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戒》 第1章 离职 27岁的苏意,五年前大学毕业后,随波逐流离开c城来到s市,在一家设计公司工作,一做就是五年,只是五年过去,苏意仍然还是一个寂寂无闻,名不经传的小设计师——没有背景、没有名气。 女人的价值与年纪成反比,就像一手买回来的机器,使用年限越长就越掉价,直到报废为止,连残余价值也不剩。 就在半个小时前,她被公司解雇,理由是她顶撞了她的上司,另一个更资深更有人脉的设计师潘虹。 可真相是,潘虹拿了苏意的设计图将落款人改成了她的名字。 这已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 自从前几年潘虹离婚以后,她好像一夜之间江郎才尽,设计出来的图纸质量大不如从前,时常被客户退回来,经理也和她谈过这问题,潘虹拍胸口保证绝对不会再出这种状况。 只不过潘虹信誓旦旦的保证是建基在苏意的设计上。 她是这样和她说的:“你的设计图很好,可是署上你的名字就会大打折扣。不如这样吧,你画的图签我的名字,隔段时间以后也把你名字加上去,我也会和经理说。当然了,图纸的设计费我们对半分,你看怎么样。” 明明是商量询问的语气,苏意却从潘虹眼里看出了凌厉。 她想说这样不妥当,只是话到嘴边又被潘虹的眼神唬住。 那时候的苏意只有二十四岁,从学校出来不过两年,一直在这家公司工作,苦苦埋头画图,一画就是两年,什么人际社交她都不懂。 她深信离开家前父母和她说的,少说话,多做事就肯定不会犯错。 潘虹和她说的时候,苏意一直在低头沉思不出声。 “小苏你放心,我说到做到,答应你的事情肯定给你办。部门里我最看好的是你,经理也好几次在我面前称赞你,可你就是缺了那么点机遇,这不正是一个机会么?” 苏意仍旧垂着下巴抵住脖子沉默不语。 潘虹跟苏意不同,在这一行里摸爬打滚至少二十年,踩着几百人的背走上来,没点手段和眼色根本难以生存。 那一刻,她看见了苏意眼里的迷茫和不知所措,她正焦灼地绞着手指头像只误入狼群里而受到惊慌的小兔子一样无助。 苏意就是只软柿子,潘虹几乎一瞬间不再犹豫。 她半掩着嘴轻咳了声,原先和善的面容换上一层阴险,她声音冷森森不带热度,盯住苏意半威胁道:“苏意,我也不怕和你明说,你那位置高不成低不就,要是没人提携你,一辈子就是这样了……” 潘虹窥见苏意的脑袋越发垂下去,她活了这么久,什么人没见过。 苏意就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女孩,有才华有理想又怎么样,还不是控制在她手下,去留大权在她手里。 潘虹也不往狠里说,只简明扼要挑了重点:“况且现在满大街都是人,你从这位置离开了公司也不觉得可惜,大把人能替补上来。可潘姐也不是不念旧的人,总不会见死不救,你明不明白?” 她顿了顿,又说:“一个小女生漂泊在外的日子肯定比较难过,平常同事聚餐也不见你。要是你答应了,每个月分到的设计费肯定比你现在那三四千的工资要高,生活水平肯定也高起来。” “当然我也不是说你一定要答应,就纯粹给你提个建议,之后的发展怎么样就看你自己了。” 明目昭彰的威胁根本轮不到苏意选择,要么答应,要么离开公司,没有第三个选择。 职场的世界就是如此,大吃小,就算小的多心不甘情不愿又能怎么样,还不是逃不开这个结局。 苏意在学校里听师兄师姐讲职场□□没多大感觉,没想到两年后自己竟然亲身遭遇这些事情。 后面怎样出的办公室苏意忘了,只是那日以后潘虹便开始明目张胆地将苏意的设计图据为己用。 开头潘虹大概也有些觉得对不住苏意,设计费苏意占大份。 只是潘虹渐渐开始尝到不劳而获的甜头,逐渐将这种据为己有变得理所当然,与苏意对半的设计费两年如一都是那个价钱。 潘虹以为苏意不知道,可苏意去年年末到人事部销假的时候瞄到了设计部的工资单,上头列明了潘虹所得的设计费,几乎是苏意分得的三倍。 要知道这两年有了苏意这个枪手,潘虹可是几乎没碰过纸笔,接下的单子都是暗地里交给苏意去完成,明面里又换成是潘虹去交稿,这三倍的差额哪里来潘虹心知肚明,只不过苏意没揭穿她。 除此以外,当初说好的条件只有设计费分了给她,其余一样没有做成。 苏意不是不恼怒,可她无可奈何,她要存钱在s市买房子,要存钱和黎勿结婚,她有太多太多的地方需要用到钱,她没办法脱开潘虹。 苏意曾经绝望地想过,或许她一辈子也是潘虹身后不见得光的枪手。 只不过潘虹碰触到她的底线了。 亚太室内设计赛是亚洲地区的年度盛事,多少一直寂寂无闻的亚洲设计师因为这个比赛而一举成名,就连s市最著名的室内设计师盛嘉铭的辉煌事业也是在这个比赛里夺得最具创造力大奖以后开始的。 苏意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参加,参赛的图纸放在办公桌上准备午饭后去邮局寄出,可一顿饭时间回来以后图纸已不见了。 再后来得知潘虹参加并获奖,苏意从网上看颁奖典礼直播,轮到潘虹领奖时,苏意看见她身后白布幕上映着的分明是她奋战三个月的心血,却在最后印上潘虹的名字。 苏意是包子,可包子也有包子的尊严和底线。 潘虹欺人太甚,仗着自己上司身份窃取她的成果,甚至还未经她的同意将她的心血偷龙转凤换成自己的成果拿去参赛,这样的委屈谁受得了,潘虹手上的奖状根本就不属于她。 苏意关掉视频时几乎咬牙切齿,打定主意等潘虹回来就跟她讨说法,再不行就找经理。 她这样想,最后也确实这样做了,可这样做的结果只换来一封无情的解雇信。 潘虹用一张小人得志的嘴脸和她说:“苏意你还是年少气盛沉不住气,经理不是包拯哪管底下的真真假假,只要能替他挣到钱的才是最实际。我的名字就是这家公司的招牌,你算什么,充其量就是个打杂的,经理要偏帮谁那是显而易见的事。” 潘虹说不上什么大人物,可至少她还能掌控她的去留,仅仅一句话,苏意多年来的努力就真的白费了。 人贵乎有自知之明,苏意一直以为潘虹没了她不行,可实际上是苏意没了潘虹万万不可。 这么些年的打磨,苏意直到这一刻才明了这个道理。 五月的s市笼罩在一片潮湿阴冷的天气里,久不见阳光。 下班高峰期,光是车站便已挤满了人,更莫论公交车里,能挤上去已是万幸的事。 苏意搂紧身上外套护着皮包顺着人潮试图挤上车,可一只脚才踏上车,前头一四十来岁的女人扭扭屁股便将她推下去,苏意好不容易稳住重心,801路公交车门已缓缓关上,车屁股喷出一股浓浓黑烟,等苏意反应过来时,车已当着她的面扬长而去。 身后一位老太太和身旁老伴耳语:“等一下跟着我赶紧上车,不然这钟点再等下一班起码要再一个小时。” 苏意看了看车流堵成长龙的路面,刚走的801路就卡在车站跟交通灯中间的路段不上不下,偏偏又正逢下雨天。 一个小时也未必能等到下一趟班车。 苏意仰起头,尽管天气不好,可进了五月天,调皮的黑夜便躲在白天身后,不到七点也不露面,可路上的街灯已一一亮起来,却在这阴雨绵绵的雨天里平添一份孤清。 苏意对着天上层层迷雾呼了口气,一缕白烟从双唇间吐出旋即化成虚无。 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太阳呢? 身后车站广告牌恰在这时亮起来,苏意回头觑了眼,昨日还是某品牌的化妆品广告今日已换成了本市一新楼盘广告,每平四万起跳,连装修含露台,最低只需三百万便能入住成为业主。 苏意不住笑了笑,三百万?她连三十万也没有,买个洗手间也不够格,还怎样奢想成为业主,能有片瓦遮顶就已经不错了。 来到s市的这些年,苏意无师自通学会了一项技能,接受现实。 说起来,她曾经也算是一个有梦想的人。 苏意学室内设计出身。 当年教专业课的导师和他们说,在这行混出人脉混出名堂年薪上百万也不是问题,可前提是你必须沉得住气,慢慢熬,慢慢沉淀,这是个过程,很多人都跨不过去,于是领着比三万好点的四万过日子,再然后过不下去了就转行。 那时候的苏意年少轻狂,心中一腔热血,她深信年轻的自己有的是毅力和耐心。 只是年岁渐长,岁月无情地在她身上划下痕迹时,她仍旧还是导师口中那个领着比三万好点的四万过日子的无名小卒,放在千万人里只不过是极渺小的一粒沙砾。 导师说得对,这是一个过程,格外漫长而又让人沮丧,必须沉住气慢慢熬,慢慢沉淀,跨不过去了便从这行里渐渐销声匿迹,真正的来无影去无踪,多年的努力烟消云散。 苏意始终没沉得住气。 第2章 酒醉 雨丝密密麻麻落下,苏意拎起包挡在头上赶紧转身回到候车亭里。 早上黎勿让她带伞,苏意因为前晚赶图睡得晚导致起得晚,一起床就风风火火,匆匆忙忙捡了块面包叼在嘴里直接出门。 雨滴落在候车亭上的透明挡风玻璃,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乱了心神。 胸腔下堵堵的,苏意有些不知所措,盯住路面上的车龙,车头的两盏大灯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这座城市越繁忙,苏意便越觉得一阵苍凉。 她抬起手拨了拨黏在额前的刘海,又扫了扫沾在毛呢外套上的小水珠,双手环胸倚在广告牌前等了会,绵绵小雨仍旧继续。 苏意最后给家里打了电话,这个时间点黎勿通常都在家里。 “嘟嘟……”家里电话打通了,不过没人接。 苏意挂了又往黎勿手机打,这回电话很快接通,苏意才刚想开口,黎勿清脆又带着点愉悦的嗓音随着大气电波传来,“苏苏,鸭子那混球要灌我酒,等我收拾完他再找你!” 电话那头又吵又闹,苏意听得出黎勿用手捂着话筒和她说话,可才两秒苏意连话也没来得及说,黎勿已经径自将电话挂了。 电话“咔擦”挂断的瞬间,苏意盈转在眼眶里的小泪珠一个没控制好突然就落了下来,顺着她疲倦的脸庞一直滑落到下巴上,转瞬又如天上的小雨点般滴到了地上。 苏意一直以为自己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可女人千思万绪,在自己爱的男人面前总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只是想告诉黎勿,我很不开心。 她只是想问黎勿,你能不能过来接我。 抬起手擦擦脸,苏意又像神经病一样笑起来,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眼泪根本不值钱,在这里哭顶什么用。 细碎的雨声中,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是远在c城的于女士。 “苏苏,你和黎勿什么时候回来?是时候要和亲家他们商量婚礼的事情。” 苏意揉揉鼻子,觑了眼车子来向才慢吞吞说道:“你们商量好不就行了呗。” “现在是你结婚还是我结婚啊?婚礼的事情你们不回来,我们商量来做什么呀?” 刚才和黎勿那通电话还在脑海里盈盈闪闪,苏意语气顿时不佳,“这么烦,那就不要结算了。” “瞧你说的!”于女士听出苏意语气,不住柔声问她:“不开心了?工作不顺?还是和黎勿吵架了?” 在这个阴霾雨天里,于女士的关心堪比乌云后的阳光,才平复的心情又忐忑起来,苏意鼻子泛酸,忍住哭腔说:“没有的事,我回去问问黎勿时间再告诉你。哎……,妈,车来了,晚点再给你打电话。” 望住堵成车龙的马路,苏意眼都不眨扯了个谎,趁于女士换气的瞬间把电话挂断。 苏意和黎勿的家是一间只有一房一厅的出租屋,位于旧城区,交通方便归方便可惜治安环境并不好,时有妙龄少女深夜被抢的消息传入耳里。 树旁两侧的路灯明明闪闪,稍稍亮了几秒转而又灭了。不远处传来狗吠声在这湿哒哒又空无一人的路上更显得诡谲。 苏意不住搂紧皮包一边往筒子楼里走一边不时回头看看身后有没有人跟着,刚拐弯进了楼里,却猛地眼前一黑鼻子一疼,她直生生地跟人撞上了。 “不好意思……”苏意摸着鼻子抬起头道歉,话到嘴边顿住了。 来人是苏意他们隔壁屋的王彪,今年三十七了还是孓然一身。年轻时候替一个黑社会大佬顶罪吃了几年牢饭。大概在牢里得罪了人,从监狱里出来原先好好的两条腿只剩下一条,另一条给人打瘸了。楼里的人都喊他瘸子,可又怕惹火他,一个个都只敢背地里“瘸子瘸子”地叫。 苏意倒不怕他,只是特别讨厌这个人,每次在楼里碰上,王彪两只色眯眯的眼睛就钉在她身上,明明穿了衣服却让苏意有种被剥光的恶心感。 这下在楼梯口单独碰见,苏意不得不承认自己倒霉。 她敛了敛目光别过脸越过他上楼,才跨出第一步就被王彪挡住去路。 “苏小姐呀干嘛这么着急,都是左邻右舍不打个招呼啊。”王彪抬手在苏意白嫩的脸颊上摸了把,手下触感滑溜溜的真让人心痒痒的。 侧身避开,苏意冷眼瞪住他,“让开。” “大家邻居聊个天而已。”他说着说着又伸手摸上来,苏意学过几年柔道,握住他手腕反手扭到背后,还没使力,王彪已经痛得咋咋呼呼直喊疼。 “你再试试毛手毛脚!”苏意又压下他的手,王彪连忙求饶,“不敢了、不敢了!” 人残志不残,这个王彪是人残脑也残,苏意松开他的手,挽包回身上楼去。 黎勿还没回家,估计赶着出门,家里灯都忘关了。 玄关处的鞋子东倒西歪,苏意蹲下身收拾,才刚捡起一只球鞋,她发现黎勿又随手将脱下的袜子塞在鞋里。 说他多少遍还是不长记性。苏意叹口气替他捡出来。 沙发上是他换下的衣服,苏意一件一件捡起。 中午用过的碗筷就扔在水槽里,苏意逐一洗干净。 昨晚千叮万嘱他今天一定要把洗衣篮里的衣服洗了,直到现在还原封不动,苏意想也不想直接开了洗衣机,全扔进去。 老旧洗衣机发出“轰隆轰隆”声响,二手买回来的电器就是这样,经不起折腾。 一年365天,五年就是1825个日夜,苏意没有一天不是忙着做这些。 上班、下班、家务,然后上班、下班、家务……周而复始的日子不断重复、重复,就像坏掉的磁带,永远只循环开头结尾,偏偏精彩的中段却被吃掉。 靠在几乎震得散架的洗衣机上,苏意抬头,泛黄的墙角因为楼上漏水起了一点一点霉迹,斑驳痕迹烙在墙上,像蔓藤一样攀附墙头,似乎没有尽头一般。 苏意也不知道,这样枯燥乏味的生活何时才到尽头。 —— “啪嗒——” 苏意扎醒,原来放在手边的遥控器掉到地上。她翻身捡起,再瞄了下墙上时钟,指针堪堪踏在“2”上,十来平的房子里除了电视机的声音就只剩下她的呼吸声。 黎勿还没回家。 打开手机,没有未接来电,没有短信,安静得彷佛与世隔绝。才打通黎勿电话,门外突然响起钥匙沉哑的声音,门打开,率先见到的是鸭子,紧接着是阿勇,最后才是黎勿——不省人事被抬进来的黎勿。 “嫂子!不好意思!把你男人灌醉了!” “砰——”一声,阿勇手肘碰倒放在柜上的玻璃皿,掉在地上碎成渣。 “哎!嫂子,对不起!对不起!下回再赔你!”阿勇又是鞠躬又是赔罪。 鸭子、阿勇都是黎勿大学同学,认识黎勿的时候,他们三个已经是哥们死党,号称“c大三剑客”。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美术系毕业的黎勿,五年过去,除了偶尔帮出版社画插图赚点钱外,一事无成,好巧不巧,鸭子、阿勇也是浑浑噩噩跟着黎勿混了五年,同样一事无成。 那时候苏意还不觉得,现在看着这三人,什么“c大三剑客”,“三贱客”才配得上他们。 两个半醉半醒的大男人嬉皮笑脸,丝毫看不出苏意脸上不悦,一边开玩笑一边抬着醉成烂泥的黎勿进屋。“三贱客”为首的黎勿打横夹在两人中间,明明醉了,嘴里还咋咋呼呼叫唤,舌头打结也不知道说什么,看着就讨厌。 苏意起身站一旁,双手抱胸冷眼望住鸭子他们将黎勿抬进来放在沙发上,他手长腿长,一张双人沙发根本装不下,手脚都伸到沙发外面,大概睡得不舒服,辗转反侧一轮才安定下来。 阿勇接到电话走到角落接听,鸭子安置好黎勿,想跟苏意打声招呼,一抬眼就觑见脸比锅底还黑的苏意面无表情瞪住沙发上懵然不知的黎勿。 “干什么?”阿勇挂了电话回来,鸭子连忙嘘他一声,瞥了眼苏意示意阿勇别说话。 “把黎勿送到,我们就功成身退,先走了,嫂子!下次见!”被苏意吓得鸡飞狗走的两人退到门边。 苏意懒得理那两人,等门声响起,一直静伫的她终于有所反应。 “起来。”没人回应。 “起来……”没人回应。 “我数三声,你给我起来。”怒火渐渐中烧,苏意狠狠用力踹他手,黎勿仍旧死尸一样毫无反应。 当初到底怎样看上这种男人! 苏意很生气,不管不顾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踢到他身上泄愤。瘫在沙发上的某人挠挠头支吾两下翻个身继续睡。 “臭黎勿!烂黎勿!你怎么不直接喝死在外面算了!”——他喝醉被人抬回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前几天才在别人店里喝醉,还是酒保拿他手机通知她过去将他接走。 苏意坐在沙发旁干生气,黎勿满身酒气臭烘烘硬要扒拉上来,她忍无可忍,狠狠扬手起身。 “呀——”黎勿闷哼一声,客厅墙上白炽灯应声而灭。。 “砰——”随即房门被重重关上。 第3章 矛盾 黎勿醒来的时候,天在下雨。 大雨点滴滴答答击落在窗台上,溅起小水花而后又附在玻璃窗上,顺着先前留下的纹路缓缓滑落。 “醒了?菜在锅里,自己去拿。” 苏意捧着洗好等脱水的被单出来,连余光也懒得给,直接往洗手间旁只有两平半的小阳台走去。 “哦……”见她脸色不好,黎勿悻悻然从沙发爬起来上洗手间。门一关上,黎勿赶紧掏出手机给正在熟睡补眠的鸭子打电话,“昨晚送我回来的时候,没乱说话吧?” “大哥,现在几点,你不睡我还要睡!”没说两句,鸭子把电话挂了,黎勿立刻回拨,被吵醒的鸭子咋呼,“我说黎勿,你要是怕苏意生气就正儿八经找份工作,少喝点酒,你明知道她最讨厌你这样,连带我和阿勇也被你拖下水。” “谁说我怕的!”蹲在马桶盖上的黎勿压低嗓子叫嚣,鸭子不耐烦,“是是是,你不怕,不怕就把电话挂了别再打过来!”说完,电话真的被切断。 宿醉过后的头痛不止,黎勿又坐了会才起身刷牙。抬头对上镜子,右眼窝又是一抹淤青。 每次喝醉断片醒来,身上总会出现大小不一的伤痕,他已经习惯,可嘴里仍旧忍不住咒骂。 “死鸭子下手真狠!” —— 不知经过多少手的洗衣机是上一手租户卖给他们的,机身上的按钮已经失灵,得按着一段时间才有反应。 人倒霉起来,什么事情都不顺,连一台旧得能成古董的老爷机也要欺负她,按了半个小时有多,洗衣机还是一动不动。 苏意忍无可忍,抬脚狠狠踢了把,还是纹丝不动,这点倒是跟黎勿很像。 “你这样踢法不坏也被你踢坏。” 他刚洗完脸,脸上还沾着水就把头搁在她肩上,苏意不耐烦,耸了耸肩,肩膀上依旧沉甸甸的。 “今天不用上班?”难得周四下午见到她在家,黎勿从后圈住她的腰,酒后的嗓子略带嘶哑,黎勿以为这样磁性声音苏意一定抗拒不了,只是苏意却不会欣赏,“走开,你很臭。” “我哪里臭了?”苏意向来不喜欢他喝酒,黎勿知道,于是不肯松手,死缠烂打硬凑在苏意颈间磨来蹭去,嘴里嚷嚷,“你告诉我,我哪里臭了?” “浑身上下,由里至外,”洗衣机终于启动,发出轰隆隆响声,苏意轻轻回头,“满意了吗?” 黎勿撇嘴,“苏苏,我眼还肿着,你就这样对待病人?” 苏意定睛倾身上前,黎勿偷笑,他就知道他的苏苏不会这么狠心,心情飞扬地配合俯身。 她的瞳孔带着淡淡的棕色,在白色日光下格外明显,黎勿觉得自己眼光真好,凑前要亲上一口,苏意却出人意料往他淤青的右眼狠狠一压。 “嘶——”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正要张嘴问苏意干什么,抬眼见到她冷着眼瞪住他,“少喝点酒就不疼了懂吗?” 冷冰冰的语气,兴师问罪的节奏。 黎勿耍赖皮,“我就是跟鸭子他们出去喝点东西。” “每次喝到不省人事回来,你还真是第一个。”苏意毫不留情戳穿,黎勿讪讪笑了笑又扒拉着搂住她,“他们灌我酒,我喝不过就醉了。” “明知道喝不过你还喝,闲着是吧。”苏意最讨厌他嬉皮笑脸,次次把事情摊开来说的时候他就这样,一笑而过,蒙混过关。苏意烦他,挣脱他的手扭身,将装洗衣粉的盒子扔给他,“既然闲着,家里洗衣粉没了你可以去超市买,洗手间的灯坏了你可以去修,这里有很多事情等你做,这借口鸭子他们满意了吧。” 苏意很认真,格外格外的认真,带着不甘心跟黎勿卯足劲头,或者她只是要跟自己赌气。 最好的七年时光交与他,苏意从没后悔过。可她工作上的不愉快,连远在c城的苏太太隔着电话也听得出来,而她一直放在心尖上的这个男人却竟然一无所知,在她不知道的某处喝酒快乐。 连着洗手间的小地方容纳两个人以后变得更加窄小,这一刻所有人静默,彼此距离很近,可苏意的心却感觉不到亲密。茫然离开,黎勿伸手拉住她,“别生气了,街口那里新开了一家餐厅,今晚带你去吃好不好?”他咧嘴望住她,眼里笑意间没有丝毫悔过的神色,或许对于黎勿来说,这样子得过且过的生活才是他想要。 可对于苏意来说,这样的生活让她恐惧。 五年前赤手空拳跟着他跑来这座繁华而又陌生的城市打拼,除了说出来稍稍风光一些以外,苏意想不到还有什么好。往日一起在c城念书的同学如今已经各有所成,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依旧为生活奔波。而现在她连工作也丢了。 她定睛凝视他,内敛的双眼皮眼睛,眼角微微上扬,夜猫子的作息时间让他的皮肤显得有些白,眼睛下的青黑色略带严重,两眼间的眼神早就没了清澈,余下的只有茫然的世故。 多久没有仔细审视他,原来黎勿变成了这个样子,和记忆中那个成绩优异到每次奖学金都有他名字的黎勿相距甚远,远到苏意似乎已经不认识眼前男人到底还是不是黎勿。 “我真的很累,黎勿,如果你能争气一点,或许我们就不会是现在这模样。”可惜苏意的满心期待,最终换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当年那个一腔热血的大男孩,他和她说,五年内我一定会有属于我的个人画展。 五年过去,个人画展没办成,他却已经成为东流江水中的一抹渺小,被生活挫掉所有锋芒。 “苏苏,对不起。”黎勿搂着她腰,在她耳边浅声低喃。苏意忍不住眼眶泛酸。 这样的对话不下十次,只是每次她的话都像打在棉花上的拳头一样,可怜兮兮的黎勿一句对不起,她便没得发作,因为不舍得,七年的感情,她不愿一场争吵破碎一切。 —— 黎勿乖了很多,不再竖着出门,横着回来,会陪她一起上超市,也不再沉迷夜生活。 “工作没了就再找,最重要你开心。”两人窝在厨房里,挨在她身旁忙活的黎勿安慰她。 周六这天苏意和余苒逛街,聊起黎勿最近的变化,余苒为苏意叫不平,“都多少次了,你就这样放过他?” “他最近真的变了不少。”苏意看中一条裙子,掀开吊牌,价钱同样华丽,快要结婚了,苏意不能随意乱奢侈。敛去目光,手里裙子重新回到衣架里。 余苒不同苏意,她单身,家里有钱,从来没有经济上的困扰,s市人,大学跟家里闹脾气才一气之下报了c大,误打误撞认识苏意,见证苏意和黎勿两人的七年,也看着黎勿的改变。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半年前他也说改,改了没两个月又恢复本性,苏苏,你能别傻了吗?还说要结婚,这不是自掘坟墓。”余苒向来直肠子,她不看好苏意他们的未来。 正价商品苏意买不起,倒是从换季打折销售的架子上找到一件上衣,价钱正好在预算之内,只是翻了好一会也没找到她的码数,店里销售小姐的目光也渐渐变得异样,苏意只好放弃。 一旁的余苒实在看不过眼,她义愤填膺,“我也不懂你这是为什么,守着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不放,省吃俭用连件自己喜欢的衣服也不舍得买。” “你也知道这边房子多少钱,我不省着点怎么买房,况且他也真的在改了,我总得给他时间。” 皇帝不急太监急,余苒对住苏意憋着一肚子气,“别说我坏心眼,就他那耐性,保准一头半个月又打回原形。”见苏意不出声,余苒嘀咕两句便打住。 苏意明白余苒的意思,可她也迷茫,这样的坚持是对还是错。 日子再度回归平静,那一次无疾而终的争吵被翻过去。c城两家父母都在追问他们回去的时间,两人商量了下,又正好遇上黎勿大学同学办聚会,索性即时买了票回去,火车到站时刚好第二天早上。 先回苏意家,苏父苏母见到闺女、未来女婿回来格外开心,早早弄好一桌饭菜。 两人一段日子没回c城,苏母想得很,洗碗的时候唠叨苏意两句,转而聊起她和黎勿结婚定日子的事情。 苏意:“回来以前黎勿已经跟他家里说了,挑个日子,咱们两家人一块出去吃个饭。” 苏母:“还等你俩办事情,我早跟亲家母约好时间,明晚上明珠饭店吃饭。” 苏意和黎勿大学谈恋爱,毕业后到s市发展,两家人都认定他们会牵手走到最后。事实上,他们也正往这条路走去。 苏母洗碗,苏意帮忙抹水,洗洁精的泡泡漂浮水面,苏意有些晃神,“妈,你以前老说爸有很多很多缺点,怎么忍下来的?” “真吵架了?”那天通电话听她声音就不对路。苏意从小到大就是这性格,开心不开心闷在肚子里不说。苏母洗好最后一只碗递她手里,“吵架了也好,把事情摊开来谈,大家好解决。但凡男人嘛,都像个小孩子,你爸也是这样,年轻的时候爱玩,我没少跟他吵,不过你爸最大的优点就是体贴人,知冷知热,我想着大概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了就答应他。” 两个人在一起,就要学会迁就,学会适应彼此的节奏,调整各自的步伐。开始一段感情很容易,可要经营得好却是一件难事,就像开车一样,挂档开出大马路不过喝口水几秒的时间,但到上路以后就开始遇上各种突发状况,堵车、走错路、坏车…… 苏意笑,“妈,像爸那样知冷知热的男人只有一个,都给你抓在手里了,我哪还能找到。” 两母女许久没聊过心事,苏母不住跟着笑,“除了知冷知热外没一样优点,你还是别想你爸那类型。” 苏母擦擦手出了厨房,留下苏意切水果。 知冷知热也挺好,起码他心里还有个人记挂着才愿意关心她状况,不像某些人,没心没肺。 苏意呆呆切着水果,连黎勿进来了也不知道。他圈住她,伸手偷吃一块苹果,含糊不清地在苏意耳边嫌弃,“你切得这么难看谁吃啊?” 黎勿还想吃一块,苏意举起水果刀就想剁下去,吓得黎勿赶紧缩手。 苏意冷言,“我切得这么难看你还要吃,真是难为你啊。” “谁让你是苏苏呢,再难看我也得捧场!”趁苏意不备,黎勿顺手牵羊又偷了一块。 他又嬉皮笑脸了,“黎勿你能正经点吗?”苏意看不惯,立刻板起脸瞪住他。 “我只是想逗逗你开心。”黎勿偷觑了眼,轻声解释。 气氛一下子冷下来,相对无言,最近发脾气的频率似乎越发多了,苏意也讨厌这样,可她就是忍不住。 偷偷吸口气,等稍微冷静了些,苏意将果盘放到他手里,平静吩咐他,“切好了,先端出去客厅吧。” 黎勿不好轻举妄动,观察一会见她脸色从容才敢问:“不生气了?” 苏意撇撇嘴,“你再问……”话没说完,黎勿端着果盘撒腿就跑了。 第4章 回家 一段时间没回来,才到步,以前一起撒疯混日子的吴祯杰就把他叫出来。 黎勿接到电话的时候犹豫,见苏意脑袋不明显的弧度时,黎勿格外爽快地冲电话那头的吴祯杰喊了句,“行!今晚把脸蛋洗好了等大爷我过去!” 难得放风一次,黎勿很兴奋,他都旷了好长时间,天天让他蹲家里像坐牢一样,于是挂断吴祯杰电话时,黎勿的心情好比久旱逢甘露般洋洋得意,苏意叮嘱他别喝太多酒早点回家,他一一应下之后还肉麻兮兮地在她脸蛋上吧唧一声留下黏哒哒的口水。 苏母说得对,男人都是小孩子脾性,无论三岁还是八十岁,身体里的玩性依旧活跃,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生命力极顽强。 苏意把黎勿放出去,远在s市的余苒对她这样无知愚蠢的行为痛心疾首,“我说苏意呀苏意!你脑子里到底什么构造,把黎勿那小子放出去,跟把圈住公狗的项链松开没两样!” 在损黎勿的道路上,余苒竭尽全力。苏意噗嗤笑出来,几乎肚子疼,可转念想想,这话不对路。 “余苒,你这不间接说我是母狗!” “这是打比方,我说你能不能抓重点,现在的关键是,他好不容易歇停会,你又放他出去,这不前功尽弃!有你这么蠢吗?” 余苒捶胸顿足,苏意倒是没什么感觉,“两个人在一块,最重要信任,既然他答应我晚上12点回来,我就不应该怀疑。”说完苏意又补充一句,“倒是你啊余苒,正儿八经的恋爱没谈过一次就满口的大道理,说说看,上哪学来的?” 余苒“啧啧”两声,骄傲自诩,“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况且以我的悟性,这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切,瞧你嘚瑟的小样!以你这悟性顶多能参详出便秘的秘密。” 电话那头的余苒气得牙根发颤,“就耍嘴皮子厉害,又不见你整治黎勿那小子肯用狠手段!” 苏意撇撇嘴,窝在只有她一个人的睡房里托腮感叹,“鱼头,等你谈恋爱了,就明白为什么我不用狠手段。” 余苒脑回路一向奇怪,连带她的理解能力也出现问题,好好一段伤春悲秋的黛玉式感慨落在她耳里变了样。 “苏意,你这是变着样讥讽我没男人吗,老娘明天就去找一个回来给你瞧瞧,让你知道不是老娘不找,是不屑找……” 在余苒机关枪式的扫射下,苏意单方面掐了电话。抬头看了看钟,不过十点,黎勿大概才刚和吴祯杰他们会合。 —— 吴祯杰也算得上黎勿一条裤衩两份穿的铁粑好兄弟,后来又通过黎勿跟鸭子阿勇两人认识,四个人一块几乎要翻天。大学那会没少干坏事,像中二病没药治一样。 进到包间,鸭子阿勇已经像大爷一样坐在沙发上等着他。□□终于齐整聚首。吴祯杰和黎勿许久没碰面,一进去,黎勿率先用方言喊他名字,吴祯杰摔啤酒瓶嚷嚷着要揍他,多亏鸭子他们拦住。 “你俩就不能好好聊天吗,像对小冤家似的!”阿勇幽怨嗔怪。 吴祯杰“呸”一声吐出一抹口水,黎勿龇着牙带着鄙视的眼光飘走,吴祯杰更加激动。 “谁要跟这缺根筋的东西小冤家,老纸眼光没那么差!” “啧啧,你当然想,只因我已经心有所属,你不能染指。”黎勿作死地要火上浇油,吴祯杰的脸果然更红。 阿勇不理解,“我说祯杰,都多少年了,你都应该适应这名字,毕竟这是你爹妈给你改的,极具意义。” c城流行说当地方言,吴祯杰这三字用方言说出来,那意思妥妥地跟没贞洁一模一样,尤其黎勿那几个人总是恶趣味地喊“祯杰,祯杰……”,就跟“贞洁,贞洁……”没两样,搞得他泡妞,明明妞都已经被迷倒在他俊俏的样貌下,就因为“祯杰”二字彻底粉碎。 黎勿喝口水喘口气继续搭嘴:“就是,你爹妈没给你改什么吴贞操已经算不错了,你还诸多不满!” “滚你丫臭犊子!” 在吴祯杰的咆哮中,黎勿再度默默飘开。 —— “过两天的同学聚会有谁出席呀?” 喝着酒,几人开始聊起星期天的同学聚会,黎勿、鸭子、阿勇三人毕业就去了s市,吴祯杰因为父母关系留校当老师。同学聚会的消息还是他传递给另外三人的。 “你这小子拽了,吃个饭还要挑对象啊!”吴祯杰仍旧为刚才的事愤愤不平,黎勿话刚说完,他立马挑眉出声。 “啥情况都不了解容易招话柄,你懂的。”黎勿故作玄虚,吴祯杰眯眯眼,十分不配合,说:“我不懂。” 原先蹲在一旁独乐乐得像在吸大麻的鸭子试图参与他俩的对话,只是一出声就格外惊人。 “我听说梁晶晶也会出现。班长也厉害,梁晶晶才从国外回来,他就能把人家请来聚会。”就在鸭子一边发傻一边佩服班长高强的手腕时,包间里的气氛越变越凝重,事实上,所有人除了鸭子外,都在看着一个人——黎勿。 正在忆当年的鸭子唏嘘青春岁月一去不复返之际,不知谁悄悄嘘了一声,鸭子瞟了眼,吴祯杰他们给他打眼色。 “少说两句!”阿勇把嗓子压得特别低,见鸭子不懂,他恨铁不成钢,几乎想掐死那只不长眼的鸭子,两只小眼睛一转转到黎勿身上,顺带又噜了噜嘴,鸭子才好不容易明白过来。 说起梁晶晶,算得上黎勿的初恋情人。那会子读高中,谁不知道梁晶晶和黎勿的事,一个长得俊,一个长得漂亮,更让人闹心的是,这两个人都是年级里学习好出名的,连老师也只眼开只眼闭。 梁晶晶也是c城人,人如其名,梁晶晶亮晶晶,读书好,又漂亮,称得上现在网络流行的学霸女神的称号,当时连同为同班同学的吴祯杰对黎勿能搭上梁晶晶这事儿也看不过眼,“你丫的到底哪一块吸引到梁晶晶,真是天不长眼!” 只不过童话终究还是童话,王子公主般的两人最后还是在高二升高三的那个暑假分手了,再开学时,两个人见面形同陌路人,谁也不知道原因。连吴祯杰三番四次打探也没套到话。只是但凡长眼睛的也看得出梁晶晶的眼角余光总是在不经意间飘到黎勿身上。 这事儿还没结束,梁晶晶一直穷追不舍跟着黎勿上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好死不死又是同一个班。大二第一学期,黎勿和苏意的感情正处于暧昧期,梁晶晶看见了大概受了刺激,对黎勿这棵臭草发起强烈的求复合攻势,当然最后还是败阵而回。 这就是吴祯杰看在眼里的版本。 “哎,我说兄弟,当年为什么要和梁晶晶分手?我斟酌了几年,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女神般的梁晶晶会给你这样一个人渣中渣人给甩了。”吴祯杰对于这个称得上灵异事件的故事十分不解,按道理被甩的应该是黎勿。 黎勿眯眯眼,张了张两片好看的嘴唇吐出两个让人咬牙切齿的字,“秘密。” —— 指针踏在十二点的时候,黎勿刚好开了门进了屋,很准时,不多一分也不少一秒。 “媳妇,我很守信用吧!”他开始一朝得志语无伦次。 苏意翻翻眼皮,放下手里用来打发时间的八卦杂志要回房睡觉,黎勿像块棉花糖一样黏上来,她自然而然就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不住皱眉,“以后少喝酒了,对肝不好,以前我们院系的一个老师就是肝病去世的。”每次黎勿喝了酒回来,只要他还尚算有点意识,苏意就会拿这事出来讲给他听,听得黎勿几乎以为自己也要得肝病了。 他扁着嘴凑近她耳廓小声嘀咕,“苏苏你还有没有其他故事,我都听腻了。” 苏意推他一把,说:“爱听不听,以后我就不说了。” 黎勿腆着脸在她嘴角戳了下,苏意原来皱起的眉头更加紧锁,语气不满,“我最近对你太好了是吧?” 喝了酒,神智还是有的,可仍旧止不住天马行空的意识,黎勿望住苏意生气的模样笑起来:“苏苏你这样子真可爱。”说完又亲了一口,这回甚至索性撬开她的牙齿钻了进来。 苏意反抗,无奈男女有别,给他用力抱着,苏意也使不上力来,最后闭着眼就这样在家里客厅亲起来,彼此的舌头你追我躲,一轮缠绵黎勿身体起了反应,原先搂住她腰的手攀到她身前两抹软肉团子上揉搓起来。 “我爸妈还在房里睡觉。”暗黄灯光下也看得出苏意红得能滴出血来的双颊,她伸手摁住在她衣服里没轻没重撩拨的手,娇喘着气拒绝。 黎勿当然知道苏父苏母在屋里睡觉,他也不能肆无忌惮乱来,就着苏意的手再弄了回,低声沙哑地说,“苏苏,我开始想念咱们在s市的那个小窝了。” 苏意反手在他手背上掐了下,说:“以前也没觉得你多惦记那个窝。”隔三差五地就不见人,“所以你是有需求了就想念了,黎勿,你把我当什么了。”她抬头正视他。 怎么说着说着又跑偏了,黎勿不住低笑,捏捏她脸颊宠溺说道,“当媳妇!” “切!”苏意不稀罕,“给你当媳妇还真没什么好处,都要熬成黄脸婆了。” 第5章 开窍 第二天晚上,黎勿和苏意两家人坐在一张大圆桌上欢天喜地商讨他们两人的喜事。 黎勿父母特别郑重其事,特意挑了c城一家出名的大酒楼开饭局。 “苏苏在那边的工作是不是很辛苦啊,没见一段时间都瘦了!”黎母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拍了拍,眼睛瞅紧她微微有些凹下去的脸,心疼地说:“是不是黎勿那臭小子闹腾,要是他欺负你了,你尽管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 “阿姨,我很好。大概是最近天气转热,胃口变小了。” 一旁的黎勿听着黎母的话十分硌耳,“妈,你那什么话,你看我什么时候会欺负她,倒是她经常欺负我。”话说完,大腿上被狠狠捏了一把,疼得他“嘶——”地一声倒抽一口冷气,对此偏心的黎母视若无睹,黎勿除了捂着被捏疼的大腿心酸外也别无他法。 “苏苏还叫阿姨啊,过了秋天咱们就是一家人了。”黎父果然不像黎勿,听到苏意喊黎母做阿姨立刻纠正。 “就是,苏苏可要改口了,再喊阿姨就不对了。”黎母顺着黎父的话说下去,等听到苏意羞答答叫了声妈以后才展开微皱的眉头露齿笑起来。 两家人围在一起,掌握话语权的就变成四个长辈,黎勿和苏意只管吃的就可以了,轮到询问他们意见时再给反应。于是一顿晚饭下来,和乐融融,苏父和黎父举杯相对,苏母和黎母互相交流当年结婚那阵子的情况。最后两人婚礼的时间定在今年秋天。 “黎勿,想想看,咱们不经不觉都在一起七年了。” 结束晚饭,送了两家父母回去以后就是黎勿和苏意小两口子的二人时间。 c城跟s市不同,发展没那么快速,空气也比较好,晚上保准能看到那么几颗星星。两人一路走呀走,竟走回毕业好一段时间的大学里,九点钟的校园里仍然一片热闹沸腾,体育馆那边在搞晚会,大把人进进出出,篮球场里还有几群男生在打球,就连湖边也是成双成对在拍拖的小情侣。 曾几何时,苏意和黎勿也像他们那样,天气热时,嫌图书馆里不方便讲话,又不想浪费钱跑馆子,索性挑了个近水的地方坐下吹着免费的湖风自在聊天。 “苏苏,咱们还有好多个七年要一起过呢!”黎勿勾住她肩,怪恶心巴拉地又肉麻一番。放在以前,苏意肯定甩他一巴掌,可放在重游故地又重温旧梦的这个夜里,苏意竟然毫无障碍地把他的肉麻通通接收。 “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看的那出电影吗,郑秀文和任贤齐拍的那出。” “夏日么么茶吗?”黎勿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讲出一个名字来,幸好苏意点点头。 “那时候你说过,要是有机会就一定去那个岛上走一走的,黎勿,不如我们度蜜月的地方去那里好不好?” 那年苏意参加学校社团举办的电影之夜,播的就是这部夏日么么茶,坐在她身旁的就是黎勿。他们第一次相遇就是那个晚上,因为大家用的是同一款手机,电影结束的时候拿错就顺势认识了,再之后两人渐渐发展出所谓的感情来。 苏意没出过国,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就是大学毕业旅游时集体去的青岛。 这么多年过去,她念念不忘记忆中,电影里的那片白沙滩,碧海水,还有那晚上坐在她身旁轻悠悠说有机会一定去一次的黎勿,那时候他已经是学校论坛里热帖的主角。 “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我一定陪你去。”她的侧脸在荡漾的湖水以及皎洁明月的映衬下格外迷人,黎勿不由自主发出肺腑之言,不过他没有告诉苏意,对于七年前只看过一次的夏日么么茶,他的记忆只有任贤齐和阿牛他们拎着吉他高声欢唱的那句“我要你陪着我,看着那海龟水中游,慢慢地爬在沙滩上,数着浪花一朵朵。” 不过忘了也不要紧,因为陪他看海龟数浪花的那个人还是苏意,陪苏意感受沙滩之美的也只会是他。 —— 星期天的同学聚会如期而至。本想携眷出席,可因为明天出发返程s市,苏意想多陪陪父母,黎勿不勉强她,就跟着鸭子阿勇还有吴祯杰他们三人出发去了聚会的地方。 毕业后五年不见,当年大学里的同学都变了许多,就连班里那个眼睛宅男如今也摇身一变成为c城型男。 “史丹利,没想到你变化这么大!说说看,是什么驱使你有了这样的决心!”犯二的鸭子硬凑上去扒拉着眼睛宅男坐在他们那一桌上,勾肩搭背好像很熟络的样子,殊不知当年他在人家背后说了不少诸如“你看史丹利今天的裤子”,“你说怎么会有人把头发剪成这样”,“我就说了史丹利绝对是前后五百年也绝对不出一个的奇葩”的损话。 “没办法,女朋友喜欢。”改得了模样改不了性子,史丹利还是一如既往的腼腼腆腆,害害羞羞,两句不够又开始脸红耳赤,真是被他的装扮给骗了。 几年没见,好些同学都生份了,呆怔着坐在自己位置上光吃吃小吃,喝喝酒水就是不热络聊天。班长见状,又在班长光圈的作祟下担起了搞气氛的任务。 只不过,他也只是指挥某人冲锋陷阵当傻帽。 “没想到在高端大气上档次的s市浸**这么多年还是没能把鸭子那一身矮穷挫的*丝气质洗掉。”吴祯杰望住站在台上耍活宝,掏老本一样地生生将几百年前就不流行的带颜色笑话掏出来讲给同学听的鸭子,颇有感慨,扭头正色道,“黎勿,我真同情你们。” 黎勿照着他后脑勺弧度狠狠兜下去,嘴里“呸”地一声吐出瓜子壳来,也没喘口气直接教训道:“同情我?我还同情你长了根中看不中用的jj呢!” “丫的黎勿!你就不能记点好事,我jj好用得紧,你放一百二十万个心!”吴祯杰再度崩溃。 说起吴祯杰的jj,当年读书的时候确实陷入了一场“硬不起来”的疑云当中。话说那时候的吴祯杰还是二十少年一枝花,含苞待放等人摘。和同系的一个美少女谈恋爱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纪念日里,两人决定把彼此最最重要的东西交付给对方,却就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一瞬,吴祯杰却因为拉裤链拉太猛,“嘶啦”一下,原先还肿成帐篷的吴老二因为身负重伤宣布投降,而吴祯杰因为疼得讲不出声,被美少女误会。此后的大学生涯里,吴祯杰前面还得加上几个字,无法硬起的。 黎勿怪招人恨地撇着嘴摇头,“切,我又不是你爹妈,我干嘛担心你传宗接代的能耐,我只是要提醒你别忘了自己身残志也残的事实。” “混蛋!我要找苏意来,让苏意治治你!”这么多年,唯一一个在黎勿毒舌下存活又能一个眼神治得他没法儿出声的,只有苏意。 看着吴祯杰此刻像吃多了药病没治好反而加重的样子,黎勿笑,拍拍他肩膀,说:“药要准时吃,按分量吃。苏意是我家媳妇,你说她听我的,还是你的?” 口舌之争上,吴祯杰又输了。斗嘴斗疯的两人丝毫没留意到包间里又有人推门而进。 “好久没见,黎勿。”温婉轻柔的嗓音在身后响起,神不知鬼不觉地随着室内冷气挤进黎勿的耳膜里。 黎勿不用回头,光从吴祯杰受惊过度瞪得老大的眼珠子里就知道身后来人是谁。 “晶晶,你终于来了!”远在一旁指挥鸭子卖弄风情的班长嗅到新鲜味道赶了过来。 黎勿回头,梁晶晶就站在他的右后侧。不知道是他想多了还是真有其事,黎勿感觉到梁晶晶的身体正不易察觉地凑近他。 黎勿微微往左移动,面不改色地展起灿烂笑容,“嗨!梁晶晶,好久不见!” 梁晶晶盯住他皮笑肉不笑的脸孔,心里想,是的,真的很久不见了。 —— 回到家的时候,黎父黎母已经早早睡下,客厅里亮了一盏小灯,苏意大概想等他回来可又扛不住困,穿着睡衣直接躺在沙发上睡过去了,电视无声播放以前的老片。 愧疚涌上心头,黎勿轻轻带上门,换了鞋,把电视关了,转而小心翼翼要抱起睡得蜷成一条小虫般的苏意,却就在使力离开沙发的一刻,苏意睁开惺松睡眼。 “回来了?”苏意一手揽住他的脖子,一手揉揉眼睛,朦胧的视线越过黎勿肩头落在了挂在墙上的钟上,2点25分。 “苏苏,对不起,聚餐结束以后,班长带头拉着我们上钱柜。”他说,今日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又聚在一起。黎勿被班长这么简短一句话给刺激到感动,于是答应了。 只不过,后来班长又套用一句网上流行的话,说,所以且行且珍惜吧。黎勿又转态不想去了,无奈踏了只脚进去了没法子抽回来,硬着头皮也要跟着他们下钱柜。 二十七岁了,不像十八二十,熬到半夜两三点也能精神奕奕。苏意打着哈欠靠在他肩上,轻轻合上眼,说:“我收到你微信了,只不过是我想等你回来而已。” 黎勿还想说话,苏意压住他的双唇,小声说:“行了,等会要是吵醒叔叔阿姨,又要教训你了,大晚上的你不睡我还要睡呢。” 他点点头,抱着苏意进屋,放下她,她舒服地低吟一声翻身搂着被子要继续睡觉,黎勿却按住她来了一个悠长而深沉的吻。 带着酒气的吻终于结束,苏意感觉到自己快要醉了,呼吸见促,双颊泛热。 黎勿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苏苏,我一定会努力让你幸福的。” 房间里没有开灯,他的眼睛仿如两颗闪耀的钻石,里头的真挚闪得苏意眼眶渐渐有些泛酸。 苏意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可她很开心,抿嘴笑笑,“嗯,我相信你。” 苏意回抱住他,心里想她一定要告诉余苒知道,她终于等到了,等到黎勿开窍的一天。 第6章 面具 那晚上,黎勿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和她说,苏苏,我一定会让你幸福。 事后闻及此话的余苒对此嗤之以鼻,“你确定那晚上他没喝多?”她想了想,又摇摇头,问,“你确定你没有做梦?” 对话的最后是,苏意毫不留情踹飞了那个张嘴没有好话的余大事儿妈。 幸福是什么?每个人的定义都不一样。有的人觉得一辈子有花不完的金山银山就是幸福,有的人认为只要和爱的人一辈子就是幸福,甚至有的人简简单单为世界和平而感到幸福。 苏意对于幸福的定义同样简单,生活稳定,和黎勿的感情细水长流,平平静静却又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那就够了。 她的生活正在向这样的日子迈步前行中。 黎勿终于拾掇自己去正经找工作了,前段日子苏意也丢了工作,正好两人又开始像毕业那会,一起翻着论坛求职版的帖子,上着类似五八同城的求职网站找工作,两个人同时做同一件事,那种感觉快乐而又甜蜜,苏意觉得,这种甜蜜实在让人有些忧伤。 “你的简历怎么写的借我看看。” “苏苏,我看着这份工作好像挺适合你的。” “我就是刚好看见顺便点进去帮你浏览一下而已。” “苏苏,我饿了……” 苏意瞪住诈尸在沙发边的黎勿,眼神越凶狠,他的表情越可怜,苏意无可奈何,不轻不重踢他一脚,还是起身去厨房。 面条出来的时候,黎勿像只贪吃的哈士奇,摇着尾巴,耸动着鼻子一阵风似的溜了过来坐在饭桌旁,也不顾苏意,执起筷子直接开吃。 “有这么饿吗?”苏意不解,一早上都在找工作,根本没消耗多大体力。 黎勿挥挥手指头,边吃面边指自己的脑袋说,“我消耗的是脑力。” “切——”苏意翻翻眼皮低头吃面条。 黎勿比苏意更早找到工作,在一家陶瓷外贸公司当业务员,无关专业,无关学历,只要你有过硬的推销技巧,每个月个把万块甚至比这更高的也不是问题,当然,前提是你的推销技巧得是过硬。 没有?那你就等着吃西北风好了。 黎勿找到工作,苏意已经谢天谢地,起码他真的有了认真过日子的态度,除开那些个他因为跑业务的缘故喝醉被送回来的晚上,苏意对这样的日子还是挺满意的。 “苏苏,我觉得你对生活的要求真是越来越低了,基本称得上没要求,生活质量连我家吉娃娃也比不上。” “鱼头,有钱才有质量,没钱就得降低要求,这样日子才好过。”苏意淳淳教诲,企图纠正余苒那些资本主义三观,往大社会主义道路走去。 “哎,我是越来越不懂了,以前看着你就像一小公主,现在活得越发辛苦,越发退步,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余苒这话说得一点没错,过去二十余年里,苏意过得真的像一个小公主一样。可来了s市后,这日子就成了过眼云烟。 “小公主也是要资本堆砌的,你看哪家的小公主不是身穿prada,手拎lv,脚踩gi的。过去二十年我爸妈把我当小公主,可未来的日子里,我能不活得像个奴隶兽已经很不错了。”现在的苏意已经不敢再做年轻时那些公主王子的美梦,太寒心,很容易搞得生活无法直视。 余苒深吸口气打起精神叫嚷,“苏苏,你不要悲观,别忘了还有我,臭老头手里那些钱以后肯定留给我,多照顾你一个也不成问题。” 忘了谁说的,朋友不在乎多与少,只要知心,一个就足够了。余苒就是这一个。 心头泛起感动,苏意笑,说:“你不是老嘀咕有个小浪蹄子要跟你抢你爸的钱吗?” 提起小浪蹄子,余苒像打了鸡血一样,“就凭那不入流的东西还想跟老娘抢?我告诉你一件好玩的事,今天我在她喝的汤里加了料,一整晚上吐下泻,让她就是□□**,也只能对着茅坑。” 隔着话筒,苏意也能想象到余苒那股子咬牙切齿,恨不得连皮带骨咬碎和血吞的模样。 “让她在我妈死忌那天装病,绊着臭老头不让他去拜我妈,老娘就让她彻底发病,最好病死了我以后也轻松些。” 余苒的妈高中那会就抑郁症自杀死了,没过三个月,她爸就往家里领进一个只比余苒大了十一年的女人进门,余苒没记错,这个女人就是坐在她爸办公室外,每次见她上来找她爸时都会故作亲密地喊她一声苒苒的女秘书。 老板秘书的恶俗情节,余苒没少看,可发生在自己那个该喊爸的男人身上,真的很难以接受。于是余苒迟来了二十几年的叛逆期一次过爆发,女秘书没少吃苦头,余苒也没少挨过她爸的骂,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还是按足一天三顿的来,大学四年跑去c城才消停了会,毕业回去余苒也觉得累,便不顾她爸反对,执意搬了出来。 在余苒看来,她妈妈这么一个乐观的女人之所以会抑郁症自杀死,全因为那个负心的余世美以及那个不要脸的女秘书,就算这两人跪在她妈妈坟头磕响头,她妈妈也受得起有余。 话题越聊越偏,变得莫名沉重,余苒冲着电话大叫大嚷几句又恢复原来的精神头,“苏苏,真的,好好看住黎勿,别让他在发家致富的道路上跟别的女人风流快活去了。” 在余苒的认知里,男人所谓的谈生意、应酬几乎都是挂羊头卖狗肉,假惺惺假正经,实则风花雪月。因为她爸就是这样。 “呸!余苒,你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不能少点儿诅咒我吗?”苏意撇着嘴抱怨。 余苒撒撒手,大条道理抛出来,“苏意,我这是好心给你打预防针呢,套句老话,你呢,那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苏意冷笑,捏着嗓子“哟”了下,“余苒,虽然平常看着你像条汉子,可没想到原来你的雄性荷尔蒙已经发达到能让你长出一根油条两颗蛋的东西来了,佩服!” “呸!苏意!你还长着两根油条四颗蛋呢!” 余苒气急败坏反驳。可说完,电话两头都不约而同笑起来。 “鱼头,我得睡了,明早还要早起去面试呢。” “嗯,那你早点睡吧,祝你明天面试成功。”正要挂电话,余苒又喊住苏意,“苏苏,咱们一定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就像护翼和卫生巾的存在。”苏意很有默契地接上。 捂着肚子哈哈笑完,两人真的各自挂断电话。 苏意回头看看墙上的挂钟,1点45分,不知不觉和余苒聊了两个小时,突然没了聊天的声音,这个家里静悄悄的,没有短信,没有电话,黎勿他还没有回家,苏意给他发了一条,很快收到他的回复。 “我还没那么早,要不你先睡吧。” 嗯,好的,七周年快乐。苏意望住屏幕里最后几个字,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把它删掉,换成了一句“别喝太多,注意身体”就发了回去,然后手机再也没响起来过。 黎勿不工作的时候,苏意嫌弃他不认真。等黎勿发愤图强了,苏意又觉得莫名的孤寂。她觉得自己实在犯贱。 余苒收起电话,**另一台iphone已经闹得快要把床架拆掉了。亮起的屏幕显示“臭老头”三个字。 “干嘛?您老还真幽默,她肚子疼关我什么事,您不如说她拉不出屎也关我事!我都还没说她人克着我大姨妈,她就好意思恶人先告状了!脑子没事吧,要不要明天去看看医生啊?听说□□能治脑毛病,不如您劝劝她?我满口屎尿屁那又怎么着,还不是因为看着一些让我时常想放屁的贱人!” 愤愤然掐断电话,余苒气馁地把自己摔在软绵绵的**,盯住洁白的天花板许久,再度眨眼,眼睛竟累得掉出水来。 其实,每一段欢声笑语背后,或许藏着他她所不为人知的忧伤和烦恼,戴上面具做人,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落寞,月亮升起时,面具脱下,等第二天的太阳出来,又会把面具戴上然后重新出发,虽然累可谁也没有办法摆脱。 正因为千疮百孔,才需要各式面具。 —— 写好短信,黎勿刚按下发送,手机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眼前就已经出现一杯混着啤酒的威士忌。这群东北佬就爱混着酒喝,不把人喝死也不算数,偏偏他们的订单又很大份,黎勿没有办法,只能梗着脖子灌下去。 “好!”一位老板拍着桌子大喊一声,“我果然没看错人,喝酒就得和你这样的人喝才过瘾!” 晚饭没吃就直接黄酒白酒的喝,黎勿死撑着胃疼扯起嘴角扬起笑容,端起杯子又干了一杯。 就在此刻,放在腿边的手机再次震动了两下,黎勿已无暇顾及,举着不知道第几次倒满酒的杯子又往嘴里灌下去。 腋下夹着一份好不容易签了名的购买合同,然后昏头涨脑地站在门口送走一群喝醉呱呱叫的东北大汉,黎勿几乎想就此瘫倒在地上睡过去,可尚存的理智又在叫嚣着他应该回家,苏意可能还等着他呢。 可他真的喝醉了,竟在转身抬脚的一刻,撞到了人。 “对不起。”黎勿赶紧弯下腰捡起那份比命还重要的合同,等听到被撞的人一句没关系的时候,他捡合同的手顿了顿,抬眸,定睛望住眼前的人时,黎勿觉得自己真的喝多了。 他居然看见梁晶晶。 “嗨!” “你怎么在这?” 两人不约而同出声,被酒精缠绕的黎勿微微呆愣,梁晶晶却率先笑了笑,“我在s市工作。”话音落下她又问:“喝了很多?” 轻轻点点头,黎勿扶着脑袋要离开,梁晶晶却在彼此擦肩而过的一刻拉住黎勿手臂,“我今天开了车,不如我送你回去吧。”见黎勿不出声,眼神略带猜疑,梁晶晶解释,“我总不能看着自己的老同学有事也不帮忙,我想苏意在家里等你也等得着急。” 前一句说得要是黎勿拒绝就显得不大方,后一句提起苏意又正中黎勿心思。梁晶晶这理由说得真好,让黎勿无法推拒。 “那谢谢你了。” 梁晶晶咧嘴开心地笑,“真想谢谢我就请我吃顿饭。” 没想到她这么直接,黎勿措手不及,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行,你约时间吧,我跟苏意一起请你吃顿饭!” “嗯!”梁晶晶状似颇为期待地高兴应下,可转过身上车的时候,眼睛闪过一丝落寞和嫉妒。 梁晶晶开的是日产的天籁,宽敞的车厢要容下1米83的黎勿虽说不上绰绰有余,可也称得上舒服。黎勿喝了酒又熬了几晚通宵,后背一贴上皮质座椅,他的眼皮就紧紧贴着张不开了,直到车子到站,黎勿还是没醒过来。 梁晶晶想叫醒他,可借着路边街灯发黄发暗的余光,她觑见了他眼周底下的青黑。 那个让无数女生着迷而又有才华的男生竟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多让人心疼! 梁晶晶不住抬手抚上他的脸庞,热度透过毛孔传入她的身体,他的双唇微张形成一个迷人好看的形状。 梁晶晶记得她以前最爱亲他的嘴唇,软软qq的,比她的还柔软。 来不及思考,梁晶晶不顾安全带的束缚,慢慢倾身,慢慢靠近,就在即将贴合的一瞬,黎勿忽然翻身动了动,吓得梁晶晶立刻坐直,双眼发直似的盯住车前玻璃,捂着心脏,那里居然心跳快得几乎要窒息。 回头看了眼熟睡并对此毫不知情的某人,梁晶晶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当年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让人动心又疯狂。 这个男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第7章 企 苏意的面试黄了。 黎勿醉成猫回来,她照顾他大半个晚上,快天亮的时候才稍稍眯了会又得出门赶车。 年纪大的女人,工作不好找。 苏意一直以为只有奔四的女人才会体验到这种滋味,她没想到自己才二十七,就能提前十三年感受。 “大致看了下你的简历,读书时候的成绩是不错,可工作上……”面试她的部门经理欲言又止,苏意光用脚趾头就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果然,面试时间结束,部门经理站起压住西装与她礼貌地握了个手,也礼貌地告诉她,有消息我们会电话通知你的。 苏意不蠢,这份工作她是没资格做了。 黎勿的电话打不通,本想让余苒出来陪她,哪里想到女人身男人心的余苒竟然动了找男人的念头。 她上个月在珍爱网注册了个号,挑了高中那会拍的写真照放上去,很快就收获一大群30到40年龄层之间的成熟型男士的青睐。于是珍爱网再从这些男人当中给余苒筛选了几个符合要求的出来。今晚上余苒将会盛装会见第一位成熟男士。 “我不说了要找个男人证明给你看,不是老娘姿色不够,而是老娘的姿色太厉害,一般男人没法配得上,简单来说,就是望而生畏。”余苒大言不惭,丝毫没顾虑全人类的感受。 苏意面试失败了,心情已经不大爽,偏偏余苒还要恶心人,苏意决定说真话。 “其实放男人里,你的姿色确实也算上等。” 第一次画眼线的余苒手一颤,气一抖,原先与眼皮有不可跨越鸿沟的眼线和眉毛生生连在了一起,余苒拍案而起。 “苏意你个贱**!你知道我今天为了这条眼线坐了多久?两个小时!两个小时!总共120分钟!比高考还要折磨人你知道吗!” “鱼头……”苏意感到愧疚,“对不起。” 耳边满是落寞的调子,余苒知道苏意因为面试黄了心情抑郁,她能理解,于是出于人文主义关怀,她不计前嫌,“苏苏,你也别难过,那经理不要你是他们的损失。等老娘见完男人了,就回来陪你!” 余苒真的快要被自己这样无私的行为所感动到流泪,听到电话那边闷闷的“嗯”了声,余苒很满意这样的效果,正要接着发表,苏意略带忧郁的嗓音传来。 “鱼头,那你能现在先自拍一张发过来让我开心一下吗?” “……” “……” 两相沉默,苏意还想诱哄诱哄她,通话却断了。 —— 黎勿回家的点越来越晚,不带着一身酒气苏意都要觉得不正常了。她不喜欢黎勿喝酒,可生计面前,酒精成了必须项目,她不能抱怨,她知道黎勿也很辛苦,陪客户,累的像条狗一样也不能抱怨。 有求于人的时候,就失去谈条件的资本。工作就是这样,在大环境浮沉,第一样要学会的就是,妥协。 苏意也很努力找工作,无奈s市的竞争很大,她这个年纪的基本都在企业里做组长,再厉害些的就已经是经理级别了。 更何况企业凭什么请她呢?应届毕业生年轻有冲劲,最主要还是价格低,比苏意好上不知多少倍。可她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找。 “工作不着急找,我现在多少也能赚点了。” 苏意正打开邮箱看看之前投出去的简历有没有回音,在**躺了一个上午的黎勿终于醒过来。 她给他倒了一杯暖开水,又给他洗了条毛巾,等他接过才慢慢开口,“怎么能不着急,你爸妈和我爸妈的钱都拿来给咱们婚房付首期,我再不努力点就真对不起他们了。” 黎勿明白苏意的意思,当初两家父母提出这办法的时候,苏意和他就已经当面拒绝了,没想到两家父母居然偷偷瞒着他们拎钱出来,给了头期款才告诉他们。 “那你也别逼得自己这么紧。” 苏意回头冲他笑了笑:“行!你赶紧洗个脸吧,我再上上网。” 黎勿揉揉她头发,转身上洗手间,走了两步回头,苏意托着腮看电脑,张张嘴,最后还是把说的话吞回肚子里。 …… “伯父回去以后对你给他挑的款式很满意。”梁晶晶拿起酒杯撞了下他的,“他让我跟你说声谢谢。” 黎勿浅笑,“我有提成收,说谢谢的应该是我。” 他的笑容不惨一丝杂质,梁晶晶觉得自己快要溺在里面。她定住心神,回以笑容,“没事,生意给谁做不好,当然要给自己人。” 梁晶晶这句自己人似乎别有用意,黎勿瞥了眼很快收回视线,装作不知,一笑带过。梁晶晶知道他什么意思,也没接着往下讲,神色自然地换了个话题。 “对了,我上次的提议你考虑过吗?”梁晶晶喝了口红茶才抬起头望他。 黎勿点点头,正当梁晶晶欣喜之际,却听到他用一种婉拒的语气告诉她:“我和苏苏准备结婚,到处都要钱,况且突然跟你跑出去搞画廊,我怕两边时间兼顾不来。” 梁晶晶着急,“没关系,我会给你充足的时间。” 黎勿感谢她的好意,“要不你再试着找其他人商量商量,也不一定非要我,毕竟我在这行没什么名气。” 梁晶晶泄了一道气,怎么能说不一定非要他呢,她就是因为他才有开画廊的念头。 梁晶晶不放弃,“不如你再考虑考虑吧,我愿意等。” 把这事和鸭子阿勇他们说了说,两个男人对黎勿的做法十分不解。 阿勇说:“你说说看,毕业出来这么久,这样的机会能有多少次,就那么唯一一次你也放弃了,你别告诉我你真的喜欢现在这份工作。” “我也这么认为,难得梁晶晶愿意打本,让你收干股管理画廊,绝对比你现在这份工作有前景!”鸭子难得认真分析一次。 他们说的黎勿都懂,他是对他现在的工作无感,他是对梁晶晶的建议曾经心动过,可不是每样东西都能不管不顾拿上手,与其说牺牲,不如说出卖。 “那苏意知道吗?”阿勇问他。 黎勿和他们在打电动,轻而易举进了一球才挠挠头回说:“告诉她什么,告诉她,她男友的前女友要打着开画廊的幌子跟她男友重燃爱火吗?” 现在的生活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他真不想再节外生枝。 —— 前段时间余苒相亲,果真给她相中了一个,大概十年不逢春,等春天来了竟像六月的夏天,熊熊烈火烧起了她这把干了二十几年的木头。几个星期没见,终于在一个周末,余苒约了苏意出来。可才刚碰头,还没来得及盘问她和那个成熟男士的感情发展,余苒却先鬼鬼祟祟埋在她耳边小小声讲话。 “哎,苏苏,梁晶晶回国了。” “哪个梁晶晶?”苏意困惑。 “啧啧”两下,余苒戳着她太阳穴教育道,“苏意你能不能长长记性,连你未来老公的前女友都能忘了,哪一天黎勿跑了我看你连个为什么也不知道!” 痛心疾首的余苒获得一记飞踹,苏意哼哈两下,“回来了又怎么样,人家也没碍着咱们,日子还不是照常过。” “说你笨还是大方!你怎么知道她没碍着你,傻子才会当着你面碍着你,别忘了咱们泱泱大国还有一句非常实用的话叫做‘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苏意皱眉,一脸困惑地嘟起嘴反问:“什么意思?” “还什么意思,你老公都快要和前女友有心血结晶了!” 这消息如雷轰顶,苏意一下子蒙了。 余苒又补了句:“他俩准备开画廊。” 再一次如雷轰顶,这下苏意满脸抽搐,“余苒,你说话能再有文化点吗?”心血结晶四个字出来的时候她真的要吓cry了。 …… 苏意回到家时,黎勿难得在屋里做菜。 余苒总是一口咬定黎勿这人本性难移,可苏意看着他和以前真的不同了,想想看,他大少爷什么时候给她做过一顿饭,除了她生病的时候给她弄过一锅稀饭外,其余时间没有苏意他都是方便面搞定。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名字,梁晶晶。 余苒告诉她,黎勿回c城参加同学聚会的那个晚上就已经见过梁晶晶。可这事情黎勿却没有跟她提过。 黎勿的变化,好像就是从同学聚会那晚之后开始的。倚在门边,苏意静静看着在厨房里忙活的黎勿,脑海里的思绪早已飘远。 大学那会,苏意就已经知道黎勿班上有个叫梁晶晶的女生,和黎勿是高中同学,她漂亮,一头飘逸的黑长发搭配一张白皙巴掌大的小脸,五官精致,加上成绩好,是当时公认的系花。 苏意还知道,梁晶晶有另一重身份——黎勿的前女友。 黎勿和她在一起以前,苏意就没少听说过他们二人之间的往事,以及梁晶晶为了追求黎勿所做过的在苏意眼里极为勇敢的事,那些举动,都是苏意这辈子都无法拉下脸去做的事。 那时候与黎勿正值暧昧期,她根本不确定黎勿是不是真的喜欢她。记得某个午夜卧谈会苏意将黎勿和梁晶晶的事说出来,她问余苒,你说黎勿他喜欢我什么,他会不会就想借我去刺激梁晶晶? 苏意永远记得当时余苒那一声“切”以及她欠揍的嘴脸,她不屑地说:“苏意你清醒点,就你那姿色梁晶晶也犯不着蛋疼去羡慕妒忌恨你。更何况你能不能长点志气,别怀疑来怀疑去,黎勿就是对你有意思!” “在想什么呢?”不知道什么时候黎勿站在她跟前,一双幽黑的眼睛看着她。苏意赶紧收拾起回忆,回他一个浅浅的笑容,“没事,就是难得看见你做饭。” 黎勿低头亲了下她,再抬起头时,脸上笑意盎然,似乎格外开心。 “因为下午又签成一张大单子。” 快乐是能够传染的,他眉眼间的愉悦也一并落到苏意脸上,她冲他笑,一边称赞他厉害一边伸手圈他的腰,黎勿也有默契地回抱住她。他的心跳平稳沉实,一下一下地跳跃。苏意忍不住靠近。 “你变了许多。” “不好吗?”黎勿又揉揉她的头发。 苏意把脑袋埋得更深,哼唧了两下,说,“好,很好。” 晚饭后苏意洗碗,黎勿去洗澡。把最后一只碗擦干放回壁柜里,苏意走出厨房,正巧黎勿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下,她瞥了眼没理会,专心看电视。 隔了半分钟,黎勿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有人给黎勿打电话。 苏意又瞥了眼,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再度映入眼帘。 梁晶晶…… 浴室里莲蓬头洒水的声音还在持续。 苏意端起手机,划开,电话很快被接通。 “你好,黎勿在洗澡,请问有什么事吗?”胸口下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苏意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她害怕死了,可还要故作镇定。 听到女人的声音,梁晶晶愣了愣,僵着嗓子试探,“苏意?” —— 黎勿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苏意坐在沙发上一瞬不瞬地定睛看快乐大本营。 “你天天看这个,比我还好看吗?”果然什么成熟稳重那都是装的,骨子里的不知羞耻是没法改的。洗个澡出来,黎勿仿佛洗走一层面具,嬉皮笑脸的模样又稍稍回来了些。 苏意嗤笑他,“你还真不要脸!” 黎勿撇撇嘴,不以为意,“当初你不是喜欢我不要脸才答应跟我谈恋爱的吗?” “呸!”苏意踹他脊梁背,“骂你呢还以为人家给你长脸子了!” 黎勿咧嘴笑得大声,丢了毛巾给苏意让她帮他擦头发,苏意甩他两巴掌以后还是捡起毛巾替他擦。 电视里不停传出笑声,响亮招人恨,谁能笑得这么肆意呢! 黎勿学着苏意的模样认真看节目,耳边似乎飘进一抹声音。他没有回头。 “你说什么?” 久久没有回音,就在黎勿快要忘了的时候,苏意开口了。 “我今天和余苒出去的时候见到梁晶晶了。” 第8章 梦想 余苒甜滋滋讲完电话,回头把饮料里的樱桃吃进嘴里,用两排鲜红的牙齿对准苏意的视线,哼哼唧唧几下,问:“他就这样解释?” 苏意点头,圣母体附身一样自责,“其实我也不应该试探他,这下我觉得自己像个小人一样。” “什么叫做不应该,只要有合理怀疑就应该问明白。”余苒觉得苏意没错。 那晚上神推鬼使,苏意竟和黎勿说,我见到梁晶晶。 话说完,苏意能感觉到黎勿身躯明显一僵,只那么一瞬又恢复过来。 他说,“嗯,她回国了,在这边工作。前段时间她说想开一家画廊,请我过去帮忙管理,不过我拒绝了。” 苏意本意只是想试探他会不会和她说真话,可面对黎勿毫无保留的坦白,她觉得自己心眼真小。 余苒并不这么认为:“读书那阵我已经觉得梁晶晶这人不是什么好人,看着清纯,可那双眼睛妖里妖气的,跟我爸身边那些浪蹄子一模一样,男人不同女人,看人的眼光也忒差,觉得女人又天使又魔鬼那就最好,你可要小心。” 苏意扬唇一笑,“黎勿现在这么怂,估计梁晶晶是真有意思想开画廊,鱼头你太看得起他了!” 话虽这样说,苏意还是把余苒说的听在心里。 —— 快到端午,s市的龙舟水开始暴涨。前头告别余苒,后头就下起倾盆大雨来,苏意瞄了下手机,转身又回到咖啡厅,重新在刚结账不久的座位上又坐了下来。 梁晶晶落座的时候,苏意已经喝光一杯咖啡又上了一杯。 “不好意思,公司多事情忙,没等很久吧?”叫了杯咖啡后,垂眸,她一脸歉意,双眼烁烁等待苏意一声“没关系”。 可现实挺残酷的。 苏意咧嘴,“不久,不算点餐的时间就个把小时,我打算这杯咖啡喝完就走的,没想到你这么巧赶上。” 眼看着那张精致的面孔快要裂掉,苏意又笑,“开玩笑的,我也刚来。” 玩笑一点不好笑,亮晶晶的大美人抿着嘴沉着脸望住她。 苏意呵呵两下自我解围,试图打破僵硬的气氛,无奈梁晶晶像被点了穴一样,盯住她一动不动,直到苏意也正了正神色,冰山美人终于给反应了。 “苏意,你觉得自己过得好,那黎勿呢?”没等苏意的回答,梁晶晶却先笑了出来,笑声里带着心痛,“黎勿他过得一点也不好。”那个过得恣意潇洒的男生,那个有梦想有追求的黎勿,蒙了尘成为沙砾中不起眼的一粒。梁晶晶真的看不过眼。 他才华横溢,可缺的就是一个契机,一个机会,只要轻轻推他一把,他就能成为沙砾中那颗光芒四射的金子。 梁晶晶从以前就知道,到现在她依旧坚信。 “苏意,你可以没有梦想,但你不能阻碍别人追求梦想。黎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得很,你不让他画画就跟刽子手没区别,他说你懂他,可我看着你连他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你都不知道……” 你凭什么留在他身边。 苏意从她欲言又止的神情读到了这一句,她没说出口,苏意却看出来。这一番站在制高点发出的肺腑之言很动听,是梁晶晶切切实实的感受和关心。 “噗——”苏意没忍住,当着梁晶晶生气的脸蛋笑出声,越笑心里越是一片荒芜,她也有梦想,不过是好几年前的事。 “梁晶晶你以为每个人都能像你那样,家里有钱,说出国就出国,说追梦就追梦。我也想出国,我也想肆无忌惮谈理想谈未来,可我没有这样空余的时间和金钱,我要顾生活。要不你给我个实话,梦想能当饭吃吗?我连我明天能不能吃,有没有地方住也不确定,我上哪谈梦想!” 顿了顿,苏意接着说:“再说黎勿他要画画,他要追求梦想,只要他和我说一句,我绝不会上赶着拦他,可现在就算要指责我对我说三道四的,也是黎勿和他爸妈,梁晶晶你有什么资格?” 梁晶晶愣在原地,五年不见,苏意的变化让她吃惊,刚才一瞬的爆破力惊人,梁晶晶也没料到。只是很快地梁晶晶恢复原来的神色,面对苏意略涨红的脸颊,她显得格外淡定,“你有努力争取过吗?” “什么?” “你的梦想。” 她的梦想……苏意沉默,脑子里飞速运转——五年前毕业聚餐的晚上,在举杯欢腾毕业快乐后,班主任给所有人派了一张纸条让他们在上面写下自己的梦想,那时候坐在她右侧的王越东嘀咕说都毕业了还要这么老土,然后一边说一边在纸条上写下自己的梦想。 她又写了什么?——一辈子坚持设计不放弃。 现在回头看看,她的梦想好像很可笑,可这个可笑的梦想却只能在她的手里萌而不发,埋在土壤里足足五年甚至更长。 —— 但凡拉业务的工作都不好做。明面上告诉你,拉到生意签到单,那钱就跟水似的,夸啦啦流进来,挡也挡不住,可实际上,能拉成一桩生意要花的心血力气都不少。 黎勿陪酒又陪笑,当儿子又当孙子地供着那尊老佛爷才签成一张单。送他离开后转身进了酒吧的另一间包厢,鸭子和阿勇没等他已经开喝了。 酒量都是练出来的,黎勿进到包厢,长方形的玻璃茶几上已经堆放六七支空啤酒瓶。想当年读书的时候阿勇喝不了酒,号称“千杯不醉,一杯就倒”,最糗的是毕业那晚上想喝几杯壮壮胆子然后跟同班一个女生表白,口齿不清叫了声那女生的名字,别人才回头,他就一把吐在了人家胸前。 都是历历在目的事情,可原来眨眼就过了五年。 黎勿一进来,阿勇举起玻璃瓶红着脸大声讲话:“好了!咱们三剑客终于齐人了!今晚上一定要不醉无归!” “你早上九点的火车,还醉个毛线!”紧接着一脚飞踹。 阿勇冷艳一张小俏脸回望黎勿,眼里感情又爱又恨,“还有不到12个小时我就走了,好好珍惜,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呸,装得跟个生离死别似的,不就你妈让你回家。”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落寞,鸭子喝了口酒,轻叹口气,说,“有时间了就回来找咱们兄弟几个聚聚,喝喝酒,老纸肯定第一个舍命陪你!” “就你那小肚量能装几口酒还舍命。”黎勿翻眼皮,回头有默契地和笑成狗的阿勇撞撞酒杯,清脆的玻璃碰击的声音,在这个离别前的夜晚变得……变得有些寂寥。 “一路顺风!” “早日发家致富!” 男人间的情谊都藏在不起眼的话语中,黎勿和鸭子举杯祝福阿勇,彼此笑笑,沁凉的啤酒已经顺住喉咙进入身体里。 …… 鸭子肾亏,喝几杯又上了厕所,包间里转瞬剩下阿勇和黎勿。 黎勿:“回去有什么打算?” 阿勇:“我爸妈已经安排好了,进我叔的厂里帮忙。” 黎勿点点头。 前两个月阿勇父母轮流打电话,话里话外希望阿勇能回去。个中原因他们没说,可黎勿他们都能猜到阿勇父母的想法。 阿勇父母是务农人员,就阿勇一个独子,当年考上c大称得上光宗耀祖,他爸妈没读过书,一辈子的寄望就放在阿勇身上。那时候阿勇说要去s市发展,阿勇父母嘴上支持,心里还是充满不舍和担忧。 可五年了,是蛇是龙早就一清二楚,骗得了自己骗不了别人。这样浑噩的生活也是时候要叫 醒,面对现实。 “我还真是一事无成,怎样来这里的就怎样离开,这样做人连我自己也瞧不起。”阿勇仰靠在黑色沙发上,包间里的灯光昏昏沉沉,照的人眼睛迷蒙,酒过穿肠渡,连吐口气也夹杂了酒气。 黎勿笑,想起自己以前读书还自命不凡说凭着他们几个的能力,要在s市混出一片天来绝对不是难事,现在看看真是自打嘴巴,这巴掌还格外响亮。 他们有野心,有抱负,然后在这个大城市中逐渐消弭,一次次失望累积成绝望,黎勿已分不清是对这座城市绝望,还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绝望。 “阿勇,咱们三个中最努力过日子的就是你,连你也瞧不起自己,那我和鸭子怎么办。” 阿勇勾他肩膀拍了拍,“谁不努力过日子,别装得自己很潇洒,”他喝口酒,接着提起某个人:“梁晶晶找过我,她让我劝你接受她的提议。” 黎勿抬手敲敲杯子,反问他,“那你怎么看?” 阿勇很坦白,没有隐瞒自己想法,“咱们学美术出来的,能有这个机会真的很难得,起码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步,如果可以,我会接受。” 黎勿陷入思考,恰巧上厕所的鸭子回到包间,还没来得及得出人生结论,鸭子已经拿着酒瓶给另外两人倒酒。 阿勇明天早上的火车,不到十一点三人就各自回各自的家。黎勿开门进屋时,苏意正捧着笔记本从睡房里出来,对视了眼,苏意随口问了句,“阿勇他们也回去了?” 黎勿“嗯”了下俯身换鞋,刚走到沙发旁想看看她拿电脑做什么,苏意已经伸手把电脑合上,“我在和余苒聊天。” 黎勿撇撇嘴,“那女人肯定又在讲我坏话!”他咬牙切齿,苏意不留情踩多一脚,“那你可要好好检讨检讨。” “切!” 苏意又投入到和余苒的对话中,黎勿坐在她旁边看电视。苏意被黎勿的聚精会神吸引得抬起头想看看到底什么电视剧这么好看,原来是某卫视的梦想秀节目,标榜给一群怀揣梦想的平凡人创建属于他们的舞台。 主持人在采访一个小女生,她的梦想是什么?小女生回答,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以为舞蹈家。 苏意偷偷往旁觑了眼,黎勿面无表情,那神情甚至有些呆滞,苏意忍不住将他从沉默中拉扯出来。 “喂,黎勿。” “嗯?”他没回头,只是简单应了句,苏意这回光明正大看着他侧脸,认真问:“你的梦想还在不在?” 黎勿被她突如其来的认真劲头吓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发出一阵爆笑,“你撞邪了?问这问题的!” 苏意皱眉,拨开她肩上的手,有点儿不耐烦:“我认真的!” “我也很认真。”黎勿正正色,抬手轻轻抚平她眉间的小皱褶,“怎么突然要问我这问题?” 苏意撇开头沉声嘀咕两句,电视上的小女生已经开始进行表演,柔韧而有力的身段,每一个动作恰到好处,埋在沙砾中的金子终于获得机会展现自己。 “苏意,黎勿他也需要一个机会。”下午和梁晶晶告别时她说的话言犹在耳。 苏意不住抬眸,双眼凝视那个正望住她一动不动的男人,眉眼间的稚气渐消,这原来是苏意一心一意所追求的,可苏意却从这双眼里看不到一丝生气。 “黎勿,和梁晶晶一块合作画廊的事情不如你再考虑考虑。” 第9章 画廊 “和梁晶晶合作画廊的事情不如再考虑考虑呗。”苏意一边推开黎勿放她额头上的手,一边挤牙膏似的说,“梁晶晶家里有钱又有人脉,投资的事情你肯定不用担心,让你管管理,算起来这事儿有赚不赔。” “你疯了?”黎勿瞪圆了眼珠一脸惊悚。 苏意“啧”了声翻白眼,“你才疯,这机会多好,还让你白占一个女人的便宜。” “什么叫白占一个女人的便宜,你这话明里暗里都说我是只色狼!”黎勿拒绝“白占女人便宜”这几个字。 “别想歪,我只说你占她钱财上便宜,没说其他。还是你想有其他?”苏意盯住他,黎勿闪闪眼转开话题。 他掏出手机瞄了眼,“阿勇明天就走了,我一早去送他。” 苏意不为所动,“那就帮我给阿勇带句再见。画廊的事你再想想。” 第二天黎勿去火车站送阿勇上车的时候,苏意在家里和通宵赶方案的余苒聊微信。余苒忍住一晚上没睡的痛苦,毫不留情骂她。 “你傻不傻啊,梁晶晶分明心怀不轨,你还让他俩合作画廊!” 苏意难得偶尔矫情一把,“如果他足够爱我,什么梁晶晶,郑晶晶都是浮云。” 余苒一连发了两行杀千刀的表情,“你脑子更像浮云”很快她手机响起来。 —— 画廊的事情,梁晶晶早有准备,等至关重要的黎勿点头,一切已经稳妥搞定。两个星期后,画廊正式开张。 开张那天,苏意和余苒都出席了。 “想不到穿起西装的黎勿还有点成功人士的模样。”余苒托下巴认真打量一番发出评价,苏意得意洋洋,随即又听到她说,“就是神情猥琐了点。” 管理阶层又是画廊第一位被签约的画家,黎勿在台上剪彩,剪刀“咔嚓”一下,镁光灯立刻不停闪烁。 “怎么样,还行吧?”趁着梁晶晶被记者采访的空当,黎勿走到苏意身边,余苒抢话,“还行,就是你和梁晶晶这组合不搭。” “那当然,有苏苏在,谁还能和我搭!”黎勿立刻被余苒说了句“别放弃治疗”。 两人你来我往,苏意脸上笑着,耳朵却听见不远处梁晶晶和记者的对话。 记者:“梁小姐为什么会挑黎先生作为画廊的合伙人,据我所知,明锐的副总也曾经表达过合作的意向。” 梁晶晶:“我也是学美术出身的,我也很清楚艺术这条路有多难走,所以我经营这家画廊不只是为了赚钱,更多的还是想帮助年轻人展现他们的才华。至于我的合伙人,我们是同学,在我看来,他很有才华,绝对不比那些名画家差。” 嗅到不寻常气息的记者及时追问:“梁小姐似乎很欣赏你的合伙人?” 苏意听见梁晶晶发出一声娇柔的笑,笑声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黎勿还在和余苒调侃,苏意抬眼时觑见他的领带有些歪了,正想帮他整理,那边和记者聊天的梁晶晶突然喊他过去,于是黎勿搂着她腰的手轻轻一握便又松开。 他的背影笔挺,迈开的步伐沉稳自信,看在苏意眼里,真的有余苒说的成功人士模样。 调转视线,梁晶晶脸上笑容嫣然,眼里含情脉脉,静静等待属于苏意的男人走向她的身边。 记者:“不如两位合照一张吧!” 被点名的两人异口同声,“好。” 就在准备就绪的时候,梁晶晶轻声喊了句,“等一等。”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抬起纤纤十指轻轻地将黎勿挂在脖颈上歪了的领带拉紧,随后再扫了扫他的肩,等一系列动作完成,梁晶晶才回头看向等待他们的记者,“可以了。” 记者笑,“两位的感情真好,不说还以为你们是情侣。” 黎勿连忙回应,“不是……”话没说完,梁晶晶已经抢先说话,“黎勿他已经有一个感情很好的女朋友了。” “梁晶晶当年应该考表演系,演戏多好啊!”看到这一幕的余苒愤愤不平。 苏意摸摸她头,笑得几乎掉泪,“我看你俩才是真cp!” “你爱银我帅不!”合照完的黎勿格外臭美,拨拨喷了好几层定型水的刘海。苏意点头,视线又落在他的领带上,犹豫几秒还是抬手在梁晶晶之后重新替他整了整。余苒也忍不住吐槽,“啧!还爱银,我看你是爱/**!” 结束访谈的梁晶晶也走过来,和黎勿聊了两句便提出晚上一起吃饭顺便讨论画廊发展计划。 梁晶晶问这话时,两眼是看着黎勿的,光明正大,不加掩饰,连苏意也不好意思挑剔和使绊子。 梁晶晶有意单独邀约,黎勿却不懂,答应她的同时也回头问苏意和余苒两人要不要一起去,余苒拒绝,苏意爽快回道,“好呀!”梁晶晶脸色变得有些铁青。 —— 余苒离开后,梁晶晶开车带着黎勿和苏意两人下馆子,是一家粤菜馆,装修格局偏向雅致。黎勿上了洗手间,领位的服务员将另外两人引到一张靠近鱼池的四人桌上。梁晶晶特意往里坐,空下了外边的位置,苏意倒是一把坐在了另一边靠外头的位置。 给他们冲茶的服务员站在桌旁挡住了苏意的视线,梁晶晶所在位置正好看见黎勿回来,她单手挥了挥示意,服务员不动声色将装着茶杯的小托盘分给在座的两人后,正准备将黎勿那份推到梁晶晶身旁的位置时,黎勿刚好回到,想也没想拉开了苏意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于是服务员手的方向又转了转,最后越过苏意的视线停在她旁边。 梁晶晶笑容僵了僵,只一秒又转换回来,冲对面的两人介绍饭馆的菜单,最后还不忘跟黎勿补充一句,“我记得以前读大学的时候,你最爱吃广府点心,这馆子就是做这个出名的。” “苏苏,这有你爱吃的蜜汁叉烧。”黎勿一边翻菜单一边找苏意爱吃的菜。 “说得你不爱吃一样。”苏意举起手肘撞了撞他,余光觑见被忽略的梁晶晶,黎勿的粗线条似乎伤到了梁美人的心了,可惜苏意乐意。 这顿晚餐彻底贯彻梁晶晶来时说的目的,都在和黎勿商量讨论画廊的事情。在一旁的苏意搭不上嘴,只能负责消灭的工作,偶尔还会和没来的余苒汇报这边的情况。 后来黎勿出去接了个电话,饭桌上剩下苏意和梁晶晶二人。 桌旁是石头围成的鱼池,又在外头一圈设了半人高的木栅栏,再弄个假山小桥,配些润色的水生植物,别有一番诗情画意。 苏意本来就和梁晶晶没话说,这会剩下她们两人,桌上气氛变得有些异样,安静却没人愿意打破。苏意也是自顾自的,端着茶杯撇开脸静静看着鱼池中的小鱼。梁晶晶却在她即将出神的一刻开口。 “菜好吃吗?我以为只有黎勿喜欢,没想到你也喜欢粤菜。” 苏意没回头,倒是不咸不淡接话,“哦!黎勿也是和我一起以后才吃粤菜的。” 梁晶晶“哦”了下,桌上又再度回归沉默,隔了会,她又说话了,这会子她终于挑明了来问,“苏意,你就这么放心黎勿和我一起合作吗?” 黎勿怎么还没回来。苏意边想边放下茶杯,抬起头,梁晶晶在看她,苏意笑,“说我挡着黎勿的路的是你,现在我让他和你一块搞画廊了你又问我放不放心,梁晶晶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 蹙眉顿了顿,苏意接着说:“不就是你对他余情未了,这么明目张胆的你还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面对苏意的坦荡荡,梁晶晶也不掩饰了,“我俩朝夕相处,你就真的不怕吗?” 苏意挑眉,“我怕什么,你们是搞画廊,不是搞暧昧,我有什么好怕,就怕你没钱了,我男人就没了机会。” 梁晶晶涨红了脸,“苏意你真恶心,黎勿到底看上你哪里了?” 苏意面不改色,“没办法,他就看上我恶心。” 梁晶晶还没来得及驳斥,恰好黎勿回来,把手机递给苏意,“我妈让你听电话。”苏意接过,瞄了眼梁晶晶,起身去了另一边。 “刚在聊什么?”黎勿随口问了句,回来的时候看见她们两人聊得兴起。 “一些女人的话题。”梁晶晶微笑转开话题,苏意回来的时候,同样见到他们两人聊得兴起,不同的是,梁晶晶脸上笑容异常灿烂,在苏意看来,两人很像牛郎店里的富婆和牛郎。 苏意把这情景告诉余苒,余苒正正色,十分严肃说,“苏意你还真贱,不过我喜欢。” 晚饭结束,梁晶晶说她送黎勿他们回去,黎勿婉拒,梁晶晶坚持,最后还是苏意发话,“让她送吧,正好省车钱。” 黎勿和梁晶晶愣了愣,尴尬笑了笑最后三人陆续上了车。 黎勿坐副驾,苏意一个人坐后边。宽敞的车厢里弥漫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味,余苒说过,这是狐狸精的味道。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苏意觉得要改改,改成,三人行,必有孤独种。那孤独种正好就是她。 谁说分手不能当朋友,梁晶晶和黎勿这对昔日恋人再见亦是朋友,开怀地聊起高中的事情。 梁晶晶很聪明,画廊苏意搭不上嘴,高中又不关苏意的事,一路上苏意成了聆听者,听着他们一同怀念过去。 路旁的街灯一盏接一盏地照进来,苏意坐在黎勿后面,顺住灯光她清楚看见与黎勿聊天时的梁晶晶脸上那份小女孩看见心上人的作态。 苏意虽不想承认,可此刻她的确有些不开心,一个人被冷落,还要看着自己男人跟前女友想当年,这滋味不好受。可苏意不能抱怨。 下午剪彩时候黎勿脸上的光芒一直刻在她的脑海里,从那件事以后苏意就不曾见过,她才知道,黎勿还是喜欢画画的。梁晶晶说的对,黎勿是块金子,只是缺了一个机会,这机会苏意给不了,梁晶晶却可以。 另一方面,苏意也不懂,既然梁晶晶这样喜欢黎勿,当年为什么还要分手。这问题她也问过黎勿,只是他没有回答她。 夜里躺**,辗转反侧睡不着的苏意把她的疑惑又跟黎勿问了一遍,得到的回应是沉沉的呼吸声——黎勿连问题也没听到就已经累得睡着了。 第10章 绝配 铭意设计公司在招设计助理,回c城前苏意投了简历,以为也是石沉大海,没想到隔了两个月收到铭意的电邮让她去面试。 苏意回铭意电邮的时候,应该在画廊的黎勿突然开门进屋。 “怎么回来了?”黎勿和画廊签了约,早些日子梁晶晶把他的画拿去参展得到回响,接到媒体邀约访谈,今天恰好是访谈的日子。 黎勿似乎很匆忙,随口吱了声连拖鞋也没换直接进了屋,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份文件,“我把记者发我的问题留在家里了。”访谈约在下午三点,黎勿第一次受访难免紧张。 苏意替他整了整衣服,安抚他:“别紧张,那些答案你都倒背如流了,肯定没问题。” “拿在手里心里才有底。”黎勿把文件收好,想看看苏意在干什么,还在画廊等他的梁晶晶已经催他回去。 “要不我陪你去?”苏意要进屋换衣服,黎勿连忙阻止,苏意以为他不喜欢,没想到黎勿有些难为情问她,“你不会想看我出丑吧?” 苏意扑哧一声笑出来,在他局促的脸上啄了口,“那你赶紧回去,不要迟到。” 黎勿也亲她一口,搁下一句“回来再聊”又风风火火跑出门去。 和画廊签了约,画家的未来几乎就掌握在画廊手里,只有画作卖出才有收入来源,所以画廊的宣传很重要。虽然黎勿是梁晶晶第一个签下的艺术家,但梁晶晶的画廊不止黎勿一个,可对比其他人,梁晶晶对黎勿格外上心,每个展览梁晶晶都会把他的画拿去参展。 撇开她的那份小心思,苏意还是挺感激她为黎勿做的事。 —— “苏意,你到底想不想和我逛街的,一直看表你很赶时间吗?”余苒兴致勃勃试衣服,从试衣间出来见到苏意又在看手表她就不满意了。 送走黎勿,苏意接到余苒电话,她本来不想出来,可余苒死缠烂打。这会子余苒吵吵嚷嚷,苏意懒得理她,“不满意就找你男人去。” “切,什么我男人你男人的,咱们都是成年人,不用分分秒秒黏在一起恶心人。”余苒挑挑眉接着说,“况且他出差了,怎么陪我?” 余苒的相亲男,苏意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每次想见上一见的时候,总是有各种意外见不上面,于是直到现在苏意也没见过这个相亲男。苏意以为余苒正经谈恋爱了,不想她一句丢过来,“老娘只是要谈恋爱玩男人,没想过要认真的。” 可这头说完,那头余苒又啪嗒啪嗒地发起微信来。苏意没好气说她,看看表,两点多,黎勿的访谈在三点,恰巧画廊在附近,苏意想去看看,又想起黎勿说怕她看见他出丑,心里犹豫。余苒甩她一脸白眼,“去,我还以为什么事情,他一个大男人还怕你看见!” 余苒一边叫嚣,一边拉起苏意往外走。苏意皱眉,“你干嘛呢?”余苒回头眨眼,“去看黎勿怎样出丑!” 商场离画廊不过几分钟路程,一路拉扯又拖拉了几分钟余苒和苏意才到达画廊,门口路边已经停着报社的采访车,看来记者已经到了。余苒二话不说拉着苏意进去,苏意瞥见她一脸看好戏的样子,“余苒,你这么积极要见我男朋友有什么企图?” 余苒“呵”一声,“别降低我品味,他那怂样的就你会看上!” 苏意在她手上狠狠掐了一把,余苒放声尖叫,可转瞬她的嘴巴被苏意捂住,回头乜见她定睛望住前方。余苒顺住她的目光看去,画廊休息室的门半敞开,挨在椅边的黎勿在背访谈稿子,梁晶晶和他讲了两句,突然凑上去给黎勿整理着装跟头发。 “浪蹄子目中无人了!”余苒平生最恨勾搭有妇之夫的女人,要不是苏意拉住她她真会冲上去抽梁晶晶两巴掌,直到出了画廊,余苒还是心有不甘。 “刚才你拉住我干什么,你还真放任他们两个兴风作浪了?” 苏意瞪她,“刚才有记者在呢,你想出丑,我还想要面子呢!” 余苒想一想,还是觉得这样子不行,义正言辞警告苏意,“我告儿你,你要是这样放过黎勿,我不放过你啊!” 苏意说,“行了,我知道怎么做。” 晚上苏意和余苒在外面用过晚饭才回家,分道扬镳的时候,余苒又提了一遍这事,让她留心眼,苏意一笑置之。回到家时,黎勿还没回来,下意识给他打电话,电话接通,没等苏意说话,黎勿说两句已经赶着要挂断,“苏苏,我和晶晶在外面,晚点才回来,你不要等我了。”不知不觉间,黎勿喊梁晶晶已经变成晶晶两个字。 直到她洗完澡吹干头发准备睡觉,黎勿还没回家。 —— 铭意是市里一家知名的设计公司,今年年初刚获得设计师大奖的沈嘉铭是铭意的合伙人之一,正在出差。 苏意面的是铭意另一个合伙人设计师的助理职位,进了公司报了来意,前台的美女便领她进了办公室。办公室的设计简洁中见繁琐,尤其墙壁上的照片墙,恰到好处,吸睛却并不显多余。 桌上的名片牌写着三个字,“苏晓意”。 “不好意思,久等了。”苏意回头,名字和她只差了一个字的苏晓意拿着文件夹出现在办公室里。 “我叫苏晓意,你可以叫我mavis。” 苏意偷偷打量,10公分的细跟高跟鞋,某牌子当季新款的裙子,及肩的黑发烫了一个大弧度被撩到耳后,露出形状漂亮的耳朵,精致的妆容,自信的神情,优雅的举止,每个女人都想活得这么迷人。她站起来,不自觉拉了拉身上微微皱起的衣服,然后回握苏晓意递向她的手,抿嘴浅笑,“你好,我叫苏意。” 这是一场轻松的面试,如果不论苏晓意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我看过你的履历,毕业到今年五月都在同一家公司工作,能说说为什么会离职吗?”苏晓意问这问题时,眼睛里透着探究,一直淡定面对的苏意终于感到丝丝紧张。 “原则,因为原则。” “你应该知道我们做设计,面对的不只图纸,还有我们的客人,原则不代表你有多厉害,过分坚持并不能让你立足在这一行。” “所以我才一直是个助理。”苏意笑着自嘲。 苏晓意点了点下颌,耳坠随着她脑袋的弧度微微晃动。苏意看着她低头重新翻阅她的简历,a4纸发出“嘶嘶”的声响,在只有两人的宽敞办公室里显得压迫。苏意五年没面过试,此时此刻比毕业找工作那会还要忐忑。 苏晓意一直没有说话,面上看不出神色,只是放在她简历上来回翻页的手让苏意的心一点一点往下坠,她觉得这工作也是没望了。 “你什么时候能上班呢?” “啊?”苏晓意在望住她,苏意愣了。 苏晓意微笑,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什么时候能过来上班?” 一路面无表情的苏晓意突然展开笑颜让苏意措手不及,愣怔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她要请她,连忙回答:“随时都可以!” 苏意瞪着眼显得笨拙,苏晓意笑,“我不会吃了你,你不用紧张。”顿了会回到正题,“如果没有问题,那就下星期一过来上班。” 苏意没想到这么顺利,离开铭意站在路边等车的那一刻也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找到工作了。把这好消息告诉黎勿,他替苏意感到高兴,可语气有些心不在焉,他答应晚上带她去吃大餐庆祝,快挂断电话的一刹,苏意听到电话那头出现梁晶晶的声音。 “黎勿你过来一下。”温声细语格外的小女人。 黎勿似乎很忙,他说:“我还有事情,忙完了晚上回去接你。” 电话被掐断,苏意瞟了眼屏幕,通话时长刚好一分钟,不多一秒也不少一秒。她不住笑,似乎最近和黎勿通电话也超不了一分钟。 相反,余苒比起黎勿,听到苏意找到工作尤其激动,“苏苏!你说真的假的?”苏意刚想答话,余苒拔高嗓子尖声问:“你又要苦逼了吗?” “……” —— “新锐华人画家jimson要回国,我听说他准备在国内举办个人画展,第一场就办在我们市。如果我们画廊能争取到举办权,绝对比任何广告宣传更能达到提高知名度的效果。”画廊的广告策划孙华清提出方案。画廊开张的时间不长,现阶段需要宣传,比起高价钱的广告投放,倒不如接下名画家画展的举办权,办好了绝对加知名度。 黎勿也听说过这件事。jimson是近年迅速冒起的新锐画家,画风繁琐,用色也大胆,在美国举办的首次个展成功引起轰动。 “我试过联络jimson的经纪人,她说他们只会考虑有知名度和丰富经验的画廊。”黎勿第一次打电话过去的时候,jimson的经纪人阮婉已经明确表明不考虑和他们合作的意思。 如果真的想接下这个项目,必须先攻破阮婉这一关才有可能得到jimson画展的举办权。黎勿他们只能再接再厉去联系阮婉。 例会结束后,孙华清先离开,黎勿收拾文件走到门边时,在后头的梁晶晶喊他名字,“今晚有空吗,我知道附近新开了一家西餐厅,我们可以去试一试。” 黎勿想也没想直接回道:“我约了苏苏,要不下回吧。” 梁晶晶不放弃,“那就明天中午?” 黎勿想了想,迟疑半刻,“行,就明天中午。” —— 苏意比黎勿还要早到,在服务员带领下在一张靠窗边的位置坐下,落地玻璃擦得特别干净,苏意一眼就能看到餐厅外的情况,连带黎勿坐着梁晶晶的车来到餐厅苏意也看得清清楚楚。 黎勿来到桌旁时,苏意望着窗外看,他顺势看过去,视线所到的位置恰巧是他刚才下车的地方。稍稍侧目,苏意已经把目光定格在他身上。黎勿没想过交代,可现下的情形似乎就等着他一句解释。 “她看我打不到车才顺道送我过来。” 苏意眨眨眼敛去目光,“嗯,我没想其他。”等黎勿坐下,才把刚才逛商场买到的粉彩棒拿出来,法国牌子,虽然只有12色,却贵得让人咋舌,苏意本不想买,可想起家里黎勿那套画具,拮据得几乎拿不上手,苏意最后还是痛下心来买了一套,“我记得你说过想买这牌子的油画棒。” “……苏苏,谢谢!”黎勿接过手里,看了两眼,抬头笑着回望她,眼神是真挚的,可苏意预想中的惊喜并没有出现。 黎勿下个月要参展,可参展的画还没完成,用完晚饭他又要回画廊,苏意陪了他回去。 苏意并没有真正观察过这家画廊,低调中见奢华的布局,外行人或许不懂,可作为内行人的苏意却一眼看得出来梁晶晶在这家画廊上是砸了大钱,不惜工本的。 黎勿一个人静静坐在画架前拿着铅笔在画纸上挥动,动作纯熟快速。一直紧缚的衬衫领口被松开,露出的脖颈线条以及他的侧脸都格外诱人。 托着腮发呆的苏意一瞬不瞬,读书的时候她就知道她的男人有一张好看的侧脸,全世界都比不上,直到现在她看着眼前如画的人,她还是这样认为。 “黎勿,你会一直画下去吗?” 手顿了顿,黎勿接着下笔,嘴角轻扬露出一个被逗笑的弧度,“苏意,我要坐在这儿一直画画画,不出三天就得猝死了。” “烂笑话。”苏意懒得理他,起身替他收拾混乱无章的桌子,一张张素描替他整理好,就在苏意捡起最后一张,目光被放在桌上的那盒油画棒吸引住,封面上的品牌和苏意买给黎勿的都是同一个牌子,颜色数量却是苏意的4倍,苏意记得,这样一盒子油画棒50张毛爷爷是跑不掉的。反过来看,上头贴了张纸条。 “祝参展顺利!——梁晶晶” 人有羞耻心。当苏意买的那一盒跟梁晶晶的放在一起,苏意恨不得立刻挖个洞把它埋了,难怪拿给黎勿的时候他是这样的表情,苏意一下子似乎明白了好些事情,可心口沉沉的让人不舒服,甚至难过。 黎勿在认真作画,看着画纸的两只眼里透着隐隐的光芒。 某年苏意生日,黎勿陪她庆祝,苏意难得矫情一把,问他,“你最喜欢什么?”他不假思索就说,画画。苏意听了立刻板起脸,“那我呢?” 黎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苏意是在求存在感,他捏着她脸蛋说,“你排第二。”见苏意快要生气了又狡猾补充一句,“在生命体的范围内你当然还是第一。” 现在,黎勿终于如愿继续他最喜欢的画画。苏意替他高兴,可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鱼头,你说我这是怎么了。”苏意郁郁不安,发出去以后还多发了几个郁闷的表情。 余苒一针见血,“比不过人,妒忌心作祟了呗。” 被狠狠戳穿的苏意挂不住脸,不想回她,可下一条信息又发过来,余苒开始发挥她事儿妈的本性。 “苏意,你别说我说你,当初我就劝你别让黎勿跟梁晶晶合作,你偏不听,现在好了,看着黎勿在梁晶晶的□□下发光发亮你又开始自卑了,难听点就是犯贱。” 犯贱的苏意悻悻然,扔开手机,视线又落到不远处的黎勿身上。刚和黎勿确认男女朋友关系的那段日子里,梁晶晶其实曾经找过她谈判,她说,苏意,将来你就会发现你根本配不上黎勿。 回想想,这五年为了生活,她苛刻了自己,也苛刻了黎勿,她没有天资却同时也要求黎勿和她一样。如果当年黎勿和梁晶晶复合成功,或许现在的黎勿会有不一样的际遇。 第11章 苛刻 “阮小姐,希望你能再考虑我们的提议。我明白,对比大德,我们画廊在这方面的经验是有不足,可我有信心我们做的绝对不比他们差。”阮婉嘴巴严实,始终不肯松口把举办权交给他们画廊。 黎勿收起电话,此时梁晶晶推开休息室的门进来,看了眼桌上的文件,问:“还是没办法?” 黎勿点头,“毕竟是国内的首场个展,他们也不想有任何闪失。” 苏意站在画廊外,抬头看了看天,正午时分日头正猛,刺眼的阳光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她轻轻撩开黏在脖子上的头,伸手推门,恰巧黎勿和梁晶晶从里面出来。 黎勿诧异,“你怎么来了?” 苏意来之前没有告诉黎勿,她想给他一个惊喜,可现在这情形,好像只有惊没有喜。视线不住在两人间徘徊,一样大的年纪,梁晶晶会保养,会打扮,精致靓丽的她放在人群中也绝对闪闪发亮,就连她身旁的黎勿也带上光芒,在苏意眼里,黎勿变得焕然一新,哪里还是过去陪她一起熬日子的傻小子。 她冲他笑笑,“我来找你吃午饭。” 黎勿愣了愣,刚想说话,梁晶晶走上来笑着将热得浑身是汗的苏意拉进画廊里。凉飕飕的冷风迎面扑来,驱走身上炎热,苏意甚至感觉到背上的汗珠正在慢慢蒸发。 梁晶晶说:“我们也准备去吃午饭,你也和我们一起吧,我朋友告诉我附近新开的一家西餐厅品质不错。” 我们,指的是黎勿和梁晶晶。苏意竟莫名其妙成了多余的第三人。 苏意没说话,黎勿上前接过她的帆布包,又拿了纸巾擦走苏意额头上的汗珠,微微皱眉,“从地铁站走过来的?” “嗯。打车贵,反正也是几步路。”苏意任由黎勿的手在她脸上动来动去,视线越过他,梁晶晶撇过了脸显得有些不耐烦。 “地铁站离这儿多远,下回打车我给你报销!”黎勿心疼她,夏天太阳毒辣,没遮没挡地走十来分钟连皮肤都晒红了。 “哟!咱们黎先生画了几张画以后财大气粗起来了!”苏意瞅瞅他,黎勿耷拉着脑袋凑过来咧嘴就笑,“没财大气粗,够付你的打车钱就行了。” 被忽略的梁晶晶终于忍不住走过来拉存在感,“你一人我一句的,等说完了天都要黑了,我们先过去餐厅那边坐下再聊吧。” 刷存在感这技能苏意一向不如人,尤其梁晶晶。苏意听着他们两人边吃饭边聊公事,心里暗想,怎么还不噎死。苏意埋头苦吃,无意中听见黎勿提起那个画家jimson办画展的事情。等梁晶晶上洗手间的时候,她才问黎勿,“画展的事情很难办吗?” 黎勿摇头,“他的经纪人不好说话才一直拖到现在。”话音落下,梁晶晶已经回来了,苏意喝口水接着听他们说话,趁两人不注意的时候给余苒发了条微信。 “鱼头,你是不是认识那个画家jimson?” —— 铭意规模不大,除开沈嘉铭和苏晓意这两位设计师外,铭意里还有另外两位设计师,一个叫金芬芳,三十五岁,待在这行超过十年,连苏晓意也会喊她一声金姐,另一个是今年才从学校毕业的李元。铭意虽然位于旧城区一带看似不起眼,但因为沈嘉铭的关系,铭意在行内的知名度绝对远大于所看到的价值。 “怎么样,苏意,还适应吧?”金姐送走客人,拿着修改过的图纸回到公司,苏意从苏晓意的办公室出来。 “嗯!适应,我在之前的公司也做差不多的工作。” 基本的初步构图难不倒苏意,连苏晓意看到她交上去的图纸也吃了一惊,“想不到你画得挺好的。”这都要归功于潘虹,她怕苏意抢她位置,一路以来打压她,只让她负责图纸的部分,倒是让苏意的画图能力练得炉火纯青。 “苏意,你说你进公司也有好几天了,怎么mavis都没点表示,你还是她的助理,起码要请新同事吃一顿饭才行,你说是不是!”李元刚毕业,除了所学专业外,在这行的经验少之又少,虽说是设计师,可因为平常接不到单,在公司的时间多数给金姐打打下手当累积经验。 金姐瞥了眼办公室,“没大没小了你,要让苏总听见了看你怎么圆场。”金姐算得上李元半个师傅,师傅开口了,李元耸耸肩闭上嘴。 恰在此时,办公室的门被打开,苏晓意站在门的另一侧眯着眼睨向李元,“胆子肥了,说起我坏话来了。” 李元见到苏晓意突然出现也呆了下,旋即反应过来,嬉皮笑脸地说:“怎么算是坏话,就是提个建议,建议!” 金姐和苏意一脸坏笑看着两人,苏晓意没好气理他,把手里文件交给他,吩咐道:“两天时间,把立体图画出来。” 李元腆着脸,像龟孙子一样连忙称是。苏晓意笑着觑他两眼转身回办公室,临关门的一刹,扔下一句,“今晚去南越吃饭,我请客。”才关门,门外传来一阵欢呼声。 —— 南越是一家五星级饭店,苏意对于苏晓意会请他们到这儿吃饭感到吃惊,看到她拿起菜单熟络点菜的模样咋舌,苏晓意点的菜都上了百位,算下来这顿饭等于苏意两个月的薪水。金姐偷偷告诉她,苏晓意向来都是这样,不然李元也不会老吵着让她请客。 这顿饭,李元和金姐吃得十分开心,又是举杯又是开玩笑,苏意却诚惶诚恐,毕竟她没吃过这么贵的一顿饭,一口饭也值几十块。她偷偷望向苏晓意,点菜的是她,可她吃得不多,每道菜夹了几口便放下筷子,独自品起红酒来。 ——两指轻轻夹住杯脚在金丝绣成的大红桌布上来回摇了摇,鲜红如樱桃的**在杯中打圈,苏晓意慢慢托起杯底移向嘴边……一气呵成的动作如此优雅迷人,让人错不开眼。 苏意不敢问苏晓意,于是私下里问身边算得上比较有经验的余苒,到底怎样才能成为苏晓意那样宠辱不惊的女人。可苏意问错人,余苒是有钱,可她丝毫不优雅,自上往下瞅了苏意两轮才龇着牙说,“黄脸婆终于有觉悟了。” “哪里黄脸婆了,除了脸黄了点,瘦了点,其他都还好吧……”苏意站在南越的女洗手间里,回想起余苒说的话不住审视镜里的自己。 “再不出去,菜都要吃完了。”不知什么时候苏晓意也在洗手间里,苏意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旁边的洗手台前补妆。 “嗯,我洗个手就出去了。你呢,我看你吃得挺少的。” 苏晓意拿出粉扑,解释,“我一向吃的不多。” 可苏意看她点菜的态势,手指一扫就是三四道菜了,她直接把心里想的说出来。镜里的苏晓意愣了愣立刻笑起来。 “老习惯,改不了。” 苏意轻声嘀咕,“多浪费钱呀。” 苏晓意笑,笑容淡淡的充满自信,她说:“苏意,你有没有试过做一件事,不用顾后果、不用顾别人想法,只需要考虑自己的心情?” “钱能赚得来就能花得去,就为了钱去苛刻自己多不值得,谁赚钱不是为了自己快乐自己舒服,连生活也不懂得追求,一辈子只能留在原地。” “不会花钱的人永远不会赚钱。” “等有一天你试过毫无顾忌做一件事情,你就明白那种快感是钱永远都给不了的。” 苏晓意说这些话时面不改色,她从容笃定,苏意都定了眼,“mavis,我真羡慕你。”镜里的苏晓意看着很年轻,可她们明明都是相仿的年纪。苏意有些明白余苒说她黄脸婆的感觉了。苏晓意身上的气质,苏意学不来,苏意甚至在一瞬间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小家子气。 她的脸上是羡慕,是羞愧,苏晓意看着苏意,好像看到以前的自己,曾经的她也像苏意那样为了能多存几个钱而省吃俭用,看见漂亮的衣服鞋子不敢买,出国以后那些同学没少笑话她,背后说她是守财奴,如果不是某个人,她大概永远就是一个经过橱窗只会拼命看两眼的女人,今天也不会轮到别人去羡慕她。 苏晓意拍拍苏意,微微侧目,唇角微扬,脸部呈现出一道好看的线条,“这都是我男朋友教我的,他说要追求生活必须先享受生活,我把这话送你了。” 苏意想起黎勿,现在黎勿的变化,苏意忽然觉得其实过去都是她将他苛刻成一粒不起眼的沙尘。 “你男朋友真好!”苏意出自真心感慨。 “再好也没用,我们已经分手了。”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苏意还没来得及看清,苏晓意已经重新覆上笑脸,收拾好化妆包离开洗手间。 努力了,改变了,可最想他看见的人却不在身边了,这种感受就像被掏空了心一样,风吹过都会有回音,呜呜作响让人恐慌。苏意看着苏晓意徐徐前行的寂寥身影,她的背伸得笔直却让人不住替她难过,再成功的女人都会有脆弱的一面。 第12章 嫉妒 周一到了公司,苏意还在为黎勿怎样拿到jimson画展举办权的事情而烦恼,心神恍惚间,苏晓意突然从办公室出来吩咐她倒三杯咖啡进会议室。苏意应了声连忙小跑去茶水间,等拿着咖啡进会议室的时候,里头除了苏晓意,还有一男一女坐在会议室的另一侧。苏意把咖啡放下,在苏晓意眼神示意下也坐了下来。 “赖先生,赖太太上次提的要求我们已经修改过图纸了,客厅壁柜的地方因为主力柱的关系已经没办法再改动,希望你们能谅解。”苏晓意从画筒里抽出图纸铺开在长桌上,赖姓夫妇凑前看了两眼,苏意见他们很认真,可眼里充满疑惑,也不知道真看明白还是装看明白,只那么几秒就听见那位赖先生说,“嗯,行了,就按这个作为最后方案。” 这对赖姓夫妇是在苏意进来铭意前苏晓意就已经接下的客人,听金姐说这两人诸多要求,特别难搞,每次说好拍板定方案,隔几天那位赖太太又会给电话苏晓意说自己还有地方想改,光图纸就已经修改过不下五次。 苏意偷偷望过去,两人明显就是一对老夫少妻,赖先生看着五十有多,而赖太太看上去不过二十三四左右。虽说两夫妻,可苏意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人有几分富豪包养小三的味道。 赖先生这么快定好方案,赖太太似乎不大情愿,挎着赖先生的手撒娇,“亲爱的,我还有很多想法呢,你这么快就决定啦?”听着她嗲声嗲气地一口一个亲爱的,苏意几乎要把早餐吐出来,这人是来搞笑的吗? 赖太太有想法也不是第一次,苏晓意都习惯了,卷起图纸放好,无所谓道:“赖太太要改没关系,可影响施工队进场的时间,到时候违约的就不是我们公司了。” “我付了钱,自然想得到最好,耽误时间违了约就怪你们自己学艺不精,功夫不到家。”赖先生不过出去接个电话,赖太太变了个样,吊起两条眉毛一副高高在上,指着苏晓意鼻子大言不惭。 苏意看得出,赖太太就是仗着赖先生的钱才目空一切,她以为苏晓意会回敬她一句,没想到苏晓意三两拨千斤,也不跟她吵,只管把错揽在身上,“赖太太说得对,我们一定会改进。” 赖太太习惯被人追捧,见苏晓意顺她意,刚才被堵得一抽一抽的那道气也舒坦了不少,嘴上占了便宜还是不肯饶人,赶在赖先生回来之前补枪,“我还以为多大本事,吹嘘得这么厉害也就这样。”苏意偷偷瞥了眼,苏晓意依旧从容笑脸迎人。 “太太,您不能这样冲进去,您再这样我们要报警了啊!” “报啊你去报啊,等警察来了我就把你们公司干的坏事通通说出来……” “太太!太太!” 李元和金姐一人一句连苏意他们也听得一清二楚。外头都吵起来了,会议没法继续进行,苏晓意交代了下起身去开门看看发生什么事,苏意也跟着起来,余光觑见对面的两人脸色铁青,心里正疑惑,眼前一黑,会议室里簌簌窜进几个人影,苏意认出李元和金姐,还有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苏意没来得及反应她就已经冲到赖先生和赖太太跟前,“啪啪——”两下,正中两人脸上。 “嘶——”所有人倒抽一口气。挨了巴掌的两个人一动不动。 比起苏意他们,苏晓意很镇定,“太太,撒泼闹事到外头,这是私人地方。” 不请自来的女人涨红了脸,盯住苏晓意瞪圆了眼尖声大喊,“要是你们这些人有礼义廉耻,我用得着上来撒泼闹事!想装清高就别给奸夫□□干活,说到底还不是跟那狐狸精一样看见臭男人有钱就黏上去!” 李元看不过眼,苏晓意拦住他。一直不敢吱声的赖先生终于悄悄直起身扯了扯那个女人,当着所有人面喊她,“老婆……” 这要闹哪样?苏意都愣了,盯住眼前错综复杂的三个人傻了眼,原来一直以为的正宫另有其人,这会子人家大老婆都上来捉奸了! “滚一边去,搂着狐狸精风流快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想起我这个老婆!”正宫娘娘凶神恶煞,戳着赖先生的头拼命喷唾沫,比余苒那些屎尿屁更难听的都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玩女人,要是玩出病就给我死远点,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拿去喂猪喂狗也不喂你这只畜生!” 苏意咋舌。虽说包二奶的男人可恨,可众目睽睽被人指着鼻子骂畜生,但凡硬气点的男人都会骂回去,赖先生却挣开委屈着沉默的小三,耷拉着头紧紧跟在正宫后面。苏意看他这会要是正宫娘娘说让他□□趾他都心甘情愿。另一头落单的小三不甘心,冲上去扯住赖先生声泪俱下指控他的不守信用,“你答应过我你会和她离婚的!” 正宫娘娘一声冷笑,“离婚?他现在身上穿的用的有哪一样不是花我的钱,和我离婚他有什么好处,就算我肯他也不愿意。”她回头睨向赖先生,“她说你想离婚是不是,你要说一声是的话,咱们就赶紧到事务所签协议,办好就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我不耽搁你时间,你也别脏我眼。” 综合所有对话,苏意大概都明白他们到底什么关系了,赖先生走狗屎运娶了个有钱女人,之后又不甘寂寞背着正宫用她的钱出去花天酒地,现在东窗事发了,赖先生自己都顾不上,谁还管以前答应过小三什么事。这三儿也傻,一个男人连最基本的婚姻承诺也守不住,又怎么会和她讲信用。 女人可以蠢但不能傻,蠢你能归咎于你爸妈把你生成智商为负。傻不同,明知山有虎偏向山中行,归根到底一切都是自己选的,不能怨人。 三儿不肯松手,从进来开始一直秀恩爱的赖先生毫不留情展现何为贱男人,给那个年轻女生一巴掌粉碎她的幻想,“谁告诉你我要离婚,明知道我有老婆你都要贴上来,怪得了谁!” 大难临头各自飞,男人翻起脸来面目都是狰狞的。 一直哭着的小三脸上还挂着泪珠,手已经摸到苏意放在桌上的咖啡狠狠甩出去,可悲的是,小三除了挑男人的眼力差以外连看方向也差,那咖啡还冒着烟就这样泼到苏意那儿,苏意下意识抬手才没泼到脸上,等回过神来,手背连着手腕一带都挂满咖啡,皮肤都红了。 —— 按规矩,图已经出了,钱没法退,李元好说歹说终于送走三尊大佛,苏晓意拿了烫伤膏帮苏意擦伤口。幸好咖啡不是最烫的时候倒下来,不至于起水泡。可烫伤膏抹下来的一瞬还是会刺痛,苏意忍不住瑟缩了下,这么微细的动静还是给苏晓意看见。 “如果我是你,刚才有多远就躲多远。” 苏意小小声说:“谁知道会闹这么大还泼咖啡的。” 抹烫伤膏的手抖了抖,苏晓意笑出声:“你不会以为他们真是两夫妻吧?那男人的岁数都能当她爸了!” 苏意愣了愣,“那你还接?” 苏晓意一脸不在意,“有钱赚的生意我怎么不接,我只管出图,他们的私事我为什么要理。”她收起烫伤膏,摆摆手接着说,“不过那小三确实不怎么讨喜。” 苏意不懂:“什么意思?” 苏晓意挑挑眉,神秘地说,“自己想!” 金姐却一听就明白过来,“这你还不懂,苏总一早就看不惯那女的,张嘴闭嘴都是损人的话,不过苏总也厉害,借力打力,还看了出好戏。” 苏意越听越糊涂,金姐“啧”了下才给她解画,“前几天晚上我和苏总在南越见客,一出来就见到赖先生和他老婆,根本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男人找小三都找个年轻貌美的,谁会找个五十多岁又发福的女人,这事情不就一下子水落石出了。恰巧赖先生老婆是沈总之前的客人,前因后果推下来不就明白了吗,你以为刚才男人接的电话谁打来的,还不是他老婆打来试探他的。” 金姐不说,苏意不会知道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她也没想到苏晓意会把赖先生搞外遇的事情告诉他老婆,一头雾水之际,余苒在这会打电话过来,才接通就要死不活大吵大嚷了。 “苏苏,我对你不住,我真过不了自己那道坎,画展的事情你还是找别人帮忙吧!” 余苒要把电话挂了,苏意赶紧叫住她,“你先把话说清楚!” 提起这事,余苒气得咬牙切齿,“你说那个臭老头明知道我最讨厌就是他家的浪蹄子,他还要拿我回去跟她吃饭这事当交换条件才肯答应我要求,他又不是包成功,提什么条件!气死我了!” 苏意以为余苒认识jimson,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余苒她爸和jimson经纪人阮婉他们家认识。苏意把事情说出来,余苒二话不说应下,没想到余苒她爸就拿这个做条件让余苒和后母吃顿饭。他们两父女天生不对头,坐下不够半分钟就能吵起来,苏意也见识过。余苒性子急,脾气倔,跟她爸吵了绝对不会先低头。可这次是苏意拜托她。余苒气冲冲打个电话过来抱怨几句后才慢慢平复下来。 “哎,我再想想办法让我爸帮忙,顶多就是吃顿饭,死不了人!” 余苒一副准备就义的语调,苏意感动得几乎要落泪,“鱼头,要是你是男人多好,我就不用烦了。” 电话那头“呵”了声,声音极度不屑,“苏苏你就算了吧,现在是谁为了别的男人牺牲我!” —— 晚上开门进屋,黎勿已经坐在客厅看电视,苏意换了鞋走过去刚开口,黎勿突然出声,“行,不过时间地点还要再开会商量……”苏意顿了顿,原来黎勿右耳上戴着蓝牙耳机。 “怎么这么晚?”脱下耳机,黎勿终于有空理会苏意了,笑逐颜开的样子就知道有开心事,他招招手让苏意坐到他腿边,一边收拾文件一边告诉她:“jimson答应把画展交给我们画廊了。” 帮忙收拾桌子的手滞了下,苏意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这么突然?” 黎勿没注意到苏意的表情,手下迅速利落,他说:“晶晶在国外念书认识的一个师姐是jimson的朋友,她把事情说了下,那师姐就帮忙在中间牵线,我们和jimson谈过两次了,大家理念差不多最后就答应这事了。” 听着黎勿喊晶晶,苏意说不上什么感觉,她挤出一抹笑容,“那还真是挺顺利的。” “多亏晶晶认识jimson的朋友,不然也不会这么顺利。”黎勿要抽走苏意手里的文件,视线不其然落到她手背上,吃惊地问她:“弄伤了?” “哦,没事,就不小心烫了下。”黎勿拎起她的手,苏意想闪开,黎勿皱眉,“坐好。”说完起身进了里屋,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管膏药,“不好好处理会留疤的。” 苏意撇撇嘴,“一道两道疤痕有什么所谓,换了余苒肯定说我这是人体艺术美。” 黎勿受不了这句人艺术美,他嗤一声笑出来,笑完严肃教育苏意,“余苒就是个傻的,你还跟着她傻,什么人体艺术美,在她脸上划两刀,我看她还能不能说人体艺术美!” 涂着涂着药膏,黎勿又说,“你也是,身体是自己的要好好照顾,换了晶晶肯定第一时间去看医生。” 黎勿无意间拿了苏意和梁晶晶比较却还没反应过来,苏意却听了这一句再也受不了,语气忍不住尖酸起来,“是啊!谁让我没这钱也没这闲工夫,烫伤了能什么也不管去上医院,我还要上班。” 黎勿没想到她突然来脾气,以为她那个到了,也就笑着哄她,“行行行,你要上班,那下次要是有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我第一时间赶过去接你去看医生!” 此刻苏意很认真,她受不了黎勿拿她和梁晶晶比,也看不惯他现在的嬉皮笑脸,脸色上来了不能轻易拉下去,“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气氛一下子冷下来,连黎勿脸上的笑容也僵住,定眼问她,“你今天怎么回事?” 苏意别过脸,“没事。”抽开手起身回苏意坐在床边想了会才掏出手机拨通余苒的电话。 “都搞定了?那我答应臭老头不就没意义了!” 苏意很不好意思,“鱼头,对不起。” 隔着电话余苒都听出她心情低落,不住问,“怎么了苏苏?” 外头传来“砰——”的一声巨响,苏意愣了愣,良久才吸口气,说:“没事。”挂断电话隔了会,苏意手机收到短信。 “鸭子约我去喝东西,不用等我门。”——黎勿。 苏意瞪住镜里的自己,嫉妒的神情几乎满溢而泻,苏意抿抿嘴拧开水龙头,将上了药手放在水下冲洗。 —— “我失恋了,你跟我抢酒喝这样大丈夫吗你!”鸭子愤怒作出指控,无奈没人把他当回事,看着猛灌酒的男人,鸭子凑上去,“兄弟,你也失恋了?” “呸!自己遭报应了就别拖人下水!”黎勿驳斥。 鸭子想了想,继续试,“那就是吵架了?”这会黎勿没接话,反而拼命倒酒喝,鸭子嗅到猫腻,“真给我说中了?” 黎勿趴在桌上,闷声反问,“我也不懂,她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我还在给她上药呢。” “是不是你做什么惹她生气了?” 黎勿认真想了下,摇头,“我天天都在画廊,能有什么事!” 充当军师的鸭子也跟着陷入沉思,在热闹的酒吧里大喊一声,“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你天天呆画廊,肯定是嫂子觉得和你没话题了!” 黎勿半信半疑,“真不真?” 鸭子拍拍他肩膀,一脸坚定,“兄弟信我这一回,保准你走运!” 不怎么信他的黎勿撇撇嘴,毫不留情在他伤口上撒盐,“难怪失恋。” 第13章 前任 黎勿觉得苏意脾气越来越变幻无常,他连自己做错什么也不知道,苏意就已经生气了。就像这会他接完梁晶晶的电话,一转身就见到苏意端着菜从厨房出来,连眼角也不瞄他一眼就冷冷丢下一句,“愣着干什么,还不端菜出来。” “欸,苏苏,你生气了?”等苏意夹了块炒蛋进碗里,黎勿试探地问了句,觑见苏意射过来的眼神,黎勿立刻低头继续吃饭。 他的头发长了,一低头已经能把眼睛挡住,没人提醒他就是这样,什么都忘了。苏意想提醒他,话到嘴边顿了会还是选择低头吃饭,余光不经意扫到放在桌边的杂志。 黎勿的访谈出来了,刊在最新一期的杂志上,六页纸的画家画作介绍,换了其他新晋的画家也未必有这样的待遇。访谈的记者问他,你最想感谢的人是谁。黎勿的答案,不是黎父黎母,也不是苏意,而是给予他目前所拥有的梁晶晶。 老实说,苏意很不是滋味,余苒鄙视她,“黎勿也没讲错,你不爽个毛线!” 就是没讲错,苏意才不爽。难道别人说你丑,你还能就此到高/潮吗? 苏意收回余光,扒了两口饭好不容易咽下去才慢悠悠开口问:“黎勿,你跟梁晶晶为什么分手?” 黎勿几乎把饭喷出来,“苏意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有话不能好好说,一直阴声怪气的,很恐怖。” 苏意冷眼凝住他,“我就问了一句,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心里有鬼?” 无端端倒扣个罪名下来,黎勿真是够委屈了,“苏意,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苏意不想说话,埋头苦吃,心想,今天菜做得不怎么样,都咸的发涩了,接着又拼命扒了两口饭,这时黎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和梁晶晶分手完全因为性格不合,都是骄傲惯的人,吵起来谁都不愿意低头,后来一次她闹着要分手,我答应之后又到她舍不得,可我已经不想回头了。” 苏意睨向他,他一脸平静,似在怀缅却又并不可惜。 “你还真狠心。” 黎勿凑上来,恶心吧啦地哼哼唧唧起来,“你看,我不狠心点怎么遇见你!” “呵,走开。” 黎勿不甘心,可苏意手里抓着的筷子都快要□□他鼻孔里了,他才坐回位置上,嘴里轻轻喊了声,“苏苏……” 苏意不理他,等黎勿又叫了声她才开口,“怎么以前问你你都不肯说?” “啊——”黎勿怔了怔,反应过来苏意还在纠结梁晶晶的事情,“谁平白无事会和现任聊前任的事,不傻啊!” 那你现在肆无忌惮当着现任的面喊前任小名就不傻了么!苏意瞅瞅他,见他还想说话,赶紧夹了片肉堵住他的嘴,顺势又补了一句,“说实在,你跟梁晶晶挺配的。” 黎勿终于把那口饭喷出来! —— 这几天苏晓意接了个案子,和潘虹不一样,苏晓意并不吝啬把自己的经验分享给苏意,这天进行方案交涉的时候苏晓意也让苏意留在会议室里旁听。中途进了几个电话,苏意都掐断了,等到会议结束,苏意才回拨余苒的电话。 “苏意,你到底还想不想结婚,梁晶晶已经跟着你男人杀来婚纱店了!你再晚点我怕她连婚纱都替你试了!” 提起梁晶晶,余苒分外激动,尖叫声在会议室里回荡,连苏晓意也看了过来。苏意赶紧捂住手机闪到角落,“看不惯你就先替我试着,我这边还有事情没办完。” 收起手机回头,苏晓意递来文件,“不好意思,我忘了你请了半天假。” 苏意接过,扯起笑容挥挥手解释:“不是什么紧要的,他们大惊小怪而已。” 苏晓意耸耸肩,斜眼看了过来,“试婚纱也不重要?”原来她都听见,苏意尴尬地笑了笑,旋即肩膀一重,苏晓意勾着她走出会议室,边走边说:“走吧,我开车送你过去!”苏意刚想开口拒绝,苏晓意已经将手里工作交代给李元。 —— 苏晓意看着挺文静的一个人,却开了一辆狂野的越野车。望着握方向盘的她,苏意倒觉得这画面还别有一番风味。 让苏晓意特意开车送她去婚纱店,怎么说也说不过去。于是趁苏晓意还没启动车子,苏意再一次表达她可以自行坐车过去。不过苏晓意也很坚持,最后苏意只能扣上安全带和苏晓意一同出发。 一到夏天,这座沿海的城市变得格外炎热,火辣辣的阳光照在地面上几乎要照出个幻影来。苏意不住眨眨眼,寂静的车厢里响起一把声音。 “婚期定了吧?” 苏意愣了愣,想了会才答,“哦,说是秋天之后办。”窗外景色不断飞驰而过,看来这车的马力不错。 苏晓意没结过婚,可不代表她没见过猪跑,她那些女同学结婚谁不是兴奋得打鸡血一样,可一讲起结婚,苏意除了闷闷不乐还是闷闷不乐,似乎不大愿意提结婚的事。 阳光冲进车里,苏意眯眯眼把头顶的挡板放下,多不想认同都好,心里的感觉骗不了人。这会子的苏意早就没了两个月前黎勿和她说会照顾她一辈子时那种特别想结婚的*和冲动。 “mavis,你说我现在说不结婚了会怎么样?”苏意凝住前头车子的号码牌,念了两遍等稍稍有些信心才把问题说出来。 苏晓意看她一脸低落,又想起刚才在会议室听到的那通电话,她忍不住多嘴问了句,“因为第三者?” 苏意摇头,“不过就是他前女友,也算不上第三者。”把这问题拿出来跟合作没多久的女上司讨论好像有些不合时宜,苏意摊摊手,开玩笑地说道,“哎,说不定试完婚纱我就有冲动了!” 这方面经验不多,苏晓意也不知道该给什么意见,倒是说起以前的事,“我在国外念书的时候也曾经迷茫过,可能书念多念傻了,临近毕业那段时间我就想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我父母没钱,出国读书的钱都是我半工读赚回来的,班上的华人同学和我不同,基本都是富二代,再不济的回国以后靠父母也不用担心工作的问题。我把钱全花在读书上却没想过后面的路要怎么走,那时候的我比现在的你更迷茫,连课也不上拼命接案子,找公司接收,后来还因为没及时交毕业作品我导师告诉我有可能毕不了业。” “之后呢?”苏意侧目看去,如今的苏晓意早已褪去当年的稚气和卑微,一颦一笑都透露着坚定的自信和淡定,苏晓意握着方向盘拐个弯,她视力好,一眼就看见婚纱店的招牌就在路的尽头。 “我那时候的男朋友就告诉我,不必急于盲目做决定,停一停,歇一歇,想一想,自自然然就会有结果。我想了两天,最后跟导师求情,宅在家里一个星期终于把毕业作品做好,那年我还是我们班firsthonor毕业的其中一个。” 苏意问:“就是那个前男友?”苏晓意点头,一瞬间,苏意很想见见苏晓意嘴里常常提到的前男友。 停一停,歇一歇,想一想,就算只剩下三秒,依然还有三秒时间可以冷静下发热的头脑,看清楚前路。苏意的前路还没看清,婚纱店已经出现在眼前。 —— 余苒一见到苏意,她立刻扯着她去角落教训她这么晚才来。苏意没好气,“我老板都载我过来了,你还想怎么样?” 余苒气急败坏,冲她身后眨眨眼,揪着眉头愤怒地在她耳边说:“那妖晶又缠你男人了,借点机会摸腰摸胸,我数过了,起码摸了八次,连店员都以为他俩要结婚!我呸,怎么看,那妖晶也不像你,你这么良家妇女,你们哪里像了!” 听着余苒数落人的话,苏意都要哭了,爱搞笑的余苒还给梁晶晶改了个名字叫妖晶。 顺着她目光扭过头,梁晶晶果然又借点机会凑到黎勿身旁了。黎勿和她说了两句,拎着那套礼服走过来征求苏意的意见,“苏苏,你说这件行不行?” 苏意一看,黎勿手里的衣服就是刚才梁晶晶拿在他身上比划的那件,再抬头,黎勿眼神真挚地望住她等待她的意见。偷偷吸了口气,苏意鼓起勇气张嘴,不好看三个字刚要说出口,余苒已经替她出声了。 “什么眼光才挑到这套比犀利哥还犀利的衣服!你脸够灰了还选铁灰,别看人家模特穿得好看你就试,人家宽肩窄臀六块巧克力还有小老鼠,你有吗?”余苒边挑剔边抽开他手里的礼服,随手从架子上拿了一套塞在他手里推他进试衣间,“黎勿,真的,别选那套,我怕你给人笑。” 衣服是梁晶晶挑的,给余苒这样子不留情不留力地数落,她脸色越来越差,哼哼两声一股子气坐到沙发里。苏意听着余苒忽悠黎勿那些话几乎笑出声来,捂着嘴躲角落瑟瑟缩缩地忍笑。偏偏黎勿还把余苒的话当回事,拿着她随手拎出来的衣服进了试衣间。 —— 二层是婚纱试衣间。余苒是伴娘,利落换了礼服出来,凑巧苏意也换好婚纱,贴身的设计把苏意一直刻意遮挡的好身材显露无遗。 “苏意,我觉得你打扮起来绝对比妖晶更妖精!”余苒围着她转了个圈,摸着下巴啧啧称叹,“看你平常穿的都把我给骗了!” 这些年为了存钱,苏意都不敢买衣服,顶多上西街那边淘些便宜货,衣柜里最值钱的大概就数前年为了公司周年庆买的小礼服,三百块的仿货。所幸仿得好,又是大晚上的,公司里那些人不但看不出来还倒过来称她打扮起来好看,让苏意开心了一轮时间。 纯白的婚纱,多少女生的梦想,落地镜里的这个女人真好看。苏意扯起唇角,镜里的女人也跟着她一起笑。 所有不安、负面的情绪都在当下烟消云散了。 “余苒,真的好看吗?”苏意太多年没挑过好衣服,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光,摸着两侧的蕾丝回身,却看见余苒低着头,两眼泛着微微的泪光。 “苏苏,没想到你也结婚了,这下就真的剩我一个了。”她说着说着居然真的流眼泪。算起来,苏意认识余苒也快十年了,看着她哭,苏意也莫名感触起来,替她擦擦脸骂道,“什么只剩你一个,我只是结婚,不是私奔。刚才在楼下还呱呱叫,你现在哭什么!” 余苒也擦擦脸,反驳苏意,“真性情懂不懂,要是刚才在楼下展露了给妖晶看见,还不嘚瑟死她,我才没那么笨!” “啧!我看你是真汉子!真想结婚,你不是已经有人选了吗?”传说中的相亲男还在等着呢。 余苒汉子般地“呸”了下。 —— 学美术的男生一般都长得白净清秀,黎勿长得高,五官轮廓又像混血儿,外形上占尽了优势,苏意最喜欢他的手,细长的手指长得比女生还好看,还会画画,多吸引人。苏意穿着婚纱下来的时候,穿着黑色燕尾服的黎勿就站在楼梯口等她,愣了愣,然后微笑着伸出那双好看的手迎接她下来,就像童话故事的情节一样。 苏意扶着把手踩着高跟鞋沿着旋转楼梯缓缓走下来,经过拐角处的时候,梁晶晶的身影闯入她的视线,苏意瞥了眼很快收回目光,脸上笑容却更加灿烂。 有人想看你出丑,你偏要笑得更美,更灿烂,这才是给敌人最致命的一击。 “黎太太,你真漂亮!”黎勿发自肺腑的赞美,在他眼里,此刻的苏意萦绕在一片光环当中,烁烁耀眼。 苏意得意,“黎先生,你也不赖!” 今天只是来试婚纱,离拍照的日子还有半个月。趁着店员不注意,苏意让余苒拿手机赶紧给他们两人拍张照片,没想到店员这么快回来,余苒匆匆忙忙最后因为手颤把两人都照蒙了,隐约间还是能看得出照片里的人是苏意和黎勿。苏意也不介意,拿了赶紧发朋友圈,很快收到不少高中大学同学的点赞和评论。 苏意最喜欢其中一条评论,是大学班里的一个男同学说的,他说,“终于修成正果了,恭喜!” 对啊,终于修成正果,七年漫漫长路,七年前谁想到会是他陪自己走到最后。苏意看着那几个字又想哭了,试衣间里她在店员帮忙下脱裙子,一边脱一边暗搓搓咒骂余苒把情绪感染给她。 黎勿和苏意各自回试衣间换衣服,店面里只剩下余苒以及梁晶晶。余苒不妥梁晶晶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起码要追溯到大学,太久远了,光是最近梁晶晶的所作所为就让余苒翻白眼。 余苒不懂梁晶晶脸皮怎么能这么厚,人家小两口试婚纱她也要来凑热闹,还赖死不肯走。看着她妖里妖气的侧脸,余苒终于忍不住了,“喂,你能不能坐过点?” 梁晶晶困惑地望向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早就开启冷嘲热讽模式的余苒语调厌恶地说道:“满身狐狸精的味道,我闻着就想吐!” 梁晶晶根本吵不赢余苒,她扔下杂志,气了半晌才咬着牙回了句,“神经病!” 第14章 挫折 晚上下班后,苏意特意绕路去了趟超市,回家把饭菜做好的时候,刚好七点半,黎勿还没回家。苏意拨了三通才听到黎勿的声音,他似乎着急。 “对不起呀苏苏!我忘了告诉你,今晚画廊办酒会,我赶不回来,你先吃,晚上也别等我门了。” 他的声音夹杂着音乐声从电话里传来,苏意望住满桌的饭菜,良久才应了声,“那你早点回家,别那么晚。”来不及说一句再见,黎勿光一句“知道了”就把电话挂了。 桌上的鱼香茄子很香,端出来没多久,热油还有砂锅里滋滋冒泡。前两天黎勿突然说起想吃这道菜,这下苏意做了他又吃不上。满桌的菜苏意一个人吃不完,想把余苒叫过来,没想到电话接通,那个急性子的女人就告诉她,“苏苏,公司派我上首都出差两个星期,现在在等飞机。” 男朋友女朋友双双抛弃她,苏意有些失落,“一个人过去?” 余苒嘿嘿笑了下,似乎心虚,拔高嗓子回答苏意:“那当然,不然你还以为有谁和我一块去?” “呵呵……”苏意笑,若无其事反问:“是吗?那我怎么听到有男人叫你名字。” 不开心归不开心,她耳朵没失灵,刚才电话那边可是清清楚楚冒出一把男人的声音,“余苒你什么时候才能把你袋子里的垃圾清理干净,都脏死了。” “苏苏,不认识你还以为你属狗呢!”余苒又嘿嘿笑了下,更加心虚找借口:“我觉得嘛,人生苦短,同时间做两件事才对得起苦短的人生。哎苏苏,真不说了,我要上飞机,回来再聊!”刚聊两句,余苒已经等不及要和她男人共赴北京了。 —— 黎勿让苏意别等他,苏意还是窝在沙发看着电视等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着等着她就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听到钥匙声,才睁眼竟然见到梁晶晶。 梁晶晶看见苏意也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还等着,须臾指着后边扶着喝醉的黎勿进来的孙华清说:“刚才在酒会喝多了,我们送他回来。” 苏意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孙华清把黎勿弄了进屋苏意才下意识冲清醒的两人说了声谢谢。苏意接过黎勿,梁晶晶走上来想帮忙,苏意侧侧身看着孙华清说:“等会走的时候麻烦关关门,谢谢。”然后看也不看梁晶晶就扶着黎勿吃力地回房。 黎勿喝过头了,一躺到**就死命扯领带,又喊热又喊口渴,苏意替他剥开两颗扣子后去给他扭了条冷毛巾想给他擦擦脸,手才探过去,黎勿一手挥开,嘴巴张张合合像要说话,苏意俯下身凑耳朵上去,却听到黎勿嚷嚷着说:“别弄了,晶晶。” 橘黄的灯光照在他通红的脸颊上,眉头紧紧皱着,苏意也说不清他到底还有没有意识。 他躺着,苏意坐着,两人就这样无声对峙。 良久,苏意才抬起手用毛巾给他擦脸,可黎勿不让人舒坦,一碰着冷毛巾又开始咋咋呼呼叫唤,这回苏意听得很清楚,他说:“晶晶,我都说了别弄了。” 苏意怒,扬手就把冷毛巾狠狠甩他脸上:“你妹的我是苏意!” 和醉酒的人讲道理最堵心,他不会回应也不会记得,第二天睡醒,他连自己怎么回家的都忘了,谁还管你说过什么。 果然第二天一早黎勿醒来,捂着左边脸几道手指痕问她:“苏苏,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 中午午休,金姐、苏意、李元这个“老中青”组合一块吃饭的时候聊起了公司的八卦,李元起的头。 “金姐,沈总到底去哪出差了,我进来快两个月了都是mavis在打点公司。”李元是苏晓意招进来的,两人关系比素未谋面的沈嘉铭要亲密一些。 金姐吃了口饭,状似不经意却又不正面回答李元的问题:“我跟你一样都是打工的,沈总上哪出差怎么会告诉我,苏总出差也不会事先通知你吧。” 没能满足到求知欲,李元悻悻然,回头见到一直吃饭不说话的苏意,他撞了撞她手肘,问:“苏意,那考试你报了名没有?” 苏意愕然,“什么考试?” 李元没料到苏意这反应,他吃惊地望住她,说:“你忘了?室内设计师资格证的考试。” 苏意:“哦,我准备下一次。” 金姐也不甘寂寞插嘴进来,“苏意,可以的话尽早考,对你也有好处。” 苏意笑笑,垂下头的时候嘴边的笑意很快敛去,这试前几年的苏意也认真备考过,可每次考试总有各种意外连考场也进不了,要不就是差那么一两分。考试不单单讲实力,还讲运气,苏意几乎都放弃了,如果不是李元提起,她真想不起来。不过金姐说得对,早点考对自己也有好处。 —— 苏晓意昨晚上临时接到电话去了外地,之前约的客人通知不及,下午就跑上公司看图,可苏晓意人还在回来的途中。 “这样吧,你先让金姐和他谈,我已经下了高速,大概半个小时就能赶回来了。”苏晓意在电话里交代苏意,边说边踩紧油门。苏意赶紧跑出去,办公室里却只剩下李元一个,他告诉苏意金姐去跟进装修施工。 没人负责,苏意只能回拨给苏晓意,可这会苏晓意的电话又不通了,会议室的客人开始等得不耐烦。苏意犹豫,前一次的方案交涉她也在现场,大致也知道细节,这次开会主要还是进行第二次意见集合。她想,这应该不难。 须臾,苏意拿了图纸进会议室。 苏晓意很准时,说了半小时回到公司就真的踏点回到来。她前脚进公司,后脚就见到苏意带着客人从公司出来搭电梯,两人有谈有笑很投缘的样子。 “mavis,没想到连你的助理也这么有本事,一点就明我想要什么。”客人对苏意赞不绝口,苏晓意觑了眼苏意手上的图纸,转眼和客人寒暄两句后亲自送他进电梯,等电梯门完全合上,苏晓意接过苏意手上的图纸,面无表情吩咐她:“五分钟后进我办公室。” 苏晓意的脸冷冰冰的,分明很不满。苏意不由打了个突。趁她进了办公室,苏意连忙敲敲坐她后边的李元的桌子,悄声求安慰:“喂李元,我应该没事的吧?” 李元也拿不准,“应该没事……吧。”视线瞟了瞟她身后,李元立刻低头坐回自己位置上,捏着声提醒苏意:“mavis出来了,你自求多福。” 信息有些骇人,苏意不住僵了僵,心想还没到五分钟呢,苏晓意那头就喊她进办公室了。 刚才交回去的图纸此刻正摊开在她的办公桌上,苏意不敢说话,心里暗忖苏晓意大概不喜欢她擅作主张。 她像受罚的学生一样站在桌前,看着苏晓意审阅图纸,良久苏晓意终于说话了,第一句却是问苏意:“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刚才改的图很好?” 苏意没出声,半晌摇摇头。苏晓意也没给机会她思考,接着又是一句,“那你告诉我哪里不好。”这下的问题有些为难,苏意绞着手指惴惴不安。 苏晓意见她不说话,呵口气音量不由自主拔高,“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都满足了客人的要求,是不是他说怎么改你就怎么改这样非常好?”她的语气越来越带情绪,严肃且不留情面,“还是你觉得现在的你非常有能力可以越过我私自和客人交涉?” 她字字铿锵有力,苏意觉得难堪至极,心里忿然,金姐不在,她手机不通,客人已经等着,她只好替她去谈,况且只是看了下图纸,根本没什么大不了。苏意怂,又不敢当面说。 “觉得委屈?”可苏晓意目光锐利,一眼就看出苏意心里想什么,虽然初犯,可这事情必须让她认识到严重性。苏晓意声音放小了可语气还是严厉,“宋先生很早之前就和我说过他想改地下室的设计,我没帮他改,是因为他地下室的墙体里集中了电缆沟,如果按他要求修改会影响楼上标高,到时候整栋别墅就存在隐患。” 苏意愣了愣,她真没想到这问题,刚刚半个小时里宋先生拉着她说了一大堆,她根本转不过来,一时间没注意到地下室。地下室的设计和普通房间设计不同,要注意的地方很多。 “我们做室内的不单单要做表面,还要考虑到楼层结构。图画得漂亮谁不会,在设计院随手一抓一大把。”苏晓意不想这么直白,可有些话必须点明别人才会通透,“苏意,你连跟客人谈判沟通的能力都没有,比起毕业生你只是多了几年的经验,我之所以愿意招你进来是因为我认同你坚持自己原则。可今天你做的事情让我很失望。” 她卷起桌上的图纸放回筒里,不发一言径自忙起自己的工作。 放在身前的双手紧握成拳,手心里已全是汗,原来的难堪换成另一种情绪,苏意觉得难受,可苏晓意一字一句都有道理,这事情确实是她犯了错,这过失太明显就显得她愚蠢。 毕业到现在,苏意已经从事设计五年零七个月,够努力够运气的早就成名了,她却还因为一个地下室犯错。很多时候,让人沮丧的不是现实,而是自己的无能。苏意吸了下泛酸的鼻子,“我会反省的。” 苏意从办公室出来,金姐还没回来,李元见苏晓意办公室拉了帘才鬼鬼祟祟凑过来关心萎靡不振的她:“没事吧?” 苏意扯扯嘴角,勉强冲他笑着说:“没事,就聊了两句。” 第15章 旧爱 “华人画家jimson归国,首次个展空前成功” 作为画展的策划人,梁晶晶和黎勿都上了报。黎勿兴高采烈带苏意去南越吃饭庆祝。苏意跟着苏晓意他们来过一次,菜牌价格高得惊人。 她拉拉黎勿衣袖,压低嗓子偷偷说:“这里好贵,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黎勿捏捏她脸颊:“我第一次成功办画展当然要吃最好!”他心情格外好,比中彩票还雀跃,拎着菜牌有模有样地点菜,苏意听着他点的菜名看菜单,心里不停滴血:他傻啊!画展又不是他的,办成了顶多说他策划有功,这样子也吃一顿贵的,那等他搞自己个展的时候岂不是要包场请客了? 喝口茶,苏意又想,难得他高兴,就放肆一次好了。就像苏晓意说的,钱赚回来都是拿来花在让自己开心的地方。 提起苏晓意,苏意又想起宋先生的案子。这些天苏晓意还是一如既往在交涉的时候让苏意旁听,苏意知道苏晓意这是给她机会学习。交涉中的苏晓意逻辑思维非常清晰,她会聆听客人的要求,但她的立场方向也明确,绝不会被牵着鼻子走。苏意自问没法做到苏晓意那样,她怕又会发生上次的事情。 苏意偶尔忍不住想,其实她是不是真的适合这一行。她想问黎勿,可他光是吃顿饭就端着手机发信息,她才开口说了第一个字他电话就响了。 后来菜上来了,苏意都没找到机会问,索性把问题收起来。可才吃了几口菜,黎勿突然和不远处一对外形抢眼的男女挥挥手。苏意没料到,嘴里的饭还没来得及咽下去,黎勿已经介绍了,“苏苏,这是jimson和他经纪人阮婉。jimson,阮婉,这是我女朋友苏意。” jimson听到苏意是黎勿女朋友显得有些诧异,冲口而出:“我以为cherry才是你女朋友。”话一出口,在场的另外三人面面相觑,阮婉摁住jimson让他别说,转头替他向苏意道歉。苏意扬扬嘴角一连说了几次没关系。 从前到现在,黎勿的朋友苏意只认识鸭子、阿勇,可此刻黎勿和jimson他们聊天提及的人名苏意一个都不认识,苏意只能坐在椅上看着他们有说有笑,一切话题与她无关。苏意望住站在jimson旁边的黎勿,他浅浅笑着,强大的气场让他在灯光下隐隐发出光芒,这样的笑容同样挂在jimson和阮婉上脸上,也曾经出现在苏晓意脸上,那是苏意没法做到的自信。 不知不觉中,有些事情其实已经发生改变。 在jimson和阮婉离开前,他们邀请苏意参加星期五晚上举办的庆功宴。 —— 庆功宴苏意没参加过,要说比较盛大的苏意只能说出公司周年庆这个答案。以防万一她还是在星期五这天就穿了套比较正式的连衣裙去公司。下班后特意在公司洗手间化了点淡妆。 金姐和李元没见过她化妆,调侃了下她才离开公司。苏意被两人说得有些脸红,然后肚子又忍不住绞了下,这个月经期第一天难免小腹痛,苏意咬咬牙揉几圈才舒服了点,低头拿手袋准备走的时候,苏晓意从办公室出来,一见到苏意就把手上的图纸交给她,“按要求把图纸修一修。” 庆功宴在七点,路上塞车,苏意现在赶过去也顶多踩点到,可要是修完图纸再过去肯定要迟到了,苏意想告诉苏晓意她晚上有事情,可没开口,苏晓意又补充一句,尤其着重强调地说出两个字,“紧急!” 紧急,意味苏意不能拒绝。 —— 苏晓意给苏意的那份初稿上面标注要修改的地方起码有七八处。苏意一心想要快,可越紧张肚子越疼,最后把图纸改好交给苏晓意的时候都已经六点五十分了。 只剩十分钟,更莫说她现在人还在公司,就算她会飞也没可能十分钟赶到。 小腹又开始隐隐疼,苏意夹紧手袋坐电梯下楼,外头天已黑了一半,路上街灯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全亮起来。 旧城区路段偏窄,路边又停了车,驶来的车一多就塞在原地。苏意一出来觑见辆空的士停在那儿,顾不及在包里一直响的手机,她迈腿跑向路边,眼看着的士缓缓跟在前头的车后面准备驶出巷子,苏意一心向前冲,没注意到地上窟窿,鞋跟一时卡住,苏意整个人跌在地上。 苏意抬起头,那辆空车已经开走了。 两手心都擦破皮,袋里手机又在响,苏意已经顾不及周边人怎么看,连忙接通黎勿的电话。 庆功宴快开始了,苏意还没出现,黎勿有些担心,“苏苏,你在哪呢?都快开始了。” 伤口沾了小沙石,又有手汗,一阵阵刺痛。满心期待被这一摔都摔没了,苏意想,什么庆功宴都不关她的事,那些人她又一个都不认识,她这么着急到底干什么。 “黎勿,我……” “黎勿,秦老师过来了。” 梁晶晶的声音顺着电波传入苏意耳里,分外刺耳。 黎勿回头应了声才发现电话这边突然没了声音,“苏苏,你刚才说什么?” “哦,我刚从公司出来,得晚点到。”苏意蹒跚站起,听到黎勿说:“那行,你到了再给电话。” 黎勿自己也有事情忙,他也顾不上苏意,叮嘱了两句掐断电话。苏意收起手机,手疼肚子疼,她想黎勿真兴奋,可她一点雀跃不起来。 抬头,天色渐渐转暗,可那蒸腾的热气无处不在,就像梁晶晶一样。苏意顺住地铁标志踉跄着走过去。 就算雀跃不起来,也不能留机会给梁晶晶。 —— “黎勿,你还讲电话,快过来和秦老师打个招呼。”jimson的庆功宴邀请不少国内知名画家出席,秦老师是其中一位。 梁晶晶人脉广,黎勿在她引荐下绕了一圈认识不少知名人士。 “他们说庆功宴结束之后去jazzbar,到时候会有更多城中富豪,你也一起去。”黎勿似乎心不在焉,轻轻“哦”了下又低头看手机。 梁晶晶知道他在等苏意,被人忽视了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你放心吧,她很快就到了。” “都个把小时了,她一个女孩子过来不安全。”黎勿不时抬头张望门口,见到没人不住蹙起眉头,侧目瞅见梁晶晶在望住他。 刚才梁晶晶好像和他说了什么,可黎勿没听清楚,“不好意思,你刚才说庆功宴之后什么事,我没听清楚。” 苏意的威力还真是大。梁晶晶扯开笑,耐心地重复一遍,“他们说庆功宴结束之后去jazzbar继续,到时候会有更多城中富豪,你也一起去。” 黎勿“哦”了下,梁晶晶以为他答应了,不想他顿了顿之后接着说:“等苏意过来以后再说吧。” 他又低头看手机了。放在身侧的双手不住抓紧,梁晶晶撇嘴,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人群中焦点,从没试过被当成空气,可黎勿偏偏成了那个例外。 梁晶晶想不通,苏意到底哪里比她好了。 就在黎勿划开屏幕准备给苏意打电话的时候,梁晶晶一把抽走他的电话,冲着一脸愕然盯住她看的黎勿,心跳加速昂起头说:“黎勿,我有话和你说。” —— 酒店离苏意的公司有一段距离,她在地铁转了三条线出来又等了十来分钟才坐上计程车,一拎出手机才发现没电了,她连忙拿出备用电池换上,等重新开机就给黎勿打了个电话。 广播女主持人在聊□□——如果遇见男朋友出轨,怎么办? 苏意光听了个题目又把注意力放在电话上,可响到自动挂线也没人接听,苏意没在意,大概是人多太吵没听见。 车子拐个弯,酒店门口的喷水池就出现在眼前。苏意又试着打电话给黎勿,抬眼隔着水柱隐约看见酒店门口站着两个人,苏意眼睛近视没看清。 师傅开着车绕喷水池渐渐驶近门口,那两人的身影越发清晰,竟然是黎勿和梁晶晶。梁晶晶似乎说了什么让黎勿觉得惊恐,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车子缓缓停下,苏意按下车窗,刚想挥手叫出声,梁晶晶突然举起手箍住黎勿的脸,然后…… 直直吻上去。 车子终于停在离忘情亲热的两人半米之外,举起的手一时愣在半空中,苏意忘了电话还没挂断,梁晶晶手里的手机还在欢腾地唱着歌,那是黎勿手机的铃声。 —— 十年前,黎勿和梁晶晶一起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他们很般配。 可是黎勿知道,其实他和梁晶晶根本没办法长久。 他们都是骄傲的人,就像两只相拥的刺猬,忘了身上的利刺,彼此伤害,松手一刻才发现满身伤痕。 她的唇带着淡淡的樱桃味,她的唇膏沾到他的唇上。只那么一瞬,黎勿推开她,双眼直直望进她期待的眼里,用一种平静而又正经的语气告诉她,“晶晶,我们没可能,现在是,以后也是。” “为什么?”心里因被拒绝而充满失落,梁晶晶不敢相信黎勿会拒绝她。 黎勿从她手里拿回手机,刚才已经响了两遍了。 “黎勿,你明知道我那年说分手都是气话!”梁晶晶还是不肯放弃,当年说的气话黎勿竟然真的连挽留也没有,就这样和她分手,梁晶晶真的不甘心就这样一段感情没了。 “可现在、以后,我爱的人是她……”黎勿抬手将屏幕放到梁晶晶眼前,他划开,屏幕显示的都是同一个名字,“苏意”。 第16章 分手 人不要脸方能无敌,苏意觉得梁晶晶实在突破高度了。她气得肚子疼,像刀绞一样。她甚至后悔刚才没下车当众抽她两巴掌。 苏意在家附近的河岸下了车。夜半的热风吹得苏意浑身黏糊,她抬手擦了把耳边因为肚子疼而冒出的汗珠,转头去了对街的药房买了盒止痛药,黎勿不喜欢她动辄就吃止痛药,可她真的痛得受不了,从药店出来就着矿泉水吃了一粒。 药效不是立刻能发作,苏意捂着肚子蹲在路边伏下来,路过的人见到她披头散发,腿上黑丝袜勾出几道阔口,以为她遇坏人了,还上来关心她要不要替她报警。苏意解释两次觉得烦,终于决定回家。 从药房回家要爬一条长长的楼梯。苏意最讨厌爬楼梯,她读书的时候连跑个步也不愿意更何况是几十级的阶梯,如果黎勿在的话,苏意肯定二话不说要他背她回家,黎勿就是个m体质,每次心甘情愿一句怨言都没有。 苏意抬头,昏暗的路灯下,长楼梯的尽头隐匿在黑暗中,看不到终点。 搭上扶手,她一步一步往上走,上了一半,还有漫长的另一半,不是每段难行的路都会有人陪她走,黎勿说会陪她走,可现在还不是她一个人独自走。直到踏上最后一级,本该陪她走这段路,此刻却跟着别的女人吃香喝辣的那个人终于打电话过来。 “苏苏,你上哪去了?” 爬了八十多级楼梯,苏意几乎累成狗了,喘着气说:“在回家……哦!我不过去了。” 黎勿不解,追问她原因,苏意告诉他亲戚到了,黎勿隐约听到她喘息声,问:“你又去买止痛药了?” 家附近唯一一家药房就在长楼梯下去右拐,黎勿一猜就猜中了。苏意都能想象到他现在肯定皱着两条粗黑的眉毛一脸不满意。 黎勿在电话里教育她止痛药吃多对身体不好,啰嗦一大轮苏意实在受不了,随口敷衍两句把电话掐了。 —— 楼道的灯前两天烧了,苏意摸索了好一会才将钥匙□□锁孔里,只扭了小半圈锁就开了,黎勿是最后一个出门的,他又忘了把门锁好才走。 昨晚刚把房子收拾好,不过才一天又开始乱了,门关放鞋子的地方都惨不忍睹了。苏意俯身将鞋子一双一双放回鞋柜里。 苏意没开灯,像以前等黎勿回来一样一个人静静坐在客厅,外头灯光顺着小阳台爬进来,洋洋洒洒像是破碎的玻璃片折射出微弱的光芒。电视在播新一季的爸爸去哪儿,黎勿最爱看,从第一季开始追到第二季,一边看一边幻想以后自己有小朋友的日子。相反苏意感觉一般,她不喜欢小朋友,又吵又麻烦,责任又大。 抬头,墙角那块发潮的石灰终于掉了下来露出底下灰色的一层,搬进来之前房东太太已经重新刷过一遍房子,可老房子就是这样,楼上一漏水楼下的天花板就遭殃。苏意让黎勿修一修,可他每次答应了以后就没了回事,她发脾气,他就嬉皮笑脸耍无赖…… 从c城来到这里,苏意和黎勿就一直住在这房子里,他们在这里争吵过,欢乐过,也曾经迷茫过。小小的房间承载着两人大大的梦想,可惜一个分岔口,两人的轨迹渐渐偏离,苏意觉得黎勿离自己越来越远,已不是伸手就能触及的距离。苏意以为不在意就会没事,可其实很多事情就像那发潮的墙角一样,时机成熟时自然而然就会脱落,露出最真实的一层。 苏意掏出手机给远在帝都的余大姐打电话,此时此刻她亟需有人支持她的想法,可余苒一听她说完,百年难得一遇得站在黎勿那边,第一句冲她破口大骂,“不结婚?!苏意!你疯啦!” “我以前怎么没多觉得你这么认同黎勿。”苏意实话实说。 “我吐槽归吐槽,可打心底里还是希望你俩会好。”余苒打击黎勿这么多年,苏意还是坚定如一,这次突然和她说不想结婚了,余苒多少嗅到些不寻常,她关心她,“苏意,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受刺激了?是不是妖晶耍阴招?你别怕,我现在买机票立刻回来给你去复仇去!” 闺蜜多好,还能兼职黑/社会帮她出头。苏意笑,“你还是留在北京陪你那见不得光的男朋友吧,以后你跟他真成事了,我怕他记仇,反过来嫌我不通气。”听筒里一阵阵聒噪的嗓音,苏意仰躺在沙发上盯住天花板出神。 —— 黎勿到底还是没跟着梁晶晶去下一场余庆节目,回到家的时候,苏意已经睡了。他小心翼翼推开卧室门进去,刚走到床边好像踢到了东西,他伸手摸了把,是行李箱。黎勿没放心上,蹑手蹑脚爬上床,适应了黑暗后眼睛还能看到东西,苏意侧躺背对他,黎勿想着她能睡过去了那肚子应该不疼了。 其实黎勿进屋的时候苏意就醒过来了。房子小,隔音又不好,丁点声音全屋子都听得到。苏意没出声,听着他窸窸窣窣换衣服洗澡,掀开被子爬上来躺在她身边,他轻手轻脚凑过来把手搭在她腰上。黎勿以为她睡着,在她后脑勺的头发上吻了一把,小小声在她耳边说了句话,苏意一字不漏听在耳里,他说,黎太太,晚安。 苏意沉默,不一会身后的人已经沉沉睡过去,可苏意盯住矮柜上两人的合照久久不能入眠。直到天半亮不亮,黎勿搭在她腰间的手早已放开。苏意稍稍回头,望住他侧脸半晌才静悄悄起了床。 —— 黎勿睡得沉,昨晚又喝了酒,一夜美梦睡得极好。就在他吧唧吧唧留着口水睡得□□的时候,一股断续的拉扯将他从睡梦中惊醒,幽幽地睁开惺松睡眼,穿戴整齐的苏意正站在床边,视线一瞬不瞬定在他身上。 黎勿还没完全睡醒,翻个身闭着眼声音像老鼠一样小小的问道,“怎么了,苏苏?” “我们分手吧。” 就在黎勿几乎又睡过去的一刹,一道冷清的声音飘进他的耳膜,黎勿愣了许久没说话,他以为自己听错,不想苏意又重复一遍,这回黎勿终于听清了。 苏意一字一顿大声说:“我说,我、们、分、手、吧。” 见他默不作声,苏意也不管了,自顾自交代起来,“我们爸妈付了首期的房子就退了它,你爸妈那份少了的我补回去。” “我不要退。”始终不肯转身的黎勿突然闹脾气起来,苏意也顺他意思,“如果你不想退也可以,你就把我爸妈付的那份子钱填上就行了。” “我不要填。”黎勿不配合,对话没法继续。 苏意听他一口一个不要也来气了,“你这个不要那个不要,那你想要什么!” **的人突然扎起来坐直,顶着个乱糟糟的发型郑重其事说:“我不要分手。” “没可能!”苏意斩钉截铁断了他的想法。 两人各执己见互不相让。一大早聊这话题黎勿整个人也蒙了,昨晚还好好的,再过一个星期就拍婚纱照了,她今天就和他说分手,这闹哪样呢!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黎勿怒了,“你说要分手总有个理由吧!” 苏意撇过脸,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冷冷说道,“没理由。” 没理由?!黎勿气得抓耳挠腮,“没理由你分什么手,我都怀疑我是不是还没醒呢!” 苏意不想跟他再在这话题上纠缠,拉着昨晚上收拾好的行李箱转身就走,黎勿气急败坏地要扯住她,没扯成,转而蹲在地上死死揽住她的行李箱,总之用尽一切手段不让她走。 “你干嘛呢!”苏意皱眉,看着他无赖一样拦着她。 黎勿一向死乞白赖,他冲着干瞪眼的苏意挑起两条眉毛:“即使我和你分手,我自尊也不允许我和你分手!你把事情说出来,大家好商量,真是我做错了我改!”他义愤填膺,心底里真不愿也不能接受突然被提分手这事。 “神经病!”苏意瞪住他,积压已久的抱怨终于像崩堤的洪水一涌而上,“黎勿我就最讨厌你这幅无赖的德行!你说你改,你哪一次能彻底改。我说过多少次,进屋脱了鞋子就要放鞋柜,你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做到。我说过脏衣服要丢桶里,你看看你前天穿的今天还扔在地上。我说的每一句你都没听进去你怎么改!你最厉害的就是给我嬉皮笑脸,我说认真你就当我开玩笑,你怎么改!你真要改,几年前你就改了,不用等到现在!” 苏意叹气,如果他真想改,几年前他就能改,不用等到现在。说到不一定能做到,能做到的却未必要说出来。 黎勿被突然发飙的苏意唬得一怔一愣,搂住行李箱的手不自觉松开,苏意没有立刻走,她站在原地望住他许久许久,起伏的情绪渐渐平复,语气却依旧淡淡的,黎勿听出里面的失望,还有……心灰意冷。 “黎勿,我受够替你收拾烂摊子的日子了,你放过我吧。” 甩上门,苏意带着行李离开这个她生活了五年的房子。一个人站在楼道里,心里不免一阵戚然。她下楼,和楼下的林太太打了个照面。 “苏小姐拉着行李箱上哪呢?去旅行呀?”林太太刚买完菜回来,一上楼见到苏意拉着行李箱走,多口问了一句。 苏意尴尬笑笑,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径自拉着行李匆匆忙忙离开。一早叫好的出租车就停在小道上,准备上车,她不住回头,今年年初和黎勿一起买的大风车还挂在防盗网上,此刻风吹转个不停。 “小姐,你还上不上车?”出租车里的司机看她动也不动,苏意没说话低着头上车关门。见她迟迟不报地址,司机从后视镜望去,刚想说话,却见苏意眼眶红了一圈,良久,苏意才咽了咽气,报了余苒家的地址。 第17章 契机 “你是不是最近肉吃太多了!”余苒一从北京回来就冲回家里,一见到苏意火冒三丈,“我以为你就是发发牢骚,你竟然真分手了?” “难道我没告诉你我还辞职了。”苏意在收拾行李,头也不抬,见余苒踩着她的毛巾伸手拍了下。 余苒都要给她搞疯了,挠着头发大喊:“苏意!我就去了半个月北京,怎么着s市这里都过了半个春秋!”见她不出声,余苒懊恼地叹口气重重坐在沙发里。那晚上苏意突然和她说不想结婚,余苒以为她就是周期性发作,没想到她来真的。 轻轻侧身,苏意正蹲在地上收拾行李,比无风无浪的海面还要平静。可她越是这样,余苒越担心,“苏苏,不开心你说出来别憋在心里。” 折衣服的手顿了顿,苏意静默片刻才说:“我看见黎勿和梁晶晶亲嘴了。” “我靠!”刚平复下来的余苒弹起来,“什么时候的事?就那晚上吗!” 黎勿跟梁晶晶亲嘴,余苒的反应比她还激烈。苏意看着她原地跺脚死拍脑袋,心想她这人都够不正常了再拍肯定变傻了,喂了她一声,余苒猛地回头,“苏意你告诉我,是不是黎勿那小子先变心的?” 余苒想着如果苏意点头,她就立刻抄家伙找黎勿算账,可苏意却摇头,“是梁晶晶做主动,我知道黎勿对她没意思。” “没意思那你还分手,这不给那只妖晶趁虚而入的机会么!”余苒恨铁不成钢,双手抱胸在苏意身旁绕圈圈,瞪住她的头恨不得撬开来看看里面到底什么构造。男人好比一块未经打磨的钻石,经历一个又一个女人的努力才变成一块值得持有的4c美钻,谁撑到最后谁就是赢家。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出来的一个男人,就这样无私双手奉献给另一个女人,换了别的女人肯定不愿意,偏偏苏意还要这样做。 “可惜有能力把黎勿□□成4c美钻的不是我,是梁晶晶。”头发垂下来挡住苏意的脸,余苒没法看清她的表情,她说:“那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家里想了很多,尤其这些年发生过的事情。” 黎勿是个有才气和才华的男生,在学校的时候苏意就知道。他优秀,连带他的前女友梁晶晶也耀眼夺目,就算作为现任的苏意表现得怎样大大咧咧,心里还是忍不住悄悄比较。她一直努力想要赶上黎勿的脚步,可很多时候,不是努力了就会有收获,凡事都讲天赋,当苏意拼了命去做一件事才有可能成功,黎勿只要稍稍下点功夫就可以了。有一年期末考,明明他们两个人一起逃课去了玩,回来隔两天就考试了,苏意怕得要死,连夜通宵复习,黎勿在她的胁迫下跟着她去图书馆看了几页书也就上考场了,结果通宵两个晚上的苏意刚刚好合格,而那个只看了几页书的黎勿却考了个90。 毕业那年,黎勿在导师推荐下来到s市一间某著名画家开的个人画室工作,而苏意仍是茫茫然投着简历不知所措,直到找到工作已经是三个月后的事情,而黎勿因为一幅私下拿去参展的作品被画家冤枉抄袭,一怒之下选择走人。苏意想了想,黎勿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一蹶不振,带着鸭子阿勇他们天天喝酒,逃避现实。苏意知道他还是想继续画画的,只是艺术这条路太难走,好比徒手爬雪山,没装备走两步就已经不行了,顶多只能成为给人垫脚的石头。 “无论是那个时候还是现在,我都帮不了他,梁晶晶不同。”苏意自始自终都低下头,下巴抵着脖子轻轻压住了喉咙,嗓子变得低沉,“他什么不做的时候我就希望他变回以前的那个黎勿。可等他发奋了,在梁晶晶的打磨下越变越闪亮的时候,我又开始怕了,是真的怕,那种感觉又回到当年读书那会,他太出色而我却平凡得掉渣。” “说到底就怪我不够强大,自卑感作祟。又或者说我就是在犯贱。” 余苒听着她一字一句的坦白,心里不由跟着她压抑的情绪一块走,“苏苏,你要哭就哭出来,我陪你!” 苏意抬头,余苒以为她会哭,可苏意却笑出来,“鱼头,没想到你也是性情中人!” “呸!”余苒好不容易忍住眼泪,“你看换了妖晶那贱人老娘还会不会为她掉一滴眼泪!” 苏意继续收拾行李,她很感激余苒。苏意朋友不多,交心的大概就她一个,这些年陪在她身边听她伤春悲秋,换了别人早嫌弃苏意烦,可余苒还是孜孜不倦陪在她身边。 “我的眼泪早在一个星期前都流光了,现在你让我挤也挤不出来。” 苏意说的是实话,她的眼泪都早在一个星期前流光。 和黎勿说分手的那天,苏意一个人拖着行李去了余苒家。分手最难的是头三天,在一起这么多年,苏意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三更半夜突然扎醒,她会不自觉喊,“黎勿,我口渴。”当久久没有回音,睁开眼一瞬才恍悟过来:她在余苒家。做饭的时候不小心煮多一个人的分量,可回过神来才发现:哦!原来只有自己。 那三天苏意试过后悔,试过在下班以后“不经意”换了两条地铁线经过黎勿他们的画廊。每一次苏意都能非常幸运地看到黎勿和梁晶晶并肩离开画廊的场面。如果没有梁晶晶,说不定苏意就会忍不住出现在黎勿面前,没骨气地和他说,“黎勿,我又不想分手了。” 分手像戒毒,把那道扎根深种的心瘾连根拔起的过程特别让人难受,苏意甚至一个人吃着吃着饭都能哭出来,看着看着电视会突然像神经病一样说:“黎勿你看那人多傻!” 可原来真正傻的是她,自言自语像疯婆子的她。 第五天,黎勿终于来找她,穿着西装站在她公司楼下。下班出来的女同胞目光都停驻在他身上好几秒,如果苏意不认识他,说不定也会就此看上几眼。 七月的天,像火炉一样热得不像话,黎勿脱了外套搭在手肘上,苏意见到他的时候,一时间也愣住了脚步,黎勿率先冲她挥手扯开嘴角笑了笑,明明充满倦意的双眼仍旧弯成两条缝。 “苏苏,对不起,我们不要闹脾气了,一起回家好不好?” 如果他早点来找她,如果他在画廊外面见到她,苏意肯定哭着点头答应,“嗯!我们回家!” 可那一刻,苏意听着他说的那句“对不起”,像开窍一样,醍醐灌顶。 曾经多么骄傲的人,为什么和她一起后,说得最多的就是对不起? 她会为那个骄傲自信闪闪发亮黎勿而不知所措,可她也爱那个骄傲自信闪闪发亮的黎勿。 那么矛盾的她,连带着别人也要迁就她的矛盾。他眼里满布疲惫,苏意心底最柔软的一处不住发酸,她就像坐井观天的青蛙,黎勿就是井口之上的大雁,她看到的世界只有井口那小块地,而黎勿可以看到的却是除了井口以外那片大地。他只是偶尔停在井口边然后遇见了她。 每个人都有权利享受自己的生活,追求自己的生活。 “黎勿,我说过你和梁晶晶更般配,那是心里话。况且比起以前,我更喜欢现在无拘无束的日子。”她凝望他,将他表情的变换收归眼底,希望到失望到生气。 “苏意,我都说了我和梁晶晶没可能!” “没可能那你们还亲嘴?” 人来人往间,两人的争吵成为了焦点。 来找苏意之前的这几天,黎勿发生了许多事,可这一刻,黎勿觉得自己就像个神经病,他做的每一件事她都不会领情,她甚至坚持自己所想所看见的却不会告诉他。 “就在我来这里前两个小时,我和梁晶晶的画廊解约了。就在我来这里前一个半小时,我给你最喜欢的那家甜品店打电话去订位,准备了花给你惊喜。可就在一个半小时后的现在……”他冷笑,“你和我说,我和梁晶晶更配。我们在一起七年,再过几个月就结婚,你和我说,你更喜欢现在的生活。苏意,你在耍我吗?” 这些年,黎勿从没和她说过一句狠话,苏意每次生气,黎勿都会先哄她。可原来这样子会惯出她的坏脾气,他的低头他的爱会变得一文不值,让她肆意放置。 苏意和黎勿说的最后一句话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黎勿和苏意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有五个字。 ——你会后悔的。 那天,苏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他头昂起来,宽厚而坚实的脊背挺得笔直,离开的脚步没有一丝犹豫迟疑。 苏意想,他真的走了。 那天,苏意蹲在地上哭成了狗,连哽咽的味道都是苦的。 如果梁晶晶是分手的火头,苏意的自卑就是那炸药,迟早有一天爆发。 第六天,苏意把事情跟c城的父母说了,两老在电话那头沉默,苏意又快哭了,苏母终于说话,有意避开黎勿的名字,可又怕苏意胡思乱想,小心翼翼说,“他昨晚打过电话来和我们道歉……这边的手尾我和你爸会替你处理好的,不开心就回来,一个人别想歪了……” —— “既然哭不出,那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尽管告诉我,我陪你!”余苒豪气万丈,瞄见她的行李箱立刻拍桌跳起,“去旅行散个心,我陪你去!” 正巧最后一样物品放进箱子里,合上上锁,苏意嗤一声,“我已经买机票了,还等你!” 余苒怔了怔,丫的还真快手,随后反应过来大喊,“都买好了?!去哪呢!” 苏意转头看向窗外,深吸口气说,“去一个我惦记多年的地方。” 这些年余苒让她一起去旅行,苏意都说要存钱,这下她突然就说买了机票,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余苒搭她肩膀挤眉弄眼,“哟!这会子转性了?” 苏意没好气瞥她一眼,“滚……” —— 就在苏意在公司楼下哭成狗的那天,是苏晓意带她离开的。坐在她的越野车上,苏晓意告诉她,“分手不是一件大事,反而是一个契机。你觉得自己是坐井观天的青蛙,何不如跳出去去看看这个世界。” 告别苏晓意,苏意一个人打了辆车去南越。一个人占了一张大圆桌,对着菜单点了十几道菜,她一边吃一边哭,和着泪水啃掉半桌的菜。结账的时候,她从钱包里掏出省吃俭用存了多年钱的银行卡,刷的一瞬会隐隐作痛,可那种快感却更胜痛楚。 苏意那一刻终于有些体会到苏晓意和她说的话,原来不顾一切的感觉这么痛快。 第二天苏意辞职了,苏晓意没有阻拦,她说,“希望你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两只要出发了!可我已经快回来一个月了,忘得七七八八(tot) 都17章了,你们还潜水!! 第18章 出发 苏意本意只是想去一趟热浪岛,最后却决定趁机会把马来西亚一些她感兴趣的城市都游了。反正前几年一直抠着省着,比老妈子还老妈子,差点以为这世界就剩s市那块地儿。可惜退了首付贴了钱,又去南越豪吃了顿,苏意剩下的钱也不是特别多,还是不能乱花,只能订红眼航班的飞机,所幸苏意还是有些运气,赶在抬价以前抢到一张促销价的机票。 早上十点多从澳门出发吉隆坡的飞机,苏意前一天就要从s市坐轻轨到珠海,下地再过关坐车到机场。 余苒不舍得就这么放苏意一个人出去,她扯着她很是依依不舍,“苏苏,你不在的日子里我会很想你!” 两人刚吃完晚饭,看着余苒含情脉脉的样子苏意几乎要把晚饭吐出来,她伸手推开她的头,认真说,“鱼头,别恶心人!我可是要奔赴前线找帅哥的!” 余苒天生反骨,别人越不让她做的事她越要去做,巴着苏意的手不肯放,“苏苏,你都还没出去就已经惦记国外帅哥了!” 苏意“啧”一声,“你不是已经有男人了么!” “可我走过那么多地方,遇过那么多人,最爱的还是你!”余苒紧紧贴住她的胸口,周边经过的都神色诡异地瞄过来。苏意嫌丢脸,摁着她脑袋往后压,语带鄙视说道:“回家洗洗早点睡吧你!” “苏意,真的,无论是谁,都不能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她突然变得认真,苏意先是一愣,旋即心窝温温热热暖了一把,她抿抿嘴,红着眼眶伸手深深抱住她,轻声说:“鱼头,谢谢你!” 背上的手轻轻拍了拍,苏意还没来得及收起感动,耳边幽幽传来余苒轻快得不能再轻快得声音。 “记得别忘了我的手信……” 就在余苒屈着手指逐样逐样提要求的时候,板着脸的苏意送了她一句,“乖,吃翔去。” 星期五晚上的地铁里还是挤满了人,好不容易坐到位置上,苏意穿着夹脚凉鞋的脚都被踩了好几下,脚趾头肿了一处。 她拿起手机刷微博,跟她同年纪的同学大多结了婚生了小朋友,于是一路刷下去都是一些转发帖子,“80后当爹当妈后的变化”,“幼儿必看的16本绘本”,再不济也是“怎么应付爱抠脚又爱做饭的老公”之类的。 再刷下去,视线蓦地定在一幅照片上,照片里孤零零的威士忌和孤零零的酒杯,孤芳自赏一般。上面配了文字,“一个人,谁来陪我?” 发送人是黎勿,发送时间在昨晚。 黎勿去喝酒了。 苏意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要从其他渠道才能获悉他的近况。 下面评论的人很多,最抢眼的大概就是梁晶晶的评论,她说,“别喝了,不要让我担心。”后面还有一串忧伤的表情。二十来条的评论,黎勿一条也没回复。 无论是她还是黎勿,他们都需要时间,调整心情,调整生活。有一句话说得很好,这世上不会没了谁就不能活下去,时间是最好的药,治好心上的伤,留下的疤痕就是你勇敢跨过去的证据。 苏意盯着那条微博良久,最后还是将手移到右上角的小箭头下选择“屏蔽此人的信息”。 她想,说不定等她回来,就有信心选择“移除此人”了。 地铁广播此时响起,火车站已经到了。苏意连忙拍拍脸打起精神,等车门一开,拉着行李箱下车。 —— 红眼航班,顾名思义,怎么着也得熬一下夜。苏意是想在澳门机场过夜,起码有wifi不寂寞,有空调不怕热,最重要还是干净舒服,时间充裕到绝对能搭得上飞机。 可千算万算,她都没想到自己会卡在火车站的自助售票机前一脸茫然。 晚上去珠海的票都卖完了,能买到的只有第二天一早六点五十分的票。身后陆续来买票的人都惊呼,“呀!怎么都没票了!我就说了让你网上订票!好了!现在没票了怎么办!” 晚上车次没票,倒是拉动了火车站外面一些野鸡车的生意,冲着人堆里买不到票的人吆喝,“深圳!深圳!80!”,“珠海!珠海!50!”他们见人群散了没人理又跑上来拉着几个推箱子的人问。 深夜坐包车,多半还是存在危险,虽然价格比动车票便宜,可如果不是特别赶得厉害,实在没必要去冒险。苏意摇头甩手拒绝前来拉客的男人,决定坐明早最早一班车去珠海过关澳门,算算时间应该能赶得及飞机che。 火车站没wifi也没空调,除了敞开的门口吹点风进来,里头环境还是挺闷热的。苏意第一次独自在火车站过夜,收好刚买回来的动车票随后在麦当劳旁边找了位置坐下,半开放的麦当劳餐厅里全是在火车站过夜的人,搬了几张椅子拼在一块当床睡,还有的嫌这儿热,拖着一家几口直接在火车站门口附近的柱子铺张报纸睡下。 苏意不敢睡,一个女生拉着行李,她怕睡着了给人偷东西。可漫漫长夜,手机的电量就那么多,再怎么刷微博也就那些内容。她趴在桌上,一手垫着脸颊,一手搭在拉杆上,迷迷糊糊又敌不过睡意还是浅浅睡去。火车站里热,偶有一阵凉风吹进也不顶凉,苏意睡着又热醒,来去几次,于是梦里见到黎勿的情景就变得断断续续,虽然累,可苏意还是庆幸睡得不舒畅,让她没机会在梦里怀缅旧时光。 就这样半梦半醒、半梦半醒,苏意终于熬到天亮未亮的时候。夹杂着迟疑,第一缕阳光冲破厚实的云层射进火车站里。夏天的早晨总是来得特别快。苏意还没反应到原来六点十五分了,火车站外已笼罩在晨曦当中,睡醒的乘客稍稍整理了下,拉着行李孩子搭扶手电梯上二楼检票。 苏意低估了人民力量,才六点出头,过安检的地儿外面全是人。显示班次情况的led屏迟迟没有信息出来,所有人堵在外头。苏意刚想拉起箱子拉杆靠着坐一下,前头的人忽然一窝蜂全涌进去。安检的只有两条队伍,苏意身高随大众,放眼望去乱哄哄一片,想跟着前头一位妇女排队,后头一对夫妇带着孩子冲向了前边,紧接着是苏意后面两个生得牛高马大的男生也有样学样冲了上去,两人拉着行李箱经过苏意身边还狠狠撞到她膝盖,疼得苏意直冒眼泪,心里忍不住骂:都买了票肯定有座位,他俩赶着投胎吗? 经历一轮给人插队,看别人插队的悲惨,苏意终于带着她的行李顺利通过安检,过去才发现所有检票口都还没开。苏意又想起刚才那两个年轻男生,冒冒失失地抢着过安检,过来了还不是一样要等。 去珠海的人多半是为了过关去澳门,也有一家三口背着露营装备出发珠海过familyday。苏意正想瞄眼时间,那头检票口已经有两个穿着制服的一男一女走出来,看看手表后终于挥手示意检票。 一切如此顺利,苏意坐上和谐号的一刻都松一口气。一晚上没睡好,困意滋滋来袭,苏意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睡过去,累得连梦也来不及做。可苏意没想到这只是开头,到了珠海,过关才是一件最痛苦的事。 她从珠海火车站出来,外面日头当空,35度的炎热天气,热风扑面而来。苏意从未过过关,没有指示牌,哪儿打哪儿她都分不清楚,一连问了几个人都不知道,最后还是一个同样去过关的阿姨带她一起去。 节假日过澳门的人多,那阿姨走得快,苏意一路拖着行李几乎要跟丢。虽然曾经听说关口人多,可等去到关口,苏意都傻眼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队伍,人头涌涌,苏意都分不清哪里是队末,等过关再过安检出去后已经八点多,飞机che要提前一小时,苏意想也没想拉着行李左穿右穿下到地下的公交车站,正想问人ap1在哪儿能坐的时候她就瞄见马路对面有一辆ap1驶进。 过了关好比神仙过海,等去到机场那会,时间绰绰有余,除了给她英语对答有些蹩脚外,一切都格外顺利。 座位附近都是趁着周末去吉隆坡玩的年轻人,苏意听着他们的对话来去都是时下热门的话题,再然后就是去到吉隆坡要买什么吃什么。一直听在耳里的苏意不禁觉得肆意飞扬的年纪真好,毫无顾忌,喜欢就去做,连带坐在他们身旁的她都不住燃起一股蠢蠢欲动的劲头。 机上通知关闭电子用品,苏意这会才得空拿出手机来,按开屏幕,调了静音的手机就在五分钟前进了两条信息。 一条是余苒的,她说,“苏苏,希望再见到你的时候,你能变回那个快快乐乐、没心没肺的苏苏!^o^^o^” 看着最后的那两个笑脸,苏意有股冲动想回拨给她。时间不允许,于是所有冲动都化作一句,“鱼头,我会给你带很多很多手信的。” 苏意笑着返回短信界面,第二条是普通一串数字,苏意没有点开,因为那串手机号她太熟悉不过——那是黎勿的号码。苏意删了,可七年的记忆不是说delete就能delete,就像此刻她看着这串数字竟然就认出是他的号码一样。 信息是空白的,一个字也没有。苏意凝住手机许久,直到机上空少提醒她要关手机,苏意才回过神来。 说不定黎勿只是按错而已。 苏意如是安抚胸口下那颗有期待却又不敢期待的心。 飞机起飞很准时,十点四十五分,飞机沿着长长的跑道前行直到蓄满冲力升上高空,那一刻苏意看着窗外不断缩小被抛下的景物,以及那片渐渐放大的宽厚的白色云层,苏意的心情却因为那条空白的信息而变得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这期榜单2.1w,所以是让我日更的节奏(tot) 你们怎么可以还不冒泡的! 第19章 马六甲Day1 四个小时的机程,苏意直到下机出机场大厅的一瞬,各色人种冲击眼球,在冷冷的空调风下,才终于有种来到异国的兴奋心情。 给她checkpassport的是一个深棕色皮肤的男人,小声严肃地操着一口苏意听不大清楚的英文问她从哪里来,来这里做什么。苏意佯装镇定回他,“holiday。”男人看了眼护照又看了眼苏意,确认无误了点点头盖个章,苏意松口气笑着道谢,一直板着脸的男人才回她一个浅浅的笑容,“havearip!” 下机后收到的第一个祝福,苏意的心情顿时松了松,黎勿的短信也抛在脑后。 下地的机场是新机场,格局特别大。出来买了张当地的电话卡换上,推着行李又看指示又问人才找到下level1的电梯。马六甲的车票要在level1的transnational售票点买票。 来前上网稍稍查了下,吉隆坡到马六甲大概两到三个小时。初来乍到,苏意一个人拿行李,摸索着找售票点花了些时间,等买票的时候才被告知错过了即刻出发的班车,所幸下一趟车就在十五分钟后,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再去趟厕所,时间也差不多,正好一出去车就停在tform8的牌子旁。 车站人员检票,数人数,花了点时间。苏意一上车找到位置坐下就拿出耳机听歌,等了会车还没开出而她几乎睡着的时候,隐约听见前头传来吵闹声,等苏意听着那句似乎刻意压着嗓子说出的“sorry,sorry!”抬头想看看发生什么事,一个人影迅速经过她身边,苏意只看到他戴着墨镜口罩全副装备沿着通道快步走到车的最后面坐下。 吉隆坡这边也是夏季,至少30度左右,苏意刚从冷呼呼的大厅出来都觉得热,这人还裹得连块肉都看不见。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苏意没多想,转头看向车外,外头景色开始慢慢往后移动,车子终于出发去马六甲了! —— 马六甲在马来西亚南部,是一个比较小的城市,有名的马六甲海峡就在它旁边。 说好两到三个小时的车程,等苏意下车已经是五个小时以后的事! 九点多的马六甲车站,全是深色人种,傻傻分不清楚。苏意拉着行李一脸茫然。用手机地图找了下订好的旅馆怎样去,可路线找好,苏意却找不到指示方向的路牌,除了知道自己在马六甲车站外,其余一无所知。好死不死连旅馆电话也打不通,苏意站在人来人往的车站门口不知所措,脑海里闪过各种可能,如果她找不到旅馆怎么办?那她是不是要在车站过夜?车站过夜的话它晚上会不会关门? 各种问题涌进脑海里,苏意越想越迷茫。 才到达异国他乡七个小时,她开始想家了。 人就是这样,没出来以前,国外的月亮就特别圆,等出来了,才发现原来家最好。 苏意怔怔地站在车站外,身边全是陌生的语言,偶有几个相熟的单词飘进耳里,明明知道什么意思,可串成一个句子比生猪肉还生。 傻傻站了几分钟,旅馆电话依旧没人接,苏意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连电话都不会打。 徐徐袭来的夜风是热的,苏意的衣服已经黏在背上。以前和黎勿去玩,都是他负责所有事情,连行李他也替她管了,苏意就是跟在他后边走,从不用考虑其他问题。 可现下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只有她一个人,她必须自己想办法。难道没了黎勿,她就不能一个人走吗? 苏意吸口气,顺着坐在门口那一列人瞄过去,她特意挑了个长相比较善良的马拉裔年轻女生求救。 逆境中总是激发人的潜能。问路中的苏意听力突飞猛进,她竟然能听清楚女生说带她去找出租车! 苏意暗搓搓想,幸好她的英语不是体育老师教的! 不是体育老师教的英语也一般般,找出租车的过程中,苏意还是只听得明白“whereareyoufrom?”这句烂大街的问题。 来回折返两次后年轻女孩终于带着她找到华人司机开的出租车。在司机帮忙提行李上车时,苏意回头冲年轻女孩道谢,几乎没哭出来。正要转身上车,视线不期然落在不远处一个男人身上,又是那个墨镜口罩全副装备的男人。 男人见到苏意看他也愣了愣,定在原地动也不动。苏意眯眯眼,这人看着有点眼熟,有点像……黎勿。 “神经病!”想法一在苏意脑海里形成,她立刻否决,不住骂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么想他,除非近视加深,否则都跑到国外了还怎么见到他! 她再抬头,那男人已经恢复常态,拉着行李逐步走近。苏意不好明目张胆盯人看,垂下眼眸又偷觑过去,男人已经越过她同走出车站。 “都说你想多了!”苏意皱皱眉自言自语。 —— 马六甲的出租车无论车身还是车厢都很老旧,直白点说,有些破破烂烂的。载她的师傅看上去已经上了年纪,灰白的头发,洗得发白的条纹衬衫,大概长年累月开车,晒得皮肤黝黑干皱。苏意不住有些心酸。师傅一路上不怎么说话。车里没开空调,两边车窗全开,和着热气的风呼呼涌进车里。 这是一个摩托车居多的城市,左穿右穿地就从他们车旁飞驰而过,留下一溜的废气,和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 平日马六甲的商铺很早关门,只有星期五到星期天在鸡场街里有一个开到晚上11点多的夜市。 晚上路不好看清,苏意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知道车上上了一条挂满灯饰的桥,拐个弯前方的车都堵在一条路上,隔了两三分钟终于驶进去,一直默不作声的师傅终于开口,苏意听了两遍才听懂是让她留意路两旁的旅馆哪一家是她订的那家。 马六甲的民宿十分兴旺,尤其鸡场街附近每隔几步路就是一家特色民宿。苏意订的那家算的上马六甲最大的连锁民宿。老板是马六甲当地的人,几年前去台湾旅行,就在那时候住的民宿认识了当时在民宿工作的老婆,老板回来后创办了一家民宿,后来他老婆为爱也来到马六甲和老板一起合力经营民宿,几年后发展到现在的规模。这事还上了报纸。 这样的爱情引人羡慕,可这样的爱情也从来只能听回来。 民宿招牌不大,苏意几乎把头伸出车外才找到。旅馆下面没人,苏意进不去,按着门上贴着的电话打过去终于有个会说中文的男人,他让她在原地等等,他赶紧回来。 可先回来开门的是一个棕色皮肤的男人,高高瘦瘦的。苏意吃力地和他说了几句,他只让她先进去坐,然后一溜烟地跑了上去。等到电话里的男人回来,已经是十来分钟后的事,高高壮壮的华人脸孔,他看见她,第一句话却是,“对不起!你订的房间我们的同事卖给别人了。” —— 所谓万事起头难。可苏意觉得她从出发到入住旅馆,中间经历的波折实在太多。 她订的房间卖给别人了,怎么办? 华人脸孔的男人告诉她:“没关系,我先带你去附近另一家旅馆住一晚,明天再回来这边住。” 民宿建在河边,两人从旅馆另一扇门出去,正好就是河边风景。踩上木板砌成的路,听着水浪声,微弱的路灯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形成一圈又一圈漂亮的水纹。 华人脸孔的男人叫阿平,他帮苏意接过行李。苏意正想走,却见他停在原地。 “怎么了?”苏意不解。 阿平回头探了探,说:“还有一个人。” 话音落下,果真有个人从门后走出来。借着灯光和夜色,苏意看去,竟是那个墨镜口罩的男人,原来他也住这间民宿。 一天见三次,苏意觉得这几率比中彩票还难。 她不住冲男人打了个招呼,“我见过你!” 男人有些吃惊,似乎没料到苏意会同他说话。他点点头,却没有说话,指着喉咙比划了下。苏意记得他在来的车上说过一次“sorry”,她条件反射,“你喉咙不舒服是不是?” 他又点点头。 阿平是华人血统,四百年前的祖辈就漂洋过海来到这边生活,所以除了马拉话外他也会讲国语以及看香港电视剧学回来的一点点粤语。 苏意来到马六甲的这天,似乎有庆典,河上除了观光船,还有巡游的花船。 阿平很热情,一边走一边给苏意他们介绍马六甲基本情况。那个裹得密实的男人落在很后头,苏意回头看了眼,正巧他又侧头看河边,来回几次都是这样。苏意心里打了个突:这人ol。如果余苒在,她肯定撇着嘴不屑说,“拽个屁呢!” —— 阿平带他们另外入住的民宿和原来订的民宿都是在同一个老板管理下的。不同的是,另外入住的民宿靠近路边,不能看到河景,老实说,苏意有些失落。毕竟她就是冲着河景才订的原来房间。 苏意他们到达时,旅馆底下也有一拨人坐在沙发上等阿平回来帮他们订后天的车票。 搞了一大轮终于到苏意办理入住手续。说来奇怪,苏意填资料的时候,同行的奇怪男人不停凑过来站在她身旁。苏意以为他着急要填资料,想着赶紧写完让他写,可等阿平让他拿护照出来登记的时候,男人拿笔的手顿住,抬头隔着墨镜看她。阿平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她。 这什么意思?难道她还会偷看他资料?! 苏意脸一热,心里愤愤然又不好说出来,拎了钥匙赶紧搬行李上房。脱鞋上楼梯的一刹,苏意见到那男人果真开始填资料了。 他什么人?!以为自己是明星?! 苏意撇撇嘴,赶紧上楼,眼不见为净! 作者有话要说:马六甲出租车真心贵,不打表的,直接就是20马币,折算回人民币大概40。但在马六甲,基本是不需要打车,走路或租单车是最明智的选择!景点都十分集中,去远点骑车就好! 说好了这文就是纪念我的毕业旅游,大多部分都是流汗与被宰的经历。(tot) 第20章 马六甲 好不容易下榻民宿,已经是十一点以后的事情。连着24小时赶飞机赶汽车几乎不吃不喝,苏意都开始手脚发软。 阿平为了表达歉意,把旅馆事情办好后当起临时导游。那奇怪男人就住在苏意隔壁房间,阿平敲了几次门都没人回应,最后单独带苏意出去找吃的。 周末晚上的马六甲处在两种极端之中,旅馆附近的巷子除了一家便利店还开着,其他商铺都大门紧闭。沿着巷子直出就是鸡场街的中段,苏意他们来得晚,摆街的小摊小贩陆续收摊。 阿平带苏意去了一家离民宿有些远的小印度餐馆吃快食。有点像披萨的手抓面饼,划开一片片再抹点印度人自制的酱料。老实说,味道一般,不难吃,可也没有阿平说的那样非常好吃。整整一天没东西下肚,苏意只能将就着咽下肚。 “我看你们都从中国来。”阿平吃得少,只喝可乐。 苏意愣了愣,“你们”大概是指她和隔壁房的那个奇怪男人。 原来也是同胞。“我不认识他。” “可我看他好像挺怕你的。”阿平想起男人的表现,不住轻轻慨叹。 怕她?苏意嗤一声笑,“你想多了。” 回去的路上天下起小雨,雨势不大倒不用介意。阿平带苏意回旅馆时特意绕了路从红屋旁的小路沿河边回去。 河岸两边的酒吧街在这个点依旧兴旺。曾经的殖民地如今依旧保留着当年的建筑特色。小酒屋里幽幽传来邓丽君版本的夜来香。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细唱……” 觥筹交错间欢声笑语,在伴着咸咸味道的晚风之下越发清脆明亮,一些坐在河畔边喝酒的外国友人冲苏意他们打了声招呼。 “你们这边节奏还挺慢活的。”苏意感叹,静静地小酌一杯,聊聊天,生活写意从容。 “当然,压力没你们那边大。”阿平举例,好比买房,在马六甲60万马币就能买到连土地所有权的房子。 当苏意羡慕的时候,阿平却说,他不想只留在马来西亚,他想去外面闯一闯,看一看这个世界,他也辞职了,下个星期就过去澳门。 阿平比苏意小,才20岁,却已经出来工作了四五年。不过大概年轻,才有一往直前的冲劲。苏意看着对未来充满期待的阿平,不住想起以前的自己。 人都有惰性,留在一个稳定的生活圈太久,会忘了战斗是什么味道。时间像磨刀石一样,不知不觉把身上的棱角打磨掉。或许早几年,苏意还能说得出那样的话,可如今…… 跟着阿平左拐右拐,终于回到旅馆。阿平不在旅馆住,看着苏意进去才离开。苏意回头脱了夹脚拖鞋 上楼,楼梯转角闪过一个人影,速度快得苏意有点眼花。 —— 重新安排的房间没有窗,空调大概没清洗干净,吹出来的冷风让苏意这个有轻度鼻炎的人有些难受,不断打喷嚏。药留在黎勿家,她又懒得去医院开,于是自作孽不可活,或许她就这样打喷嚏打到死为止。 晚上阿平介绍的印度餐苏意没吃饱。苏意是习惯吃夜宵的人,肚子没有饱腹感她怎么也睡不着,躺下床明明很累却偏偏睡不着,盯着头顶的白色天花板发呆。民宿房间隔音一般,苏意听到隔壁奇怪男人房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以及好几次的关门声,虽然轻轻的,可苏意睡不着,这微小的动静就变得明显。 她翻身,轻轻闭眼,试图就此睡去。 “砰——”苏意眉头皱了下。 “啪——”苏意又翻身。 “咚——”隔壁的声音越来越吵,一来二去,苏意终于忍不住。 起身开门,眼睛还没从突然转亮的环境中适应过来,眼缝间又窜过一道身影,像鬼影一样倏地闪回隔壁房里。 苏意揉揉眼,火气正要上来,脚边却蓦地碰到东西,低头,竟是一份火腿蛋面。 隔壁房间的门缝还透着亮光,苏意怔了怔,将冒着腾腾白烟的火腿蛋面端回房里。 民宿的房间简陋,木板铺地,苏意直接坐在地上,在房里小灯的灯光下静静看着那碗不明来历的夜宵。 长长的火腿肠切成几小段,每头割了个十字,下水以后就成了一朵小花形状。鸡蛋是正宗的太阳蛋,外头一圈香脆,筷子一戳中间,浓稠的蛋黄液就会缓缓流出。 苏意拿起筷子,小心夹了口面送进嘴里,腾腾的热气顺着空调的风吹向她的眼睛,熏起了雾气,再夹起第二口面进嘴里,鼻子泛酸,苏意竟然掉了泪。 比起那些印度快食,她的肚子似乎更喜欢这种味道。吃完整碗面,苏意的肚子终于有饱腹感,可这下,她更睡不着。 隔壁房间一下子没了声响,那个奇怪男人好像睡着了,安静得连点呼吸声都没有。 苏意盯住天花板发呆,黑暗中她的头脑、她的思绪越发清晰。 她的胃不好,有慢性胃炎,大学的时候几乎每年都要因为胃病而去看医生,在黎勿的恐吓下才下决心去照了胃镜,吃医生开的疗程药,胃痛次数少了,可她就养成了少吃多餐的习惯,尤其晚上不吃过宵夜她肯定睡不着。在**翻来覆去的吵得黎勿一并睡不着,于是为了能睡个好觉,黎勿每晚都会给她下个面条。 开始的时候因为没材料,黎勿下的面条就真的只有面条,顶多就给她倒点酱油调调味,难吃得不能再难吃。 在苏意强烈要求下,黎勿买了火腿肠,鸡蛋那些常备家里冰箱。 可有了材料,黎勿下面条的技术还是渣渣。鸡蛋都煎焦了,蛋黄又老,面条还是糊的,就只有火腿肠能吃,不过黎勿也敷衍她,直接将火腿去了外包装扔碗里给她吃。 当苏意拿着筷子边吃边不情愿地瞪着他的时候,他就坐在她对面,笑着摸摸她头发说:“乖!下次哥哥再给你煮好吃的。”苏意有一瞬觉得黎勿把她当成他养的狗了。 然后苏意放在饭桌下的脚就会照着他的小腿狠狠飞踹过去。 再后来,黎勿在苏意的训练下,煮面的技能越来越纯熟,面不糊了,蛋不焦了,连火腿肠还会给她变着花样弄成一朵朵小花。然后这又成了他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借口,大言不惭说苏意交了他这个男朋友非常走运,哪个男朋友会天天给女朋友送花。 一旁苏意看着他像猴子一样活蹦乱跳,心里又会吐槽他,“就那几根火腿肠还好意思说是花?” 再后来,当苏意想念那几根火腿肠的晚上,黎勿都在酒吧里度过。她都要忘了那火腿蛋面是什么味道。 黑暗中的苏意,头脑越发清明。她侧身,脸正好对准那堵墙,一墙之隔,睡着的是那个奇奇怪怪的男人。 行为先于意识,当苏意回过神时,她已经伸手在墙上敲了敲,声音在房里响起回响,轻轻小小的,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失恋又孤身在异国,综合各种客观因素,苏意觉得自己成了一个神经质女人。 —— 前晚上睡得晚,直接导致的结果是苏意第二天早上起得晚。洗漱换衣花了点时间,隔壁房门还是紧紧锁着,里头的人不知是还睡着抑或早已出门。 苏意想谢谢他昨晚那碗面,等了会见还是没人出来就先离开了。 一场小雨过后,马六甲的天气还是热得让人发疯,太阳直直晒下来,地面上的水分旋即被蒸发掉。 马六甲美食中,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海南鸡以及鸡粒饭,但凡让当地人推荐,首先必推的就是这道。而鸡场街里有两家吃这个出名,一家是中华茶室,一家是和记,两家就在鸡场街入口,靠得近,中间只隔了一家卖特产手信的三叔公。 苏意从旅馆外的小路钻过去,直走就是鸡场街。才十点多,两家吃海南鸡的餐馆已经大排长龙,等着吃海南鸡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绝大部分都是华人脸孔,偶有几个白皮肤人种的外国人穿插在里面。 中华茶室实在太多人,苏意最后挑了稍微少几个人的和记排队。 和记的设计是一个“回”字型的结构,外圈是供客用餐的地方,中间就是一个露天的小庭院。无论装潢还是摆设,都是中式风格,尤其门口高挂的红灯笼格外抢眼。 排队等位的人多,可里头的人就餐速度也快,统一的一吃完就走,绝不多逗留。苏意看着,像国内的快餐店,随便吃个碟头饭就赶着走人。 天气闷热,苏意刚坐下还来不及擦汗,店里一个穿制服的小哥就上来写单。小哥下单慎重,一上来就提醒苏意鸡粒饭的分量一决定就不能再添,可苏意一个人吃,也吃不了多少,随便点了个一人分量的海南鸡加几颗鸡粒饭的套餐。 所谓鸡粒饭,就是把鸡汤煮成的饭碾成糊状再裹成一个团子的形状。看着只有几颗,分量似乎很少,可其实很容易撑肚子。 不知道是不是期望太高,传说中的海南鸡和鸡粒饭对苏意的吸引力不足。海南鸡的鸡肉软绵绵没嚼头,鸡粒饭糊糊的,苏意倒是喜欢上吃海南鸡的配菜——爽口青瓜。 匆忙解决完午餐出来,天又开始伴着猛烈太阳下起雨来。苏意只好先回旅馆休息。 昨晚上频繁打喷嚏,苏意都怕了,想着起来找人清理一下,可下去又没人,这会回来楼下还是没人。苏意坐着等了会最后还是径自回房去,她想,忍一忍应该还是能过去的。 只是苏意不用将就着忍一忍了,因为她的空调已经被清理好,顺便值得一提的是,矮柜上还放着鼻炎的药,好巧不巧,还是她平常吃的那牌子。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苏意捡起拿在手里,原地定了好几秒,拿着药盒子的手渐渐握紧……苏意想也没想,转身跑出房间停在隔壁房门前,吸口气狠狠用力冲着房门拍了几下,里面没声音,苏意也不着急,向着里头的人冷冷说道:“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又是三点多码完(tot)(tot)(tot)(tot) 第21章 暴露 巧合这种事情,好比踩狗屎,中一次就当自己倒霉,可连续踩两回,你不怀疑自己眼睛瞎了,也该想想是不是撞鬼了。 昨晚上的火腿蛋面,苏意真的以为他乡遇故知,彼此多照应罢了。可今天桌上的鼻炎药…… 苏意捏着盒子敲门,里头没人说话,就现在这情况他也不敢露面。苏意吸口气平复下心情,可仍旧止不住阴声怪气的语调。 “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门里门外,静悄悄一片。 苏意“呵”一声,“你做这么多,不会真想学雷锋那样做好事不留名吧?”说他没企图苏意打死都不信。 房里面的人还是装死不肯出声,苏意正要扯喉咙,门从里面悄悄开了条缝,连人影也没见着,一张小纸条先递了出来,苏意接过来,上书“你先答应不骂人不打人”,这字一看就是某人的字迹。 她清清喉咙,非常咬牙切齿和“大方”地保证:“行!你出来,我不骂你也不打你。” 这回浅白色的木门终于被轻轻拉开,率先入目的是和她房间一样的布局,床铺有些乱,几件衣服随手就丢在被子上,紧接其后的是一张忐忑不知所措的小白脸。 “苏苏……” 黎勿的脸毫无疑惑出现在眼前,双手环胸故作冷静的苏意心口还是不免偷偷撞了下。 她咽口水,昂起头眯眼望住他:“昨天见你还全副装备,怎么,终于肯真面目示人了?” 他挠挠头嘿嘿笑,“我怕你不想见到我呗。” “哼!”苏意瞥了眼,“怕我不想见到你就藏隐秘点,别这么容易穿帮!”说完一药盒子甩他胸口上。 黎勿捡起,翻转一看,盒身上贴着苏意的名字。他愣了愣,连行李一块带过来的时候他就忘了这药是苏意上医院开的。难怪他掩藏得这么好,苏意也这么快知道是他,就坏在这鼻炎药上! “苏苏,你还挺机灵的!” 明明是兴师问罪,给黎勿说两句越扯越远,苏意直奔主题:“你来这儿干嘛?”眼珠转了圈,苏意防备地瞪他:“还是你跟着我来?” 这不明眼人都知道的事情!黎勿嘴里却另一套说法:“马来西亚这么大,我就刚好来马六甲,又刚好跟你住同一家民宿。”为了让苏意相信他的说法,他还信誓旦旦补充了句没什么说服力的话,“千真万确!” 苏意半信半疑,黎勿索性打开门,装偶遇一样邀约她,“苏苏,难得这么有缘分,下午一块行动好不好?” “我们分手了。”苏意冷冷看着他。 “我知道。”黎勿笑笑,“可他乡遇故知,有伴会更开心!” 有伴更开心?苏意开心不起来,眼前的黎勿嬉皮笑脸,好像丝毫不把分手的事放在心上,亏她还哭了几个晚上。 可她也不能抱怨,因为说分手的是她。 “怎么样,苏苏?”他一点也不受分手影响,两条挑起的眉毛还有那张往上扯得老大的嘴巴,看得苏意牙痒痒:他还真开心! 一咬牙,一抬脚,苏意瞅准他小腿直直踹上去。旋即楼里响起一声痛苦的□□。 “说好不打人的!你反口!”黎勿没想到苏意这么狠,抱着腿直喊疼,两条黑黑粗粗的眉毛揪在一块在眉心那儿形成一个“川”字。 踹了人,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苏意非常得意,挑眉说:“我就答应你不打人,没说不踹人,听不懂也不要胡乱猜度别人意思!” 黎勿疼得都要哭了,苏意志得意满扭着腰回房,“砰”一声关了门。 —— 马六甲地儿不算大,有名的景点都集中在鸡场街附近一带。沿着酒吧街出去,红屋就在邮政局旁边,绕着郁金香花坛上去就是红屋门口。 作为荷兰殖民地遗留下来的建筑物,红屋依旧保存得很好,厚重的红砖墙,硬实的木门,一窗一木都经过时代洗礼保留下来。虽然红屋叫红屋,可只有正面是红色,绕到背面去其实是一片发黄的白色。 “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苏意快步向前走,试图摆脱身后那只吊靴鬼,从旅馆出来,他就一直跟在她后面,不远不近,刚好五步距离。可苏意就是烦。 在总统博物馆前,苏意倏地停下来,回头恶狠狠凝住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游景点而已。”黎勿停住,装模作样拿起相机给博物馆门口照了照,又往左手边的废弃火车飞机照了几张。余光觑见苏意气冲冲往前走,他连忙跟上。 网上攻略介绍红屋后面有一座教堂遗迹,苏意想去看。可沿着大路走,苏意都没找到上去的路,她问路就会讲“church,church!”然后当地人就会非常热情地指着回头路的红屋告诉她教堂在那儿。 下午一点多的马六甲十分热,苏意穿了短袖裙子还是热出一身汗来。她擦把汗想继续问路,身侧忽地卷起一阵小风,黎勿已经越过她走上前叫住一对情侣,用熟练的英语交流起来。 苏意听到几个单词,什么“excuseme”,“where”之类的问路热门词。她听得一头冒水,那头黎勿已经在小情侣的指示下获得了正确的路线图。 烈阳之下,苏意迎着阳光,看着他和小情侣互相道别,金黄的阳光洒在他的肩头上和笑容上,变得格外耀眼。 黎勿收起高举的手,回头轻轻望了一眼,没说话,然后默默向前走,走了大概几步回头见苏意没跟上,他又停住脚步,安静地看向她。 有一年两人去爬山,忘了什么原因闹矛盾,苏意故意拖慢脚步落在后面,黎勿也是不说话,静静向前走,可苏意知道他都有在刻意留意她,等着她步伐。 此情此景,像极了那时候。苏意摸摸冒出细碎汗珠的鼻子,那儿竟开始泛起淡淡的酸意。 黎勿带路之下,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找到上去教堂遗迹的楼梯。苏意从不远处就看见那座有名的能俯瞰全个城市的圣法朗西斯雕像,庄严而神圣地矗立在半山之上。 适逢马六甲的公众假期,不少学校组织学生户外参观,沿路都是穿校服的学生还有部分旅客。 教堂遗迹建在山上,沿着修缮好的环山小径走去,向外看,整座城市便收归眼底,连观光塔和海事博物馆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马六甲建筑多是两层楼设计,绝大部分清一色白墙红顶,放眼看去,静躺在日光之下的马六甲宛如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就连残破的一处也成了画中的点睛之笔。 苏意想把自己也拍在照片里,可她只有一个人,不好取景。 “我帮你。”在一旁的黎勿看不过眼,给她提议。 苏意犹豫半晌,最后把挂在脖子上的相机递给他,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明明是瘦子的苏意特别容易出汗,所以她最讨厌运动。此刻烈日当空,她双颊晒得微红,鼻头挂着几颗小汗珠。黎勿习惯性伸手替她擦,苏意反应快,先他一步别过脸自己掏出纸巾。 手晾在半空中,经过的旅客都看了过来,黎勿垂下手在衣角上擦了擦。 “1、2、3……”微笑比“v”的苏意被拍下来。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接回相机,两人跟着大众沿环山小径下去,苏意没注意两人距离比刚才五步之遥又近了两步,倒是主动问起他。 对比苏意,黎勿注意到彼此越来越近的距离,他解释,“来之前上网搜了下,知道这里是圣彼得教堂。” “哦!”苏意点点头,又突然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 马六甲真真是一座慢活的城市,所以不要期望超过七点还有饭馆开着。 苏意在红屋附近逛了圈后决定找晚饭吃。 沿着红屋往回走,直到十字路口,在那头附近有一家出名的沙爹火锅,当地人叫沙爹朱律,就是自助选一串串的食材以后扔进沙爹火锅里,有些类似常吃的麻辣烫。 阿平推荐她去的那一家在当地很有名,随便问人都会知道,下午四点开门做生意,店里已经门庭若市,门口还排着队。 苏意和黎勿一前一后排队,明明认识,却各自沉默站着,就连沙爹店的阿姨问他们几个人的时候,两人的答案也出了分歧。 “一个。” “两个!” 两人异口同声说出答案。说一个的苏意和说两个的黎勿相互看了眼。阿姨被他们弄糊涂了,又问了遍。 “两个。” “一个。”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举起一根手指的黎勿看了眼苏意,阿姨也在注视着他们俩,苏意不出声,黎勿又竖起一根手指,抿嘴笑着说,“我们两个人!” 加了花生酱的沙爹偏甜,夹起附送的面包在锅里轻轻点了点,那面包已经沾上浓浓的沙爹酱,苏意吃不惯,喉咙里全是酱料的味道,不住喝了一大口可乐。 抬头,黎勿在看着她。 苏意咽了咽气,别过脸正经说:“你不要想太多,我只是不想咱们一人占一张桌子让后面的人等太久。” 黎勿没说话,也低头吃东西,苏意偷偷看去,只见到他高挺的鼻梁。胸腔里突然有些儿堵,苏意又大口大口把剩下的可乐全喝光,一口气嗝了出来,回头冲店里小姑娘指了指可乐罐比起一根手指。 晚饭后苏意要去逛鸡场街,从沙爹火锅店出来,她明确和黎勿分道扬镳。 “你先走。” 黎勿不肯,反问:“为什么?” 苏意撇撇嘴,“我不想走着走着又发现你在我后面。” 黎勿还想辩驳是偶然,苏意却先抢他的话说:“黎勿,我们分手了,这是半个月前就成定局的事实,你还让我别后悔的。难道你现在就后悔了?” 苏意这话堵得黎勿死死的,见他还定在原地,苏意先走了。 —— 星期天鸡场街的夜市非常兴旺,一条街上两侧全是卖各式商品的小摊贩。苏意顺着人群漫无目的走,其实小摊贩卖的在国内也很常见,甚至有可能madeina,苏意只看了下倒是没买成什么东西。 那家在夏日么么茶里出现过的地理学家咖啡馆就在鸡场街。 周末狂欢的天地,身穿紧身黑裙的女歌手演奏英文歌。苏意嫌热,索性在半开放的咖啡馆里挑了靠外头的位置坐下来,点了一杯低度数的鸡尾酒。 七彩缤纷的鸡尾酒,喝一口,甜甜的,却偏偏甜不进心里,驱不走那一抹苦涩。女歌手沙哑的嗓音,带着沉沉的沧桑,苏意的脑海里还是刚才逃跑票黎勿失落的表情。 “都分手了!还想着干什么!”苏意狠狠骂自己一顿,上微信告诉余苒,希望她帮帮自己,没想到那丫头竟然回她,“来一场艳遇吧!你就能忘了他。” 这么不靠谱的建议,苏意索性当没见过。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王一鸣喝口酒,抬眼瞥向身旁的男人。 沈嘉铭跟着女歌手的节奏轻敲桌打拍子,许久才应一句,“想回去的时候自然回去。” “我真搞不懂你,不就和mavis分手了,就出来大半年,连生意也不管。”王一鸣实在理解不了眼前这个男人什么想法。 沈嘉铭也不需要他明白,“我只说最后一遍,我出来,不是因为和她分手要疗情伤,我不管生意,是因为我相信她能搞得定。” 王一鸣“切”一声,转头去隔壁桌的年轻外国女生那儿。 沈嘉铭看着他背影笑了笑,端起酒杯抿了口,视线不期然扫到了不远处一个自言自语的女生身上,头发松松地扎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明明是惬意的装束,她的嘴角却轻轻抿起来。 “哎,沈嘉铭,过来,别老想着前女友!”王一鸣不愿落下哥们孤单一个,特意回头来找他一块认识新朋友。 沈嘉铭被拉起来,视线再往回看,坐在那儿的女生已经不见了。 第22章 初识 阿平电话里告诉她,原来房间收拾干净了。苏意匆忙赶回去收拾行李,黎勿房间的门半敞开,里面没人,苏意也没问阿平,直接搬行李跟阿平走,在他帮助下搬回原来订的房间。 这家民宿临河而起,和周边的房子一样都已经有几百年历史。苏意所在房间在最顶层,是近几年新搭建的板房,能俯瞰河景。 新房间明显比昨晚上临时安排的房间要大,起码转身的位置也宽阔了不少。 打开窗,观光船徐徐经过,留下沉钝的马达声,伴着晚风,带着几分惬意和慵懒。闭起眼,还能听到不远处传来悠扬清脆的风铃声。 苏意挺喜欢风铃的,可黎勿总说那是招鬼的东西,不让她在家里挂。他一个大男人最怕看鬼片,想起他那挫挫的怂样,苏意忍不住微微一笑。 “苏苏!” 记忆随身,不容易忘掉,尤其她和黎勿的记忆,苏意努力忘却却偏偏忘不掉,就像现在,她明明只是不小心想起某人,耳边竟幻觉一样响起他的嗓音。 “苏苏!” 又一次听到,这声音太真实不似有假,苏意不住睁眼,低头,借着路灯的光没见到有人。 “苏苏,我在这!”他声音又蓦地出现,这回近在咫尺。苏意扭身去看,探着头从隔壁房间的窗台露出半个身来冲她挥手打招呼的那个人不是黎勿又是谁?! “你怎么又在这儿?”苏意咬牙切齿,特别着重那个“又”字。她真要疯了,这样算什么散心! 黎勿对苏意的厉声质问不以为意,笑嘻嘻地说:“我们又做邻居了。” “谁要和你做邻居!”苏意翻白眼,关窗。 夜里的马六甲非常安静,静得只有河水流动的声音。苏意看着窗外的月光,肚子却又开始不争气地觉得饿了。 恰在这时,房门被敲响,苏意还没反应过来,黎勿的声音从门的另一头传来,“苏苏,你要不要吃宵夜?” 两个人在一起时,有人把你放在心上,就算饿着肚子那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可如今他们已经分手了,从前都不肯上心的事情,现在再来惦记有什么意义。 苏意翻身望向窗外,隔了会才闷头应:“不要。” —— 能俯瞰河景的房间是好,可到了晚上,又碰上失眠,这河景就成了噪音来源。苏意听着窗外水声还有空调“轰轰轰”的响声,肚子越来越饿,直到她终于忍不住,倏地从**坐起来,呆了半晌决定出去觅食。 大晚上的马六甲静悄悄的,偶有一辆私家车经过,连人影也少见。苏意沿着墙上有马图的巷子直走,她记得第二个路口拐角处的地方有一家便利商店,走了两三分钟果然让她找到了。幸运的是,便利店还开着,店外桌旁围了一群老外在喝酒聊天。 老板是华人,苏意不用担心沟通不来。在店里扫了圈还是决定吃杯面充饥。只是杯面包装都是英文字,光看图片她也叫不出是什么味道。 “东炎味,酸辣的。”一把低沉平稳的男声进入耳里。 沈嘉铭进到便利店,一眼就认出蹲在杯面架前的人是他在地理学家见过的女生。她嘀嘀咕咕烦恼哪个味打哪个味。沈嘉铭莫名其妙停下脚步开腔帮忙。 苏意的自言自语突然收到回应,她以为是老板,不住又拿起另一款味道,头也不抬问,“那这个呢?” “老板”看了眼,“素菜味。” 素菜味,听着是既保守又不怕有惊无喜的味道。苏意拿起来,刚想谢谢他,可眼前的男人她根本不认识,她把人家陌生人当老板了! 苏意愣了愣,条件反射道:“sorry!” 沈嘉铭想了想,回她:“我会讲中文。” 这下苏意更尴尬,用中文补了一句:“不好意思。” 沈嘉铭起身,浅笑:“没关系。” 便利店的热水机要等几分钟,真正的老板热情搬来一张小圆桌给她坐着等。 大半夜的巷子里头除了即将关门的便利店以及一群外国人,大概就剩苏意和那个陌生男人。她撑起下巴,漆黑的夜空中无星无云,唯有一轮圆月孤孤单单地高挂天空之上。 余苒大概睡了,没回她微信。苏意百无聊赖,一边发呆一边听着旁边混杂各色口音的英语交谈,然后她又想:回去以后一定得好好报个口语班才行…… “热水好了,我顺手帮你加了。”随着声音出现的还有苏意的素菜味杯面。 修长雅致的手指,就连动作也是优雅的。苏意一时走了神,她喜欢看手,黎勿的手就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可现在这双蓦然出现的手和黎勿的不相伯仲。 “谢谢。”愣怔片刻,苏意抬头道谢,又是那个男人。 “你挺大胆的敢一个人晚上出来。”沈嘉铭径自在桌子另一边坐下。世上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有人就有危险。马六甲也有很多摩托车飞抢的案件,因为商铺早关门,街上静悄悄的更容易下手。 或许环境不一样,苏意在这里见到的每一个人都非常热情,他乐意和你聊天,乐意告诉你他所知道的,苏意以为眼前这个喝啤酒的男人也是会说中文的本地人。 她吃口面,笑:“旅馆挺近的,我估计应该没事。” 沈嘉铭耸耸肩,嘴里仍是告诫她,“人生地不熟的,一个女孩子还是小心点。” 苏意点点头继续吃面,沈嘉铭继续静静喝酒,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 苏意偷偷瞄了眼,男人的肤色偏小麦色,无论五官还是轮廓都透着硬朗的气息,和黎勿那小白脸的阴柔美不同。 呸呸呸!她做什么要拿别人和黎勿那麻烦精比较,真是神经病了! 隔壁桌的外国友人一罐啤酒接一罐啤酒,桌上堆的啤酒罐越多,兴致越高涨,其中一个黑人看着挺老相的,拎着啤酒走到苏意这边热情款款地冲他们两人打招呼。 外国友人主动打招呼,不免又是一段英文交流的时间。“whereareyoufrom?”这么简单的问题苏意还是能应付自如的,可她没想到,她一直以为是本地人的陌生男人竟然也是她同胞。男人和外国友人撞了下啤酒罐,热络地聊起来,他的英文流利,沟通起来完全无障碍,苏意不住心里头给他点赞,又一知半解听两人对话,说着说着,她终于听明白一句,因为外国友人视线在两人间逡巡,问:“areyoualover?” 苏意摇头摆手,嘴里连说:“nononono!” 沈嘉铭瞥了她一眼,转而和外国友人解释,“wejustfriends。” 等外国友人回自己位上,苏意问他,“你也是中国来的,我也是。”她连喘口气的时间也省了,“我s市的,你中国哪里?” 这下轮到沈嘉铭怔了怔,中国这么大,他竟然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苏意也觉得神奇。两人聊了几句,最后便利店老板要关门回家,苏意才和沈嘉铭再见。回到房间,苏意倏地记起自己连人家名字都没问呢。 —— 第二天苏意为了避开隔壁房的某人特意早起,可准备好出门,刚打开门就见到他。 房间以外的地方没空调,黎勿就这样坐在藤椅上,苏意撇嘴冷冷道,“你还真不怕热。” “不热!不热!”黎勿立刻站起来问:“想去哪呢苏苏?”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苏意连余光也不留给他,快步走下楼梯。 马来西亚全年就一个季节,温度在30度之间徘徊,只有雨季和旱季之分。苏意来马六甲的这几天,只下过一场小雨随即艳阳高照。 昨晚消费过的便利店可以租单车,10马币一天,苏意来到时已不是昨晚上老板,而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当地人热情,中年妇女告知苏意应该往哪边走能去到海事博物馆以及观光塔。 苏意非常顺利租到一辆合适的自行车,可唯一不顺利的,是她始终摆脱不了黎勿。 “你就没其他地方能去么?”苏意已经懒得浪费表情,木着张脸觑向他。 黎勿厚颜无耻,“所以我就说咱们俩口味一致,连想去的地方都一样,这就叫……”心有灵犀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已经生生给苏意的凶神恶煞瞪回肚子里去。 苏意好多年没骑过自行车,刚上路,那车头摆得跟秋千似的,跟在她后面的黎勿看得动魄惊心。 “你行不行?”就在苏意第五次停下来的时候,黎勿不住开口问,却得到苏意的反驳,“行!怎么不行!”说完再接再厉,大概给黎勿激了下,这一次倒是踩顺了不少。 马六甲有名景点集中一块,海事博物馆的对面拐两个弯就是城市观光塔的入口。 苏意一边跟地图一边用手机导航,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海事博物馆和观光塔。 一弦一柱分外细致,整一个大船的模型,完整的结构,里面是各种航海历史的介绍,还能站在甲板上感受海盗船长的滋味,自成一派风景。 城市观光塔则在另一边,从对面建筑旁的小路过去拐两个弯就能看见。从进塔上去到下来,大概30分钟时间,以旋转观光的形式俯瞰马六甲。 排队买票发生小插曲。苏意不想搭理黎勿,偏偏他硬凑过来,弄得卖票的人以为他们是一起,一下子就给了苏意两张票。进入排队区等候上塔前必须经过拍照区,苏意又被莫名其妙安排和黎勿一块照。 “下次咱们能不能隔远点?” 强颜欢笑着逃离拍照区,苏意咬牙切齿,恨不得撕碎他那张笑脸。 黎勿特开心,还反问她:“为什么?” 苏意真的受够了,走到角落回头冲他勾勾手,当黎勿屁颠屁颠跑上来,苏意趁他不留神抬脚往他小腿又是一记飞踹,疼得黎勿抱腿直喊疼。 “苏苏!你还……还真好动!”黎勿瞅见苏意眼神,又把原来的话和着吃疼声吞回肚里。 两人刚进去,前一批游客已经进塔。黎勿和苏意得等下一趟。等待排队进塔的人多数都是马拉人,亚洲面孔的大概就只有苏意和黎勿两人。 黎勿一直找话题,苏意不想搭理他,直接掏出耳机塞在耳里听歌。 观光塔才上去,中间还有一段时间空出来。苏意靠在凳上轻轻合眼听歌。耳机音量调得不高,身旁的黎勿忽然就没了声音,苏意偷偷张开条缝,黎勿拿着一个本子在写来写去,像是在画画,画了什么苏意倒是没看到。黎勿忽然抬起眼梢觑过来,苏意连忙闭眼。 第一天过来时阿平告诉苏意,旅馆地图上没标注的还有一个地方值得去看看,就是海上清真寺,尤其傍晚时分过去看日落最棒。 苏意骑了一早上自行车,决定中午先回旅馆休息,下午再出发,自行车也先停回便利店帮忙保管。临回房,苏意千叮万嘱警告黎勿下午别再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 只是生活告诉我们,千万别低估某些人厚颜无耻的程度。 于是下午出发,苏意非常不出所料地看见黎勿。黎勿的小腿也不出所料又挨了苏意一踹。 —— 沈嘉铭来马六甲四天。四天里王一鸣每天在他耳边疲劳轰炸他,一样的话他说了几百遍也不嫌啰嗦。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国?” “我都说了我还没玩够,你想回去可以先回去,好走不送!”做藤椅上吹风歇息的沈嘉铭挥挥手让他闪开一边去。 王一鸣怒,“你就这么放心mavis?她只是一个女孩子!”他莫名其妙抓狂起来,沈嘉铭冷冷看着他像看小丑戏一样,恰巧电话响起,屏幕上倒是显示王一鸣嘴里的mavis的另一个名字,“苏晓意”。 沈嘉铭起身去了角落听这个电话。通话时间有些长,主要还是苏晓意跟他汇报最近情况。临末,苏晓意也像王一鸣那样询问他回国时间,可语气却没有王一鸣的明目张胆。 “mavis?”见沈嘉铭回来,王一鸣试探问他,两眼里偷偷打量还隐隐藏着他刻意掩饰的情绪。沈嘉铭注意到却没有点明,只是收起电话点点头。 “哦。”他轻轻应了一声,只那么单一个音节似乎蕴含了好几种复杂情绪。 王一鸣是沈嘉铭和苏晓意在国外念书时的共同朋友。如果按关系深厚来分,王一鸣和沈嘉铭的关系要比和苏晓意的关系要深。毕竟两人先认识,王一鸣和苏晓意认识也是因为她是沈嘉铭女朋友。 “你还是尽早回去……”他又开始念咒了,沈嘉铭最怕,猛地坐起身比了个打住的手势。 “我出去走走。”他言简意赅,只交代一句捞了钱包手机离开房间。 王一鸣撇撇嘴,冲着他后脚跟嚷嚷:“我就不信今晚上你不回来!”他回来总归肯定要见到他,他还能躲去哪! 愤愤然把自己摔在沙发上,王一鸣嘴里不断骂沈嘉铭,边接通电话。 “一鸣,你能不能再帮我劝劝他,让他尽早回国。” “mavis你放心,我已经在劝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王一鸣非常熟悉,熟悉到他能条件反射似的在心里模仿她的语气神情。 “那就行!”中间空白了两秒,苏晓意才淡淡问,“你呢?在那边玩得开心吗?” 王一鸣接了句还行,后面还有许多话要和她分享,可苏晓意已经迫切地要把电话掐了,她说:“那你好好玩,我这边还有事情,先挂了。” 话音落下,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每次通话都是这样,王一鸣已经习惯,甚至摸清她的套路,先是问他沈嘉铭的事情,再然后才礼貌性问问他状况,寒暄够了,这通电话就没意义了。 他不住笑,挑挑眉打横躺在沙发上,肺腑里一口郁气堵得他不舒服。王一鸣想,他为什么要管他俩的事这么多呢? 沈嘉铭和苏晓意分手的日子里,他这个中间人比当事人还要忙。 —— 沈嘉铭从旅馆出来,漫无目的地走倒是走回到昨晚上的便利店。老板坐在那儿玩电脑,视线扫了下竟认出沈嘉铭来。两人聊了会,老板突然询问他要不要租单车到处走一走。 “现在也差不多接近日落时间,你可以到海上清真寺那边看日落,照相一流!”老板二十来岁,和沈嘉铭格外好聊。 沈嘉铭没事情做,老板的提议可以考虑,“那儿远吗?” 老板看看时间,“还行,我们骑车过去大概半小时左右,如果你想去,现在出发就正好,还算上找路的时间。” 沈嘉铭不想回去对着王一鸣,索性挑了辆车,把身份证寄压在老板那儿,留个电话姓氏。 才写完电话号码,店里又来了人,他稍稍避让了下,余光无意间扫到来人,无巧不成书,又是昨晚上在这儿遇到的女生。 “又是你?!真巧啊!”苏意见到他也略略吃惊。转头冲老板说:“我早上租了单车,现在来拿钥匙。” 老板拿起名册,问:“什么名字?” 沈嘉铭准备拿车锁钥匙走,可耳边突然听到一个名字,苏意和老板说:“苏意。” 这名字很熟悉,和苏晓意只差了中间那个字,他不住斜眼睨去,虽然名字差了一点点,可两人给人的感觉和印象却差许多。 苏晓意是女强人,利落干净的服装搭配,连语气眼神透着锋利。眼前这个苏意不一样,t恤短裤加一双夹脚凉拖,脸上干干净净,一副学生模样。 苏意稍稍问了下老板海上清真寺的位置还有名字方便手机地图导航。 老板说了几句,蓦地指着沈嘉铭和苏意提议:“他也去那边,你们要不要一起过去?” 两人相互瞅了眼,沈嘉铭先主动开口:“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 苏意是不介意,可她首先必须先确认一件事情,她侧侧身,小声问:“你会讲英文吗?” —— 黎勿吃了一记狠踹,苏意没等他直接走了,他只歇了三分钟再跑去租单车的地方,苏意已经拿着车钥匙从店里走出来。 苏意一见黎勿,立刻转头和沈嘉铭说话,沈嘉铭余光瞄了眼生闷气的黎勿,心里有些明了,趁他进去店里问苏意,“你男友?” 苏意纠正,“前男友。”边说边推单车出路上。 眼瞧着那两人骑着单车渐行渐远,黎勿越发焦急,“老板,还没行吗?” “行了!找到了!”老板得照着名册找到他名字,才把钥匙拎出来,黎勿眼明手快立刻抢过来,风风火火去开车。 越着急越开不了车锁,黎勿着急,看着苏意他们骑着车越走越远,黎勿暗暗骂,“她还有没有安全意识,看着别人长得好看就没戒心!” “啪嗒——”车锁终于好不容易被打开,黎勿急急躁踩上车,死命踩脚踏企图跟上两人。 …… 沈嘉铭带路,苏意骑车跟在他后面,在导航帮忙下找到海上清真寺的路,进入类似绿径的地方,人车渐渐变少,中途经过一段上坡路,沈嘉铭惯常做开运动,轻松上坡,苏意使尽吃奶的力才踩着车爬上去。黎勿骑车出来已经不见两人,一路找一路骑,到最后变成找海上清镇寺。 马六甲的景点中,海上清真寺不广为人知,除了当地人介绍,否则一般都不会找到这儿来,在鸡场街附近的景点逛逛就算了。 两人到达的时候,还没见到日落,但天色却慢慢变暗。来前便利店的老板就说了,今天天上的云多,不一定能看到日落。 海上清真寺是典型的清真寺造型,带印度建筑特色,白色的墙身,金色的圆顶塔,最特别在于它建在海上,是伊斯兰教穆斯林礼拜的地方。马来人多数信奉伊斯兰教,在路上能看见许多皮肤棕黑的女性都会头戴头巾。 苏意穿短裤,不能进寺里面。寺外是一片无边际的海域,三两个小孩坐在沙滩上堆城堡。 海是暗淡的灰蓝色,苏意有些失望。沈嘉铭锁好车转身,只见到苏意背手立在石块堆上,海风袭来,扎在脑后的长发轻轻扬起,空阔的海天背景之下,显得孤清。 “景色一般。”沈嘉铭走上前来,苏意抬头看看他,略可惜地告诉他心里想法。 “如果是看海看沙滩的话,这里确实一般。”沈嘉铭点点头认同她的话。 海风带着咸腥味,在即将变暗的天色下,有种“断肠人在天涯”的颓败感。苏意静静站着,忽然手臂被拉了拉,沈嘉铭指着清真寺旁的位置,苏意顺势看去,竟是一抹西下的夕阳。 苏意从没近距离看过日落,仿佛近在咫尺,触手能及。清真寺的金色圆顶塔在落霞辉映下折射出金色光线,像小精灵一样跳跃在塔顶之上。 沈嘉铭微微低头,苏意嘴角浅浅勾起一个弧度,脸上溢出的兴奋雀跃就连一旁的沈嘉铭也能感受到。 “你叫苏意?”沈嘉铭问她。 苏意还沉浸在美景中,愣了会才点头应了声,又隔了几秒问他:“那你呢?”见过两次面,苏意直到此刻都还不知道眼前男人的名字。 沈嘉铭抿抿嘴迟疑半晌,报出了一个名字,“我叫王一鸣。” 黎勿匆匆忙忙赶到,还没来得及停好车,眼前就是苏意和那男人共站在夕阳之下互相“深情”对视的一幕。他连车也不锁,一放好车就冲上去,二话不说巴拉着挤进苏意和那男人之间。 一见到黎勿,苏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心情又给他破坏了,横眉冷对他:“黎勿!你到底想干嘛呢?”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和朋友去吃饭顺便看了变4,回家晚了没来得及码,于是今天6000字肥章奉上,各位么么哒! p.s.沈嘉铭就是苏晓意的前男友哟~ 第23章 争吵 从海上清真寺回去的下坡路上,太阳还没完全下去,留着一抹橙橘色在天与地的交际处。 一路骑车回去,天色渐渐变暗,路上车辆依旧络绎不绝。沈嘉铭把车钥匙还回去,看了下时间,转头问刚把身份证收好的苏意:“要不要一起吃晚餐?” 苏意倒是没所谓,反正一个人也不知道吃什么。 黎勿撇撇嘴:“你俩很熟?” 苏意冷言冷语回他,“一次生两次熟。” 切,三次大结局。黎勿暗暗想。 沈嘉铭带路,领着苏意还有不请自来的黎勿去到酒吧街一家有经营西餐的酒馆,临河摆放的小餐桌,在灯光映衬下,格外有情调。老板娘以及服务生都是外国人。菜单上全是英文单词,苏意看不懂,沈嘉铭给她介绍。 被冷落的黎勿不屑道:“就你会英文……”回应他的,是苏意和沈嘉铭热切的讨论声。 一顿晚餐时间,苏意了解到眼前这个叫“王一鸣”的男人和她一样也是室内设计师。来自同一个城市,又是同行,彼此的话题多不胜数。黎勿吃着海鲜焗意粉,偶尔想搭嘴却无从下手,最后意粉只吃了两口就饱了,他是被气饱的。 沈嘉铭倒是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苏意也是室内设计行业,微笑听着苏意聊自己的理想,聊先前的工作经历,愤怒地大骂那个偷她设计的上司,那模样,挺像记忆中的一个人。 途经的观光船上外国旅客冲岸上挥手打招呼,苏意奇怪,“那船从哪里出发?” 沈嘉铭自然而然回一句:“你想坐吗?”言下之意,他可以带她去。 苏意没打算在马六甲久留,这晚上是她留在这座城市的最后一晚。 酒足饭饱后,沈嘉铭果真带着苏意沿酒吧街一直往码头买票的方向走。黎勿默默在后面跟着,看着两人欢声笑语,自己也掰着手指暗搓搓骂人。 “下一站打算去哪?回国?还是另一个城市?” 苏意扫了眼对岸风光,余光瞄到一直跟在身后的某人,轻声答,“我准备去槟城。” 沈嘉铭“哦”了声,然后没了下文。 买票上船的地方就在路的尽头,三人很快买了票。大概旅游城市的作风,需要进行买票的景点区入口必定有一个拍照区,拍完了那照片得花钱买,有了前头经验,苏意不大想拍。黎勿没想到这一层,他已经准备好了要是沈嘉铭和苏意两人合照的话,他就冲上去挤进两人中间。可惜沈嘉铭让他省了力气,直接拒绝了拍照,他一边走一边低头问苏意:“你不介意吧?” 苏意笑笑摇头:“正好,我也不想拍照。” 唯独黎勿悻悻然:“切!” 观光船上位置有限,大概只能容纳二十五人左右。靠近船边的外排位置最佳,能无死角欣赏河景。三人排得较后,等上船只剩下两个外排位置。黎勿一马当先冲上船坐了一个再占一个留给苏意。 沈嘉铭上船后默默走到中部座位。黎勿见苏意上来,立刻咧嘴冲她挥挥手,“苏苏!这边有位置!” 苏意瞥眼瞅过去,黎勿龇牙咧嘴乐呵呵的模样。她真讨厌他这样嬉皮笑脸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一样。她挑挑眉,张嘴无声说了一句短短的话,黎勿轻而易举读懂了。 她说:“我、不、要!”话毕径自越过黎勿坐到沈嘉铭身旁。 “那边位置风景更好。”沈嘉铭说。 苏意耸耸肩,“风景是好可人不对。”悄悄回头,黎勿正闷着头盯住这边。 马达声渐起,船慢慢驶离码头。晚上的马六甲悠闲宁静,橘黄的灯光洒落河面,仿如零碎的星光一般。 沈嘉铭和苏意一样,第一次坐上马六甲的观光船。河水飞溅,带着阵阵的清凉。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沈嘉铭靠在椅上,身体不自觉放松下来,他觑了眼苏意,恰好将她偷瞄黎勿的一幕看在眼里。 “七年。”苏意愣愣回头,这时船已经离开码头好一段距离。沈嘉铭突然对她的感情好奇起来,“我看他挺紧张你的,为什么分手?” 苏意想也没想,好像不在乎一样答道:“不合适就分手,无谓浪费时间。” 沈嘉铭嗤一声笑出来,不合适大概是世上最最最不像理由的理由。 他的笑声听在耳里非常硌耳,苏意觉得被冒犯,“你笑什么?” “不好意思!”沈嘉铭也知道自己唐突,“我只是想起我以前的女朋友。” 顿了顿,他继续说,“我和她分手的时候,给她的理由也是不合适。” 大概是合伙公司的缘故,沈嘉铭和苏晓意分手的时候,彼此非常平静,没有挽留,没有眼泪,没有争吵,公司里还是合拍默契的两人。 苏意笑,正经认真重复一次:“我和他是真的不合适。” 船上游客忽然冲岸上欢呼挥手,两人抬头,原来已经到达酒吧街。 沈嘉铭瞥了眼苏意,“不是不合适,只是大家都变了。” 苏意和黎勿是,他和苏晓意也是。天作之合一直是传说,两个人在一起从来没有天生就合适的,我有我的脾气,你有你的个性,在一起就是互相磨合的过程,希望对方变成自己心里的模样,可改变是双向的,他在变你也在变,变到最后,所有人都面目全非,相看两相厌。 黎勿坐在他们后面,马达声轰隆轰隆地响,水声四溢,他根本听不清楚苏意和沈嘉铭在说什么,只知道他们两人交头接耳。落在黎勿眼里,两人就是在*。 “说什么呢!”黎勿暗暗嗫嚅,一个水浪打来,船颠簸了下,刚坐稳低头便看见旁边的一个小女孩直直盯住他来看。 “whatareyoudoing?”对上黎勿视线,小女孩直白地问他。 黎勿有些意外,愣怔半晌旋即扯起笑容,“monitmygirlfriend。”再回头,苏意和沈嘉铭已经抱在一起,他大怒,我x,到底在说什么呢! —— 船要在河上掉头,又一个水浪扑过来,船身颠簸,苏意正想拍张照片,一个趔趄撞进沈嘉铭怀里。 属于沈嘉铭专属的气息猛地钻进鼻腔里,苏意红了脸,连忙爬起来,“不好意思!” 沈嘉铭镇定地扶起她,苏意捋捋头发坐好又向沈嘉铭说了声对不起。沈嘉铭抿嘴一笑,忽然冒出一句。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苏意愣着头反问,“像谁?” “我以前的女朋友。” 沈嘉铭语出惊人,苏意呆了呆,不知道该给他什么反应。她的尴尬表露无遗,沈嘉铭本意并非如此,他只是忽然缅怀了下过去然后说出来而已,这回轮到他说不好意思。 “说你像她,倒不如说你像以前的她。”像初识时的苏晓意,明明脆弱却故作坚强。沈嘉铭仰头舒了口气,肺腑里似有一腔阴郁难舒。几年时间,苏晓意已经蜕变成如今独当一面的人,锋芒尽露,裂痕产生直到无法修补,到最后因为分歧而分手。 苏意忽然笑起来,和不知所以的沈嘉铭慨叹,“王一鸣,我们这样算不算同是天涯沦落人。” 明明喊的不是他名字,可苏意咧开嘴扬起灿烂的笑容,两颗小虎牙隐隐若现时,沈嘉铭心脏忽然加速三秒,平复下来时他抿嘴跟着笑。 黎勿坐在后面越看越气,什么景色也无法吸引他,视线一直胶着在眼前窃窃私语的两人身上,他每次想凑上去偷听,一个水浪扑上来把他带回到座椅上,挠的他心痒痒的。 —— 下船时,已经十一点。沈嘉铭带着苏意沿河回民宿,黎勿紧跟在旁。 民宿附近是旧时留下的建筑,风格像*十年代的香港街头特色。 苏意明天就要离开马六甲,沈嘉铭却没有任何计划,也没有定下一个目的地。 “明天一路顺风。”站在民宿门口,沈嘉铭背手立在灯光下。 黎勿站在暗处撇撇嘴:装什么逼呢! 离别在即,苏意和沈嘉铭似乎有共识一般没有互留电话,或许彼此都明白这只是一场在异乡里的偶遇。 等沈嘉铭离开,黎勿赶在苏意开门前拉住她,这晚上看着她和沈嘉铭你侬我侬的,心情比坐过山车还要激动,他冷着声质问:“今天挺开心的。” 苏意挑挑眉,“如果你不在,我会更开心。” 她连模样语气都变了,看着沈嘉铭小鸟依人,换了他就粗声粗气,黎勿“哼”了下,“苏意,你才和我分手一个月,就这么着急找另一个么?” 他阴声怪气的语调格外让人不爽,钥匙才插进去一半,苏意回头觑了眼,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把怒气压下去,苏意继续扭钥匙,黎勿却不肯就此打住,他撇撇嘴,“苏意,我和你七年感情,还比不上一个你只认识一天的男人。” “黎勿……”拿着钥匙的手顿住,苏意终于没法忍了,她眯眼瞪住他,拔高声嗓回问他,“我和你是分手,不是玩泥沙,难不成你还想让我为你守身如玉?” 这么多年,苏意和黎勿不曾认真吵过架,就算苏意发脾气,黎勿总是嬉皮笑脸地去哄她,让她有气也发不出。黎勿也有他的脾气,七年时间,不是他不闹,而是他珍惜两人的感情才一直让着,可这次,黎勿不想退让,他把苏意纵坏了才变成现在的样子。 “苏意,你能不能别一个人做所有决定,你说的分手就真的分手,你说取消婚礼就真的取消婚礼,你说要把房子退了你就真的退了,你有没有问过我想法,有没有尊重过我的感受。我说我不想分手,你连一刻钟交谈的时间也不愿意给,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霸道!” “我霸道?你嫌我霸道,你跟过来干什么,我没跪着哭着求你跟过来,你大可以去找你的梁晶晶,她柔情似水,绝对能安慰你受伤的心!” 苏意被他惹怒,口不择言。黎勿也真的火了,他瞪着眼反问,“我和你的事,你扯梁晶晶进来干什么!” “呵!”苏意冷笑,也不怕摊开来说,“我就说了一句你紧张什么,不就亲个嘴让我看见。我都和你分手了你大可以找她,反正梁晶晶人美有资本,你和她一块绝对没亏。” “我什么时候紧张!”黎勿反驳,“你别乱栽赃!她亲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拒绝!况且她有钱是她的事,我就一定要跟她一块么,我可没你思想龌蹉,认识不到24小时就上赶着扑倒在人怀里!” 黎勿这么一说,苏意觉得自尊心非常受挫,明明是他拈花惹草,现在反过来成了她勾三搭四! 她凭什么要站在这儿给前男友指着脑袋说她水性杨花呢! “黎勿!你他妈嘴真贱!”苏意憋着泪,紧抿的双唇不住颤抖,许久才吐出一句她认为最狠的话,用力扭动门锁开门跑进旅馆里,留下黎勿一个站在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我也自尊心受挫……抱歉两天没更新! 第24章 槟城 马六甲到槟城有两种方法,一是坐车回吉隆坡机场再搭飞机,二是直接从马六甲车站坐车到butterworth再乘渡轮过海进入槟城。 所谓穷游,当然必须以最便宜的方式出行。苏意选择后者出发槟城,还能顺便坐一坐渡轮,听说黄昏风景极好,早上九点车,如无意外下午六点多前就能到达butterworth,正好赶上日落时间。 苏意退房的时候,黎勿的房间已经住进另一对背包客。 昨晚上的不欢而散,七年来还是第一次。苏意有些心惊胆战,可又隐隐觉得暗爽,憋在心里头的话终于能爆发出来。 小时候直率任性,脸上藏不住情绪,嘴巴藏不住心里话。长大后,再忍不住的脾气也要忍住,再藏不住的话也要往肚子里头咽,就因为长大的过程中碰过太多壁撞过太多板才明白冲口而出就代表覆水难收,我们都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苏意想,大概以后都不会见到他了。 —— 苏意坐车到马六甲车站。九点的天空多云,可依旧一片热气蒸腾,苏意下车的时候车站的好几个站台已经挤满人。苏意找到出发槟城的巴士检票上车,坐在靠窗的位置。 坐在她身旁是一个深棕色皮肤的女人,顶着一头大波浪卷的头发,身上香水味浓烈到她接连打了三四个喷嚏。 不断有人陆续上车,多是深色皮肤的马来人。说是马来人,可苏意也不清楚,毕竟印度人皮肤也差不多颜色,据说看皮肤颜色还是有差别,只是苏意没搞明白怎样区别。 回头扫了眼,这趟车坐的人不多,就连轮流开车的两个司机也都上车了,苏意才整理下衣服,以为不会再见面的某人竟然赶在开车以前上车了。 太阳穴突突直跳两下,两人定睛对视三秒,旋即各自别过脸,听歌的继续听歌,找座位的继续找座位。 马来西亚是一个室外温度常年保持在30摄氏度左右的国家,空调冷气必不可少,苏意来到这边感受最深刻的就是它冷到死的空调,没错,是冷到死。 她第二次坐大巴,第二次坐在靠窗的位置,头顶上是直直吹下来的风口冷风汩汩从里冒出打在她身上。 温度一过凉,苏意就容易手心冒冷汗,冷汗在空调底下蒸发又会带走身上热量,一来二去就像个死循环一样,苏意冷得牙关打架。伸手摸了几下,这风口根本不能关上。 苏意揉搓手臂试图增加热量,可治标不治本,她还是冻成狗。 后面突然传来一声“excuseme”,苏意没理会,隔了几秒,肩膀被人从后碰了碰,她回头,坐她后面的女生递来一件长外套和麦当劳。苏意下意识挥手拒绝,女生仍旧把东西压在她手上,一边说着苏意听不懂的英文,一边指着车后某个地方。 苏意顺住她手指方向望去,坐在最后一排的黎勿突然撞进眼里,他觑了她两眼旋即别过脸。 “thankyou!”女生一直端着东西,苏意不好意思让她再拎着,接过她手上东西坐下,想搁在一边,手机这时进来一条微信。 “把衣服穿上,把早餐也吃了就不觉得冷了。” 苏意撇嘴,我干嘛听你的呢。 黎勿看穿她心思,又发过来一条,“别怄气。” 苏意一赌气,每件事都要对着干,黎勿太了解她才会发来这样一条信息。握在手里的机身微烫,就像风雪中一堆火光让人不住追逐。 外套是他刚刚上车穿的那件,转手到苏意手里的时候,衣服还残余他身体的热度和气息,隔开车上冷风。 “谢谢”……苏意拿着手机,手指一直放在发送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静默良久直到手机黑屏。如此简单的两个字她已不敢说出口。 —— 苏意买的车票不是直达到butterworth,车子一路行驶,中途几次停下来接客,直到最后离butterworth半小时路程的时候,车子突然停下来让去butterworth的乘客转乘另一辆旅游大巴。 外国司机的英文苏意听不懂,只听明白butterworth,坐在原位一头雾水之际,黎勿突然走上来,“起来,我们要去另一辆车。” 苏意愣怔,直接反问:“为什么?”这感觉像卖猪仔一样,苏意感到不安。 “我也不知道。”黎勿二话不说替她拿起行李,辗转上了两辆车才找到空位。半小时后车子终于抵达butterworth的码头外。 这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原先计划好的看日落这下泡了汤。 苏意下车的地方和渡轮买票的地方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拉着行李箱急急忙忙跑去,在一个伊斯兰教徒帮助下找到入口,换了一块二马币的散钱直接投进机器里就能过去,有点像地铁进站。 渡轮分两层,可苏意没找到上去的楼梯,索性在底下找个座位坐着。 船上多是马来人、印度人,苏意来这边几天,但凡坐巴士,坐船,身旁聚集的都是深色皮肤的人种。 黎勿就坐在离她半米外的椅子上。 离开有空调的地方,长袖外套已经不管用,苏意脱下还给他,顺便把那句谢谢亲自说出口。 昨晚上吵了一架,两人都有些面面相觑,不愿开口。黎勿接过衣服,竟破天荒说了一句,“不用客气。” 不用客气这话才是最大的客气,苏意莫名感觉不是味。 九点多的渡轮里零零星星坐着人,马达声响起时,船缓缓驶出海面。溅起的水花带着咸味扑腾到身上。 butterworth是一个城市,与槟城一海之隔。遥望前方,槟城的灯光依旧繁华,在漆黑的夜里如同指路的明灯一样为渡轮照亮前方的路。 坐在船上,微热的海风迎面袭来,苏意终于感觉到脚踏实地的自在感。 —— 槟城和马六甲一样,都是世界文化历史遗迹。可比起马六甲,槟城的风貌更让人熟悉自在。这里定居华人多,随处可见的华人面孔,语言以粤语国语盛行。 就连建筑风貌比马六甲更像旧时香港建筑的特色。 苏意和黎勿跟着大部队下船前行,终于来到一个车站,后来才知道当地人叫这里jetty,许多途径市内的巴士都在这儿停。 槟城和马六甲确实有很大的不同。马六甲只有周五到周末的夜里才会热闹,不然平常只有在酒吧街才能看到人。而槟城不同,在即将十一点的晚上,路上还是车多人多。 苏意订的旅馆在皇后街。黎勿的……她没问。总之分道扬镳就是了。她问了几个人找到皇后街的方向。 穿过大马路进入一个她也不知道叫什么的路段里,周围建筑全灭了灯,只有街角的路灯还亮着,晚上清理垃圾的大卡车从拐角驶出来,带着阵阵的臭味,开车的黑人司机还瞄了她两眼。 行李箱的轮子在沥青路上嗑嗒嗑嗒地响,在这个夜里略显诡异,身后竟然又在此刻传来脚步声,苏意不免加快步速,好不容易走到灯火通明的横街上再回头,一直跟在她后面的居然还是黎勿。 —— “你跟着我干嘛?”苏意稍稍放松的神经又紧绷起来。 自昨晚开始他就一副脸瘫的模样,格外不协调,“我也住皇后街。” 苏意眯眼,揪住一个字眼追问,“你怎么知道我也住皇后街。” 这叫鬼拍后脑勺,黎勿不打自招,脸瘫已救不了他,扯扯嘴皮子呵呵笑了两声,毫无说服力地解释道,“我猜的。” “呵呵……”这下苏意真的冷笑出来,“你以为我智商和你一样?”原先还因为他在车上把衣服给他而稍稍感动了把,甚至有些愧疚昨晚说的话,可现在…… 她瞪他一眼,转身就走,黎勿连忙跟上来,“苏苏,你不会还生气吧?我给你道歉好不好?”昨晚黎勿一夜没睡,他话说完就后悔了,坐在苏意门外等她出来想道歉,可一夜过去她的房门没打开过。 苏意余光也不给他,“你不是嫌我霸道,我怕我膈应你。”她脚下装了轮子似的越走越快。 黎勿叹口气,“苏苏,我们能不能好好说话。” “不能。”苏意一口回绝。 旅馆在皇后街,问了一个经营书刊报摊的女老板,她又让一个开摩托车的中年男人带路,苏意终于找到那家旅馆。 为了图便宜,苏意订的是混宿的床铺,可她万万没想到这样给黎勿机会。 填登记资料的时候,笔尖都快要戳破纸张,苏意觉得来到马来西亚,黎勿的脸皮又厚上一个高度了。 “你到底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苏意咬牙切齿。 黎勿心里得意洋洋,可又不敢明目张胆表露出来,捏着嗓子自诩,“都怪我们太心有灵犀。” 苏意啧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在槟城入住的旅馆比在马六甲要好的多,装潢用色现代明亮,家具布置舒适,最重要是干净凉快。苏意从码头拉着行李来到旅馆,少说也走了十分钟的路,加上天气炎热,她都出了一身汗。 床铺在二楼,苏意好不容易缓口气,一听到要搬行李又蔫了。黎勿说要替她拎行李上楼,苏意想也没想一口回绝,她要证明给他看,她一个人也能好好的,不是没了他就不能成事。 作者有话要说:槟城绝对是我最爱的城市,除了国语粤语通用以外,最主要是槟城人非常热情善良! 第25章 槟城(2) 槟城是个极具风情的城市,有名的景点非常多。lovne,爱情巷就是槟城有名的景点之一。 晚上十一点多,旅馆附近的商铺基本关门,唯有皇后街紧邻的小印度还是灯火通明,手抓饼、香料店铺仍旧在经营。苏意经过的时候,街上笼罩在一片油烟混合香料的浓烈而刺鼻的味道。 一路坐车过来,苏意还没有用晚餐。问了在旅馆兼职的泰国华侨may,她告诉苏意爱情巷附近有吃的。 苏意歇了会才出门,所幸爱情巷离皇后街不远,走路大概就十分钟不用。 夜已深,路旁还有一两家便利店营业,偶尔飞驰而过的摩托车留下一串废气以及悠扬的口哨声。 “你衣服就不能好好穿吗?” 苏意穿了一件宽松的t恤,后来下车嫌热索性把一边衣角扎起来露出纤细的腰肢。经过的黑人冲苏意吹口哨,这让黎勿非常不满,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最后说着说着直接伸手上来要解开她的衣角。 苏意狠狠往他手背打下去,“你干嘛呢?跟你很熟吗!” “你看街上哪个女的会像你这样把腰露出来的!”黎勿像个糟老头一样啰啰嗦嗦,双眼一直牢牢锁在苏意的腰上,恨不得化成一块黑布挡住。 苏意没好气,“不是没有是你没看见而已。” 黎勿喋喋不休,见这样说走不通又换了另一种滑稽的说法,“你好歹把肚脐遮一遮,我妈说了,肚脐跑出来吹风就容易肚子闹毛病。” 苏意翻白眼:“洗澡的时候我肚脐都进水了,按你这说法,我不早就死个千百次!” 按了灯柱下的按钮,红灯还是没变成绿灯,瞧着没什么车辆经过,苏意直接冲了红灯往另一边走去,黎勿紧随其后,嘴里还是不停嘀咕苏意的着装。 苏意气得牙痒痒,“你是我哪位,管那么多?!” 黎勿嗫嚅,“我就关心你而已……” 嘀嘀咕咕啰啰嗦嗦就是关心?太谢谢了,她受不起! —— 爱情巷外,是小吃档的天地,全是临街经营的手推车,只在晚上出没,经营的摊主多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有些甚至已经老得掉牙、头发花白了。 小吃摊档款式多,咖喱面、云吞面、福建虾面、鸭肉鱼丸面、炒粿条等等以及各式冰果汁,应有尽有。可惜两人来得晚,好些手推车都要打烊回家,尤其一家卖云吞面的,早早卖完预备的分量,已经在浇水洗车了。 可无论什么时候,吃的地方永远最不缺人。苏意好不容易找到张空桌子坐下,黎勿拉着椅子坐在她旁边。苏意不住皱眉。 “你就不能换一张么?” 他抬头四处张望了下,旋即低头认真说:“都没位置了。” 苏意又翻白眼,她不知道自己做什么孽了,从她第一天来到马来西亚到现在,这人就一直在她附近蹦跶,除了睡觉上厕所的时间,他几乎没有一秒离开过她的视线。 桌子在炒棵条的摊档后面,苏意不想麻烦就和老板点了一个,人太多要等,苏意又走去鸭肉鱼丸面的摊档点了一碗。 在槟城住下来的华人,祖籍多半来自广东和福建,食物种类和味道也多与这两处地方相似,经过改造就成为有名的槟城美食。 鸭肉鱼丸面配了一小碟辣椒酱油,味道偏微甜,面条配料分量充足,就这么一碗面条才4.5马币,折算回人民币不过八块钱多一点。 炒粿条是潮汕出名的美食之一,做法像炒河粉,加了虾仁,鸡蛋,豆芽,腊肠配合来炒,再加上耗油、酱油等以及足够的火候,粿条上碟时便带着浓厚香味。 比起马六甲的食物,这一顿迟来的晚饭更诱人。 黎勿倒是想起其他事情。以前在c城读书,生活园区和学校分开,每到下午五点多,沿途便会充斥各式路边小吃,最受欢迎的莫过于一家潮汕人开的小吃店,炒粿条也在其中。 “我一直以为炒粿条就只有豆芽鸡蛋,没想到还能有虾仁腊肠。”拿筷子挑了挑,黎勿有些诧异,以前在生活园区外面买的炒粿条只有鸡蛋豆芽,好吃是好吃,可对他一个大男生来说总是不够,像吃素一样。 苏意也没想到炒粿条有这么多配料,而且马来西亚口味偏甜,连酱油也咸中带甜,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她一时没留意就往下接话,“以前学校门口那些都是小本经营做学生生意,便宜才吸引到人,当然不愿下重本。” 她不爱吃豆芽,黎勿像以前那样给她一条一条拣开,于是碟子里一半带豆芽的黎勿吃,剩下最大份的不带豆芽的就是苏意吃的。 习惯是忘掉旧情的最大敌人。苏意想也没想就这样把黎勿挑拣好的粿条吃光,最后才蓦地恍然大悟起来:她居然没有拒绝。 黎勿没注意到苏意的变化,一拨一拨地把粿条夹进自己碗里。他吃相优雅,多年来苏意一直觉得他的吃相和他妥妥*丝的性格不相符。 她是一个挑食的人,这个不爱吃那个不爱吃,于是成就一副皮包骨的身材,黎勿老是嫌她骨头硌人,变着法子让她多吃。还记得两人第一次约会的时候是在火锅店里,他拼命给她夹菜直到碗里堆成小山丘,他说:“你要多吃,我怕一刮风把你吹走我就没了女朋友。”可她体质天生不易胖,别人喝口水都能长肉的,偏偏她就是怎么吃都不胖,最经典的就是饭前饭后体重没变过。后来两人一起时间长了,黎勿不再像开始那样偶尔说些不显眼却又令人窝心的情话,他会直接挑剔她挑食的缺点,还强迫她喝她最不喜欢的牛奶。 正在吃粿条的黎勿突然抬头,苏意来不及收回视线,两人倏地对上。他定睛凝视她,苏意顿觉不好意思,偏过头声音不自觉尖锐起来,“看什么看,吃你的粿条。” 手推车陆续收摊,喝完最后一口柠檬汁,苏意和黎勿前后脚往旅馆走回去。 槟城街头建筑多是旧香港特色,繁体字招牌、拱门、小楼梯,甚至连地上铺设的白底绿花纹的地砖都是历史的见证。 路旁停满车辆,小汽车不敢开快,倒是摩托车飞走而过,左穿右插地留下轰隆隆的响声。 苏意默默背手走,就着昏黄灯光,她每逐步前行,她的影子便会渐渐前移到消失,然后就是黎勿的身影。 以前每一次她生气,他也像此刻这样静静跟在她身后,不说话,只是跟着她确保她安全。那是刚到s市,彼此人生地不熟的头几年,后来……谁还有空管她安不安全。 可女人就是这样,不到最后一刻,她脑海里记得的永远就是男人曾经对你的好,安慰自己:看!他也是疼你的。 苏意也不例外。 —— 回去路上,苏意没再说话,黎勿也出奇地没出声,两人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走回去,到旅馆时,may已经不在了。 到达槟城这天恰逢星期二。入住旅馆的人不多,二楼混宿的12个床铺,只有四个位置住了人,苏意和黎勿就各占一个,还是相邻的两个床铺位,中间只隔了两床帘子形成两个半隐蔽的空间。 黎勿去了洗澡,苏意半躺在**,犹豫许久才鼓足勇气给国内的余苒发去微信。 “鱼头,你现在能不能骂骂我。” 马来西亚和中国没相隔多少时差,此刻的余苒正一个人坐在吧台后死命盯住不远处卡座里的一男一女的动静,收到苏意这么一条微信,她只瞄了眼又放下,可隔了会还是给她回了一条。 “你特么蛇精病发作,忘吃药了是不!”余苒刚按了发送键抬头,原先还坐在卡座里的那对狗男女竟然不见人了!相亲男一直说忙,她就埋伏在他公司附近,等了一整天才开始有眉目。 “苏意,你特么在那边热傻了吗?” 等了会的苏意收到这样一条微信,浴室那边又传来声响,黎勿洗完澡出来,紧接着帘子上映上他的影子。 苏意想回余苒信息,可手指定格在屏幕上不知道写些什么好。 “苏苏……”隔着床帘子,黎勿忽然唤她名字。 苏意没理,黎勿却不依不挠,他小心翼翼问她:“你还生气吗?” 生气吗?苏意好像又不大有生气的感觉,倒是被他弄得胸口闷闷不乐,堵得慌似的。 帘子那头一直没回应,黎勿不住叹口气。吵架后第二天,黎勿在车站想买回吉隆坡的车票,只是忐忑许久还是不放心她,才转而买了到槟城的车票。 他一直不懂苏意为什么总拿他和梁晶晶说事,毕竟他和梁晶晶都已经是过去得不能再过去的事情。 他和鸭子说:“我这么爱她,她怎么就是不明白。” 感情一向白痴的鸭子竟明白人一样地说:“不明白的是你。苏意也是人,也会妒忌也会不安,你他妈跟你吃苦挨穷好几年,赚了十块,九块留给你俩虚无缥缈的将来,剩下一块还要咬开和你对半用,苏意也蠢,没所谓,可你他妈那个美娇娘前女友突然就跑回来,说要和你合作,可谁他妈不知道她心眼里放的什么心思,苏意说不介意你就真信她不介意,亏你和她一起七年,连她脾气你也摸不清,活该被分手。” 鸭子一句话带一个他妈,虽然听得黎勿直皱眉头,可他不得不承认鸭子说的话有道理。 苏意离开s市出发澳门那天,黎勿喝完酒回家,开门看见杂乱的客厅,黎勿突然有些明白苏意的感受,谁受得了天天跟在他后面给他收拾烂摊子。苏意离开后,家里顿时没人打理,剩下他一个弄得乱七八糟,好不容易下决心整理却让他无意中发现苏意忘了带走她的鼻炎药。 或许是上天给他的暗示,又或许是一个契机,黎勿蓦地燃起斗志——要把他追丢的老婆找回来。 第26章 槟城(3) 隔着一床帘子,似乎便能增加不少勇气,黎勿他说:“苏意,那晚上真的只是个意外。” 他指梁晶晶忽然吻他的那个晚上。 苏意在s市除了余苒没有其他朋友,分手搬走能去的地方只有余苒家。苏意离开s市那晚上,黎勿就这样拿着苏意的鼻炎药冲到余苒家,可开门后见到的只有余苒一个人。 “啧啧,你个负心汉来这里干什么。”作为苏意的好闺蜜,余苒她见到他第一反应就是翻白眼。 这一点倒是和苏意很像。 黎勿认真说:“我想找苏意。” 余苒“呵”了一声,黎勿无端发怵,旋即听到她反问他:“你想找苏意?”见他点头,余苒白眼翻得更大,她厉声质问:“你想找她早干嘛去,等死还指望她垂头丧气回去找你。” 有些话开了头就像坏掉的水龙头,止也止不住,面对沉默的黎勿,余苒气打一处来要替苏意出一口气。 “黎勿,你也别说我看不起你,可你有什么好,没车没房,连工作也吊儿郎当,苏意从一个大姑娘开始就跟着你,鞍前马后,累死罢就。早几年还好,越到后头你就越不像个男人,你他妈就知道喝醉回家,苏意不说,我他妈还有两只眼睛能看,你要逃避现实你就自个儿逃呗,别连累人家姑娘。好了!终于指望你有点儿出息了,你又跟那只妖晶搞在一块,亲在一块还让她看见。苏意和我说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我他妈还觉得你配不上她!对着你自卑?我还宁愿自尽呢!” 黎勿没想到原来苏意撞见了那一幕,分手的那个早上她也只字不曾提过。余苒说她和他在一起觉得自卑,可他何尝不觉得自卑,在一起七年,他给她的好像就只有添麻烦,他想给她好的生活,可总是事与愿违。 帘子后的苏意没有说话,黎勿只好一个人看着帘上她的影子自言自语,“你和我在一起觉得自卑,可我何尝不觉得有压力。读书时我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你,出来社会才发现莫说全世界最好的,我就连最基本的都给不了你。” 哪个女生不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活得光鲜亮丽。偏偏跟着他的苏意却像个上了年纪的阿姨一样,不敢乱花钱,不敢买新衣服,她同事缘不好因为她从不参加公司聚餐,直到被解雇的时候连个为她饯行的人都没有。 黎勿偶尔会想,如果当年他没有心高气傲,孤芳自赏,从工作室里跑出来,而是接受现实,说不定他和苏意的生活会过得好些。 这么多年他好像理所当然接受苏意对他的好。人有惰性,一旦心安理得,便不愿再努力再付出。两人就站在天平上的两端,一方付出越多,天平便不再平衡,慢慢沉落直到撑不起来。 “你被公司炒了我又喝的烂醉回来的第三天早上你一个人躲在厕所里开着水龙头偷偷哭,我是知道的。我不住想,我到底能为你做什么。可想来想去到最后我发现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隔着门听着你压抑无助的哭声。梁晶晶回国来找我,我真没意料到,我知道那是个机会,但我也怕你胡思乱想,可你大方说我应该要和她合作,我心里有侥幸,侥幸你竟然没有阻止,只不过我眼睛瞎,居然没想到你就嘴上大方,心里还是介意。” “苏意,我对梁晶晶真的什么想法也没有。” 苏意看不到他此刻表情,而隔住帘子,他的声音也仿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她沉默半晌,只回了一句,“我要睡了。”说完抬手把灯就关了。 黎勿双唇仍维持在半启状态下,想说的话戛然而止憋在喉咙里发不出来。愣怔好一会,见苏意真的睡去,黎勿想说的话只好留到下一次。 布帘围成的小空间里,床头小灯关了,还有走廊上的大灯,微醺的灯光从帘缝间爬进来,像沉沉的积云压在胸口上让苏意有些喘不过气来,说要睡,接连辗转几轮,黎勿睡着了她却还醒着。 旅馆一楼有公用的厨房,冰箱里明码实价的饮料食物随意吃,记得付钱就行了。 2014年是马来西亚年,前段时间热播的香港电视剧便是在槟城取景,彻底把槟城这座历史文化城市炒红。 苏意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住在旅馆的老板娘zoe正 帮一对也是从中国过来的小情侣办理入住手续,两人坐在高脚长桌上认真填写资料。 “你把身份证填那儿干嘛,人家让你填手机号码!”女生扫了眼男生的表格,不看还好,一看才发现他在乱填乱写。 苏意就坐在两人斜对面,刚好瞄到男生的表格,他还真把手机号码的位置填成身份证号码。 男生英文不好,典型学渣出身,给女生这样一说,脸红得快滴出血来,抬高嗓子掩饰尴尬,乱扯了个理由说:“我不小心看错而已。” 女生嗤笑他:“行了呗你,看错!认识你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是不是看错。” 两人一来二往地拌嘴,说到最后还是女生替男生再去要一份新的表格。 陌生年轻人也不怕没话题聊,尤其在一个彼此都陌生的国度里,熟悉的母语更拉近大家的距离。苏意和他们两人谈了两句倒是聊起天来。 小情侣是大四学生,女生年末准备出国读书了,男生就留在国内。趁着暑假,两人一起跑到槟城来在离别前留下一个回忆。 “异地恋很辛苦。”苏意没试过异地恋,只是身边太多这样活生生的例子。接触的人不同了,看到的世界变了,彼此所追求的就都不一样了。就好比生病,谁不想有人陪着,可那时候陪在自己身边的却是另一个人。 当然,苏意也没资格说近距离恋爱就不辛苦,因为她和黎勿也是另一个失败的样板。 男生搬行李上楼,只留下女生和苏意。对于彼此未来,女生倒是看得廓然开朗,“我和他不会长久,这个我们俩早就有共识。” “我爸妈不喜欢他,嫌他没出息,不上进,我要出国留学这是大学入学前就已经决定好的事情,这个他也知道,以后会不会回国也是未知之数,我就让他和我一起考雅思出国,他不肯。出了国多少变数呀,他能等,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那时候我就知道咱们以后肯定不长久,顶多就是国内几年,我出国了这感情铁定要分了。”女生看着在楼梯口忙活的男朋友,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她觑了眼发呆的苏意,笑着反问一句:“我这样说是不是很贱。” 大概年纪相差几年,苏意的确不能理解这女生想法,真喜欢又怎么会轻易放弃,能放弃的也就说明不够爱,既然明知道没结局,那现在还吊着别人做什么呢? 可这世上六十几亿的人口,相当于六十几亿种想法。每个人都站在自己角度看世界,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谁愿意选一条崎岖又布满荆棘的路来走。苏意不能用自己想法去评判别人的做法 女生也知道自己的自私,她不掩饰,大方承认自己的私心,“我是自私自利,喜欢他可更爱我自己,几年前开始的时候就想看看会不会有改变,没想到几年后还是如此。我爸说过,未来的路很长,没必要套死在一个人身上,更何况把自己充实好武装好,还愁没好男人。” 她的话自有一番道理。才二十二岁的年纪,路很长,能见到的人还有很多,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更适合自己。可太现实太功利,又或许是苏意想法太简单,她有点儿消化不来,扯嘴角笑笑。正巧男生都把行李搬上去回来找女朋友了,苏意不好打搅,拎着矿泉水上楼去。 有时候现实点也是一件好事,起码知道什么对自己才是最好的。苏意就是不现实,她也学不来这样的现实,以至于这些年一条路走到黑,甚至现在还对这条走过的路心有留念,蠢蠢欲动着想要走回头。 两床间相隔的距离不多,除了隔住两条厚实的麻布帘子外,大概就是两步路的间隔。苏意犹豫了许久,终于抬脚轻轻踢了踢还亮着灯的隔壁床。 回应她的,是沉稳的呼吸声。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地利人和看着可以,只是苏意就没占上天时,想说说话的时候别人都睡得跟死猪一样,连灯都忘了关。 她抬手撩开帘子,黎勿睡得沉,整张脸都压在枕头上,头发乱成一团。 “真难看。”苏意撇撇嘴轻声吐槽,这样难看的睡相她竟然看了好几年,真难以想象。她悄悄伸手过去把灯关了,睡梦中的黎勿隐约感受到动静,翻了翻身,苏意连忙收回手,把自己这边的灯也关了躺回**。 第27章 重遇 出门在外,能走路的地方绝不坐车。苏意一心想要省钱,从旅馆拿了地图,又开了手机导航摸索着路找到大炮台的景点,可惜天公不作美,连门票也还没买天就下雨了。 雨势不大,可天阴沉沉的,苏意在外头看了一圈,顿时没了进去的心情,象征性拍了两张照片就走了。 槟城作为旅游城市,在交通设施上做得不错,从komtar到jetty有一条循环的免费观光车路线,绕经市内著名景点,基本上坐观光车走一圈就能把景点都看完,再远点的地方例如峇都丁宜,极乐寺,升旗山,蝴蝶公园就要在komtar的车站坐付费巴士,按地段收费,坐到总站顶多也就2马币。 从马六甲来到槟城,黎勿依旧跟着她。苏意倒是不再抗拒,只是也不和他说话。 大炮台往回走,经过t字路口,正中央矗立一座始建于1897年,至今117年历史的维多利亚钟楼,因为二战期间受到空袭,外观目测下钟楼已发生稍微倾斜。白日间看不出钟楼有多特别,可到了晚上,钟楼底下安置的射灯便会打开,在彩色灯光的辉映下,钟楼又会成为槟城繁荣夜色的一道美景。 从钟楼对开的大马路一直往下走,是槟城有名的银行街,渣打,汇丰,publik还有其他马来西亚当地的银行都聚集在这条街上而因此得名。 槟城政府对于保护槟城古老建筑一直不遗余力,光是银行街里的建筑都有上百年历史,经历过战争殖民的年代,却依旧屹立不倒。 观光车站牌设在汇丰银行门口,守在门口的保安是个五十多岁的华侨阿叔,祖籍厦门,三岁漂洋过海来到槟城,一口国语已不标准。 黎勿向他问路,作为槟城人的阿叔格外热络,给他推荐了不少槟城好玩的地方。苏意倚在银行外面的柱子前,刚才冒着小雨从大炮台走过来,她又穿凉鞋,脚板湿嗒嗒,她正点脚跟把水甩干。 “一个人来旅行?”阿叔听见黎勿从中国来,不住和他扯家常。 黎勿也不知道他这样子算不算一个人来旅行,他偷偷瞄向苏意,见她没有望过来,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他冲阿叔笑笑:“应该算是吧。” 阿叔从他小眼神里看出端倪,堆满皱纹的脸扯起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抬起下巴点了点苏意,“吵架了?女朋友?” 黎勿挠挠脑袋旋即又点点头,他怕苏意找他算账,只能用这种迂回的方式表达他的意思。阿叔五十多岁了,脊梁背开始佝偻直不起身,他抬手拍拍黎勿肩膀小声告诉他,“女人都是要哄的,大男人先低个头有什么所谓,太较真娶不到老婆的。” 忽地不远处传来一声“扑哧”,黎勿回头,倚着柱子的苏意背对着他,身体微微向前弯着,头往外伸去,大概想看看观光巴士来了没有。 “嘴巴甜些,偶尔做点浪漫的事情,最重要出其不意,女生哪个不爱这东西,就看你有没有诚意。”阿叔一个人在门口看门口,难得有人和他聊天,像开了话匣子一样说个不停,连说得黎勿都不好意思了,经过的好些路人听到阿叔的话都看了过来。 恰在这时,阿叔突然拔高嗓子:“车来了!”他用手推了推黎勿,示意他赶紧跟上苏意,边推边一本正经说:“年轻人加把劲!” 下雨天的免费巴士里人不多,黎勿和苏意上车刚好还有两个空位置,苏意坐里面,黎勿坐外面。如果事前没做好功课,刚到的旅客槟城很少知道这条观光线,于是车里大多都是马来人以及几个白皮肤的外国人。 作为中心广场,komtar也列入了地图观光景点之一,分新旧两栋,firstavenue商场也在这附近。 车子开到一半路程,黎勿已经开始坐不住,端着地图和苏意聊景点,见苏意不理他,黎勿脸讪讪地又闭嘴了,倒是坐在前排的马来裔小女孩不停回头张望他俩。黎勿冲她做了个鬼脸,小女孩赶紧收回视线,隔了两秒又扭过头瞧了眼黎勿,眼神里充满困惑,大概不知道这人在干什么。 黎勿微微一笑,余光觑见苏意在盯住他,他偏过头时,正好撞上苏意目光,两人对视几秒,苏意忽然张嘴。 “笨、蛋。” 她两瓣嘴唇轻轻张开吐出两个字来,黎勿愣了愣,没料到苏意竟然搭理他,整个人都懵了一圈,傻傻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 观光车停在大车站旁的路段上,过一个路口就是旧光大中心,另一边出口则是贩卖代理车票的店。新旧光大中间是半开放的旅游大巴停靠点,苏意经过的时候,没见到大巴,倒是见到不少黑人直接躺在地上乘凉。 光大的模样苏意有些意料不到,明明是枢纽中心,槟城的大商场,可光大里头的布局不像国内大商场,说是大卖场也不为过。 “苏苏,你想买什么,我给你买去。”苏意进了firstavenue旁的hm,随手捞起件衣服,跟在后面的黎勿忽地飘上来。 “呵!你很有钱么?”苏意瞪他。 黎勿蹭蹭她手臂:“花在你身上值得!” 槟城的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两人在几个商场来回逛了圈,不经不觉打发不少时间,从光大出来虽然天还亮着,可已经七点多。 比起马六甲七点不开店的寂静,槟城的夜晚才是开始,尤其夜市小吃最为出名。komtar附近的汕头街就是其中一个出名的小吃街,四大天王就出自这里。从komtar坐观光车就能经过汕头街。 —— 沈嘉铭在苏意离开马六甲后的第二天回了吉隆坡。王一鸣以为他终于舍得回国了,刚要给苏晓意发去报捷短信,没想到沈嘉铭竟然一到机场即时买了到槟城的机票。 “你干嘛?”王一鸣凝着他手上机票,好看的脸上显得迷茫。 沈嘉铭耸耸肩,挥挥手上机票反问:“你说我买机票还能干嘛。” 王一鸣怒吼:“你都出来几个月了,还不回去!” 自从国外回s市和苏晓意开了公司后,沈嘉铭连双休日都在工作,这几年苏晓意成长飞快,沈嘉铭却渐渐不在状态。难得有了分手疗伤这个借口,沈嘉铭原意休息半个月,可一出来两个星期他就慢慢不想回去了。 飞机还有一小时才起飞,沈嘉铭嫌他烦,越过他排队过安检,王一鸣还想唧唧咕咕,沈嘉铭回头沉声说:“你什么时候变成我妈了,我几时回去还要跟你报备么?” 王一鸣吃瘪,沈嘉铭拍拍他:“兄弟这么多年,你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真有意思就多争取点,你也不用帮她做这么多,我想回去就自自然然回去,谁也控制不了。” 被人点破心思,王一鸣顿时觉得难堪,他死口否认:“我对谁有意思,我就是看我一个人回去没人陪我喝酒嫌闷而已!” 沈嘉铭“嗤”一声,他要进去过安检没好气跟王一鸣这小子纠缠,他推他一把:“赶紧买机票回国,下个星期就是她生日了。” 王一鸣回推他,大声嚷嚷:“去去去!罗里吧嗦的!我回不回国自有分寸!”脑里倒是被沈嘉铭的话点醒,算算日子,下个星期还真是她生日了。再转念想想,他这两天似乎都没收到来自国内的信息。 他转身正要去柜台买票回国,放在兜里的手机突然翻腾起来——竟是陌生的号码,他接通,“喂?” 苏晓意的声音从那头传来,“王一鸣,你们在哪,我现在在吉隆坡机场。” 才刚和沈嘉铭说起她,她就出现了,王一鸣想,沈嘉铭还真够魅力,竟然把她吸引过来。 —— 槟城美食多,汕头街就是其中一个集中地,说是街,可实际上是一条小巷。以新月宫茶室为中心,一到晚上,各式小吃推车便会来到这边开档。 月宫茶室的座位随意坐,在推车那儿点了吃的就会有人送过来,只是在槟城,坐茶室位置都必须点饮料。苏意点了槟城有名的白咖啡,黎勿却点了一杯话梅雪梨,据说也是这儿有名的饮料,可看黎勿喝一口后的表情,苏意觉得那杯话梅雪梨味道应该挺怪异。 槟城以国语粤语为主,苏意并不担心找不到吃的,可黎勿为了争取表现,鞍前马后地争着去买吃的,让苏意坐着等。苏意也不和他抢,既然有人愿意当跑腿,她也没理由不让他表现。 茶室在槟城格外流行,几乎每条街上隔三差五都能看见一家茶室,只是味道也参差不齐。苏意托腮等得无聊,不消片刻有个小男生把一碗吃的端来,黎勿点的食物陆续上来,须臾黎勿也回来了。 马来西亚的温度一向在30度,虽然停了雨可还是有些闷热,看着晚点应该还会再下一场,茶室是半开放的设计,没有空调,只有装在天花板上的吊扇在呼呼吹着带点热气的风下来。黎勿怕热,他回来坐下,额头冒出细碎汗珠,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口大口喝了半杯的话梅雪梨汁,刚抬手想擦擦汗,眼前蓦地伸来一只手 苏意喝口白咖啡说:“拿纸巾擦。” 难得她主动关心,黎勿抿抿嘴角:“苏苏,你这是在关心我么?”他就知道昨晚的一番深情表白她不会无动于衷,刚要感动得鼻子泛酸,苏意却把桌上的食物推到自己面前,冷声嫌弃他:“想太多了,我是怕你的汗滴到碗里给谁吃啊!” 黎勿正要反驳,偌大的圆桌旁竟出现个不速之客。 “真巧,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声音低沉,隐隐带着不可思议和惊愕。 苏意定睛凝住眼前人,连她也怔了怔,世界这么大,他俩竟然又见面了。 第28章 同行 重遇沈嘉铭,苏意没料到。愣怔半晌,她邀约他一块坐。 一旁的黎勿刚张嘴想说隔壁还有空位,那头沈嘉铭已经不客气拉开椅子坐下,旋即两人聊开来,黎勿瞅了眼苏意,见她兴奋又激动,扁扁嘴冷冷哼了声:激动个毛线! 槟城最出名的,莫过于当地的白咖啡。价钱便宜不过两块五马币、味道还极佳,浓郁的咖啡味却入口丝滑绵绵,配上凉凉的冰块,苏意一口喝了半杯冰镇的白咖啡。 黎勿皱眉:“你胃不好少喝点!” 苏意胃不好,黎勿最讨厌她喝咖啡,以前赶图的夜里苏意没少喝,可都是偷偷摸摸喝,现在分手了,苏意管他呢!嘚瑟着又把剩下的全喝光,当着黎勿面再点一杯。 把两人小举动收归眼底的沈嘉铭笑,苏意和黎勿抬杠抬得都忘了他的存在,连忙解释:“不好意思啊!”她瞪了瞪黎勿,又接着补充一句,“都是因为某些人神烦。” 黎勿扯嘴角,冲沈嘉铭语气非常嚣张:“看不惯可以换桌,我不介意!”说完指了指身后靠角落的座位。 沈嘉铭喝口饮料,感激道:“谢谢你的好意。” “可我喜欢坐这儿。” 不要脸!黎勿冷哼一声,翻翻眼皮无视他存在。 沈嘉铭旅馆和苏意黎勿两人住的那一家不同路,分道扬镳前,黎勿冷眼看着两人互留了电话号码,等沈嘉铭走远,黎勿要抢她手机,被苏意闪身躲开。 “干什么!” 黎勿撇撇嘴,“你留他电话想干嘛?” “难得再见面就留个电话……”见黎勿双手抱胸一副审犯的站姿,苏意吊嗓子质问他:“你又嘴巴痒想找人吵架了是不。” 黎勿偏过头,隔了会才闷声说:“没有。” 一到晚上苏意不大能认路,尤其槟城这边巷子多,一条直路隔三差五就有个路口能拐进去。两人走到皇后街附近,苏意坚持第二个路口转右,黎勿说是第三个路口,最后两人在第二个路口转进去找不到。 黎勿一口早知道的语气:“我就说了,你不信。” 苏意烦他口吻:“你今天鬼上身了是不是?”一晚上抬杠抬上瘾似的,苏意听见就来气。 被苏意凶一凶,黎勿住嘴。 可有时候不到苏意不信邪,黎勿那张嘴根本就是乌鸦嘴,喝了白咖啡后的苏意后半夜果真胃痛起来,躺在**辗转反则,捂着胃蜷成一粒虾米才稍稍止了点痛。 二楼睡觉的地方一直开着空调,大概怕不够凉还另外多装了几把吊扇,苏意床铺正好在其中一把吊扇下边。冷风吹进帘里,苏意冷得更感痛楚,不住多翻几个身。 就在苏意第五次翻身之际,隔壁床铺忽然开灯,苏意偷瞄映在帘上的黑影,只见黎勿起身披了件外套走出去。 敢情他也是大晚上上厕所。苏意收回目光,掌心下的痛感又刺激她神经。 “死黎勿,乌鸦嘴!”苏意愤懑,他平日已经好话说不出两句,可一说坏的就中了,还中在她身上。 就在苏意把怨气口头发泄出来时,床铺前的帘子忽然被撩开,苏意还没反应过来,以为上厕所的黎勿突然端着水杯走进来。 苏意怔了怔,旋即回神,压着嗓子问:“你梦游了?” 黎勿不理她,径自坐到床边把装着温水的杯子放到小木柜上,轻手轻脚温柔地把苏意从**捞起来,胃痛中的苏意挣扎,这人梦游的点还真奇怪,干嘛扯她起床呢! “动来动去的胃不疼吗?”黎勿突然开口,声音自带威严,苏意都有点吓到,顿时停下动作,任由他扶她起来。 两边床铺离得近,又只有一帘之隔,黎勿那边的小灯灯光照了过来,苏意依稀看见黎勿绷直的下颌线条。他把水和药递来,难得冷声道:“把药吃了。” 苏意警惕:“什么药?” “毒药,最好不要吃。” 过来马来西亚少说一个星期了,苏意没见过黎勿生气,这大半夜的他又水又药地出现在她面前连语气都是硬邦邦的,苏意沉默着接过他递来的药,一口温水吃进肚里。 黎勿没有立刻走,反而坐在床边不说话,等苏意松懈防备,他突然伸手,吓得苏意扎起身,大脑还没意识发生什么事,黎勿的手就这样压在她身上,不偏不倚就在她疼得冒汗的胃上。 “让你别喝咖啡你不听,一晚上翻身翻得我都睡不着。” 苏意这人睡觉都是正儿八经的,像躺尸一样,什么时候翻身翻得这么频,黎勿用脚趾头也猜到发生什么事了。 幸好他早有准备带着胃药过来,不然她还不得疼死。 苏意自知理亏,小声辩驳他:“我就喝了几口。” “两大口就是一杯,你这几口都喝了两大杯了。”黎勿毫不留情戳破她喝几口的借口。 苏意撇撇嘴不说话。 混宿的床铺空间并不大,一张单人床再加个小柜子,把行李箱放进来了便真的只有四五步路的位置。 幽暗狭小的空间里,他就坐在她的身旁,飘柔的洗发水味幽幽扑入她的鼻腔里,淡淡香香的,让人不能忽略。 他掌心温热,她的胃好像有感应似的,竟慢慢不闹腾了,可当她想动动身又蓦地泛疼。 以前胃疼的时候,他会搂着她,手会像此刻这般替她轻轻揉着,呵着疼着,不知道是撞邪还是怎么着,她的胃竟就真的慢慢不疼了,于是苏意把黎勿当成灵药一样,每次胃疼找他,再过几年,他嫌烦,每次要苏意死缠烂打好一会才肯出手,再后来苏意胃疼次数少了,黎勿就更没机会出手。 没想到,她的胃还记得他。 “黎勿,我真讨厌你。”苏意盯住他半明半暗的侧脸轻声说。 讨厌他在她决心要开始新生活的时候摇摆她的意志,苏意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下去了。 —— 互留电话号码会导致什么结果,黎勿感受到了,看着沈嘉铭的双眼几乎能射出飞刀来。 极乐寺在半山之上,从komtar的车站坐204出发,终点站就在半山脚底下,得走一段路才能到极乐寺。 为了方便来车和行人,极乐寺下的山路经过修建,是一条平整的沥青路。才早上九点多,刺眼的阳光已经晒得路面发热,苏意穿了长裙还有长袖的薄外套,背着微单走上去,不过三分一路程已经热得有些中暑迹象。 黎勿给她撑伞,苏意拒绝,两人又要开启拌嘴模式,沈嘉铭突然出手拎走苏意的微单,苏意要拿回来,沈嘉铭说:“天气热,我不想等会抬你下山。” 苏意擦把汗,脸蛋晒得泛红,看在黎勿眼里她分明在害羞,他冲沈嘉铭嚷:“你不想抬,我来抬。” 话音落下,胸口被狠狠打了一拳,苏意瞪着他说:“你想看我中暑想疯了是吧!” 升旗山与极乐寺相邻,可中间也要走上20分钟路程,鉴于苏意有轻微中暑的迹象,三个人最后上了一台计程车。 苏意坐前头,黎勿和沈嘉铭两个男人坐在后座。的士师傅会说中文,和苏意聊起来,坐在后座的黎勿越看沈嘉铭越不顺眼,像眼挑针一样恨不得把他剔走。 “你不是在马六甲么,过来槟城想干什么。” 沈嘉铭本看着窗外,听到黎勿声音才回头:“我去哪好像是我的自由,不需要跟你报备。” 黎勿“啧”一声,“可你严重骚扰到我和我女、朋、友,那你就得说清楚。”他咬牙切齿,着重“女朋友”三个字。 沈嘉铭忽地笑起来,“不是前女友吗?苏意和我说你们分手了。” 被戳穿,黎勿脸上不大挂得住,良久挺直腰板回一句:“关你屁事!” 沈嘉铭耸耸肩,坐在前头的苏意忽然扭回头:“黎勿,你能不能正常点。” 上升旗山要坐缆车,适逢公众假期,售票口排满人。 沈嘉铭来槟城随兴而至,走走停停没有明确目标,休息够了再回去工作。 苏意羡慕,“像你这样生活真好,我可是辞了职把积蓄全掏出来。” 什么工作都会疲倦,就算是自己的生意,沈嘉铭都开始提不起劲来。他把话题引回苏意身上:“你呢,之前在哪儿工作?” 苏意报了个名字,沈嘉铭愣住,他没想到苏意之前就在他公司里工作。可苏意仍旧把沈嘉铭当成王一鸣,见他不出声,苏意解释:“知道沈嘉铭吗?去年设计大赛得奖者,是我们公司的合伙人之一,可惜到我离职前都没见上一面。”苏意还是挺想看看沈嘉铭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听着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吐出,沈嘉铭觉得有趣,他问她:“让你见到他你想做什么?” 苏意:“毕竟设计大赛的金奖不容易拿,过三关斩六将也未必行,能跟他学习这样的机会难得。” 见她像个粉丝一样,沈嘉铭觉得好玩,苏晓意是女强人作风,从不会表露出苏意这样的神情,他笑:“有机会回国介绍你认识。” 苏意惊讶:“你认识他?” 见沈嘉铭点头,苏意刚要说话,买好票的黎勿小碎步赶上来挤在两人中间格开沈嘉铭,两手推着苏意进去。 “你干嘛呢?”苏意大怒。 黎勿找借口耍无赖:“再不上去就挤不进了!” 第29章 漫步 旅游景点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人多。 苏意以为售票处排队已经够多了,没想到进去排队上缆车才是壮观。开始还是按照队伍排,到后来准备上缆车的时候,游客疯狂往前挤。 升旗山上的缆车是二代缆车,原来一代构造简单,以木头为材质。每节车厢只有一排座位,首先冲上去的就有位置,后面的只能站着跟别人挤。 黎勿一马当先往人群缝隙穿插上前顺着人流涌进车厢,好不容易占了个位置,人潮涌动的时候苏意还没反应过来,和沈嘉铭站在站台上。 黎勿刚坐稳,立刻冲苏意招手,可才抬头就见到沈嘉铭拉着苏意进了另一节车厢,他赶紧起身想换个车厢,大批游客已经陆续涌进来,连门口位置都给人占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车门关闭。 车厢空间不大,人又多,密闭的空间空气一点也不流通,外国人都牛高马大,挤得苏意难受,偷偷往门框上靠,眼前蓦地一黑,沈嘉铭用身体给她圈出一个小空间来,替她挡住了人潮。 “谢谢……”嗓音不自觉放低,或许空气不流通缘故,苏意顿觉脸颊发热。 缆车车厢虽然分开,但只是座椅隔开了一半的视线范围,另一节车厢有什么人发生什么事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黎勿一眼就瞅见苏意和沈嘉铭两人,像强力胶一样粘得紧紧的。 “真是疯了!”黎勿在人群中挣扎往座椅那边靠,一边挤一边受到旁人飞来的白眼,他顾不上三七二十一。 狭小车厢里,能圈出个角落来不容易,苏意稍稍抬头,目光所及之处就是沈嘉铭胸口的位置,从他身上飘来洗衣液味道,淡淡香香的,苏意不住走神猜他用哪个牌子。上山的轨道较陡,缆车速度快,在一个卡口倏地顿住,惯性作用下,苏意一个重心不稳趔趄着往前扑,沈嘉铭眼明手快扶住她。 “你要抓紧这里。”沈嘉铭拉起她手搭在车厢扶手上。他手心凉凉的,在闷热的车厢里显得有些特别。 苏意听他的话,赶在缆车再往上爬之前站稳。此刻沈嘉铭和她的距离不过一个拳头的位置,空气热度一下子攀升到高点,呼吸似乎变得不顺畅,苏意有些不知所措。 缆车再度缓缓启动,体贴的沈嘉铭手轻轻攀在苏意肩上稳住她。正当苏意心跳加速之际,一把声音冲破人群传入耳里。 “王一鸣,你手往哪儿放呐!”黎勿攀在两节车厢之间的护栏上,盯住身体贴身体的两人,恨不得立刻飞到两人身旁。 缆车里除了外国人还有不少国人,黎勿这样一喊,满车厢听得懂听不懂中文的都纷纷投来目光,窃窃私语,满车厢**起来。 “太特么疯了!”周遭看好戏的眼光让苏意想找洞钻,她躲在沈嘉铭身后当不认识他。沈嘉铭回头,黎勿大眼瞪小眼地指着他放在苏意肩上的手拿开,低头看了眼掩着脸的苏意,沈嘉铭耸耸肩把手拿开,用嘴型说了一句:“站好点。” “我站不站好要你管。”黎勿唧唧歪歪两句,缆车突然向前冲了下又停住,他没抓稳扶手,头直直撞在车身上。 “你们真好玩。”沈嘉铭笑。 苏意立刻纠正他说法:“谁要和他玩。”调转视线,捂着额头的黎勿向身后的游客道歉,她不住皱眉:“幼稚!”明明看着是个有担待的人,可他那always逗比的属性真是让人抓狂。苏意都不好意思说她认识他了。 沈嘉铭看向车外,茂密的树丛,横生的树枝刮过车身。他忽而低头问:“工作认识的?” 他问她和黎勿。苏意摇头,“大学认识的。他学画画,我学设计。” 原来学画画,沈嘉铭调侃:“学艺术的人都特别有耐性。” 苏意“扑哧”笑出来:“学艺术是挺有耐性的,可他那是死缠烂打。” —— 升旗山海拔800多米,一出缆车,清凉甚至称得上冰凉的风迎面袭来。槟城最出名的莫过于这座升旗山,凡是向游客介绍都必定提到这里。 恰逢升旗山上在做定期维护,加上雾气大,从升旗山往下看,景色笼罩在一片阴霾当中,却仍能依稀看到马来半岛的葱郁。 沈嘉铭上了洗手间,剩下苏意和黎勿。 黎勿闷闷不乐:“苏意,你能不能不要跟王一鸣走那么近?” 听他语气阴声怪气的,苏意蹙眉:“我交什么朋友是我得自由,你管太宽了。” 上次在马六甲才为他吵过一架,黎勿心有余悸,想抱怨又不敢抱怨,怕没说两句苏意又生气,只好闭嘴,只是憋了会还是没忍住,“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人,眼睛色眯眯的。” 他形容滑稽,苏意嘴角抽搐,正好上洗手间的沈嘉铭回来了,三人沿山路往上走。 山路沿途有各种绿色植物和花,苏意叫不出名头,沈嘉铭却知道不少,一路给她和黎勿介绍。猫头鹰博物馆旁的楼梯上去,是升旗山上的锁桥,和韩国南山塔上锁桥一样,挂满了各式各样写满字的锁。 苏意和沈嘉铭照完相回来,黎勿正蹲在铁栏旁忙活,不知道在搞什么。苏意偷偷凑近瞄了眼,黎勿竟然买了把小锁,上头写了自己和她的名字,嘴里念念有词几句才找了块风水宝地把锁挂上去。 他真是闲得紧。苏意心里嘀咕了句,却也没有说什么,等他把锁扣上起身才赶紧回头装作不知情和沈嘉铭聊天。 回程的时候,沈嘉铭倒是接到真正王一鸣的电话,王一鸣也不拖沓,电话接通直奔主题:“兄弟,mavis来了!” —— 回到旅馆,为了苏意和沈嘉铭,黎勿还是闷闷不乐,一直不出声。 吃完饭等消食的苏意和zoe聊了会天上二楼,经过黎勿床铺的时候,从帘子开的一条小缝瞄见黎勿躺在**玩手机。苏意撩开帘子探进去问他:“下午要不要一起去峇都丁宜看日落?” 他抬头觑了下她,旋即撇撇嘴又低下头去不理苏意。苏意觉得莫名其妙,索性把帘子打开整个人踏进去,直接问,“你这样是去还是不去?” 黎勿没抬头,他心里正憋得很,隔了半晌,嘴里才闷闷道:“王一鸣去的话我不去。” 原来还在闹脾气。苏意哭笑不得,双手环胸靠在支柱上,“要是你想他去,我可以帮你问问他。” 黎勿“哼”了下,心想我跟他不熟,可再深究下她的话,他猛抬起头,傻不拉几反问:“他不去?” 苏意翻个白眼:“不去,就我一个人,那你去不去。” 黎勿求之不得,好不容易有个二人世界独处的时间,他怎么不去,一口爽快答应。嘚瑟起来又开始语无伦次,自作主张给苏意提建议:“要是之后行程看不见他那就更好了!” “我也想看不见你,你不也出现在我眼前。”苏意拨开帘子回去自己那边,黎勿嘀咕:“那怎么一样!” —— 峇都丁宜是乔治城里唯一一个海边沙滩,光听名字非常吸引人,大有蓝天白云的样子。 苏意和黎勿还是从komtar车站出发,从地图上看途径的路线几乎是绕着乔治城走。 “苏苏,我们什么时候过去热浪岛?” 苏意辞职旅行之所以选择马来西亚,全因为热浪岛。和黎勿约好蜜月行去热浪岛,到最后两人却分手。本以为只有她一个人过去,却阴差阳错又变成和他同行。 “再过几天吧。”槟城好些地方没去,苏意还没想这么早出发,况且槟城这地方人好景美,她都舍不得走了。 作为乔治城唯一一个海边沙滩,峇都丁宜拥有一大片海域沙滩,林立而起的一排小度假屋和海鲜夜市供君任选。 苏意和黎勿到达沙滩时候尚早,虽然已经四点多,可天色依旧明亮。大批比基尼外国美女在海边奔走,养眼十足。黎勿也不住偷瞄了两眼,见苏意瞥眼过去才装模作样把视线收回来。 不同国内,这边的沙滩椅都是免费不用钱的,两人来得晚,椅子都给人占了只好脱了鞋子在沙滩上漫步走走,只要回头,便能看见留下的脚印在海水的冲刷下渐渐变浅。 峇都丁宜虽然也叫做沙滩,可海不蓝沙不细的,甚至海风吹来还带着阵阵的海腥味以及马儿留下的气味,可就这样静静走着,看着天空或阴或晴,看着游人从身旁跑过,留下一串欢声笑语,思绪也忍不住惬意起来。 抬起头,隔着云层细碎的阳光洒在脸上,苏意不住抬手挡住眼睛,透过指缝,大片棉花糖漫无目的漂游在湛蓝的天空之中。 s市好像也曾经有过这样的蓝天白云。苏意不敢确定。 这几年忙着工作、忙着赚钱、忙着应付生活里各种芝麻绿豆的小事,连看看天看看云这样小到不值一提的事情也不曾做过。几年了,她竟然记不起s市的天长什么样,那些苦逼苦成狗的事倒是一清二楚。 生活好像就是这样,忙碌奔走至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忙碌什么。 夕阳渐渐西下,她和黎勿的影子浅浅映在沙滩上。 “黎勿,你记不记得s市的天长什么样子?” 这问题问起他了,黎勿皱眉想了想,s市的天长什么样?他有印象可偏偏形容不出来,“哪里的天不都是一个样。” “你就知道酒吧长什么样。”苏意瞪他:“问你也是白费心机。” 黎勿讪讪笑了笑,下意识搂她肩膀,被苏意一个侧身避开,“手放好,我们可是分手了。” 黎勿往衣服上擦擦手,挑眉道:“暂时而已。” 多云阴霾的天气,不要过分奢求看到绚丽的日落。等反应过来,太阳已经落下在天海一线之间留下淡淡的橘黄色。 苏意曾经对绚丽日落有过期待,可期待多半招致遗憾,她已渐渐习惯这样的定律,甚至有时候觉得那小小的遗憾更美丽。 黎勿稍稍侧头,如金色精灵的橘黄日光散落在她侧脸上,在她小巧圆润的鼻头上、嘴角微扬的笑容中欢快跳跃。此刻的苏意笼罩在一片宁静之中,让人错不开眼。 “苏意,不如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苏意轻轻抬头,他眸里诚挚的目光灼灼其华,耀眼夺目。 —— 苏意和黎勿从峇都丁宜回旅馆换件衣服才出外找吃,一路天色渐暗,等到旅馆的时候天已黑得七七八八。 “苏苏,你想得怎么样?”黎勿着急苏意不给答案,不停追问。 苏意嫌他烦,“你再唧唧歪歪我连考虑也免了。” 黎勿吸口气把剩下的话憋进肚里,就着路灯往旅馆走去。眼瞧着旅馆就在前方,黎勿忽而后悔了——梁晶晶竟然站在旅馆外。 苏意也怔住了,抬眼看向黎勿,他也傻傻地立在原地。 梁晶晶一眼就见到他们两人,立刻展开笑容挥手:“黎勿,我来找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临时跑出去看电影了,回到家已经12点多,于是只好漏夜赶紧把剩下的码出来!!! 第30章 复合 komtar附近的诺丁路上有一家主营燕窝买卖的小娘惹餐馆,以自己祖传的百年老屋作为店面,用作经营的前厅位置不大,只摆了三张雕花木圆桌,可就算如此,依旧座无虚席。米黄的墙壁上挂满旧时传下来的黑白老照片,燕窝柜,老式转轮电话,每件家具、每件摆设至少经过百年岁月的洗刷,充满记忆的味道。 “苏苏,你把王一鸣也叫来是什么意思。”黎勿觑了眼身后的身后的沈嘉铭,语气里带着极度的不满。 苏意甩开他手臂,她语气里也满腔不满:“你不也带着梁晶晶一起,那我和我朋友一起去吃个饭有什么所谓。” 在她看来,黎勿根本就是恶人先告状,嘴里说和梁晶晶没关系,可梁晶晶却从一个国家跟着他跑到另一个国家,就算两人真的没关系,可梁晶晶这份对黎勿锲而不舍的魄力让人很不舒服。 一想到这儿,苏意看着黎勿就觉得浑身不自在,稍稍放慢脚步换成和沈嘉铭同行。黎勿还想说两句,见到沈嘉铭扫过来的视线,“啧”一声别过脸。 —— 娘惹菜中的娘惹,是指中国人和马来人结合生下的女孩。娘惹菜系结合中国和马来的味道,口味偏酸甜带点微辣,像中国菜却在名义上并非正宗的中国菜,口感新鲜。 餐馆老板也是槟城华侨,见到苏意他们四人格外热情好客,邀请进到内堂用餐。苏意坐下瞄了眼菜单,菜式除了分大中小外,价钱也让人略咋舌。 沈嘉铭顺着她视线看去,旋即明白她在担心什么,趁老板进了厨房,微微凑近苏意身边悄声道:“尽管点就好,这顿我来请客。” 话是这样说,可苏意和沈嘉铭认识时间不长,让他请客她也不好意思,“这里太贵了,我们先各付各,下次你再请我吃其他。” 黎勿不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黎勿你要喝什么?”黎勿愣了愣才反应到梁晶晶就坐在他身旁,没等黎勿说话已经拎起他杯子要去倒水。 坐在对面的苏意扫了眼,黎勿连忙抢回杯子,“我自己来就行了。”梁晶晶不肯,又伸手去争,两个人你推我攘都用尽全力,一个没抓稳,杯子掉到地上碎成玻璃渣。 黎勿觉得烦躁:“我就说了不用,梁晶晶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梁晶晶什么人,从小到大哪里听过重话,唯一一次栽跟头就在黎勿身上。她觉得自己一番好意被人糟蹋,心里也很委屈:“杯子烂了就换一只,你生气干什么!” 尽管内堂里用餐的只有他们四人,可黎勿也不想和她吵,板着脸闷闷不乐。 —— 小娘惹餐馆是家庭作业,不到九点就准备结束营业。而此时外头的槟城夜市才是正开始。 离开小娘惹餐馆的黎勿没有和苏意一起回旅馆,反而带着梁晶晶往路的另一边走去。临分开前,黎勿特意跟苏意交代:“苏苏,我就和她说两句。” “你要做什么不用跟我报备。”苏意冷着脸转身和沈嘉铭往回走,心里却堵了口气发泄不出来。 黎勿站在原地盯着她背影看了良久,回头,梁晶晶就站在他身侧,黎勿脸色不住沉了沉,“走吧。” 他一直走在前面,梁晶晶几乎小跑才跟得上,她生气:“黎勿,你能不能等等我!”黎勿却越叫越走,根本不打算减慢步速。 不知道走了多少米,就在梁晶晶要冲上去拉住他的时候,黎勿却忽地停下来。 梁晶晶穿着高跟鞋,为了跟上黎勿走得气喘吁吁,漂亮的脸蛋通红,还没喘顺气就听到黎勿冷冷问她:“我上次已经和你说清楚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庆功酒会的晚上,黎勿明确告诉她没可能,可梁晶晶却好像听不懂一样,他前脚跑来找苏意,她后脚就跟了过来。 梁晶晶多骄傲一个人,却在他身上屡栽跟头,她微微哽咽尖声质问他:“我能怎么样,我就想喜欢你,我有错吗?你认识我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过我对一个男人低声下气,黎勿你是第一个!” 看着快要哭出来的梁晶晶,黎勿有些无奈,“你喜欢我没错,可我也说的很清楚,我们分手了,以后不会有可能,你到底明不明白。” 大马路上临街的都是印度人开的卖香料的店铺,成群黑不溜丢的印度人坐在店门口看着他们两人争执,像在看好戏一样。 这几年梁晶晶在国外不是没遇过其他比黎勿更好的男人,可他像根心刺一样扎在她心头上,让她不能好好谈恋爱。她一直不懂明明是她说分手,可他竟然能比她更早抽身,还说要准备结婚。 梁晶晶没试过站在大街上这么丢脸,讨好他他不接受,反正为了他特意化的妆都花了,把心一横她也豁出去,“我犯贱就喜欢你一个!黎勿!你以为你是谁,我喜欢你你接受就行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我不喜欢你我怎么接受你!你丫的能别发疯吗!”黎勿快给她气疯,“别说我看穿你,梁晶晶你这人就是心高气傲,以为别人都要听你话看你脸色做人,说分手是你,说复合是你,什么犯贱就喜欢我一个,不过就是因为我没有按照你意思去做,你心有不甘而已。要是我真的和你复合,不出三天你肯定忍不住!说白了,你就是接受不了主导权不在你手里。” “我不是!”氤氲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她被黎勿说得恼羞成怒,擦把脸,不顾糊了一圈的黑色眼线反问他:“你说不出三天我就忍不住,可你没试过你怎么知道!空口说白话,口说无凭,根本全都是你对我的偏见!” 鸭子说想不通梁晶晶看中黎勿什么,黎勿自己也想不通到底梁晶晶看中他什么,让她执着这么多年,以他对她的了解,其实梁晶晶不过就是自尊心作祟,忍受不了他没按她想的去做,就算和她重新开始,她迟早又会厌了。 一时间,两人陷入对峙,梁晶晶抹着泪不再说话。如果不让她心息,大概以后就会这么耗着。黎勿叹口气:“你想复合吗?那我们就复合。” —— 槟城夜市多半开在小巷里,大马路却相对更安静。沈嘉铭带着她一直走,槟榔路的十字路口,直走的酒吧街一片喧嚣。 “去喝一杯?” 也不知道黎勿和梁晶晶去了哪里,苏意没心情,摇摇头:“不想喝。” “你现在非常应该去喝一杯。”沈嘉铭说着说着直接拉着她手往前走。 酒吧街里到处是人,其中一家正开迷你音乐会,气氛尤其高涨。苏意不会喝酒,也不知道能点什么喝,沈嘉铭倒是驾轻就熟,给她点了一杯浓度低易入口的果酒。 “既然不喜欢他和别人一起,早干嘛去了。” 沈嘉铭一针见血,苏意更加闷闷不乐,口不对心道,“他想跟谁就跟谁,关我什么事!” “不关你事就开心点,来,笑一个!”沈嘉铭和她碰碰酒杯,示意她喝一口。 苏意抿一口,果酒甜甜的确实尝不出酒味,可现在她真没心情品酒,犹豫好久终于开口问沈嘉铭:“你说男人为什么都爱招惹前女友?” “要说就指名道姓,不要一竹竿打沉一条船。”作为男人之一的沈嘉铭纠正她说的话。 苏意不和他深究这问题,倒换了另一条:“哎,你觉得我和她比,谁更好些?” 女人都是这样,把她之外的女人都当做隐性的敌人,从上至下从内到外都要比一比,只要有零点一的差距就让她们高兴得不得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女性尊严。 沈嘉铭挑眉:“你要我说实话?” 这话听着就绝得接下来他要说的肯定不中听,苏意已经心情不畅,再听点不中听的话倍儿堵心,她挥手:“还是不用说了你!” 沈嘉铭笑,他喝口冰酒,好酒入口不刺喉咙,这杯酒还是差了点。他向后靠在藤椅上,不远处乐队大唱最近流行的某电影主题曲。 伴着高昂音乐声,沈嘉铭瞥了眼苏意说:“我真不懂你们女人到底想什么。都是不一样的个体,总有她优你劣,你优她劣的地方,就算她真的比你好上一百倍又怎么样,那男人喜欢你不就证明在他心目中你比她更好么?” 苏意撇撇嘴:“难道你没有嫉妒心?” 沈嘉铭并不否认:“我会嫉妒,但我的嫉妒不会放在这些无聊的比较上面。” 苏意“啧”一声,被说成无聊的比较,她面子有些挂不住,拔高嗓子反问他:“那你说说看,什么才是有聊?” 她像只被斗得气急败坏又试图证明自己的公鸡一样,沈嘉铭觉得好笑,反而已有所指说道:“我觉得感情的事能顺其自然是再好不过,更何况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怎么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更好。” 苏意觉得他的话更好笑,“女人不同男人,男人的下一个可以更好,女人的下一个总在走下坡路。” 沈嘉铭手支起脑袋,迷离的黑眸凝向他,幽深而蛊惑的目光让人有些坐不住。 气氛忽然变得异样,苏意有些脸颊发热,她不住动了动,又猛地喝口果酒解渴,刚咽下肚,飘进耳膜的一句话让她几乎呛到。 她想,沈嘉铭大概也不胜酒力,不然他不会说出一句:“那你觉得我是下坡路吗?” 第31章 巧遇 从槟榔路一直往回走,会途径爱情巷。其中一家门前挂了“乐林”牌匾以及红灯笼的旅馆就是那部炒热了槟城的香港电视剧其中一个拍摄地点。那个有名“笼中人”就挂在小路进去后的旅馆二楼上。 爱情巷中从某些路口进去就是支巷,多半是当地居民居住的地方,而爱情巷本身因为旅游景点关系,成行成市的青年旅馆建在巷子两侧,还有各种特色小店。 沈嘉铭将苏意安全送回旅馆时,黎勿就坐在旅馆门外等她回来。他靠在旅馆的墙上玩手机,照在地上被拉长的影子孤零零的让人不忍直视。 黎勿并不热衷游戏,纯粹为了在等苏意回来的这过程中打发时间,于是余光很快瞄到从小印度那头走回来的苏意,还有,他最不想看见的……某个人。 “回来了?你怎么在这儿?”第一句话对着苏意说,黎勿板起脸转头和沈嘉铭说第二句。 苏意看见他就想起梁晶晶,才和她说重新开始,转头从娘惹餐馆出来又和梁晶晶单独离开了。苏意一想到这里,脸色难免沉下来,鼻子哼了声,推开旅馆的门直接上二楼去。 见苏意顺利回到旅馆,沈嘉铭也不再多做逗留,刚要回去,黎勿却喊住他,“你能不能离她远点!” “我为什么听你的。”沈嘉铭最讨厌被人指着鼻子做事。 两人气场不在一条线上,虚有其表的黎勿一下子就被沈嘉铭打败了,他支支吾吾两下才说出一句:“反正你有多远就走多远,别老出现在她身边!” 他很认真,可沈嘉铭反而笑起来,“等你把你私生活理顺才来管我的事情。”言下之意,你自己生活也乱七八糟,拉着一个还惦记一个,有什么资格管他呢。 一下子被戳中要害,黎勿涨红了脸,指着沈嘉铭脊梁背大喊:“你私生活才乱,你全家私生活都乱!”可沈嘉铭已经越走越远,连头也不回。 黎勿回到二楼才关上门,苏意就从公共浴室出来,提着毛巾擦头发上的水珠。看见黎勿,苏意先是瞧了眼旋即收回视线径直往自己的床铺走去。 黎勿轻轻扯她手臂:“苏苏,我们能谈谈吗?” 苏意还在气他和梁晶晶的事,她冷冷瞥了眼挣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她摆明不想和他聊,黎勿觉得无措,思考了两秒终于想到个办法:“你饿不饿?我给你做吃的?” 这回苏意倒是顿住了脚步。 晚上小娘惹餐馆的菜好吃归好吃,可分量少了点,她才吃完晚餐两个小时就开始感觉到饿了,黎勿又刚好提出一个让她心动的提议。 苏意撇撇嘴回头,“我要两只蛋。” 见她终于答应,黎勿什么要求都肯答应,拍胸口说:“行!” 既然要了两只蛋,苏意也放开面子了,“再加根香肠。” “没问题,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黎勿展开眉头咧嘴笑起来,落在苏意眼里,他整个人傻傻的。 —— 旅馆冰箱有提供食材,黎勿简单弄了弄,很快就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端到苏意面前。 苏意接过他递来的筷子,一边把面条拌开,一边说:“你就只有煮面这本事。” 黎勿托起下巴看着她吃第一口,心情格外愉悦:“我也就煮给你吃而已。” 苏意“啧”一声不理他继续吃面,窝在心口的一团发不出的怒气倒是因为他这一句话慢慢消减下来,可心里头还是不免计较晚上他和梁晶晶两人单独离开的事情。 “她为什么也过来了?” 黎勿正盯着她吃面走神,给苏意这么一问先怔了怔随后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哦!她说她也过来玩。” 苏意蹙起的眉头充满不信任:“这么巧?” 黎勿眼神不自觉闪了闪,故意加重语气证明他的话:“就是这么巧!”他伸手推了推苏意的碗示意她快吃,苏意盯了他两秒才低下头继续吃面,刚吃两口,黎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说:“苏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要相信我。” 他忽然恶心巴拉说什么心里只有她一个,苏意差点一口面喷出来,“你干嘛呢?” 黎勿笑笑,“没事,就想告诉你我心里想法。”他不顾苏意的白眼,硬要伸手去揉揉她的头发,“现在将来都不会变。” 他的话听着像给她留遗言然后准备去死一样,苏意又不住蹙眉:“你以为说两句好听的就能掩盖你和梁晶晶的事。” 苏意太会破坏气氛了,黎勿原来设想的根本不是这样,他嘴角轻轻抽搐:“苏意,你就不能像个女人一样浪漫点吗?” 被指责不像女人的苏意一怒之下,抬起脚往他脚肚上狠狠踹去,听着他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才心情舒坦下来。 —— 第二天苏意起来的时候,黎勿竟然出奇的不在旅馆,zoe告诉她,黎勿一早就出门去了。 槟城早餐不像国内早餐这么多元化,苏意简单吃了一顿,刚要走人,放在包里的电话响起来,苏意以为是黎勿,没想到是“王一鸣”。 作为历史文化名城的槟城,和马六甲一样,博物馆随处可见,可和马六甲不一样的是,槟城的博物馆更多介绍地方文化的历史,例如峇峇娘惹,汽车历史…… “王一鸣”明明室内设计出身,可他知道的事情多到让苏意吃惊,一边当导游带着她去走景点,一边给她讲解,连地图简介也不用。 苏意拎着旅馆的地图,上面提到的没提到的,“王一鸣”通通给她介绍到,她诧异:“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沈嘉铭从便利店出来递给苏意一支冰水,“我来槟城不下十次了。” 苏意拧不开瓶盖,沈嘉铭把开了盖的水和她对换,苏意不懂:“你很喜欢这里?” 沈嘉铭耸耸肩:“我前女友喜欢。” “噢,不好意思。”苏意尴尬地喝口水,倒是沈嘉铭一脸平静,“她喜欢槟城的食物,每年她生日我都陪她来。可惜每个人有各自追求,没必要强求。” —— 周姓桥在jetty附近,电影初恋红豆冰就在这里取景,在周姓桥上还留下一家卖红豆冰的小木屋。 木桥长度不长,沈嘉铭带苏意沿木桥离开,途经红豆冰小木屋,正值中午十二点,太阳照在小木屋上,竟在木桥上映出一个心形的影子。 当初木屋设计,只有当太阳移到一个位置才能在木桥上映出心形影子 苏意忽然想起初恋红豆冰,初恋是入口即溶的甜蜜红豆冰,尝到最后却带着轻涩,可苏意的初恋她一点也记不起来,她倒是想起黎勿。 “你想吃?”沈嘉铭见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转身回去找她。苏意摇头,指着地上的心形影子说:“你看。” 沈嘉铭顺住她指的方向看去,影子映在木桥上,不大不小就在木桥上的正中央。他不住笑:“你们女生都喜欢这些玩意。” 苏意不认同他的话:“有心思的浪漫女生才喜欢。” 小木屋前排队的人太多,苏意最后还是放弃排队,和沈嘉铭离开姓氏桥,转战去另一个景点。 —— “你的伞撞到我了!” “那你帮我撑一下不行吗?” 梁晶晶拍晒,抹了两层防晒油再加一件外套,还是嫌日头太猛,撑着伞嗷嗷叫:“这边怎么这么热,黎勿你就不能帮我撑一下伞吗?” 每走几步,梁晶晶总要抱怨一下,黎勿觉得不耐烦:“这边一年四季都这么热,我劝你最好买机票回去。” 木桥因为初恋红豆冰兴旺起来,不少人冲着这部电影过来这边,可窄小的木桥上人一多寸步难行,梁晶晶又不肯收起太阳伞,一来一去两人花了不少时间才走得进去。 “黎勿,要不你先去帮我排队去买呗,我等会跟上来。”梁晶晶始终不肯收伞,而游客越来越多,她怕去到小木屋关门,索性让黎勿先去排队。可黎勿也不愿意。 “我又不喜欢吃甜食,我为什么去排队。” 大中午,太阳直直照在头顶上,梁晶晶已经热得直冒汗,她一听黎勿说这话,心情更加烦躁,托起太阳眼镜皱眉瞪向他,语气难以置信:“可我喜欢吃啊!” 黎勿双手环胸不发一言,梁晶晶来气:“那你去不去?昨晚上是你说要复合的,我没拿枪指着你的头逼你!” 她都追着他来槟城,比拿枪指着他头还要让人崩溃。桥上周遭的人都看过来,梁晶晶全身包得密实谁看得见她长什么样子,黎勿叹口气转身往前走,梁晶晶又开始在后面吵吵嚷嚷。小木屋就在前头,游客为了看心形影子停在木屋前,黎勿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刚要找队末在哪,苏意的声音蓦地传入耳里。 “你怎么在这儿?” 才听到苏意声音,黎勿太阳穴不住打了个突,心脏跳得快飞,他抬起头,苏意就出现在眼前,还有“王一鸣”。 恰在此时,嫌热怕晒的梁晶晶赶上来:“黎勿你买到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昨晚去上课了,所以更新晚了呀! 第32章 初恋 苏意还记得,电影初恋红豆冰的最后是阿牛和李心洁擦身而过的错过,这就是结局。 不是每段初恋都能厮守到老。甜过、苦过、痛过,大概就是初恋给我们最深刻的滋味,又或者平淡到连初恋是什么味道都忘了,就像苏意那样。 在这个赤道国家炎热的午后,苏意遇上黎勿,还有和他纠缠不清的初恋。 “我、她、我……”黎勿看着苏意,吓到连话也说不清楚。 墨菲说过,怕什么就来什么。看着脸色变冷的苏意,黎勿现在双腿已经开始有些发软。 映在木桥上的心形影子随着太阳轨迹的移动而渐渐扭曲。身旁旅客进进出出,来去擦身之间已经散去一拨人。 梁晶晶这会站在黎勿身后又不说话了,安安静静的像个高高在上的公主,眼里充满让人讨厌的优越感。她这人一直都是这样,学校里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苏意想了想,这些年大概唯一没变的就只有她而已。 红豆冰的小木屋是桥上居民经营的,到点要吃饭了就会关门。苏意敛去目光,抬头看了眼“王一鸣”侧侧头示意她要走。黎勿读出她意思,伸手拉住她想要解释,“苏意,你听我说……” 苏意猛地挣开他的手,凌厉的眼神煞住黎勿接下来要说的话——不是所有解释都有用。昨晚上他和她说的话此刻看来像个笑话,很是讽刺。 “苏意……” 黎勿坚持要解释,苏意倏地扭头冷冷道:“我不跟虚伪的人说话,黎先生。”她吸口气,下巴点了点梁晶晶,“好好玩,enjoyyourday!” enjoy个毛线!黎勿赶紧扯住她,可苏意却先一步抬起手勾住“王一鸣”的手臂,牵着他快步离开周姓桥。 “苏意……你松手!”梁晶晶忽然圈住他手臂不让他走,黎勿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意和“王一鸣”混入离去的人群中,消失在他眼前。 刚才的闹剧梁晶晶丝毫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有她吃不到红豆冰这件事,冲着发愣的黎勿娇嗔微抱怨说:“我就说早点过来,你看,都关门了!” 手缓缓垂下来,耳边全是梁晶晶唧唧歪歪诸多不满的声音,小木屋关门了,桥上的心形影子此刻也已经完全消失,原来拥挤的周姓桥上竟蓦地剩下他和梁晶晶还有几个游客。 静伫良久,一直沉默的黎勿忽然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你世界里是不是永远就只有你自己一个人?”他别过脸,梁晶晶正一脸愕然看住他,呆愣的模样让黎勿不禁觉得恶心,他忽然想不通怎么以前会觉得梁晶晶挺漂亮,难怪都说男人肤浅,其实是一双心眼瞎了才用肉眼看世界。 他一根一根掰开她放在他手臂上的手指,没有任何起伏的吐出一句脏话:“我他妈就是疯了才弄出这摊子破事出来。” —— 从周姓桥出来,沈嘉铭跟着苏意几乎走遍槟城的路段。她静静地走,他就默默地跟在后面。 白色的宽松衬衫松散地束在蓝绿色的短裤里,头发随意用簪子挽起来,露出细长的颈子,走得热了就在茶室里打包了一袋冰果汁拎着边走边喝,好像没事一样。沈嘉铭看着看着一时走了神,连苏意回头叫他也没反应过来。 “王一鸣,王一鸣!” 苏意一连叫了几声“王一鸣”,沈嘉铭还没适应这个名字,回过神来才反应到苏意在喊他。 苏意指着不远处一栋通体呈蓝色的洋宅说:“我们正好赶上开放时间,要不进去看看。”苏意问他意见,可两只脚已经往蓝屋走去。 槟城盛产一种叫做indgoferaarrecta的蓝花,蓝花花汁经过炼制之后变成浆液,经过晒制就成为一种颜料可以涂在墙身上。上世纪莲花河路上通大街都是这样颜色的小洋屋,位于红园大排档后面的张弼士故居就是目前仅剩下的唯一一间。因为受到保护,蓝屋一天能开放的时间只有两个点。苏意和沈嘉铭正好赶上下午的开放时间。 槟城的阳光格外灿烂,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而那天蓝如宝石,蓝屋蓝色的墙体竟彷如天上的颜色一样,那蔚蓝蓝得过分美丽,让人错不开眼。 “没想到你还挺坚强的。”跟着游客进蓝屋,沈嘉铭在她耳边意有所指地说。 苏意不着痕迹地笑了笑:“你没想到的事情还有很多,况且就一个男人而已,我又不是拿得起放不下。” 她一脸潇洒,似乎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拿得起也放得下,可沈嘉铭却说:“想哭诉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听一听。” “啧!你想太多了!”苏意冷笑一声,径自往屋子深处走去。可前脚才跨进宅里,扬起的嘴角倏地垮下来,苏意吸口气强装没事。 一路之隔外,是槟榔路上的红园,各式美食小吃集中在红园里头,还有专设的舞台有人表演,让人不禁想起旧时香港的那部难兄难弟。 和“王一鸣”从蓝屋出来,苏意依旧走在前头,没走两步突然停住,“饿了没?我请你吃晚饭。” 轮了一圈红园的小吃店,苏意几乎每家店都点了一份食物,她明明不会喝酒,可一坐下居然又要了两桶冰啤酒。一旁的沈嘉铭笑而不语,只是默默看着她做完这些事。 人不开心,总要找些事情发泄,苏意想靠胡吃海喝来宣泄情绪。 渐渐入夜,红园慢慢喧闹起来。每张桌子欢声笑语,唯独苏意和沈嘉铭这一张却充满压抑的低气压。 还没等菜上来,苏意已经独自开了瓶啤酒来喝,她是真不会喝酒,才一小杯下肚,头开始晕乎乎,眼前的“王一鸣”开始起重影。 红园就是个开放式的大排档,没空调就只有几台大风扇在吹着,苏意喝了酒浑身发热,热得她不住抬手擦汗,可擦着擦着她竟然哭起来。 托着下巴的沈嘉铭一瞬不瞬盯住抬起手背抹眼泪的苏意不出声,半晌以后,沈嘉铭果然等到苏意先开口。 “我就知道他这个人信不过,昨天还说和我重新开始,今天就跟他的初恋成双成对!妈蛋我怎么这么蠢!”她说着说着又喝了一大口酒。 沈嘉铭拎起啤酒瓶又往她的空杯里倒满,“你今天怎么不听他解释。”说不定不是她想的那样。 苏意冷哼一声,“我干嘛要听,我认识他七年了,一有事就满嘴谎言跟借口,来去就那几个,我都听得耳朵长茧。” 酒还挺好喝的,苏意干完一瓶,索性直接拿起啤酒瓶来喝,她一边喝一边掉眼泪,“全世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我为什么非要吊在他这颗长不出果实的烂树上,梁晶晶喜欢,我就让给她,反正他又没钱又没出息,跟着他连基本日子都过不了,迟早还不是饿死,我干嘛要抢回来!我就让给梁晶晶!” 苏意吸口气,她嘴硬说不稀罕,可心里却不甘心。不顾隔壁桌偷偷扫过来的目光,氤氲双眼盯了许久才把焦点聚在沈嘉铭身上:“可你说他昨天跟我说那些话干什么呢!好玩吗!我怎么就傻不拉几瞎了眼信他!” 她擦把脸抹掉泪,又继续说:“我他妈就是三心两意,说分手又不肯和他划清界限才让他把我当笑话来看,什么爱情什么男人都信不过!” 苏意喝酒当喝水,一瓶接着一瓶,直到她拿起第三瓶,沈嘉铭终于出手制止:“你喝够了。” 苏意发狠,挣开他的手,大声嚷嚷:“我要喝!” 沈嘉铭很有耐性,被挣开的手又往啤酒瓶去抓,耐心提醒苏意:“你喝醉了。” 苏意是真的醉了,毫无形象拍案而起:“你他妈是谁,凭什么管我!他管我,你又管我,你们这些男人怎么那么烦!” “我送你回去。”她突然站起来,不止隔壁桌,连坐角落的食客都看过来。沈嘉铭站起来去拉她,苏意却借着酒精发起酒疯:“你放手!我他妈不要回去!” 沈嘉铭半拉半扯揪着她手臂往外走,听见苏意一口一句“你他妈,我他妈”不住蹙起眉头给她说道理,“女孩子别老问候别人家的妈。” 苏意酒精上脑,哪里思考得这么多,“我他妈就喜欢问候你妈!不行么!” 现在和她说什么,她就只会讲他妈,沈嘉铭无奈摇摇头,笑:“你真想问候我妈,下次介绍你认识。” 沈嘉铭突然顺她意,发酒疯的苏意不住吃吃笑起来,东倒西歪跟着他走,还莫名其妙说要表演走直线证明自己没醉。 “来!我送你回去旅馆。”路上一些黑人看过来,还吹了口哨,沈嘉铭警惕地抓住苏意,哪想到她一听到说要送她回旅馆,又倏地发起疯来,坚决不肯回去,还往他手臂上咬了好几口。 “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那个臭男人一天在旅馆我一天都不要回去!” 喝醉酒的苏意基本没了意识,俗称断片。沈嘉铭只好带她回自己旅馆,好不容易把她放置好,她手机震动起来,从周姓桥离开,她手机一直响,响了一声就被她掐断,后来被苏意直接调成静音。沈嘉铭捞出来一看,是黎勿,他刚接通“喂”了一下,苏意的手机却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 苏意电话挂了,倒轮到沈嘉铭电话响起来,他瞄了眼屏幕却没有接通,回头觑见苏意躺在床睡死过去才起身出了房间下楼去。 果然苏晓意就在旅馆门口放置的秋千椅上等他。 “还没回国吗?” 苏晓意看见他来,不住扯起嘴角笑起来,在秋千椅上腾出个空位给他,沈嘉铭却只在一旁站着。 有住客回旅馆,经过两人身旁朝这边望了眼,苏晓意尴尬地笑了笑:“我还想逗留几天。” 她眼神闪了闪,这几年苏晓意变了许多,可她不会说谎的性格都没变过。沈嘉铭倚在墙边看她,忽地“噗嗤”一笑:“mavis,你是不是还想着我们有可能?” 苏晓意心思被戳中,可他竟然把她的心思当玩笑看,苏晓意脸色不住沉了沉:“你来槟城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沈嘉铭摇头:“我来槟城不是因为你。” 苏晓意不信,撇开脸不说话。 “我和你分手不是闹着玩,你自己也清楚。”有些话得说清楚才能彻底明白,视线一扫便看见苏晓意戴在手上的戒指,以前在国外读书时候他送她的,那时候他和家里吵了一架,他爸断他生活费,沈嘉铭偏不肯认错,硬是靠自己双手养活自己。认识苏晓意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那戒指是沈嘉铭用打工赚回来的钱给她买的,他不心疼,她却肉疼,说他乱花钱,沈嘉铭还大道理告诉她,“钱赚回来是要花的,不会花钱的人不会赚钱。” 沈嘉铭当时就是胡诌,苏晓意却信得十足。 “这几年你生活重心只有你的工作,我不会干涉,可你不但给自己压力,还强迫我要和你一样。”一段感情如果谈得只剩□心疲倦,这段感情几乎已经走到最后,和苏晓意在一起的沈嘉铭深有感触:“有时候我都后悔几年前答应和你一起开公司的事。可很多时候冥冥中安排,只能证明我们不是最合适的。” “大家追求不一样,无谓强求,分开对你和我都更好。” 这天是苏晓意生日,他来了槟城,于是她也过来,可一切似乎都是她自作多情。如果还是早几年,苏晓意会极力挽留,只是现在苏晓意的自尊心不允许。 她抿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口不对心嘴硬道:“我也没说要怎么样,你不用和我长篇大论。”这个地方苏晓意实在逗留不下去,她猛地起身要走。沈嘉铭却喊住她。 “王一鸣对感情是个一根筋的人,比起我你更应该珍惜他。” 苏晓意挺直背,昂起头冷冷扔下一句:“你管我呢。” 第33章 等待 苏意没回旅馆,黎勿就坐在旅馆门口等了她一个晚上。 前两天下过雨,槟城的夜空格外清明,连星星也看得一清二楚,一颗、两颗、三颗……连星星也有伴,黎勿却只有一个人。 “这么晚还不上去睡?” 以为是苏意,黎勿抬眼,原来只是zoe。他有些失落:“我睡不着。” 正推门的手松开,zoe在黎勿身旁蹲了下来,“和苏意吵架了?” 黎勿和苏意每次回到旅馆总要小争吵几句,zoe都习惯了,“女孩子就哄哄她,反正你肯用点心思她肯定不会再生气。” 黎勿托腮苦闷:“能有这么简单就好了。”苏意态度强硬起来,十匹马拉她也拉不回来。 “能有多难?”zoe双手抱在脑后靠到墙上,“我看她也挺紧张你的,上次你三更半夜吃坏肚子,还是她过来跟我拿药的。” zoe努力给他想办法,黎勿忐忑半晌问:“如果,我说如果你男朋友和前女友纠缠不清让你发现了,你会怎么样?” zoe不可置信瞪大眼,“你和前女友纠缠不清了?”zoe啧了啧,连连摇头:“难怪苏意生气。” 黎勿有苦说不清:“我也不想可我没办法。” zoe拍拍他肩膀,“态度强硬的谁能强迫到你,她又不是拿刀拿枪逼着你。”在外面走了一天,zoe都累了,和黎勿也不能聊太久,打个哈欠站起身,只留下一句“好好检讨”就进了旅馆。 槟城华人多,中华文化在这儿也特别常见。旅馆所在的皇后街街头有一家类似道堂的店。来槟城的第一个晚上,店门口放着舞狮舞龙的东西,黎勿也没多上心留意。 深夜的槟城尤其宁静,往日人影也见不到一个。这晚上那家类似道堂的店突然聚集一大群人在那儿围着聊天,白色的冥钱的撒了一地都是。黎勿这才醒悟到发生什么事。 他特别怕鬼怪的东西,连鬼片也不看,苏意不知笑了他多少次,可这一刻黎勿竟什么感觉都没有,看着道观外的人面无表情安安静静地等待法事结束。 —— 苏意酒醒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日出东边好几个小时了。“王一鸣”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拿着平板电脑上网。 “醒了?” 沈嘉铭语气淡淡的,苏意却很不好意思,“昨晚睡了你的床。” “睡一觉心里舒服点了吗?”沈嘉铭指指桌上的早餐,“刷完牙吃个早餐再回去。” “王一鸣”似乎挺有钱的,住在槟城有名的五星级 酒店。苏意稍稍侧头,就能看见落地窗口外那美丽的城市观景。 一想起黎勿和梁晶晶,苏意不住死死捏着被单,小声嗫嚅:“我不想回去。” 沈嘉铭闻声抬头,只见苏意下巴点着脖颈,一脸若有所思。 “不回去你要去哪?” 去哪?苏意还不知道,要不直接去登嘉楼算了,可她还没订热浪岛的酒店,去到登嘉楼难道睡马路? 苏意想来想去想不出方法,一下子泄了气,“我不知道。” 沈嘉铭笑笑,指着桌上的早餐说,“先吃饱再想吧!” 苏意不情不愿从**起来,趿着拖鞋走去房里的洗手间。 沈嘉铭拎着平板上网和王一鸣聊天,苏晓意昨晚来过以后,今天一早就和王一鸣去了机场,刚才王一鸣告诉他,他们已经买了两个小时后的机票回国。 苏晓意不笨,她知道怎样做对她自己才是最好的。 洗手间里传来汩汩水声,沈嘉铭以为苏意听他话去刷牙,没想到她进去十分钟了,再出来还是刚睡醒的模样,倚着门框探头出来:“王一鸣,我想到办法了。” 沈嘉铭瞥眼过去,只见苏意站在门边欲言又止,隔了良久才小心翼翼开口问他:“可你能不能陪我回旅馆一趟。” —— 苏意回旅馆的时候正值中午,就在旅馆门口坐着等苏意回来的黎勿终于等到她回来。 “苏苏!”苏意连余光也不看向他,径自越过他开了旅馆的门进去,沈嘉铭跟在苏意身后,黎勿吃惊两人在一起,可现在这个时候他关心的不是这个。 “你听我说,我和梁晶晶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沈嘉铭在楼下坐着等,苏意上二楼,黎勿一直跟在她身后不停解释,“我只是想让梁晶晶死心然后知难而退。” 黎勿嘴巴张张合合说个不停,可苏意像聋了一样,只顾着收拾行李不理他。 苏意似乎很匆忙,随手就把衣服塞进行李箱里。黎勿一急,一把用力拉走她的行李箱。 “还我。” “你收拾行李去哪?”苏意要抢,黎勿一个侧身避开了她。 苏意不想和他吵,和他干瞪眼好几秒后索性一股脑坐在**,憋着气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不说话,连架也不和他吵,黎勿一时间不知所措,拎着苏意的行李箱站在一旁。静伫良久,放在行李上的手终于松开,黎勿静静走到苏意跟前,慢慢蹲下。 她身上穿的还是昨晚的衣服,他心里比繁芜的乱草还要乱,他想问她,“你昨晚是不是和王一鸣在一起?”、“你们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可如果他真的这样问,苏意肯定连话也不和他说,直接一巴掌上来,黎勿连解释他和梁晶晶的机会都没有。 黎勿突然蹲在她跟前,苏意双手环胸把头转向一边。 两人的床铺在二楼窗户的另一边,阳光照不进来,又有窗帘挡着,苏意上来就开了灯。黎勿垂下脸,眼睛正好看见小灯在床头柜上映下的一圈光圈,还有星星点点的微尘漂浮在空中。 “昨晚睡得好不好?”黎勿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随口扯了一句立即激起苏意反应,“你到底想说什么?” 黎勿连忙拍她手背安抚她,苏意皱皱眉甩开他的手。黎勿支吾口结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昨晚一夜没睡,坐在门口想等你回来,可等了一晚上你都没出现。”他不住扯起嘴角笑了笑,唇边满是苦涩。 黎勿偷偷抠自己手心,然后重重捏了一把,语不着调听不出重点地说起自己昨晚的经历。 “我怕鬼,你知道的。昨晚上等你的时候,隔壁道观竟然在门口撒了一地冥钱,大鼎上还烧满香火,浓烟滚滚。三更半夜街上又没其他人,我看着那一地冥钱,心里突然怕,可不是怕鬼,而是我怕死,怕死的时候我什么事情都没努力过,你还是对我不瞅不睬像现在这样。” 他盯着地上的冥钱一晚上,天才刚亮就有人来打扫把冥钱全扫走。可黎勿却想了许多。 人走茶凉,生命一到尽头,身前留下的一概带不走,就连还没完成还没实现的愿望也都只能成为遗憾。 黎勿很怕,他怕死的时候自己留下的全是遗憾。 “回想想,我和你一起七年,我什么缺点毛病你都一清二楚,我什么都没有,没车没房,能给你的也没多少,可你也愿意和我在一起七年,我真的很珍惜。做人很儿戏,什么事情都预料不到,苏意,我真的不想再在这些冷战中浪费时间。你既然花了七年时间,为什么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你没有挑错人。” 苏意沉默着凝住他,他双眸里的自己眼里全是疲惫:她是真的累了。 “黎勿……”苏意抿抿嘴不住扯起一抹勉强的笑,她不喜欢吵架,可这一年她和他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吸口气想了许久才找到思绪。 “七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那些同学都当爸当妈好几年了。而我和你还在为了能养活自己的路上奋斗着。我嘛,也不怕苦,和你挨一下苦有什么所谓,我爸说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话锋一转,她突然吸吸鼻子,“你说你珍惜我们七年的感情,我也一样珍惜,可珍惜没用,我和你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你这人什么都没所谓,可我不行,我很怕,我一想到以后生活什么都不确定我就怕,你说你要证明我看我没有挑错人,可我没有信心能再等你一个七年。” 苏意话里全是不确定和担心,“其实我们分开说不定才是最好的,给时间自己认真想一想以后的路。” 放在床边的手不住握紧,黎勿咬牙切齿:“我这人不是什么都没所谓。”他突然站起来拉着苏意往外跑。 黎勿在周姓桥上当着几十人的面把梁晶晶骂了一顿然后跑走了。梁晶晶哭着回旅馆,留在房里等着黎勿来找她,可等了一晚上,黎勿连则短信都没有。她躲在被窝里哭了一晚上连眼睛都肿了。 就在梁晶晶躲被窝里骂人的时候,房间门突然被敲响。“是黎勿!”她欢天喜地跑去开门,门一打开,门外站着的除了黎勿,还有她最不想看见的苏意。 —— 梁晶晶就住在爱情巷里,黎勿不管不顾一直拉着苏意跑去爱情巷。苏意一边被拉着走一边挣扎,“你来这儿干什么!” 黎勿用力牵着她手:“去找梁晶晶说清楚!” 一听见梁晶晶三个字,苏意更加用力挣扎:“我不去,我要回去!” 黎勿倏地停下脚步,他拧紧眉头回身看向苏意。语气坚定说:“苏意,我要证明给你看我不是什么都没所谓的人,至少我在乎你。” 苏意没再说话,睁眼看着黎勿敲响梁晶晶房间门。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晚更了,现在还要赶紧去吃饭,然后晚上还要去上课~ 第34章 分开 “我不是对所有事情都无所谓,至少我在乎你。” 黎勿看着苏意,两眼里透着难得的坚定。他敲响木门,苏意忽然心脏颤动了下,两只脚不住往后退,躲在黎勿身后。 门很快被打开,笑意盎然的梁晶晶肿着两只眼睛出现在黎勿和苏意面前。 梁晶晶哭了一天,素颜朝天的状况不大好。看见黎勿倒是没所谓,可见到苏意,女人的好胜一时被激发出来,狠狠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吊高嗓子问:“你来干什么?” 苏意耸耸肩不说话,黎勿却不顾她愿不愿意,手一往前拉将苏意带到他身旁来。 梁晶晶不想见到苏意,她抱胸撇嘴冲黎勿嘀咕:“你想和我谈可以,但你不需要把她也带过来。” “我想和你谈,但我不想单独和你谈。”黎勿照着她语调有样学样,“我希望当着苏意面我们俩把话说清楚。” 黎勿毫不留脸面给她,梁晶晶自尊心作祟,第一反应就是张嘴反驳,却让黎勿打住。 “梁晶晶你听我说就行了。” “高二升高三那年的暑假回校,我和你分手,你说我连一个理由都没有,一直不肯放手,就连选志愿你也要选一个你不喜欢的专业。” “那时候我是挺喜欢你的,也想过复合。”黎勿的坦白让梁晶晶微微一笑,可他话音一扬,他说:“不过有些事不是我不说就等于没发生过。那年暑假你背着我和我们学校刚毕业的师兄交往的事情我一清二楚。我不说是我希望我和你能好来好去,给你留个面子,别撕破脸弄得大家难堪。” 升高三那年的暑假,黎勿从乡下回来,想找梁晶晶给她一个惊喜,可最后被惊喜到的是黎勿。他看着梁晶晶站在她家楼下的一个转角角落和另一个男的接吻。那个角落黎勿很熟悉,梁晶晶和他也曾经在那儿站过。 黎勿这样一说,梁晶晶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会才记起他说的那个师兄。只是一脚踏两船的往事被突然当众提起,梁晶晶脸上挂不住,红得几乎滴出血来,平日的伶牙俐齿如今变成支支吾吾说不出半个字来。 “我了解你,你说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忘记我,只不过因为当年我们分手是我先提出来,如果分手两个字是你先说出来,今天你就不会站在这里听我说这些话。” 苏意看着梁晶晶脸红变白,上颚牙齿一直死死咬着下唇不肯松开。她忽然觉得梁晶晶也没那么可恨,还挺可怜的,为了一段自以为放不下的感情固执这么多年。 余光瞅见苏意眼里的恻隐,黎勿牵住她的手不住用力,盯住梁晶晶的双眸却也稍稍放柔了些许,“梁晶晶……” 她死死咬着下唇不出声,黎勿叹口气和她说:“你自己很清楚这个原因,如果你执着这个先后顺序,那这次的分手你先和我说。” 梁晶晶房间就在楼梯口,这样三个人的局面只要上下楼梯都会见到,梁晶晶从没试过这么糗,她不出声,黎勿仍旧清楚她,每次梁晶晶都这样不肯说话,黎勿没有住嘴反而咄咄逼人,“你不说话我就等,我不想你盲目的固执伤害到我和苏意的感情。” 梁晶晶一直咬着嘴唇,因为过度用力而把皮咬破渗出血珠来,连苏意都觉得痛,她不忍直视,偷偷扯了扯黎勿,小声说了句:“够了!” “你们别装模作样!”苏意话音刚落,一直静默的梁晶晶突然哽咽着大喊一句,“分手就分手!” 她向来被人捧惯,现在在他乡异国,她却接二连三被人照着脸一而再再而三地踩下来。 梁晶晶抿紧唇瞪大眼,“黎勿!你会后悔的!”一说完,狠狠摔门把黎勿和苏意隔绝在门外。 她用尽全身力气关门,震得墙上挂饰左摇右摆,连隔壁房间的住客也开门探头出来偷看。 梁晶晶说“分手就分手”,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消停,可黎勿感觉梁晶晶这次应该会知难而退了。他站在原地,凝住房门上的小凹缝良久回身,苏意一动不动站在他身后。 他拉了拉她的手喊了声:“苏苏。” 苏意眉头不自觉皱了皱,听见黎勿的声音,她抬头,他正低着头看她,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眼里是轻松的神色。 他扶住她的肩膀给她打“强心针”:“我说过的,就算我这人对所有事都没所谓,但起码我还有我在乎的……” 他的声音断在关键的地方。明明是让人感动的一瞬,可苏意却感动不起来。 她抬头凝望他,思绪各种复杂,“黎勿……” 没有想象中的惊喜和感动,黎勿疑惑地回望她,苏意的视线却蓦地调转到他t恤的领口上,再开口,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失望:“所以你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来向我证明你在乎我?” 黎勿愣了愣,想点头可觑见苏意脸上的神色,他的话一下子哽在喉咙上说不出来。 在乎一个人,根本不需要在第三个人身上来证明。 黎勿以为他和苏意的问题在于梁晶晶,可梁晶晶只是一个导火线。 两个人在一起,读书的时候光读书,当然有大把时间谈恋爱,你爱我我爱你,多平常的事。 苏意和黎勿一起七年,早过了热恋期,现实和生活占据两个人大部分时间。 七年,原先炽热燃烧的爱火只剩下一堆烧焦的黑柴,那些看似美好的爱情被还原到生活的本质,只余下柴米油盐酱醋茶以及一大堆来不及处理的琐事。 曾经的苏意想法简单,相爱就行了。可爱过才知道,两个人只有爱永远没法走远。 “听说谈恋爱是一个互相刺激进步的过程,可是这些年我都停留在原地,而你就跟鸭子阿勇他们不务正业。”苏意笑了笑:“以前读书你多厉害的一个人。不知道是我影响你,还是你影响我……”声音里满满的可惜。 苏意挣开他牵着她的手,她的手心里早就布满手汗,黏黏的他不介意可苏意却不喜欢。 “她人是公主脾气了点,可本性不坏,只是喜欢你而已,你对她太凶了,况且她给你机会帮你实现你的梦想。” 黎勿着急:“可就算这样,你也不必把我推给她!” 苏意调转话锋,“可就算有没有梁晶晶我们的问题都在那儿。” 黎勿还是不懂:“我和你都准备结婚了,你突然说分手,现在又说我们之间有问题,可我们到底什么问题你也要和我说清楚!” 苏意烦他:“你连我们到底有什么问题也不知道就说在乎我?梁晶晶还没出现的以前,我就不温不火拿着几年前的工资做着助理工作,你就一直浑浑噩噩,我们同学早就有车有房,我们俩还守着一间租回来的房子过日子,连婚房首付还要咱们爸妈帮忙。说没对比不介意那都是假的。我不想一辈子都这样你懂不懂?这样的我们就算结婚了也不会开心!” 对待感情黎勿从来都是一根筋,他沉声追问苏意:“所以说到底你觉得最大的问题是咱们没钱吗?” 苏意定睛看着他,黎勿眼里充满困惑,她忽然觉得选择分开这个决定是正确。 从分手到现在,起码三个月了,可黎勿却从没思考过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出在哪里。 这样的黎勿让苏意失望:“如果你觉得这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那我想我们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 苏意要走,黎勿伸手去拉她,可苏意一侧身就避开他的手,回头时眼里情绪平淡无波:“等你想通了再和我说。” 顿了顿,苏意扯起个小小的笑容:“这些年,谢谢你。” —— 回到皇后街的旅馆时,“王一鸣”还在旅馆里等她。苏意趁黎勿回来前赶紧把行李收一收顺带连床铺也退了。 沈嘉铭替她接过行李,离开旅馆前再确认一遍:“真的要走?” 苏意悄悄侧目,旅馆玻璃门外的马路上空荡荡一片,微微晃神,苏意很快收回思绪,冲沈嘉铭点点头:“有时候狠点心对大家都好。” 两人准备离开,才推开门便遇见从外面回来的zoe。zoe见到苏意先是愕然,视线调转到沈嘉铭身上又显得诧异,低头看了看苏意的行李箱,zoe忽然明白过来,她抿嘴笑了笑:“他昨晚在这儿等了一晚上,我还以为你们肯定能和好,没想到……” 苏意耸耸肩:“计划赶不上变化。我自己也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结果。” 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说不是呢。几个月前苏意和黎勿还在商量结婚的事,几个月后,他们就在这个异乡的国度上演你追我赶的游戏。今天之后这个游戏就真的结束了。 苏意谢谢zoe这几天的照顾,寒暄一轮跟在“王一鸣”身后走出旅馆,刚要关上门,zoe突然喊住她:“黎勿他有没有带你去壁画街?” 壁画街?苏意愣了愣摇头。 见她摇头,zoe“哦”了一声,垂下眼敛欲言又止沉默了半晌,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挂上了笑容,真心给苏意推荐:“那里很漂亮,值得你去看一看。” 苏意不解她的话,定了两秒点头应了声,再次说了句再见就真的和“王一鸣”走出旅馆。 提前电召的计程车在小印度那儿等着,沈嘉铭带苏意走过去,边走边说:“登嘉楼机票和热浪岛的酒店我帮你订好了。” “谢谢你!”苏意真的感激他:“晚上请你吃饭。” 沈嘉铭在司机帮忙下把行李搬到后备箱里去,拉开车门,苏意一早就在车上坐着,腰板挺直两眼直直看向前方。司机手脚快,放好行李也上车了。 趁着司机发动车子前,沈嘉铭看着满腹心事的苏意说:“想清楚,走了就未必能回头。” 苏意偷偷舒口气,轻轻偏过脸看向“王一鸣”,他眼里的苏意脸上的笑容特别勉强,收回视线,前头司机已经系好安全带,一踩油门车子缓缓加速前进。 伴着汽车发动的声音,苏意的胸口沉沉的抑郁难舒,可难得的是,她竟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其实,分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她和黎勿都需要时间去理清楚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回到正常的隔日更来,明天不更,后天更~ 悲催的接下来还要继续做单元练习。哭shi了!!!! 第35章 再见 苏意说尽早,于是沈嘉铭帮她订了深夜飞登嘉楼的机票,四个小时的机程,还能赶上进岛的船。 “王一鸣”帮忙帮到底,替她订机票订酒店还借了房间给她打发剩余的时间。 两人也说不上多熟,频频打搅他,苏意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沈嘉铭不经意扫向她,“麻烦其次,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么相信我。” 苏意怔了怔,笑,反问他:“所以你是坏人?” “还行,可我也不是经常做好人。” 苏意“啧”了下,“那我还挺幸运,遇上你做好人的时候。” 从皇后街的旅馆离开的时候走得太匆忙,苏意行李箱里乱七八糟,要花时间重新收拾。她把衣服摊开在地毯上一件一件折叠好,槟城的景点推荐从衣服里掉出来,正巧翻开到壁画街的一页。 壁画街之所以出名,全赖于来自立陶宛的国际艺术家erzacharevic在槟城街巷里画下的3d壁画。 从一到二,从二到三……画家在槟城里留下的壁画越来越多,有的被拆了,有的被毁了,可留下来的却吸引越来越多游客。 苏意忽然想起临走的时候zoe问她:“黎勿带你去壁画街了吗?” “想去?” “王一鸣”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她身旁,捧着水杯优哉游哉。 苏意摇摇头捡起简介,“二十几处壁画,现在去肯定找不全,就当是给自己留个遗憾下次再过来。” 沈嘉铭看看她,直截了当问:“什么时候?” 有钱没时间,有时间又没钱,什么时候能再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程苏意也说不准。 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沈嘉铭二话不说抽走她手上的地图,“马尔代夫五十年内也会沉没,你以为槟城的壁画能等你多久。既然来了就看了再走。”他一把拉起她,“遗憾不该留在这里。” —— 午后的槟城笼罩在一片炙热之下,猛烈的太阳高挂在蔚蓝的天空中,点点碎碎的阳光洋洋洒洒在古老街巷的斑驳外墙上。 “王一鸣”熟悉槟城,连地图也不用看直接带着苏意来到壁画街的租车店里一人租了一辆自行车。 “能不骑车吗?” 上回骑自行车是在马六甲,骑完连续两天腿酸得睡不着站不直,苏意看见自行车心有余悸。 “不骑车找不全壁画。”“王一鸣”把她的车锁钥匙放她手里,推着她赶紧上车。 地图上看的3d壁画看似很集中,可实际只有七八处集中在一个区域里,从一处到另一处光走路也要五分钟,还有好些壁画在小巷子的角落里不容易发现,单车是不二的选择。 来自立陶宛的那位画家极有才华,槟城的所有壁画都是槟城这座城市的真实写照,从单车兄妹、摩托车上的少年、偷包小孩再到小巷角落里的卖艺者,每个都是有名有姓真实存在的人。 “你以前也这样带着女朋友找壁画么?”“王一鸣”像是槟城通一样带着苏意在槟城一处一处地找,一处一处地拍照留念。 “她怕晒,等太阳下山才肯出酒店,我自己一个人找的。”苏意骑车毫无交通意识,槟城的车又多,沈嘉铭趁着两人转弯的时候骑到她外侧。 苏意忽然“嗤”地笑起来:“没想到我们两个人分手还能分到一堆来。” 一想到这,她骑着车回头冲“王一鸣”露齿笑得灿烂。沈嘉铭一时恍了神,余光觑见飞驰而过的车,立刻提醒她:“小心车!” —— 在槟城大街小巷里奔走的时光过得格外快。橘黄的夕阳吊在半空中的时候,苏意在“王一鸣”带领下果然真的让她几乎找全了壁画。 两人一直找壁画找到姓氏桥外。暂时忘记黎勿的苏意想起昨天在桥上发生的事。沈嘉铭瞄见她脸色,立刻把刚买好的冰果汁递给她。 苏意觑了眼接过,“我没事,你别想太多。” 沈嘉铭把自行车停在她身旁,抬头,正巧阳光落到他的眼里,刺得他不住眯眼,他侧目,苏意拎着冰果汁已经大口大口喝去了半袋。 “放不下就回去,现在回去还有机会,等你上了飞机离开槟城就真的结束了。” 莫名被人戳破心事,苏意撇撇嘴,“我有说过我放不下吗?”她瞄向他,“你开口闭口都是前女友,放不下的似乎是你不是我。” 沈嘉铭意味深长摇摇头:“挂在嘴边的不一定放不下,反而藏在心底的才是真正的放不下,像你这样的情况多半已经病入膏肓。” “你才病入膏肓!”苏意瞪他。沈嘉铭眯眯眼笑起来。 他把袋子挂在车把上,“回去还车了。” 苏意愕然:“这么快?” “你还找上瘾了!”沈嘉铭坐上车,“租车店另一头还有一处壁画的地方,现在回去刚好,没什么人。”等苏意骑车先走,沈嘉铭才骑车跟在她身后。 在槟城,自行车是最方便的交通工具,不需要等交通灯,也不用和汽车摩托车一样塞在路上。在槟城还有自行车爱好者组织骑行的活动,苏意和沈嘉铭在回去的路上正好遇见的一群爱好者。 傍晚的光线不足照出来的相片效果不够,壁画街的游客已经渐渐散去,倒是不少本地的年轻人在壁画街里摆起小摊档卖工艺手工品。 沈嘉铭带苏意还了单车,再出来的时候往街巷的另一头走去。 香港那部电视剧以槟城为背景,其中介绍最多的不是食物,而是这些3d壁画,其中单车兄妹和爬墙小孩成了最热门的壁画景点。沈嘉铭和苏意还单车以后去看的就是爬墙小孩的壁画。 淡蓝斑驳的墙壁上,穿黄色t恤的平头小男孩站在小凳子上踮脚想拿到放在墙上小洞里的花束,为了让游客能模仿小男孩的动作,画家还特意在旁边另开了一个小洞。 小男孩身上的黄衣服开始掉漆,露出墙身白色的底灰,“王一鸣”说得对,壁画真的等不了人,说不定过几年再过来,小男孩身上的黄衣服变成白衣服。 电视剧里出走到槟城的女主角在小洞里找到男主角特地为她留下的手链,当时苏意为这个情景哭了不少次,黎勿倒是吐槽这个情节:“设定不科学,有什么可能手链不让人拿走!”苏意为此狠狠踹了他一脚。 再不科学又如何,起码最后的结局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苏意立在原地定睛看着小男孩,思绪不知不觉开始飘散开去。忽地手臂被推了把,回头“王一鸣”指着小男孩旁边的小洞口说:“过去帮你照相。” 看见身旁一个小孩冲上去照相,苏意扯笑:“我又不是小孩!” “王一鸣”耸耸肩:“不是小孩也能照相。”刚好壁画隔壁的位置空了下来,“王一鸣”又推了推她:“上去吧,我替你照相。” 苏意在他怂恿下慢慢踱步过去,回头“王一鸣”扬扬手示意她摆pose,苏意没好气只能按他意思抬起手伸进洞口里。 有时候,惊喜总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生。 苏意竟然真的从洞口里摸到了东西——戒指。 苏意认得这枚戒指,戒指的内侧甚至还刻着她名字的缩写“s.y”。几个月前的一个早上,她还给了黎勿,而此刻,这枚戒指就握在她的手里。 所有的意想不到都是一场人为制造的巧合,可这样的巧合苏意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吐槽编剧的话还言犹在耳,可现在他竟然真的傻到把戒指放在洞口里等她来找。 —— 红园每晚上座无虚席,梁晶晶难得从旅馆出来觅食,红园里头的位置都给坐满了。她正要走,没想到坐在角落圆桌的黎勿喊住了她。 梁晶晶一脸警惕防备:“干嘛?” “你不介意可以过来坐。”黎勿没其他想法,单纯想给她提供空座。 梁晶晶却不屑:“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梁晶晶,其实你可以试着平和一点,人就没那么讨厌。”黎勿很认真,梁晶晶“哼”了声慢悠悠不情不愿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黎勿没买吃的,只叫了两桶啤酒,可他点了又不喝,拎着装了茶水的杯子猛喝。 梁晶晶问:“苏意呢?”她冷笑:“当着全世界让我难堪,我以为你现在肯定和她在庆祝。” 黎勿没答话,倒是从桶里拿出一支啤酒:“要不要,我替你开。” 梁晶晶不出声,半晌才点点头,从黎勿手上接过,黎勿去继续喝茶,“你不喝?” 黎勿撇撇嘴:“我答应苏意不喝酒的。” 梁晶晶忽而有些难过,“我没想到你这么听话。”以前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梁晶晶说的话黎勿肯定左耳进右耳出。 黎勿不住苦笑,他答应苏意不喝酒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可真正做到不喝酒或许就只是这个晚上才开始。他又喝了口茶,抬眼梁晶晶闷闷不乐捧着玻璃瓶发呆。 红园舞台上一个穿着闪片歌服的女歌手在唱国语老歌,旧得人喊不出名字来。 梁晶晶看了眼黎勿,轻轻开口问:“我到底什么地方比不上苏意?” 黎勿忽地“嗤”一声,“这么多年你还是那么执着。”他摇摇头,“你很好,可就算在所有人眼中你比苏意好也没用,我不喜欢你,你就永远比不上她。” 梁晶晶忽然擦眼。或许苏意说得对,梁晶晶这人本性不坏,只是脾气差了点。黎勿递纸巾给她:“早上的事对不起。” 她接过纸巾,偷偷抬眼:“我们真的没可能吗?” 黎勿点头,语气特别认真:“你要试着学会放手。”他低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低声道:“我也要。” 一段感情抓太紧,就像绷紧的橡皮圈,结果只是拉断。黎勿想了一下午,始终没想明白苏意和他之间的问题是什么,或许分开点才会看得明白。 —— 往登嘉楼的飞机在凌晨四点半起飞,“王一鸣”替她提前叫了车,苏意把行李搬上车,刚要上车,“王一鸣”却带着行李从旅馆出来。 “你去哪?”苏意看着他和他身后的行李吃惊地问。 “王一鸣”却毫不在意她的诧异,把行李搬了上车,在车子的另一侧开门,见苏意愣住开口提醒她:“还不上车赶不及去机场。” 一路上的苏意不说话,默默看着窗外,掠过的光影在她侧脸上留下斑驳,沈嘉铭觑了眼又收回视线,旋即又一次提醒她:“想回去现在还有机会。” 苏意没有回头,视线一直看向窗外,隔了许久才慢慢说道:“我为什么要回去?” 沈嘉铭耸耸肩:“我以为你看到戒指会有所感动。” 苏意忽然抿嘴笑了笑却不再接话。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去上课,一回家就赶紧码字了!抱歉! p.s.:槟城前往登嘉楼只能坐大巴,起码十个小时,还是夜车。想坐飞机到登嘉楼只能从吉隆坡机场出发。 第36章 潜水 半夜候机厅里全是乘夜机的人,多是情侣又或是一家几口,像苏意和“王一鸣”这样不伦不类的算朋友又不算朋友的大概只有他们两个。 苏意来了马来西亚半个月时间,始终没法适应热带国家调得极低的冷气。又熬了一晚上的夜,苏意终于在出发登嘉楼之际感冒。 “王一鸣”替她去斟暖水,苏意一个人坐在候机厅,看着坐在靠窗那一家四口的两个女儿发脾气。 两个女孩是双胞胎,看着才五岁,长发齐刘海,加上白白的皮肤,特别的可爱漂亮。 可大概刚刚睡醒,在闹起床气,年轻爸妈一人抱着一个贴耳边在哄,哄了十来分钟小女孩们才肯不闹,喝了几口牛奶吃了点东西又开始蹦蹦跳跳玩起来。 黎勿很喜欢小朋友,比起男孩他更喜欢女孩,说能给她们打扮。可苏意对小朋友兴趣真不大。 听说生小孩十级痛,她怕。 听说小孩哭起来能没日没夜地不停口,她烦。 所以每次聊起这个话题,苏意都会极力回避。 沈嘉铭端着两杯装了暖水的纸杯回来的时候,披着格子围巾的苏意正歪着脖子发呆。顺住她视线看去,沈嘉铭见到两个小女孩。 “这么喜欢?” “王一鸣”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意晃着神抬头见是他才扯起嘴角笑了笑,收回落在小女孩身上的目光接过他手上水杯轻声道:“发呆而已,我不喜欢小朋友的。” 幸好有备无患带了感冒药过来,苏意才不至于“病死”在异乡。 凌晨四点半的飞机晚点,延迟到五点多才允许登机。 不知是不是巧合,苏意的座位总是靠窗。半早不早的停机坪上笼罩在昏黄的灯光下,庞大的机身在空旷的沥青地上映下长长的倒影。 回程的一架飞机降落停在另一侧的停机坪上,紧接着又一架飞机沿着跑道缓缓驶出然后攀升起飞。 “飞机等会就起飞了,吃了药先睡一会很快就到了。”“王一鸣”关心她,一直盯住窗外的苏意隔了半晌才回过头来,牛头不搭马嘴问他:“王一鸣,你是真的想去热浪岛,还是因为我才去热浪岛的?” 或许是吃了药的缘故,此刻苏意双眼氤氲迷迷蒙蒙的,沈嘉铭直勾勾凝了片刻,忽然笑起来,“有那么重要吗?” 苏意被他意味不明的笑容弄得有些不自在,嘴硬道:“不重要。” 话毕,两人同时沉默下来没再说话。 其实苏意问完自己也后悔,可话一说出口就没机会回头,只能逼着自己问下去。 机舱广播响起来,乘务员逐排检查提醒乘客扣紧安全带。 此时,太阳已经在不远的天际处崭露头角,第一缕冲破夜空的阳光总是格外刺眼。 沈嘉铭别过脸便看见苏意背光的侧脸,心事重重的侧脸。 他微笑,突然难得地开口:“有时候看着你,我总觉得你和我以前女朋友很像。” 苏意一脸愣怔地回头,“王一鸣”轻扬的笑脸便映入她的眼里,她还没回过神来,又听见他说:“可相处久了,你俩其实根本不像。” 苏意傻傻问:“哪里不像?” 沈嘉铭抿抿唇,又皱了皱眉头,似乎真的认真思考她的问题,“她很精明,你……” 见他脸上全是欲言又止的难为,苏意再蠢也知道他后面想说什么,恼羞成怒瞪他:“我们还是暂时别说话。” 沈嘉铭吃吃地笑起来,竟然出乎意料地揉了揉她额前的头发。 苏意瞪着眼睛愣愣望住他,旋即听见他说:“苏意,你真可爱!” 马来西亚籍的机长隔着广播流利地用带口音的英语通知乘客飞机即将起飞,乘客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喜悦。 明明热闹的机舱,苏意两只耳朵只接受到“王一鸣”说的话,然后像聋了一样,全世界忽地安静下来。 把她搞得方寸大乱的“王一鸣”收回手,在座位上动了动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竟然闭眼开始休息起来。 太阳一露面便迅速升起,明明熬了一晚夜,可苏意却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然后再也平静不下来。 —— 登嘉楼是马来西亚一个东海岸小城市,同为旅游城市,登嘉楼的出名全赖于热浪岛,市内的景点少得半天时间就足够逛完,经济和市内发展完全不能和槟城这样的旅游热点相提并论。 其实除开热浪岛,登嘉楼还有停泊岛和浪中岛能选择。但因为一部夏日么么茶,热浪岛成为华人间最热门的选择,连岛上的娱乐活动也比其他岛屿多。 就是因为每年递增的游客数量,当年还没被完全开发的热浪岛现在已成为一个放眼过去都是人的岛屿。海洋状况逐年递减,沙滩上满是因为水域质量变差而死掉的珊瑚尸体。 如果真的想看到完好漂亮的水清沙细以及享受宁静,选择停泊岛和浪中岛比热浪岛更好。 登嘉楼的机场不大,一下机出来直接就是拿行李的传输带,右侧门口出去就是机场门口,两分钟时间也不到。 苏意只知道“王一鸣”在国内也是室内设计师,可他比她更神通广大,两人一出来机场就有人举着牌接他们,然后开车送他们到码头再上船。 设计师能做到这份上,除非本身有钱,不然就是已经在这行混出名堂。一路上苏意斟酌着“王一鸣”这个名字,不断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名字,始终没想出和这个人有关的信息。 于是在飞艇极速往热浪岛前进,海水不停飞溅进艇里的途中,她不住又问了一遍关于他的身份问题。“王一鸣”却神神秘秘地冲她笑了笑和开艇的小哥聊天。 苏意和“王一鸣”都不晕船,小哥立时把速度调到最尽,飞艇一路在看似无边的蔚蓝海域上飞驰,苏意坐在窗边,看着飞艇浮浮沉沉,好几次像要没进水里却又安然无恙,经过海底礁石船身又忽地重重颠簸,惊险万分。 适逢公众假期,夏日么么茶的拉古娜度假屋已经订不了房,沈嘉铭帮苏意订的是和拉古娜同一片海的另一家度假屋,还是无敌海景套房,一拉开窗帘便是漫无边际的海。 和拉古娜不一样,“王一鸣”订的这家度假屋较偏僻,海滩上人不多,比起拉古娜,格外的安静,却自带一份特别的舒适。 外头阳光正猛,苏意圈腿坐在露台的小藤椅上,一抬眼就是刺眼的阳光,再低头,扑鼻而来的便是淡淡咸咸的海水味,闭起眼,耳边尽是海水翻腾而起拍击礁石的海浪声。 原来这就起真正的阳光与海。 夏日么么茶里的最后,郑秀文就是在这里和任贤齐修成正果。 她和黎勿约好一定要来一次的海滩原来这么美。 “想不想下水?”一把声音轻轻地飘进耳膜里。 “王一鸣”住在和她相邻的度假屋里。一开门就能遇见,一到露台休息就能遇见。 此刻他就坐在隔壁度假屋的露台上,相隔着两米的距离,和她一起欣赏这片蓝天碧海。 苏意毫不犹豫,“不要,我不会游泳。” “王一鸣”轻蹙眉头,语气颇为可惜地叹息:“真可惜,还想带你去潜水。” 苏意真不会游泳,好像天生和水有仇一样,每次下水总有各种意外,连黎勿也给她下了禁制令。 她没试过潜水,听见“王一鸣”提起,她蓦地心思思想要试试。 思考好一会,她撇撇嘴试探问他:“不会游泳也能潜么?” 沈嘉铭抬眸就觑见她透着小心思的眼神,微扬的嘴角笑得更灿烂,“如果你想试,我不介意带你一回。” 苏意愣了愣:“你带我一回?什么意思?” —— “王一鸣”总会突破她对他的印象。看着一身专业潜水套装的他,苏意喟叹不止。说要下水,她连套正经的泳衣也没有,只穿了简单的t恤短裤跟着“王一鸣”上了艇。 “王一鸣,你到底什么人?” 热浪岛的海域受污染严重,玩浮潜并不好玩,沈嘉铭索性带着苏意出海到浪中岛去看珊瑚。 飞艇小哥安静坐在前头开艇,沈嘉铭则帮苏意穿救生衣,教她戴潜水装置。才戴上潜水镜,忽然听见她问他。 沈嘉铭笑笑,“不就普通人一个,还能是什么人。” 她照着他教的拉了拉潜水镜试了下松紧,觉得刚好才回说:“我看你挺万能的,好像什么都懂,连潜水你也会。” 前几年和苏晓意去槟城,回去的时候在机场吵了一架,最后苏晓意坐着原定航班回了s市,沈嘉铭却改了航班去了沙巴,一逗留就是一个月,还顺便把潜水证也考了。 沈嘉铭替她整理救生衣,温柔的嗓音伴着急切的海风涌进她的耳里:“我不是万能,只是刚好对潜水有兴趣,然后刚好考了证。” 苏意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有兴趣就有机会去做,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有刚好。”像她,好几年前还是学生就说好的海岛游,等到她快奔三的时候才有机会实现。 “就是像你这样的想法才一直停滞不前,机会要自己创造,不然你指望谁给你机会。”苏意想反驳,沈嘉铭一把将换气管塞在她的嘴里,继续说:“放轻松点,生活是用来享受的。” 苏意微怔,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晚更了! 第37章 沙滩 苏意极少下水玩,第一次特别紧张,在“王一鸣”帮助顺利下到水里,扳着浮板在他的带领下越飘越远。 浪中不像热浪,开发时间不算长,尚未受到严重污染,依旧一片蓝天碧海,海水清澈得能见底。 傍着浮板苏意心里扎实些,在他指引下把脸潜在水里,隔着潜水镜,海底的世界一览无遗,成群结伴的小丑鱼以及不知名鱼种绕着他俩游过,明明看着很近,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到。 “王一鸣”像一部自由行走的百科全书,但凡在水底的物种都给苏意详尽介绍。下水一段时间见苏意适应了才放开手独自潜入更深的水域捞起一两块特别的珊瑚让苏意感受感受。 浪中的海水冰凉冰凉的,海风直直扑面而来,蒸发掉身上的海水,皮肤直起疙瘩。再轻轻抬头,和海水一样清澈的蓝天就在头顶,仿佛伸手便可触及。 所谓的惬意大概就是这样——忙碌一辈子就是为了追求这么一瞬的悠闲自在。谁愿意忙活一辈子什么都没尝过。 苏意眯眯眼,耀目的阳光便穿过潜水镜跃进眼睛里。 沈嘉铭从水底游上来,恰好是苏意正在仰着脸漂浮在水面。阳光洒落在她身上的水珠上折射出奇妙的光芒。 “感觉如何?” 苏意稍稍侧目,见是“王一鸣”,笑了笑又抬头看天,身体在水里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轻轻道:“感觉很棒!”她翻身趴在浮板上,看着“王一鸣”说:“你这人真特别。” “不做设计也能当潜水教练。”苏意忽然嗤笑,“每天看着各式比基尼美女,真正享受阳光与海。” 沈嘉铭第一次听到“特别”这样的评价,“阳光与海可以,比基尼就算了,很容易视觉疲劳。”说完竟然有模有样地摇摇头。 —— 在水里玩了两个小时,体力消耗大,苏意和“王一鸣”各自回房休息了一个下午,到了晚上还是“王一鸣”过来拍门叫她起床去吃晚饭。 传说阳光沙滩上,艳遇发生的几率比酒吧还要高。 苏意看着酒店泳池里清一色的小孩,家长,不是欢乐的familyday,就是情意绵绵的情侣窃窃私语。这样的环境之下,能发生艳遇的几率也高不到哪儿去。或许能发生点事情的大概就只有身旁的“王一鸣”。 海岛食物偏咸,对于酒店提供的自助餐期望值不能太高。苏意爱挑食,酒店的饭菜不对胃口,她就吃了碟沙拉撑撑肚子就算了。沈嘉铭看不过眼,入夜之后拉着苏意沿沙滩往另一头的度假屋走去。 沈嘉铭订的度假屋和拉古娜在同一片沙滩上,早上还不觉得,入夜以后才看出对比。 因为没有夜间活动,苏意他们所在的度假屋到了晚上就一片寂静。相反拉古娜那边有liveband的演奏还有bbq活动,越夜才越热闹。 “王一鸣”带着她散步过去的时候,只走了四分之一的路程就已经听见度假屋的liveband演奏。英文歌、国语歌各种乱入。 晚上的海风清凉,吹在身上黏黏的。沙滩上没有灯,苏意赤脚挽着拖鞋和“王一鸣”静静走着。 远处有人在沙滩上堆蜡烛写“marryme”来求婚。 苏意忽然想起黎勿,说好的结婚,说好的蜜月,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陪她走沙滩的竟然是一个认识不足一个月的男人。 “没想到热浪岛这里是你陪我来。如果没有分手,说不定现在就是我们的蜜月行了。”苏意盯住盈盈闪闪的烛火不住慨叹。 沈嘉铭侧目淡淡瞥了眼:“后悔了?” “说不上后悔,就是触景伤伤情而已。” 苏意正黯然落寞,“王一鸣”的手突然攀上她的后脑勺拍了拍,轻轻的,力度不重。她抬头,“王一鸣”指着前面轻声告诉她到了。 liveband就在前面不远处,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的时候年轻女歌手正好在表演youngaiful。 围在桌边的人都喝酒,兴起了拎着酒瓶转桌子和陌生人碰杯sayhi。 “王一鸣”带她坐在角落的空桌也不能避免,不知是不是上次醉酒的苏意让“王一鸣”怕了,当其他人过来的时候,他耐心地连她的份也喝了。 苏意定睛看着他,穿着白色衬衫的他把袖子半卷起露出手臂,马来西亚的阳光把他晒成了小麦色。“王一鸣”冲来人扬起嘴角笑着,单手举起玻璃瓶仰头把酒喝下去,喉咙一下一下翻滚,好像……挺性感的。 他眼角余光忽然垂落扫到她脸上,苏意连忙把□裸的目光收回,别过脸捧着荔枝冰狠狠吸了一大口,一个不小心呛到喉咙,止不住的咳嗽,“王一鸣”看不过眼,给她拍背帮她把气顺过来。苏意捂着嘴一脸尴尬。 台上的男歌手一曲唱毕,又换成女歌手,这次唱的变成曲婉婷的drenched。 低沉沙哑的嗓音,婉转回肠。 电影里,年轻的志明让年长几岁的春娇缺乏安全感,可就是写出“n55!w1”的志明让春娇愿意放弃一段相处已久的感情去开展一段全新未知的恋情。 只是新的感情谈何容易,需要巨大的勇气。 她紧紧凝住台上的女歌手,年轻大概只有20出头,竟唱出沙哑的嗓音。余光轻轻一撇,“王一鸣”一手托腮一手在桌上打拍子,专注而认真,苏意晃晃神,“王一鸣”竟转过头来望向她。 苏意来不及收拾思绪,竟和他的目光直直对上。 她没说话,“王一鸣”也不说话,两人安静对视。 良久苏意才愣着神问了一个她后悔问出口的问题:“王一鸣,你是不是喜欢我吗?” —— 人在异乡,总是有各种说不清的勇敢,如果此时此刻是在s市,打死苏意也问不出这样不要脸的自恋问题。 “王一鸣,你是不是喜欢我?” 话音刚落,苏意就后悔了,悔得她想在沙滩上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尤其“王一鸣”的目光直勾勾锁定在她的脸上,苏意就更想shi了,这都什么情况! 仗着天黑,苏意脸红耳赤的羞耻他看不见,她甩甩手干笑两声:“你当我没问过。” “王一鸣”挑挑眉,嘴边笑容意味不明,苏意更不知所措,捧着大杯子又狠狠深吸一口荔枝冰来降降温,透心凉的冰果汁顺着喉咙直达胃部,苏意的脸热舒服了不少,才刚顺口气,台上音乐停下,另一把低沉的嗓音溜进耳里。 “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可我不否认对你有好感。”沈嘉铭将她的局促收归眼底,嘴角不住抿了抿扬起一个弧度。 苏意才咬着吸管吸了口,“王一鸣”话一出口让她再次呛到直冒眼泪。 回去的路上,苏意不敢和他同行,一直落在他后面。“王一鸣”却偏偏停下脚步等她,苏意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呵呵”笑了两下跟上去。 —— 一个人住海景双人房,东西掉到地上发出的回音特别大。落地窗的窗帘没拉,正正就能看见海滩。 喝了一大杯荔枝冰,苏意睡不着,开电视因为不会弄,原先还有画像的屏幕直接转蓝屏,苏意不好意思三更半夜麻烦前台只好把电视关了当没事。 苏意在双人**辗转反侧到凌晨十二点,盯着手机半晌,估计余苒还没睡,她直接打了一个越洋过海的电话回去,余苒很快接通,声音欢快无比,想来应该是相亲男的男性荷尔蒙把她滋润得日子舒畅。一对比起来,苏意小日子过得像狗一样。 余苒听见是苏意,格外活跃,冲着话筒大喊大嚷:“苏苏!我要结婚了!” 结婚?!才半个多月没见,一通电话余苒就扔了一个惊悚的消息过来。 苏意有些懵了:“上次聊天你才像死狗一样,你现在就和我说结婚,余苒你想清楚了没!” “上次我以为他和前女友藕断丝连,急起来跑去了西藏,他跟着过来,连高原反应也不顾就和我求婚。苏苏你知道的,我向来就只有嘴巴硬气。” 余苒家里关系一向复杂,这么多年嘴里说不稀罕男人,又过得跟个男人似的,可心里总是希望组建一个完整正常的家庭。现在让她遇上一个就算有高原反应都能连生命也不顾也要跟上她脚步的男人,难怪余苒会硬气不下去。 “苏苏,他和我爸那种类型的男人不一样,我能感觉到。” “鱼头,不论你做什么决定,只要你觉得对我都会支持你。” 顿了顿,苏意又说:“我也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对的人。” 结婚和开展一段新恋情一样,同样需要巨大的勇气。余苒竟然踏出了一步。 余苒给她发了相亲男陆哲的照片,是余苒偷拍他工作的侧脸,刚硬的下颌线条让人错不开眼,挺帅气的。 苏意瞧着确实不错,“余苒,你上哪网找的相亲男,质素挺高的,赶紧替我注册个号!” 男人被赞了,余苒满足地吃吃笑起来,“我才不信你路上没艳遇!” 说起这个,苏意打住了嘴。按往常苏意肯定回嘴,这下不出声余苒都嗅出些诡谲。 苏意犹豫许久,忐忑着说:“鱼头,现在好像真遇上一个了。” “……” 作者有话要说:上完课就赶紧码字了!!!!求原谅! 第38章 日出 “鱼头,现在好像真的遇见一个。” 苏意分手多长日子了,难得她有新目标余苒求之不得,唧唧歪歪吵着让苏意描述描述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可苏意不怎么在状态里。 余苒捏着嗓子阴声怪气:“苏意你别告诉我你还惦记着黎勿……” 房间空调口正对双人床,苏意不想开灯,在**摸索好一轮才找到遥控器。她不说话,余苒以为通话出问题了,一连喊了好几声,苏意才有一搭没一搭应了两声。 “没说惦记不惦记,就是觉得太快了。”苏意说着说着,空出来的手不自觉摸上脖子,待触到一抹冰凉才松了口气。 “都快四个月了,哪里快?”余苒叹口气,“我看你就会嘴里说开始新生活,可压根心里面就不想开始新感情。” 苏意咋舌:“才四个月还不快?!” 顿了顿,苏意从**爬起来,站到房间落地窗前拉开帘子,外头漆黑一片,稍稍拉开点儿缝,那潮起潮落的海浪声便扑腾而至,打在心尖上说不出的抑郁。 她抿抿嘴冲那头的余苒说道:“看你说的容易,你以为开窗啊?说开就开!总要点时间适应。”苏意一股脑盘腿坐在露台藤椅上,接着说:“况且人家只说有好感而已。” “哎!苏苏!感情要自己把握啊,干坐着谁还鸟你啊!” 面对余苒的苦口婆心,苏意敷衍地回了几句“知道了”就赶紧终止这通电话,临挂断苏意还听见她尖着声嚷嚷叫:“贱**!” 露台的天花板上有盏灯,可开关在屋里头,苏意不想起身,索性就这样盘腿坐着。 深夜的沙滩上一片宁静,海浪“唰唰”冲洗礁石的浪声不绝于耳,真像电影的声音,苏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坐在这片沙滩上,前两天黎勿还问她什么时候过来热浪岛,今天她人就在这儿,黎勿却不知道在哪了…… 苏意不住靠在椅背上轻轻闭眼,听着层层浪声竟勾起些过去的事情。 “又睡不着?” 苏意正托腮任思绪跟着浪声飘转之际,耳畔突然一响,再睁眼便看见“王一鸣”站在露台木梯上。因为更深夜重,苏意只依稀看到他的身影。 她轻轻扬起笑容:“同是天涯沦落人而已。” “王一鸣”像笑了笑,天黑苏意真看不清,只见到他慢慢走到她身旁的另一张藤椅坐下。 海风吹久了,身上便一阵粘稠,还有些痒痒的。 此刻两人挨着静坐不出声,只有淡淡匀称的呼吸声。 苏意忽然想起晚上在拉古娜那边发生的事情,心跳一滞,苏意变得有些不大自在,试着找话题打破沉默。可技术性太强,苏意笨手笨脚的一把就让“王一鸣”识破。 “晚上我和你说的话,你真不用刻意介怀。” 苏意撇撇嘴:“不是介意,只是不习惯。”她绞绞手指头小声说“我已经好几年没听见别人对我说有好感的话了。”大学就和黎勿在一块,来到s市,她的圈子小,但凡认识的都知道她已经有男朋友。被告知对她有好感这些话苏意真的好多年没听见过。 难得听到一次,说不激动才有鬼,可苏意不敢表现得太明目张胆。 她垂着头,下巴抵在脖子上,显得挺无助的。沈嘉铭不住笑出来,遭到苏意狠狠一瞪。 沈嘉铭双手背到脑后,晚上海风大,吹得他头发飞扬,虽然黏黏的却非常清凉,比闷翳的空调房舒服不少。 两人又没再说话,反而把话说开了苏意的不自在竟真的放开了些,和“王一鸣”一坐居然坐了一宿。 热浪岛地处热带之上,又位于马来西亚的东海岸,日出总是比其他地方来得早,不过五点出头,便已初见苗头在海平线上升起。 读书时候,黎勿也曾经带她去看日出,可惜两个人都熬不了夜,在山顶才坐了半夜就撑不住睡了过去,等醒来,太阳早就挂在天上,苏意和黎勿则因为吹了一晚上的风发起高烧来,多不堪回首的往事。 而再上次就是昨天凌晨在飞机上隔着机舱小窗户看见的一小面。 于是此刻第一次成功面对面看见日出的苏意眯眼眺望海平线上冒出丁点的橘黄小平头,心情蓦地兴奋起来。她想也没想扯了把身旁的“王一鸣”,激动地叫嚷:“王一鸣快看!是日出!是日出!我长这么大第一次面对面看日出!” 原来还有点困意的沈嘉铭手臂突然被重重拉扯了下,他还没回过神就听见苏意雀跃的嗓音传入耳里,他抬眸,夕阳果真在像咫尺间的远处海平线上升起,他在沙巴看过这样的景色,心情比起苏意还要平静。 沈嘉铭被苏意摇得左歪右倒,有些无奈地微微侧过脸,刚想开口让她住手,他却先蓦地定住了嘴。 日出总是升起的格外快,不过几秒时间,就由原来的小平头到露出了半张脸来。海浪一层接一层翻滚,大片金色阳光洒在海面上,随着起伏的海面折射出粼粼的波光。 余下的阳光便越过海水、越过沙滩,爬上小木梯,便毫无障碍地照进度假屋的露台,挥洒在她清素的笑脸上。 苏意非常雀跃,笑得像个孩子一样,指着远处的太阳眼睛弯弯,嘴角上扬露出两颗虎牙,再配上她身上穿的卡通睡衣,十足一个小朋友似的。 可沈嘉铭竟无耻地对这样的苏意莫名稍稍、有些、丁点……心动起来。 他觉得自己真是无耻到一个新的高度了,感觉像恋/童癖一样!沈嘉铭不住在心里骂了两句脏话。 看见日出的苏意比中奖还开心,丝毫没察觉到他的变化。 迟迟不见身旁那人给反应,苏意终于别过脸,“王一鸣”正直勾勾盯住她来看,两道视线牢牢锁在她的脸上并没有因为她的注视而敛去,反而更加明目张胆地凝住她。 人不该轻易放低戒心,苏意因为他眼里个中复杂昭著的神色而不住心跳加速。 她尴尬地笑了笑,想要逃却被“王一鸣”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苏意……”他定睛注视她,就在苏意不知所措半晌以后终于开口,认真询问她的意见:“我们要不要试着开始?” 他话音落下,苏意原来就僵硬的笑容也终于彻底僵住。 原来陌生的国度真的容易催生勇气。可这样的勇气只发生在“王一鸣”身上,而苏意依旧还是胆小鬼一只。 “王一鸣”还在看着她,又或许是在等待她的回应。但苏意却做不到他的勇敢,趁他不注意忽地收回搭在他臂上的手,声音忐忑地回他道:“好像太快了……” 她闪烁的眼神里满是迟疑,不敢确定。 视线轻轻一垂,苏意半敞开的睡衣领口露出了一条银色链子闪闪发亮,随着她身体的动静能若隐若现看见链子上挂着的戒指。 沈嘉铭定定看了两秒很快将视线回到苏意那张无措的脸上,他挑挑眉扬了扬嘴角浅笑道:“不要紧,还有时间。” 他信誓旦旦的模样更让苏意方寸大乱。 沙滩上渐渐多了几个早起的游客出没,苏意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索性呵呵笑了两下起身跑回房里,扬手一拉把落地窗帘拉上,将“王一鸣”若有所思的侧脸挡在窗帘之外。 —— 一晚上没睡,再躺到**,苏意倒头就立马熟睡过去,连外头沙滩上的欢声嬉闹都能自动屏蔽在外。 再醒过来是因为酒店突然停电,盖着被子睡觉的苏意是被闷醒过来的。 苏意睡得昏天暗地,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晕头转向的。她想也没想拉开窗帘,外面天还亮着,可太阳已经准备下山。 度假屋外的沙滩椅上躺着个人,苏意揉揉眼,那人已经回过头来,苏意太阳穴突了突,行为先于意识地叫出那人的名字,“王一鸣”。 —— 度假屋停电了,供应不了晚餐,于是沈嘉铭带着苏意去了拉古娜那边的餐厅吃饭。 早上的事情还没缓过来,苏意就极没眼色跑去睡了。 此刻面对“王一鸣”,苏意总觉得给什么表情都不对,索性一言不发埋头吃饭。 拉古娜是华人天堂,随处可见的亚洲面孔,大部分在度假屋外浮潜完披着披肩进来吃饭。 餐厅桌子不够,苏意和“王一鸣”两个人不好占着一张圆桌,最后与一对华人情侣拼桌。 大家都说中文,容易沟通。搭讪聊了两句,四个人都聊了开来,苏意才得知这对情侣刚新婚来这儿度蜜月,苏意还来不及恭喜他们新婚快乐,那男生忽然反问一句杀苏意措手不及。 男生问:“你们也是来度蜜月的吧?” “呵呵。”苏意尴尬笑了笑,颇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们只是朋友。”身旁似乎扫来两道意味深长的目光,苏意无暇顾及。 女生觑了眼苏意他们两人,放在桌下的脚踢了把男生示意他别说话,又趁苏意他们两人低头吃饭的时候凑到男生耳旁小声窃语说:“没眼色,人家小两口吵架了!” 听到这一句,苏意差点一口汤呛到肺里,耳边又是一声小小笑声。 晚饭吃得苏意心惊胆战,从拉古娜出来沿海边赤脚走回去的时候一个没留神踩到碎掉的贝壳片,脚板底瞬即被划出一道小口,泡在咸海水里疼得苏意皱紧眉头,连一旁的“王一鸣”也察觉到,挽住她手臂带着单腿站立的苏意一跳一跳跳离海边。 “没事吧?”“王一鸣”扶着她,担心地凝住她的脚。给人盯着脚来看的苏意觉得不好意思,脚瑟缩了下,一不小心沾到了沙子,又刺刺地泛疼。 苏意刚想回一句没事,打算穿回鞋子坚持走回度假屋。可话没出口,“王一鸣”却率先蹲在她跟前,见她傻了眼,“王一鸣”还特意回头提醒她:“上来,我背你回去。” “不、不用了吧,我还能走……啊!”苏意摆摆手想退后,“王一鸣”已经站起身来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肩上,强行把苏意背到背上。 苏意还想坚持,“王一鸣”一个眼神扫过去,板着脸不怒自威,苏意轻轻嗫嚅两句不敢再说话。 两人所在的度假屋和拉古娜一个在头一个在尾。 “王一鸣”背着她,如果在s市肯定招人注目,可在热浪岛的这片沙滩之上,两人的举动又变得非常正常。 苏意试图从强势的男人手里争取权益,捏着嗓子小声道,“其实我可以自己走。” “王一鸣”没接话,苏意又试着换个说法,张张嘴,一把男声伴着海浪声传入耳里,“苏意,你真吵……” 被嫌吵的苏意不满地撇撇嘴,可她真的不再说话,心安理得地想,反正有人背,她也省力气! 岛上太阳下山后有一段过渡期才入夜。于是两人晚饭出来天还是微亮,背在“王一鸣”背上的苏意懒羊羊地眯着眼看着不远处在水里扔球的几人,一时间思绪又飘远发起呆来,连“王一鸣”说话也没听到。 苏意不疑有他,“你刚说什么?” “王一鸣”顿了顿,回头瞟了眼愣怔的苏意,片刻才重复刚才说过的话,“我说,有些事情不试过永远都不知道适不适合自己。” 苏意不傻,怎么不会知道他意思。可“王一鸣”只说了一句便没再说下去,苏意索性装傻闭嘴不接,别过脸继续看海,只是思绪早已被身下的这个人所困住。 “王一鸣”身上香味淡淡的,苏意觉得自己快要被这香味迷住了,根本没心思赏海!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打滚,美人们留点儿踪迹呗! 第39章 kl 离开登嘉楼的那天早上,苏意一觉睡到大天光,午饭时间起来的时候正好“王一鸣”才从外面回来,头发湿漉漉的还滴着水。 可能见快离开于是他再去潜一次水,苏意想。 登嘉楼回吉隆坡,大概是苏意在马来西亚最舒服的一趟机程——时间充裕,悠闲自在。连等登机也变得格外有趣。 三万里高空,窗外视线所及之处都是蓝天白云,容不下一丝杂质。 飞在天上的感觉和地上行走的完全不一样。 2014年算是飞机的灾难年,不过半年时间就已经发生四起飞机事故。在酒店看到新闻的时候苏意心有余悸,“王一鸣”却满不在乎。 “该发生的始终会发生,怕也没用。” 苏意不知道他哪来的胆量,脸色居然一成不变。 前方一大片看似厚实的云层,苏意看着机身擦云而过,忽地稍稍颠簸了下,吓得苏意扣紧座位。 随之而来的是一只手递了过来,苏意扫了扫,“王一鸣”伸来的手心里摊着一只手掌大的白色七角海螺。被颠簸机身吓到的苏意愣住:“干什么?” “送你!”他意简言赅,见苏意一动不动,沈嘉铭又往前扬了扬手里的海螺,“给你当纪念品。” 不在状态的苏意愣了片刻才接过来,傻傻反问:“为什么?”七角海螺放在他手里刚好,转到苏意手里就略显大了,海螺外身是难得一见纯正的白色,还是完好无缺的一只。 苏意有些意外“王一鸣”竟然能找到这样的海螺,“你上哪找的?!” 他耸耸肩,无所谓道:“随便捡的。” “嗤……”苏意笑出声,抵着脖子审视起手上的海螺来,脑海里忽然闪过中午见到他的情景。 苏意凝神两秒,稍稍扯了下嘴角说:“谢谢你。” —— klia2是吉隆坡的新机场,大得几乎等于十个登嘉楼机场。苏意第二次在klia2下机,还是云里雾里,随大流往前走。 “王一鸣”依旧发展他神通广大的一面,才出机场已经有专车等着管接管送他们俩。 kl和马六甲、槟城、登嘉楼完全不一样,尽管街道上随处可见的百年历史老建筑,可kl现代感非常强烈——街头艺术,打扮入流。或许是苏意眼光短浅,路上一连遇见好几个身穿荧光色外套画眼线涂口红的男人,苏意都傻了眼。 大城市果然不一样,包容力真强。 轻轨线密布kl,又因为在kl买车容易,几乎每个家庭起码一台,于是在kl的街头车水马龙,看车像走马看花一样。 经费问题,苏意不能再住酒店,只能选择大众化的背包客旅馆,具体地点苏意不懂,就知道位于轻轨线的masjidjamek站附近。 “王一鸣”其实不需要和苏意一起挤在廉价旅馆里,可他偏偏毫不在意,听见苏意住旅馆,他也毫不犹豫说要一起。 车子离开机场一直驶进高速公路上。途中“王一鸣”接了个电话,铃声刚响起的时候苏意也侧目瞄了过去,可还没来得及看到名字,“王一鸣”已经把电话接通放在耳边,沉着声应了两下又把电话挂了。苏意觑着他神神秘秘的,撇撇嘴继续看窗外景色。 两人是临时找的房间,正常的没有了,再次只剩下混宿的四人房间,却刚好是上下铺的关系,价格不高,苏意不想再找于是直接就办了入住。 —— 作为首都城市兼旅游城市,吉隆坡的人流量是不可预计的,晃悠在街上入目都是人来人往的来自各个国家的游客。 旅馆所在位置距离atowralmarket不过只需要穿过两条街道就能到达。 atown,中国城,名字听着挺中国化,外面大牌坊的设计造型也极具中国特色。可实际上atown就像一个大型的跳蚤市场,里面什么都有,价格便宜,其实也就是山寨仿货,还大部分madeina的,不少中东地区的游客都非常偏爱这里购买手信。 atown已经被印度黑人占领,苏意从牌坊入口进去才逛了一半就已经急着出来,实在是里面太拥挤。 和北京一样,傍晚时分在kl开车是不明智的,轻轨是最好的选择。就在天色变得昏暗之际,“王一鸣”带着苏意离开masjidjamek,坐轻轨去到k。 k是kl最出名的地标,听说双子塔虽然名为双子塔,可当时建造起来的时候两座大楼是分开由两家公司承建的。 两人的晚餐最后定在k对面一家酒店的skybar里,全落地玻璃的旋转餐厅,k的夜景一览无遗。 苏意不得不佩服“王一鸣”这个人,他真的太会享受以至于苏意再次深深觉得自己以前的日子过得像条狗。 “王一鸣”奉行享乐主义,想到什么就会去做什么,丝毫不需要有额外多余的顾虑。这样的自在即兴,苏意真的做不来。 因为没钱…… 微博上那些说走就走的旅行,又或是想到什么做什么,这些通通都讲究四个字,经济基础。 菜单上都是allinenglish,苏意就看懂了food,drink这些浅显的单词,菜名太复杂不是她能企及的高度。 最后还是“王一鸣”替她点了一份意粉。 k全长451.9米,白天看不出效果,只有入夜才能感受到双子塔外玻璃幕墙上万灯齐放的蔚然壮观。 墙身上没有多余的彩光,只是单纯的银色和金色,交相辉映之下分外冲击眼球。 两人用完晚饭各自点了一杯softdrink享受窗外夜景,谁也没有说话,中途“王一鸣”电话又响了一次,不过被他硬生生掐断。 苏意瞄了他一眼,“要是有要紧事你先去忙吧。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王一鸣”挑挑眉,锁了手机屏幕直接将屏幕翻转盖在桌上,轻轻吐了句:“推销电话而已。” 马来西亚的签证快到期了,kl是苏意的最后一站,临近回去,苏意又开始变得茫然。在马来西亚过得再惬意又怎么样,就像梦醒一样,一趟飞机回到s市一切又要回到原位。 “亚太的设计赛可以报名了,你怎么样?”“王一鸣”突然提及,苏意愣了愣。 前些天在手机上看过,苏意心思思想要报名。她冲“王一鸣”摇摇头,“不知道,想过报名,可是下不定决心。” “去报名试试看,横竖也是个机会”“王一鸣”怂恿她。 苏意犹豫不决,之前给潘虹偷了图,现在再画参赛图纸,苏意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画出一幅满意的作品来。 “你呢?你参加吗?”苏意反问他。 “王一鸣”却还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我不想参加。” 比赛是不起眼设计师在这行列晋升的极佳机会,苏意只是犹豫,可“王一鸣”却直接回一句不想。 只能说明苏意和“王一鸣”真不在同一个层次上。 “回去以后就报名,时间绝对能赶得及!” “王一鸣”此番提起,苏意陷入了考虑。 skybar晚上有活动,苏意和“王一鸣”正好遇上,服务员替餐厅里的每桌客人拍照留念。轮到苏意和“王一鸣”这一桌,不会说中文的服务员指着拍立得相机和两人解释情况,拍到的照片写上一句话就会被贴在餐厅的照片墙上。 服务员感谢他们两人,临走的时候却蓦地留下一句蹩脚的中文,“你们很登对!” 这样被误会的情况已不是第一次,其实苏意都习惯了,可在热浪岛上过了两天,此刻被误会后的苏意看着“王一鸣”,心情挺复杂的,瞄了一眼赶紧低头喝饮料。 “王一鸣”却欣然地冲服务员说了一声thankyou。 苏意始终低着头,“王一鸣”嗤一声笑出来,“苏意,我不喜欢勉强人,也没有要逼你做决定,只是给你提供一个可选择的选项而已。” “我需要时间消化这个选项。”苏意不住叹口气。 平心而论,开始一段新恋情,“王一鸣”是个不错的人选,各项条件比起黎勿好太多太多。 可就像一向在大排档吃饭突然转到高级餐厅用餐一样,总是有各种的不自在。 “王一鸣”和黎勿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 对着黎勿,苏意能放肆,能站在街头拎着几串烤肉串吃得滋滋有味,根本不需要顾忌仪态,有时候看他不顺眼了,还能照屁股倒踹他两脚泄恨。 可和“王一鸣”一起,苏意却不敢,总觉得自己各种蹩脚,各种局促。让他陪自己挤廉价旅馆感觉已经是极限,苏意都不好意思让他陪自己去吃街头小吃。 习惯筷子,突然让拿刀叉,转变太大了。 “王一鸣”上了洗手间,手机留在桌上。就在他离开的中途,他的手机又响起来,这回苏意终于瞄见他屏幕上的人名,居然和“王一鸣”一样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自豪了二十二年的视力,昨天突然告诉我有点近视,回家以后都不敢看太久手机,所以码字一直码到现在(tot) 第40章 夜景 和各个国际大都市一样,吉隆坡现代、匆忙、冷漠,人来人往之间除了擦身而过,连眼角余光也不会留下一个,和槟城完全是两种感觉。 只有进入晚上,就像掀开面具一样,蛰伏在吉隆坡深深处的热情才会被释放出来。 这座城市的酒吧文化特别兴旺,在k附近有一条亚洲观光客极少知道的酒吧街,聚集大量外国人,夜越深才越热闹,甚至还有意想不到、与众不同的“表演”。 当指针踏在十点,skybar也开始热闹起来,jazz女歌手坐在小舞台上,捧着吉他轻轻弹唱,微卷的尾音浅浅上扬,勾起人无限遐想。 发光的双子塔静静矗立在城市中央,最顶端的塔尖无声发出有规律的闪烁。 就在苏意数到第五次,“王一鸣”回来了。 苏意指着他的手机沉声提醒他:“刚刚响了两遍。” 他点点头却没有打开手机,反而在坐下来以后和苏意说:“要不出去逛逛?” 苏意抿嘴点了点头,“行!反正坐这儿也没事做。” 就在两人走出skybar门口,苏意和“王一鸣”被正面拦截,正确点说,是“王一鸣”被拦截了。 来人是个看着27、8的年轻帅哥,白白净净一脸深沉,看五官像混血儿。他视线从“王一鸣”身上再转移到苏意身上,顿了顿,两道目光眼风凌厉,苏意以为要发生什么事,不自觉退了步,刚想问“王一鸣”怎么回事,“王一鸣”却淡定不屑地看着堵在他们跟前的男人。 隔了两秒,男人突然龇牙咧嘴、眼睛眯成缝大笑起来:“surprise!” 苏意:“……” “王一鸣”:“……” —— “你们俩捡过肥皂吗?” “王一鸣”告诉她,男人叫keith,他以前读书的同学,中美混血,为人特别神经质,“王一鸣”还特意叮嘱苏意一句:他说什么都不用管。 两人相爱相杀的模样,苏意不禁困惑。 趁着keith坐在副驾上给的士师傅报地址的空档,苏意捏着嗓子小声问他。 “王一鸣”怔了怔:“什么叫捡肥皂?” 苏意“呵呵”笑了两下,“没事,就是一种有益身心的活动。” 这个keith突然出现,出了skybar乘电梯下楼以后就拉着苏意他们两人上了计程车,报了地址以后才回头和他们两人解释:“我知道一个地方看夜景特别漂亮,我带你们去。” 苏意倒是没所谓,反正光他们两人也是随处走走,可沈嘉铭却对这个王一鸣真人突如其来的出现颇有微词。 往旁边觑了眼,苏意正托着腮直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发呆。沈嘉铭拎出手机开始打短信。不稍片刻,前头的王一鸣手机就进了一条信息。 沈嘉铭:“你不是和苏晓意回去了么?” 王一鸣:“是回去了,不过她有事情忙,我就又回来找你了!爽不爽?” 沈嘉铭不可察觉地翻了个白眼,王一鸣带他俩去的地方要上山,车子一路驶离市中心,沈嘉铭不想和他再在这问题上纠缠,在短信上利落警告他:“她不知道我叫沈嘉铭,你玩归玩,别露馅了。” 王一鸣一根筋转不过来,“那叫什么?” “你不用知道。”沈嘉铭发完这一条立刻收起手机,正好车子已经沿着山道上去,沿路护栏旁停满了车,再往前开一段路,便能看见两家类似大排档的夜宵摊档开在一边,中间放了好几张桌子,高处俯视下去,夜里的吉隆坡便跃入眼帘,闪闪发亮。 小摊档是印度人开的,所谓的夜宵不过就是印度人最爱的手抓饼,苏意不喜欢印度食物,和“王一鸣”、keith他们一人点了一杯冷饮就在空桌旁坐下,一撇过脸就是吉隆坡的全景。 王一鸣去了接电话,只剩下沈嘉铭和苏意。苏意瞅了眼站在路另一旁,旋即回头和“王一鸣”说:“你朋友还真有趣,聊个电话都像演戏似的。”那肢体动作夸张得连隔壁桌都看了过去。 沈嘉铭低低笑出声:“他本来就智商不够用。” 苏意也跟着笑起来,山上气温本来比地面气温要低,现下又开始夜深,凉风习习的,苏意短裤短袖经不起,忍不住就打了个喷嚏。沈嘉铭瞅了眼,把多带出来的薄外套递给她。苏意不好意思,刚要推拒,他的手就已经掂着衣服披到她肩上。 苏意不自觉轻轻咳了咳,才刚说了声“谢谢”,恰巧王一鸣也挂了电话回来,看见苏意身上的外套,自以为帅气地吹了个口哨,却给沈嘉铭一个眼风扫去吓得他口哨漏了风吹不响。 “哎,沈……”沈嘉铭又斜眼睨了过来,然后看了眼苏意。王一鸣意识到自己叫错了,立刻改口:“喂!” 在沈嘉铭示意下才慢慢开口:“mavis说我和她可以试试看,但她需要时间。” 槟城的那晚上,苏晓意上沈嘉铭旅馆找沈嘉铭,而他就在不远处的茶室等他。 等待是最折磨人的一件事。那晚上王一鸣等了她足足五个小时,等她回来的时候,王一鸣见到的苏晓意是面无表情,一坐下,她就问王一鸣:“能不能借个肩膀给我?”紧接着是她无声的哭泣,她的眼泪把他的t恤都泡湿了。 苏晓意是第二天早上的飞机回国,王一鸣陪她回去,在飞机上,苏晓意和他坦白:“王一鸣,我一直知道你喜欢我。” 两人坐的是头等舱,宽阔的双人座里,她的声音虽小可都是掷地有声,落在王一鸣耳里竟让他心脏跳得奇快。 过去苏晓意和沈嘉铭一起,王一鸣不敢表露心声,默默以朋友身份存在。直到苏晓意和沈嘉铭分手,王一鸣明明有机会,可他却突然胆怯,他怕苏晓意误会他图谋不轨。 直到那一刻,苏晓意告诉他:“我一直知道你喜欢我。”王一鸣虽然心跳奇快,可却如释重负:“那你的意思……” 她别过头看向他,神色平静,苏晓意说:“你再等等我,给我些时间让我好好整理一下感情。” 等待是最折磨人的一件事。在槟城等她,王一鸣就等了五个小时,可在这一天以前,王一鸣足足等了她十年,如果再等待下去就会有结果,王一鸣愿意等。 所以那天他诚挚地告诉苏晓意:“我等你。” —— 知道王一鸣喜欢苏晓意是三年前,沈嘉铭无意中看见了他好几年前写给苏晓意的情书,不过最后却是因为沈嘉铭和苏晓意在一起了才成了送不出的压箱信。 沈嘉铭抿抿唇喝了一口橙汁,“虽然我希望你们能成,但如果再等下去没有结果就试着放手。” “我不怕!”王一鸣这人胜在不怕死,他瞥了眼沈嘉铭:“兄弟,我追你前女友你真不介意?” “介意我就不会让你抓紧机会。”沈嘉铭叹口气,“我不够好,可我也希望她能遇见一个好的人。” 王一鸣眨眨眼,咂咂嘴:“你这么好,如果我是女人我也会喜欢上你的。” 沈嘉铭“啧”一声,淡淡送他一句:“滚。” 苏意在一边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就着山上的凉风,忽而微微发愣。 十二点过去,双子塔外墙上金碧辉煌的灯光开始由下至上慢慢灭掉,直到倒数第三层的时候,发愣的苏意终于回过神来,是keith推了她一把,指着打电话去叫计程车上来的“王一鸣”问她:“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苏意呆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哦,在马六甲偶遇然后认识的。” 没有苏晓意以前,沈嘉铭就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这些年的事业越做越大,尤其前些年拿了奖项以后,身价一跃而上,自然不少女生青睐,可沈嘉铭依旧还是那副模样,如果不是苏晓意,王一鸣都几乎以为沈嘉铭是弯的。 王一鸣“哦”了下,隔了会随口问了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苏意不假思索:“苏意。” 话音落下,王一鸣愣住,这名字和苏晓意只差了一个字,沈嘉铭明明说不介意,可他却在这个异国他乡认识一个只差一个字的女生。 “车来了,回去吧。”沈嘉铭叫了车,正好附近有一辆,直接就开上半山坡来,停在不远处的护栏旁。 沈嘉铭走回去找他们俩的时候,王一鸣傻了眼似的的凝住苏意。他摇了摇他:“干嘛呢?” 王一鸣呆呆地晃了晃,呆了几秒才应了声,“哦,上车。”然后起身默不作声径自往计程车走去。 沈嘉铭看了眼苏意,眼神问她发生什么事,苏意皱皱眉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同学生日,玩嗨了迟了回家~抱歉抱歉~ 第41章 了解 等苏意一个人进了旅馆,沈嘉铭才敢开口问王一鸣:“怎么回事?” 从刚才下山开始王一鸣就一直默不作声,板着张脸不像他作风。当着苏意面,沈嘉铭不好开口问他,回到旅馆才有机会,可王一鸣嘴巴像被缝了针线一样,抿着嘴角不吱一声。 沈嘉铭没好气:“有话就直说,不然我回去了。” 等了几分钟王一鸣还是抱着胸不说话,沈嘉铭懒得理他,脚尖一转还没踏出第一步,王一鸣已经扯着他,一脸大便不顺畅的模样。 “你又知道我有话说?” 沈嘉铭乜他一眼:“你酒店在金三角区,真没话和我说你老早就坐着车屁颠屁颠回去,还会跟着我们下车?”他挣开王一鸣的手挑挑眉:“说吧,我听着。” “沈嘉铭……”王一鸣忐忑一晚上,纠结良久才说:“苏意名字和mavis就差了一个字,其实你是不是还放不下她?” 王一鸣叹口气,不管沈嘉铭怎么回应,自言自语:“如果你真放不下她,何必在我面前装呢,我又不是专欺朋友妻的人。” 他喋喋不休,嘴巴张张合合一溜地说个不停,沈嘉铭插也插不进去。王一鸣说着说着忽然抬头:“沈嘉铭你怎么不说话?” 面对沈嘉铭的沉默,王一鸣一脸忿然:“老实说,我真不用你让着我!” 敢情王一鸣逗比得以为他为了他让爱,沈嘉铭都要无语了。 “王一鸣,你会不会想太多了。我认识苏意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叫苏意,纯属巧合。”见他不相信的模样,沈嘉铭真想一拳甩过去:“我和苏晓意的感情前两年就已经开始转淡,我和她的话题永远就只有公司、图纸,意见不合的时候还会吵架。苏晓意她需要一个愿意在她背后支持她的男人,而不是我这样的人。” “我对她没有放不下,你可以放心大胆出击。” 王一鸣半信半疑:“你真的没有放不下?那苏意……”他嘀咕:“我没见过你对女人有兴趣的,除了mavis。“ 苏意?沈嘉铭不能否认和她深入接触是因为名字还因为苏意和曾经的苏晓意相像,只不过相处下来才发现其实两人一点也不像。可这些话沈嘉铭不能直勾勾和王一鸣说,“她这人挺特别的,我就想接触看看。” 王一鸣沉声试探:“那你和mavis?” 沈嘉铭信誓旦旦保证就差没发毒誓:“我和她绝对不会再有可能了,你就放心去追好了。” 一晚上苦瓜脸的王一鸣终于绽开笑容,咧着嘴回复成逗比属性,吵吵嚷嚷道:“兄弟,那我真的去追了啊!”沈嘉铭和苏晓意交往多少年,王一鸣就喜欢苏晓意多少年,甚至还长一点。王一鸣知道自己想法龌蹉,可他就是控制不了,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让他守得云开见月明,兴奋的程度堪比中奖。 “啧!”沈嘉铭翻白眼,懒得再理他,也不等王一鸣打到车径自推开旅馆门上去。 —— 马六甲的背包旅馆简陋,槟城的则是精致,来到吉隆坡,两人入住的背包旅馆说不上布置精致,可装潢却是挺周正的。 混宿的是四人间,同是混宿,范围比槟城的要小了两倍,密闭的空间开着空调,一股发潮的味道充斥在房间里挥之不去,苏意刚踏进房间嗅到那阵味道胃部不停翻搅,适应了好久才习惯那股味道。 虽是混宿,可床铺是双人铺,“王一鸣”迁就她,把下铺让给了她。来马来西亚这半个月来,苏意从没因为陌生床铺而失眠过,可就在离开吉隆坡前的这一个晚上,苏意竟然莫名睡不着了。 她凝住上铺的木板缝,从那儿隐隐透出白光,“王一鸣”应该又在忙着回邮件,苏意猜测。 即将回国,苏意心情各种忐忑。回国要面对的事情太多,当初说走就走,搁置婚礼、辞了工作就这样拉着行李上了飞机。 可丑妇终须见家翁,苏意始终得回去,面对国内的生活,与其说生活,倒不如说现实,她必须开始思考思考以后的路她该怎么走。 晚上在skybar“王一鸣”又提起设计大赛,其实开始接受报名第一天苏意就留意到了,只是她七上八下不知道怎么办,“王一鸣”再提起的时候倒是又给她不少鼓舞让她蠢蠢欲动要参加试试。 她已经二十七了,能允许她抓紧机会的时间不多。 苏意就这样想来想去辗转反侧许久,直到屋里其他人都熟睡发出微弱的磨牙声和打呼声,就连木板缝那儿透出的白光也都灭了,苏意依旧睡不着,最后她起身捞起外套穿了鞋子刚准备开门,上铺的“王一鸣”却也因为她的动静起了身喊住她。 “这么晚了想去哪?” 房间里还有其他陌生人,苏意不敢太大声,走回床边特意压低声音说:“就想出去走走。” 吉隆坡人流混杂,治安一般,尤其大晚上只有一个女生在街上流荡格外危险,沈嘉铭不放心她,可苏意她睡不着,于是沈嘉铭索性提议陪她出去逛一圈。 苏意真没想到“王一鸣”也要陪她出去,她先是婉拒,可他坚持。恰巧这时房间另一边床铺的人翻身发出了声响,苏意怕打扰别人只好点头。 —— 吉隆坡这城市很奇妙,从这儿持空白本到附近一些国家例如泰国、新加坡办落地签就能过境,但过境了就不能再持空白本回吉隆坡。 两人旅馆在旧城区,古老建筑林立,称得上现代化的大概就只有lrt的入口。大马路顶上有轻轨线经过,在昏黄灯光下不自觉有种压迫感,连飞驰而过的小绵羊留下的响声也格外嘹亮,在空旷的大马路上发出阵阵回音。 苏意终于明白为什么“王一鸣”坚持陪她出来,这一路上走去商铺都关门了,只有一家24小时经营的便利店还亮着灯,苏意老觉得不大安全,尤其经过黑人的地方总是格外留神。 离开轻轨线压着的直路左拐就是一条六车道的大马路,和刚才看见的不同,这儿灯火通明,还有国内俗称的“走鬼”拉着小推车卖饮料零食,都是深色人种多。 路的一边是百年老建筑,另一边则是一个大广场,入口那儿还有一个彩色喷泉正洒着水。“王一鸣“告诉她那是独立广场,立在广场中央的那支旗杆上就是马来西亚最大最高的国旗,因为今晚上没风所以吹不起来。 大概明天这里有活动,独立广场外的大马路被封住了,除了路人以外就是一群单车组织的人在那儿拍照留念,说孤清又不算孤清,可热闹却又不是这样子,在苏意看来却是刚刚好,大晚上睡不着压压马路还能享受片刻宁静。 “准备回国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舍得?”苏意伸伸懒腰,稍稍回头看向“王一鸣”。 沈嘉铭扯扯嘴角:“回国该干嘛就干嘛,我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冲她挑挑眉,怪挑逗地意味深长说:“真说不舍得,可能就是……”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苏意在看,弄得苏意怪不好意思,尴尬地“呵呵”笑了两下赶紧回过头。旋即身后传来阵阵低沉吃吃的笑声。 压压马路还是有惊喜的,苏意竟然在广场旁找到了“ilovekl”的红色大坐标,旁边入口进去就是吉隆坡的创建人叶亚来的博物馆。 “你呢?”“王一鸣”突然反问她。苏意愣了愣才意识到,随口答了句,“先找工作呗。” “回去再不找工作不出一个星期肯定得饿死。”她钱都花在旅游上了,连丁点积蓄都没怎么留下,不找工作只有等死的份。 想想,她这样还是挺拼的。 大晚上博物馆肯定关门,两人在外面逛了下瞄了眼又回到大马路上。 沈嘉铭边走边试探问她:“还找设计吗?有没有想过回去以前的公司?” 苏意微笑,不找设计她能找什么工作,她都二十七岁了又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这年纪再转工作,所有的一切都必须重新上手,还倒不如找回专业对口的工作,至少撑死了还有前几年工作经验给她简历润润色,不至于那么一无是处。 “头一家公司我是回不去了,第二家是我自己主动辞职的,我也不好意思腆着脸跑回去让人给个职位我。” 真是越想越渺茫啊,苏意都快要质疑自己回去还能不能生存。 广场外的马路边上三三两两坐了几个像素以这样大晚上睡不着的人,脚边摆着啤酒瓶,坐在路边喝酒聊天吹风,好不惬意。 “王一鸣,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苏意不住突然叹息,“说走就走不需要顾虑,连烦恼也没有。” 沈嘉铭笑出声,“我有烦恼的时候你不知道而已。” “我是我爸的私生子,十八岁以前随我妈姓,后来我爸正室亲生儿子车祸死了我爸才想起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和正室商量了下就把我接回家,但对外直到现在始终宣称我是他们收养的。” 他坦然地说出他的过去,苏意有些呆愣,她没想到他的故事会是这样,不住问:“那你妈呢?” “我妈?”他勉强微笑,“他们不允许把我妈接回家,我本来也不想,可我妈说我跟着我爸将来发展会更好些,后来隔了两年我妈也过世了。那时候我人在国外念书,才第一年,拿着我爸的钱到处挥霍,我妈死了以后才懂事起来,把胡吃海塞的钱拿去做生意了赚了第一桶金再到第二桶金。” “老实说,我还挺感谢我爸和他老婆,没有他们的钱,我也赚不到第一桶金,也不能在回国后成功开自己的公司。” 他的语气淡淡的,苏意也抓不清他的心思。他看着确实不像这种人。 “我看你还以为你就是个家里有钱的。”苏意坦白。 沈嘉铭突然笑出声自讽道:“家里是挺有钱的,不过不是我的钱罢了。” 什么样的生活是自己选择的,他可以拎着他爸的钱到处挥霍,可终归那些钱也不是他的,如果有一天被告知要收回,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又回到十八岁以前的日子,所以他必须得争一口气。 不过老天还是挺眷顾他,他还是做出了成绩来。于是当初第一次看见苏晓意,他就觉得他们是一样的人,大概同病相怜,沈嘉铭总是忍不住去帮她。苏晓意也不负他期望,逐渐成长起来,果然和他越来越相似,连处事的方式都慢慢渐同,倒是沈嘉铭自己想换种生活喘口气了。 他给了自己一个长假期,于是又遇见苏意了。 他和苏意说:“钱扣死在手里不花它就是一堆废纸,我相信我自己,花掉一笔绝对有能力赚第二笔,所以我从不亏待自己,做人已经够累了,为什么还要为难自己呢!” 眼前的男人自信甚至骄傲,苏意根本连想也不会想要把他和私生子拉上关系。可越是这样的男人越是吸引人去了解,去探究。 就在苏意恍神之际,身后忽然传来小绵羊呼啸而过的响声。“小心!”她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王一鸣”拦腰护在身后,突如其来的转身让苏意脚步错乱,失重的她不住揪紧“王一鸣”胸口的t恤,紧接着又是一阵淡淡的香味飘来让苏意走了神。 彼此身体贴合在一起,小绵羊的响声渐行渐远,可腰上的手似乎没有要松开的意思。抬起头,“王一鸣”竟也在看着她,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苏意却不住心跳加速,愣愣地看着他的脸连同他的呼吸逐渐压下来…… 第42章 回国 覆在她脸上的阴影逐渐扩大,落在她鼻翼上的气息越来越浓厚。 苏意凝住他缓缓落下的脸,蹦蹦急跳的心脏仿佛要就此一跃而出。 全世界肃然安静,空旷的街道上明明还有小猫三两只,可竟忽然没了声音。 五厘米、三厘米、一厘米……苏意微微颤抖着闭上双眼,就在这一瞬间,空白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张脸孔,她蓦地睁开眼,当她看清与她只剩下三毫米距离的人是“王一鸣”以后,苏意想也没想迅猛地推开他。 来得如此突然。 然后一切又回归到原来的样子,属于世界的喧闹又开始不绝于耳,苏意垂着头低声说,“对不起。” 沈嘉铭低头看着眼前面上充满愧疚的苏意,不住扬了扬嘴角,该不好意思的应该是他,可苏意却比他更显得不知所措。 和苏晓意分手的时候,他和她说过一句,勉强没有幸福。 此情此景,这话依旧合适,而说这话的他居然成了勉强人的那一个,真是可笑。 不远处的黑人正看向这边,苏意仍然垂着头。沈嘉铭掩嘴咳了下,抬手拍拍她肩膀,只说了一句:“回去吧。”就真的往前迈步开去。 苏意看着渐远的背影,忽地轻轻叹息了一口,随即也抬脚跟了上去。 回去的路上两人没再说话,各自回到自己床铺。这晚上苏意只睡了三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在盯着上铺的木板发愣,至于“王一鸣”怎么样,她不知道。 —— 电视剧里,男主角被女主角欺骗,为了赶上旅游大巴,一口气跑上黑风洞那272级长楼梯,最后才知道自己被耍了一顿。 黑风洞位于吉隆坡北郊,之所以称呼黑风洞,是因为在楼梯尽头有一个石灰岩溶洞群,里面无光,栖息着大量蝙蝠,想要进洞参观必须有专人陪同才能进去。这些当然需要收费。 苏意早上起来的时候,“王一鸣”正轻手推门而进,苏意的床铺靠门一边,他一开门两人视线立刻对上,苏意还没反应过来,“王一鸣”率先打招呼:“早安。” 昨晚的一幕迅速回到记忆里,加上早上起来样子肯定不大好看,苏意尴尬地捏着被单挡挡脸小声回道:“早安。” 苏意难得利落爬下床捞了衣服和洗漱用具匆匆忙忙跑去屋外,捣鼓半小时以后回到房间,“王一鸣”正和房里另外两个住客聊天,见她回来,他优哉游哉起身,若无其事和她说:“走吧。” 苏意迷茫:“走?走去哪?你忘了,我们下午飞机。” 沈嘉铭当然没忘记两人下午飞机回国,可一个早上时间也够,他拎了手机钱包,靠在木梯边指着地图一块给她看。 苏意顺着他手指看去,“王一鸣”指着一个地方叫做“黑风洞”,这地方她知道,苏意一时忘了尴尬,凝了凝他,“怎么去?” —— 吉隆坡的公共交通非常发达,尤其klsentral这个交通枢纽中心,各条线路都必将经过这里。除开lrt,在lrt对面还有一条线路叫kmt,终点站就是在黑风洞下车。 路程一个小时,两人到达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外头烈阳高照,直勾勾打下来晒得人睁不开眼,苏意忘了带太阳眼镜,一直举着手挡住阳光,才走了两步,“王一鸣”已经伸手把他的墨镜递了过来。 顿住脚步,苏意怔了怔,“不用了,你戴。” 沈嘉铭侧眼看向她,一出站台看见阳光直晒的路面,苏意嘴已经僵硬地张开,走起路来身体还半佝半偻。苏意一直往前走,沈嘉铭盯住她背影,倏地拉住她。苏意回头看见他板着脸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王一鸣”已经把他的墨镜戴在她的脸上。 看着忽然转黑的他,苏意抿紧唇。他拨拨她的头发,旋即冲她挑挑眉:“行了。”这回轮到苏意看着“王一鸣”先走。 黑风洞属于印度教,想要爬楼梯登高上去参观,必须要按照印度教的习俗才能上去,不能短裤短裙,如果着装不对可以再楼梯入口附近摆摊的印度人那儿租一条丝巾围在下半身再上去。 272级楼梯上到处是人,日头正猛,沈嘉铭走在前头,眼瞧着快要到顶了,以为苏意在他身后,才回头,人来人往就是没有苏意,逡巡好一会才在楼梯中段找到她,扶着扶手喘气休息。 “还能不能走?”就快登顶的沈嘉铭回身下去找她。 苏意抬头,见是“王一鸣”又再低下头微微喘息,半晌才发出微弱声响:“你先上去吧,不用管我。”她少做运动,太阳又正猛,苏意都觉得眼前的“王一鸣”已经出现重影,可她又不好意思和“王一鸣”说,免得他为了迁就她而折返下去。 她嘴唇发白,脸色怎么看都不对劲。沈嘉铭看了眼最高处,只那么一会他转头看向苏意,二话不说挽起她手臂要背起她。 苏意不管被晒得发烫的扶手,双手箍紧在扶手上不肯按照“王一鸣”的意思爬上他的背。他盯着她,她看着他,两人在人头涌涌的楼梯中段互相对视,四目交接间流转着不一样的气息。 “你上去吧,我自己下去。”苏意坚持。 “我不放心,我和你一块下去。”沈嘉铭也坚持。 “都难得来到这里了,你就上去看看,不必管我。”苏意挣了挣他的手,企图扭身闪开他的桎梏,转身下山。 沈嘉铭亦步亦趋紧紧跟在她身侧,见苏意瞄过来,他认真和她说:“我说了和你下山就会和你下山,你也不用管我。” 挣脱了他的手,“王一鸣”没再扶着她,然而任由她攀着扶手一步一步慢慢下楼梯。高温的扶手真不是那么容易抓紧,下山的苏意才走了一半路程两只手已经烫得没了知觉,手心已然和扶手同温。 她又扫了眼面无表情的“王一鸣”,仿似意有所指一样又好像真的只是简单聊天似的和他说:“其实有些事情你也不用这么坚持。” 沿路附近有不少猴子,沈嘉铭拿手机拍了两张照片,听见苏意意有所指的话,他先是笑了笑,手机镜头一转又照了张照片,声音无风无浪:“我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苏意看着前路小声辩驳:“那你就应该坚持爬到顶。”话音落下,“王一鸣”一声噗嗤立刻飘进她的耳里。 “不是你说的吗,有些事情不用这么坚持。” 他用她说的话回驳她,一句话堵得苏意死死的,根本接不下去。苏意冷哼一声,继续扶着扶手下山,抬头看了眼地下竟然还有一段遥遥无期的距离,苏意都后悔自己不自量力跟着“王一鸣”爬上来了。 —— 下午飞机从吉隆坡机场出发直接降落在s市机场,全程四个多小时,苏意和“王一鸣”的座位连坐。他耐心极好,陪着苏意在机场买了手信才去登机,没有延迟没有取消,极好的天气下飞机准时起飞。 先前才出了一场空难,当马来西亚籍的空少指导机舱乘客如何使用救生衣,苏意难得一次想听一听,可全程英文,她听不懂最后只好放弃。 机窗外天色纯净蔚蓝,苏意趴在桌子上,心情说不上兴奋还是低落。登机之前余苒和她说已经帮她找好房子了,地段好观景好,租金却是市价的一半,是陆哲帮的忙。屋里已经收拾好,余苒也帮她搬了行李进去,回国下机以后就能直接住进去了。 她凝住窗外正走神,耳边忽然传来“叩叩”的声音,她撇过头,“王一鸣”视线一瞬不瞬定在她身上。 她不解:“干什么?” 只见他张张嘴想说话,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最后只说了一句:“回去以后一起吃晚饭?” 余苒说带陆哲过来接机顺带让他们两人认识认识。于是苏意摇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我约了人,再说吧。” “王一鸣”理解能力极度有问题,竟然反问她:“你意思是我们以后还会见面?” 苏意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是那句,再说吧!”其实再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说,在国外只是偶然认识算不上深交,回国以后就真的必须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里。 他“啧”一声笑了笑,低下头继续看书。 苏意顺势瞥了眼,他在看杂志,上头是沈嘉铭的访问。沈嘉铭注重*,访问从不拍照,就连当初得奖他也是委托人上去领奖,并没有露面。 “王一鸣”很认真,一字一句斟酌着来看,苏意托腮看向他。 “你平常也这样认真看自己的访问吗?” “偶尔,我怕他们断章取义,写出来的未必是我说的……” 话没说完,沈嘉铭突然意识到不妥,他抬头看向苏意,她正眯眼笑着盯住他。 沈嘉铭盖上杂志,转过脸:“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说的话我曾经听过,”她顿了顿,“从苏晓意那里。起先我就以为是巧合,后来在skybar那里你上厕所的中途,那个keith……就是王一鸣给你打电话,我开始怀疑。” “如果说确定,那就是刚才你问我的时候。” 沈嘉铭微微一愣,旋即跟着苏意一块笑起来,“当时也没想过我们会再见面,所以就借了王一鸣的名字。” 苏意耸耸肩,虽然知道真相一瞬她有些不高兴,可她凭什么不开心,反正回国以后她也没想过会和他再联系了,电话卡回国就会换了,当是向过去说再见的第一步,她也没资格和沈嘉铭说一句“你骗我”。 “生气了?”苏意突然不说话,沈嘉铭低声问她。 苏意撇撇嘴,“别看自己太重要。” “我只是不想大家有误会。” 苏意又翻了一个白眼,“你连身份都是假的,有误会也不重要。” 既然身份都揭开了,沈嘉铭也不用纠结怎样和她解释,“我打算下机就坦白了。你不能质疑我的认真。” 后座是一家八口出游,和苏意他们同一架飞机回国,此刻几个小朋友欢腾地闹起来,不时发出嘻嘻的笑声。 苏意就这样和沈嘉铭斗着嘴,前头一个男人忽然站起来,大吼一声。苏意完全没反应过来,直到全机舱乘客集体发出高分贝尖叫声之际,沈嘉铭压下她的头小声说,“不要看!”他的神情严肃凝重。 苏意恍神,她刚才好像听见“劫机”两个字了。 这两个字一直在舌尖打转,须臾苏意才回过神,她竟然遇上劫机,意识回笼的一瞬,苏意惊慌得只懂得发颤。 放在后脑勺上的大手轻轻拍了拍,苏意不敢乱动,视线死死锁在餐桌上,一把低沉却能安定人心的嗓音传入耳里。 “别怕,我在这!” 第43章 劫后 “我和余苒在吃饭。吃完了我给电话你。” 苏意挂断电话,顺手回了几条微信,一抬头,余苒正咬着筷子瞪她。 苏意瞄她一眼,“干嘛呢?这眼神。” “欸苏意,你和沈嘉铭现在到底怎么样了?都一年多了,别告诉我就只是朋友。” 看她刚才和沈嘉铭聊电话那小表情,说他俩没鬼余苒可是一百万个不相信。 苏意喝了口咖啡润润喉咙,带着余苒的问题若无其事地吃起菜来,咽下一口饭,见余苒还盯着她才慢悠悠开口,“说了朋友就是朋友,你还想要什么关系。” 余苒“啧”一声,“你说你矫情什么,又是报备情况又是吃完饭再回电,我和陆哲才这样,你们这对‘朋友’凭什么也这样。” “那下次你电话我不接不回。”苏意没她这么闲,还有时间纠结这些事情。 “小气鬼!”瞪瞪眼,余苒差些从鼻子里喷出气来。 她愤愤不平,“吃完饭就一脚踹开我,重色轻友!” “要是你现在给你老公打电话告诉他吃完饭你跟我一块,我倒是挺愿意为了你推了沈嘉铭的。” 苏意愿意为了余苒推了沈嘉铭,余苒可不愿意为了她推了陆哲。她哼哈两声,“美得你!我才不要!” 苏意撇撇嘴,用她的话还给她,“重色轻友!” 晚饭过后,陆哲亲自开车来接余苒。一年前两人结婚,享受了一年二人世界,终于在两个月前宣布来年当父母。 余苒先上的车,陆哲鞍前马后替她关好车门,转过头问苏意,“去哪,送你。” 嘴里问她,脚尖却调转往驾驶座那边走去,一心扑腾在副驾上的人,光嘴皮子说说,可陆哲根本没有心思要送她。 她甩甩手,“行了,走吧你俩,我自己打车就行了。”她瞅了眼车上的余苒,不忘交代陆哲,“回去开车小心点,余苒最近孕吐得厉害,要是顺路就给她买点凉果放车上。” “早就买好放车上了。我们不送你了,你自己也小心点。”陆哲一秒时间不能等,说完匆匆上车。隔着车窗,苏意看见两人互相起了小争执,不过就是陆哲不满意余苒大着肚子还经常玩手机,说了两句还是敌不过态度强硬的陆哲,只能眼睁睁看着手机被没收。 陆哲宝贝余苒,尤其她怀孕以后简直成了保镖似的,时刻盯梢绝不放松。 此刻她隔着车窗冲苏意撇撇嘴示意陆哲那人麻烦,苏意还来不及给反应,坐在车上的余苒已经跑得要多远有多远。 —— 周五夜晚格外热闹,苏意到达清吧的时候正好遇上沈嘉铭拒绝一个来意明确的性感女生的邀约。 苏意揶揄,“挺受欢迎的!” “可惜有人不欣赏。”他意味深长瞅她一眼,旋即喝了一口啤酒。 “我以为你约我出来是要谈谈*的事情。”苏意轻轻一觑,招手让人给她一杯苏打水。 *才刚过试用期就瞒着人私下勾搭同公司设计师的客人,以为能瞒天过海,却没想到客户妻子和苏意认识,两人一聊天稍稍提起便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都拒绝我这么久了,还不允许我说两句吗?” 他微扁着嘴,一点也不像平常的沈嘉铭,苏意不住嗤一声笑了出来。 凝住她,沈嘉铭淡淡出声,“一年前平安无事的那一刻,我真以为是契机。”话一出口,不管是沈嘉铭还是苏意,稍不察觉便掉入回忆当中。 一年前从马来西亚回程的飞机上,苏意和沈嘉铭遭遇人生第一次劫机。 “我要见机长!” 一个中年男人突然站起来凶神恶煞大吼一声,身上绑着疑似炸弹的家伙,座位离得近的都惊惶的尖叫逃窜,男人又大吼让所有人别再乱动,否则引爆炸弹。 2014空难年,前头才发生一起失联坠机事件,苏意真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遇上,还是最恐怖的劫机。失神定睛盯住男人发愣,就在那男人眼神一瞟快要扫到这边的时候,沈嘉铭突然摁下她的头,悄声道:“别看!” 飞机仍旧平稳飞行,窗外祥和的蓝天白云此刻却成了恐慌的源头。三万里高空之上,只要一点点差错都足以致命,能存活的几率几乎为零。苏意原先还愣着愣着,直到被摁下头的一瞬才意识到后怕——下一秒随时可能没命。 男人要求见机长,空姐几度安抚无效。驾驶舱的门依旧紧锁,男人的要求得不到满足,他再次大吼试图引起机上恐慌。全机大半都是几口之家,有老有少,最小的只有三岁多,或许情绪感染,小朋友意识到危险,开始哭了起来,刺耳的哭声更加让人心慌,连喘口气也怕遭到劫匪的注意。 苏意不敢抬头,盯住深蓝色地毯,心尖颤抖得越发快速,抱头的双手不住揪紧头发。 “别怕,有我在。”沈嘉铭特意偷偷往苏意身边靠近。 趁着劫匪不留意,苏意小心翼翼低声问身旁的沈嘉铭:“我们会不会有事?”她怕得连嗓子都在抖,她怕劫匪真的想不通引爆炸弹,他们就和飞机一起在空中即刻解体,连最想说的话也没法说出口。 “谁说话!”劫匪瞪过来,谁都不敢喘大气,苏意不敢再出声,抿着唇死死抠紧脑袋,脑海里一片空白,转瞬闪过爸妈,余苒……还有黎勿。往事如同走马观花一样,在脑海里转个不停。 苏意不住紧握着脖颈上的项链,戒指冰凉的温度自手心直达心尖,嘴里念念有词,似乎这样便能平安无事一样。 要求始终没得到满足,劫匪再次要挟逼迫空姐。机舱里有些胆大的偷偷探头偷看。 苏意死死埋头,手臂忽然一紧,沈嘉铭抓着她手。她手心因为害怕不断冒冷汗,沈嘉铭手心却难得温热干燥。 苏意很怕,不住问:“沈嘉铭,我们会不会有事?”她不想死,她还有许多事情想做。 沈嘉铭却尤其冷静,“不会。”他声音沉稳,此时此刻竟然做到波澜不起,连苏意也傻了眼。 “你不怕吗?!”她蹑手蹑脚打唇语。 五指一收握紧她的手,他轻声喊她,不要命似的就在劫匪背身过去的一瞬和她说,“如果我们都有命活下来,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现在什么时候你还说这个!”苏意怕的慌,着急起来连眉头都皱成一团,沈嘉铭不住抬手替她抚平,“我没有开玩笑。” 苏意盯住他的眼睛,那时候苏意确实从里面看到认真,可连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谁还敢想以后。 那一瞬她想哭,可声音却比眼泪先出来,“能有命活着下地面再说。” 说这话的时候苏意心里头一点儿底也没有,她也已经做好最坏准备——死亡,并且以最残忍的方法死去。 只是苏意也没料到,她真的和沈嘉铭一起活着回到s市,一切像做了一场梦一样,似真似假。 那时候在飞机上,不知道是否人之将死,机上的人竟都莫名产生一股孤勇。第一个冲上去扑倒匪徒的是沈嘉铭,随之蜂拥而上的是不愿就此丧命,本着赌博心态的人。 苏意不知道沈嘉铭到底从何而来的勇气竟然在她面前真的扑了上去,苏意自己也来不及反应。 后来飞机顺利在s市机场降落,劫匪最终被控制并拘捕。沈嘉铭居然还一脸无事的模样和她说,“你答应我的,有命回来你就告诉我答案。” 他向苏意讨,可惊魂未定的苏意当即嚎啕大哭了出来。 尽管沈嘉铭告诉她,男人身上的炸弹是假的,苏意依旧哭不成声。 无独有偶,她趴在沈嘉铭肩头上痛哭流涕的情景被拍了下来登在报纸上,题目还叫做——“小情侣劫后余生,相拥而泣。” 被唤作“小情侣”的两人最后还是没能成为情侣,却阴差阳错成了合伙人。半年前苏晓意把股份转手给苏意跟着王一鸣回美国去了。 世事总是那么变幻无常。 一次几乎丧命的旅程让苏意在回国后决心报了比赛。或许是真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转运的苏意竟然真的获奖了,然后和沈嘉铭一起合作到现在。 如今的苏意开口闭口都是工作,沈嘉铭非常不解,“怎么每个和我有点儿关系的女人都这么爱工作?苏晓意是,你也是。” 他脸上写满不满,苏意笑,“那只能证明你是很好的人生导师。”她拍拍他肩膀,“你去开班肯定桃李满天下。” 沈嘉铭蹙眉,“苏意你别这么得意,一年过去了,你还欠我个答案。” 他要她给的机会,可苏意的手却始终紧紧握着,不肯试着松手。 于是话出口,苏意又撇撇嘴沉默起来。 她的沉默沈嘉铭没少见识,瞪了两三秒依旧还是默不作声,沈嘉铭只好喝口酒顺顺心里头积压已久的郁结。 作者有话要说:星期一正式上班,公司培训的日子有些忙,又要调生物钟,于是一直拖到现在才更新(tot) 第44章 车祸 得悉*干的事情,苏意没有多留他一天,第二天回到公司直接把他解了,准确点说,是让*主动辞职。 这是沈嘉铭默认的。 苏意如此干净利落,连解释也不需要。*由原来的恳求到最后咬牙切齿,“苏意!咱们走着瞧!”他涨红了脸,但也没忘把苏意结给他的这半个月工资带走。 苏意非常心平气和,“慢走。” *哼了一声急匆匆离开。 晚上七点多开完视像会议沈嘉铭从办公室出来,另一头房间还亮着灯,苏意还没走。 因为*立刻离职,他手上跟进的项目就变成孤儿得找人接手,无奈其他人手上也有几个项目在进行中,只好由苏意全盘接收。 “还不走?” 苏意抬抬眼皮,见是沈嘉铭旋即低头继续忙,“再等会。”隔了半晌没听见动静,苏意又抬头,沈嘉铭仍旧站在门边盯着她看,她撇撇嘴,“你先回去,这样子盯梢,我压力挺大的。” 沈嘉铭耸耸肩头,“这家公司你也有份,你怕什么。” 苏意不以为意,“我又不是大股东,还是勤快点比较好。” 沈嘉铭嗤笑一下,话锋一转,“吃了晚饭没有,我给你带回来。” *除了手脚不干净,连带工作也做得马马虎虎,好些地方都要她重新整理。苏意实在没空管沈嘉铭,“不用了,我搞定了就会自己去找吃的,你先回去吧。” 她始终坚持不需要他,沈嘉铭有些意兴阑珊,他叹口气,“女人有时候可以适当示弱一点点。”太强势了,就像无缝的墙,想钻也钻不进去。 话虽如此,沈嘉铭还是按照苏意的意思独自一个人离开公司。 就在沈嘉铭离开,办公室门合上的一瞬,握在苏意手上的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桌子上,然后抬起摁在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上轻揉。 再过个把星期就是她生日了,奔三的节奏轮不到现下的苏意示弱,她已经比别人晚起步就不允许她再偷懒。 苏晓意转股份给她那会虽然已经打了友情价,象征性收一半,可这一半的价钱也让苏意吃不消,是苏父苏母两人把存了多年的积蓄全数拿出来压在苏意身上孤注一掷。 苏意自己也怕,怕两老的钱一去不返,所以她必须努力再努力。 可再坚硬的铁人也有疲惫的一天,一直马力全开的苏意也觉得有些累了。 办公室的窗户能一览旧城区的全貌。旧区楼房不高,上半年政府宣布改造旧区,消息出来后短短半年时间旧区一半地方拆的拆,烂的烂。不过也正好推了沈嘉铭一把,他早就想换办公室了,就是一直不行动,这回倒是误打误撞顺水推舟。 苏意靠在椅背上愣怔了,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捞过来瞄了眼,是家里打过来的电话。 “苏苏,中秋回不回来?”电话接通,苏母的声音传入耳里。 中秋?对了,今年中秋和她生日的日子差不了多少天。苏意都忘了。 苏母很雀跃,都替苏意想好了,“中秋过后就是你生日了,正好庆完中秋就给你过生日,你也不用两头跑,就留在家里多几天,你爸嘴里老是念叨着你……” “瞧你说的好像你没有念叨女儿一样,谁上个星期就开始想着要给闺女做什么菜……” 两人开始吵起来了,电话这头的苏意不住笑了笑,笑久了眼角竟微微湿润,“爸、妈,我回来你们一定要给我做好吃的。” 两老一口应下,又叮嘱苏意几句才挂断电话。 又坐了半会才起身,“噔”一声清脆的响声,苏意不自觉低头,原来一直挂在她脖子上的项链此刻就随意躺在玻璃面的办公桌上。 链扣坏了,戒指表面也开始有被磨花的痕迹。 不知不觉就一年了,连戒指也有所感应似的,特意提醒她让她勿忘。手指在戒指上轻轻摩挲,刻在里面的名字依旧清晰可察。抬抬手戒指连着链条转瞬丢进了手袋里。 —— 珠宝店在市中心一家商场里。苏意主要还是想买一条新链条,顺带把戒指拿去清洗。 铂金戒指清洗得等上一会,中途销售小姐热情地向她介绍店里最新款的单身戒指。 “这是我们设计师专门为单身女性设计的,她期许无论什么年纪,什么阶层的女性都能活出自己璀璨人生,像钻石一样。所以我们挑选的都是最好的一克拉钻石,全都有专属的4c证书……” 销售小姐地讲解设计师理念,用料选材……可说了这么多,苏意其实只听清楚开头那几句,后面说的她一句也没听进耳里。销售小姐挑了一只尺寸最小的套进她的无名指上,居然出奇地合适,然后又是一轮赞美言辞不绝于耳。苏意都听到耳朵起茧了,最后她懒得脱下来,直接刷卡买了。 销售小姐在开票,苏意无聊地扫了圈店里,只有一两对情侣在挑首饰。正要收回视线,珠宝店入口进来一对男女,男的俊俏,女的漂亮,挺养眼的,苏意都定睛盯住他俩好一会,手却下意识抚上空荡荡的脖颈,摸了半晌才想起戒指还在里面清洗中。 女人奔着珠宝店另一头的新款而去,男人跟在她后面,视线一度在店里逡巡,苏意立刻转头,举起手挡在侧脸上。 那边销售小姐已经开好发票,领着盒子和证书放在玻璃展柜上,“苏小姐,这是出生纸,我们公司承诺凡在本公司购买的首饰一律负责终生保养……” 销售小姐又说了一大轮,最后指着一张纸上角落让她签名。苏意根本心不在焉,纸上写了什么她根本不清楚,就连抓笔的手都一颤一颤的,苏意难得的连写自己名字也花了好几分钟。 “非常感谢苏小姐对我们品牌的支持……”销售小姐一口一句苏小姐,苏意都能感受到来自身后不远处投来的审视。苏意急得都想死了,不管不顾地一把夺过袋子,垂着头脚步匆匆像做贼一样离开珠宝店,也不理销售小姐在后面的叫喊,直到回到自己车上,胸口底下那颗蹦蹦直跳的心脏才稍稍平复下来。 手又不自觉抚上脖颈,摸了一通,苏意才惊醒一直挂脖子上的那枚戒指还留在珠宝店里。可现在让她再回去…… 苏意想了半晌,最后还是按着新买戒指的发票上的电话号码打回去,把情况说明了下,最后约了个时间再回去取戒指。 这通电话只花了半分钟,可苏意却觉得像过了几个小时一样,尤其听到那把熟悉的嗓音在电话那头响起的时候,苏意更觉得如坐针毡,让她格外难受。 浑浑噩噩启动了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 苏意才考上驾驶证没多久,开着车一路惊心动魄好不容易离开商场,余苒来电了。 “苏意!黎勿那小子回来了!” 一接通她就像苏意刚才遇见的销售小姐一样说话,完全不给苏意插嘴机会。 “陆哲公司是他巡回画展这一站的最大赞助商,我也是刚才偷看他公司文件才知道的!” 苏意扶额想笑,一撇头,视线莫名其妙就这样和摩天大楼外墙上的大海报对上。 这大概就是余苒说的黎勿的巡回画展了。 海报上说,出展的是他这一年在法国的所见所闻。 余苒的声音还在她耳边聒噪地翻滚,苏意不住蹙眉,“我刚才就已经见到他本人了。” 余苒大惊,连英文飙出来了,“really?!你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能发生什么,”苏意“呵”一声,“我特么像个疯子一样在他面前逃走,我现在都后悔死了!” 一想起刚才在珠宝店的反应,苏意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方向盘上。 恰巧交通灯转成绿灯,苏意一边说一边换挡踩油门,才开出一百米,突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伴着余苒吵吵嚷嚷的声音钻进耳里,苏意来不及反应,她的车子已经被打横撞了开去…… —— “欢迎下次光临!” 姚子清拎着珠宝店logo的精美袋子出来,黎勿跟在她身后,脚步慢的姚子清受不了,转回头去拉着他往电梯走去,“不就让你送条链子给我,你不用一副被□□的死样吧!” 黎勿撇撇嘴,“姚子清你说话能不能好好说!” “切!”见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姚子清套他口风,“怎么了?刚才那女生你认识?” 她指的是刚才匆匆忙忙连戒指也忘了拿就逃出珠宝店的女人。 不了察觉地顿了顿,黎勿很快恢复原样,大爷似的地说,“收了项链就别问三问四,再吵把项链还给我!” 姚子清又“切”了一声,“脑门被夹了吧你!送出去的哪有还给你的道理!”她又嘴上不饶人地骂黎勿蛇精病。 黎勿才回国,时差还没调回来,作为经纪人的姚子清就在这些紧要关头发挥作用。可还是免不了一顿碎碎念,“你有时差,我也有时差,等会出什么事了别怨我!” 她说话经常这样,黎勿都习惯了,甩甩手示意她赶紧开车。 姚子清沿着商场西侧路段一直往前开,好死不死遇上塞车耗了不少时间。 黎勿撑着头坐在后座上,因为时差又因为刚才珠宝店见到的某个背影,他头疼得闭起眼。忽然坐在驾驶座上的姚子清突然出声,“这样子也能撞上去,肇事司机肯定喝了酒!” 悠悠睁开眼,黎勿顺着车窗向外看去。白色雷克萨斯和酒红色宝马相撞,雷克萨斯被撞飞四百米,没翻车已经是万幸。 只瞄了眼黎勿很快收回视线,恰巧雷克萨斯的司机被抬出来,经过他们车旁送上救护车,黎勿一眼就认出躺在床架上的人。他猛地开门下车,还来不及跑上去,救护车已经打着响铃扬长而去。 “喂!你下车干什么!”前面车子已经驶走,后面车子又在按喇叭,黎勿忽然下车让姚子清开不了车。她刚骂人,黎勿又坐回车上,拍着椅子急匆匆让她开车跟着救护车走。 姚子清不解,“干嘛呢?” 黎勿着急,“让你跟着就跟着!” 他忽然大声说话,姚子清也没料到,隔着后视镜瞄了他一眼,旋即掉头去跟着救护车。 作者有话要说:刚上班,需要时间调节!中秋假期回去还要继续培训(tot)顺带祝大家中秋快乐呀哒! 第45章 回归 苏意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是医院病房那刺眼的白炽灯灯光,刷地一下白茫茫一片,她怔了怔才撑着床铺坐起来。 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女生突然走进来,两人面面相觑半秒,她连忙走近压着苏意胳膊让她躺下,“医生说你有轻微脑震荡,得留院观察一晚上。” 苏意没出声,愣着眼盯住女生漂亮的下颌线条走了神,她认出她,是刚才在珠宝店遇见的,和黎勿同行的女生。 “我好像不认识你。”苏意捋了捋头发,轻轻开口。 姚子清也不认识她,可受人所托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进来给她鞍前马后。 “你放心,我绝对没有恶意!” 姚子清夸张的表情让苏意笑出声来,她有没有恶意苏意还是清楚的,“他在外面吧。” 他,指的是谁,姚子清一下子就恍悟过来,讪笑着并不回应苏意的话。她给她倒了杯水,娓娓说道,“幸好那辆宝马从右方撞过来,不然你哪会只是轻微脑震荡而已。” 现在回想想也是后怕,车子被撞的一瞬,除开满世界刺耳的刮地声,苏意真的什么也没想到。 如果真要说一件遗憾的事,大概就是她还是孓然一身,然后一场车祸就此离开。 姚子清天生能说会道,绝不冷场,有她说基本就没有苏意的事儿。苏意看着她张张合合的嘴巴,忽然想起车祸发生的时候余苒正和她通话中,现在她肯定担心死了。 —— 沈嘉铭接到余苒电话的时候他正开车回家,车载广播实时报道市中心发生的一起车祸事故,没想到接通余苒电话,她告诉他,苏意是事故中其中一个。 赶到医院问了情况,沈嘉铭一心赶到病房。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在这儿遇见好久不见的黎勿。 他就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余光觑见地砖上的人影才缓缓抬头,待看清是沈嘉铭,他先呆了下。 两人就这样互相对视十来秒,最后是黎勿先别过脸,连招呼也没有。沈嘉铭没说话,板着腰直直从他身前走过,扭开病房门锁走了进去。 苏意刚借了姚子清电话想要打给余苒,正巧房门又被推开。先出现的是手,再踏进来的是脚、身体,随之而来的……是沈嘉铭的脸。 原先蓦然收缩的心脏一下子垮了下来,苏意不自觉偷偷松了口气。 姚子清看见沈嘉铭也愣怔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咧嘴从病床边上站起身来,“既然你男朋友过来了,我也不打扰你了!”话毕捞了手袋外套离开病房,临踏出去以前还特意回头冲苏意眨了眨眼睛,好像意有所指似的。 姚子清走出病房,黎勿还是她进病房前的姿势坐在长椅上。她伸腿去踢了他一把提醒他,“她男朋友过来了,咱们走吧。” 走两步,空旷的走廊上就只有高跟鞋的声音,回头他还是入定一样坐在位置上。 “干嘛呢!走吧!”他画展快要举办了,明早还要去画廊开会,晚上又要和赞助商吃饭,真是有空死没空病。说完姚子清伸手去拉他起来。没想到黎勿一个闪身避开,像吃了屎一样拿手在姚子清碰过的地方蹭了蹭,旋即大模厮样起身背手走在前头。 姚子清气的鼻孔生烟,翻着白眼跟着他走,刚要作势打在他脑袋上,他忽然转身。 “她……”他支支吾吾的,半晌才憋出字来,“有没有提起我?” 切!姚子清撇撇嘴,“提是提了,就问你是不是在外面。”她坦诚告知,却还是免不了八卦,“你这么着急,你女朋友呀?” 顿了顿,姚子清又觉得不应该这样形容,“错了错了,是前女友,刚才那个分明是她男朋友,至于你嘛……”她撇着眼瞅向黎勿,一连啧啧两声。 “把项链拿回来。”黎勿二话不说,伸手递到她面前。 姚子清瞪大眼,骂了一句神经病,百米冲刺跑得比刘翔还快。 临转身,黎勿下意识瞥向不远处合上门的病房…… —— 苏意没想到沈嘉铭过来,显得有些吃惊,不过正好借了他手机给余苒报平安。 挂断电话,余光觑见沈嘉铭投来的打量。 苏意问他,“怎么了?” 沈嘉铭张张嘴,话到嘴边又沉默,片刻后才说,“我刚才看见黎勿了。” 黎勿……黎勿……苏意觉得今天好像撞鬼了一样,耳边全是这个名字。可黎勿也有女朋友了,刚才还照顾了她一会,想想也真是不容易。 苏意像刚才在办公室那样再次给沈嘉铭下逐客令,“你先回去吧,明早不是说还要出差么。” “我再陪陪你。”他不肯走。 苏意不易察觉地嘤咛了下,旋即缩回被窝里,“随你!”过了会又补充一句,“我手机摔坏了,你帮我通知公司的人让他们明天帮我把笔记本带来。”然后噤声,病房里重归安静。 沈嘉铭不自觉笑起来,“苏意,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好姐妹……好兄弟我也不介意。” 就是不能当情人。沈嘉铭暗暗补充。 其实或许曾经有机会,可沈嘉铭知道,就算他和苏意在一起,也没可能走到最后。 一个人心里只能住进一个人,然后便再挤不进其他。 更何况现在两人还没看见苗头,她心里的那个人就回来了。 沈嘉铭突然出声,“喂,苏意。” 苏意没有回头,“干什么?” 沈嘉铭撑着下巴盯住她的背,条纹图案的病号服被洗得发白,还特别宽松,套在她身上格外不伦不类。 “要是明天我突然有了女朋友,你会不会后悔没答应我。” 客观来说,这个问题基本不成立。正如王一鸣说的,沈嘉铭生活如果不是曾经出现一个苏晓意,苏意都要怀疑他性取向。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掩饰真相的烟幕。反正总结起来,沈嘉铭绝不会明天就能凭空蹦出个女朋友来。 不过苏意还是就他的问题认真思考了一分钟。 她试着想象她和沈嘉铭一起的画面,可光是想想就不忍直视。一分钟也不到,苏意立刻摇头,“不会。” 这回沈嘉铭真的笑出声来,“你还真直接,也不怕伤到我!” 苏意轻轻往后扫了眼,“这么容易伤到的那就不是你沈嘉铭了。” 对苏意的称赞沈嘉铭全盘接受,交代两句起身要走,刚走到门边,身后忽地传来一把低沉的嗓音。 “这一年谢谢你!” 他轻轻扭身,躺在病**的苏意始终背对着他不肯正面示人。 离开马来西亚以后的这一年发生太多,改变太多,沈嘉铭也没料到和他相邻办公室里的人从苏晓意换成苏意。 就像循环线一样,苏意慢慢走在苏晓意走过的路上。 静伫良久,沈嘉铭到底没再深究,只说了一句“晚安”顺带把灯关了便真的离开了病房。 隔了好久,窗外天色依旧一个样没变过似的,躺在**的苏意终于翻了翻身,揉揉眼睛,在屋外灯光映照下的天花板泛起白亮,可看在苏意眼里却起了层雾。 原来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 —— 黎勿和姚子清沿原路折返,依然还是姚子清开的车,赞助商已经提供住宿地方,她原先想回酒店,可开到半路,黎勿忽然又发神经让她掉头。s市她不熟,黎勿一路让她七拐八拐地,到最后姚子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把车开到哪里去了。 直到一栋旧筒子楼前黎勿才让她停车。他率先开车门下车,仰着头盯住某一层直直发愣,若有所思。 “你看什么呢。”姚子清跟着下车,站在黎勿身旁,抬起头顺着他视线一并望去,可除了黑不溜丢,暗无天日的夜空,姚子清还真没发现什么让人惊喜的东西。 她啧啧两声,刚想让他走,黎勿却抢先说话,“今晚你一个人回酒店。” 她诧异,“那你睡哪?!” 黎勿淡定地伸手指了指楼上,平静说道,“睡上面。” “谁让你进去睡呀!”听见他胡言乱语,姚子清以为他闹时差直接闹出个蛇精病来,几乎一惊一乍,连筒子楼里好几家都开了灯。 黎勿瞪她两眼,蓦地从裤兜里拎出两条钥匙,说:“我自己的房子我还不能进去睡么?”然后踏着姚子清吃惊的目光进了楼里。 一年没回来,筒子楼变化不少,可只是越变越旧,楼梯的灯依旧还是闪呀闪的闪得人眼睛犯晕。黎勿一步一步爬上楼,才数到第三层,眼前忽然冒出一个黑影,黎勿本能抬头,还没认出眼前人是谁,来人却先认出他来,睁着眼满脸惊愕,“黎勿?!” 被认出来的黎勿凝住眼前的男人,在脑海里搜寻良久始终没记起他是谁。倒是男人看见他一身入流打扮,显得格外热络,拉着他一轮攀谈,离开的时候还热情地邀约他有机会吃饭。 黎勿看着男人一瘸一瘸离去的背影,映在楼道上的影子随着他脚步微微跳跃,终于在男人拐过转角下楼去的一瞬,黎勿想起了他,是以前住在隔壁的瘸子,叫什么名字黎勿真想不起来。 他记得苏意不喜欢这个瘸子,原因她提过,可那时候他没仔细听,现在怎么回想也想不起来。 黎勿不住扯嘴笑了笑,扭身继续往上爬…… 久违一年,铁门上面贴了不少广告纸:通渠、黑车、宽带……几乎各行各业都有。苏意讨厌这些广告纸,像强迫症一样,每次都要和这些广告纸拼个你死我活,努力完了第二天下班回来又会看见这些广告纸。 黎勿想徒手撕掉,可抠了半晌连个角落也没清理干净,额头却已经开始冒汗。时隔一年,黎勿还是没能理解苏意为什么能孜孜不倦致力于铲掉这些“牛皮癣”。 抓住微微泛黑的钥匙,黎勿像做梦似的□□锁孔,扭开,随之而来的是阵阵的霉味,中间却夹杂着黎勿熟悉的味道。 明明没有开灯,他却闭眼也能说出房里的模样。 此时此刻,离开一年有多的黎勿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真的站在这里了。 他盯住眼前一切,漆黑一片的房间似熟悉又似陌生,良久,他徐徐张嘴,仿佛屋里有人似的,轻轻说,“我回来了。”唇际是弯弯上扬的笑容。 第46章 中秋三天的假期,沈嘉铭去了外地,倒是在出发前做了回好人,提前两天把全公司解放好让人早几天回家过节。 苏意倒是没歇下来,一切如常。 实在是除了工作苏意也不知道能去哪。 余苒知道她生活枯燥,比枯井还要干。一个电话就钦派她陪她去医院产检。陆哲不放心苏意,更不相信余苒,送余苒找苏意的时候还不忘了千叮万嘱。 “你老公还真烦。”看着陆哲的车驶远,一直耳提面命的苏意才敢松一口气,斜眼盯住身旁罪魁祸首。 余苒“啧”一声,心情格外激愤,“才半小时就嫌烦,我还天天和他住一块呢!” 先前才出车祸,苏意也不敢开车了,和余苒打了辆车过去医院。 一年时间能改变的很多事情,就像黎勿在这一年里成就了他曾经的梦想一样。 车子所经过之处苏意都能见到他画展的海报。 深浅不一的蓝色底板,上面只有一句话——“闭起双眼,你最挂念谁。” 这是画展的宣传语。 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的时候正好附近的摩天大楼外墙上悬挂着这幅海报。 闭起双眼,你最挂念谁呢? “你看这标题还真矫情,也不知道谁这么凶残想这话出来。”陆哲公司是黎勿画展最大的赞助商,宣传语肯定少不了他们公司的人的份。余苒天生反骨最爱和陆哲唱反调,自然揪准机会能踩就踩。苏意听都听腻了。 “除了吐槽他你就没其他事干了么。” 余苒哼一声,“没!”她往苏意视线望去的方向瞥过去,“想什么呢?”余苒不敢确定,口气里带着轻轻的试探。 “想我爸。”苏意收回放在海报上的视线觑她一眼想也没想立刻回她。 “虚伪!”余苒切了下,唧唧歪歪两句,正巧师傅已经把两人送到医院门口。 余苒打电话让她陪她去产检的时候,苏意随口就答应了,可事后回想不懂余苒为什么让她去。陆哲把余苒当宝贝一样,什么事情都准备妥当,听说连小学也找好了,产检这事情根本轮不到余苒担心,尽管把人带到医院就有专人伺候她。 只是这回,一贯特权主义惯了的余苒出奇地在挂号窗前面排队,苏意吊嗓子问她,“你俩闹崩了?” 余苒不管苏意,付钱挂了号,拉着苏意往电梯方向走去,边走边说:“你管我和他是不是闹崩了,先把自己顾好了再说吧!” 她拍拍苏意肩膀,眨着两只眼睛半拖半拉她进了一间诊室,苏意终于明白她发什么神经了。 余苒变相给她找对象! 医生是陆哲的同学,余苒偷偷打听回来又偷看陆哲的照片,审视过觉得不错就二话不说要转介给苏意。于是进到诊室一坐下,不到两句,余苒就惊天地泣鬼神了,“江医生还没女朋友吧,这是我好姐妹苏意。” 她当媒人的气息□□裸的,到最后连江医生扫过来的目光都百味杂陈,有尴尬,有为难,一张偏白的脸几近憋成猪肝色,良久终于吐出一句,“我已经结婚了。” 看着江医生瞅过来的目光,那时那刻苏意真想找洞钻进去。亏余苒一脸没事发生过的样子,从医院出来,顶着苏意的仇视还能大模厮样说出一句“没事儿!这次是因为信息错误,我再给你物色物色,下一个肯定更好!” 她的话苏意实在不敢恭维,就差没挽鞋跑出医院。 可天有不测之风云,几分钟前还像个傻子一样糊里糊涂“相亲”一回,几分钟后,苏意就在医院门口遇见了黎勿,这次就他一个人,姚子清没在。 余苒也看见他了,再回头瞟瞟她,突然用欠揍的口气冒出一句,“输了输了。” 公司没人,苏意索性连妆也不化,图方便直接素颜出门。遇见黎勿,本来她也没所谓,可余苒一口一句输了真让人不爽。 她行程里没有医院这一项,如果不是余苒,她根本不必过来。她狠狠睨向余苒,内心好比几千头大象奔驰而过,气的她想杀人。 “没事了吧?”黎勿进医院就看见苏意和余苒了。 他指车祸的事情,那晚上以后苏意没再见过他,正好这次见面了可以补回一句谢谢,只是有些人总是爱秀存在感。 苏意一句真心的谢谢以后,余苒吹了两声口哨,气氛当场变得诡异。 还是余苒自己把气氛拉回来,率先开口打破冷场:“回来也不找咱们聚一聚,我以为我们多少还算是朋友。” 苏意想翻白眼,余苒这话根本帮不了多少,黎勿却把话接过去,反而还说出一句:“就怕我真的约了,你们不乐意。” “呵呵……”余苒笑了笑,挥挥手一副大妈口吻回道:“想太多了!” 两人一来一往,没搭话的苏意有些无聊,盯住地砖发愣,突然手臂一紧,抬头,视线蓦地对上黎勿的,她怔了怔,来不及反应,黎勿已经收回目光,转头望向余苒,像变魔术一样从裤袋里掏出两张券递给余苒,无视一旁的苏意轻声提出邀请:“过几天是我画展首展,过来看看吧。” 他的视线又忽然回到她的脸上,突然变得不自在的苏意刻意忽略,望向黎勿的眼睛只那么两秒旋即视线稍稍往下,定格在他的鼻梁上,没等余苒接话立刻吐出一句,“回家了,去不了。” 话一出口,黎勿捏着票的手晾在半空中,余苒只好打圆场,替苏意接过他的票,笑着说:“行了,大家该干嘛干嘛去吧,我们也要走了。”她挽起苏意手臂,真要走了,黎勿却又伸手拦了下来,明明眼睛是看着余苒,可话怎么听都像对着苏意说。 “来看看,会有惊喜的。” 他的声音诚恳,带着期待,苏意没答话,脚步明确地往医院外走去。送了余苒回去以后再回家打开袋子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黎勿给她们的票就放在她的袋子里,安安静静的。 无独有偶,票上显示的日期竟然恰巧就是她生日那天。 —— 回c城那天是中秋,雇了车回去只花了四小时,到家便是晚上五点多。 苏父苏母一早就做了苏意爱吃的等着她,饭毕过后苏意陪着两老去串门。只是苏意没想到两老居然也像余苒一样,借着串门的机会变相给她介绍对象。 她才二十八,不是三十八,可两老却不是这样想的,尤其苏母。从苏父一个老同事家下来回去的路上,苏母一直念叨她,总归离不开男人、小孩的事情。无非就是女人年纪大了再想要小朋友就困难了,真怀上了还要担心大龄产妇的问题。 这一年里苏意不是没有尝试过要开展一段新的感情,可有些时候机缘总不在一个恰当的时间里,好像见鬼一样,直到苏意渐渐习惯一个人的生活。 她好不容易接到一个从s市打回来的电话才找到机会从着困境中逃出来,找借口说自己有事情把两老送到家楼下后自己一个人独自往原路折返出去,真安静下来才真的送了一口气。 s市是南部一个省会一线城市,发展太早现在已经开始走下坡,呈现饱和状态。倒是c城这样的三四线城市开始发展起来,尤其这些年大发展商看中这边地皮渐渐开发起来。就连手上戴着的戒指的品牌店也进驻到本地商场里。苏意看见店面的时候才猛地想起黎勿送她的戒指还留在珠宝店里。她想也没想立刻找电话,索性买戒指的时候把发票留在钱包了,只花了点功夫就找到s市分店的电话,可苏意万万没想到打过去以后却被告知她的戒指早就被她朋友拿走了。 苏意顿了三秒钟,尽管店员并没有明说是谁,可苏意却倏地了然似的清晰在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冲口而出便问:“是不是叫黎勿?” —— 这一趟回家,苏意逗留了将近两个星期的时间。那晚那通电话过后,苏意竟不再抗拒两老安排的饭局。 她认识了一个教数学的高中老师,第一次见面互留电话以后倒是开始了了解的阶段。或许是做老师和学生打交道的缘故,严杰这人挺幽默的,和端正严肃的外表成了反差,却并不让苏意反感。和严杰相处的时间挺开心的,苏意想了想,大概就是这个人了。 于是在她二十九岁生日的那个晚上,当严杰捧着花向她表达了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的想法时,苏意也出奇没有拒绝,微笑接过他的花。回去的路上也没有拒绝严杰伸过来牵她的手,只是她手心的冰凉和严杰手心的炙热成了明显的对比。 其实在严杰向她表白以前,苏意接到了余苒的电话。 “苏意你没回来看黎勿的画展吗?” 电话里余苒的声音显得有些愕然,苏意没有深究,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没有”,没等余苒说话,苏意便告诉她严杰的事情。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余苒没有说话,匀称的呼吸声格外突出。好久好久,好像过了一光年的时间,余苒终于开口,她说:“苏意,你应该回来看看的。”她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惋惜。 苏意只是简单回了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鱼头,我觉得是这个人了。” 大气电波的两头倏地回归安静,苏意没有再说话,苏意也不出声。不知是谁的一声叹息后,余苒似乎有些无奈地说:“你喜欢就好。” 那通电话过后,苏意从洗手间出来回到餐厅,严杰便抱着束鲜花等待着她。 —— 黎勿的画展如愿如期展出,他的名气再加上赞助商的广告投资,来观展的人络绎不绝。姚子清招呼了几轮以后,好不容易闲下来才发现原先应该招呼人的黎勿不见了。四处找了一轮终于在展厅门口的角落找到他。 “在这干嘛呢?画展开里面不是开外面。”她边说边拉他的手,“还想有下个画展就进去招呼人。” 姚子清使劲拉,黎勿仍旧纹丝不动,她最后放弃,回头:“你到底怎么了?” 黎勿盯住玻璃门外的世界,波澜不起的黑眸里看不出情绪来,隔了会才小声问:“她会来吗?”他像在问她,又像在问自己,可这答案谁也给不了他。 对于这次的画展,姚子清非常无奈,她松开他手臂,双手抱胸拧紧眉头盯住他,语气里满满的失望:“你为了她连画展主题、时间也改了,她不来我们也没办法。” “可如果你再不进去,我真怕你的个人画展就只有这一次。” 姚子清直肠直肚,也不怕把事实摊开来说。黎勿低头凝住她好一会,旋即扯开笑容,“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等找到下一个赞助商再说也不迟。”姚子清没有多浪费时间,连忙推着他回展厅。 …… 画展第一天开展就以完美结束,晚上在酒店设了宴庆祝,姚子清在展厅打点好一切准备接黎勿去酒店的时候才发现他不见了人,连带陆哲配备给他们的车也不见了。 姚子清掏出手机刚想打电话,却意外接到他的短信。 “不用找,我明天回来。” 第47章 c城去年限的号,正巧这天双号限行,严杰那双数结尾的车牌上不了路,从餐厅出来步行送苏意回去。 苏家两老仍旧住在住了十几年的老房子里,想当年那小区开盘的时候还要排队拿号才有机会买到,现如今红火一把的小区早就成了旧区的一角。倒是在小区外头积聚不少夜宵档口,尤其烧烤档就有三家,滚滚浓烟扑面而来,苏意不喜欢,严杰觑见了就往左走两步侧身替她将大半的白烟挡住。 小区不大,过了保安亭再走五分钟便到了楼下。严杰把手里鲜花再次送到她手里,大晚上的微弱路灯下,如血般的红玫瑰蓦地暗淡下来,苏意小心翼翼接过,正想说一声“谢谢”,眼角余光瞄见楼道里的灯忽然亮了起来,以为有人下来,等了好半晌却没有人从楼里走出来。 “明晚上我和以前旧同学聚会,你也过来吧。” 严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意回头,他正定睛凝住她,满心期待她的答案。 苏意怔怔地“哦”了下,旋即想了想,刚想说“看看时间行不行”,严杰已经笑着和她约时间,“那明晚学校下课了我过来接你。” 他依旧一脸期待和热切,苏意不好意思拒绝,也微笑点头答应。 严杰笑得格外灿烂,笑容不掺一丝杂质,一直压在心底的罪恶感不住油然而生,苏意说不出到底从何而来,只是面对严杰的笑容,苏意始终不敢直视。 他背手而立,站在路灯之下微微垂着头,脸颊上是羞赧的神色。苏意略略扬起头,严杰已经挨着昏黄微醺的灯光凑下脸来。 就算已经确认关系,可也不过几个小时的事情。 这会不会太快了! 苏意忍不住往后退,低声嗫嚅,“严杰,我们……” 他炙热的鼻息直勾勾喷洒在她的脸上,乱了她的心神。 不是怦然心动,而是…… 严杰缓缓低头,却在贴上她唇瓣的一瞬,胸口上蓦地多了一双手抵在胸前。 睁开眼,苏意脸上的惊慌失措便不可避免地落入他眼里。 或许是他太急了。严杰咳了下,终于直起身来,随之而来的是苏意偷摸的舒一口气。 严杰注意到,心里不是滋味,可也装作没事一样,给她理了理外套,调转话锋缓和尴尬的气氛。 “今天也累了,回去早点睡吧。”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只想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一口,却感受到手下的肩头不易察觉的瑟缩。即将垂下的脸庞最后还是擦着她的脸颊而过。所有的疑惑只化作一句,“苏意,你是不是还没准备好?” 他的眼里是明晃晃的失望,可苏意也无可奈何,她心里仿佛一把声音在告诉她不可以一样,莫名其妙就支配她所有的反应。 苏意没说话,严杰也有耐性,两人静伫良久,还是严杰先开的口,“回去吧,明天晚上我来接你。” 他站在原地,想看着苏意进楼,可苏意却没有动,她想说些什么,忐忑片刻直到最后只说,“你先走吧。” 严杰笑了笑,“我看着你进去再走。”他推她一把,“赶紧回去吧。” 凝着他挂在唇边的微笑,苏意张张嘴,辗转到末只化作一声不被发现的叹息,“那你回去小心点。” 他答应了声,苏意不自觉又瞅了两眼才转身踏着他的目光走去。楼里的灯好像坏了,亮了又灭,灭了又亮。苏意低着头往楼梯上走,才灭了几秒的声控灯转瞬又亮了起来,可随之而来的是苏意被连人带花掳到角落。 还没来得及反应,楼里灯光又灭了,她刚要尖叫出声,一只温热的掌心压在她的嘴上。 “是我。”呼在耳边的气息撩拨着她的耳膜,苏意不禁微微颤抖了下,嘤咛一声旋即瞪着眼在黑暗中盯住眼前的人静默下来。 静悄悄的楼梯间,连心跳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砰砰砰”的,飞速急促。 **的声控灯蓦地又亮起来,这下,苏意终于看清眼前的人。 黎勿一手压着她的唇,一手压在墙边,明明有的是机会逃开,可苏意却像入定一样桎梏在他的身前。隔着一束玫瑰花,浓郁的花香弥漫在鼻尖,苏意晃了神。 他一瞬不瞬盯了她两眼,压在她唇上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回头借着盲区的有利位置看向楼外——灯光灭了,严杰不放心想走过来,可转瞬又亮回来,他的脚步止在了入口的地方。 只差那么一步,严杰就能看见苏意和黎勿现在转角的角落。 可定了几秒,严杰最后还是回头离开,越走越远。 看着他的渐行渐远的背影,良久苏意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那一下下呼在她脸上的热气,近在咫尺,苏意根本躲避不了,每一下都让她压迫。 她动了动,捂在嘴上的手终于移开,“你在这儿干什么?”她的心依旧止不住砰砰直跳。 “他是谁?” 不请自来,突然出现的黎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你管我呢。”苏意懒得理他,试图挣开他的束缚,可他像铁了心似的杵在她跟前一动不动。苏意也不和他纠缠,双手晾在胸前不出声瞪着眼盯住他。 黎勿想沉着气不发作,可心里头的压抑始终不能抒发,从s市到c城,一直到刚才楼外的一幕才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我、问、你、他、是、谁?”他一字一顿,紧蹙的眉头昭示着他的不爽。 黎勿没对她发过脾气,一次都没有,可此刻他周身的怒气让人不寒而栗,冷冰冰的眼神,冷冰冰的语气。 苏意却还是那句,“你管我呢!”其实她也就嘴上逞强,身下的两只脚已经开始发软。一只手背在身后撑着掉色的墙壁从他的桎梏走开,脚下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楼梯间,诡异而又空灵,可也就只那么一声,便戛然而止。 楼梯间的灯亮了又灭,天旋地转间满眼的黑暗,来不及尖叫,她整个人被狠狠拉了回去,“砰”一声毫不留力撞在了消防栓上发出巨响,灯光再次应声而起,苏意像脱了水的鱼一样格外难受。 她怒了,不管不顾大声怒吼,“你发什么神经!” 无视她的愤怒,黎勿像中蛊,像执拗,始终重复那一句,“他是谁?” 他的声音沉沉的,在这个或明或暗的小角落里,显得比沈嘉铭带她尝过的红酒还要醇厚。 “我以为我们一年前就彻底分手了。”苏意冷笑,笑得心尖都在发颤,“还是你不懂分手的意思。” 她学着他刚才的模样一个字一个字几乎咬着牙说,“分手就是互不拖欠,到死也……唔……” 苏意万万没想到黎勿就这样亲了下来,发着狠,带着泄愤的怒气,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印着她的双唇倏地吻了下来,即使苏意奋力挣扎,甚至交叠的舌尖上尝到了新鲜的血腥,他还是死死压住她不让她逃。 他的愤怒随着他的舌头在她的口腔里扫荡,嘴里每个角落都是他的味道。苏意还要挣扎,可他却在下一秒改变了策略,原来捏住她下巴的手滑到她的脑后扶住她的后脑勺,含住她的嘴唇轻吮慢吸,一改狂风暴雨似的掠夺,却变成了连苏意也招架不住的情深款款。明明是松开了,苏意却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更加贴近。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了解她,时隔一年再次接吻的感觉带着陌生的熟悉,这熟悉的瞬间连苏意都要混乱了,好像回到以前那样,她的手忍不住慢慢攀上他的衣领,身体比大脑先要有反应,缓缓地回吻向他…… 黎勿也感受到她的变化,却只是半秒他便将这个吻定格住,湿濡的唇瓣轻微擦着她的脸颊而过贴在她的耳边低声问,“他是谁?” 声音带着蛊惑,可之于苏意却像警钟一样敲响了她,意识回来的一刻苏意猛地推开了他。 “我们已经分手了。”他嘴唇上渗血,是刚才苏意咬破的地方。 他的吻炽热而迅猛,苏意脸热了一圈,想我没想抬头往他脸上甩了巴掌。 可出手的瞬间,苏意后悔了,却也收不回来了。 黎勿纹丝不动,抿着唇睨住她:“我有答应过你吗?” 苏意撇撇嘴,“是你说的,让我不要后悔,我还没说后悔你就反口了?” 黎勿将她的冷冽轻蔑收归耳里,一年时间在他身上发生过许多,他忍着坚持着,就是为了回来站在她眼前的这一天。 今天是她生日,他的画展是为她而开,可他等了她一天,直到画展结束,她依旧没有出现。 或许一直以来都是他在钻牛角尖。 他盯住她,凌厉却透着失望的目光直直看进她的眼里。 “苏意,你还是像以前那样自以为是。” 幽黑瞳孔里是她的模样,苍白之中带着热吻后的余韵。可苏意依旧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隐约的疏离。 黎勿低头,原先开得灿烂的红玫瑰此刻好像垃圾一样被置弃在一旁。他俯身捡起,正巧有几片花瓣从半空中飘落到地上。两个人看着那抹飘零的红色,各怀心事。 黎勿掰开苏意护在胸前的手,把花束塞回她的手里,所有动作都是一气呵成的温柔。 苏意看着他展开紧蹙的眉头,嘴角轻扬起一抹轻松的笑容,像没事人一样淡淡祝贺她一声,“生日快乐。” “……” 晚上楼里住户基本不出门,苏意还是站在那个角落,她愣着神失了焦距地望着捧在怀里的花,如血般的红色,苏意盯了许久,直到眼里涌起一丝酸意。 余苒的电话打了进来。 “苏意,我真的忍不住了,”她毛毛躁躁地不断试图劝服苏意改变心意,“你回来看看黎勿给你准备的画展吧,我特么第一次觉得他这么有血有肉的。” “我已经和他分手了,而且分手一年多了。”苏意也有些不耐烦。 余苒不住叹息一声,说了一句苏意此刻最不想听到的话,“我怕你以后会后悔。” “真的”她信誓旦旦,“你错过了这个画展,将来肯定会后悔的,我有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累成狗的节奏,坐下就能睡着了,所以隔几天才更新,大家原谅原谅!我真不是故意的(tot) 第48章 苏意回到家的时候,父亲在看电视,苏母还在厨房里忙活。苏意想帮忙被苏母拒绝了,苏母倒是让她去把汤热一热盛一碗来喝。 “和严杰出去了?”苏母知道有严杰这个人,可具体什么情况她也是一知半解。 苏意喝了一口热汤,温暖了她的胃,倒是让她定了定神,“嗯”了一声又忍不住继续捧着碗喝一口。 “要是感觉对了就尽快定下来,”苏母拿着抹布在她身旁擦桌子,一边擦一边嘀咕,“再拖着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和你爸没什么怕的,就担心你而已。” 这一年里这样的话苏意不知道听过多少次,几乎耳朵都长茧了,“行了妈,我有分寸的。” 苏母着急她的事情,擦着桌子惋惜地叹口气,也没多想冲口而出就是一句,“要是你没和黎勿分手,说不定现在就是你们两个人回来看我们了。” “说不结婚就不结婚,我们老了,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想些什么了。” 苏母还有要继续说下去的苗头,苏意赶紧把汤喝完说了两句安抚苏母的话,脚下生风地跑了回房。 手机没带在身上,严杰给她打了两通电话没接到又发了条信息过来确认她回到家没有。苏意简单回了两个字准备放下手机,却又突然响了一下,是微信来信息的声音。 她不疑有他打开,余苒给她发来了一张照片,苏意同样想也没想打开,可等图片缓冲成功,苏意愣住了。 照片里的那副画,那个场面她很熟悉…… —— 睡到大半夜突然扎醒,苏母想倒杯水湿湿喉咙,才出房门,黑暗中正好让她看到苏意站在门口。 她诧异,“大晚上的你去哪呢?” 苏意是想偷偷离开,明早才给两老打电话,可苏母突然起来,苏意只好提前坦白,“我要回s市。” 一听到这句,苏母全无睡意,睁大眼望向她,“都几点了,这么晚还要回去,明天早上再回不行吗?” 苏意不自觉看了看手机,心情格外着急,她叫的车此刻就在楼下等着。 “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须现在回去。”苏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完急匆匆要开门出去,刚抬脚准备踏出第一步,身后苏母突然喊住她,也不是要念叨苏意,就是叮嘱两句,“有空多回来看看你爸,这两年他身体不大好。” 一直以来苏父心脏不好,上半年才进院留院观察一次,最近情况才稍稍稳定下来。苏意本来不知道,是这趟回家来才无意中得知。 常年孤身在外的苏意不住红了眼眶,“妈,要不我回来照顾你们吧。” “行了行了,有我照顾你爸就行了,”苏母也不是不可理喻的人,“我和你爸就是想你多点回家而已,再不行就给个电话回来,听听你声音我们就很满足了。” 苏母越说,苏意越愧疚,原先急着回去的心情慢慢淡了下去,挽着行李的手也不自觉松开。 苏意突然要回去s市了,苏母来不及准备,只好把昨天买好的几样苏意爱吃的c城食物给她包装好带回去,动静不敢太大怕吵到还在屋里熟睡的苏父。 “妈,你不用弄了。”苏意拉住苏母,厨房里只开了一盏小灯,灯光暗,苏母又没戴老花眼镜,整了分钟才打包好递到她手上送她去门口。 苏母本来还想送她下楼,可苏意不想她下楼了又上楼,便让她在门口止了步,“到这儿就行了妈。” “我不放心你。”苏母紧紧握住她的手许久才缓缓松开。 当下的一瞬,苏意忽然就不想回去了。其实原定行程中,苏意本没打算这么早就走。 如果不是余苒的微信…… “妈,我……” 不走了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苏母却先叹口气开口,“傍晚的时候黎勿过来咱们家找你了,我和你爸跟他谈了不少。” “一年没见,他变了。” “长大了,踏实了许多。” 苏母有些叹息,又有些感慨在里面。 “新时代嘛,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想的我们老一辈的也不懂,但两个人怎么相处都是一样的,还不是互相体谅互相迁就。” 苏母握起她的手拍了拍,苏意感受到她手心的微凉还有岁月留下的粗糙的纹路。 “你和黎勿怎么样了我也不清楚,可做妈的哪有不知道自己闺女想什么的,真放不下就认了呗,倔着赌什么气呢,难受了别人也难受了自己,还不如先低头一次。” 苏母一边说一边推着她出门,顺带给她拉着行李出门,明明不舍却又迫不及待赶她回s市。 苏意不想走,苏母却絮絮叨叨赶着她出去,挥手道别的时候叮嘱她,“下次回来的时候就多带个人,家里更热闹。” 那一瞬,苏意想哭,却忍着泪水不敢当着苏母的面哭出来。 下到小区,出租车早就在楼下等着,见到苏意下来,等了几分钟的师傅忍不住念叨两句,见苏意没回话很快又闭嘴了。 c城仍旧在黑夜中沉睡。一路坐在车上的苏意没想到还会这个点接到严杰的微信。 “睡了吗?我好像失眠了。”后面还配着几个犯困的表情。 苏意紧紧抓住手机,心里头百感交集,她低头不停打字,长长的一段话,可打完了却又按着消除键一字不剩地全部取消掉,就这样来回重复了十余遍,苏意终于鼓起勇气打了一句话发出去。 短短的,只有几个字。 “严杰,对不起。” 苏意想解释,可所有借口都那么苍白无力,以至于她无从说起。 等了好久严杰都没有回复,就在苏意以为他不会再愿意回复她的时候,专属微信的铃声响起。 严杰却没来由地问她:“是因为那个人吗?” 那个人……哪个人? 苏意很快就明白严杰说的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等待回复的时间格外漫长,几分钟后苏意终于得到严杰的回复,“你上楼以后我想上去追你的……” “只不过晚了一步而已。” 他的话戛然而止在这里,苏意一直藏在心底的罪恶感终于爆发出来。她是真的认真思考过要放下,也认真思考过要和严杰开始。 无奈世事变改,她还是无法踏出新的一步。 “对不起……”苏意能说的只剩下这三个字。再发去信息,严杰已经不再回复她了,苏意难过却哭不出来,身体眼泪像早已殆尽一般,苏意凝住高速路上的大灯不住发起愣来。 —— 回到s市,天还是漆黑一片。苏意虽然困,却仍旧坚持提起精神让师傅把车开到东区那边。 黎勿的画展在那儿展出。 画展早就结束,展厅肯定也关了门,可苏意却执着要过去,她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深信展厅还没关闭,最后苏意果然真的赌对了——展厅那儿真的还亮着灯,门口保安在守着,此刻正打着盹。 门口挂着的海报上还是黎勿画展的宣传海报。 苏意提起行李小心翼翼推开玻璃门,不敢发出丁点声响吵醒保安。 进了大厅再往里走推开一扇门才是画展真正展出的地方,长长的一条三米宽的丁字回廊,白色墙壁上层次有别地挂着黎勿的画。 说是画,倒不如说是简单的素描,全是苏意的肖像素描,从第一张画像开始算起,大概要追溯到读书那时候。 那年她生日,他在宿舍楼下给她堆蜡烛,她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宿管就来赶人了,还闹到辅导员那里。 那年她第一年来到s市,什么都不会,连煎个蛋也几乎弄到火灾,差点连房东也要赶他们走。 来s市的一年后,她终于从一无是处 变成凡事随手拈来就能妥妥做好,那天他生日,她一个人站在厨房忙活一整天就为了给他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 一路走下来,都是只有她一个人的素描,或在厨房里、或在两人还住一起的那个小阳台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画的。 再往前走,苏意脚步不住顿,了顿,画里画的是两人在马来西亚的那些时光。 苏意静静地一张一张看,可越往前,画里苏意脸上那双眼睛颜色便越来越浅淡,直到她的那张脸上独独少了一双眼睛。 那时间,是从沈嘉铭出现开始的。 丁字回廊的尽头苏意终于看到了那幅在余苒微信上发来照片里的画了。 偌大的一幅被单独挂在墙壁正中央,画里是苏意站在槟城那个爬墙小孩旁边,在墙壁上的小洞里摸到他留给她的戒指。 画里的那一刻,她垂着头轻闭着眼,身影却带着点点碎碎的落寞。苏意不知道那时候自己原来是这个模样。 在小洞里摸到戒指的那天,苏意同样在壁画街的另一头遇上一个华侨女孩摆的小摊档,卖的是她亲手制作的饰品。 苏意在那儿看中了一个捕梦网,粉色的小藤圈下错落有致地垂坠着各色羽毛,那下午壁画街里难得有微风吹过,羽毛迎风飘扬,格外动人。 苏意不知道为什么就看中那个捕梦网,她想买,可惜的是,华侨女孩告诉她这个捕梦网已经有客人订下。 人生总有点遗憾才会完整。 苏意忘了是谁说的这话。 她以为有些遗憾时间可以冲淡,可原来时隔一年她还是依旧那么的难过。 一年前黎勿和她说的那句“你会后悔的”言犹在耳。一年后的苏意真的应验他说的,她真的后悔了。 不是悲痛,不是忧伤,像一根针扎在心头上不容易察觉,却让人隐隐刺痛但又找不出痛源。 苏意不住习惯性抬起手摸上脖子,她想找那枚带在颈上一年有多的戒指,可除了一片空荡荡再无其他。苏意才惊醒,戒指早就不在她手里了。 她定在画前很久很久,久到她觉得像一个世纪的时候,终于回过神来。苏意眨眨眼,抬眸再看了眼最后还是回头。 行李箱的车轮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一声“咕噜”的声音便瞬间停住。 苏意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黎勿有些反应不来,睁着眼一瞬不瞬,半晌才哑着声说了一句,“嗨……”殊不知喉咙里藏的全是苦涩。 第49章 苏意回身,黎勿就站在不远处那儿看着她。 “嗨……” 苏意像傻了一样,莫名就发出一声浅浅的声音。只是回应她的是沉默。 两相的寂静,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行李箱的车轮再次在地砖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当下苏意心情乱如麻,听着响彻回廊间的声音,心脏一蹦一蹦地跳着。 还有三米就到出口了,苏意垂着头在心里默数…… “你回来干什么?”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苏意听到黎勿的声音,淡淡的,细听之下其实还能听出几分怨怼和愤怒。 仿佛恍如隔世的错觉,苏意凝住倒映在白色瓷砖上的吊灯,喉咙里的苦涩越发浓烈。 她始终没有说话,黎勿插在裤袋里的双手情不自禁握成拳头,似在泄恨一般。他轻抬眼帘,挂在回廊尽头那堵墙上的画作撞入眼里。 这是他画展展出里唯一一幅上了颜色的作品。 她从旅馆跟着沈嘉铭走的时候他真的气过,也想过就学她那样拎着行李打道回国就算了。可他就是傻,跑到沈嘉铭旅馆楼下偷偷等着,像个变态一样从旅馆跟着他们两个人去到壁画街。 把戒指放在洞里的初衷其实是想再和她求婚一次,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苏意最后还是摸到了他一早准备好的戒指,可遗憾的是,那一刻站在她身边的却不是他。 那时候他就坐在斜对面的小餐厅里,将苏意的所有神情收归眼底。 画里看不出,可黎勿却不会忘了当下他坐在小餐厅里看到苏意眼角泛起的泪光。 或许就是那泪光,像灌顶的醍醐让他渐渐清醒过来。这七年里的日子看似无风无浪,可实际上蕴藏暗涌。 他凭什么要求苏意和他一起,过得过且过的日子呢。 苏意离开以后,黎勿也走到爬墙小孩旁边,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动作,伸手探进那个小洞里,不同的是,里面空无一物,可他却心痛得一塌糊涂。 原来他和苏意早就在彼此的路上越走越远了,而他却懵然不知。 后来他一个人独自回国了,在那间几十方的房子里困兽斗了两个星期。两个星期后的周三,他突然接到大学导师的电话告诉他,他接了一个法国项目,还欠一个助手,问黎勿有没有兴趣。 五天后他就坐在飞法国的航班上。临出发的前一天,黎勿托人打听到苏意那天回国。 七年的感情,他还是想再努力争取一次,所以他一声不吭提前两个小时跑到了机场,就为了等苏意回程的那趟航班。 他想告诉她,他会改,这一次他真的会改。 只是黎勿万万没想到传来的是苏意所搭乘航班被劫持的消息。 他和所有同样来接机的亲属一样被吓傻了愣在原地,不出三秒,耳边旋即响起如雷贯耳的恸哭。可黎勿却依旧两眼发直,看着电子屏上闪烁的信息,还有两小时,苏意回程的航班就会准时到达s市机场了,顶多也就迟一两分钟。 航空公司方面开启了紧急应对措施,到底什么措施,已经懵了的黎勿没听清楚,只是隔了十分钟就有一大群人出来把亲属带走,现场还有一个自称管理层的人在安抚情绪。 黎勿不是亲属,他就只能站在出口大厅那儿等,等久了就蹲在角落那儿继续等。关于劫机的所有情况和信息他都只能刷手机网页新闻,企图从网上得到最新的消息。 那两个小时是最难熬的,他怕得连抓手机的手都止不住颤抖,拼命摁着刷新网页,刷新网页。他怕有新消息,怕下一秒出现的新闻标题是飞机坠毁,可另一方面他又怕点开刷新以后,最新消息那儿依旧停留在上一则新闻那里,明明着急却像被置身事外一样无所适从。 只是所幸的是,在空中僵峙的过程中,劫机犯被一众乘客制服下,最后搜出他身上所谓的炸弹其实是假的。 空中对峙的那几个小时里黎勿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也不知道是否经历过生死总会有别样的感情,还沉浸在欢喜中的黎勿在出口大厅看见苏意和沈嘉铭并肩走出来,两人就站在人来人往相拥而泣的大厅中相视而立,好像说了什么,黎勿没听见,可他看着苏意眼里的那些不知名情绪,他最后选择的是转身离去。 就这样过了惊心动魄的一个下午,黎勿第二天就悄无声息和导师坐上法国的飞机。他连鸭子给他办的欢送派对也没有参加。 欢送,是笑着离开。 黎勿他是带着遗憾走的。 他回来,是想要填补一年前那个遗憾。 “现在回想想,七年前的自己还挺傻的。” 黎勿盯住眼前的那副画忽然自嘲式地笑了出声,轻蔑可更多的是让人堵心的失落,苏意垂在身侧的手不住揪紧裙摆。 “苏意你那时候看着我为你做的那些事是不是纯粹当作在看笑话。” 黎勿慢慢踱步往前走,牛皮鞋子在地上发出让人颤抖的步伐声,苏意悄悄回头,只见黎勿在那幅画前停了下来,微微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 苏意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也看不到他的神情,可她就是无端心生恐慌。 这次画展原定展出他在法国这一年间的创作,可半个月前他临时把主题换了,没有对外做太多的宣称。没有人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有他知道,这个画展是他送给苏意的生日礼物。他连展出的日子也挑在她生日的这一天。 只是他的努力总是被当作潦草一样践踏在地。 黎勿一瞬不瞬睁着眼睛看着画,一直插在裤袋里的手突然一伸,握着钥匙就这样毫不犹豫在画纸上戳了下去,一个窟窿随之刻在画纸上,吓得苏意想也没想冲了上去阻止。 “你在干什么?”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尖叫的声音在空旷的回廊上响起显得格外突兀,可她已经管不上了。 “苏意,你明明知道这个画展的意义你却偏偏没有来,”黎勿挣开她的手,抓着钥匙不管不顾地又在画上划出几条或深或浅的痕迹,触目惊心。 他好像泄愤一般,死死要在画上抠出几个洞来,“既然你都不稀罕,我为什么还要留下来自讨没趣。” 苏意想阻止,可黎勿铁了心就为了要将画整烂,等他停手的时候,那幅画早就面目全非。 看着画变作一张无意义的废纸,苏意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一年前或许她还能骄傲地说不稀罕,可一年后的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只是有恃无恐,因为无论怎么样,黎勿都在她身后,她知道,只要她回头就肯定能看见他。 有些覆水注定难收,有些破镜注定不能重圆。 苏意此刻的感觉就像那幅画,七零八碎拼凑不回来。 —— 姚子清一早要回展厅准备,比预定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从大门口进去经过保安站岗的地方正巧那边换岗。她只瞄了眼便踩着高跟鞋“噔噔”地往展厅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找钥匙,只是钥匙没找到,姚子清就注意到昨天傍晚明明锁了的门竟然轻而易举就能推开。 姚子清心里打了个突,心里直觉不妙,连忙推开门跑进去,才转个弯,她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见到擅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坐在回廊尽头的地方一动不动发愣。 她也没想到,这个不速之客竟然就是苏意,更没料到,这次画展主打的作品竟然被弄得支离破碎,吓得姚子清捧着幅画大叫出声。 苏意也不知道自己坐在地上多久了,等她听到姚子清叫声回过神来的时候,苏意才感觉到地砖的冰凉汩汩从身下传上来。 她想撑着地板站起来,可做了一晚上连腿都麻了,差点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好不容易刚站稳,姚子清就质问起她来了。 “你昨晚到底干了什么!开放时间不来,非要等到所有人都走了闯进来就为了要把他的画展砸掉!” 姚子清连珠炮语,连气也不喘一口,蹙着眉瞪住苏意,试图从中找到她“蓄意破坏”黎勿画展的证据。 苏意怔了怔,目光涣散地盯住她脖子上的项链半晌,才小声说,“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不是借口。我杀了你再说不好意思行吗!”姚子清气在上头,张嘴就口气冲冲,可才说两句,包里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瞥了眼苏意,啧了两声才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黎勿打来的电话。 刚接通她正想把事情告诉他,却被黎勿抢先一步开了口。 “对不起姚子清,昨晚我把画弄坏了。” 简单直接的道歉,姚子清看了眼眼前的苏意,再听着电话那头的黎勿的解释,那逻辑关系都让她犯糊涂了。 “你那什么意思,刚才你前女友才向我道歉。”姚子清特意加重“前女友”三个字,侧侧身继续说,“我告诉你黎勿,不是你干的你别扛上身,我既然是你的经理人,这事儿我就不会这么算数,真是她做的就报警让警察处理。” 听筒里的呼吸忽然一滞,姚子清以为回廊这边信号断了,正要放下手机看一看,耳畔又忽然传来黎勿的嗓音,他的语气不耐烦,只说了一句“我说了是我弄坏的就是我弄坏的,就算你报警我也是这么说,接下来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别再打过来。”然后电话就这样戛然而止被挂断了。 姚子清被挂了电话,心情除了不爽就是莫名其妙,她放下手机觑了眼苏意,“你做的还是他做的。”见她沉默,姚子清怎么会不知道答案。她皱皱眉头,心想这两个人还真能折腾,可折腾归折腾,总不能也麻烦到她。 姚子清叹口气,伸手拉过苏意的行李箱,扔下一句“跟我过来”便径自往回廊另一侧的后台休息室走去。 第50章 ending 姚子清第一次遇见黎勿是在巴黎的圣母院外。 那天她被悔婚,未婚夫跟着她好闺蜜跑了,做了笑话的姚子清穿着婚纱蹲在路边大哭特哭,正巧碰见刚在附近写生完的黎勿。 同是天涯沦落人,感情路上遭挫的两个人惺惺相惜。黎勿能有现在这番成就,姚子清在背后也出了不少力气。 苏意一声不吭跟在姚子清身后。她不知道姚子清想干什么。只见她快步往一扇门走去,想也没想直接推开,回头瞄见苏意还愣在原地,瞥两眼指了指屋里冷冷说:“还站着干什么,过来呀。”话毕姚子清率先往屋里面走了进去。 回廊靠里边的里屋看似休息室,实则也是临时的工作室,大概供黎勿使用。 油料随处安放,稍有不慎就会中招。姚子清熟门熟路往里走,苏意则要小心翼翼紧紧盯住地面。跟着走了几步,姚子清突然停下脚步,苏意疑惑地抬起头,视线不期然落到了姚子清前面的一幅大画板上,上头盖了一块宝蓝色布块,苏意还是一头雾水,姚子清突然问她,“昨天为什么没来?” 苏意怔了怔没想到姚子清也是兴师问罪的姿态。她不想答,姚子清也不打算等她的答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听说昨天是你生日。”姚子清将她的行李搁在一边角落放好,觑了眼慢慢说道。 “我原先也不知道,是黎勿昨天才坦白的。画展早该一个星期之前就该举办,本来已经商量好了,偏偏他临时变卦,你知道原因吗?” “他说他要在你生日那天送你最好的生日礼物。”姚子清伸手去摸了摸那块盖在画板上的布,再开口时语气略带惋惜,“可惜他等了一天你都没来。” 姚子清回头瞥向她,“你前男友就是个傻的,为了给你准备礼物偷偷花了半个月时间,我还以为他得绝症了天天躲工作室不见人。” 苏意乜了乜,姚子清口中的礼物大概就是她手下那幅不知真面目的画板,可隔着块布,苏意始终看不到里面画了什么。 “我记得那天他跑我公寓楼下求我帮他,帮他成名,他说他不想再让他女朋友失望,我就问他,‘那你女朋友在哪’,他没说话,我永远不会忘记他那一刻的神情。” “这一年里他真的很努力,三餐逼成一顿来吃就为了拼命画更多的画,黎勿绝对比我带过的任何一个都要努力。有时候当局者迷,你以为他什么都不走心,但离远点看就知道他心里最惦记的就是你,他所有的动力都来自于你。” “所以苏意,如果你心里真的有他,就不要再让他难受,感情最经不起折腾,你以为还有很多时间,殊不知就一去不返了。” 说这话的时候姚子清格外感触,她想起来那个逃婚而去的未婚夫。 姚子清也不再多说,在画板上轻轻拍了拍发出沉沉的“叩叩”声,旋即冲着苏意低声道:“礼物自己看吧。”姚子清没再多说,信步走出休息室。只留下苏意一个人。 半休息半办公的房间好像杂乱无章,像极了苏意所认识的黎勿的作风,可其实细看看就会发现,东西乱归乱,但都是“有秩序”的凌乱,油料都是按照颜色排好的,画笔也是按照size分开的……对于一贯不收拾的人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 姚子清离开休息室的时候顺手把门带上,十来方的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连呼吸都显得格外突兀。 在法国的那一年里黎勿发生过什么事,苏意一概不知,可在他乡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因为光鲜背后的辛酸她也尝过。 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不自觉握成拳,深呼吸一口过后,苏意终于缓缓抬起手,捏着画布的一角徐徐掀开,一寸一寸地将藏在底下的画布暴露在空气之中。 手越往另一边移动,苏意的眼睛越是牢牢锁在画板上,直到画布掉落到地上的一刻,苏意竟已忘了呼吸。 凝神屏息的片刻,苏意脑海里像水花飞溅一般闪过许多片段,最终定格在两人去试婚纱那一天。 画上的她就是穿着那天穿的婚纱,苏意不知道黎勿到底是什么时候画下的,画中的她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幸福和喜悦还有不安。 两眼间微微失了焦距,苏意最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在这里再次看到黎勿送她的那枚戒指,就那样安安静静嵌在画中苏意的无名指上。 原来戒指在这儿。 苏意说不清自己到底什么感受了,惊喜?悲伤?苏意盯住那枚戒指许久,久久没有出声。 右下角署名的地方只写了一句话——“送给我最爱的你。” 这次的苏意没有哭,还可以极冷静地掏出手机。凝住屏幕良久,最后给余苒打了个电话。 等待铃声一直在耳边响起,慢慢变得让人烦躁,苏意正要挂断,电话却蓦地被接通。 只是电话那头响起的是陆哲的声音。 “余苒在做检查。” 哦,对了!余苒快到预产期了,是要多注意点了。 苏意悻悻然应了声,“那算了,我晚点再打给她。” “要是我能帮忙,什么事就直接说吧,不用等余苒了。”他的语气好像断定苏意的事儿他就能帮上忙似的。 可其实苏意也不需要别人帮忙,她就想知道个答案罢了。 “哎,你觉得我这人是不是很自私?” “哪个方面?” “随便吧。” 苏意可是鼓足勇气才敢真的开口问这个问题。那边陆哲居然笑出声来,苏意脸上挂不住,心想问他也是白搭,正要吐槽两句挂电话,陆哲突然收住了声音,隔了半会才说,“对朋友吧,看你对余苒我觉得是没话说了,可感情方面……” “拖泥带水也是自私的一种表现。” 苏意和黎勿的时期陆哲没有经历过,有的也是道听途说,可昨天那画展他是最大赞助商,黎勿突然说改就改,说变就变,中间也耗了不少人力财力,就只是为了一个苏意。这让同为男人的陆哲分外瞧不起,却也在另一方面默许他的行为。 谁没经过这屁点儿大的感情纠葛呢,能帮就帮呗。 就一句拖泥带水堵住了苏意的嘴。苏意伸手拔出卡在画上的戒指,送去清洗了一遍,刻在戒指里属于她名字的纹路终于变得清晰,苏意摸着那一笔一划,心里却始终不能平复下来。 再套在无名指上,戒指不再合适。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事情是必然的,就像这戒指,就像感情,变数总是存在,一个差错就天与地的差别。 黎勿终于实现他人生中第一个梦想,然后又会是第二个第三个。而她也终于得到她想要的,变成她所想的。 只是,心情却变得更加复杂。 苏意独自看着那幅画很长时间,再整理整理思绪已经无从捡起,最后把戒指放回画板那个属于它的位置上。 “……” 两个月后,苏意出差到槟城,同日黎勿在s市的个人工作室正式设立。 那日展厅过后苏意没再见过黎勿还有姚子清,他们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从她的生活里不见了。可其实他们一直都在,每次经过市中心的中心大楼时,苏意总会不经意见到属于黎勿的访谈在大荧幕播放。 来槟城出差是个很偶然的机会,苏意在s市遇上当时入住旅馆的老板娘zoe,不同的是,zoe快要结婚了,她想让苏意给他们新家一些建议,正好可以前来观礼。苏意想也没想答应了。 于是两个月后苏意重新来到了槟城,这个充满各种回忆的城市。 zoe是个走中性路线的女生,一头清爽短发,平常爱穿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在配上一件格子衬衫,像个假小子一样。可这样的zoe却在自己爱的人面前流露出不一样的温柔和爱意。 她穿着婚纱踩着高跟鞋站在草坪上与丈夫一同站在牧师面前宣誓许下一辈子的承诺。 那画面连苏意也忍不住眼睛湿润起来。 zoe结婚的这天是苏意在槟城的最后一天。在这儿几近一个月了,签证都快到期。因为订了机票,苏意就只参加了婚礼,没有参加晚上的派对。 zoe多番挽留无果只好拜托一个朋友先送她到机场,临上车前突然想起来和苏意说,“对了,前几天黎勿他也过来了,正巧你去了吉隆坡不在旅馆,第二天他就走了。” 苏意呆了下,追问,“那他去哪里了。” zoe摇摇头,“不知道,他就说想到处走走看看,把以前错过的找回来。” 把以前错过的都找回来,苏意不住在心里默念这一句话。 zoe丈夫在屋里喊她,苏意不好再打搅,又寒暄几句终于挥手道别,坐着车离开皇后街。 槟城的黄昏依旧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和一年前的槟城一样,让人格外舍不得。 到机场得经过壁画街,苏意一眼就认出了巷口那家小餐厅,车子刚驶远,苏意终于忍不住让zoe的朋友停车。 壁画街还是和一年前没什么分别,除了墙上壁画掉灰更严重了,这里慕名前来的游客还是络绎不绝。苏意逆着人流而上,耳边全是喧嚣不止的沸腾。 其实,苏意就想看看那幅爬墙小孩还在不在。 所幸的是,睽违一年,穿黄衫的小孩还在那个小角落里踮着脚想要勾到摆在洞里的汽水,依旧只差那么一点点。 当下的一瞬苏意颇有感触,慢慢踱步走上去,站在黄衫小孩旁边,再次踮起脚缓缓将手伸进小洞里。 原来一切都没有变,小洞里还是和一年前一样,给了她选择的机会。 苏意这一次没忍住,终于掉下泪来。来不及擦泪,余光便瞄见那个站在不远处人群中的人,那张熟悉的面孔让人错不开眼。 他就站在那儿,周身的人群似乎一瞬间被驱逐出他们的世界,两人静静地互视彼此。 放在洞口的手旋即收紧,所有感官知觉都放到了缩在手心里的一小抹沁凉上。 从哪里结束的,就从哪里重新开始。 —— 黎勿开设个人工作室,姚子清自然不可避免地把所有一切该打点的事情都揽上身,上到找投资商下到地上有没有垃圾也要管。 前两天才放了招聘信息,这天姚子清就从早到晚忙着面试。不过就是助理的位置,可就奔着黎勿的名声,大把人上到工作室来。 这会刚好面完一个正填着评价,嘴里自觉喊了句“下一个”,还没抬头,放在不远处的椅子就被拉开。姚子清只轻轻抬了下眼皮旋即垂下,却忽然倏地抬起头来,几乎张着嘴吃惊问道:“怎么是你?” “……” 黎勿刚打完长途电话去找姚子清,才走到她办公室前,那门就突然被拉开,他愣了好久才张张嘴问,“你怎么在这里?” 苏意却微笑,“以后多多指教了。”顿了顿,“老板。” “……” 目送苏意上了电梯,黎勿转身刚要进姚子清办公室,带在身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黎勿看了眼便接通,嘴角的笑意全然挡不住,连声音也是雀跃的,陆哲一听就笑道:“既然成功了是不是该上来签约了。” “还早着呢,才刚开始成功一步。” 在法国项目结束的时候,导师要回国了,黎勿却选择了留在那边。半年后导师再来法国,见面的时候就说了一句,“我没想到你竟然坚持到现在。” 黎勿这辈子最自诩成功的大概就是他这一颗坚持执着的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结局星期一的时候就已经写好了,不过总是不愿意开。 从这篇文开始结局走向一早就预设好,甚至我还设定过两人最后分道扬镳。 这个结局或许不是意义上的大团圆,但在我看来却是最好的最后,因为未来一切未知,变数还是存在。 这就是我所想的,也希望大家能谅解,并且感谢那些一直坚持看到最后的萌妹纸们。 作者笨拙,实在不善言辞,总之一切尽在不言中,让我们月末新文见呀! 第51章 番外 三年后。 “哎,谁说*oss结了婚的,刚才开会我就坐他旁边,看了老久了,那两只手找颗痣也没有,别说戒指了。” 散了会,人员陆续从会议室离开,陈维之和苏意落在最后。 “晚点你别急着走,我载你过去。” 黎勿突然发来这样一条短信,苏意刚要回一句“不要”,陈维之凑了过来,苏意赶紧关了屏幕。 “看什么呢,笑滋滋的!”陈维之八卦。 苏意收起手机,“在看笑话。”她故意转话题,“刚才你说什么?什么结婚?” 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的陈维之撇撇嘴,她更关心大老板的婚况。 “我进来的时候,隔壁小李跟我说老板已经名草有主了,可我怎么看怎么不像。”陈维之故意压低声音,“苏意,你在这儿时间长又是大老板的秘书,你觉得呢?” 姚子清去年嫁人去了,于是苏意便接替她顶了上去。 可陈维之问她黎勿是不是名草有主?这个苏意该怎么答,黎勿怎么看也不像名草,也太高估他了吧! “还不赶紧工作!”苏意举起文件夹作势要打她,陈维之惊呼一声赶紧跑掉。 正巧两人刚经过黎勿办公室,陈维之跑走的一瞬黎勿顺着百叶帘缝望了过来。 苏意一边走一边低头打字,“不要,我自己过去。” 手机很快又震动起来,“乖!今晚带你去吃好吃的!” 苏意嗤一声收回手机。 —— 昨天黎勿突然号召说要请大伙吃饭,今天一下班全工作室几乎疯魔起来,尤其那一群旧人,咋咋呼呼地在q群上说要吃穷老板。 苏意坐在自己位置上,瞅了眼大伙,又回头看进办公室,黎勿还在埋头工作,苏意拿起手机发去短信,“我跟他们走,你赶紧过来。”还没按发送键,苏意已经拎了包赶着一群人离开公司,等电梯门开了苏意才把信息发出去。 黎勿这次下了重本,把所有人请到市里五星级饭店。 一进饭店就有经理上来带路,苏意瞄了眼走在前头的经理,故意一个侧身缩到了最后。 一行人风风火火进到包厢,才坐了会喝了两口水就要苏意给黎勿打个电话问问看他来到没。 苏意推不了只好拎出手机拨过去,才刚响了两下,包厢门突然被推开,苏意还没反应过来,耳边的电话已经被挂断。 见到黎勿来了,男同事们不怕死吹了声口哨。苏意装看不见他,径直在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刚好左右两侧都坐了人,陈维之就是其中一个。 “苏意,你脖子那里挂的是什么啊?”陈维之眼利,在苏意拉开椅子坐下的瞬间一下子就瞄见她脖子上的项链。 苏意低头瞅了眼,吊着戒指的银链子这会露了一点出来,她一边应着一边收回去,“普通项链,能辟邪。” “辟邪?!”陈维之来劲了,想要苏意掏出来给她看看,话还没讲完,陈维之连人带她身前那一小块都被掩在阴影中,抬头,黎勿就站在她身后。 “这个位置让给我吧。”他的询问带着不容置疑,就算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陈维之也倏地一下子把位置让给了他。 在场所有人都噤声,唯独苏意喝了口茶打破僵冷的气氛,黎勿则默默落座在她身侧,其他人瞟了眼苏意,又觑了下黎勿,面面相觑两秒也陆续上座。 这一顿鸿门宴,大家都吃得格外留神。 饭后甜品上来,是朗姆酒慕斯蛋糕。 就在所有人以及苏意刚要开动,黎勿竟然拉住她的手。 苏意愣住,对他的行为极度不理解,黎勿却自顾自把蛋糕拿走。 所有人看着这一前一后,默默吃着蛋糕。 就在苏意打眼色问他干什么的时候,黎勿忽然调转视线看向所有人,脸色神情一本正经,“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我宣布一件事……” 苏意一听,坏了!她赶紧抓他手却不想被他反扣在手心里。 一桌子人洗耳恭听,黎勿清清喉咙,声线缓缓沉沉如同陈年的佳酿般温醇,“以后苏意就不在工作室工作了。” “为什么?”苏意在工作室里一向人缘好,这消息一出来几乎炸开了锅。 黎勿嘴角带笑,苏意就知道不妙了,果然…… “她怀孕了,孩子爸爸是我。”苏意看着所有人安静下来,耳边是黎勿的声音,“我准备下个月和她结婚。” 明明比刚才消息还要惊人,可所有人神情淡然。苏意默念着骂他的话,才骂到第三句,包厢里突然再次热闹起来。 “我就说了苏意跟*oss肯定是一对,每次开会大老板瞧苏意眼神总是含情脉脉。” “就是!每次下班两个人都不走。有一次我忘了带钥匙回去拿,两个人独处在办公室里,弄得我匆匆忙忙拿了就跑!” 另外还有一说法更离谱,“我上回在超市看见两个人挽着手逛,背影像的不得了,我不敢上去看清楚,就怕被发现!” “现在好了!公开了,能堂堂正正了!大家也不用装傻!” 全世界都雀跃欢腾,就工作两个月还什么事情一头雾水的陈维之愣了,苏意更加不明就里,这都什么情况? 黎勿心情格外爽,瞒了两年终于公开,当初就不应该听她说的,搞什么地下情。 “我就说了早该公开。” 苏意看不得他得意洋洋的样子,本来意外怀孕这事她就生闷气了,这下她以为没人知道的事原来全世界一早就知道了更让她脸上挂不住。 “今晚我去余苒他们家。” 黎勿还想说话,苏意一脚蹬在他脚上,想说的话全都变成一声吃疼的“呜”声,淹没在一片欢呼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