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之神 警视厅怪异事件档案0》 毛羽毛现·上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一穷二白的药樽(ocg42=yj) 扫图+校对:打入组织的呜喵(夜尽巫妖) 文前注:本篇由于两孩童名字并未给出汉字,所以暂以罗马音代替 ====================== 『在朋友的朋友这种程度的关系中,以口口相传的方式进行传播的传闻。』 『奇怪而又充满魅力、真伪未辨的传闻。』 『相信它也许有一半是真实的传闻。』 ——布鲁范德(注1)对都市传说的定义 注1:扬·布鲁范德(jan·brunvand),美国著名民俗学家。 ==================== 毛羽毛现 芜木统文 风和云支配着天空。 层层相叠地涌动着的云团蕴含着一股原生性的不祥的漆黑,黑得如果有人说这是堪萨斯的大龙卷带来的也会马上相信。不知是因为这股颜色,还是因为行速太快,云团基本没反射地上的照明光回来。 本来街上就无法期待月光照及,而小暮宗一郞所走的高架铁路的沿边道路,更是宛如阴影在黑暗中越压越深的暗渠一般。 「真是的,所谓的行政预算……」 小暮端着宽阔的肩膀,边走边咒骂道, 「真的用到了需要的地方上了吗……」 街灯与街灯之间的间隔有着相当距离,后方某盏灯还马上就照不到了。 在甚至让人联想到宇宙的边界的遥远前方,街灯像硫黄般微弱地闪烁着,看起来不像荧光灯泡,而像是在燃烧的瓦斯。明显灯泡已长时间没有交换过。 「电灯一旧了就应该马上换掉,不对不对,在此之前,应该在增加街灯数上投入更多的行政预算……」 小暮停下脚步,挺起从外套上都能清晰分辨出来的厚实胸膛,注视着就在侧面的高架路桥墩。 昏暗的人行道让人甚至想到了古代遗迹的回廊,而在黑暗中伫立的巨大高架路桥墩则感觉像是染上了重油的异形异质的纪念碑。 「喂!」 小暮板起像是用石灰岩削出来般棱角分明的面孔,对着黑暗怒吼了一声。 从普通巡警的派出所执勤时期开始,不、从警察学校时代开始,就经常被前辈和教官提醒这声音“过具威吓性”。如果是那一带的小混混,仅仅是听到练习过武术的小暮发出的声音,就已经会浑身一震,失去抵抗的念头。 「喂——」 小暮再一次、不过这次是相当低声地喊了一声。 并不是因为想起了教官“要成为受市民爱戴的警察”的话才改变了声调。本来呼喊的对象就不是可疑人物,而是黑暗本身。 是因为有一种包围在这一带的阴影像是在攀上高架桥墩的感觉。 当然这明摆是错觉,这种事不可能发生,不可能有这种事……就算有,对它呼喊又能怎样呢? 应该是气压层的影响,遥远的上空中的旋风并没有刮到地面,但还是不时有一阵风从大队中走失,为了与被丢弃的报纸共舞一曲而急急降下来。 小暮制服的下摆随这样的一阵风翻动,可谓魁梧的庞大身躯随之哆嗦了一下。 「……呜、喂——……」小暮向着黑暗的呼喊越来越小,同时快步前行。 这是逃跑。 从年幼时期开始就害怕昏暗的场所,当上了刑警的现在也仍然一样。 当然,小暮也体验过在午夜进行搜查和埋伏工作。准确来说,恐惧的对象并非黑暗本身,问题是潜藏在黑暗深处的东西。如果那是人类,管他是连续杀人鬼还是武装强盗集团,他都会一马当先冲进去。 小暮真正恐惧的是……晦冥的……幽灵或者妖怪。 小暮用只会让人想到赛跑练习的速度穿过高架桥下的道路,斜向着有如隧道出口一般闪耀着照明光源的方向马不停蹄地往前跑。 就像是沙漠的居民向刚下起来的雨祈祷似的,小暮全身沐浴在便利店前的明亮光源下,露出了莞尔的微笑。 充满光芒的地方不会有幽灵和妖怪。不对不对,本来它们就不存在,只是在光芒照耀下,它们更是、更加、确确实实地不存在了。 小暮吐了口气,身体被深深的安心感充斥,同时涌上了快要被忘记空腹感。 「……如果给我个媳妇的话」 大概就不用一直总是吃便利店便当了吧。 小暮准备要打开光源所在的正前方的玻璃门,不意间轻轻侧了下头。 看得见的是排列在店前的圆柱状烟灰缸,几个分类回收的垃圾箱,应该是光顾这家店的客人的自行车,以及再旁边一点的、笔直竖立的捕虫网。 三四个年轻男子像是要组成个圆形似的,在便利店的玻璃窗边聚集在一块。 年轻人在便利店前聚在一起并非是什么新鲜事。纵使是接近半夜时分,也许那是在碰头,但只是聚集在一起并不等于犯罪。 但是,拿着捕虫网……就是说那是孩子吧…… 小暮一直坚守警察法第二条“负责对犯罪的预防、镇压及对安全与秩序的维护工作”。在派出所执勤的时代里,带头告诉行人路怎么走,连到达目的地为止的公交费也是最后自己掏腰包。 这些都是出于防止犯罪活动的考虑。假设行人一直迷路下去,若然没有到达目的地,那就会有被卷入犯罪中的危险。以防范于未然的手段来说,小暮一直把借公交费和执勤盘问看作没什么分别,同样地实践着两种做法。 虽然从西北警署调到总厅以来,这样的机会少了很多,但仍绝没有忘记作为一名警察的基本职责。 小暮大步走向捕虫网。 这种情况下,用不着进行执勤盘问,而只需提醒一下就足够了吧。 现在不是小孩玩耍的时间。他们身上的服装在涉谷里来讲也算是有相当的街头时尚感,但窥看到的侧脸却是颇为光润。大概是初中生吧,感觉身材算是得到充分的发育,不过和在西北警署的警察道场里都是身材最魁梧的小暮比起来,确实有一种“大人”和“小孩”的差距在。 「得了,交上来啦。」 听到从圆形阵传来的声音,小暮皱起了浓厚的眉毛。 「你有的吧,带在身上的吧,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啦。」 搞什么,这些孩子排成这种阵势……是在围着什么人…… 「说了把东西交给我们啊。」 是恐吓吗!? 闪过直觉的瞬间,小暮反射性地发出了声音。 那不是什么有意义的词句,可以说是柔道比试中向对峙中的对手发出的声音。本来并没有打算威吓他们,但少年们就像在无人的旷野上碰上了石人一样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令圆形阵瓦解掉了。 后退的街头时尚装中间的缝隙露出了一个穿着短裤的小孩子。 他年龄很小,可能是低年级小学生,说不定只是个幼儿园的小孩。从他站着的位置来看,也看得出明显直到方才他还是被初中生们围着。表情既木然又暧昧,看上去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东西。 与之对照,脸上明白地露出怒气的是后退了的初中生。 「怎么啦,大叔。」 「……大叔……」 小暮像轮唱似地嘟囔了一句。 「呆到一边去啦老头子,别盯着我们看啊。」 「……老头子……」 「和你没关吧,老头。趁没受伤就给我当成没看到吧。」 「……老头……」 小暮的额上青筋突起,小小的滚圆瞳孔中迸出炽热火花般的光。 自己才二十七岁!既不是大叔也不是老头,更绝不会是老头子。因为还没结婚,所以应该也没办法当老头子吧。说来好想结婚。虽然想结婚,但是警察这种职业与异性邂逅的机会极端地少,更何况被安排在编纂室上班……不不不,现在的问题不在这…… 「是个弱智的吗?老头啥也不说只是傻愣在那么哦。抬眼在家里也是被老婆当成碍事的人吧。」 小暮呻吟了一下。 都说了没有妻子啦!不可能有妻子的,穿制服的男子回家时绕到便利店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实在是太简单明了了。 自己也是希望过着不是吃便利店便当、而是吃家里准备的家常菜的日子。但是没这回事,没有。 「大叔,难道说是老婆不给你准备晚饭才每天来便利店的吗?」 「……噗咝!」 本来想说“不是”的,但无意识中混入了呻吟声,拜这所赐发出的声音结结巴巴,听起来就像是因空腹而不悦的狮子的吼叫。 + 小暮在收款台前故意地清了一下嗓子。 他一只手提着装着商品的购物篮,另一只手则牵着孩子伸出来的指尖。收款台处看不到店员的身影。小暮把篮子放到收款台上,向着指尖连结着的幼小面孔侧了侧头。 「嗯,maki君的家是在这附近的吗?」 「……」 围在一起的那群中学生在小暮雄狮般的咆哮下一哄而散,便利店前只剩下一大一小两个影子。虽然在原地呆了一阵子,但孩子的母亲还是没有出现,又不可能把他留在外面,于是小暮拉着他的手臂走进店里。 「那个、呃,maki君在这种时间总是一个人呆着的吗?」 小暮只问出了他的姓名,除此之外一概不清楚。 「……是“maki”。」 「嗯哼?」 「……每个人都是这么叫我的。」 「哦,maki君、不、maki是小学生吗?」 「……不是喔。」 现在总算问出来的第二个信息。 「是吗,maki在上幼儿园吗?」 虽然不习惯和小孩打交道,但小暮想起了从同期的少年课同事那里听来的话,于是决定不是单方面地刨根问底,而是先尽量尝试让双方交谈起来。 「长得挺高的啊,在班上是最高的吧?」 maki的表情没有变化,脸上看起来像是不高兴的样子。但是,实际上肯定不是这样的吧,小暮在心中点点头。如果心情真的不好的话,应该不会处在一起、手也不会牵在一起吧。 心中明明高兴,可从那天生的面容和氛围周围的人看不出来。加之沉默寡言,结果给人一种总是在生气似的印象。 ——很相似——过去年幼时,自己也是这样子。无论做什么,都经常会被大人们说“在生什么气啊”。 「怎么,在班里不是最高大的吗?嗯,幼儿园里不叫“班”而是叫“组”吧,哈哈,你是几组的?」 「……我没有去什么幼儿园。」 「唔、嗯?」小学之前并非义务教育,所以那也不是说不去上绝对不行。 小暮寻找着话题,视线游离到空中。 maki的视线一直紧紧地盯着收款台的前方。 「嗯。」小暮向那些陈列品伸出一只手,抓起一张画有动画人物的集换式卡片。完全不知道那是tv动画还是游戏,上面的logo写着“吉加斯火箭”。 「你想要吗?」 虽然没有回应,但maki并没有把视线从卡片上移开。 「好,买一张吧?」 「……很贵啊。」 「这、这种东西要三百元吗?不不,这种价钱还是轻松付得起的喔。」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买给我?」 「这个嘛,唔」小暮想了想,然后说出了最无可厚非的回答:「因为我们是朋友。」 maki一边盯着卡片一边低声说道: 「……想要两张。」 「两张?」 这不就已经比自己买的便当还要贵了吗? 篮子里已经放着准备给maki的果汁和零食了。 这些并不是maki要求的,而是自己擅自挑的。再加上卡片的话,对于发薪日前的现在来说是笔意外的破费。 看起来没有干劲的店员总算从柜台的旁边出现,无言地把放在那的篮子抢了过去。只有手的动作与忍住哈欠般的表情成反比例地迅速,把商品一个接一个地送到条形码识别器处,然后报出总金额。 maki放弃了似的从卡片上移开了视线。 小暮说「这个也是」,把两张集换式卡片递到店员手中。 伴着低声的咂舌,店员重新报上了总金额。 在风中飘荡的报纸一边目不转睛地围观着离开了便利店的巨大玻璃窗并排而行的小暮和maki,一边逐渐飘远。 ——该怎么办呢? 小暮来回看了看手上装着便当的塑料袋和maki手上同样装着便当的小一号的袋子。不可能就这么回去,没理由把这么小的孩子留在深夜的便利店门前然后离去。虽然不觉得他是离家出走,不过总之还是应该找一下他的家吧。 小暮向maki弯出上半身。 就在小暮准备开口前的那么一瞬间,斜前方传来了声音。 「陪我们一阵嘛。」 是刚才的那群初中生。 「大叔,我们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呢。」 「话题?」和这些孩子无话可说,小暮老实地侧了侧头。 「总之过来吧。」 「有什么事?现在早就是孩子该回家的时间了喔。」 「哼,刚才都威胁我们成那个样子,很得意吧,别事到如今才说怕了啊。惹得我们生气,大叔倒是心情不错吧。」 「……什么?」 小暮总算察觉了。简单来说,就是所谓的“回礼”吗。什么生气,说是找碴儿都轻了。 「跟我们来吧,还是说要在这里磕头认错吗?」 「……嗯。」 无论伤害他人多少次,都不会知道自己受到同样的伤害时会有多痛。威吓过后大人便会轻易罢休,所以他们才会得意忘形重复着同样的行为。 他们就是这类少年吧。给他们看警察手册赶他们走很简单,但是在使用权威的时候,结果上来说这只会变成与对少年们没有价值的威吓同样的行为。必须取而代之,展示实际的“力量”才行。没有孩子王的现今、疼痛、这个世界上有着无法匹敌的存在,这些东西都有必要让他们领悟到吧。没错,必须由柔道三段、剑道三段、空手道二段的这个我来教育他们! 小暮一晃一晃地转过身来,走向少年们的身后。 maki就在旁边面无表情地跟着。 这也是没办法吧,小暮想。比起在便利店前一个人站在那里,还是呆在自己身旁比较安全。并不会让他看到什么暴力的场面,只会是像警察道场里的训练之类的东西。 小暮被带到高架桥正下方的更深处。 这是影子无声地侵食着黑暗的地带,本来是小暮最不擅长的地方,但是拜周围有多个孩子围着所赐,平时的恐怖一点都不剩了。 不管是谁,只要能处在一起,对黑暗的恐惧就会大大减轻。 「嗯,那么谈谈“话题”吧。」 小暮一边脱掉制服的外套 一边低声说道。 「什么嘛,原来从一开始就“干劲十足”了啊,精神不错的大叔。」 「事先声明一下,我可不是大叔,现在才二十七岁。」 小暮把外套和塑料袋交给maki,并用手势示意他退后。 「好了,谁是第一个来“谈话”的?」 话音未落,一支火箭已经飞到小暮脸前。 「咕?」腰擅自弯了下去。 被什么打中了?眼睑似乎被直接全中,所以眼睛看得不太清楚。 从捂着脸的手指缝隙间,小暮隐约看到少年们端着枪的样子。 毫无火星的闪耀,让人觉得是从枪口喷出来的飞碟接二连三地袭向小暮。是气枪吗!?纵使是个玩具,借由气压高速射出的bb弹还是足以击落飞鸟,击中眼睛的话失明的可能性也很高。 「呜噢!」 小暮护着脸向前猛冲。 「呀哈哈——,说是二十七岁真的假的啊。」 一直没听过的声音在反方向急速接近着。 「这个大猩猩,不是怎么看都是个大叔吗。」 那是个身穿迷彩夹克,刘海相当长的男子。 捂着脸的小暮手一阵灼热,沉重的冲击贯穿指甲,连头盖骨都作响。 小暮向后仰去,然后摇晃的视野里映出了迷彩色的男子一边笑着一边夸张地收回铁棒的样子。 「漂亮,不愧是星崎。」「请干掉他啦,那个老爷子。」「似乎有种能赢过我们的错觉呢。」 少年们送上了喝彩。 ——原来是有帮忙的人吗。 「呀哈哈哈哈。」 叫做星崎的迷彩色男子迅速地挥下铁棒。 小暮一个侧步向旁边滑去,勉强避开。脚边湿漉的尘埃卷成漩涡飞扬起来。一边手臂已经几乎没有知觉,脑袋摇摇晃晃,视界也很模糊,不过还是察觉到叫做星崎的这名男子并不比少年们年长多少,恐怕还是未成年人。 「动作不是挺快的嘛,呀哈,明明只是头猩猩。」 「呜、呜嗯。」 小暮把麻痹着的手臂放在前面,摆出了空手道的格档的姿态。 「呀哈哈,似乎是耍什么功夫呢,那我也不用客气了呢。」 星崎迅速抽回手臂,扔出铁棒。 虽然这伴随着割开黑暗的摩擦声,但小暮不会避不开。 就像有短线连着铁棒的木偶一样,迷彩色几乎无时间差地迫近。 「什、什么!」 小暮发出的惊愕的声音,针对的并不是星崎的爆发力,而是跟随他而来的那样东西。 眼前的男子——少年——正拿着斧头! 不知是不是真货,从尺寸来看也许是消防用的,不不不,问题并不是这个。弯下膝盖后退的小暮身上的白衬衫被割开个大口子,在远处围观的初中生们发出的欢叫声在高架桥下回响。 「居、居然用这种东西……你几岁了?……」 「就是把你干掉,呀哈哈,也不会坐牢子的年龄啊。」 这就是最近的孩子王吗。 星崎的手拖着流线闪着光泽。小暮一边呻吟着一边突进。越是离得远反而越危险,这个男子砍击很迅猛,不过因为手上的武器是斧头便大开大合。接近他的话,找准空隙就肯定能压下他的两只手臂或者肩膀。 「呀哈。」 被对方按计划抓住了肩膀的星崎笑了。 真的行得通吗!?斧头收在了后面,这家伙已经什么做不了,只能被扔出去了。 就在决定用体落(*)的那个瞬间,小暮“看到了”眼前依旧展露的笑容的意味。(*注:体落是柔道中投技的一种。) 星崎的另一只手上兰博刀(*)闪着青光。(*注:兰博刀,一种大型军用匕首) ——完了——刀穿过白衬衫后仍不停深入,小暮感到无比惭愧。肉被深深地剜开,筋和血管都被切断。怎么可能,太失态了。从角度来看致命伤是无法避免的了。 本来应该是不完全也要用出体落的,但是视界受到干扰,以一种脚不着地的感觉被人看在眼内的是小暮。不站起来不行,自己不能就此毙命,绝对不能死。 ——让这个孩子变成“杀人者”了。 感觉听到了maki的声音,但又听得不清楚。 「毛羽毛现。」 什么,在说什么? 然后,小暮马上什么都听不见了。 + 总是放在枕边的手机响起,小暮反射性地伸出了手。 「……喂……啊、在,犬童警部大人?」 『你直接过去就行了,就在你那边附近,一课的佐佐木应该正在过去。』 「……诶……有什么……那个」 听筒里还传出综合新闻的声音。 单方面说话的犬童警部夹带着的“什么啦”之类的话,看来他是面向着电视机。说到犬童警部在编纂室里看的东西,那绝不是书本或者搜索资料之类,而总是总是电视。 『明白了的话就马上出发吧,拜托你了。』 盯着完全没有回答过这边的问题就挂断的手机,小暮像从冬眠醒来的熊一般从被窝里起了床。(吐:熊是不会冬眠的……) 从还握在手上的手机上确认一下时间,然后向自己的衣服低下头。穿着白衬衫和西裤睡着了吗,真是不成体统。 「……唔!?」小暮以一副正如被浊流袭击的人拼命地划动手脚的样子环顾一圈室内。 是简陋而廉价、但又让人安心的、自己的公寓。 「……等、等一下……」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不不,比起这个自己不是被兰博刀刺中了吗? 小暮急忙曲起身子,检查一下侧腹。干结的泥土零落到被子上,白色半透明的尘埃像蒲公英一样飞扬起来。 衬衫被漂亮地割开了。 小暮把口子撕得得大,看向皮肤。 ……没有受伤……不对,认真一看,可以窥见皮肤细长的发皱痕迹。那就像是疮痂掉了之后在那里长出来的新皮肤……该不会……一夜之间治愈了吗……别傻了……小暮摇了摇头。 有如从河里爬起来的狗甩去全身的水滴一样猛烈地摇了摇头。 白色尘埃从衣服上散去,在空中一边舞动着一边消失。 恐怕自己并没有被刺中。 侧腹那伤痕似的的痕迹,对、无意中造成的伤口之类的事情,在日常生活中经常出现。 衣服是被割破了,不过靠着经过锻炼的体术,结果就像磁石的同极相斥一样无意识地避开了尖端。但是,自己以为被刺中了,拜这所赐招式也变得不稳定,和星崎一同倒到地面上。由于势头太猛,连受身都做不到,就这样晕过去了。爬起来的时候,少年们早就逃跑了,然后自己持续着脑震荡状态,失去了回家之前的记忆。 ——肯定是这样的。 「小暮,什么东西“是这样的”啊?」 风海纯也一边一脸惊讶地抬头看着一边问道。 「哎、没,什么事都没有、前辈。」 小暮摇头否定道,转动着粗壮的脖子环视黄色的保护现场用胶带随风摇曳的这一片区域。 犬童警部打来的电话中说,现场就在小暮的公寓的附近。但是试着沿着门牌找到现场后,却发现是离了足足两站路的荒川溢洪渠的一个角落。 现场里同属编纂室的风海纯也警部补已经先赶到了,而刚到的小暮则还是不太清楚事件梗概。 「前辈,那死者是?」 「似乎是初中生呢……」 风海的头发在 强风中飘扬,他接着说, 「明明还很年轻,真可怜……」 风海纯也,清秀的相貌里残留着童颜的味道,年仅二十三岁便当上警部补的高级公务员组。虽然小暮年纪更大,但经常称呼他为“前辈”。 首先级别就不同,而且,和从西北警署调往总厅的自己不同,风海是从一开始就在总厅上班,在这一点上也是“前辈”。对于渗透着体育会系体质的小暮来说,这样的称呼是最舒服的。 「前辈,死因是什么呢?」 昨天只是席卷遥远高空的风之军团扩大了支配圈,今天连低空都逐步纳入支配。回转的巡逻车红灯映得在河岸上剧烈摇摆的豚草和一枝黄花闪烁着色泽。 一直只看着像是某种信号那样闪烁着红光的草,就会种看着廉价上映的b级sf电影——宇宙船迫降的场景——的感觉。 「……死因啊……该说是因为是异常的尸体所以才同时叫上我们编纂室吗。」 「也就是说,不知道怎么死的吗?」 小暮一边跟上悠步前行的风海一边问道。会叫上编纂室的事件,基本上都是这种类型。 风海弯下腰向工作中的女鉴证刑警打过招呼后,在草地上继续前行。 「……与其嘴上说明,不如请小暮也先看一下。」 风海在压弯杂草放在地上的树脂制尸体袋跟上站了下来。 穿着制服的警官隔着一点距离,面无表情地盯着河岸。尸体袋的名牌上还没有写下任何信息,对于身份不明、性别不明的尸体来说是常有的事。 风海的声音落在蹲到一半小暮头上。 「……还没找到的部分有一条手臂和一些内脏器官,另外,」 「被肢、肢解了的吗?」小暮感觉到额头上冒出冷汗。 与妖怪和幽灵怕得同样厉害的,就是大量的血。像在出席司法解剖或者行政解剖的过程中引起贫血这种事,虽然很羞耻但也并不鲜见。 「……从尸体的状态来看,甚至会想是不是拿拖出来的肠子甩来甩去过。」 「什、什么啊这是!?」 像是顶着稍稍后退一步的小暮的后背似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你们两个已经来了吗。」 「佐佐木课长。」 小暮和风海一前一后叫出声,同时敬了个礼。 「嗯。」统管属下刑警的一课的佐佐木课长随便地回了礼。「两个人都是这么严肃的面孔,也就是说刚才一直在商量和女大学生的联谊会吗?」 「不,是在给小暮说明情况。」 风海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嗬哦,精英就是不同嘛风海,不过是站在死者身旁,就在不知不觉中推进搜查工作到足以说明情况的了吗,不愧是“以前”混过一课的呢。那么,首先告诉我死者的名字吧。」 佐佐木夸张地摊开双手,从怀里拿出警察手册接着说, 「宇治田浩辅,十五岁,初中三年级学生,学校方面经常缺席,在所属派出所有过两次辅导经历。怎样,和你的搜查结果一致吗?」 「……不。」 「不同吗!?你是说死者不是这个男的吗?」 佐佐木似乎非常惊讶,拿出了一枚照片。 「……抱歉,搜查还没完成。」 在小声回应的风海旁边,小暮的眼睛瞪到不能再大。 伸过来抓拍照片——被害者的少年的样子——小暮对此有印象。 「我听不清楚啊风海,给我仔细看看,和死者的脸对比一下吧。」 佐佐木轻轻地动了动手指,蹲着的下属刑警拉开了尸体袋的拉链。 血的气味一涌而出,夹带着隐约的尸臭飘荡在刑警们的四周。 小暮捂住嘴,把几乎喊出来的悲鸣吞了回去,倒仰般地往后一退。 看来是露出来的内脏没有放回体内,在青紫色的少年的胸膛上盘放着。像是被扔到压榨机了,或者说是被巨大的刀具切断过很多次,那肢体真的是破碎不堪。 「怎么样啦风海,是和照片上不一样的相貌吗?哼,粘在上面的脑浆和血迹是有所妨碍,但腐败血管网还没出现,相貌基本还是生前的样子。还是说什么,死者“只有半张脸”所以认不出来吗?」 风海身后的小暮短促地摇了摇头。 可以认出来。我知道的,是同一个人。 ——是昨晚在便利店前,用气枪射自己的其中一个初中生! 「到底干了什么,才会有这种死相?」 佐佐木转向沉痛地低语的风海哼了一下鼻子。 「根据初动搜查班的鉴证结果,这简直像是被鲨鱼袭击的牺牲者。」 「鲨鱼?」 「风海,你知道什么叫比喻吗?」 「但是看起来真的像被鲨鱼袭击过。」 「荒川里有鲨鱼,然后这条鲨鱼慢吞吞地爬上陆地吗?原来如此,一牵涉到精英,事件马上就解决了。那也顺便用你那深不可测的智慧,告诉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吧。」 「?」风海侧了侧头。 佐佐木像是朗读手册一般开口道, 「毛羽毛现。」 「……这是什么?」 「是我在提问。」 「……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风海,简单来说就是你根本就没进行搜查啊。该不会是做不来刑警吧,那快点回去总厅的地下室去如何,辞职信的写法我会教你的。」 突然刮起的强风让刑警们制服的下摆大幅飘动。 在小暮的斜前方,风海慢慢摇了摇头,然后说道: 「……把尸体送到式部那里吧,我觉得应该马上确认死因。」 式部人见,法医,鸭要大学附属医院的助理教授。在与风海和小暮有关的许多案件中,总是从他那里得到贵重的意见。 佐佐木嘲讽似地哼了一下鼻子。 「很遗憾,式部女士两天前就已经在洛杉矶进修了。解剖工作交给了总厅鉴证课的验尸官,不过再怎么催都好,结果出来都要到本周末或者下周吧。」 「结果不能再出来得早一点吗?」 「风海,仅仅是东京都内就有每年一万具异常尸体出来喔。」 异常尸体——存在关系到犯罪的可能性的遗体——其中得到移送至解剖处的约百分之二十五,即使如此每年也有多达二千五百具尸体为了被切开而排成长长的一排。 「课长,我认为死因很重要。」 风海不肯罢休。 「死因吗,风海,告诉你一件很棒的事吧。人类呢被大卸八块之后就会死,很意外吗?」(吐:不禁想起被射成筛子的土狼:people die if they"re killed= =) 「……课长……」 「好,看来明白死因了。」 「……我所说的并不是这种事。」 「知道了知道了,是用了柴刀呢,还是用了斧头呢,说不定是用了重机枪呢。好了,无论使用什么凶器都好,被大卸八块之后还不会死,你们给我找出这种例子出来。在总厅的地下室里,用上两年时间,慢慢找。」 「……被当成碍事的人了吗?」 「终于明白了吗?」 「哼,如果保证在地下室里乖乖呆着的话就告诉你吧。听好了,保证了喔。」 不等风海回应,佐佐木就单方面继续说下去。 「据说死者昨晚在高架桥下和一大汉打架了,在那不久前,死者和大汉在便利店前似乎有些纠纷。据说大汉的体型可媲美摔跤手,所以虽然不知道用什么做凶器 ,不过只是初中生的话还是能轻松解体吧。」 一课课长毫无顾忌地表现出像是赶走苍蝇似的态度,然后转身准备走。 小暮踏前一步,叫住了佐佐木。 结果被完全无视,课长的脚步没有停下。 小暮提起嗓子叫道: 「那、那个大汉,就是自己。」 + 『这也好嘛,难得有个休假,也去和女朋友约会一下嘛。』 「不是休假,是禁闭。」 用力握着的电话吱的一声响了起来。 「而且我没有什么女朋友。」 『这样的话,在休假里交个女朋友就好了。』 「犬童警部,都说了自己不是拿到休假了!」 『在电话里瞪个什么劲呢,听说好,无论是白色的休假还是黑色的休假,只要能捉到老鼠的就是好休假,中国的伟人好像也是这样说的吧。』 「这、这是谁说的啊?」不如说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说啊,刚才那里是吐槽点吧。』 小暮低声叹了口气。 越吹越强的风让林荫树的喷子像狮子的鬃毛一样倒立起来。 现在已经接近下午四点。接受佐佐木课长死缠烂打的审讯后,小暮脱离搜查,另外还受到了自宅禁闭的命令。 ——哼,和少年们争执是事实吧——你说正当防卫,证据呢——只靠你的话不足为信啊——这不是欠抽警察的素质吗——这无异于不正直,在下达正式处分之前写好辞职信怎么样—— 课长的话在脑里反复回荡。 ——事先声明,小暮,这不是说你从嫌疑人中排除的意思—— 开玩笑吧,为什么自己是嫌疑人,为什么非得要禁闭。 但是,命令难违。 回到家里,愣站着一会儿后,小暮再次离家到街上去。 这并不是违反禁闭命令,只是没有食物了才出去买点东西,目标中的那个新上市的方便面很难买得到,所以走远了…… 「……maki……」小暮小声念起昨晚被恐吓的孩子的名字。 只要找到那个孩子,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带着这种想法把附近的幼儿园和托儿所都挨个儿转了个遍,但还是没能发现目标中的男孩儿。不知道是叫“牧”还是“真木”(注),而且本来就没有没有孩子是maki这个姓,以此为外号的孩子也是一样没有发现。全赖少子化,幼儿园本身数量不多,调查花不了多少时间……但是哪里都找不着人……(注:牧和真木在日文中的发音都为“maki”) 小暮盯着早就沉默了的电话。 怎么办才好?问过犬童警部给自己调查一下居民册,但是他却对自己笑着说好好休息吧。然后说到能够一借慧根的人,果然还是风海前辈吗。不,不能把前辈牵扯进来。佐佐木课长已经对前辈千叮万嘱,说小暮巡查部长现在是外部人士,而且是嫌疑人,所以不准进行任何联络。 小暮一脸刚毅的神情在风中回过头去。 在一站路远的地方,应该是区的儿童馆。 放学回家的孩子们纷纷聚集在一起。中小学生应该很多,所以,虽然果真能取得年幼maki的情报的希望并不大,但总之先去试试看。 正要放回制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液晶屏上没有显示来电者。 「喂,我是小暮?」 『我是风海。』 「前辈,这样好吗,打电话给我?」 『在公共电话上打的,不会留下拨号记录。不说这个,小暮,有坏消息和非常坏的消息两条。』 「……没有好消息吗?」 『你要先听哪一条?』 小暮要求先听“非常坏”的那条。 『又出现少年的尸体了。同样是被切得四分五裂,调查之前的被害者的交友关系、听取夜间玩伴的其中一人的证词时发现的。用气枪射击小暮的少年一共有四名对吧?』 「……呃,嗯,不不,还有一个人,应该有一个名字叫星崎的年纪大一点的少年才对。」 『那个少年目前只是在小暮的证言中出现,还没有被找到。』 「……可是,的确有这个人的……」 『情况就是袭击小暮的四名初中生里,有两人已经成了尸体。』 「……我什么都没做过!」 话筒里风海的声音夹杂着杂音继续下去。 『听取了证词的少年清楚记得小暮你。他做证说在便利店前你突然上来找碴儿。』 「……不、不是那样的。」 『佐佐木课长可不是这样想。他认为上去找碴儿却被痛打一顿的大汉秘密地跟踪少年们,然后杀掉他们。』 「……说什么傻话……我才没有鲨鱼那样的牙喔。」 小暮想要苦笑,但是舌头贴在上颚上,无法顺利笑出来。 『尸体被摆弄过。这就是坏消息。』 「……前辈?」 似乎因为风势太强烈,电波状态变得不稳定。 『我咨询了一下在洛杉矶的式部。虽然没有实际看过尸体的情况所以无法断定,但她的意见是犯人不可能是鲨鱼。一来荒川的沙拉和深度都不可能适合鲨鱼生存,二来万一真的适应了,日常的捕食又该怎么办。』 铅灰色的云朵像轰炸机的编队似的在上空不停移动。 『按照式部的话来说,过去在洛杉矶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件。虽然发现过怎么看都只能联想到是被鲨鱼咬得粉碎的尸体,但是那些是假的,据说是用以鲨鱼的眼前做模的巨大锄头刻在尸体上形成的。』 「……这种事,不是无法轻松完成的工作吗?」 「是呢,要让巨大的锄头咬进尸体里,我认为必须有非比寻常的臂力和胸肌。」 这就是说,自己的话就能做得到的意思吗? 『至少应该还有随意的再听证工作,佐佐木课长有这种打算。对小暮你的公寓的居屋搜查据说也会就这样进行下去。』 「……前辈,我没有拿着什么锄头喔。首先,在狭小的房间就没有放的地方。」 『就算在公寓里没有,现在也有租借贮物室之类的东西。』 「前、前辈!」 小暮都想哭出来了。 『这只是作为刑警说说会怎样搜查而已。我相信小暮。课长想要再听证的话,由他去做不就好了吗?只是,为了证明清白,我想现在最好不要鲁莽地行动,很可能会再起疑心的。你好像跟犬童警部联络过关于居民册的事,不过有事情想调查的话请跟我说,我会代替你行动的。』 「……非、非常感谢你前辈……这样的话,那个……」 小暮拜托风海“想要调查叫做星崎的少年”。那家伙拿着斧头,说不定是真正的犯人。 『是在夜间玩伴里当上领头身份了吗,不过听取了证词的少年没有说出任何关于那个男人的话。』 「……请向再向那个被保护起来的取证的少年问一下吧。」 『保护并没有实行喔。』 小暮就像是眼睛进了沙一样眨了眨眼。 已经死了两个伙伴,一般的话不是应该由少年提出保护我吧的吗? 『出于事件性,目前正在实施报道管制。本来傍晚的新闻上就应该播放出来了,但是为了隐藏只有犯人才可能知道的情报,应该只报道成他杀致死的尸体之类的新闻。』 可是,毕竟是称得上连续杀人的事件,估计警察也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少年回去吧。 『少年的家长是众议院议员,律师很快就过来 了。』风海的声音中带着肃杀的回响,『不过是在有点迟的时间里去便利店,怎么就成了“夜间游玩”了呢,刚要说话就被滔滔不绝地指摘警察蛮不讲理的搜查。嘛,站在我们这边也无法强行扣留既不是被害人又不是加害人的孩子,当作保护也好警护也好,都以凭据行政权力的监视侵犯了个人私隐的理由拒绝了。』 「可、可是!少年本人应该很害怕吧,到昨晚为止都在一起的朋友有两个都被杀掉了啊,很可能会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的。」 『少年说“我没有问题”——』 电信电柱顶上,一只大乌鸦拖着长长的疯狂叫声,盖过了风海的声音。 『——因为——有——毛羽——毛现——』 「喂,我听不清楚,你说有什么?」 乌鸦一边激烈地拍打着黑色的翅膀,一边像发现了腐肉一样不断鸣叫着。 『——因为对方是人权派里有名的律师呢,而且还有少年法这道墙壁,听取证词时不能强行问出他不想说的话。再联络吧。』 最后礼貌地致意后,电话就挂断了。 乌鸦的叫声在强风中如鬼哭狼嚎般传开来。 小暮仰望风吹云去的天空。 如果找到那孩子、maki的话,就通揭发被盘问过的少年撒的谎……说是单方面找碴儿,明明就是在恐吓别人……顺便自己的清白也能简简单单就得到证明了吧。 从孩子的脚程能移动到的范围出发,maki的家应该不会远于昨晚的便利店周围两站路以上。但是,即使连超出这个范围的区域内的幼儿园和托儿所都全部问过一遍,还是哪里都没有叫做maki的男童登记在藉。 还有,调查什么地方才好呢?昨晚的便利店吗?不,同事的刑警说不定在盯梢,就算不在,店员也肯定被叮嘱过一有什么就马上联系他们。便利店要剔除,剩下的调查场所是——小学生以下的孩子会去的地方的话……会在什么地方呢? 回公寓吧,小暮在口中嘟囔道。 小暮像是被强风推着一样悠悠迈出脚步。正如前辈所言,最好不要做出鲁莽的行动。不,是想动都动不了。 电话响了起来。液晶屏上还是没有显示来电源,前辈忘记说什么了吗。 「喂,我是小暮。」 『——“喂”吗,真是令人怀念的声音呢。呵呵,最近啊就算打电话,也很少听得到这个词了。更何况说完之后同时规矩地报上自己的姓名,这也是在现在很稀罕了。哎呀,我很清楚你那天然纪念物一样的身躯哦。好了,给这样的你,先告诉一件事吧』 「你是谁?」 好像是在什么地方听过的声音,但无法清晰的回想起来。 『——去四丁目的十字路口,在那里的大药房前左转,一直走小道,向着河的方向前进,然后会有个像箱庭的儿童公园在那里。』 「我说,你是谁啊?」 从命令式口吻推测可能是总厅的某个人,但是怎么也想不起名字。 『——应该有座商住混合楼与那座公园相接,那里有你的目的地喔。』 「那里有什么东西?喂,你是什么人!?」 小暮心想用傲慢的口气回应,对方就会生气然后报上名来吧,但是听筒里只响起轻轻的笑声。 『——呵呵,你听说过f.o.a.f.这个词吗?』(注:即friend of a friend,朋友的朋友) 留下这句话后,电话像是断了电一样沉默了。 + + 画着长颈鹿的画的围裙在风中猛烈摇摆。 「给我下——来。」 在抬着下巴的围裙女性的正对面,一个穿着紧身运动服的男童正攀爬着游乐设施。 指定的公园正如那通电话的主人所说是一个“箱庭”。 仅有两个的秋千,狭小的沙池,看上去没什么利用价值的长椅,设置在角落的滑梯是只有一条道的古典设计。在差不多中央的地方——大概是攀登架的变种吧——有个绳网像短裙一样从巨大的格子上吊下来的游乐设施,而这就是全部的物品了。面对向道路而种的树木长得葱郁,但只能让人想到它不过是疏于打理。这是都市的角落里常常能看到的迷你公园,正是应付式的公共设施。 「给我下来——,dai君——」 围裙女性不断向着爬到了绳网最顶部的男童喊道。 运动服男童在幼儿园里应该是相当于小班的年纪吧,身子胖胖的,以他那幼龄和体型在绳网上令人觉得很不安全。 「不早点下来的话——」 围裙女性是位相当年轻的母亲,身穿运动衫和牛仔裤,剪着刘海留得有点长的蘑菇头,只从侧面看过去的话标致鼻梁异常显眼。 小暮不知不觉中看入迷了。 「喏——,不会到dai君的身边去的了喔——」 虽然算不上很漂亮的美人,但是从那响起的声音就可猜到其性格坚实可靠,精神开朗。她肯定是爱着孩子、爱着丈夫,她的家庭肯定总是笑声不绝,被温暖的光芒包围着……自己也希望有一天娶到这样的妻子…… 小暮摇了摇头,强行移开视线。 自己都在干些什么,来这里的目的可不是像个跟踪狂一样盯着女性。 小暮看向与公园邻接的商住混合楼。 一楼是一排镶着毛玻璃的铝合金窗,朝着公园放出橙黄色的光芒。楼房已经变得非常陈旧,如果听说这是在高速发展期建起的建筑,很可能会老实地点头认同。 这里有什么呢?虽然也想过无视电话中的声音回去公寓吧,但是无论如何还是很在意。 小暮转向楼房,就在这个瞬间,公园那边响起的声音让小暮打了个激灵。 「毛羽毛现。」 ——什? 「不下来的话不会到dai君的身边来的啦,毛羽毛现。」 ——什么!? 绳网上的男童撒娇似地摇摇手臂。 围裙母亲双手叉起了腰。 扭动着身体的男童的幼稚声音乘风而来,一张小纸片从运动服里飘落。 面露吃惊表情地向着绝版伸出手臂的身体大幅倾斜。强风吹过,绳网上的男童是不可能调整身体姿势的。 网系着的栏杆高度为两米高一点,搞不好的话说不定有三米高。被运动服包裹着的小身躯从这种高度上自由落体。 「呜嗷。」小暮猛冲过去。 很幸运已经踏入了公园,两人的距离在不断地缩小。 滑行的同时转过半个身,后背激烈地摩擦着,在“猛然撞到什么东西的同时”在胸前接住了孩子。 「没、没事吧?」 潮湿的尘土卷了起来,绳网重复吊桥状的扭曲,同时发出呻吟声。 那呻吟声听起来像是人的声音。 「哎……那、那个……」 围裙女性倒在地上,痛苦地按着脚踝。 「……咦……」小暮皱起眉头的同时察觉到了。 「那、那个……那边的母亲……对不……咕啊」 鼻梁严重麻痹着,血的味道在鼻腔中扩散。 坐在胸口上的男童照着小暮的脸来了一记头槌。 「咕啊、啊啊……等等……咕啊」 「臭猩猩,不要欺负绫子老师!」 「……你说老、老师……咕啊啊」 「大猩猩!」 男童接二连三的头槌毫不留情。 + 小暮在木地板上跪坐着。 周围聚着一群非常好奇的孩子。 既有 笔直地地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暮的幼童,也有倚靠在后背上读起画册的孩子,还有指着手指偷偷交谈着的像是小学生的女孩,和在旁边摊开素描本对着这边写生的少年。 小暮挠痒似地摸了摸贴在鼻头的创可贴,望着因贴着的“画作”和“窗花”而纷繁得宛如拼接手工品一样的墙壁,然后视线移到那上方挂着的名牌。 「kids·quarz」 听说是未经批准的托儿所。 木地板上有组合式的滑梯,有点圆的小桌子和椅子杂乱地排放着,墙边放着一排低矮的书架。 因风吹而咯哒咯哒地响的垃圾口的另一边,是刚才抱着接住dai的儿童公园。 「呣。」托儿所吗,想不到会如此失策。 说起来,maki不是说过“我没有去什么幼儿园”吗,也就是说是在这里上学,不、是被寄托在这里吗? 但是一楼里并没有目标中的人影。 「唔、呣。」而且即使想要去确认,小暮也只能做到侧侧头程度的动作。 穿着运动服的dai——本名好像叫daiki——正骑在跪坐着的膝盖上,就这样睡着了。 「唔——」 像是小学生的女孩们嘻嘻地笑着,可以听到“大猩猩、大猩猩”这样的轻声细语。 「唔唔呣」 笔直站着一直盯着这边的幼童像是在模仿似地“wuwumu”地呻吟着。 「唔、呣呣」 靠在背后看着画册的孩子带着“别动”的意思敲了敲小暮。 「呣、呣呣呣」小暮额头上渗出了潜水。不习惯孩子,不太清楚如何应对他们才好。更重要的是,得以这种像装饰品一样被人看热闹的状态坐到什么时候呢。 笨拙却又轻柔的脚步声走近这边,小鸟的美丽嗓音一样的声音传了过来。至少在小暮听来是这种样子。 「对不起,小暮先生。」 「啊、绫子老师。」 小暮接受了这样的自我介绍,绫子是在这里工作的晚班保姆。画着长颈鹿的围裙摆动着,绫子向周围的孩子竖起了食指。 「给小暮叔叔添麻烦的孩子,抓住这根手指~」 孩子们既没有笑,也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我、我并不是叔叔……」 「很好,看来大家都是好孩子呢。哎呀,小暮先生,跪坐什么的。」 「我、我是跪坐着时最能平静下来的。」 「有男子汉风范呢。」 「……诶……我、我是……」柔道三段,剑道三段,空手道二段,这样的话刚说到嘴边,小暮就慌忙摇摇头。 男子汉风范应该不是骄傲地说出这些事吧,嗯。 「小暮先生,让你陪游乐室里的孩子,真是非常抱歉。二楼的孩子睡不太着,所以才没法马上回来。」 「……没没,自己什么也……」 「哎呀呀,dai君也睡着了。」 长颈鹿围裙向前弯下身,注视着跪坐着的膝上。 「呵呵,看上去感觉彻底安心了,是因为被小暮先生救了才亲近上了吧。dai君,床铺在二楼喔,来我们走——痛——」 伸出来的运动服手臂在空中不自然地停住了。 「绫、绫子老师,脚还是……」 「已经敷了消炎药,不过还是不能轻松一点角度,啊、对不起,这不是说是小暮先生的错。」 「不、没什么。」也不是说肯定都是自己的错。 在公园撞飞了她,让她扭到脚踝了。 回想一下,在那个时候——从站的位置来说也是——绫子也是为了接住dai而绕了过去。就算不出手,她也肯定能救得了dai。 只能想到如果小暮不猛冲过去,就不会负上不必要的伤。可是,她没没有说什么不满或者抱怨的话,而只是向小暮表达谢意。 「我来抱dai。」 嗯,绫子老师是位出色的人。 「很重的啊,dai君他。没问题吗?」 温柔开朗,为人着想,怎么说呢,呃、该说是理想的人吗。 「小暮先生,脸很红喔。请不要勉强。」 被两只手扶上来,小暮的脸越来越红了。 「有发烧吗?药的话这里有很多种的。」 「啊、是。」 如果像绫子老师这样的人是恋人的话,肯定每天都是玫瑰色的吧。 「退烧药可以吗,我马上准备吧。」 「哎、不不,你搞错了。」 「搞错了吗?」 「那、那个,绫子老师。」 ——也去和女朋友约会一下嘛——。 犬童警部的声音在脑里反复回响,让自己联想到自己和绫子在横浜的红砖仓库街中结伴而行的情景。 ——这样的话,在休假里交个女朋友就好了——。 不太清楚为什么会是仓库街,不过小暮认为用来和女性共漫步这应该是无可挑剔的地方吧。 在那里得意洋洋地走着的小暮穿着条纹的阿玛尼款式的套装。说不定买上那么一套装也不错。嗯,应该先买好一套吧。这样的套装是有必要的。在非常私人的场合用,在约会上用。 「绫子老师,那个呢。」 「什么?」 「那个、呃」 ——在休息日里,绫子老师会干些什么事情的呢?—— 小暮吞了吞口水,一边抬头看着天花板一边说下去。 「呃,二楼是休息室吗?」 ——什么时候休息呢?——那、那个啊—— 「也会在这里睡,不过二楼熄灯时间更早。」 「原、原来如此,很快一楼也要熄灯,变得漆黑一片。」 ——不介意的话,下次休息日,那个,可以和我一起—— 「但是,我们是二十四时间随时应对的,而且也有半夜来接回孩子的家长过来,所以那边楼梯口一直亮着灯。」 「——是、是这样啊——」 小暮一边擦着汗,一边总算把心声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 在胸前睡着的dai紧紧抓着白衬衫不肯放手。 想让他躺都躺不下,小暮只好继续抱着dai,在楼梯口旁边的简易接待用家具套装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嗯,如果是那个maki君的话,的确是由我们——不定期地——托带的。」 坐在对面的绫子做出复杂的表情。 说明了一下样貌之后,她似乎马上就明白了。maki不是姓而是名,是母子家庭,在这里留宿的事常有发生。 「我想小暮遇到他的那个便利店,是maki君的妈妈下班回家时经常绕去的店。听说maki君曾经在那里一直等到深夜。」 「嗯。」 楼梯口旁边的小窗因风吹而哐当哐当地响。 「那里的dai君是maki君最要好的朋友喔。」 「唔嗯。」就算这样子说,向这么小的孩子该问些什么问题好呢? 小暮摇摇头,询问谜之词语的事情。 绫子开心地笑了。 「毛羽毛现现在在我们这里的孩子之间正流行着喔。」 「你说流行……」 说到底,什么东西啊“这个东西”是!? 「你不知道吗,可以作为livly的诱饵哦。」 「livly?」 「是互联网上的虚拟宠物,livly是其诱饵的一种的虫子,不过东京人不太了解吗,在东北这是相当有名的传说哦。」 「我、我也是东北人,不过原籍是青森。」 「哎呀,我是岩手的喔。」 「噢噢,被称为日本的西藏。」 「——什么年代的说法啦?」 绫子边笑边鼓起脸颊。 「不不,是好的意思上,那个,怎么说呢,因为我没有听说过毛羽毛现之类的。」 「大概是因为本来就是面向女生的传说吧。据说东北的新娘在出嫁时,会从母亲那里继承毛羽毛现。」 「……你的母亲有“这个”吗?」 「是啊,在衣柜里。」 她说,毛羽毛现就在身边,在人眼触及不到的地方藏了起来,然后在不知不觉间繁殖,幸福便会在那家人降临。 「这该说是便利还是轻松呢……它是个什么形状的呢?」 「白色的而且轻飘飘的,像是句子的尾巴,又像是蒲公英的冠毛,扑呼,是女生和孩子喜欢的形式呢。」 绫子说明道。 在相当久之前、一九七零年代的那个时期,饲养毛羽毛现的人曾出现过全国性的激增,而那时所说的是,什么愿望都可以为我们实现,每次实现后就会消失不见,被其他人看到后会消失,不可以因为繁殖太多而放它到外面——这样的一种说法——。 「那个当时有卖的吗?」小暮倾了下头。 「是怎样呢,七十年代的故事是从阿姨那里听来的,所以详细的也不清楚。不过假货应该有卖吧?毕竟只要是白色的小毛球就好了。」 「原来如此,所谓的购买梦想吗。」 少年聚集在傍晚的街角上。 手里各自拿着虫笼,但是笼子罩上了布,所以看不到里面装什么。 跑来的女子拿出了茶叶罐。 茶叶罐的盖子上开着几个小点一样的气孔。 其中一名少年非常谨慎地把手伸向自己的虫笼,向着从女子接过来的茶叶罐中——飞快地、为了不让人看见似地——倒了进去。 女子高兴地笑了。 少年张口了——这是秘密——。 紧抱着茶叶罐的女子点了点头——谢谢你——。 晚霞让风景逐渐染上一片深棕色。 带着想和她交谈的想法,小暮边笑边说下去。 「与最近的热潮不一样,还相当有教育意义呢。特别是“不可以因为繁殖太多而放它到外面”这部分……不管养什么宠物都好,既然养了就应该负起责任爱护它,不能舍弃愿望……应该也有这种暗喻吧。」 绫子摇了摇头。 「不,据说放出去就会有危险。」 「危险……是指什么?」 不是说带来幸福的毛球吗,而且被人看到了还会消失不见? 「具体并不清楚,我是被这样教导下来的,就是“是这样啊”的感想。」 「唔呣。」 大概所谓的危险也是一种暗喻吧,小暮想道。 随便扔掉东西会遇上危险的事情,或者说,放手重要的事物的话肯定会后悔的,是这类警告、或者应该说是自古以来的忠告。 可是这些话没有说出口,没有说的必要,既不是在和她争论,也不是想指摘那理由应该是这个吧然后好让心中窃喜。 「嗯。这个毛羽毛现正在[kids·quartz]中流行是怎么说?」 「最开始说出这个的记得是maki君喔。」 「嗯?」 「说是maki君带着毛羽毛现。然后我就想,那肯定会遇上好事情的。」 绫子有点不自然地笑了。 「maki君的妈妈也是来自岩手的喔,因为没有口音所以没有察觉到,不过聊了一会儿后就知道是同乡了——因为maki君的妈妈说她是在北上线靠内部的地方,而我是北上市的——像站前的百货商场已经没有了,变成小店入驻的商住混合楼啊,拱廊商店街入口处的大型超市倒闭后就这样变成废墟啊,啊,才不是只聊了这些倒闭的话题哦,也说了在大路上建成的华纳-麦卡尔电影院是县内第一家复合式电影院——maki君的妈妈对什么话题都感到吃惊——」 「唔嗯。」 故乡并非一成不变,小暮也明白这种实感。 「就是在这话题之后啊,maki君的妈妈说出了毛羽毛现的故事。」 「跟他妈妈说完故乡的街道变化之后?」 「是啊。」 与绫子眼与眼之间不期而合。 「唔嗯。」所谓家乡,无论远离多少年,都会在心灵最深的某处成为支柱。这也许是作为自己认识中的故乡的痕迹……对发生了变迁的故乡所发的乡愁吧……应该是想起了毛羽毛现的故事,然后自然而然变得想要告诉儿子吧。同为外地人,小暮明白这种心情。 绫子低声叹了口气。 「但是,拜这所赐,maki君发生了一些改变。」 「嗯?」 「就算来这里,有时还是会在夜晚溜出去,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就算提醒他,也是说“我有毛羽毛现所以没有问题”。」 「嗯——」 小暮侧着头,隔了一会儿,问出原本的目的。 「——maki君的住址、吗?」 绫子非常困扰地低下双眉。 「——小暮是刑警对吧。」 「对。」 「——抱歉,不能告诉你。」 「嗯?」 「我认为小暮先生不是坏人,而且很感谢你救过dai君——可是——抱歉。」 「唔唔——呣……呣~……」 小暮一边自己的声音里又再加上哼哼声,一边眨着眼。 「哎呀,醒过来了啊,dai君。」 「呣~~~~~」(yj:忍不住了……放过我吧拟声词我还只是个孩子_(:3」∠)_) 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的,daiki在小暮的膝盖上就像是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似地,翻动着好几张卡片。看来是放在运动服的口袋里的。 「嗯,你喜欢这些卡片吗?」 绫子也跟着小暮打起招呼。 「要喝点牛奶吗?」 「没有了——」 daiki叫着从小暮的膝盖上跳了下来。 不知是因为体态臃肿,还是因为下得匆忙,daiki没有平稳地着地,而是用膝盖和两手撑住地板,形成一个青蛙的姿势,一只手还是保持着握着卡片的拳头状态。 「da、dai君」 「没有了——」小身躯边叫着边向着通往外面的门跑去。 绫子追了过去,小暮也慌忙跟在后面。 在让人联想到被殴打后的瘀迹的厚重云层压下来,风势越变越强的时候,小暮和绫子以及daiki正注视着儿童公园那漆黑的地面伫立着。 「没有了——」 「回去里面吧、dai君,明天会再帮你找的。」 「嗯嗯。」在这种强风中,像daiki丢失的仅仅那么一张卡片,感觉都能吹到去新宿的副市中心去了。 小暮像是一点点也好也要尽一下防风堤的职责似地,绕到了两人的后面。 绫子一边拍打着围裙一边转过头。 「……看来是心爱的卡片。」 「唔嗯。」那当然是心爱的吧,会从攀登架上掉下来,也是因为卡片飞到空中了。在那个时候丢失的话,已经只能放弃了吧,但幼小的daki还是一脸难以接受的表情,向着在旁边蹲着的绫子,表达着找到之前都不会回到房间里地嘟起嘴唇。 「嗯,」小暮弯下腰向小运动服说道, 「找一样的卡片买给你吧。」 daiki似要和风声比试地叫喊道: 「没有了——」 「唔?」 「一样的卡片什么的、没有了,红色的火箭很少出现——」 「唔——呣。」是这回事吗。 「小暮先生,你的心意我很感激,但我认为这不是一种好的解决方法。就算失去了,也会马上给我买来——就算坏掉死掉了,也来再买——虽然对大人来说也许是省事的解决方法。」 「哎、不是,那个。」 虽然为自己简单的想法感到羞愧,但这又该怎么做才好呢。daiki又不像会就这样回去室内。 「明天一起找到这个孩子能接受为止。」 绫子说完像是给小暮的回答后,便在运动服旁深深蹲下去。 「今天天已经这么暗了,先回房间吧。卡片也在什么地方睡觉了喔。」 「卡片才不会睡觉——」 「唔嗯。」最近的孩子啊,总是在无聊的地方很现实。 和daiki脸靠在一起的绫子抬起头。 「……似乎是非常珍贵的一张,热度很高,而且是刚从maki君那里得到的卡片。」 「唔呣、呣!?」 小暮注视着运动服的手指紧紧握着的纸片。 如实地表现出全世界的人都盯上了这张卡的态度,daiki藏起了双手。 「莫非是“吉加斯火箭”吗?」 运动服的脸上清晰地闪耀着“你也知道这卡片吗”的表情。 「嗯。」 ——maki——昨晚之所以买了两张,也就是说,用来给这个孩子的也包含在内的意思吗。 风势变得更强,拖着呜咽似的声音吹瑟着整个公园。 毛羽毛现·下 雨点像飞石一样向窗户袭来。 [大型的18号台风正位于——西北方约六十公里的海面,以时速六十五公里的速度向东北方移动。中心飞压为九百五十百帕,中心附近最大风速为四十公里——已经超过了被认为开始彻底破坏木质结构的烈风的三十公里风速了——] 小暮回到了公寓。 放着刚吃完的便利店便当的矮桌前,小暮穿着白衬衫维持跪坐在榻榻米上的姿势,把视线从电视移到了室内。 架子和衣橱紧挨墙壁,杂志、铁哑铃和汗衫等在旁边随意散落。小暮拿起放在便当旁边的日本茶pet瓶子,一边一口口地喝着,一边考虑着该不该打扫一下。 [——中心的东南侧三百二十公里内和西北侧二百公里内,正在吹着风速二十五公里以上的暴风,猛烈的风雨造成交通工具——] 小暮探出身子关掉电视,然后注视着手机。 风海前辈那边没有联络来。“没有联络”也就是说,状况并没有改变的意思吧。如果真的要被搜查家宅,其实有几个地方想要打扫一下……唔嗯……如果对方是佐佐木课长的话,在整理的帮助下很可能被认为做了隐藏证据的工作。 小暮大口地喝干pet瓶中的水。 结果也无法得知maki的家。 『非常抱歉,我不能把孩子们的个人信息轻易告诉您。』 绫子老师是对的。 『毕竟是在这种世道里,而且不泄漏个人情报是这里的方针。就算您说是想作为事件的参考人向他问非常简单的问题,但我不觉得小孩子被警察听取证词是让人愉快的事情。真的对不起,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希望拒绝,因为这里也是保护孩子们的城堡。』 绫子老师能阻止自己真是太好了。 虽然说是参考人,但那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不在场证言,实在是自私的理由。本来自己就是被冤枉的,所以就算被搜查家宅,只要乖乖接受就没问题了。 搜查的进度问不了,房间又打扫不了。所有的事情没有一件是非做不可的。 「……不如睡吧。」 虽然袖手旁观的立场让人可惜,但这也是无可奈何吧。人生中既有能够控制的事情,也有只能翘起手看的事情。 风和雨啪嗒啪嗒地敲打着窗户。 似乎不知不觉间东京就成了暴风的领域,最好还是关掉滑窗吧。 小暮一边站起来,一边把便当盒和空了的pet瓶子塞进放“不可燃垃圾”的塑料袋中。 捡起放在榻榻米上的西装外套,检查了一下公园里滑行时后背上的污迹。深入毛料中而无法掸落的尘埃形成了蜥蜴状的条纹图案,拿去洗衣的话应该还能穿的吧。 为了拉直皱纹而抖了抖,用手掌拍打污处。 「……嗯?」 长方形的纸片掉到了榻榻米上。 「怎么,我没带着这种东……」 捡起卡片,读出印着的logo。 「……吉加斯火箭」 正面画着红色火箭的插图,似乎是daiki丢失了然后大吵大闹的那张集换式卡片。大概是在公园救出的时候,或者抱在膝盖上的时候滑入自己的外套的口袋里吧。 虽然想要把卡片交给daiki,但是因为台风,看样子不像能外出。离托儿所也差不多有两站路,新闻中说首都圈的交通工具已经瘫痪了,想去也去不了。而且,自己最好也别乱行动。 小暮把卡片放到电视旁边,为了准备床铺而打开了壁橱。 + 回旋着袭来的风把从林荫树上带出来的湿漉树叶完全卷在一起并撕碎,一刻不停地运向路肩截下了水流的排水口。 拿着的伞在强风下像砂金袋一样向外翻了出来,小暮咂了下舌。 擦了擦雨衣的风帽下沾满水滴的脸。 道路已经淹了水,而且天色已暗,几乎分辨不出车道与行人道的区别。 暗褐色的水流已经浸到长靴的脚踝部位之上。 风景看上去像是波纹一样在激烈的雨中溶解开去。 小暮抓住漂到旁边的pp制垃圾桶,把不能用了的雨伞扔进去。 小暮按着胸口。吉加斯火箭的卡片用两重塑料袋包装,并用胶带密封好。虽然连雨衣下的西装都湿得很厉害,但卡片应该没事吧。 低声呻吟了一下,然后踢着水迈步走。 必须把卡片交给daiki。应该交给他,这既是遗失的东西,也知道物主是谁,送达是作为警官的责任。 由风与雨支配的夜晚街道看不到人影。 就算是小暮这种体重,在风从旁拍打下身体都要倾斜了,而且像这水淹得不像能走得了汽车。在下个不停的雨的拍打下,路面涌起了波浪。 她们说托儿所是二十四小时值班制度,那现在肯定有人在吧。 风声与雨声激烈地轮唱着,在阴沉的天空上回响,听起来就像是野兽的远吠。 「唔、唔嗯。」 托儿所的门上着锁。 这也正常,再怎么说二十四小时随时应对都好,接近半夜时分还是任何人都能自由出入的话,那也是相当危险。 小暮想要按响对讲机,但不知道会不会吵醒睡着的孩子们,所以犹豫了。 下个瞬间,门自己打开了。 「——你回来了吗——」 「啊、绫子老师。」 「——小暮先生?」 对面投来或似悲伤或似愠怒的视线,话语夹带着叹息继续了下去。 「不愧是警察呢。」 「诶?」 「查到maki君来这里了吧。」 「……诶……」 小暮被招呼到玄关口。 小暮掀开雨衣的风帽,重新向绫子打了招呼,然后问道: 「……maki君、在这里吗?」 「已经睡着了。」 绫子身后是简易接待用家具套装,可以窥见通向二楼的楼梯。 像是先发制人一般,绫子随即接着说下去: 「小暮先生回去之后不久,在大雨下出来的稍前一刻由妈妈带来了。说是到明天傍晚之前交给我们照顾。」 「嗯。」 「在这种深夜里想要向孩子问话,我觉得这不合常理喔。」 「……请把这个、」 虽然到处都听不到孩子们的声音,但是难以说很安静。风拍得门哐哐作响,雨点噼呖啪啦地击打着窗框,有如无形的巨人把整座建筑当成鼓来玩。 「……交给dai。」 小暮递出用塑料袋包起来的集换式卡片。 绫子一脸吃惊地接了下来。 「……我来的目的就只有这个。」 「为了这个专程跑来?」 「那么,先告辞了。」小暮敬了个礼。 地震似的冲击音令建筑物浑然一震。 接着,地鸣一般的声音响起。那既有从外面遥远的彼方传来,同时也有从室内响起。一名中年女性带着慌张的脚步声从二楼跑了下来,和绫子穿着一样的长颈鹿围裙。 「发出第一级避难警报了,小绫,把在一楼睡的孩子抱到二楼。」 「笠间老师?」 「我小时候也发生过,下水道的水一下子涌了上来,没花多久地面就浸水了。虽然我想应该没有问题,不过这里是低于海平面的地带,所以姑且以防万一。」 「好。」绫子一边回应一边转过身去。 「……唔嗯……我、我也来帮忙。」 小暮也继续脱掉雨靴和雨衣。 + 接通一部分一楼的灯,把睡着的孩子从整齐地铺着的橡胶垫子上抱了起来。 顺序是从近着入口睡的孩子开始。 因为比起冲开垫子从近窗的里面的孩子开始抱更加有效率,而且更安全。从眼前开始按顺序腾出空间的话,就不会被在来往过程中误踩到还在睡的人。 「小暮先生,不跑得那么急也不要紧的。」 「但、但是绫子老师,不是最好快一点吗?」 「这只是以防万一啦,而且请尤其不要在楼梯上奔跑。」 「唔、唔嗯。」 的确,在楼梯上摔倒了更危险。一个摔倒了还好,可是胸前正抱着孩子。 既有因为被吵醒而相当不愉快的孩子,也有以为要上厕所而开始脱光下半身的孩子和即使抱了起来移送也仍是熟睡状态的孩子,还有以为是在和他玩、反而紧紧抱过来的孩子。在楼梯上往返的是绫子和小暮,笠间老师则在二楼负责安抚接过来的孩子和让他们入睡。 撕开天空的落雷声轰鸣,让人不禁联想到地鸣的震动令建筑物整栋摇晃。 「唔呣。」 小暮抱着身穿蓝色睡衣咚咚地登上楼梯,然后像监视一样巡视了一遍二楼。 maki和dai已经移送上来了吗?自己抱过来的孩子中并没有他们。 说不定绫子老师早已经移送了,也可能本来就睡在上面的楼层。想在处于有点混乱的状态的二楼上逐一确认孩子们的面貌,现在是不可能的。 「……是在找他吗?」 背后传来绫子的声音。 「没、没啊。」 「……maki君的话还在正面,醒了过来,就在还睡着的dai君旁边。」 似乎是在靠窗的垫子上所以被放在后面了。 被绫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小暮不由得直立不动了。 「我、我在这种时间,不、即使不是在这种时间,也没有向maki和dai听取证词的意思。会来这里,完全是为了送达卡片——那个——想要找出他们两个是事实,但那是因为他们是熟人,完全没有别的意思,所、所以呢。」 绫子扑哧地笑了。 「……我知道的,刚才对不起了。」 「没没。」 「真温柔呢,小暮先生……既诚实,又有力量,还很拼命,呵呵……如果是小暮先生这样的人的话就没问题了。」 「是、是指什么东西呢?」 「……我的……结婚对象……」 「唔嗯!?」 落雷的冲击声震撼建筑物,同时照明灭掉了。 下个不停的雨点激烈地拍打着窗户和墙壁。 「……停电。」黑暗中听到了绫子的声音。 雨声伴着震动如地鸣般响动。 「小绫,下面还剩几个人?」 背后传来笠间老师的声音,电筒的持续着闪烁。 「大概还有四个……」 绫子正要回答的时候,只能让人觉得是有意削减听者的神经的高亢的吉它重复乐段轰然响起。 建筑物嘎嘎作响,地鸣音炸响。吉它音还在持续着——不——那是玻璃碎掉、架子倒地、什么东西跟什么东西撞在一起的叫声。 楼下传来水管栓破掉了一样的声音,飘荡着一股水草的腐臭味。 「骗、骗人。」 绫子跑下楼梯,小暮和笠间老师也跟了上去。 但是,所有的脚都到不了下面的楼层。 建筑物里浊流迎面涌来。 「不!」 绫子在水流中跑了起来。 「唔、唔嗯。」 小暮也冲入混浊的水中。 响着的地鸣声是水流涌过来时的声响吗,不、现在这种事怎么都好。 「不、不要!」 绫子一边在雄波中站稳阵脚一边在一楼中前进。 鞋箱侧翻在地上,好几双小运动鞋和小拖鞋成了深海鱼畅游着。水深达成人的大腿附近,而水量眼看着不断增加。裤子吸水之后变得难以迈步。 「啊啊,hiroki君。」 绫子抱起了分不清只是全身湿透了还是在哭着的孩子。就在这时,她的脚下不小心一失,连同抱着的孩子沉到水中去。 「绫子老师!?」 小暮把两人像是扛着一样拖了上来。 「……我、我的脚……刚才去运送孩子勉强过头了。」 「唔、唔嗯。」 她的脚是自己弄伤的。 小暮把绫子和hiroki向着从将要淹上的楼梯映来电筒的笠间老师身边,尽可能快地运送过去。 按住马上又想冲出去的绫子的双肩。 「放手小暮先生,还有三个人。」 「让我去!」 「我也要去。」 「好好想想,你连一个孩子都抱不起,走路也走不稳当。唔,光是说这种话就已经是在浪费着时间。请借我电筒。」 话的最后是向着笠间老师说的。 小暮转身入水中。 水深已经及腰,而且周围已经成了流动的游泳池。 + 「呜、呜嗯。」 小暮一边趟开水流,一边把手机放回西装的口袋。 可能是因为被水浸了,也可能是因为落雷和雨令电话不通,总之是用不了。换句话说向哪里都求助不了。 「喂,喂——,有谁在吗?」 在里面的垃圾口破了个大口子。 浊流、雨和风从公园一侧像雪崩一样涌进一楼,一楼的塑料玩具之类的东西冲到了外面。可以说已经无室内室外之分了。 「真是的,行政预算真的用在有需要的地方了吗?」 拿着电筒的手举到头上,耸着厚实的肩膀一直走到窗边。 水淹得可称之为洪水了。 为这种场合而准备的下水道不是应该要再给力点的吗?虽说是未经批准,但对于托儿所就应该给予充分的预算来加因窗户。给我把更大型的手电筒免费分发给所有的幼稚园和保育园,当然也包括托儿所。 一只手就能轻易握住的小型电筒照出来的光实在是不可靠。 小暮把手搭到损毁的窗框上。 水位超过了腰高,甚至升到了心窝儿,而且还卷起强烈的漩涡。如果没点支撑物,哪怕是小暮这种体重都几乎得被冲走。 「呜、呜呣。」看向外面,然后打了个寒战。 那里应该是公园,但在停电的暴风雨中,只能令人认为是巨大的阴沟。 黑暗而晦暝的空间,漆黑的波涛,暗黑的支配圈……小暮最怕的场所就在眼前彻底展开。 「要、要走了。」 像是斥责自己地说完后,小暮甩了甩头。 不是可能还有孩子在室内吗!? 小暮转身迎着水流。 同时一束耀眼的光射向眼睛,口中擅自发出了“咿——”的惨叫。 「小暮先生!」 「……哎、绫子老师?」 高高举起的单臂的另一边投射着强烈的光芒。 「……老师的脚……还不能走的啊。」 「我没有在走。」 她正漂浮着。绫子正用两只手臂在身两旁圈着两个画着什么角色的幼儿用救生圈。 「小暮先生,剩下的三个人在窗边,我想肯定漂到外面了。」 「可是,还在室内某处的可能性也是……」 「我在过来的途中已经看过了。」 「在、在这种 水况里吗?」 「这是可以承受五个大气压的探照灯。」 绫子摆了摆大型电筒。 「唔、唔嗯。」 应该是高亮度的类型吧。不过,无论它的潜水探射力有多强,也无法想象在这种浊流中能把所有东西都看清楚。 单从她浮在水面一点来看,她应该没有探头进水中看过吧。在水中搜索……意味着孩子沉到了淹了水的地板上……换句话说……即是最坏的结果。 「小暮先生,我们到外面找吧。」 「可、可是要找哪里?」 眼前正是半夜的大海,而且怒涛正肆虐。 风雨声喧嚣,绫子的话难以听清楚。 「嗯、你说什么?」 探照灯像灯台一样从咫尺的身边往周围照亮开去。 绫子低声说着话。 「嗯、嗯哼?」 「……毛羽毛现。」 注视着如此低语的侧面,然后小暮把头转向绫子视线的尽头、探照灯所指之处。 怎么了,看到什么了吗?完全搞不懂。 令人想到炉渣的低云笼罩于头上,瓢泼的大雨不是闪烁的银色,而是像肮脏的巨大抹布拧出来的黑乎乎的颜色。 「——毛羽毛现。」绫子重复道。 定睛一看,探照灯的前方、投到一点的光束中间,可以窥得一片小小的闪烁亮点,不过这只是雨点对人工光源的漫反射而已吧。 这样想才更加合理,就算真的是毛羽毛现,在这种状况下又能实现什么愿望呢,难道要说把台风和水搬到什么地方去吗!? 「哎、绫子老师,那个……」小暮摇了摇头。 虽然理解想要抓住救命稻草的心情。 「毛羽毛现它——」 「不对啊、绫子老师,比起这个现在……」说到这里又摇了摇头,「唔、唔呣,会是孩子吗、在那里的?」 探照灯像是在拷问大地似地把下雨的天空照得刺眼,在其另一端有个像是靠在浸在水中一半了的树枝上的、小小的人型轮廓。 小暮急忙拦住想要冲出去的绫子。 「由我过去。」 「我也要!」 「灾害救援中必须有后援。如果两个人去,途中出了什么事时就没人能救我们了。请在这里等我。」 说完安抚的话,把电筒交给绫子后,小暮便朝着公园方向探出身去。 「小暮先生,带上救生圈。」 「嗯。」 小暮接下了从背后扔过来的画有动画角色的救生圈。 水已到了胸膛。 虽非走不了,不过游泳来得更快。 下个不停的暴雨令水面不断地炸开,就像是承受着机枪的扫射。雨声与风声震耳欲聋。周围一片昏暗,如果没有后面照来的探照灯的话,就肯定不知道该往哪里前进好了吧。 「喂,还好吗!」 向紧抓着树枝的孩子伸出了手。 抽抽嗒嗒地哭着的脸稍稍抬了起来。虽然既非maki也非dai,不过有印象,是对正坐的小暮进行扫描的少年。 「真了不起。」 为了凌驾风雨声而大声呼唤。 「……大、大猩猩。」 「唔、唔嗯,没错,喔吼、喔吼。」 从对面照来的探照灯上下摇晃,光与影在两人的脸上穿梭。 「哪里疼吗?」 「……疼。」 「绫子老师就在那里,能坚持到那里吧。」 小暮举起少年,套进救生圈里。 半推着开始回去,不意间小暮察觉到什么而抬起了头。大量的雨点敲打着眼睑。因为有时也走出了灯的光芒范围,所以不太清楚;毋宁说完全看不到——毛羽毛现的身影之类——。 小暮奋力推着救生圈急急地赶回去。 「啊、tetsujou君!」 「外面看上去没有外伤,不过似乎有什么地方在疼,请在楼上检查一下。」 小暮一边把头转向来的方向,一边接着说下去: 「还有两个人吗。」 「小暮先生,它会指引我们的。」 把tetsujou连同救生圈一起抱起来的绫子把探照灯交了出去。 「嗯?」 「毛羽毛现会告诉我们孩子们所在的地方,tetsujou君也是一样,这、请看一下!」 绫子的掌心叠在小暮握着灯的手上。 「呣。」那温暖让人舒心。 「在那里、瞧,正在飞着。肯定就在那里。」 光束在充斥着黑暗的世界里摇曳中照耀着,大量不停地急剧落下的雨点在照射线上反射着光……那种东西到处都没有……小暮摇摇头。即使是绫子老师,也会依赖自己心中的神明,想把它当作依靠吧。 「安顿后这孩子就马上回来的,拜托你了。」 救生圈往后退去。 「嗯、唔嗯~」 即是说,在她回来之前,要追踪虚幻的毛羽毛现,确保好剩下的孩子吗。 小暮开始向着绫子用灯指引的方向一步步前进。 当然很愿意能找到。 暗黑色的云如漩涡般卷积,灰暗的风和雨戏弄着高出水面的树木,而小暮的小半身也遭受着同样的折磨。 水中的脚像是缩作一团,小暮用力甩了甩头。 前进方向的深处里看得见的漆黑的起伏令人想到是沉睡着的巨大妖怪的皮肤。 老实说,好可怕。 因为有人在一起,因为绫子就在身边,所以连平常对黑暗的恐惧心理都烟消云散。 响亮的水声响起,小暮吃惊地转过头去。 这一带充溢着风雨的演奏。树木弯下腰,建筑物咯吱作响,什么东西跟什么东西撞在一起倒下似的声音也未曾间断。 可是方才的响声和这些声音都不同,明显是重物坠入水中的声音,而且就在不远处。 可能是什么招牌掉了下来,不不、不可能有向着公园的招牌,而且傍晚的记忆中公园没有朝向人行道的那三个方向都是商住混合楼的后门。 可能是鱼跃的声音,不不、就算有鱼从下水道冲出来,如果没有人这么大的块头也不会发出那种沉重的水声。 tetsujou抓住勉强高出水面的树树的形象浮现在脑海中。 身处同样的情况,然后力尽落水了吗? 「maki、dai!」其中有人落水了吗!? 小暮一边推开波浪前进,一边用探照灯快速左右照射。 斜前方看到了捕虫网。 大概就在前方十五米,网就在什么标志一样从水面突出来。 也许是从托儿所冲了出来吧,网在如此强风中摇摇欲坠,却又竟能保持着垂直。虽然觉得这很奇妙,但为了寻找孩子的身影马上把视线和光束转向别处。 小暮对视网膜的残影皱起了眉头。 那个捕虫网……正在动……? 把探照灯拉回来。 捕虫网在快速移动着,与待洗衣服一起向着与公园邻接的商住混合楼的紧急楼梯移去。不对、不是待洗衣服,里面有人。 不是正在寻找的孩子,不过体型看上去是个少年。 小暮“半游半跑”地接近他。 拿着捕虫网的少年从全身散发着薄薄的水汽,从像是为了离开水面而半途登上的紧急楼梯向这边转过头来。被探照灯照着,脸上非常不高兴。 「搞什么啊、大叔。」 那副脸孔、传来的声音,都清晰地存在于记忆中。 少年拔出了枪。小暮知道那是气枪,可是还是护着脸。从昨晚那样的威力来看,肯定是对气压进行了违法改造。 仿佛在证明着这一点似地,高速射出的bb弹划过猛烈的风雨,接二连三地令水面炸裂开来。 「呜喔!」 毫不留情的全自动射击。 bb弹接连击中小暮护着脸的手臂、头和肩膀,以及探照灯。 小暮正打算背过身去,却被倒在水底的什么东西绊到了脚,身体猛然后仰,像是重演昨晚似的,一只眼被弹丸直接命中。 小暮失去了视力,倒入水中,激起壮观的水花。 击中的像昨晚一样,似乎不是眼睑而正是眼球。 痛楚在整块脸扩散,甚至令全身都麻痹。可是,不能就这样沉下去。小暮在奋力拍打着水,索求着空气,拼命挺起身来。 「……呜、呣……?」 有个东西就在眼前遮住了勉强看得见的视野。 虽然想侧头,但是已没那种时间。 沉重的冲击施加在脸上,小暮马上又沉入水中。虽然只是从单眼一瞬间进行确认,不过已足以理解到是从紧急楼梯扔来的钢管椅子迎面击中头顶。 能理解这种事,肯定是击中了糟糕的地方了吧,虽然可以推测出这种事,但身体不能如意动弹的事态并不会因此好转。 连按着受伤的眼睛都做不到。 一边吐出肺中的空气泡一边下沉的小暮能做到的,就只有喝下混浊的臭水而已。 + 「ken,老是不回来,我都以为你已经淹死了呢。」 「星、星崎,没这种事喇,有你过来帮我。」 「呀哈哈,我在监视着好不容易捉到的小鬼喇,在去帮你的时候被他跑了怎么办啊。」 「原来不是担心掉进水里的我吗。」 「所以说啊,你有老实在这里等的吧。」 「诶、啊啊?」 「网还完好不啊。」 「比、比起我更担心捕虫网吗。」 「呀哈,好了继续吧——,好好拿着网喔,别让它跑了喔,还有身子别伸得太厉害掉了喔。」 「……哎……星崎,换个地方不是更好吗?」 「为啥啊?」 「因为有搞到回家迟了的昨天那个大叔在啊,突然用灯光照过来,看上去像是追着过来,所以呢……」 「昨天那个是指谁啊。」 「星崎好好教训了的那个大叔啊,你看,就是在高架桥下面那里的。」 「呀哈哈,那个老头吗。那不同人吧,要不死掉了,就算不是啊也是重伤入院中了。刺上去了啊我,手感也很实在啊,打翻在地上的ken也看到了吧。」 「可是,是昨晚的那个大叔喔,那个猩猩一样的脸太有特征了。」 「那就是双胞胎了吧。」 「是、是这样吗……不过星崎,就算双胞胎,这不也很不妙吗?」 「什么不妙?」 「怎么说呢,该说这里太近托儿所了,移动到更安全的地方比较好吧。」 「我说啊,要在这种大雨中带着小鬼移动吗,只是到这里来已经够累了不是吗?随便揍几下就搞定的啦,所以利索点动手吧。」 「是、是这样吗……」 「ken,好好拿着网啊,别再像刚才那样追过头而掉到下面去了。」 豪雨的音乐祭还在继续。 敲打混凝土表面的雨声是重低音,与敲击紧急楼梯的金属部分形成的高音一起,特意利用扭曲的声音上演歪曲的演奏。 殴打声被完全消除,脚步声也一样。 「呀哈哈,出现了哦ken,呀哈哈。」 「嗯。」 「不是要你呻吟啊,快点捉住啊呀哈,拿着网的吧。」 「放开那孩子,不要再打了。」 「呀?」 与转过头来的星崎四目相对。 ——虽然小暮只有一只眼看得见。 穿着迷彩色夹克的星崎从紧急楼梯的平台的墙壁转过头去,像是嫌麻烦似地把长长的刘海往上拢。 被强行按到墙上的maki身体像坐在透明的椅子上似的无力地垂着。 「呜,为什么要打小孩子?」 「呀哈!是双胞胎吗?杀了他吗?应该杀掉了吧。」 星崎的视线有规律地上下扫动。 小暮匆匆瞥了一眼倒在自己脚边的ken。 「只是从背后施加了绞技,没有杀他。」 「杀掉了啊,呀哈哈。」 星崎一边快速拔出大型匕首一边笑道。 小暮一边收回半边身一边快速突进,掐住对方的两个手腕。 压制住双手的话这家伙就不可怕了,比力气的话可不会输。 「可惜啊,想用和昨天一样的战术吗?」 眼前飘摇的刘海里,送出了星崎意外的视线。 「是昨天的老头吗,不是双胞胎啊……别蠢了啊老头,我应该狠狠捅了你主家伙的啊,隔着衣服一起捅穿,没错的,呀哈哈,得了拿上网吧,别来管我了。」 「嗑了药吗?」 语气也好,说的内容也好,做的事情也好,眼前的男子只能让人认为他嗑药嗑多了。 星崎高速顶起膝盖。 瞄准要害吗,小暮摆出内半地——双膝收于大腿内侧——的姿势,用大腿挡下袭来的膝盖。星崎被弹开的膝盖马上打直,急速落向正下方。 以踵落瞄准这边的脚趾。 「唔、似乎很擅长打架呢。」 抽回腰的同时,小暮猛然顶出了额头。 是头撞技“朝式冲撞”。(注:这个“チョーパン”我也不清楚如何译,鉴于词源是朝鲜学生打架时喜用的头撞方式,故用此译法) 察觉到动作了吗,星崎也往前送出了头,那速度可谓历经百战磨练的体术。肉和那里面的头盖与头盖的猛烈冲撞的声音,在紧急楼梯的平台上沉浑地回响。 两个人的额头裂开,鲜血飞溅。 两人因为互相按着对方的手,所以用不上双手。 像是要挥去在眼前的空中闪烁的火花似地摇了摇头,然后小暮又马上连续用头锤击星崎的脸。小暮对石头一样的脑袋有自信。 「痛吗?唔,体会到被人打的痛楚了吗?为什么要做到压着maki来打?殴打这么小的孩子可不是日本男子应有的行径喔。」 力量从掐紧的对手的手腕流失。 「……咿、呀哈……!」 注意到背后的气息和声音,小暮连同抓着的星崎一起侧开身子。 不知何时恢复了意识,ken像拿刀一样握着捕虫网摆出了架势。 小暮把星崎的身体向着ken扔去。 把楼梯平台上响起的翻倒声音置于身后,小暮冲向软瘫在墙上的maki身边。 就算呼唤他,他也只是无力地垂在那里没有回应。 小暮把手伸到他鼻子下方确认呼吸,把了一下颈部的脉搏。似乎是昏了过去,但是湿透了身体相当冰冷。 抱起maki,走出平台,到在楼梯上勉强没摔下去的少年们前停了下来。 垫在的昏过去了星崎下的ken白眼珠充满了血丝。 小暮用沾满雨水的一只手擦去脸上的血,注视着胸膛上的maki,然后向脚边的男子问道: 「为什么要对付这个孩子?」 「我、我什么都没有做!」 「昨晚也是,想要从这个孩子勒索钱财吧。」 「才、才 没有勒索,平常都是通过交换从那小鬼那里得到卡片的,没有强行抢过。可、可是星崎他却……」 「交换?」交换什么? 「我没做什么坏事,星、星崎是拦不住的啊,我只是说了毛羽毛现的事而已。」 「嗯?」 小暮瞥了一眼倒在地面上的捕虫网。 「我说他问题藏在衣服的什么地方里,然后星崎就说揍他就会交出来的吧,然、然后我只是负责捕捉而已。」 聚集在便利店前面的时候,少年们也是拿着捕虫网。 「的、的确是出现了很多,但是一下子就逃光了,我追上去,然后就掉到水里了,是、是受害者啊。」 「唔、你说maki带着什么东西来着?」 「说过了吧,毛羽毛现啦。」 「……呣……」 横着扫来的雨向紧急楼梯袭来。 小暮改变胸前的孩子抱的方向,尽量让雨打不到他,然后重新把视线移到地板上的捕虫网和ken。 「嗯,昨晚也不是想勒索,而是想用那个网捕捉吗?」 「是、是哦。」 「那个孩子是你在便利店前的熟人吗?」 ken的下巴像机器人一样咯哒咯哒地一上一下,道出说明的话。 ——深夜里,在经常等母亲的地方,maki和夜游的少年们聊了起来。那时,其中一个少年把在店里买到的重复的集换式卡片给了maki。对maki来说这是意外的礼物,作为回礼,maki从衣服某处拿出了“发光的、白色的、幼小的毛线球”,递给了少年。 「在那之后,那家伙就走大运了啊,在游戏中心的格斗游戏中打出最高分啦,去搭讪就百发百中啦,在垃圾堆放处捡到小山一样的全新dvd啦。」 「唔,这是全靠毛羽毛现的吗?」 「肯、肯定的啦,虽然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什么愿望都可以为我们实现,每次实现后就会消失不见—— 「你了解毛羽毛现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浑身湿透,雨势也一点都没有减弱。 「什、什么了不了解,这是maki告诉我们的,而且这种东西,稍微googgle一下就马上知道了吧。」 「google一下?」 「没上过网吗,互联网哦?」 「唔,就算这是真的……」 「是、是真的啦!毛羽毛现可以实现我们的愿望,拥有的话就能变得幸福。大叔你也是想要的吧,所以昨晚也过来找茬,今天也像这样过来妨碍我们。」 小暮单手擦了下脸。血还在从裂开的额头上流下来,不过比起刚才要少了很多。而失去了视力的那一只眼早已超越了痛楚这种感觉,而只是在麻痹了。 「嗯,假设毛羽毛现会招来幸运……」 考虑着该如何把话说下去,小暮叹了口气。 深信小小的幸运、在游戏中心得到最高分和搭讪的成功是小小的毛球神明的功劳,这是个人的自由。那样不错,也有梦想在里面。maki拥有——从母亲那里得到的——毛羽毛现这点,从语气看来也不是在说谎吧。 那个恐怕是母亲回忆的毛球人偶,有几个相关的传说,然后,得到它的那个少年偶然走大运。 这正是不靠谱的都市传说被创造出来的过程。 「假如说会招来幸运,嗯,那么昨天的那些伙伴又为什么……」 「你说伙伴怎么了?」ken愣然抬起头。 「不知道吗?」 事件的新闻播放是从傍晚开始,然后今天主要是台风的消息吗。说起来,也无法想象眼前的男子会看新闻或者报道节目。 轻轻摇了摇maki的身体,小暮摇了下头。说明或者近似讯问的提问都已经足够了吧,现在更优先的是把这个孩子送到绫子老师那里。 正要迈步的时候,平台上唐突地响起敲打声。 「呀哈——!」 单手拿着大型匕首跳起来的星崎跨上楼梯口。 小暮侧开半身架起姿势,把maki藏了起来。 没有确认一下匕首扔掉它是失策了,不过不是突袭而是从正面对峙战斗的话,那就毫无所惧了。 力量也好技巧也好都是自己更胜一筹,还是打算使用武器的话,自己也不会有所留情,不过就是让自己毫无保留地用足刀踢击向要害而已。 「把那小鬼交给我啊、呀哈,老实交给我的话,不会杀掉你的,怎么样?」 「无理的要求呢。」小暮摇了摇头。 「老头子,要独占毛羽毛现吗——?大人真肮脏啊——」 「如果这个孩子真的带着毛羽毛现,它真的可以实现愿望的话,就不会被你一直殴打了吧。」 「呀哈,别扯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了啦——」 「不明白吗。」 maki会拜托毛羽毛现保护自己吧,无论是让星崎的手臂变得无法使用,还是叫出超级英雄来帮自己……在此之前……应该会许愿母亲早点回来、给他大师的吉加斯火箭的卡片吧。 「毛球的神明之流,是不存在的。」 完全无视小暮的声音,星崎喊道: 「不交给小鬼就杀了你!」 「来试试看啊。」 「可以吗?呀哈,简单啦。」 匕首抵了上去。 「星、星崎!?」 身旁的ken的脖子,此刻简直像是陷进去一样地被刀抵着。 「呜、呜呣。」 「杀掉哦、把这家伙——,把小鬼交过来啊——,杀了哦——,杀掉也没关系吗——?」 「开、开玩笑的吧、星崎……」 ken的声音明显不是这样想的语调。 「交给我啊——,马上交给我,不然就杀掉——,是马上,马上死掉,马上交给我。」 细细的血丝从匕首触碰着的少年的脖子上流了出来。 小暮犹豫了。肯定不能交出maki,但也不能对ken见死不救。 身穿迷彩色夹克的男子的凶暴性,和其不计后果的行动性,不用谁来说明都能充分了解。星崎不是单纯在威胁而是真会切下脖子的可能性很高,就算假设他没有这种打算,在刀刃已经陷进去的现在这种状态下,力度一有不慎切深了的可能性也是同样地高。 「我明白了。」小暮静静地说道。 风雨更加强了,席卷这一带的浊流水位是正在上升的样子,在紧急楼梯的平台以下半个台阶左右的位置上,混浊的漩涡已经在肆虐。 「首先松开那把匕首。」 「呀哈哈,来这手吗——,不先交出小鬼——」 「嗯。」 小暮连同双臂把maki往前推出。 伸出的双手使劲支撑着孩子的体重,不能简单使出正拳和手刀,完全是无抵抗状态。这相当于投降,这点星崎似乎也察觉到了,高亢的笔在平台上回响。 下个瞬间,小暮把maki投了出去。 朝着注满水的公园,小身体划出一道抛物线飞了出去。 「呀哈?」 向着为了追及maki的身影而把身体转向侧面的迷彩夹克,小暮以跑步的姿势踢出了脚。 鞋子的尖端打到星崎的手腕,大型匕首在空中划出大幅度的弧线。 没时间仔细确认匕首的落地点——只要不在他手上就行了——小暮保持冲上去的势头,跳过平台的栏杆,让庞大的身躯跃入卷着漩涡的水流中。 「呜,maki!」 + 小暮一边把maki挑在肩上,一边在浊流中确认方向。 公园有这么宽阔的吗? 简直就在暴风中的海洋的最中央一样,到处都昏暗,视力也是即使并非只有一边在起作用,瓢泼大雨也让视野一味地变得暗淡。探照灯则是被ken扔钢管椅子的时候就一直是丢失了。 饱含水的泥土在——水中的——鞋子里瓦解,险些没摔倒。 「呜、呜呜嗯。」 自己从刚才开始是在笔直地前进的吗?不是在同一个地方、在不过几米的里一直咕噜咕噜地打转吗?满到胸口的浊流卷起猛烈的漩涡,稳定感低得可怜。 「在、在哪里?」绫子老师应该有为自己用电筒当成路标的。 挑在肩上的maki低声呻吟了一下,小暮确认了一下他的脸色。 浸在水里只是短短几秒时间,在踢击星崎的同时也确认了落下点,所以能够马上就拖他上来。 似乎是喝了几口水,不过看上去没有生命危险。现正处于分不清是否有意识的状态,这很可能是疲劳和睡魔的缘故吧。决定了照这样子想,就算有除此之外的理由,现在也束手无策。 唯有尽早返回一楼。 「是哪个方向?」 绫子老师肯定在用电筒照过来。 「可恶!」 若非相当强力的探照灯,是无法穿透这种豪雨和强风的。 某处溅起大声的水声——像是人掉了下来,又像是巨大的鱼跃起——。 没有灯确认不了,而且就算确认了也没什么用吧。 前进吧,不要停下脚步,要继续走下去。目的地是围着公园的三面商住混合楼的其中一栋。就算偏离了所有的楼,走出剩下的一个方向上的人行道侧,只要知道周围是道路,那么也可相应地清楚知道位置关系。 猜中的概率是2/4,这数字并不差。 某个地方——而且不是那么远的地方——又有水大幅飞溅。 金属相撞的声音嚓啦嚓啦的含混地响起。 小暮的斜侧方,溅起了盛大的水柱。 「呀哈哈!」 那笑声凌驾暴风雨,就像是从地狱的底部传来似的。 「星、星崎!?」 肩膀受到冲击,小暮大幅晃动。 漂浮起熔化铜一样的气味。 「呜、呜呣。」是血腥味。 肩膀被撕开得惨不忍睹。 是被匕首切开的吗,这样的话伤口很深。 力量几乎流走,小暮用力咬紧臼齿。肩膀麻痹着,身体擅自倾侧。几乎要跌倒了,背后猛然撞上什么东西然后被撑住了。那是倾斜的铁棒,maki快要从没事的那边肩膀滑落,小暮拼命抓紧铁棒。 星崎在哪里? 「呀哈!」 迷彩色的男子像飞过空中一样从近在身旁的地方袭来。 小暮反射性地潜入水中至下巴处。 铁棒震动,迸出了火花。 凭借非常短暂的那点光的反射看到了。 星崎正挥舞着斧头。 小暮从紧咬的牙齿缝隙间漏出了冰冷的呼吸。金属相撞的声音嚓啦嚓啦的含混地响起,这倾斜的铁棒看来是秋千的支柱。 星崎不知道消失到什么地方去,怎样做动作才能那么迅速? 挑着的maki呻吟了一下,正要从肩膀抱到胸前时,小暮的侧面被打了一下。 「怎、怎么了?」 「……dai不在。」 似乎恢复意识了。 「……不在……本应该在一起的。」 「唔、唔嗯。」 不是忘了他,而是没有搜索的余力。 「……hiroki和tetsujou也在一起的。」 「他们两个已经救上了。」 「……为什么不救dai?」 「现在做不到。」 「……不行,要去找dai,帮我找到dai!」 雨水拼命拍打水面,金属嚓啦嚓啦地相互碰撞。 星崎的笑声携着疾风,与斧头的闪光一起——从上空——急速接近。 「唔嗯!?」 迷彩色夹克握得秋千的链条嚓啦嚓啦作响,那恐怕是七零八落的链条吧,其动态正如摆子。 但是,就算明白这事态,也既没有逃得了的地方,也没有那样的身体状态。 「抓紧背后了。」 仅仅把maki移到后方,已经是唯一能做到的回避行动。 斧头的擦过音迫近。 小暮瞬间击出拳头。 瞄准的是斧刃下的握把。是勉强命中了,但是由于单眼和昏暗的原因,很难说精准地击中了。 这点在手边被打中的星崎也是一样,但是武器就是武器,只要目标够大,从一开始就没有精准命中的必要。血从小暮的身体喷发而出。 「呜嗷!」 捉不住星崎,小暮像抱着它一样靠在了倾斜的铁棒上。 肩膀和胸膛割开了个大口子,一只眼看不见了。 迷彩色夹克依旧以摆子的态势飞起,像是没入旁边的水中。 「没、没事吗?」 小暮向着抓住西装后背的maki搭话。 「……不找dai不行。」 「那、那家伙还会袭击过来的。」 总之必须从这里离开。 虽然想把maki拉近,但是手臂抬不起来。每次吸入空气,都会混入呼哧呼哧的杂音,血腥味强烈地冲刺激鼻子。 可能伤口比想象中还要深……应该深吧……肩膀和胸口那粘乎乎的感觉,是因为血大量流出了吧。不由得感觉到自己的肉体有如他人的东西。 动起来啊,脚肯定会动的,应该会动的。 「呜、呜呣……」 想要迈出脚步,但小暮依旧是抱着倾斜的铁棒开始沉下去。 心脏像被肋骨顶得发痛地强烈搏动。 「ma、maki……!」 声音发不出来,浊流在口边啵啵作响。 被架上了灰暗的滤镜的视野里,有东西在闪耀。 小暮睁开半边眼。 那在飞、在水面上飘摇的同时,有好多个——那毛球是非常少量的羽毛的集合体,甚至会认为那是同时在拍翅。 「毛、毛羽毛现!」 已经几乎沉到脸部时小暮低声道。 水柱升起。 「呀哈——!就是这个啦,就是这个了吧。是我的东西了,我拿到手了——」 「不行。」 就在身旁响起了maki的声音了。 「小鬼,你之前藏到哪里去了——,会出现更多吗?再交些出来——」 「不行,不可以捉,别捉!」 「什么啊,不是很容易拿到手嘛,比虫子还慢呢。呀哈哈,捉个够本啦!」 「不行,不可以拿着那么多的!」 「再交些出来啊——,哎,做掉你的话,会出现更多吗,呀哈哈——!」 迷彩色夹克把斧头抽回身后。 小暮乱踢着波浪振奋着挺起身体。 能动得了是因为“狗急跳墙”吧。maki的正对面是斧头,现在正要挥下去,必须挡下来。 小暮在maki身前叉腿站了下来。 近在眼前的迷彩夹克的拉链袋内侧和口袋中,发光的毛线球正舞动着。 「呀哈哈——!」 小暮始终抬不起双臂。 斧头迫近头顶。 ——水柱升起了。 无意防下正在落下的沉重锐利的斧刃。 ——水柱高高地绽起。 口张成悲鸣的形状,星崎的身体被吸进壮观地冲起来的水柱里。 「什!」 小暮想要擦擦眼睛,但手臂还是动不了。 ——那是什么东西!? 看似鳄鱼,也可能是鲨鱼,不对,不可能有那种东西。 『根据初动搜查班的鉴证结果,这简直像是被鲨鱼袭击的牺牲者』 小暮找起maki的身影。 他正踩着水抓着后背。 「呜、呜呣。」浊流中有什么东西,比星崎还要危险。 maki像是察觉到视线似的低声说道: 「不要紧哦,只要不让别人看到、不放它出来的话。」 被轻轻握起的小拳头抬了起来。 「唔、嗯……怎么一回事?」 maki的手指缝隙微微发着光。 『据说放出去就会有危险。』 小暮一边软骨发响一边转过头去。 ——不可以随便放出去——因为有危险——危险是指——那东西会过来——那东西——在水柱中的那东西是什么啊!? 「在这边。」 maki把拳头举到空中,催促小暮快走。 「嗯?」 「dai在这边。」 「……」小暮动不了。 自己把因为受伤当作借口,就算没有受伤也动不了吧。 那不是人类。那是像白色的巨大鳄鱼的轮廓,吞下星崎的牙齿则令人联想到鲨鱼。绝不是单纯的动物,而是怪物或妖怪之流。不论是杀人犯还是强盗,只要是人类,无论多少人都会当他们的对手,但是…… 「动不了吗?」maki问道。 「呜、呜嗯嗯。」 「看起来很痛呢,在这里等着。」 「呜、喂,别一个人走。」 「没关系的。」 「喂、maki……呜、喂……不要……留我独自一个……」 风雨的演奏在继续。水面被猛烈敲打,树枝弯腰,某处的墙面被殴击。震耳欲聋的和音和粗野的转调在高速地行进着,但既无调性又与旋律性无缘,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音乐。 拿着救生圈的绫子老师一脸铁青地赶来,已经是过了接近一小时之后的事了。 小暮则是在梦游,连爬上托儿所楼梯的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 + 「哼,下水道的白色鳄鱼吗。」 雾崎水明嗤笑般说道。 他既是民俗学学者,也是风海纯也的义兄(注),在都内某大学担任讲师。(注:雾崎为风海家的养子。) 小暮在那间研究室里一角的椅子上挺直腰板坐了下来。 雾崎看上去很无趣地啜起咖啡。 「纽约人中的都市传说呢,当成宠物来养的鳄鱼被扔到厕所里,被冲到下水道之后就这样自然繁殖。因为是在完全黑暗的世界里长大,那些鳄鱼失去了色素,颜色是白的。纽约地下有无数白鳄在生息,哼,比起都市传说更像是“笑话”呢。」 咖啡只准备了雾崎的份。 「雾崎老师,同样的事在日本也可能发生吗?」 「你有认真听我的话吗?」 「啊、是。」 从台风后已经过了一周。 那晚在托儿所的二楼过了夜,然后醒过来后,以为已经失明的一只眼已经恢复了视力,肩膀和胸口的伤口也再次成了仅是刮伤皮肤的伤痕而已。 「我说了是“笑话”的吧。」 「是……」 小暮认为是maki、是毛羽毛现治好了自己。虽然想要道谢,但早晨母亲就担心地来接回他,所以他已经不在二楼了。 「雾崎老师,说回刚才的话题,那个,白色鲛鳄袭击毛羽毛现的事例之类是实际存在的吗?……」 「所谓鲛鳄是什么东西?」 「呃、没。」 「想要信服的话,这样想怎么样:无论什么生物都有天敌。就是这么一回事。」 「哈啊……」 「毛羽毛现是主要在东北地区、从江户时代传承下来的示确认生物,不过、哼,是种所谓单单是拥有就能实现任何愿望的极其方便的生物。无论那是真是假,有右就会有左, 有天就会有地,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哈啊?」小暮老实地歪了歪头。 「哼,看来比我的学生还要脑袋迟钝呢。简而言之就是“好东西”与“坏东西”要相对等啦。有正就有邪,有右就有左,传说或者故事总是如此创造出来。小暮君连『老鼠与饭团』和『开花爷爷』(注)都不知道吗?在那样的故事里,就只是单方面发生了“好东西”吗,连一点风险都没有?」(注:“老鼠与饭团”和“开花爷爷”都是日本的童话故事,“老鼠与饭团”又有“滚动的饭团”、“老鼠的麻糬”、“鼠净土”、“团子净土”等称呼。具体故事讲什么可以戳一下谷娘。) 「唔、唔嗯。」 小暮摇头想要接着提问下去,被雾崎打断了。 「不好意思我很忙的,讲课、研究和午饭在等着我。」 这三者无法同时完成的吧,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小暮没有说出口。 小暮站起来,郑重地表达谢意,低下了头。 「说起来小暮君,纯也他过得还好吗?」 以忙碌来说,倒是相当悠闲的口吻。 「是,我得以洗脱冤罪,也全赖风海前辈为我奔波,我非常感谢他。」 「我问的是他过得好不好呢。」 「是,过得很好。」 正要走出门时,再次被雾崎叫住了。 「小暮君,今天这套西装,不是不太合适吗?」 「唔、唔嗯……告辞了。」 小暮在花店里。 本来打算下血本,不过一万日元的花束也没多大。 望着店前玻璃门上映照着的自己的身姿。 条纹的阿玛尼西装。 『呵呵……如果是小暮先生这样的人的话就没问题了。』 『是、是指什么东西呢?』 『……我的……结婚对象……』 能顺利地邀请她约会吧。 风暴后的第二天早晨,绫子老师忙于照料孩子和应对其亲人们,没有慢慢说上话的空闲。之后也是,自己必须洗刷冤名,持续着难以安定下来的日子。 小暮一边迎着灿烂的阳光,一边双手抱着花束,从四丁目的十字路口往左拐过了药店。 托儿所一楼已经有装修人员在,动工的声音时高时低地响着。 「辞职了……」 「嗯,绫子老师要回故乡相亲,听说接着要结婚了喔。」 穿着长颈鹿围裙的不认识的老师和蔼地笑道。 「辞职了吗……」 「小暮先生的事也从笠间老师那里听说了喔,真的受您照顾了。」 「哎、没没,全员没事就好。」 小暮说是为浸了水的一楼而给的慰问品,而把花束交了出去。虽然心想这成不了理由,不过那女性高兴地收下了。 可以听到二楼传来的孩子们的声音。 「我说,maki呢?」小暮问道。 「母亲因为工作需要而要去九州那边,就在昨天来道别了。」 「……是这样吗。」 dai肯定会觉得寂寞了吧。 小暮一边垂下了肩,一边只是鞠了个躬就离开了玄关口。 意志消沉地走着,侧眼看着退 水后处于狼藉状态的公园,便停下脚步。 地面像是机器人在程式错误下耕出来的一样不规则地突起,树木倒下或是倾侧。dai游玩过的——然后据说在水淹时紧紧抓着的——攀登架七歪八扭,链条七零八落的秋千只剩下支柱。 总有一天,蹂躏的痕迹会褪去。 地面会被铺平,设施会被替换,然后,新植上去的树木放出绿芽之时,这里就会变成“新的地方”。 耀眼的阳光倾泻下来。 在东北同一片地方拥有故乡的两位女性,其中一人回去了,另一人则向着更远的地方离开。是各自的“新的地方”。 职场也好家也好“新的地方”是好的,给人一种自己也能做到什么的实感,也有种给予人生以机会的感觉——自己成功来到了“新的地方”。 「……好想……结婚啊。」 小暮所期望的“新的地方”,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阳光中,一个白色半透明的小亮点静静地飘落到小暮宽阔的背上,像在风中玩耍的蒲公英孢子一样在衣料上起舞。 什么希望都能实现。 只要许愿就行了。 准备起步的小暮慢慢摇了摇头,从心底许愿。 「嗯,行政预算能用在有需要的地方,公园能早日变漂亮就好了。」 背上的毛线球像是点头般滚落。 ——毛羽毛现——。 床下的男人 泷本正至 「……?」 优实的慵懒睡眠被打破,是发生在入住这家酒店之后差不多三个小时的时候。 因为在床上一起睡的男人,现在离开了优实的身边,静静地站了起来。 是要上厕所吧……优实从轮廓看到了他就这样从黑暗的室内消失到洗手间里。 她在半睡半醒间看向了枕边的时钟。 过了凌晨两点。 嘭…… 没过多久,洗手间的门打开,响起了男人出来的声音。优实一边准备再次沉入睡眠的底部,一边用余光追及他。 (咦……?) 男人的轮廓没有回到床上,而是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看来是打算吸口烟。随着咻的一声,火机燃起小小的火焰。 然后,黑暗中他什么都没说,一边抽着烟,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 (什么嘛,真不舒服呢……) 明明自己的睡姿应该都看到生腻的程度了吧……像这样观察有什么乐趣? 但是,比起爬起来向他质问这个问题,还是睡魔胜出了,结果优美就这样入眠了。 意识即将沉没前,她总算察觉出那违和感的源头。 飘荡着的烟草的味道,和他一直抽的那种不同。 记得他明明是讨厌薄荷的,却为何……? 然后,第二天早晨—— 虽然说是早晨,不过昏暗且外面的光射不进来的房间里,优实好不容易睁开眼,在床上活动下身体。但是,平常应该在自己旁边打呼噜的恋人现在却不在那里。 明明半夜上了厕所之后,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的……到底去哪里了? (……厕所吗?) 她慢吞吞地爬起来,走向厕所,敲了敲门。 但是没有回应。 再敲了一次门,但是始终没有回应,优实断然往门把上搭上手那开了门。 「咿!?」 优实因眼前凄惨的光景而完全僵住了。 厕所从天花到墙壁,以及床……全都染上了发紫发黑的红。 然后,在里面的中央的是,头——不如说曾经是头的东西——塞在马桶上,沾满血的肉块洒落一地。 像是要让人窒息似的,血液、内脏和污物的气味冲击着鼻子,优美捂住了口。就算忍住呕吐,胃里也有数不尽的干呕涌上来。 「咕、哈……哈啊啊!」 脚吓得直打哆嗦,听不到说的是什么。 她像摔倒一样后退,一直逃到床边,然后注意到沙发上放着的香烟,和一句留言。 那句留言是用鲜红的血文字写成这样的内容—— 『你没有醒过来太好了啊……』 * * * 「这就是第一起事件的概要了,前辈。」 小暮宗一郎巡查部长一边合上笔记本,一边向纯也说道。 实际年龄是小暮更大,但因为纯也的职衔是警部补,所以小暮一直使用敬语,称他为“前辈”。 纯也和小暮正共同对第一事发现场——所在的酒店四楼的一间房间进行现场取证。 时间是下午五时。 这个时间酒店的来客稀稀落落,明明存在于新宿的人山人海中,馆内却静得令人毛骨悚然。室内昏暗,充斥着一种残旧的酒店特有的那种沉重混浊的空气。 纯也一边扫视这样的室内, 「就是从这里开始……附近一带的连续杀人……的吧。」 「对。结果一个月多一点就出现了五名牺牲者,全部死于同一手法。」 「而且没有线索……吗。」 「不负责任的媒体则以犯人说不定是『床下的男人』炒得沸沸扬扬……」 小暮厌恶似地说道。他非常讨厌以趣味为中心而写出报道的大众杂志。 「床下的男人?」纯也问。 「据说是由美国开始发生的都市传说,有时也被称作『被舔的手』……」 没错,那最后还是口耳相传,并没有留下实际的事件记录。 某一天,一个女子的双亲只把她留下,因为两天一夜的工作而外出。因为她有体型大的爱犬在,所以就一起看家了。 深夜里,睡着的她突然醒了过来,远处某处响起嘀嗒嘀嗒的声音,像是一些水一样的东西滴落的声音。 她觉得害怕起来,便向应该是睡在床下的爱犬伸出手。然后因为爱犬舔回了她的手,所以她就安心地再次入眠。 但是第二天早上,走去沐浴间的她因恐惧而昏过去了。 在那里,被剖开的爱犬的尸体以惨不忍睹的姿势被吊了起来,血从里面嘀嗒嘀嗒地滴落。 对——昨晚的声音,就是那血的声音。 然后,墙上用血字大大地写着『舔手的可不是狗耶』……。 「以这个故事为基础的都市传说据说在全世界都存在。例如,拿着柴刀的男人躲在床下、这种东西之类……」 「……原来如此……的确和这次的事件相似。把我们叫来恐怕也是这个缘故吧……」 纯也出神地思考着,然后说出了从刚才开始就在意的事情: 「馆内设有闭路电视对吧,虽然说里面没有拍到可疑人物……」 「是这么作证的。」 「鉴证人员确认过录像了吗?」 「嗯,他们接受任何呈交请求。」 「不过,例如那个……没有非法的摄像头吗?」 「非法?」 「警察无法呈交的映像。」 「啊、哦,确实如此……」 这种酒店里,从前就有着煞有介事地流传的传闻。 换言之就是出于店主的兴趣,在室内设置隐藏的相机或者摄像头,偷拍情侣的样子。当然那只是传言,真伪未辨。 「本来是不允许……唯独这次,只要有那种东西,就能成为解决问题的突破口,虽然希望不大。」 「嗯,因为就算向店主问也不会说任何东西吧……我去刺探一下店员……」 小暮留下纯也,消失到门的对面……走廊响着大步的脚步声,不过旋即远去听不见了。 在混浊又有点发霉味儿似的空气里,变成单独一人的纯也在室内小心地边看边走了一会儿。 事件发生以来一个月,就算被禁止使用,毕竟还是被打扫干净了,惨案的痕迹一点都没留下。以防万一,试着窥探了下床下,不过那里没有人类可躲藏的空间。 最后,纯也打算调查杀人现场的厕所,走进了洗手间。那里同样,血水被洗刷干净,实在相当整洁。 (搞不懂……犯人是怎么进入室内,在这间厕所里杀害被害人的呢?据说房间的门是上好锁的。还是说,持有万能钥匙的某个人是犯人……) 就在此时。 「……?」 纯也感觉到某人的视线。 本来想是不是小暮,不过他还没有从走廊回来的样子。 (怎、怎么了,这种感觉?简直像是视线缠了上来……) 但是,再怎么环视也没有人在,感觉简直像是昏暗房间的不健康的空气本身化作了念头,监视着纯的一举一动。 唧唧唧唧唧! 口袋中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所以纯也惊然跳了起来。 匆匆忙忙接了电话。 「犬童警部?」 是警察史编纂室的犬童兰子警部打来的。按下通话键后,便听到了以她来说罕有地着急的连珠炮弹般说道: 「听好了,现在马上离开现场!小暮也是。」 「啊? 」 「我发现了事件发生的全部酒店,其施工队都是一样的。然后,一追问施工队,他们就坦白了,有偷窥爱好的社长在酒店内的墙壁里挖了些秘密的洞。」 「诶诶!?」 「犯人也许现在还在洞里某处。因为很危险,等后援——」。 犬童警部最后的话传不到纯也处。 突然、某个黑色的物体从厕所的天花上跳了下来。 纯也连摆好姿势的时间都没有,那东西就从后抱上,嘎吱嘎吱地掐着脖子。 「咕……咕哈……!」 纯也的脸越来越红,接着逐渐发黑。 呼吸完全做不到,他的嘴明明为了索取氧气而喘着气,氧气却无法到达肺部。 心脏像打鼓似的咚咚发响,意识逐渐飘远。 (可……可恶……在这种地方……) 就在这个瞬间,他的眼角映照出用来装饰的便宜的人造花,看到了从茎部伸出来的尖锐的铁丝尖端。 纯也抓起那花,然后用铁丝的尖端刺向猛攻自己的犯人的脸。 「呜!」 犯人一瞬间怯懦了,松开手上的力度。 纯也像是身体往下掉似的从杀人犯的手臂逃出来,就这样滚到地板上,冲出了洗手间。 紧追不舍的黑衣男子的手想要抓住纯也的脚,纯也用力踢那只手。 男子生气地呻吟着矗然站了下来,打算就这样撞向纯也。 (不行!逃不掉!) 男子的眼睛像是渴求着血一样闪闪发光,说明着他的精神已经不同寻常。恐怕会毫不犹豫地杀掉纯也吧。 就在这个瞬间! 「前辈——!」 小暮的庞大身躯冲进了房间。 然后,一看到正要宰掉纯也的男子,便朝着躯干猛撞过去。 「喝呀——!」 没遇上多大抵抗就抓住犯人前襟的小暮,伴随一声尖锐的叫声,将其摔向地板。 「咕啊!」 男人重重地摔到身体,就这样晕过去了。 * * * 面对调查,犯人——小菅次郎开始了断断续续的自白。 小菅既是有问题的施工队的职业,也是和社长勾结、在酒店的墙里挖秘密通道的罪魁祸首。 然后,虽然他享受偷窥……但是,那个事件的夜晚,他似乎是偶然目击了心上人优实和男人享鱼水之欢。 然后他勃然大怒,结果把男人杀了——这就是所有事件的开端。 关于第二次事件,似乎是为了扰乱警察搜查而犯下的,但是在此之后,似乎猎奇杀人的快感就觉醒了。 听到这里的纯也,想到小菅袭击自己的时候,那异常的眼睛的颜色,身体为之一震。 「但是……还有一件事没解决呢。」 从那事件一周后……犬童警部一边在书桌上写报告书一边说道。 纯也和小暮生出「?」,走近兰子身旁。 「是什么呢,警部?」 「半夜在床边抽烟的人物,有这个人吧?」 「对。嫌疑人小菅……是他对吧?」 「那家伙有过敏体质……不抽烟的。」 「诶?」 小暮和纯也吃惊地面面相觑。 「现在正在对香烟上留下的唾液的dna和小菅的dna进行鉴定……」 「留言又怎样呢?那个『你没有醒过来太好了啊』!?」 犬童警部摇了摇头。 「笔迹鉴定的结果……据说和小菅比是别的人写的……」 「怎、怎么会……」 * * * 现在,警视厅正倾尽全力,力求解明真相。 但是,还不清楚抽烟的男人的真面目……。 洗尸体的打工 林直孝 咯咯……咯咯咯……咯…… 充满发霉味儿、既狭窄又昏暗的审讯室。 风海纯也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坐着的打扮光鲜的男子。 男子——里崎恭司,平常来说就算称其为绅士,也足够适用于这个词。但是,这个男子身上却毫无这种气氛。 令一切付诸东流的,是那副脸。这个男子没有所谓的表情。 眼镜背后的眼睛总觉得有点空虚,可是却凝视着纯也,视线未离开过一瞬。 咯……咯咯咯……咯咯…… 也许是癖好吧,里崎在磨着牙。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对于纯也不知道这已经是第几次的提问,这次也和之前一样,里崎一动不动,淡淡地答道: 「该说是可怕的东西反而想看看吗。为了聚集非特定的大量人类,没有比这做法更合适了。」 因为声音叽叽咕咕所以很难听清楚,但是又感觉不是怯惧的样子。 「我问的是,聚集人的理由。」 咯咯……咯咯……咯…… 纯也一边听着磨牙那不愉快的声音,一边在心跳咂舌。 这名男子引发的凶恶且异常的事件,其真相仍在黑暗中。 * * * 时间要回溯到大概两日前。 「是打工那件事呢。」 穿着白衣的里崎紧紧凝视着下田丰递过来的履历表。 下田无法镇静下来。 这是位于东京郊外的一个小型个人医院,虽说日已西斜,但院内实在静得鸦雀无声。 要说听得到的声音的话…… 咯咯……咯咯……咯咯…… 就是会令人联想到口中是不是养了虫的声音。 而且,从入口到诊室,除了里崎之外就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连护士都发现。这煽动着下田的不安。 「过去患过重大疾病吗?」 「哈?」 「疾病。」 面对唐突的提问,下田迟疑了。 「不,没有患过……」 「了解打工的内容吗?」 「哈啊……」 契机是贴在电柱上的一张传单。仿佛要避人耳目似的,那张传单就在路人稀少的小巷里。 『高额保证。募集在医院清洗遗体的打工者』 就是这么一句话。 大学毕业后,没有从事固定职业、从早到晚赌钱已经有一年了,下田一直过着被借款追迫的生活,甚至染指高利贷,还被双亲断绝关系。 对于这样的下田来说,这份工作无疑是极大的帮助,但是…… 「报酬是一万元,一天工作大概三小时。」 「诶,只让我工作三小时吗?」 咯咯咯……咯咯……咯…… 以为惹对方生气了,下田缩了缩身子。 里崎依旧没有表情,但是一直没有从下田身上移开视线。 「超过这个,身体会受不住的喔。」 理解到这句话含义后,下田咕噜地咽了口气。 面试戛然而止。在里崎带领下,下田离开了诊室前往地下室。 通向地下的楼梯且湿嗒嗒的,一不留神就很容易失足。两人把手撑在墙上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然后,手上传来光滑柔软的触感,下田发出了不成声音的惨叫。 一看,蛞蝓正在墙上爬着。 咯咯咯……咯……咯咯…… 「工作本身非常简单。」 黑崎头都没回向下田,平淡地说明着,很难听清楚。 「虽然有把解剖实习用的遗体一直泡到福尔马林池中,不过呢偶尔还是会有浮上来的啦。」 「为什么呢?」 「因为气体积聚了,在身体内部。」 「…………」 「帮我用棍子把那些遗体重新泡回去。这里希望你注意的是,需要你小心对待。」 「诶?」 「不然的话,会破的。」 「会破……是指什么?」 咯咯……咯……咯咯咯…… 「身体,当然是指这个了啊。」 徐徐涌现的恐惧令下田口中干巴巴。 刚下完楼梯,紧接着就是一道看上去很厚实的铁门。里崎一打开门,窒息的刺激性气味就冲击着下田的鼻子。 「呜……」 面对非常强烈的气味,下田忍不住塞住鼻子。 「请到里面。」 催促之下下田进入室内。难以正常地呼吸,头已经在必晕。 「那么,后面就交给你了。」 「诶?」 下田犹豫着要不要回头的时候,门就已经从外侧关上了。 地下室里只剩下一个人。 「…………」 下田战战兢兢地环视周围。 地下室的照明就只有从天花板吊下来的一颗白炽灯泡而已。 虽然因为昏暗而看不太清室内的情况,不过是间相当宽敞的房间,差不多有间小型live house的大小。 只听得见微弱的水声。定睛一看,就在下田站着的地方跟前,水面在脚下荡漾。 地板被挖开,房间有一半以上都造成水槽了。 眼睛因强烈的臭气而发晕,作呕的感觉涌了上来。 下田一边不断粗喘着大气,一边窥视水槽内部。因为是占了房间的一半,所以水槽很巨大,无论宽度还是深度都接近十米。 里头混浊,看不大清楚。 似乎有什么浮在那里…… 下田弯下膝盖,把脸接近水面一看。 「咿……!」 白浊的瞳孔与视线相迎。 下田慌忙跳了起来,一直退到墙边。 令人想到是年轻男子的尸体仰面漂浮着,仿佛要喊出临终前的叫声似的,眼睛和口张得大大的,表情逼真得会觉得他是不是直到刚才还是活着的。 仔细一看,那尸体还穿着衣服。 如果是为解剖用而保管着的,为何还穿着衣服呢?奇妙的景象。 看起来简直像是刚铡才掉进水池里断气的。 「该不会吧……」 下田以苦笑掩饰恐惧,可是生理上的嫌恶感挥之不去。而且,从刚才开始强烈的刺激损坏让意识朦胧起来,头里一抽一抽地疼。 穿着衣服的尸体只有一具,其他还泡着好几具全(会审核么= =)裸的尸体。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这些尸体的表面,每一具都已经浮肿,早已不成人形。 ——不小心对待的话,会破的。身体会破。 想起里崎的话,下田因不快而反复干呕着。 哪怕只早一刻也好想从这种地方解放出来。被高额报酬吸引的自己很愚蠢。回去吧,这份工很异常。 这时,视野突然扭曲了。 下田感到一阵急剧的晕眩,脚下一个踉跄。 「好……痛……」 头剧烈作痛。由于刺激性气味过于强烈,呼吸感到困难。下田从全身渗出了急汗。 像是扑街一样前往铁门。 但是,把手放到门把一看,就愕然了。 门从外则上了锁。 无论是推是拉,厚实的门纹丝不动。 「喂、喂!给我开门……!」 下田敲起门。 「别开玩笑了……见鬼!」 下田仍在拍着门,虽然用拳头敲了很多次,但反而是手上流窜着剧痛。 像这样挣扎了到底多长时间了呢。 「救救……我……开门啊……」 不觉间,已经在用指甲挠门的表面。下田拼命得连指甲破了都浑然不觉。 头痛越来越难以忍受,那剧痛有如直接用锤子砸向脑浆一样。 下田一边呻吟着,一边原地跪了下去。 刺激性气味撼动着脑髓,没办法呼吸,喉咙喘出“嘿嘿”的声音。 视野一明一暗,眼里流窜着痛楚,挖掉眼球的冲动在身体奔走。 在他逐渐稀薄的意识中只有痛苦。 在不想死这唯一的目标下,下田竭尽最后的力气,用身体撞向铁门。 但是,下田早已没剩下力气,反而因冲击而被弹回来。 膝盖使不上力,脚下蹒跚,身体摇晃。 突然间,下田想要蹬起来而踏出脚步。 那里并没有地板。 等待他的是福尔马林池。然后,下田的意识就中断了。 激烈的水声在地下室响起。 水面摇晃,浮着的尸体随波纹的节奏一摇一摆。 不久那波纹也停止了。 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地下室恢复了寂静。水池里,尸体增加了一具。 * * * 「福尔马林呢是很贵的,为了装满那水池要花几百万。」 自称医生的里崎朝着纯也平淡地说下去。 「而且几日就会挥发掉。所以呢,这是一次决胜负,如果人聚集不起来就没戏了。」 「知道福尔马林会引起急性中毒情况下这样做的吗?」 「在那个地下室的话,中毒死亡是肯定的事吧。到那为止的十几分钟时间就会分出胜负喔。」 纯也瞥了一眼调查书。 被害者有七人,没有共通点。除了下田和他前一个掉进水池里死亡的男人之外,每个人都是被活生生地取出内脏,就这样弃其于福尔马林水槽上漂浮…… 「就在几天前,国际性犯罪组织的干部被逮捕了。从那个男人的口中,吐出了里崎恭司、你的名字。」 咯咯……咯咯咯……咯…… 「我们已经知道你和器官贩卖有关了……!」 面对纯也为了动摇他的一句话,里崎连轻微的动摇都没有。 只是冷淡地说出了毛骨悚然的话: 「下田丰的情况,超出计算的是……晕过去之后就这样掉进水池里了……立刻死亡了。因此而失去了一件贵重的商品。」 「商品!?」 小暮和纯也的眉毛猛然抽动。 「为什么我单凭一人就能建起那种规模的装置,为什么能这么凑巧找到有地下室的废弃医院,你们没想过这些疑问吗?」 里崎缓缓伸出身子。 「洗尸体的打工的传闻,已经被相传几十年。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指这并不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 「是系统啊。」 里崎直面纯也接着说道。 「刑警先生的熟人里没有吗,说有过洗尸体的打工的经验的人?」 接着,在纯也身后拿着调查书的小暮宗一郎小声说道: 「啊、我的朋友的熟人里,有这么一个人……」 听到这儿,一直是没有表情的里崎第一次歪嘴一笑。 「注意点比较好。那个朋友什么的……说不定也在干着我一样的事情喔。」 passing 泷本正至 「这里的确是……冒出什么东西都不会奇怪的地方呢。」 小暮宗一郎巡查部长一边把汽车停到路肩一边说道。 明明没这种性格,不知何故声量很低。基本上,他不擅长应对灵异现象之流。 「嗯,而且……雾很重。」 说到另一方面的风见纯也警部补,他看上去却不怎么害怕,一边从副驾驶座的窗口望出去一边低声说道。的确,浓雾几乎夺去整个视野。 从国道一直往深处走的这条旧路,一到日落之后,一眨眼功夫就会变成远离人类文明版图而由大自然支配的领域。 道路并不那么窄,地面铺装整齐,也保证到有双车道。 但是,道路周围全是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枝叶像隧道一样覆盖了道路。 虽然到处建有的电灯想要勉强令黑夜退回,但这力量也徒然,只在弹丸范围内投下暗淡的光环,这之外的地方完全是漆黑一片。 ——而且,是雾。在车头灯穿起白色面纱的照射下的树木轮廓,显得毛骨悚然。 「如果如目击证言所说,这是和条件完全相符的夜晚呢,小暮。」 「哈啊……」 小暮悄然打个寒战。 纯也两人会在位于关东地区的西端这个地方,是因为被县警所辖警署委托搜查不可思议的案件。 大约从五年前开始,这条旧路就一直有被目击到奇怪的现象,其次数足有十三次。而且,好几个目击到那个现象的驾驶员不由自主地驾驶失误,甚至引起了事故。 当初爱理不理的县警也勉强开始行动起来,根据证言内容,向纯也他们所在的警察史编纂室申请协助,就是这么一回事。 「有个叫做『车上的女人』的都市传说,也有被称为『passing』这个名字。」 「passing?」 「嗯。某个青年曾在这条路上奔驰着——」 纯也的话梗概如下。 某个青年开着车在夜路上跑着,不过每辆擦肩而过的车都会向着他做出passing的示意。 所谓passing,是指为了向对开的车示意,而让车头灯啪啪地远近灯切换。 正觉得不可思议,接着这次,从后以猛然的速度爬头的车给出了停车的讯号。 匆匆停下车后,超车的司机跑了过来。 「喂!刚才你的车顶上坐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坐在上面啊!消失到哪里去了!?」 纯也以有点做作的说词方式开始了说明。 小暮说完「请、请别吓我」,便一边颤抖着一边做出窥探头上的样子。以小暮的体格来说,这辆车的车顶有点矮,稍稍一伸头就几乎要顶到了。 「是和这条路上被目击到的类似的现象啊……」 「嗯,据从辖区警署借来的资料来看的话呢……」 纯也点亮了车内灯,从包里拿出文件的副本。 「五年前,在这前头的弯位上由女性驾驶的汽车发生了自损(注)事故。辖区的调查中说,似乎是疲劳驾驶,没转过弯去而是猛地撞上树,车严重损毁。」(译注:自损事故,指因自身错误造成了只有自己有损失的事故。在中文尚未找到合适又简洁的译法,故暂保留原文) 「那名女性怎样了?」 「意识不明,病危……然后半年之后死亡。」 「是、吗……」 「从此之后,这里就渐有被目击到『车顶上的女人』了。传言中,那是在事故中死亡的女性的灵体在徘徊之类……」 「……」 小暮陷入沉默,凝视着车头灯的远方。雾依旧很浓,与黑暗一起包裹着附近。看着这个,就总会觉得世界上只有这辆车孤零零地剩了下来。 小暮身体一个哆嗦。 纯也看到这样的小暮,轻轻一笑。 「放心,只是传闻啦。这里没有什么幽灵。」 「这么说是……?」 「实际上,我中午试着给哥哥打电话了。」 「给雾崎老师?」 纯也的义兄、雾崎水明——他在都内某间大学里执教民俗学。他对民间传承故事和都市传说造诣精深,另外,还通过科学的考察对各种灵异现象谜题进行解明。对纯也来说,他是可靠的智囊。 「实际上,关于这个地方相继的目击证言,哥哥知道得很清楚,听说也有到访过这里。」 「诶?那、那么,车上的女人的真身是什么?」 「那个呢——瞧,请仔细看看了。」 正好可以看到纯也他们的相向车道上,一辆车正奔驰而来,那是一辆有点大的轿车。那辆车拐过五年前发生过事故的弯后,朝这边接近而来。 那车头灯兀然一抬,看来正要爬上缓坡。 「呜……好刺眼。」 对面开来的车的车灯晃到小暮的眼睛,小暮下意识眯起来眼睛。 就在这个瞬间,纯也发出了「呃」的短促声音,指向前方。 「请看,小暮。那个就是车顶上的女人了!」 「诶?」 小暮眯着眼看向迎面车辆,然后倒吸了一口气。 迎面车辆的车顶上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那像是披头散发的女人,但是因为小暮眼中还留着被灯射到时的光斑,所以影子的真身仍未判明。 在下个瞬间,迎面车辆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从旁咻地开过,然后离开了。 小暮慌忙向后转过头去,但是充满雾霭的黑夜中,除了红色的车尾灯外就确认不了其它东西了。 「前、前辈?刚才的是……?」 「看到幽灵了吗?」 「呃、呃呃……这么一说,是有这种感觉……也觉得是不是有什么错觉。」 纯也笑了。 「据哥哥所说,那似乎是『鬼怪露真形,原是枯芒草』(注)。」(注:日本谚语,亦译作“疑心生暗鬼”) 「……?」 「在这个地方,迎面车辆的车灯正好是向上的,然后有一瞬间会被夺去视界。」 「嗯。」 「接着,在这条路上……」 纯也让车头灯向上,把车稍稍开向前说道。 「啊……!」 当接近刚才目击到怪影的地方时,小暮第一次注意到了。 从要覆盖道路似地生长的树林中,有几条枯枝一直低垂到车顶附近。因为雾气重,不走近都分辨不清楚。 「这就是车顶睥黑影的真相。浓雾与两辆车的车头灯造成的眼睛的错觉,诸如此类的各种要素交织在一起……」 再者,在雾崎的调查中,目击到怪异现象的司机,全部都知道这个地方发生过死亡事故和都市传说『车上的女人』。 (换句话说,心理因素也有影响。因为觉得很可怕,于是纯粹的枯芒草看成了幽灵,结果仅此而已。) 白天的电话中,雾崎是这么解释的。 「哈哈……了解了之后,也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了。」 小暮像是松一口气似地笑了。 纯也附和道「是这样呢」,但实际上,脑中回想着放弃了告诉小暮的另一则电话的内容。 那就是上司犬童兰子警部打过来的电话。 (听好了,风海,在那之后得到了一条情报。) (是什么?) (……不要跟小暮说。那家伙很单纯,所以很可能会跟县警说些不必要的话。) (我明白了) (五年前的事故呢……可能不是自损事故。) (诶?) (还没有确凿证据 ……但是有传闻说县议会议员里的某某老头因为酒后驾驶而撞了她。据说他是当地有权有势的人,某人用钱抹消了事件之类……) (怎么会……) (所以,我们这次搜查……县警里似乎有意想不到的家伙在。) 可以想象到犬童警部在电话的对面露出了讽刺的表情。 (可是,我在想为什么会委托我们进行搜查协助呢……你去打听下情况。) (好……) 这时纯也隐约知道答案是什么了。 (最近,县警中派系斗争正在激化。隐藏事故的是最大的派系,然后,为了曝光这个派系的而叫来了我们的,是no.2) 纯也感到悲伤起来。 ——五年前的事故,如果不是自损,而是由谁引起的话……被害人女性肯定很怨恨吧……。 吱吱吱————、咚——! 想起与犬童警部的电话,沉浸在灰暗的心情中的纯也,在从后方传来的那声音下回过神来。 急忙回过头去。 因为雾霭和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但是那么大响声,不可能是小事。 「小暮!」 「是!」 小暮让车做出一个u型急转弯,踩下了油门。 跑了两三分钟后,在那里的是—— 「啊!」 刚才与纯也他们擦身而过的车冲入原始森林中,着火了。 熊熊燃烧的大火蔓延到树上,纯也慌忙联系县警,要求消防队出动。 然后,跑近车的纯也和小暮,帮助想要从燃烧的车内翻出来而倒下的老人和像是司机的男人出车体外。两人受了重伤,万幸的是还有呼吸。 「呜……呜呜……」 「不、不要紧吧!?」 纯也那声音让老人微微睁开了眼。他带着满面恐惧的表情,用颤抖的嘴唇这样说道—— 「女、女人……女人、突然、落了下来。坐在车顶……从窗口偷看我们……」 * * * 顺便一提,后来才知道,那个老人就是犬童在电话里说的县议会议员的那个人。 然后,五年前的事故并非自损,而是议员酒后驾驶引致的事,也没过多久就曝光了。当然,除了当事人的议员之外,还有多名县警干部也因隐瞒事故一罪而被一齐检举。 再者,议员的车平常是不会驶经旧路的。不知为什么只有在这个时候新路是禁止通行,因而不得不驶过旧路。 了解到这些的时候,纯也想。 也许『车上的女人』是真的存在的,她伺机进行复仇。然后,配合纯也他们来搜查的时机,向议员的车引发了事故…… 虚仪式 1 风海纯也把放在桌子正中央的旧杂志向这边滑过来,抬眼注视着这边。 翻开着的书页上贴着黄色的便笺纸,其中一条专栏报道用红笔工整地圈了起来。一丝不苟的性格。 我却无视了它,望向坐在右手边靠里面的窗边的女子高中生二人组。 现在已过了平日的下午三点,正好是学校放学的时间。其中一个人画着夸张的眼线,而且晒黑到不必要的程度,是个与茶色长发很相衬的美人,从制服裙子里伸出来的腿既不会太粗也不会太细。另一个人则是身材娇小,留着短发,看上去完全是一副内向的样子,体型和面容都显幼小,有种似乎会在萝莉控的家伙中大受欢迎的透明感。 「我说、八神先生,你有认真在听吗?」 「不知哪个孩子合你的品味呢?」 「你在说什么啊,我可是说认真的。」 「我这边也是很认真的。」 桌下翘起的晒黑了的大腿光滑得妖媚动人。我上高中时流行长裙,作为制服的迷你裙和宽松袜子的可口打扮到底是想出来的呢? 「向十八岁以下的少女出手就是淫乱行为罪了哦。」 「别说些无聊的话来限制人生。记得淫乱行为是条例,而且如果不是卖淫,而是正经恋爱的话,没道理被任何人反对。我认识的家伙就正在和九岁的女孩子谈世纪大恋爱。」 我抿嘴一笑转回头来,从放在桌上的seven star盒中抽出了一根,叼到口中点上了火。 风海用困惑的眼神瞪着我。这家伙看上去软弱而纯朴,但眼中却有倔强的光芒。从我个人来说并不讨厌这样的家伙。 「请差不多给我认真回答了。」 风海是想起了刑警的威严了吗,双手滑到桌上,用力地抬起了头。我把烟的前端架在烟灰缸上,带着满满嫌恶味,咚咚地轻轻敲了敲。 「像我们这样的记者在有想打探的事情时,面对多讨厌的家伙都会低下头。如果对方是贪婪的家伙,就用金钱疏通;如果对方是寂寞的长者,就算是废话也听他说,多少带点手信。而你们警察就只是给人看手册。虽然在大报社的记者群里也有以为给人看名片就是万能的令人困扰的家伙在,不过老实说,还真是轻松的职业啊。」 风海呜地一声,露出一副如鲠在喉的表情。我深深吸了一口香烟,向天花吐出细细的烟雾。是悠悠地吐出。 「……付钱的话就可以了吗?」 风海绷着脸说道。我忍不住笑了,对于这种作为刑警来说不够圆滑的纯朴抱有好感。男人一过了三十岁,不止是女孩子,连年轻男子的纯粹模样都会觉得耀眼。 我调整好身体,拿起放在桌上的杂志。风海探出了身子。这种报道,现在再来看也没有任何新奇之处。 那是我所签订记者合同的三流超自然杂志『heavens』。翻开的页面是收集了世界各国的超常现象之类的新闻的专栏。 「不过,亏你们能得到这种稀少的杂志啊。最近我们应该是主要在网上直销,很少批发到书店的吧。」 「我们的部门收集齐了所有过期杂志。」 「犬童的爱好吗。」 我咂了下舌。总是摸不透那个大婶。 「你和犬童警部互相认识的吗?」 「算不上互相认识,充其量是互相碰过屁股。」(注:“互相认识”和“互相碰过屁股”在日文中都是“oshiriai”的发音) 「什么意思啊这是?」 「互相没见过面,不过背对背的距离差不多就是那种远近的意思。顺便说一下,我们的主编的名字是藤堂。」 我笑了,但风海没笑,真是个不来劲的家伙。我重新叼起放在烟灰缸上的香烟,重新读起风海用红笔圈起的地方。 用红笔圈起的地方是右边页面的下半部分。报道最后签有(八神亮介)的名字,是我三年前写下的报道。 风海想要问什么,我从最开始就知道。问题仅在于,要如何岔开话题。 报道的内容是关于称为『鹿岛小姐』的都市传说的话题,据说对于都市传说收集家来说这是最具研究价值的民间传说。 都市传说的魅力和价值,与其变种的量成比例。同时在全国的小学生和中学生之中广泛流传,与此同时每经人口则产生细节上的微妙变化,像癌细胞一样增殖下去。 在这种含义上,『鹿岛小姐』的变种庞大,被传述的历史也悠长。 所谓『鹿岛小姐』,既有说是名叫鹿岛丽子的女性幽灵,也有说是战时死去的士兵的灵魂。现在一般流传的是鹿岛丽子的版本。她是位美人,但是很多时候脸上有严重的火伤,同时失去了一条腿。 『鹿岛小姐』的故事从还没有网络的时代开始,就在由北海道到冲绳内的孩子们流传下来,甚至还有过被报纸报道的事件。 一九七二年十月十一日的朝日新闻新泻版上,刊登着这么一则报道:糸鱼川市内的小学儿童间名叫「鹿岛」的女性幽灵的传言散播开来,孩子们陷入了集体性歇斯底里状态,连作业都做不到。 传言快速传播开来似乎是那个月的运动会之后马上发生的事情。 传言的内容是,在放学的路上,或是半夜上厕所和正在泡澡等等的时候,烧了半边脸的女性就会伴随铃声出现。 有没有右腿和并非如此的女性两种,她会问孩子「要脚吗?」。对着两条腿都完好的女性必须回答「不需要」,而如果是只有一条腿的则必须答「要」,如果答错了就会在一周之内被杀掉或者是失去脚。 而且甚至还加上了「听到故事后三十分钟之内不告诉五个人以上的话,三日之内幽灵就会出现在面前」这种性质恶劣的厄运信的要素,因此这个传言仅花就在糸鱼川市全市范围的小学蔓延开来。 一时之间,事件似乎发展到不敢上厕所或者不敢从学校回家而哭出来的孩子都出现了、校长不得不通过早上的全校领会或者年级集会严肃地说明「鹿岛是迷信」这样的骚动。 大概一周时间后,这骚动平息了,但是对一二年级的孩子留下了深刻的后遗症。最后并不知道传言的源头。 报纸上的报道就到这里为止,不过我的报道还有后续。 三年前,正好是写下这篇报道的时期,同样的事件在都内的小学间再次发生。 从一九七二年开始数起,相隔了二十九年。 练马区的小学儿童间,以运动会为分界,『鹿岛小姐』的传言急速撒播开来。但是,这件事完全没被报道,而理由是现实中出现了牺牲者。 因为现实中出现了牺牲者所以没有报道,这种说法听起来也许奇怪,但是在报道的世界里有着「考虑到社会性混乱」这样一种高尚的话。 在限于小孩子间的流言而还能笑得出来的时候还好,这时如果加上一丁点真实进去的话,它就脱离了孩子的世界,而演变成社会性恐慌。 被害的小学四年级男童右脚从大腿中间被扯断,脸的左侧从头部开始像是被猛兽啃咬过一样缺损。周围则凌乱地散落着像是属于女性的长头发。 可能是传闻追上现实,也可能是现实在模仿传闻,不管是哪一种,都是让人讨厌的案件。 「这起案件,问过犬童警部之后,她说警察内部也是被上层极秘处理掉,报道机关不得公开任何情报,对家属和报道机关均以受到野狗袭击处理掉了。就算调查当时的报纸和杂志,这件事也就只有这样杂志有刊登了。」 我合上杂志放回桌面,推回风海面前,把到滤嘴为止都已成灰的香烟压在烟灰缸里熄掉它。 「呐,风海君 ……」 我叼起新的一根香烟,点上了火,深深地吸了一口直达肺部深处的烟,然后一边再次鉴赏起紧致的女子高中生大腿,一边悠悠地吐了口烟。 「这个世界上有90%以上的事件都没有在杂志或者报纸刊登。昨天我家附近的猫生了小孩,但是报纸和新闻上都没有记载;同样就算昨天身为政治家的大人物对妇女施以暴行令其怀上小孩,报纸上和新闻上都没有报道;这才是正常的世道。」 「我没有认为八神先生知道这些事情有问题。再怎么进行情报操作,也不可能连同一间学校的孩子的口都封住,所以连我都知道,只要有心就能收集这种程度的情报。」 我转回有点吃惊的脸。本以为他是个新上手的不懂世故的刑警,却看来挺有骨气。毕竟是那个男人的义弟吗。 我仔细观察了乍看上去纤弱的风海的脸,然后啜了一口冷掉了的咖啡,用夹着香烟的手轻轻托着腮,让笑意从眼中消去。风海点了点头。 「这件事的初动搜查才刚才开始,本来是不能外泄的,昨晚,世田谷区驹泽的女初中生,和这篇报道记载的完全一样地遇害了。」 「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这种人?」 我直视着风海的眼睛反问道。风海有一瞬间视线游离,低下了眼,像是在考虑什么的样子。我不在乎地继续看着这张脸。 「……去和你见面,有人是这么吩咐我的。」 几番润湿嘴唇之后,风海轻声说道。 「有人、是指谁?」 我尽可能地轻柔地问道。风海的纤细喉咙轻轻咽了一下。 「这个我也不清楚。一直都是只打电话过来,不过这是真的。」 风海抬起了头。那是毅然的眼神,只有这双眼睛没有说谎这点我还是明白的。虽然不是什么心情舒畅的话,不过我已经习惯这种事了。 又是在某个地方某个人在随便玩弄我的人生了吧。马虎了事的心情开始在胃部附近蠕动,我独自苦笑了。 「那么,想问我什么呢?」 风海松了口气,一边用手帕擦掉额上出的汗,一边露出惊讶的眼神。也许是没有想到我会真的相信这种说话吧。 「人类只要生存着就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就像你的哥哥背负着很多东西一样呢。」 我第一次亲密地抛了个媚眼。风海这次明显地瞪圆了眼。 「你认识哥哥吗?」 「在这个世界里不知道你的哥哥的名字就不够格了。我去听过几次他的课,实际上昨天也为了别的事情刚去请教他了。顺便一说你今天会来的事是从你哥哥那里听来的,他说弟弟去你那里的话就请多关照了了喔。」 风海像是恶作剧被发现了的小孩子似的缩了缩脖子。 「抱歉。昨天在电话里问哥哥认不认识八神先生,让他帮忙做点事前调查了。」 「毋须道歉,这比起盲信不知来头的电话就去见面要实在多了。那么,雾崎是怎么说我的?」 「他说见过面不会亏——」 话说着,风海就慌忙用手撑在桌子上探出了身子。 「哎、这个对于哥哥来说已经是相当高的褒奖了。」 我边拿起咖啡杯边笑了。的确对于那个男人来说这已经是接近最大努力出来的褒奖说话了。 「真有雾崎的风格呢。」 「你和哥哥交往很久了吗?」 「很久、说起来算是很久吗……」 我重新把香烟叼到嘴边,再次慵懒地看向女子高中生。那对于雾崎水明也好对于我也好,都不是十分让人心情舒服的回忆。 2 我和雾崎水明相遇,是在四年前的、和今天一样的初夏。 那个时候,我在追寻着某个都市传说的消息。 是关于与手机有关联的交灵术的实体的。 当时手机和phs(注)才刚开始在初中生当中普及开来,用它进行的奇妙交灵术在孩子们间散播。(注:phs(personal handy-phone system),个人手持式电话系统,亦称无线市话,我们比较熟悉的叫法是“小灵通”) 网络也是这样,新的媒体的普及与埋藏在过去的暗处的民间传说结合起来,以新时代的传说在孩子们的世界中重演。 不知道由谁发起的,不过其中完本到不可思议地继承了战中、战后的凄惨情绪孕育出的黑暗气味。 从战中到战后,日本里最流行的交灵术是『钱仙』,而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最热衷于这个的是主妇们。 据说在看不到头的战争中,被夺去了一家之主,又没有食物的她们,在门窗紧闭的家的黑暗中一边恐惧着突袭,一边像是着了什么魔似地向『钱仙』诉问着不安,以此维系着几近发狂的精神。 然后在战后的婴儿潮里,这波及到孩子们的世界,引起了各种各样的怪奇事件,甚至由学校立下了禁止『钱仙』的校规。 那正好是我自己是个小鬼的时候的事。 这种记忆快要淡去的时候,通过公共电话和手机而开始游行的交灵术就是『悟君』。从公式电话打到自己的手机上,然后,从手机一侧呼唤「悟君,悟君,请您过来」;接着几天后就会由悟君打电话到手机,回答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据说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进一步发展后,与好些民间传说和tv游戏式要素融合在一起后的产物,就是被称为『answer』的交灵术。 据说『answer』的规则是,准备十台手机围成一个圈,每台都同时向着旁边的手机拨号。一般来考虑的话应该会变成全部都是通话中的状态的,但是本来不可能接通的手机却和什么地方接通了,那里有个谜之人物会回答他们所有问题。那个人物会回答十个人中的九个人的提问,但唯独一人是反而向他反问。如果答不上那个问题,就会从液晶伸出手来,取下身体的一部分。 我对『answer』感举的理由是,那个传闻的出处是明确的。 某个人在网上公开表示自己是有意地创作出那传闻并流传到网上的。 而实际上,那个人想出『answer』的规则、并写在各个论坛上传播开来这点是事实来的。 但是,那个只是在肤浅的电视节目上被闹着玩地播放出来,借着电波在中小学生中传播。然后就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据说在『answer』的传闻被创作出来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个传闻的人出现了,本来应该是被有意地创作出来的传闻是一开始就存在的。 这个之所以很少被公开发表, 是因为引发过连当成半开玩笑的传言都做不到的悲惨事件。 我拜托了有网上事务来往的熟人女子帮我在论坛上追迹,花了一周时间后,总算得到了与据说碰上过那个事件的少年接触的机会。 案发当时是小学六年级学生的他,在那个时候已经是初中二年级了。 名字是野泽诚,他住在茨城县的土浦。 在六月结束时分,一走出土浦站的西出口,就发现明亮得奇妙的雨像雾一样正在下着。 土浦这个城镇在筑波学园都市的那个时期,以梦幻的郊外都市而瞩目,好像是建成了丸井等大型百货商场而呈现出勃勃生机,但现在则是被时代的潮流抛弃,凋敝的大型百货商场残骸林立的车站前,笼罩着一种浑浑噩噩的空气。那个荒废的样子和热海的车站前有点相似。 我在车站售货亭里犹豫着要不要买把伞,不过最后没买就坐上了出租车。 与野泽诚碰头的地方是在离车站大概一公里距离的龟城公园。 虽然步 行也用不上十五分钟,不过比起买把伞再走,似乎还是出租车的性价比更高。见到面的话就找间附近的咖啡店进去就行了。 出租车穿过令人想起昭和四十年代的商店街,很快就到达公园的入口了。 钻进通往土浦城辖地的古旧大门,越过浮着厚厚的水绵的池塘,就来到了一个被樱花树包围的相当宽阔的广场。 广场的周围放着木制长椅,女高中生和女初中生不惧细雨,从夏装中露出健康的手脚,闪耀着酸酸甜甜的笑容。 土浦第二高中和土浦第一初中就在这附近,所以那是那里的学生吧。 马上就发现了野泽诚的身影在这些人影中。本来说定一到广场就打他的手机,不过现在连打手机都免了。 唯有在正面最靠里面的大樱花树跟前的长椅上弓着背坐着的少年,看起来像是被灰暗的聚光灯投射着一样从风景中突显出来。 我穿过广场,径直走向他。 一直走到他身前差不多五米的地方时,野泽诚抬起了头。 我把手中的的手机向他轻轻摇了摇。 野泽城露出抽搐的笑容,用力地低下头。 他是个苗条而白皙的少年。 相貌看上去挺受欢迎,但是气质阴沉,整副脸就像是贴上了薄薄的阴影。本来说到那初中二年级,就是难以应付意识到异性、冲动正值最强烈时的年轻的年代,但这种油光发亮的气息完全从他脸上脱落了。那个弓着背的身影令人想到了煞白的蝉蜕。 「特地叫你出来,不好意思啦。」 我一边投以柔和的笑容,一边把名片递到他低着的脸前。 「我是寄出邮件的八神,正在当完全不会被你们这种健全的年轻人了解的超自然杂志的记者。」 野泽诚头也不抬,双手接下名片,注视着名片摇了摇头。 「现在正下着雨,要转移到哪间咖啡店去吗?」 我没坐到他旁边,就这样问道。野泽诚再次慢慢摇摇头。 「是吗,嘛,反正是夏天,而且心情正好。这天气感觉就是狐狸要娶亲。」(注:日本民间传说狐狸娶亲会在下雨的晴天。) 我仰望天空,然后在他身旁坐下。 坐下后就受到了樱花树枝叶的遮挡,雨点基本落不下来了。 野泽诚依旧双手捏着我的名片,目不转睛地盯着。 他脸颊正紧张着,下唇憋紧着力,像刚从水池里爬上来一样紫青着。 「一到初中二年级,女孩子就一下子变得有魅力起来了呢。胸部变大起来,腿也丰润起来,露出内衣轮廓的夏装尤其令人眼馋。我有一天到晚小伙伴都勃起的记忆,刚才走进这里的时候,想起了当时的心情。」 我一边扫视着坐在周围的长椅上的女孩子们一边说道。 「你没有女朋友吗?看上去挺受欢迎的啊。」 野泽诚再次摇摇头。这次脸颊的紧张感放松了一点,把我的名片塞到制服衬衫的胸前口袋里。 「那个、其实,有些事必须向你道歉……」 野泽诚边用余光窥探着我的脸色边说。 「那个,不止八神先生,还有一个人说是想要问我事情,又因为那个人也正好时间合适……」 「想问你事情,是指那件事吗?」 我惊讶地反问道。还有其他人会对这种话题感兴趣的吗? 野泽诚像龟一样缩了下头,小声说道「啊、是的,对不起……」。 「喂喂,取材撞车是常有的事,你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我只是想到那会是同行吗而吃惊了而已。」 「他不是什么记者,那个,他说他是大学的老师。」 「欸,那又是个死板的人种呢。」 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一个高个男人钻进门,向着这边径直走来。 我在那么一瞬间,嗅到了接近令人忐忑的、相近人种的气味。 蓬乱的长发,黑色的修身裤,长袖衬衫的袖子稍稍卷起,黑色的领带松垮垮地晃动着。 这副瘦削的身材散发出来的空气明显非规矩之流。 男人一直来到广场正中央,然后停下注视着这边。 双颊凹陷的相貌如刀刃般锋利。 是一种冷淡且缺乏表情的注视方式。 野泽诚僵硬地低下头,我也轻轻一笑。 男人像是这就了解了的样子,轻轻点点头,一直走到眼前。 「……你就是野泽诚君吗?」 他在野泽诚面前停下,确认道。声音低沉但颇为通透且轻柔。 野泽诚说着「啊、是……」,拼命露出僵硬的笑容。 「这一位是?」 他这么说着,看起来不高兴地把静默的眼睛转向我。 我在嘴边微笑着,轻轻点了下头。 「那个、是从东京来的杂志记者……」 野泽诚说到这里时,我从麻纺衬衫的胸前口袋里抽出名片。 「我是正在当杂志记者的八神。看来取材是撞车了,恳请让我一同进行。您是民俗学学者的雾崎老师吧。」 雾崎水明接下名片,一直盯着它,唇上微微一笑。 「……heavens的八神先生吗。我时有拜读你的报道喔。」 「那真让人困扰呢,我们可不是能让学者先生认真阅读的杂志。」 「不会,那可是颇有意思呢。首先,这本杂志存在的本身啊……」 雾崎水明静静地抬起眼睛,耐人寻味地微笑了。 我勉强在几乎下意识露出杀气的脸上维持住干笑。 「因为我们被传我们是杂志界的野槌蛇之类的都市传说呢,这样的杂志能在现在残存本身就经常被人觉得不可思议啦。」 几秒间视线缠绕在一起,我与雾崎水明从各自的瞳孔中确认了同类的东西。 不意间雾崎水明的唇边露出微笑,我也同样报以微笑。 「嘛,今天就一起享受吧。」 「同感呢。」 我们相互点了点头,雾崎水明便向着野泽诚弯下腰。 野泽诚惊愕地看着我们的对话。 「这个世界还真是狭小呢,雾崎先生是货真价实的大学老师喔,然后似乎是有时会读一下我的报道。」 我为了安抚野泽诚的动摇而说道,然后叼起香烟,点上了火。 在野泽诚的对面,雾崎水明也点起了香烟。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吸烟吸得如此瘆人,吸到甚至觉得被吸的香烟很可怜。加之令人困扰的是香烟的品牌和我一样是七星。 「八神先生虽然在谦虚,不过你在这个世界里可是相当有名的作家。人品如何还不清楚,不过知识面的话肯定可以放心。」 雾崎水明看似不高兴地眯着眼看着自己吐出的紫烟说道。 「老师,那可以当成称赞的话来接受吧。」 「我只是在叙述事实,如何看待是你的自由。我的学生里也有你的杂志的读者喔,似乎是以超自然的专业杂志为志愿的。」 「女孩的话欢迎喔。」 「是女孩。」 「是个美人就更好了。」 「一般来说也不能说不是呢。」 「那下次请让她先来一趟编辑部吧,欢迎喔。」 「可以吗?」 雾崎水明越过野泽诚的头顶侧眼看着我,我慵懒地向着天空爽快地吐了口烟。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懂呢。」 雾崎水明也不高兴似地皱起眉头,向空中吐烟。 「没什么意思。」 夹在我们中间的野泽诚也差不多可怜起来了,所以我把 雾崎水明的存在从脑袋中赶出去,开始了话题。把烟灰轻轻敲落到脚下,用听起来尽可能轻柔的声音,像是拍拍野泽诚的肩膀似地说道。 「那首先,能告诉我二年前的事吗?」 「……啊、好。」 野泽诚缩起了背,一直低着头盯着地面,好像是点了点头。双手在膝上交叉叠着手指,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 我和雾崎在他两侧悠闲地抽着香烟。在旁人看来很可能会是一幅缠上了青少年的黑社会的构图,至少在正中间缩着背的野泽诚应该看不出幸福的样子吧。纤细的后背沾湿了汗,单薄的衬衫紧紧贴着皮肤,实在是一块缺肉又寒酸的后背。这块后背像是怯懦一样蜷缩着。 「……我们没有把那个、像电视里那样、称为『answer』,做法也是有点不同的。」 野泽诚一边吞着口水,一边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用颤抖的声音开始说了。 据说,两年前,他们聚集的地方,是深夜里小学的体育馆。 所谓他们,是指包含野泽诚在内的五名男童。当时的他们是小学六年级学生。 暑假的前一天,换句话说是第一学期的结业典礼结束后的那天晚上。 那是个闷热的夜晚,他们于深夜十一点在校门前集合。 在学校的时候,预先把紧接在体育馆的地板旁的换气窗的其中一把锁打开了。虽然是大人通不过的大小,不过小孩的话就能够勉勉强强钻进去。 「听好了,不在无人的夜晚的体育馆里进行就没有意义了喔。因为是神圣的仪式,不能被任何人看见。这份勇气对呼唤御子神大人(注)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注:御子神,指日本神社祭祀具有亲子关系的神祇时,用来称呼子神之名) 他们把那个称做「御子神大人」。这个似乎是个叫做宫内悟的少年从亲戚的大学生偶然带回家来的同所大学的青年那里听回来的。 据说他是在都内的大学里隶属于超自然研究会的。 对于当时是小六的他,大学生的那些话奇妙地有说服力。 青年教授的方法,其指示相当具体详细。 深夜里,在没有任何人的体育馆正中央把手机握在右手,围成一个圈,等间距站列。这时的排列方式必须是标准的正圆,各自的间隔也必须相等。在对角线上联系起五人的线就会形成五芒星。 五芒星在阴阳道中是被称为赛门(注)的封魔护符之结印。(译注:也许对于许多人来说,另一种更熟悉的叫法是晴明桔梗印) 在其正中央,竖起一根蜡烛,点着它。 然后,维持注视其火焰的状态,五人同时向右边的朋友的手机拨号。 他们如计划一样潜进体育馆,利用篮球场用的圆圈,等距离地站列,在中间竖起蜡烛。 「……最开始,大家都是半信半疑。电视游戏里也有同样的说法,也就是如果发生了会变得很有趣的程度。但是,点上蜡烛、看到大家的脸的瞬间,总觉得气氛就变了。总觉得变得糟糕起来了。」 但是,「住手吧」这样一句话,到最后谁都没能说出来。 他们互相点点头,同时拨出记录了的号码。 嗞嗞的声音响了起来,下个瞬间,野泽诚清楚自觉血色从自己的脸上褪去。接通了。其他四个人也电话按在耳朵上,就这样僵住了。 「……全员同时拨出去了。虽然不太清楚,不过所有人都变不了通话中,听到了奇怪的杂音。」 那是湿润的砂石卷起漩涡一般的讨厌的杂音。五人因没有预料到的事态而恐慌了,透过蜡烛的火光互相注视对方的脸,勉强维持住某种东西。恐惧离决堤只差一发。 蜡烛的火光忽然像有人在旁边吹灭了一样熄灭的瞬间,五个人一齐激起恐慌。 他们扔掉手机跑了起来,从进来的窗口逃跑。 到四个人为止都跑到外面,身体最瘦小的宫内悟最后从窗口伸出脸来。 他完全错乱了,脸白得像纸一样。 突然,宫内悟发出了抽搐的悲鸣,疯了般地扭动着身体,盯着四个人的脸哭喊起来。 「有什么东西在啊!不要啊!救我啊!」 四个人因恐惧而抽搐。有谁从体育馆内扯着宫内悟的脚。宫内悟是五个人当中最瘦小的一个,身体不应被窗口卡住。四人拽起宫内悟的手臂,纤细的手腕上渗满冷汗,因而滑溜溜的。 突然间,宫内司的身体和脸向后仰,发出「啊!」的凄厉惨叫。眼睛和嘴撑开得几乎要撕裂,同时凝视着四个人的脸。舌头从喉咙里伸长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眼睑扩张得眼球都要掉出来了。 这是忍耐恐惧的极限了。 四个人一溜烟地逃跑开来,跳上停在校门的自行车。 「……之后,就连跑到什么地方去了,都完全搞不懂了。」 野泽诚让双手祈祷般交织起来的手指反复捏搓着,弯着的衬衫后背上大汗淋漓。 翌日早晨,宫内悟的遗体在体育馆正中央被发现了。那是一副凄惨的遗体。 双手双脚像是被用力扯碎一样从根部缺失掉,遗体像不倒翁一样,倒在体育馆正中央浓浓的血泊中。 宫内悟的脸上依旧僵着像是眼前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的表情。据说因为是夏天,血肉过了一晚就腐败了,惹来无数苍蝇聚集。 「谢谢,已经足够了……」 我轻轻拍了拍野泽诚的肩膀结束了话题,雾崎水明应该也没有异议。 丢掉不知不觉间已经烧到滤嘴附近的香烟,用鞋底踏上它。 「老师,你怎么想?」 「虚仪式呢,真是干了件蠢事。」 雾崎水明依旧瘆人地吐着烟,不高兴似地皱着眉头。 所谓虚仪式是种好听的说法。我对雾崎的那个指摘也有同感,虽然对不起遇害的宫内悟,但是在干了蠢事这点上我也有同感。 「……那个虚仪式是什么意思?」 野泽诚用胆怯的余光看向我。我叼起来了新的一根香烟准备要点着它的,可是突然失去了兴致,单独把打火机放回口袋,咬着滤嘴。 「因打破了约定而发怒,这点人类也好神明也好都一样。如果要向某个人有所拜托,礼物或者礼节就有所必要了。人类的大人会原谅小学生的捣蛋,但神明或者灵等不会作出这种区分。如果把钱仙比作土电话的话,你们就是在别人的玄关上乱敲乱拍了呢。」 「因为马上就逃跑了,所以就是相当于所谓的门铃恶作剧吧。」 雾崎坐了下来,一边把变短了的香烟压进脚下的土地里灭掉一边说道。 「说得真好听呢。」 我不禁笑了,不过雾崎和野泽诚都没有笑。 他们做出来的才不是交灵术这种不痛不痒的东西。与其说是交灵,不如说是降灵或者是降神(注)的仪式更好。当然,教人的大学生也好他们也好,都不会对某种东西了解得如此详细严密吧。但是,就结果来说,他们引发的行为,经过偶然的程序而仪式化了。(译注:交灵只指能感觉到灵或者和灵沟通,降灵指召唤灵体,降神指请神灵附身——by校对君) 在仪式中,也就是说,生祭是必要的。 在祭祀上堆放着的供品并非装饰,那是请神降临的仪式,而且『祭』字本来的含义,就是献上生祭的意思。 据说过去为了获得祖先灵魂或者众神的神谕,会把幼童作为生祭而献上。只有献上最重要的事物,愿望才会实现。 与异界的住民交易,伴随着血的痛楚的代价是必需的。 也就是说,是连空头支票都算不上的虚(空头)仪式。(注 :原文“空头支票”与“虚仪式”均以“カラ”开头,汉字表记既可为“空”也可为“虚”,此处为同音双关) 「但是,那个大学生令人在意啊。」 雾崎挺起腰板,把香烟烟头掉进便携式烟头收容器,然后塞进口袋里。真是令人不快的家伙。我踩上掉在自己脚下的烟头,把它遮挡起来。 「那个是偶然吧。」 「真不像heavens的得力记者啊……」 雾崎双手插进裤子的口袋中,依靠在长椅上,一边把穿着黑色裤子的长腿悠悠翘起来一边说道,不高兴似地注视着明亮的毛毛雨。 「世上并不常有真正的偶然。」 「超自然迷的学生重新组织引以自傲的知识来嘲弄小学生,我倒是觉得这是最容易讲得通的解释了。」 我意识到有点劣势了,便点着了叼着的香烟。 「不服输呢。」 一不小心呛了一下。雾崎依旧注视着雨,弯起嘴角咯咯地笑了。 说到民俗学学者雾崎水明,他就是以难服侍的怪人而出名,但令我困扰的是我和他似乎奇妙地意气相投。 我们在那之后大约十五分钟的时间里询问剩余三人的名字和宫内悟的住址等,然后让他即场回去了。似乎强行挖出时过两年好不容易快要忘掉的讨厌的回忆这点令人过意不去,但是他自身也有种想要找个人好好诉说一下氛围在。小孩时的伙伴停留在胸中,这负担大概很重吧。 朝广场的大门远去的瘦削的驼背上紧紧贴着湿透的白衬衫,像是孤身一人从初二学生的夏天中被割裂开来一样缺乏锐气。 就像是披着年轻人外皮的老人一样。虽说任何人都是背负着某些东西而生活着,但是初二的小鬼面对着同年代的穿夏装的女生,下半身都没有反应, 那到底哪里有活着的意义呢? 「呐,老师你还小的时候,学校里流行什么都市传说呢?」 目送完野泽诚的背景走出大门后,我尝试和雾崎进行所谓的沟通。说真心的这是远比野泽诚能勾起我的兴趣的取材对象。 本来觉得一直来到土浦这么远的地方问阴沉的小鬼的话然后一个人寂寞地回家这种事很有问题,但居然让我钓上了条大家伙,运气真是不错。 「个人的取材的话,我拒绝。」 雾崎不满地皱起眉头,从衬衫的胸前口袋中取出皱马马的七星包装盒,脸色难看地叼起烟点着了它。 「是聊聊闲话啦。」 我也叼起了同样牌子的香烟点着了它。看到他一脸不高兴似的,却没有离去,似乎雾崎本身也对我感兴趣。 野泽诚坐过的空间被孤零零地留在我们之间,但到底我们没打算填上这空间。以我和雾崎之间的距离来说,这种程度恰到好处。 「在我的高中有过妖怪早上来一发的传说,你知道吗?」 「不,不知道啊。」 「正好是升上三年级的时候吧。每天早上,班会结束后,独独是三楼女厕所的最里面的隔间总是上着锁,几乎每天都是这样。一开始谁都没有在意,但是因为上锁上得实在太频繁,所以女生们逐渐觉得有点不快。敲门也好呼叫也好,都没有回应。后来,有一天,有人从上方窥探了一下,然后,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我拼命绷起脸地打住了话,吸了口烟,然后徐徐吐向空中。 明亮的毛毛雨在米黄色的光芒中如粉末般飞舞。雨势不见变强,也不见停止,让人觉得如果每天雨都是像这样的下法的话,那也应该不错吧。 话说回来女生真是多得令人高兴,眼前在广场里的基本都是女 高中生或者女初中生。既有穿制服的,也有t恤搭制服短袖的。也许是社团活动或者什么的t恤吧,那有种自己制作的感觉,那份廉价感纯真得让头痛。 「然后看到了什么呢?」 雾崎任由紫烟缠绕着面庞,粗鲁地催促着把话说下去。大概是因为不习惯被人弄得不耐烦吧。 我往脚边抖下一点烟灰,从雾崎看不到的角度上笑道。 「后续就边吃个饭边说怎么样?毕竟是专程来到土浦取材,我用取材费请你吧。」 我们乘出租车朝车站方向回去,进了由司机推荐的位于商店街一角的某间上了年纪的天妇罗店。提到土浦就想到纳豆和星鳗,而天妇罗店同时有这两样东西。 可能是还不到五点的缘故吧,店里闲得发慌,我俩在里面的包间坐下。我们暂且点了一瓶大支装啤酒,以及随便点了些天妇罗。 「龟城公园里有很多年轻女子,是有什么活动吗?」 我向拿啤酒来的年轻男店员问道,然后他就告诉我土浦第二高中有文化祭,今天好像是一般开放日。另外土浦第二高中直到几年前还是女校,就在不久前才改成男女同校,所以女学生特别多。 「感觉可爱的孩子也挺多啊,土浦也还没被抛弃呢。」 我微微举起装着啤酒的杯子说道,然后男店员带着年轻人味道苦笑着说「不过混混也很多呢」。 雾崎单手随意地松开领带,啜了一口我倒在杯里的啤酒,然后一脸有趣的样子,哼的一声哼了下鼻子。 「看来是我想错了,难道heavens并不是硬派的超自然杂志吗?」 「就算在超自然方面硬派,如果连女孩这边都硬派的话就太无趣了吧。老师你的学校里女学生多吗?看上去挺受欢迎的。」 「我没兴趣呢。」 说着,雾崎从放在桌子上的香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了火。果然是个有种不可思议的气氛的男人,身体周围像是漂浮着灰暗的光环,如果是喜欢带着阴影感的男人的女子的话似乎会无法自拔。 我直接切入主题。 「事实上现在正筹备着『媒体交灵』的特集,不知道能否请您以学者的身份给予评论呢?这边则是作为硬派的杂志。」 「在此之前,能不能别用敬语呢?被岁数大的人对自己用敬请感觉像是被人当傻瓜耍了。和你尤其不合适。」 「对取材对象使用敬语很普通的啦。而且我的年龄永远停在了十六了呢。」 我一边把啤酒杯送到嘴上,一边送出一个拙劣的媚眼。雾崎则再次哼了一下鼻子,举起自己的杯子,饮尽剩下的啤酒。 「八神先生对现代物理学熟悉吗?」 他拿起架在烟灰缸上的香烟,突兀地说道。 「不,那个方面尽是些奇异的东西呢。」 我也点着了自己的香烟,放到烟灰缸上,然后把杯子里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这次雾崎拿起了瓶子,在自己的和我的杯子里倒上啤酒。 「不好意思啦,老师。」 「别在意,是你请的客。」 雾崎低下眼睛轻轻一笑,喝了一口后把杯子放回原版,双手架在桌子一角,慵懒地歪起一边脸。 「至少五年前起,在现代物理学中,这个世界被认为是由十一维构成的。也就是说,从这种意义上,sf作家、漫画或者电影的世界才是比现实的科学要落后得多。过去也有说幽灵或者ufo等是从四维来的的时代,但在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里四维之类是常识。把空间称为时空的时候,这个世界早就是四维的了。」 这番话若只论皮毛的话,我也有在某本科学上看到过的记忆。 「在物理学世界里这被称为『m理论』或者『弦理论』。根据这个理论,这个世界是由十一片薄膜重叠而存在的,我们看到的这个世界不过是投影在四张薄薄的膜片上的影像而已。剩下七张的世界,就算被证明其存在了也依然是个谜团。还有,每个世界之间的间隙据说仅有百万分之一米。」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实体是由十一张赛璐珞重叠而成的动画一样的东西吗?」 「你的比喻也很古老呢。在现今这个数字时代的话,应该是称为图层吧。不过,我们只能对由『长、宽、纵深』三层世界和加上了『时间轴』的、四个图层构成的世界产生知觉。」 「原来如此,原来过去sf小说里面出现的平行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啊。」 我把叼着的香烟放到烟灰缸上,把腿盘到一边膝盖上。一到这个湿气加重的季节,过去动过手术的膝盖的旧伤就会作痛。 「我们一直称之为基本粒子的物质,并不是以粒子而是以弦的形式存在着。那像是用针为十一张重叠的膜穿线时,在每张膜上戳开的小洞一样的东西。换句话说,基本粒子其实是以贯穿了十一维世界的弦的形式存在着,但在我们眼中只能看到是一个点。然而,这个点在所有十一维的世界里同时存在着。如果是这样,那么由基本粒子构成的我们与所有的物质,就都在十一维的世界里同时存在着。」 雾崎一口气说完,然后慢慢抽一口烟,再把它小心地在不锈钢烟灰缸里掐灭。用手帕擦过那根手指后,拿起装着啤酒的杯子喝了一口。喝了酒后看上去还是很不是味道。 我私自确信这家伙绝不应该结婚。如果结婚了的话,吃他做的饭的女性肯定会神经衰弱的。 「剩下那七张我们看不到的世界里,现在正藏着幽灵啊灵魂啊妖怪之类的东西也不奇怪了呢。」 「从可能性来说确是这样呢。被称为灵魂的东西从何而来又回归休息呢?被称为宇宙意识的东西存在于什么地方呢?对过去人们称之为神的东西、古代日本民族所相信的黄泉国或者死者国度来说也是一样的吧。换种说法就是,现代物理学正是追寻着只出现在传说或者传闻世界的存在才得以证明的。」 「然后那些家伙所在的地方与我们的世界相隔比保鲜膜还要薄,仅仅为百万分之一米薄片吗?」 「嘛,就是这么回事。」 雾崎用指尖在已经空了的杯口上“锵”地弹了一下。 「如果要配合你的杂志特集来说的话,降灵或者神降的仪式就是为了让那百万分之一米的薄片稍稍裂开的一种方法。不过,现在是用手机或者网络之类的媒体来帮我们跨越这层薄片。」 「电子空间里有恶魔或者神降临这种事也令人难以发笑啊。」 我带着谢意往雾崎的杯子里倒满啤酒。雾崎拿起杯子,像是舔一下似地喝了一口,然后又很不是味道似地绷起脸。 「应该毋须怀疑,由电波和网络等联系而成的所谓电子空间与其它维度的分界是暧昧的,最多不过百万分之一米。既会有奇妙的咒文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的情况,也会有像被称为twilight zone(注)的魔境或者百慕大三角一样,由于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产生的磁场扭曲,那层薄片稍稍皱了一下情况。无论发生什么都并非不可思议。」(注:twilight zone为意指超自然现象的发生场所的生造词。) 「用美工刀割一下眼前的空间,可能还会一下子从对面涌出奇怪的妖怪呢。」 我笑着说完,雾崎保持低着头的姿势嫌恶地绷起脸。 「宫内悟实在上成了那家伙的饵食。另一面的世界总有另一面世界的作风吧,就像是到了美国如果把手插进西装的内口袋里是会被枪杀的一样。」 这时天妇罗总算送上来了,店员为我们说明是白丁鱼、楤木芽和星鳗。衣服干干净净,店内清清闲闲,但料理却做得意外地出色。 再点了一瓶啤酒后,我和雾崎中断了谈话,沉默地吃着天妇罗。即使是吃着天妇罗,雾崎的脸依然很不是味道的样子。 「你就不能做个好点的脸色的吗?」 「我觉得已经足够好了。」 「被人皱着眉头这样说,天妇罗也够可怜的。」 「和表情无关,是心的问题喔。我有好好传达给天妇罗的。」 台词虽然像在开玩笑,但似乎是在说真的。 「你的话值回饭钱和交通费了,看来能写篇好报道了。」 「骗子,刚才的那种话你应该都已经知道了的。」 「我就算写了也没人信啊。正因是老师的话才成得了商品。」 「大学讲师这种程度你也当得了啦。」 「杂志倒闭了的话,说不定要你关照了。」 说到这里,雾崎的手机响了。来电铃声是《dona dona》,虽然兴趣灰暗但是人说不定还有些感性的部分。 我一边想象着含泪的牛犊被运货马车拖着走的情景,一边独自捏起天妇罗,喝着啤酒。雾崎在我眼前跟什么人谈着话。虽然似乎并不是被人听到会有麻烦的话题,但这边也没有偷听的嗜好。 雾崎挂断手机,把它塞进裤子的口袋中,然后喝了一口啤酒。手仍抓在放在桌子上的玻璃杯,本来就很严肃的眉宇又再更不悦地皱起来,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八神先生,这个案件看来比我们所想的还要执着。」 「什么意思?」 「刚才你问了野泽诚以外三个人的名字和住处对吧,那已经没有意义了。」 「已经死了吗?」 「据说一个人是前年冬天,另一个人是去年夏天,还有一个人是去年冬天。」 「死因是什么?」 雾崎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之后低着眼,轻声说道: 「……似乎是被杀害的。」 是意外的回答。通常来说,诅咒或者灵异体验造成的死因按老规矩肯定是自杀或者是急性心脏衰竭。但是,说到杀人的话就存在人类的犯人了。现实意味的杀人案件就不是我和雾崎的领域了。雾崎的困惑传染到我,两人都陷入沉默。 「老师!我到达土浦了!」 滑动门喀啦一声打开的同时,完全无视我们的心情的活泼女声闯了进来。我感到有点无力。无袖上衣下的丰满胸部形状姣好,是我的菜,但我不擅长应对这种一进天妇罗店就叫起来拼命招着手的、不懂看气氛的女生。 「……这是刚才提到过的未来的超自然杂志记者,也是你的杂志的读者。」 雾崎看都不看一眼那女生,继续喝着啤酒抓起天妇罗。 「不是你的情人吗?」 我对他笑着说,但雾崎完全不为所动。 「你说的情人是指我吗?」 突然间那个不懂气氛的活泼女人的脸隔着的我肩膀伸了过来。短发上一下子溅出细小的汗滴,酸甜的气息令我胸中喘不过气来。 那是没有胡乱使用香水或者化妆品的清洁的味道,相当不错。 「啊、真好,是天妇罗。我因为都在东奔西跑,还没吃午饭呢。」 她那垂涎欲滴的样子像孩子一样毫无顾虑,但又有种最后会允许她的气氛。简简单单的男孩子气的面庞不会让人感受到过多的女人味,不会对男人之间的谈话造成妨碍。得分加一点。 「试试拜托一下八神先生吧,这顿饭是『heavens』请的。」 雾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吃完了自己那份天妇罗,一边点着香烟一边说道。 「诶?八神先生?是heavens的那个?」 该不会是近视的吧,她从旁边呼吸几乎要呼到我身上的距离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而且还跪在膝盖上,用手撑在座位上探出身子,于是无袖上衣的胸间山峡令人无比喜悦。 「骗人吧!我是粉丝啊!我有订阅heavens的。上个月的报道也很棒呢,是理查德·伊夫林·伯德的谜之横穿北极飞行吧。对于 地球空洞说我也很感兴趣。」 「你是胸贴派的吗?」 「诶?」 「胸贴是不错,但我有时担心胸部会不会发炎。另外也有点担心胸部会不会因为重量而下垂。」 「啊、是说这个啊。是受熟人的杂志拜托,作为试着策划而穿上去的而已啦。因为你看,像我这种新手,不什么都做一下的话是找不到工作的。当然,心里还是对超自然杂志一心一意的啦。」 该说是没有防备还是天真烂漫呢,我不由得担心起来这个孩子未来会不会被缺德的编辑骗去当超自然的av女演员。如果没有雾崎看着的话连我也几乎要发作一次抱回家模式了。 「……她叫间宫优香,是我的课的学生。她帮我打探到刚才那剩下三个少年的消息。」 姑且算是介绍吧,雾崎一边自斟自饮一边说道。 间宫优香笑对他的介绍,总算脱掉了靴子坐到位子上。 她自行把旁边一桌的坐垫拿了过来,不会进入我们视线的矮桌一角正座,感觉就像是我和雾崎的会谈主持。 我有点赞佩她,她注意到不妨碍谈话。与最初的印象不同,这个孩子似乎有这个孩子自身的礼仪基准。如果真心以超自然杂志记者为目标的话,我也想培养她看看。 我从脱下来的麻纺夹克的胸前口袋里抽出名片,正式地向间宫优香致以问候。 「我是八神亮介。我刚与雾崎老师认识,带他来这种地方,刚刚才得到他对下次报道的评论。」 「哇、非常感谢。我叫间宫优香, 是雾崎老师的一号弟子。」 她用双手稳稳地收下,点了一下头,和刚才野泽诚的表现相差甚远。 「有这么可爱的孩子做一号弟子,老师也有两把刷子啊。」 我故意爽朗地说着看向雾崎。雾崎哼了一声鼻子,把香烟压到烟灰缸里掐灭掉。 「那么,间宫同学,可以把刚才的内容为我再详细报告一次吗?」 「啊、是的。」 间宫优香从屁股上的小口袋抽出了无印良品的笔记本。(吐:广告?) 我趁这个空档,向店员加点了啤酒和间宫优香的份的天妇罗。 间宫优香的报告梗概和刚才雾崎说的一样,除野泽诚以外,两年前曾在小学体育馆的那些少年已经全部死去。 山岸良太。 岛村健介。 梶祥一。 然后,还有宫内悟。 除开宫内悟以外的三人,并非因超自然现象、而是经人手杀害的。 犯人已经被捕。 小谷昌平。 是教会他们交灵术的大学生。 「在二年前的案件中,小谷昌平好像受到警察的严格审讯哦。嘛,毕竟按平常来想,传授那种交灵术的他被认为是第一嫌疑人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不过,据说因为这件事,他被已经内定采用的公司撤销决定,被大学方面监视,被家人断绝联系,被同学们当做恶心的人而时常踢打他。」 「于是他反过来怨恨这件事,把告发自己的小鬼都杀了吗?」 间宫优香拿起我装了啤酒的杯子,像孩子一样咚地点一下头,把它当麦茶一样一饮而尽,呼地舒了口气。 「本来似乎就有些偏执的兴趣。那个是叫萝莉控吧,他收集了满满的美少女游戏啊幼女趣味的映像和漫画之类的东西,据说高中时代也因对近邻的幼童进行恶作剧而引发了问题。该说是神经质吧,是危险的阴沉青年的典型。」 看来是报告的义务暂且结束了,优香拾起筷子,夹起天妇罗来吃。头脑的切换快速,能够一边说着这样的话题一边平静地吃着饭,这点也合我口味。 「……如果是这样,那么就是说最后被盯上的就是野泽诚吗?」 正在想着什么的雾崎小声地开了口。雾崎想说的是什么我也清楚。 「刚才野泽诚一次都没有提及这件事呢。」 我说完,雾崎便点了点头。感觉有种微妙的违和感。 间宫优香一边轻快地让天妇罗塞满了腮,一边来回看着我和雾崎,然后侧了下头。 「但是,小谷昌平的案件在报纸和新闻都被详细报道,所以不会是他觉得老师和八神先生都已经知道了吗?」 的确我也在报纸和新闻看过小谷昌平的案件,但是,那只是当做变态者引发的连续杀人事件,有关与两年前的事件的关联则完全没有涉及。只要宫内悟的事件不被公开发表,与其关联的事件警察也无法公开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在警察内部把作为事件的触发点的宫内悟事件也认定为小谷干的勾当吗?」 我一问,间宫优香便把放回到口袋的记事本抽出来,迅速地翻着书页。 「那个、呢,关于这一点呢,本来应该是想这么做的,可是据说两年前的夏天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 「调查得真仔细呢。」 我真心地感叹道。 「就算是我在警察里也有点情报网——其实是老师的弟弟啦。」 间宫优香害羞似地吐了吐舌头。 「哎,你有弟弟的吗?」 我吃惊地望向雾崎。雾崎以不高兴的表情嘟囔道「是义理的」。 「是叫纯也君,很可爱的喔。感觉人如其名的纯朴与率直。」 「这个话题已经够了。」 雾崎打断了话。似乎是不愿被人完全介入私事。 间宫优香似乎已经习惯了,轻轻地耸了耸肩。 「但是,既然小谷是犯人,而且那家伙已经被抓了,那总之案件算是告一段落吧?」 「可是,听说小谷昌平在审讯的过程中说了奇怪的话。」 间宫优香把记事本放回屁股上的口袋,拿起装着啤酒的杯子,额上轻轻皱起眉头。 「我只是被那家伙威胁了而已,他说我不杀掉他们的话就是我被杀掉。」 「那家伙是指?」 我问完,间宫优香脸带困惑地扭了扭脖子。 「那好像是指野泽诚。不过啊,野泽诚当时才刚从小学升上初中,警察那边也毕竟不像会当真呢。可是,听了老师和八神先生的话,我有点在意啦。」 头皮有种电流哔哩一下地窜过的感觉,我和雾崎同时交换目光。 「……记得现场取材是记者的基本工作吧。」 雾崎一边把香烟压进烟灰缸一边说道。我笑着回敬道: 「记得实地调研是学者的基本工作吧。」 3 我点起新的香烟,一边吞吐着烟雾一边再次鉴赏起女高中生的大腿。 女高中生二人交头接耳谈论着什么,然后咯咯地笑了。真是美好的风景,可爱的女生伙伴仅仅是坐在那里就已经让人看得喜悦。男性同伴可做不到,也就是说,看到我和风海纯也坐在一起的情景,没有人会涌起幸福的心情。 茶色头发的少女在说着话的时候,有时可能是脖子微微出汗了而做出拢起后颈的头发的动作。这动作真是十分成熟且诱人,让人伤脑筋。纯真且像个萝莉的女孩则以小孩撒娇似的动作抓着前发,这样别有一番风味。 「……那么,后来怎样了?」 风海纯也紧握放在桌上的双手,催促着让话说下去。 「嗯?说到啥来着呢。」 我一回过脸,就发现风海纯也抬眼紧紧瞪过来。 「所以说,那个案件后来怎样了?」 「比起这个,你和胸贴姐姐在那之后进行得顺利吗?」 我向他灿烂一笑。风海纯也低下了眼,不过还是红透着脸喝了一口水。纯朴而且率直这点 确如她所说一样。 「……优香小姐又不是我的女朋友之类的人。」 「噢,她倒是都写在脸上了。」 「八神先生,请不要蒙混过去了。」 「喂喂,把小谷的调查书的情报卖给她的是你吧,事情梗概那点东西不都是从她那里听来的吗?」 「……什么卖的,只是告诉了她一点调查书的内容而已。因为优香说那是哥哥的重要工作。」 风海像孩子一样嘟起嘴。 「真是会替大哥着想的好弟弟呢。」 我真心觉得耀眼而低下了眼。既有无血缘关系却了不起的兄弟,也有血缘相连却反目成仇互相残杀的兄弟。即使是那个雾崎,只有在谈到风海纯也的时候,才会在声音中隐约带着大哥风范的温暖。 我对莫名陷入伤感的自己苦笑,拉回了话题。 「小谷昌平和野泽诚本来就互相认识。」 「诶?」 「野泽诚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是那些遭受过小谷恶作剧玩弄的被害者之一。小谷在那个时候是高三学生,住在上浦。不知道是恶作剧的结果还是什么原因,野泽诚的健全性发育受到妨害,精神的齿轮出了毛病,简单来说就是变成了小谷的完全复制品。虐儿者大半在幼儿期受到新人的虐待,或者再受过性方面的虐待,结果在某处形成了一个以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来解决精神创伤的回路。因为其中还伴随了性快感,所以这就像是麻药一样的东西。」 「可是,小谷在那之后第二年便进大学了,开始在都内独自生活的对吧。」 「啊啊,小谷应该完全忘记那件事了吧……」 但是,四后后在他偶然到了宫内悟的家里玩的时候,小谷和野泽诚再次相遇了。野泽诚马上就认出来了,但小谷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从小学二年级到六年级这四年时间,自然连外表都会发生变化,小谷没注意不到也是理所当然。这时如果是普通的小孩的话当然会畏惧,但是在野泽诚体内已经形成了和小谷一样的人格。当时,野泽诚似乎沉醉于杀害小动物。 会变得对超自然或者魔术之类的东西感兴趣,以那家伙的情况来说恐怕与那种性癖也不会没有关系吧。 「也就是说,野泽诚找到了同伴的意思吗?」 风海纯也一边因嫌恶感而绷紧了脸一边反问道。虽说是刑警,但这对纯朴的青年来是似乎是残酷的话题。我点了一下头继续说下去。 「是同伴、是师父还是憎恨的对象,我也不太清楚。野泽诚本身也开始不满足于小动物,小谷自己也是重拾过去的恶习。于是最恶劣也最凶残的组合出现了。现役小学生的野泽在学校特色猎物并带出来,两人一起享受着敲诈勒索的行为。因为对象尽是小学低年级学生,所以稍微威胁一下就能简单封口了。」 「可是,这和宫内悟死亡的事件有什么关系呢?」 「那个夜晚,野泽诚本打算和小谷昌平合谋杀死四个人的喔。」 「哎?」 风海纯也表情冻结了。我再次看向女高中生那边,掩饰着阴郁的情绪,道出真相。 「宫内悟偶然知道了他们在干的事情,然后和三个好朋友商量了。」 这时如果有和老师或者亲人商量的话,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事件了,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始终还是孩子,三个人直接向野泽诚追问了。 被追问的野泽诚淡定地撒谎了,对于野泽诚来说要骗过脑子没自己好使的同班同学是件简单的事。 「绝对不可以跟任何人说喔。也许大家都不理解,其实那个是召唤恶魔的仪式喔,是那个人教我的。」 对于大人来说那是笑话,可是对于三名孩子来说,他们无法对既是年级委员又是班里成绩顶尖的野泽诚说的话一笑至之。眼前的友人所做的事情与健全的他们所在的世界一对照,就显得过分异常。而且他们见过面的大学生小谷的存在也有很大影响吧。 「就因为这种事……」 风海纯也茫然地沉吟道。我带着苦笑啜了一口已经彻底冷掉了的咖啡。 「对被人发现的一方来说,这是世界是否会终结的紧要关头,选择肢就只有自己死掉或是杀掉知情者两条。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真有人因为被同班同学知道他在学校的厕所大便而真的要拒绝上学。小孩的世界就是这么一回事。对于身为大学生的小谷来说倒是有更加现实的危机了啦。」 「可是,最后小谷却没有到现场对吧。」 「小谷的屋子里有一大堆高压电枪啊催泪喷雾剂之类的东西,要搞定四个小学生绰绰有余。可是,那时候有某些别的意志在作怪了。」 「别的、意志……」 「啊啊,小谷在电车里陷入被束缚住的状态,被东京站的站员救下来。然后,那个晚上,捏造的仪式得到实行,于是发生了那个事件。」 「但是那个只是偶然中的偶然吧?」 「我和你的哥哥把你们警察所认为的“偶然中的偶然”极力坚持考虑为“某种意志在作怪”。在我们的眼中看到的世界也好,我们自身的存在也好,到底不过是与十一维相连的看不见的细线的一部分而已。认为自己只遵循自己的意志而活着的想法才是傲慢啊,所有的事情都肯定有某人的意志干预。把那东西推到神的意志或者偶然之类无法触及的境地也是一做解决方法,但我和你哥哥独独是性格别扭的部分不肯死心。」 我向他眨了下眼后,啜了几口杯中剩余的咖啡。 「那就是说,在那个夜晚,他们在体育馆举行的那个仪式里,有既非小谷又非野泽诚的某种意志干预的意思吗?」 「恐怕——我也只能说到这种程度了。野泽诚想到仪式的进行方法是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也很值得怀疑。」 「什么意思?」 「所有都市传说都有起源。就算不像《answer》那样有清楚的出版也好,到底也是某个人编造出来的,钱仙也好裂口女也好鹿岛小姐也好都是这样。编造它出来的人会为它是自己编造的而自乐自得也是正常的吧。可是,这仅限于和这个世界的法则对比时的情况。从遍视十一维总体的视点来看,也许是上层世界中的某人的意志认为它是有必要的。换句话说,这也许就是从百万分之一米的墙壁的对面投放过来的异界的信息啦。」 我偷偷瞥了一眼女高中生二人组,确认她们还在座位上。 「野泽诚会死掉,也是这个原因吗?」 「那就不清楚了……」 这到底还是让人胃里长个硬疙瘩。 从结论来说,那一天,野泽诚死了。 从小学六年级的夏夜一直束缚着他的丝线,在那一天突断掉了。 4 我们离开天妇罗店之后,前往宫内悟案件发生的土浦西小学。 即使过了七点阳光还是残留着黄昏时的光亮。 三层的破落校舍与没有半点人的气息的校园被夕阳染得一片赤红。 我们从正门走进去,一直穿过校园,走向位于最里头的那个体育馆。 在来到馆前五米左右的地方时,间宫优香兀然停下了脚步。 她抱起了双手,脸上一片僵硬,那双手上也竖起鸡皮疙瘩。 明明是夏天的黄昏,湿冷的空气却像缠绕着身体一样的流淌着。 与周围的校舍相比,只有体育馆相当崭新。 我和雾崎确信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接下去就需要许可了呢。」 雾崎仰望体育馆的屋檐,点起了香烟。的确接下来需要相当大的工程。我也一边巡视着体育馆周围一边点着香烟。 「不好意思,我 们杂志的名称在学校的老师面前效果为零,就是为了这种时候才需要大学的老师吧。」 「装出头条记者的阵势暗示出两年前发生的案件不也是高招吗?」 「你也挺坏的嘛。那么,来一发合体技吧。」 我们抽完一根烟后,暂且沿来路回到接待来宾用的玄关。雾崎的大学讲师名片起到了作用,我们马上就被放行到接待室了。 虽然校长不在,不过有有点年纪的副校长来接待我们。 他是个身材瘦削、戴着眼镜而且看上去神经质的男人。 我用雾崎是有名的民俗学者作为引子,迅速切入主题。 仅仅是抛出宫内悟的名字,就让副校长脸色苍白起来。 我们告知他没打算把事情闹大,所以希望得到调查体育馆的许可。 实际上,我们既没打算写成报道,也没打算把事件声张出去。 副校长说要和校长及理事长联络,即场用手机拨了电话。 他们爽快地答应了我们不声张宫内悟的事的条件。 在副校长的见证下,我们叫来了当地的工人,帮我们挖开了体育馆中央的地板,,然后让工人回去,由我和雾崎拿起了铲子。 那个马上就被发现了。 那是白骨遗体。肉已经归土了,只剩下骨头。双手像要抓住什么似的伸到脸上。从头发的长度和仅余的一点衣物来看勉强分辨出来那是一名女性。 而这正好位于体育馆正中间的圆圈的中心。 「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会……」 在一旁看着的副校长变得脸色铁青而颤抖起来。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冲击太大了。 「这具尸体的灵向野泽诚发出了求救的信息的意思吗?」 间宫优香直直地俯视着尸体,用无法判断是对雾崎还是对我说的语调问道。 「才不是那么美好的东西……」 我从洞口爬出来,坐在挖开了的地板上,点起了香烟。因为运动不足腰和手臂果然还是作痛,明天会全身肌肉痛吧。 「应该是感应到野泽诚对朋友抱有的异常杀意而附在他身上吧。大概这孩子也是被熟悉的某人背叛了,在对那家伙的怨恨中死去的吧。」 「那么,野泽诚是早在两年前开始就一直是被附身了吗?」 间宫优香向还在洞中的雾崎问道。 「附身到什么程度我是不知道啦。」 说着雾崎也总算从洞里爬上来,拍去裤子上的泥土。裤子沾满的泥土多得只是随便拍一下的话也没有意义。 「至少和我们见面时的野泽诚是正常的,说不定像人格分裂症一样在一天中存在变换周期吧。」 雾崎瞥了一眼正在吸烟的我,摸索着自己衬衫的胸袋,不过看来香烟掉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轻轻摇了摇七星的包装盒,甩出了一根烟。 「牌子是一样的喔。」 我向他抿嘴一笑。雾崎哼笑着老实地接受了。点上火机的火手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抬头看着水银灯无精打采地说道: 「野泽诚也是,就算会被人知道一切,可能也差不多该从咒缚中解放出来了吧。」 「可是,要怎样做才能从咒缚中解放出来呢?」 间宫朝我和雾崎懵然地侧了侧头。 一瞬间之后,我和雾崎交换了目光。 烟灰同时两人的香烟前端剥落。 我和雾崎同时向自己的手机伸出手。 更早拨出电话的是雾崎。 我放好电话,暂且交给雾崎了。 雾崎把手机贴到耳止,嘴上咬着香烟的滤嘴。他罕见地焦躁着。 「见鬼……!」 雾崎把叼着的香烟扔到地上。 「没接吗?」 「是啊……」 我准备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时,电子音响了起来。 显示在液晶屏上的号码是野泽诚的。 我接通电话,放到耳边。 听到了风声。 「野泽、君对吧,现在你在哪里?」 我压下几乎爆发出来的怒吼问道。雾崎、间宫优香和副校长都 凝视着我。嗷嗷的风声听着便觉凄凉。 「……对不起」 发出了沙哑的、像是望着远方似的声音。 「我想差不多到了你们知道各种事情的时候了。」 我看着雾崎和间宫优香,然后俯看洞中的白骨遗体。 「我们现在在体育馆,发现了咒缚着你的东西。」 「真厉害啊,都发现到这个地步了吗。」 听到了扑哧一声非常寂寞的笑声。我小倒抽了一口气。 「喂,我们其实对你过去做过什么没什么兴趣。现实上,杀了你的朋友的是小谷昌平,而且他已经被捕了。所以,到此为止不也挺好吗?」 「威胁、操纵那个人的人是我喔。说实话,我呢最想首先杀掉那个人的。可是那样一来,我就没有同伴了。」 「在学校再交朋友不就好了吗?就算不在学校也可以啊……」 再次听到了扑哧的一声湿润的笑声。 「喂,八神先生,你知道为什么我要给八神先生打电话的。」 「我在年轻人中有人气啊。」 「因为想不到其他人了,明明想在最后给谁打个电话。」 我有种他正站在公寓或者什么地方的屋顶的感觉。脑海中浮现出野泽诚呆呆站在那里的纤细背影,那是寂寞的背影。 「这样的话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啊,我也能当你的短信朋友啊。」 「从灵界打不通的喔。啊、不过,说不定能打通吧。」 「……你在哪里?接下来我还打算去找你吃顿饭。刚才的大学老师和一个漂亮的姐姐也在。」 「我果然是没救了。」 「什么没救?」 「我对同代的女孩对没有兴趣。」 「也许很快有兴趣起来啦,就算不行,那样的人又不只你一个。」 「非常痛苦啊。我自己也知道自己很奇怪。」 「我也是非常喜欢年轻的女孩,世人把我这种人叫做萝莉控。」 「我认为八神先生和我不同。」 野泽诚怪异地窃笑起来。我陷入了 绝望中,我没有把听筒另一边的少年挽留在这个世界的能力。 「再见一次面吧,我想见你啊……」 我合上眼虔求着。 「真让人高兴啊,这种话……」 野泽诚的声音里失去了重量,只听到嗷嗷的风声。 「永别了……」 「不要啊……!」 我的叫喊和风卷得最强烈出现在同一时间。 落下的时间感觉非常地长,哐的一声手机被撞到的声音响了起来,通信就中断了。我闭上了眼,紧咬着牙关。 连在哪里都不知道,完全是束手无策。只能寄望发现的某人马上叫来急救车,然后奇迹地保住一条命了。 「抱歉啊,我失败了……」 说完,我看向雾崎和间宫优香。间宫优香低下了眼。 雾崎苦笑了,是温柔而亲密得不可思议的苦笑。 我回以同样的苦笑,然后叹了一口气,捡起了香烟盒。 叼起一根后,把整盒扔给雾崎。 雾崎单手接着它。 「够大方的啊。」 「不好意思,最后吸完这些之后你能换个牌子吗?」 我咬着没点火的香烟,笑道。 「你一吸我就开始觉得连香烟都不美味了。」 「重要的不是表 解说 『毛羽毛现』 以小暮作为主人公的故事,本来是为了续篇发售而一直秘藏着的,不过被抢先发布了呢。不过,只要让小暮宗一郎这个角色的魅力充分体现出来,那就已经无比欣慰了。果然小暮很适合淡淡的恋爱心和痛苦的失恋很相衬。虽然对他很抱歉,可是我认为这种地方也是一种魅力。看上去硬派作风可有时又很容易头脑发热,看上去很强壮可有时又很怕事。小暮宗一郎是个还有很大摆弄价值的角色,所以希望接下来各路作家也继续摆弄下去。虽然对他来说是个大灾难啦…… 『床下的男人』 当然,『流行之神』是虚构小说,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和事件没有任何关系。可是,说不定故事就存在于身边,无法用“不可能”来完全否定,这才是最可怕的现实。『床下的男人』也是这类事件之一。可以断言这种事件「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人,在今天的日本会有多少呢……? 『洗尸体的打工』 关于洗尸体的打工的存在性应该会存在分歧吧,不过问题在于哪边的可能性都无法否定。我想这种暧昧和可以在现实与非现实的夹缝间游走的特性,就是都市传说的自由度和可能性。 即使是同一个都市传说,只要一个解释,就会哗啦一下变成不同的故事。如果可以一边推理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一边阅读的话,说不定能读出都市传说中隐藏的真实喔……? 『passing』 我没有实际看过幽灵,可是目击幽灵之谈从很久以前就存在于世界各国。我认为其中大多数是因为恐惧和信以为真,或者是由罪恶感产生的,可是无法断言全部都是这样,毋宁说我觉得可能真的存在吧。把幽灵否定为非现实的人应该很多吧,可是认为主张世上所有存在的幽灵之谈是假的的做法才是非常不自然和非现实的,应该不只有我吧?不过啦,虽然我肯定幽灵的存在,但绝不代表我想看到。 『毛羽毛现』 以小暮作为主人公的故事,本来是为了续篇发售而一直秘藏着的,不过被抢先发布了呢。不过,只要让小暮宗一郎这个角色的魅力充分体现出来,那就已经无比欣慰了。果然小暮很适合淡淡的恋爱心和痛苦的失恋很相衬。虽然对他很抱歉,可是我认为这种地方也是一种魅力。看上去硬派作风可有时又很容易头脑发热,看上去很强壮可有时又很怕事。小暮宗一郎是个还有很大摆弄价值的角色,所以希望接下来各路作家也继续摆弄下去。虽然对他来说是个大灾难啦…… 『床下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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