 可是——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对视着她开始认真起来的视线,翻身将她压在他的身下,气息渐热。 他不再说话,而是闭上眼,略带生涩地吻住她,双手不自觉地抚摸着她的身体。一个个潮湿而灼热的吻痕,浓烈地印在她渐渐敞开的玉肤上。 “呃……涛涛?”她喘息着唤他,却只迎来他更为激烈的索取。基本上,她是不讨厌这样啦!准确来说,还应该是很喜欢很喜欢!只是—— “我们要野合了吗?”她忍不住一脸兴奋地叫了出来,好棒、好期待喔! 宛如一桶冰水直接浇在他滚烫的身体上,使他立即颓然倒下。 接着,一记重拳砸在她身侧的草地上。 “宁、夏!” “……有……啦……”她细如蚊蚋地答道。 又过了一会儿,他平息下来地帮她整理好衣服,只是脸色比僵尸还臭。 午后,林睿涛低着头,单肩背着网球袋,一手牵着因为好事不成而沮丧万分的宁夏。 “涛涛,人家不敢了,再重新来过好不好?”她巴巴地道。好不容易才盼来他的主动,她怎么也不愿接受这半途而废的惨痛打击。 “你还说?”再来?再来他可真的就“不举”了! “涛涛……”她开始抽鼻子了。 “不许哭!也不许和别人说!”他还不了解她?好不容易有了进一步的体验,还不添油加醋地在众人面前大肆炫耀一番? “啊,还不可以说哦……那我们什么时候再做完……” “不许问!”他低声吼她。脸色更红了。 “哼!那我今天晚上就去爬你房间的窗子。嗯,这个方法好!早点煮熟了你,免得夜长梦多!”她越说越觉得可行了,点头不止。 “宁夏!” “知道了,知道我叫宁夏啦!再叫,再叫别人就都知道我们在偷情了!”她大大咧咧地道。 “我们哪里有在……”他忙捂她的嘴,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那你刚才有摸我这里、这里,还有亲我,又是什么?”她每说一句就指着身上一处,吓得他赶紧又拉住她的手。 “别说!”他的脸都快红透了。 “嘻嘻,害羞了害羞了。”她刮刮他的脸,然后才柔柔地圈住他的脖子,依向他,“喜欢你。最最喜欢你了!” “……我也喜欢你。”他抱紧她,低道:“好喜欢。” 笑得有些孩子气。 第4章 事情似乎是突然之间就发生了,吴沁娟居然开始转移目标,热烈地追起高中部的林睿涛来了。 “林睿涛,你回家吗?送我!” “林睿涛,你要去取脚踏车吗?我陪你一起!” “林睿涛林睿涛林睿涛……” 她像只麻雀似的,整天围在他身旁叽叽喳喳个不停,令人烦不胜烦,更惨的是还因此被班上同学笑他“桃花旺盛”。 真是够了!他招谁惹谁? 林睿涛铁青着脸,连拒绝都懒得了。他不善于和女生打交道,一直都是如此,以前只要有女生和他走近一点,宁夏立马就会跳出来挡在他面前,轮不到他来发挥。 上课中,一边听着老师千篇一律的和尚念经,虽然那些他早都看过了。他一手拿着笔,在掌中无意识地旋转着,侧过脸看向窗外,神情淡淡的,却又有种莫名的情绪在游荡。 宁夏,已经有好几天没来找他了。 放学后也没有等他,没有来看他打球,没有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突然发现,十几年来总觉得他们的距离那么靠近,其实是他一厢情愿的感觉。一旦她避开他,两个人原来就像最普通的陌路。 那天晚上,那个下午的吻,那个说着“我喜欢你”的声音,仿佛不曾发生过,像是假的一样。 下课后,他代替各组长收好了作业本,往楼下李老师的办公室送过去。 经过三年六班时,他有意地放慢脚步,往教室里看去。以往这个时候,宁夏总是第一个冲出来,笑着叫着地闹他,或者是屁颠屁颠地跟着他一起进教职员室,然后就是被李老师大骂一顿。 可这一次,她却没有。 宁夏靠在走廊的扶手上,站在一干女生堆里,她低着头,失去神采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林睿涛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着她,反常地向她走去,在她身前站定,“你在闹什么脾气?”不理他,不和他说话,退在这么远的地方,她是想干什么? 她眼眶一红,转身就要走,却被他抓住。他一手松开了作业本,霎时本子散落了一地,可他握住她的力道却没有半点的松懈。 对身边的一切视若无睹,他不管不顾地执意拉着她,他的眼中只看得到她。 “我和她,什么也没有。”语调竟是从未有过的低声下气,像是对她解释,想求得她的原谅。 上课铃响了,走廊上的学生被这奇异的一幕吸引住,连教室都忘了要进,匆匆赶来的李老师更是吃惊地瞪大了眼,张开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林睿涛不仅是年级的榜首,更是公认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违反常理的事情,老师们平时对他也只有表扬,现在面对这种情形,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出口责备他了。 宁夏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转身要走,他忽然上前一步,用力地一手撑在她身前的墙壁上,坚定地挡住她。他目光灼然地看着她,无比的认真,低沉的语调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宁夏,你相信我。” 宁夏忽然小脸一瘪,一副又委屈又要哭的模样,却只是泪光闪闪地瞪着他,正要开口,却被又一名赶到的老师打断。 “上课了!没听到铃声啊?还不赶快进教室去!” 林睿涛抬头淡淡地看了那个老师一眼,又低头对她轻声说:“放学后在车棚等我,我有话和你说。” 宁夏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就这么直直地站着,直到林睿涛离去。 “宁夏!”李老师这才回过神来地扯开了嗓子,看来教训宁夏要让她熟能生巧得多,“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反常地没有和老师嬉皮笑脸,宁夏一转身,默然地走进教室。 放学后的校园里,慢慢地寂静起来。停放脚踏车的车棚内,也渐渐地空了。 一道挺拔的身影背靠着墙壁,他的身边放着网球袋,今天他却没有打球,下午一下课就站在了这里,已经两个小时了。 她没有来。 他仰起头来,抬手搭在酸涩的眼眶上,头皮向后贴着冰冷的墙壁,有种自虐的感觉。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等到他出校门的时候,天已经接近全黑了。 “林睿涛,你怎么这时候才出来,害人家等你等这么久!说,要怎么补偿人家?让你送我回家好了!”吴沁娟从校门口神出鬼没地蹿出来,坚忍不拔地缠着他。 “滚开!”猛然抽回自己的手,林睿涛一把推开她,一贯冰冷有礼的形象被打破,他难以抑止地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她身上,“再敢纠缠我,别怪我不客气!” 一股脑地吼完,他头也不回地骑车行远。 该死! 吴沁娟气恼地一脚踹上一旁的垃圾桶,垃圾散了一地。 难道她就注定比不上宁夏?喜欢的东西全都被她抢走。她好不甘! 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她总不能去杀人放火吧? 咬了咬牙,她丧气地准备离开。 “喂喂喂!那边的女生,损坏公物,乱扔垃圾,要抓你罚款啦!别跑!”巡逻的阿伯挥着手中的教鞭向她俯冲而来。x的!不会这么衰吧? 吴沁娟拔腿就跑,一张脸直接长成苦瓜。 谁来救命啊! 林家—— 桌上的饭菜凉了又热,已经好几道了。林母面带焦急地频频看着门口。 终于听到门响,她立即惊喜地上前迎接。 “睿涛,怎么这么晚回来……”林母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自己儿子一手提着网球袋,直接绕过母亲,一言不发地径直往楼上走去。 “要不要先吃点晚饭?”林母跟在他身后,满是担心地问。 脚步停了一下,他摇了摇头,继续上楼。 林母虽然不放心,却按捺着没有去烦他。这孩子从小就有自己的主张,自己的问题总是能处理得很好,他们做父母的不懂他的心思,就只能选择相信他。从以前到现在,事实证明他确是值得他们相信的。 只是…… 看了一眼满桌的饭菜,林母不由得叹了口气。 回到自己的房间,随手将球袋放在一个角落里,他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般,失重地往床上倒去。 夜色,已然深浓。 皎洁的月光透过明亮的窗户流泻进来,房间里的一切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安静得可怕。 放在角落的钢琴,一整面墙的书架上堆得满满的书籍,窗前的书桌上削了半截的铅笔,深陷在单人床上一动不动的身影…… 他的世界,一片死寂。 忽然觉得快要崩溃,像是有一只冰冷锐利的手,穿透他的身体,将他最重要的东西挖起,掏空,鲜血淋漓。 宁夏,你为什么没有来? 是已经不想见到他?不想再听他说话了?还是,厌倦了? 得到之后就丢弃,是宁夏的风格。 他仰躺着,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想笑,嘴角却生硬得挤不出一点弧度。 他不想要这样,他好不容易才刚刚将自己的心房撕了一个洞,让她进来。就因为这种理由,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开什么玩笑? 很轻的一声,但是他却听到了。是小石子敲着窗户的声音。 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猛然从床上爬起,一个箭步就冲到窗口,打开窗户。 黑灯瞎火的楼下,站着正仰头看他的宁夏。她手上还拿着石子,像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开窗了,动作停顿了一下,还是把那粒石子投了上来,往他脸上打去。 他任由小石子砸中自己的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夜色中,她光洁柔润的脸显得有些晦暗不明,还是那样扎着很有精神的马尾,棉质t恤下是一条及膝短裙,赤着脚,像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连鞋子也没来得及穿。她脸上没有表情,少见的黯然,只是一直地看着他。 “……宁夏!”他有些急切地叫她。 “嘘。”她比了跟手指在嘴唇上,示意他噤声。他的房间在二楼,林家父母住三楼,虽然平时在房间里发出点动静是听不到,但打开窗户在外面说话就难说了。 “喂,我要上去。”她轻声说着,就开始爬起墙角的通水管道,宁夏的身体之灵活,全都在这种事上体现出精髓来了。 他无声地看着她爬上二楼的窗台,伸出一只手去拉她。宁夏停下了动作,用一种还跪在窗上的姿势看着他的脸。忽然,她伸出双臂抱住了他,像是委屈,又像不舍。 他的回抱是比她的力道还要紧,像是一放手就怕她会跑到他找不到的地方。他把脸深深地埋在她的发丝里,呼吸渐渐地粗重浑浊,似乎在极力地压抑着什么。 “我没有……”他沙哑的声音在她的脖颈深处响起,发泄似的狠狠勒抱着她,他喃喃地发誓似的说,“我和她什么也没有,宁夏,你信我。” “骗人……”她的嗓子也哑了,说不出的委屈,“明明就抱了她。” “我没有。”他的眉头开始皱了起来。 “呜……你还亲她……”已经混杂了哭音。 “我没有!”他的语气激动起来,拉开她的身体,直直地看着他,“怎么可能?!” “呜……你骗人……她说和你在小树林里……呜呜呜……在小树林里……”她眼睛红得像只兔子,巴巴地看着他眼泪就啪嗒地掉,哭得话都说不清了,“你有……” “都说了没有了!”他忍不住低吼。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空穴来风?难道她就是因为这样才不理他的?害得他,害得他还……提心吊胆地以为她不要他了。 “真的?”她停止了哭,眼眶中含着两泡泪地看着他。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也没有觉得她胸部比我大,身材比我好?” “……没有。”他的面部开始冒出黑线,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那你都不觉得她跟我很像?” “怎么会?”在他看来她们完全不同好不好!哪一点像了? 宁夏突然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又恢复了光彩,她拍了拍胸脯道:“好险,我还以为你终于决定要突破少年时代的瓶颈,琵琶别抱、弃暗投明了。” “是吗?”他狠狠地瞪着她,口气说不出的阴森,“你就因为这种事不理我?几天都不和我说话?” 她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有什么你就问我、找我说清楚啊!为什么看也不看我一眼?你就这么想我和别人在一起?”他咬着下唇说。 “我才没有!我只是,我心里难受……”瘪了瘪嘴巴,她说着脑袋又耷拉了下去。半晌,她抬起手来,摸了摸他刚才被小石子打到的地方,心疼地问:“痛不痛?” 他看着她,心里柔软的部分被触及,缓缓地摇了摇头,“……不疼了。” 夜风微凉,衣着单薄的她感觉到有些冷地瑟缩了一下。他伸手抱住她,手臂一紧,将她拉进房间,“进来。” 一路上光着脚跑过来,宁夏的脚底被街道的路面划开了几道口子,还好不算很深。 收拾整齐的房间体现着主人的性情,一盏桔色的床头灯照亮了屋内一角。林睿涛蹲在地上,身边放置着备用的医药箱,他一手握着宁夏的一只脚,动作轻柔地给她上药。 经久练舞,宁夏的脚却是长得异常的优美漂亮,其实她的全身上下都可以说是上帝的杰作,是天生就适合站在舞台上的人。 “涛涛,”她坐在床沿,低头看着他,“你真的真的不喜欢她吗?” “不喜欢。”他的脸绷得死紧,头也不抬地说。 “那你喜欢谁?”她执拗地问。 “我不是说过吗?”他没好气地道。只对她,从来只对她说过这几个字,她心里不是清楚得很? “涛涛……”她软了唇角,低下身体紧紧地抱住他,“我喜欢你,全世界最喜欢最喜欢你了。我们两个人永远都要在一起,好不好?” 他忽然沉默了下来,任由她抱住,完成了手上的最后一点包扎,过了很久他才开口,“……今天下午,你为什么没有来?” 他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学校再也没有一个人,却还是没有看见她的身影。那是种漫长而煎熬的痛苦,逼得他快要窒息。 “有个舞蹈比赛,妈妈来学校接我……”她顿了顿,“刚刚等她睡了我才溜出来的。”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他低下头,无力地将额头抵着她的膝盖,声音低沉如水。 “以为什么?以为我抛弃你了?还是我移情别恋投奔别人去了?”宁夏说着就想笑,却看到他满脸快要崩溃的神情,她话音忽然一缩,“你不是真的这样以为吧?” 他翻了个身,背靠着床坐在地上,阴沉地别开了脸。 “怎么可能?”她突然怪叫一声,也不顾脚上的伤,在床上一跳而起,“我才不会!这辈子我是缠定你了,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要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可能放弃你啦!” 他眼眸亮了亮,直直地看着她。 宁夏忽然就开心了。被他的眼睛看得胸口涨得满满的都是快乐,她突然就在床上跳来跳去,“涛涛喜欢我!啊——”刚要大叫,就被他极有先见地捂住了嘴巴。 “嘘!爸妈他们会听到。”他将她按在床上,用身体压住她,生怕她又闹出什么吓死人的动静。 两人睁着眼睛互看了一阵,只听得整栋楼上下寂静无声。 瞪着他严肃的表情,宁夏不禁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什么?疯丫头!”他的眼神变得柔软。两手还不住地哈她的痒,更是让她笑得乐不可支,前俯后仰,不住地在他身下扭动躲闪。 “哈哈……疯丫头,你也……喜欢……疯丫头我也可、可爱……”她尖笑着断断续续地嚷着。 他却蓦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单手撑在她体侧,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深沉而浓郁。 “对。我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得快要死掉。你疯也好,不可爱也好,我都好喜欢,喜欢得快要受不了……”他哑声地埋下头亲吻她,织密而缠绵。 年轻而健康的身体,对欲望的渴望,失而复得的喜悦,使他冲动得几乎不顾一切地深吻她,唇舌纠缠。 迷离的夜色使人迷醉。 这一次宁夏学乖了,一句刹风景的话也没说出口。事实上她已早被这突如其来的激情冲撞得意乱情迷,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已经是深夜了,月光在这个晚上显得异常的皎洁而柔亮。 他送她到家门口,却温存缠绵的不愿离去。 “涛涛,我进去了。”她站在门外的盆栽前,轻声说。 他不舍地拉住她的手,“还……好吗?疼不疼?” “没有啦,我都没有走很多路。”她看了看自己的脚,说。 “不是。”他的声音柔得像是可以融出水来,“不是问你这个。” 宁夏才突然反应过来,小脸乍然一红,“没、没有很痛啦。” 难得看到她这么羞涩的娇态,他不禁心神动摇,心脏再次急促地跳动起来,他难以忍受地将她压在墙上,再次含吮住她的唇瓣,深入地翻搅舔吻着。 怎么样也不够,一刻也不想和她分开,只想就这样将她变成他的,融在他的身体、骨髓里,一分一秒也感受着她! 他的吻从她的唇口往下,流连在她的脸侧,脖颈,继续延伸,情绪开始失控。就在紧绷的弦将断的一刻,他停下了动作,身体紧紧地贴着她的。他们脸贴着脸,发丝的气息纠缠交融,就连心跳仿佛都是一起。 他喘息着,呻吟般地在她耳边低语喃喃:“宁夏,宁夏……” 不想分开,只是短短的几个小时而已,却感觉那么痛苦。好不容易她是他的了,真真实实,他却害怕这是一场梦。等到他回去,第二天醒来,梦也醒了。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她了,一直默默地看着她,她是他世界里最绚丽多彩的一道光芒。他那么小心翼翼,不敢束缚她,只能远远地躲在自己的心里看着她在人群中那么耀眼,而他,却越来越寂寞。不想她对别人笑,不想她的朋友越来越多,他只希望她是他一个人的!宁夏,这些,你都知道吗? 抱着她,吻着她,感觉到她的体温,他的心,头一次平静下来。 “进去吧。”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他柔柔地看着她,最后一个吻落在她的额上。 “嗯。”宁夏看着他,却不动。手还在他掌中,牢牢地握着。 “早点睡,嗯?”已经这么晚,她一定累坏了,他满脸都是舍不得。 “嗯。” “你……会想我吗?” “嗯。”宁夏的声音一声比一声低,令人脸红心跳的柔软妩媚。 “那,晚安。” “晚安。” 交缠的十指依依不舍地渐渐分开,直到她进去了,带上了门,林睿涛还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 月光,温柔似水。 清晨。 虽然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宁夏却异常神采飞扬地下了楼,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上,脸上明媚如朝阳。 “妈,我走了。”拎起书包,她就要出门。 “昨天晚上,我听到有动静,是不是有谁进来了?”宁母坐在餐桌前,忽然说道。 宁夏的心顿时跳漏了一拍,随即回过头来一派自然地说:“妈,是我肚子饿,下来厨房找吃的啦,哪有什么人啊!”“……没有就好。”宁母仪态端庄地继续吃着早餐,“这段时间也不知怎么搞的,什么事都不顺利,林家又收购了我们一个商铺。” 闻言,宁夏吐了吐舌头,自己经营不善怪谁呀。 “上回碰到林家那个女人,她居然说你去纠缠她儿子!还尽说些难听侮蔑的话!想也知道不可能,她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真是气死我了!以后你们在学校里碰到了,最好连招呼都不要打!看看她还有什么话说!还说我宁家妄图他们?呸!死都不可能!” “哦,知道了。”随意地敷衍母亲几句,宁夏转身就出了家门。 背着书包刚过了转角,就见一抹修长的身影靠在巷口。白衬衫,深色的制服长裤,身边放着一个竖立起来的网球袋。他的一只手插在裤口袋里,晨风抚过他额前的发,露出一张清爽自然的脸。 “涛涛!”一大早就可以看到他,她立即兴奋地飞扑过去。 “喂!”他连忙一手罩在她脸上,与她拉开距离,才没有被她得逞地抱住,低声道:“这里是街上啦。”而且是大白天。早起路过的男女老少哪个不认识他们?被看到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你在等我?”涛涛在早上等她,还是第一次耶!她左顾右盼了半天,“脚踏车咧?” “今天时间还够,我们乘公车。”他拉下她的手,握住,“我怕……你还不舒服。” “你、你居然还说?!”宁夏立即脸红了,抬手就狠狠地在他腹部捏了一下。 “啊……”林睿涛痛呼地弯下了腰,只能敢怒不敢言地看着她。 宁夏见他这样,不禁又心疼了,伸手在他被捏的地方揉了揉,“……还痛不痛?” 他摇了摇头,忽而看了看周围没有什么人,便以很快的速度在她的唇上轻点一下,随即拉着她就走。 “巴士快来了。” “……嗯。” 两人牵着手,一个走前一个走后,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脸微微红着。 他们,不只是缩短了物理的距离而已,连心,也贴近了。 “二年三班的吴沁娟给我滚出来!” 宁夏扎着高高的马尾,上身穿着一件橙色t恤,下身是浅色热裤,足蹬浅银色凉鞋,一派的青春靓丽、神气活现。她两手叉腰,直接就到二年级的教室门口踢馆。 从中学时代开始,宁夏就一直都是陵扬的校花,人缘之好,令人望尘莫及。像这样摆出一副嚣张跋扈的姿态上门找茬,还从来没有过,于是立即引来了一大批人好奇地围观。 “谁叫我?”吴沁娟一脸不悦地走了出来。当看到来者是宁夏后,心知被比了下去,气焰顿时矮了一截。 “你姑奶奶我叫你!”宁夏站到吴沁娟身前,一双美目狠狠瞪着她,“你胆子不小,敢在我和涛涛中挑拨离间?!他带你去小树林了?抱了你?亲了你?撒谎也不打草稿!换头母猪还比较可能,你?做你的白日梦去吧!林睿涛这辈子是我的,下下辈子也是我的,你永远也别想!以为发型衣服一样就能像我了?也不看看你自己的长相!‘东施效颦’知道吗?你回去照照镜子就知道了!上不了台面的喇叭花还敢大放厥词,真是笑死人了!” “你……你凶什么凶?高年级的欺负晚辈,还不是以大欺小的老女人!”吴沁娟强撑着道。 谁知宁夏不怒反笑,冷哼一声道:“呵,原来高中三年级就是老女人,那你岂不都成了黄脸婆了?”宁夏眼眸危险地一眯,“别以为换了间学校就没人知道你以前的丑事!你初中时就学抽烟、和不良少年鬼混、乱交男朋友,还因为成绩太差被留级过两次,算起来你还长我一岁呢,真不知以大欺小的人是谁哦,吴、大、姐!” 四周围观的人立即嘘声一片,好奇的目光一径往吴沁娟身上瞟去。 吴沁娟这人平时就爱出风头说大话,和陵扬端正优雅的校风格格不入,也因为脾气不好而得罪了不少人,虽然已经二年级,却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交到。他们平时就觉得她的行事做派太过于大胆放浪,这时一听起宁夏说她以前的旧事,纷纷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你……你调查我?!”吴沁娟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调查你怎么了?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没那个能耐就不要乱说话!还自称什么年级美女,我看是发了霉的‘霉女’吧!我家涛涛说了,他可是连你的脸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你、你敢这样说我?!你是什么东西。还真当我怕了你不成?我不会放过你的!”吴沁娟气急地大叫。 “你还不配质问我!你又要‘不放过’我?!你凭什么?有什么本事就放马过来呀!哦——怕是又想要编出一些子乌虚有的故事吧?我警告你哦,你最好不要再把我家涛涛的名字和你联系在一起,你不配!”宁夏狠狠地道。她这次是真气得火了,所以才会毫不留情面地教训她!吴沁娟要做什么都可以,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想要拆散她和涛涛! “你!”吴沁娟挥手就要向宁夏扇去。 “打我?!”宁夏一手拖住她的领子,对着她的脸就是响亮的两巴掌,“你给我罩子放亮点!” “你!你竟敢打我?!”吴沁娟难以置信地捂住脸。从没人打过她,从没有! “打你又怎样?就只能你打人家,人家打不了你?”比刁蛮、比任性,她宁夏可不会输给任何人。 正在这时,宁夏看见张维杰抱着一个篮球往楼下走过,她立即开口叫住他:“你给我过来!”要不是他,她也不至于惹上吴沁娟这号灾星! “宁夏?”张维杰仰头看了看她,忽而一笑,拎起球就往楼上跑。 他本是什么都敢做的人,无奈也算是追了宁夏好些年,却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宁夏表面嘻嘻哈哈,却是那种一旦认准了什么事情,就绝不回头的人。他喜欢这样的她,曾经也怨恨过,挣扎过,到了最后还是拗不过她,就只有跟她耗着,看谁坚持得够久,可结果就是,他们居然成了死党般的朋友,他也越来越习惯于这种关系。他还是喜欢她,她对他来说与任何人也不同,可是那种心情里已经没有了嫉妒。只要能够和她在一起,他就觉得快乐,舒服,他们其实是同一种性质的人,玩什么也玩得来,说什么话都投机。宁夏,真的是最好的朋友。 “张维杰!你不喜欢我就算了,怎么能还让别人这么羞辱我?!”吴沁君恶人先告状地冲向前,看着他的眼神含冤带沮,好不凄然。 “你给我闭嘴!”宁夏吼道。妈的,演戏不会换换别处,还敢在她面前买弄。信手朝张维杰勾了勾手指,把他招过来,“自己的事情自己善后,不要连累我!” “宁夏,这都是怎么回事?”他皱眉道。 “你不会自己看啊!”宁夏一掌就劈到他头上,转而对吴沁娟道:“想追张维杰就光明正大地追他,别把我家涛涛扯进来!以后,只要你接近林睿涛三米以内,就别怪我不客气!” “喂喂喂!不用把我给卖了吧?”张维杰连忙出声,“那个什么……吴沁娟,你还是去变性吧,我宁可做gay也不要和你在一起啊!” 人群顿时哄笑起来。 “班长,女生在为你吵架耶!” 三年一班的教室里,正在自修的邻桌忽然凑到林睿涛身边来,拉长了脖子看着窗外。 “哇,班长很幸福哦,有宁夏当护花使者耶!”一个女生娇笑着调侃。 林睿涛一手拿着笔,面前是展开的书本,另一手有些挫败地按着额头,脸色青了又紫。只隔了两层楼,声音还那么大,他怎么可能听不见?宁夏那个白痴,到底在干什么啊? 但过了一会,他将头低下了些,唇瓣却隐约有着淡淡的、温柔的笑意。 不经意间视线瞟了下去,在看到张维杰也在的时候,他的眸光忽然轻轻一闪,不着痕迹地黯淡了下去,只是很短的一顿,他就回过头来又沉浸在了书本中,再也没有多看一眼。 与此同时,教职员室的窗前,李老师正看着宁夏所在的二年级走廊,满脸忧虑。 第5章 “上次模考的成绩出来了,已经贴在了公告栏上!”三年六班的走廊上传来几个学生的对话声。 “要不要去看看?这可是最后一次模考了,能进前一百名的话大学考试一定没问题了!” “反正我们是不可能的啦!不过还是去看看吧,听说这次有个大冷门呢!” “成绩出来了?”将柳湘的香草茶剥夺一空后,宁夏的狐狸眼在听到走廊的议论声后倏然一亮,抬脚就往外走去。 “耶?宁夏,你要去看?”柳湘立时瞪大了眼睛。世界第一的顽劣分子也会关心自己的成绩?可是,以她们这种水准,去那种公开的地方看榜单,岂不是被人笑话?陵扬向来就是十分严格和重视升学率的,每个年级都是按成绩分班,一班毫无例外都是顶尖的资优生,而到了她们六班,也就是名副其实的渣子班了。老师放弃,学习气氛低糜,升学无望,能顺利混到毕业就该偷笑了。就这样还大咧咧地去看成绩,真的是……看着宁夏渐渐走远,柳湘不由得还是追了上去。 “宁夏,等等我!” 没办法,谁让她喜欢跟着宁夏?受虐待就只能自认倒霉啦! 公告栏下围满了人,个个都在密密麻麻的铅字中寻找和自己名字相匹配的分数,还有一部分挤不进去的人则是踮高脚尖在人群外徘徊。 “哇啊!我、我终于考到第一名了!”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声兴奋至极的呼喊,就只差没喜极而泣了。 “不会吧?林睿涛第三?他以前可都是超过第二名三十分以上的成绩啊?是不是搞错什么了?”有人不太相信地说。 “天才也有失误的时候啊!” 两手插在裤兜里,宁夏昂首站在榜单下看分数排名榜,唇瓣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她就说嘛,涛涛那家伙,最近晚上不是帮她补习就是看各国的法律原文书,还要准备参加一堆的国际比赛,根本就没有沾过课本,要是这样还能考第一,那就不是天才,而是神了。 “宁……宁夏,找到了,我们的成绩贴在这边……”柳湘气喘吁吁地从人堆中向宁夏挤过来,看到她居然大咧咧地站在第一张榜单下,她不禁惊讶地睁大了眼,“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宁夏斜睨她一眼。看她一副刚打完仗的狼狈模样,是想要吓谁啊? “你才是干吗咧!不是要来看成绩的吗?” “我看完啦。”宁夏转身就要走。 “咦——”那她千辛万苦地挤进挤出是为了什么?反射性地往宁夏刚刚看的地方望去,柳湘的眼睛张得更大了,“林睿涛第三名?!” “嘻嘻!”宁夏咧嘴一笑,“这下我可有理由笑他了!”想到可以借此机会大肆玩弄他一番,她脸上的表情就更加诡异了。 “那个,你,都不担心吗?”这可是最后一次模考耶! “有什么好担心的?”宁夏想也不想地哼了一声,灿烂一笑,“如果他不想,就一次也不会失误!我家涛涛可是全世界最厉害的!” “你还真是有信心啊……”柳湘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宁夏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有时候还真是奇妙啊,都不知道什么事才能真正让她绝望。 “废话,也不看看是谁家的人?”凤眼一瞟,和迎面走过来的人遇个正着。 优雅的套装,精致的发髻,走过来的身姿是大户之家的风范。 “啊,宁夏,是……林妈妈。”柳湘说着忙低下头,虽然上次林母并没有看到她,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对林母产生了惧怕的心情。 “阿姨好!”宁夏甜甜叫道。 林母却是狠狠地瞪着宁夏,眼神中含着以往没有的怨毒,脸色阴沉着,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地就走了过去。 紧随着她身后从教职员室走出来的李老师,只是无奈似的看着宁夏,叹息地摇了摇头,像是失望透顶的模样。 “怎么回事啊?”等走远了之后柳湘才开口问道。 “我怎么知道。”宁夏一耸肩。不过,林母既然会来学校,肯定是和涛涛的成绩有关吧?李老师又是一副那种表情,看来是没什么好事。管他呢,反正谁也左右不了她的意志,那些大人们,就随她们去好了! “对了,怎么都没见到林睿涛啊?” “哦,他去参加学科竞赛了,昨天走的。” “耶?!可是没多久就要考试了,他能赶回来吗?” “没问题啦,考试前两天他就回来。”宁夏说着,其实也在掰着指头算。这段时间他们总是黏在一起,分开一会都觉得难受,何况这一去就是一个星期? 啊,完蛋了,都是柳湘,害得她又开始想他了! 德国柏林国际学术交流中心。 她一直在注意着那个人。 坐在这个大厅里的都是来自各个国家的明星中学的学生,他们各自成群地佩戴着学校的校徽、身上挂有代表自己国家的标志,或站或坐,有加紧看书的,有讨论议题的。相较起来,那个坐在角落里沉默寡言的男生就显得格外打眼。 他穿的并不是学校的制服,只是寻常随意的休闲服,却显出一种干净利落的清爽。和其他学生携带着大包小包的紧张感不同,他只带了一个运动背包,斜斜地挎在肩上。长长的金属质长椅上只坐了他一个人,他的手上拿着最新款的md,修长漂亮的手指搭在播放器纯白的外壳上,那是一双弹钢琴的手,只看一眼她便能肯定。他只戴了一个耳塞,微仰着头靠在身后的墙上,黑发柔和地滑向耳后,露出曲线优美的脖颈,他的眼眸微微地闭着,像是沉浸在音乐中,完全感知不到其他事物的存在。 “中国,陵扬中学。”流利标准的英语从大厅的接待处响起,在此之前,已经有几十个学校进行了登记。 她看到他起身了,眼眸睁开,一片沉静。他步幅平稳地走向接待处。 “我是。” 负责接待的是一个青年男子,他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仿佛不相信似的低头扫视了一遍了手中的名册,才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道:“就你一个?可是陵扬有五科参赛。”其他学校至少都是十人以上。 “参赛人都是我。” “什么?!可是……生物和化学两科的笔试时间几乎是同时进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相差了三十五分钟。”他淡淡地陈述。 “你准备用这点时间差同时进行两门考试?”青年男子皱起了眉头。在他看来,同时参加多科测试是一种敷衍、不负责任的行为,不可能有好的表现的,不过滥竽充数罢了。 “到时候我会看情况决定。”林睿涛皱眉,不习惯与人解释自己的想法。 抬手在名册上签上学校和自己的名字,他转身便离开了。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拍了拍男子的肩膀,“新人,别这么吃惊!去年他也是一个人来的,应付四科测试,拿了三个名次。这小子,是个天才!” 天才……吗? 眼光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离开的方向,她在听到自己的学校时款款上前,微一颔首,“我是秦怡,‘天才学园’的代表。” 生物笔试的考场中,她又见到他了。他坐在很靠前的位置,单手托着下巴,一只手玩转着笔,神情一片沉静。 她发现他有个小小的习惯,在拿到试题时不像其他人那样争分夺秒地做题,而是不动声色地将所有的题目浏览一遍,只看五分钟,时间计算得精准无比,然后才开始做。从他开始动笔,就没有停下来,几乎连演算的过程都没有,一气呵成地完成整张试卷,没有一道题遗漏。 这样令人惊叹的心算能力,即使在“天才”,也只有少数顶尖的学生能够做到。 秦怡坐在靠后的位置,连做题的心思也没有了,只是看着他,像是沉浸在一副优美的画卷中。 笔试进行到三十分钟,他果然就交卷了。是打算用余下的五分钟走到另一栋楼再去参加化学考试吗? 轻轻地垂下头,她的唇角有了淡淡的、了然的笑意。 上午的测试结束后,林睿涛穿上一件外套,离开了大楼,走向最近的一处电话亭。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接,他握着话筒的手一紧,心里“怦怦”直跳起来。 半晌,彼端传来熟悉的,却有些没精打采的声音:“……喂?” “宁夏。” “……涛涛?!”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嗯。”他垂下头,唇角柔软地笑了。虽然只是听到声音,却感觉她在身边一样,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你回来了吗?还有多久才回来?要什么时候才可以看到你啊?涛涛,涛涛,涛涛……” “还有四天。”他身体往后靠在电话亭的玻璃墙上,整张脸都柔和了起来。听她的声音,再多听一点,好满满地都把她装进他的心里。 “啊——还要那么久?!我不管!我想你了!” “宁夏……我也想你。”他的声音沉沉的,隔着话筒遥远地穿过来,有种沙哑的磁性,“我好想你。”不愿意和她分开,一分一秒都不愿意。 “涛涛……” 不用看也知道她正瘪着嘴,林睿涛心疼了,“乖,等我回来,嗯?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我……我肚子饿!”她无比委屈地哭诉。 “你自己没去吃面?我走之前都和大妈说好了,叫你放学后就去的啊!” “你都不在,我不要一个人去……” “你听话,要是饿坏了怎么办?”他耳旁贴着话筒,轻轻地闭上眼睛,就像感觉着她的呼吸,“宁夏,宁夏……你要好好的,不然我在这边还有什么意思?” “……唔。”她含混地嘟哝,“涛涛,以后我都不要和你分开这么久了,什么国际比赛的你都不要参加了哦!” “好。”他无条件地宠溺她。 “嘻嘻,涛涛,你不在的时候,有件很有趣的事情哦!” “什么事?” “你掉到第三名了耶!”她的语气居然很兴奋。 “哦,是这样。”他并没有意外,令他在意的不是成绩,那种东西只要多付出一些自然就能有回报了。他在乎的是她这个小家伙又冒出了什么鬼点子,嘴角含着淡淡的笑,“那你说,要怎么办?” “哼!你居然不用功读书!要罚哦!”她贼笑了老半天,忽然轻声道,“你亲亲我。” “呃?现在?在这?”他的脸倏然红了,他的头低了低,半晌道:“……嗯。” 紧紧地挨着话筒,感受着她一点一滴的呼吸,他用整个身心痴痴地恋她,想要和她在一起。 宁夏。 我爱你。 嘴唇贴近话筒,像是吻着她的脸,那么缠绵。 “……感觉到了吗?”他哑声问。 “嗯。”她的声音低低的,柔得像是可以挤出水来,却又那么坚定。 “你在和谁打电话?”一声不和谐的尖锐嗓音忽然插了进来,两人都是心里一惊。 “我妈来了,我先挂了!”宁夏匆匆说道。 “嗯……好……”他还来不及说什么,电话就已经断了。握着“嘟嘟”作响的话筒,他又站了一会,半天才放了下来。 走出话亭的时候,正好遇见一个女生,她像是也要打电话,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他有些抱歉地对她点了点头,示意电话已经可以用了,便擦身而过。 秦怡的眼睛,却久久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闪动着异样的情绪。 “你在跟谁打电话?是不是林家那个小杂种?”宁母刚从外面回来,一手还提着包,她站在二楼的转角,怒气腾腾地瞪着女儿。 “妈,涛涛不是小杂种,你不要这么说他!”宁夏脸色一变。 “你还给我顶嘴?你知不知道林家的那个女人刚才是怎么说的?把她儿子成绩下降的责任全都推到你的身上!居然要受那个女人的羞辱,我还不如去死!他们宁家人是什么狗东西?!从以前就千方百计地争夺我们家的资产,自从你爸爸死后,林家欺负我一个女人,到处挖我们的墙角!弄到今天,你以为我们还是以前的局面?早就支撑困难了!” “这些事情,跟我和涛涛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在一起?” “你说什么!跟你没关系?你是谁生谁养的?我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带着你,你能够有今天的才能模样,你以为我容易?这么多年的小心翼翼,我是为了谁?你最好从现在开始就断绝和林睿涛的任何联系,再敢多说一个字,我不如让你去一头撞死!你们那个李老师,居然在那个女人面前胡说八道,编派你的不是!她敢做,就要付出代价!以后也别想在陵扬混下去了!”宁母恨恨地道。 “……我不要。”宁夏低着头,语气异常坚定地道。 “你再说一遍!”宁母的手已经举了起来,“我要你不要再和他来往了听见没有!有胆子,你再敢说一遍试试!” “我不要!”她抬起头来,倔强的直视着母亲盛怒的面容。 “啪”地一个巴掌就落在她的脸上,宁夏被打得往地上一扑,宁母却是气得狠了,犹不放过地拿着手里的包就往她身上甩打过去,手下的力道重得没有留一点余地。 宁夏捂着被打得红肿的脸,不断地闪躲着母亲的追打,眼眶里的泪水掉落下来,大声地哭喊着:“关我什么事?你们上一辈的纠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才不管!人活着就只有一次,为什么我们就要牺牲?为什么你们这些莫名其妙的仇恨要我们来付出代价?我就是不要!我喜欢林睿涛!我喜欢他!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就是要在一起!”“你还敢说!你懂什么?你是我的女儿,什么样的好男孩找不到!现在就说什么喜欢,以后你就知道后悔了!都是帮什么东西!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口头上还不放过!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让你靠近他们家门一步!你大学考试也不要考了!直接跟我去英国!以后再也不回这个鬼地方了!”自从丈夫死后,宁母的精神状态一直处于快要崩溃的边沿。本就是要强的人,独自支撑的辛苦没有人能够体会。 “我不要!我不去!我哪里也不去!”宁夏忽然大声哭了起来,“我们……我和涛涛,永远都要在一起……” “不可能!” 所谓的爱情,她曾经也有过。所谓的永远,不过是一个永远的童话。到了最后,她才明白,原来能够留在心里最长久的,不是爱情,而是仇恨!那个抢走了她丈夫心的女人,到头来还要夺走她的女儿?天下的好事都让她一个人占尽了!剩下她,什么也没有……死,也不可能! 宁母看着哭泣挣扎的女儿,打下去的手更狠了。她是她最后唯一拥有的了,不管用什么办法,她也不能失去宁夏! 六月下旬的一个周末,天气正好。 宁夏躺在房间的床上纳凉,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出门了,穿着吊带短裙,光着脚,仰面朝天地躺着。 房间的冷气一阵阵地袭来,窗外的阳光却热切地洒了进来。 宁母午饭过后就出门去办出国的手续了,书桌上留着已经冰镇好的柠檬汁。宁夏伸了伸手,刚想拿过来喝,就听见楼下一个声音在叫她。 “宁夏,宁夏!” 那声音直直地射进她的心里,仿佛死灰复燃,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滚起来,跌跌撞撞地就冲向房间的阳台,两手撑在扶手上,还没说话,眼泪就啪啦啪啦地往下掉,“涛涛,涛涛……” “宁夏!”楼下是林睿涛一脸清爽的笑容,他还来不及回家放下行李,就直接过来见她了。他的眼睛贪婪地看着她的全身上下,舍不得有丝毫的遗漏。在德国的时候,他想她想得都要疯了,患得患失,心神不宁,恨不能丢下一切,什么也不管不顾地回来。 忽然,他的笑容凝结了,明朗的表情在一瞬间从高空落下,沉了下去,“宁夏,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脸上,全是伤痕! 她连忙低下头,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可是眼睛却又情不自禁地往他身上看去,她是那么想见他。 “下来。”他抿紧了唇,“宁夏,你下来!” 离家附近的公园是他们小时候经常去的地方。长大后虽然不再玩那些旋转木马,他们却还是总会偷偷地来到这里。 宁夏蹲在沙地上,低垂着头,耷拉着的脑袋都快埋到膝盖中了。脸上被打得青青肿肿的,不敢给他看。 “抬起头,让我看看。”林睿涛单膝点地地跪在她身前,低着头找她的脸。 她摇头,更缩了回去。 “宁夏。”他的声音绷紧了些,一手强势地插进去扣住她的下巴,用力地把她的脸抬了起来。 被迫无奈,她只有心一横,眼睛一闭,一副受死的模样仰起脸来。不料却被他紧紧地抱住。 久违的拥抱,无比炽热地灼烧着两人的心。 他的心疼得不行,看着她脸上、身上那些红肿青紫的印记,他痛得都快要窒息!从来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笑着的宁夏,即使再生气,他也不舍得碰她一个手指头,居然这么伤痕累累地出现在他面前! 收紧了双臂,他将脸埋进她的肩膀,哑声道:“是因为我吗?是不是我妈?还是……” 宁夏无比委屈地嘴巴一瘪,豆大的泪珠子又开始掉落下来,“涛涛……我不要去英国,我不要去,我不要和你分开!呜……” 他的动作猛然一僵,“……什么?” “我妈不让我们在一起,要带我去英国了……”她眼眶里含着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回来,我妈不让……” 他震惊地看着她,像是顿时失去了语言的能力。英国。宁夏要去英国,也许再也不会回来。而他只是在德国停留短短几天,就想她想得快要疯掉!她从来就不是他所能掌握的,她的朋友太多,心思变得太快,太爱玩,只要她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他就不知道她会做些什么?分开一天、两天还好,若是分开一年、两年呢?他有把握一辈子都会记得她、爱她,可是她呢?她还会不会记得他?会不会等到他长大,等到他有能力去找她?还是,那时她的身边或许已经有了别人?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宁夏……”他的手,临摹着她泪迹斑斑的脸,只觉得心里一阵紧接一阵地纠着疼痛。他低下了头,忽然紧紧地咬住牙关,“宁夏,我喜欢你,你呢?” 对于他们来说,英国太远!宁夏在他身边时,他甚至都没有把握,更何况远在英国?他不敢让她离开,一分一秒也不想!仿佛只要她离开了,就永远也不会回头看他一眼!他不想失去她! 她泪眼地看着他,不住地点头,“我喜欢你,全世界只喜欢你一个人,永远都是。” “你的世界,是不是只要有我就够了?你会不会后悔?”他执着而坚定地看着她。 “我不后悔。”她哽咽着道。眼中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地下落。 “那我们走。”他握住她的手,紧紧的。 她忽然就愣住了,茫然地看着他。 他心中蓦然一紧,还是说:“宁夏,跟我走。” “是……私奔?”她呆呆地问,眼泪也忘记流了,傻傻地挂在脸上。 “你不愿意?”他的语气开始紧张起来。 “呀——”她突然一跃而起,脸上愁容全消,兴奋地大声叫道,“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和涛涛一起!”私奔耶!听起来就觉得很刺激! “喂!”他被她吓得连忙站起来捂住她的嘴巴,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才在她耳边低声道,“猪头,想死啊。” 她眼睛晶晶亮地看着他,嘻嘻笑着撒娇:“那人家高兴嘛!” “明天中午,我们巷口见。”他注视着她,定定的,“我等你。” 她满脸笑容,重重点了点头。 翌日。 蓝色的水纹在白色的基调中流淌,整个球拍的线条柔和流畅。跟随了他几年,历经了那么多的比赛,它的光彩却仿佛没有丝毫的损伤。 他的手轻轻地抚过拍面,告别地凝视许久。它在他身边太久,就像是个无声的朋友,默默地陪伴着他,仿佛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那么自然。可是这次他却不能带着它去。以后他不会有时间再打网球,想要不被找到的话,就不能参加比赛。所以,或许只能等到有一天他回来再拿回它,也或者,他永远也没有机会回来。 从今以后,他只有宁夏。只要有宁夏,就够了,其他什么也可以不要。 他闭上眼,嘴唇轻轻碰触球拍的手柄,然后将它放进网球袋,和其他的球拍一起,拉上拉链的动作行云流水,再将球袋推进床底。 站起身,他拿过放在床上已经收拾好的包,随手背在肩上。走出房门的时候,一个白色的信封从门缝中飘落下来。 他的脚步一顿,随后弯腰捡了起来,大概是母亲帮他收了信放在这里。 只见纯白的封套上印着林睿涛的名字,落款是一个设计别致的银色字体——“g.d”。 他微微皱眉,还是取出了信件,很快地浏览完内容,眉心却蹙得更紧。 这是“天才学园”的录取通知书。他知道那座学校,全球首屈一指的顶尖贵族学园,各科研究成果都站在了世界巅峰,相关于它的传闻很多:完全由学生管理,学生会作风乖僻,特权阶层横行……但毫无疑问,它是任何一个学生都梦寐以求渴望去的地方,那里有最齐全的数据和资源库,遍布全球的关系网络,在那里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才能与潜力,完全自由与独立的操作平台。只是,他既没有参加任何相关的考试与竞赛,也没有内部的人推荐,为什么却突然收到了通知书? 来不及想太多,他随手将信放进背包侧面的口袋,这封信不能在家里被找到,母亲看到了之后又会是一阵风波。 他哪里也不会去,他只想待在她身边。 k大,天才学园,他都可以不去。在他的生命里,没有什么会比宁夏还要重要,他可以为她放弃一切,前途,梦想,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只要能和她在一起。 从小到大,他就只有一个梦想,得到再多的掌声,再多的荣誉,站在再高的顶端,他的眼睛也只看着一个人。他满心满脑子,都只想着一个人,他所有的才能和所得到的荣誉,比不过她轻轻的一笑。 她,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他不再迟疑地走出房门,向楼下去。 “睿涛,出去啊?”林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转头问,“不在家吃饭吗?” “嗯。”他随意答应一声,低下身体开始换鞋。 “早点回来。”今天星期日,孩子要出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忽然转身看了看母亲,只很快的一眼,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听到门被带上的声音,林母不以为意地继续看着肥皂剧,遇到搞怪处,忽而开心地笑了起来。   第6章 惨了!惨了! 昨晚因为太兴奋而睡不着,一觉醒来居然都到下午了!自从上次失约以后,涛涛就变得很讨厌等她,这次肯定又要被骂到臭头啦! 不过,私奔耶!涛涛真的要带她去私奔哦!一想到从此以后两个人可以甜甜蜜蜜地在一起,她就快要流鼻血了!随便把东西收一收,宁夏一脸傻笑地就往楼下冲。 “你去哪?”宁夏前脚刚要跨出门,就听到宁母阴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的动作直接僵在了当下,随即笑嘻嬉地转过身来,还来不及开口,宁母就又说道:“是不是和张维杰约了?昨天我听到你们通电话。” “阿杰?”宁夏眉梢一挑。昨天他打电话来时,她因为心情太好,就很恶劣地诓他过两天一起去爬山,没想到却被母亲误会了。 “你多和他交往才好,他可是张议员的儿子,和林家那种天生商人的刻薄种不同!人家才是高贵的上流社会!”宁母虽然板着脸,但看着女儿脸上依稀还有自己打的青肿,心里也不是不后悔。 宁夏心想:商人怎么了?自己家里还不是商人出身?有什么不好的?她心里憋着气,嘴上却忍着不说,只想赶快打发了她出去。 “你要是和他来往,我也不至于要送你到英国去!” 宁夏的狐狸眼倏然一闪,像是发现了什么决定性的契机。只犹豫了片刻,她便放下了手中的包包,甜甜软软地往宁母身上粘过去,很是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妈——” 她到底在干吗啊?已经五个小时了。 林睿涛靠着墙屈膝在地上,他一身纯白的运动装,身旁放着一个不大的背包。巷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他压低了头上戴着的棒球帽,眼睛不由自主地看着她会来的方向。 只有不长的一条街而已,从她家过来。 这次她最好有个好一点的理由,否则……他将脸埋进手臂里,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低落。他满脑子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等待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她知不知道,他真的很不喜欢等她,每次这样一个人在原地等,他就会隐隐地觉得怕,而最怕的,是等不到她。 直到夜幕已开始降临,风中开始带上丝丝凉意,一点点的寒冷,从他的心底升了起来,清俊的脸上渐渐冷凝。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她会不会是被宁姨给发现了?宁姨的严苛他是知道的,一想起她身上被打得青青紫紫的伤,他的心口就一阵紧缩。 他猛一起身,顾不上弯曲得太久而微微麻痹的膝盖,拿起背包就往宁家跑去。 “你不要想糊弄我!前几天还为他要死要活的,今天突然就改变心意了?”宁母厉声道。 “妈,你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女儿!”宁夏的声音甜腻腻的,充满着傲气,“我是喜欢他呀!缠了他十几年,真是好有趣哦!不过,已经追到手了,还有什么意思?他那种木头人啊,只适合逗逗好玩,怎么可能一直和他在一起?不闷死我才怪!我和阿杰才是同一种人,玩什么都能合得来!” “是吗?”宁母明显是不信的语气,“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去英国了!” “那种地方有什么好嘛!我英语又那么烂,要死人的啦!而且,妈,林睿涛可是很喜欢我哦!他妈不是还总说我缠着她家儿子吗?到时候我和阿杰在一起,才不要理林睿涛呢,看她的面子往哪里摆!妈,这么好的机会,你还不好好地羞辱一下她?这种乐趣可是只有这里才有哦!” “你这种性格……到底是像谁?”宁母少有地叹息。 “当然是像你啊!当年你可是缠了三年才硬把爸爸追到手的耶!我也是这样啊!游戏就要尽情地玩,但是玩完了,就要爽快地放手,否则就会影响下一次的游戏!一辈子这么长,我才不会傻到耗在一个人身上呢!我不管,我就是要和阿杰在一起,你不要想分开我们!” 夜色已经完全降临。 微微开着的门逢中透出屋内的光,连着她清脆的声音,也一字不漏地传了出来。 林睿涛站在宁家门外,提着背包的手勒得他生疼,他却像毫无感觉一样,静静地站立着。他的薄唇抿得死紧,血色一点点地从他的脸上褪去,浑身紧绷得像座雕像,一动也不动。 脚下像是有千斤重,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只有短短的一瞬,却似乎有一万年那么长。 突然,他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直退至阶梯下。 他忽然猛一咬牙,唇角渗出丝丝血迹,转身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暮色深沉的巷道。 他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能看!仿佛再多待一秒他就会窒息! 她的言语,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尖刀,一刀刀地划过他的心脏,鲜血淋漓! 她怎么可以?她怎么做得到!前一秒还说爱他,下一秒就轻易地靠向别人! 可是,这才是宁夏。 他怎么会忘了?宁夏,总是爱玩,喜新厌旧。到手了就丢弃,是她的风格。他怎么竟然忘了! 想笑,嘴角却僵硬得如同化石,一种酸楚而灼热的疼痛席卷了他的神志,湿咸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来,浸润了他的唇角。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他无力地跪倒在地,双手撑在地面上,整个身体像是失重般地象向下低俯。 宁夏。 宁夏。 宁夏! 到头来,他不过只是陪她玩了一场狩猎的游戏!他是猎物,她是猎人。他遍体鳞伤,她玩得尽兴;到头来,他一直以来渴望的追逐,宁愿放弃所有也要守护的爱情,在她眼里不过一场征服的游戏! 好残忍! 宁夏……他无声地叫着她的名字,他想回去找她,大声地质问她。可是他不敢。不敢再看她,不敢再听她,不敢再接触任何一片有她的地方!他受不了会看到她决绝的眼神,受不了看到她和另外一个男生在一起!他一分一秒也不想再待在这里! 他再也,不想见到她! 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只要能够让他离开这里,永远地离开这里! 他大口地喘气,像缺水的鱼寻求呼吸。一个洁白的信封忽然从身后的包中飘落下来,掉在了他的眼前。 洁白的纸张上,那个优美的银色字体此刻是如此刺眼。 g.d。 天才学园。 他怔怔地看着信,一种压抑得太久的委屈和挣扎突然排山倒海地涌来。温热而透明的液体涌出眼眶,大颗大颗地落在地上,也湿透了纯白的纸张。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天才,他只是爱她,从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就只有她。其实,他明明知道她的任性,明知道她没有定性,贪新厌旧。明明就知道,他不会是她最初也不是最后的唯一!他却还是被她的笑容所迷惑!他太爱她,爱到失去理智,爱到连自己也忘记! 眼泪越来越多地涌出,一发不可收拾。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宁夏,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讨厌等你…… 其实,他一直都在害怕。害怕她不来,害怕,哪天她突然就不要他。 所以—— 从今以后—— 他不要再等她。 他伸出修长漂亮的手,在模糊的视线中一点一点地接近那个信封,直到紧紧地抓住。 那是他所有青春年少的梦与渴望,他舍弃了一整个世界的爱恋。在这一刻,都结束了。 爱情这种东西,原本就只是他的幻想,根本就不存在! 宁夏。 他低下头,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泪水却从指间的缝隙中流出来。 从今天起,我再也不会等你!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宁夏忽然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你还要不要去约会?”宁母问道。 “不去了,说了一下午,口水都干了。反正阿杰什么都听我的。”随意地笑笑,宁夏迈步往楼上走,“妈,我累了,先去睡了。” “好。” 与面对母亲时嬉皮笑脸的神情不同,宁夏转过身去之后脸色立刻黯淡了下来。 涛涛,一定等了很久吧?想到他可能现在还一个人孤零零地等在那里,她好就心疼。 他一定生气了。 对不起哦,再忍一下下就好,明天她就去和他解释。她其实都很想和他一起私奔啊,能够和涛涛两个人甜蜜蜜地在一起,是她求之不得的事耶!反正她成绩也不好,即使不上大学也没有什么所谓。可是,涛涛不同,以后他是要当检查官的,他那么优秀,不应该被埋没。她从来都是不顾及别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如果有一个人,是她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成全他,真心地为他着想,就只有林睿涛。 只要熬过这一段时间,等他们考上大学,就可以脱离家庭自由地在一起了。 只要再几天就好了。 那时,她真的是这么想的。 “我儿子呢?睿涛呢?” 宁夏睡得朦朦胧胧地,就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只见林母气势汹汹地冲进她的房间,身后跟着气急败坏的宁母。 “说!你把我儿子藏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他从昨天开始就不见了?睿涛从来不会这样的,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就要大考了你知不知道!你是想要害死我们家儿子是不是?”林母抓着她的肩膀就是一阵猛摇,歇斯底里地叫喊道。“涛涛怎么了?”宁夏一惊,睡意顿时全都醒了。 “他昨天晚上突然跑回来拿了什么东西就走了,连话也没有一句,到现在都找不到他!” 宁夏猛然一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再也捺不下性子听林母说话。她一把推开她,顾不上还穿着室内拖鞋就急匆匆地往林家跑去。 她飞快地爬上楼梯,打开他的房门就开始大肆地翻找起来。 “你做什么?谁准你翻他的东西的!”随后赶来的林母气愤地嚷嚷。 宁夏才懒得理她,直到在床下找到了他的网球袋。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打开,她突然就愣在了那里。 少了一只。 那支他最喜欢的网球拍不在这里。 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少,连行李都没有带走,唯独少了一只网球拍。可是她就是知道,他走了。丢下她,一个人走了。 他真的生气了!只因为她没有来,他就生气地走了? 她向来健康红润的脸颊忽然间变得惨白,雾气在眼睛里聚集。 他一定不知道她是多想和他两个人一起生活,她那么喜欢他,喜欢他好多好多年,好不容易才让他注意到她,好不容易才抱紧他,她连一分钟也不想离开他!可是,她只是舍不得,她的涛涛是最厉害的,他以后要当检查官,她只是不想拖他的后腿,她只是,觉得再忍耐几天就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昨天……不论再晚她都应该去找到他的,为什么她这么笨?为什么要等到今天?只要早一点,说不定他就不会走! 她紧紧地咬住下唇,委屈的泪水猛地涌出眼眶。 涛涛这个傻瓜、笨蛋、白痴!他干吗丢下她啊?说好了等她,说好要在一起的,他怎么可以食言? 她总是不懂他。 为什么都不来见她一面,生气了就来骂她啊,为什么……要一个人走掉? 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宁夏像个孩子一样,趴在床上号啕大哭起来。 林母站在一旁看着,最终还是没有出声阻止。 一个星期后才知道,林睿涛是被“天才学园”录取。一大群记者把这条小巷围得水泄不通,林家母亲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面对着记者们的各种吹捧显得洋洋自得,应付得游刃有余。 宁夏没有参加大学联考,从现在起,她只有一个目标。 “我要考‘天才学园’。” “什么?”柳湘惊讶地瞪大了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你知不知道那里有多难考啊?”不说成绩的问题,就全国而言,每年能够被录取的也只有凤毛麟角,宁夏这种水平……怎么可能进得了? “我要去。”她坚定地道。如果他能够进得了,那她当然也可以!不管要花上多长的时间,她也一定要去!能去“天才学园”就了不起吗?就能甩掉她吗?休想!她才不是那种遇上一点事情就退缩的笨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人生,只有一次。她不愿当个遥望相思的傻瓜。既然心里还想着他,那她就要把他给找回来!管他是什么地方!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她宁夏想做而做不成的事情! 她就是这样的人。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放弃,而且一定会坚持做到底! 之后,谁都可以感觉得到,宁夏变了。变得沉默寡言,她几乎是以不要命的方式学习、练舞,她的生活圈子就只剩下学校和舞蹈教室。自此,她的成绩一路飙升,而在舞蹈专长上也在国内外各家知名媒体上大放异彩!她做一切有助于拉高自己声望的事,而断绝了一切娱乐。 柳湘只是在旁边看着她,都觉得那是一种可怕的意志力!为了一个人的感情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她都怀疑宁夏是不是真实存在着的人! 她知道宁夏是为了谁才这样,但是她也知道,这原不是宁夏真正想要的生活方式。她只怕,宁夏从此会无法快乐。 不过事实还是证明柳湘多虑了,如宁夏之类顽强的生物体,实在不会因为任何的外界因素而改变。至于隐忍,也只不过是她为了要达到目的的手段而已,目的达到之后,她又会是那个生龙活虎的宁夏了。 人生就是如此。与其有空悲冬伤秋,还不如提起精神重装上阵。 所以,当录取通知书终于寄来的那一天,不等家人送别,也没有多余的庆祝,宁夏已经拿了学费,收好行李,神气昂扬地独自飞往了太平洋的另一端——天才学园。 第7章 四年后天才学园。 西岛督察会。 阳光从半开的落地窗外穿透进来,布局简约的休息室里充斥着明亮的光线。房间的正中摆放着一张偌大的床,洁白的薄被下玉体横陈,如丝的秀发柔顺地披散在枕头上。 一抹挺拔的身躯坐在床沿,举止利落地套上衬衫。他微微仰起头,露出弧线优美的下巴,不用任何人帮助地系上领带,熟练地打好领结,然后随手取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戴在腕上,起身就要离开。 “涛……”一双雪白的手臂从床单中伸出来,往前搂住他的腰,温香软玉的身体贴靠在他的背上。 他眉心微蹙,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拉开她的手站起来。 像是对他的冷硬早就习以为常,她往后倒回床上,不以为意地轻轻一笑,温柔地看着他整理自己的背影,眼眸中满是深深的眷恋与痴迷。 一头利落的短发,永远整洁的白衬衫和笔挺的西装,一丝不苟的面容下是没有半点情绪的眼神。他的行事作风也和外表一样,严谨自律,永远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就事论事。平时沉默寡言,一站到法庭上却是字字犀利,直指要害,表现无懈可击。想他考取律师执照不到半年,就在国际律师界中声名鹊起,二十二岁已经位列全球十大金牌辩护律师,即使在天才学园学生会高层中也屈指可数。 他抬手看了看表:下午三点十分。 他的时间观念非常强,从来不等人,也不会让人等。他的时间表总是安排得精准而详尽,所有事情都有条不紊地按照他的节奏进行,从来没有例外。 俯身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外套,他连多看她一眼也不曾,举步离开房间。 神情短暂地停顿片刻,她便如常地开始起床着装。 在天才学园里,任何人也没有时间可以浪费。而她,要留在他的身边、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就不能有一丝的松懈和软弱。否则,他就会把她丢得远远的,让她再也触摸不到。 “部长好。” 休息室的门一打开,早在一旁等待的干事立刻拿着准备好的资料上前行礼,开始向他陈述行程安排和各类事项。 林睿涛目不斜视地快步向前走,边走边听下属的汇报,他单手插在西裤里,刀削的轮廓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美国那边,安尼家族的华洛克再次被指控强奸罪,他们家族出价四千万,希望还能由你辩护……”说到这里,那个干事突然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地看着他,“部长,这已经是华洛克第三次被控强奸了,要是再让他逍遥法外……” 他脚下一停,旋身面向干事,动作干脆利落,漆黑如墨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文件。” 那干事连忙递上资料,他随手接过,无声地翻阅起来。 只是很快地将内容浏览一遍,随即把文件丢回给干事,他迈步走入电梯,边走边用公事化的声音道:“通知洛杉机的律师团,三天之内赶过来,这个案子我接了。” “可是,部长……”他也知道辩护律师只要是有把握的案件都会接,但是像华洛克这种强奸惯犯是永远也不会停止的,有林睿涛这样强劲的律师为他辩护,无异于助长他犯罪的气焰!虽然说,有良心的都去当检查官了,但是林睿涛早就富可敌国了,他创办的t&g律师团,现在已经是全球身价最高的律师团队,他根本就没有必要接这种案件! 跟着林睿涛走下电梯,进入地下停车场,干事急切地想说什么而又无法开口。 无暇理会身边人的感受,林睿涛径直走向自己的车。 银色的流线型跑车低调而又令人难以忽视地停在一侧,轻微的引擎震动声之后,优雅的车身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消失在视线之内。 干事有些垂头丧气地转过身,却看到秦怡正从停车场侧门走出来,他立即惊喜地睁大了眼,“副部长!” 她只是淡淡一笑,眼神却看着林睿涛离开的方向。 “副部长,请你去和部长说说吧,华洛克案件只会给他带来更不好的名声,不要接啊!” 翻阅着资料,秦怡还是那样淡然地笑,“他想做的事,我没有办法。” 她是在这里离他最近的人,对他的了解却并不比别人多,更没有什么特殊的位置。她只知道,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名声。律师不是正义的代言人,更不是慈善机构,事实的真相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现实只有法律的判决结果。在他看来,只要有挑战难度的案件,价格合适,就会接受,其他的根本不纳入考虑范围。 她要做的,只是支持他,永远都站在他那一边,其他的,都不重要。 天才学园,大致位于北太平洋上的一座岛屿。是一所以创造了无数奇迹而闻名于世的东方学园。 其占地面积7800英亩,拥有植物园7处,天文台5座以及供科研、医学、工程、考古等专门研究用的实验室40多所。其中的特尔那斯图书馆藏书量十分惊人,全世界无人能出其右。 除了蓝天大海,在这里几乎见不到任何的自然风光。四处高楼林立,其间道路宽敞,遍布人工绿化带。说是一所学校,却更像是耗费巨资建造而成的一座崭新的城市。宁夏有理由相信,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们也会拿个透明锅盖把这里整个罩起来,隔绝阳光,整个一幅未来新世界的科幻城市构图嘛!只是没有电影里那些花花绿绿的霓虹灯管,这里宽敞、明亮、高楼林立,宛如一座净化了人类污染的世纪新城! 据外界所知,天才学园是一所完全由学生会管理的学校。但其真实情况却与其他学生会掌权的学园不同,天才学园有两个学生会。以岛屿正中的一条林阴道为分界线,东岛为监事会的管辖范围,而西岛隶属于督察会。虽说是同一个学园,但两会却分为两种截然不同的管制方法,监事会的制服为纯白色,严谨、自律,一切事情都井井有条,从来不会出现控制之外的情形;督察会为黑色制服,因为会长经常摸鱼的关系,导致该区成为学园的黑色地带,自由、散漫,打架斗殴事件层出不穷,团体帮派现象甚是猖獗,,似乎所有的乱子都是从那边引出的。 不过宁夏可不管这么多,什么乱七八糟时光倒错的地方都好,她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柳眉儿一挑,小嘴儿一翘,宁夏一身清凉的吊带夏裙,足蹬白色丝带凉鞋,神气活现地背着个大旅行包站在新生代办处前,惹来不少惊艳的目光。 她狐狸眼儿一瞟,径直走向一名坐在沙发上纳凉的男生。 那男生一头翘翘的金色短发,一身随意的t恤和牛仔裤让他在众多身穿制服的人群中显得异常打眼。而更出色的是他令人过目不忘的长相,充满阳光气息的脸上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阴影。 “喂,网球社在哪里?”别的她不知道,但如果他真的在这片天空下的话,是不会轻易放弃网球的。 江野还在为被黎耀阳那小子陷害的事生着闷气。真是的,明明那家伙才是校管部的,却偏要欺负他这个体育部长来守着新生入学的手续办理。有没有搞错?冽他们也不帮忙说句公道话,就伙同着黎耀阳那帮人玩赛车去了。他也想玩啦!过分!这里又枯燥又无味,连个美女也没有,美女……他突然眼睛一亮,直盯着这个向自己问路的女生。宁夏等他的回答等得不耐烦,语气已开始冒火了:“喂!我问你网球社在哪?没听到啊!” “听见了。”见到美女,江野立即神采奕奕地帅气一笑。 “那你还给我装?”清脆骄横的声音压迫过来,宁夏一双美目狠狠地瞪着他,一脚踏在他旁边的沙发上,踩塌了一片。她最窝火有人在她心急的时候装傻! “我说学妹——”他被她的气势压住,俊朗的脸上满是戏谑的无辜,“基本上网球社离这里走路的话要两小时又三十七分,你不考虑先办手续会比较好吗?” “没有交通工具吗?” “有地下铁和海底隧道,但你必须先办理入学,领取学生卡之后才能使用。简单来说,就是交费。” “交费?交什么费?”她皱眉。学费不是在来之前就交了吗?价格还高得吓死人。 “阿呆,你来说。”江野朝后打了个手势,一直恭顺地站在一旁,穿着白色制服的男生走上前来。 “是,部长。”他机械地看了宁夏一眼,然后才像背书一样地念道,“总而言之,包括住宿费、制服费、交通费、餐饮费、卫生费、通汛费、环保费、媒体赞助费……”他气也不喘地说了一大堆,最后还面不改色地加了一句,“还有你刚才踩到沙发的损坏公物赔偿费、重建费,你可以请律师,但必须先向司法部提交申请单和备案费。” “那,我到底要交多少钱?”宁夏脸色铁青地一字一句道。 制服男生说了一个数字。 “打劫啊!”她立刻火起地一掌砸向离她最近的桌子。学费贵也就算了,居然连生活费用也是其他学校的十倍?!她的吼声立刻引来无数的侧目。因为“天才学园”创校至今,尽管费用高得吓死人,但确保物有所值,还没有人抗议过。事实上能来到这里是多少人毕生的梦想,哪还管要花多少钱?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毕竟没几个人是像宁夏追男生追到这里来的。 深吸了一口气,她忍! “哪,给你。”懒得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她将随身所剩无几的钱都掏了出来,“要办什么就快点办!” “你很急着去网球社吗?”江野问。 “废话!我找人。”宁夏瞟了他一眼,一种想法忽然从心里冒出,“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是不是很多人你都认识?”这男生看起来对这里很熟,而且权力似乎不小。 “不算短。不过也不是什么人我都认识。”学生会里的就没有问题,至于那些普通学生他就不是每个都知道了,“你要找谁?” 江野接过下属递过来的茶饮,喝了一口。 “林睿涛。” “扑”的一声,江野一口茶全都喷了出来。顾不得擦衣服和旁人异样的眼神,他拉着宁夏的手就问:“涛?你要找的人是涛?那个总是沉默寡言,死不讲情面,只会埋头工作打网球的林睿涛?等等!你是他什么人?哇!不可思议,有女生找涛耶!我还是赶快通知耀阳……有好戏可看了!”他说着就接通了耳上的微型通迅器,“……耀阳!有个凶暴美女来找涛耶!你快……” “喂!谁是凶暴美女啊!”宁夏立即就打断他。 “哦啦……是超级大美女……不不不,你直接去网球社就对了……行了,拜!”江野兴奋地挂断通迅,又转向宁夏道,“走,我送你到网球社。” “你不要太激动,搞错了我可不负责。还有,我的手续还没办好,怎么去?” “我有车。”他拉着她的手就往外冲。 “那你不早说?!” “我也不知道你是来找涛的吧?”口气好不委屈。他的车可不是什么人都送的耶! 壮观、开阔、如流水般安静快速的车行道,一路倒退的明媚街景,这,便是名震天下的天才学园了吗? 坐在江野拉风的亮红色敞蓬跑车内,宁夏一手托着下巴靠在车窗上,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流逝而去的一幕幕街景。 “哎,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我是江野。”他侧身一笑。 “宁夏。”她回过头来粲然一笑,连阳光都为之失色。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又收起了笑容,利眼微眯地看着他,“喂,你刚才干吗讲我家涛涛‘沉默寡言’、‘不讲情面’?” “我从认识涛开始,他就是这个样子啊!” “什么样子?” “冷硬、强势、不苟言笑。” “你胡说!涛涛是全世界最善良、最好的人了!他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宁夏的脸立时就冷了下来。 “善良?好人?”江野吃惊得嘴巴张得都可以塞下鸭蛋了,好半天他才活动了嘴角僵硬的肌肉,反应过来地道,“你确定你说的是林睿涛?那个创立了t&g律师团,只为千万以上资产的人辩护的林睿涛?不是别人?” “呃?t&g很出名吗?”她的眼睛立刻忽闪忽闪地亮了起来,“我就知道涛涛最厉害了!” 江野的面部表情抽搐了一下,“他当然‘厉害’啊。精通至少十二国法律,钻取法律漏洞的天才,我都怀疑他在瑞士银行的存款已经可以把天才学园连岛一起整座买下了,涛那家伙却还是每天工作个不停,只赚不花的本事天下无敌啊!现在两会三十六部里哪个敢触他的霉头?也就伊冽能在他面前说得上话了。想我们也认识好几年了,他居然能够做到对我视而不见耶!真怀疑他到底有没有一点人情味?” “怎么会没有?”她负气地别开脸,“涛涛最好了!”谁也不许说涛涛的坏话,否则她绝对不会原谅他! 江野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她的眼眶微微有点红。 宁夏趴回到车窗上,抿紧了嘴唇。 林睿涛是什么样她还不知道?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只要一个表情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是高兴还是生气。他总是嘴硬心软,每次都是凶她,却从来不会丢下她不管;他冷漠的表情下是比谁还要细腻柔软的心意,比谁都要关心她,比谁都要疼她,却总是装出一副冷淡的模样站得远远的。她想了他整整四年,想他脸上浅浅的笑容,想他触摸着她的指尖,想他低低唤她名字的嗓音,想念拂过他发梢的风……在她心里,他永远是全世界最好的,她的涛涛。 流畅地在网球场外停好车,江野看了看时间,“涛还没来,不过他只要是不开庭的时候,每天下午这个时候都会在,等一下吧。” “嗯。”宁夏难得安静地看着网球场。 忽然,她的表情凝固了。一抹水蓝色的身影像一阵清风拂过,将她的视线在瞬间定格。 “涛来了,是你要找的那个吗?” 她不能说话,不能呼吸,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存在,连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仿佛怕眼前的人下一秒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他吗? 他长高了。修剪得体的短发显得清爽而干练,坚毅的轮廓满是认真与沉着。一身水蓝色的网球服让他在阳光下更加的耀眼,他左手上戴着一只白色的护腕,而手中握着的,是和网球服同色系的球拍。 是那只他唯一带走的球拍。 心脏突然猛烈地跳起来,几乎让她承受不住的窒息。她忽然用力地抓住胸口,轻轻地喘息。 “你怎么了?”江野察觉出了她的异样,关切的问。 宁夏压抑似的低下头,好一会才抬起来,她看着江野,忽然轻柔一笑。那是一种异常妖娆妩媚的笑容,晶亮的两眼像是随时都能溢出水来,“……我找到他了。” 找到他,她就什么也不怕了。 “社长好!” 一见林睿涛走进来,场上的人一致放下手边在做的事,飞快地立正站好,毕恭毕敬地鞠躬问好。 在“天才”的理念中,运动场也是赛场,只有明确上下级关系,社员才会在关键时刻服从命令。良好的纪律成就出色的战绩,这是不败的法则。 轻一点头,他一脸淡然地走向自己的专属场地。 几年来纵横国际网球赛事的卓越表现让他顺理成章地成为网球社的社长,但他还是一贯的冷静少言,从不指点后辈,只管练自己的球。平日说话也是言简意赅,除了站在法庭上的时候外,他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是低调而沉默。 晚些换好衣服的秦怡跟着走进与他邻近的那片场地,手上拿着要给他的水和毛巾。 一连几局下来,林睿涛的脸渐渐因为热力而微微泛红,他开始练发球。对于任何一个网球手来说,发球都是至关重要的。 他站在底线后,身体向后仰,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握在手里的球高高抛起,左手用力挥拍,仿佛要将球击向天空的高度,每个球却都精准地落在同一个地方。 一筐球用完,他抬手压了压额头的汗,径直往场边放水的地方走去。 冰镇的矿泉水放在白线以外,他心无旁骛,弯腰就要将那瓶水拿起来,就在他的手正要触摸到水瓶的瞬间,一双精巧的白丝带凉鞋落入了他的视野, 他向来对周围的事漠不关心,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就事论事,包括周围人的长相他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世界的颜色,对他来说一直都是单调而稳定的,他不想、也不会去把那些纷乱的东西带入自己的生活,浪费时间,并且没有意义。 可是这一刻,他的视线却像是被定住了,直直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景物。 穿着凉鞋的脚,骨架均称小巧,是一双天生就适合练舞的脚。 在记忆的深处,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回忆里,一个炎热的夏夜,他曾经握着一双这样的脚,那样小心翼翼地帮她上药。 他的身体僵住了,眼神木然地抬起头,视线缓缓地移动,往上看到一双纤细均匀的小腿,一袭湖绿色的吊带短裙在清风中微微的飞扬,再往上是形状异常漂亮的锁骨。然后,几乎是屏息的,他看到了一张大大的笑脸。 那是一张他在梦里都会想到发痛的容颜。 她在笑。眼中闪动着夕日般明媚的水光。 比阳光还要灿烂,比世间所有的颜色都要炫目、耀眼的笑容。 宁夏。 头脑霎时一片空白。他窒息一般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身影,全身的每一块地方都忘记了怎么动弹。他连自己也感觉不到,只能感觉她轻动的发梢。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在瞬间消失,世界安静得可怕。 突然,“啪”的一声,是手中的球拍掉落在地上的声响。 心底一根紧绷的弦突然就断了。他几乎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冰层碎裂的声音。那些曾以为被遗忘了的、只敢在梦里出现的过去如潮水般涌现,那样强烈的爱,受到的伤害,那样长久的渴望之后的痛苦…… 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起来。他告诉自己别开头,不要再看,这是幻觉。可眼睛却像是着了魔一般,只能一直一直地注视着她。 “涛,怎么了?”感觉到异常而走过来的秦怡关切地抚摸着他的手臂,随即柔顺地低下身将落在地上的球拍捡了起来。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她,明明已经如此熟悉,却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他的眼睛仿佛透过她在看着更遥远的东西。 察觉到他的颤抖,她立即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怎么,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心脏急剧地跳动着,他几乎是本能往后退开一步,像是避开什么秽物一样,与她划清界限。 他低垂着头,再不敢看宁夏的脸,突然转身就往球场外走去。步伐越来越快,几乎是在跑了,他头也不回地打开车门,绝尘而去。 宁夏的笑脸收了起来,嘴巴瘪着,越噘越高。终于一个忍不住,她气狠狠地冲着他离开的方向大声喊道:“涛涛大笨蛋!” 干吗看到她就走?她是牛鬼蛇神还是妖魔鬼怪啊? 两手叉腰生了半天闷气,她才将视线转向还一直站在那里的秦怡。 “拿来。”她向秦怡伸出了手。她不是傻瓜,没有忽略到刚才这个女生触碰到林睿涛时的亲昵,可是,她现在不想问。 “什么?”秦怡不解。这个女孩她不认识,应该是才刚入校的,为什么涛见到她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她只是猜测,只能猜测,她惯常不会过问林睿涛的私事,只在适当的时候表达自己的关心。这,就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相处方式,一种平衡。所以,当看到这个女孩向自己走过来时,她压下自己心里的疑惑,尽量平静地面对她。 “还给我。”宁夏冷冷地说道。 还给她。 她的东西,他的东西。四年的时间很长,可是,她会全部要回来,他们丢失的东西,他们的——时间。 秦怡停顿了一下,才知道她要的是球拍。并没有想要给她,就被宁夏一把拿了过去。 “这是部长的球拍……”秦怡皱眉。这女生太不客气了。天才学园里几乎没有这种对学生会不尊敬的人。 “我知道。”宁夏把球拍握在手里,上面的线已经全部都换过了,但拍身还是原来的样子。手柄上,是他惯用的白色吸汗带。她想也不想地就撕开吸汗带的顶端,看到的只是干净光洁的内里。 想也知道,一个吸汗带怎么可能用上四年?可是,她曾经画上去的那只小猪,不见了。 他把她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他,想忘掉她。 泪水突然就这么掉了下来,她想也不想地抬手擦掉,转身跑回江野送她来的那辆车上,从自己的包包中翻出一支特制的荧光笔,郑重其事地在带子背面重新画了上去。 一只猪头。 不过一切重新开始,她不怕。 忽然,身后一阵嘹亮的口哨声响起。 她转过头去,这才看见网球场外围已经停了长长一排的各色跑车,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而比跑车更耀眼的则是靠着车门而站的那些男生!各种气质缤纷云集,但无一例外的都是霹雳无敌的帅!与此同时,球场内的气氛也开始变得压抑而谨慎,像是看到重要人物到场一般的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宁夏却是不管周围的那些气氛,她看到帅哥的直接反应就是兴奋,满脸毫不掩饰的赞叹,抬手放在嘴边就潇洒地吹了个长长的口哨。 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她大大方方地走近比较熟悉的那一个。 “渴死了,有没有冰饮?” 江野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手搭在他肩上的一个黑发的男生就很是殷勤地递上一瓶。 “小弟校管部黎耀阳,有事尽可以来找我。”口气好不恭敬。 开玩笑!能够让涛脸色大变的人,这种狠角色怎么可以得罪? “我叫宁夏。”喝了一口凉的,宁夏更加有精神了。 “学习部,罗逸风。”如沐春风般的笑容,贵族绅士般淡然却进退有礼的风度,“你好。” “宣传部,傅启林,初次见面。”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只见一张温和儒雅的面孔。 宁夏听他们一个一个地做着自我介绍,也直率地回应。 “啊……没有来的人就由我来做代表好了。”慵懒的口吻,随意的衣着,却隐约透露出一种的威严气势。 顶着一头浓密卷翘的头发,一个男生从其他人身后不缓不急地走出来,像一只收敛了爪牙的猎豹。他无比自然地在她脸颊落下一吻,性感而优雅地一笑,“欢迎你来,我是伊冽。” 来的路上已经听江野提过了,伊冽是天才学园里唯一可以影响林睿涛的人,也是学园两大会长之一的督察会长,权力大得惊人。 “你们都是涛涛的朋友吗?”明眸一转,她立刻得出了这个结论。否则,他们为什么会特意跑过来向她介绍自己?“bingo!”江野帅气地打了个响指,“涛的朋友,就是我们自己人啦,当然要来认识一下!” “难道你和涛不是很好的关系吗?”伊冽懒懒地道。语气中却是不言而喻的自信。虽然不是刻意,但是每一个“自己人”他都做过详细的调查,当然知道宁夏在林睿涛心里的地位,看到刚才那一幕也就不奇怪了。 “那当然!涛涛是我的!”宁夏立即被激发起无穷的斗志,昂首宣布。 “那不就得了。”话音一落,宁夏就感觉自己被一双有力的双臂横抱起来,耳边响起磁性的低语,“宝贝,带你参观一下‘我们’的校园吧!” 伊冽俯身轻易地就将她抱起来,现场顿时闹成了一团。 “冽!你怎么可以这样?是我先发现宁夏的,该是我抱!”江野伸手就要去抢,却被伊冽利落地躲开。 “你一边去啦!要换手那也该是我!”黎耀阳不服气地吼他。 “抢得到的,就来抢吧!”一手将她扔入自己的跑车内,伊冽笑着跳上车就快速地掉头,油门直踩到底。 余下几人也不甘示弱地跳上自己的车,一场抢人的戏码当时成了飙车大赛。 宁夏从最初的愣住,到马上就放开了心地和他们玩成一片,不住地站起来向后面的车子招手。 “追得到就来啊!”她开朗地大笑。 一路上,张狂的笑声、引擎的发动声喧嚣着青春的躁动。 第8章 整个世界一片宁静。 像是沉浸在了水里,似冰似暖的洋流缓缓地抚过身体,引起一阵心慌的战栗感。 心脏,像被某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快要不能呼吸。 西岛督察会大楼司法部。 从三十六层的高度透过落地玻璃往下看,触目所及是深邃的大海,漫无边际地向远方延伸着。蔚蓝的天空在遥不可知的彼端与海相汇,浮云倒影,碧波荡漾,分不出彼此。 人像是飘浮在海面上,又像是生活在天空的城市,没有实感。 林睿涛靠在皮椅上,静静地看着窗外。从网球场回来后,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只是生硬的唇角还是泄露了他异常的紧绷。 任何人都不见,任何事都不做,对玻璃门外工作间里其他人的窃窃私语也一概视而不见。一反多年来埋首工作的常态,整个下午,他什么也没做,就静静地坐在那里。 只是,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却握得越来越紧。 谁也不知道,在他一贯面无表情的脸色下,内心已经快要崩溃。 神经像根紧绷的弦,就快要断了。 四年,他在没有她的世界里生活。像是曾经有一只冰冷的手,穿过他的身体,将他的心脏活生生地掏出来,让他痛不欲生;四年后,那只手又回来了,捧着他的心脏,就放在他眼前。可是,已经过了太久,久到他已不记得心脏跳动的节奏和温度。 他在自己身前造了一座又高又厚的墙,以为可以抵挡一切。可这座墙,却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轰然倒塌。他清楚地听到心中墙垣倒塌的那一声巨响,崩塌损毁,什么也不剩。 宁夏。 是她吗? 那真的是她吗? 那么多个夜里,他在半夜惊醒,一摸脸上,全都是冰凉的泪水。 会不会是他的想念太深,而出现的幻觉?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如影随形的利风,一寸一寸凌迟着他的心。 玻璃门外,开放式的写字间里,干事们惊讶于他异常的举动,心惊胆战地向林睿涛工作的办公室张望,却没有人敢将质疑问出口。 直到秦怡来了,众人才仿佛松了一口似的将希冀的眼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轻轻地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秦怡想了想,还是推门进去了。 偌大的办公室里,不似往常紧张的工作氛围,只有林睿涛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后。 “涛……”她轻声唤他。 他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她的走近,怔怔地静坐着。忽而眉心紧紧纠结,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我是林睿涛,嗯……今年新生的资料都在你们那里吗?”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林睿涛忽然沉默了下去,半晌,才道:“帮我查一个人的资料,我要知道她有没有入学……她叫……” 秦怡注意到他握着话筒的手忽然一紧,然后以很轻却强自镇定的声音吐出了两个字:“……宁夏。” 她的身体忽然一震,明亮的眼睛看着他。但林睿涛的眼神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他几乎是屏息地听着对方地说话,脸上的神色瞬息变幻,嘴唇抿紧了又松,胸口不受控制地剧烈起伏着。 宁夏。 宁夏! 她在这里。 真的是她! 他怔忡了几秒,突然猛地扔下手里的电话,头也不回地就向门外跑去。 秦怡站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直到看到楼下银灰色的跑车疾驰而出,远离督察会大楼,她才像是反应过来,毫不掩饰的忧伤渐渐浮现眼底。 深夜。 两旁的路灯映照着夜色中的街道。 宁夏与学生会的一伙人玩得尽了兴,在公寓门口与他们告别了之后,便心情很好地蹦蹦跳跳地往公寓方向走去。 看来天才学园是个不错的地方呢,她有预感在这里一定会生活得很快乐!最重要的是,涛涛在这里,真的在这里哦!这才是真正让她高兴的事情! 刚到楼下,她忽然停下了脚步,睁大眼睛看着前方。 独立公寓门口的屋檐下站着一个人。 一身挺立的制服,以往清爽整齐的头发也像是感受到了他烦躁的心情,有些零乱地覆在额头上。 他挺拔的身躯笔直地站立着,身形有些严谨的拘束,不像小时候那样随意地靠在某处,却有一种浑然干练的气质。他冷凝着一张脸,嘴唇轻抿着,不难看出他此时微微焦躁的情绪。 不经意地一抬首,他看到前面走过来的人,忽然身形一顿。 “涛涛——”宁夏的双眼蓦然一亮,小火箭一样地直往前冲去,抱住林睿涛的手臂就不放了。 像是突然之间被一阵带着微香的清风袭击,林睿涛的身体轻轻一晃,退后一步,才能站定。 她的出现太过突然,尽管他已经焦躁地在这里等了大半个夜晚,但看到她的一瞬间还是重重地刺激了他的心。仓促之下,他不由得避开了宁夏仰起的笑脸,被动地任由她抱着摇晃。 “涛涛!涛涛!涛涛……”她兴高采烈地叫着他,一遍一遍地叫着,可是起初兴奋的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变成很轻很轻的呼唤,最后成为含糊的呜咽。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口,用力用力地抱着他,像是不再懂得其他的语言,只知道一直叫着他的名字,仿佛这两个字含有着诉说一切的魔力。 那些决绝的离别,惨痛的伤害,一次次在失败中勉强自己爬起来的信念;那消失的时间,他们的青春岁月,她长长的思念,痛苦……都化为这短短的两个字。 不论付出什么,不论等待多久,她唯一想的,世界上最爱的人。 他们从出生就在一起了,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彼此。他怎么舍得……不要她?他怎么可以丢下她不管?他怎么能就那样突然消失?全世界的人都可以离开她,背弃她,只有他…… 满眼都是泪水,她不许他回避,直直地看进他毫无防备的眼眸深处。踮起脚,双手爬上他的肩膀,埋头以嘴唇碰触他的脖颈。感觉到她渐渐逼近的气息,熟悉的气息,他不禁浑身轻颤了一下,忽然痛苦地闭上眼睛,还是沉默,放在身侧的双拳却紧握得指节都开始泛白。 泪水模糊了宁夏的视线,她凭着记忆中的触感,轻轻缠绵地吻着他,忽然张开牙齿,对着他的皮肉狠狠地咬了下去。 他周身一震,因为疼痛而轻轻地喘息。 好痛。 宁夏,我好痛。 你知不知道,真的好痛啊。 无法抑制泪水的流出,他一句话也不能说,压抑的哭声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听得分外明显。 偶然路过的学生,微微顿足,然后疑惑地走开。已是深夜,路灯下,长廊中,一片静寂的空气。 过了很久,她才松开口,嘴角含着丝丝血迹。那张出落得分外动人的脸庞上闪动着异常妖娆艳丽的光彩。她眼眶依然湿润,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坏蛋……” 他微侧着脸看着她,泪水无声地滑下脸庞,没有半点声息。 “才不是……”他终于开口,声音却嘶哑不堪,仿佛已经承载了太多的情感,而无力再多说一个字。 “坏蛋。”她重复着自己的话,眼眸却柔和下来。她伸出纤长匀称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脸。她的手轻柔地在他的脸上滑动,仔仔细细地临摹着他的轮廓。她看得那么认真,像是生怕漏看了哪里,他就会消失不见了一样。然后她的指尖落在了他的头发上,柔和地掠过他的发梢,“你的头发,长长了呢……” 再也无法按捺内心的情感,他的手在发抖,浑身都在发抖,浑身都在发抖,终于他伸出手,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宁夏……宁夏……”这个他爱到心都支离破碎的女生,这个能够让他连自己也忘记的女生。总是这样,不管他武装自己多久,只要她出现在他面前,他还是无法抗拒。 她来找他,她居然来找他! 整整考了四年,从来不爱念书的她,总是赖着让他给她补习的她,居然来到了天才学园!当他听到新生部的人告诉他宁夏的情况时,他只觉得整个人都疼痛得快要窒息了! 宁夏,他的宁夏! 不是不想她,只是他不敢,不敢相信,不敢碰她,只怕接受了她之后又只是她冷漠离开的背影!他总是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在公寓楼下等她,总等她也不来,他感觉自己就快死了! 直到如今,他才终于敢承认,他好害怕她。怕她的笑,怕她的撒娇,怕她又缠着他不放,更怕的是自己又会义无反顾地跳入万却不复的深渊里!所以,他不敢见她,四年来不回家,断绝联系,只为再也不愿想起她!那样椎心刺骨的痛,他不敢再尝试第二次。再有一次,他会死了也不一定! 是她不要他,是她不想他。那天,他真的想带她走,他把未来计划好,只要有她就够了。既然那天她不肯来,那么,为什么现在又要来? 放过他吧。 能不能放过他? 既然已经不要他,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不要总是离开了又回去,不要总是把他当成抽屉里可有可无的玩具,想起的时候就拿出来玩耍,厌倦了就丢到一旁。他真的受不了! 他猛然推开宁夏的身体,看着她,轻轻地,绝望般地摇头,“不,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去而复返,不要厌倦了别人之后又回来找他。 “涛涛……” “不要这样对我!”他双手抱头,忽然低吼一声,转身离开公寓的门口。 宁夏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泪毫无知觉似的滑过脸颊。 泪水过后,她的眼中却闪过一抹坚定。 一天不行,她就两天;一年不行,就两年。 涛涛,不管你离开多少次,我会找到你的。 不会让你再次走掉。 因为,人生只有一次,如果可以用来爱,她就不会用来等待。 第9章 塞上随身听的耳塞,宁夏一身簇新的新生制服,双手往裙兜里一插,神清气爽地在校园游荡。 她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勉强自己,开心的时候就笑,悲伤的时候就哭,决定了的事情就贯彻到底。 自从来到天才学园之后,宁夏可真算是如鱼得水,充分发挥自己女间谍的特质,在校园内任何有林睿涛出现的地方神出鬼没。甚至公然发表“林睿涛是我的”的宣言。此后不但是流言广为传播,连校内的各刊物媒体也竟相关注起来。又因宁夏舞蹈出众,在校内登台次数的日渐增多,还加入了学生会中唯一中立的女生部,更使得她的名字在学园内无人不知。 其中受害最深的就是林睿涛了。因为手臂上随时都有可能挂上一块黏糖糕,使得他昔日干练果决的威严瞬间扫地,现在每个人遇见他时都会打个招呼问声“宁夏呢”,而这已经算不错的了;夸张的是,如今大部分的人,女生自是不用说,完全不敢靠近他三米以内,生怕会被宁夏打击报复;更过分的是,到后来发展到了不论是明里暗里有gay倾向的男生也一致性地与他保持距离。连买杯冰水,女服务员也要先戴上口罩遮住脸,才敢远远地伸长了手递给他;走在路上撞见行人莫不有种瘟疫过境的感觉,真是让他那张本就冷淡的脸想不阴沉也难!xx的混账! 宁夏与伊冽那一伙学生会高层的关系越来越铁,在校园里简直就可以横着走,即使当街大小便也绝没哪个卫生部的人敢抓了她去司法部罚款。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真的把她抓进司法部了,林睿涛就是司法部长,恐怕是巴不得早点将她送了出去,也好过她在自己办公的地方捣乱吧。 站在高耸入云的督察会大楼楼下,宁夏抬手遮了遮耀眼的阳光,亮丽的身影径直走了进去,乘坐着电梯直达三十六楼的司法部办公楼层。 “涛涛——”刚出电梯们,她就像一阵风一样地直奔林睿涛办公室。 司法部的干事们早就习惯了这道不请自来的身影,波澜不惊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林睿涛正在阅读法律文件,突然被人泰山压顶似的趴在背上,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宁、夏!”他咬牙将她拽了下来,狠狠地瞪着她。 “有!”她双眼闪闪发亮地看着他,改为环住他的脖子,巧笑着赖坐在他皮椅的扶手上。 “你来做什么?”他眉头紧皱着。 “找你咩!”宁夏从椅子上站起,兴致勃勃地在他办公室里走走逛逛,“涛涛,你忙啦,我自己玩就好哦!”说得好像她有多么大度似的。 林睿涛整张脸已经全都黑了。这个人,究竟懂不懂什么叫拒绝?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三天两头在他的视线里晃,她是想怎样? “我没有钱。”宁夏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他,一副被遗弃的小狗的模样,“肚子好饿哦。等你忙完,你请我吃饭。”林睿涛立时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半晌,他二话不说地取出皮夹,从里面抽出几张大钞和一张卡,放到她的面前,“哪。” “我不要。” “你不要?你不是快要饿死了,还不要?”天才学园里是出了名的物价高,她是想变成干尸让他收吗? “我就是要和你一起吃饭。”她倔强地看着他。 他沉默了,将视线重新转移到文件上,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过了一会,才低声说:“那你也先拿着。”不要又和小时候一样,明明看起来这么阳光健康,却总是一副吃不饱的样子。 “然后你就带我去吃饭?”宁夏在办公桌前,面向着他半趴在桌面上,两眼充满希冀地看着他。 “……嗯。” “哦耶!”宁夏兴奋地一蹦三丈高。 目的达到,她很爽快地放弃纠缠他,开开心心地在他办公室内挖“宝”去了。她转了一圈,看到桌子的右上角摆放着一叠文件,便拿起来翻看。 “这是什么?”她有些疑惑地打开文件夹。然而,原本轻松愉快的心情,却在看到文件夹里的内容时,霎时低落下来。那文件里附带的一张张受害女性的照片,令人触目惊心! 当林睿涛发现她正在看的文件时,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他神色有些紧张地看着宁夏的表情,握住笔的手倏然一紧。 “这种人,坐一百次电椅都不够!”看完之后,宁夏眉头皱得紧紧的,生气地将文件重重地放回桌上,然后看着林睿涛,“强奸这种事,是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侵害,而他居然还……这个恶心的变态!竟然还有律师为他辩护,难道有钱就什么都可以做了吗?华洛克家族就那么了不起?好肮脏,明明证据确凿,那些辩护律师却总能找到漏洞为他开脱!”林睿涛的身体忽然微微一震。 她忘了,他就是全球首席辩护律师吗?而不是人们心目中主持正义的检察官。 还是说,在她的心目中,他一直都是那个怀抱着梦想的纯洁少年? 可是,宁夏,怎么办? 时间像汹涌而下的河水,将他明净的过去连同她的存在都冲刷得干干净净。他所有青春的记忆以及爱,都沉淀在河底深沉的泥沙之中。让他怎么找,都找不到。 他已经变了。 他变了,该怎么办? 失去的时间还能退回来吗?他们,还可以回到过去吗? 宁夏,如果一切已经物是人非,你,还要不要我? “宁夏……”他忽然沙哑地开口,手中质地精良的钢笔都快要被他捏得变形。 “嗯?”她翻阅着手上的另一本文件,漫不经心地回答。 “如果我不是我,你会讨厌吗?” “耶?为什么你会不是你?”她眨了眨明亮的眼睛,眼珠灵动地一转,“你就是你呀,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涛涛咩!”她说得那么自然,好像根本没有考虑过第二种可能性一样。 “……嗯。” 他猛然低下头,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忍了回去。在清爽的刘海的掩盖下,嘴角渐渐浮现出一抹惨淡的笑容。 隔天,林睿涛将近身的干事找来。 “此次华洛克的案件,我们退掉,所需要承担的违约赔偿,都由我来支付。以后此类案件我的律师团一律不接。”那名干事正是当时想要劝说林睿涛不要接这个案子的人,闻言他惊讶地睁大了眼,随即高兴地说:“我知道了!”“还有,请洛杉机的律师团先回去,这段时间我不接任何案子了。” 干事迟疑了一下,还是壮着胆子问了一句:“那么,部长近期有什么其他的安排吗?” 林睿涛久久没有言语。正当干事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他却开口了。 “我要准备检察官考试。” 咦—— 这下,干事是彻底震惊了。 “你要多少?” 督察大楼三十六层的司法部部长办公室里,林睿涛背对着落地窗,坐在办公桌前,在他前面放着一本支票簿,握着笔的右手正待填入一个适合的数字。 秦怡脸色苍白地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眼中含泪地看着他,“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她的声音轻轻地颤抖,强自忍耐内心深刻激烈的情感。她爱他那么久,陪伴他那么久,却比不过一个初来乍到的新生? 不,或许并不是初来乍到,而是已经进驻在他心里很久了。在这四年的交往中,她无数次听到他在梦中哭喊,不停地叫着“宁夏”。起初她不知道这两个字的意义,后来听到他睡梦里零星的碎语,才知道,那是一个女生的名字。她那么爱他,甚至可以容忍他心中有另一个女子,只以为时间长了他就可以忘记。可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傻瓜?!被那样深的伤害过,却还是爱着对方。他是这样,宁夏,也是一样的吗? “说吧,你要多少?”林睿涛冷然地看着她。 事实上,秦怡是否需要金钱来遣散他并不清楚,对于她的为人,他也并不关心。这和她的品性无关,而是他要和之前的一切划清界限。这么做,是为了避免日后可能有的一切麻烦。 “我什么也不要。”她轻柔地说。声音中有着无法掩饰的脆弱。 不再询问她的意见,林睿涛径自填写好一个数字,将支票前移至她面前。 “涛。”她近乎是绝望地看着他。即使是分手,即使有再多的心痛,她秦怡也不是那种会吵闹宣扬的人。感情已经没有,伤害别人、伤害自己,又有什么意义?即使心痛得快要死去,她也只能独自忍耐。可是,她真的不甘心!他对她,竟然没有一点留恋,也没有一丝了解,到了最后,还是以这样侮蔑人的方式结束! 听到她的声音,他抬起头来,“还有事吗?” “再吻我一次。” 他冷漠的眼神就是对她无情的拒绝。 秦怡却一反以往的温顺,走上前,轻靠向他。 真不甘心,到了最后离开的时候,也什么也无法留给他;不甘心,就这样消失在他的记忆。 所以,不让他苦恼一次,她真的无法就这样离去。 “涛,吻我,就像以前一样。”她无视于他不悦的神情,大胆地跨坐在他腿上,诱人的红唇在他的耳畔低语,“只要这一次,我就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嗯?” 林睿涛抬起头来,正要说话,却听见一阵大呼小叫的声音,然后一个人影风一样地刮了进来。 “涛涛,我给你送便当来了哦!”宁夏一路“哦呵呵”地笑着,一面将她的得意之作捧在手里冲了进来。 林睿涛最近都加班到很晚,作息很不正常,所以她就辛苦地做了平生第一个便当啦!虽然不保证一定能吃,但是是她亲手做的哦! 可是,当她走进室内的时候,忽然就呆住了。 三人面面相觑,空气霎时降至冰点。 宁夏的脸色首先冷凝了下来。她直直地看着林睿涛,一眨不眨,然后,动作很缓慢却很用力地将手中的饭盒狠狠地摔到地上,转手跑了出去。 看着宁夏离开的身影,林睿涛的脸色顿时惨白如纸。只停顿了几秒,他便推开了秦怡,追着宁夏消失的方向跑了出去。 第10章 明明上午还艳阳高照,此时却下起倾盆大雨来。 天才学园所处的岛上,终年气候温和。但是只要一下雨,就是突如其来的暴雨,雨中夹杂着强烈的冷空气,又湿又寒。 乌云如暗沉的铁块,冰冷而沉重地压在头顶,瓢泼大雨从厚厚的云层中倾泻而下,将整个岛屿冲刷在了一片阴冷于潮湿中。寒冽的风,像是要钻到人的身体里去,将豆大的雨点刮得在空中倾斜地飞舞,打湿了每一个裸露在暴雨之下的人。 林睿涛从督察会大楼追出来时,就被冷空气席卷了全身。他看着前面那个不断奔跑的身影,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惶恐、心悸、疼痛、挣扎、愧疚、懊悔……各种情感如狂潮一般席卷了他的整个躯体。这种剧烈的感情,比现在出现在天空的暴风雨还要狂暴。 顾不上模糊了视线的雨势,他只知道不能让她走。 好不容易在休憩的树林中追赶上她的脚步,他才发现,原来是她站立在原地等他。 宁夏挺立地站在雨中,大雨已经将她的身体打得透湿。她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直到他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过去面对他。 “不行……宁夏,不行……”他垂下头,嗓音痛苦地嘶哑着,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流下去,藤蔓一般地爬过他满脸。他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只是一直重复着“不行”,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在宁夏的感情中,只有他。自始至终,只有林睿涛一个人。 他们从出生就在一起了,一起玩耍,一起读书,他们比了解自己还要了解对方。他们就想是两个心意相通的双生子,是彼此的另外一半灵魂。所以,她从来也没有想过,他们会分开,他,会和别人在一起。 她以为,无论分开多久,只要是误会,就有解开的一天,只要她不放弃,他就一定会再喜欢上她。她是那么了解他,他的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是…… 可是! 泪水猛然涌出眼眶,她定定地看着他,直到视线模糊,再也看不清他的脸, “涛涛,你不要我了吗……”从来傲慢不可一世的宁夏,轻轻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林睿涛忽然紧紧地咬牙,像是遭受到什么剧烈的痛苦。他一只手抓着她,另一只手往下撑在潮湿的泥土中,身躯渐渐无力跪倒在地。 “撒谎……”他轻声地呢喃,脸色越加苍白,无力地将头垂了下去。忽然他的语气激烈起来,身体痉挛般地颤抖,“撒谎。是你不要我,是你不跟我走!你不要我,是你不要我……宁夏,你放过我,不要这样对我,我想带你走,我真的想带你走,宁夏,你跟我走好不好?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跟我走……为什么你每次都要我等,为什么每次约好了你都不来?我真的很讨厌等你啊!我一直等,一直等,你却总是不来!宁夏,宁夏……你救救我,救救我……我好想你,宁夏,我想你,我想你想得都快要死了,却为什么总是忘不掉?宁夏,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害怕自己还期待你回来,我怕自己忍不住回去找你,却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那样的话,我会死的……” 他将脸贴在她的腹部上,像个濒临崩溃的孩子,哽咽得不成声调:“宁夏,你原谅我,原谅我……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你不如杀了我……” “那天,你去我家找我了?”她轻颤着问。 “……嗯。” “你听到我和我妈妈说的话了?” “……嗯。” “然后你才一个人离开?” “我没有办法……”他停顿了一下,才能强迫自己说下去,“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 他从小就喜欢她,可是她的朋友太多,她太耀眼,从来都不属于他一个人。不论他得到再多的荣誉和掌声,她都是他唯一的信仰。记忆中,只有一次,她答应他不和其他的小朋友玩,可是,转眼之间却又忘记了。那时的疼痛,就像根刺,一直扎在他的心里,让他不敢打开心扉。他一直都小心翼翼地爱她,那么谨慎,只怕太近了她就会厌倦,不耐烦。他的心一直都在痛,持续地疼痛着,却不敢告诉她。 “涛涛,你是傻瓜吗?”她跟着他跪下来,神情激动地看着他。她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合着雨水,蔓延了整张精致的脸庞,“我也想跟你一起走啊!可是,可是你和我不一样,你以后是要当检察官的……所以,我就想,只要妈妈不送我出国就好了。这样,你就可以继续升学,我们就可以上同一所大学……我想去的,我很想很想去,你不知道我那天晚上有多高兴,我想和你在一起,呜呜……涛涛,大笨蛋,混蛋,天才学园好难考哦,我好害怕一辈子都考不上,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来问我啊,你来骂我啊,我不是故意撒谎的,我只是想,只是想……你想当检察官,我不可以这么自私,我怕你以后后悔,怕你生我的气……” 林睿涛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他浑身僵硬,然后开始颤抖,只有紧咬住牙关才能让他不吼叫出来。拼命地压抑着自己将要爆发的情绪,他悲伤地微侧着脸,眼眶泛红地看着她,声音低如清风,却饱含着最为深刻的情感。 “你不知道,我为了你,什么都可以不要吗?”他伸手轻轻的碰触她的脸,像是碰触最珍贵的宝物,“宁夏,你就在我的这里。”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脏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失去,只要,不要让我失去你。因为,我真的差点不想活了。你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好害怕?你说你和他……你怎么能说?” 她怎么能让他一直误会?让他在这四年里像是死了一样。 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这样,爱着他?! 一直都是他在担心,在害怕;一直都是他在替她着想,为她打算。她怎么可以,陷他于这样痛苦的境地?到底是谁更残忍?到底是谁伤害了谁?到底是谁遍体鳞伤?到底是谁开始的,这一场野蛮的游戏? 原来,一直以来,最坚定的人是她。是她一直缠着他,是她一直陪在他身边,是她让他们在一起。而他,都是回避的那个人! 以为自己已经痛到不能承受,却有着更加剧烈的痛楚接踵而来。他颤抖地紧抱住她,“宁夏,你原谅我……”不要放开握住他的手。 原来,只要她一松手,他们之间就什么也不剩,他这一生也只能是个暗恋着她的少年。他为着自己已经得到的东西,伤害自己,也伤害她。他果然一点也不聪明,他总是看不透她,总是不懂,总是退缩。 “……嗯。” 听到她微弱的声音,他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却见她撩起他衣服的领口,看着上次被她咬伤的疤痕。那次她很用力,直到现在肩颈处还留着淡红色的齿痕。 她没有看他,只是低下头去,对准那个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次咬了下去。狠狠地,不留一点余力地,深入骨骼地咬着。 从他伤口流出的鲜血盈满了她的口腔,沿着唇角流了出来,染印在白色的衬衫上,分外的醒目。 他没有出声,紧抿着唇任由她咬着,肩膀再痛,也比不过他的心痛。 因为,她在哭。 现在才发现,原来,他总是让她哭。 宁夏,不要哭啊。 他不痛的,一点也不痛。 只要她别哭。 就让伤口流血,让伤疤永远都去不掉,让他永远都记得爱需要相信。 让他们从今天开始,结束游戏。 爱不是战争,不是游戏。 而是忘记自己,相信对方,全心地付出。 大雨倾泻而下,冲刷掉所有的痛苦和悲伤。 雨过之后,天总会晴,只要我们不要在寒冷的雨水中放弃,就会看见阳光突破云层,像柔和的女神探出一只手,伴随着清新的风,缓缓地抚摸着大地。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