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鬼》 第一章 天问 天色昏黑,万籁俱寂。 一望无际的古树老林中忽然传来踩踏枯叶的娑娑声响,三个身穿黑衣的中年男人从林中走了出来。 为首的矮子负手而立,操持着一手颇为蹩脚的神洲语言,开口问道:“鹈鹕,这里是什么地方?” 矮子手中拿着一四四方方的器物,器物内的精巧指针缭绕着淡色紫辉,正指着面前的大山不停转动。 名叫鹈鹕的高大男人站在白厌右侧,他面对着大山,漆黑的夜里看不清他的脸色。 “您确定是在这里吗?” 白厌冷哼一声,说道:“你在质疑我?” 鹈鹕连连摇头,回道:“不敢,只是……” 白厌摆了摆手将其打断,问道:“你可曾在角地见过此物?” 鹈鹕看着那器物,摇了摇头。 白厌眼中闪过轻蔑,夸耀似的说道:“此物唤作气血司南,乃我天晟教杰出的器具宗师打造,通过此物确定的宝物方位从不会出现差错。” 鹈鹕看了眼白厌,附和道:“天晟教器具宗师果然了得。” 白厌很是满意鹈鹕的态度,不由得多提了几句。 他指了指司南上的凹槽,说道:“这凹槽内的旌旗乃是组成气血司南的另一物件。当教中的寻金术士发现难以估量的宝藏却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带走时,便会将槽中旌旗取出插在隐秘处,以待来日再行攫取。” 三人边走边说,很快便踏上了登山的小道。 山道极为狭窄,落脚处更是长满青苔,极难行走,显然废弃许久。 白厌扫了眼四下,正色道:“此事若能圆满完成,你便可脱离角地成为我教中弟子,接触到更高层次的武学。” 鹈鹕闻言,立时躬身说道:“多谢大人提携。” 与此同时。 稷山密林中,白厌等人站定交谈的不远处有一方极为隐蔽的山坳,山坳内有一座被枯木掩盖杂草蔓生的破败宗庙。 这座宗庙不知是何原因倾覆在此,四下墙体和支撑庙宇的顶梁柱皆因年久失修,风侵雨蚀变得腐败不堪,只有一角颇为干净的空间勉强可作栖身之用。 这时,庙内忽的传出一声低语:“他们是怎么躲过稷山守卫的?要不是咱们提前察觉,非被他们逮个正着不可,咱们还是趁早回去吧。” 另一名少年立时应道:“回去?为什么回去,这可是咱哥俩的机缘!” 说话的两人均是严家寨的后生,前者名叫严律,今年十七岁,后者唤作牧之,比严律小一岁,数年前才来到边荒。 两人凑巧碰在一起,却意气相投,彼此之间情逾兄弟。 严律指了指散落一地的珍奇草药,说道:“这些东西在外面千金难求,够咱们用上好一段时间了。” 牧之却不满足,说道:“你想一想稷山可是禁地,是不允许有人踏足的,那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严律想了想,回道:“咱们有密道,他们有人!” 牧之拍了拍严律肩膀,赞道:“聪明!” 严律看着稷山上忽明忽闪的光亮,问道:“你打得过他们吗?” 牧之笑了笑,说道:“这几天可是雷祭日。” 严律将地上的一干灵材收拾好放进包裹内,正色道:“我不管你在想些什么,但不论结果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最重要!” 牧之郑重的点了点头,旋即猫着腰跟了过去。 紧随其后的严律看着兴起的好哥们,不由得叹道:“唉,回去又少不了一顿毒打。” …… 鹈鹕三人走的并不快,一是山路险峻,二是在留心四周,虽确定宝贝就在这稷山,却也怕百密一疏,遗漏了细节。 混迹于山林的两兄弟很快摸了上来,他们躲在一块巨石后,看着面前这条狭窄的山道犯了难。 能够登临稷山的小道仅此一条。 夜黑风高夜,攀爬陡峭险峻的崖壁实为下策,若和这三人走同一条山道,却难免有意外发生。 严律看向牧之,打心底不愿上去,嘴上却说道:“有些难搞!” 见牧之面色犯难,严律不由得心中暗喜。 少顷,牧之忽然说道:“你看那是什么?” 严律只是瞥了一眼,便回道:“蛇藤嘛!” 牧之当即笑道:“有办法了,跟我来。” 严律看着在群山之间肆意生长的粗壮蛇藤,惊道:“等等,你不会是想……?” 话音未落,牧之便已来到大山脚下。 这座大山相较于稷山,坡度更显平和,也更容易攀登,他们完全可以先一步登上山顶,再从蛇藤上踱步观察稷山的情况。 牧之心思电转,结合三人此前的谈话,所谓的天晟教定是来自海外的势力,也只有海外之人才称呼边荒为角地,名叫鹈鹕的男人也怕是另有算计,他显然没有将稷山的情况告知同伴,在雷祭之日登临稷山,九死一生。 喘着粗气的严律勉强跟上牧之行进的速度,看着如猿猴般迅捷的牧之,严律不由得抱怨道:“等等我!” 牧之翻了翻白眼,不由得拽着严律前行。 徐徐吹来的山风裹挟着大雨将临的泥土气,让人心情甚是愉悦。 牧之只感觉浑身有着使不完的气力,两队人马更像是在比拼登山的速度。 白厌三人行走在山道上,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半山腰。值得一说的是此处崖壁甚是光滑,纵使有青苔滋生,火把照耀下依稀能看到纂刻在崖壁上的晦涩文字。 白厌显然也注意到了,走在前面的鹈鹕当即解释道:“这是古时先民祭天所刻的碑文。” 白厌点了点头,并未多想。 他看着手中不断闪耀紫芒的气血司南,惊道:“紫芒如此炽盛,这柄旌旗的主人必是我教的大人物,看来这宝贝非同小可。” 鹈鹕呼吸一顿,体内流淌的血液竟隐隐有沸腾的迹象。 与此同时,两兄弟终于来到山顶,牧之使劲拽了拽连接在两座山头的蛇藤,蛇藤岿然不动,显然极为坚韧,足以承载他们的身体重量。 牧之毫不犹豫的趴了上去,像条游蛇般朝着稷山前行。 严律低头朝着蛇藤下方看去,当即倒抽了口凉气,绕是江湖高手从这般高度摔落,亦难逃一死。 他看着已经在蛇藤上缓缓徐行的牧之,只觉得双腿如筛糠,抖个不停。 牧之回过头来,斥了句:“抓紧时间,他们要上来了。” 严律深呼一口气,跺了跺脚提振气势,这才狠下心来抓向蛇藤。 此时,稷山上空厚重的雷云中已有电光闪烁,摄人心魄的威压让人喘不过气来。 牧之抬头看了眼天上的雷云,面色亦有些沉重。 他回过头来看向严律,只见严律双手双脚牢牢箍住藤蔓,一动不动,不由得说道:“你觉得那里怎么样?” 严律顺着牧之所指的方向看去,立时脸色一变,斥道:“你不要命了?打雷下雨不能躲在树下,家中长辈难道没有给你说过?” 只见牧之神色认真,肃道:“这可是祭山的古松,寻常松木若是挨天雷一击,早就枯死了,你看这颗依旧枝繁叶茂,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严律微微一怔,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牧之也是心中没底,但还是要赌一赌,不管结果如何,拉着严律一起至少心理上有所安慰。 两兄弟动用敛息术,悄无声息的下了蛇藤,如猿猴般掠上古松。 不一会儿,鹈鹕三人便来到山顶。 稷山山顶甚是平坦,除却枯枝败叶之外,只有一筑四四方方的三层祭坛。 三人打量着祭坛,这尊祭坛以青白石砌筑,高约一米,上层按东青,南红、西白、北黑,中黄铺设五层坛土,祭坛中央立着一块上锐下方的坛石,在坛石一侧,放着一柄满是锈垢的长剑。 鹈鹕沉声道:“除了这祭坛,根本别无他物!” 白厌环顾四周,手执气血司南,围着山顶兜起了圈子。 躲在树冠丛中的两兄弟大气不敢喘一声,静静地看着白厌。 脩而,白厌忽然在一处站定,手中司南绽放极为耀目的紫芒。 见此情景,他嘴角一勾,转过头来说道:“藏的有够深的。” 说完,白厌便跳了下去,鹈鹕和仆人紧随其后。 严律立时睁大了眼睛,这不就是他们一开始上来的地方吗? 三人站在蛇藤上,白厌指了指密密麻麻攀附在崖壁上的藤蔓,说道:“除掉它。” 木讷的仆从走上前,白厌当即退后一步。 只见那仆从手心忽然被一团氤氲的光晕包裹,接着他便挥动手掌,数道锋锐无比的气刃激射而出,盘根错节的古藤瞬间断为数截,一座隐秘的山洞立时映入眼帘。 白厌三人进入山洞,这座山洞并不宽敞,火光照耀下尽是堆积的枯骨。 白厌看向鹈鹕,道:“看你的神色似乎并不知道这山崖下有一座山洞,不过这更合我意。” 三人愈走愈深,脚下的兵刃枯骨一踩便碎,白厌手中司南轻颤,他看着不远处的一点绯红,当即快步走了过去。 仆人俯下身来,颇为沙哑的声音响起:“正是气血旌旗。” 白厌眉头一挑,当即问道:“是哪位方士?” 仆人没有答话,他将插在岩石上的旌旗拔出,递给白厌,白厌接过来定睛一看,不由得高声道:“竟是我教青猊长老!” 强忍着兀自颤抖的身躯,白厌来到巨石旁俯身蹲下,这具身形矮小的骷髅上面烙印着密密麻麻的符号,正是天晟教所修经文。 白厌嘴角立时逸出一抹笑意,全无此前的伤感,“青猊长老竟死在了这里,若不是我这手中气血司南乃是教中最顶级的司南,还真就错过了这么一桩机缘,看来此次角地之行我才是天选之人。” 他看向仆人和鹈鹕,沉声道:“快找宝贝。” 可是,找了许久三人依旧一无所获,白厌坐在那块巨石上,忽然注意到不远处身披斗篷的枯骨,这具枯骨经岁月侵蚀而不腐,显然是生前浸淫武道多年的高手。 欣喜若狂的他来到枯骨旁边,扔掉破败的斗篷,发现在其脊骨处插着一枚袖珍铜钉。 “镇厄钉。” “看来是他杀了青猊,夺取了宝贝,不过最后却被青猊长老暗算,未曾走出这山洞。” 白厌看到镇厄钉,心中便有定论,这种镇厄钉每一名天晟教徒都会祭炼一根。 一脚将枯骨踢开,白厌顿时喜上眉梢,包裹宝贝的黑布已然腐朽,揩去上面的灰尘,羊皮纸上刻着四个小字。 白厌瞳孔骤然一缩,旋即放声大笑起来,谁能想到角地中流传的天鉴道引竟然真的存在? 鹈鹕瞳中隐现一道阴厉光芒,他笑着说道:“大人当真气运滔天,有此道引,问鼎巅峰必不是问题。” 白厌很快冷静下来,他看向鹈鹕,道:“角地之行,你功不可没,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于你。” 鹈鹕当即躬身应和。 古松上,牧之严律两兄弟只觉腰膝酸软,严律开口道:“他们不会已经走了吧?” 牧之神色一凛,道:“安静。” 少顷,白厌三人便跃上崖顶,准备原路返回,却见鹈鹕站在祭坛前,不为所动。 白厌瞳中冷光乍现,嘴上却关心道:“你怎么了?为何不走?” 鹈鹕看向白厌,正色道:“此前眼拙未曾认出此剑,没想到它竟在稷山。” 白厌眉峰一簇,道:“哦?详细说来!” 鹈鹕沉声道:“此祭坛唤作山河社稷坛,乃是角地天子祭天时所用,这柄长剑名唤天问,可牵引神雷,号令万军,是为天子之剑。大人此行谋得长生天书,再执此神剑,天意如此!” 寥寥数语,便让白厌笑逐颜开。 白厌当即驱身上前,身后的木讷仆人突然扯了扯白厌手臂,白厌将其推开,示意无妨。 这鹈鹕纵有本事,在自己面前依旧不够看! 鹈鹕躬身一礼,退至古松下。 严律看着忽然站在树下的鹈鹕,跳动的心脏几欲骤停,牧之却是眉头一皱。 白厌理了理衣衫,伸出手来抓向剑柄,而后持剑置于胸前。 鹈鹕忽然抬头看了眼天上浓厚的雷云,只听见白厌高声道:“此生,我当为天子!” 话音落下,立时雷云翻涌,狂风大作。 古松粗细的雷龙垂天而落,呼吸间便淹没了祭坛,紧接着雷蛇狂舞,稷山山顶立时变成一片雷海,三人躲在古松下,耀眼的雷光几欲刺瞎双眼。 牧之忽然有些庆幸,好在赌对了! 一旁的严律只觉喉咙异常干涩,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雷潮持续了片刻终于退去,定睛望去唯有祭坛与神剑安然无恙,白厌早已化作飞灰。 鹈鹕走出古松,来到祭坛前,看着那柄神剑,两兄弟对视一眼,恶趣味顿时涌上心头:“快捡起来!” 却听见鹈鹕不屑的笑了笑:“绕是边荒的王者也不敢轻易执剑,就凭你也想执掌天问?” 鹈鹕走向崖边,看着浑身冒烟的仆从,一脚将其踢开,夺过其手中的长生天书,放声大笑。 这时,异变陡生。 毫无生机可言的仆人忽然射出一记镇厄钉,鹈鹕一声闷哼,身躯骤然一颤, 他立刻将钉在背部的镇厄钉拔出,连带着血肉一并剜除,竟要刮骨疗毒。 仆人沙哑的声音响起:没用的,镇厄钉有剧毒,且会污浊体内真气,你难逃一死!” 面色惨白的鹈鹕扣住仆人的脖颈,拧声道:“告诉我解救方法,我让你活命。” 仆人干咳着,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他看着鹈鹕厉声道:“做……梦!” “死!” 鹈鹕信手将仆人脖颈扭断,彻底断绝了他的生机,而后盘坐在地上,双手结印封住玄宫内真气的运行,调理着伤口。 古松上,两兄弟对视一眼,皆明白了对方的心意,看这架势,不是单纯阻断真气的运行就能够痊愈的。 牧之严律又等了一会儿,盘坐在地上的鹈鹕突然踉跄起身,显然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要下山另寻他法。 古松上,牧之如那蛰伏觅食的黑豹,猛地弹射而出,冷喝道:“动手!” 严律紧随其后,呼呼风声霎时横起。 兄弟二人可以说是在打架和挨揍中成长的,由寨子里的能人手把手的教学,无论是进击还是偷袭,经验都无比丰富。 鹈鹕身负重伤,身体各方面素质都急剧下降,刚缓过神来,牧之左脚踏地,身体顿时如紧绷的长弓弹射而起,盈满力量的右腿立时扫向鹈鹕脑门。 鹈鹕应声倒飞过去,手中的长生天书亦跟着脱手,本想补上一刀的严律见宝物朝他飞来,当即眼疾手快的将其抓住。 “到手了,溜!” 严律心头狂跳,顺着山道一路狂奔。 鹈鹕被一记鞭腿扫中,难受的几欲吐血,模糊的视线看到竟是一毛头小子更让他怒火中烧。 一声愤恨的怒吼响起,就欲奔逃的牧之陡然身形一滞,难以言喻的惊悸感袭满全身。 缓缓起身的鹈鹕双目赤红,高大的身躯缭绕着道道诡异的土色气旋,亦如自冥府中归来的魔神,让牧之心生绝望。 自己逃不掉了! 宛若鬼魅的鹈鹕一瞬间便来到牧之身边,他扣住牧之脖颈,将其狠狠地砸在祭坛边上。 “轰!” 一道血剑喷出,只是一击便让牧之有种五脏碎裂的感觉。 他看着鹈鹕,心中满是不甘! 转念间,牧之泛红的双瞳忽然瞥向近在咫尺的天问。 鹈鹕瞳中露出一抹嘲弄,蝼蚁的捶死挣扎作为替自己送行的悲歌似乎也不错。 他任由牧之抓向天问。 强烈的痛感侵蚀着牧之的脑海,颤颤巍巍的左手猛地握住剑柄。 剎那间,牧之的精神和肉体竟进入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状态,他感受到腹部正炽热燃烧,熊熊火焰似要将他烧为灰烬。 牧之沉喝一声,滚滚热力化作某种超乎平常的澎湃力量,他将天问举过头顶,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话音落下立时雷云翻涌,菩山再次化作雷海。 第二章 庇护 城门前,苍狼怒吼,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兄弟两人早就听说御兽部落深谙驭兽一道,乃是边荒域内最好战刚猛的部落之一,连绵起伏险象环生的原始林中是他们的主场。 骑在苍狼上的云修手中长矛忽然探出,打在严律手背,严律吃痛惨叫,手心钱袋被长矛一挑,来到云修手中。 “好胆,竟敢私自提高入城门槛,这缴纳的玉币起码多出三千不止,你如何解释?若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修怪执法队无情。” 严律痛苦的蜷缩在地上,方才一击,让他的手臂险些断掉,眉间青筋因疼痛而暴起,深入骨髓的痛感让他说不出话来。 “严律,你怎么样。” 左侧的牧之当即过去想要扶起兄弟,横在中央的硕大苍狼猛的一声吼叫,阻拦了秦政向前。 牧之见这巨兽,心中顿时滋生不可敌的念头。 同时,缭绕在耳畔的痛苦哀嚎,也在不断撕扯着牧之的思绪,他狠狠地拍了拍脸颊,一声大吼持铁戟刺向苍狼咽喉。 数年前来到边荒的牧之,人生地不熟,一次偶然让凑巧碰在一起的两人,就此熟悉,而后相伴成长,情逾兄弟。 纵有恶狼挡路,牧之也不会对兄弟置之不理。 云修见状,嘴角微挑。 他当即喝道:“挑衅执法队,格杀勿论。” 进击的铁戟被苍狼一爪拍飞,面对最精锐的部落战士,牧之根本不够看。 云修手抓长矛刺向牧之头颅,严律目眦欲裂挣扎起身,嘶吼道:“牧之,快躲开。” “砰!” 重伤的严律呆愣在原地,场中围观的众人炸开了锅。 “好胆!” “这人好生刚猛!” “是他们,王国之人。” 牧之身前,身如铁塔的张廖一把抓住长矛,锋锐无比的长矛再也无法前进一寸。 云修双眼一眯,打量这彪形大汉。 张廖与之对视,轻笑道:“不错,有几分力道。” “找死。” 云修冷哼一声,竟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苍狼感受到主人的愤怒,摩挲着前爪,堪比磨盘的头颅微微下压,一身鬃毛挺立,尖锐锋利的獠牙欲将他撕成两半。 云修想要收回长矛,却发现他根本无法撼动眼前这男人,旋即双腿夹了夹苍狼,苍狼一声怒吼,朝着张廖撕咬过来。 “聒噪。” 张廖立时出手,五指紧握成拳,中宫直进。 边荒正值寒冬时节,又逢飘雪倾洒荒城,天气严寒,裹实棉衣难抵烈风,张廖一拳挥出,城门处立刻变得炽热无比,宛若熔炉。 一时间四下观望的众旅客只觉得身躯暖洋洋,看向张廖的眼神充满敬意。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张廖这一拳打的一狼一人一个趔趄,击出的拳劲连绵不绝,由上下四方给予云修压力,磅礴的内劲让云修根本无法作出反击。 张廖背负双手,闲庭信步般来到吕简一侧,粗活办完了,剩下的细活便要交给文化人处理。 云修直勾勾的看着张廖,稍顷才回过神来,王国之人果然人才辈出,他并非第一次接触王国之人,但是像张廖这种强劲的高手却并不多见。 边荒之人虽被称作弃域,不被神洲正统认可,却对大陆上的风土人情有着广泛的认知,这一切归功于活动在五湖四海专门贩卖消息的‘风语’组织。 见吕简上前,苍狼不安的怒吼着,云修踢了踢苍狼,自苍狼背上一跃而下。 他盯着吕简,开口道:“秦国王宫之人,来边荒有何贵干?” 吕简笑了笑,双眼微眯看向站在不远处互相搀扶的两兄弟,问道:“你们只需回答我几个问题。” 牧之严律两兄弟闻言,顿时看向吕简。 这身穿锦袍的中年男人想来与‘恩人’是一伙的,两兄弟先入为主,显然被张廖此前的骁勇英姿所折服,那么眼前这个男人也定非等闲之辈。 牧之躬身道:“恩人请讲。” 吕简见牧之此番态度,便知他知无不言,旋即开口道:“你二人乃是严家寨后生?严家寨是否属于七星会成员之一?” 牧之当即答道:“我们都来自严家寨,寨子也是七星会的成员之一。” 吕简笑了笑,问道:“打你的可是他?” 云修闻言顿时看向吕简,手中长矛紧握,斥道:“你这种态度,对于三位的人身安全有害无益,说不定还会祸及周边之人,这里是荒城,并非大秦!” 话音落下,场中众人哪还听不出来云修威胁的话语,更相信他一定能做出来,御兽部落的御兽城正是拱卫荒城的副城之一,城内纠结了部落里面的诸多高手。 吕简闻言面不改色,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右手边高悬在瞭望台上的御兽部落旗帜,哈哈笑道:“诸位不要惊慌,边荒是五湖四海荡子们的乐园,境内三家共同守护着荒城,不会滥杀无辜,落人口舌的。” “此番,我只为族人讨个公道。” 云修有些摸不着头脑,像他这类人,是最勇猛的部落战士,承担着守护部落的责任,就像是戍边的军人,只会奉命行事,对于尔虞我诈,揣测算计并不精通。 他下意识的朝着御兽主城看去,却见城主府静谧异常,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兄弟二人亦有些摸不着头脑,严律看向牧之,打趣道:“寨中族人我都一清二楚,更无远在他乡的表亲,恩人说替族人讨回公道,莫非他是你多年未见的表叔?” 牧之不由得翻了翻白眼,斥道:“胖子,找打!” 吕简转过身来,白袍之上绣刻的秦字映入牧之眼眶,他看向两兄弟,问道:“你们又为何被打?” 严律用手肘戳了戳牧之,低声道:“牧之,你说!” “哦,哦!” 牧之回过神来,眸光在三人身上流转,又快速低下头去,将事情原委缓缓道来。 云修脸色愈发阴沉,张廖上前一步,站在牧之与吕简之间。 他朗声开口,以雄浑的内劲让过往的旅者听的清清楚楚:“此前就听闻边荒境内御兽部落蛮横霸道,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原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我张某人最恨偷窃的混混,尤其是正值束发之年的年轻后生,看来是我错怪你们了。” 吕简背过身来,看向云修,肃道:“不知事实是否如这后生所言?” 云修支支吾吾,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当然不会承认,边荒境内都知道七星会严家寨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而罪魁祸首正是御兽部落。 然而,七星会统领七大部族,成员有难,老大却置之不理,其中利害可见一斑。 云修避而不答,转而道:“这两个小鬼作为城门守卫,私自提高入城门槛,我作为巡查队,秉公执法,对此施以惩罚无需向你说明。” 吕简则回道:“我作为他们的长辈,缴纳三千玉币,乃是尊重荒城秩序,额外再给三千玉币,乃是长辈出于对晚辈的关爱,此刻这三千玉币却落入你的手中,是非对错便无需吕某阐明了吧!” 有旅者当即骂道:“无耻!” 云修眸中血光一闪,执长矛就欲出手,吕简看向张廖,张廖心领神会,同时驱身向前。 “轰!” 一朵血花猛地炸开! 张廖双眼微眯,锐利如鹰隼的眸光落在城墙上挽弓搭箭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身长九尺,髯长一尺,面色紫红,丹凤眼,卧蚕眉,威武霸道。 只听他朗声道:“云修身为巡查,却未尽督查之责,就地射杀,通告全城,以儆效尤!” 吕简面色平淡,他看向云幕,云幕亦盯着吕简。 这时,吕简左手边城墙上,又走出一人,那人论威武霸道远逊于云幕,体态稍显矮胖,却不臃肿,下颌厚实,脸上挂着和煦笑容。 嵇无羿看向吕简,缓缓开口,尽显边荒大族的自信与稳重:“吕会长路途劳顿,若不嫌弃,还请到寒舍一叙。” 吕简笑着回绝,道:“改日,吕某必登门拜访。” 说完,吕简一马当先踏入荒城,张廖陈士河紧随其后。 “牧之,你听到了吗?恩人竟是新上任的七星会长,若他是会长,咱们严家寨就有救了!” “会长吗?” 牧之低吟一声,目送着吕简一行离去,严律则是激动的一把揽过牧之,疼的二人龇牙咧嘴。 严律看着牧之,却见他眼神飘忽不定,作为兄弟,他对牧之最是了解,如此情境,必有心事无疑。 牧之摇了摇头,嘴角挒出一抹笑容:“我没事。” 第三章 奇人 偌大边荒纵横数万里,共划分为三大区域,诸如明面上执掌荒城的三大势力烽阳堡,七星会,御兽部落也仅仅是在边荒外圈而已。 诸多部族,小势力等均星罗棋布的散落在外圈各处,通过向执牛耳势力进贡得以生存和发展。 七星会这等势力在边荒统称为三星势力。 每一尊三星势力的诞生都有其悠久的历史和客观的因素,都是以胆识,谋略、苦难和鲜血铺就的。 史书中曾有记载,广袤的神州大陆有周氏王朝一统东部大陆八百年。 后来周氏倾颓,八百年王朝崩解,各地豪雄并起,战事延绵不断,烽火狼烟席卷东部大陆。 连年的战争导致人们生产生活无法进行,田地颗粒无收,造成人为的饥荒,恶性循环之下,人民流移四散,烧杀劫掠之事成为家常便饭,各地皆血流成河,白骨蔽野。 边荒作为神洲大陆最遥远的南部犄角,数以万计的流离难民迫不得已进行南迁。 大量人口的蜂蛹而入,为这块神奇的土地注入了生机与活力。 与此同时,有七名惊才绝艳的人物于乱世中强势崛起,结束了东部大陆长达百年的战乱,大陆也由周氏皇朝一统衍变成为七国争霸。 当心系神洲的边荒人想要再次回到自己的家园,却发现早已物是人非,他们更不被作为大陆主人的七大王国所认可。 边荒正是在这样奇怪特殊的情况下,开始崭露头角,闻名于世。 南迁进入边荒的神洲人,不乏学士,军人、商人以及涉猎各领域的卓越工匠,这片广袤无垠的无人区在这些人眼中,就是天然的璞玉。 在他们的改造下,边荒迅速强盛起来,加上其北靠大陆,南临赤海的地理位置,边荒开始成为海域与神州大陆贸易转运的中心; 也因其蕴藏的丰富资源成为天下豪强势力,东部七大王国争权夺利的场所,走私掮客和干非法勾当的帮会攫取利益的天堂。 吕简三人踏步进入荒城,笔直宽敞的青石路直通到极远处,道路两侧楼房店铺鳞次栉比,大都为青石搭配松木建成。 边荒恰似一口铁锅,杂烩了大陆与海域的政治,经济和文化。 陈士河四下观望,饶有兴趣的看着路边摊上的小物件,忽然开口道:“大人作为新任七星会长,走马上任的消息想来此前就被三家所知,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御兽部落和烽阳堡已在荒城露面,作为此行重点的七星会却对此毫无表示,更无一人出现,这其中怕是另有玄机。” 吕简闻言,轻笑道:“士河不必如此委婉,七星会统御七大寨子,这七处部落虽明面上臣服于七星会,受七星会长辖制,暗地里却是阳奉阴违。或者说,他们只是单纯效忠于七星会中的某一位长老,如此局面,早在来时我便有所预料。” 陈世河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有些事一点即可。 三人走在路上,飘零的雪花让这主道平添了几分别样味道,除却主道之外,又有四条辅路贯穿全城。 来自五湖四海的旅者行走在街道上,摩肩接踵,丝毫不受大雪天气影响。 放眼望去,各式店铺林立两旁,酒楼茶馆旅店应有尽有,角落偏僻处更有风花雪月之地让人陶冶情操,舒缓心绪。 四下观望的张廖忽然耸了耸鼻子,而后转头看向拐角处,铜铃般的双眼霎时绽放明光,像是发现了稀世奇珍,再也挪不动脚步。 他朗声道:“酒香不怕巷子深,这话果然在理!” 吕简顺着张廖目光看去,只见拐角处行人簇成一团,竟比之主道还要喧闹。 他定睛一看,在爬满楼房的绿植中有一块木质牌匾,牌匾上篆有飘香居三字。 陈世河睨了眼张廖,眼眸深处隐现一缕明光,他开口道:“你闻见了?” 张廖挠了挠头,道:“陛下曾说我是酒痴,见酒便拔不动腿,因此每逢行军打仗,论功行赏之时,张某从不渴求财富,美人和爵位,只求陛下赏赐美酒佳酿,这酒香早在此前我便闻到,只因酒香醇厚,弥漫整条大街,让我一时不能辨别方位,直至走到此处才发现,实在惭愧。” 吕简看向陈世河,道:“这酒馆莫非有些门道?” 陈世河笑了笑,当即回道:“大人有所不知,这飘香居乃是荒城内最有名的酒楼,老板姜叔牙乃是一奇人,他亲自酿造的绝世好酒‘七鬼’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而且每天只酿六十坛,卖光了就要等明日,纵使千金,也难换来一坛。 吕简开口道:“这老板倒是个妙人,那就必须要尝尝老板的手艺,也正好借此酒馆休整一番,磨一磨某些人的耐性,二位意下如何?” 张廖当即便道:“如此再好不过,那七鬼可千万别卖光了。” “客官里面请。” 店小二热情的在门口招呼,三人走进酒馆内,飘香居共有两层,皆以全木打造。 张廖四下望去,酒馆上下四方皆辅以绿植修饰,使其平添几分自然之意,粗略一观竟有不下三十张大圆桌,每张圆桌又放置五六把木凳,甚是宽敞。 三人围着一张空桌坐下,张廖拽住身后送菜的店小二,赶忙道:“七鬼还有没有,别的不说,先上一坛。” 店小二微微躬身,道:“这位客官,本店六十坛七鬼早已悉数卖光,可以为客官上点别的好酒好菜。” 说着,店小二自腰间细绳里抽出一张卷起的羊皮纸放在桌上。 “这是本店的菜谱。” 吕简拿起菜谱,看着篆写在上面的清秀小字,倍感有趣。 这种东西,他在大秦从未见过。 “十五号桌的菜怎么还不上来,抓紧!”远处有客人朗声高喊道。 “客官稍等,这就过来!” 店小二甩了甩手,却是没有摆脱张廖的大手,张廖并未死心,追问道:“当真没有?” 小二挣脱不得,无奈道:“当真没有,而且明天,后天,大后天的七鬼都被人预定了,想要喝上,就要提前预约。” 张廖闻言,一脸失落,狠狠的敲了敲桌子,招呼道:“小二,菜谱的菜都给我来一样,好酒来上几盏。” 吕简皱了皱眉,看向陈世河。 陈世河眸光轻晃,想了想,说道:“这预约大抵是提前约定好的意思。” 第四章 袭杀 树影婆娑,月华普照。 两兄弟勾肩搭背,行走在密林中。 荒城占地千里,却依旧寸土寸金,作为海域与神洲大陆的贸易转运中心,荒城的最大作用便是为各族提供交易之地,而边荒本地的居民则在荒城内部。 “牧之,你看,边荒的月亮真是又大又圆,在夜间行走都不需用篝火照明,” 严律一手揽着牧之的肩膀,一手指着天上的明月开口说道。 牧之看了眼严律,低声道:“我看你是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吧。” 严律哈哈一笑,揽着牧之肩膀的手臂微微用力,道:“知我者,牧之也。” 二人边走边说,脚下的石子不时飞向各处,严律忽然提了一句:“你说那新来的吕会长为什么会说咱们是他的族人?” 牧之微微一顿,却听见严律低声续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便烧到了荒城三家之一御兽部落的身上。 听说大陆上的七大王国人才辈出,能出任会长一职,就意味着大秦王国相信他有解决任何问题的能力,可他实在不应该第一天就折了御兽部落的颜面,你猜接下来吕会长会怎么做?要换作你是吕会长,你接手这个烂摊子,又该如何?” 牧之瞥了眼严律,道:“看来你跟着严叔没少学些揣摩算计,你这人看着外表憨厚老实,实则坏的狠呐!” 严律哈哈一笑:“老爹虽然不精通武功,但要论计谋算计,整个严家寨能比得上他的不会超过三人,小时候为了让我明悟各式道理,可没少挨了揍!” 牧之摇头一笑,他作为旁观者可是见识过严叔的厉害。 七星会统御七个寨子,每一座寨子都是一尊一星势力。 未评级的小势力是不敢对这些星级势力有任何想法的,任何一个星级势力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难以逾越的,无论从底蕴,高端战力、人脉还是经济实力而言。 严律父亲严宽所掌握的‘荒原会’便是边荒境内颇具名气的商会,是助力严家寨向更高星级晋升的马车之一。 一番掰扯过后,牧之开口道:“新一轮的势力评级即将展开,对于身为三星势力的七星会来说,保住星级是最重要的。 现在七星会内部可以用一盘散沙来形容,高层长老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各麾下寨子也都相互争斗,可以说长此以往,七星会掉级是必然的。 要我是吕会长,当务之急便是要整顿长老会,高层决策方面绝不能出现数辆马车各行其道的情况,然后施加手段,打一巴掌给个枣,毕竟整个边荒都是以利益为先。 牧之顿了顿,道:“恩人的手段你也看到了,整个七星会能胜过他的必不超过五指之数,对外凝聚力解决完了,剩下的内部争斗问题无伤大雅,良好的竞争才是一个势力蓬勃发展的关键,其中细节就要看吕会长本人如何实行了。” 严律低着头,忽然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也不说话。 牧之不由得问道:“胖子,你在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良久,只见严律面带崇拜,叹道:“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你真是聪明绝顶,真不知道你的家人是怎么想的,竟会把你赶出家门,要我是你爹,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把你当做宝贝来对待。” 严律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牧之闻言,眼神稍黯却又转瞬即逝,他伸出手来,捏了捏严律的手腕,道:“狗嘴吐不出象牙,恶心!” 这一捏疼的严律龇牙咧嘴,不由得大喊道:“你是魔鬼吗?” 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牧之没有理会严律的叫嚷,他抬头向远处眺望着,穿过这片熟悉的密林,便到了寨子。 这一片高大的林木唤作仓木,由仓木打造的房屋坚韧结实,经得起住风吹雨淋和日晒,耐得起蚁蛀虫啮。 广袤的仓木林是严家寨发家致富的来源之一,是严家寨的支柱产业,早在此前严家寨会派出专门的部落战士亲自守卫,毕竟这里除了林木,还有其他产业。 由于近年来,七星会会长换届频繁,每届会长不是任职个一年半载,就是离奇失踪,亦或是身死家中,再加上御兽部落觊觎严家寨的商会产业,寨子里的部落战士都被收拢到核心项目,用来抵抗御兽部落的袭扰。 “小牧,你有没有觉得今天这里怪怪的?” 牧之晃了晃脑袋,道:“嗯?是吗?” 严律顶了顶牧之,打趣道:“这才一天不见,就想念晴雪妹子了,不妨告诉你,你可没戏啊!她喜欢的可是我。” 一番调侃后,二人不再沉闷,心情活络了许多。 就在这时,严律忽然心生警觉,他作为土生土长的边荒人,对于林中野兽的习性十分了解,仓木林中传来的娑娑声响并非夜间活跃的野兽,而是人踩踏枯叶传来的声音。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浸在脑海中,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牧之也察觉到了异动。 “快跑!” 二人拔腿就跑,大幅度的奔跑牵动着身上的伤势,牧之严律两兄弟紧咬牙关,不敢停歇。 忽然,一根箭矢自密林中激射而出,直奔牧之而来,紧接着有四五道身影从仓木林中袭杀而出,明晃晃的大刀剁碎了丛生的小树,在月光下杀气弥漫。 牧之来不及躲闪,一点寒芒先到,旋即瞳中严律的身影代替箭矢浸入牧之眼眶。 “砰!” 一朵血花溅落在牧之身上,晃动的眼眸霎时间失去了焦距,只见严律缓缓倒下,一根箭矢插在他胸口处。 “不!” “该死! 袭杀而来的黑衣人中当即有人斥道,他们低估了兄弟二人的浓厚情谊,没有想到严律会为牧之挡下这一记必杀的箭矢。 “迟则生变,杀了他。” 五名黑衣人一拥而上,揽着严律的牧之在此情况下,只有死路一条。 这时,林中陡然出现一白衣女子,女子速度极快,转眼间便来到牧之身前,同时伸出长剑,抵住砍向牧之脑袋的大刀。 为首的黑衣人开口道:“你在等我们出现?” 女子面带轻纱,辨不得容貌,身材却极为高挑,持剑而立,有种鹤立鸡群的骄傲姿态。 她并未开口,只是手中长剑微转,竟有缕缕寒气自长剑激发而出,袭向五人。 剑花绽放,凌冽杀气弥漫。 黑衣人惊惶后撤,女剑士娇叱一声,持剑下劈,一剑落下,连刀带人劈成两段。 五去其一,剩余黑衣人虽被惊到,却并未退缩,反而激起了好勇斗狠的凶性。 女剑士冷哼一声,打出数道剑气,剑气锋锐无匹,切碎了大刀,亦磨灭了生机。 林间小道再次安静下来,女子转过神来,却见牧之跪在地上不停叩首,鲜血染红了嶙峋的沙石,牧之对此不管不顾,只是抬头低头重复不停地说着: “请侠士救我兄弟一命!” “请侠士救我兄弟一命!” 女子莲步微移,避开了牧之,同时素手微弹,转眼间便将那箭矢除去,伤口处喷涌的血液也被抑住,她丢下一袖珍铜瓶,飘然而去。 第五章 铜瓶 飘香居一楼。 张廖拿起木桌上的纱巾抹了抹嘴,嘟囔道:“美食佳肴够味儿,就是没喝上一坛七鬼,当真让人生气!” 吕简笑了笑,说道:“将军不妨日后再来过,想要喝上一坛七鬼,总有机会。” 陈世河擦了擦嘴,四下观望着,忽然看见店小二扯出一根手腕粗细的锦绳,封住了前往二楼的楼梯,他眸中明光一闪,转过头来,对着站在不远处的小二摆了摆手,呼道:“小二,结账。” 店小二旋即应到,来到桌前,却被张廖抓住手腕,问道:“你实话说,要付多少银两,才能预……预约上一坛好酒,大爷我付的起。” 店小二认真的看了眼张廖,又快速的瞟了瞟吕简,最后在陈世河身上停留少顷,他看向张廖,无奈道:“军爷就不要为难小的了,不妨您说,这七鬼您是喝不上了,有再多的钱也没用。” 张廖虎目一瞪,朗声道:“这是为何?” 小二微微躬身,回道:“军爷不要生气,小的在飘香居做了五六年的杂役,这点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请听我给您慢慢解释。” 本来张廖还有几分耐心和气度,吃完这一桌菜,再喝了十几坛好酒过后,起初还没什么,现在这酒劲却是莫名其妙的涌上心头,绕是以酒痴著称的他也有些遭不住了,镇楼的宝贝没有喝上,心头的火便窜了上来。 张廖斥道:“快说,不然,我拆了你这酒馆。” 小二看了眼张廖,却没有被张廖一脸的凶相下到,反而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家老爷一天六十坛七鬼,不会多酿,也不会少酿,大人您也感觉到了,就算您喝的酒不是七鬼,这酒入口中的醇香滋味也不会差到哪去。” 张廖拍了拍桌子,陈世河若无其事的转头瞥了眼二楼拐角处,吕简则看着店小二,若有所思。 他忽然萌生出想要见识见识这飘香居老板的念头。 有道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在张廖面前还能面不改色,对付起来得心应手的店小二的老板又是一位什么样的人物? 吕简对于此次边荒之行又有了几分新的期待。 “废话少说,你就说我为什么不能喝上这一坛好酒。” 小二道:“若您这六十坛没有抢到,剩下的就只有预约一条路,但是我家老爷有个规矩,预约之物不收钱财,纵有千金也难买一坛。” “不要钱财,那要何物?” 小二恭敬道来,态度恰到好处,回答不失分寸,让人难生火气,绕是张廖这种暴脾气也不好随便发作。 “我家老爷喜欢搜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诸如文人骚客的字画,又比如某个王国遗址中出土的古老物件,生长在边荒腹地的奇特灵株,能够延年益寿,让男人倍有面子的特殊丹丸也是可行的,想来军爷您这些都不曾拥有,所以……” 张廖面色稍僵,这些东西他确实没有。 吕简看了眼店小二,说道:“你家老爷倒是个妙人,若是这样,定是收入不菲,为何不开一间大点的酒楼,这样收入岂不是更多?” 店小二当即说道:“按照老爷的说法,开了分店,他忙不过来,就这一间铺子他都觉得累,若是把酒楼开大,岂不要了老爷的小命。” 吕简呵呵一笑,道:“你倒是个活宝,算算这桌酒菜的价钱,结账走人。” 小二挠了挠头,道:“多谢大人抬爱,一共八千玉璧。” 吕简信手丢出一个钱袋,张廖却是阻挡道:“大人,这……” 吕简摆了摆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小二接过钱袋,放在手心轻轻一掂,他看向吕简道:“大人,这桌菜钱乃是八千玉璧。” 吕简起身拍了拍小二肩膀,道:“这多出来的,就当是打赏吧。” 张廖睨了眼店小二,冷哼一声,二人一同起身,小二忽然说道:“我看这位大人颈中的袖珍铜瓶,便绝非凡品,不仅瓶身所刻纹络复杂繁琐,而且瓶身浑然一体,古朴精湛,必是手法高明的炼器宗师打造,若是拿它来预约,定能换得一坛七鬼。” “此言当……找打。” 张廖当即喝到,意动的眸光却是停留在陈世河身上,不愿挪开。 陈世河微微一怔,旋即将颈中铜瓶摘下,放在手心,低语道:“小二好眼力,这器物唤作云麝,乃是家父的至交好友所炼,你便将它拿去,替将军换一坛酒来。” 张廖当即挡在小二与陈世河之间,急忙道:“使不得,使不得。这云麝,学士佩戴于脖颈之中,我岂能因为一时口舌之快,让学士拿心爱之物去换呢。” 陈世河爽朗一笑,抓住张廖手臂,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必物并非唯一,也并非我心爱之物,只因家父那好友,喜欢见到别人佩戴他所炼制的东西,他又时常去我家中做客,我便遂了前辈心意,无妨,无妨,将军若实在过意不去,就当是欠我一个人情好了。” 张廖犹豫片刻,对着陈士河拱手施礼,道:“多谢学士。” 他接过云麝,放到小二手心,朗声道:“你姓甚名谁?” 小二回道:“小的唤作陈道。” 张廖抓着小二手腕,道:“这坛七鬼,张某改日来取,记住我叫张廖。” 小二点头称是,三人旋即出了酒楼。 陈道目送三人离开,转而来到一楼与二楼拐角处,道了句:“爷,他们走了。” 只听二楼传来一声轻咳,陈道当即扯开布绳,上了二楼。 偌大的二楼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圆桌,一把躺椅,一盏茶和一柄羽扇。 老板姜树牙斜仰在躺椅上,深邃的眸光透过二楼的窗户投射在远行的三人上。 陈道微微躬身,将云麝放在木桌上。 “见到了?” “见到了。” “觉得如何?” “略有本事。” “退下吧。” 陈道退去,姜叔牙伸出手来将云麝拿起,放在鼻尖轻嗅,提了句:“是那老鬼的味道。” 只见他在瓶间摸索,拇指轻触瓶口处。 “叮!” 铜瓶传来一声悦耳的轻吟,瓶口打开,一纸信条插在瓶内。 …… “大人,我们接下来去哪?” 吕简当即道:“严家寨。” 第六章 心湖 严家寨,仓木林。 “嘶……!” 面色惨白的严律猛地坐起,模糊的视线中尽是黑衣人的尸体,看样子颇为慌张。 “我在这儿呢”牧之站在严律身后,幽幽开口。 严律顿时吐了口浊气,这才伸出手来摸了摸胸脯,血淋淋的伤口已被牧之处理干净,严律只感觉胸口上有小虫在不断撕咬,一股透心的凉意一阵一阵的涌向全身,让他浑身舒坦。 牧之把手伸向严律,低声道:“还不起来?打算在这里过夜吗。” 严律嘿嘿一笑,捻了捻拇指上的药沫,说道:“我见到了瑰丽的花海,奔流不息的忘川,徜徉其中差点就回不来了,好在小爷我福大命大。” 他抓住牧之的手,起身理了理凌乱的衣衫,提了句:“行了,别摆着一副臭脸了,要那根箭矢是射向我的,你肯定也会替我挡下那一箭吧。” 说着,严律拱了拱牧之,牧之阴沉的脸色这才稍稍和缓。 他看向严律,认真道:“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严律朗声道:“就欺负我不会武功,若我有恩人那样的功夫,直接抓住那箭矢反手就扔回去。” 牧之神情微动,心湖骤然泛起一丝涟漪。 严律走到那群黑衣人面前,泄愤似的照着一人狠狠地踢了过去,问道:“话说是谁救了我们?必不是寨子里的族人,不然的话,我们也不会还待在这里。” 牧之摇了摇头,脑海中浮现一道靓影。 “是一个蒙面的女剑客,她突然出手救下了我,然后丢下一瓶药,飘散而去,可惜她裹着轻纱,没有见到她的真面目,你现在能活蹦乱跳都是那药的缘故。” 说着,牧之将铜瓶抛给严律,严律一把握住,说道:“回头让父亲去查查,对了,她有没有说些什么?” 牧之摇了摇头,有些遗憾道:“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武功十分高强,比之恩人也不遑多让。” 严律惊道:“竟还有如此人物。” 旋即,严律瞥了眼牧之,揶揄道:“她不会是远房表姐什么的吧,看你和竹爷爷孤苦伶仃,放不下心来,在暗中守护着你!” “去你娘的!”牧之被他气到,不由得笑骂道。 两兄弟毕竟生活在勾心斗角,危机重重的边荒,起伏的心境很快平复下来。 他们看向躺在地上的黑衣人,蹲下身来将他们用来遮掩身份的夜行衣通通扒掉。 看了良久,二人也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严律摸着下巴,说道:“不像是御兽部落的人。” 牧之点了点头,附了句:“也不排除御兽部落的可能,回去让严叔再派人查一查,我们还是先回去。” 二人加快脚步奔着寨子疾走,很快便来到了严家寨。 寨子所处的地域唤作影山,影山占地逾百里,方圆百里内的珍稀资源皆归严家寨所有,寨子里的族人大都生活在影山脚下。 放眼望去,一座座石屋鳞次栉比,莹莹月光下依稀可见袅袅升起的炊烟,石屋内泛黄的烛光顿时让二人心神大定。 两兄弟踏在青石阶上,这条石阶由山脚一直延伸到山巅,他们打算先去山巅的议事厅汇报情况,今日城门站岗之后,便要轮到烽阳堡了。 守卫荒城的三大势力,只要年龄过了十五都会被族里安排去荒城干些琐事,诸如城门站岗,城内巡逻等。 毕竟荒城作为贸易中心,稳定的秩序是极为重要的,每日出入荒城的旅者鱼龙混杂,不乏有江湖高手混迹其中,但碍于三星势力的强大底蕴,都会选择收敛凶性。 严律牧之两兄弟走到议事厅,抬头向上看去,彼此对视间,皆发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严律当即说道:“这是哪位贵宾到来?议事厅三楼已经好久没有打开了,看这架势估计寨中的族老都在里面,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牧之点了点头,两兄弟各自回家。 牧之住在影山的西面,推开屋前的栅栏,喊道:“爷爷,我回来了。” 这时,石屋内走出一老者。 虚竹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饭还未凉,趁热吃。” 颇为宽敞的庭院内,牧之坐在石凳上端起大碗大口吞咽着饭菜,虚竹坐在仓木打造的躺椅上,本能的抽出别在腰间的烟斗,他看了眼牧之,又将它放在一边。 牧之却是说道:“爷爷,不用管我的,抽您的就是了。” 虚竹幽幽的说了句:“边荒的烟草抽不惯,虽别有一番味道,却是比不上咸阳产的。” 牧之一怔,没有接话。 他没有回头,扒饭的速度亦缓了下来,因为他知道,爷爷意有所指。 虚竹见牧之这副模样,抬头端详起天上烂漫的星月,问道:“今天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新鲜事,说给爷爷听听。” 牧之想了想,回道:“新鲜事倒是没有,来时倒是差点丢了性命。” 话音落下,庭院似乎冷了一分。 牧之感受到习习吹来的山风,侃侃而谈道。 虚竹沉默半晌,冷声道:“这几天你俩就不要外出了,最近城里不太平。” 牧之低声道:“可是与那长生之术有关?还真有人相信这流言!” 虚竹肃道:“莫要小看边荒,圣上……” 牧之将其打断,他冷声道:“爷爷莫要说了,我累了,想要休息了。” 牧之放下碗筷,起身朝屋内走去。 虚竹抽了口烟袋,道:“你知道严宽在那里接待什么人吗?” 牧之停下脚步,好一会儿才道:“是那七星会长吕简吧。” 虚竹点了点头,在椅腿上敲了敲烟斗,袅袅烟圈随风飘散。 他轻声叹道:“身在高位的人,渴望的只会更多。那位不占道义,却无人敢反抗他。为何?只因实力二字。 你要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若有一天他知道你的存在,后果你比谁都清楚。 贪心者欲望缠身,知足者常乐。人常说放下既是悠然自得,放下了就真的能躲过吗?是你的,走不掉。” 虚竹磕了磕烟斗,溢散的火星溅射到草叶,留下一道浅浅的印痕。 说完,虚竹起身进了石屋。 牧之站在庭院内,抬头看着天上无垠的星空。 却见天上不断有星辰黯淡,唯有那轮月盘永恒闪耀。 第七章 集会 柔和的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 牧之严律两兄弟盘坐在一块巨石上,百无聊赖的说笑着。 突然间,山前御道上传来马蹄声响,只见七名身穿青色短衣的汉子来到影山脚下。 二人对视一眼,当即起身向下观望。 为首的中年汉子约莫四十来岁,胯下白马雪白,背负长枪,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那人并未下马,朗声高喊道,滚滚波如洪钟大吕,中气十足:“会长有令,请严家寨主移步飘香居议事。” “竟是他前来传信。”严律端详着汉子,浑圆的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白马上的那人正是七星会下辖武力机构‘驭影’三杰之一的无影枪林平冲。 影山议事厅内当即有声音答道:“好!” 林平冲调转马头,双腿轻轻一夹,白马四蹄翻腾,片刻之间便消失在御道上。 牧之开口道:“传闻这无影枪林平冲乃是除却长老会外,七星会战力排行前五的存在,平日里对于长老会都是听调不听宣,没想到吕简竟能指挥的了他。” 严律点了点头,叹道:“王国之人果然不简单啊,看这架势估计林平冲七大寨子都要通知一遍,七星会第一次集会竟然是在飘香居,这样的场面可不多见,若是父亲能带咱哥俩去见见世面就好了。” 话音落下,便听见滚滚音浪席卷影山。 “严律!” 严律当即面色一变,道:“果然!” 他看向牧之,续道:“你和我一起。”二人当即加快脚步,前往山巅议事厅。 一进大厅,便看见荒原会长严宽坐在太师椅上闭目沉思,严律面色颇为紧张,叫道:“爹!” 牧之跟着叫道:“严叔。” 严宽睁开双眼,看着二人,面色颇为平静。 “你二人随我一道前往飘香居,今日带你二人去见见世面。” 说着,严宽忽然拿起放在圆桌上的烟袋,朝着牧之肩头敲了过去。 牧之不知在想些什么,烟袋落在肩头一指处,方才如梦初醒。 一旁的严律翻了翻白眼,每当他们来这议事厅,自家老爹就常常出其不意的来这么一下。 严宽拍了拍牧之肩膀,笑道:“怎么了,小牧,心神不宁的。倘若有人刁难于你,应变这样迟钝,可是会吃大亏的。” 严宽说话虽含责怪之意,脸上却仍带着笑容。 严律看着老爹,又看了眼牧之,问道:“什么意思?这是去吃饭还是去干架?我需要准备什么?” 话音落下,严宽伸出手来结结实实的照着严律脑门来了一掌,斥道:“你只需要带着脑子,好好听听大人物之间的谈话,有些事我向来不大跟你说,你也不明白,现在你爹我的年纪越来越大了,身上这副担子,迟早要移到你的身上。” 严宽顿了顿,续道:“来自大秦的新任会长注定会让这次集会变得不同以往,明里暗里的关系你要仔细揣摩,这是我对你们兄弟二人的考验,事后我会听听你们的想法。” 两兄弟面色一肃,当即点了点头。 很快,寨子里的族人便备好三匹上好的快马驱到影山脚下,收拾完毕的严宽和两兄弟一人一匹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边荒外圈与中部地域接壤的逐日山脉,百名身骑牦牛的塔寨族人正在大平原上演练战阵,塔寨族长夸风身材魁梧,赤着的胸膛暴露出鼓囊的肌肉,他盘坐在由兽骨打造的王座上,面色平淡的看着远处驱马赶来的林平冲等人。 大平原上,化为两军对垒的塔寨族人霎时间转变阵型,自左右两边袭向林平冲。 身骑牦牛的塔寨战士左手执矛,右手挥盾,恰似钢铁洪流袭来,窒息的威压让林平冲胯下马儿不安的嘶吼,不停的朝后退去。 林平冲握紧缰绳,背上长枪寒光凛冽,与之同行的七名仆从早已吓得面无血色,没有人想要面对这支无坚不摧的塔寨军团,饶是像林平冲这样的高手也不行。 塔寨,被称作七星会最坚固的盾。 林平冲前方,为首的精壮男人开口说道:“怎么?前些日子放你一马,今日又来受死?莫非以为凭你身后这些个杂碎就能翻身?” 林平冲面色微沉,冷声回道:“会长有令,请夸风族长移步飘香居议事。” 夸阎双眼微眯,胯下牦牛感知到主人心意,咆哮嘶吼。 半晌,夸阎忽然挥舞长矛,将林平冲团团围住的部落战士纷纷退去。 夸阎问道:“凌家寨凌老贼去不去?” 林平冲淡声道:“凌家族长此时已在路上。” “告诉那会长,塔寨按时赴约。” …… 荒城,飘香居。 从不接客的飘香居二楼忽然摆上了一张长桌,长桌上首七张太师椅并列,四张却是空的。 东一东二以及东三太师椅上分别坐着严家寨族长严宽,金石寨族长颜成和赤铜寨主陈钊。 这七把太师椅分别为七星会七大寨主所设,剩下的四张除却塔寨和凌家寨答应邀约之外,另外两家羽寨和墨寨均未表态。 太师椅上严宽正与两家寨主有说有笑的谈论着,站在严宽身后的两兄弟察言观色,不时为两位家主斟茶。 由于金石和赤铜两家寨子所处地域盛产金曜石和赤铜,因此两家的经济来源主要来自于矿石的出售。 近年来,严宽麾下的荒原会一直在试图开辟更遥远的海外市场,且经过多方打听,诸如金耀石和赤铜之类的矿石资源在海外极受重视,且十分奇缺。 严宽有意提升荒原会的海外影响力,两家则对丰厚的利润很感兴趣,三位话事人一拍即合,因此三家实为生意伙伴关系,较之其他寨子更显亲密。 二楼窗户边,有香茶腾起热气,藤椅上却是不见老板姜叔牙的身影。 这时,谈笑风生的三位族长忽然不约而同的瞥了眼楼梯口,一股森冷的寒气募地袭来,让两兄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来人着一袭黑衫,从头到脚包裹的严实,更有烫金黑纹面具掩住面容,一时间竟辨不得是男还是女。 大厅上,盘坐在太师椅上的三位家主皆喝了句:“凌老鬼!” 凌老鬼正是凌家寨的家主,有着来去无影,千人千面的赞誉,就算与他共事多年的其他六位家主也不曾知晓究竟哪张脸是他的真实面容。 他麾下的‘水月’乃是边荒颇有名气的杀手组织,在他的带领下,凌家寨战士不惧生死,冷血无情,被称作七星会最锋利的矛。 因此,凌家寨与塔寨之间时常发生冲突,都认为自家才是七星会最强的战力,两位家主也曾交锋数次,互有胜负。 “牧之,去给凌家主斟茶!” 话音落下,两位家主皆是看向严宽,严律更是低呼道:“爹。” 牧之微微一愣,他对于这位来去无影的冷血家主也是早有耳闻,虽然不知道严宽是何用意,牧之依旧选择无条件的相信他。 牧之来到凌老鬼身边,很快他便感受到一丝深入骨髓的寒意,如怀抱一块万年寒冰。 举起玉盏放在嘴边小酌的严宽,深邃的双瞳注视着牧之,牧之面色不变,斟茶的手却是一抖。 他忽觉腹下有如烈火烧灼,炽热的气息一瞬间涌入四肢百骸。 冰火两重天的刺激感觉,让牧之执壶的手更加颤抖,他只能强自镇定,生怕舒服的呻吟出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腹部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牧之心思如电,苦苦思索着,却是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牧之,满了,满了。” 忽然,牧之指尖感受到一丝温润触感,让他不由得浑身一颤,腹部就欲熄灭的火焰再次腾起。 这时,严宽轻喝:“牧之。” 浑浑噩噩的牧之当即醒来,却见一截青葱的手指收回黑袍之下,低头一看,茶水也早已漫处出玉盏,洒落在长桌上。 牧之面色一变,当即后撤一步,对着凌老鬼微微躬身,道:“晚辈无意冒犯前辈,还请见谅。” 凌老鬼没有说话,严宽笑着打圆场,“凌家主风采依旧,让我家小辈都不由得迷失其中了。” 牧之在严宽的示意下回到他身后,身上那股奇怪的感觉也随之消逝。 陈钊和颜成两位家主,人老成精,凭他们对于严宽的了解,此番举动必有深意,一时间众人各怀心思,直到被楼梯口传来的隆隆声响打破。 来人正是塔寨族长,夸风。 夸风大步流星的来到长桌旁,神色平淡的瞥了眼凌老鬼,竟紧挨着凌老鬼坐了下来。 随着夸风落座,二楼好似一瞬间步入寒冬,凌老鬼坐下的太师椅上竟结满了冰晶。 牧之严律两兄弟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 在边荒,人们对于武者的修为境界有着系统的认识,这一切皆归功于天宿宫的普及。 武者以一到九品划分境界,前七品皆被称作外劲武者,八品及以上的武者是为内劲武者。 内劲比之外劲犹如云泥之别。 内劲武者修炼到一定层次,体内会诞生一种名叫真气的气流,无论是几日前救下牧之的张廖,还是仓木林中出现的白衣女剑客,二人皆是内劲高手。 内劲高手的数量同样是衡量星级势力的重要指标。 场中,刺骨的寒意,蔓延的冰晶无不表明着凌老鬼的态度,裸着上身的夸风眉峰一簇,赤铜色的肌肤表面有精芒流转。 “诸位家主能够捧场,真是让吕某倍感自豪。” 凌老鬼与夸风立时收敛了气息,五位家主缓缓起身,深邃的眸光皆投射到吕简身上。 第二章 雪晴 耀目的雷霆击碎了夜幕。 狂奔下山的严律忽然发现牧之并没有一块跟来,垂天而落的闪电如临凡的雷神成了他这辈子都难以忘却的画面。 跳动的心脏似漏了半拍,惶恐的神色迅速取代兴奋占据整张面庞。 “牧之。” “牧之!” 严律疯了似的不断提速,然而稷山山顶空空荡荡,却无牧之的身影。 严律跪在地上,痛苦的抓着发丝,呢喃道:“不,你绝不会死!” 这时,崖下蛇藤上忽然传来身体转动的摩擦声响以及牧之虚弱的咳嗽声。 严律立时抹了抹发红的眼眶,起身来到崖边,正看见牧之躺在蛇藤上,在其一侧正是名剑天问。 牧之看向严律,惨笑道:“鹈鹕在不能动用真气的情况下就差点要了我的小命,我以后怎么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严律跳了下来,对于过程他并不想过问,牧之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他揽紧牧之肩头,沉声道:“有了这东西或许就说不定了!” 说着,严律就欲将牧之扛在肩头。 牧之一愣,继而说道:“我还能走的,动静这么大,怕是连边外的镇守者都要被吸引,咱们还是快些离开。” 严律点了点头,将牧之扶起。 牧之扭了扭脖颈,活动着筋骨,僵硬的身体顿时噼啪作响。 严律指了指地上的天问,说道:“你要带着它吗?” 牧之看向天问,肃道:“天问虽剑身生垢,我却不能让它蒙尘,当然要带它走!” 牧之立时拿起天问,严律突然抬头看向天空,只见天上乌云翻滚,却无天雷降下,不由得松了口气。 两兄弟很快下山,奔向稷山西北。 在稷山的西北方向,有一座半月形山谷,汹涌奔腾的白瀑自崖头垂落,浩浩荡荡注入水潭内。 三五块恰似蒲团的青石放置在水潭一边,倒有几分文人骚客畅谈风雅的味道。 牧之严律正打算从这里回到寨子。 青石边,两兄弟撩了撩清凉的潭水,旋即深吸一口气跃进潭中。 这汪水潭恰似密道的进口,像是有人以鬼斧神工之力将其打通,而出口正是严家寨外围的一个山谷里。 虽然不知道这条水道是谁所为,但确实便宜了牧之和严律,谁能想到本想摘些珍奇药材的他们,能有如此机缘。 几片硕大的莲叶旁,两颗脑袋忽然露出水面。 严律抹了把脸,爬上岸边。 他伸出手来把牧之抓了上来,很快两兄弟便脱得赤条条的。 他们要趁着吹拂的山风,将衣服晾干,不至于紧紧的贴在身上,让人浑身不适。 牧之将宝贝放在一块石头上,一旁的严律开口说道:“每次通过这暗道时都紧张的要命,生怕敛息术出了差错,把自己憋死在里面!” 牧之笑道:“我说你敛息术为什么学的比我还好,原因竟然在这。” 严律好似想到什么,只见他颓然的躺在水潭边,哭丧着脸叫道:“这下我要怎么和爹交代,这么晚没回家,怕是要被他打个半死。” 牧之面色一变,道:“你就说在我家里。” 严律翻了翻白眼,吐槽道:“说不定你爷爷此刻就在我家中呢!” 牧之眼皮一跳,无所谓道:“晚是晚了,再晚一会儿也无妨,先看看这宝贝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严律闻言立时凑了过来,伸手摸了摸外皮,叹道:“这宝贝还防水呢!快打开看看究竟是什么。” 牧之将羊皮纸取下,里面乃是一本典籍,上面刻着天鉴道引四字。 两兄弟对视一眼,畅快的呼啸立时响彻山谷。 兴奋至极的严律牧之再次跃进深潭,在潭中泼水嬉戏起来。 严律开心的说道:“谁能想到在边荒掀起腥风血雨的天鉴道引竟然落到了咱们兄弟手上,别的不说,就天选这一块儿谁能比得上咱俩!” 牧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游到岸边,翻开《天鉴道引》,见到上面篆刻着的密密麻麻的小字却是皱起了眉头。 并非他不识字,而是说这本道引更像是人族先贤编撰的典籍,太过晦涩难懂。 自大周王朝统一神洲东部八百年,到王朝解体至七王争霸又是三百年,复杂晦涩的文字和符号早已在历史的滚滚车轮下衍变成为人族最为适用的语言,此类文言典籍已是不多见。 严律面色难看,说道:“哪可如何是好?坊间中不是说这道引乃是居住在海外仙岛上的神仙所著,为了留下传承,才编撰这本道引,看都看不懂那还学个屁!” 牧之点了点头,话糙理不糙。 他不甘心的向后翻阅,终于在最后几页看到几副颇为简略的图录。 严律当即说道:“我严重怀疑散布传言的那个人看过这本书,不然怎么会知道上面真的有可供人理解的人形图和运功路线?这是个巨大的阴谋!” 牧之心中一凛,不乏有这种可能。 两兄弟交谈甚欢时,山谷一侧忽然传来一声娇哼:“你们两个小鬼果然在这。” 只见一位白衣如雪的妙龄女子俏立岸旁,却是美眸含煞,冷冷地打量着他们,看样子心情极为不爽。 牧之严律兄弟二人当即怪叫一声,下意识地伸手遮住下身。 牧之倒还好说,严律却是羞红了脸,不由得颤声道:“雪……雪晴姐,你怎么在这?” 雪晴冷声说道:“还不是严叔找到我,让我来寻你们这两个小鬼,好像我和你们关系挺铁似的,真是败坏我冰清玉洁的名声!” 说着,她伸出春葱般的玉手,漫不经意地弹了两指。 “砰!砰!” 牧之严律两人同时一声惨叫,山谷上骤然传来雪晴揶揄的声音:“给你俩十个呼吸,穿好衣服上来!” 牧之抬头看着忽然消失无踪的雪晴,冷声道:“她还是这么令人讨厌。” 严律则快速的爬上河岸,他生平唯二怕的两人,一个是自家老爹,一个便是雪晴了。 两兄弟很快穿好衣服,牧之将道引绑在裤带,至于天问则被他握在手中,没有人会关心一柄生了锈的铁剑。 当他们出了潭水,来到山谷上游时,一袭白衣的雪晴正盘坐在一快巨石上闭目凝神。 严律看着雪晴,下意识的捏着手指,试探道:“雪晴姐,若是没什么事我们就回去了。” 原地站定如傀儡一般的牧之当即转身,看也不看她一眼。 这时,雪晴空灵的声音响起:“部落定级迫在眉睫,你二人作为寨子里的年轻后生,不去努力修行,却在这里嬉戏玩水?” 严律却也不能将秘密告诉雪晴,只得连连称是。 雪晴清澈的眸子瞥过牧之,而后纵身离去。 唯有轻音响彻耳畔:“明日轮到你二人镇守荒城,执法队乃是御兽部落,一切小心行事!” 第三章 荒城 一场大雪于深夜悄然降临。 次日清晨,大雪仍在继续,着一袭黑色棉衣的严律早早的来到牧之门前。 一头银发的虚竹正在院子里扫雪,严律当即走到虚竹面前,就欲接过他手中的扫把,说道:“爷爷,我来吧!” 虚竹笑了笑,答道:“这点气力老头我还是有的,你去叫他吧,今日值班小心些,最近荒城不太平。” 严律应道:“知道了,爷爷。” 大风裹挟着漫天飘雪,两兄弟走在去往荒城的路上。 荒城作为镇守边荒的门户,在其左右两侧有着有烽阳城,御兽城和七星城等一系列的副城市群,成众星拱月的强大态势,是一个以荒城为核心的强大堡垒。 两兄弟所处的严家寨在荒城以东,严格来说占地数百里的荒城是本土势力为五湖四海来荒城做生意的商旅准备的,土生土长的边荒人大都生活在荒域内。 走了许久,两兄弟终于到达荒城。 在此之前,他们要前往严家寨所属的上层势力七星会报备。 七星会,烽阳堡和御兽部落三家荒域势力共同执掌荒城,七星会分部本坐落于主城,但由于近年来七星会实力每况愈下,再加上七星会会长老是离奇失踪或暴毙,七星会时常群龙无首,分部也因此迁到了副城。 当严律牧之来到分部时,荒城主城门已然打开,倾洒而下的鹅毛大雪丝毫没有影响到商旅平民们的争相入城,荒城逐渐热闹起来。 两兄弟在负责人那里签下姓名,匆匆换好战甲之后,便赶赴城门口。 牧之看着城门前一队身骑巨狼的战士不由得眉头微皱,严律暗道糟糕。 果不其然,还未等两人过去,呼呼破空声猛地响起,一记铁鞭朝着两兄弟抽打过来。 换作常人,挨这一鞭,不死也要半残。 两兄弟不敢硬扛,当即纵身躲过。 巨狼上,云修怒斥道:“严家寨的两个杂碎视荒城规则于何地?竟还敢躲?” 严律牧之自知理亏,看着将自己团团围住的执法队,兄弟二人不敢反驳,如此境地,除非不要命才会与之对抗。 云修见状,嘴角逸出一抹冷笑,当即斥道:“玩忽职守,当受惩罚!” 话音落下,又一记铁鞭抽来。 严律牧之顿时被打了个趔趄,只感觉脊背火辣辣的,似被烙铁炙烤一般,饶是身穿战甲也抵御不住透体的真气。 云修青色的双眸闪过快意,冷声道:“如有下次,定斩不饶。” 严律牧之看着云修等人扬长离去,心中愤恨难平。 “你们两个还不去站岗?” 迟迟不现身的卫队队长终于在执法队离开后现身,牧之抬头看着楚江,不由得紧握双拳,心中火气难以抑制的上涌。 严律肃道:“牧之!” 楚江冷冷的瞥了眼牧之,便走进了城主府。 两兄弟站在城外门,严律看着牧之阴沉的脸色,不由得安慰道:“这狗东西的爹是七星会的实权长老,咱们拼不起,能忍则忍吧,等咱们神功大成,非踢爆这对老小的卵蛋不可!” 牧之看着严律,憋闷的心情不由得好了许多。 …… 雪下的似乎更紧了,荒城大平原上来往的行人却不曾减少。 吕简行走在雪中,着一袭雪白锦袍,凸显他高瘦的身材,锦袍之上以黑色丝线绣成的秦字显得颇为耀眼。 张廖陈世河两人,前者身穿一袭得体的黑色武士服,充满着经久沙场的铁血气质,后者着一身素衣,精华内蕴,丰神俊朗,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和孤傲不群,正符合秦人眼中的士者形象。 站在其左侧的张廖开口道:“不出半个时辰我们便可抵达荒城。 并肩而行的陈士河附和道:“此行若能将荒域内流传的天鉴道引收取,献给陛下,陈某此生无憾。” 吕简闻言,嘴角逸出一抹笑意。 他淡淡开口,道:“陛下颁布诏书,举国之力收集五湖四海的奇门异术,设下重赏和爵位聘请江湖上德高望重的武学宗师和奇门术士以开设大秦国院,名义上是为了吸纳人才,提升大秦国力,实则是为了研究大周墓葬出土的至高经文,倒是不知道这传说中的天鉴道引能否与大周王朝的至高经文相提并论?” 说罢,吕简冷哼一声,又道:“若世间真有此术,便该有那长生不死之人,可纵观历史长河,谁不是难逃一死?” 陈世河拽着行囊的五指忽然一紧,正色道:“边荒作为当世最独特的地方之一,有着与世间相悖的生存环境和秩序,尤其是近年来异象频生,在我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张廖朗声叫道:“若真有此经文,我定会为陛下夺来。” 大秦军院出身的张廖,身形健硕如铁塔,脖粗背厚,脸如铁铸,铜铃般的黑目闪闪有神,在专门培养帝国将帅的军院中就尚无一人敢小觑他,放在边荒,亦是一把好手。 吕简笑了笑,正色道:“此次边荒之行,在下的人身安全便有劳张将军了。” 张廖微微拱手,轻声道:“吕大人这就折煞张某了,奉陛下之命,此次边荒之行,以大人为主,吾定当尽犬马之劳。” 吕简双眼微眯,轻笑道:“皇恩浩荡。” 百无聊赖的严律目视前方,忽然开口说道:“今天的肥羊属实不少,城门站岗就是有这好处。” 牧之亦是说道:“毕竟三大势力的年轻后生轮流值班,不给点好处谁愿意牺牲修行时间来守城门呢!” 这时,只见严律漆黑的双瞳闪闪发光,他开口说道:“来了来了,这人衣服华丽,发丝银白,定是那官场上郁郁不得志且又满怀心事的老糊涂虫,让我讹他一笔。” 牧之摇了摇头,正色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可小心些,省的被打!” 吕简三人立时来到城门前。 只见严律执戟向前戳去,斥道:“入城需缴纳两千玉币,三人一共六千。” 吕简看向严律,严律亦在看着吕简。 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严律不由得开口道:“磨蹭什么,快点!” 吕简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扔给严律,严律一把接过,放在手心掂了掂,他不由得看向牧之,露出会心的微笑。 “进去吧。” “慢着。” 话音未落,骑着巨狼的云修猛地从城门内蹿了出来,牧之执戟的手不由得一紧,严律脖子募地一缩,气势顿时弱了三分,心道:“不会吧,不会吧!” 第四章 争论 看着突如其来的云修,两兄弟不由得心中暗骂,这人简直和鬼一样。 站在城门一侧的牧之忽然看到城墙上一闪而逝的身影,面色立时沉了下来。 云修驭使巨狼,巨狼张开血盆大口,刺鼻的腥气扑面而来。 兄弟两人早就听说御兽部落深谙驭兽一道,乃是边荒域内最好战刚猛的部落之一,连绵起伏险象环生的原始林中是他们的主场。 骑在巨狼上的云修手中长矛忽然探出,打在严律手背,严律吃痛惨叫,手心钱袋被长矛一挑,来到云修手中。 “好胆,竟敢私自提高入城门槛,这缴纳的玉币起码多出三千不止,你如何解释?若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就是错上加错,今日便将你击毙于此。” 严律痛苦的蜷缩在地上,方才一击,让他的手臂险些断掉,眉间青筋因疼痛而暴起,深入骨髓的痛感让他说不出话来。 “严律,你怎么样。” 左侧的牧之当即过去想要扶起兄弟,横在中央的硕大苍狼猛的一声吼叫,阻拦了牧之向前。 牧之见这巨狼,心中怒火瞬间燃起,当即持手中铁戟刺向苍狼咽喉。 纵有恶狼挡路,牧之也不会对兄弟置之不理。 云修见状,嘴角微挑。 他当即喝道:“挑衅执法队,格杀勿论。” 进击的铁戟被巨狼一爪拍飞,面对最精锐的部落战士,牧之根本不够看。 云修手抓长矛刺向牧之头颅,严律目眦欲裂挣扎起身,嘶吼道:“牧之,快躲开。” “砰!” 严律顿时呆愣在原地,场中围观的一众行者亦是炸开了锅。 “好胆!” “这人好生刚猛!” “这锦袍上绣刻的秦字,像是王国大员!” 牧之身前,身如铁塔的张廖一把抓住长矛,锋锐无比的长矛再也无法前进一寸。 云修双眼一眯,打量这彪形大汉。 张廖与之对视,轻笑道:“不错,有几分力道。” “找死。” 云修冷哼一声,竟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巨狼感受到主人的愤怒,摩挲着前爪,堪比磨盘的头颅微微下压,一身鬃毛挺立,尖锐锋利的獠牙欲将他撕成两半。 云修想要收回长矛,却发现他根本无法撼动眼前这男人,旋即双腿夹了夹苍狼,苍狼一声怒吼,朝着张廖撕咬过来。 “聒噪。” 张廖立时出手,五指紧握成拳,中宫直进。 边荒正值寒冬时节,又逢飘雪倾洒荒城,天气严寒,裹实棉衣难抵寒风,张廖一拳挥出,城门处立刻变得炽热无比,宛若熔炉。 一时间四下观望的众旅客只觉得身躯暖洋洋,看向张廖的眼神充满骇意。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张廖这一拳打的一狼一人一个趔趄,击出的拳劲连绵不绝,由上下四方给予云修压力,磅礴的内劲让云修根本无法作出反击。 张廖背负双手,闲庭信步般来到吕简一侧,粗活办完了,剩下的细活便要交给文化人处理。 云修直勾勾的看着张廖,稍顷才回过神来,王国之人果然人才辈出,他并非第一次接触王国之人,但是像张廖这种强劲的高手却并不多见。 边荒一直与神洲保持着一种极为微妙的关系,荒人虽不时常前往大陆,却对大陆上的风土人情有着极为广泛的认知,这一切归功于活动在五湖四海专门贩卖消息的‘风语’组织。 见吕简上前,苍狼不安的怒吼着,云修踢了踢苍狼,自苍狼背上一跃而下。 他盯着吕简,开口道:“秦国王宫之人,来边荒有何贵干?” 吕简笑了笑,双眼微眯看向站在不远处互相搀扶的两兄弟,问道:“你们只需回答我几个问题。” 牧之严律两兄弟闻言,顿时看向吕简。 这身穿锦袍的中年男人想来与这铁塔一般的汉子是一伙的,两兄弟显然被张廖此前的骁勇英姿所折服,那么眼前这个男人也定非等闲之辈。 牧之躬身道:“恩人请讲。” 吕简见牧之此番态度,便知他知无不言,旋即开口道:“你二人乃是严家寨后生?严家寨是否属于七星会成员之一?” 牧之当即答道:“我们都来自严家寨,寨子也是七星会的成员之一。” 吕简笑了笑,问道:“打你的可是他?” 云修闻言顿时看向吕简,手中长矛紧握,斥道:“你这种态度,对于三位的人身安全有害无益,说不定还会祸及周边之人,这里是荒城,并非大秦!” 话音落下,场中众人哪还听不出来云修威胁的话语,更相信他一定能做出来,御兽部落如今风头正盛,有意成为荒城主导者,在其主城内更是纠结了部落里面的大量高手,根本有恃无恐。 吕简闻言面不改色,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御兽主城,哈哈笑道:“诸位不要惊慌,边荒是五湖四海荡子们的乐园,境内三家共同守护着荒城,不会滥杀无辜,落人口舌的。” 他顿了顿,冷声道:“此番,我只为族人讨个公道。” 云修有些摸不着头脑,像他这类人,是最勇猛的部落战士,承担着守护部落的重任,就像是戍边的军人,只会奉命行事,对于尔虞我诈,揣测算计并不精通。 他下意识的朝着城主府看去,却见城主府静谧异常,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兄弟二人亦有些摸不着头脑,严律看向牧之,疑惑道:“寨中族人我都一清二楚,更无远在他乡的表亲,恩人说替族人讨回公道,莫非他是你多年未见的表叔?” 牧之不由得翻了翻白眼,斥道:“说什么屁话!” 吕简转过身来,白袍之上绣刻的秦字映入牧之眼眶。 牧之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紧握铁戟。 吕简看向云修,质问道:“我作为他们的长辈,缴纳三千玉币,乃是尊重荒城秩序,额外再给三千玉币,乃是长辈出于对晚辈的关爱,此刻这三千玉币落在你的手中,你不分青红皂白对我侄儿出手,这又是何道理?荒城执法队果然名不虚传。” 有旅者当即骂道:“无耻!” 云修眸中血光一闪,执长矛就欲出手,吕简看向张廖,张廖心领神会,同时驱身向前。 “轰!” 一朵血花猛地炸开! 张廖双眼微眯,锐利如鹰隼的眸光落在城墙上挽弓搭箭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身长九尺,髯长一尺,面色紫红,丹凤眼,卧蚕眉,威武霸道。 只听他朗声道:“云修身为巡查,却未尽督查之责,就地射杀,通告全城,以儆效尤!” 吕简面色平淡,他看向云幕,云幕亦盯着吕简。 这时,吕简左手边城墙上,又走出一人,那人论威武霸道远逊于云幕,体态稍显矮胖,却不臃肿,下颌厚实,脸上挂着和煦笑容。 嵇无羿看向吕简,缓缓开口,尽显边荒大族的自信与稳重:“吕会长路途劳顿,若不嫌弃,还请到寒舍一叙。” 吕简笑着回绝,道:“改日,吕某必登门拜访。” 说完,吕简一马当先踏入荒城,张廖陈士河紧随其后。 “牧之,你听到了吗?七星会时隔一年竟然有了新的会长,若他是会长,咱们严家寨就有救了!” “会长吗?” 牧之低吟一声,目送着吕简一行离去,严律则激动的一把揽过牧之,疼的二人龇牙咧嘴。 严律看着牧之,却见他眼神飘忽不定,作为兄弟,他对牧之最是了解,如此神态,必有心事无疑。 牧之摇了摇头,嘴角挒出一抹笑容:“我没事。” 第五章 奇人 城主府,议事厅。 厅内上首以兽皮兽骨编制的王座上,御兽部落首领云幕正大刀金马的坐在上面,他手执玉盏品着香茶,平静的面色看不出喜怒。 王座下首左右两边各摆放着三张太师椅上,其中一张太师椅上坐着一身穿紫衫的长眉老者,老者身后正是卫队队长楚江。 正是他统管今日守城卫兵,对牧之严律两兄弟不管不顾。 长眉老者对面,坐着一位与楚江年龄相仿的青年,二者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只不过,他心情却是不太好,城下被云幕射死的正是他的胞弟。 两人作为近年来御兽部落冉冉升起的双子星,一直被受族中长辈期待。 云颉满脸煞气,似是心中郁积着极大的愤怒要爆炸出来,终于,他狠狠的拍在太师椅上,喝到:“他该死!” 云幕放下玉盏,静静地看着儿子,良久才道:“你让我有些失望!” 云颉一头怒火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他猛地跪在地上。 云幕转头看向楚河,淡声道:“吕简可是你的顶头上司,来自秦国的大员,新官上任,你作为七星会长老不做表示?” 楚河深邃的眸子闪过明光,他沉声道:“幕主这就折煞楚某了,我的上司可只有您一人啊!” 云幕笑了笑,道:“云修不会白死。” …… 边荒纵横南部数万里,共划分为三大区域,诸如明面上执掌荒城的三大势力烽阳堡,七星会,御兽部落也仅仅是在边荒外圈而已。 诸多部族,小势力等均星罗棋布的散落在外圈各处,通过向执牛耳势力进贡得以生存和发展。 七星会这等势力在边荒统称为三星势力。 每一尊三星势力的诞生都有其悠久的历史和客观的因素,都是以胆识,谋略、苦难和鲜血铺就的。 周氏倾颓之后,八百年王朝崩解,各地豪雄并起,战事延绵不断,烽火狼烟席卷东部大陆。 边荒作为神洲大陆最遥远的南部犄角,数以万计的流离难民迫不得已进行南迁。 大量人口的蜂蛹而入,为这块神奇的土地注入了生机与活力。 与此同时,有七名惊才绝艳的人物于乱世中强势崛起,结束了东部大陆长达百年的战乱,大陆也由周氏皇朝一统衍变成为七国争霸。 当心系神洲的边荒人想要再次回到自己的家园,却发现早已物是人非,他们更不被作为大陆主人的七大王国所认可。 边荒正是在这样奇怪特殊的情况下,开始崭露头角,闻名于世。 南迁进入边荒的神洲人,不乏学士,军人、商人以及涉猎各领域的卓越工匠,这片广袤无垠的无人区在这些人眼中,就是天然的璞玉。 在他们的改造下,边荒迅速强盛起来,加上其北靠大陆,南临赤海的地理位置,边荒开始成为海域与神州大陆贸易转运的中心; 也因其蕴藏的丰富资源成为天下豪强势力,东部七大王国争权夺利的场所,走私掮客和干非法勾当的帮会攫取利益的天堂。 吕简三人踏步进入荒城,笔直宽敞的青石路直通到极远处,道路两侧楼房店铺鳞次栉比,大都为青石搭配松木建成。 边荒恰似一口铁锅,杂烩了大陆与海域的政治,经济和文化。 陈士河四下观望,饶有兴趣的看着路边摊上的小物件,忽然开口道:“大人作为新任七星会长,走马上任的消息想来此前就被三家所知,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御兽部落和烽阳堡已在荒城露面,作为此行重点的七星会却对此毫无表示,更无一人出现,这其中怕是另有玄机。” 吕简闻言,轻笑道:“士河不必如此委婉,七星会统御七大寨子,这七处部落虽明面上臣服于七星会,受七星会长辖制,暗地里却是阳奉阴违。或者说,他们只是单纯效忠于七星会中的某一位长老,如此局面,早在来时我便有所预料。” 陈世河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有些事一点即可。 三人走在路上,飘零的雪花让这主道平添了几分别样味道,除却主道之外,又有四条辅路贯穿全城。 来自五湖四海的旅者行走在街道上,摩肩接踵,丝毫不受大雪天气影响。 放眼望去,各式店铺林立两旁,酒楼茶馆旅店应有尽有,角落偏僻处更有风花雪月之地让人陶冶情操,舒缓心绪。 四下观望的张廖忽然耸了耸鼻子,而后转头看向拐角处,铜铃般的双眼霎时绽放明光,像是发现了稀世奇珍,再也挪不动脚步。 他朗声道:“酒香不怕巷子深,这话果然在理!” 吕简顺着张廖目光看去,只见拐角处行人簇成一团,竟比之主道还要喧闹。 他定睛一看,在爬满楼房的绿植中有一块木质牌匾,牌匾上篆有飘香居三字。 陈世河睨了眼张廖,眼眸深处隐现一缕明光,他开口道:“你闻见了?” 张廖挠了挠头,道:“陛下曾说我是酒痴,见酒便拔不动腿,因此每逢行军打仗,论功行赏之时,张某从不渴求财富,美人和爵位,只求陛下赏赐美酒佳酿,这酒香早在此前我便闻到,只因酒香醇厚,弥漫整条大街,让我一时不能辨别方位,直至走到此处才发现,实在惭愧。” 吕简看向陈世河,道:“这酒馆莫非有些门道?” 陈世河笑了笑,当即回道:“大人有所不知,这飘香居乃是荒城内最有名的酒楼,老板姜叔牙乃是一奇人,他亲自酿造的绝世好酒‘七鬼’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而且每天只酿六十坛,卖光了就要等明日,纵使千金,也难换来一坛。 吕简开口道:“这老板倒是个妙人,那就必须要尝尝老板的手艺,也正好借此酒馆休整一番,磨一磨某些人的耐性,二位意下如何?” 张廖当即便道:“如此再好不过,那七鬼可千万别卖光了。” “客官里面请。” 店小二热情的在门口招呼,三人走进酒馆内,飘香居共有两层,皆以全木打造。 张廖四下望去,酒馆上下四方皆辅以绿植修饰,使其平添几分自然之意,粗略一观竟有不下三十张大圆桌,每张圆桌又放置五六把木凳,甚是宽敞。 三人围着一张空桌坐下,张廖拽住身后送菜的店小二,赶忙道:“七鬼还有没有,别的不说,先上一坛。” 店小二微微躬身,道:“这位客官,本店六十坛七鬼早已悉数卖光,可以为客官上点别的好酒好菜。” 说着,店小二自腰间细绳里抽出一张卷起的羊皮纸放在桌上。 “这是本店的菜谱。” 吕简拿起菜谱,看着篆写在上面的清秀小字,倍感有趣。 这种东西,他在大秦从未见过。 “十五号桌的菜怎么还不上来,抓紧!”远处有客人朗声高喊道。 “客官稍等,这就过来!” 店小二甩了甩手,却是没有摆脱张廖的大手,张廖并未死心,追问道:“当真没有?” 小二挣脱不得,无奈道:“当真没有,而且明天,后天,大后天的七鬼都被人预定了,想要喝上,就要提前预约。” 张廖闻言,一脸失落,狠狠的敲了敲桌子,招呼道:“小二,菜谱的菜都给我来一样,好酒来上几盏。” 吕简皱了皱眉,看向陈世河。 陈世河眸光轻晃,想了想,说道:“这预约大抵是提前约定好的意思。” 第六章 袭杀 亥时之初,荒城城门准时关闭。 两兄弟收拾好行囊,准备回寨子。 御道上,严律指了指天上的明月,说道:“牧之,你看这边荒的月亮当真是又大又圆,数年如一日。” 牧之看着严律,低声道:“怎么?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严律没有回答,脚下的石头一块接一块的飞向各处,他吐了口浊气,道:“今日我真是气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咱们太弱了。牧之我不管了,反正今天过后咱们就不用值班了,明日找个僻静地方练功去。” 牧之点了点头,欣然应下。 良久,严律忽然提了句:“你说那新来的吕会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牧之微微一顿,继续听严律续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想到这第一把火没有烧自己人,反而烧到了荒城三家御兽部落的头上。 都说大陆七国人才济济,出类拔萃之辈犹如过江之鲫,他能出任会长一职,想来大秦高层相信他有解决当下问题的能力,可他实在不应该第一天就折了御兽部落的颜面,作为时下风头正盛的势力,七星会显然比御兽稍逊一筹。” 严律看向牧之,漆黑的眸子绽放明光,考究道:“你猜接下来吕会长会怎么做?要换作是你,你接手七星会这个烂摊子,又该如何?” 牧之瞥了眼严律,道:“看来你跟着严叔没少学些揣摩算计,你这人看着外表憨厚老实,实则坏的狠呐!” 严律哈哈一笑:“老爹虽然不精通武功,但要论计谋算计,整个严家寨能比得上他的不会超过三人,商人嘛,你懂的。小时候老爹为了让我明悟各式道理,可没少挨了揍!” 牧之摇头一笑,事实确实如此。 他作为旁观者可是见识过严叔的厉害,严家寨的强盛与严叔是分不开的。 在边荒外圈,像严家寨这样的势力,人们会称呼它为一星势力,七大寨子组成的七星会是为三星势力,而边荒境内的势力评级皆出自于域内深处的天宿宫。 域内未评级的小势力是不敢对这些星级势力有任何想法的,任何一个星级势力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难以逾越的,无论从底蕴,高端战力、人脉还是经济实力而言。 严律父亲严宽所掌握的‘荒原会’便是边荒境内颇具名气的商会,是助力严家寨向更高星级晋升的马车之一。 一番掰扯过后,牧之开口道:“新一轮的势力评级即将展开,对于身为三星势力的七星会来说,保住星级是最重要的。 现在七星会内部可以用一盘散沙来形容,高层长老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各麾下寨子也都相互争斗,可以说长此以往,七星会掉级是必然的。 要我是吕会长,当务之急便是要整顿长老会,高层决策方面绝不能出现各行其是的情况,然后施加手段,打一巴掌给个枣,毕竟整个边荒都是以利益为先。 牧之顿了顿,续道:“那人的手段你也看到了,整个七星会能胜过他的必不超过五指之数,对外凝聚力解决完了,剩下的内部争斗问题就好解决了,良好的竞争是一个势力蓬勃发展的关键,其中细节就要看吕会长本人如何实行了。” 严律点了点头,笑道:“和我想的差不多,看来你我二人都是做王侯将相的料。” 牧之冷声道:“王宫之事最为无趣,成为王侯将相甚至于一国之主,也就失去了自由和亲情,有什么好的。” 看着牧之颇为抵触的样子,严律诧异道:“说的你好像很了解似的。” 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出了主城区,直奔寨子而去。 牧之抬头向远处看去,穿过这片熟悉的密林,前面便是严家寨了。 严律来到一棵大树前摸了摸树身,开口道:“这批仓木长得不错,定会在荒原会上大出风头。” 牧之点了点头,由仓木建造的房屋坚韧结实,经得起风吹雨淋,耐得住蚁蛀虫啮,是上好的建构材料,在遥远的海外邦国仓木则被用作制造玄奇的木傀兵器,是海外诸国来边荒采购的主要物料之一。 这片广袤的仓木林也因此成为严家寨开辟海外市场的重要战略资源,边荒境内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这是足以让周边势力都为之眼红的产业,也从侧面说明了成为星级势力的必要性,唯有星级势力,才有资格享受边荒的稀有资源。 早在此前严家寨会派出专门的部落战士坐镇守护,毕竟这里除了林木还有其他产业。 但由于近年来,七星会长换届频繁,每届会长不是离奇失踪,就是身死家中,再加上御兽部落觊觎严家寨的商会产业,寨子里的部落战士都被收拢到核心项目,用来抵抗御兽部落的袭扰。 走着走着严律忽然开口道:“小牧,你有没有觉得今天这里怪怪的?” 牧之回过神来,疑惑道:“嗯……?是吗?” 严律顶了顶牧之,打趣道:“这才一天不见,就想念镜珠妹子了?不妨告诉你,你可没戏啊!她喜欢的可是我。” 一番调侃后,二人不再沉闷,心情活络了许多。 就在这时,严律忽然心生警觉,他作为土生土长的边荒人,对于林中野兽的习性十分了解,仓木林中传来的娑娑声响并非夜间活跃的野兽,而是人踩踏枯叶传来的声响。 脚步声由远及近,牧之亦察觉到了异动。 “快跑!” 两人拔腿就跑,大幅度的奔跑牵连起身上的伤势,牧之严律两兄弟紧咬牙关,不敢停歇。 忽然,一根箭矢自密林中激射而出,直奔牧之而来,紧接着有四五道身影从仓木林中袭杀而出,明晃晃的大刀剁碎了丛生的小树,在月光下杀气弥漫。 一点寒芒先到,牧之来不及躲闪,眼疾手快的严律一把将其推开。 “砰!” 一朵血花溅落在牧之身上,牧之晃动的眼眸霎时间失去了焦距,只见严律缓缓倒下,一根箭矢插在他胸口处。 “不!” 牧之当即俯下身去,扶起牧之,箭矢处鲜血如注,严律面色更是惨白如纸。 严律模糊的视线中看到黑衣人蜂拥而上,口齿不清的说着:“走啊!” 五名黑衣人早已将牧之包围,如此情境下,揽着严律的牧之只有死路一条。 这时,林中陡然出现一白衣女子,女子速度极快,转眼间便来到牧之身前,同时伸出长剑,抵住砍向牧之脑袋的大刀。 为首的黑衣人开口道:“你是何人?” 女子面带轻纱,辨不得容貌,身材却极为高挑,持剑而立,有种鹤立鸡群的骄傲姿态。 她并未开口,只是手中长剑微转,竟有缕缕寒气自长剑激发而出,袭向五人。 剑花绽放,凌冽杀气弥漫。 黑衣人惊惶后撤,女剑士娇叱一声,持剑下劈,一剑落下,连刀带人劈成两段。 五去其一,剩余黑衣人虽被惊到,却并未退缩,反而激起了好勇斗狠的凶性。 女剑士冷哼一声,打出数道剑气,剑气锋锐无匹,眨眼间又是三人毙命。 牧之看着女剑士,这是要将他们全部杀光的节奏。 他不由得高喊道:“请女侠留两个活口!” 白衣女剑客指尖微弹,最后两个企图自杀的黑衣人也被她点碎了经脉,无力的瘫软在地上。 林间小道再次安静下来,女子转过身来,却见牧之跪在地上不停叩首,鲜血染红了嶙峋的沙石,牧之对此不管不顾,只是抬头低头重复不停地说着: “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请侠士救我兄弟一命!” “请侠士救我兄弟一命!” 女子莲步微移,避开了牧之,同时素手微弹,将插在严律胸口的箭矢除去,伤口处喷涌的血液也被抑住,她看了眼牧之,留下一袖珍铜瓶飘然而去。 第七章 信条 飘香居一楼,三人一直待到夜深。 手中无事的几名店小二站在店内一角,看着吕简等人窃窃私语。 张廖拿起木桌上的纱巾抹了抹嘴,嘟囔道:“美食佳肴够味儿,就是没喝上一坛七鬼,当真让人生气!” 吕简笑了笑,说道:“将军不妨日后再来,想要喝上一坛佳酿,总有机会。” 陈世河擦了擦嘴,四下观望着。 他忽然看见店小二扯出一根手腕粗细的锦绳,封住了前往二楼的楼梯,他眸中明光一闪,转过头来,对着站在不远处的小二摆了摆手,呼道:“小二,结账。” 店小二旋即应到,来到桌前,却被张廖抓住手腕,问道:“你实话说,要付多少银两,才能预……预约上一坛好酒,大爷我付的起。” 店小二认真的看了眼张廖,又快速的瞟了瞟吕简,最后在陈世河身上停留少顷。 他看向张廖,无奈道:“军爷就不要为难小的了,不妨您说,这七鬼您是喝不上了,有再多的钱也没用。” 张廖虎目一瞪,朗声道:“这是为何?” 小二微微躬身,回道:“军爷不要生气,小的在飘香居做了五六年的杂役,这点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请听我给您慢慢解释。” 本来张廖还有几分耐心和气度,吃完这一桌菜,再喝了十几坛酒后,方才还没感觉,现在这酒劲却一股脑的涌上心头,绕是以酒痴著称的他也有些遭不住,镇楼的宝贝没有喝上,心头的火便窜了上来。 张廖斥道:“快说,不然,我拆了你这酒馆。” 小二看了眼张廖,却没有被张廖一脸的凶相下到,反而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家老爷一天六十坛七鬼,不会多酿,也不会少酿,大人您也感觉到了,就算您喝的酒不是七鬼,这酒入口中的醇香滋味也不会差到哪去。” 张廖拍了拍桌子,陈世河若无其事的转头瞥了眼二楼拐角处,吕简则看着店小二,他忽然萌生出想要见识见识这飘香居老板的念头。 有道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在张廖面前还能面不改色,对付起来得心应手的店小二的老板又是一位什么样的人物? “废话少说,你就说我为什么不能喝上这一坛好酒。” 小二道:“若您这六十坛没有抢到,剩下的就只有预约一条路,但是我家老爷有个规矩,预约之物不收钱财,纵有千金也难买一坛。” “不要钱财,那要何物?” 小二恭敬道来,态度恰到好处,回答不失分寸,让人难生火气,绕是张廖这种暴脾气也不好随便发作。 “我家老爷喜欢搜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诸如文人骚客的字画,又比如某个王国遗址中出土的古老物件,生长在边荒腹地的奇特灵株,能够延年益寿,让男人倍有面子的特殊丹丸也是可行的,想来军爷您这些都不曾拥有,所以……” 张廖面色稍僵,这些东西他确实没有。 吕简看了眼店小二,说道:“你家老爷倒是个妙人,若是这样,定是收入不菲,为何不再多开几间?” 店小二看了眼吕简,回道:“按照老爷的说法,开了分店,他忙不过来,就这一间铺子他都觉得累,若把酒楼开大,岂不要了老爷的小命。” 吕简呵呵一笑,道:“你倒是个活宝,算算这桌酒菜的价钱,我们好离开。” 小二挠了挠头,道:“多谢大人抬爱,一共八千玉璧。” 吕简信手丢出一个钱袋,张廖却是阻挡道:“大人,这……” 吕简摆了摆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小二接过钱袋,放在手心轻轻一掂,他看向吕简道:“大人,这桌菜钱乃是八千玉璧。” 吕简起身拍了拍小二肩膀,道:“这多出来的,就当是打赏吧。” 张廖睨了眼店小二,冷哼一声,二人一同起身,小二忽然说道:“我看这位大人颈中的袖珍铜瓶,便绝非凡品,不仅瓶身所刻纹络复杂繁琐,而且瓶身浑然一体,古朴精湛,必是手法高明的炼器宗师打造,若是拿它来预约,定能换得一坛七鬼。” “此言当……找打。” 张廖当即喝到,意动的眸光却是被挂在陈世河脖颈上的铜瓶吸引,不愿挪开。 陈世河微微一怔,旋即将颈中铜瓶摘下放在手心,低语道:“小二好眼力,这香薰唤作云麝,乃是家父的至交好友所炼,你便将它拿去,替将军换一坛酒来。” 张廖当即挡在小二与陈世河之间,急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我见学士将这云麝佩戴于身,足可见其心爱程度。我张某人岂能因为个人之私,让学士拿心爱之物去换呢!” 陈世河哈哈一笑,扶住张廖手臂,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此物并非唯一,乃是量产。只因那位老前辈有些特殊癖好,又时常去我家中做客,我便遂了前辈心意,将他挂在颈间。将军若实在过意不去,就当欠我一个人情好了。” 张廖犹豫片刻,酒瘾上脑,遂对着陈士河拱手施礼道:“多谢学士,以后有用得到我张某人的地方,尽管开口。” 他接过云麝,放到小二手心,朗声道:“你姓甚名谁?” 小二回道:“小的唤作陈道。” 张廖抓着小二手腕,道:“这坛七鬼,张某改日来取,记住,老爷我叫张廖。” 小二点头称是,三人旋即出了酒楼。 陈道目送三人离开,转而来到一楼与二楼拐角处,道了句:“爷,他们走了。” 只听二楼传来一声轻咳,陈道当即扯开布绳,上了二楼。 偌大的二楼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圆桌,一把躺椅,一盏茶和一柄羽扇。 老板姜树牙斜仰在躺椅上,深邃的眸光透过二楼的窗户投射在远行的三人身上。 陈道微微躬身,将云麝放在木桌上。 “见到了?” “见到了。” “觉得如何?” “略有本事。” “退下吧。” 陈道退去,姜叔牙才将那云麝拿起,放在鼻尖轻嗅。 “果然是那老鬼的味道。” 只见他在瓶间摸索,拇指轻触瓶口处。 “叮!” 铜瓶传来一声悦耳的轻吟,瓶口打开,一纸信条正安静的在瓶内候着。 第八章 手段 严家寨,仓木林。 一辆马车忽然从远处疾驰而来,牧之神色一凛,当即提振气势,准备殊死一搏。 马车越来越近,人影愈渐清晰,当看到那人面容时,牧之方才放下心来。 他开口说道:“侯叔。” 侯名点了点头,当他看见一地的黑袍人和躺在牧之怀中的严律时,这位文绉绉的荒原会大管家立时变得杀气腾腾。 他驱身下了马车,来到严律身边俯身蹲下,伸出来手捏在严律脉搏处。 少顷,侯名轻吐一口浊气,开口道:“所幸无碍。” 他看向牧之,问道:“有人救了你们?” 牧之点了点头,说道:“可惜不曾见到恩人真容,不过我请她留下了两个活口,希望能从他们嘴中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侯明转身看向两个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的黑衣人,不由得拍了拍牧之肩膀,称赞道:“好样的!” “现在给你们俩一个活命的机会,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侯明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个黑衣人,忽然一记手刀砍在那人脖颈处,其中一个人黑衣人当即晕了过去。 侯明蹲了下来,微笑道:“好了!就从你开始吧,我问一句,你就答一句,不准有丝毫迟疑,你可选择说谎,但待会我弄醒他时,只要所述口供不对,我就掉你的一只眼睛,砍掉你的一条腿,让你生不如死!” 牧之深深地看了眼侯明,瘫在地上的黑衣人绕是每日都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听闻此言也不由得一阵心寒,当即颤声道:“我定知无不言。” 侯明点了点头,笑道:“很好,你来自哪个组织?受谁指使?为什么要杀这两人?” 黑衣人一阵犹豫,这说出去估计自己也活不成了。 这时,侯明忽然捏住那人肩膀,而后微微用力。 黑衣人当即说道:“我们来自赤龙帮,帮主名叫陈龙,他交代我们今日亥时稍晚来仓木林杀掉两个由此路经过的后生。” 说罢,那人看向侯明,颤声道:“大人,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 侯明如法炮制,将打晕的那人弄醒,一番询问后两人回答如出一辙。 两名黑衣人跪在地上,乞求道:“请大人绕我们一命。” 侯明冷冷的看着两人,少顷才道:“滚!” 黑衣人如蒙大赦,当即一瘸一拐的消失在密林中。 侯明看向牧之,轻声道:“你带着他先回去。” 说着,侯明便跟着窜进林中,显然是要顺藤摸瓜。 这时,搀着严律的牧之幽幽说道:“还不醒来!” “嘶……!” 面色惨白的严律猛地坐起,只见他嘿嘿一笑,捻了捻胸前的药沫,说道:“你不知道,我方才见到了瑰丽的花海,奔流不息的忘川,还以为回不来了。看来小爷我命不该绝,这肯定是老天爷对我日行一善的恩赐。” 牧之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严律立时轻快的起身,丝毫不像此前重伤垂死的模样。 这时,牧之才说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严律走到黑衣人面前,泄愤似的照着一人狠狠踢了一脚,过足腿瘾之后方才答道:“只是想看看他会如何做?” 牧之盯着严律,严律呵呵一笑,又道:“话说那女剑客你觉得像不像雪晴姐?” 牧之脑海中骤然凝现一道高挑靓影,他摇了摇头,淡声道:“她裹着面纱,我不曾见到她的面容。谁知道她是不是?” 严律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附和道:“那倒是可惜了,未曾当面感谢女侠的救命之恩” 牧之瞥了眼严律,将铜瓶抛给了他。 严律一把将其握住,道:“等咱们回去,我让父亲帮忙查一查。” 牧之点头道:“此等人物绝非籍籍无名之辈,给我的感觉也就比铁塔弱上一线。 严律惊道:“那还真得查一查,若是能拉拢过来,对严家寨来说可是好处多多。” 旋即,严律瞥了眼牧之,揶揄道:“她不会是你远房表姐什么的吧,看你和竹爷爷孤苦伶仃不放心,就在暗处守护着你!” “去你娘的!”牧之被他气到,不由得骂道。 两兄弟毕竟生活在勾心斗角,危机重重的边荒,几番斗嘴过后,起伏的心境很快平复下来。 二人上了马车,很快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寨子所处的地域唤作影山,影山占地逾百里,方圆百里内的珍稀资源皆归严家寨所有,寨子里的族人大都生活在影山脚下。 放眼望去,一座座石屋鳞次栉比,莹莹月光下依稀可见袅袅升起的炊烟,石屋内泛黄的烛光顿时让二人心神大定。 “嗯?”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严律当即说道:“这是哪位贵宾到来?议事厅三楼已经好久没有打开了,看这架势估计寨中的族老都在里面。 震惊会震惊,两兄弟耐不住疲惫,便各回各家了。 牧之的家在影山西北,他推开屋前的栅栏,喊道:“爷爷,我回来了。” 虚竹浑厚的嗓音从石屋内传来,只听他说道:“饭还未凉。” 颇为宽敞的石屋内,牧之坐在石凳上端起饭碗大口吞咽着饭菜,虚竹坐在仓木打造的躺椅上,本能的抽出别在腰间的烟斗,他看了眼牧之,又将它放在一边。 牧之却是说道:“爷爷,不用管我的,抽您的就是了。” 虚竹幽幽的说了句:“边荒的烟草抽不惯,虽别有一番味道,却是比不上咸阳产的。” 牧之一怔,没有接话。 他没有回头,扒饭的速度亦缓了下来,因为他知道,爷爷意有所指。 虚竹见牧之这副模样,便心中有数,转而问道:“今天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新鲜事,说给爷爷听听。” 牧之想了想,回道:“新鲜事倒是没有,来时倒是差点丢了性命。” 话音落下,屋内似乎冷了一分。 虚竹沉默半晌,淡声道:“这几天你俩就不要外出了,最近域里不太平。” 牧之低声道:“可是与那天鉴道引有关?” 虚竹肃道:“只是一方面吧!边荒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他看向牧之,沉声道:“圣上……” 牧之将其打断,他冷声道:“爷爷莫要说了,我累了,想要休息了。” 虚竹抽了口烟袋,问道:“你知道严宽在接待什么人吧?” 牧之停住脚步,点了点头。 虚竹在椅腿上磕了磕烟灰,轻声道:“身在高位的人,渴望的只会更多。那位不占道义,却无人敢反抗他。为何?只因实力二字。 你要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早做准备吧。 贪心者欲望缠身,知足者常乐。 人常说放下既是悠然自得,放下了就真的能躲过吗?是你的,躲不掉的。” 牧之出了石屋,站在庭院内,抬头看着天上无垠的星空。 却见天上不断有星辰黯淡,唯有那轮月盘永恒闪耀。 第九章 丹丸 近日,荒原会长严宽一直忙的焦头烂额,就连亲儿子严律也不曾见过他一面。 事实上,整个边荒外圈的势力都变得极为活跃,除却最火热的寻宝热潮之外,当属新任七星会会长吕简的到来,荒原大会将于近日举办以及新一期势力评级这三件事最受世人关注。 排的上的名号的势力都在摩拳擦掌,而严律牧之两兄弟则再次来到秘密基地,着手天鉴道引的修行。 静谧的山谷里,两兄弟盘坐在一块大石上,在他们中间正是摊开的天鉴道引。 严律看着密密麻麻的晦涩字符,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他们并不敢拿着此书去问族中的长辈或者在此方面有所建树的老学究,生怕因此走漏了风声,惹来杀身之祸。 偌大边荒都在寻找的长生天书竟然在两个小鬼手中,只是一星势力的严家寨怕是呼吸间就会被蜂拥而至的诸势力覆灭。 牧之翻着道引,相比于看不懂的文字,后面的图录倒是可以稍稍理解。 道引上的第一副人体经脉图标注着某种修行法门的运功路线,行气时所需要注意的要点等。 严律忽然伸出手来,指了指图录右侧的批注,说道:“这些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可话到嘴边,却是说不出来。” 牧之瞥了眼严律,开口道:“那你试着翻译翻译?” 严律捧起道引,皱着眉头说道:“这好像是首破障歌,顾名思义就是破除心中的迷障,使内心澄澈无暇,所谓的无意之意,可能是有意无意间的那种心境。 牧之看着道引,若有所思道:“是否是顺其自然的意思?” 严律摇了摇头,他并非否定,而是这种玄而又玄的感觉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忽然,牧之指了指图录上指向天灵的红色箭头,兴奋道:“道引所标注的行气路线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不需要像平常人通过数十年外劲的苦修才能诞生真气,而是可以通过牵引天地中游离的气,使气通过天灵汇入到体内,再打通图录上标注的窍穴。” 严律眼前一亮,续道:“然后顺着红色的箭头到达人体的下腹部,也就是只有一流高手才能开辟的玄宫。” 两兄弟越想越觉得可行,不由得振臂欢呼,体内流淌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突然严律开口道:“可是,我们要怎么才能牵引天地中的气呢?要是通过呼吸就能提升修为的话,边荒早就高手遍地走了,咱们严家寨也不至于到现在才只有三位一品高手。” 牧之皱了皱眉,他忽然想到在稷山山顶执掌天问时,神剑刹那间给他带来的那种奇妙感觉,自己下腹部好像有一团火焰募地滋生出来,火焰烧灼身体给予了他澎湃的力量,那种情况究竟是何原因? 看来,要找严叔问一问开辟玄宫时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才行。 牧之看向严律,却见他面色沉重,身躯兀自颤抖起来,不由得伸手扶住他的肩膀,紧张道:“你怎么了?” 严律看向牧之,缓缓的将手中的一页道引拿起,叫道:“你看这一页,我突然相信这本书就是传说中的仙人编纂的典籍了,凡人哪有这样的气魄!” 牧之见状,不由得气急。 他当即斥道:“你怎么给撕下来了?” 严律示意牧之看着道引,他用手指捻了捻图录,这才发现手中的这一页道引乃是夹在两页纸之间的。 牧之接过道引,严律继而说道:“我觉得这更像是仙人的传人夹放在里面的,书页上所撰写的文字与前面的‘鬼画符’完全不同。”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将写在上面的字句读了出来: 试把天机轻拨动,真气时时聚太空。 谋得乾坤为鼎器,颠倒宇宙任纵横。 南辰移入北辰位,金乌飞入玉蟾宫。 太阳里面藏玉兔,太阴加减自和同。 严律当即说道:“将天地之气引入体内的方法不就有了吗?所谓乾坤鼎器,就是把天和地比作一个大的炼丹炉,诗歌中的金乌指的是太阳,玉蟾则是月亮。移入与飞入,则是武者在天地这个炼丹炉里炼丹的过程,通过攫取世间奇珍,达到巧妙的阴阳平衡,利用这些奇珍里含有的特殊之气来开辟玄宫。” 牧之附和道:“我们就是那鼎炉里的丹丸。” 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句,想法不谋而合。 一阵清风拂过,两兄弟只觉的浑身舒坦,他们终是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修行方法。 这时,一袭白衣的雪晴忽然神出鬼没的出现在谷中,平静的眸光落在两人中间的《天鉴道引》上,问道:“你们俩偷偷摸摸的学的什么东西?” 两兄弟闻言,立时浑身一颤,不由得心中暗骂这女人和鬼一样! 严律当即看向雪晴,认真说道:“这不严家寨评级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俩寻思自己会的招式太少,拿不出手,就找老爹要了本武功秘籍,雪晴姐要不要拿去一看?” 雪晴当然不知道摆在她面前的就是传说中的《天鉴道引》,事实上,道引与一般的书在外相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她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关注,到了她这种境界,寻常的武功秘籍已然吸引不了她了。 两兄弟见她不再理会道引,心中暗松了口气,牧之依然冷面不言,严律却是问道:“不知道雪晴姐找我们有什么事?” 雪晴淡声道:“边荒外域与中域的接壤处有一个专门从事走私,拐卖杀人的小帮派,叫做赤龙帮。” 严律和牧之对望一眼,严律当即说道:“此前在仓木林中,要杀我们的就是这个帮派,帮主好像叫做陈龙.” 雪晴点了点头,沉声道:“赤龙帮已被大管家侯明拔除,不会再有赤龙帮了。” 牧之眼瞳中闪过一线明光,严律当即喝到:“干得漂亮啊!” 雪晴若无其事的说道:“但是侯明却没回来,严叔找到我,希望我能去中域看看,打听一下消息。” 严律面色一变,当即躬身道:“请雪晴姐出手。” 雪晴面无表情的瞥了眼牧之,而后说道:“御兽部落大本营便在中域,据我所知赤龙帮之所以能够为非作歹,皆是来自御兽部落的支持,要我出手可以,但一些杂活就要交给你们来办。” 她俯身看向两兄弟,女子特有的芳香气味顿时铺面而来。 雪晴静如止水般问道:“就交由你们两人如何?” 两兄弟一个点头,一个摇头,摇头拒绝的正是牧之。 雪晴似早有预料,淡声道:“灭了赤龙帮,还有无数个赤龙帮,在中域与严家寨交好的势力都遭到了莫名的报复,包括李庭安所在的米村。” 牧之瞳孔骤然一缩,他看向雪晴,冷声道:“我跟你去!” 第十章 羁绊 “佟玄不请自来,还请严会长莫怪!” “哦?佟先生!佟先生作为药王门生,可谓是风头无两,药王佟士洪之名更是如雷贯耳,不知今日先生到严府有何贵干?” “佟玄想为会长介绍一人。” “哦……?是谁?” “师傅刚收的门徒,我的小师弟庭安。” 少年卓立于厅堂外,腰杆极为挺直,他背着装填满满的包裹,正端详着坐在太师椅上的严宽。 严宽饶有兴趣的眸光落在他的身上,开口道:“少年俊才,请进。” 在佟玄的示意下,李庭安迈步进入厅堂。 见到正主,李庭安强自镇定的心绪再次起伏跌宕。 严宽看着李庭安,打趣道:“能让佟前辈收为门徒,看来小友非同凡响,不知你找我有何事?” 李庭安微微躬身,开口道:“严会长,我叫李庭安,来自硕谷一个名叫米村的小村落,村落百十户人家皆以种植草药为生,奈何销路匮乏,上好的草药卖不出去,只能以极低的价格出售给本地的药商,大陆和海域之人,早就听闻先生的荒原会闻名遐迩,不知道米村能否搭上荒原会这辆腾飞的马车?” 严宽笑了笑,只见他上下打量着李庭安,正色道:“广袤无垠的边荒大地最不缺的便是草药,纵使米村的草药品质极佳,摆上荒原会的货架情况也不会有太大的改观,对于我来说,可是出力不讨好的事。” 佟玄坐在一侧的太师椅上,品着圆桌上的香茶,淡淡的看着李庭安。 他倒要看看能让师傅都为之侧目的年轻后生是如何能够打动眼前这位‘人精’会长的。 对于严宽所说,李庭安似乎早有预料。 只听他说道:“这批药材的受众当然不是大陆人,也不是海域岛链势力,而是海外邦国。” 严宽双眼微眯,顿时来了几分兴趣。 他捧起桌上的茶杯,慢慢品下,脩而才开口说道:“说说你的想法。” 李庭安闻言,眸中闪过明光,心中也大抵有了猜测。 他侃侃而谈,言语间更显自信,“据我所知,先生共举办过三次荒原大会。 第一届由于当时边荒与大陆处于敌对关系,彼此之间互不往来,因此受众群体仅限于边荒本地。 第二届则是在两年后,这一次的市场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以拓宽,海域也参与进来。事实上,荒原会与海域之间能够搭建桥梁是显而易见的,边荒与海域之间并无矛盾,二者作为近邻,实为各取所需,共同发展。 第三届时间稍长,则是在五年后。那时的大陆与边荒关系十分微妙,大陆与边荒虽在立场上有所争执,但在贸易上却早已互通有无,因此,这次的受众则是包括边荒在内的大陆和海域。” 严宽深深的看了眼李庭安,心中立时多了几分期待。 他抬了抬手,示意继续。 李庭安当即续道:“在我看来,最有潜力的市场不是大陆,不是海域而是海外邦国。不知道先生有没有做过研究,海外邦国之人来边荒进行贸易,采购最多的无非两种。” 佟玄闻言不由得看向李庭安,心中暗忖道:看来米村为了能够搭上荒原会,定是在风语者那里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严宽若无其事的说道:“哪两种?” 李庭安很快回道:“药草和晶矿。” 严宽心中一惊,事实上他早已有开辟海外市场的打算,只不过一直未着手进行,如今似乎迎来了契机。 见严宽沉默不语,李庭安又道:“先生应该知道硕谷是药王前辈的领地,偌大的硕谷皆以草药种植为主,先生何不以我米村为枢纽,搭建严家寨与药王寨之间的纽带,对于提升荒原会的影响力都是极好的。” 严宽显然意动,他转头看向佟玄,只见佟玄点头示意,他当即说道:“第四届荒原大会召开在即,我可以将你们的草药放在大会上看看效果。” 佟玄深邃的黑瞳中骤然隐现一丝阴厉,当他再次看向李庭安时,眸中却尽是欣赏与认可。 李庭安轻吐一口浊气,他取下背着的包裹,在桌子上摊开。 他看向严宽,道:“请先生过目。” 严宽见多识广,各式各样的宝贝不知看过多少,但李庭安所带的草药却还是让他眼前一亮。 他不由得惊叹道:“你家草药为何如此晶莹剔透,恰似仙草一般?” 李庭安解释道:“先生有所不知,愈是靠近边荒深处,生长的草药就愈上乘,尤其是在硕谷,特征更加鲜明。据我所知,遥远的海外邦国其实很早便对边荒有所了解,来自海外的商旅都将边荒称呼为角地。 严宽静如止水般点了点头,这一点他是清楚的。 角地一词来源于一本旅行手札。 手札中记载:汪之尽,有国傲来,旅者行踏于角地,始见神明;又西南方有人焉,头上戴豕,贪如狼恶,好自积财;有神鸟,其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敦无面目,是识歌舞。 也因此手札,海外之人开始大规模的远渡重洋,来到边荒朝圣。 李庭安看向严宽,躬身道:“庭安这便回去准备了。” 严宽当即说道:“来者是客,今日天色渐晚,两位便留在严府整顿一宿,来日再行出发。” 佟玄拱手道:“那便叨扰了。” 严宽摆了摆手,旋即轻喝一声:“严律,牧之!” 话音刚落,内门立时传来一阵颇为急促的脚步声,两名与李庭安差不多大的后生便跑了过来。 严宽看向兄弟二人,嘱咐道:“你们俩便带着两位客人去外面转转。” 严律一声欢呼,当即自来熟似的揽过李庭安,牧之则是看向佟玄,不由得被他拇指上佩戴的器物所吸引。 佟玄一声轻笑:“我便不必了。” ……. 三兄弟终究少年心性,一番畅快玩耍过后很快便成了无话不说的挚友。 当日夜晚,他们攀上楼阁,仰卧在屋檐上,在其一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果盘珍馐,三人对空望月,甚是自在。 牧之见李庭安爱不释手的摸着手中那小巧精致的器物,不由得开口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李庭安笑了笑,灵动的眼眸中似有星辰闪耀。 他将手指伸向前方,兴奋道:“这枚玄戒是师兄送给我的,他说这是药王门徒的象征,要我好生佩戴。” 这时,严家后院忽然想起一道铿锵女音,道:“好胆,毛贼休走!” 三兄弟立时起身,李庭安当即说道:“这是哪位女侠?声音如此浑厚嘹亮?” 严律牧之对此再熟悉不过,听闻此声,皆不约而同的缩了缩后颈,低声道:“是雪晴师姐!” 夜幕中,黑衣人手中不停的激射暗器,发射角度刁钻巧妙,呈品字形直击要害,雪晴手执名剑寒月,月华下剑身寒光凛冽,缕缕寒流至剑身弥漫而出。 黑衣人见状,嘴角不由得逸出一抹冷笑,心道:“严家寨高手也不过如此。” 却见雪晴脚尖点在屋檐上,抽身向下掠去,她避过暗器的封锁,而后挥动寒月,凌厉剑气立时激射而出。 那人指尖微弹,竟有数道气剑同时射出,准确无误的将剑气击碎。 雪晴神色微冷,这毛贼的修为竟不弱于她,难怪能潜进后院,偷取天玉。 开辟玄宫,修有真气,乃是中流势力掌舵人才能达到的修为,莫非是那俩个商会中供奉的客卿长老? 说时迟,那时快。 寒月激发的绵绵剑气无孔不入,换作二流高手也会顷刻间亡于剑下,但却被此人一一抵挡,可见其运用真气的巧妙精湛,雪晴自问无法做到。 那黑衣人如入无人之境,竟调戏起了雪晴。 只见他疾驰的身躯骤停,待在屋檐上看热闹的三兄弟立时面色一变,这黑衣人竟朝着他们飞身而来。 他看向雪晴,叫到:“你也接我一招。” 黑衣人手中瞬间盈满光晕,四道血色的丹丸夹在指尖,幽绿色的真气将其缓缓裹住,实在诡异异常。 雪晴倏然立定,神情严肃至极。 她手握寒月,执于胸前,森森剑意化作护体光幕牢牢护住周身。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房檐上再次出现一人,那人头戴斗笠,凌厉的杀意牢牢锁定黑衣人。 却见黑衣人讽刺道:“区区严家寨,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凭你们怕是挡不住我!” 他将手中四粒丹丸分别掷向四方,丹丸立时炸开,化作滔天红雾笼罩严家大院。 雪晴虽心中愤恨,但她却一直紧盯黑衣人的动作,未曾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尽管红烟弥漫,扰乱视野,她还是看到有一抹流光激射进红烟之中。 因此,对于黑衣人离去,她也没有去追赶,认为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三兄弟置身于红烟之中伸手不见五指,这时一阵劲风刮过,却见神情冷峻的雪晴站在他们面前,盈满寒意的眸子紧盯着李庭安,说道:“把宝玉交出来,不要逼我动手。” 这一番动静将处在前院大厅里的严宽与佟玄都吸引了过来,守卫严府的部落战士亦是姗姗来迟,方才将大院团团围住。 两人联袂而来,严宽看向雪晴,问道:“怎么了?” 雪晴冷声道:“宝玉失窃了,但我怀疑在这小子手里。” 话音落下,严律与牧之当即叫道:“怎会?庭安一直与我们在一起,他怎么可能会去偷宝玉?” 严宽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佟玄来到李庭安一侧,伸手搭在佟玄肩上。 佟玄只觉指尖掠过一丝凉意,,却未曾多想。 他看向佟玄,又看向严宽和牧之严律两兄弟,颤声道:“我没有偷东西!” 说着,他将身上的衣衫一件一件的脱下,而后看向雪晴,道:“不知女侠现在是否相信庭安?” 雪晴沉默不答,一缕真气早已悄无声息的攀附到李庭安身上,作位宝玉的守护者,她很是清楚宝玉就在这里。 她淡声道:“外面没有可不代表里面没有?” 说着,雪晴将寒月信手一掷,插在庭安面前。 两兄弟当即面色一变,他们看向雪晴,第一次大声斥道:“你太过分了。” 雪晴自不会理睬两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孩儿,佟玄却是说道:“我不明白阁下为什么要对近在眼前的真相存有疑虑,倘若没有,阁下又该如何去做?” 她看向一道前来的佟玄,瞳中深处隐现一抹冷光。 这时,沉默不语的李庭安忽然紧握双拳,而后拔起插在地上的寒月,照着胸膛刨开。 寒月何等锋利,顷刻间庭安腹间便血流如注,青涩的脸颊立时毫无血色。 众人看去,只见庭安腹中除却瓜果之外再无其他。 庭安看向严宽,口中鲜血狂涌,感觉到愈加模糊的视线,他咬紧牙关,一字一句的说道:“米村男儿……向来…以诚待人!” 站在一旁的佟玄面色阴沉,他俯身蹲下,揽住庭安,指尖光晕缭绕,眨眼间便止住了喷涌的鲜血,刨开腹部的剑痕也是愈合起来。 他抬头看向雪晴,冷声道:“阁下满意了?” 雪晴心情极为不佳,正欲说些什么,却被严宽打断道:“非常抱歉,佟先生,我替雪晴向你道歉。还请移步厢房,让我寨中名医好生照料于他。” 佟玄冷哼一声,瞥了眼雪晴,揽着昏迷不醒的庭安与严宽一道离开。 严律看向雪晴,低声道:“雪晴姐我先过去了。”一旁的牧之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与严律一道离去。 第十一 妖女 月光温柔的自窗边破溅进来,牧之躺在床上,却是毫无睡意。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老是回响着那纸书页上撰写的破障歌,腹下亦是传来如火烧灼的感觉。 牧之从床上坐起,瞥了眼里屋内熟睡的爷爷,深邃的眸光看向床沿边的天问,轻声道:“是你的原因吗?” 旋即牧之悄默默的出了房门,夜里的边荒甚是清冷,他快步走在路上,并没有去找严律,而是一个人去往寨子外边的秘密基地。 山谷青幽,流水潺潺。 牧之翻出藏在巨石下的道引,找到那一纸书页。 书页上撰有两种开辟玄宫的方法,不过在牧之看来,这两种方法大同小异。 只不过第一种是颇为精致的吃法,它是将珍奇药草熬炼成丹药吞服,这样能最大程度的发挥药草的功效,第二种相比于熬炼丹药便显得粗糙了许多,是不加处理直接吞服。 此去药王寨,必定凶多吉少,若无拿手的本事,实在让人难以心安。 牧之将道引放回原处,那纸书页则被其揣入怀中。 他抬头看了眼高悬天穹的明月,今晚的月亮似乎比前几日更加闪亮,定睛细看甚至能看到勾勒在月盘中的玄奇倒影。 牧之深吸一口气,手中紧握天问潜入潭中,顺着地下暗道直奔稷山而去。 与此同时,山谷上一道佝偻的身影停住半晌后,亦消失不见。 “呼……!” 稷山半月山谷,牧之露出头来,大口的喘息着。 正当他要爬上深潭,实施计划时,牧之忽然耸了耸鼻子,疑惑道:“哪来的兰花香味?” “你从哪里来?” “废话,当然是从这水潭里。” 话音刚落,牧之面露骇色的看向坐在蒲团上正梳理着一头飘逸青丝的白衣女子。 亡魂皆冒的牧之根本没有念头去看女子长得是何模样,他只想立马回去。 白衣女子不急不缓的说道:“别着急嘛,我又不会吃了你,好久没有人陪我聊天了,你便留在这陪我聊会儿,若是把我逗开心了,我会赏赐你一笔丰厚的报酬。” 牧之不由得心中暗骂,哪里来的疯女人。 可是缓缓流淌的潭水却好似拥有万钧之力,让他如坠泥淖,根本抽不开身。 挣扎半晌,牧之终于放弃了。 见白衣女子没有动手杀他的念头,牧之不由得放下心来,开口说道:“你想怎么聊?” 白衣女子梳理完青丝,起身卓立于青石上。 牧之抬起头来,这才看到她的真容。 只见女子有如缎锦般纤柔的青丝散垂在背上,白嫩似玉的肌肤和淡雅的装束相得益彰,更突出她如花似玉的容颜,尤为动人的是那对似会说话的眼睛带着一种仿佛对世事一无所知、天真烂漫的神采,令她纯美得有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花。 见牧之痴痴的看着自己,江君卓不由得笑道:“我美吗?” 不知为何,牧之脑海中突然浮现雪晴的身影。 他不由得在两者之间做出比较,相比于雪晴,眼前这位虽是初见,牧之却觉得她既大方又温柔,尤其是那两条笔直的玉腿,简直要把天底下所有男人迷死,连她说话的声音和神情都让人为之迷醉。 看着她,牧之忽然觉得不带严律来是正确的选择。 牧之看着江君卓,却是晃了晃脑袋。 他贪婪的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兰花香气,正色道:“你使的什么妖术,我心境坚如磐石不会受你影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江君卓看着牧之,回道:“可我什么都没问啊!” 牧之端详她,忽然很想摸摸她的脑袋,这是哪来的未经人事的傻白甜? 他扭动着身躯,忽然发现深潭不再桎梏他的行动,旋即纵身出了潭水。 江君卓看向牧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牧之端详着女子,认真答道:“我叫秦牧之,你呢?” “江君卓!” 似没有料想到她回答的如此干脆,牧之看向江君卓,问道:“你是四大家族的人?” 江君卓静如止水般说道:“不是呢,我来自慈航静斋。” 牧之听的一脸迷惑,他答道:“慈航静斋是边荒的势力吗?” 江君卓好看的眉峰微皱,回道:“是,也不是。” 牧之还想问些什么,江君卓打断道:“到我问你了,你来自哪里?” 牧之回道:“我是个行者,无依……” 江君卓忽然眼眸一亮,她伸出手来,拇指一勾,藏在牧之怀中的书页便朝着她飞了过去。 牧之面色一变,握着天问的左手不由得一紧,瞳中骤然隐现一抹杀机。 江君卓眉头一皱,她忽然挥了挥手,站在近前的牧之立时感受到一股极为强劲的掌风扑面而来。 “砰!” 他狠狠地砸在崖壁上,一口鲜血当即溢出嘴角,身体更是难受的厉害。 正当牧之踉跄起身,却见原本卓立于青石上的江君卓眨眼间便来到他的眼前。 牧之惊惶倒退,身体倚住墙壁,面露骇色的看着她。 江君卓瞥了眼插在地上的天问,轻声道:“来!” 紧接着,天问一颤便飞到她手中,她把玩着天问,看着剑身上锻刻的花纹,不由得皱了皱眉,说道:“这柄剑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说着,她将天问递给牧之,娇俏的容颜上写满歉意,轻声道:“不要对我露出杀意,它会生气的。” 牧之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它……是谁?” 江君卓看着牧之凄惨的模样,旋即挥了挥手,只见生长在山谷中的草药纷纷化作一抹流光,绕过她的指尖汇入到牧之体内。 这时,牧之腹部如火烧灼的感觉再次传来,隐隐约约还夹杂着一种尚未满足,还想渴望更多的意愿。 江君卓开口道:“感觉怎么样?” 牧之面色依旧惨白,他颤声道:“貌似不太行。” 话音未落,牧之身体瞬间腾空,却见江君卓单手提着他飞入远处的密林。 寂静的夜,皎洁的月光,林中不久便传来娑娑声响。 只听见牧之呻吟道:“够了够了!” 江君卓淡声道:“这纸书页上所撰写的九转玄功心法甚是不错,不过你理解起来应该挺难的,我便将它讲解给你!” 第十二 开脉 密林内,一袭白衣的江君卓好似一朵自然仙葩,晶莹剔透的各式灵株都能够为她所用。 牧之盘坐在绿衣中间,江君卓站在他身后,以神乎其技的手法抽取着四下灵株内的精华。 在江君卓的指导下,牧之宛若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照她所说,凡想在武道方面有所建树,成为出类拔萃的高手,必须要从孩提时练起,牧之虽然已经十六,错过了修行的最佳年龄,但在逆天的气运面前,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在牧之看来,江君卓虽然在绝大多数方面都有如一张白纸,但在武道修行方面,饶是浸淫武道数十年的大宗师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安安静静如一座塑像的江君卓忽然开口道:“接下来可能会有些疼痛,你若忍不住,可以叫出来。” 牧之冷哼一声,面露不屑,说道:“开始吧!” 江君卓白皙的手指捏着古怪的印决,竟有两股黑白色的气流从左右两手间溢出,化作两条小巧精致的游鱼。 一黑一白两条游鱼互相交织,化作一副太极阵式悬于牧之头顶。 江君卓开口道:“先是十二正经。” 话音刚落,只听见‘轰’的一声,缕缕黑白气流经由天灵灌入牧之体内。 江君卓温婉的声音立时响起:“十二经脉通过手足阴阳表里脉络的联接而逐经相传,构成了一个周而复始、如环无端的真气流通路线,真气可通过经脉内至脏腑,外达肌表,从而营运全身,贯通十二正经的一流高手便称为武道宗师。 牧之盘坐在地上,感受到体内横冲直撞的气流,额头青筋瞬间暴起,一连串的封闭窍穴被游走体内的气流强行撕开,他终于知道江君卓此前为什么说,实在忍不住可以叫出来。 贯通经脉窍穴的疼痛比之以锐器插进指尖的疼痛还要强烈百倍! “砰,砰砰!” 牧之强忍着兀自颤抖的身躯,江君卓的声音再次响彻耳畔:“真气由三阴经从胸走手,在手指末端交手三阳经;手之三阳经从手走头,在头面部交足三阳经;足之三阳经从头走足,在足趾末端交足三阴经;足之三阴经从足走腹,在胸腹腔交手三阴经。 玄而又玄的事情发生了,体内横冲直撞的真气渐渐拧成一股,按照江君卓所言,开始冲关。 腾腾的热气自牧之顶上散发出来,牧之双耳微动,竟听到了极远处蛰伏的野兽发出的呼噜声,甚至于平时忽略的风声的细微变化,都躲不过他灵敏的听觉。 “呼!” 牧之重重的吐了口浊气,开辟十二正经虽痛苦万分,但带来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这让他欣喜若狂。 感觉到体内流窜的真气渐渐敛去,牧之不由得说道:“还有吗?” 江君卓沉默半晌,开口道:“有是有,不过…….” 牧之当即说道:“还有什么,赶紧对我招呼,我来者不拒!” 江君卓嘴角微掀,笑道:“那你发誓,就说未来的某一天当边荒深陷困境时,你要不计前嫌,拯救它于水火。” 牧之闻言不由得愣了愣,却是没多想,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去吧,着眼于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他当即发誓道:“以上苍起誓,无论未来边荒发生了什么,我都将拯救它于水火。” 这时,江君卓抬头看天,满天星斗的天穹忽然划过一道赤色闪电,她低下头来,注视着牧之,深邃的眸光中竟暗含着些许期待的意味。 牧之抬头看向江君卓,端详着她极美的容颜,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但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至理他还是明白的。 消弭的太极阵式再次涌现,江君卓轻声道:“接下来是任,督、冲、带、阴跷、阳跷,阴维和阳维八大脉,古人曾言:‘凡此八者,皆不拘于经,故曰奇经八脉。’如果把十二正经比作沟渠,那么奇经八脉便是湖泽。” 牧之挠了挠头,干咳道:“听起来就很重要。” 江君卓笑了笑,空灵的声音宛若啼鸣的夜莺,她开口道:“那是自然,开通奇经八脉的方法乃是绝密,唯有至高势力才能掌握,在世间各类丹经,道书中都不允许出现。 有道是‘凡人有此八脉,俱属阴神闭而不开,惟神仙以阳气冲开,故能得道。’ 所以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全部开辟的高手才被称作武道通神,这样的人物我们慈航静斋也没有几个。” 牧之听的热血沸腾,不由得问道:“我开辟完奇经八脉,打通完所有窍穴之后是不是就无敌了?” 江君卓当即摇了摇头,说道:“现在的你连一流高手也算不上,姑且可以算作二流高手。我以秘法打通你的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意味着现在的你已经由顽石蜕变成美玉,至于如何雕琢,便要靠你自身了。” 说着,黑白色的气流已经贯入牧之体内,然而牧之红润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煞白,饱满精壮的身躯也随之干瘪,很快牧之就像那腐尸一般,皮包骨头。 “任督二脉统摄经脉气血,协调阴阳,有着血海之称,开辟任督二脉需要消耗极大的气血能量,你这具身躯还是太单薄了些。” 江君卓秀手一挥,源源不断的灵株精华被她凭空摄来注入到牧之体内。 尽管如此,牧之却还是极为痛苦,背部与腹部可谓是冰火两重天。在其腹面,一股奇寒无比的真气由中线流入各处窍穴,冻的他手足冰凉,差点僵毙;反观其背部中线,却有一股热流行于脊里,上行入脑,炽热的感觉唯有遁入寒潭,才能有些许缓解,冰火冲击下更是让牧之生出想要自绝于此的念头。 江君卓伸出手来,按在牧之头上。 缕缕温和的炁顺着指尖流通到各大经脉,将牧之体内千疮百孔的伤势一一抚平。 她开口道:“快了,再坚持一下。” 牧之感觉全身经脉似乎都要爆开,终于他还是昏了过去,人事不知。 江君卓挥了挥手,柔和的气旋将其包裹,将牧之带离密林,回到了起初的半月山谷。 山谷似乎变得朦胧起来,她深深地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牧之,似想要将他的面容牢牢记住。 一阵清风拂过,那一抹靓影却已消失不见。 次日当云烟散去,太阳破云而出时,牧之方才悠悠醒来。 他茫然的坐起,抬头看着散发炽热能量的大日,却觉得舒服至极。 放眼望去,视线所及之处万物都变得清晰了很多,不但色彩斑斓,很多平时忽略了的细微情况,亦都有感于心,他甚至可以看到太阳倾洒下来的日光中有缕缕赤色的火晶能量被自己吸引,遁入到体内。 最难以解释的是自己此刻身处天地之中,就像湖泽中畅游的鱼儿,只不过湖泽变成了冲塞于天地中的气。 自己更像是天地中的一份子。 牧之心中大奇,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涌上心头,虽然他知道自己现在仍算不上高手,但体质的改变是最为重要的,这意味着自己在武道一途能走的更远。 “看!” 牧之回头看去,却是不见江君卓绰约的身影,心中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他叹了口气,跃进深潭,心中如是想到:“期待我们下次见面……”